《战国大权臣李建》 1,穿越之后还能重生? 赵国邯郸,龙台大殿。 此刻,赵国君臣齐聚,正在讨论着军国大事。 并没有多少人发现,一位坐在大殿最末尾角落的年轻大臣,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五官端正,身材修长,眉宇之中颇具灵动之色,乃是二十一岁的赵国下大夫,李建! 此刻,李建心中是极为激动的。 “穿越了之后居然还能重生?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啊。” 原本,他是生活在现代的普通人李建,按部就班读书上大学,工作到三十五岁被单位以“向社会输送人才”的名义开除,忧愁之下去酒吧买醉。 一夜宿醉,醒来之后莫名穿越到了战国时代,成为赵国下大夫李建。 那时李建雄心壮志,觉得自己凭借着多年混迹起点得来的历史知识,那不是随意吊打众生? 然而李建很快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秦昭王嬴稷和秦始皇嬴政这两个妖孽。 以及,赵孝成王这个猪队友! 秦国最终还是一统六国,而李建使尽浑身解数,所做到的也只不过是让赵国成为最后一个灭亡的国家而已。 邯郸城破之日,赵国灭亡之时,时任赵国相邦李建三次拒绝秦国使者劝降,最后拔剑自尽! 他万万没想到,双眼一黑之后,竟然……重生了? 他又一次的回到了刚刚穿越的这一天! 李建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满是灼热。 “第三条命……嬴稷、嬴政,就不信这一次还搞不过你们两个!”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这辈子,一定要把上辈子被秦国压制,暴打的怒气,全部都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李建打定主意,目光转向殿中。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眼下的赵国大殿之中,正发生着一件载入史册,还被写入教科书的大事件。 而上辈子刚刚穿越过来的李建,也正是在这穿越之后的第一件大事中踩了一个大坑,让他接下来的穿越人生变得无比坎坷! 李建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发言的赵国上卿蔺相如身上。 蔺相如表情严肃,道:“先王方逝,秦王便发兵攻我赵国。秦军锋锐天下共知,恐非我赵国单独所能够抗衡,为今之计,还请太后和大王允许长安君前往齐国作为人质,以换取齐国出兵!” 在蔺相如的面前,年纪不过十八岁的年轻赵王一脸茫然,目光忍不住看向身后。 就在赵王身后端坐着一名成熟端庄贵妇,正是赵王的生母,如今的赵国太后。 依赵国惯例,国君二十及冠才算成年,未成年之前由太后摄政! 赵太后俏脸寒霜,冷冷开口:“四年前,大赵尚且在阏与之战中歼灭十万秦军,杀秦军主将胡阳。如今短短这点时间,大赵竟然沦落到要质子求援的地步了?” 廉颇站了起来,恭敬道:“启禀太后,并非是大赵军力不足,实在是先王刚刚逝世,国中军心不稳。此时若是和秦国对抗,恐怕难以取胜!” 赵太后大为不满,怒道:“先王方逝,你们就要欺负我这孤儿寡母,一定要把老妇最小的孩子送去齐国当质子,让老妇再度承受和至亲分离的痛楚吗?” 赵太后越说越气,声调继续抬高:“此事免谈!谁若是再跟老妇提起这件事情,老妇一定要亲自当面唾弃他,让他不能再存身于大赵政坛之中!” 说完,赵太后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大殿。 大殿之中,赵国群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蔺相如忍不住看着坐在距离赵王最近的那人,埋怨道:“都平君,你身为相邦,为何不帮我等开口劝说太后?” 都平君田单闻言脸色复杂,摊开双手:“蔺卿,你的口才天下皆知,若是连你都无法劝服太后的话,那我再怎么开口又有何用呢?” 蔺相如无语,又看向另外一人,道:“平原君,你乃是先王之弟,不知可否劝说太后一二?” 平原君赵胜摇头,苦笑道:“蔺卿,若是能劝,我早在后宫便想办法劝服太后了,又何必拖到今日朝议呢?” 气氛一时僵住,满殿赵国大臣无言。 蔺相如忧心忡忡,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无法劝说太后派长安君去齐国当质子,大赵危矣!” 突然,田单开口道:“对了,左师触龙德高望重,素有才能。不如我等去求见他,看看他可否有什么办法。” 听到触龙这个名字,一直沉默旁听的李建表情微微一变。 就是《触龙说赵太后》的这篇典故,上辈子把刚穿越的李建给坑麻了! 那时李建心想着,只要照搬触龙的那些话,说服赵太后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李建直接就踏进坑里去了。 没听到赵太后刚说了吗?谁若是敢再提起这件事情,那赵太后就要亲自唾弃此人。 于是李建才刚刚站出来开了个头,就被赵太后喷了个满头满脸,压根就不给李建说话的机会。 不给说话的机会也就算了,李建还被赵太后以“不敬君上”之罪当场逐出大殿,削去下大夫的爵位,发配到赵国最北方的高阙塞去当了一名统率十个小兵的什长。 等到几年后李建千辛万苦,凭借着穿越者的胆识和智慧再度崛起并回归赵国政坛的时候,长平之战都打完了。 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被白起坑杀殆尽! 没有了这些精兵强将,赵国就等于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再也无力和秦国抗衡。 纵然李建接下来拼命和秦国周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让赵国苟活,却再无和秦国抗衡之力。 最终,李建无奈看着赵国慢性死亡,坐视秦国一统天下。 重生的李建吸取教训,绝对不在赵太后的气头上开口说话,免得又被发配到高阙塞去。 但从刚刚的话来看,蔺相如等人已经要去找左师触龙帮忙,李建当然不可能让这功劳从自己手中溜走。 没功劳怎么升官,不升官怎么有权力来实现李建干翻秦国的计划? 不但要当官,还要当大官,要当一个大权臣,甚至…… 李建想到这里,目光落在了尚未离开的年轻赵王身上。 这位谥号为赵孝成王的赵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若是前世第一次穿越时,这赵王能无条件的信任李建,听从李建的建议,赵国即便在长平之战中失去四十万精锐,也未必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但这赵王却眼高手低,纵容诸多奸臣为害赵国,一再无视甚至驳回李建的正确建议,骚操作一条接一条,最终导致赵国灭亡。 猪队友,真正的猪队友! 想到这里,李建忍不住轻哼一声,心中念头浮现。 “有些坑,踩一次就够了。老子可是穿越者,为何要辅佐这种昏君,一辈子低声下气还不得好死?打工是不可能打工了,这辈子老子绝对不打工,老子自己当这个老板!”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那都是现成的例子。 别人当得,我当不得? 李建下定决心,这一世他要手掌大权,横扫天下,登基为皇! 2,繆贤是突破口 赵国大臣官职各有不同,以爵位分六个等级,从高到低分别是上卿,中卿,下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李建这个下大夫,是所有大臣之中最低的。 很重要的一点在于,赵国之中只有“卿”才拥有和国君议事的权力。 卿之下的“大夫”,除非是国君点名要求开口,不然只能旁听。 这也就是为何上辈子李建站起来还没开口就被喷了一脸,爵位和官职都被一撸到底的原因。 文雅点说就是君前失仪,通俗点说就是坏了规矩,没大没小! 但当时刚刚穿越的他,对此压根一无所知。 好在上辈子趟的坑够多,这辈子李建重走人生路,信心十足。 站在大殿的门口,李建注视着蔺相如、田单等几人走下台阶的背影,心想:“他们应该是去找左师触龙了,也不知道那位左师何时入宫,看来此事还是得抓紧解决,把这份功劳拿在手里。” 李建站在宫殿的大门口处,安静等待。 不多时,众臣离去之后,一个身影也缓缓从宫殿之中走出。 李建立刻上前,唤道:“宦者令请留步,李建有事相商!” 被李建呼唤之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建。 这是一名身着宦官服饰的老者,头戴紫色鹖冠,须发近乎全白,表情神态颇为平和,明明是个阉人,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姿态散发出来。 老者名叫繆贤,乃是赵国的宦者令,用后世通俗的称呼便是“大内总管”。 繆贤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道:“李大夫,朝议已经结束,你为何还停留在此啊?” 李建微笑道:“下官有些话想要和宦者令说说,主要是关于方才大殿中朝议之事。事情比较重要,可否找个僻静之处?” 别看繆贤只不过是一个宦官,但他出任宦者令几十年,深得已经去世的上代国君赵惠文王信任。 无论是宫内还是朝堂,繆贤都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他为人谦和并无架子,同时对两代赵王又忠心耿耿。 以李建的身份,想要和太后搭上话,繆贤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桥梁。 这就是重生给李建带来的好处,什么事情该找谁,心中胸有成竹。 繆贤闻言一怔,随后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某座附近无人的凉亭。 繆贤看着李建,温和的笑道:“李大夫,老夫理解你的报国之心,但此事连诸卿都难以说服太后,若是你去太后面前随意置喙的话,恐怕会触怒太后,丢了官职爵位,反而不好。” “听老夫一句,此事确实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但……总之,你且回府,等诸卿想办法和太后斡旋便是。” 繆贤的话,正如李建所想。 这位宦者令并非那种盛气凌人之辈,即便李建这般贸然找上门来,繆贤的态度同样也颇为宽容,甚至还提点了李建两句。 平心而论,繆贤的话一点都没错。 天塌下来自然有田单、蔺相如那些高个子顶着,你一个小小的下大夫掺和什么热闹? 但是繆贤并不知道,李建早已今非昔比。 李建看着繆贤,正色道:“宦者令,当年蔺相如蔺卿不也是一个下大夫而已,却已经在渑池之会上令秦王嬴稷蒙羞,为大赵争光。” “李建不才,不能斥责秦王于天下人面前,但为大赵分忧还是能做得到的。就是不知,宦者令可否能像当年举荐蔺卿一般,也给我一个机会?” 世人皆知,闻名天下的蔺相如之所以能够发迹,正是因为繆贤在赵惠文王面前的举荐。 一个喜欢举荐人才,脾气又足够温和的大人物,没有人比繆贤更合适当李建觐见太后的桥梁了。 繆贤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欲言又止。 片刻后,繆贤缓缓道:“若你能说服老夫,老夫或许可以为你想想办法。” 李建道:“我听说宦者令当年跟随先王,曾经历过沙丘宫变?” 繆贤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点头:“正是。” 三十多年前,主导了赵国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突然将王位让给了儿子赵惠文王,自命为“主父”,当了太上王。 四年过后,赵武灵王攻灭中山国,班师后前往沙丘宫饮宴庆祝。 不曾想,之前被赵武灵王废黜的前太子赵章突然起兵反叛,想要杀死赵惠文王,再用武力逼迫赵武灵王传位。 八百多年后有个叫李世民的用这招成功了,但赵章迎来的是兵败身亡的命运。 当时的繆贤就在赵惠文王的身边,亲眼见证了赵章叛军的穷凶极恶,对此自然有着极深的印象。 李建看着繆贤,沉声道:“宦者令,若长安君不尽早前往齐国,恐怕沙丘宫变那兄弟阋墙之事,又将在我赵国上演了!” 繆贤脸色大变,不由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李建冷然道:“如何不可能?当年的大赵有主父摄政,如今的大赵也有太后摄政;当年大赵主父在废太子赵章和先王之间摇摆不定,如今我们这位大赵太后,正好也有大王和长安君两个亲生儿子!宦者令,你说这难道不是极为危险的苗头所在吗?” 繆贤立刻反驳道:“但先王去世之后,太后还不是奉先王遗诏立了大王继承王位吗?足见太后对大王的喜爱。”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首先,奉先王遗诏的不仅仅是太后,还有满朝文武。以太后之智慧,她自然不会在先王刚刚去世的时候就撕毁遗诏,和满朝文武作对。” “其次,论到喜爱,太后明显更加喜爱幼子长安君,对大王这位长子反而不甚喜欢,宦者令久居深宫服侍先王,总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宦者令,李建只问您一句。若是长安君当真不离开邯郸,那么他究竟有没有希望获得将来的大赵王位?” 繆贤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几度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 眼下真正掌控着赵国最高权力的并不是那位十八岁的大王赵丹,而是太后。 换言之,若太后真的想要让长安君成为新的赵王,固然会遇到重重阻力,但繆贤没办法否认,她确实是有这个能力的! 李建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便趁热打铁继续开口:“宦者令应该也知道,蔺卿和廉颇大将军是挚友,然而这对挚友素来与都平君、平原君两位政见不合,相互拆台之事不在少数。” “今日蔺卿和廉颇大将军提议长安君前往齐国,都平君和平原君却极为罕见的没有反对而选择默认,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两位也知道若长安君不走,刚刚失去先王的大赵内部政坛终究没有办法获得长久的安宁吗?” “宦者令,此刻大赵外有秦国这般强敌侵扰,内部又有长安君这隐忧,若是不解决此事的话,恐怕……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还请宦者令为大赵百万军民故,给我李建一个机会去觐见太后,说服太后,解决这件大赵的致命隐患!” 繆贤彻底沉默了。 这位宦者令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死死的盯着李建,好像要看穿李建心中的所有想法。 李建坦然和繆贤对视。 一阵沉默过后,繆贤站起身来。 “李大夫,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情。若你无法说服太后,牵连老夫事小,连累赵国国运……嘿,到那个时候,怕是老夫也保不住你的性命了。” 李建哈哈一笑,紧随繆贤起身,表情自信而坚定。 “请宦者令放心,大赵之国运,必将在今日因你我而改写!” 繆贤表情再度变得温和,看向李建的目光出现明显的赞赏之色。 “李大夫,老夫见过很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唯有你和蔺卿,能给老夫这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老夫真的很希望你将来能够成长起来,达到蔺卿那般的高度。” “现在,随老夫去后宫求见太后吧!” 3,李建说赵太后(上) 丛台宫。 这座兴建于赵武灵王时期的宫殿是赵国宫城之中最新,同时也是最为富丽堂皇、大气磅礴的建筑群,有天桥、雪洞、妆阁、花苑诸景,结构奇特,装饰美妙,名扬列国。 赵王和赵太后便居住于此。 丛台宫后殿之中,赵太后坐在上首,表情威严,朱唇轻启:“大王,好好做题,休要左顾右盼!” 十八岁的赵王赶忙将目光收回,看着面前桌案上的题目苦思冥想,表情有些苦恼。 你说以前是太子的时候学习知识也就算了,怎么都已经登基为王了,还要每天被母后考较呢? 就在此时,赵王听到了来自身边的声音:“母后,孩儿已经做完了。” 赵王忍不住又转头,朝着身边看去。 就在赵王旁边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眉目清秀,容貌和赵王颇为相似,年纪仅有十五岁的少年。 这是赵王的同胞幼弟,赵国长安君。 太后看向长安君,微微皱眉:“你王兄还没做完,你这么快就做好了?拿来看看。” 长安君站了起来,捧着手中卷轴递给太后。 太后看了一会,秀眉微微展开,点头道:“这立意虽不够扎实,书法不够出色,但却也算是有模有样了,算你过关。” 长安君顿时高兴了起来,笑道:“母后,既然今日的考较过关了,那孩儿想要骑一会马,再去园子里看一会胜春花,可否?” 太后看着幼子,脸上露出宠溺笑意,笑骂道:“多大人了,一天就想着去玩!去吧去吧。” 长安君乐不可支,朝着太后行礼告退,高高兴兴的走了。 赵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不由露出羡慕表情。 他也想去骑马,也想去看花。 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太后的声音幽幽响起:“大王,你的功课怎么还没做?” 赵王回过头来,看着再度变得面无表情的母后,不由下意识低头,嘴角微微一撇,默默提笔。 这日子真难过啊…… 繆贤走了进来,朝着太后行礼:“繆贤见过太后。” 太后看向繆贤:“何事?” 繆贤道:“因今日商议之事,下大夫李建想要求见太后。” 太后皱眉:“李建?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繆贤道:“已故上大夫,前邯郸令李彬之子,去年服丧完毕,前不久刚继承的爵位。” 太后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一个下大夫也想要单独求见老妇,像个麻雀般对军国大事聒噪不休?若是每一个下大夫都这么想,那老妇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了。” “去告诉他,让他回家好好反省一个月,然后再上本奏章请罪。写得恳切一点,老妇也就念在他父亲还算忠诚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如若不然,定要重罚不饶!” 太后说完之后,本以为繆贤会立刻离开传令,想不到繆贤竟然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太后楞了一下,皱眉看向繆贤。 繆贤诚恳道:“老臣方才和李建交谈了一番,觉得此人或许真的有些办法。老臣斗胆,请太后召见李建。” 大殿中突然变得安静。 赵王放下了笔,非常惊讶的看着繆贤。 赵王从小到大都是在繆贤的陪伴下长大的,十八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素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宦者令,竟然会顶撞自家母后。 就因为那个李建? 一瞬间,赵王心中对李建产生了浓浓好奇。 太后目光在繆贤身上停留片刻,轻哼一声,冷冷开口道:“宣他进来。” 很快,李建走进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臣李建见过大王,太后。” 说话的时候,李建不动声色,暗中打量了一下太后的脸色。 嗯,相当难看,更年期阿姨的常见表情。 太后冷冷的说道:“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李建笑道:“回太后的话,倒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眼前的太后和赵王都属于一国元首级别,在上一世李建初穿越的时候见到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乃至语言局促。 但如今重生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已然是非常的镇定自若了。 这种表现自然而然的流露在脸上,让太后心中不免也有些惊讶。 这小子年纪也不过比大王多个三四岁,竟然能如此波澜不惊? 太后心中对李建的评价不觉高了一些,语气微微放缓,道:“你说吧。” 李建道:“臣刚才在大殿之中见到太后为长安君那般恼怒,不免想起了过世的家父。家父当年在世时,同样也是如此疼爱于我,可见天下父母心,父母之爱确实是每一个孩子此生最值得珍惜的感情。臣觉得,若是每一位父母都能如太后、家父这般,天底下应当也就没有那么多双亲和子女反目之事了。” 太后默然片刻,道:“你父亲李彬,我也是有些印象的,是个好人。你既然继承了他的爵位,将来便要好好的为大赵效力,方才不负你父亲对你的疼爱和传承。” 赵王在一旁听着,看向李建的目光开始出现惊讶。 在赵王看来,自家母后是一个很难消气的人。 李建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大殿之中原本颇为凝固的气氛成功缓和了一些,对赵王而言是难以想象的。 李建注意到了赵王的目光,但并未理会,而是继续向太后开口:“父母之爱,孩子自然也是有察觉的。以臣作为一个孩子的视角而言,臣认为太后您作为母亲的话,对大王的疼爱自不必说,其他两个孩子里您对燕后的疼爱就比对长安君的疼爱要多很多。” 太后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在守孝期尚未成婚,没当过父母,又怎知父母究竟更爱谁呢?老妇也不怕告诉你,老妇对长安君之爱,远胜对燕后之爱。” 李建同样微笑道:“臣听说,父母对孩子真正的疼爱并不是让孩子衣食无忧,而是为了孩子的长久未来打算。” “燕后远嫁燕国的时候,太后您非常的悲伤,也非常想念她。但每当祭祀的时候,您总是会对列祖列宗祈祷不要再见到燕后。因为您希望燕后不会被燕王送回我们赵国,希望她的子子孙孙都能继承燕国的王位。” “作为父母,这便是您对燕后无以伦比的爱呀。这样的爱才是一个明智的父母应该做的,也是天底下所有父母应该向太后您学习的地方,臣说的对吗?” 听到李建这一通狠夸,太后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有些矜持的说道:“没想到李建你年纪轻轻,说话倒也有些道理。为人父母,自然是应该要长久的为孩子考虑,抛弃一些短期难舍的东西。” 李建点头,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太后为何在长安君之事上,却完全和对待燕后相反呢?臣觉得,太后您这是想要害了长安君一辈子啊!” 声音响亮,传遍大殿中每个角落。 太后表情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4,李建说赵太后(下) 太后盯着李建,语气转冷,道:“你这是何意?” 赵王听到太后这般说话,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 上一任赵惠文王操劳国政无暇顾及教育子女,所以赵王的生活、学习等基本都是被太后包办的。 赵王非常清楚,一旦太后用这种语气说话,那绝对就要出事,出大事了! 李建面对着太后的威势,依然颇为淡定。 都活三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脾气也想吓倒我? 李建道:“臣曾经跟随家中延请的学者学习过一些大儒孟子的经典,上面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此大贤人之话,想必太后不会反对吧?” 太后默不作声。 李建继续道:“五世而斩,其实是孟子客气的说法。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三世也就没了。” “所谓君子,固有指风度翩翩之士的意思,但最开始的意思应当是国君、封君之子。像长安君这般为太后您和先王所出,便是最正统的君子无疑。” “臣想请问太后一句,自赵国建立起到现在,那么多没有继承王位的国君之子,他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的子孙传承过了三代之后,依然能有和祖先一样的尊贵身份和荣耀吗?” 太后想了想,道:“没有。” 李建道:“也不单单是赵国,再算上其他的六大赵国和周王室,这数以千百计的君子、王子之中,有后代能传承三代之后依然不坠祖先威名和荣耀的吗?” 太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才道:“未曾听闻。” 李建正色道:“为何如此呢?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些君子们一开始获得的荣耀和地位,压根和他们的才能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因为他们是国君之子,便享受到这些东西罢了。” “等传承下去到了他们的子孙,这些子孙又没有什么才能来给国家做出贡献,那未来的国君们又怎么可能会给这些已经和国君没有近亲血脉的家伙什么荣耀和地位呢?” “所以这些个君子们祖先的福泽,自然也就只能如孟子所说那般,被‘五世而斩’了。” “把话题转回到现在,您口口声声所疼爱的长安君,难道不就是这般情况吗?” 太后愣住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太后才道:“说下去。” 李建轻咳一声,道:“长安君如今的封地是大赵国中有名的膏腴之地,他的地位在大赵国中极为尊贵,甚至连相邦田单和上卿蔺相如等人都远不如长安君。但这些封地、地位,真的是因为长安君的才能所带来的吗?答案自然只能是‘不’。” “太后和大王在世的时候,长安君必然是富贵无忧的。可将来长安君身故之后,大赵的新君新臣们真的还愿意看到长安君的后代没有任何功劳就享受到这些远超常人的东西吗?” “臣斗胆说一句,您今日给长安君的东西越多,在大赵内部对长安君不满的声音就会越盛。甚至都不需要等到长安君故去,恐怕哪天您只要不在,这些声音就会立刻爆发出来针对长安君了。” “和燕后的子子孙孙都将成为燕王相比,长安君之福泽,恐怕连一世都传承不到就要断绝,何其令人惋惜。” “现在太后还觉得,您对长安君的爱真的远远超过对燕后的爱吗?” 李建的声音并不高,但一字一句却如同刀斧凿击,在太后心中敲荡出无数回声,让这位赵国太后脸色大变。 一旁的赵王更是满脸激动,看向李建的目光已然带上钦佩。 李建所说这些,简直就是赵王的心声。 赵王心情激荡之下,甚至想要给李建击节喝彩。 眼角余光瞥到太后,赵王还是硬生生按下了这股冲动。 太后并未注意到赵王的小动作,此刻她表情极为复杂,喃喃自语:“爱,反而是一种负担吗?那,应该如何是好?” 显然,李建的话对太后的心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李建严肃道:“太后,真正能让长安君的福泽传承下去的,并不是您或者大王对长安君的疼爱,而是长安君和他的子孙们能对赵国做出多少贡献。” “血脉之间的亲情会淡泊,但对国家的奉献却会因为史官直笔而被永远牢记。只要长安君及其子孙能一直为大赵做出贡献,那今后的大王们又怎么可能会吝惜对他们的赏赐和疼爱呢?” “报效国家,才是真正让子孙后代和自己获得福泽的正道,更不需要仰仗别人的恩宠和怜惜便能将命运牢牢掌控。” 这一刻,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李建身上,就好像是一群求知若渴的学生,正谦卑的听着讲师的授课。 李建后退两步,优雅朝着太后鞠躬行礼。 “太后,眼下难道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请让长安君前往齐国,做出他应该为大赵做出的贡献吧!” 大殿中,一片寂静。 赵王心中的激动之情完全无法克制,他咳嗽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 “母后,寡人觉得这李建李大夫所言,确实是颇有道理。弟弟他若是真能前往临淄,肯定是能堵上不少人的嘴巴。” 作为一个刚刚继承大统的国君,赵王巴不得长安君这个对自己王位最有威胁的人离开赵国,最好是去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一辈子都别回来! 太后看了一眼赵王,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繆贤:“繆贤,你意如何?” 繆贤微微躬身,十分恭敬的说道:“李大夫之言字字珠玑,鞭辟入里,繆贤是心服口服,无比赞同。” 这一次,太后沉默了更长时间。 终于,一声叹息从太后的口中发出。 “君子,嘿,好一个君子!生在君王家,看似人上人,但又有谁知,这背后多少悲欢离合!只是……苦了吾儿!” 太后的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你说的很对。若是让吾儿一直在邯郸之中,这并不是真正的父母之爱,反而……是害了他。三天后,他会前往临淄,以换取齐国出兵。”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李建心中顿时就是一松,旋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成功了! 李建真诚开口:“太后英明!” 太后看着李建,表情复杂。 她的目光中有一丝丝因为骨肉分离所导致的不爽,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李建,你今年多大?” “回太后,臣今年二十有一。” “可曾婚配?” “回太后,因家父去世服丧,尚未娶妻。” “可有官职?” “回太后,臣刚刚服丧结束,尚未正式授官。” 太后微微点头,道:“既如此,那老妇就让你……”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走了进来。 “太后,左师触龙在外,声称有紧急之事求见!” 5,说服太后之人便是…… “左师触龙?”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太后有些愕然,忍不住道:“他来做什么?” 李建则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今日足够果断,不然真要被这位触龙老爷子抢先了。” 上一世,李建当殿被驱逐后就直接被太后让人押着离开邯郸,压根不知道触龙是哪一天进的宫。 若是李建刚刚选择回家准备一番,等明后天再进宫,那就真的是眼睁睁和这桩功劳擦肩而过了。 这就印证了一句话,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抓住! 当然李建也不是那种喜欢平白无故霸占别人功劳的人,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将来也会对触龙及其子孙有所报答。 一位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老爷子走进大殿,这便是赵国左师触龙。 左师这个职位,在不同的国家含义不同。 比如曾经被誉为“战国第八雄”的宋国,它的左师和右师就相当于左丞相和右丞相,辅佐宋国君王治国,权力巨大。 但在赵国的话,左师、右师只不过是地位比较尊崇,却无任何实际权力的官职,可以通俗的理解为“赵国国务荣誉顾问”,一般授予隐退幕后不再参与政治的前赵国重臣。 刚一见到太后,触龙就小步快跑来到太后面前,拱手行礼:“老臣很久没有前来探望太后了,主要是因为腿脚有些毛病,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看着触龙的模样,微微点头,道:“左师请坐吧。” 触龙颤颤巍巍的坐下,目光在李建的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后转向太后:“今日前来,主要是听说太后最近心情不好,特地入宫向太后请安。不知最近太后的身体如何呀?” 太后咳嗽一声,道:“左师是为了长安君一事前来的吧,老妇已经决定了,长安君即日便启程前往齐国,以换取齐国出兵援助大赵。” 触龙抚摸着胡须,道:“是啊,太后对长安君的疼爱是人所共知的,确实一时间无法接受长安君前往……啊?” 触龙猛然回过神来,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后:“太后同意长安君前往齐国了?” 由于过于惊讶,触龙直接将胡须都给扯断了几根。 太后看着触龙这般惊愕模样,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意,眼神在李建身上飘过,随后笑道:“是啊。长安君虽是吾儿,但也是大赵的王子。” “如今大赵有难,他作为王子理当尽力。等到明日朝议之时,老妇便会向众臣公布这一决定。” 触龙:“……” 很显然,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这位左师的意料。 田单和蔺相如等人口口声声对触龙说,太后坚决不同意长安君前往临淄。 怎么才半天不到的时间,这位太后就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呢? 定了定神之后,触龙忍不住道:“老臣斗胆请问一句,不知是谁让太后改变了主意呢?” 太后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建适时的站了起来,拱手道:“晚辈李建,见过左师。” 触龙目光又一次的落在李建身上,足足好几秒钟,才道:“你是……先邯郸令李彬之子?” 李建觉得,无论哪个时代,这些老爷子们好像都有一种观人的特异本领。 明明自己就没见过这老爷子的面,怎么他就能一眼看出自己的老爹是谁呢? 李建道:“左师所言正是先父。” 触龙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建好几秒钟,露出笑容:“好,很好。当年你父亲便是颇有才能之人,你如今有这般表现,却是又更胜父辈了。” 若是初穿越的时候,李建多半也就只会微笑点头。 但如今他可是活了三辈子的老油子,嘴皮子这方面进步不少,当即含笑回应。 “左师谬赞了,李建也只不过尽一些绵薄之力。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非有先王带着左师、家父和诸多赵国前辈筚路蓝缕为大赵开拓进取,焉有小子今日的一点点微小贡献呢?” “小子心心念念,也无非便是继承左师等诸位前辈的意志,让大赵在这战火不断的大争之世中更上一层楼罢了。” 触龙听着李建的话,脸上惊异之情更盛,最后露出来的是明显的欣赏。 年轻有为,说话得体,触龙对李建的印象正在飞速提高。 太后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商业互吹:“好了,此事既然已经结束,那么你二人也就都回去吧。左师,你且去告诉那些让你来见老妇的人,下次若是在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休怪老妇真的生气,摘掉某些人的官职!” 触龙闻言并无多少心虚,反而哈哈的笑了起来,朝着太后拱手道:“老夫原先还担心先王新去,秦国又来相攻,我大赵恐有倾国之危。” “但今日亲眼所见,有太后决断若定,有都平君和蔺卿那般中流砥柱,又有李建大夫这般后起之秀,大赵自然是安如磐石,不需要老臣操心了,老臣这就告退。” 触龙微笑而来,又潇洒离去。 一个时辰后,左师触龙府。 刚刚回到家的触龙不紧不慢的喝着一口清凉解暑的酸梅汤,而他面前的田单、蔺相如等人明显已经是心急难耐。 平原君赵胜忍不住道:“左师,究竟如何?” 蔺相如道:“左师素来智谋过人,如今从容归来,想必是已经说服太后了吧?” 触龙放下盛有酸梅汤的碗,毫不顾忌的用袖子擦了擦沾染汤汁的嘴角,随后正色道:“不瞒诸位,老夫这一次入宫劝说太后并未成功。” “啊?”田单、蔺相如、赵胜等人齐齐大惊失色。 触龙紧接着笑道:“这是因为在老夫之前,已经有一个人说服太后改变了主意。所以诸位就放心吧,明日朝议就将公布结果,过几日长安君就将前往齐国临淄去当质子了。” 听完触龙这句话,众人的心情就如同坐了过山车一般瞬间从谷底上升到巅峰,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田单忍不住道:“莫非是大王力陈太后,让太后改变了主意?” 触龙笑着摇头:“非也。” 蔺相如猜测道:“宦者令繆贤大人沉稳多智,若是他说服了太后,倒也不让人意外。” 触龙依然摇头:“非也非也。” 众人猜测半天,足足讲了十几个人选,都被触龙一一否定。 赵胜忍不住道:“老左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等,究竟这位大赵英雄是谁?” 众人连声附和催促,心中委实好奇。 在场之人都是赵国政坛响当当的巨擘级人物,他们凑在一起都说服不了太后,是谁居然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搞定这件事情? 触龙见状,便笑道:“好了,老夫也不瞒你们。这个独自入宫说服了太后的人,便是——下大夫李建!” 6,李建的新官职 一阵沉默。 平原君赵胜忍不住道:“这李建……谁啊?” 都平君田单、大将军廉颇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疑惑,显然对李建这个名字相当陌生。 蔺相如沉吟半晌,道:“莫非是前邯郸令李彬之子?” 触龙笑着点头:“正是此人。” 触龙如此这般,将刚刚在大殿之中所发生的事情向众人全部道来。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 蔺相如忍不住赞叹道:“这李建年纪轻轻却口才一流,将来想必是大赵政坛之中的一号人物。” 廉颇嘿了一声,道:“老夫一生不会耍嘴皮子,但这小子的嘴皮子功夫竟能耍到太后面前,老夫也是服气的。” 田单笑道:“想不到竟然是这位年轻人解决了大赵的大难题。只要齐国能够出兵,那么秦军应该就会退却,此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田单、蔺相如、廉颇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响当当的人物。 能够被他们交口称赞,足见李建办成的这件事情确实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也并非就全是夸奖之言。 赵胜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李彬此人,当年可是赵成、李兑一党的,后来才见风转舵投向王兄。这般人养出来的孩子,竟然也有这种水平吗?要我说啊,别是宦者令推出来的棋子吧。” 蔺相如眉头微皱,道:“平原君,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在推翻李兑的斗争中,邯郸令李彬也是出了大力,是先王亲口认证的功臣。李建作为李彬之子,若是能效仿其父给大赵做出贡献,岂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赵胜和蔺相如两人你来我往,爆发了一场小小争吵。 田单轻咳一声,道:“好了两位,这李建既然能说服太后,那就证明他确实是有才能的。至于将来他究竟如何,我等姑且观之便是,何必在此争吵呢?事情既然已经结束,那我们也就不必打搅左师了,让左师好好休息吧。” 作为赵国如今的相邦,田单的话还是颇有分量的,众人不再争执,向触龙告辞后各自散去。 无论态度如何,李建这个名字,从今日起是肯定要被这些赵国的大人物们记在心中了。 触龙离开之后,李建被赵太后留下。 赵太后看着李建,道:“李建,你今日为大赵立下功劳,理当有所赏赐。” 李建一听,心想这正事总算是来了。 辛苦忙活这半天,不就是为了现在么? 他赶紧摆出一副恭敬表情,腰杆挺得直直的,一副忠臣做派。 三世为人,李建现在的演技堪称影帝级别,绝对没人挑得出什么毛病。 赵太后道:“你为父亲守孝刚刚结束,也就是说之前从无在官场任职的经验,对吧?” 李建道:“回太后,正是如此。” 穿越过来的李建是融合了原本土著李建记忆的,但偏偏土著李建是个官场小白,所以他才会在上辈子穿越的第一天就踩了那么大一个史前巨坑。 赵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建:“老妇想要知道,你对接下来的职务,可有什么期盼?” 李建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雪亮。 正常来说,像李建这种继承了自家父亲爵位的,都会被朝廷授予一些官职。 一般这种授官都是朝廷直接任命,像赵太后这样说话,属于是给李建开了一个后门,让李建可以选定范围。 这就是李建立下功劳的意义所在。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一开始就能选择自己在仕途上的起点,这起步就要比别人快太多了。 那么,究竟要选什么呢? 最容易想到是“军功流”,也是如今最受追捧的,是去军队。 战国时代,大争之世,诸侯国之间爆发战争的次数是非常频繁的。 以李建的身份进入军队应该是从最低级的将军做起,再凭借自己穿越者的能力,几次大小战应该就能够成为赵国中流砥柱。 但这个选项,也是李建第一个排除掉的。 军功这种东西,如果太耀眼的话,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别的不说,就以人们常说的“战国四大名将”来看吧。 里面的白起、李牧都是因为军功过盛,被国君一再打压,最终都落得个被国君赐死的命运。 廉颇则是被奸臣同僚排挤打压,不得已流落他国,郁郁而终。 唯一一个有善终的王翦,也不得不在出征楚国的时候各种自污求封赏,灭了楚国后更是第一时间告老还乡。 这四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名将,但活得也是一等一的憋屈,李建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第二个选项,就是像李建上辈子那样,从地方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晋升到中枢。 这个算是“发育流”。 发育流有一个好处,可以从无到有培养一个基本盘,有一群忠于自己的部下,根基很稳固。 慢慢发育起来之后,让自己的人掌控赵国各个地方,接下来就是夺权篡位一气呵成。 但这个选项也被李建所排除。 原因也很简单,长平之战,马上就要爆发了! 现在是公元前265年,再过两年,也就是公元前263年,秦国就会发兵进攻韩国上党郡,揭开长平之战爆发的序幕。 李建就算再怎么厉害,两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发育得如此迅速,能从地方上晋升回赵国中枢。 若不在赵国中枢,李建就很难有办法去改变赵国于长平之战中落败的命运。 那可是整整四十万赵军将士的性命,是整个赵国的国运所在,是李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 军功流和发育流都被排除,那剩下的,就只有…… 李建看着赵太后,正色道:“臣希望能够进入郎中卫队之中,每日侍奉在大王左右,聆听大王和太后的教诲。” 这也是李建早就想好的选择。 所谓郎中,又称郎官,是赵国大臣家族之中的成年子弟,入宫成为国君的侍卫队。 这些郎官本身家世显赫,又和国君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等到国君想要用人之时,往往就会从郎中卫队之中抽调任职。 赵王还需要两年才能到二十岁,正式及冠亲政。 一旦亲政,任命自己人是必须的。 届时已经在赵王身边呆了两年的李建,自然就有希望获得火箭式的提拔。 就算这种提拔无法让李建成为赵国重臣,他也可以凭借着和赵王经常接触的便利,来影响和改变赵王的想法,从而让赵国在长平之战中获得足够的转机。 这就是李建在总结了上辈子的教训之后,得出来的最佳选择! 赵太后当然并不知道李建的这些弯弯绕,她沉吟片刻,露出微笑。 “既如此,从今日开始,你便为大赵郎中卫队都统!” 李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臣,多谢太后、大王恩典!” 7,长安君走了 翌日朝议,赵太后接见齐国使者,正式宣布了长安君前往齐国为质的消息。 而齐国使者也当即保证,齐王将会用最快的速度出兵支援赵国。 这一幕让赵国大臣们个个欣喜不已,纷纷称赞赵太后的英明。 朝议过后,李建被正式任命为赵国郎中卫都统,五天后前往郎中卫军营报道。 三天后,长安君出发了。 对于长安君的离开,太后是非常不舍的。 或许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泪洒当场的情形,太后干脆就没有出现在送别长安君的现场,负责送人的是赵王。 赵王当着众人的面,一脸悲戚的拉着长安君的手,情深意切的说道:“弟,此去临淄山高水远,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一段时间,寡人和那齐王好好分说一番,定让你早日回归便是!” 长安君同样也是一脸凄凄惨惨,少年的脸上写着满满的难过,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抽噎:“王兄,臣弟不能尽孝于母后面前,以后一切就都拜托王兄了。” 李建站在赵王身后送别的群臣之中,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但却有一点很少人提及。 帝王之家,一个个都是好演员啊! 从李建上辈子的记忆来看,直到这位赵王死去之后,继位的赵悼襄王才把长安君这个叔叔从临淄接回来。 换句话说,这位长安君足足在齐国呆了二十一年…… 谁能相信把长安君丢在临淄二十一年的赵王,和眼前这位一脸兄弟和睦完全不忍骨肉分离的赵王是同一个人呢? 《演员的自我修养》。 赵王和长安君拉手半晌,叹道:“终究还是要分别的,弟啊,你便安心的去吧,王兄就不远送了。若是你还有什么未竟的事情,也可以和王兄说说。” 长安君闻言,眼睛越发红了。 毕竟只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这么小的年纪刚刚失去父亲,马上又离开母亲前往异国他乡当质子,确实是很难承受。 长安君有些更咽的说道:“王兄,臣弟只想要和王兄身边那个叫李建的人说说话,谁是李建?” 李建直接愣住。 不是,怎么扯到我了? 众人目光顿时聚集在李建身上。 李建一看这架势,自然只能走出来,拱手道:“李建见过长安君。” 长安君看着李建,脸上带着明显的怨气道:“就是你说服了母后,让母后送我去齐国的?” 李建沉吟数秒,道:“臣也只不过是为了大赵着想,还请长安君见谅。” 长安君突然发狂,一把揪下腰间的玉质带钩,朝着李建的脸上甩来。 李建早有准备,一把闪开。 长安君怒发冲冠,指着李建喝道:“李建,你这佞臣,竟然敢在母后面前进谗言陷害于我?就算我离开了邯郸,也一样有人整治于你,将来你必然不得好死!” 长安君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让在场众人顿时愣住。 赵王第一个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喝道:“弟,你给寡人闭嘴!” 长安君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依然恨恨的盯着李建。 李建三世为人,脸皮早就已经修炼得八方不动,没有丝毫的动怒,平静的看着长安君,淡然开口。 “长安君,李建并非针对于你,而是为了大赵社稷,为了大赵百万军民。就算再来一百次,李建所做出的选择也是一样的。” 长安君脸色剧变,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怨毒,恨不得刨了李建的祖坟。 赵王咳嗽一声,道:“来人啊,送长安君上车!” 看着长安君的马车缓缓离开,李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刚刚长安君愤怒之下说的那句话,让李建心中很是在意。 邯郸之中,还隐藏着想要整治李建的敌人? 是谁? 李建思考片刻,发现……很难得到答案。 这位长安君毕竟是赵太后最疼爱的幼子,李建的行为虽然算是立下了功劳,但或许也在不经意间招惹到了新的敌人。 沉思中的李建并没有注意到,两道阴鸷的目光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死死的盯着他,犹如一条毒蛇在暗中窥视着猎物。 有人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李建转过头来,发现原来是繆贤。 繆贤笑着对李建说道:“李大夫,老夫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不如上车和老夫一谈?” 繆贤的马车相当豪华,地板上铺着名贵豹皮,坐下来的时候很是软和舒适。 繆贤看着李建,微笑道:“其实有句话,老夫前几天就想要问李大夫了,只不过今日才找到机会罢了。” 李建微笑道:“宦者令但说无妨。” 繆贤轻抚胡须,缓缓说道:“李建大夫的先父李彬大夫,和老夫也算认识,他乃是不折不扣的大赵忠臣。” 李建适时接话:“父亲从小便教导我,无论何时都应该尽人臣的职责。” 繆贤哈哈的笑了起来:“李建大夫的忠心,老夫自然是知晓的。所以……老夫想问的是,李大夫究竟效忠的是大赵,还是大王呢?” 李建心中一跳,抬头看向繆贤。 繆贤表情平静,含笑等待着李建的答复。 赵国,还是赵王? 若是在正常年景,赵王理所当然的代表着赵国。 可现在,赵国的实际权力却掌控在太后的手中。 太后和赵王虽是母子,但效忠这对母子之中的哪一个,却又颇为微妙,甚至可说是大有学问了。 李建并没有让繆贤等待太久,就笑着给出了答案。 “宦者令,李某为何要主动申请进入郎中卫队,这答案难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繆贤怔了一下,随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如此甚好。李大夫,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半个时辰后,李建站在自家府邸大门面前,微笑目送繆贤的马车远去。 “还是把我当成棋子吗……” 这一世,李建可不想再当什么棋子了。 要当,就当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 8,齐王和秦王都记住了李建 临淄,齐国王宫。 音乐袅袅,美酒佳肴的香味在空气中回荡,几名妙龄舞姬身着薄纱在急速舞动,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年轻的齐王田建嬉笑颜开,伸出手中匕著,顺着音乐和舞姬们的节拍轻声吟唱。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一曲既毕,坐在下首的一名肥胖大臣便奋力鼓掌,高声叫好。 “大王此番吟唱,中气十足,如天籁之音,实在是令臣为之沉醉啊。” 齐王哈哈大笑,伸手虚虚一点肥胖大臣。 “后胜,还是你说话中听,不像那些个稷下学宫的老夫子,天天就知道让寡人学习学习,真真是烦死人也!”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谁说稷下学宫的老夫子烦人的?” 齐王哼了一声,极为不满的看向宫殿门口,却看到一名中年贵妇头戴冠冕,在众多女官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大殿。 舞姬、乐者们瞬间哗啦啦跪地。 “参见太后。” 齐王脸上表情顿时尬住,嗖一下起身,赔笑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无独有偶,如今的齐国主事人其实也并非齐王,而是这位齐国太后。 齐太后哼了一声,环视大殿之中诸多舞女乐者,冷冷说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大王倒是颇为享受这些靡靡之音呢。来人啊,把这些秽乱宫廷的女子都给我打出去!” 一群齐国宫廷卫士昂然而入,挥舞着棍棒就是一番乱打,将舞姬乐者们打得抱头鼠窜,顷刻间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肥胖大臣见势不妙,蹑手蹑脚的想要从一旁溜走。 眼看就要到宫殿门口,太后平静的声音传来:“后胜,你这是要去哪呀?” 后胜脚步一僵,回过头来,露出一丝苦笑:“长姊,小弟今日突然有些腹痛,还是先回府诊治一下,晚点再入宫来向长姊请安。” 太后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后胜,把后胜吓得汗流浃背,战战兢兢。 良久之后,太后才哼了一声,道:“今日有国事,都给我坐下,等着其他大臣到来!” 半个时辰后,重新收拾干净的大殿之中,诸多齐国君臣各自落座。 齐太后缓声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国长安君已经在前往临淄的路上。” 齐王闻言,忍不住咦了一声,道:“母后,寡人可是记得那长安君是赵太后幼子,真正的心肝宝贝,她怎么舍得把长安君派来临淄当质子?” 齐太后哼了一声,瞪了齐王一眼,道:“为人君者,自当以国事为重,有所取舍。区区一个孩子,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句话之中的暗示把齐王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一声不敢再吭。 一名齐国重臣道:“赵国之中毕竟有田单、蔺相如等名臣,以他们之才智想要说服赵太后,倒也不出意料。” 齐太后轻轻摇头,开口道:“根据邯郸那边使者的回报,这一次并非是蔺相如等人的功劳,而是一个名叫李建的下大夫通过繆贤觐见,然后说服了赵国太后。”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惊讶之声。 齐王忍不住道:“区区一个下大夫,竟有这种本事?真是活见鬼了,这赵国的人才怎么就那么多呢,一茬一茬的冒出来,死都死不完啊。” 齐太后重重咳嗽一声,道:“王儿,你给我闭嘴!大齐稷下学宫之中云集天下英才,你若是用的好了,还怕比不上赵国吗?” 齐王撇了撇嘴,心道稷下学宫之中不过是一群臭讲大道理的老学究,以及老学究们的脑残粉,哪里有什么可用之才?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齐太后开口道:“既然赵国已经兑现约定,那么我大齐就即刻派出十五万兵马前往邯郸,帮助赵国解秦国之围吧。” “对了,再让邯郸城之中的细作好好的打探一下,看看这个李建究竟是何方人士,能不能被我大齐所用!” 咸阳,秦国王宫。 大殿之上,一名王者头戴冠冕,他脸庞虽已老迈,但依然有无尽威严从身上散发出来。 这便是已经执政秦国四十二年,超长待机的大秦之王——嬴稷。 秦王冷冷的说道:“所以,齐国终究还是选择了出兵?” 秦国相邦范睢恭敬的说道:“是的大王,齐国出兵已成定局。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齐赵两国联军将近三十万。我大秦出征之兵不过二十万,恐怕有些棘手。” 秦王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寡人要是再加二十万给王龁呢?” 左庶长王龁,正是此次秦国率军攻赵的主将。 范睢迟疑片刻,道:“再加二十万的话,以四十万对三十万自然是毫无问题,只不过臣担心……” 秦王皱眉道:“担心什么?” 范睢道:“臣担心的是魏国和楚国。这两国多年来一直和大秦交战不休,若是知道大秦增兵在赵国方向,他们恐怕会趁着大秦兵力空虚,率兵袭扰我大秦边境。” 秦王哼了一声,道:“不是还有燕国吗?传寡人书信一封,让燕国出兵进攻齐、赵后方,牵扯他们一部分的兵力。” 范睢道:“燕王为人胆小谨慎,齐赵两国是燕国仅有的邻国,恐怕燕王并不敢一次性把这两个邻国一起得罪。” 秦王的脸色越发阴沉,大殿之中所有秦国大臣纷纷俯首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秦王开口道:“传令下去,让蒙骜撤军吧。” 众臣顿时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喏!” 别看秦国现在非常强大,但赵国也仅仅不过稍稍逊色一些,再加上齐国的助力,秦国确实没有把握一定取胜。 秦王沉默片刻,突然道:“寡人记得,赵太后对长安君极其的疼爱,本不应该如此痛快的将长安君放去临淄当质子。” “所以,究竟是谁说服了赵太后。是蔺相如,亦或者田单、赵胜?” 听得秦王这般询问,大殿之中的秦国重臣们也都纷纷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范睢恭声道:“是前邯郸令李彬之子,刚刚服丧完毕的下大夫李建。” “李建?”秦王脸色阴鸷,袖子微微颤动着,显然心情也并不算好。 良久之后,秦王再度开口,语含杀机。 “既然只不过是个下大夫,那就有一定的操作余地。让邯郸那边的细作们尝试一下,看看能否除掉此人!” 9,赵括想当我妹夫? 李府。 李建去世的父亲李彬是曾经的邯郸令,放在后世就是正儿八经的首都市长,也算是摸到了赵国核心重臣的边。 因此这间府邸占地面积并不算小,不但有三进的院子和几十个房间,还有前后两个小小庭园以及一个操练场。 李建刚刚走下马车,一名老管家就快步而至,朝着李建恭敬道:“家主,老夫人、小夫人和五姑娘回来了,就在大堂之中等您回来。” 李建闻言微微点头,道:“知道了” 大堂之中,两名妇人坐着说话,一名少女陪侍旁边,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极为灵动。 看到李建走入大堂,少女赶紧站了起来,朝着李建行礼:“兄长。” 李建微笑朝着少女点头,然后拱手向两名妇人行礼:“娘,姨娘。” 李建的父亲李彬勤恳为官,在女色方面并不看重,一辈子也就一妻(陈氏)一妾(刘氏),便是如今大堂之中的两名妇人。 这两名妇人一共生育了五个孩子,李建由正妻陈氏所出,是唯一的儿子,排行第四。 眼下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只有最小的妹妹李婉(十八岁)还待字闺中,便是刚才给李建行礼的这名少女了。 李建的生母陈氏年纪已经将近五十,带着慈祥笑意看着李建,道:“建儿啊,听你舅说,你可是为了大赵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呢。” 李建嘿嘿一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做了一点点应该做的小事情罢了。” 姨娘刘氏也笑道:“陈大夫可是说了,就连都平君田单,上卿蔺相如等人都交口称赞,说建儿你是大赵政坛的未来之星呢。姐姐啊,说不定咱们李氏将来真要出一名大赵的卿呢。” 陈氏闻言,顿时笑得眼睛眯缝,道:“若建儿当真有朝一日能成为大赵的卿,哪怕是下卿,老妇死了之后去黄泉见到先夫和列祖列宗,也是与有荣焉了。” 李建嘿嘿一笑,正色道:“母亲这么说就不对了,一个下卿怎么够呢?孩儿将来啊,起码也得封侯拜相呢。” 陈氏笑着摇头,伸手虚点了一下李建:“你呀,就知道哄娘亲和姨娘开心,今后好好的为大王和太后办事,当大赵的忠臣,也就不枉你父亲的遗志了。” 一家人在大堂之中,气氛很是融洽。 对于这几名亲人,李建心中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上一辈子,由于李建一穿越就被剥夺了下大夫的爵位贬为普通士人,府邸也被官府没收。 李建面前这三名亲人自然也就被逐出这间府邸,一度颠沛流离只能投靠李建的三个姐姐,寄人篱下,境遇相当凄惨。 直到几年后李建东山再起,情况才有所好转,但这样的日子也并不长久。 伴随着秦国的强大和赵国的灭亡,三女最终依然难逃兵祸,邯郸城破之后先后命丧黄泉。 回想起上辈子在一起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李建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这一世定要让这些亲人们扬眉吐气,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突然,陈氏话锋一转,对着李建道:“建儿啊,你岁数也不小了,该成亲了。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女子,娘托你舅舅去和人家说说,早日把这亲事给结了。” 李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道:“娘,这事情……不着急吧?” 从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来说,二十一岁,那不还早着呢。 更何况李建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赶紧趁着长平之战即将爆发的这两年发育起来,用尽可能最快的速度成为赵国权臣。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有心思和精力去谈恋爱,找女人? 陈氏闻言顿时不喜,道:“这是什么话,你是咱们家的独苗,难道不应该早点成亲,为咱们李氏开枝散叶吗?” 姨娘刘氏也点头道:“是啊是啊,可不能和你父亲一样就两个女人,还得抓紧多娶几个妾。别像姨娘这样不争气,得让你的妾室们多生些庶子,将来也好为主家做事。” 李建:“……”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你妈都肯定是要逼你早点成亲的。 李建说不出话,但陈氏和刘氏倒是讨论上了。 “上大夫楼昌据说有个幼女待字闺中,而且容貌颇为出色。楼氏也是有传承的大家族了,若是能和楼氏结亲,对建儿将来的仕途应该是一大助力。” “国尉许历家中好像也有女儿可以出嫁,不过听说许历此人颇为严厉,也不知道其女嫁过来之后好不好相处。” “大将军廉颇的孙女也不少,到时候让人去打探打探。” “平阳君赵豹也有好几个女儿呢,家教是肯定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他那般大人物,能不能看上咱们李氏。” 看着越说越来劲的亲妈和姨娘,李建哭笑不得。 不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经营完事业之后慢慢寻找真爱啊? 当然,这话李建也就想想而已,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这年头,赵国大臣家族之间的婚姻基本上都是政治婚姻,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扯淡。 李建活了三辈子,对感情这东西同样也看得比较淡了。 只要是个女人,能管好家里不添乱就行,就让老妈她们折腾去吧。 李建正打算离开,却又被陈氏叫住:“对了建儿,还有一件正事要和你说一下。” 李建初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是等陈氏说完之后,李建直接愣住。 陈氏道:“是这样的建儿,这几天为娘不是带着你妹妹去探望你舅舅和外公么,在那边偶然碰到了一名赵氏子弟。此人对你妹妹颇有好感,约好了今日上门前来拜访。” “你舅舅那边,还有为娘、姨娘对这男孩子都是比较满意的。但毕竟你才是李氏当家的人,所以等会他上门之后你就好好的和他交流一番。若是可以的话,那便定下这门亲事吧。” 一旁,李建的妹妹李婉闻言顿时霞飞双颊,瞬间低下头去,颇为娇羞。 李建闻言,心中不由好奇。 这老妈回趟娘家,居然还能给弄个妹夫回来? 李建问道:“所以这赵氏子弟的名字是?” 陈氏道:“赵括。” 李建愣住。 过了好几秒,李建才道:“哪个赵括?” 陈氏有些奇怪的看了李建一眼,道:“当然就是已故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 李建这一声卧槽,差点就当场冲口而出。 什么鬼,在长平之战中葬送了四十万赵军将士性命的赵括,居然想当我妹夫? 10,怎么可能是上党郡 李建离开大堂,让兴奋的亲娘、姨娘以及略有些羞涩的妹妹继续聊天,自己坐在书房之中,陷入思考。 “事情有些不对。”这是李建在沉吟片刻之后得出的结论。 赵括是谁?那是赵奢之子。 赵奢的爵位是马服君,这个爵位是整个赵国之中仅次于赵王的“封君列候”,比蔺相如、廉颇这样的上卿还要更高一等,是真正意义站在赵国权力巅峰的大人物。 而李建的父亲李彬,虽然也出任过邯郸令这般要职,但爵位只不过是上大夫,和赵奢之间差了上卿、中卿、下卿整整三个等级。 一个君候之家,若是和君候之家结亲,那叫门当户对。 若是和卿之家结亲,也算是强强联手。 但若是和大夫之家结亲,那只能是大大的有问题了。 至于什么一见钟情…… 感性的女人当然可以相信这些,但一个理性的、拥有三辈子经历的男人若是也相信这些,多少显得有些白痴。 这个赵括,到底想干嘛? 赵括坐在马车之中,注视着面前的人,表情明显有些疑惑。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下大夫,真的值得如此试探?” 一个平和,沉稳的声音响起,回答了赵括的问题:“当然值得。” 赵括有些不满:“我觉得你们未免有些大动干戈了,若我母亲知道我竟会去娶一名下大夫家中女子,哪怕只不过是演一场戏,都要气得半死。” 车中人道:“这名下大夫刚刚说服了太后。” 赵括道:“很多人都可以说服太后,我也可以。” 车中人的口吻带着几丝讥讽,道:“田单、蔺相如、廉颇和平原君都做不到,你确定你可以?” 赵括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外交方面或许不行,但若是论到军事方面,十个李建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根手指头。” 车中人轻笑一声,道:“那你最好在等会和李建的会面之中证明这一点。” 赵括呵呵一笑,道:“我当然会的。”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少主,李建大夫的府邸就在前面。” 车中人道:“老夫就在外面等候你的好消息了。” 赵括叫住了准备下车的对方,非常认真的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区区一名下大夫,真的这么重要?” 车中人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但最终还是做出了解答。 “一名下大夫当然不重要,但问题在于,他做到了满朝文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更大的问题在于,有第一次往往就会有第二次,明白吗了?”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阵脚步声过后,车中只剩赵括一人。 赵括沉默片刻,开口吩咐道:“去李大夫府上递拜帖吧。” 李建书房门被敲响,老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家主,马服君之子赵括递来拜帖,希望和您会面。” 李建站了起来:“请他进来,我在大堂见他。” 上辈子,李建穿越第一天就被赶出邯郸,等再度回到邯郸的时候赵括已经战死在长平,所以这还是李建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赵括。 赵括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年轻人,身高体型和李建相仿,年纪看起来比李建要大上几岁,应该在二十五岁上下。 长得剑眉星目容貌英武,走路虎虎生风,鹖冠两旁,几根赵人特有的尾羽伴随着身体的摇晃在空气中颇为神气的摇摆着。 赵括笑着朝李建拱手:“赵括何德何能,竟让李大夫出门相候,实在惶恐。” 李建同样也笑道:“赵兄之才能举国皆知,又是马服君之子,今日大驾光临,实在令敝舍蓬荜生辉,李某又怎敢失了礼数?请进吧。” 两人走入大堂中,分主宾落座,寒暄起来。 论到没营养的套话,三世为人的李建自然炉火纯青,楞是和赵括聊了半个时辰。 赵括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不知李大夫对如今天下诸侯的局势,有何看法?” 李建笑道:“还能有何看法?自三家分晋以来,楚、齐先后称霸,但纵观当世,唯有赵、秦两国才具霸主之姿。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大赵和秦国迟早必有一战。” 赵括楞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我原以为李建大夫应该是个主和派之人,想不到你对赵秦两国之间的关系竟如此悲观吗?” 李建正色道:“赵兄对我的看法,明显有所偏颇。纵观历史,想要成为诸侯中的新霸主,不经历一场将老霸主彻底击溃的战争,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先败楚国,再破齐国,已然是当世第一强国。大赵若不翻过秦国这座高峰,是绝对无法凌绝诸侯之巅的。” 赵括表情闪烁,道:“既如此,那眼下大赵有齐军相助,岂不是最好的击败秦国之机?” 李建点头道:“确实如此,只可惜秦王嬴稷乃是明君,他不会给大赵这个机会,定然会下令王龁撤军回国的。” 赵括道:“那在李大夫看来,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大赵最适合超越秦国的时间段呢?” 李建微笑道:“那当然是秦国下一次出手的时候。” 赵括皱眉道:“李大夫此言,未免有些笼统,可否再明示一些?” 李建让人取来一幅地图,在桌子上铺开。 “赵兄请看,秦国如今已经占据了魏国河东,韩国崤函通道东侧,就连周王的洛邑也完全落入其掌控之中。” “如今的秦国,在相邦范睢的主导下,奉行的是‘远交近攻’之国策。顾名思义,秦国眼下只会对和它接壤的国家发动进攻。” “纵观当世,和秦国接壤的国家由北到南分别是大赵,韩国和楚国。” “秦国对大赵的进攻刚刚结束,正常来说,它的下次进攻就不会再选择大赵方向。” “若是秦国进攻楚国的话,一来楚国国土广大难以攻克,二来楚国都城如今就在大河(黄河)南岸的陈城,向其他诸侯求援也是非常容易。秦国若是不想重蹈今日之覆辙,应该也不会进攻楚国。” “因此,三个邻国之中,面积最小,人口最少,国力也最弱的韩国,应该便是秦国接下来的攻击目标。” 赵括注视着面前的地图,沉思良久,缓缓点头表示认同:“李大夫之言,确实颇有道理。赵括斗胆,还请李大夫再继续明示,秦国会选择韩国哪里作为主攻方向呢?” 李建笑了笑,胸有成竹的继续开口。 “现如今的韩国只有两郡之地,北边的是上党郡,南边的就是国都新郑所在京畿地区,所以这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 “以我的猜测来看,秦国下一步要进攻的,绝对非上党郡莫属了。” 赵括一开始的时候还赞同的点头,但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顿时变了。 下一刻,赵括忍不住抬高了声调。 “不对,怎么可能是上党郡呢!?” 11,和赵括来一次纸上谈兵 看着非常激动的赵括,李建顿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反问。 “为什么不能是上党郡?” 赵括立刻道:“新郑位于平原,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反观上党郡,此地囊括了太行山脉的南部,崇山峻岭人口稀少,而且又十分易守难攻,更不利于大军行动。” “所以,进攻新郑不但能更快灭亡韩国,军队的损失也更小。秦王嬴稷一代明君,是断然不可能舍易求难的。” 李建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赵括,开始渐渐的和心中历史书上那个“纸上谈兵”从无败绩的赵括重合。 有内味了。 李建微笑道:“从军事的角度来说,进攻新郑确实是最佳方式。但问题在于,战争打得并不仅仅只有军事,战争是要为政治来考虑的。” 赵括哼了一声,明显不服:“若是李大夫说不出什么道理,那我只能认为大夫是在狡辩了。” 李建也不着恼,而是伸手轻轻的点了一下地图:“这里,是韩国的上党郡。我想请问赵兄一句,上党郡以东是哪里?” 赵括不假思索:“是我大赵首都邯郸。” 李建:“那上党郡东北呢?” 赵括:“是我大赵的中山郡。” 李建:“上党郡正北呢?” 赵括:“是我大赵代郡。” 李建:“上党郡西北呢?” 赵括:“是我大赵旧都晋阳。” 答着答着,赵括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对:“等等,这……”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道:“所以,赵兄明白了吗?秦国只需要拿下韩国的上党郡,那么就可以同时威胁到大赵的都城邯郸、旧都晋阳、中山郡、代郡四个地方。” “从最南边的邯郸到最西北边的晋阳,我们大赵军队行军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而秦国人却只需要最多半个月就可以从上党抵达上述大赵境内四地中的任何地点。” “换言之,上党郡一旦归秦国所有,那么秦国在进攻我们大赵的时候,我们大赵的防线就会出现至少一个月的真空期。”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仅凭我们大赵一郡之力来对抗秦国举国之兵,后果如何还需要我细说吗?” “到那时,我大赵必败无疑,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场惨败!” 看着李建的手指在上党郡的周围缓缓划过,赵括的眼睛顿时直了,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良久后,赵括才忍不住道:“所以,李大夫你觉得秦国要进攻上党郡的真实原因是……” 李建笑道:“是的,秦攻上党,表面上是为了灭亡韩国,实际上的真正目的,依然还是想要针对我们大赵,要击溃我们大赵!” 赵括怒道:“这只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 李建的笑声变得越发响亮:“证据?当然是有的。而且,我的证据还和赵兄您的父亲马服君有关呢。” 赵括愣住:“李大夫你这是何意?我父亲都已经去世三年多了。” 李建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地图上的某处地方,慢声道:“此地,赵兄想必极为熟悉吧。” 赵括定睛一看,忍不住道:“阏与?” 李建点头道:“正是。四年前,令尊便是在此地击溃了十万秦军,斩杀主将胡阳,这才得以被先王晋升为马服君的。此战也是秦国秦王嬴稷执政以来四十年所遭遇的最惨痛失利,也奠定了大赵和秦国双雄争锋的国际格局。” 赵括表情变幻,道:“那又和你所说的证据有什么关系?”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莫非赵兄是真的关心则乱了吗?我且问你,在这场阏与之战中,秦军是从哪个地方出兵,又经过了什么地方才能抵达阏与的?” 赵括看着地图,下意识道:“秦军自然是从秦国本土河内、河东两郡出兵,然后经过韩国上党郡才……” 赵括的话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上党郡,良久都没有任何挪动。 李建伸手,轻轻的在上党郡虚画了一个圈:“赵兄看出来了?四年前,秦王就已经认定上党郡是进攻我们大赵的最佳路线,并付诸实践,只不过他失败了。” 赵括深吸一口气,有些嘶哑的开口说道:“既然都失败了,那秦王就不应该再重蹈覆辙。” 李建笑了起来:“秦王确实没有重蹈覆辙。四年前,秦国选择的是从韩国上党郡借道,劳师远征大赵。” “而四年前,秦王的选择是先吞并上党郡,然后从已经成为秦国本土的上党郡进攻近在咫尺的大赵。” “对了,这一次如果吞并了上党郡,秦王也没必要一定走阏与威逼邯郸,他可以东出中山,北伐代郡乃至西征晋阳,选择太多了。” “他甚至不需要一口气击溃我们大赵,只需要上党郡是秦国的,秦王完全可以钝刀子割肉,一步步的夺取我们大赵的这些领土,让我们大赵变得越来越弱小,最后再将大赵一举击溃!” 赵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笑意看向赵括:“现在,赵兄还觉得,秦王选择进攻崇山峻岭、易守难攻的上党郡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吗?” 李建的话语之中带着丝丝调侃,以及……对赵括的无声嘲讽。 嬴稷,公认秦国国君之中仅次于秦始皇嬴政的明君,在位期间先后击败了楚、齐、赵三大霸主,奠定秦国一览众山小,统一华夏态势的存在。 这样的人所做出来的决定,那是真正的高瞻远瞩。 就连白起这般绝世凶神,也只能在嬴稷的麾下当一条乖巧好狗,最后眼睁睁被嬴稷赐死都不敢反抗。 嬴稷进攻韩国上党郡背后的考量,若非李建身为穿越者来自两千多年之后,都难以完全解读。 就凭你赵括,也配质疑嬴稷的战略决断? 简直是无知之极,愚蠢之极! 赵括的身体明显颤抖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出现。 终于,他颓然而坐,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李兄说得对,上党郡看似难啃的硬骨头,但若以秦国争霸战略而论,确实才是秦王势在必得之地。” “这一次论战,是我赵括输了,输得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赵括看向李建,目光之中是掩饰不住的钦佩。 从很多年前,在辩论军事兵法这方面,赵括就已经没有败绩了。 就连赵括的父亲马服君赵奢,阏与之战后被当世公认的赵国第一名将,在辩论兵法这方面也同样不是赵括的对手。 但今天,赵括竟然在这间下大夫府邸,在比他还年轻几岁的李建面前,被驳斥得体无完肤,甚至连还嘴之力都没有。 赵括发出感慨。 “若论兵法韬略,李大夫……应为当世第一,不做第二人之想!” 12,幕后之人竟然是 李建能看得出来,赵括的称赞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像这种时候,李建只需要微笑就好了。 赵括看着李建,非常诚恳的说道:“坦白说,之前赵某接近令妹,多少带着一些其他目的。但如今,就冲李大夫之大才,赵某也是极其愿意和令妹结亲,这样将来便可以多多向李大夫请教兵法了。” 李建:“……”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在亲哥面前说对妹妹兴趣不大,你是找死呢,还是想死呢,还是活得不耐烦了呢? 赵括一脸热切,对着李建道:“若是李大夫不弃,赵某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往府上走动,不知可否?” 李建沉吟片刻,笑道:“赵兄既然愿意光临,那李某肯定是非常乐意的。” 赵括并未继承父亲马服君的爵位,但也是“前赵国陆军总司令”之子。 能拥有这样的朋友,对眼下的李建并无坏处。 李建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赵兄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括楞了一下,笑道:“李大夫是不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让我前来试探你的?” 李建有些意外的看着赵括,道:“赵兄还真是磊落之人。” 赵括叹息摇头:“李大夫此言差矣,和大夫相比,赵括不但兵法落了下风,人品更是远远不及大夫啊。” 李建安静等待赵括的答案。 赵括也不废话:“不瞒李大夫说,这一次让我前来试探你的,是平原君!” “平原君?”听到这个名字,李建表情微微变化。 平原君赵胜,大名鼎鼎的“战国四公子”之一,赵武灵王之子,赵惠文王同胞亲弟,在历史上曾经长期担任赵国相邦。 若不是这般大人物,以赵括之心高气傲,又怎可能甘愿为之驱使呢? 李建不动声色,开口道:“赵兄可否告知平原君的真正意图?” 赵括摇头道:“大夫说笑了,平原君心中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会随意告知于我呢?” 李建笑了起来:“也对。从今天开始,李府随时欢迎赵兄的到来。” 赵括闻言顿时双目一亮,他特地将平原君的身份点出,要的不正是这个结果吗? 赵括当即拱手道:“多谢李大夫。平原君那边还等着我回复呢,在下就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打扰了。” 李建将赵括送到大堂门口,目送赵括坐着马车离去。 从李建的角度来说,他现在只不过是区区一名下大夫,这个时候就被平原君给盯上,还真有些福祸难料的意味。 但李建心中并无任何惊慌。 三世为人,有了上辈子穿越经历的李建早已十分了解平原君。 而那位平原君赵括,却对真正的李建一无所知。 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还真说不好呢。 在离开了李府之后,赵括坐着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平原君的府邸。 在这里等待着赵括的并不只有平原君赵胜,同时还有赵胜的亲弟弟,平阳君赵豹。 平原君笑道:“事情还算顺利吗?” 赵括的表情有些微妙,片刻之后非常诚恳的开口:“回君候的话,赵括这一次自认为是对李大夫非常了解的了。” 赵括如此这般,将他和李建的整个会面过程详细说来。 听完之后,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平原君吃惊道:“你是说,李建在兵法辩论方面竟然胜过了你?” 赵括苦笑点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赵括这一次确实是没有任何还嘴之力。” 大堂之中一阵沉默,两位赵国君候都闭上了嘴巴,消化着这个极为让人震惊的消息。 片刻后,平原君才道:“如此说来,这李建不但口才了得,更在兵法之道上也极有造诣,可谓是文武双全了。” 赵括咳嗽一声,正色道:“不瞒君候说,赵括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迎娶李建之妹为妻了。” 一阵沉默之后,平原君道:“辛苦你了,且回去吧。” 赵括离开之后,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平阳君赵豹终于开口了。 “兄长,这李建原本籍籍无名,为何短短数日之内竟展露出这般才能?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啊。” 原本两名君候觉得赵括应该会轻松吊打李建,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是完全相反,搞得原先的计划瞬间派不上用场了。 平原君微微皱眉,道:“有一事你可能不知,秦王已经秘密下令,要邯郸之中的秦国探子找机会刺杀李建!” “什么?”平阳君大吃一惊:“堂堂大秦帝王,竟然要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针对李建?” 平原君哼了一声,冷笑道:“秦王嬴稷素来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楚怀王不就是被他囚死在秦国的吗?不过邯郸可不是咸阳,秦王想要在大赵的地盘上杀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平阳君看着平原君,有些疑惑:“兄长,你为何突然对李建态度改观了?” 平阳君前几日可是在触龙府上亲眼见证平原君因为李建和蔺相如爆发争吵之事,那个时候的平原君明显是瞧不上李建的。 平原君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头顶:“明白了?” 平阳君恍然大悟:“李建被大王看上了?难怪兄长您会……这么说来,他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要不,我们想办法拉拢一下他,免得被蔺相如那边弄去,却又麻烦。” 平原君表情越发的微妙了:“拉拢是当然要尝试拉拢的,只不过……嘿嘿,这李建怕是不知,他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很多人都在盯着他。飞黄腾达?怕是福祸难料,生死难测啊!” 平阳君道:“所以我们要如何回复宫中?” 平原君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片刻之后才道:“我等会让人送去请帖,明日见一见这个李建。若是他真有本事,那我自然可以拉他一把。” 平阳君道:“若是他不学无术,只不过侥幸赢了赵括呢?” 平原君笑了起来:“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么只要我还在大赵政坛一天,他和赵括两人这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 13,平原君的麻烦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能凭借一个念头决定别人的命运,平原君就是这样的人。 在接到平原君的请帖之后,李建并无太多惊讶。 赵括是试探,那么试探完毕了,正主登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建坐着马车,来到了平原君的府邸。 和李府相比,平原君的府邸在面积上大了至少四五倍,红砖绿瓦,高墙飞檐,处处都透着一股高大上的意味。 出示请帖并在管事的引领下进入大门之后,这种感觉瞬间就被打破了。 “杀呀!” “大,这一把肯定是大!” “哈哈,通杀,你输啦!” “我已经连续击败十七人,去告诉君上,我这只鸡才是邯郸第一斗鸡!” 李建默然无言,注视着面前宽阔的院子中,熙熙攘攘如同菜市场一般的人群。 这些人基本上都穿着麻布衣裳和草鞋,神情懒散,衣着邋遢。 大部分人的腰间挎着剑,三三两两聚集,要么赌博要么斗鸡,还有人在击剑。 粗口带着汗臭,再夹杂着斗鸡走犬排泄物等奇怪的味道,真个是热闹非凡,堪比猪圈。 在角落更有一批人慵懒度日,眯缝着眼睛,手搭在额头上,身子软趴趴靠着梁柱,完美诠释能躺何站一词。 为首领路的平原君府管事回过头来,不无自得的对着李建说道:“好教李大夫得知,我家君上在家中养士三千,这些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李建有些无语。 什么养士,说白了就是养三千个无业游民当门客舍人,然后让这些无业游民帮忙吹嘘自家名声,做一些见不得光不合法的事情。 还别说,这个时代的大贵族们就喜欢这个调调。 李建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对了,从时间点来看,那人似乎就在平原君的府上当门客?” 这也证明平原君府是真的非常大,除去自家的仆役妻妾等人之外,还能容纳三千多门客的居住。 走过前方被门客们所占据的几进院落来到后院,就是平原君和他的妻妾孩子们所居住的地方了。 一名看门卫士上来对管事耳语几句,管事微微点头,回身对着李建客气开口:“君上似乎在接见士人,还请李大夫在此稍候片刻,我入内禀报君上。” 李建笑着点头,目送管事入内。 突然,一阵争吵的声音传来,李建不由好奇,通过打开的院门朝里看去。 院子里一名游侠面带气愤之色,正高声开口。 “我朱阳为君上做事而与其他人发生冲突,导致一只脚被敌人砍伤,变成了一个跛子。” “前几日我打水无意间经过此地,君上您的宠妾李姬却因为看到我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而取笑于我,简直是奇耻大辱,希望君上能给我一个公道。” 李建闻言看向朱阳身躯,果然发现朱阳左脚明显比右脚短了一截,肩膀也是一高一低。 站在朱阳面前的正是平原君,这位君候为了招揽各国士人,平时主打的就是礼贤下士的人设,任何门客有意见都可以随时求见他。 平原君闻言皱眉,沉吟半晌道:“此事确实是李姬做错了,不知朱阳侠士希望如何解决呢?” 朱阳昂然道:“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自认为也是当世侠士之一,竟因为身体的伤势而被羞辱,简直比杀了我还让人难受。事到如今,还请君上杀了那羞辱我之人,取来她的首级交给我,方能洗清我的耻辱!” 朱阳的话说完,在场众人顿时愣住。 原本大家都觉得,撑死让李姬来给朱阳道个歉就行了。 现在听朱阳的意思,竟然是要李姬死!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要李姬给你偿命?” 朱阳正色道:“正是如此。” 平原君道:“本侯若是说不呢?” 朱阳道:“那朱阳只能离开君候府,另外寻找容身之地了。” 在朱阳的身边,还有十几名其他游侠,闻言七嘴八舌的开口。 “朱阳所言极是,必须要杀了李姬!” “若是此事得不到解决,那某家也只能和朱阳一起离开了。” “大家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君上,就是因为听说君上厚待士人的传闻,如果在君上的心中区区一个姬妾都没有比我们重要的话,我们又何必待在此地呢?” 听着这些游侠们说的话,平原君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朱阳也算是一个做事比较得力的门客,站在朱阳旁边的这些也都是门客之中的大佬级人物。 加在一起,是一股平原君很难无视的力量。 但李姬同样也是平原君最宠爱的小妾,仅仅因为门客的话就杀掉李姬?平原君自然心中老大不愿。 平原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李姬该死,那么本侯很快便会惩戒于她,诸位尽管放心回去便是。” 朱阳等人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各个都露出笑容。 就在他们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君候口中的惩戒,只怕并非是杀死李姬吧?” 众人闻声转头,正好看到李建施施然迈步而入。 平原君愕然道:“你……” 李建朝着平原君拱手:“李建见过君上。”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一脸不爽的众游侠脸色顿时一变,当即有人咦出了声。 “李建,莫非就是那个说服了太后的大夫?” “是邯郸这些天有名的人物啊。” 平原君同样也是愣神一下,目光在李建身上停顿数秒,冷淡道:“李建大夫,你不请而入,又擅自开口臧否本侯,是否有些不妥呢?” 李建面带微笑,正色开口。 “君上说反了,我正是为了君上的名誉着想,才失礼闯入的。” “若是君上不相信的话,请君上回答李建一个问题。” “您,真的会杀了李姬吗?” 众人的目光锁定平原君。 平原君欲言又止,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众多游侠见状不由面面相觑,气氛开始变得凝滞。 李建微微一笑,缓声开口:“所以,其实您并不会杀掉李姬,对么?” “您有没有想过,若是你食言而肥的话,这天下的士人将来究竟会如何评判您呢?” “若是您连在士人面前的承诺都无法做到,今后还有谁敢听您的话,敢为您效力呢?” “就算是大王,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对于平原君您的人品恐怕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吧?” “所以啊,平原君若是真的食言了,不但是自绝于天下士人,更是自绝于大赵政坛啊!” 平原君表情霎时变得极为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14,李建大夫之才,堪比周公管仲! 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建,再看着脸色如此难看的平原君,朱阳等游侠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李建所言必然说中了平原君的内心。 朱阳顿时就变得愤怒了起来,冷冷的对着平原君道:“想不到素有贤名的平原君,竟然也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既然君上不愿意杀死李姬,那么朱某从今日开始便离开君上府邸,不会再碍了君上的眼睛便是。” 说完朱阳拔腿就走。 其他的游侠们同样也纷纷开口。 “君上,今日我也告辞,来日就不必再会了。” “此处不留我等,我等不如去大梁投奔信陵君,那位之贤名想来是不会作假的。” “走就走,这邯郸也待腻了,又没钱找舞姬,留下来作甚!” 平原君闻言,顿时慌了。 这年头,贵族的名声是非常重要的。 就好像孟尝君田文,他对游侠士人们那叫一个好,所以才会有鸡鸣狗盗等一大批士人忠心耿耿誓死护卫他逃出齐国。 后来孟尝君和齐国反目成仇率领众多游侠回到薛邑,包括齐王在内的天下诸侯也因为顾忌孟尝君在天下士人中的巨大威望,默认孟尝君的薛邑成为中立城邑,不隶属于任何诸侯国。 平原君本身就是在效仿孟尝君招揽游侠士人获取名望,如今这般局面无疑是他非常不想看到的,赶紧出声挽留。 “诸位壮士,请留步,听本侯一言!” 朱阳等人气愤之下,连平原君的话都懒得理会,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李建微微一笑,拦住朱阳等人的去路。 “朱阳壮士,可否听我一言?” 朱阳看了李建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是停下脚步。 “李大夫,若不是你今日说破此事,朱阳怕是还要被耍得团团转呢。既然你开口了,那便有话直说吧。” 话音落下,平原君的脸色越发难看,看着李建的目光都要喷出火焰了。 这李建,存心来打脸的? 李建笑着朝朱阳拱手,正色道:“朱阳侠士,我想请问一句,你为了平原君导致受伤跛足,若是此刻离开,难道就真的甘心吗?” 朱阳表情一顿,随后略带几分无奈的说道:“朱阳也只不过是一个卖命的,只能怪找错了主君,又能如何呢?” 李建微微摇头,道:“我倒并不认同朱侠士的看法,事实上,我觉得平原君的做法乃是情有可原。” 朱阳脸上顿时露出愕然表情,道:“李大夫,你……何以这般说话?” 其他诸多游侠同样也是面带疑惑,明明刚刚李建才道破平原君言不由衷的话,怎么现在突然又反过来帮平原君说话了? 连平原君本人都愣住了。 李建正色道:“孔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连孔子如此大贤尚且因女子而头疼,更何况平原君呢?” “李姬乃是平原君最宠爱的姬妾,她恃宠而骄,确实是她的过错。但若仅因为她对朱阳侠士的几句刻薄之言便让她去死……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般惩罚对李姬而言还是过重了。” “若平原君今日因此而杀了李姬,朱阳侠士固然是出了一口恶气。但此事传出去之后,人人都说平原君的姬妾只需要一番话便可随意杀之,平原君的脸面又何存呢?” “平原君乃是朱阳侠士之君主,正所谓‘主辱臣死’,朱阳侠士为平原君做事而残疾,足见对平原君之忠心,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平原君因你之事而杀妾受辱吧。” 李建一番侃侃而谈,让原本愤怒的朱阳和诸多游侠表情渐渐变得冷静了下来。 平原君面带异色,欲言又止。 朱阳沉吟半晌,道:“所以李建大夫的意思是?” 李建目光越过朱阳,看向众人身后的平原君,微笑道:“李建倒是有一些意见,不知平原君可愿一听?”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还请李建大夫道来便是。” 李建道:“首先。应当让李姬当众向朱阳侠士道歉。并传令贵府上下,从今往后必须对朱阳侠士等有功之臣报以足够的尊敬,否则便将严厉惩罚,影响极坏者,诛之!” “其次,平原君应重赏朱阳侠士和愿意为朱阳侠士出头的这些侠士们,让天下人都知道平原君您对有功之臣的奖赏是多么的丰厚。” “如此一来,天下的游侠士人們必定都传颂平原君的威望和恩德,必然就会蜂拥而至投奔于您,而大王和太后在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难道还有不重用平原君的道理吗?” 平原君沉吟片刻,眉头渐渐展开。 “李建大夫所言极是,那就这么做吧。” 平原君快步上前握住朱阳双手,语气极其和蔼,亲切开口。 “朱阳侠士,你为本侯做事,先前确实是被本侯慢待了。从今日起,本侯将会安排你为本侯府中的上等门客,有自己的独栋小楼和仆役服侍,再奖励你一百两黄金和十匹绢布。还请你不要介怀此事,继续为本侯效劳。” 李建一听,心中直呼好家伙。 不愧是平原君,出手是真大方。 这待遇,就连李建这个大夫听了都心动不已,更何况朱文这样的平民士人呢? 果然,朱阳闻言心中震撼不已,原本那点怨气早被丢到爪哇国去,当即虎目含泪,单膝下跪。 “朱阳不过一介草莽,能得君上如此看重,敢不为君上效死!” 平原君哈哈大笑,看向朱阳身后其他游侠。 “诸位放心,你们全部都有赏赐,每人两万钱加两匹绢布,以奖励你等互帮互助之义,也希望你们将来亦能够如此对待本侯!” 众多游侠同样也是双目放光,纷纷朝着平原君恭敬行礼,口称君候高义。 平原君又命人唤来李姬,当众狠狠的责骂了李姬一番,并喝令她向朱阳下跪赔罪。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也就彻底得到了解决,正是皆大欢喜。 半个时辰后,平原君的书房之中。 平原君命人端上精美糕点和解渴酸汤,看着面前的李建,非常恳切的拱手道谢。 “今日李大夫出手相助,赵胜真是感激不尽。” 平原君本就是出色的政治家,之前身在局中有些迷糊,但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李建的做法真是帮了大忙。 若是像一开始平原君所想,先应付打发朱阳等人离去且不杀李姬,最终的结果应该就是朱阳等人带着诸多游侠离开,平原君言而无信的形象将会传遍天下。 如此一来,平原君的名声将会受到极大损失,甚至最后可能还得被迫杀掉李姬来挽回名声,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李建闻言微笑道:“平原君谬赞了,李建也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倒是君候贤明,不以李建唐突之举为意,反而能虚心纳谏,才有此事的圆满解决。” “李建敢说,若君候能坚持这般行事下去,将来天下士人必将景从于君候门下,唯君候之命是从矣。” 平原君听得李建一番话,嘴角不由露出愉快笑容,看向李建的目光越发不同。 片刻,平原君不觉发出感慨。 “赵胜日前便闻大夫说服太后之事,当时心中不以为然,只道大夫乃是侥幸罢了。不意今日一见,李建大夫行事从容言谈有据,更兼处事不惊手腕出色,实在令赵胜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在赵胜看来,李建大夫之才,真真是堪比古之贤臣周公、管仲了!” 15,真正的幕后针对者 对于平原君的夸奖,换个人或许会激动不已。 但三世为人的李建,自是淡然处之。 如此,反而又在平原君的心中加分不少。 平原君轻轻的摩挲着腰间的白玉扳指,突然开口道:“不瞒李大夫说,本侯这一次邀你前来,心中多少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想要看看李大夫究竟有多少本事。” 李建微笑道:“李某不自谦的说一句,这番试探下来,君候应该是颇为满意吧。” 平原君哈哈笑道:“何止是颇为满意,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 顿了一顿,平原君突然正色道:“今日李大夫帮了本侯大忙,所以本侯决定回馈一个情报给李大夫,聊表谢意。”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道:“李建洗耳恭听。” 平原君道:“长安君离开之前,曾经对李大夫放过一番狠话,李大夫应该有印象吧?” 李建点头道:“确有印象。但我乃是为了大赵办事,即便得罪了长安君,也是无可奈何了。” 平原君嘿嘿一笑,道:“说起来,长安君还是本侯的侄子,他自小极受先王和太后宠爱,倒是和本侯幼时有几分相似……” “咳,扯远了。李大夫啊,你可知长安君为何会如此有底气,说邯郸城中自然有人取你性命么?” 李建看着一脸神秘的平原君,略一沉吟,道:“莫非是因为长安君临走之前在太后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平原君大笑起来:“太后虽是女流之辈,但她的智慧毋庸置疑。既已听从你的意见将长安君送往齐国,就断然不会因此事怪罪于你。这一次邯郸中针对李大夫你的,实乃另有其人!” 李建下意识追问道:“谁?” 平原君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都平君田单。” 李建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都平君田单,一个载入史册的名字。 当年,田单带领齐国即墨军民以火牛阵大破燕军骑劫部,成功令齐国复国。 但在那之后,因田单功高震主,齐襄王对其屡次打压。 最终田单出走赵国,被赵太后任命为赵国相邦。 相邦,也就是宰相、丞相,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声名赫赫的大人物,竟是李建所要面临的敌人吗? 李建沉默片刻,对着平原君道:“君候可有证据?” 平原君打了一个响指,道:“证据还不简单?本侯的线人早已探知,田单有一及笄之女在两个月前刚刚和长安君秘密定下婚约,只等长安君服丧结束,三年后正好及冠成亲!” 李建微微皱眉,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都平君当时似乎也并未反对长安君前往临淄的提议。” 平原君哈哈笑道:“他确实没有反对,但也并未赞同,不是吗?所以在长安君离去之后,作为准岳丈的都平君为长安君出出气,报复一下你李大夫,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建眉头越发皱紧。 上一辈子,由于穿越之后被立刻逐出邯郸,回归之时田单已经被罢免相位,李建对此时的田单并无多少了解。 若当真是田单发难,以田单如今的职位和声望,再加上情报的缺乏,对李建而言确实是一个巨大的、甚至有可能致命的麻烦。 平原君将李建的表情收入眼底,脸上笑意越发神秘:“本侯还可以再提醒李大夫一点。听说李大夫马上就要前往郎中卫队去任职了,可知负责指挥郎中卫队的郎中将是谁?” 李建道:“乐乘将军。” 平原君笑道:“就在田单成为我大赵相邦之后,乐乘也就被任命为郎中将,你说这事巧是不巧?” 李建看向平原君,道:“所以君候的意思是,乐乘将军便是那个负责对李建下手的人吗?” 平原君摊开双手:“本侯只是说了一个巧合。” 这句话过后,书房中安静了很久很久。 终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平原君拱手:“多谢君候相助,这番情谊李建牢记在心。” 平原君正色道:“李大夫,本侯只不过是还你的情谊罢了。若是都平君当真在朝堂上攻讦于你,本侯会全力阻止他的。” 李建告辞离开,书房中只剩下平原君一人。 一个声音突然从平原君的旁边响起:“兄长,你为何要冒着得罪田单的风险帮李建,就因为他身上的那点小小才能吗?” 平阳君赵豹的身影慢慢从阴影中浮现。 平原君呵呵一笑,表情渐渐变得冷厉:“得罪田单?原本那田单只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齐国外来户,若非太后强行颁布任命,这相邦之位本该是我囊中之物!” 平原君的语气中带着极大的不甘和愤怒。 相邦之位,位极人臣,却擦肩而过,谁又能无动于衷? 平阳君道:“田单有太后支持,我等是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的,更遑论李建这么一个小小的下大夫了。” 平原君微微摇头:“不,你错了,三弟。诚然,有太后支持的田单确非你我所能抗衡,但是当田单应长安君所请准备向李建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踏入了一条不归路。” 平阳君有些疑惑:“什么不归路?” 平原君脸上露出算计的笑意:“失去权力的不归路!李建之才能,今日为兄亲眼目睹,确实赵括并未向你我夸大其词。这位下大夫啊,他可不是什么嗷嗷待宰的小羊羔,而是一只不善吠,却极其会撕咬猎物的恶狼!” 平阳君道:“田单乃是猛虎,杀一只恶狼应该绰绰有余。” 平原君大笑出声,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杀了又如何,凡猛虎杀狼,岂能毫发无伤?到那时,你我等待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平阳君这才明白过来,道:“所以,李建就是兄长扳倒田单计划中用来牺牲的棋子吗?” 平原君呵呵的笑着,表情中带着几分阴狠:“这天下之局,人人都想执棋对弈,但棋手终究也就是那七位罢了。你我在内的其他人,哪个又不是棋子呢?” “至于李建,以他的才能若是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确实是大赵的损失。所以本侯已经指给了他一条活路,至于能不能走到底,能不能走活了,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16,毛遂自荐 李建离开平原君的书房之后,脸上遍布的惶恐不安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并不相信平原君会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就如同李建表现在平原君面前的也只不过是半个自己一样。 还是那个管事在院门等候着李建,这一次的态度比刚刚明显恭谨许多:“大夫请随我来。” 走回到刚刚那个乱糟糟遍布游侠的广场,和之前三三两两不同,现在人群已经聚集起来。 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位于人群最中央的是朱阳等人。 朱阳志得意满,正在大声吹嘘:“说时迟那时快……李建大夫的谏言那叫一个入木三分,咱們君上也同样是胸怀广阔,短短时间内就立刻做出处置。” “我老朱是个粗人,但这辈子能见到李建大夫这般人物,能有平原君这般君上效忠,死了也算是值得啦!” 众游侠轰然叫好,纷纷感慨。 “娘的,还有这般好戏看,早知道刚刚不斗鸡了。” “就是,还输了我三百钱,晦气!” “啥都没看到,今晚上倒不好去春风楼吹牛了,害。” 管事回过身来看向李建,表情带着询问,想知道李建是否要上去和朱阳等人打个招呼。 李建轻轻摇头,这些游侠乃是平原君的门客,若是和他们走得太近,多少有点挖墙脚的嫌疑。 李建跟随着管事从广场侧边绕过,出了平原君府邸大门,正准备上车离去,突然被人叫住。 “李大夫且慢!” 李建有些疑惑的转头,正好看见一名游侠快步而至。 李建打量一下对方,此人年纪约在三十左右,相貌平平身材一般,眉宇之间也无什么锐气,衣着打扮都颇为平庸。 “平平无奇”这个成语,似乎就是为此人量身打造。 李建开口道:“这位侠士,不知可有何事?” 游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然后道:“在下毛遂,方才跟随大家去求见君上为朱阳兄主持公道时,正好见到了李大夫的风采。故此斗胆请问一句,不知李大夫可有意招收门客舍人?” 李建顿了一下,表情惊讶的开口:“毛遂?阁下的名字叫做毛遂?” 说话的时候,李建的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毛遂被李建的语气弄得有些不淡定了,道:“在下正是毛遂,难道李大夫听说过在下的名字吗?” 当然听过啊,但凡是小学毕业都该知道毛遂自荐这个成语吧? 李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所以毛遂兄的意思是,想要到我府上当个门客?” 毛遂爽朗的笑道:“正是如此。不瞒大夫说,毛遂也是有一些口才本领在身的,若蒙大夫不弃,在下定能为大夫做出一些事情。” 李建看着毛遂,心中也是有些激动。 毛遂此人,历史上也是说服了楚王,挽救赵国于绝境之中。 两个字,有才! 事实上在刚进平原君府邸的时候,李建就想过毛遂这个名字,此时毛遂尚未发迹,原本就是李建可能的招揽对象之一。 只不过…… 李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李某想要请问一句,为何毛遂兄不跟随平原君这位赵国重臣,反而要来我这下大夫府上当门客呢?” 这年头,只要是个贵族就能招揽门客舍人。 但游侠们都是想要升官发财的,自然是更愿意跟随平原君这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而且平原君之流也有足够的财力养这么多不干事的闲人。 此外,贵族和门客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松散的,门客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担心被任何人谴责。 所以,作为贵族中的一员,李建不能直接去挖另外一名贵族平原君的墙角。 但作为门客,这位毛遂却可以大大方方的跑来李建面前自荐跳槽。 听到李建的问题,毛遂爽朗的笑了起来。 “平原君固然是国中的大人物,但这座府邸之中数千门客,个个都想要获得他的赏识,竞争委实是过于激烈了。” “至于李大夫您,毛某早在前几日就已经听说了大夫您说服太后让长安君为质的事迹,今日又亲眼见证了大夫三言两语便为朱阳解决问题的风度。” “在毛遂看来,你便如同那被放置在囊中的锥子,虽尚未被天下人所知晓您的威名,可您的锋芒和崛起之势已然是不可阻挡的了。” “毛遂不才,愿作为大夫的第一批效忠之臣。将来大夫飞黄腾达,毛遂自然也就鸡犬升天,岂不美哉?” 毛遂这一番话可谓是井井有条,让李建也不由暗自点头。 不愧是上了史书的人,确实是不一样。 沉吟数秒之后,李建点头道:“既然毛兄愿意襄助于我,我又怎么可能推辞呢?今日起毛兄便是我李建府上的管事,还请今后多多指教了!” 毛遂大喜过望,微微退后两步,朝着李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臣毛遂,见过家主大夫!” 李建看着毕恭毕敬的毛遂,心情顿时又变得畅快起来。 这一趟来平原君的府邸,不但收获了情报,还顺手捡了个自荐的人才回家,简直再好不过了。 毛遂既然已经投入李建麾下,他也不废话,直接就进去收拾了行礼,跟随李建离开了平原君府。 坐在马车上,毛遂跃跃欲试,对着李建道:“大夫可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李建闻言不由哑然,心道这一下子能有什么事给你做了? 突然,李建脑海中一丝灵光闪过。 他看向毛遂,开口询问:“毛遂,你可擅长收集情报?” 毛遂立刻做出回答:“不知大夫需要的是哪方面的情报呢?毛遂这几年混迹邯郸,倒也认识不少游侠门客,还是能打听到一些东西的。” 李建问道:“你可认识廉颇、乐乘等将军府上的游侠门客?” 毛遂沉吟片刻,道:“应该是有那么两三个说得上话之人。” 李建露出笑容,拍了拍毛遂的肩膀。 “毛遂啊,那你说不定就能帮上我的大忙了!” 17,太后的担忧和田单的行动 赵国王宫大殿。 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正在为赵王授课。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此言之意,若国君治国唯以律法行之,则民众虽惧刑罚而不犯法,然却无羞耻之心。若外敌入侵,民众背叛国君时并无顾虑。” “若国君治国以德,约束百姓于礼,则民众受教久之,必然便有忠君爱国之心。即便外敌再如何强大,国君亦不需担心民众的背叛了。” “大王为大赵国君,治下万千大赵子民,此事不可不察也。” 听着这长篇大论,年轻的赵王眉头不觉紧皱。 片刻后,赵王道:“都平君,寡人觉得这番话有问题。” 田单道:“大王觉得哪里有问题?” 赵王道:“若是人人都能够遵守道德礼仪,或许孔子的办法是有效的。” “但从寡人翻阅史书所得,即便是臣子们之中亦有诸多无德无礼之人,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草民更是粗鄙无礼,满脑子除了金钱还是金钱。” “如此臣民,若不以强力法治约束,想要靠他们自发的道德而使国家兴盛,恐怕难度过高了吧。” 田单微笑道:“确实如此。所以孔夫子对此亦给出了办法,那便是‘有教无类’。” “大王请想,若是全天下的臣民们都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都知道什么是道德与礼仪,都有足够的羞耻心,那么孔夫子所希翼的礼制盛世自然就到来了。” 赵王的眉头越发皱紧,良久之后摇头:“这些东西,和父王对寡人的教导完全不同。寡人觉得,孔夫子对民众和人性方面,还是过于天真了。” 田单正待说些什么,殿外传来宦官高声禀报。 “太后到!” 赵王和田单同时站起,朝着入殿的太后行礼。 太后问道:“都平君,吾儿功课如何?” 田单稍微有些迟疑,太后对赵王道:“大王先回后殿去读史吧。” 赵王深深的看了田单一眼,迈着不情愿的步伐离开。 赵王刚一离开大殿,田单就叹了一口气,道:“太后,老臣很肯定,大王对儒家思想并无兴趣。” 太后皱起眉头:“一点兴趣也没有?” 田单点头道:“方才老臣和大王阐述孔夫子之道,大王多次发出质问,明显不以为然。” 太后沉吟片刻,道:“孔子之道不通,那孟子之道呢?” 田单表情越发无奈:“老臣原本想着孟子刚刚逝世不久,理论应该更容易被接受,所以孟子之道的阐述,其实更在孔子之前。” 太后一时无言。 孔子和孟子乃是公认的儒家两代领袖,这两人的理论都无法被赵王接受,证明赵王对儒家是真的不感兴趣。 田单正色道:“不瞒太后说,其实老臣的心中有些疑惑。赵国自武王胡服骑射改革以来,便以魏、秦两国为师,用法家思想治国。何以太后却执意要老臣教授大王儒家之道呢?” 田单是齐国人,齐国王族旁支。 太后也是齐国人,尊贵的齐国王族公主。 从这一点来说,田单是太后在赵国内部唯一可信,并且也足够有能力的“娘家人”。 太后开口道:“老妇出嫁之前,也曾经乔装换面,在稷下学宫中接受过大儒们的教导。后来嫁到赵国,又亲眼见证了先王数十年来以法家思想对赵国的统治。” “法家以法治国,立下诸多框架,将民众的行为牢牢限制,让民众如拉磨牛马般为国家驱使。” “如此,民力能尽数为国所用,魏国、秦国之所以兴起,武王胡服骑射之所以成功,都是因此。” “但法家驱使百姓如同牲畜,对百姓压榨过于严苛,民众心中必然会有怨言。若有朝一日他国军队杀来,百姓们当了他国之民,心中也不会对大赵有任何留恋。” “唯有以儒家之道德礼仪调和,让百姓不但尊法律、惧刑罚,更能知礼仪、懂廉耻,使忠君爱国之心根植于万民心中。如此,即便秦国再如何强大,大赵上下万众一心,亦无所惧了。” 田单听完,脸上露出敬服表情:“太后真知灼见,老臣佩服。” 太后叹了一口气:“都平君,老妇知道你这段时间一个人支撑大局,还要抽空为大王教授课业,确实是辛苦你了。” “但无论如何,为大赵将来计,还请都平君想个办法,好好的扭转一下大王尊法不尊儒的想法。老妇为赵国万民……拜托都平君了。” 田单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锐利,道:“老臣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田单的马车缓缓驶离了赵国宫城。 车厢之中并不只有田单,还有一名正当盛年,身高腿长的将军。 将军恭敬道:“不知君候召见乐乘,可有何事?” 田单看着乐乘,突然开口道:“乐乘将军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乐乘显然没想到田单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过了好几秒钟才道:“乐乘是个粗人,若是孩子不听话,那鞭打责罚训斥便是。” 田单点了点头,道:“是啊,子不教,父之过也。你说,若是大王不受教,那是谁之过呢?” 乐乘越发惊讶,良久才道:“此事,乐乘实在不敢置喙。” 田单呵呵一笑,温言道:“你无须如此紧张,今日找你,乃是太后的意思,并非老夫自作主张。” 乐乘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不知太后那边的意思是……” 田单摸了摸鼻子,道:“大王啊,太过年轻,也太过心急,太过自以为是。所以,太后想要给大王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比如说,让大王最近比较看好的某位下大夫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乐乘连连点头,道:“下大夫李建?” 田单点头。 乐乘有些疑惑:“可是,之前君候不是已经安排过了吗?” 田单微笑了起来:“之前的安排,不是都已经被平原君那边探听去了吗?今日找你来,便是为了新的安排。” 车轮悠悠,碾压着路上的砂石尘土,在蹄声中渐渐远去。 夕阳西下,红色晚霞遍布天际,无数邯郸民众们脚步匆匆归家,准备结束这一天的操劳。 李建走下马车,看着夕阳渐渐落山,心情颇为微妙。 “明天,就是前往郎中卫队大营报道的日子了啊……” 18,乐乘给李建的下马威 一夜无话。 翌日,李建刚刚起床洗漱完毕,毛遂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大夫,这是臣刚刚整理完毕,关于乐乘的情报。” 李建看着毛遂的脸庞,果然发现了浓重的黑眼圈,这是一夜未睡的证明。 李建从毛遂手中接过情报,翻阅了一下。 乐乘,赵国灵寿人,魏国名将乐羊的后代,年纪四十出头,骑射之术出众。 原本他只不过是一位赵国之中的二流武将,但在田单出任相邦之后获得了火速提拔,成为负责保护赵王安全的郎中将。 从平日的为人行事来看,乐乘属于那种比较沉稳的人,这些年来没有什么冲动犯错的记载。 这样的人其实不好对付。 李建抬头看向毛遂,道:“让你送的那个消息送到了吗?” 毛遂道:“送到了。” 李建道:“对方可有回应?” 毛遂道:“那边说,请大夫尽管放心便是。” 李建笑了起来,拍了拍毛遂的肩膀:“那就好,去休息吧。” 用过早餐之后,李建穿戴好盔甲,骑马来到了郎中卫队大营报道。 郎中卫队大营就在赵国王宫中的西南角,距离赵王的寝宫并不算远。 在出示了腰牌之后,李建进入了郎中卫队大营,并见到了郎中将乐乘。 “李建见过乐乘将军,这是大王颁发的委任状,还请将军过目。” 虽然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毕竟是顶头上司,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 乐乘坐在桌子后面,用一个奇怪的目光看着李建,良久都没有开口。 李建安静站立,犹如一座雕像。 营帐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又过一会,乐乘道:“你刚刚及冠,便能成为郎中卫都统,想必心中颇为自傲吧。但本将今日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将来办事不力,本将便免了你的都统之位,让你滚回你的下大夫府邸去,明白了吗?” 乐乘开口的第一番话就非常的不客气。 郎中卫都统麾下是一百人,看似和赵国其他军队中的百将管辖人数相同,实则大相径庭。 其他军队中的百将们所指挥的部下都是普通士兵,郎中卫都统所指挥的部下,叫做郎官。 郎官,当然是官。 每一名郎官将来进入到赵国军队之中,至少都是百将起步,五百主甚至二五百主也不少见。 这样的郎官,李建麾下有一百人。 整个郎中卫队之中,像李建这样的都统也不过只有三人。 再往上,就是乐乘这位郎中将了。 所以乐乘说的并没有错,任何人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成为郎中卫都统,都有理由自傲。 因为这真的极其难得,堪称凤毛麟角。 李建微微一笑,道:“不瞒将军,这都统之职乃是李建为大赵立功所得,并非巴结上官而来。若说有所自傲,未免过于得意,但李建自认为是担得起这个官职的。” 乐乘的脸颊明显颤动了一下,冷冷的说道:“你说谁巴结上官?” 李建拱手道:“将军年长李建多矣,阅历想必颇为丰富,对此应是心知肚明。” 对于乐乘一开始就表露出来的打压态度,李建并没有任何忍让,而是直接出言反驳讥讽。 有一句话说得好,尊重是相互的。 乐乘大怒,直接拍桌喝道:“履职第一天便讽刺上官,这便是你李建的为官之道?” 李建表情平静,道:“下属履职第一天便处心积虑的打压,这便是乐乘将军的为将之道吗?” 乐乘冷笑连连,道:“很好,非常好。本将今日便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 一声豪迈大笑突然响起:“什么事情这么热闹,也让老夫参与一下,如何?” 一名五十余岁,身材高大威猛,顶盔掼甲,龙行虎步的老将军笑呵呵的进入了营帐之中。 乐乘的表情突然凝固,极为意外的看着面前的老将军:“廉……廉颇大将军?” 廉颇大笑着来到乐乘面前,拍了拍乐乘的肩膀:“乐乘将军啊,你好歹也是个郎中将,做事情不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若是传出去被郎官们听到,成何体统呢?” 廉颇看似轻轻拍了两下,但乐乘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扭曲起来,出现了明显的痛楚之色。 乐乘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廉颇缓缓说道:“大将军事务繁忙,今日竟然有空来此,真是让末将意外啊。” 廉颇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笑道:“老夫乃是赵国大将军,所有大赵军队日常管理都受老夫节制,今日前来视察一下你们郎中卫,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怎么,乐乘将军不会以为,你們这支郎中卫其实是受都平君的相邦官署辖制吧,那可就有些误会了呢,哈哈哈哈!” 乐乘脸色变幻不定,过了几秒钟才哼道:“大将军巡视郎中卫,末将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廉颇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转头看向李建,故作惊奇:“咦,这里怎么有个年轻人如此陌生?” 李建拱手道:“郎中卫都统李建见过大将军,李建今日刚刚前来报到,是以大将军会觉得陌生。” 廉颇哦了一声,颇为愉快的说道:“原来是李氏中人啊,老夫差点以为你是蔺氏……哦不对,是毛氏中人呢,哈哈哈。” “对了,老夫听说这郎中卫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每次有新都统上任都要被为难一番,真是麻烦得很呢。” 乐乘揉着肩膀,闷声道:“都统只有三个,若是无过人之处,又怎能让郎官们心服口服呢?大将军说是为难,未免言过其实,应该用考较二字更为恰当。” 廉颇呵呵大笑,道:“为难也好,考较也罢。反正今天老夫来都来了,此事是绝对不会错过的。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校场点兵,走走走!” 看着廉颇大踏步离开营帐的背影,乐乘的脸色极为阴沉,冷冷的盯着李建。 “原来有大将军给你撑腰,难怪你如此嚣张!” 李建朝着乐乘露出一个笑容,也朝着外面走去。 乐乘重重哼了一声,表情越发冷厉。 片刻后,一丝诡秘笑意从乐乘嘴角浮现。 “先是平原君,然后又是大将军,还真应了都平君的话,这李建确实是个麻烦人物。” “不过,真以为本将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今日本将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县官不如现管!” 19,给李建的考验 李建走出营帐,正好看到大将军廉颇翻身上马。 老将军笑呵呵的朝着李建招手:“走,跟老夫去校场!” 李建不敢怠慢,立刻上马,刻意落了半个马身,和廉颇一起缓缓而行。 廉颇环视着面前的郎中卫军营,突然笑道:“老夫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建道:“还请大将军赐教。” 廉颇手指大营,道:“这座大营的设施,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是大赵国内最好的。但这样的措施,却仅仅是为了三百人而用。” “若这三百人能成为一支百战精英,倒也算是物有所值。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这三百人其实是来此镀金,将来好进入军中混取更高的职位罢了。” “如此浪费大赵人力物力,偏偏又得朝廷上下一致赞同。嘿嘿,你让老夫如何喜欢得起这个地方呢?” 李建看着老将军微微有些愤怒的表情,沉默片刻,诚恳的开口道:“若是李建有机会的话,会将此地改造得更合大将军心意的。” 廉颇大笑起来:“年轻人会说好话是一种本事,但说到却做不到的话,就是眼高手低了。” 李建笑道:“不瞒大将军,李建还是有些信心的。此地若是能在我手中变得更好,我将来的升官晋爵之路也会更加容易。” 廉颇有些惊讶的看了李建一眼,笑道:“你倒是挺坦诚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有一句话说得好,不想当大将军的小兵不是一个好小兵,不想当相邦的大夫不是一个好大夫。” 廉颇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果然有趣。现在老夫总算知道,为何蔺相如那个老家伙昨天晚上会派人火急火燎的跑来老夫家里,让老夫一大早就过来给你压场了。” 就在此时,一阵擂鼓声响起,营帐之中诸多郎官走出,开始往校场集合。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正色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觉得蔺相如和老夫会帮你?” 李建道:“因为蔺卿原本是相邦之位的有利竞争者,还因为任何一个正常的相邦都希望大将军是他的‘自己人’。” 廉颇脸上笑意更浓,道:“蔺相如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小子。记住老夫的话,此地毕竟是乐乘所管辖,有些事情在他的权限之内,老夫也无法出手干涉。究竟如何,终究还是要看你的本事,知道吗?” 李建笑道:“有大将军今日的支持,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说话间,三百名郎官已经在校场集合完毕。 这些郎官都是来自于赵国诸多贵族家庭,其中不乏嫡系子孙乃至未来的家族继承人,一个个都是精神焕发形容端正,颇有英武之气。 乐乘带着几名护卫,走上了校场高台。 众多郎官纷纷行礼:“见过郎中将!” 乐乘表情严肃,道:“相信尔等也已经有所耳闻,朝廷刚刚任命了一位新的都统。李建,你上台来!” 廉颇笑着朝李建点头,眼神中全是鼓励:“去吧,好好表现!”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走上高台,来到乐乘身边。 乐乘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这便是新都统李建,从今日起,他将执掌第三百人队。” 众人的目光顿时全数落在了李建身上,表情各异。 李建同样打量着面前的三百郎官,果然如预想中般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不过这些熟悉的面孔,大多数都是上辈子认识的。 这辈子认识的,并不算多。 值得一提的是,赵括也在其中。 和李建目光接触后,赵括还含笑朝着李建点头。 赵括,郎中卫都统,职位和李建相当。 这也是为何李建会愿意和赵括当朋友的原因之一。 在历史上,数年后的赵括正是从郎中将的位置空降长平,取代廉颇成为赵国四十万兵马的主帅。 乐乘冷冷的说道:“李建,你可知道,凡是出任都统着者,都必须要经过一次内部考验,方能服众。当然,你也可放弃,并不影响你的职位。” 李建笑道:“回将军的话,下官选择接受考验。” 对于郎中卫的这个规矩,李建自然早有准备。 上辈子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李建可是从赵国最边远的军事要塞高阙塞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无论是考验骑术射术,又或者是考验训练士兵的战阵之道,李建都完全不慌。 谁让他比其他穿越者多活了一辈子呢? 乐乘看着李建,微微点头道:“很好。那么,赵括都统,你给本将军上来!” 赵括微微一愣,但很快迈步来到台子之上:“赵括在此,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乐乘的目光转向赵括,开口道:“本将军听说,你前几日曾经前往李建家中,和他探讨过关于赵秦之战的兵事?” 赵括点头。 郎官們闻言,顿时一阵轻微骚动,开始交头接耳。 “赵括都统辩论兵事这方面堪称天下无双,这位新都统未免有些自找没趣。” “就是,完全没有悬念吧,赵括都统直接碾压了。” 乐乘问道:“所以赵括都统,那一次探讨兵事的结果是?” 赵括脸色有些赧然,道:“那一次探讨兵事,李建都统妙语连珠,精准预测,赵括输得心服口服。” 赵括话音落下,众郎官顿时一阵哗然。 “我没听错吧,赵都统竟然输了?” “这位新都统的实力如此强劲吗?” “难怪会被直接提拔成为都统呢。” 在众人的吃惊声中,乐乘淡然道:“赵括,本将军今日就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让你和李建来一次战争兵棋推演,如何?” 李建闻言顿时一怔。 所谓的战争兵棋推演,说白了就是类似于地图上的军事演习。 赵括的“纸上谈兵”,基本上就是通过这种地图上的兵器推演得来的名声。 这就是乐乘的考验? 赵括闻言,顿时双眼一亮,笑道:“赵括自然是愿意的,不知李都统意下如何?” 乐乘哈了一声,道:“他刚刚不是已经接受了考验吗?来人,上地图!” 在乐乘的命令下,一面巨幅地图很快挂起。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急匆匆的来到校场之中,高声禀报。 “乐乘将军,太后和大王来了!” 20,就用上党郡来当战场吧 众人循声转头,果然看到赵王和太后的车驾一前一后,驶入军营之中。 “见过大王,见过太后。” 在众人的问候声中,赵王和太后先后走下马车。 太后看着站在众人最前方的廉颇,脸上略微有些惊讶:“大将军,你为何会在此啊?” 廉颇哈哈一笑,道:“老臣今日正好心血来潮,想要看看郎中卫这边的操练情况。”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情况如何?” 廉颇笑道:“尚可。太后和大王也是前来检阅郎中卫操练的吗?” 赵王咳嗽一声,道:“母后说了,郎中卫是朕的亲兵,让朕有时间就来看看。” 廉颇目光转向赵王身后,笑道:“都平君身为相邦公务繁忙,想不到竟也跟随大王和太后来此,殊为难得。” 李建闻言,顺着廉颇的目光看去,见到了田单。 这位赫赫有名,用火牛阵灭燕军复齐国,在历史上有着浓厚一笔的传奇人物,样貌看上去并不如他的名声那般惊人。 五十来岁的年纪,略微有些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脸庞和身材,颌下的小胡须颇为考究显然经过精心打理,紫色的绶带和高冠博带的穿衣风格显现出了他的齐人身份。 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大儒,而并非一个军事家或者政治家。 田单闻言,微笑道:“相邦乃是百官之首,既然大将军都能前来巡视郎中卫,老夫又怎么能够缺席呢?” 廉颇哈了一声,道:“怎么,难道都平君连老夫这个大将军的职位都想代劳?” 田单温和的笑道:“古往今来,只有升官的道理,哪里有降职的需求呢?老夫自然是不会出任大将军的,但大将军若是想要退位让贤,老夫倒也是可以马上给大王太后推荐几个合适人选便是。” 李建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这两名大人物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在心中再次补足了上一辈子因为被发配高阙塞而缺少的数年赵国政坛经历。 原来在这个时候,田单这个外来户和廉颇这些本地人之间的斗争就已经如此激烈的吗? 太后轻咳一声,有些不快的说道:“都是大赵重臣,注意体统!” 田单微笑应是,廉颇更为直接,发出一声冷笑。 太后看着乐乘,道:“老妇看你们郎中卫方才在此地集结,是不是要做些什么事情啊?” 乐乘似乎明白了什么,先看了一眼田单,随后赶忙答道:“回太后的话,根据我们大赵郎中卫的惯例,末将正在对新上任的都统李建进行考验呢。” 赵王闻言,不由有些好奇的说道:“考验?难道母后的旨意还不够让李建当上都统吗?” 乐乘忙道:“回大王,李建是都统这件事情当然毫无疑问,只不过他若是无法通过考验的话,恐怕郎官们不会心服便是。” 赵王皱眉道:“你们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乐乘道:“大王误会了,每一位都统上任的时候都必须要经受这种考验的。” 赵王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道:“所以,你们给李建的考验是什么,射箭还是骑马?寡人记得李建不是嘴巴厉害么,恐怕武艺这方面你们得稍微体谅他一下吧。” 李建咳嗽一声,道:“回大王,这一次乐乘将军给臣安排的考验是,和赵括都统进行兵棋推演。” 赵王瞪大了眼睛,足足过了好一会才道:“乐乘,你还说你不是欺负人?” 乐乘不得已,又把李建之前和赵括的那一次论战给重复一次。 赵王听得心神激荡,忍不住看着李建:“李大夫,你当真把赵括给驳斥得哑口无言,灰头土脸?” 赵括在一旁,欲言又止。 李建正色道:“回大王的话,赵括都统确实是极有水平的,臣也只不过算是赢了他半招罢了。” 赵括的脸色立刻变得平缓下来,看向李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 赵王这才哦了一声,随后笑道:“明白了,所以李大夫你今天是又要再当众击败一次赵括,对吧?” 赵括闻言,顿时急了。 不是,就输一次,怎么搞得好像每一次都要输的意思? 赵括忙道:“大王,这一次是兵棋推演,和上一次不一样的。” 赵王有些疑惑:“哪里不同的,不都是推演兵事吗?” 赵括解释道:“上一次,臣和李大夫所探讨的是秦国接下来可能会攻击哪个地方,属于战略上的推演,并不涉及到具体的军事战术。” “但这一次的兵棋推演,就属于是纯粹的军事战术比拼,和上次的战略是完全不同的。” “战略推演,一般是国君和大臣们在朝堂上的商议。而战术推演呢,则是将军率领着士兵们在战场之上冲杀。臣这样说,大王应该明白了吧?” 赵王哦了一声,审视赵括片刻,道:“所以,你确实还是在欺负人吧?” 赵括:“……” 太后再次打断:“好了,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尔等的考验吧。老妇和大王恰逢其会,也正好看看我们大赵年青一代中,究竟谁是人才,谁是废材。” 太后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李建倒是还好,赵括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 对于这一次的比试,赵括其实是很有把握的。 在赵括看来,李建或许战略眼光出众,可李建毕竟没当过兵,李建的父亲李彬也只不过是一个文官。 就这样的家世,李建怎么可能在兵棋推演上赢过赵括呢? 赵括甚至都想好了,一开始就故意放水,等到差不多了,再以“险胜半招”的方式拿下胜利,算是给李建一点面子。 可现在太后都这么说了,若是赵括还要藏招,不被发现还好,万一被发现甚至爆冷输了,那赵括这辈子岂不是都完了? 赵括深吸一口气,对着李建正色道:“李兄,既然太后有命,那么这一次愚弟只能拿出全部的真本事,得罪了!” 李建看着赵括,一时哑然。 过了几秒钟,李建笑了起来。 “还请赵兄只管全力以赴便是。” 说话间,乐乘已经让人弄好了地图。 这位郎中将轻咳一声,道:“根据上一次赵括和李建两人之间的讨论,秦国接下来要进攻的很有可能是韩国上党郡。” “那么,就以韩国上党郡作为秦国和大赵双方军队的交战地点,进行一次兵棋推演吧!” 21,李兄,就让你选秦国好了 “以上党郡作为推演战场?” 听完乐乘的话,众人表情各异。 李建的表情是最微妙的。 上党郡? 这真的是…… 所以上辈子那么倒霉,就是为了这辈子的时来运转么? 赵王的脸上明显带着期待,笑道:“好啊好啊,寡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现场看到兵棋推演呢。” 赵括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 太后、大王、相邦、大将军,赵国最重要的四位大人物悉数在场。 若是赵括表现得好,得到这些大人物的赏识,仕途不就是直接起飞? 为了前程,赵括也顾不得什么李建的妹妹和情谊了。 廉颇皱眉道:“李大夫家中似乎并无从军经历,这样的推演,未免过于吃亏吧?” 田单哈哈一笑,淡然道:“李大夫战略如此精通,战术上想必也是深藏不露,就等着一鸣惊人吧?大将军,你就不要给李大夫操心了。” 廉颇瞪了田单一眼,冷声道:“都平君,你这个人就是喜欢用阴谋诡计,搞这种登不得场面的东西!” 田单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某些人大清早的跑来军营之中,仗着官职更高就以大欺小,莫非就是登得了大场面的行为了吗?” 太后忍无可忍,喝道:“都给我闭嘴!” 年轻的赵王看着安静下来的田单和廉颇,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些老头子,成天就知道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就连在寡人和母后面前都是如此吗? 目光落在地图两旁的李建和赵括身上,赵王眼底突然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未来,终究还是要靠年轻人才行! 得到太后的命令后,乐乘沉声道:“赵括,李建,你两人商量一下,看看各自要作为哪一方出战。” 赵括哈哈一笑,挥手道:“李兄,你毕竟……嗯,所以你就作为秦军主将吧。” 赵括的潜台词很明显,秦国更强,让李建来当秦军主将,算是照顾一下弱者。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也可。” 赵括的那点小心思,李建自然是洞若观火。 既然你都打算用我来当垫脚石往上爬了,那我又怎会对你客气呢? 赵括道:“若是当真在上党郡开战的话,李兄觉得秦国会投入多少兵力呢?” 李建缓缓开口:“上党郡多为山区,不利于大军行动,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投入的兵力自然不会太多,就算二十万吧。” 赵括点头,赞同道:“那么,大赵这边也只需要出动十五万军队即可。” 一旁的赵王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大赵出动的兵力比秦国要少?” 片刻寂静之后,太后将目光投向廉颇。 廉颇会意,开口道:“因为……秦国的可用之兵确实是比大赵更多的,大王。” 赵王皱眉,过了片刻才道:“所以你们就是觉得,大赵比秦国更弱?” 没有人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太后咳嗽一声,开口道:“你们两人继续兵棋推演。” 李建伸手,落在地图上:“若我是秦军主将,那么我便会先取韩国野王、陉城这两座城邑。” 赵王咦了一声,又开口道:“不是大赵和秦国之间的战争吗,怎么变成秦国先打韩国了?” 赵括楞了一下,看向太后。 太后沉吟片刻,道:“你们尽量向大王解释一下。” 李建道:“回大王的话,上党郡地势险要,若是秦国拿下上党,就可以选择进攻大赵邯郸、晋阳、代郡等多处。所以秦国若是想要击溃大赵,第一步就应该先拿下上党郡。” 赵王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你们继续。” 赵括注视着地图,缓声道:“进攻野王和陉城确实是一步好棋。这两座城池被秦军拿下之后,韩国都城新郑和上党郡之间的联系就被截断,上党郡就再也无法获得任何来自韩国本土的支援了。” 李建看着赵括,道:“所以,赵括将军打算如何回应,直接率军支援野王吗?” 赵括哈哈一笑,正色道:“若率军从邯郸支援野王,一来路途遥远补给不便,二来韩军压根就无法坚持到我军前来,反而会被你率领秦军以逸待劳,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李建道:“那你的选择是?” 赵括伸手,落在地图上的某处:“我的选择是,直接率军进入上党郡,拿下上党北部的屯留三县。以逸待劳,等待秦军后续对上党发动的进攻!” 李建道:“那接下来,我便率领秦军北上,从南侧攻入上党山区。” 赵括道:“屯留虽是盆地,但此地适合作为后勤基地,并不适合作为战场。反而是屯留南部的长平,该地山脉众多,又有河流经过,易守难攻,正是绝佳的阻击秦军之处!” “我会在此地铸造三道防线,让秦军无功而返!” 李建看着赵括手指划出来的三道防线,沉吟片刻,道:“我手中有二十万秦军,那么便可以用人海战术,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你的第一道防线光狼城,务求突破!” 赵括楞了一下,忍不住道:“那你的秦军至少会遭受上万人的伤亡。” 李建微微一笑,道:“但我能够突破你的第一道防线,对否?” 赵括沉吟片刻,咬牙道:“确实可以,那我就退守第二道防线!” 李建道:“那我便将指挥基地前移到光狼城,再分兵三路,分别进攻你的长平关,韩王山和七佛山。” 赵括重重哼了一声,道:“这三处防线,地势极为险要,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里即便你再怎么进攻,再付出多少条人命也好,都无法突破了!”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得极为激烈。 一旁,年轻的赵王同样也听得入神,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向地图,一脸神往。 太后对兵事并不通晓,转头看向一旁的田单和廉颇,问道:“都平君,大将军,你们觉得他二人的推演水平如何?” 廉颇看着李建,脸上露出笑容:“非常出色,比老臣所料想的还要更加的出色。都平君啊,你的算计,怕是要白费喽!” 田单皱起眉头,目光从赵括身上移开,落在地图上,良久才冷哼一声,道: “大将军,想要让李大夫赢,除非他能攻破赵括的两道防线,但……这压根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22,李建认输了? 听到田单的这番话,赵王忍不住好奇道:“为何赵括和都平君你们两个都觉得秦军无法突破呢,不是都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了吗?” 田单正色,朝着赵王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所谓的第一道防线,它的地势并没有那么险要,和后面两道防线的呼应也不紧密。” “秦军之锋锐天下皆知,若是二十万秦军齐心协力,确实突破第一道防线不在话下。” “但后面的两道防线就完全不同了,长平关、韩王山、故关、七佛山四个主要据点,通过大东仓河谷及小东仓河谷两处谷底衔接在一起,可谓严丝合缝。” “无论李建派军进攻这四个据点中的任何一个,赵括都可以立刻从其他三个据点调集兵力进行支援和反击,甚至还能反过来包抄进攻的秦军将其歼灭。” “所以啊,这道防线就是万无一失的!” 听着田单的讲解,太后的表情渐渐变得舒展开来。 赵王看了一眼李建,随后将目光转向廉颇:“大将军,都平君所言是真的?” 廉颇表情极为严肃,沉吟良久之后道:“不瞒大王说,即便是老夫在执掌秦军,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赵王了然说道:“所以到这里,秦军对上党郡的进攻就已经算是失败了吧?” 田单笑着点头。 廉颇哼了一声,道:“年轻人总是有活力的,或许李建大夫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想法也不一定。” 就在此时,李建开口道:“这一仗打到这里,二十万秦军确实是难以攻破防线了。所以,我会上奏章给咸阳,请秦王继续增兵!” 赵括有些意外,但很快表示认同:“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不知李都统打算增兵到多少万?” 李建深深的看了赵括一眼,开口道:“六十万!” 赵王忍不住叫了起来:“秦国怎么可能有六十万兵马?” 赵王原本以为大家会立刻对他的话表示认同,但让他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赞成。 等了片刻之后,赵王不敢相信的说道:“秦国……真能发动六十万兵马?”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秦国如今无论人口还是面积都乃天下第一,而且秦国向来有全民皆兵的传统,若是秦王真的以倾国之师来犯,六十万兵马并非不可能。” 赵王张大了嘴巴,好一会之后才道:“那,那我大赵也要以举国兵力抵挡!都平君,快说,大赵究竟能发动多少兵马?” 田单有些迟疑,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淡淡开口:“但说无妨。” 田单这才道:“回大王的话,大赵如今所能发动的极限兵力……应该在四十万左右。” 这其实同样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但赵王的脸上并无任何的欣喜,反而怒道:“所以大赵竟然要比秦国少了整整二十万兵马吗?寡人不信!”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是太后开口了:“大王,你要学会面对事实。” 赵王:“……知道了,母后。” 赵王安静之后,推演继续进行。 赵括看了赵王一眼,然后对李建道:“既然你把兵力加到了六十万,那我也把兵力加到四十万。” 说到这里,旁观众人的心神不觉间都已经被完全吸引。 廉颇缓缓道:“推演到这里,无论秦国还是大赵都已经全力而为。” 田单也开口道:“若是秦国输了这一战,那大赵自然就能一跃成为天下最强之国。” 廉颇嘿了一声,道:“若是大赵输了这一战,那天下还有谁能阻挡秦国的前进呢?” 伴随着两名重臣的开口,气氛变得越发紧张。 就连赵括也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 推演百万大军之间的征战,即便对于纸上谈兵的行家赵括而言,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李建表情依然平静,道:“那么,六十万军队聚集之后,赵都统觉得我能攻破你的防线吗?” 赵括沉思良久,断然道:“若我手中有四十万兵马,那大赵的防线依然还是不可能被攻破!” 李建笑了起来,道:“你说得对。” 李建话音落下,众人顿时讶然。 赵王忍不住道:“李建,你这就认输了?” 在说话的时候,赵王的脸上明显带着失望表情。 赵王对李建可是抱着很大期望的。 毕竟,李建可是赵王登基之后,第一个赏识,并且想要提拔起来的臣子。 太后淡然道:“既然攻不破,那当然就是输了。”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愉悦。 诚然,李建是个人才。 但赵国,并不缺少人才。 对太后而言,她需要的是对赵王的一次敲打。 赵王不是觉得李建是个人才吗?那今天就让李建输给赵王看。 要让赵王知道,论到识人用人、治国理政这方面,赵王还太嫩。 嫩,就要乖乖听话! 田单转头看了廉颇一眼,眉头微微一挑,不言自明。 廉颇撇了撇嘴,直接扭过头去,只当没见过田单这个人。 在赵国君臣各自不同的心态中,赵括惊讶的看着李建:“李都统……是认输了?” 赵括的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括才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了解李建的那个。 果然,下一刻,李建就笑着开口了。 “我当然并没有认输,难道攻不破这防线,我就赢不了吗?” 众人闻言,顿时全部愣住。 赵括忍不住道:“你都攻不破我的防线,你拿什么来赢?” 田单哈哈的笑了起来:“李都统,年轻人都要面子,兵棋推演确实也有可以商榷之余地,但你这般强词夺理,未免就有些输不起了吧?” 就连廉颇也皱起眉头,显然这位老将军对李建选择嘴硬颇不满意。 乐乘冷冷的看着李建,道:“若是再继续废话,那本将作为本次推演主持,可当场判你为输家。” 李建摇了摇头,非常认真的开口:“诸位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攻不破赵都统的防线,但是……我可以让赵都统主动放弃防线,来进攻我啊。” 23,秦国和赵国哪个先顶不住? 李建的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赵括忍不住道:“我主动进攻?李都统,你想太多了吧?” 田单哈哈笑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哪个主将选择了主动进攻,那他的脑子可能有些问题。大将军,你说呢?” 廉颇原本沉默以对,但太后也投来目光,廉颇只好十分不情愿的说道:“若老夫是大赵主帅的话,确实没有主动进攻的理由。” 赵王好奇发问:“为何啊?寡人觉得吧,若能主动出击歼灭秦军,确实比这什么被动防守要提气,那才是英雄所为呢!” 作为一名未满二十的热血少年,赵王对龟缩防守战术没有任何好感。 听完赵王的话,田单和廉颇不免有些尴尬。 廉颇咳嗽一声,道:“回大王,如果正面出击的话,秦军的兵力足足超过大赵二十万,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田单也道:“秦国劳师动众,耗费无数钱粮,发动倾国之师却无法攻克上党郡,这其实就已经是大赵一场巨大的胜利了。” 两人的意见难得达成一致,打仗嘛,能赢就好,怎么赢的那就无所谓了。 赵王撇了撇嘴,明显不以为然,但并没有继续争论。 众人目光再度转回到李建身上。 让赵括主动出击? 连田单和廉颇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离谱的想法。 赵括又不是傻子,既然稳守就能赢,干嘛要主动出击? 赵括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兴奋的情绪,对着李建道:“李都统,这是兵棋推演,一切都需要合理,请你不要诡辩。” 李建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赵都统都这么说了,那么……” 李建的手落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着秦军大营的地方,半天都没有动。 赵括看了好几眼李建,忍不住道:“李都统,你的行动呢?” 李建笑道:“我已经行动了呀。” 众人一头雾水。 李建话也没说,手也在地图上没有动弹,怎么就行动了? 突然,太后眉头一皱,道:“不动……也是行动?” 李建看向太后,笑道:“太后果然慧眼如炬。赵括都统,既然你率领四十万大赵兵马坚守不出,那我……也同样带着六十万秦军和你对峙即可。” 赵括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赵括才叫了起来:“你,你为什么要和我对峙?你可是进攻方!” 李建笑眯眯的说道:“谁说进攻方不能选择对峙了?在历史上,打仗打个一年半载的也不在少数。既然不好进攻,那当然便是暂时僵持对峙一番,等待机会了。” 赵括死死的盯着李建,咬牙道:“很好,那你要选择和我僵持,那我也不出战,继续和你僵持!” 乐乘忍不住笑了起来:“僵持有什么用,难道僵持就能帮助秦军攻破大赵的长平防线了吗?” 李建微笑反问了一句:“为何不行呢?哦,若是以将军的眼光来看,恐怕确实不行。” 乐乘被这一句话差点噎个半死,怒道:“你六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那是一个天文数字,秦国能顶得住吗?” 李建正色道:“那下官就想要问一句了,四十万大赵兵马人吃马嚼,同样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大赵……能顶得住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又是一片安静。 田单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看向李建。 “你、你是想要用后勤拖垮大赵?” 李建笑了起来,一脸的云淡风轻,从容自信。 “正是如此。” 于是,一个问题就摆在了眼前。 假如双方无限僵持下去,究竟是秦国率先支持不住,还是赵国率先支持不住呢? 这个问题,显然对本次推演的胜负有着重大影响。 赵王毫不犹豫的开口:“秦国人那么多,肯定是秦国先顶不住!” 太后看向田单,却发现田单表情极其的严肃。 太后微微皱眉,道:“都平君,你是相邦,对大赵国内的粮食军需数字应该很了解,你来说说。” 田单沉默片刻,道:“回太后,老臣觉得……应该还是大赵更加能支持下去吧。” 田单的话音落下,赵括的表情顿时就是一松。 既然是赵国后勤更加能支持,那秦国的僵持自然就失去了意义,免不了狼狈撤出上党的结局。 赵括,赢了! 一旁,乐乘的表情甚至比赵括还要更加愉快,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所以,李建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你……输了!” 众人目光锁定李建,有惋惜,有不屑,也有嘲笑。 然而,李建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李建看向太后,正色道:“太后,这一次的兵棋推演,事关将来秦国和大赵之间的国运之争。若是仅仅凭借都平君的一句话就判定胜负,难道不是太过草率了吗?” “古往今来,因为一个念头的误判而导致国家衰落甚至灭亡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若是太后真的为大赵国运着想,还请太后将掌管财政的蔺相如蔺卿,掌管农田的平阳君赵豹和负责掌管情报的平原君赵胜过来。” “蔺卿和平阳君能够提供大赵国内的数据,平原君能够大致提供秦国可动用的物资数据,两相印证之下,究竟谁能够坚持更久,便是无可辩驳的了。” 廉颇闻言顿时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李建说得对。都平君,你就是想要针对李建,所以在这里昧着良心胡说,一昧的偏袒赵括,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 随后,廉颇又转向太后。 “太后,老臣也有话要说。秦国的国力是比大赵更强的,坚持的时间比大赵更久难道就很奇怪吗?老臣才是大将军,带兵打仗的人,总不能只听他田单的,不听老臣的吧?” 田单大怒,正打算开口反驳,却被太后阻止。 赵王跃跃欲试,道:“母后,寡人觉得李建和大将军说得对啊,都已经涉及到百万大军的性命了,怎么就能单凭一个人的话决定胜负呢?要大家一起商议出结果才是。” 太后沉吟半晌,开口道:“单凭都平君的一句话就判定输赢,确实有些草率。若是将来因此而影响到大赵国运,非老妇所乐见。” “来人啊,召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上卿蔺相如入宫!” 太后一声令下,顿时就有传令使者飞速策马离开。 校场之上的众多旁观者看着这一幕,不免心潮起伏,有大开眼界之感。 没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兵棋推演,竟将赵国朝堂之中如此之多的核心重臣都牵扯进来了! 24,赵括选择全军出击! 半个时辰后,蔺相如、赵胜、赵豹三人前后脚抵达。 在了解到情况之后,三名赵国重臣都有些愣住。 原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两名都统的兵棋推演? 太后严肃道:“老妇和都平君大将军看了一会推演,觉得此战将来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所以三位卿家务必要求真求实,不得有所纰漏,更不能随意提供错误答案,明白吗?” 作为赵国如今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太后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场兵棋推演到了现在,推演的意义及双方棋手的水平,都得到了太后的认可。 她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 听到太后这么说了,蔺相如等人也不敢怠慢。 几人聚集在一起,商议了好一会,还爆发了一场小小争执。 最终,蔺相如来到太后面前:“启禀太后,结果已经出来了。” 太后点头道:“说吧。” 蔺相如道:“以大赵去年的粮食产量作为标准,是可以完全满足四十万大军的。” “但是,这四十万大军,还有运输粮食物资的众多支前民夫,都属于种田的主要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加入战场,必然会导致粮食产量的下降。” “秦国那边的六十万兵马以及民夫,也是同样的道理。” 太后沉吟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可以支撑,但是越到后面就越撑不住?” 蔺相如点头道:“太后英明,正是这个意思。” 太后道:“那大赵能支撑几年?” 蔺相如道:“根据兵棋推演的增兵态势,以最极限的情况来计算,最多不超过三年。” “三年?”听到这个数字,太后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倾国之师征战,还能维持三年,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李建闻言,也不由看了蔺相如一眼,心中微微有些佩服。 历史上,赵国还真的就是在上党郡和秦国打了三年! 赵王在一旁问了一句:“所以,秦国能支撑几年呢?” 蔺相如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五年。” 蔺相如说完,在场所有人除了李建之外,都明显吃了一惊。 田单猛然抬高了声调:“五年?这不可能!蔺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负责情报收集的平原君赵胜闻言大为不爽,冷冷说道:“秦国关中平原乃富庶之地,这些年又占领了河东郡这个粮仓,还在巴蜀兴修水利,总计三处粮仓在手,粮食产量本就是诸国之冠。” “而且,秦国这三处粮仓都位于后方,只需要专心发展种植。反观大赵,只有邯郸、中山两地平原较为适合粮食耕种。偏偏这两地靠近边疆,不能全力开发种植,还要兼顾边防警备。” “此消彼长,秦国比大赵的战争持久力更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若是都平君真想要看数据,等会本侯回去让人送一马车情报到你府上,都平君尽管看个够便是。” 田单说不出话来了。 要玩文字把戏,那还能争辩一下,现在赵胜直接数据拍脸,田单就无计可施了。 就在此时,廉颇突然开口:“按照这个数据来算的话,一旦大赵和秦国在上党郡处僵持不下,首先撑不下去的就是我们大赵了?” 蔺相如缓缓点头:“正是如此。” 又是一阵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国是真正意义上的当世第一强国,但也都相信赵国必然能取而代之。 这种蓬勃的、对未来的美好期望碰上现实的差距时,不免放大了失落感。 在这一片失落中,赵王幽幽开口:“所以,兵棋推演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结果,是由蔺相如、平原君、平阳君三位赵国重臣商议半天,以各自部门无数官员掌握的数据和智慧结晶集合在一起才得出的。 可早在一个时辰前,这场兵棋推演之中负责指挥秦军一方的李建,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李建身上,以震撼居多。 赵括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李都统,你怎么知道大赵会支撑不下去?” 李建微微一笑:“猜测罢了。让我们回到推演吧,赵都统。如今我率领的秦军在上党郡长平战场和你长久僵持,而你的粮食即将断绝,你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赵括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度难看。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地图,良久没有说话。 终于,赵括咬牙道:“那我就率领四十万大赵军队出击,和你决一死战!”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 一旦选择撤退,整个上党郡就全部得让给秦国,这次兵棋推演就会以赵括失败而告终。 为了胜利,赵括只能孤注一掷。 看着赵括这般表情,赵王不由皱起眉头,片刻后才轻声道:“所以,这赵括是又被李大夫给预判到了?” 听着赵王的这番话,田单和乐乘心中同时一沉。 说起来,从一开始的兵棋推演到现在,赵括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被李建牵着鼻子走的。 如果连这种情况都被预判到,那赵括岂不是危险了? 赵括已经开口:“我命二十万主力从中央突破,直接进攻你的大营光狼城。同时从我军左侧的大东仓河谷,右侧的长平关同时进攻。” 赵括手指不停的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口中接连不断,将一支又一支的赵国军队布置出来,犹如猛虎下山般凶狠的冲击着秦军的整条战线。 这一幕让田单和乐乘看着,心中又不免放松了不少。 不得不说,赵括的军事指挥知识确实还是非常扎实的。 每一支部队的调动都非常的细节,各支部队之间的协作也尽可能的考虑到了互补。 如果这些布置都能发挥落实,那赵军在战场上的攻势必然是无比凌厉,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秦军也难以抵挡。 几年前的阏与之战,赵军在赵括父亲赵奢的率领下,就是以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态度,一举干碎了十万秦军! 田单轻抚胡须,缓缓道:“赵括的指挥风格,大有其父马服君之风。虽然他确实在战略态势上已经落入被动,可打仗毕竟还是需要将士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杀出一个结果。” “以赵括的指挥水平,还是有希望能够在战场上拼得一场胜利。” 廉颇不以为然:“守,那便应该死守到底。守不住,那就该直接放弃。守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又被敌方牵制得只能改变主意选择进攻,简直虎头蛇尾,首鼠两端!如此指挥风格,焉能取胜?”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同时转过头去。 太后轻声道:“大王,你怎么看?” 赵王看了看田单,又看了看廉颇,一时间也不知道相信谁比较好了。 赵王咳嗽一声,道:“母后,寡人的意思是……继续看下去。”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的聚集到了李建身上。 面对赵括的殊死一搏,李建又该如何反击呢? 胜败,在此一举! 25,李建要的不是击溃,是全歼! 面对着赵括的疯狂冲击,李建的表情非常淡定,甚至有点想笑。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当能力不足以匹配责任的时候,往往就会出现悲剧。 历史上的赵括,就是这么一个悲剧。 今日,就在此地终结这个悲剧吧。 李建缓缓伸手,落在了地图上。 “赵都统,为了防止你的进攻,我将会在第一线光狼城集合重兵进行防守。” “以秦军之精锐,即便你攻势再怎么锐利,也不可能在一两日之内就拿下光狼城。” 赵括沉吟片刻,认可了李建的判断,但也并未气馁。 “李都统,你虽然可以死守,但你所在的秦军防线并不适合防御。当初我守不住光狼城这一道防线,如今只要我猛攻,你同样也不可能坚守这道防线太久。” 看着赵括坚定的眼神,便知他确实是有备而来。 李建笑了笑,手指继续轻点地图。 “赵都统说的确实没错,光狼城一线易攻难守,死守其实是下策。” “我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被动挨打。事实上,当赵都统发动进攻的时候,我的反击也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个反击的地点……就是这里,长平关。” 看着李建手指所在,赵括顿时愕然。 “李都统,我三路大军其中一路就是从长平关出发,正面攻击你的光狼城左翼防线。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要正面击溃我的右路十万大军,然后攻占长平关?” 乐乘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正面击溃十万大赵精锐?难道大赵其他三十万精锐都是傻子,就任凭秦军为所欲为吗?” 廉颇瞪了乐乘一眼,提高声调:“乐乘,现在推演的是李建和赵括,你一个评判监督不要这么多事,闭上你的嘴巴!” 乐乘这才发现旁观众人纷纷投来不满的眼神,只能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李建并没有被这小小的插曲所干扰,他伸出手,移动到了地图的另外一端。 “赵都统有所不知,从光狼城前往长平关,并非只有正面的小东仓河谷一条路。” “事实上,在秦军左翼营地空仓岭的西北方,有一条小路可以沿着空仓岭一直隐秘的北上。” “在你发起进攻的第一时间,我将会派出三万奇兵从空仓岭这条小道徒步前进,用一天的时间迂回,在第二天的夜里对长平关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你的右翼主力都集中在小东仓河谷一带,长平关的守备必然是极度空虚的。” “我的三万奇兵完全可以在你右翼主力做出反应之前拿下长平关,切断你方和上党郡北部屯留三县的联系。” 李建话音落下,旁观众人同时震惊。 赵括更是一下子就扑到地图面前,死死的盯着李建所指的方向。 “不可能,哪里来的小路,不可能有小路!” 赵括显然不信。 李建笑了起来。 “路是人走出来的。空仓岭,原本就是上党郡南部和北部的必经要道,为什么不能有路?” “之前没有人注意到空仓岭左边的这条小路,是因为空仓岭右侧有小东仓河谷这么一条平坦的路线,正常人当然就不需要辛苦的去左边爬山涉水。” “但空仓岭的左边并没有任何的悬崖,只不过是茂密的森林和难行的灌木。只要想办法,是可以克服这些困难的。” “再说了,就算真的没路又如何?三年的对峙时间,难道秦军六十万人,还不能秘密的开辟出一条十几二十里的小路?” 李建的话一字一句击打在赵括的内心,让赵括的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赵括无力反驳。 换言之,在推演中,长平关已然算是陷落了! 赵括勉力定住心神,对着李建道:“我军的退路并不只有长平关,还有故关!即便长平关已经被你攻占,只要故关还在,战局就依然可以支撑。” 李建微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当我的第一支奇兵对长平关发动攻势的时候,我的第二支奇兵自然也会同步出击。” 这一刻,旁观众人的心神已经完全被吸引,无数双目光锁定李建,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李建道:“第二支奇兵,就从我秦军营地的右侧出发。以五千骑兵作为主力,一千辆战车和两万步兵作为后续策应,一举插入大东仓河谷之中。” “赵都统,你的主力都集中在光狼城的对面,大东仓河谷的防备是比较空虚的。而一旦我的部队攻占了大东仓河谷,那么你的另外一条退路故关也就被我切断了。” 赵括脸色涨红,忍不住发出反驳:“简直是胡扯,上党郡都是山区,怎么可能会出现五千骑兵和一千辆战车这样的机动部队!”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我再重复一次,赵都统。我和你,已经在上党郡山区之中僵持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足够我从崇山密林中开辟出一条奇袭长平关的小路,也同样足以让我将五千披甲骑兵和一千辆战车运送到前线!” 赵括脸色剧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建。 “你,你在一开始就已经盘算好了?” 李建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里耗费三年时间呢?总不可能我僵持三年,就只为了和你打一场毫无准备的五五开战争吧?” 赵括哑口无言。 现场明明有几百人,但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每一张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田单喃喃自语:“长平关和故关被切断之后,大赵的四十万兵马就已经被全部包围在了韩王山和小东仓河谷的这一片狭小地带之中。” 廉颇激动的浑身颤抖,道:“而且长平关和故关原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李建完全可以凭借着少量的精锐部队就抵挡住赵括大军的全力反攻。” “更何况,李建还有主力部队能在正面死死的牵制住赵括的主力,整个作战简直不要太从容,随随便便就能把赵括的四十万人困死在包围圈中!” 廉颇看着李建,这一刻,这位赵国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双眼之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本以为,李建想的是击溃赵括,占领上党郡。没想到,他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他是要全歼赵括的四十万军队……而且,他也做到了!” 伴随着廉颇慷慨激昂的解说,旁观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围歼四十万大军? 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啊。 李建,竟然做到了! 26,当世兵法,以李建大夫为第一 听着廉颇的话,赵括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乐乘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连一直以来都风轻云淡的相邦田单,也无法再保持淡定,身体开始颤抖。 田单,当年也是在面对着绝对优势燕军时,用火牛阵打出奇迹翻盘的出色统帅。 但今天,在面对着李建如此出色的兵棋推演时,即便田单的心中,也不由被巨大的无力感占据。 赵王忍不住道:“就算包围了,难道就不能突围吗?” 田单发出了一声叹息:“大王,若是战争当真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把老臣、廉颇大将军甚至秦国那个武安君白起,所有的当世名将统统都加入到大赵一方,也不可能让大赵的主力突出重围了。” 六十万秦军,将赵军所有退路都切断包围。 其他地方都是易守难攻万夫莫开之地,唯一有希望的正面,则是秦军最精锐、数量最多的主力部队所在。 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后路被断的情况下,以四十万赵军正面击溃六十万秦军。 因为秦国才是当世第一强国,赵国……只是第二! 听完田单的话,所有人再度沉默。 大家都不是傻子,今天赵括最大的支持者就是田单,而且田单本身就是当世最负盛名、久经沙场的名将之一。 连田单都这么说了,那只能说明…… 廉颇下达了最终定论:“兵棋推演至此,已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唯一的悬念就是,四十万大赵军队究竟能突围多少。但无论能突围多少也好,胜负已经分晓,李建……必胜无疑了!” 廉颇的话,堪称一锤定音。 赵括心如死灰,目光看着李建,嘴唇颤抖着,足足好一会才发出声音。 “我,我……认输。”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括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无法站立,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建依然是风轻云淡的笑着,朝着赵括微微拱手:“赵都统,承让了。” 看着李建和赵括一站一坐,堪称冰火两重天的景象,旁观的众人心中无不感慨。 廉颇呵呵大笑起来:“好小子,老夫就知道,李建这小子是有本事的!” 一直安静看完了后半段兵棋推演的蔺相如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抚须道:“李彬大夫当年以文治见长,想不到其子竟然是武功出众,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平原君赵胜笑道:“李建大夫的本事,早些日子本侯就已然亲自见识过了。正所谓明珠必不蒙尘,今日目睹李建大夫绽放光芒,本侯心中欣慰啊!” 田单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赵括身上收回,没有说话,但失望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最兴奋的不是这些赵国重臣,是赵王。 赵王哈哈大笑,极为自得的对着太后说道:“母后,您看见了吗?寡人早就已经说过了,这李建是个能用的人才,大才!” “寡人现在就可以很肯定的说,当世兵法,应以李建大夫为天下第一!” “您呀,老说寡人年纪尚小,不懂得怎么识人用人。今日之事,多少也能证明寡人还是有些眼光了吧?” 太后:“……” 太后的目光并未看向赵王,而是落在了李建身上。 这一刻,太后对李建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她对赵王的挫折教育计划,无疑是彻底失败了。 那一次的兵棋推演,原本被太后寄予厚望的赵括,被李建干得碎碎的。 都碎成渣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李建势不可挡的击溃赵括,无疑证明他能力是非常出色的。 正如赵王所言,将来李建必然能为赵国做出巨大的贡献。 甚至,可能会超越田单、廉颇这样的当世名将! 想到这里,太后露出了笑容,轻启朱唇。 “李建,今日的推演……你做得很好,很出色。让老妇很意外,但也非常的惊喜。” “传老妇之命,郎中卫都统李建有功,赏黄金五十两,丝绸一百匹。” “即日起,李建为大王身边之侍卫长!” 太后话音落下,三百郎中卫之中顿时就发出一阵惊呼声。 “侍卫长?我没听错吧。” “这可是任何时候都能跟随在大王身边,负责保卫大王的职位啊。” “虽然之前侍卫长都是从郎中卫都统中选拔,但从来没听说过哪位都统在报道的第一天就被任命为侍卫长的。” “这是大赵开国以来的独一份啊!” “李都统,实在厉害啊!” 郎中卫们的目光落在李建身上,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李建闻言,心中也是有些惊喜,当即朝着太后称谢。 原本李建只不过是想着这一波把赵括碾压,在郎中卫之中树立一下威望,接下来能更好的发展一些盟友和势力。 这太后的赏赐和侍卫长的任命,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太后目光落在赵括和乐乘身上,秀眉微微皱起。 “赵括,尔才能有限,不足以胜任都统之职位。现免去你郎中卫都统的职位,去禁卫军中当一个五百主,好好锻炼一下吧!” 太后对赵括很不满意。 失败,当然就要受到惩罚! 赵括闻言,原本惨白的脸色更添打击。 原本,身为郎中卫都统的赵括是郎中将的有力竞争者。 成为郎中将之后,赵括再过个两三年,就有希望主掌一方大军出征他国。 可现在,被发配到禁卫军当一个五百主的赵括,连最低级的将军都不是,更遑论其他了。 这次失败,绝对是赵括这么多年人生之中最惨痛的失败。 他输掉的不只是兵棋推演,还有原本大好的前途! 太后的话还在继续。 “乐乘,尔御下不严,水平不精,让老妇很是失望。” “回去之后给老妇好好反思一下,三日之内上奏章来阐明你反思的结果。若是反思得不够,今后你这个郎中将也不要当了!” 乐乘的脸色同样也秒变苦瓜,唯唯诺诺的领命。 太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田单的脸上。 田单低下了头,安静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沉默片刻之后,太后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繆贤,摆驾回宫!” 27,李建军旅生涯的完美开局 太后一走,赵王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临走前,赵王兴冲冲的来到李建面前,非常亲切的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今后好好当寡人的侍卫长,寡人很期待你将来继续发挥出更多的才能!” 面对赵王的话,李建心中并无多少感动,毕竟上辈子可是被坑得够够的…… 但经过三世为人,李建的演技早已大成,一番诚恳表忠,让年轻的赵王感觉良好,满意离去。 接着是田单。 田单静静的看着李建,李建也同样与其对视。 田单微微点头:“今日,你做得不错,是老夫小看你了。” 李建诚恳道:“不瞒都平君说,李建觉得现在都平君依然小看了我。” 田单楞了一下,随后不由失笑:“年轻人很有志气,甚好。” 田单飘然而去,没有再去看乐乘和赵括一眼。 平原君赵胜带着平阳君赵豹兴致勃勃的走上来,对着李建笑道:“李大夫,今日你可是狠狠的打了某些人的脸,让本侯心中非常舒畅啊!” 几个月前,平原君作为先王的弟弟,也是呼声最高的赵国新任相邦人选。 平原君原本以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蔺相如,没想到太后竟然来了一手空降,直接从齐国把田单引进到赵国当了相邦。 这件事情把平原君气得在自家府里骂了一个月的街。 今日看到田单吃瘪,平原君自然是极其高兴,对李建的好感也是蹭蹭上涨。 李建笑着拱手道:“今日也是仰仗两位君候相助了。” 平原君不以为然的摆手:“相助?本侯实话和你说吧,数据就摆在那里,谁敢造假的话将来太后一查,那不是要掉了脑袋?” “归根结底啊,还是你李大夫有能力,判断出了实际情况,把赵括那个狂小子给碾压了。至于本侯等人,充其量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不远处的赵括闻言,脸颊微微抽动,但此刻他已经麻木,也就无所谓被平原君再踩一脚。 两人闲聊几句,平原君突然又笑道:“对了,前几日有一批秦国间谍到处打探李大夫你的府邸下落,本侯派人抓起来讯问了一下,说是秦王想要杀你。” “不过你放心,这批杀手本侯都给处理掉了。今后秦人再来的话,本侯也能让他们出不了邯郸!” 李建闻言,表情也是微微凝固。 什么鬼,秦王嬴稷……竟然又来这一套? 上辈子,李建在高阙塞刚刚打出名堂成为赵国希望之星的时候,就有秦国间谍秘密接触李建,想要策反。 这辈子,李建同样也是刚刚在赵国政坛混出点名堂,居然都有秦国杀手潜入邯郸城,想要取李建性命了? 秦昭王嬴稷,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啊。 李建朝着平原君拱手,正色道:“李建多谢君候此番帮助,将来政坛之中也请君候多多指点才是。” 平原君呵呵大笑,表情越发亲热,道:“都是自己人,什么指点不指点的。过几日有时间,去本侯府上吃饭!” 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走后,蔺相如和廉颇来到李建面前。 蔺相如看着李建,温和的笑道:“数年前老夫也曾到李彬大夫府上赴宴,那时候李建大夫尚不过是个稚嫩少年。不曾想才几年过去,如今的李建大夫已经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这也是李建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蔺相如。 这位青史留名的赵国上卿,比起身边的廉颇整整矮了一个头,慈眉善目表情和蔼,看上去大有白胡子老爷爷之风范。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和善之人,却能在渑池之会上拿着一个破瓦缶威逼秦王嬴稷,让秦王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服软认错。 人不可貌相啊。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道:“今日若无蔺卿和大将军相助,李建怕也是难过此关,在此多谢两位。” 蔺相如哈哈笑了起来,道:“楚王昏庸,是以卞和三献宝玉,楚国方得和氏璧这天下奇珍,被诸侯传为笑谈。” “然我大赵并非楚国,大夫之才如明珠熠熠生辉,是断然不可能被埋没的,老夫等人也只不过是稍微助推了一下罢了,倒也当不起大夫如此谢意。” 廉颇在一旁闻言,不由皱眉道:“老蔺,你每次都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干嘛,就不能好好的夸他几句吗?” 蔺相如转过头,瞪了廉颇一眼:“你这大老粗懂个甚?君子之谈,清雅如水,哪像你一天直来直去,说话就知道得罪人。” 廉颇哼了一声,一脸不服:“你少说老夫,今日老夫是不是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乐乘小子是不是被压服,田单老小子不是灰溜溜的走了?嘿嘿,老夫回想起来,自己都要佩服自己!” 蔺相如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自吹自擂的廉颇,而是对着李建笑道:“过些日子若是大夫有时间,不妨到老夫府上一聚。” 李建笑道:“既然蔺卿都开口了,那下官定要厚着脸皮叨扰一番。” 廉颇插了一句:“别去他家,去老夫家,老夫家的酒好喝,还有三个孙女如花似玉的随你挑选……哎哎,老蔺你别拉我袖子……蔺相如,你有话好好说,再扯老夫的话老夫真生气了!” 看着被蔺相如硬拉着离开的廉颇,李建不由哑然失笑。 历史上,在蔺相如死后,廉颇很快就被逐出赵国,在魏国郁郁而终。 以廉颇这样的性格,也就只有蔺相如这般朋友才能护得他周全了吧。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离开之后,校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李建目光转向校场,这才发现三百双郎官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 李建:“……” 都差点忘了,这特么还在郎中卫大营之中呢。 李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郎中将乐乘。 此刻的乐乘表情难看,感受到李建的目光之后重重哼了一声,直接转头回了主将营帐。 李建又看了一眼赵括。 赵括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看上去多少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感觉。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赵括这么多年的自信,今日最为自傲的兵法被李建当着赵国君臣的面无情碾压,应该是道心崩溃了。 李建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朝着台下的三百郎官开口。 “所以,我这试炼应该算是通过了?” 三百郎官同时点头。 开玩笑,何止是通过,简直就是赵国郎中卫队创建以来最为精彩的一场试炼! 李建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从今日起,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三百郎官同时立正,朝着李建行礼。 “属下见过都统,还请都统今后多多指教!” 郎中卫队和普通士兵还不同,郎官们将来都是肯定要成为将军的。 这就导致郎官们对武艺虽也重视,但更热衷学习带领千军万马打仗的指挥能力。 李建刚刚展示的指挥能力对于这些郎官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偶像级别的。 军队之中,强,就代表着一切! 毫不夸张的说,这三百郎官之中但凡和李建家族没什么恩怨的,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李建的半个脑残粉! 更何况,大家都不是瞎子,刚刚大王、平原君、平阳君、蔺相如、廉颇这么多大佬级人物都当众对李建表达了好感。 郎官们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心中也是坚定了信心,一定要和这位李都统打好关系! 听着三百郎官慷慨激昂的回答,李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这下子,李建在郎中卫队中的军旅生涯,有了一个完美开局! 28,影候,信陵君和魏王的棋局 咸阳,秦国王宫。 一道身影正站在秦王的面前,恭敬禀报。 “启禀大王,这一次派遣到邯郸之中针对李建的杀手被平原君部下发现,四人被截杀,只有一人侥幸逃脱。” “奉大王之命,赵国大夫楼昌想要劝说田单暗中倒向大秦,但田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拒绝和楼昌会面。” 听着一连串的坏消息,秦王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秦王冷冷说道:“影候,寡人不喜欢失败。下一次,不要让寡人听到这些消息。” 被称为影候之人恭敬道:“臣遵命。” 若是有他国君王在此,听到影候两字,不免会脸色大变。 秦国间谍之名,天下皆知,堪比后世的kgb、cia之流。 替秦王掌控着这支间谍的人身份极为神秘,在秦国之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他的身份,大部分人只知道他的称号——影候。 秦王沉默片刻,道:“为何平原君赵胜会突然出手,庇护一个小小的下大夫?” 影候道:“回陛下的话,前几日李建造访平原君府邸,似乎为平原君解决了某些难题。” 秦王哼了一声:“平原君可不是一个下大夫能解决的难题就打发的,寡人觉得还有其他理由吧?” 影候道:“今日刚得到的消息,田单命赵括和李建举行了一场秦赵之间的兵棋推演,赵太后和赵王亲临,平原君同样也在现场。若臣推测不差,这场兵棋推演对平原君的态度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秦王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秦赵之间的兵棋推演,具体详情如何,谁胜谁负?” 影候道:“回陛下的话,当日在场并无效忠我大秦之人,是以暂时无法打听到兵棋推演的详情。臣已经安排女子色诱其中某些郎官,过些时日应当会有结果。” “至于推演的胜负,是赵括惨败给李建,毫无还手之力。据某些尚未证实的流言,赵括在兵棋推演的前几日就已经被李建取胜一次,当天的推演是李建第二次在辩论中驳倒赵括。” 秦王沉默良久,一声轻叹:“看来,寡人还是有些小看这个李建了。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发动大秦邯郸之中的所有间谍网络,不惜一切代价取了此人性命!” 影候微微有些吃惊,道:“大王,何至于此?大秦在邯郸之中数十年经营,总不可能只为了换他李建一人的性命。” 秦王摇头,冷冷道:“赵括,只不过纸上谈兵,如今尚未给赵国取得一胜,不足为惧。” “但这李建,初出茅庐却已经说服赵太后,联合齐国逼退寡人大军。将来若是再给他成长起来,必然是大秦的劲敌!” “赵国乃是大秦眼下最强的敌人,若是再有李建这般人物在赵国之中成长起来……嘿,能取了他性命,就算邯郸忠于大秦之人全部死绝又有何妨!” 影候陷入沉默。 良久,秦王缓缓开口:“影候,你亲自走一趟邯郸,帮寡人去看看这个李建,想办法除掉他。对了,再顺便看看寡人那个不成才的孙子嬴异人,若他还是之前那般废物模样,那就让他老死在邯郸罢!” …… 魏国都城,大梁。 大梁位于中原富庶之地,水网四通八达,城池之中人口众多,街道上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是不折不扣的当世大城。 王宫之中,魏王正在和信陵君对弈。 说到魏国,可能有人不知道魏王的姓名,但信陵君魏无忌绝对是天下皆知。 信陵君魏无忌,上一代魏王的幼子,如今魏王的亲弟弟,他礼贤下士,府中门客众多,名声远播。 这位信陵君不但名声极好,容貌同样也是非常出众,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反而更添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让无数少女、少妇、熟妇沉醉其中。 反观年长信陵君好几岁的兄长魏王,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要逊色许多。 正印了一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此刻棋盘之中,白子占据边角,黑子占据厚势向中路围空,双方各有胜机,战斗激烈。 魏王沉吟半晌,直接将一枚白子点入天元附近,道:“近来赵秦之间局势如何了?” 信陵君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在白子之旁落下一子,道:“回大王的话,秦国的主力部队已经全部撤回河东,在三日前就地解散了。” 魏王在先前白子旁跳了一子,道:“是因为那个赵太后最疼爱的幼子长安君?” 信陵君继续落子追杀,信口道:“赵国长安君也已经抵达临淄,齐王亲自出城迎接,也算是给足了赵国面子。” 两人你来我往,魏王于中路治孤,一条大龙左冲右突,信陵君步步紧逼,势要在中路屠龙取胜。 魏王注视棋盘,皱眉良久,落下一子。 信陵君有些惊讶:“大王要劫活?” 魏王呵呵笑道:“天下之争,能活到最后者方能取胜,是否劫活,又有何要紧呢?” 信陵君点头,不假思索的提劫,道:“那臣弟就不客气了。” 两人四处寻找劫材,棋盘上战火四起。 魏王一手逼得信陵君不得不应劫,将一枚黑子提出棋盘,松了一口气,笑道:“秦国乃是虎狼之国,这一次赵国能将秦国逼退,对我大魏而言也算是利好。对了,还有其他消息吗?” 信陵君皱眉盯着棋盘,思考片刻之后落下一子,道:“回大王的话,根据最新获得的紧急消息,赵国内部日前在郎中卫队之中举行一次兵棋推演,推演的双方是李建和赵括。” 魏王咦了一声,应了一手,道:“若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前几日才和我说,李建于府上驳倒了赵括一次,这赵括又要自取其辱吗?” 信陵君迅速提劫,笑道:“回大王的话,这一次推演由郎中将乐乘主导,背后似乎有相邦都平君田单的影子。” “而且推演尚未开始,赵国太后便带着赵王田单等人到场,大将军廉颇、上卿蔺相如和平原君等人也先后到场。” 魏王哦了一声,道:“田单……明白了,原来是赵太后主导的此事。母后教子,用心良苦啊,哈哈。所以推演的结果是谁胜谁负?” 信陵君道:“李建执秦军,赵括执赵军,双方在上党长平进行推演决战。结果是赵括所部四十万被李建六十万秦军尽数包围,收获一场惨败。” 话音落下,魏王顿时动容,手中白子迟迟无法落下。 过了好几秒,魏王才道:“全歼?他的对手可是赵括,传言连马服君赵奢都辩驳不了这个儿子,想不到竟然真的连续在李建手下败了两次。看来这赵括也只不过是个吹出来的,终究上不得台面。” 信陵君笑道:“臣弟觉得,赵括虽只不过是夸夸其谈之徒,但真想要驳倒赵括,需要的却是真正的本事。这李建大夫,将来恐怕是下一个马服君赵奢,迟早要成为天下其他诸侯的心腹大患。” 魏王盯着棋盘苦思良久,终于又找到一处劫材逼得信陵君应劫,眼见大龙就要成活,当即眉开眼笑。 “人才?那得活得下来方能被叫做人才,连活命都做不到,那只能算是天妒英才。” “无忌啊,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在邯郸之中的势力可非影候那个老东西能比。就那个平原君赵胜,他身边的心腹应该也有你的人吧?” “既然这李建才能如此惊人,你能否想个办法将他拉拢过来我们大魏。又或者,干脆让他……突然暴毙呢?” 29,李建的一个好机会 信陵君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一枚黑子没有拿稳,落回棋盒之中,发出清脆声响。 信陵君抬头看着魏王,非常诚恳的说道:“大王,暗杀之事,非君子所为。此乃乱命,恕臣不能从之。” 大殿中安静了片刻。 魏王突然笑了起来,道:“其实寡人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刺杀这种事情,寡人又不是嬴稷那个无耻的老东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呢?” 信陵君正色道:“大王所言极是。” 说着,信陵君落下一子,将劫争消除。 魏王脸色猛然一变,盯着棋盘良久,找遍各个角落,也无法找到能让自家大龙活命的点。 过了好一会,魏王才重重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投子认负:“好了,今天不下了。” 信陵君道:“那臣弟就告退了。” “无忌,你等等。”魏王叫住了信陵君:“寡人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信陵君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魏王似乎有些犹豫,沉吟半晌才道:“前几日晋鄙等人进言,说大魏王后空缺多时,让寡人早做决定。你觉得,寡人后宫之中这些夫人,谁更适合立为王后呢?” 信陵君吃了一惊,道:“此乃大王家事,臣弟怎能随意置喙?” 魏王盯着信陵君,语气变冷:“大王家事,便是大魏国事!大魏王后,母仪全国,如此重要人选,你身为大魏君候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如何对得起寡人对你的信任?” 这一番话说得很重,堵死了信陵君继续推辞的余地。 信陵君见避无可避,沉吟片刻后道:“如今宫中诸多夫人,真正能有资格出任王后的,无非便是赢夫人和赵夫人。” 魏王似笑非笑的说道:“如姬难道不算?” 信陵君正色道:“如姬虽然是臣弟送入宫中,但她出身贫寒,无论家世还是才能都不足以成为王后。” 魏王哈哈一笑,脸上阴霾散去不少,道:“那照你所言,赢、赵两女之中,谁更适合成为王后呢?” 信陵君道:“自然是赢夫人。” 魏王咦了一声,道:“为何是赢夫人?” 信陵君道:“因为赢夫人出身秦国王族,乃是秦王嬴稷的亲侄女。若大魏立她为后,自然就能利用王后的关系多和秦国亲近,尽可能的避免秦国相攻。” “另一方面来说,若是不立赢夫人为后,秦国必然恼怒来攻,对大魏而言委实不利。” 魏王道:“赵夫人同样也是出自赵国王族,若立了赢夫人,赵国必然不喜,如之奈何?” 信陵君道:“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赵国虽强,强不过秦国。赵国之怒,亦不如秦国之怒般令人恐惧。” “况且秦国几年来数次进攻赵国而不得,秦王自是深恨赵国不已。若赵国当真敢先行进攻大魏,秦国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绝佳进攻赵国之机呢?” 魏王若有所思,摸着胡须道:“所以依你之意,若是寡人立了赢夫人为后,不但能和秦国交好,而且赵国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信陵君拱手道:“大王英明。” 魏王眉头舒展开来,突然又道:“但你刚才不是说赵国出了个李建吗?若是他再给赵国出个什么主意,会不会反而让大魏陷入被动之中?” 信陵君笑了起来:“大王多虑了,李建此人或许确实乃是明日之星,但他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罢了,又有什么能力左右赵国的朝政方针呢?” 魏王也笑了起来:“说的对,是寡人多虑了。” …… 李建站在大殿之中,身着盔甲腰佩长剑,距离赵王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 作为赵王的侍卫长,李建的职责就是随时护卫在赵王身边,保卫赵王的安全。 看起来就是个保镖头子,但侍卫长这个官职带给李建的好处其实不少。 就比如说眼下这场只有赵国重臣才能参加的会议,之前只不过是下大夫的李建没有资格出现在此,但侍卫长李建就可以。 太后一脸不爽的说道:“这魏王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我们赵国的赵夫人嫁过去的时间更久,生育的王子也更加的年长,他竟然立了秦国的赢夫人作为王后?” 战国时代,各国通婚是比较常见的事情。 秦王嬴稷的母亲芈八子就是楚国公族女子,赵太后是齐国公主,当今燕后是赵国长公主,等等。 所谓嫁鸡随鸡,这些王后们不可能出卖夫家的利益去讨好娘家,但对娘家的照顾和同盟也是应有之义。 以赵国为例,因为赵太后是齐国公主的缘故,赵齐两国就非常亲近,齐国也愿意在赵国受到攻击时发兵前来援助。 同样的道理,魏国若是立赢夫人为王后,便意味着将来当赵秦相互争锋之时,魏国会更多的倒向秦国。 考虑到魏国首都大梁城是其他六国中距离赵国邯郸最近的都城,这就更让赵国难以接受了。 廉颇瓮声瓮气的说道:“太后,是时候发兵大梁,让魏国人知道背叛我们大赵的下场了。老臣不才,愿领兵十万踏平魏国!” 平原君闻言,顿时皱眉道:“大将军,魏国和大赵之间同出一源,之前也是友好国家。若是单单为了这种事情而大动干戈,岂不是惹人笑话?“ 廉颇呵呵一笑,道:“平原君,你娶了魏国信陵君的姐姐当正夫人,心向魏国也属正常。但此事涉及到大赵利益,可不能让你徇私啊。” 平原君脸色一沉,道:“大将军,你想要建功立业可以理解,但若是就此穷兵黩武,岂不是又给秦国白送一个坚定盟友,让大赵的处境越发危急?” 随其他重臣纷纷开口发言,主要分主战派及主和派,各自立场不同,意见也是大相径庭。 大殿之中,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 李建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观察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在之前的校场兵棋推演之中,平原君和廉颇蔺相如等人联手,算是坑了田单一把。 但今日围绕着魏国王后之位,平原君却又站在了廉颇等人的对立面。 而田单则因为事不关己选择了高高挂起,整体偏向中立。 赵国之中的三派大臣就好像三国演义,在不同的事情上因为各自的立场时而互相联合,时而相互作对。 眼看气氛僵持,赵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何不派出使者前往大梁,让魏王收回成命呢?” 听完赵王这番话,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们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田单轻声道:“大王,立后之事并非儿戏。魏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立赢夫人为后,那就不可能是大赵三言两语所能够改变的了。” 平原君道:“臣倒是可以写信给信陵君,让他劝说一番魏王,但效果如何就不敢保证了。” 太后有些不满意的看了一眼赵王,冷然说道:“大王,有些事情你还年轻,就不要随意开口,误了军国大事!” 赵王的脸庞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才道:“母后教训的是,寡人明白了。” 太后摇了摇头,对着面前的赵国重臣们道:“好了,今日议事到此结束。尔等都好好的回去想一想,究竟怎么样才是对大赵最好的选择,明日继续商议!” 看着太后离去的身影,在场的赵国重臣们均陷入沉默。 显然,今日并没有人提出能打动赵太后的意见。 究竟如何才能让这位赵国实际上最高统治者满意呢?这注定将成为今晚大家思索的命题。 李建作为侍卫长,自然是随赵王离开。 按照平常的时间安排,赵王应该回到寝殿之中再做一会功课,然后阅读一下来自各部门呈上的,已经被太后批阅完毕的奏章,以熟悉国政治理。 但今日的赵王显然缺少这种心情,一路上表情都是呆滞出神,走过长长的红色走廊,连看都没有看两边盛开的鲜花一眼,闷闷不乐的回到寝殿。 看着赵王这般表现,李建心思开始活泛。 之所以进入郎中卫,就是为了有机会影响赵王,从而对赵国的大政方针施加影响力。 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30,李建的上中下三策 还没等李建想办法开口,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大王何必为了此事如此生气?不如臣召几名舞姬前往寝殿,跳几首曲子,也好让大王舒舒心。” 说话的是一名站在李建身边,年纪大约在二十八九左右的男子。 这男子和李建一样身着赵国郎中卫队都统制服,乃是赵国中大夫楼昌。 李建看了楼昌一眼,微微皱眉。 楼昌是楼氏这一代的族长,其父楼缓曾经短暂出任过赵国、秦国相邦,如今长住秦国。 有楼缓这层关系,楼氏一族在秦、赵两国之间摇摆不定。 历史上秦国在长平之战取胜后,楼氏便果断投入秦国怀抱,成为了“赵奸”。 具体到楼昌此人,他年近三十才出任都统,属于是靠资历而并非靠能力的平庸之人,成日里想的也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每每向赵王进言都离不开吃喝玩乐,十足的佞臣面孔。 对于这样的同僚,李建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 赵王听了楼昌的话之后哼了一声,道:“眼下大赵有事,寡人作为大赵之王理当想方设法解决困难,哪里有什么时间和舞姬享乐,简直胡闹!” 楼昌被赵王训斥了一通,不由脸色讪讪,不敢再说话。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开口道:“若是大王因方才大殿之中的事情而烦恼,臣倒是有些主意。” 赵王闻言顿时一喜,对着李建笑道:“寡人就知道你李建是个有主意的。快,把你想的主意都说出来。” 一旁的楼昌见状,顿时心中大为不满,瞪了李建一眼。 李建开口道:“臣有上中下三策,不知大王想要听哪一种?” 赵王吃了一惊,道:“方才群臣都提不出一个能让太后满意的计策,你竟然能提出三样?” 楼昌咳嗽一声,冷声道:“李都统,若是太后知道有人竟然在大王面前乱嚼舌根,会相当不喜的。” 李建闻言,顿时“吃了一惊”,道:“大王,臣倒是忘了这回事,还请大王当臣今日什么也没有说过。不然太后知道后怪罪下来,臣委实担待不起。” 赵王闻言顿时大怒,对着楼昌喝道:“寡人问的又不是你,你给寡人在这里添什么乱?马上给寡人闭嘴,不然今后你就不用再出现在寡人面前了!” 楼昌闻言大惊,赶紧跪下谢罪不迭。 赵王骂了楼昌好一会,怒气才算是平息一些,抬头看向李建,温声开口。 “你尽管献计便是,若是母后当真怪罪于你,寡人自然也会为你一力担待。哼,寡人可是赵国大王,难道连你都保不住不成?” 听着赵王的话,李建脸上自然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趁机狠夸了赵王几句,让赵王心思越是舒坦。 楼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停颤抖,目光如刀,恨不得将李建千刀万剐。 李建开口道:“大王,臣先说下策。这下策便是大赵出兵直接进攻魏国。” 赵王哦了一声,道:“就是廉颇大将军的计策嘛,为何此计是下策呢?” 李建道:“自魏国成立以来,它便是和秦国爆发战争最多的国家,和秦国有着很深的仇怨。” “如今大赵出兵魏国,等于是主动将魏国推向秦国的怀抱。有秦国的支援,大赵出兵必然是没有办法奈何得了魏国的。” “若是秦魏两国因此结盟并联合进攻大赵,那大赵在战略态势上就太过被动了。” “直接出兵魏国看似解气,实则完全无法解决问题,甚至会恶化大赵的国际处境,因此乃是下策。” 赵王脸色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廉颇大将军的计策被这么多人反对。寡人想了一下,确实这个计策并不可取,那中策呢?” 李建道:“中策,便是派遣使者对魏国施加压力,同时可借助平原君和魏国信陵君之间的关系进行劝说。” “魏国毕竟是弱国,想来也不愿和大赵这样的强国撕破脸皮。在多方劝说之下,魏王很有可能会继续保持中立,秦国也就无从获得新的盟友了。” 赵王闻言有些不满,道:“所以你的中策,仅仅是让魏国不倒向秦国就满足了?” 李建笑道:“大王误会了,臣的中策其实是尽可能的保持现状。立赢夫人为王后之前的魏国不就是既不靠拢秦国,也不和大赵结盟吗?” 赵王楞了一下,道:“算你有理,这中策……嗯,你且说说上策吧。” 赵王的反应,其实也在李建的意想之中。 换一个沉稳一些的君王,这个中策已经是非常好的选择了。 赵王毕竟年轻气盛,又刚在大殿之中丢了面子,急切的需要找回场子。 这种时候,一个稳妥却并未改变现状的计策是无法得到赵王采纳的。 李建道:“臣的上策是希望大王能向太后进言,在大赵和魏国边境举行一场春狩!” “春狩?”赵王脸上露出惊讶表情。 李建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的春狩规模尽量大一些,可以调集大赵边骑军团的精锐南下。” 赵王道:“为何要这么做?” 李建道:“大军齐聚边境,魏国必然派人前来打探。我边骑军团之精锐天下皆知,只要在狩猎时展现出来,必然能极大的震慑魏国君臣。” “见识到大赵边骑军团精锐军容之后,魏人心中必然惶恐,唯恐大赵大军随时南下攻击大梁,自然也就绝了和秦国结盟之心。” “此时若是再派出得力说客前往大梁城,便可借势说服魏王和大赵会盟。” “如此一来,大赵不和魏国开战,不伤一兵一卒,却依然获得了魏国这个盟友。将来在对抗秦国之时也更有底气,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赵王张大了嘴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足足过了好一会,赵王才回过神来,猛的一拍大腿,满脸赞叹。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李建,寡人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寡人有你,便如齐桓公有管仲呀!” 31,楼昌要帮赢大人铲除李建 “举行一次春狩?” 太后在听到兴冲冲的赵王说出这句话之后,表情是相当微妙的。 早在夏朝时期,华夏的国君们就会经常举行各种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 一方面是为了炫耀武力威服四方异族,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顺便检验和训练部队。 这种狩猎活动作为传统,千百年来一代代的传承下来。 赵王的祖父,也就是胡服骑射的那位赵武灵王更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经常一年举行好几次大狩猎活动。 但太后关注的并不是这一点。 太后沉吟片刻,看向赵王:“大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赵王迟疑不语。 太后加重了语气:“大王若是不说,老妇就只能自己去查证了。若是查证出某些人在大王面前乱嚼舌根,一番责罚自然是少不了的。” 赵王闻言有些慌乱,忙道:“是侍卫长李建告诉寡人的,寡人已经答应他,说母后不会责罚于他。” 太后哦了一声,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他。这李建确实是一个有主意的,难怪能出这样的计策。” 赵王看太后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忙道:“母后,寡人觉得这个计策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不知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思考半晌,道:“明日廷议再行商议吧。” 看着赵王兴冲冲离去的身影,太后表情平静,若有所思。 离开宫殿之后,赵王对着李建笑道:“母后看起来对你的计策很满意,还说会在明日的廷议上和其他大臣们商议。若是当真成了,寡人记你一功。” 李建拱手道:“此计乃是大王亲自推动,若是当真成了,大王之英明领导慧眼识珠才是最重要的,臣的小小功劳不足挂齿。” 赵王呵呵大笑,志得意满:“寡人嘛,当然也是要为大赵做一些事情的。不然又如何能效仿父祖,开创大赵真正霸业呢?” 楼昌在一旁听得牙酸,等到赵王兴冲冲的走在前方,忍不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李建侧着头,对着楼昌露出一个笑容:“你行你上啊,不行别哔哔。” 这一下差点把楼昌气得当场自闭。 侍卫长也并不是每天十二时辰都要陪伴在赵王身边的。 当夜色来临,李建、楼昌还有众多郎官们也就离开王宫,各回各家。 晚上是睡觉的好时候,也是偷偷睡觉不容易被发现的好时间。 为了防止大王们头顶绿油油的,这个时间段能在有女眷的宫城内廷里活动的男性只有太监。 回到府邸的李建立刻就面对着母亲的催婚,很快败退的他逃难一般来到书房之中,听取毛遂的汇报。 毛遂道:“根据大夫的命令,臣这段时间也陆续招揽了一些之前在平原君府上并不得志,但又确有才能之士。这是他们的名单,还请大夫过目。” 李建看了一下名单,并没有发现什么载入史册的名字。 在没有蔡侯纸出现的年代,用惯了竹简的史官们都是惜字如金。 太史公的《游侠列传》字数也才不过两千出头,又能记载得了几人? 能招揽一个毛遂,对李建而言已经颇为满意。 这些新门客的才能相当有意思,有的会养马,有的会打铁,还有的会变戏法…… 也难怪孟尝君当年能招揽到鸡鸣狗盗之辈。 李建放下名单,道:“你做得很不错,有碰到什么困难吗?” 毛遂顿了一下,道:“确实是有一些问题。” 李建道:“什么问题?” 毛遂道:“老管家那边今日刚说了,若是再这么继续招揽士人下去的话,府上的用度……怕是就要出问题了。” 这个问题出乎李建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像平原君这种赵国王子,手中掌握大权,又从国君那里获得大片膏腴之地作为封地,当然可以养得起几千名吃白饭的门客。 可对于李建这样的低级贵族来说,仅仅是招揽毛遂名单中的这二十多名门客,就开始要面临入不敷出的状况。 赚钱计划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李建沉吟片刻,对着毛遂道:“知道秦国质子嬴异人吗?” 毛遂点头。 李建道:“你派人监视住此人,应该会有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商人来见他。告诉吕不韦,我想要见他一面。” 没钱怎么办?当然是找有钱人帮忙啊。 李建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非常合理。 楼昌闷闷不乐的回到楼氏府邸,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破口大骂起来。 “这该死的李建,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发配到高阙塞去给匈奴人喂马!”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每逢大事有静气,楼大夫,只不过区区小事便让你如此愤怒吗?” 楼昌越发愤怒,抬头喝道:“不是说了让你们没事不要打搅我吗,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对楼昌的怒气置若罔闻,淡定的在楼昌的面前坐下,将一面令牌放在楼昌面前。 楼昌看着令牌,顿时大吃一惊:“这是我父亲的令牌,你是……” 楼昌的父亲楼缓,如今就在秦国为官。 来人微微一笑:“我当然是来自咸阳,这有一封信,还请楼昌大夫过目。” 楼昌惊疑不定的接过来人手中的信,展开一读,发现确实是自家老爹楼缓的亲笔自己。 看完之后,楼昌变得恭谨起来:“原来是赢大人,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他的父亲楼缓在信中并未表明对方身份,只是告知楼昌这位赢大人身份极为尊贵,让楼昌无条件的配合赢大人在赵国之中的一切行动,并且不能走漏风声。 赢大人道:“奉吾王之命,为赵国之中某人而来。” 楼昌有些吃惊:“是谁竟然能劳动秦王如此注意?” 赢大人道:“此人乃李氏大夫,单名一个建字。” “李建?”楼昌愕然半晌,随后猛的一击掌:“不瞒大人,我也早就想要收拾他了。既然是秦王想要对付他,楼昌一定提供所有便利,务必铲除此人!” 赢大人微微一笑,眼底一丝杀机闪过。 “那便最好不过了。” 32,奇货可居吕不韦 在距离赵国王宫并不算远的一片街区,坐落着几间明显和其他邻居们格格不入的小房子。 这里,就是六国质子们在邯郸生活的地方。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停在了其中某间房子的面前。 一位年轻女子率先走下马车,她柳眉凤目,身材曼妙凹凸有致,衣着颇为大胆,扭腰摆臀间风情毕露。 年轻女子看着这房子,不由皱眉:“就这里?” 一个沉稳的声音随之响起:“王孙异人就住在此地,这里也是你和王孙异人今后的住所,赵姬。” 说话间,一名中年商人走下马车。 他目光淡然,表情平和,身材略显瘦削,留着浓密胡须,穿着一身普通士人的袍子。 若非知根知底之人,断然难以想象,此人竟然是富甲一方的卫国富商吕不韦。 赵姬俏脸上透着明显的不情愿,搂住吕不韦手臂撒娇道:“妾身不喜欢这种破旧的小房子,更不想要离开夫君。” “夫君,你不要把妾身送给那个什么王孙好不好。他每次都色眯眯的看着妾身,恨不得把妾身给吃掉一样,讨厌死了。” 吕不韦目光落在赵姬身上,表情渐渐凌厉。 赵姬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后退两步,垂首不语。 吕不韦冷冷的说道:“你只不过乃是老夫买来的一个舞姬,能侍奉王孙异人,那便是你的福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从现在开始,王孙异人便是你的夫君,休要再动其他念头。若是把这件事情办砸了,那你就回你的青楼接客去吧!” 赵姬身体颤抖,片刻之后轻声道:“夫君……吕先生说的是,赵姬明白了。” 吕不韦见赵姬听话,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温和不少,道:“老夫只不过是一个商人,你在老夫身边当个妾室,又有什么前途呢?” “王孙异人虽然眼下落难,但他毕竟是大秦王孙,将来回归咸阳,也不是没有机会……封侯拜相。你好生伺候他,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君夫人,不比跟我强上百倍?” “拿出你那些勾人的本领来,把他牢牢的拴住。将来啊,说不定老夫都要仰仗你的照拂呢。” 赵姬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房子的门打开了。 身着秦国常见黑色袍子,衣着颇为邋遢潦倒的年轻公子站在大堂处,又惊又喜的高声招呼。 “吕先生,你可算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这便是秦国质子嬴异人。 吕不韦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快步入内,朝着嬴异人道:“王孙言重,几日未来给王孙请安,还请王孙见谅。对了,此女乃是赵姬,之前王孙在吕某家中见过的。从今往后,就由赵姬来侍奉王孙的生活吧。” 嬴异人目光落在赵姬身上,顿时大喜过望:“吕先生,你真把赵姬送我?果然我没有看错你,你真乃我赢异人平生知己也!” …… 黄昏时分,吕不韦微笑着上了马车,朝着搂住赵姬的嬴异人挥手告别。 马车缓缓驶离,吕不韦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念头转动。 “有了王孙异人这个玉佩作为信物,我前往咸阳便能求见那位秦国太子安国君的正夫人。” “秦王嬴稷已然老迈,随时都有可能殡天,到时便是安国君继位成为下一代秦王。” “我只需要好好的安排一番,让这王孙异人被安国君立为新的太子,异人便能在安国君死后成为下下一代秦王!” “到那时,天下第一强国秦国的相邦大位,非我吕不韦莫属!” 想到这里,吕不韦的嘴角不由绽放笑容。 战国时代,虽然已经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但数百年来“士农工商”的分级依然在大多数人的心中盘旋不去,商人的社会地位是很低下的。 吕不韦即便是天下有数的富商巨贾,但走在路上那些普通的士人们也一样能用鼻孔对着吕不韦出气,稻田里一个农民都能向吕不韦投来藐视的眼神。 甚至就连穿件丝绸的衣裳,吕不韦都只能在家里偷偷的穿,不能穿出去给别人看到。 商贾,贱业也,不得穿着丝绢! 这种生活,吕不韦早受够了。 对吕不韦而言,在邯郸中落魄的秦国质子嬴异人,就是真正的奇货可居。 就在吕不韦畅想未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 车夫的声音传来:“你乃何人,为何拦路?” 吕不韦楞了一下,打开车帘往外望去。 一名长相平平无奇,身着管事服装的男子策马拦在吕不韦马车面前,脸上带着笑意。 “我乃大王麾下侍卫长,下大夫李建门下管事毛遂。我家大夫请吕不韦先生过府一见,还请吕先生随我一行。” 吕不韦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下大夫李建?” 成功商人都是消息灵通的,吕不韦自然也不例外。 对李建这个名字,吕不韦并不陌生。 沉吟半晌后,吕不韦道:“请毛管事先行回府,待吕不韦备足薄礼,明日拜访李建大夫。” 毛遂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吕先生还请现在就随我来吧。我家大夫说了,这也是为了王孙异人好。” 吕不韦脸色变幻,思索片刻,点头道:“那就麻烦毛管事在前面领路了。” 刚刚下班的李建几乎是和吕不韦同时抵达,两人在李府的门口碰上。 “吕不韦见过大夫。”吕不韦赶忙下车行礼。 看着面前的吕不韦,李建笑容满面,语气温和:“来来来,吕先生这边请,随我到书房详谈。” 吕不韦闻言,又是一怔。 通常来说了,像吕不韦这样第一次来访的陌生人,在大堂聊聊天也就足够了。 只有比较亲密的朋友,或者是商谈隐秘之事的时候,才会选择在书房。 这位李大夫既然能在政坛中混的风生水起,应该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之人。 那他的意图是…… 吕不韦脑海之中念头不停,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一路跟随着李建前往书房。 李建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上辈子第一次穿越时对吕不韦的印象。 由于刚穿越就被发配去了高阙塞,等到李建回归邯郸已经是长平之战后,那时候吕不韦也已经带着嬴异人逃回秦国。 等到双方再见面的时候,吕不韦已经是堂堂大秦相邦,威服天下的文信侯了。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教训,这辈子李建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吕不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书房到了。 李建刚一落座,就直接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今日找吕先生过来,主要是有一桩生意想要和吕先生谈一谈。” 吕不韦不敢怠慢,忙道:“不知大夫要吕不韦如何配合,请尽管吩咐便是。” 一个下大夫其实并不能让吕不韦有多少尊重,但如果这个下大夫是赵王身边的侍卫长,吕不韦就必须要非常客气,甚至得有些谦卑才行。 李建笑道:“今天想和吕先生商量的,主要是关于那位在邯郸之中的秦国质子嬴异人,也就是吕先生所谓‘奇货可居’的生意。” 李建话音落下,吕不韦脸上笑容瞬间冻结。 33,你的家产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吕不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知道这个扶立嬴异人的“奇货可居”计划,吕不韦仅仅和父亲吕老爷子说过。 吕老爷子一来远在阳翟,二来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李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吕不韦强自压下震惊的心绪,露出一个勉强笑容:“李大夫在说什么?吕某完全听不懂。” 李建哈哈一笑,道:“是吗?既然吕先生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继续说几句吧。” “吕先生将赵姬送给嬴异人之后,接下来就会送一大笔金钱给嬴异人作为日常享乐,让嬴异人在邯郸之中舒舒服服的,分外感念你的恩情。” “然后呢你再拿出五百镒黄金,购买一大批的奇珍异宝带到咸阳城,继续你的游说计划。” “游说谁呢?嬴异人的父亲安国君嬴柱是个聪明人,自然不能找他。” “嬴柱的正妻华阳夫人才是你的目标,但问题来了,你不可能进入安国君的后宅见到华阳夫人这位女眷。” “所以,你最好的目标应该就是华阳夫人的亲弟弟,阳泉君芈辰。芈辰此人素来胸无大志又贪图享受,是一个非常容易说动的对象。” “说服芈辰,然后让芈宸带你去见华阳夫人,接着再让华阳夫人把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说服,这样就能一步步达成目标。” “最终的结果是生不出儿子的华阳夫人将嬴异人过继为子,嬴异人将来就能以嬴柱唯一嫡子的身份来继承秦国下下一代王位了,一切就都大功告成了,对吧?” 吕不韦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冷汗淋漓。 李建说的这些,正是吕不韦的全套计划! 但这些计划的细节,吕不韦就连自家老爹吕老爷子都没有说过,李建为什么会知道? 无数震惊和疑惑在吕不韦的脑海之中盘旋,但又压根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看着心神大乱的吕不韦,李建笑了。 “现在,吕先生还想要告诉我,你确实听不懂我的话吗?” 吕不韦脸颊颤抖,良久之后露出颓丧表情。 “李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将吕某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吕某无话可说。” 吕不韦是一个聪明的商人,当发现底牌已经完全暴露在李建面前,而他又对李建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就非常痛快的选择了认输。 李建微笑着开口:“吕先生,商场之上有一个定律,那就是收益越高的生意,风险就会越大。” “你的这个生意计划如果做成了,那你的收益最起码也是封侯拜相,收益不可谓不高。” “但反过来说,若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你的风险也是非常高的,那就是——死。” 吕不韦脸色铁青,随后渐渐变得煞白。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饶有兴致的说道:“那么现在,不知道吕先生打算用什么来换回你的性命呢?”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大夫想要什么,请尽管告知,吕不韦都可以商量。不过吕不韦和平阳君也是有些交情的,还请李大夫看到平阳君的份上,放我一马。” 李建愉快的笑了起来:“平阳君?吕先生啊,你好像搞错了情况。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赵王的侍卫长,然后我就会把这件事情在赵国内部捅出去?不,你错了。” “我啊,当然是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秦国啊!试想一下,以秦王嬴稷心狠手辣的性格,若是知道在邯郸城中竟然有一个商人妄图安排他死后的秦国王位,那嬴稷会怎么做呢?” 吕不韦脸色再变,最后一片死灰。 李建说得没错,若是这件事情在赵国内部捅出来,赵国君臣可能并不会太过在意,毕竟说白了事不关己。 但若是在秦国政坛之中爆出,那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一个小小的商人,就敢安排天下第一强国秦国的王位? 不单是秦王嬴稷,就算是普通的秦国大臣听了,也恨不得弄死吕不韦。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吕不韦认识的平阳君了,就算是再加上平原君赵胜,都平君田单等一干赵国重臣,人家也不可能会因为吕不韦这区区一个商人,而去和秦国作对! 吕不韦如坠冰窟,目光中透出绝望。 他知道,他的性命就真的只在李建的一念之间了! 吕不韦苦笑一声,用嘶哑的嗓音说道:“吕某明白了,请李大夫尽管吩咐,吕某全部遵命。” 李建看着吕不韦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是暗爽。 上辈子第一次穿越,李建刚刚登上赵国相邦之位时,吕不韦已经执掌秦国相印多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建最直接的对手并非秦始皇,而是吕不韦。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渑池,各自代表着秦赵会盟。 那一场会盟之中,吕不韦仗着秦国兵锋强劲,那叫一个趾高气扬吆五喝六。 不是叫李建斟酒,就是说什么“李小子焉能和老夫作对”“若是不服三月之内就让赵国灭亡,让你李建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牛皮哄哄的话,压根就没有把李建放在眼里。 而李建因为赵国弱势的缘故,虽然也放了不少狠话,但最后在谈判桌上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签下让赵国吃亏的条约。 随后吕不韦回国,让人编撰《吕氏春秋》时,更是在诸多篇章之中大力抨击李建,声称李建乃是不折不扣的佞臣、奸臣,赵国的衰落和灭亡都是因为赵王用了李建这样的奸臣。 由此,李建不但在赵国内部的声望一落千丈,更是被天下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唾弃。 当时的赵王对李建的信任也彻底跌到谷底,几乎是一个众叛亲离的场面。 当然,后来李建还是利用了吕不韦和秦始皇之间的矛盾,成功的弄死了吕不韦,取得了两人博弈的最终胜利。 但那终究没有挽回赵国灭亡,李建自杀的命运。 原本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再多遗憾也没办法。 但偏偏,谁让李建还能再活一世呢? 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就让你好好的偿还吧。 这一世,你吕不韦依然不是老子的对手。 并且,连在老子面前逞威风的机会都没有了! 吕不韦要付出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李建淡然道:“吕先生,你不是准备用五百镒黄金去收买秦国上下吗?现在,这些钱都是我的了。” 吕不韦浑身颤抖,点头道:“是。” 李建道:“我记得吕先生在邯郸之中还有不少产业?从今天开始,这些产业店铺也都是我的了。” 吕不韦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依然点头道:“是。” 李建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至于阳翟那边的产业,你也让人早点卖了,然后把所有钱带来邯郸吧。嗯,你应该知道这些钱来到邯郸之中会交给谁吧?” 吕不韦简直要晕厥过去了,颤声道:“知、知道。” 李建哈哈大笑起来。 “毛遂,还不进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的保护吕先生,免得有什么宵小之辈想要害了吕先生的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对了,咱们府上不是也有一些账房管事吗?明天开始,让他们立刻去接受吕先生……哦不,本大夫的那些产业。” “如果府中人手不够的话,你那些游侠朋友多找一些,越有本事的越好。反正接手完毕之后咱们有的是钱,该分的就分出去,一定要大方,小气一点都不行!” “这件事情,一定要给本大夫办得漂漂亮亮的,明白吗?” 李建的话中透着不可置疑,以及明显的自信。 上辈子弄死身为秦国相邦的吕不韦,那当然是要废老大劲的。 但这辈子的吕不韦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个商人罢了,或许吕不韦足够有钱,但在占据了绝对主动的李建面前,依然虚弱得不堪一击! 毛遂推门而入,笑容满面,说话更是掷地有声。 “请大夫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不然提头来见!” 吕不韦看着李建和毛遂这君臣二人组,口中荷荷作响几声,接着白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是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34,李牧得到了征召令 李建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是商鞅变法之后连续四代贤王的秦国,是接连打败了南霸天楚国和东方霸主齐国的秦国,是历史上开创了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秦国。 就是这样的对手,留给李建准备的时间却只有两年。 两年后,长平之战就要爆发。 而现在的李建,只不过是赵国一个下大夫,没有资格参与到赵国军国大事的商议之中。 能否改变历史?至少眼下的李建所拥有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有了上辈子的惨痛教训,李建清楚自己是没有时间去慢慢经营势力,慢慢晋升的。 必须要快,越快越好。 在这个世界上,比经营更快的方式是什么? 当然就是——抢。 抢别人,李建心里是过不去道德那一关的。 抢吕不韦,李建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 上辈子的仇还不够深么,没当场剁了吕不韦就已经算是李建心胸宽广了。 而且李建也足够的了解吕不韦,抢这家伙时出现意外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吕不韦不是想当官么?将来给他一个官当,就算他用家产买的。 毛遂给李建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大夫,等诸事完毕,是不是要把此人给……” 李建摇头:“不,留着他还有用。对了,嬴异人那边继续给我盯紧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汇报。” “嬴异人?”毛遂显然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区区一个秦国质子能让自家主君如此重视,但还是答应下来。 翌日,赵国王宫。 赵王看着面前争吵不休的赵国大臣们,多次看向太后。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明明母后说好的要和群臣商议的,为什么不开口呢? 太后似乎没有感觉到赵王的目光,她正看着廉颇和平原君两人激烈争吵。 终于,赵王忍不住开口了。 “诸卿,寡人倒是有个主意,为什么我们不举行一次春狩呢?” 众人安静下来,随后赵王滔滔不绝,将李建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完,众臣明显陷入了沉思。 第一个开口赞同的人有些让人意外,是这些天一直高高挂起,不参与争论的都平君田单。 田单道:“大王此计十分英明,老臣认为可行。若是大王亲自出巡的话,那么效果应该更佳。” 赵王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田单的眼神之中满是炽热。 从小到大,赵王踏出邯郸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竟然有机会统率千军万马,在平原之上飞驰,震慑天下诸侯。 想想,都美滴很! 平原君看着赵王这般模样,心中微微迟疑片刻,和平阳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开口表示赞同。 “臣并无异议。但臣有个建议,应该先和齐、韩、楚等国通个气,免得他们真以为大赵要跟魏国开战,反而误事。” 赵王连连点头:“啊对对对,确实是应该和这几个国家通个气的。” 蔺相如沉吟片刻,朝着廉颇使了一个眼色。 廉颇顿时会意,忙开口道:“大王此计妙极,老臣愿意护卫大王左右,让魏国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看看我们冠绝天下之边骑军团的厉害。” 看到所有重臣都表示了赞同,赵王不由眉飞色舞,邀功一般的看向太后。 “母后,您觉得如何呀?” 太后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中的所有人。 李建有一种感觉,太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钟。 太后微微颔首,道:“既然大王和诸卿都没有意见,那就调集可用之兵,来一次大规模的春狩吧!” 命令很快从邯郸发出,朝着赵国北方诸郡而去。 作为赵国最西北方的要塞,高阙塞同样也收到了命令。 这座要塞坐落于两座山峰之间,正如一道高高的关墙门阙般锁死了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袭扰赵国土地的脚步,是以得名“高阙”。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支数量近百的骑兵正在迅速的接近高阙塞。 关墙之上,有人露头喊道:“来者何人?” 骑兵阵中最前方,一名身着轻薄皮甲、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高声道:“百将李牧率部下巡视归来!” “百将李牧,报上今日口令!” “镇胡!” 很快,一道小小的侧门被打开了,骑兵们策马鱼贯而入。 为首的百将李牧刚刚下马,就看到一名将军模样之人走来。 李牧认出此人乃是高阙塞守将周平,立刻行礼道:“见过周将军。” 周平一改往日严肃的作风,亲切的拍了下李牧的肩膀,温和道:“今日外出巡视,可有异常?” 李牧挺起胸膛,道:“大赵骑兵乃是天下精锐,高阙塞之骑兵更是大赵精锐中的精锐,那些个胡人见到咱们早就望风而逃,又怎会出什么异常呢?” 周平哈哈大笑,道:“就是要有这种气势,胡人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我华夏人的手下败将罢了。若是有任何胡人部落敢逼近高阙塞百里之内,定要它整个部落尽数灭亡!” 两人闲聊几句,周平突然话锋一转,开口道:“李牧啊,你出身李氏,莫非是邯郸李氏的旁支子弟?” 李牧楞了一下,下意识道:“哪个邯郸李氏?” 周平道:“便是已故上大夫李彬,现下大夫李建的那个李氏。” 李牧脸上露出茫然表情,过了好一会才道:“回将军的话,末将家中乃是普通士人出身,也不记得家中和邯郸李氏有什么联系。” 周平表情微妙,审视了李牧好一会,笑道:“邯郸那边传来命令,高阙塞明日抽调一千骑兵南下邯郸参加春季狩猎。你准备一下,带着你的百骑跟随大部队南下吧。” 看着李牧领命离去的背影,周平身边的几名心腹中有人忍不住道:“将军为何要对区区一名百将如此上心呢?” 周平哼了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可是从大王身边红人那传来的信息,指明要李牧参加这次春狩,明白吗?” “大王身边人指名李牧?”听到这句话之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再看向李牧时,目光不觉带上了羡慕嫉妒恨。 难道这李牧就此要飞黄腾达了? 35,李建弯弓巧射虎,无忌君前妙屠龙 “卧槽,真多啊。” 这是李建在看到边骑军团齐聚时,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词语。 六万,这是一个很宽泛的数字。 具体到李建个人的观感,看着面前这无边无际,布满了整个视线所有角落的密集骑兵阵型,他心中是相当震撼的。 这是三辈子以来,李建亲眼目睹最多的骑兵数量。 六万骑兵,这也是如今战国七雄之中最多的骑兵数字。 战马林立,骑兵云集,所有人的身上都穿着短袖紧身胡服,身后佩着长弓箭囊,曼胡之璎在头顶飘逸灵动,随风摇摆。 这是一支集合了赵国所征服的林胡、楼烦、匈奴、中山诸部,以赵国华夏人作为将官组建而成。 试想一下,如果以历史上的匈奴、突厥、蒙古人为主力组建骑兵,让熟悉兵法的汉、唐、明将军作为指挥官会怎么样? 赵国边骑军团,便是这样一支胡人冲锋陷阵,汉将指挥冲杀,全员胡服骑射的精锐骑兵。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骑兵! 有诗云: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注1) 十八岁的赵王立于战车之上,看着这一幕,心潮也不由澎湃。 “我赵国男儿,威武如斯!” 大将军廉颇和平原君赵胜分别充当赵王的车左车右,廉颇闻言便笑道:“不瞒大王说,若是秦军以同等兵力来犯,我边骑军团必能战而胜之!” 平原君赵胜同样也是抚须笑道:“这些年来,秦国侵扰大赵从来都只敢从太行山区绕道,不敢从中原前来,便是顾忌大赵军团天下第一的实力!” 赵王闻言,越发志得意满,当即笑道:“那还等什么?全军南下,往魏国边境进发,举行今年的春狩!” 廉颇闻言,立刻双手一拉马缰,操控着拉车的四匹纯白骏马疾驰而出。 在这辆战车之后,郎中将乐乘高声下达命令:“跟上,保卫大王!” 三百郎官双腿紧夹马腹,立刻将赵王所在战车左右环绕。 身后,六万名赵国骑兵缓缓行动起来,犹如一阵惊天的黑色浪潮,在绿色的原野上飞速朝着南方蔓延,声势惊人! 树林中,无数飞鸟惊起,振翅飞上天空。 “射!”有赵国将军高声呼喝。 下一秒钟,密集的箭矢犹如雨点般腾空而起,瞬间将一整片天空都给覆盖。 飞鸟们凄惨的鸣叫着,被箭矢洞穿身体,扑棱棱的从天上栽倒,成为猎物。 一支骑兵包围了树林。 “驱兽!”有将军下令。 很快,树林之中的众多野兽也被驱赶出来,大到虎狼熊豹,小到狗兔蛇虫,可谓是应有尽有。 “杀小留大,驱赶一只老虎到大王那边去!” 上千名神射手们疾驰而至,几阵箭雨落下,一只老虎逃出生天,在众多骑兵的围困下,被迫朝着赵王的战车而来。 赵王看着老虎冲来,顿时跃跃欲试,拿起长弓,开始弯弓射箭。 但赵王毕竟长于深宫,射术若是在平地还算凑合,到了高速移动的战车之上实在是让人无法恭维。 嗖嗖几箭下来,偏得十万八千里不说,还险些射中了那些正在旁边驱赶老虎的赵国骑兵。 眼看着老虎就要冲到赵王战车面前,廉颇皱起眉头,单手拉住四马缰绳,另外一只手拿起一面盾牌打算防护。 平原君也不甘示弱,拿起一把大戟就要和老虎正面冲杀。 千钧一发之际,嗖嗖两声,两支箭矢从战车的左右两边掠过。 左侧的箭矢命中了老虎的右前足,右侧的箭矢精准的命中了老虎左目,随后直贯入脑。 老虎一声惊天痛嘶,在地上翻滚起来,随后气绝身亡。 赵王又惊又喜,高声道:“是谁杀死了这老虎?” 赵王身旁,众多郎官齐声呼喊:“李建都统好射术!” 赵王大喜过望:“李建为本王杀虎,真勇士也!”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建策马奔驰上前,立于老虎尸体之旁,高声呼喊。 “为大王贺,为赵国贺!” 一时间,欢呼声响彻天际。 “为大王贺,为赵国贺!” 赵王哈哈大笑,双手叉腰,志得意满。 不远处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楼昌收起长弓,心中大为懊恼:“怎么就射中了脚呢?怎么就被李建那个天杀的拿了头功呢?真真是气死人也!” 目光斜视,看着正接受众人欢呼的李建,楼昌心中妒火熊熊,恨不得此刻倒地身亡的不是老虎,而是李建本人! 大梁,魏国王宫。 魏王和信陵君对弈已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纠缠在一起,从棋盘右上杀到右下,大有你死我活之势。 一名随从快步走来,朝着信陵君耳语几句。 信陵君微微点头,示意随从退下。 魏王不觉有些好奇:“无忌,可是有什么急事?” 信陵君拿起一枚白子,啪一声拍在棋盘上,提掉魏王三子后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下人无礼,打扰到大王了,请大王不要怪罪。” 魏王哦了一声,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笑道:“无妨。这一局,寡人可要屠掉你这条大龙,以报上次大龙被劫杀之仇!”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大王,臣弟可不会轻易相让的。” 两人你来我往,又过小半个时辰,局势渐渐到了残局。 棋盘上的空间越来越少,两条大龙依然纠缠不休,胜负尚未明晰。 又是一阵脚步声,正在思考棋路却被惊扰的魏王非常不快的抬起头来,正想骂人,发现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他的男宠龙阳君,这一下子便又骂不出口。 龙阳君一脸惶急:“大王,刚刚得到的情报,赵王率领数万赵国边骑军团精锐南下,即将抵达我国边境线,随时都可能会渡过黄河继续南下!” “什么?”魏王脸色大变,差点掀翻了棋盘:“这个赵王疯了吗,他竟敢就这么对寡人开战?来人啊,快宣晋鄙大将军进宫!” 场面一时间鸡飞狗跳。 坐在棋盘另外一边的信陵君笑了笑,道:“大王不必着急,臣弟的人刚刚已经禀报了臣弟,这只不过是赵王在举行春狩罢了,并不是想要和我们魏国开战。” 信陵君非常的镇定,目光甚至都没有离开棋盘。 魏王顿时愣住:“春狩?” 龙阳君面色颇为不悦,喝斥道:“信陵君,你这就是胡闹了。难道我们魏国的精锐斥候,还比不上你府上的那几个门客不成!大王,事关国家安全,还是务必要小心谨慎啊。” 魏王深吸一口气,看着信陵君:“无忌,此事可不是儿戏!” 信陵君微微一笑,落下一枚白子,正好点在黑子大龙中段,将原本可活的黑子大龙一分为二,瞬间形成了屠龙杀局。 这一子落下,白子胜利已成定局。 “大王放心吧,臣弟以性命担保,这春狩,绝不可能变成赵魏之间的战争!” 龙阳君眯着眼睛,一脸不爽的盯着信陵君,冷声相怼。 “信陵君,没有人在乎你的性命,我们魏国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争吵起来。 魏王看着这两人,一时间颇感为难。 信陵君,魏王亲弟弟。 龙阳君,魏王亲爱的。 究竟听谁的好呢?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魏国大将军晋鄙快步而入。 “大王,老臣刚刚确定了最新情报,赵王率领六万赵国边骑正在边境线赵国一侧举行春季狩猎,目前没有一兵一卒踏入我国国境之中!” 晋鄙话音落下,龙阳君的表情顿时精彩已极。 信陵君哈哈一笑,正色道:“现在,大王应该可以相信臣的话了吧。” 魏王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道:“赵国不来进攻寡人,那是最好不过。可是,赵国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在我们的边境上搞什么春狩吧?” 信陵君点了点头,正色道:“大王所言极是。赵国突然搞这个春狩,显然是针对刚刚册立的赢王后而来。请大王放心,臣弟已经有了打算,定让赵国这次行动无功而返!” 信陵君脸上自信满满。 36,谁给赵王出的馊主意? 魏王看着信陵君,忍不住提出疑问。 “无忌,你打算怎么对付赵国人?” 信陵君看了一眼龙阳君,道:“大王,如今正商谈军国大事,晋鄙大将军自然能够列席,某些恃宠而骄之人就不必在此了吧。” 龙阳君勃然变色,怒道:“魏无忌,你休要欺人太甚!” 魏王咳嗽一声,放缓了声调,道:“那个……龙阳君啊,你且去后殿等寡人,寡人一会就过去。” 龙阳君忿忿不平,扭腰摆胯的走了。 信陵君看着龙阳君离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作为一名传统君子,信陵君对龙阳君这般以色侍人博上位,而且还是侍奉男人的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魏王催促道:“无忌,快说说你的主意。” 信陵君微微一笑,道:“其实办法也很简单。首先,晋鄙大将军率领一支大军立刻前往边境警戒,让赵国人知道若是轻举妄动的话,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其次,立刻请赢王后手书一封,派使者持手书星夜赶往秦国求援。” “秦王前不久刚刚在赵国和齐国联手之下被迫退兵,心中自是对赵国恼怒不已。若是此番得知能和我们魏国一起痛击赵国,想必秦国会立刻出兵。” “到那时,赵国面对的是魏秦联手,自然也就只能铩羽而归了。” 魏王忍不住道:“那齐国、楚国等其他国家难道就不会加入吗?” 信陵君笑道:“上一次齐国愿意帮助赵国,一来是因为赵国被动防守,二来是因为赵国愿意以长安君这般重量级人物作为质子。” “这一次若是赵国再向齐国求援,情况却又完全不同。一来赵国是主动侵略我们魏国,二来赵国也不可能再派出长安君这种级别的质子,那齐国答应赵国求援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至于其他国家,燕国向来喜欢和秦国联合东西夹击赵国,自然不会帮助赵国;韩国夹在秦国和我们魏国中间,更不敢帮助赵国;唯一可能出兵的楚国,前些年才被秦国打得丢了郢都迁都陈城,也没有和秦国对抗的勇气。” “所以,大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听完信陵君的这一番话,魏王不由心中欢喜,露出笑容。 “无忌啊,寡人就知道你靠得住,看来之前听你的话立赢夫人为王后,是真做对了!” 魏王转过头来,对着晋鄙道:“大将军,你也听到了?马上调集十万兵马北上驻扎在大河南岸,随时防备赵国人可能的入侵!” 看着晋鄙领命而去,信陵君的表情微微变幻了一下,欲言又止。 和在后方充当智囊相比,这位信陵君更希望的还是坐镇前线,指挥千军万马和敌军对弈厮杀。 只可惜…… 信陵君的内心之中非常清楚,兵权这种东西,注定一辈子跟他无缘! 魏国的举动,很快就传到了赵国方面。 从邯郸出发到现在,已经好些天的时间过去,六万赵国骑兵也早早就在黄河北岸安下大营,每日里训练狩猎,非常忙碌。 一场争吵在大营正中央的王帐中爆发。 平原君赵胜皱着眉头,道:“大王,十万魏军都已经北上,情况不对啊。而且臣刚刚从信陵君那边得到的消息,魏国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妥协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撤军吧。” 平原君赵胜的正妻是魏国公主,信陵君魏无忌的亲姐姐。 作为姐夫,平原君和小舅子信陵君的联络还是比较紧密的。 听到平原君的话之后,廉颇顿时大为不满,立刻开口反驳。 “平原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来这一次就是要炫耀武力压服魏国的,哪里有魏国一出兵我们就撤退的道理?” “要真按照你这种方式来处理的话,倒好像我们是被魏国人的兵马给吓退的了,简直就是丢我们大赵的脸面!” 围绕着退兵与否,两人爆发了一番激烈的争吵。 赵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无所适从。 若是在邯郸王宫之中,自然有太后来镇住场面调和众人,最终一锤定音。 但这一次的出征,太后并不在军中。 理由也很简单——她是女的。 没了太后压场,现在咋办? 赵王毕竟还是年轻,一时间没了主意。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平原君、大将军,可否听老夫一言?” 赵王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乃是相邦田单,心中顿时升起希望。 或许田单有能力解决此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单缓缓开口。 “眼下的情况来看,想要凭借着单纯的兵威来迫使魏国屈服,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诸位对于老夫的这个判断,应该都同意吧?” 没有人开口反对。 田单见状,继续道:“所以眼下就两种选择。第一种便是加大对魏国的压迫力度,甚至可以考虑直接对魏国开战,来迫使魏国屈服。” 听田单说到这里,平原君立刻开口道:“此举万万不可!魏国和大赵合称三晋,两百年来同气连枝,怎么能因此而反目成仇,岂不是让秦国在一旁捡了便宜?” 赵王沉吟片刻,也道:“寡人也觉得,单单就六万骑兵,确实不应和魏国开战。” 听到这里,原本打算开口的廉颇脸色变幻几下,想起出发前蔺相如的叮嘱,强自闭嘴不言。 田单笑道:“那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不瞒大王和诸位,其实从老夫本身的角度来说,也是更倾向于这第二种选择的。” 赵王道:“什么样的选择?” 田单深深的看了一眼赵王,突然开口道:“若是老臣没有想错的话,这一次发兵春狩的计策,应该是某个人献计,而并非大王所想的吧?” 赵王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有些羞赧的点头。 田单表情平静,道:“此人给大王献计,表面上看是为了大王和赵国尽忠,但实际上却导致大赵陷入了这般被动的境地,实在可恶。” “还请大王立刻召此人进入大帐之中,命他即刻再献计,以解决如今的情况。” 赵王下意识的问道:“若是他也无计可施呢?” 田单呵呵一笑,表情从容,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精芒:“此人献计误国,若事到如今又无计可施,那自然就只能是——依法治罪!” 37,李建和田单的激烈交锋 田单的话说完,大帐中一片安静。 众臣看向赵王,心中不免带着好奇。 究竟是谁,给大王出了这么一个目前看来效果极差的馊主意呢? 赵王沉吟良久,看向了身旁的李建。 “李建,你和诸卿解释一下吧。” 赵王说完,所有人的目光转而落在李建的身上。 有人惊讶,有人意外,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平原君看着李建,皱眉道:“李大夫,你也是个聪明之人,怎么会向大王提出这样的主意?还好事情并未让大赵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不然你的麻烦就大了。” 田单悠悠的说道:“平原君,话也不能这样说。若大赵当真大军云集却无功而返,就已经损失不少国际威望,怎能叫做没有实质性的损失呢?” 平原君默然不语。 廉颇哼了一声,道:“都平君,你不要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谁能一辈子不犯错?一点小事就抓住不放,有意思吗?” 田单正色道:“大将军之言,老夫不敢苟同。犯错当然每个人都会犯,但也要看错误的性质大小。” “若是在田间地头调戏妇女几句,此等小错顶多也就是打几板子,稍事责罚便可。可要是当街杀人,这般大错自然就要明正典刑。” “李建只不过是下大夫,本就没有资格参与到这般军国大事的商议之中。他不但越权献计,更令大赵因他的计谋而损失国际声望,乃是错上加错。” “若是国中大臣人人都如李建,那大赵岂不是乱了套了?此风决不可长,必须要将其治罪,方能震慑群臣,以儆效尤!” 田单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凌厉,看向李建的眼神也是寒光毕露,尽显锋芒。 廉颇还待再开口,李建已经往前走了两步,诚恳道:“诸位,既然大王都已经要求我解释了,那么在给我定罪之前,能否先听我说两句?” 看在赵王的面子上,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李建直视田单,正色道:“魏国毕竟也是曾经天下第一的霸主之国,如今虽然衰落,但魏国上下还是颇为自傲的。” “是以从一开始我便清楚,仅靠数万精骑就能够让魏国完全屈服,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高。” 田单闻言,忍不住有些好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你就蓄意欺骗大王和整个大赵?” 赵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颇为不高兴。 作为国君,最讨厌的事情无疑就是受到臣子的欺骗。 这李建,竟然是个骗子? 李建看着田单,突然反问一句:“李建想要请问一下,都平君多次针对我这个小小的下大夫,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呢?” 田单脸色一变,但马上恢复正常,冷声道:“你不要岔开话题,妄图以此逃脱罪名!” 李建点头道:“很好,那我继续解释。首先,单靠大军狩猎就迫使魏国让步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只不过并不算高。” “其次,即便魏国像现在这样毫不让步,我也有备用的计划向大王提出,依然还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田单冷笑一声,道:“既有备用计划,何不在事先向大王声明?你分明就是在狡辩。” 李建笑了起来,道:“若单靠大军狩猎演习就足以让计划成功,那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大王面前多费唇舌呢?那岂不是徒惹大王生厌,这种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做吧。”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的交锋下来,大帐之中的赵国君臣心中都有些诧异。 这是李建第一次选择正面和田单争论,从场面上来看可说是平分秋色,完全不落下风。 田单是谁? 那可是堂堂的赵国相邦,纵横齐、赵政坛几十年,见过不知道多少大场面的存在。 而李建呢? 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刚刚继承了父亲爵位没几个月的年轻下大夫。 两者一个是人臣的巅峰,另外一个才刚刚获得成为最低级大臣的资格。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辩了个五五开? 赵国众臣看向李建的目光中,不觉带上几分欣赏,以及隐隐的佩服。 田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微沉,冷冷道:“既然你言之凿凿,说有什么备用计划,那现在便说来听听。若是你胆敢在大王和众臣面前胡编乱造,老夫第一个就饶不得你!” 廉颇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都平君,你好歹也是长辈,如此仗势欺压一名晚辈,有什么意思?” 平原君咳嗽一声,也道:“李建大夫,此事事关重大,你且整理好思路再慢慢开口,不必急于这一时片刻。” 田单呵呵一笑,没有继续开口,注视着李建,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等待姿态。 李建朝着廉颇和平原君微微点头致意,这才转过身来,对赵王道:“大王,臣既然敢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献计,当然是有所准备的,谁会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开玩笑呢?” “这一次,魏国十万兵马的主将乃是晋鄙。臣对晋鄙此人也算是颇为了解,还请陛下派臣作为使者,前往魏军大营一行。臣保证说服晋鄙,让魏国改弦更张,重新和大赵订立盟约。” 李建的话音落下,赵王脸上不免意外。 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主意? 田单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建啊李建,老夫还道你有甚妙计,却原来只不过是想要去魏军大营之中巧舌诡辩,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苏秦、张仪之辈了吧。” 李建语气依然平静:“苏秦尚未成名之前,被其大嫂嫌弃讥笑。张仪第一次前往赵国想要出仕时,却被赐以仆人、小妾才吃的劣质饭食,惨遭羞辱。” “都平君你说我不是苏秦、张仪,那你又怎知你究竟是不是那讥笑苏秦的大嫂,赐予张仪羞辱饭食的鼠目寸光之人呢?” 田单大为恼怒,冷笑道:“好,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 李建还以一个笑容:“既然都平君也承认在下牙尖嘴利,那让在下担任外交使者,岂不是非常合适?” 田单终于被这句话噎住,一时间还不了嘴。 赵王心中微动,沉声道:“李建,你可要想好了,此去若是你无法成功,那寡人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李建朝着赵王拱手,正色道:“请大王放心,若李建不得功成,自然回来向大王请罪。” 赵王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道:“若是你能成功归来,那寡人也会给你加官进爵!好了,事不宜迟,你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前往魏军大营吧。” 38,李建见李牧 赵军大营中,某处不起眼的营地。 “李牧,李牧!” 正在洗刷着坐骑毛皮的李牧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周平正在不远处招手。 李牧赶忙停下手中活计,走到周平面前,行礼致意:“见过将军。” 周平看向李牧,脸上满是笑容,语气和蔼道:“本将军今天可要说你两句了,你小子是真会隐瞒,连本将军都给你瞒过去了!” 李牧楞了一下,忍不住道:“将军此言何意啊?” 周平佯怒,拍了一下李牧的肩膀,道:“差不多行了,别装了。赶紧去吧,大王麾下的侍卫长李建大夫刚刚派人过来,点名要你的百骑护卫他出使魏军大营!” 李牧闻言,顿时又惊又喜:“护卫使者,竟然有这种好事?” 当使者的护卫,那可是军中公认的美差。 若使者成功达成使命,这些护卫们必然也能分润到一些功劳。 要知道使者一般商谈的都是国家大事,这样的功劳即便只能分到一些皮毛,都是非常舒服的。 更爽的是,即便使者铩羽而归,护卫们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的责罚。 至于安全方面,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条规矩在,护卫们更不需要担心有什么性命危险。 所以得知有这种天上掉大饼的好事,李牧自然是高兴不已。 回过神来,李牧赶紧再次向周平行礼:“多谢将军举荐。” 李牧自觉在赵国军中毫无根基,能捞到这桩美差,必是面前这位顶头上司举荐无疑。 周平见状,面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李牧,你到这个时候还和本将军装呢?” “啊?”李牧彻底疑惑了:“将军所言,李牧实在是不明白。” 周平无语,只当李牧执意想要低调,便摇头道:“行了,随便你吧。赶紧集合你的百骑,去中军帐那边找李建大夫报道。有李建大夫罩着你,将来你有话直说,也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看着周平离去的背影,李牧脸上的疑惑更浓。 “听周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这位李建大夫指名要我护卫?” “可我也不认识他呀……” 李牧很快收拾心情,用最快的速度集合麾下一百名赵国骑兵,前去中军帐报道。 “高阙塞百将李牧,见过李大夫!” 看着面前的李牧,李建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狠狠的搂住李牧的肩膀,用力摇晃。 “终于见到你了,李牧!” 李建的高兴溢于言表。 上辈子,李建刚一穿越就被逐出邯郸,发配到高阙塞。 这种黑暗开局堪称穿越者之耻,但李建也并非就毫无收获。 在那里,他认识了在这个“古代”的第一个朋友,正是李牧。 李牧帮助李建渡过了最初也是最难熬的日子,两人携手合作,接连击败匈奴等异族来犯,并称为赵国继廉颇之后的两大将星。 在此期间,两人结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 几年后李建回归邯郸并转向文职发展,李牧继续镇守军中。 两人如蔺相如、廉颇一般携手共进,各自不停立下功劳,终于在多年后共同登上巅峰,分别出任赵国相邦和大将军。 凭借着两人的精诚合作,长平之战惨败后的赵国依然无比顽强,多次挫败秦国的进攻。 秦国大将王龁、蒙骜先后被李牧击杀,赵国得以一次次续命。 只可惜,后来赵王听信奸臣谗言,不顾李建的拼命劝阻,下旨夺取李牧兵权,并将李牧杀害。 李牧死后,李建虽然也通晓军事,但面对王翦、王贲、蒙恬诸多秦国名将联手进攻,终究独木难支,赵国因而灭亡。 如今重生一世,李建再见李牧,心潮自是无比澎湃,一时间情难自禁。 但对李牧而言,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面前这名陌生的大夫怎么一上来就一副感动想哭的表情,还直接搂肩膀,啥情况? 听说那魏国大王有个男宠叫龙阳君,这位李建大夫莫不是也有啥龙阳之好吧…… 李牧心中一阵恶寒,赶忙挣脱李建的手,正色道:“大夫,事不宜迟,还请让李牧护送您前往魏军大营吧。” 李建这才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失态。 李牧可不像李建一样有上辈子的记忆啊…… 李建收拾了一下心情,露出笑容:“那就劳烦李百将了,出发吧。” 无论如何,故人重逢,就很好。 片刻后,李建坐上马车,在李牧率领的百名赵国骑兵护卫下,朝着南边的大河(黄河)急速而去。 在大河南岸,十万魏军早已沿河扎下营帐,重重叠叠一望无际。 更有众多魏军斥候在上下游百里之地巡逻,严防赵军随时可能发生的进攻。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幕布的缝隙照射进帅帐之中,把帅帐的地面照得金闪闪的,很是刺眼。 魏军主将晋鄙表情严肃,沉声吩咐面前诸将:“天色虽晚,但也不要放松警惕。赵人一直以来以狡猾著称,极可能会派出斥候乃至小股部队趁夜色偷偷潜入,务必要第一时间将其发现并全部斩杀!” 众将轰然应是,随后纷纷散去。 晋鄙正打算休息一会吃个晚餐,他的侍卫长突然出现,禀报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大将军,有一支赵国骑兵在渡河时被我军拦截,为首之人自称是赵王使者李建,有要事求见!” 晋鄙闻言,顿时有些不屑:“要事?无非就是威逼利诱罢了。赵国虽强,但我们魏国也不吃他们那一套!去,先把这些赵国人关上两天再说。” 两国交锋确实不斩来使,但也没说不能关禁闭不是? 侍卫长领命离去,刚走到大帐门口,突然又被晋鄙叫住。 “等等,你刚才说那个赵国使者叫什么名字?” 侍卫长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做出回答。 “回大将军,使者自称是赵王侍卫长,下大夫李建。” 确认了这个名字,晋鄙表情顿时发生变化。 “李建?还真是这个李建……” 沉吟半晌,晋鄙下定决心。 “去,把这个赵国使者李建带来见老夫,再召集两百刀斧手在帐外候命。对了,一定要故意让这些赵国人看到,搞出气势来,明白?” 侍卫长闻言自然是点头领命,心中也是有些疑惑。 这李建究竟是何人,明明只不过是一名下大夫,却能让自家见多识广的大将军迅速接见,连一个晚上都不需要等? 看来,也是个不凡之人啊。 39,李建说晋鄙 看着面前的魏军大营,李牧情不自禁的握住腰间的长剑。 这是敌营,群敌环伺,只有武器才能带给李牧一点点的安全感。 李建平静温和的声音从李牧身边传来:“无妨,魏国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别忘了,我们的身后是整个赵国。” 李牧闻言,心中不由有些羞愧,道:“大夫说的是,李牧紧张过度了。” 李建非常镇定自若,一副闲庭信步风轻云淡的表情,看到一旁魏军的武器装备还会和李牧讨论一番,比较和赵军武器装备之间的好坏。 在李建的谈笑风生中,原本非常紧张的李牧和一百名赵国骑兵都有了主心骨,渐渐的变得放松下来,心中对这位大夫慢慢产生佩服。 李建这还真不是装的。 三辈子的人生,上辈子更是经历各种战争和外交事件。 和秦国相邦吕不韦当面互喷,面对秦国数十万大军毫无惧色,困守邯郸依然奋战到最后一刻。 和前无古人的强秦比起来,这魏国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小场面罢了。 晋鄙的侍卫长出现在李建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将军要见你,随我来。” 李建点头,伸手指了一下李牧:“他随我一起去。” 侍卫长看了一眼李牧吗,点头道:“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马车在黑暗中就着火把的光芒前行,很快就来到了魏军帅帐。 李牧站在李建身边,突然脸色微变,轻声对李建道:“大夫,这帐篷两旁有衣甲和武器摩擦声,似乎有人埋伏。” 李建脸色不变,道:“人数多少?” 李牧摇头:“看不出来,至少在百人以上。” 李建微微一笑,道:“无妨。” 就在两人车旁骑马而行的晋鄙侍卫长清楚的听到了这番对话,表情古怪的看了李建一眼,欲言又止。 马车停下,李建、李牧两人跟随着侍卫长一路进入营帐之中,见到了坐在上首的晋鄙。 晋鄙全副武装,披甲戴胄,威风凛凛的注视着李建,冷然不言。 李建和晋鄙对视几秒,笑了起来。 “听说大将军乃是魏王麾下一等一的忠臣,如今看来,传言实在有误啊。” 说完,李建连连摇头,一脸叹息神色。 晋鄙楞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恼怒神情,沉声开口。 “李建,老夫早听说你牙尖嘴利,想不到你居然一上来就跟老夫信口雌黄。” “别以为有赵国使者的身份撑腰,老夫就不敢杀你了!” 晋鄙话音落下,大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李牧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挡在李建身前。 李建哈哈一笑,将李牧拉开。 “无妨。” 晋鄙眯着眼睛盯着李建,一言不发,杀机毕露。 李建平视晋鄙,笑道:“大将军知道为何我刚刚那么说么?原因也很简单,魏王都死到临头了,你作为所谓的魏国忠臣却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有阻止一下凶手。” “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想必天下人也只会加以笑话,并告诫子孙后代不要成为将军这样的人物吧。” 晋鄙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的水平?只会胡说八道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吗?” 兵器的摩擦声再度响起,越发的响亮了。 李建面不改色,悠悠的说道:“这一次我们大王之所以召集十万大赵骑兵精锐在此,乃是因为魏王一时糊涂,竟立了资历和子嗣都不如赵夫人的赢夫人为王后。” 晋鄙道:“那又如何?我们大王想立哪位夫人为王后,那是大王的事情,赵国凭什么插手此事?” 李建笑道:“大赵不插手对魏王来说是好事,那信陵君的插手对魏王来说,难道就是好事了?” 晋鄙微微一怔,随后露出讥笑表情:“你想说什么,离间信陵君和大王的关系?” 李建依然保持微笑,道:“信陵君,乃是上一代魏王最宠爱的儿子。封地是魏国的膏腴之地,名声冠绝诸侯,天下许多他国的子民甚至只知道魏国有信陵君,不知道魏王的姓名。” “晋鄙大将军真的觉得,这对魏王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晋鄙哼了一声,道:“低级的离间话术。” 李建道:“前些日子,当我们赵国十万骑兵出动的时候,魏王正在和信陵君下棋。得知情报的魏王非常的慌乱,但信陵君却极其的从容。” “为何会如此呢?因为信陵君早已经通过麾下门客的情报得知,我们赵国十万骑兵只是举行一次春狩,并非想要对魏国开战。” “这件事情我没有说错吧,大将军?” 晋鄙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你……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李建所言正是当日魏国王宫之中真实发生的场景,堪称活灵活现,宛如亲眼所见。 当日在场之人不过寥寥数人,都是魏国至关重要的核心人物,照理说是完全不可能泄密的。 所以晋鄙才会如此震惊,因为这即便是在魏国内部都属于绝密级别的情报,怎么会被李建这么一个敌国使者得知? 李建打了个哈哈,道:“大将军不会真的觉得,我会蠢到把我们大赵最为宝贵的情报来源就这么告知于你吧?” 晋鄙阴沉着脸,瞪着李建,没有说话。 李建继续从容开口:“从这件事情来看呢,信陵君麾下的情报探子,无疑比魏王麾下的官方探子还要优秀,能提前得知关于我们赵国春狩的具体情报。”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有朝一日,信陵君把麾下的情报探子用来对付魏王,魏国的官方探子能否是信陵君麾下探子的对手呢?答案似乎也是显而易见的吧。” 晋鄙终于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 “你给老夫住口,休要在此编排信陵君和大王!” 李建看着满脸通红,青筋毕露的晋鄙,忍不住大笑起来。 “编排?晋鄙啊晋鄙,我本以为你是个忠臣,却想不到你也是个愚昧之徒!” “今天,魏王听从信陵君立赢夫人为后,亲近秦国而疏远我们赵国。” “那么明天,魏王就能听从信陵君之言,废了你这个大将军!” “长此以往,魏王必然唯信陵君魏无忌之言是从,魏国也不再是魏王的魏国,而是信陵君的魏国。” “对了,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信陵君可是魏国王子,魏王的亲弟弟,本身也有继承魏国王位的资格呢?” “到那个时候,信陵君若是当真要效仿共叔段来一个夺权篡位,魏王又当真有郑庄公那个能力,平定信陵君之乱吗?” “等到信陵君篡位成功,你,晋鄙,堂堂的魏国大将军,明明能有所作为却坐视一切发生的蠢材,将会被史官直笔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李建的声调越来越高,响彻整座大帐,一字一句犹如一把把刀子,疯狂刺入晋鄙内心。 晋鄙双目赤红,突然一声狂吼,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给老夫住口,不许再说了!” 晋鄙这一声发喊,两百名刀斧手瞬间出现,手中斧钺寒光闪闪,朝着李建逼来! 40,李建说晋鄙(下) 李牧见状,双目中顿时光芒一闪。 此刻他手中并无武器,护在李建身边也无任何用处。 李牧已经打算铤而走险,尝试冲前制服晋鄙。 但就在李牧打算开始行动的时候,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硬生生止住李牧的冲势。 李建拍了拍李牧,转头看向晋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怎么,难道大将军真的想要魏国和我们大赵全面开战?我若是死在这里,接下来魏国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晋鄙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你无非只是一个小小使者而已,我便以冒犯大魏的名义杀了你,也未尝不可。” 李建并没有因为晋鄙的威胁而害怕,反而笑道:“是吗?那就请大将军赶紧下令你的士兵们动手吧,也好让在下早死早投胎。” 晋鄙死死的盯着李建,想要从李建的脸上看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害怕和恐惧。 但他失望了。 李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然笑意,完全没有任何的惊惧。 大帐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晋鄙突然挥手道:“都退下吧,全部回营。” 刀斧手们很快离开,李牧也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大汗淋漓。 再看向李建时,李牧的目光中已经充满钦佩。 方才,那是真正的生死关头。 生死关头,方显英雄本色! 晋鄙看着李建,突然道:“你早知道老夫不会杀你,对吧?” 李建笑着点头,道:“我确实知道大将军一心为国,绝对不可能站在信陵君一边反叛魏王。” 晋鄙冷声道:“反叛这个词语,用在信陵君的身上,未免有些强行了。” 李建笑道:“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 “即便不以野心来猜疑信陵君,单看信陵君在魏国之中疯狂发展势力,行迹已是无比可疑。” “大将军作为魏国中流砥柱若对此熟视无睹,不是纵容信陵君的狼子野心又是什么呢?” 晋鄙有些心烦意乱,喝道:“这是我们大魏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赵国人插手。” 李建点头道:“确实,我们大赵其实一直以来都并不喜欢干涉他国内政,更何况魏国跟我们大赵之间还是传统的盟友关系。” “原本信陵君就算在你们魏国内部搞风搞雨,甚至是篡位为王,也不关我们大赵的事。” “但魏王选择了赢夫人作为王后,魏国对秦国的倾向已然极为明显,已经到了大赵不得不插手的地步。” 晋鄙冷然不语。 李建继续开口:“这些年来,秦国一直向东扩张,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楚国,然后便是魏国。” “其实我是非常不理解的,明明秦国夺取了魏国将近一半的土地,为何魏国却还要如此卑躬屈膝的侍奉秦国呢?” “反而我们赵国,和魏国系出同源,和韩国一起被世人并称三晋。三晋之间唇亡齿寒,本该同气连枝,一起抵挡秦国东侵。” “一旦魏秦同盟,那最弱小的韩国就会率先被秦国吞并,然后魏国也要灭亡,最后是我们赵国独木难支。” “大将军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三晋同胞自相残杀,看着以凶残著称的秦人从西方杀来灭亡三晋,统治魏国的所有土地,奴役魏国的老百姓吗?” “眼下,只有大将军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究竟魏国的命运何去何从,就请大将军三思,然后作出决定吧。” 听完李建这一番冷静分析,李牧吃惊不已。 李牧是一个很纯粹的军人,脑海想的除了打仗还是打仗。 李牧是真的没想过,赵国一次看上去很直白的威慑魏国行动,背后竟然会有如此之多的思考和博弈。 李牧看向李建的目光中,越发多出佩服之情。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政治家吧。 晋鄙的表现,比起李牧而言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这位魏国大将军脸上的表情极为挣扎,内心陷入剧烈斗争。 半晌,晋鄙突然道:“老夫焉知你不是为了赵国的利益,特地来离间信陵君和大王?” 李建笑了起来,正色道:“我既然身为赵国臣子,那一言一行理当为赵国所考虑,不是吗?” “信陵君既然想要倒向秦国,那我们赵国自然也就反对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关键并不在于我们赵国是不是要对付信陵君,而是在于,信陵君究竟有没有篡位的能力!” 晋鄙依然摇头:“老夫还是觉得信陵君是个忠心的臣子,不可能做出这种谋夺王位的事情。” 晋鄙的表情颇为坚持,立场看起来虽然动摇,却远没有到相信李建的地步。 李牧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时焦急了起来。 难道李建大夫辛辛苦苦说了这么多,终究还是要功亏一篑? 这该死的魏国大将军,怎么就不肯相信李建大夫的话呢! 李牧的着急并未影响到李建,晋鄙的坚持同样也没有。 李建看着貌似坚持的晋鄙,心中却得出判断。 这名魏国大将军其实已经被说服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把劲。 李建悠悠开口:“在下并未和信陵君有过接触,但大将军的话在下还是相信的,信陵君或许真的是魏国的忠臣。” 李建话音落下,晋鄙、李牧等在场之人顿时吃惊。 怎么还自我否定了? 但下一刻,李建话锋突然一转。 “但若是有一天,信陵君的势力发展到了一定地步,他麾下的臣子们真的会心甘情愿的看着信陵君继续当一名魏国的忠臣吗?” “不,他们不会。只要有一个或者几个胆大包天之人撺掇一番,他们就会主动发动政变,将那专属于魏王的冠冕带到信陵君的头上。” “到那时,信陵君王袍加身,难道还会主动选择退位让贤不成?” 晋鄙闻言,身体猛的一晃,脸颊颤动不已。 “怎、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家臣?” 李建笑了起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作为臣子,谁又希望自家主君一辈子只能当个区区君候呢?”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信陵君能成为魏王,他的臣子们难道不也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吗?” 晋鄙沉默了。 这位魏国大将军一双虎目盯着李建,表情极其复杂,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只穷凶极恶的怪兽一般。 良久,晋鄙一声长叹。 “都说赵国大夫李建能言善辩,连赵括、田单之流也并非你的对手。” “老夫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世人夸耀之词,如今当面一见,方知先前想法实在可笑。” “李大夫啊李大夫,你……当为天下第一说客也!” 41,是李建?信陵君的震惊 魏国大梁,信陵君府。 这座府邸就位于大梁城最靠近王宫的街道上,占地面积十分宽广,里面装饰也是极为华丽,居住着信陵君一家老少以及数千名门客舍人。 天色刚刚拂晓,信陵君就已经起床洗漱,在吃过早餐之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作为魏王最为倚重的大臣之一,信陵君负责掌管魏国农业事务,每天公务也是非常繁忙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信陵君书房之中的宁静。 “君候,前线紧急军情!” 信陵君放下手中毛笔,抬头道:“进来。” 一名家臣推开房门,毕恭毕敬的将一封紧急军情送上,道:“这是大魏军中我们的人送回来的消息。” 信陵君看着这份紧急军情,微微皱眉:“赵国使者李建?有点意思……没有办法弄到更详细的见面细节吗?” 家臣道:“李建一开始和晋鄙交谈,惹得晋鄙暴跳如雷,一度想要命刀斧手将其当场砍死。” 信陵君忍不住笑了起来:“确实符合这位大将军的风格,然后呢?” 家臣道:“但李建怡然不惧,晋鄙也随之迟疑,最终并未杀死李建,而是让所有人离开。” “我们的人也混在刀斧手中,所以没有办法继续探听到后续。不过从晋鄙之前的态度来看,十有八九是谈崩了。” 信陵君皱起眉头,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这是他在思考时候的习惯。 片刻后,信陵君突然开口道:“不对。” 家臣有些疑惑:“君上觉得哪里不对?” 信陵君缓缓道:“李建不对。此人虽只不过是一个赵国下大夫,但这几个月来在赵国内部声名鹊起,很是做了不少事情,就连平原君也都在来信之中对其盛赞。” 家臣道:“李建之事臣也有所闻,但他做成的事情无非是赵国内部斗争。如今这是外交之事,李建擅长内斗,未必就擅长外交,不然也不会把晋鄙气得火冒三丈。” 信陵君依然摇头,道:“且不论李建是否长于外交,赵王既然能在这种场合派他出使,那他至少也得努力办成事情,而不是和晋鄙大吵大闹。除非……” 看着停顿良久不语的信陵君,家臣忍不住问道:“除非什么?还请君上明示。” 信陵君轻吐一口气,道:“除非,这李建压根就是玩弄话术,想要以退为进,调动晋鄙的情绪,让晋鄙不知不觉间认同他的思维,最终说服晋鄙。” 家臣闻言不由吃了一惊,道:“晋鄙可是堂堂的大将军,身居官场数十年,怎么可能会被李建这么一个初出茅庐之人给随意调动情绪?” 信陵君表情变得凝重,道:“晋鄙的脾气很倔,认准了道理就会一直坚持。若是当真被李建说服,哪怕仅仅是微小的可能,也绝对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行,你马上让人准备马车,本侯要立刻进宫去求见大王!” 片刻后,信陵君刚刚坐上马车准备离开府邸,又有一名家臣赶到,禀报了一个让信陵君震惊的消息。 “君上,刚刚得到的消息,大王突然率领一万宫廷亲军离开了王宫,正在急速北上!” 信陵君大吃一惊:“北上?” 在这种关键时刻,魏王突然率军北上,基本上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 魏王要去和晋鄙会合! 可是,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魏王事先却和完全没有和信陵君沟通? 一想到这里,信陵君心中顿感极为不妙。 几名心腹家臣闻讯赶来,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凝重。 “君上,现在该怎么办?” 信陵君沉吟半晌,十分果断的做出决定。 “你们几个,立刻随我前去追赶大王。其余的人留在大梁城中,密切注意可能的突发情况,尤其要把龙阳君给监视住,绝对不能让他轻举妄动!” 在简短的吩咐完这些之后,信陵君的马车冲出府邸,朝着北方急速而去。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当天的黄昏时分,信陵君追上了魏王所率领的一万亲军。 看着信陵君出现在眼前,魏王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惊讶:“无忌,你怎么来了?” 信陵君正色道:“大王为何突然出行,也不告知臣弟一声?” 魏王脸色微微一变,说话也开始有些支吾,道:“寡人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出来走走。怎么,赵王能出来春狩,难道寡人就不行啦?” 信陵君直视魏王,道:“若大王当真只不过是出来走走,臣弟自然并无意见。可如今赵国大兵在边境虎视眈眈,而大王出来的方向却又偏偏是去和晋鄙大将军会合,就由不得臣弟不多想了。” 魏王被信陵君一番追问之下,显然也有些恼了,终于直接摊牌。 “没错,寡人就是要去和晋鄙大将军会合的,怎么了?无忌,你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信陵君看着魏王,表情诚恳。 “臣弟当然是管不得大王的,臣弟只是想要知道,为何大王突然要和晋鄙大将军会合呢?” 魏王显然是已经破罐破摔了,干脆将一切直接坦白。 “晋鄙大将军今日早晨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寡人觉得非常的有道理。所以寡人也决定了,等到和晋鄙大将军会合之后,接下来寡人就要和赵王会盟!” 信陵君闻言,顿时感觉脑袋嗡了一下。 “会盟,大王要和赵王会盟?” 会盟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会合之后缔结盟约! 信陵君忍不住抬高了声调:“大王为何要和赵国缔结盟约,不是都已经立了赢夫人为后吗?” 信陵君的高声质问,终于让魏王恼了,也变了脸色。 “立王后归立王后,找盟友归找盟友。谁说寡人立了秦人为后,就不能和赵国会盟了?” 信陵君还待继续再说,但魏王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开口。 “无忌,你的立场寡人当然是知道的,但寡人才是魏国的大王,你不是,明白吗?” “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跟随寡人一起北上。若是你对此事有意见,那你现在就回大梁去,不要在寡人面前继续聒噪了!” 信陵君如遭雷击,脸色剧变。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魏王的态度,竟然一下子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信陵君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了魏王的王帐,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是晋鄙的信改变了大王的态度,那又是谁改变了晋鄙的态度?” 信陵君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口中喃喃说出了一个就在今天早上才刚刚听说过的名字。 “是那个赵国使者——李建!” 42,李建归来,晋爵中大夫 信陵君呆立原地,心中涌现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就在不久之前,魏王还曾经和信陵君说过,或许那位下大夫李建能出什么好主意帮助赵国。 那时信陵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笑置之。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信陵君深吸一口气,表情渐渐的变得冷峻,心中恼怒。 “李建……哼,好一个李建。” 几名信陵君的心腹围拢上来,急切询问。 “君上,大王回心转意了吗?” 信陵君摇了摇头,将刚刚大帐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对李建的猜想如实相告。 “……想不到本侯这一次,竟然载在了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下大夫手中!” 听完信陵君的话,几名心腹也是面面相觑。 在他们看来,自家君上一直以来都是智谋过人。 这一次竟然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国下大夫手中,给他们一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赵军营帐之中,赵王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李建都已经去魏军大营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赵王的心中突然有些懊悔。 万一李建那个家伙死在了魏军大营之中,那赵王岂不是失去了一名可以培养的大臣? 廉颇道:“大王请勿担心,李建大夫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老夫相信他可以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平原君道:“李建大夫的口才还是值得信赖的,大王无须担心。” 田单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有开口说话。 这位赵国相邦其实也想清楚了,眼下的情况,他一个人确实很难和赵王加上廉颇、平原君等大多数人抗衡。 但田单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可以。 早在李建出发的当天,田单就已经派人送信回邯郸给太后。 算算时间,太后派来的使者也应该差不多到了。 果然,很快有人禀报:“大王,宦者令繆贤携太后之命前来。” 赵王微微吃了一惊:“快,让宦者令进来。” 看着宦者令繆贤走进大帐之中,赵王突然觉得有些不爽。 这段时间,这支六万骑兵大军可以说是完全任由赵王掌控,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可现在繆贤一出现,顿时将赵王拉回现实。 真正的赵国话事人是太后,赵王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大王。 “可恶啊,如果没有母后的话就好了……” 赵王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念头给瞬间掐灭。 怎么能诅咒母后去死呢? 赵王定了定神,对着繆贤说道:“繆贤,母后让你带来了什么命令啊?” 繆贤道:“大王出兵将近一月,其他诸侯都开始有所异动。太后派老臣过来,询问大王是否有什么新的计划。” 赵王闻言,顿时皱眉:“诸侯异动?” 繆贤道:“秦国已经开始在东部边境调集兵马,燕国似乎也蠢蠢欲动,楚国派来使者询问大赵是否真的要和魏国开战,似乎也有想要支援魏国之意。” 赵王道:“那韩国和齐国呢?” 繆贤道:“齐国素来和大赵友好,就算当真开战应该也并无大碍。倒是韩国这些年来几乎完全任由秦国摆布,即便不跟随秦国出兵,借道让秦军通过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年轻的赵王突然感觉到压力山大。 只不过才出兵一个月,竟然就已经招惹来了这么多麻烦吗? 赵王道:“如果寡人这边一时半刻找不到好的办法呢?” 繆贤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道:“那太后就请大王尽快退兵。” 赵王:“……”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但在听到繆贤这番话的时候,赵王还是忍不住心中沮丧。 难道这件事情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赵王叹了一口气,道:“寡人明白了。等李建回来,若是他也起不到作用的话,那就立刻退兵吧。” 赵王话音落下,大帐之中其他的赵国大臣们表情都不是太好。 这一次出兵徒劳无功,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田单轻叹一声,道:“老臣原本就反对出兵之举,好在事到如今撤兵也为时不晚。至于李建……恕臣直言,这么多天了,与其希望李建大夫能说服晋鄙,倒不如期望他不要在魏军大营之中出事才是。” 赵王怒道:“魏国人真的敢杀寡人的使者不成?” 田单欲言又止。 就算晋鄙真的杀掉了李建,赵国现在对魏国开战,魏国也必然会获得秦军的支援,赵国并无胜算。 考虑再三,田单还是没有把上面那句话说出来。 就在大帐中陷入一片沉寂时,突然一声禀报传来。 “启禀大王,下大夫李建已经归来,正在大帐之外候见!” 赵王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快,快叫他进来!” 李建走进大帐之中。 “臣李建见过大王。” 赵王赶忙追问:“你出使的事情如何了?” 此刻,李建已经是赵王最后的希望。 田单在一旁,嘴角微微撇起。 李建朝着赵王道:“臣幸不辱命,已经说服了魏国。如今魏王刚刚抵达魏军大营,这是魏王的亲笔国书,还请大王过目。” 李建话音落下,大帐中赵国诸臣顿时一片震惊之声。 赵王接过李建递来的国书,仔细阅读,发现上面的内容正如李建所言。 魏王先是表示立王后的事情已经决定便不可更改,但随后又话锋一转,说若是赵王愿意的话,魏王愿意立刻和赵王会盟,向天下人表达赵魏两国团结一致的态度。 赵王大喜过望,忍不住大笑起来。 “诸位,都来看看这份国书!” 国书很快在大帐重臣手中传阅。 田单看着面前这份国书,脸上的震惊表情是完全无法掩饰的。 真给李建办成了? 廉颇一拍大腿,笑道:“好,实在是太好了。老夫早说了,李建大夫能行!” 平原君微微一笑,道:“李建大夫的口才本侯也是领教过的,看来我们大赵将来又能再出一位出色的外交官了。” 大帐中,顿时一片对李建的赞扬之声。 赵王看向李建,眼中欣赏流露,脸上笑意满满。 “李建,这一次你做得非常好,圆满的完成了寡人交给你的使命。” “寡人事先也对你有过承诺,若你成功归来,寡人便给你加官进爵。” “从今日起,寡人升你爵位为中大夫!” 43,每次都是这个李建坏寡人的事情! 听完赵王的封赏,在场的赵国诸臣看向李建,表情各异。 田单摇了摇头,有些失望,没有说话。 廉颇大笑起来:“好,短短几个月便从下大夫晋爵到中大夫,咱们赵国可是好久都没有出过这般人物了。” 平原君同样笑道:“这也是大王慧眼识人,才能够让李建大夫在合适的岗位上为大赵做出贡献呀。” 这两位或许立场不同,但对李建的态度倒都颇为亲善。 李建心中喜悦,朝赵王行礼:“臣多谢大王恩泽。” 升官了,总得谢一句。 赵王哈哈的笑着,脸上不无得意:“繆贤啊,你也看到了吧。寡人这一次有李建大夫的帮助,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繆贤拱手道:“大王果然睿智,老臣这就回邯郸将结果告诉太后。想必太后在得知此事之后,应该也会对大王刮目相看了。” 赵王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 一直以来,赵王都渴望向太后和天下人证明,他这个大王并不是摆设。 今天,赵王自认为是做到了! 想到这里,赵王看向李建的目光不觉越发温和。 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宝藏臣子,寡人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扬眉吐气呢? 赵王开口道:“李建哪,你就好好的休息。等到魏王来的时候,你跟在寡人身边,一起去和魏王会盟!” 魏王两天之后就来了,但会盟仪式的举行则要等到七天之后。 战国时代的诸侯可不像刘邦那个出身亭长啥也不会的大老粗,什么贵族的臭讲究破规矩那都是非常精通的。 几天下来,各种繁文缛节纷纷上演,即便是三世为人的李建都能从中发现上辈子闻所未闻的细节,补足不少知识盲点。 “原本以为《周礼》就已经够讲究了,没想到八百年时间下来,咱们这些周朝的后人们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李建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在李建身边响起:“李大夫此言差矣。诸夏乃是礼仪之邦,虽然礼仪过程确实繁琐了一些,但若无仪式,又如何彰显文化传承呢?” 李建转头看去,发现一个极为帅气倜傥,长相英俊的魏国中年贵族男子站在几步之外,正含笑看着自己。 李建略一思索,朝着对方拱手:“李建见过信陵君。” 信陵君有些好奇的看着李建:“李大夫如何认得是我?” 李建诚恳的说道:“信陵君之英俊是天下闻名的。” 信陵君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李大夫之口才极为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建看着信陵君,道:“不知信陵君有何指教?” 信陵君摇头道:“指教?本侯刚刚在和大夫的博弈中落败,若是还来指教大夫,那多少是有些不要脸皮了。” “其实本侯只是想要问一句,为何大夫一定要离间我和王兄之间的关系呢?” 李建沉吟片刻,道:“信陵君想要听实话?” 信陵君道:“那是自然。” 李建正色道:“忠言逆耳,实话不一定好听。” 信陵君笑道:“本侯并非三岁小孩。” 李建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信陵君的才能便如同一把绝世宝剑,即便是深藏剑鞘之中,那逼人的剑气依然能被天下人所共知。” “你的才能越显,魏国上下对你越是心服,名声传开之后投奔你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你的势力就越发强大。” “无论谁坐在王位上,在见到这样的情况后,都一定会对你心生忌惮。” 信陵君看了李建一眼,道:“这理由似乎并不够充足,王兄的胸怀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狭隘。” 李建摇头道:“非也。若别人有才能的话,魏王自有胸怀能将其任用。” “可信陵君你呢?你是和魏王一母同胞所出,是魏国有资格竞争王位的嫡亲王子,你的地位比其他人都要微妙。” “就算是魏王能用你,那魏王身边的臣子们能忽视你对魏王的威胁吗?晋鄙大将军就是一例明证。” 信陵君沉默半晌,道:“敢问李大夫,此事应该如何解决?” 李建看着信陵君,正色道:“只要信陵君退出魏国政坛,从此不过问政事,一切就都解决了。” 信陵君哈哈笑了起来:“这就是李大夫的目的,让本侯退出政坛?” 李建点头:“君候乃是难得的强敌,若是能让君候退出政坛,对大赵乃是天大的好事。但话说回来,这并非单纯的劝退,也确实是我对君候的忠告,还请君候好自为之。” 信陵君看向李建,露出笑意:“今日和大夫一谈,受益匪浅。希望将来你我再度相见,不会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之时。” 看着信陵君离去的背影,李建的表情有些古怪。 “再度相见,不就是明天签订盟约的时候吗……” 所以这信陵君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吧。 咸阳城,秦国王宫。 一名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骑着骏马,一路直入宫中,将身后的情报送到了正在和臣子们议事的秦王嬴稷面前。 秦王看着面前的这份加急情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 秦国众臣见状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不敢开口说话,连头也不敢抬起。 良久,秦王长出一口气,道:“函谷关那边的军队调动如何了?” 相邦范睢忙道:“回大王的话,十万大军已经动员完毕,随时都可以东出进攻赵国。” 自从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国家体制已经完全被改造成了一台从上到下的超级战争机器。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秦王一声令下,这台超级机器就会立刻开动起来,用最短的时间形成战斗力。 这也是为何秦国变法几十年来能由弱变强,直至如今天下第一的原因。 但今天秦王突然觉得,这动员速度太快,好像也不太好。 秦王沉默片刻,道:“传令下去,所有军队解散吧。”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惊讶之声。 范睢忍不住道:“大王何出此令?” 原本这次的军事会议就是研究如何向赵国开战的,这些天下来都商量得七七八八了,秦王居然说不打了? 秦王冷淡的拿起手中情报,朝着众人示意了一下:“刚刚得到的消息,魏王已经在大河边上和赵王会盟了。” 大殿中惊讶之声越发响亮。 如果说现在秦国的战斗力是100分,那赵国的战斗力至少也在80分,魏国就算再怎么弱,也不可能连20分都没有。 魏赵一旦会盟,战斗力必然超过秦国的100分,这一战对秦国来说确实就不好打了。 秦王是个很直接的人,既然不好打,那就干脆选择不打。 范睢忍不住道:“前段时间大秦的使者们才刚刚说服魏王立赢夫人为王后,他怎么一转眼便出尔反尔,去和赵国会盟了?” 秦王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表情,道:“那是因为赵王派了一个使者去说服了魏国。” 范睢好奇问道:“这人是谁?” 秦王语气越发冰冷,道:“赵国中大夫李建!” 范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是此人?” 秦王哼了一声:“是啊,又是此人。每次都是这个李建,坏了寡人和大秦的事情!” 44,李氏可不能断了香火 热闹的会盟开始了。 李建站在赵王的身边,注视着赵王和魏王一起歃血为盟,同饮血酒。 歃血为盟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但在这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它的可信度反而不高。 据李建所知,前两年这位魏王也和秦王歃血为盟过…… 不管怎么说,赵国多了魏国这么一个盟友,哪怕仅仅是临时的盟友,那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秦国相邦是范睢,范睢有一个很有名的外交政策——“远交近攻”。 和秦国接壤的国家目前有赵、韩、楚,这属于“近攻”,是秦国下一步的假想敌。 不接壤的有齐、魏、燕,属于“远交”,是秦国想要拉拢的盟友。 在三个“近攻”国之中,韩国和楚国已经被秦国打废,无论如何也不敢和秦国开战,只有赵国是个例外。 至于三个“远交”国,燕国是秦国很坚定的盟友,经常在秦赵冲突时给赵国背后捣乱。 这一次歃血为盟后,齐国和魏国都已经是赵国的盟友,等于赵国把秦国三个“远交”国里的两个都拉到自己这一边来,已经算得上是对秦国的外交胜利了。 回顾历史上的长平之战就能发现,若在此战过程中赵国得到哪怕其他五国之中任何一个国家的援助,战争的结果都极有可能被改写。 因为此战中秦国也是倾国之力而战,秦王嬴稷在最紧急的时候都亲自带兵上了前线,才打赢了长平之战。 若赵国能将这两个盟友维持得更长久一些,那么秦国有很大可能会更晚和赵国开启决战,李建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发育,也就能为赵国带来更多的胜算。 在李建的沉思中,整个会盟结束了。 信陵君在离开之前,赠送了李建一把剑。 “此剑名为‘斩锐’。秦国有一兵种名为锐士,希望有朝一日大夫能执此长剑,斩杀秦国锐士,破秦国之锋芒。” 李建执剑在手,注视着森寒剑锋,顺手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剑锋上吹了一下。 没断。 李建不动声色,抬头对着信陵君道:“果然好剑,李建在此谢过君候赐剑。” 别人都送礼了,李建也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李建想了想,非常诚恳的对着信陵君道:“君候,其实你的结局无非就是如之前我说的那般,为何不早点按照我说的去做呢?那样至少你还能幸福快乐的渡过一生。” 信陵君摇了摇头,笑道:“李大夫的话,本侯心领了。但本侯既然生为大魏王子,就理当报效国家,怎么能躲在府邸之中做一个醉生梦死的废物呢?” 李建站在原地,目送信陵君离开,耳旁突然传来赵王的声音。 “这个信陵君,身为王子却不知避嫌,非要参与国家内政,将来必成魏王心腹大患!” 李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赵王脸上明显带着不爽。 看来这位赵王心中,多半是把亲弟弟长安君和信陵君等同起来了。 李建想了想,道:“或许大王可以向魏王提议,让信陵君去邯郸当质子。” 赵王眼睛先是一亮,随后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信陵君那几千门客要一起跟来,不就是第二个孟尝君?” 孟尝君和楚怀王都被秦王嬴稷囚禁过,但楚怀王逃到秦赵边境却被赵国拒绝导致秦国将其抓回,孟尝君逃到秦赵边境利用上千门客的力量强行过境。 这就是两位同时代大人物在秦国一死一活的原因。 信陵君和孟尝君一样麾下门客一大堆,门客的质量也不落下风,这样的质子是不受人欢迎的。 一切尘埃落定,赵王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返回邯郸。 负责在城门迎接的是一直镇守邯郸的上卿蔺相如。 蔺相如当众宣读太后的旨意,表达了对赵王的褒奖。 赵王听得喜笑颜开,少年的脸上满是被父母认可的兴奋。 接下来的旨意中还提到了李建的名字。 “中大夫李建,为国出使有功,赏黄金五十两,绢百匹!” 李建盘算了一下,发现这笔钱已经相当于自己当这个郎中卫都统好几年的工资。 于是李建谢恩的声音不由变得诚恳许多。 入城之后各回各家,赵王自管去见太后,而李建也同样回到自家府邸。 亲妈陈氏和小妈刘氏自然是早早就得知了消息,喜笑颜开的守在门口。 陈氏喜滋滋的带着李建来到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祷告。 “大夫啊,咱们的孩儿刚刚成年就已经是中大夫了,说不定将来真的能从邯郸李氏这一门里出一个卿。到时候妾身去了九泉之下,也算是和大夫你有个交待了。” 原本是喜事,谁知陈氏喜极而泣,反而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李建或许本事不小,但那些本事在老妈面前都宣告无效。 好在旁边还有姨娘刘氏和妹妹李婉,两女一番安慰,总算是让陈氏止住悲伤。 陈氏擦着眼角,对着李建道:“建儿啊,不是为娘说你,别人家的孩子十六岁开始就当爹了。你现在都二十一岁了还没个妻妾生个儿子,难道是要我们李氏断了香火吗?” “你说,将来要是我死了,我要怎么下去和你父祖们交待哟!” 说着,陈氏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李建大感无奈,只好道:“娘,我这不是没时间么,而且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呀。要真的有合适的对象,难道我还能不娶不成?” 陈氏掩面,哭声不断:“当真?” 李建正色道:“绝对当真。” 陈氏突然抬头,语速极快的说道:“那明日你便去蔺相如大夫家里,和他的孙女蔺氏见个面吧。” 李建有些呆滞的看着陈氏,才发现…… 自家老娘脸上这时候哪里有半分悲戚表情? 李建忍不住道:“娘,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陈氏表情一变,又把脸埋藏在袖子之中哭了起来:“可怜我李氏一门无后,将来怕是要断了香火……” 李建心中无数匹羊驼奔腾而过,长叹一声:“娘,别念了,我去相亲还不成吗?” 男人嘛,总是想女人的,李建也并非和尚,只不过确实没时间去顾及情情爱爱。 这么一想,相亲其实对李建而言也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希望那蔺相如的孙女不要长得和什么无盐氏之女一样丑就行…… 李建一边想着可能是未来老婆的那个女人,一边来到书房。 虽然是第一天回家,但有一件事情是李建要马上关注的。 钱。 关于对吕不韦的家产“改名换姓”的那件事情。 此事李建交给毛遂全权负责,所以在回到邯郸之后,他第一时间让人召回毛遂。 毛遂出现在李建面前,表情极为凝重。 “大夫,对吕不韦家产的处理出现了麻烦!” 45,奇货可居计划2.0 “什么麻烦?”李建问道。 毛遂道:“有人在暗中加害我们去接管吕氏产业的管事!” 李建离开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毛遂根据李建的命令,开始接管吕不韦在邯郸城中的产业。 一开始事情是非常顺利的,最近这几天却出了麻烦。 几名接管吕氏产业的管事陆续生病,找了医者诊治之后,得出的诊断竟然是中毒! 李建闻言,眉头顿时皱紧:“中毒?管事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毛遂道:“两名管事中毒太深,已经不治身亡,另外四人依然还在全力的治疗中。” 李建道:“知道是谁下得毒吗?” 毛遂道:“目前只知道是狼毒,应该是一些新招的伙计悄悄下在了管事们的饭食之中。” 既然是要把整个产业都拿下,新管事和新伙计就是必须的。 很显然,有人利用了这个空档,派人伪装应聘伙计,然后对管事们下毒。 李建道:“能找到这些伙计吗?” 毛遂道:“管事们毒发后,这些伙计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臣已经拜托其他相熟的游侠追查,也开出了一定的悬赏,但至今依然没有什么音讯。” 李建道:“和吕不韦有关吗?” 毛遂道:“吕不韦这些天被臣看得很死,应该不太可能和他有关联?” 李建陷入沉吟。 究竟是谁,想要针对自己呢? 田单?乐乘?赵括? 还是吕不韦其实瞒过了毛遂? 甚至是……太后? 思考良久之后,李建道:“此事先报给官府,然后你把对游侠们承诺的悬赏增加到之前的三倍。” 李建并不算太过着急。 毕竟也是牵扯到两条人命的命案,李建的父亲李彬当过邯郸令,在邯郸官府方面李建还是有些人脉的,可以推动官方的调查。 既然对方选择了针对李建,那也不可能隐藏在黑暗中一辈子,迟早还是要跳出来。 那个时候,再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切如常。 这一天,李建找来了吕不韦。 “见过大夫。”吕不韦的表情很是憔悴,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简直老了十岁不止。 李建看着吕不韦,笑了笑,开口道:“吕先生对于现在的情况想必是很难接受的吧,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吕不韦猛然抬头。 …… 很少有人关注到邯郸城中少了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商人,但嬴异人绝对是个意外。 “赵姬,快说,究竟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吕不韦?” 听着嬴异人恶狠狠的询问,赵姬也是花容失色。 “王孙,妾身、妾身实在不知啊……” 嬴异人勃然大怒,指着赵姬就是一通大骂。 “天天在这里坐吃山空,钱都被你这个败家女人花完了。若是吕不韦再不出现,我便只能将你卖去青楼,好维持日常用度了。” 赵姬闻言颇为不服,心想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见识世面到处乱逛乱花,现在又来责怪我败家了? 但赵姬可不敢跟嬴异人顶嘴。 这段时间下来,她早已清楚嬴异人的个性,知道这位王孙气急之下是真会把她卖到青楼的。 没奈何,赵姬只能委委屈屈,苦着一张俏脸使出终极杀招。 “王孙,妾身……有了。” “有了什么?” “有了……王孙的孩子。” “什么?” 半个时辰后,送走了大夫的嬴异人瘫坐席上,双目死死的盯着赵姬那如今尚且极为平坦的小腹,脸上的表情有喜有忧。 喜自然不用说,这是嬴异人的第一个孩子,如何不让他心中欢喜? 忧就更加明显了,就嬴异人现在这情况,孩子在邯郸出世,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声呼唤从外面传来。 “王孙在吗?吕不韦前来拜访。” 嬴异人猛的一惊,整个人瞬间蹦了起来,下一秒钟就冲出门外。 “吕先生,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我真是想死你了!” 嬴异人无比亲切的拉着吕不韦的手,目光十分炽热。 这可是大金主啊! 吕不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不瞒王孙说,这段时间吕某都在准备之前王孙所说的那件事情,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头绪,这不就马上回来和王孙汇报了。” “有头绪了?当真?”嬴异人闻言,越发惊喜。 嬴异人也不是傻瓜,吕不韦又送钱又送女人,他当然也有所怀疑,并询问过吕不韦的动机。 吕不韦的答案很简单:“您是王孙,就代表着将来的可能性。我吕不韦既然在您的门下,那将来您的门楣光耀,也就是我吕不韦的门楣光耀。” 怎么个门楣光耀法,这还用说? 自然就是继承秦国王位了! 嬴异人虽不是很相信吕不韦的话,但吕不韦黄澄澄的金子都送上门了,也不由得对此事报以一定希望。 谁不想当大王呢? 眼下吕不韦说事情有了头绪,嬴异人喜出望外,拉着吕不韦就要入内详谈。 吕不韦脚步稍微停了一下,道:“殿下,吕某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李建大夫。” “李建?”嬴异人才注意到原来吕不韦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李建上前,微笑朝着嬴异人行礼:“见过王孙。” 不远处,站在大堂门口的赵姬注视着李建,芳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警惕。 赵姬也跟了吕不韦一段时间了,每次吕不韦做生意时准备坑人的时候,就会露出和李建现在一模一样的笑容…… 片刻后,三人在大堂之中落座,赵姬端上酒食,随后非常识趣的退下。 吕不韦显然明白嬴异人的顾虑,开口道:“王孙,这位李建大夫乃是赵王身边的侍卫长,最近也很是帮赵国办成了一些大事,深得赵王信任。” 嬴异人又是一愣,随后一拍大腿,道:“啊对对对,我听说过这个名字。等等,赵国大夫……你来见我这个秦国王孙作甚?” 说到后面,嬴异人明显提起警惕。 李建闻言,露出一个温和而又人畜无害的笑容。 “在下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帮助王孙成为将来的秦国大王。” 46,搞定嬴异人 听到李建这番话,嬴异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怀疑。 嬴异人道:“赵国和秦国之间乃是死敌,你真觉得我会相信一个赵国大夫的话?” 吕不韦忙道:“王孙,李大夫是自己人,吕某愿以性命担保。” 吕不韦在嬴异人心中地位不低,听完吕不韦的这句话之后,嬴异人明显有些迟疑。 李建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能理解王孙的顾虑,但王孙可能忘记了,当今的秦王也是我们赵国所立。” 秦王嬴稷登基,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登基不久的秦武王嬴荡在洛邑脑子一抽,跑去举周天子九鼎。 有人说九鼎砸断了嬴荡的胫骨,有人说是砸断了腰腿,总之嬴荡确实是被砸死了。 这位秦武王才刚刚继位没多久,儿子都没一个,继承人只能从他的兄弟里挑选。 秦武王的母亲,也就是当时的秦太后选择了公子赢壮作为继承人。 另外一边,嬴稷的母亲芈氏同样也不甘示弱,暗中联络娘家楚国,想要扶立自己的亲儿子嬴稷为王。 双方争斗不休,芈氏原本处于劣势,但她聪明的争取了一个强大的外援——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派兵前往燕国,将在燕国当质子的嬴稷护送回秦国,武力争位。 于是嬴稷便拥有了楚国、赵国、燕国三大外援,而公子赢壮只有魏国作为外援,力量对比瞬间逆转。 最终嬴稷成功登上王位,成为秦国新王。 李建今天再一次将此事提起,就是为了说服嬴异人。 虽然赵武灵王是早就死了,但你爷爷嬴稷现在还好端端的当着秦王呢。 果然,在李建说起此事后,嬴异人的态度明显软化不少。 嬴异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建,道:“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建手指吕不韦,笑道:“就凭他相信了我。” 嬴异人:“……” 吕不韦适时道:“王孙,其实李大夫一直以来都在背后指点我。不然的话我区区一个商人,又怎么可能有这种胆大包天的想法,去帮助王孙登上王位呢?” 嬴异人微微皱眉,觉得挺有道理。 一个商人就想谋划大秦王位,也太扯了。 但若是这商人的背后有来自赵国内部的政治势力,就完全说得通了。 嬴异人看着李建,道:“你是赵王的侍卫长,莫非此事背后有赵王授意?” 李建微笑不语。 嬴异人正待追问,吕不韦忙道:“王孙,吕某先和你说一下具体的计划吧。” 吕不韦如此这般,将事情向嬴异人道来。 嬴异人沉吟良久,有些为难:“让我认华阳夫人做母亲?这……那我娘怎么办?” 嬴异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孝心的,让他一下子抛弃亲妈认别人做娘,不太好办。 吕不韦道:“王孙何必如此纠结?所谓认母无非就是多叫几声娘罢了。将来王孙若是登基,一样可以将生身母亲册封为太后,那时候谁又敢说个不字?” “而且华阳夫人眼下无子,只要王孙过继给华阳夫人,将来就是大秦太子殿下唯一的嫡子,没有任何人能和王孙竞争王位。” “天大的好处就摆在面前,就算是王孙的生身母亲得知此时,也必然会劝王孙同意的。” 吕不韦毕竟是老生意人了,说话一套套的。 短短片刻时间,就让嬴异人明显动摇了起来。 嬴异人并没有忘记李建,直接将目光投来:“所以,你们赵国想要获得什么好处?” 李建微笑道:“不瞒王孙说,这些年来秦赵之间开战的次数实在是太过频繁了,对两国人民都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我们希望王孙能在登基之后减少东进的次数,最好是不要再和我们赵国开战了,就这么简单。” 嬴异人思考了一下,十分痛快的点头道:“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你告诉赵王,若将来我能登基为王,只要我在世一天,大秦就不会主动向赵国开战。” 李建目光一亮,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请王孙这段时间好好的在此地安歇,我们会尽快安排,尽量让王孙早日回归咸阳城的。” 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吕不韦又安排人张罗了一顿酒食上来,三人吃吃喝喝,最终尽兴而散。 嬴异人和赵姬并肩而立,不停挥手,目送着李建和吕不韦两人所乘坐的马车没入夜色之中。 赵姬犹豫片刻,贝齿轻咬,突然开口道:“王孙,妾身觉得……那个李建大夫有问题。” 脸上带着三分酒意的嬴异人饶有兴致的看了赵姬一眼,道:“哪里有问题?” 赵姬心中有些惊慌,道:“妾身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他有问题。” 嬴异人哈哈一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他有问题。虽然吕先生一再推荐他,但我确实并没有完全信任于他。” 赵姬疑惑道:“那为何王孙还对他如此热情?” 嬴异人耸了耸肩膀,道:“除了相信他之外,我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嘛!” 说着,嬴异人突然来了兴致,直接将赵姬打横抱起,朝着堂内而去。 赵姬窈窕的身躯微微挺直,双腿上下轻蹬:“王孙,妾身有了……” 嬴异人大笑:“才有几天时间而已,还能用!” …… 夜色中,李建注视着面前的吕不韦,脸上带着笑容。 “吕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前往秦国?” 吕不韦抬头看着李建,表情似乎有些恍惚,但很快做出回答。 “回大夫的话,等到吕某的家人抵达邯郸,吕某就会立刻出发。” 李建摇了摇头。 “你明日便可出发前往咸阳了。” 吕不韦明显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夫……竟如此信任我?” 李建微笑,拍了拍吕不韦的肩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吕先生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吗?” 吕不韦注视着李建,突然开口提了一个问题。 “贵族,也能和商人谈交易吗?” 李建笑了起来。 “贵族难道就不需要契约精神了吗?” 吕不韦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明白了大夫,那吕某明日就立刻启程。” 47,李建遇刺 看着吕不韦离去的身影,毛遂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大夫,臣并不相信吕不韦。” 李建含笑看着毛遂:“为何?” 毛遂道:“因此吕不韦是一个商人,商人向来是奸诈耍滑,不讲信用的。” 李建笑了起来:“那你觉得吕不韦是怎么做大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呢?” 毛遂给出答案:“要么官商勾结,要么便是靠奸诈骗财。” 李建的笑容越发温和:“回去睡吧,明天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商人确实会奸诈耍滑,会不讲信用,例子很多俯拾皆是。 但面对着极为惊人的回报时,每一个商人的道德品质又会堪比圣人。 他们会誓死捍卫契约,直到他们能得到那份惊人的报酬为止。 唯有利益永恒。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官府方面对于李府管事们的身亡并未找到什么可靠的证据,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犯人。 至于游侠方面,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声称掌握了独家情报,但依然没有人能够领取翻了三倍的悬赏——全都是假情报。 至于对吕不韦家产的吞并,也在吕不韦离开之后暂时停止。 即便暂时停止,李建手中的店铺和产业依然是非常可观,每年所获得的利润足够李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需要考虑金钱用度的问题。 就在李建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方式调查的时候,毛遂将一份新的情报摆在了李建的面前。 “大夫,这是朱阳送来的情报,说这个地方最近似乎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行动。” 李建想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朱阳就是那个之前因为被平原君小妾藐视而气得去理论的家臣。 李建沉吟片刻,对着毛遂道:“召集我们府上的家丁门客,去这个地方看看。” 毛遂询问道:“需要报官吗?” 李建笑道:“都没有证据,怎么报官?” 朱阳所说的地方,处于邯郸城之中的平民区某个坊中。 和大部分战国时代的城市一样,邯郸城被划分成无数个小小的、类似小区的部分。 大部分这种小区的名字叫做“坊”,只有专门售卖商品的集市叫做“市”。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家丁门客到来,无疑对这个坊之中的居民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伴随着砰砰的关门声,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原先还算多的人影瞬间就全部消失。 毛遂手指不远处的一处院落:“就是哪里了,大夫。” 李建目光看去,发现这间院落平平无奇,和其他院落并无太多不同。 “让我们的人分散开,将此地包围。”李建下达命令。 既然朱阳能特地来告诉李建这个消息,李建就选择相信。 从某种程度上说,李建相信的并不是朱阳本身,而是这个时代游侠们有恩必报的品质。 刚刚包围了这座院落,还没等李建下达新的命令,毛遂突然一声大喊。 “大夫小心!” 下一刻,毛遂从马上跃起,直接将骑在马上的李建扑倒。 砰的一声,李建感觉后背重重和地面接触,一阵剧痛,差点昏了过去。 各处喊叫不断传来。 “有刺客!” “保护大夫!” 似乎只过了几秒钟,又似乎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李建意识猛然清醒,视线中的一切都迅速清晰起来。 一支弩矢就插在距离李建不过几步的地方,尖端已经完全没入地面,尾部刚刚停止颤动。 毛遂将李建拉了起来:“大夫,没事吧?” 李建摇了摇头,道:“哪里来的?” 险些护主失败的毛遂脸上带着怒火:“这些家伙看来有暗哨,竟然想要趁机暗算大夫。还请大夫在此稍候,臣去把他们都揪出来!” 几名家丁手持盾牌,警惕的护住李建。 在李建的注视下,毛遂手持长剑,一脚踢开院落大门,带着其他家丁门客们冲入院落之中。 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响起,随后很快平息。 毛遂提着一个被打晕的人走了出来,脸上不无得意。 “大夫,这些人都是死士,但臣成功的打晕了一个,待会可以带回去审问一番。” 李建正待开口,突然又是嗖一声响,让他吓了一跳。 又一支弩矢凌空射至,但这一次目标并不是李建,而是那名被打晕的死士。 弩矢直接洞穿死士胸膛,将其秒杀。 毛遂先是一呆,随后怒发冲冠。 “该死的,还有其他刺客隐藏!快,包围那边!” 一阵鸡飞狗跳后,毛遂再度出现在李建的面前。 “大夫,是臣疏忽了,那刺客逃了。” 毛遂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 两名管事的死一直让毛遂耿耿于怀,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但又被熄灭,确实对他打击不小。 李建笑了笑,开口道:“无妨,虽然这一次他们还是成功逃脱,但也露出了不少马脚。” 毛遂看向李建,目光中露出期待:“大夫莫非发现了什么?” 李建拿起刚刚险些杀死自己的那根弩矢,向毛遂展示:“看到了吧,这是秦国特有的制式弩矢,和其他国家的风格完全不同。” 毛遂吃了一惊:“秦国人?” 李建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刚刚去追杀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这些死士。他们外面的衣裳虽然都穿着我们赵国的胡服,但内衣内衬乃至发髻依然还是保留着秦人的模样。” 毛遂震惊了:“秦国人,竟然是秦国人?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毛遂而言,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只有李建的政敌,也就是赵国内部人士才会做得出来。 毛遂是真没想到,此事背后的始作俑者竟能和秦国扯上关系。 李建道:“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你先派人去通知官府,然后我们再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毛遂下意识的问道:“不知大夫想要去哪里寻找这个答案?” 李建笑道:“当然是去平原君府了。” 平原君,赵国情报头子。 连秦国制式手弩都出现了,这位平原君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吧? 48,面见平原君 李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是以原本寂静的街道上,不觉间就多出了一大堆围观的人群。 华夏人喜欢看热闹的本性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影候就站在这些人群之中,静静的看着李建和毛遂离去,看着官府的衙役前来接管现场,将一具具属下的尸体抬走。 然后,影候迈步走向不远处的一间院子。 这间院子就位于刚刚爆发一场激烈战斗的那间院子隔壁,院子中有一名妇人正在奋力的洗刷着衣物,一名男子在挥舞着屠刀切割猪肉,还有三名小孩跑来跑去的玩耍。 一家五口都看到了影候,但也都对影候视若无睹,影候就好像一阵空气般穿过这一家五口的身边,进入了堂屋。 在卧室里,几名秦国暗探已经等待着影候的到来。 “是属下等人武艺不精,未能杀死李建,还请影候治罪!” 看着面前齐刷刷跪下的诸多下属,影候表情非常平静。 “刺杀是一种非常低效率,但又同时高风险的手法。一旦刺杀失败,接下来再想要进行刺杀的成功率就会大幅度降低,可说是几乎为零了。” 听到影候这番话,暗探们的脑袋全部都压到了地板上。 房间之中一片死寂。 良久过后,影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终究不是咸阳城啊,都起来吧。好好查一下,究竟是谁把我们的这一处藏身地给泄露出去的。” “喏!” “此地已经不再安全,等会你们便随我去大夫楼昌的府邸,暂避一些日子。” “喏!” “至于李建那边,继续派人盯着,但这段时间先不要刺激他了。” “喏!” 李建来到了平原君府。 平原君正在和平阳君喝酒。 这段时间,李建陆续因为各种原因来拜访过平原君,几乎每一次这位平原君都在喝酒。 “李大夫,你怎么来了?来来,和本侯兄弟一起饮酒!”平原君热情的招呼着李建。 平原君的兄弟就是平阳君赵豹,这位也是平原君酒席上的常客。 李建自是欣然落座,三人客气几句,你来我往,都是社会老油条那一套,总之是一团和气。 平原君笑道:“用李大夫之前的那句话来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知这一次李大夫又是因何事前来本侯这边呢?” 李建放下手中竹著,笑道:“不瞒君候说,其实下官是来找君候打听一个人的。” 平原君闻言不由笑道:“若是别的事情本侯不敢说,论到打听人,那你可是来对了地方。说吧,你想要打听谁?” 平原君门下的三千游侠门客并不是白吃饭的,他们之中包含了邯郸乃至整个赵国中三教九流的所有人物,能够将所有渠道的消息都传递到这位平原君的面前。 有一句上不得台面的黑话是这样说的,邯郸城中可能有赵王不知道的事情,但不可能有平原君不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未必就一定属实,但也足以反应出平原君消息究竟有多么灵通。 李建道:“下官想打听的是一个想取我性命的人。” 平原君吃了一惊。 李建一五一十,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道来。 平原君听完,脸上顿时出现怒容:“简直是翻了天了,邯郸城之中竟然有这种暴徒?李大夫,你且稍候数日,本侯这就让麾下的门客去搜罗消息,绝对不能让这些暴徒继续在邯郸城中为所欲为。” 李建看着平原君,道:“所以君候目前也并无消息,对吗?” 平原君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本侯毕竟不可能掌控邯郸城的每个角落,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成为下一个信陵君了?” 李建点头道:“那下官就在这里先行谢过君候的援手之恩。下官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两位君候饮宴了。” 看着李建离去的身影,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平阳君赵豹突然开口了。 “兄长当真不知道实情吗?” 平原君哈哈一笑,拿起手中酒杯。 “笑话,若是连秦军制式手弩流入邯郸这种事情本侯都不知道的话,那本侯还配执掌大赵的情报机构吗?” 平阳君的脸上露出吃惊表情。 “刺杀李建的竟然是秦国人?愚弟还以为是田单或者乐乘等人的指使呢。”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单,怎么可能?他可是我们大赵的相邦,做事爱惜羽毛得很。” 平阳君闻言半信半疑。 “兄长这话不对吧,田单之前接二连三的出手打压李建这种小辈,可看不出爱惜羽毛的念头。” 平原君放下酒杯,大摇其头。 “不不不,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豹弟。田单出手打压李建,是宫里那位的意思,他难道敢抗旨不遵?” “你就看着吧,若是宫里那位什么时候不想打压李建了,田单这种脸皮厚的老油子就会立刻跟李建缓和关系,甚至成为忘年交都不让人意外呢。” 平阳君脸上明显带着不解。 “可李建只不过是区区的一个下……中大夫,他何德何能让宫里那位一直打压他呢?” 平原君眨着眼睛,脸上露出神秘笑意。 “因为那位不希望李建成长得太快。” 平阳君越发疑惑。 “难道不是那位不希望大王成长得太快?” 平原君哈哈大笑起来。 “这只不过是那位想要给我们营造出来的错觉罢了。大王终究是大王,将来总是要接班的,那位又怎么可能不希望她的儿子快速成长接班呢?” “她打压李建,只不过是希望压制李建的成长,将来好让大王来提拔李建,让大王来获得李建的知遇之恩,明白了吗?” 平阳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懂了,如果李建被大王提拔为卿,那他定然对大王死心塌地。可若是李建被太后提拔为卿,那他恐怕就不会那么心思塌地了。” 平原君点头,举起酒杯。 “所以啊,谁说女子不如男呢?至少咱们这位大嫂,就不比先王兄差嘛!” 平阳君沉吟半晌,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所以兄长不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李建?” “你是说李建被刺杀的真相,还是太后的真相?” “两者都有。” “那为兄当然是两者都不会说。” “太后的真相不说,愚弟也能理解,可兄长为何不把秦国人的事情告诉李建?” “哈哈,此事将来你自会知道。” 平原君突然闭口如瓶,任凭平阳君再怎么追问,也只是微笑不语了。 49,鱼饵和美人鱼 李建回到自己的府中,在书房见到了毛遂。 “怎么样了?”李建问道。 毛遂道:“臣去见了一趟朱阳,他对于此事的结果十分震惊,让臣代替他表达对大夫的歉意。此外,他也会继续追查此事,一定给出一个结果。” 李建道:“朱阳应该是我们的朋友,你也不需要怀疑到他的身上。” 毛遂道:“喏。”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随后李建突然开口道:“平原君知道那些秦国人的来历,但他并不愿意告诉我。” 毛遂明显吃了一惊,道:“平原君为何这么做?” 李建看着毛遂,道:“你曾经在他府上当过门客,或许你能给我一些答案?” 毛遂沉吟良久,道:“臣觉得,平原君应该并无加害大夫之心,而是另有所图。” 李建道:“什么图谋?” 毛遂道:“这就不是臣所能猜想的事情了。” 李建笑了起来:“其实这是一件很容易猜想的事情。” 毛遂惊奇的看着李建:“莫非大夫已经想到了?” 李建点头:“首先,平原君不可能和秦国人合作。其次,平原君也并不想害死我。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 毛遂道:“哪一种?” 李建站了起来,笑道:“平原君想拿我当诱饵,来钓鱼。” 毛遂震惊:“钓谁?” 在毛遂看来,李建如果真的是鱼饵,那绝对是一个很够分量的鱼饵。 李建道:“其实我原本并不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但好在平原君提醒了我。” 毛遂明显已经跟不上李建的思绪了:“所以大夫的对手是?” 李建道:“影候。” 普普通通两个字,却好像一棍子打在毛遂脸上,让他的脸庞顺便变色。 毛遂失声道:“影候?就是四十年来一直为秦王嬴稷执掌秦国间谍,号称天下第一间谍首领,让山东六国所有间谍加起来都相形见绌的影候?” 李建点头道:“就是他。” 如果不是他,又怎么配让李建来当这个鱼饵? 李建施施然的离开了书房,留下毛遂一个人在里面震惊。 作为赵王的侍卫长,李建每十天才能获得一个休沐日,眼下已经过去半天,接下来的半天必须要好好的利用起来。 “去蔺相如蔺卿府。”李建如是吩咐车夫。 带着足足一马车的礼物,李建来到了蔺相如的府邸。 蔺相如并不在,这位赵国大佬几天前就已经离开邯郸,巡视赵国北方诸郡的马场,并挑选优良战马出栏加入军队。 蔺相如有八个儿子,名字从长到幼分别是蔺仪、蔺范、蔺嘉、蔺景、蔺从信、蔺岱、蔺封、蔺冕。 负责接待李建的是长子蔺仪。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和李建相亲的蔺氏姑娘,便是这位蔺仪的嫡女。 蔺仪年纪大约在三十大几,笑起来一团和气:“李大夫,这边请。” 作为一个三世为人的老油条,李建一边轻松的应付着蔺仪,一边左顾右盼,打量着蔺相如的府邸。 这是一间以清幽文雅为主题的府邸,没有那些俗套的大红大紫,大小院落之间错落有致,精致的假山衬托着园林,更有清澈小湖,湖畔一座凉亭中几道倩影若隐若现。 蔺仪回头笑道:“李大夫,我们去那座凉亭之中闲聊片刻吧。” 李建闻言,不由正色道:“多谢蔺大人抬爱。” 这年头的相亲,一般就是和老丈人聊聊,最多让姑娘出来给你露个脸。 像蔺仪这样摆明了能让李建和相亲姑娘聊一会的,那就是非常有诚意的了。 两人正朝着凉亭走去,突然一阵惊呼声传来。 李建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道倩影跌落水中,噗通一声水花砸得高起。 蔺仪大惊失色,高声呼唤:“快来人,救人啊!” 李建几乎没有迟疑,瞬间跃入水中。 剧情再俗套,救人还是得救啊。 好在湖并不算大,李建划拉几下便迅速来到落水女子身旁,伸手将对方抓住。 女子明显被吓得不轻,死死的抱紧李建手臂。 好软。 这是李建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 好沉! 这是李建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 女子的重量挂在李建身上,顿时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下沉。 就在李建心中未惊,打算换个姿势的时候,他的双脚突然一重,已经稳稳的踩在了水底。 李建一抬头,正好和凉亭上的人打了个照面。 在凉亭中,一名少女正面带担心的注视着李建所在。 这少女二八年华,穿着青绿色罗衫,头上挽着少女发髻,眉眼间还带着丝丝青涩,一双妙目中秋水流转,肌肤吹弹可破,体态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堪称人间绝色。 李建吐了一口水出来,认真的对着少女道:“那个,能劳驾一下,叫些人来将这位姑娘拉出水吗?” 在李建的手边,那名刚刚被救的女子似乎是喝多了水,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女子被救出水面,大夫也紧急到来。 蔺仪脸上带着歉意,看向刚刚换好衣裳的李建:“实在是不好意思,李大夫,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老夫招待不周。” “说起来,也要多谢李大夫见义勇为,今日救人善举,老夫亲眼目睹,也是佩服之至啊。” 李建笑道:“无妨。就是不知蔺姑娘现在情况如何,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蔺仪楞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李大夫误会了,落水之人并非小女,小女当时就在凉亭上,穿着青绿色罗衫的便是。” 李建也是一怔,这才回想起方才亭子中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嘴角不觉露出笑意。 如果是她的话,将来孩子的颜值肯定是有保证了,营养也应该挺充足的…… 李建回过神来,忙对着蔺仪道:“原来如此,是李建误会了。天色已晚,李建也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虽然很想留下来和那位蔺姑娘说说话,但突发事件还是打乱了一切计划。 眼看着天黑了,这种时候就不能再和姑娘见面了。 李建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并不远的一处厢房中,被他救上来的姑娘正在和他的相亲对象说话。 “蔺柔啊,这个李建很不错,你就嫁了吧!” “啊?公主,可是……” “没有可是,你若是不嫁,本公主回去和王兄说一声,让王兄把本公主嫁给他!” 蔺柔姑娘看着面前从水中被救出来不久,刚刚还哇哇吐水此刻却已经精神奕奕的闺蜜,一时无言。 50,五个女人很多戏 带着蔺文的谢意和下次再来的邀请,李建有些惆怅的离开了蔺府。 虽只惊鸿一瞥,但那位蔺姑娘的音容笑貌还是在李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老婆小妾,但真没有这位蔺姑娘一样,给李建这种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这位蔺姑娘几乎每一个点都长在了李建的审美上。 突然就有点想结婚了呢…… 刚一到家,李建就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自家老妈、小妈和小妹这八卦三人组。 老妈:“怎么样了,谈的如何,何时成亲?” 小妈:“怎么换了一套衣服?成了?” 小妹:“看不出来呀,兄长居然这就能同度春宵了?” 理所当然的,小妹被两位妈妈痛骂了一番。 还没结婚怎么能同度春宵? 这种思想实在是太危险了,放在女孩子身上就更加危险。 看着被骂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妹,李建无言半晌,还是决定开口解围。 “那个,你们就不想听听今天我的经历?” “想!”三女异口同声。 李建如此这般,仔细道来。 某些不该说的水中细节,自然也是被他刻意省略。 老妈陈氏表情疑惑:“除了蔺姑娘,竟然还有其他女子也在场?” 小妈刘氏明显有些不太高兴:“这蔺府多少也有些看不起人了吧,明明是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让别的女子出现呢?” 小妹撑着下巴,突然开口道:“我知道那女子可能是谁了?” 两名妈妈同声提问:“谁?” 小妹道:“蔺姑娘和七公主颇为熟稔,可能是七公主今日去蔺府拜访了。” 两名妈妈先是愕然,随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公主的话,那蔺府确实没办法赶人。” “倒是可以理解。” 李建哭笑不得:“这公主没事跑去掺和什么,搞得我都没办法和蔺姑娘说上话了。” 下一秒钟,三女六只眼睛刷一下直接转过来,锁定李建。 李建被看得有些发毛,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妈突然一拍掌,笑道:“成了!” 小妈一脸优雅笑意:“李家有后了。” 小妹嘻嘻的笑了起来:“真想快点抱上我的侄子啊。” 李建:“……” 这些女人,乱七八糟,胡思乱想,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又是一天早晨,赵王正埋首伏案,聚精会神的做着自家母后布置的功课,外面传来楼昌的一声禀报。 “大王,七公主求见。” 赵王楞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放下手中毛笔。 “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一名少女蹦跳着,进入宫殿。 “王兄,几日不见,有没有想臣妹呀?” 少女身躯娇小玲珑,笑容灿烂,大眼睛扑闪扑闪,一双小兔牙洁白晶莹,看上去极是可爱。 正是七公主殿下。 这位七公主虽然并非太后所生,但却和赵王的感情极好,平日里也经常来探望赵王,给赵王无聊的生活提供了不少笑声和慰藉。 赵王笑道:“想,当然是想了。怎么,今天居然有空来寡人这里了?” 七公主嘻嘻一笑,道:“那当然是因为臣妹想大王啦。” 赵王忍不住失笑:“你呀,每天就知道调皮捣蛋,那些女官成天都跑去母后那边告状呢你知道不?对了,听说你前几天去蔺府那边还出了点状况,究竟怎么回事?” 七公主闻言,原本笑嘻嘻的脸庞顿时变得有些僵硬,赶忙转移话题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就是摔了一跤,下人们小题大做而已。对了王兄,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最宠信的那个侍卫长啊?” 赵王显然不知当日详情,闻言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信口道:“你说李建啊,他去母后那边取寡人明天的功课去了。” “哦。”七公主闻言,俏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 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赵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今天的七公主不但情绪明显不高,而且话语中老是有意无意的询问李建。 赵王忍不住开口:“七妹啊,你老问李建做什么,莫非你对他有什么意见?” 七公主吃了一惊,忙道:“没有没有,臣妹没有任何意见。” 赵王心中越发疑惑,忍不住道:“那你和寡人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七公主迟疑半晌,俏脸憋得通红,终于一咬牙一顿足,道:“臣妹就是,就是……想要嫁给他!” 噗的一声,正在喝水的赵王直接把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后宫之中,太后正对着李建吩咐。 “去,把这些拿给大王,顺便告诉他,这些天功课很不用心,必须要加强一下。” “喏。” 李建带着两名侍卫挑着一箩筐的木简离开,在门口碰到了平原君。 平原君行色匆匆,有些不自然的朝着李建打了个招呼,快步入殿。 李建若有所思的看着平原君的背影,没有说话。 如果是平时,再怎么样的急事,平原君也会和李建客套两句,算是和大王身边的红人拉拉关系。 今日为何…… 李建转过头来,对着两名侍卫道:“走,回大王那边去。” 大殿中,平原君正朝着太后禀报。 “……太后,如今关于影候的情报,就是这些了。” 太后陷入沉思,好一会才开口。 “若是用李建为诱饵,能保证不伤李建性命吗?” 平原君显然早已想清楚答案,闻言立刻回答:“不能。” 太后顿时皱眉:“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平原君正色道:“若是能以李建的性命换取影候死在邯郸,臣认为还是非常值得的。” 太后摇头道:“大王不会喜欢听到这句话。” 平原君诚恳的说道:“所以臣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让大王知道这件事情。” 太后默然良久,开口道:“李建是个人才,他还年轻,可能会成为大赵将来的希望,老妇觉得你这计划并不可取。无论任何情况,你和你的属下必须要保证李建的存活。” “那个什么影候,不过是个躲在黑暗之中蝇营狗苟的老鼠罢了,有什么资格来换我们大赵臣子的性命?” “能抓就抓,不能抓让他逃了也不要紧。大赵和秦国之间的争霸,终究还是要靠战场上堂堂正正来分出胜负,而不是这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 被拒绝的平原君满脸震惊,一时无言。 51,也该我埋伏你一次了 又是一天平淡无奇的打卡下班时间,刚刚回到家中的李建又双叒叕见到了妈妈妹八卦三人组。 陈氏笑道:“建儿快看,这是蔺府回赠的礼物!” 在大堂之中摆放着一大桌子的礼物,可谓是琳琅满目。 贵重倒并没有多么贵重,但心意是尽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来自于蔺相如的亲笔感谢信。 这位刚刚赶回邯郸的赵国上卿在信中盛赞了李建前几日英勇救人的行为,并邀请李建在下次休沐的时候再次拜访蔺府。 蔺相如表示他届时将会亲自招待李建,并弥补上一次李建拜访时的不足。 看到这里,李建的双目中顿时绽放光彩。 所以,那位很有营养的蔺姑娘……终于又能再见了呀。 李建很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三大碗。 至于妈妈妹八卦三人组各种奇奇怪怪的话,李建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了。 影候坐在房间之中,嘴角带着笑意,对面前的楼昌开口。 “英雄救美?没想到我们这位李大夫竟然还会做出这种事情。” 楼昌嘿了一声,脸上明显带着不爽。 “七公主也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么样,在大殿之中和大王大吵大闹,说什么若是大王不嫁她给李建的话就如何如何。这般仪态全无,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影候含笑看着楼昌,以他的老辣眼光,自然看得出楼昌话语表情之中浓浓的嫉妒。 影候道:“所以,等到下次李建休沐的时候,他应该又会前往蔺相如的府上?” 楼昌道:“正是。如果影候还想要杀死李建的话,那这一次应该是不错的机会。” 影候点头道:“很好,多谢楼大夫提供的这个信息。” 看着站起来就要离开的影候,楼昌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影候,为何秦王一定要处心积虑的除去这李建呢?他只不过是赵国之中的一个小小人物而已吧。” 影候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后迈步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 “该说的时候,老夫自然会告诉楼大夫的。” 影候来到了距离楼昌府邸并不算远的一座居民坊之中,这里是他的新据点。 几名邯郸当地的秦国密探已经在此等候,恭敬行礼。 这些密探脸上都带着狂热神情,只要影候一声令下,他们就能赴汤蹈火。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密探更像是教徒,而并非下属。 影候表情平静,道:“过几日,李建将会在休沐的时候前往蔺相如府去拜访。”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前往蔺相如府的必经之路埋伏他。” “这几天,你们负责走访物色附近的地形,准备好伏击的场地和武器……什么声音?” 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影候脸色微微一变,语气极为迅速的开口:“撤退!” 说完,影候直接转身,在几名心腹的簇拥下,迅速的朝着房屋的后门而去。 只要离开后门,就能没入人海之中,从而脱身。 这一招影候屡试不爽,但这一次他发现——失算了。 数十名家丁护卫手持手弩刀剑,虎视眈眈的包围了后门。 在这些家庭护卫们的中间,李建骑在马上,注视着影候。 “影候阁下,终于见面了。” 让李建有些惊讶,或者说失望的是,影候的脸上竟然带着一张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具,将面容完全遮掩。 影候的身躯停顿数秒,发出一声叹息:“李建大夫,确实总是能给我惊喜啊。” 李建微笑道:“棋盘博弈,自然是你一招我一招。影候阁下都已经出了好几招,我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岂不是平白让人耻笑?” 影候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老夫小看大夫了,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李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你真的觉得还有下次?动手!” 作为一个看多了电视剧的人,李建可没有和反派长篇大论的习惯。 能说这两句,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暗算过李建。 现在李建反过来算计了一次影候,装一下,说两句不过分吧? 李建话音落下,门客家丁们的弓弩立刻激射而出,朝着影候等人而来。 影候一转身,直接没入房间之中。 李建冷声道:“杀进去,不留活口!” 李建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活捉纵横天下数十年的秦国密探首领。 影候的几名心腹对视一眼,同时拔出刀剑,拼死拦阻。 短短半分钟时间,这几名心腹全部变成了尸体。 毛遂一脚踹开房门,手持利剑入内。 “人不在?” “四处找找!” 足足十分钟的翻找过后,李建的部下们终于发现了在卧室床底的一处密道。 “追!”毛遂第一个跳进密道之中。 密道并不长,通往不远处的一口水井。 从水井之中钻出,毛遂有些费劲的攀上井沿,看到一张羊皮纸端端正正的放在眼前。 上面用秦文写着四个字。 “咸阳再会。” 毛遂拿着羊皮纸,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影候的下落。 在水井大约百步之外,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邯郸西市门口。 …… 羊皮纸很快落在了李建的手上。 李建微微点头,发出一声赞赏:“果然不愧是影候。” 毛遂恨恨的说道:“大夫,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呢?我们可以在邯郸城门布置眼线,捉拿此人。”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毛遂直接顿住。 影候的真实面目,对于李建和毛遂来说还是个谜。 李建拍了拍毛遂的肩膀,笑道:“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让邯郸府衙来处理。” 秦国人和赵国人的长相还是有明显不同的。 刚刚誓死保护影候离开的那几名秦国间谍之中,明显就有赵人的存在。 只要邯郸府衙不是废物,那就一定能从这些死人的身上追查到一些东西。 毛遂振作精神,突然笑道:“大夫,这一次我们可是让影候这般人物都吃瘪了,甚至差点死在了我们的手里。”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影候?你等着吧,将来还会有更多所谓的大人物在我们面前吃瘪,甚至被我们给消灭掉呢!” 毛遂连连点头,一脸的坚定。 显然,毛遂对李建这番话坚信不疑! 52,李建赢了影候? 邯郸城中,国君脚下。 在这种地方,消息流言散布的速度是惊人的。 还有很多的大人物,他们的触须隐藏在邯郸城中各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收集着信息。 平原君在和平阳君吃饭。 这对亲兄弟同时也是政治盟友,他们时常见面,商议各种赵国的大事小情。 平阳君放下筷著,道:“兄长,最近城中有传言,说是秦国的间谍在邯郸为所欲为。这件事情,你就真的不打算管管?” 平原君有些疑惑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此事都已经闹到满城皆知了?” 平阳君点头道:“是的,就连老弱妇孺在是人尽皆知。总感觉这件事情背后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要把事情闹大。” 平原君哈哈大笑了起来,非常肯定的作出了回答。 “无妨,此事尽在为兄掌控之中。只要等到影候对李建出手,我们便可彻底的把秦国人在邯郸之中的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对于平原君来说,他心心念念的是赵国的相位。 为了获得这个职位,他需要做出更大的功劳。 影候这个秦国间谍首领,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功劳。 平阳君看着平原君的这副模样,开口提醒一句。 “太后那边已经说过,让兄长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李建的性命。” 平原君脸上流露一丝不耐。 “为兄当然会尽量的保住他的性命,但凡事总有意外,对吧?” “贤弟啊,不会连你都觉得李建的性命能够和影候相提并论吧?” 平阳君沉默了。 扪心自问,若此事让平阳君来操作的话,他的选择也会和自家兄长一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一定要别人的命来当自己前途的垫脚石……那就垫吧。 一名平原君的家臣快步走了进来,表情相当的严肃。 “君上,刚刚得知,在邯郸城中发生了一件事情。” “何事?”平原君问道。 门客答道:“李建大夫率领着一群门客,突然去了安平坊,并且围攻了那里的一座民宅。随后邯郸那边官府的人也赶到了。从官府方面的消息来看,这座民宅之中很有可能就隐藏着秦国间谍首领影候。” “什么?”平原君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 平阳君的脸上同样带着震惊,忍不住开口道:“李建怎么可能会得知影候的藏身处呢?” 这也是平原君的疑惑。 作为赵国情报机构的首领,平原君的门下有三千多门客,掌控着邯郸城城之中几乎每个角落的信息。 平原君都无从得知影候的消息,李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半晌过后,平原君回过神来,恶狠狠的说道:“查,立刻去查,动员一切力量去查!” 对于平原君而言,影候被李建识破踪迹,等于让他的大功灰飞烟灭,这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真相。 当天晚些时分,整件事情的脉络终于被平原君强大的情报系统给拼凑了起来,完整的浮现。 “所以说,李建其实就是查出了隐藏在李府的叛徒,根据这个叛徒和秦国人联络时的踪迹,顺藤摸瓜,最后找到了影候?” 听到了这个调查结果之后,平原君的表情是相当复杂的。 一方面,平原君震惊于这个调查结果竟然是如此的合乎逻辑。 另外一方面,平原君也暗自有些懊恼,为什么之前没有提早想到这一出呢? 一直在旁边完整的关注了整个事情发展结果的平阳君,不由感慨一句。 “想不到李建竟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已经追查出府中的叛徒。” 平原君哼了一声,有些酸溜溜的开口:“叛徒终归是叛徒,只要有心,总是能追查到的。” 平阳君摇了摇头,道:“所以,兄长你的功劳……” 平原君:“……” 良久之后,平原君一声叹息。 “这李建,明明是个才华惊艳的人才,为何本侯总感觉喜欢不起来呢?” 得到消息的并不只有平原君,还有太后。 太后正在训斥赵王。 “出去一趟,和魏王打过交道就骄傲自满了?你看看你的功课,乱七八糟的,连普通士子都不如!” “这段时间哪里也别去了,好好的给老妇在宫中温习政务和功课,直到合格为止!” 赵王苦着脸,无奈的提笔赶着功课。 为什么堂堂的赵国大王还要被考较功课啊! 繆贤走入大殿之中,躬身禀报:“太后,大王,刚刚邯郸府上报了一件事情。” 太后凤眉一挑,道:“何事?” 正常来说,不重要的事情会放在奏章之中等着太后批阅,只有比较重要的事情才会由繆贤直接禀报。 繆贤也不废话,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道来。 赵王就在一旁,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接着慢慢有些惊讶,最后变成了震惊。 赵王忍不住道:“这李建竟然能让影候都吃亏?那可是传说中狡兔十窟的存在啊。” 太后的表情也带着惊讶:“影候……确定是真的影候吗?” 繆贤道:“并没有人亲眼目睹影候的真面目,也没有抓到任何活口。但从这件事情的手法来看,确实很像是影候的手笔。” 太后沉吟良久,道:“你说,秦王特地派影候到这个地方来,真的就只为了对付李建这么一个小角色吗?” 赵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李建也不算小角色了吧?” 太后瞪了赵王一眼,冷然说道:“李建的才能或许出众,但他现在确实只不过是大赵的一个小角色罢了。大王,好好的做你的功课,不然下个月的休假也不需要安排了。” 赵王如遭雷击,赶忙以发愤图强的态度对付起桌案上的功课。 太后沉吟片刻,对着繆贤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那就告诉邯郸府衙那边,按照正常的流程去追查即可。” 繆贤道:“老臣倒是有个建议,不如将此事给传扬出去。若是其他诸侯国得知影候在邯郸之中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对于秦国的名声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太后目光一亮,道:“就这么办。” 繆贤领命离去。 太后坐在宫殿之中,眼神飘忽,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用手帕捂住了嘴巴。 赵王有些担心的抬头,询问道:“母后,没事吧?”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好一会才道:“大王,专心功课。” 继续低头完成功课的赵王并没有看到,在太后刚刚用来捂嘴的手帕上,已经绽放出点点殷红。 53,七公主娶不得 咸阳城。 秦王嬴稷看着跪在面前的影候,良久无言。 影候道:“是臣办事不周,导致邯郸大失利,请大王责罚。” 秦王突然开口道:“那个李建……如何?” 影候跟随秦王多年,自然知道秦王想要询问什么:“此人足智多谋,而且善于隐藏自己,将来必在赵国政坛中有一席之地。” 秦王叹息一声:“都是天意……” 这声叹息十分的惆怅,就连影候听完都不觉心生疑惑。 李建,对大王来说当真如此重要? 秦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下去吧。” 影候恭敬退下。 过了片刻,一名白发老者头戴冠冕,走入大殿之中。 “臣白起,见过大王。” 秦王看着白起,目光中出现片刻的惘然。 白起,是秦王嬴稷一手提拔起来并重用的秦国名将。 几十年来,秦王看着白起从左庶长一步步成长,到今天名震天下的武安君! 只可惜白起这把绝世宝剑,满饮了太多凡人的鲜血。 如今,他的锋芒已经到了宝剑的主人秦王都无比忌惮的地步。 功高震主! 秦王轻出一口气,缓缓开口。 “白起,今日召你前来,是让你和寡人进行一场兵棋推演。” 白起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应喏。 “不知大王打算如何设定这场推演?” 秦王微微一笑。 “你为大秦,寡人为赵国。战场……就定在上党郡,长平!” “白起,你若胜了寡人,寡人重重有赏。” “但若是你输了,寡人也要将你以败军之将治罪!” 白起猛抬头,脸上惊讶的表情无法掩饰。 秦王,这是在逼白起拼尽全力! 邯郸城,赵国王宫。 赵王绘声绘色,朝着面前的七公主讲述。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寡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大夫李建,在正面交锋之中挫败了秦王嬴稷麾下最负盛名的情报头子影候,哈哈哈!” 赵王得意洋洋。 李建是千里马,那赵王就是伯乐! 千里马能被天下瞩目,伯乐当然有理由自傲。 七公主小脸上红通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七公主的视线偷偷的移向不远处的宫殿大门。 李建就站在那里。 虽仅是背影,但七公主的一颗芳心,却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 就连背影都如此迷人…… 七公主一咬牙,道:“王兄,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 赵王楞了一下,有些好笑:“你真想嫁给李建?” 从赵王的角度来说,自家妹妹毕竟是赵国公主,不说去其他国家当个王后,最起码也要嫁个上卿。 和一个中大夫联姻? 简直就是下嫁中的下嫁啊。 所以,赵王是完全没有把七公主之前的提议放在心上,觉得这只不过是七公主想要报答救命之恩,被冲昏了头脑。 七公主莲足一跺,嗔道:“王兄,臣妹是认真的!” 赵王道:“可他只不过是一个中大夫而已。” 七公主立刻反驳:“将来有王兄的提拔,还怕他不能成为上卿,甚至封君列候吗?” 赵王哑然,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赵王沉吟片刻,扬声开口道:“李建,你进来!” 很快,全身披甲,腰间佩剑的李建大步走入殿中。 “臣李建在此,不知大王有何命令?” 七公主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李建,想要和李建来个目光接触。 她失望了。 赵王笑呵呵的道:“你我君臣不必如此拘束,坐吧。” 李建迟疑片刻,道:“回大王的话,臣披甲不便坐下。” 李建身上的都统盔甲是正儿八经的铁制锁子甲,虽然工艺上离后世宋明锁子甲还差很多,但披甲确实是没有办法正坐(跪坐)的。 赵王一拍脑袋,道:“寡人倒是忘了这一出了。其实寡人就是想要问你,关于你的婚姻大事,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说法?” 七公主顿时来了劲,一双妙目瞬也不瞬的盯着李建。 李建沉吟数秒,道:“臣暂时并未定亲,但和蔺相如蔺卿府上约好,过几日休沐时前往蔺府拜访。” 赵王眉头微微一扬,道:“所以就是和蔺氏那边没定下来?” 李建道:“正是如此。” 赵王放下心来,笑道:“那若是寡人给你指婚,你觉得如何?” 七公主喜笑颜开,朝着赵王做出称赞手势。 李建停顿片刻,道:“大王是想要指婚蔺氏之女吗?” 赵王笑道:“是比蔺氏之女更加尊贵之人,毕竟寡人可是很看好你的。” 蔺相如可是上卿,赵国之中能有什么女人比他的孙女更尊贵?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李建停顿了更长时间,道:“不瞒大王,臣其实更希望和蔺氏结亲。大王厚意,臣心领了。” 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七公主俏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赵王震惊不已,道:“你竟然拒绝寡人?” 李建深吸一口气,弯腰行礼:“请大王恕罪。” 赵王脸色变幻,双目中闪出怒色,几番想要开口大骂李建,最终化成一声冷哼。 “不识抬举!下去吧。” 李建转身离开。 赵王转过头,无奈的看着七公主:“七妹啊,不是寡人不帮你,你看……” 七公主气呼呼的盯着赵王:“王兄,你就不能直接指婚吗!” 赵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七妹啊,这种事情,还是得母后说了才算数。” 七公主气呼呼的离开了,临走前甩下一句话。 “我现在就去见太后,他一定是我的!” 李建站在大殿门口,居高临下,大半个邯郸城尽收眼底,心中思绪涌动,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镇定。 “真没想到,一次烂俗的相救竟然能让王室动了和我结亲的心思。” “不行,若是娶了王室的女人,将来我夺走王位,这位七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最重要的是,她会不会想着为赵国复仇,寻找机会加害于我?” “蔺卿之女,样貌身材俱佳,得蔺卿的培养调教,想必人品也是出众,才是我的最佳选择。” 李建越想,越是坚定主意。 要当权臣,很多东西就要做出取舍。 和王室的联姻,必然能在短时间内让李建飞黄腾达。 长远来看,却等于是李建给自己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这个七公主,娶不得! 54,再次见到蔺柔 数日后,七公主又一次来到了蔺府。 理所当然的,两名闺蜜在一起渡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直到她们的话题变成了一个男人。 “你不能嫁给李建!”七公主对着蔺柔说道。 蔺柔楞了一下,道:“为何?” 七公主道:“因为我已经将他定为我的夫婿了。” 蔺柔看着七公主,说不出话。 七公主放轻了语气:“柔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王兄指婚给你。随便哪一家卿的嫡子都行,都比李建这个中大夫强多了。” 七公主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从小到大,七公主想要的东西,蔺柔总是会让给她。 对于七公主而言,她不觉得这个闺蜜能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但这一次她错了。 蔺柔依然还是细声细气,温和的说道:“公主,婚姻乃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此事只能由大父决定,我是没办法做主的。” 七公主急了:“只要你强烈推脱,难道蔺卿还能拒绝你的要求?” 蔺柔依然温和的说道:“蔺柔不是公主殿下,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七公主俏脸彻底变得阴沉:“你就算真的要拒绝我,至少也应该先去尝试一下拒绝李建!” 房间中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七公主猛然站起,愤怒的将房间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一阵响,七公主满怀愤怒的离开了。 蔺柔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对着小心翼翼走进来的侍女们说道:“我们换个房间化妆。” 李建的心情很好。 又是一个休沐日的到来,他刻意早起,将自己收拾到对镜自恋无比的程度,坐着马车带着礼物,朝着蔺府而来。 眼看蔺府已经就在眼前,一辆马车突然从中疾驰而出,险些和李建的马车来了一次相撞。 李建有些不太高兴,直到他透过帘子看到对方马车上的王家徽记。 “不会是她吧?”李建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一道身影。 果不其然,对方的马车拦在了李建马车的面前。 “李建,你出来!”七公主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建叹息一声,走下马车,然后行礼:“臣李建见过公主。” 七公主的小脸出现在车窗之中,道:“过来说话!” 李建走到了车窗旁边。 七公主道:“你来这里作甚?” 李建道:“应蔺卿邀请,前来拜访蔺府。” 七公主道:“若是本公主要你现在回去呢?” 李建道:“恕难从命。” 七公主看着李建,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你都没有和她说过话,为什么就认定了她?” 李建道:“事情并无定论,李建只不过是应邀而来。” 七公主似乎松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给李建回答的机会,车窗砰一下关上了,七公主的马车绝尘而去。 李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女人啊,还是可爱点好。 至少,不能霸道到连男人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蔺府大门打开,蔺相如和蔺文父子两人含笑站在大堂面前。 李建很吃惊,赶紧走下马车:“李建何德何能,让蔺卿亲自出迎。” 蔺相如哈哈大笑,白须抖动:“李大夫还没用过早餐吧?正好老夫也没吃,入内和老夫一起吧。” 这是一顿相当愉快的早餐。 虽然蔺相如以怼秦王而出名,但这位赵国上卿其实是一个非常高情商的人,这一点在“负荆请罪”的故事中就可以得到验证。 和这样高情商的人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各种赵国政坛中的趣事从蔺相如的口中说出,即便是李建这种已经有了两辈子赵国经验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蔺相如突然一拍脑袋,道:“对了,老夫突然忘了有些事情还要处理。蔺文啊,你先陪着李大夫在府中逛一逛,老夫失陪片刻,等会再回来和大夫相谈。” 等待此刻已经许久的李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蔺卿尽管去忙便是。” 在蔺文的陪同下,李建又回到了当日的那一处凉亭中。 蔺文突然也一拍脑袋,道:“不瞒大夫,老夫好像也有些事情要失陪一会,还请大夫在此稍候。”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蔺大人尽管去忙便是。” 凉亭的桌案上,早就已经摆好了精致的糕点,李建一口都没动,而是左顾右盼,心中带着期盼。 终于,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蔺柔走入了凉亭之中。 今日的蔺柔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发髻梳得极为精巧别致,俏脸上略施粉黛,身着青绿交领丝绸裙,领口处透出的是赵国特有的紧身小袄,白丝系带在腰间缠绕绾出漂亮的凤双飞结,更显身材动人。 纵使李建三世为人,这一刻也不由被蔺柔俏丽风姿所动,一时无言。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起身行礼。 “李建见过蔺姑娘。” 蔺柔轻轻回了一礼。 “见过大夫。” 两人落座,侍女们排好糕点,端上解暑饮料,随后退下。 湖畔凉亭,微风轻吹,水波渐漾,男女对坐。 气氛一开始其实是颇有些尴尬的,但李建毕竟三世为人,对此情形早已轻车熟路。 很快,两人聊天的氛围逐渐变得热络。 又过一会,蔺柔被李建逗得咯咯直笑,前仰后合。 少女后知后觉的警醒,有些娇羞的用衣袖捂住小嘴,神态极是动人。 蔺文突然出现,含笑道:“大夫,家父让我前来,请你前去用餐。” 李建楞了一下,这才发现居然已是黄昏时分。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蔺柔行礼:“那李建便先告退了。今日与姑娘相处实在愉快,还望他日能继续相见。” 蔺柔俏脸微红,起身还了一礼:“大夫慢走。” 顿了一顿,蔺柔突然道:“小女子也希望能和大夫再相见。”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蔺柔所有的勇气,在说完之后,她飞也似的逃走了。 李建看着蔺柔离去的身影,嘴角不觉露出笑意。 蔺文咳嗽一声,道:“李大夫?” 李建这才回过神来,人家亲爹还在这呢。 李建心满意足,跟随着蔺文重回大堂。 丰盛的宴席自然早就准备完毕,蔺相如坐在主位上,表情中的微笑依然是那么的得体。 “李大夫,来来来,和老夫喝几杯。” 三人推杯换盏,气氛越发热烈。 酒过三巡,李建脸庞也渐渐通红,看起来是有了六七分醉意。 蔺相如突然放下酒杯,叹息一声。 李建开口询问:“蔺卿为何叹息?” 蔺相如道:“不瞒李大夫,老夫有个故友刚刚写信来,说他碰到了一个难题想要请教。” “可老夫看了之后左思右想,却觉得他的难题委实是难以回答。” “老夫素知李大夫多智,不知李大夫可否教我?” 李建一听,心中的几分酒意瞬间被尽数驱散。 这不,娘家人的考验来了。 55,为蔺相如解忧 李建看着蔺相如,笑道:“下官虽然不才,但若是能为蔺卿分忧,也是乐意之至。” 蔺相如哈哈笑道:“是这样的,我的那位老友现居某个郡城之中。他的顶头上司郡守乃是从外地刚刚调来,据说是上面之人的绝对心腹。” “不仅如此,在郡城之中还有一名郡尉。这郡尉原本是郡守的热门人选,因此和新郡守的关系十分紧张,和我这老友的关系也是颇为微妙。” “郡守,郡尉加上我老友,就是整个郡中官职最高的三人。” “如今郡守和郡尉两人都向老友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联合老友除掉另外一方。” “而从老友本身而言,他对和谁合作都不抵触,关键是这合作能让他更上一层楼。” “所以老友应该站在哪一边,才是他的最佳选择呢?” 李建略一沉吟,懂了。 蔺相如的这个朋友,其实说的就是他自己。 所谓郡守,是被太后从齐国召来,直接空降赵国相邦之位的都平君田单。 至于郡尉,是原先被公认相邦最大热门,最后却翻车的平原君赵胜了。 在这场政坛上的三国杀中,蔺相如究竟要支持田单搞掉平原君,还是支持平原君搞掉田单呢? 正如蔺相如所言,这个问题,确实关系到他的人生。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此事对我那老友而言颇为重要,乃是关系到他整个政治前途之事。大夫若是一时间没有答案,尽可回家慢慢思考,下次再告诉老夫即可。” 李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正色道:“不瞒大夫说,其实下官已经有了答案。” 话音落下,蔺相如表情先是一怔,随后有些失望。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能立刻得出结论,甚至都没有一点点思考时间吗? 莫非之前对李建的看法出现了什么偏差…… 蔺文提醒道:“李大夫,何不先回家思考呢?” 李建笑了起来,对蔺文道:“多谢蔺大人好意,但李建觉得并无这个必要。” 此言一出,蔺氏父子脸上的失望之情不再掩饰,已是相当明显。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请李大夫直说吧。” 李建又喝了一杯酒,有些满足的感受着酒精在体内的奔走沸腾。 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任何人都瞬间指点江山。 李建开口了。 “都平君田单,只不过是毫无根基的空中楼阁。轻轻一推也就倒了,何须刻意针对?” “蔺卿最大的对手,必须超越的敌人,只有平原君赵胜!” 大堂之中安静了片刻。 蔺相如咳嗽一声,道:“老夫……说的并非是都平君和平原君吧?” 李建似笑非笑的看着蔺相如:“蔺卿啊,只不过是几句酒后之言而已。反正也不可能再入其他人之耳了,对吧?” 蔺相如沉吟良久。 “敢问李大夫,为什么平原君是最大的对手?明明都平君田单才是如今的相邦。” 李建道:“田单之所以出任相邦,乃因他是太后的娘家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在大赵政坛之中没有任何根基,等过几年太后殡……还政于大王,那大王第一个要换掉的就是田单。” “蔺卿你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就能目送田单离开相邦之位。请问,还有任何针对田单的必要吗?” 李建说这番话是很有底气的。 史书不知道赵太后的死亡日期,穿越再重生的李建知道。 今年年底。 太后的离世代表着赵王的亲政。 蔺相如盯着李建,道:“李大夫就这么笃定,大王亲政之后一定会撤换掉都平君的相邦之位?” 李建还以一个微笑:“难道蔺卿忘了下官的职位么?论治国理政,我远不如蔺卿。但若论到对大王的了解,恐怕却又正好相反。” 李建,赵王侍卫长。 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身份。 虽然李建上任不过两月,但赵王对李建的信任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蔺相如思考之后,点头表示认可:“所以按照李大夫的说法,老夫接下来要针对的就是平原君赵胜了?” 李建再次摇头,道:“当然不是。在下官看来,蔺卿没有必要和平原君进行什么政治斗争。”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蔺相如的意料之外:“为何?” 蔺文难掩激动,道:“莫非平原君会主动让贤?” 李建看了蔺文一眼。 自己这未来老丈人,咋这么天真呢? 李建摇了摇头,笑着揭晓答案:“决定相邦的人又不是平原君,而是大王!” 蔺相如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大夫的意思是……” 李建呵呵笑道:“不是下官小看蔺卿,平原君是武王之子,先王之弟,大王的亲叔叔。论到远近亲疏,蔺卿是怎么也比不过平原君的。” “若是蔺卿当真和平原君争斗起来,大王偏向平原君也是必然的。” “所以啊,蔺卿若是去争,那就必败无疑!” 蔺相如表情十分严肃的思考良久,颇为不甘心的点头:“确实如此。” 蔺文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李建笑道:“办法,当然有。” 蔺氏父子目光火热,注视李建。 事关相邦之位,谁能淡定? 李建能。 李建不紧不慢,开口道:“反过来说,蔺卿若是不和平原君发生争执,勤勤恳恳的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自然让大王了解到蔺卿的出色才能,以及对大赵的忠心。” “届时,大王在挑选新的相邦人选时,蔺卿的排名必然是非常非常靠前的。” 蔺文忍不住道:“可就算父亲的排名再靠前,也不可能比平原君更靠前吧?” 李建一拍大腿,笑道:“对。” 蔺文顿时泄气:“那不还是没戏?” 蔺相如瞪了蔺文一眼:“少抢话,让李大夫说下去!” 李建正色道:“相邦之位,不是只有平原君够资格,也不是只有平原君想争!” “到那时,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和平原君争夺,抢得鸡飞狗跳。” “大王年轻气盛,思考事情容易理想化,情绪化。看到朝臣为争权夺利而丑态毕露,大王必然心生反感。” “到那时,蔺卿你忠心为国,勤恳做事,却又不参与到这乱七八糟的争夺中。只需要有人向大王举荐一番,那大王必然有很大的可能性,选择蔺卿为相!” 说到这里,有些口渴的李建拿起酒杯,发现空空如也,不觉一愣。 蔺文一个激灵,赶忙冲上来,给李建将酒杯倒满。 李建有些赞赏的朝着蔺文点头,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建对着面前的蔺氏父子开口。 “此谓——智者不争!” 56,七公主请太后赐婚 大堂中,突然陷入寂静。 蔺氏父子震惊不语,李建看了几次酒杯,终于忍不住伸手拿来酒壶,自斟自饮。 “智者不争?智者不争……智者不争!蔺相如口中喃喃自语,目中渐渐露出光芒。 片刻,蔺相如突然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 蔺相如霍然起身,正色朝着李建行礼,手肘及膝。 “多谢大夫。若非今日得大夫点拨,老夫险些就走上歧途!” 李建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回礼。 “蔺卿言重了!下官只不过是酒后狂言,能给蔺卿一些帮助,最好不过。”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上辈子李建亲历,蔺相如都没有争过平原君,到死也没当上赵国相邦。 说白了,这位赵国上卿太渴望相邦之位,导致他在此事上心态失衡患得患失,反而功败垂成。 若是这次李建能成功点破蔺相如,让他将来当上赵国相邦,对李建而言也是好处多多。 毕竟,李建可是很想当蔺相如孙女婿的! 宴席终有散场时。 夜色下,李建登上马车,和蔺氏父子挥手作别。 目送马车远去,蔺相如摸着胡须,一声感慨。 “果然还是老了,年轻才俊之锋芒,实在惊人!” 蔺文站在一旁,立刻出言安慰老父亲。 “父亲您尚未抵达巅峰,可不能算老呢。” 蔺相如瞪了蔺文一眼。 “脖子以下都已经入土的人了,老夫若是不老还有谁老?倒是你,这么大年纪了,连李建这种年轻人都不如,将来怎么继承蔺氏家业,带好你的弟弟妹妹?” 蔺文被蔺相如说得脸色羞愧,无言以对。 蔺相如突然又高兴了起来,哈哈笑道:“好在这般杰出之英才,终究还是要成了老夫的孙女婿。文儿啊,你去和柔儿说一下,这桩婚事,老夫是非常认可的!” 蔺文脸上同样也露出笑意,道:“自然是听从父亲的安排。” 蔺相如顿了顿,突然对蔺文说道:“若是当真成了亲,从今往后,你不可随意摆出老丈人的派头,对李建大夫须要十二分的客气。若是老夫将来死了,蔺府上下事宜均应尽可能听从李建大夫之言。” 蔺文听得直接呆滞,忍不住道:“这……我才是丈人啊,父亲。” 蔺相如瞪了蔺文一眼:“老夫巴不得你给他当女婿!” …… 黑夜散尽,白昼复来。 太后坐在大殿之中,正和田单商议国事。 两人商议的是北方边患。 太后放下一篇来自五原郡的奏章,皱眉道:“匈奴和东胡这两年是越发猖狂了。必须狠狠的刹住这种风气,绝对不能让这些胡人袭扰大赵北方边境。” 田单点头道:“原本以为修建长城之后,匈奴和东胡便能够被遏制一些,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失算了。” “老臣觉得,等到秋季不妨对匈奴、东胡展开一次大规模的征讨,多杀一些胡人,也就能减轻一些边患。” 太后点头道:“很好。你让人去大将军那边通个气,让军队拿出一个方案来,下次廷议的时候审议一下。” 两人正说着,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太后凤眉微皱,扬声道:“繆贤,怎么回事?” 宦者令繆贤很快走进殿中,躬身道:“回太后的话,七公主想要求见。但因她并无太后旨意,侍卫将其拦阻,故而发生争执。” 太后闻言顿时不喜,道:“这个丫头,仗着大王的宠爱成天在后宫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给老妇闹到前殿了?传老妇旨意,让她回去禁足一月,再写篇检讨上来!” 繆贤正要离开传令,一旁的田单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开口。 “若是老臣所料不错,七公主应该是为了大王赐婚李建一事而来吧。” 太后微微一怔。 “大王赐婚李建?” …… 片刻后,七公主走进大殿之中,朝着太后行礼。 “见过太后。” 七公主看了一眼田单,嗯,不认识,不理。 田单也不以为意。 太后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后宫说,非要闹到这里来?你今日若是不说清楚,这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七公主闻言,小脸上顿时闪过几丝惊慌。 昨日她从蔺相如府上归来,晚上一个人辗转反侧越想越气,所以早上刚起床立刻冲过来向太后告状,还真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七公主自不能再行退缩,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母后,是这样的,孩儿前日在蔺相如府上,被李建……” 七公主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还是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太后听完,表情不由有些古怪:“他救了你一命,所以你便以身相许?” 七公主俏脸通红,道:“可是他在水里,那些该碰不该碰的地方都……母后,孩儿就是想要嫁他。” 太后顿时了然,道:“原来如此。可蔺卿都已经让孙女和他相见,老妇也不可能棒打鸳鸯谱吧。” 七公主忙道:“可是母后,王兄都已经答应给我指婚了。” 太后摇了摇头,道:“七儿啊,李建既都婉拒,老妇也不好勉强于他。不如这样吧,老妇再让人给你重新安排其他卿家的出色夫婿,一定配得上你便是。” 七公主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纠缠。 任凭七公主如何恳求,太后都并未松口。 即便是太后这样事实上的国君,强行插手臣子已经接近完成的婚事也会受到很多人的诟病,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一旁的田单看着这一幕,目光中光芒闪动,突然开口。 “太后,其实老臣倒是觉得,七公主和李建的婚事或许真有可取之处。” 太后有些惊诧的看了田单一眼。 “你就这么不喜欢李建?” 田单笑着摇头。 “太后误会了。老臣和李建之间并无什么真正的冲突,之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之所以觉得李建和七公主的婚事可行,主要还是因为大王的缘故。” 太后咦了一声。 “此事又和大王有什么关系了?” 田单侃侃而谈。 “太后请想,大王对李建是青眼相加,将来必是要大力提拔的。” “若李建和蔺氏女成亲,那这些提拔不免会让李建觉得是来自蔺相如的助力,反而不甚感激大王。” “反过来,若是李建和七公主成婚的话,那他就成为了大王的妹婿。将来大王提拔李建,李建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必然对大王感恩戴德。” “所以老臣才觉得,对大王来说,李建和七公主成亲才是最佳选择。” 太后听完,陷入沉吟。 七公主有些惊奇的看着田单。 她和田单素不相识,完全想不到对方突然出手相助的理由。 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七公主自然不会错过。 七公主忙道:“母后,之前孩儿都去恳求那蔺氏女了。没想到她却趾高气扬,说李建已经是她的夫婿,让孩儿不要做这非分之想。” “若是将来李建真的娶了此女过门,孩儿颜面无存也就算了,只怕影响了大赵王族的声誉啊。” 太后闻言,越发皱眉。 “这蔺氏女,竟然如此过分吗?” 太后对七公主其实还是颇为喜爱的,此女古灵精怪,平日也是后宫活宝一枚。 听到七公主被欺负,太后心中自然不爽。 堂堂大赵公主,怎能被臣子之孙女欺压? 太后冷声道:“也罢,那老妇过两日就召蔺相如入宫,好好的和他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他取消和李建之间的婚事便是。” 七公主大喜过望。 “孩儿多谢母后!” 至于李建那边是否会同意,大殿之中的三人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是必须要服从安排的,又有什么听命不听命的余地呢? 57,李牧心中的好消息 当天回家太晚,第二天李建又早早去上班,直到第二天晚上,妈妈妹三人组才终于找到机会,逮住李建打听全过程。 听着李建的描述,三人组眉飞色舞,宛如看了一部撒狗粮爱情剧般心满意足。 当然,任凭妈妈妹三人组如何追问,有些不该说的李建是一个字也没说。 谁还没点甜蜜的、不可告诉家长的小秘密了? 听完之后,八卦三人组心满意足,面带笑意的开始点评。 亲妈道:“虽然听不懂建儿分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治局势,但蔺卿明显是颇为信服,看来这一次的亲事基本定下了。” 小妈笑道:“当年先大夫其实也喜欢滔滔不绝的讨论政局,这一点建儿做得倒是青出于……出于什么来着?” 李建咳嗽一声,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妈双手一拍:“啊对对对!” 妹妹的问题就更加的直接一些:“所以,什么时候能开始走六礼?” 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通常来说,从纳采这第一步开始,就视为婚事进行时了。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小妹:“别管亲事什么时候,反正比妹妹你的亲事要更早就是。” 果不其然,亲妈和小妈立刻将火力转向了妹妹。 十八岁的姑娘在现代是嫩得不能再嫩的黄花大闺女,但在古代已经是一个比较有婚姻压力的年纪了。 无视妹妹哀怨的小眼神,李建喜滋滋的离开大厅,来到书房。 一封李牧写来的信已经放在案头。 “李牧谨呈李建大夫亲启:” “前日一别,得大夫赠送马鞍马镫制作之法,在高阙塞尝试多日,成果斐然。” “边塞将士每日身居马上,马匹剧烈运动时身躯易前后偏移,须双腿尽力夹紧才可固定,耗费精力颇甚。” “牧请周将军命匠人依大夫之法做出马鞍,此物前后扬起,将骑士身躯牢牢固定,省去大量精力,众人皆交口称赞。” “原先也有将士把粗布、毛皮放置马背,但只不过为舒适骑乘,毫无固定之用,远不如大夫之马鞍。” “马鞍固然神奇,而马镫则神奇更甚。” “原先骑士骑射,双手持弓箭不能握缰绳,故此双腿须全力控马,以免坠马之危。” “但如此一来,上身射箭下身骑马,一身之力却只能用半身对敌,无法全力以赴,实乃大弊端。” “得马镫之后,骑士双脚踩于马镫之中,再无任何坠马之危,可从容以全身之力骑射对敌。” “马鞍、马镫自一月前应用以来,高阙塞经匈奴数次侵扰,我军出击之下均大破敌军,杀敌斩首之数远胜从前数倍有余。” “郡守数日前闻讯亲至,目睹马鞍、马镫之功效后大喜过望,言明将上书邯郸为我等表功。” “我和周将军已向郡守言明,大夫乃是马鞍、马镫之发明者。郡守亦允诺必在奏章之上写明大夫之功劳,李牧在此先恭贺大夫。” “还请大夫将来为大赵多做贡献,李牧亦期盼有朝一日为大夫麾下前驱,破咸阳,平秦室,如大夫当日所言,尽英雄之气概也!” 李建看完这封信,嘴角渐渐露出笑意。 “好,非常好。” 上辈子,李建之所以能够用短短几年就从高阙塞一名小小百将飞速崛起,靠的就是马镫、马镫等一整套马具的“发明”,以及对赵国骑兵战术的改进。 这一世重生,由于李建打定主意要在赵王身边发展,这些东西也就派不上用场。 但毕竟是上辈子验证过能有效提高赵国骑兵战斗力的好东西,李建也不可能就让它们埋没。 李牧,就成为承担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由于和李牧相处时间过短,李建也不可能在那点时间里就把一整套战术都教给李牧,马鞍马镫这些马具这种极其容易上手使用的工具成为最佳选择。 至于这些好东西会不会泄露出去,李建一点都不担心。 当世骑兵,赵国为王。若是尽数抽调的话,七八万骑兵是有的。 骑兵第二的是同样和匈奴、东胡为邻的燕国,但燕国的骑兵根据评估,应该也就三万左右。 至于其他什么韩国魏国,乃至赵国最大的敌人秦国,这些国家压根都没有把骑兵列为一个单独的主战兵种,只不过是用来给步兵、车兵进行侦查打杂的辅助兵种罢了。 辅助兵种的数量能有多少,可想而知。 就算马鞍马镫举世皆知,那对赵国骑兵的战斗力提升也是最大的。 按照李牧的说法,提升了好几倍。 接下来战斗力提升幅度较大的是燕国,反而像秦国这样的国家因为骑兵数量少,也得不到重视,基本上就没什么像样的提升。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李建想了想,提起笔来,给李牧写了一封回信。 “得牧兄之信,在下颇为欣喜。不为些许功劳,乃是为了大赵骑兵越发精锐,大赵国力越发强盛而喜。” “不瞒牧兄所言,在下最近研读兵书战例,又得到一些心得体会。” “今将这些不成熟之心得体会说于牧兄,若有差错,还请牧兄斧正。” 李建奋笔疾书,将自己上辈子在高阙塞服役时所总结出来的骑兵训练、战斗之法写在了信上,洋洋洒洒几百上千字。 上辈子刚穿越的时候,李建凭借着穿越者的知识来练兵打仗,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失误,也导致了赵军不小的损失。 但这辈子,李建重生第三世,踩过的坑和装过的x全部都汇聚成精华在笔下尽数写出,只为给李牧答疑解惑,让这位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迅速成长起来。 一想到只有一年多的长平大决战,李建的心中就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这种大决战,是真正属于名将的舞台,即便是什么国君贤臣,都要把主角的位置让给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 廉颇能不能打赢白起?李建心中并无把握。 但若是廉颇加李牧,两人一起对上白起呢? 李建深吸一口气,继续落笔。 “……今秦国蠢蠢欲动,以在下所料,至多两年,秦赵之间必有一场决战。” “请牧兄今日起便做好准备,你我跃马咸阳之日,或不远矣!” 58,蔺府退亲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李建过上了朝七晚五的生活,每天上班护卫赵王,下班回家就陪妈妈妹们聊聊天,晚上再和毛遂及诸管事商量一下府中大小事务。 眼看又是一个休沐日,李建早早起床,在下人们服侍下精心打扮一番。 诸事完毕,李建正对镜自赏准备出发,毛遂猛的冲入房间中,表情惶急。 “不好了大夫,蔺府来、来人了!” 李建闻言一愣,随后有些忍俊不禁。 “蔺府来人,怎么就不好了?” 毛遂摇头道:“大夫,之前你送过去的那些礼物,蔺府全部都退回来了!” “什么?”李建脸色顿时大变,嗖一下冲出房间。 在李府大门口,两辆马车停放。 正如毛遂所言,上面装满了李建之前送去的礼物。 一名蔺府管事恭敬行礼:“见过大夫,奉我家家主之命,将礼物悉数退回。还请大夫稍后让人清点一番,若有错漏,我等即可补足。” 李建脸色极其难看:“蔺卿……这是什么意思?” 蔺府管事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家家主说了,以大夫之才智,自然知晓内中含义。” 李建的母亲陈氏和姨娘刘氏闻讯赶来,脸色同样也是非常难看。 陈氏冷冷的说道:“这就是蔺氏的家风吗,已经说好的事情,一下子就能反悔?” 两次相亲的礼物被全数退回,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管事依然保持恭敬,温声细语的说道:“东西既然已经送到,还请大夫收下,我等就此告辞。” 说完,管事便带着蔺府之人离开。 李府众人看着面前这两马车礼物,心情非常复杂。 生气,愤怒,甚至感到有被羞辱! 毛遂看了一眼李建,道:“大夫,要不要把他们扣下来审问一番?” 李建深吸一口气,道:“不,我们直接去蔺府!” 李建翻身上马,带着毛遂等几名随从,飞速朝着蔺相如的府邸而去。 很快,蔺府已然在望。 李建跳下马背,拿着大门处的扣环,砰砰砰用力敲门。 足足敲了片刻,大门开了。 蔺相如带着蔺文出现在李建面前,叹息一声:“大夫,里面请吧。” 李建平静的看着蔺相如:“坐就不必了,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蔺相如沉默片刻,道:“李大夫当真要听?” 李建点头:“我完全无法想象蔺卿这么做的理由,若是无法得知真相,我咽不下心中这口气。” 蔺相如又是一声叹息,道:“昨日,太后召老夫进宫,言及七公主已然及笄,希望能从国中大夫里择一家婿。” 李建冷笑一声,道:“蔺卿在大赵政坛之中混迹数十年,就因为太后的一句话便选择退缩了吗?” 蔺相如再次沉默,随后开口:“李大夫忘了前几日晚宴时,你和老夫说过的话吗?” 李建怒道:“那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蔺相如第三次发出叹息:“当然是有的,因为在太后召见老夫的时候,大王……也在场。” 李建的表情之中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不争之争…… 原来,太后并非真正的麻烦。 为了相邦之位,蔺相如已经不愿、也不敢违逆赵王的意愿了。 自己说过的话,竟然坑到了自己吗? 李建突然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蔺相如表情之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李大夫,老夫已经很老了,老到随时都会死了。这或许是老夫最后,也是唯一争夺相邦的机会,请大夫理解。” 李建看着蔺相如,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明白了,蔺卿。既然此事你解决不了,那就让我想办法解决吧。” 说完,李建转身离开。 蔺相如看着李建的背影,良久,化作一声叹息。 蔺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父亲,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为了此事而得罪李建。” 蔺相如轻抚白须,良久不言。 李建狂抽马缰,耳边风声呼呼,似乎要用这无尽急速将心中怒火全部冲散。 突然,李建用力一拉缰绳,胯下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随后稳稳停下。 “大夫,大夫稍等!”毛遂等人在后面拼命呼喊追来。 很快毛遂就策马追上,忙道:“大夫,臣觉得此事虽有波折,但也并非就无挽回之法,不如……” 李建打断了毛遂的话,从怀中拿出一枚印章:“毛遂,你立刻派人持此物前往廉颇大将军府,给他带一个我的口信。” 毛遂楞了一下,随后立刻应是。 李建又如此这般吩咐了几件事情,毛遂一一照办。 做完后,李建沉吟良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毛遂小心翼翼,询问道:“大夫,我们现在是回府还是……” 李建长出一口气,目中光芒闪动:“我们回蔺府——侧门。” 毛遂大吃一惊:“大夫真要这么做?” 李建盯着毛遂:“你怕了?” 毛遂哈哈大笑:“我等游侠,正喜欢大夫这般快意人生的姿态,何惧之有?还请大夫这边来,臣给大夫领路!” 蔺府后院。 闺房之中,蔺柔俏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寒意:“所以大父和父亲就因为太后的几句话,便让柔儿没了夫君,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蔺文看着女儿,脸上满是尴尬和无奈:“柔儿啊,为父也不想这样子的,可是你大父都做了决定,为父也没有办法。” 蔺柔道:“若女儿执意要嫁李大夫呢?” 蔺文摇头道:“傻孩儿,没有大父和为父开口,你谁也嫁不了。” 蔺柔俏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道:“若不嫁李大夫,孩儿从此不再嫁其他人!” 蔺文大吃一惊,赶忙劝说开导。 蔺柔转过头去,不想再和父亲说话。 蔺文说了半晌见蔺柔依然不为所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柔儿啊,你现在只不过是一时意气,等到将来醒悟就好。为父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寻来更好的夫婿,你就放心吧。” 蔺文站了起来,对着旁边两名膀大腰粗的侍女吩咐道:“你们看好柔儿,绝对不能让她出这个房间门一步。” 说完,蔺文就离开了。 蔺文刚走不久,蔺柔就站了起来,道:“我要去外面散散心。” 两名铁塔般的侍女同时上前:“大人吩咐不能不从,还请小主莫让我等为难。” 任凭蔺柔如何说辞,两侍女就是一动不动。 就在蔺柔心生绝望之时,外面突然传来隐约的打斗和喝骂声。 蔺柔心中一动,忙道:“外面是什么声音?你们快去看看。”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外面之事自然有外面之人操心,小主只需待在房间之中即可。” 蔺柔无言,正打算说些什么,一阵脚步声突然飞速靠近。 砰的一声,房间门直接被踹开,两道声音犹如利箭般冲进来,和两名侍女打成一团。 只不过三招两式,两名铁塔侍女先后被打晕在地。 李建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蔺柔,露出一个笑容。 “蔺姑娘,很高兴又见面了。” 蔺柔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李建,心神恍惚,宛若身处梦境。 59,再见蔺柔 毛遂非常识趣的露齿一笑:“大夫,臣去外面守着。” 毛遂一手一个,非常费劲的将两名女壮士拖出房间,然后将门关上。 蔺柔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道:“李大夫,你怎么……怎么来的?” 李建哈哈一笑,不无调侃的对着蔺柔道:“不瞒蔺姑娘说,贵府的围墙实在是不够高,侍卫也不算能打。” 房间之外,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名蔺府的护卫,都没死。 蔺柔吃吃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鲜花盛开,顿时让李建眼前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蔺姑娘,你真美!”李建情不自禁的发出感慨。 蔺柔脸色羞红,道:“早听说李建大夫才思过人,难道就这一句吗?” 李建脑海急转,心中列出几首古诗备选,但旋即全部放弃,笑道:“若得诗词,反而刻意。如今这般,更显在下真心。” 蔺柔轻轻点头,只感觉胸膛中芳心砰砰直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李建收起笑意,非常严肃的开口道:“今日冒昧拜访,其实只想要从姑娘口中听到一句话。” 蔺柔道:“大夫尽管询问便是。” 李建道:“姑娘可愿意和在下渡过此生?” 蔺柔道:“愿意。” 这次吃惊的变成了李建。 “姑娘……都不考虑一下的?” 蔺柔抬起头,一双妙目中带着坚定。 “不瞒大夫,我……其实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李建心中欣喜,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尽是欣喜。 天地虽大,但眼中却只有对方了。 就在此时,房间之外毛遂的声音传来:“大夫,蔺卿带着大批护卫来了!” 蔺柔顿时惶急:“大夫,你快离开!” 李建笑道:“蔺姑娘这就说错了,在下虽是不速之客,但也算是半个客人。如今主人亲至,焉有不相见的道理?对了。” 李建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蔺柔手中:“这是我娘亲之前给我的,说是要交给李氏将来的女主人,如今正是时候。” 说完,李建突然将蔺柔搂入怀中,在佳人额头上轻轻一吻。 “再见之时,我定迎你回门。” 蔺柔看着李建打开房门,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痴痴不能言语。 门外,毛遂已被众多蔺府护卫团团包围,但这位李建身边的大管事夷然不惧,不忘做出各种鬼脸。 李建来到毛遂身前,对着蔺相如露出一个微笑:“蔺卿,又见面了。” 蔺相如的表情明显并不好看:“李大夫私闯老夫宅邸,若是老夫当真告到大王处去,李大夫想过后果吗?” 李建哈哈一笑,正色道:“蔺卿你不会这么做的。” 蔺相如怒极反笑:“你倒是自信。” 李建耸了耸肩膀:“不争就是争,难道蔺卿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蔺相如身体一震,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蔺仪在一旁急声道:“快,进去两个……女的,去看看柔儿怎么样了!” 两名铁塔侍女已被唤醒,咚咚咚跑入房间之中。 “小主无事!” 蔺仪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命人将蔺柔从侧门带走。 蔺相如看着李建,表情颇为复杂,双目中光芒闪烁不定。 李建笑道:“蔺卿莫非是想着要怎么处置我么?” 蔺相如突然开口:“都散去吧,老夫和李大夫单独谈谈。” 众侍卫闻言愕然,但很快全部散去,毛遂同样知趣退下。 蔺相如缓缓道:“坦白说,老夫是当真想要和李大夫结亲的。” 李建道:“但和相邦之位比起来,一个孙女婿显然又不够格了。”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相邦,人臣之极,所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多。李大夫,你风华正茂,人生和未来有无限希望,又怎能理解老夫这般油尽灯枯,随时都会埋骨入土之人的想法呢?” 李建看着蔺相如,发现这位赵国上卿真的很老了。 疲态尽显。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传来。 “老什么老!老夫比你大了这么多岁都不喊老,就你一天天的喊着老啊死啊的,也不懂害臊!” 咚咚咚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但这一次却并非是铁塔女壮士,是一名须发已白,依然满面红光的老者。 蔺相如看着来人,露出吃惊表情:“大将军?你怎会在此。” 廉颇哈哈一笑:“老夫和你相处几十年,不知道你这老头心里憋什么臭屁?自然是老夫料事如神,所以才及时赶到!” 蔺相如看了一眼李建,顿时恍然:“是李大夫派人通知你的。” 廉颇怒了:“老夫就不能聪明一次是吧?” 蔺相如摇头:“战场之上,你确有智慧,但政坛之中……” 廉颇吹胡子瞪眼睛:“蔺相如,你别以为和老夫认识几十年,老夫就不敢揍你!” 廉颇过来一番插科打诨,气氛顿时缓解不少。 蔺相如叹息一声:“李大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老夫不再追究你私闯宅邸之事,也请你不要再纠缠了。” 廉颇怒道:“就你废话多,越活越胆小。之前还天天跟老夫抱怨蔺仪几个孩子没用将来保不住家业,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孙女婿,又被你拒之门外,真是笑话!” 蔺相如终于也被廉颇骂得起火,喝道:“廉颇,你这个老莽夫懂什么道理,给老夫赶紧走,走走走!” 廉颇哼了一声,道:“就你这个老糊涂在的地方,老夫还不爱呆了。李大夫,随老夫走!” 廉颇带着李建,离开了蔺相如的府邸。 砰一声,蔺府大门在两人身后重重关上。 “这就是不锻炼身体的下场,老一点了脑子就不行了!”廉颇朝着蔺府大门啐了一口,转头对着李建道:“去老夫家!” 李建欲言又止,还是坐上了廉颇的马车。 无论是李建还是廉颇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街角处,几名看起来无所事事之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走,回宫报告去,就说李建被蔺相如逐出大门!” 60,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廉颇的府邸李建还是第一次来。 走进大门,大堂左右两边分别是马厩和校场,几十匹战马正在悠闲的吃着草料,数百名身着盔甲的廉府士兵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廉颇呵呵笑着,不无自得的说道:“李大夫,你也是通晓兵事之人,应该能看出来吧?若是把老夫府中这千名好男儿拉出去,杀秦国三五千人绝对是毫无问题。” 李建看了校场一眼,发现这些士兵们进退间井然有序,身体健壮颇多高大魁梧之人,手中武器盔甲也是当世一流,不由称赞几句,让廉颇心花怒放。 两人来到大堂之中就座,廉颇是个急性子,直入正题。 “坦白说,蔺相如那个老东西这一次竟然如此怯懦,确实是让老夫有些惊讶的。还好他不算真的老糊涂,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真的,如果不是知道他那个老骨头架子受不住,老夫刚刚都想梆梆给他两拳!” 李建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廉颇,不由一笑。 “大将军言重了,其实我能够理解蔺卿,毕竟他很渴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廉颇吹胡子瞪眼,闻言颇为不满。 “不就是一个破相邦吗,至于他这么唯唯诺诺的?老夫是大将军,将来也是有争夺相邦的资格。他要是继续瞎闹,老夫还真不想让这个相邦给他了!” 吐槽几句之后,廉颇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李大夫,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能否跟老夫交个底?” 李建沉吟片刻,反问了廉颇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大将军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廉颇连连点头。 “那必须的!老夫一猜就知道,肯定是田单和赵胜这两个小东西使得坏水。他们素来就看不惯老夫这个大将军,老夫也不能让他们高兴了!” 大将军乃是赵国军方的最高职位,谁都希望自家盟友出任,廉颇是蔺相如的盟友,那自然也就被都平君田单以及平原君赵胜所不满。 李建对廉颇的态度显然早有预料,当下便道:“那就劳烦大将军帮我两个忙……” 李建如此这般和廉颇说了一通。 廉颇听完之后,脸色明显有些迟疑:“这就够了?” 李建笑道:“当然还需要其他助力,但若是大将军能为李建做到这一步,李建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廉颇沉吟片刻,展眉笑道:“反正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个都是有主意的,老夫也懒得理会你的那些弯弯绕,就这么办吧。” 廉颇强留李建吃了一顿饭,这才让人将李建送回了家。 刚刚到家,妈妈妹三人组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了?” “蔺卿改变主意了吗?” “明年还能抱上大侄子吗?” 李建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但还有事情要交代。 “娘,姨娘,你们赶紧去找三位姐姐,让姐夫们帮我一个忙。” 两名妈妈闻言顿时来了劲,但也带着疑惑。 “你三个姐夫都是中大夫和下大夫,能帮得上什么忙?” “蔺相如可是上卿,就算四名大夫联合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李建微微一笑。 “两位好娘亲,你们只管按照孩儿说的去做便是了。” 王宫之中,太后听着繆贤的禀报,脸上露出满意表情:“所以,蔺相如确实是按照老妇的话,将李建这桩亲事给辞了。” 繆贤道:“严格来说,蔺氏女和李建只见了两面,并无任何身体接触,两边也没有到正式举行六礼的环节,算不上真正的亲事。” 赵王闻言笑道:“不管算不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繆贤啊,等会你派人去告诉七妹这个消息,让她也高兴一下。” 繆贤有些迟疑。 太后看了繆贤一眼,道:“蔺相如是你举荐的,现在你也想帮他说话?” 繆贤忙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若李建和蔺氏女当真情投意合,此事对他们两人而言未免过于残酷。” 太后哈的笑了一声:“情投意合?才见了两次面,有什么情投意合的,真是笑话!” 赵王也道:“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先成亲然后再慢慢的相互了解?等到七妹和李建成亲之后,两夫妻之间也会慢慢变得情投意合的。” 对于这对母子而言,政治婚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很快,七公主就被繆贤亲口告知了这个消息。 “好,太好了!”七公主娇小的身躯顿时蹦了起来,小脸上满是雀跃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蔺柔那个婢子是绝对不可能争得过我的。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次赢过我,这一次也一样,嘻嘻。” 看着七公主一脸得意笑容,繆贤不由自主的微皱眉头。 这位七公主,明明和赵王一样都是繆贤看着长大的。 为何今天,繆贤却突然觉得她的面目有些可憎了呢? 蔺府之中,蔺相如和蔺仪父子再度来到蔺柔房间。 “李建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蔺仪开门见山的问道。 蔺柔表情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父祖,道:“李大夫说了,让孩儿不要放弃希望,他会想办法保证和孩儿的亲事如期举行。” “如期举行?”蔺仪闻言顿时无语:“你们两个小毛孩子,懂不懂大人世界的残酷?这桩亲事已经取消了,不会再举行了。” 蔺柔低下头看着地板,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蔺相如阻止了蔺仪继续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蔺相如缓缓说道:“柔儿,这件事情确实没有结束。按老夫的意思,当然还是希望你能够嫁给李建大夫。” 蔺柔猛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蔺相如:“大父此话当真?” 蔺相如点头:“但大父也有言在先,此事之所以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主要还是因为太后和大王的意思。” “若太后和大王不收回成命,大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太后和大王命令的,知道吗?” 蔺柔身体一顿,俏脸上的希望瞬间消失大半。 那可是掌管着赵国至高权力的太后和大王啊,那个年轻的男人……真的有希望吗? 61,为什么要坚持呢? 王宫之中,李建朝着面前的女官道:“郎中卫都统李建想求见太后。” 女官进入太后寝殿,片刻后去而复返:“李都统,太后说了,你为臣子,只需遵君主之意而行,见面就不必了。” 李建闻言,默不作声的离开。 回到丛台,李建对着赵王道:“大王,臣还是希望和蔺氏女结婚,不知大王可否念在臣为大赵做出的功劳份上,劝太后收回成命?” 正在提笔做功课的赵王身体微微一顿。 很快,赵王做出回答。 “七妹将来会是个好夫人,寡人也希望有你这样出色的夫君来照顾七妹。” “这样吧,寡人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下午你休假半天,明日再入宫执勤便是。” 李建没有任何迟疑,朝着赵王行礼之后飞速离开。 赵王看着李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也好,让你走一走,彻底死心。” 平原君赵胜府,大门处。 一名管事走了出来,十分客气的对着李建说道:“李大夫,我家君上今日有恙在身,实在不能见客。还请大夫先行回转,他日再重新约定新的时间吧。” 毛遂站在李建的身后,闻言忍不住开口:“韦兄,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韦管事看了毛遂一眼,叹了一口气:“毛兄,韦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管事,在这种大事上实在说不上话,还请谅解。” 李建微微点头,道:“明白了,我们走。” 毛遂跟在李建身后,心中实在郁闷,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平原君明明是很看好大夫的,他怎么就……” 平阳君赵豹府,大门。 一位身材魁梧的侍卫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我家君上昨日饮酒过度导致头疼,今日无法见客,李大夫请回吧。” 李建点头:“明白了,我们走。” 毛遂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黯然:“平原君和平阳君乃是亲兄弟,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是达成了统一立场,不打算帮大夫了。” 若是这两位赵国王族大人物愿意相助的话,说服太后收回成命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李建继续前往其他赵国上、中、下卿的府邸拜访。 各种各样的理由被门房、侍卫、管事们一次次的重复,而结果则是完全一致。 没有任何一位赵国的卿愿意接见李建。 这一天的邯郸,其实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李建的一举一动。 这些耳目,也非常及时的将消息传回到他们身后的大人物耳中。 王宫中,繆贤朝着太后、赵王母子汇报:“没有任何一名卿愿意接见李建。” 两母子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太后对着赵王道:“大王啊,李建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虽然是大赵的人才,但也需要好好的磨砺一番。” “你看今天就是个例子,明明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亲事,他却想要推脱,这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倔,一定要好生打磨!” 赵王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担心的说道:“若是逼急了,他会不会愤而出走,投入其他国家麾下?” 太后笑了起来:“当年廉颇屡立战功,在国内也是居功自傲,就连你父王的话都不太想听。所以你父王就提拔了蔺相如起来,廷议的时候让蔺相如的位置在廉颇之上。” “廉颇果然生气,和蔺相如起了冲突,却被蔺相如给收拾了一番,不得不负荆请罪。” “这就是你父王对廉颇的磨砺。” “从那以后,廉颇乖乖的听从你父王的命令,指哪打哪,连一声反对都不敢说。” “李建哪,再怎么有才,无非也就是下一个廉颇罢了。” 赵王连连点头,颇为佩服:“所以母后之前用来磨砺李建的人就是都平君田单?” 太后哼了一声,道:“那可不,只怪这田单名声虽大,但却没点用处,连个李建都摆不平,还得老妇亲自出手!” 赵王心服口服,道:“母后这般出手,确实是如同父王当年收拾廉颇一样,定能将李建收拾得妥妥当当了。” 听着赵王恭维,太后嘴角笑意不由更盛。 正在府中和平阳君喝酒的平原君摇了摇头,道:“李建,毕竟还是太年轻,太气盛了一些。” 平阳君问道:“愚弟记得兄长之前可是很看好他的,为何这一次却避而不见呢?”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看好他,那是看好他以后的潜力。至于现在嘛……在太后和李建之间,本侯怎么可能选择帮助李建去忤逆太后和大王的共同旨意呢?” 蔺相如在听到消息之后,脸庞似乎变得越发的苍老了。 这位赵国上卿抬头看着身边的廉颇,道:“我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李建是没有胜算的。” 廉颇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不够了解李建。” 蔺相如忍不住有些好笑:“难道你很了解他?” 廉颇呵呵一笑:“那是自然。” 蔺相如道:“那你说说,就现在这个情况,李建拿什么翻盘?” 廉颇双手一摊,道:“老夫不懂。但老夫知道李建是一个喜欢出奇制胜的人。无论是在兵棋推演,还是在军事演习时都是如此。” “这一次,李建也一定会拿出一招妙计,打得你们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挽回局势!” 蔺相如盯着廉颇半晌,失笑道:“我还真希望事情能如你这个莽夫所想一般呢。” 廉颇呸了一声,道:“老夫只是不喜欢把战场上的弯弯绕带到政坛上,因为政坛不是你死我活!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且等着看便是。” 李建站在最后一家赵国下卿府的大门面前,得到的依然是极为客气,同时也极为坚定的拒绝。 毛遂又是惊讶,又是愤怒:“这些人,竟然如此不愿意给大夫面子吗?将来大夫若是得掌大权,臣倒要看他们如何自处!” 让毛遂有些诧异的是,李建的表情看起来依然足够平静。 或许这只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毛遂小心翼翼的对着李建说道:“大夫,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李建点头道:“嗯,走吧。” 马车的车轮吱吱呀呀的行驶在大街上,已经是黄昏时分,昏黄的阳光从天边洒落,更显气氛萧瑟。 毛遂忍不住开口道:“大夫还年轻,一时挫折也无妨,将来成长之后,大可快意恩仇,将今日之事统统回报便是。” 游侠出身的毛遂,想法明显带着江湖义气。 马车驶回李府,李建走下马车,看到了早就已经等候着的妈妈妹三人组。 “怎么样了,有哪些卿愿意帮助我们的吗?”陈氏满怀希望的开口。 李建摇了摇头:“一家都没有。” 这个消息让妈妈妹三人组呆若木鸡。 姨娘刘氏愤怒了:“其他人也就算了,明明有好几家卿和我们李氏关系非常不错,他们怎么就不愿意帮我们呢?” 陈氏毕竟是正妻,很快恢复了冷静,叹道:“事到如今,看来是无可挽回了。罢了,建儿,咱们不争了,好吗?你好好的娶那位公主回来,我们几个也自管好好的伺候她,一定不影响她的心情和你的前途便是。” 姨娘和妹妹连连点头。 李建看着面前的妈妈妹三人组,原本沉静得一潭死水的情绪渐渐开始涌动起来。 三世为人,是应该成熟了。 从成熟男人的角度来看,迎娶七公主,怎么看也是比迎娶蔺柔要对李建的政治前途更加有利。 古往今来,多少大人物靠着政治婚姻发迹。 和珅、高欢、运输大队长常公、明太祖朱元璋皆是利用媳妇娘家的势力成功迈开事业的第一步。 凭什么李建就要这么清高? 世故一点,圆滑一点,接受这桩政治婚姻,不就所有人都高兴了吗? 这一刻,站在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三名亲人面前,李建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他不喜欢被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三世为人,第一世努力求学进入大公司,却遭遇中年危机给老板炒了鱿鱼,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二世穿越赵国,本想要做个千古流芳的诸葛亮式贤臣,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辅佐赵王,各种事情委曲求全,却还是在重大事项上被赵王随意安排,导致身死国灭。 李建已经厌倦了这种被别人安排的生活,他已经不想再去当一颗能让人随意揉捏摆布的棋子。 他要当权臣,要谋夺王位统一天下,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没有任何人能继续安排李建,谁也不行! 李建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妈妈妹三人组开口:“娘亲,你先和姨娘妹妹回去休息吧,孩儿还想要去见一个人。” 陈氏明显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道:“谁?” 李建道:“都平君,田单。” 62,夜会田单 “田单?”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李建不止一次的遇到麻烦,有些麻烦甚至可能危及到李建的性命。 所有的这些麻烦,背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田单。 如今,李建在面临着如此巨大的困难时,竟然想着去找田单? 陈氏忍不住道:“建儿,要不……咱们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再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所流露出来的意思和陈氏完全相同。 李建笑了笑,道:“母亲相信孩儿吗?” 陈氏陷入沉默。 良久,陈氏露出笑意:“去吧孩子,娘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李建和毛遂两人从侧门离开,姨娘刘氏忍不住道:“姐姐,你真觉得田单那个狼子野心之徒能帮助建儿吗?” 陈氏摇了摇头,道:“不。” 刘氏惊讶:“那你还让建儿去?如今局势这边窘迫,若他在田单那边再遭羞辱,岂不是更加难堪。” 陈氏笑了笑,目光中透着坚定:“当娘的,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 妹妹李婉适时的来了一句:“兄长一定可以的!” 刘氏深吸一口气,慢慢点头。 “对,建儿……一定行!” 三女面带期盼,看向李建离去的黑暗。 夜色中,双骑疾驰,马蹄纷飞,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田单府已在眼前。 李建翻身下马,用力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 几名手持兵器的侍卫出现,将李建两人包围。 为首的侍卫冷声道:“何人深夜前来?若无正当理由,便和我等去邯郸府衙走上一遭!” 李建笑了笑,先出示自己赵王侍卫长的令牌,然后再拿出了一张绢纸。 “我乃中大夫李建,大王侍卫长,郎中卫都统。你将这张纸交给都平君,他自然对你有所吩咐。” 书房之中,田单正和一名年轻男子相谈甚欢。 这名年轻男子脸庞瘦削,身着儒冠儒袍,一看便是来自儒家的士子。 男子恭敬道:“都平君之言,李斯受教了。等李斯回到临淄学宫之中,定将都平君之良言转告我师。” 田单温和的笑着,道:“如今齐国不复当年之强盛,儒家若是想要压过法家,还是要另寻其他国家作为施政舞台。” “老夫不才,忝为赵国相邦,在太后面前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 “若是尊师荀况先生当真有意愿率弟子入赵,老夫必向太后进言,不但要请荀子教导大王,更要另立赵国学宫,如魏国西河学派那般让荀子一脉更创辉煌!” 李斯毕竟年轻,听到这番话之后心中不由热血澎湃,连声应是。 房门被敲响。 片刻后,田单看着面前的信,突然有些愣神。 李斯心生疑惑,忍不住道:“君候?” 田单回过神来,微笑道:“老夫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要见,就先不陪李斯先生谈天了。来人啊,带李斯先生去歇息吧。” 李斯闻言只能点头起身,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田单,这可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 好不容易仗着老师荀子的光芒和田单有个见面畅聊的机会,正聊得尽兴却被打搅。 究竟是谁这么可恶? 李斯暗暗发誓,将来若是得知此人身份,少不得要给这人一点教训才行。 李斯离开不久,李建就走进了房间之中。 “下官见过都平君。” 看着面前的李建,田单的表情相当古怪。 “老夫很难想象,你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竟然会求到老夫这边来。” 李建笑了起来。 “求?下官觉得,应该称之为合作更加恰当。” 田单也笑了起来。 “合作?你觉得你和老夫之间有什么合作的可能和必要吗?” 李建看着田单,非常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政坛之中,又有什么敌人是不能被化解的呢?所有人都知道都平君是我的大敌,但你我深夜却在书房之中详谈,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对吧?” 田单挥了挥手中的羊皮纸。 “李大夫,老夫自认为和你还没到深夜详谈的地步。建议你尽快解释一下上面的这句话,不然老夫就只能请你离开了。” 这张纸上有一句话,是李建亲笔写就。 【大王今年便将亲政】。 李建看着面前的田单,道:“想要解释这句话非常简单。太后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书房中安静了一会。 田单突然笑了起来,道:“就这?” 李建点头:“这个消息还不够吗?” 田单呵呵的笑着,道:“你可知道若是老夫把你的这份手书交给太后,结果会怎么样吗?” 李建平静的说道:“我只知若是太后殡天之后大王亲政,第一个要罢免掉的就是都平君你的相邦职位。” 田单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建继续开口:“都平君,你是太后最为倚重的大臣,究竟太后的身体如何,你应该比我还要更加清楚。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田单表情转冷,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李建笑道:“都平君难道忘了,我可是大王的侍卫长。对了,宦者令也和我有点交情。” 房间中又一次变得安静。 李建似乎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田单的手有些不安的敲击着桌案,道:“按照你的意思,万一太后殡天,你会在大王面前替老夫美言,好让大王继续留着老夫这个相邦之位?” 李建摇头道:“都平君说笑了。相邦之位何其重要,大王又怎么可能因为我这个小小侍卫长的话而做出决定呢?” 田单眉头蓦然皱紧,语气也变得越发不善:“既如此,老夫又为何要帮你?”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田单,语气极其的诚恳。 “都平君,你出任相邦虽然也有一段时间,但这几个月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你建立起稳固的势力。” “你的权位如今仅靠太后来维持,而在你之下无论平原君还是蔺卿,甚至是廉颇大将军,都对你的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若太后去世,你会发现整个赵国政坛之中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全是你的敌人。” “我,李建,是唯一一个愿意帮你,也有可能帮到你的人。” “我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能在大王的面前说上话。你应该很清楚,有些时候,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都平君,我知道七公主和我的亲事是你在太后面前提的。但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此事,我保证既往不咎,在将来的相邦之位中全力保你,如何?” 书房中第三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安静都要更加的漫长。 63,当面拒绝太后赐婚 新的一天,太后一如既往的处理着政务。 突然,她将几份奏章单独挑出,对着面前的田单道:“你看看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没审阅过这些奏章?” 赵国的疆域和人口在战国七雄之中也不算小,每日政务繁多,是以奏章上来之后往往要经过田单审阅一遍,比较重要的奏章再呈阅到太后这边来。 田单接过其中一份奏章翻阅了一下,上面指责相邦田单因为政治恩怨而报复李建,误导大王和太后指婚七公主给李建,不顾李建和蔺氏女两情相悦的事实。 其他的几份奏章虽文字用词不同,但语气大同小异,全都是针对田单,维护李建。 田单面不改色,道:“回太后的话,老臣当然审阅过这些奏章。不过奏章上的内容涉及到老臣,还得太后决断才是。“ 太后冷笑一声,道:“若是老妇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个上奏章的都是李建的姐夫和李氏亲家吧?果然这李建还是要再好好磨砺一番,才能放心的交给大王。” 田单道:“不瞒太后说,其实还有其他一些大夫也上奏章为李建申述。只不过那些奏章之中没有涉及到老臣,为惊扰太后,老臣就全部都过滤掉了。” “什么?”太后脸色微变:“李建哪里来的这些人脉?” 田单道:“李建乃郎中卫都统,麾下郎官都是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其中不乏卿、大夫之子。” 太后哼了一声,道:“那也没有一个卿愿意接见他,不是么?” 田单道:“卿位高权重,更能体会太后心思,自然不敢擅自开口。但大夫们或位卑官小或远离中枢,自然不知道太后和大王的心思,给李建说动也是情有可原。” 太后皱眉良久,突地心生不耐,将几份奏章全部推落桌案。 “统统拿去扔了!去,把李建叫过来。” 赵王脚步轻快,沿着赵国宫殿长廊,朝着不远处的丛台正殿而去。 侍卫长李建紧随其后,表情沉静。 赵王突然回头笑道:“李建,想清楚了吗?” 李建点头道:“想清楚了。” 赵王笑道:“那就好。” 李建没有开口。 赵王只当这是李建的倔强,便耐心道:“其实寡人也不想勉强你,只不过母后的决定已下,寡人也没有办法。” “七妹的性子寡人也是明白的,将来她若是不守妇道对你呼喝来去,你自禀报上来,寡人定为你做主便是。” 说话间,丛台大殿已至。 门口的繆贤道:“李都统,你随陛下一起进去。” 赵王和李建同时一愣。 太后就坐在宫殿的最上首,从李建的角度抬头看去,这位中年贵妇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女神王,极具视觉压迫感。 太后缓缓说道:“李建。” 李建道:“臣在。” 太后道:“你服丧之期已过,理当成家。老妇今日将大赵七公主赐于你结亲,你可愿意?” 李建道:“臣拒绝。” 这句话让整座大殿一下子变得安静,却又在每个人的心湖之中投下一块惊人巨石。 太后冷冷的说道:“你说什么?” 李建吐字非常清晰,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次:“臣、拒、绝。” 太后眯起凤眼,看向李建。 这一刻,除去愤怒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你竟然拒绝老妇的好意?” 李建微微拱手:“臣虽是君之臣,但并非君之奴仆。君命不合臣心,臣为何不能拒绝呢?” 太后的脸色彻底转冷:“来人,给我将这个抗命之贼拿下!” 几名郎官走入大殿之中,看向李建,神色带着迟疑。 李建微笑:“太后的命令没听见?” 为首的郎官一咬牙:“李都统,得罪了。” 几人旋即上前,将李建拿住。 看着这一幕,太后的脸色越发阴冷。 赵王开始有些不淡定了,忙道:“母后不要生气,李建他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李建,你快向母后认错,马上!” 李建看向赵王,道:“若大王觉得臣确实对赵国有一些用处,为何不帮臣劝说一下太后,请太后收回成命呢?” 赵王瞪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位年轻的赵王从小到大十八岁,还真没做过一件忤逆太后的事情。 太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你在教大王做事?” 李建道:“臣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太后冷冷的说道:“凭什么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 李建道:“因为这是我的亲事,是我娶回家的妻子,理当由我决定。” 太后道:“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建道:“我父已经去世,我母已同意我选择蔺氏女为妻,廉颇大将军为我做媒,我有何错?” 太后道:“我乃君父,如何不能定你一桩婚事?” 李建笑道:“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者当为君,父者方为父。若君之不君,便臣之不臣矣。” 太后勃然变色,一拍桌案:“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老妇的不是,就不怕老妇下令,斩了你这个忤逆之臣!” 李建直视太后,道:“我为大王之臣,若大王杀我,我自欣然赴死。若太后杀我……” 太后冷笑:“你待如何?” 李建转头看向赵王,极为诚恳的说道:“大王,救我。” …… 赵王嘴角突然微微掀动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如常。 太后呵呵的冷笑了起来:“你觉得这样就能让你逃脱罪名?” 李建有些疑惑:“我本无罪,为何要逃脱?” 太后道:“你无罪,我为何杀你?” 李建道:“只因我想娶我的意中人为妻。” 太后怒极而笑:“所以还是我的不是了?” 李建道:“若太后能直视自身之过,便是大赵的万幸。” 太后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弯下身子,抓过桌案上的手帕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咳嗽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 赵王不禁有些担心,开口道:“母后?” 片刻之后,太后抬头,声音恢复平静:“老妇无事。” 李建注视着太后,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把那张捂嘴的手帕塞进袖口之中,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手帕上沾染了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田单看到这一幕后面露惊疑之色,转头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 李建察觉到这个眼神,同样也回看了田单一眼。 太后的目光又一次的落在了李建的身上,凤目中带着冰冷寒芒。 “李建,你一再忤逆,这是你自找的,须怪不得我。” “从今日起,便……” 就在此时,赵王突然开口。 “母后且慢,寡人有话要说!” 64,令人意外的说情和太后的决断 赵王的突然打断,让太后极为不喜。 太后怒视赵王,道:“怎么,大王也觉得老妇不适合作出这个决定了?” 看到太后愤怒表情,赵王心中顿感发虚,但他也并非一时冲动,迟疑片刻后还是咬牙坚持开口。 “母后,寡人只不过是觉得李建忠心耿耿,若是因为一门亲事而受到过重的责罚,未免有些可惜。” 即便是这么一段委婉的话,也让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还是赵王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顶撞太后。 太后的注意力顿时转到了赵王的身上,语气继续转冷:“大王,你当真要为李建求情?” 赵王额头已经沁出汗水,却依然坚持开口:“李建理当责罚,但还请母后高抬贵手。” 太后眯起眼睛,双目之中的寒芒越来越盛。 一个抗命不遵的臣子就已经让她勃然大怒,再加上一个顶撞于她的亲生儿子…… “很好,非常好。都是年轻人,翅膀都硬了,不需要老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了,是么?” 赵王突然发现,他的开口劝阻似乎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反而是负面的效果。 就在赵王急速的运转着脑袋,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了。 “太后,李建的亲事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其个人的私事。若是因为私事而用国君之公权责罚于他,恐怕不妥。” 赵王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向了说这句话的人。 大殿之中还有其他两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无论怎么想,赵王都觉得开口求情的应该是宦者令繆贤。 可偏偏说话之人却是都平君田单。 太后又一次的惊讶了:“都平君,你……” 田单站了起来,正色道:“李建方才虽出言顶撞太后,实无臣子应有之礼,但有一句话臣却是认同他的。” 太后道:“何话?” 田单道:“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乃儒家之士,对此深以为然。” “君者,统治臣子,管理国家也。父者,教导子女,订立亲事也。” “若臣处理公事有亏,君者理当惩治。若子有成亲之盼,父者理当操办。” “父不能替君惩治臣公事之亏,君亦不能替父办成亲之事。” “李建执意不从太后之好意,确实是其不识抬举。但若因此而以君主之名施以惩治,便是君代父职,颇为不当。” 田单如此这般娓娓道来,言谈中有理有据,让原本无从开口的赵王不由瞪大眼睛,心中赞叹不已。 原来还有这种角度? 原来儒家还有这般经典名言? 原来儒家之理论竟如此顺耳! 太后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连你也要反对老妇?你莫非忘了,这门亲事是谁向老妇提出来的!” 田单坦然道:“此事确系老臣所提。但老臣当时所想,乃是为削减蔺卿之臂助,以免他在政务中对老臣多番掣肘。” “李大夫固执不愿,乃其不知好歹,但臣若继续劝说太后强行赐婚,便是仗势欺人,未免师出无名。”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既不成,臣何必执迷不悟呢?” 太后哈哈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按照你这番话,老妇反而是那名不正言不顺之人。若当真治了李建的罪,便是无理暴行之君了?” 田单道:“李建还是有罪的,其公然顶撞太后,乃臣子无礼之罪。太后英明,当能裁断。” 太后呵呵冷笑:“好一个避重就轻的无礼之罪!好,真会说话,真不愧是老妇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赵相邦!” 田单低头不语。 太后将目光又一次的看向李建。 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凝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裁决。 太后沉吟片刻,冷声道:“李建,你君前无礼,着罚俸一年,禁足一月。禁足期间,须上奏陈述尔所犯之过,若陈述不清认识不明,继续禁足!” “来人啊,把他赶出宫去,老妇不想看到他!” 听完太后的话,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几名郎官急急忙忙拉着李建往外面走,单看他们簇拥着李建的姿态,与其说是押送驱逐,倒不如说是护送离开。 足见这位年轻都统在这些属下们心中的威望。 赵王露出笑意,对着太后道:“母后圣明!” 田单拱手行礼,正色道:“太后英明!” 无论是赵王还是田单,对太后都颇为了解。 若是刚刚任由太后下旨,那么轻则把李建的官爵全数剥夺并流放边疆,重则将李建直接下狱折磨一番,甚至可能择期问斩。 如今只不过禁足一月,无论官职还是爵位都无任何降职,可说是超级大幸了。 太后表情不善,看着赵王和田单:“怎么,你们好像都很喜欢和老妇作对?” 赵王忙道:“母后说笑了,寡人怎么可能和母后作对呢?” 田单恭敬道:“老臣是为了太后之名声着想,若非如此,以老臣和李建的关系,又怎会给他说什么好话呢?” 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都是一派胡言,乱言!老妇算是明白了,人老了,就惹人厌了,也该死了,去黄泉之下陪先王了!” 太后拂袖而去。 看着太后离去的身影,赵王目光转向田单,脸上带着笑意。 “都平君,寡人突然对儒家和孔夫子很感兴趣,觉得其中理论大有可取之处。你明日早晨进宫来,和寡人仔细分说一番。” 这是赵王破天荒第一次想要聆听田单讲授儒家理论,田单登时受宠若惊,连声应下。 赵王心中同样大好,笑着离开。 田单也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拦住了同样准备离开的繆贤。 繆贤抬头看向田单:“都平君有事?”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老夫记得宦者令之前可是非常看好李建的,为何今天没有开口为李建求情?” 繆贤淡淡的说道:“有都平君之金玉良言,又何须老夫多此一举呢?” 田单的笑意越发浓厚了:“是因为蔺卿的关系吧?” 繆贤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回应。 田单认真的说道:“还请宦者令回去告诉蔺卿,李建是个好女婿,若非老夫之女已经全数嫁出,这一次还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娘家人了。老夫言尽于此,还请他好自为之。” 看着飘然离去的田单,繆贤的脸上出现了惊讶,以及浓浓的不解。 田单,竟然真的在帮李建说话? 65,禁足众生相 李建被禁足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平原君就十分惊讶:“李建竟当众拒绝了太后?看来,是我看错他了。” 听到自家兄长的这句话,平阳君不免好奇:“兄长何出此言?” 平原君缓声道:“为兄原本觉得这李建为人处世颇有成熟之风,即便对此事并不情愿,也应该想办法找人斡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断然拒绝,一点也不给太后面子。” 说着,平原君连连摇头:“年轻,还是太过年轻。不给别人余地,那就是不给自己余地啊。” 平阳君道:“如今李建触怒太后被禁足,若是兄长帮他说上几句好话,将来李建岂不是死心塌地的跟随兄长?” 平原君哈哈一笑,摇头道:“不,为兄不会帮他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好话。” 平阳君大奇:“为何?这可不像兄长的作风。” 面对平阳君的追问,平原君并未回答,只微笑不语。 等到平阳君离开之后,平原君回到书房中,早有一名心腹等候在此。 平原君急切问道:“宫中的情报到了?” 心腹点头,将一个小小的绢纸团拿出:“那名医者刚刚奉命为太后诊治,这是医者所写的病情判断。” 看着绢纸团上医者的字迹,平原君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太后……呵呵呵,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平原君心情开始激动起来。 太后逝世,赵王亲政,扳倒田单的机会近在眼前! 这种时候,平原君是断然不会做任何触怒太后之事的。 一个将死之人,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常人无法想象。 万一被临死前的太后拉下水,那就真是追悔莫及。 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什么,田单他竟然……”看着手中这封由宦者令亲笔写就的密信,蔺相如不由露出惊讶表情。 蔺仪恳切开口:“父亲,柔儿这几天都以泪洗面,此事……或许真的应该再考虑一二啊。” 蔺相如陷入沉吟,良久不语。 这位赵国上卿之所以纵横赵国政坛多年而不倒,除却他本身的才能和赵惠文王的信任之外,他的两大盟友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内廷之中有繆贤呼应,军队之中有廉颇依仗,这让蔺相如纵使面对再大风波也极有底气,更有足够的能量来应付。 在李建这件事情上,廉颇第一个和蔺相如唱了反调。 而在这封信中,繆贤也隐隐约约表明了对李建的认可。 两大盟友的联合反对,是蔺相如事前未曾意想到的。 “李建……”蔺相如喃喃自语,“难道,老夫这一次,真的错了?” 这位精明的赵国上卿,极为罕见的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诸位慢走,有空来府上坐坐啊。”李建站在家门口,热情的挥手,送别了几名将他“押送”回来的郎官。 一转身,李建看到的是妈妈妹三张长相不同,但表情相同的脸庞。 “建儿啊,你怎么如此大胆,连太后都敢顶撞呢?”陈氏脸上写满了担心,“若是太后一怒之下……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让为娘怎么活啊。” 姨娘刘氏赶忙安慰:“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建儿现在不是没事吗?只不过是暂时的禁足罢了,等到一切正常之后,再进宫去好好的服侍大王,太后自然也就消气了。” 陈氏依然担心不止,说着甚至开始抽抽噎噎起来。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娘,李建心中大感无奈,道:“母亲无忧,若是孩儿谋算不差的话,过几日便有好消息传来了。” 陈氏一脸凄然,眼带期盼的抬头:“什么好消息,大王解除了你的禁足?” 李建笑道:“太后同意咱们和蔺氏成亲的好消息。” 陈氏的表情越发凄然了:“建儿啊,这亲事要不然就别成了,娘可不想看着你死啊。” 李建:“……” 果然父母总是喜欢习惯性的看低孩子的能力…… 走进书房,李建看到了毛遂的身影。 毛遂道:“启禀大夫,臣刚刚收到消息,吕不韦已经平安抵达咸阳,不日便可遵照计划开展行动了。” 李建点头笑道:“那便再好不过。” 毛遂迟疑片刻,道:“臣听说大夫被禁足了?” 李建道:“正是。毛管事有什么好主意吗?” 毛遂道:“以臣对大夫的了解来看,大夫这一次想必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那你觉得我能赢吗?” 毛遂秒答:“大夫自是必胜无疑。”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毛管事是第二个觉得我能赢的人。” 毛遂问道:“敢问大夫,第一个人是?” 李建道:“廉颇大将军。” 毛遂露出笑容:“连大将军都如是说,臣便当第一个恭喜大夫之人吧。” 看着一脸认真的毛遂,李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我便收下毛管事的这份恭喜了。” 时间一晃便是数日,此事渐渐不再有人讨论。 李建虽是赵国政坛的新起之秀,但只不过是中大夫,还不到能让人时时刻刻关注大事小情的地步。 这一日,赵国君臣间的又一次廷议举行。 廉颇声如洪钟,开口道:“根据太后之前的旨意,老臣和属下们商议之后做出了北征胡人的计划。” “简而言之,因东胡比匈奴更强,所以大赵的选择当是先破东胡再平匈奴。” “且燕国和东胡之间有多年仇怨,这一次应该可以说服燕王帮助我们……” 廉颇将整个计划陈述一番,也得到了其他赵国君臣的肯定。 毕竟是功勋卓著的赵国大将军,在这方面的能力自是不容置疑。 整个计划主次分明安排有序,一看就是很容易取胜的那种作战计划。 太后心情愉快,开口道:“那么,谁来当这一次出征的主将呢?” 原本良好的讨论气氛戛然而止。 围绕着谁挂帅的问题,廉颇和田单爆发了争执。 作为赵国之中声名最为显赫的两名领兵大将,两人互不相让,都想要挂帅出征。 一开始只不过是吵架,但到了后来,廉颇似乎是生气了,对着田单怒斥了一句。 “田单,你不择手段打压李建,早就已经引起了边塞大赵骑士们的愤怒。” “若是这一次你去领兵,将士们必然对你不服。” “没有将士们的一致支持,你还如何能率领大赵骑士打赢这一仗?” 听到这句话之后,太后心中一跳,忍不住开口。 “大将军何出此言?李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他有什么能力影响到大赵边骑将士?” 田单呵呵冷笑,一脸的不信。 “太后还看不出来吗?这廉颇只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廉颇哈哈大笑。 “老夫在胡说?行,那老夫现在就让你看看,边境的将士们究竟是如何评价李建的。” “也顺便让你知道,李建这位中大夫究竟为我们大赵边防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66,五原郡捷报,李建的巨大贡献 廉颇话音落下,田单脸色如常,反而是太后的心中越发惊疑。 廉颇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这位大将军不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说谎。 可是,李建这个一辈子都没去过边郡,只不过出仕几个月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在赵国边骑之中树立威望呢? 仅仅因为一次春狩? 廉颇拿出了一份奏章,老脸上带着得意。 “这是来自五原郡郡守卫明的奏章,老夫给大家念上一念。” 在廉颇抑扬顿挫的诵读中,奏章的内容也渐渐展现。 在奏章的最开始段落,卫明直接报捷,告知五原郡诸将士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斩杀超过三千匈奴。 听到这里,在场的赵国众臣不由吃惊。 平原君忍不住道: “一个多月斩杀三千匈奴?若本侯没记错的话,往年一个月能杀个三五百匈奴,已然是难得的捷报了吧。” 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平时没事都不会靠近赵国边境百里之内。 平阳君猜测道: “莫非是匈奴大举来犯,被五原郡击退?” 平原君断然道: “不可能,按大赵军事条例,凡超过千名胡人来犯,必须五百里加急上报邯郸,我等何时听说过这两个月有匈奴来犯?” 廉颇哈哈笑道: “两位君候不必猜测了,我直接告诉你们吧。是五原郡的将士们主动出击,所以才歼灭了如此之多的匈奴。” 平原君呵呵一声,道: “大将军,你此言未免不实吧。五原郡的高阙塞不是历来都有主动出击匈奴的传统吗,以前怎么没见他们上报过这么出色的捷报?” 廉颇笑道: “那就请平原君仔细听下去吧。” 廉颇继续念诵,真相这才揭晓。 原来五原郡诸多将士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出色的战绩,是和两样事物有关。 “……自我军装备马鞍、马镫之后,骑士和马匹之持久力均大为提高。” “原先一日最多赶路八十里,人马便皆已疲惫,必须要休息一晚方能继续赶路。” “得此两神物后,我军可日行一百五十里,匈奴贼却对此毫无准备,依然以旧日之面貌看待我军。” “我军得以如神兵天降般突袭匈奴多处营地,杀匈奴高于车轮之成年男子三千一百五十四人,俘匈奴妇孺五千余人。” 听到此处,众人再次动容。 就连田单都忍不住道: “这三千人的战绩,竟然全是斩首?” 各国对战功的计算办法是不同的,像秦国只用敌人的首级来计算战功,而赵国则是连斩首带俘虏一起都算。 所以按照赵国的算法,这一次的战绩其实是破敌八千人! 廉颇呵呵的笑道: “没错,这便是马鞍马镫之物的神异所在了。得此两物,我军从日行八十里直接变成日行一百五十里,行军距离增加了将近一倍!” “若是旧时开战,我军从五原郡发兵增员邯郸至少二十天。如今,十一天可至!” “若北击匈奴,往日开战到结束至少三月,如今则月余可竟全功!” “诸位都是有见识之人,应该知道这对于我们大赵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赵国君臣闻言,脸上无不露出赞叹之情。 赵王一脸雀跃的开口: “太好了,将来大赵若是出兵中原,其他诸侯国的反应时间同样也要大大缩短,大赵的胜机自然就大大加强!” 平原君也道: “燕国一直以来总喜欢在背后牵扯我们大赵南下的精力,大赵若攻燕又担心秦国的干涉。如今这般情况,完全可以用骑兵急攻燕国,以步兵抵挡秦国。” 平阳君兴奋的敲着桌子: “即便双线作战,大赵亦是大有胜算,完全可以狠狠的打击甚至灭亡燕国!” 太后忍无可忍,重重的咳嗽一声: “燕国之王后乃是大赵公主,你们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讪笑。 刚才一激动,都忘记燕后是太后的亲女儿,燕王是太后的女婿了…… 太后定了定神,对着廉颇说道: “这五原郡的捷报确实是颇为鼓舞人心,只不过这和李建又有什……” 太后的话霍然从中断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古怪。 其他赵国重臣见状若有所思,短短片刻,也是纷纷表情变色。 蔺相如忍不住道: “难道这马鞍和马镫的发明者,就是……” 廉颇哈哈大笑: “没错,五原郡郡守卫明在奏章之中可是清楚的写明了,马鞍、马镫乃是中大夫李建在春狩之时将图纸交给高阙塞百将李牧的。” “李牧回到高阙塞后,让匠人按图纸打造,随后发现功效神异,又将图纸献给高阙塞守将周平。” “周平验证过后,命高阙塞匠人全力打造这两物,将高阙塞上千骑兵尽数武装,然后才有了突袭匈奴,斩首俘虏八千人的壮举!” “诸位都看清楚了,卫明可是亲笔注明,将士们奋勇作战自然有功,但李建所发明的马鞍马镫,才是这一次能取得大捷的头号功臣!”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田单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之情,道: “李建从未去过边塞,更未真正上过战场,怎么可能会造出这种神异之物?” 廉颇瞪着田单,道: “都平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吗?李建在军事方面的天才,难道还需要老夫在此复述?” “马鞍马镫,原本就是消除骑士疲劳,提升坐骑续航之物。李建会骑马,自然就会想到对这方面进行改善,又何须上什么战场!” 廉颇看着在自己面前哑口无言的田单,以及静静旁听的赵国君臣,心中大感畅快。 一直以来廉颇都不以口舌之争见长,廷议之中只有老廉被别人怼得无话可说,哪里有今日这种压制全场,意气风发! 这一切,都得感谢李建那小子啊。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廉颇不再理会田单,而是转头看向赵太后,声若洪钟的开口。 “太后,有五原郡的实例在前,若是今秋大赵北出草原,一场快捷的大胜已然是唾手可得。” “无论李建是否能上战场,这一次的首功他都是当仁不让。” “老臣知道李建前些日子因为某些事情顶撞太后,让太后心情不喜。” “但今日老臣想说一句,有才之人往往恃才傲物,既然李建他为大赵立下如此奇功,太后又何必跟他继续计较下去呢?” “左右只不过是娶个妻子罢了,太后……不妨就遂了李建的意吧。” 67,太后的妥协 听着廉颇的话,在场所有赵国君臣脸上的表情都颇为复杂。 平原君忍不住道: “此事究竟是否属实?该不会是李建让人伪造出来的吧。” 李建刚刚被禁足,廉颇就拿出了这么一份极有分量的捷报来帮他脱罪。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事情过于巧合了,很难让人不生出怀疑之心。 平原君话音落下,在场便有几名赵国重臣先是恍然,随后面带怀疑看向廉颇。 面对这样的质疑,廉颇毫无惧色,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笑容。 “究竟是否属实,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三千多颗脑袋和五千战俘,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吧?” “至于马鞍和马镫的作用是否有效,那就更简单了。” “李建不是发明者吗?他府中肯定是有马鞍和马镫存在的。直接从他府里拉几匹马出来遛遛,结果不就有了。” 听着廉颇信心十足的话语,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顿时又被打消。 要说伪造几颗人头,来波杀良冒功确实有可能。 但伪造这种泼天的大功劳,那查出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除非是脑子真有问题,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从过去的几个月来看,李建的脑子不但没有问题,而且还非常的好使。 赵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这马鞍和马镫,寡人在春狩的时候还真在李建的坐骑身上见过。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神异之物,实在让人震惊。” 赵王的开口,无疑成为了另外一个佐证。 太后终于也开口了: “这功劳……当真毫无虚假?” 廉颇大笑: “老臣愿以人头……咳咳,若此事有假,太后尽管斩了李建等人的人头便是!” 蔺相如忍不住瞪了廉颇一眼。 廉颇直接无视。 太后环视众人: “诸卿,都来说说看法吧。” 田单一脸的纠结,沉吟良久才道: “老臣……谨遵太后之命。” 平原君表情有些苦恼,但过了好一会还是道: “臣觉得,若李建当真立下这番大功,大赵确实应该给其足够的封赏。” 平阳君皱眉道: “李建才刚刚从下大夫升了中大夫,难道现在就又要升上大夫?” 廉颇眉头一竖,道: “有何不可?” 平阳君摇头道: “自然不妥。李建才刚刚及冠就已经是上大夫,这速度何等惊人?若是这般下去,岂非三十岁不到就能成为上卿了?” 平阳君的话说完,赵国君臣心中都是一跳。 三十岁不到的上卿? 这也太扯了吧。 可仔细一想,李建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下大夫升到上大夫,那再用几年时间升到上卿,似乎也真不是没有可能。 太后断然道: “升上大夫确实不妥,还是……” 太后的话又一次出现停顿。 众臣都是人精,纷纷回过神来。 既然不能升官,又必须要给李建足够的赏赐。 那显然就只能…… 廉颇重重咳嗽一声,左顾右盼,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想想还嫌不够,于是廉颇又在开口时刻意压沉了声音。 “太后既然不想给李建升官晋爵,那么就还请在婚事上让李建自行做主吧。” 太后又一次咳嗽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后身上,看着这位赵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拿着一条手帕捂着嘴,发出难受的咳嗽声。 田单看着太后手中的手帕,和记忆中几天前的那一幕做了对比,最终确定一点。 这是一条崭新的,田单从未见过的手帕。 田单开口道: “老臣以为,李建虽忤逆狂放,太后今日却能饶恕其罪,足证太后之心胸广阔也。” 平原君眼珠子一转,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此事过后,太后知人善任之贤名想必又要响彻天下了。” 廉颇一个激灵,忙道: “对对对,太后何必与李建一般见识呢?” 听众臣这么一说,太后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 她冷哼一声,道: “既然诸卿都这般为他求情了,那念在他为大赵立下如此功劳的份上,他爱娶谁就娶谁去吧,老妇也懒得理会了!” 众臣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齐声赞道: “太后英明!” 太后看着众臣这边态度,心中突然颇感无趣,直接站了起来: “今日廷议到此结束!” 众臣三三两两散去。 “蔺相如,你给老夫站住!” 廉颇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加快脚步,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追上了蔺相如。 蔺相如面无表情的看着廉颇:“离我远些。” 廉颇嘻嘻一笑,将手强行搭在蔺相如肩膀上: “怎的,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老夫恭喜你得个好孙婿还不行了?” 蔺相如斜眼看着廉颇,语气冰冷: “你确定不是来看老夫这个出尔反尔之人的笑话?” 廉颇点头道: “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蔺相如的脸庞气得通红,用力想要挣脱廉颇搭在肩膀的手。 但并未如愿。 蔺相如气呼呼的说道: “你走,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 廉颇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一个负荆请罪被你用来压老夫几十年,老夫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由头,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就两句?” 廉颇摇头,大笑道:“怎么可能?那必须说到你我老死才行,哈哈哈哈!” 赵国宫城某处宫殿之中,七公主正对着镜子,左摇右摆,欣赏着刚刚换上的新衣裳。 “你们说,本公主穿这身当嫁衣如何?”七公主询问身后的侍女。 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说道: “公主,这身衣裳颜色过于鲜艳,似乎不合嫁衣礼制。” 七公主俏脸一沉,冷声道: “本公主说要什么样的礼制就要什么样的礼制,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下人婢子说话?拖下去,掌嘴二十!” 繆贤苍老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臣觉得不需要掌嘴,更不需要什么嫁衣了。” 七公主看到繆贤明显吃了一惊: “繆贤,你怎么擅闯本公主的闺房,也不禀报?等会本公主一定要禀报母后,治你一个无礼之罪!” 繆贤看着七公主,非常平和的开口道: “公主殿下,今日老臣来是为了替太后通报一个消息,你和李建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七公主俏脸上的表情顿时冻结,立刻大叫起来: “这不可能!” 繆贤看着七公主,缓声道: “这是太后的旨意。” 七公主怒道: “母后和王兄如此疼爱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繆贤无言。 七公主猛然看向繆贤,眼神之中满是怨毒: “繆贤,是不是你在母后和王兄面前进了什么谗言,是不是你故意害我!” 繆贤越发无语,摇头道: “七公主好自为之吧。” 说完,繆贤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间宫殿。 在他身后,是七公主愤怒若狂的大骂声,和诸多器具被打翻在地的乒乓声。 李府。 李建安坐在书房之中,非常仔细认真的写信。 第一封信是给李牧的。 “日前所说的骑兵之法,其中一些乃是在下听父辈描述战场之道所得,还请李牧兄与实战经验有机结合,不能机械照搬,以免令边骑军团将士多受伤亡……” 孙子兵法可是足足有十三篇,每一篇就算一封信,那也得写十三封信。 李建这骑兵之法虽然在篇数上比不过孙武,但论到字数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这些天李建一封封的写信,可谓笔耕不辍。 又写完一篇骑兵之法,李建长出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毛遂一脸兴奋的冲了进来。 “大夫,宫中的使者来了,来宣读太后旨意了。臣觉得,应该是个好消息!” 李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好笑的看着毛遂。 “你怎的如此肯定是好消息,莫非你给那使者塞钱了?” 毛遂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臣可是清廉之人,怎可能塞钱……嗯,使者刚刚一进府中就面带笑容,还说让臣恭喜大夫呢。” 李建闻言,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去接旨!” 片刻后,李建率领妈妈妹组合,以及府中诸多管事下人齐聚,聆听这份来自太后的旨意。 “都统李建,发明马镫马鞍,为国家立下大功。” “赏钱十万,绢布五十匹,骏马五匹。” “闻蔺氏女贤良淑德,着李建与其择日成亲!” “即刻解除禁足,明日起回宫执勤!” 宣读完毕,李府上下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生母陈氏更是老泪纵横,哭倒在姨娘刘氏怀中。 “建儿没事了,李氏终于要有后了!” 蔺府后院,蔺柔同样也从父亲蔺仪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一颗芳心顿时被喜悦所充满。 “父亲说的是真的?女儿当真……可以嫁入李氏了?” 蔺仪笑呵呵的点头。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李建大夫是当真有本事。出的主意不但能让你大父瞠目结舌,就连太后和大王都要让他三分。” “柔儿啊,你将来嫁到了他家,须要好生伺候这位夫君,更要打理好李府上下,不能让别人小看了我们蔺氏家教,明白了吗?” 蔺柔毕竟是个少女,听到这些婚嫁之事不免还是双颊绯红,轻声点头。 等到蔺仪离开,蔺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发出了欢呼声。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行!” 68,赵王被斥,李建又见蔺柔 赵王被召到太后寝殿。 “母后找寡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赵王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赵王自然知道自家母后这种时候的心情不会太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中年妇女心情不好需要理由吗? 让赵王有些意外的是,太后语气竟颇为温和。 “大王啊,今日找你说来,是为了李建的事情。” 赵王不由疑惑: “不是刚刚才把李建的事情商议完毕吗,难道母后还想要促成七妹与他之间的婚事?” 太后微微摇头,缓声道: “事情确实已了,但老妇想说的并不是李建这个事情,而是李建此人。” 太后的说法让赵王听起来有些云山雾罩,下意识道: “李建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淡淡开口道: “老妇方才回到殿中,仔细思考,发现此事……嘿。” 不知为何,太后似乎不愿将某些细节说于赵王,而是跳过这一段继续说道: “李建虽年纪轻轻,但胸有城府心机深沉,将来或成为下一个赵成、李兑,大王必须要小心提防才是。” 赵王一听,顿时有些吃惊: “赵成,李兑?” 这两人乃是几十年前沙丘宫变中的关键人物,赵武灵王就是被这两人率兵围困然后活活饿死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成和李兑先后把持赵国相邦之位,让赵王的父亲赵惠文王长时间处于被架空的状态。 如今太后竟将李建和这两人相提并论,赵王自然是非常吃惊。 太后哼了一声,道: “若是不小心提防,李建将来之危害,或许还在赵成、李兑之上!” 赵王迟疑片刻,忍不住道: “母后,寡人觉得李建是个有能力的忠心之臣。或许母后之前关于他亲事的安排让他不够满意,但也不至于到赵成、李兑的地步吧。” 太后脸上的表情骤然冰冷: “怎么,大王是不信老妇的话了?” 赵王心中一跳,忙道: “母后误会了,寡人只是……” 太后直接打断了赵王: “够了!大王,老妇希望你明白,老妇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你都必须给老妇记住今日的这些话。” “将来李建若是真有异心,你便立刻将其诛杀,明白了吗?” 面对着太后直截了当的斥责,赵王的脸庞涨得通红,显然颇为愤怒。 “母后,寡人……” “大王,老妇只问你一句,到底听还是不听!” “……母后息怒,寡人听母后的便是。” 太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听话就好。行了,老妇有些乏了,大王你且回去休息吧。” “……好。母后好好休息。” 赵王话音落下,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一阵极为急促的咳嗽声不断从赵王身后传来。 赵王没有丝毫回头,表情极其阴沉的离开了太后的寝殿。 数日后,蔺府。 蔺府中门大开,李建和廉颇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笑道: “听说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从茅房的墙边翻过去的?” 李建微笑道: “不瞒大将军说,那味道真的很冲。” 廉颇大笑道: “自从出了你这档子事之后,邯郸城中所有卿大夫都连夜将围墙加高了六尺,就担心有人效仿你的行为呢。” 两人说笑间走下马车。 面前就是蔺府大堂,蔺相如和蔺仪两父子已经在大堂处等待。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行礼: “蔺卿,我们又见面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表情有些复杂。 “李大夫,这一次确实是老夫做错了。” “今后你我两家结亲,还请李氏对我们蔺氏多多指教。” 蔺相如的表情异乎寻常的客气,以及诚恳。 李建微笑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将来还要尊称蔺卿一声外大父,是李氏该请蔺氏指点迷津才对。” 李建并不在意蔺相如在这一次定亲事件中的左右摇摆。 人类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喜欢选择胜算最高的那一边。 如今李建赢了,蔺相如也适时的站回了李建这边。 一切都很完美,不是么? 廉颇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道: “好了,废话少说。老蔺啊,今天你家的宴席是不是可丰盛了?赶紧开席!” 宴席确实丰盛,菜肴之精美也让李建能感受到主人家款待的情谊。 但他却心不在焉,吃到半路就借故离开。 蔺相如与廉颇两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热火朝天的喝酒聊天。 一名蔺府管事出现在李建的面前,恭敬道: “请大夫随我这边来,我们去后院。” 李建看着这名蔺府管事,心中突然有些疑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名管事摸了摸明显受伤未愈的鼻子,露出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 “数日前,在下正在茅房蹲坑……” 李建顿时恍然,几天前,就是这个倒霉蛋成了第一个被李建打晕的家伙。 李建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那天脾气大了点,你也知道,这事主要还是得怪你家主人嘛。” 依然还是那一处小院子,李建推开房门,看到了蔺柔。 依然还是那张俏美的脸庞。 两人四目相对,虽无言语,但似乎又说了千言万语。 蔺柔跃入李建怀中。 “你真的来了……” 佳人声音如泣如诉,在李建的耳边呢喃。 李建感受着鼻间芳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 夜色下,两人坐在院中,注视着头顶的星空。 李建手指天空一处星星,笑道: “蔺姑娘,你可知那是什么星星吗?” 蔺柔妙目凝视一会,轻声道: “是织女星。” 李建吃了一惊,道: “蔺姑娘竟然知道?” 蔺柔笑道: “《小雅·大东》里不就有一句‘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不瞒大夫说,我是很喜欢这首诗的。” 李建露出恍然表情,道: “那蔺姑娘想必也知道牵牛星了。” 蔺柔点头,伸出纤纤玉指,指向银河的另外一头: “‘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这便是牵牛星之所在。” 李建道: “那蔺姑娘可听说过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蔺柔楞了一下,道: “这个确实不知,难道这天上的星宿,竟也有情情爱爱不成?” 李建笑道: “这是自然。却说从前天帝有一女为织女……” 李建声情并茂,缓缓的述说着牛郎织女的故事。 蔺柔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蔺柔的大眼睛之中悄悄蒙上一层水雾。 “每年七夕才得见上一面,这对牛郎织女而言,未免过于残酷。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更是不解风情。” 李建点头道: “那可不是?其实啊,这也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 蔺柔目光转向李建,突然笑了起来: “但大夫可比牛郎有本事多了,就连太后……王母娘娘,也都败在了大夫手中。” 李建不无自得的挺起胸膛,笑道: “那可不?得扼住命运的咽喉,不能让这该死的命运摆布我们的人生!” 蔺柔看着充满自信的李建,心中倾慕之意更盛,俏脸上闪过一丝羞红的迟疑。 几秒钟后,她轻轻的靠向了李建的胸膛。 …… 正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注1) 69,平原君和蔺相如的感慨 平原君府之中,同样也有一场晚宴在举行。 平原君突然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 平阳君有些疑惑: “兄长莫非是有什么心事吗?” 平原君道: “为兄突然只是有些郁闷,竟然没看穿李建这小子的心机。” 平阳君想了想,道: “兄长说的,莫非是廉颇拿出来的那份关于李建的功劳奏章?” 平原君摇头道: “不,是这小子居然说服了田单和他联手。” 平阳君大吃一惊: “田单和李建之间有那么多恩怨,怎会联手?” 平原君呵呵怪笑两声,道: “恐怕连太后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暗中联手。” “本侯这几天命人悄悄搜集线索,才发现在廷议之前,李建竟连夜拜访过田单。” “再回想当日廷议,田单发言看似中立,细细品味之,实乃暗中相助李建。” “明面上有廉颇,暗地里有田单,这完全出乎太后意料之外的组合,让太后收回成命自然就大有把握。” “嘿,这一手玩的……高,实在是高啊!” 平阳君听完自家兄长的分析,震惊神情无法掩饰。 “若事实真如兄长所言,李建虽年纪轻轻,心机之深沉却已经毫不逊色政坛老手了。” 平原君摸着胡须,表情凝重道: “谁说不是呢?过去田单、蔺相如之所以在李建手下吃亏,便是因为他们小看了李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贤弟啊,将来你我二人可不能犯下这般错误了。” 平阳君皱眉思索片刻,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兄长未免言过其实了。李建就算再怎么有心机,也不过是个位卑官小的中大夫罢了。” “咱们堂堂王子,封君列候,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再过些时间,等兄长取代田单出任相邦,那时要将他如何摆布,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毕竟,兄长您可不是田单那种有名无实的废物!” 平原君闻言,脸上的表情也不由缓和了一些,笑道: “总之,以后要派人好好的盯着这个李建才行!” 蔺府大堂中,蔺相如放下酒杯,叹息一声。 “老夫从政数十年,其实很少怀疑过自己。” “但这一次,你们真的是让老夫有些怀疑人生了。” 廉颇毫无风度的拿着一块大骨啃着,任由汁水在胡子上流淌,闻言斜了蔺相如一眼,含糊不清的回答。 “蔺相如,你这个老东西说话就是一定要七弯八绕,不肯直接说对吧?说人话。” 蔺相如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痛骂廉颇一番的冲动,道: “我的意思是,或许我是真的老了。” “总感觉若是换成三十年前,不,哪怕是十年、五年前,我的决定都不会像这次一样糊涂。” 蔺相如的语气带着唏嘘。 廉颇点头道: “我也觉得,你确实比以前蠢笨不少。” 蔺相如这下是真怒了: “廉颇,你这老东西这几天每日都在斥责痛骂老夫,上瘾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做得太过分。” 廉颇放下手中大骨,大笑道: “怎么,过去的几十年里你也没少骂我啊。我才说你几句就受不了了,啧啧啧。” 两人你来我往的吐槽了一番,突然停下拌嘴,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蔺相如正色朝着廉颇拱手: “这一次多谢廉兄拉我一把,让我迷途得返。” 廉颇挺直胸膛受了这一礼,笑道: “你也拉过老夫不少次,这就算是扯平了!” 蔺相如呵呵笑着,发出感慨: “我是真没想到,李建……居然真的能让太后收回成命。” 廉颇哼了一声,道: “那是因为你啥也不懂!在李建拿着他的计划来找老夫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他必胜无疑了。” 蔺相如愕然道: “计划,什么计划?” 廉颇有些好笑的看着蔺相如: “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好好想想,为什么我手中刚好就有这么一篇能给李建翻案的奏章?” 蔺相如不由吃惊: “你的意思是,五原郡郡守也是李建的人?” 廉颇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这篇奏章早在廷议五天之前就已经送到我的案头了,你再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点吧。” 蔺相如仔细思索,越发吃惊: “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李建岂不是早在两个月前的春狩结束时,就已经布局好了这件事情,这可能吗?” 廉颇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绢帕擦拭胡须上的汁水,边擦边道: “老夫是觉得,他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马镫马鞍的作用,交给那个边骑军团的小百骑就是为了在大王太后面前邀功。” “只不过刚好碰到了这个亲事,所以就用来解决掉这个麻烦罢了。” 蔺相如倒吸一口凉气,道: “提前两个月的布局,这还是一个二十出头,刚刚及冠的年轻人吗?” 即便是纵横赵国政坛多年的蔺相如,这一刻心湖之中也不由掀起滔天波澜。 “这应该只是巧合……”蔺相如喃喃自语。 廉颇耸了耸肩膀,道: “无论这是不是巧合,总之将来你得对你这个孙女婿好一些。” “就你这几个孩子哪有什么像样的?蔺氏的未来啊,那就只能落在李建身上啰。” 蔺相如一脸沉思,良久之后点头。 “是啊,其实老夫以前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 一名管事突然冲入大殿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了一个消息。 “宫中刚刚来人,说出了大事情,还请家主和大将军即刻入宫!” 蔺相如和廉颇闻言都是一愣。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情? 李建闻讯而来,听完蔺相如和廉颇的通报之后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让两人震惊的答案。 “应该是太后发病了。” 70,太后的病另有隐情? 在听到李建这句话之后,廉颇和蔺相如几乎是同时开口。 “什么病?” “你怎么知道?” 李建耸了耸肩膀。 “什么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太后确实有病。” 蔺相如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忍不住道: “那之前为何不告知我等?” 李建摊开双手: “之前……也没机会呀,蔺卿。” 廉颇在一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蔺相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谁敢乱嚼舌根?” 蔺相如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是老夫的错。大将军,李大夫,我们这就进宫吧。” 李建楞了一下: “我也要进宫?” 廉颇笑着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年轻人没经验了吧,你可是大王的侍卫长,这种时候如果你不在,谁来保卫大王?” 李建本想去和蔺柔告个别,但却被蔺相如与廉颇两人强行拉着上了马车。 “就几分钟的事情!”李建明显有些不爽。 廉颇敲了李建一下: “傻小子,以后娶回家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现在先专注正事!” 李建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蔺相如看着李建,突然道: “李大夫对此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李建点了点头: “是的。” 廉颇好奇的看着李建: “你是大王身边人,得知一些情报也是正常。你可知道太后的病发展到哪一步了?” 李建道: “病情如何我不敢妄言,但从我个人观察到的情况而言,今年之内……大王极有可能就要亲政了。” 蔺相如和廉颇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蔺相如缓缓的说道: “有没有可能,今晚就……” 李建会意,立刻回答道: “确有可能。” 车厢之中的气氛似乎越发的凝固了。 沉吟良久,蔺相如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快了啊……” 马车中的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直至王宫。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位高权重,得以率先入宫。 紧接着,其他赵国重臣的马车也先后到来,并纷纷入宫。 李建则是等待了好一会,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被允许入宫。 跟李建一同入宫的还有随后赶来的郎中将乐乘,以及两名郎中卫都统楼昌、赵鼎。 四人脚步匆匆,一路来到太后寝宫面前。 在这里,赵国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已齐聚。 四人不敢怠慢,直接上前向赵王行礼。 此刻的赵王脸上极为不安,只不过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便注视着门户紧闭的寝殿发呆。 所有人都分外的安静,气氛几乎凝滞了。 李建在赵王身边垂手而立,心中开始思考起局势。 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李建已经远在高阙塞,所以他并不清楚太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建只记得先是隐约有一股风声说太后生病,然后就传来太后死亡的消息。 虽说上辈子太后之死是在年底,可这辈子李建的人生轨迹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同,若是因为蝴蝶效应导致太后早死,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的死亡,对赵国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从国际局势而言,太后的死让赵国少了一个盟友齐国。 作为齐国公主,太后是赵齐盟约中最坚固的纽带。 她没了,盟约自然也就没了。 除此之外,太后之死对赵国内部的影响也不容低估。 几个月前赵惠文王刚刚死去,如果摄政的太后也随之而去,那赵国就相当于是在一年内失去了两名国君。 这种短时间内最高统治者的连续更换,都必然会在国家内部产生巨大的动荡。 这可是七雄并立的战国时代,其他六国,尤其是秦国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国就这么顺利的渡过王位交接的过渡期! 但从李建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反而是欢迎这种局面到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摄政的时候提拔了田单等一批新臣,赵王亲政的时候必然也会再提拔一批新臣。 李建想方设法也要加入郎中卫队,等得正是这一刻。 更何况,这位太后对李建的态度并不友善。 她若真的去世,那李建虽不能说拍手称快吧,至少也是压力骤减。 宫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名神情疲惫的老者走了出来。 李建认得这名老者的身份,赵国大医正,据说是扁鹊一脉的弟子。 赵王等人哗一下就把大医正围住了。 “母后情况怎么样了?” 大医正朝着赵王行礼。 “回大王,太后目前已经醒转,只不过身体虚弱,尚需静养一番才能被探视。” 一阵长出一口气的声音,这里面究竟有谁是如释重负,又有谁是失望叹息,那就很难辨别了。 大医正看着赵王,表情带着明显犹疑,欲言又止。 赵王立刻道: “这里都是诸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大医正这才下定决心,轻声的对着赵王说了一句话。 李建、乐乘以及其他两名都统因为距离的原因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听到这句话的只有赵王和围在大医正身边的赵国诸卿。 下一秒钟,李建清楚的听到了来自诸卿们的惊呼声。 “怎么会?” “这不可能!” 赵王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大医正的领口: “此事当真?你休要哄骗寡人!” 大医正苦着脸: “大王,老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大王啊。” 赵王脸色变幻不定,松开抓住大医正的手,轻声和其他赵国诸卿们商议起来。 李建看着这一幕,心中开始生出疑惑。 难道说,太后的病……竟然还另有隐情? 李建其实很想上前去旁听,但他心中更清楚,这个时候的他是绝对不能上前旁听的。 地位还是不够! 一番隐约的争吵之后,这些赵国君臣们似乎得到了一致的意见。 赵王抬头,朝着乐乘、李建等四人招手。 “从今日起,你们四人两两一组,率郎中卫轮班十二时辰守卫太后寝殿。” “凡有任何医者、食物入殿,都必须仔细查验,确保万无一失!” “此外,若无寡人亲笔加印手书,任何人想要入殿,一律格杀勿论!” 李建和其他三人一起连声应是,心中却掀起波涛巨浪。 这太后生病一事,看来真的有问题。 有大问题! 巧的是,李建并非今日值班之人。 于是他得以离开王宫,和蔺相如、廉颇同车回家。 在车上,蔺相如也不隐瞒,神色极为凝重的告诉李建事情的真相。 “大医正说,太后并非生病,而是中了别人下的毒!” 71,李建,肯定是你下的毒! “太后中毒了?” 李建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可是上辈子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廉颇极为愤怒,道: “竟然有人敢对太后下毒,若是被老夫查出来,一定取了他的性命!” 李建定了定神,看向蔺相如: “是什么毒?” 蔺相如道: “大医正初步估计是断肠草。” 断肠草?李建皱起眉头,道: “这种毒药,也太常见了。” 蔺相如叹气道: “是啊,只要随便在邯郸城中找一名医者,都可以调制出这味毒药。” 廉颇极为不爽的说道: “也就是说,根本无法从毒药的来源查清投毒者是谁?” 蔺相如点头: “如今大王已经将此事交给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去调查,我等也只能静待调查结果出炉了。” 廉颇摸了摸鼻子,突然道: “老蔺啊,你说平原君他们会不会栽赃嫁祸给我们,或者是其他人?” 蔺相如明显吃了一惊,道: “平原君虽和我等政见不同,但应该不至于此。” 李建在一旁听着,心中也在转动念头。 平原君麾下三千游侠,耳目众多,本身又负责掌管情报组织。 平阳君身为赵国司寇,平日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查案和审判。 让这两兄弟来调查,确实是比较合理。 但正如廉颇所言,此事涉及到了太后的性命,背后的真相必然会让赵国政坛发生地震。 一旦和政治扯上关系,整个案件就会变得极为复杂! 回到府中,李建立刻叫来了毛遂。 “我有几件事情让你去做。” “首先,你发动在平原君府邸之中的人脉,打听一下平原君的办案进度。” “然后……” 就在李建于书房之中交代事情的时候,黑夜的邯郸城某处,也有两个声音正在轻声交谈。 “真的要这么做吗?” “必须要这么做。” “可是,李建他……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不能,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想要让我暴露吗?” “……明白了。” …… 翌日,李建一早就来到宫中。 入宫时,李建偶遇行色匆匆的繆贤。 “见过宦者令。”李建理所当然的行礼。 繆贤应了一声,走过李建身边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朝着李建提问。 “李都统,你这几天……可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李建楞了一下,做出回答。 “并无什么事情。宦者令可否细说?” 繆贤欲言又止,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严肃的对李建说道: “万事小心。” 李建看着繆贤匆忙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提高了警惕。 往日里平和的赵国王宫,突然就变得气氛怪异了起来。 按照赵王先前的安排,一名郎中将和三名都统,两两值班。 今日和李建一起值班的,是另外一名都统楼昌。 两人各自如门神般站立一侧,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在两人的身边,一百名郎官全副武装,将整座寝殿尽数包围。 李建细心聆听着大殿中的动静,但除了偶尔传出的一阵咳嗽声外,并未听到太后的一言半语。 倒是浓重的药味时不时的,就透过空气飘散出来。 中午时分,有人送来饭食。 李建和楼昌一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饭食,并将饭食分别喂给了人和狗吃。 在确定人狗无恙之后,饭食才被允许送入寝殿之中。 李建和楼昌一左一右站在喂饭的侍女身后,只要这侍女有任何轻举妄动,两人就会立刻拔剑杀人。 李建也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看到了太后。 太后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苍白而虚弱,显然并非伪装。 至于究竟是不是要死了,李建毕竟不是医生,这点倒无从定论。 突然,宫殿之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楼昌看了李建一眼,道:“你去看看。” 李建想了想,走出宫殿外。 一名“老熟人”正站在宫殿外,对着郎官们大喊大叫。 “凭什么不让本公主进去探望母后?” “都给本公主滚开,要不然等会本宫去找王兄,让他下旨斩了尔等首级!” 李建终于明白,为何郎官们不按照赵王的旨意直接将这位擅闯之人斩首。 因为这人是七公主。 李建走到七公主的面前,正色道:“七公主,根据大王的命令,若无大王亲笔加印手书,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后寝殿。” “若公主有手书,还请出示。若没有手书,那便请回吧。” 七公主冷冷的看着李建: “你当真不让本公主进去探望母后?” 李建道: “臣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七公主突然往里冲去,李建吓了一跳,直接将其拉住。 七公主不依不饶,奋力挣扎,对着李建拳打脚踢。 “走开,你这个奴才也敢拦我的路?滚开!” 李建无奈,只能将七公主用力推开。 七公主被推倒在地,小嘴顿时瘪起,脸上的表情也极为委屈和愤怒。 “你竟敢推本公主?” 七公主突然暴怒,对着李建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李建虽不想和七公主一般见识,但任何人都不可能被人指着鼻子问候全家足足十几分钟还无动于衷。 李建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七公主,大王的命令是若无手书者擅闯,便格杀勿论。” “下官已经对公主殿下格外开恩了,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让下官难做。” 李建的想法是利用赵王的旨意让七公主投鼠忌器,把对方吓走最好。 没想到七公主听完之后,却怒极反笑。 “好你个李建,居然都敢威胁我了?” “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母后是中了毒。” “肯定是你这个卑鄙之徒,下毒暗害母后!” 七公主的声音极大,传遍在场所有人耳中。 李建闻言,脸色顿时完全变了。 “公主殿下,请不要胡说八道!” 七公主冷笑道: “我胡说?我看是你心虚了吧!” “之前母后指婚给你,你不满意,所以就暗中下毒想要谋害母后。” “你等着,我这就去向王兄揭发你的罪行,一定要将你这卑鄙之徒给治罪!” 说完,七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建看着七公主离去的背影,表情有些难看。 突然,楼昌的声音悠悠的从后面传来。 “李都统,本官突然觉得,七公主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啊。” 李建回头,发现楼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寝殿,就站在李建身后几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建。 李建的目光微微下落,锁定楼昌的右手。 这只手稳稳的抓住了腰间的剑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里面的长剑拔出来。 72,这种程度的诬陷也行? 李建眉头一扬: “楼都统,你这是什么意思?” 楼昌怪笑一声,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了七公主的意思,觉得挺有意思。” 李建哈哈一笑,道: “怎么,想要血口喷人?” 李建的右手也按在了剑柄上,毫不退让的和楼昌对视。 双方目光相交,似乎有无数利刃寒芒在其中交错。 上百名郎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没有人敢开口劝架。 气氛极为凝固。 楼昌突然笑了起来,松开了握着宝剑的右手。 “李都统误会了,你我二人今日执勤,那可是重任在肩啊,怎么能自己先内讧呢?” 李建同样也笑了起来: “楼都统之言,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大笑。 李建笑着说道: “对了,下次楼都统最好不要随意的舞枪弄剑,毕竟在过去几个月里你我的武艺比试中,你好像一次都没赢过吧?” “刀剑无情,若是万一动起手了伤到了楼都统,那在下恐怕也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三世为人的经历,让李建格外的懂得保命的重要性。 论到修炼武艺的认真程度,李建在三百郎官之中排名至少前三。 反而像楼昌这样生来就是大夫的高级贵族,不舍得下力气打熬武艺,再加之沉迷女色,不可能是李建的对手。 听着李建的嘲讽,楼昌脸色一黑,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回大殿旁边的站岗位置,不再说话。 众多郎官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场危机已经就此消解于无形。 李建除外。 在和楼昌爆发了这场冲突之后,李建的心猛然紧绷了起来。 “情况有些不对。”李建默默想道。 在这种真相未明的时候,也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 诬告,是此刻最容易出现的方式。 如果七公主真的去见了赵王,含恨说了那番诬告之语,而神经紧张的赵王又刚好听了进去,那就麻烦了。 李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得想个办法去见赵王,为自己解释一二。 让李建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赵王就来了,还带着七公主。 “让寡人和七妹进去。” 听着赵王的吩咐,七公主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朝着李建做了一个鬼脸。 李建只当没看到。 赵王兄妹在大殿之中和太后相处了一会,然后走了出来。 “恭送大王。”众人齐声道。 赵王突然在李建面前停下脚步,开口道: “李建,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还没等李建开口,赵王又自顾自的说道: “你应该是忙坏了。这样吧,你先回家休息几天,等休息好了,寡人再召你进宫。” 李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抬起头,李建正好和赵王身后的七公主目光接触。 从七公主的眼神之中,李建看到了嘲笑、愤恨,以及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建心知此刻必须要向赵王做出解释,便开口道: “大王,臣这些日子都没有和太后接触过,更无从谋害太后,还请大王明察!”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楼昌在一旁,阴恻恻的开口: “有些事情,也未必就要自己亲手去做,不是么?在这王宫之中,某些人是非常容易被收买的。” 李建盯着楼昌,道: “若按照这个逻辑,岂不是你楼都统也有嫌疑?” 楼昌怒道: “李建,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建还待说话,赵王却抬手示意李建住口。 “李建,寡人说了,你且回家休息几日,不要轻易外出。” “等到事情调查清楚,若非你所为,寡人自然还你一个清白。” 李建定定的看着赵王,心中颇为震惊。 赵王此言,等于默认李建确实是赵王心中的嫌疑人! 无数思绪在李建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毫无凭据的诬陷,怎么就…… 短短几秒钟过后,李建成功的控制住了情绪,道: “臣明白了,这就离宫。” 看着李建离开的身影,诸多郎官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 一个兵法韬略武艺都十分出色的都统,无疑是让每一名郎官内心之中都颇为敬佩的。 可如果这名都统竟然是下毒谋害太后的嫌疑人,那郎官们的看法自然又完全不同了。 …… “李建被软禁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蔺相如脸庞上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 廉颇表情同样难看,道: “老蔺,你得想个办法救一下你的孙女婿才行。” 蔺相如定了定神,道: “不可能,他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廉颇啧了一声,道: “老夫还以为你至少要犹豫半天才能这么说呢。” 蔺相如怒道: “老夫的孙女婿什么品德,老夫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关键是,究竟是谁想要栽赃给李建。” 廉颇道: “当然是幕后黑手!” 蔺相如道: “那幕后黑手是谁,总不可能是七公主吧?” 廉颇摸着胡须道: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想,七公主性格本就偏激,求太后赐婚失败之后,说不定就真的记恨上了太后。” “而且,七公主若是真想要给太后下毒,机会也是很多的。” 蔺相如不由愣住。 原本只不过是信口吐槽一句,没想到被廉颇这么一说,蔺相如竟觉得又有几分道理。 片刻后,蔺相如才道: “查案这件事情毕竟不是我们的职责,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平原君那边给个说法了。” 廉颇怒道: “你就这么把你孙女婿的命放在那,任人宰割?” 蔺相如闻言怒了,直接拍了桌子: “你这个莽夫懂什么,脑子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直来直去!” “如今李建只不过是被软禁,若是当真有人在幕后针对他,那这幕后之人一定还会有接下来的动作。” “我们不能乱了阵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要耐心的等待,等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明白吗?” 廉颇闻言不由哑然,好一会才道: “行,算你说得有道理。但老夫警告你啊,你可别等着等着,把你孙女婿的性命等没了。”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你以为老夫是你?” 虽然说服了廉颇,但蔺相如心中却并未感到放松。 这位赵国上卿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若是迟迟抓不到这个幕后之人,将来大赵政坛……怕是要变天了!” 73,幕后主使者已经找到了 “李建被大王驱逐出宫,并且软禁?” 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平原君的脸色可谓极为精彩。 代表赵王传话的繆贤对着平原君道: “大王希望平原君这几天好好的调查一番李建,看看他究竟有无嫌疑。” “若是有嫌疑的话,便直接将其下狱审问吧。”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着繆贤: “宦者令,你和蔺卿之间可是……你也相信李建真有嫌疑?” 繆贤沉默了一下,道: “老夫是大王的臣子,当然需要听从大王之命令办事。” 看着繆贤离去的身影,平原君摇了摇头,嘴里吐出两个字。 “愚忠。” 平阳君就站在平原君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兄长,你觉得李建会是给太后下毒的人吗?”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若是给大王下毒,那自然是机会多多。” “但太后?作为大王的侍卫长,李建在宫中的所有时间都必须随侍大王身边,他就算真想要给太后下毒,又哪里有这个时间和机会?” 平阳君表情有些凝重,道: “那大王为何会突然这么做呢?总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刚才繆贤全程只提了李建有罪会如何如何,压根不提李建无罪的话该当如何。” “从这番传话来看,明显大王对李建极为怀疑啊。” 平原君摇头道: “大王年纪轻轻,懂什么断案?多半是因为孝心过重,得知太后被下毒便气昏了头,看到一个所谓的嫌疑人就恨不得弄死算了。” “暂时不用理会大王那边。为兄有一种预感,等我们把下毒者调查出来之后,应该就真相大白了。” 平阳君点头表示认可,话题转向断案: “兄长,宫里的那些庖厨、每日负责端饭送菜的侍女、阉人们都查过了。” “目前来看,应该都可以排除他们是秦国内奸或者受人指使下毒的嫌疑。” 平阳君作为赵国实际上的“最高大法官”,多年来断案经验丰富。 再配合平原君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可以说如虎添翼。 两者相结合,出错的概率基本近似于零。 平原君摸着胡须,表情有些微妙。 “没道理啊,太后深居后宫之中,能接触到她并且下毒的人就那么几个。” 平阳君迟疑片刻,轻声道: “其实除了这些庖厨、阉人、侍女之外,还有人是目前尚未被列入调查的。” 平原君微微一惊,道: “你说的不会是七公主吧?” 平阳君叹息一声,道: “孔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这七公主身兼二者,嫌疑确实颇大。” 平原君表情凝重,思考了片刻之后道: “大王和太后都颇为疼爱七公主,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可绝对不能指控她。” 平阳君道: “那李建……” 平原君笑道: “就让他呆在家里几天吧,说不定此事还能让他和蔺相如反目,那就再好不过了。” 平阳君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坐在府中,听着毛遂的汇报。 “大夫,刚刚外面来了一队邯郸府的官兵,给我们府衙大门上了封条。” “根据官兵们的说法,在上面没有新的命令下来之前,只有采购餐食之人可以外出,而且还必须要被官兵随身监视。” “刚刚朱阳那边暗中传来消息,宫里来人会见了平原君,似乎是宦者令繆贤,说的应该是大夫你的事情。” 汇报完这些之后,毛遂忧心忡忡的说道: “大人,总感觉这一次的情况很不妙啊。” 李建静静的听着毛遂的话,心中思绪涌动。 片刻后,李建突然开口道:“不对。” 毛遂有些疑惑:“哪里不对?” 李建看着毛遂,道:“这件事情从头到脚都不对。”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毛遂也不敢打搅,就悄悄的退出房间。 蔺相如和廉颇来了。 廉颇刚刚一坐下来就开始抱怨: “老夫堂堂大将军,来拜访个小友居然还要被人拦路。太后刚刚提拔起来的这批小娃子确实不像话,没大没小的!” 蔺相如没好气的瞪了廉颇一眼。 “我是让你开路,不是让你的侍卫把人家邯郸府的官兵打一顿!” 廉颇耸了耸肩膀: “那现在打都打了,你待如何?要不我再去找几根荆条来,你抽我几下?” 蔺相如懒得理会廉颇,转头看向李建: “老夫两个是绝对相信你的,现在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李建闻言,不由有些惊讶: “难道不是小子听蔺卿和大将军的安排吗?” 廉颇哈哈笑道: “你小子的心眼那么多,还需要我们安排你?” 蔺相如怒视廉颇: “你能不能闭嘴片刻,让我们好好说话?” 廉颇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蔺相如,不再说话。 蔺相如再度看向李建,语气和缓: “老夫虽然也有一些主意,但觉得或许听听你的主意会更好。” 李建点了点头,道: “多谢蔺卿的信任。我听说蔺姑娘和七公主乃是从小到大相识相交的好友,所以想要拜托蔺卿回去问蔺姑娘一句话,并将蔺姑娘的答案回报于我。” 蔺相如有些惊讶: “就这样便可以了?”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还有就是,等到此事完毕之后,咱们就赶紧举行六礼吧蔺卿。家母盼着抱孙子可已经盼很久了。” 廉颇突然转过身来,嘿嘿笑道: “老夫这里有一份得子秘方,不传之秘哦,要不要老夫告诉你?” 蔺相如踢了廉颇一脚,生拉硬拽的把廉颇弄走了。 两名上卿硬闯软禁之人府邸,本该是一个很大的新闻,但却并未引起什么真正的波澜。 当天晚些时间,一封蔺柔亲笔信送到李建的案头。 李建仔仔细细的研读了好几遍这封信,看完了蔺柔对七公主的评价,又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房之中,思考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天亮时分,毛遂端着一份早餐,推开了房门。 “大夫,大夫?老夫人说了,让大夫不必焦虑,公道自在人心。” 李建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睛,心中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然后轻轻上推一下,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李建捏了捏鼻梁,露出一个微笑。 “不需要焦虑,因为真正的幕后之人,我已经找到了。” 74,李建,无罪! 又一次赵国廷议召开了。 这一次的廷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特殊。 首先,这是赵王登基以来第一次独自在王宫中主持廷议。 其次,这次廷议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关于太后中毒的事情。 赵王表情非常严肃,道: “寡人是万万没有想到,国内竟然真的出了这样狼子野心之徒,想要谋害母后。” “若是不能铲除此獠,寡人心中实在难安。平原君,平阳君,你们两人奉命调查,可有什么收获?” 在众人的注视下,平原君站了起来。 “回大王的话,经过臣等多方调查,目前基本上可以确认几点事实。” “首先,太后所中之毒为断肠草。下毒者应该是多次微量投毒,让太后误认为是自身身体气血亏损所致。” “由此可以推断,下毒者应该是拥有比较能方便接近太后的身份,才能够轻易的在太后的饮食之中投毒。” 赵王听完,表情越发严肃: “查到谁是下毒者了?” 平原君道: “回大王的话,之前的调查大部分都是在宫外进行,故此难以锁定。” “老臣希望大王能够允许臣等派人进入宫内调查,应该很快便能察觉真相。” 赵王闻言,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若是那么多人进宫来,后宫之中岂不是乱了套了!” 平原君恭声道: “老臣会尽力约束属下,若是有任何人胆敢逾越,老臣必亲手将其惩治,还请大王放心。” 大殿中陷入一阵沉默。 田单缓缓开口: “大王,老臣也觉得应该让平原君派人进宫调查。若是让下毒者继续隐匿在王宫之中,连大王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其他大臣们纷纷开口,都对平原君的意见表示赞同。 赵王闻言,脸上的表情明显也有些绷不住了。 “对了,李建呢?对李建的调查如何了?” 听到赵王主动提起这个名字,在场的赵国重臣们表情各异。 他们当然都知道李建这几天被软禁在府中的消息。 对于这些赵国重臣而言,李建原本是赵王身边的红人,但是却又突然成为嫌疑人,只能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过刺激了一些。 面对着赵王的询问,平原君做出回答。 “启禀大王,臣经过调查,觉得李建并无嫌疑。” 赵王明显皱起眉头: “一点嫌疑都没有?” 平原君点头: “正是如此。李建平日里入宫都在大王身边,并无这个时间和机会对太后下毒。” 赵王道: “寡人每日都要向太后请安,他会不会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段对太后下毒?” 平原君摇头: “大王请安的时候太后都并未用餐,李建除非能隔空下毒,不然臣是想不到他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赵王颇为不爽: “所以按照你这个说话,是七妹说谎不成?” 平原君道: “究竟事情真相如何,还请大王允许臣等带人入宫一查,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发现。” 赵王沉默良久,终于不情愿的点头。 “那就从后天开始,带人入宫搜查吧。” 平原君连称大王英明。 蔺相如开口道: “既然平原君已经认定李建并无嫌疑,那么老臣建议应该让李建重新回归侍卫长的职责,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赵王哼了一声,道: “理当如此,即可取消对李建府邸的监视,让他明日起开始入宫随侍吧。” 蔺相如和廉颇的脸上同时露出喜色。 田单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没想到这李建竟有如此本事,能让平原君和蔺相如同时为其发声。” “看来,他之前对老夫的承诺,或许比老夫所预想的还有更有分量一些。” 赵王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李建的府邸之中,李府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陈氏喜气洋洋的拿来柳枝,沾水在李建的身上洒了好多下。 李建有些疑惑:“这是在干嘛?” 陈氏笑道:“给你洗洗晦气!对了,既然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那你赶紧开始操办六礼吧。” 李建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家娘亲:“娘,您是想早点抱孙,还是怕儿子惹事太多死得太早?” 陈氏的柳条差点就甩到李建的脸上去了。 “这孩子,说话怎么如此晦气!” 翌日,李建入宫,见到赵王。 赵王哈哈笑着,亲切拍着李建的肩膀。 “寡人就知道你是个忠臣,你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 李建总感觉赵王的这番话有些言不由衷。 几句马屁拍下去,让赵王满脸带笑,李建抬起头来,目光和楼昌接触。 面对李建的出现,楼昌的心情显然一点都不好,表情冷淡。 李建扬了扬眉头,对着楼昌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 “走,跟寡人去看看母后。” 几天不见,李建发现太后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在床上已经能坐起来,并且开口说话了。 赵王命人取来已经放温的粥,亲自一口口的喂给太后。 太后对此明显相当高兴。 “大王啊,老妇不在的这几天,你的政务功课处理得如何了?” 赵王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 “回母后,功课都做完了。” 太后欣慰的点头。 “碰到什么不了解的,你就去找都平君、平原君他们请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大臣,会指点于你的。” 赵王闻言,明显有些不太情愿。 “母后,寡人是大王,怎么能什么事情都听臣子们的呢?” 太后的表情和语气开始变得严厉。 “这是什么话!你父王当年很多事情都要仰仗大臣们才能做成,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孩子,怎么能如此自傲?” “母后说,你就听着。要不然,大赵两百年基业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中!” 面对着太后严厉的斥责,赵王不由低下了头。 片刻后,赵王轻声开口。 “母后,喝粥吧。” 太后表情渐软,叹息一声。 “你呀……” 几步之外,李建和楼昌并肩而立,注视着这母子之间难得的温馨一幕,安静无言。 75,王宫大火 在离开太后寝宫之后,原本闷闷不乐的赵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有些高兴起来。 “离天黑还有多久?”赵王问道。 李建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赵王道:“寡人饿了,马上传膳吧。对了楼昌,今夜让林姬早些过来侍寝,天黑之后就来。” 赵王的胃口看起来相当不错,今天的饭量是平时的至少两倍,嘴里还哼着某些歌谣。 楼昌讨好的笑道: “大王见太后康复之后如此高兴,足见孝心感人,臣自愧不如啊。” 赵王微微一怔,随后笑道: “这是自然。林姬呢,林姬为何还没到?” 李建又一次抬头看向宫殿之外的天空。 云朵被夕阳染成金黄,距离入夜尚有一段时间。 林姬很快就来了。 这位妃子明显来的非常仓促,这从她稍显凌乱的发髻和衣服就足以看出。 赵王很是急切,并不在意林姬的些许失态,搂着这位丰腴的妃子,三步两步就入了床帏。 每当这种时候,任何有传宗接代能力的男性都不被允许在场旁观。 李建走出大殿,在门口处站立。 殿内时不时传来的男女之声,对李建而言并未造成什么困扰,反而带来些许的困惑。 “为何……” 楼昌左顾右盼,突然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李都统,大王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李建看了楼昌一眼,突然道: “令尊为何滞留秦国,迟迟不归?” 楼昌楞了一下,道: “关你何事?” 李建道: “那大王四次还是五次,又关你何事?” 楼昌怒气冲冲的走到另外一边,离李建非常的远。 李建抬头望着天空,夜幕即将完全落下。 很快,今日的执勤就要结束,李建也该准备回家了。 突然,一阵喧哗之声响起。 “失火了,失火了!” 李建心中微微一惊,沿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快步走过一个转角,果然看到就在不远处的某座偏殿之中,通红的火光已经燃烧起来。 “不好!”李建心中暗叫不妙。 这个时代以木制家具为主,甚至不少房间的墙面和地板都是木制。 一旦火势燃烧起来,极有可能会迅速扩大,波及王宫其他地方。 楼昌震惊的声音从李建身后传来:“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李建沉吟数秒,回身冲向赵王寝殿。 寝殿中,男欢女爱之声依然不停。 “大王,速速起身离开!”李建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寝殿,随后冲入床帏之中。 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随后是赵王极为恼怒的声音。 “没看到寡人正办事呢吗!” 李建一把拉着赵王就走。 “大王,偏殿失火了!” 赵王的怒火瞬间被震惊所取代,他手忙脚乱的套上一件袍子,急匆匆的跟随着李建奔跑出殿,全然不顾身后林姬的叫喊。 从寝殿中往着火的地方看去,小半个天空都已经被火光所充斥。 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声势极为惊人。 赵王看着这一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说话的时候明显结巴。 “是谁,是谁敢在宫中放火!” 李建抓住赵王的臂膀,沉声道: “大王,此地已经不安全,速速护送大王离开!” 楼昌和其他刚刚围拢上来的郎官们心中顿时一惊,立刻回过神来。 楼昌叫道:“若是有人刻意纵火,或许是刺客所为,保护大王!” 赵王被这一句刺客直接吓破了胆,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但他在林姬身上操劳过度,才跑得两步就脚下一软,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吃屎。 李建和楼昌一人一边,驾着赵王迅速离开。 很快,众人簇拥着赵王来到另外一座宫殿之中。 赵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楼昌道: “今夜幸得你和李建两人,要不然寡人就……李建呢?” 楼昌闻言四顾,随后也惊讶的叫了起来。 “李建呢?” 众多郎官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人道: “刚刚在路上,李都统突然离队,奔向了其他方向。” 赵王追问: “什么方向?” 郎官答道: “似乎是太后寝殿的方向?” 赵王大吃一惊: “母后?对了,还有母后!快,快派人去母后寝殿,把母后救出来!” 楼昌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太后的寝殿距离赵王寝殿并不远,距离那间着火的偏殿同样近在咫尺! “着火啦,快救火!” 滚滚的热浪不断逼近,太后的寝殿之外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呼喊道: “太后,太后还在里面!” 又有人厉声道: “太后大病初愈,不可轻动,尔等速速去打水将火扑灭,以免惊扰了太后安歇!” 脚步声杂乱,众多护卫在太后寝殿之外的郎官们纷纷奔跑前去打水灭火。 寝殿中,一阵极为痛苦的咳嗽声正从床榻之上传来。 太后的右手用力抓住被褥,血沫不断的从她口中滴滴点点的喷出。 突然,太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首。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太后面前。 “见过太后。”声音十分沉稳。 太后认得此人,目光中出现希望,勉力道: “快,快去找医者来。” 来人轻笑一声。 “医者?太后还是安心上路吧。” 说完,来人突然拿起床榻上的被褥,狠狠的捂住了太后的口鼻。 太后心中大惊,四肢奋力想要挣扎。 然而她久病之身,刚刚又吐血多时,哪里来的力气? 只不过短短的十几秒钟,太后就已经感觉到大脑一阵阵眩晕,意识正在急速的离她而去。 突然,又是一声惊喝传来: “贼子安敢谋害太后!” 原本紧紧捂住太后的被褥突然一松,紧接着是一阵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 太后拼尽全力,将脸上的被褥拉开。 清新的空气涌入口鼻之中,让她的心怀顿时一畅,随后又是一痛。 “哇!”一口鲜血猛然从太后的口中喷了出来。 砰的一声,一个身影在太后面前倒下,一把匕首当的落地,弹跳几下之后落在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努力的抬头,看到了两名急冲而来的身影。 “太后,没事吧?” “太后,老臣救驾来迟,还请太后恕罪!” 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太后用力的眨巴着眼睛,终于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李建,以及繆贤。 76,下毒之人的身份 李建站在寝殿中,注视着床榻之上的太后。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柄长剑,鲜血正滴滴答答的从剑刃上滴落。 而在李建的身边,繆贤十分惊慌,正打算呼喊求助。 李建开口道: “宦者令当真想要让别人看到这一幕吗?” 繆贤怒视李建: “你什么意思?快,和老夫一起把太后带离此地。” 太后突然涌起一股力气,拍掉了繆贤的手。 “李,李建,你来说。”太后喘息的看着李建。 李建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太后当真想要知道吗?” 太后挣扎道:“说!”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后口中又一次溢出了血沫。 繆贤猛转头,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无论你想要说些什么,最好立刻说完。” “若是耽误了太后的治疗,老夫饶不得你!” 李建叹了一口气: “宦者令,到了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太后又中毒了。” 繆贤闻言一愣,随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太后。 太后极为痛楚,呼吸声拉得很长,眼底带着明显的愤怒,道: “谁,是谁?” 李建注视着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太后当真想要知道?” 繆贤抬高了声调。 “说!” 李建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我突然被诬陷,当时就觉得很疑惑。” “虽然我确实每日都会进宫,但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的调查出来,我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近太后并且下毒的。” “更奇怪的是,我的嫌疑仅仅是因为七公主一番听起来毫无证据的胡言乱语,然后就被大王给确立了,当场被逐出宫殿,立刻被囚禁在家。”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只有一种可能性来解释这莫名其妙的情况。” 繆贤看了一眼太后,向李建问道: “什么样的可能性?” 李建同样也看了一眼太后,确定太后神志依然清醒之后道: “有人图谋败露了,情急之下想要让我来当这个替罪羊。” 繆贤道:“什么图谋?” 李建道:“谋杀太后的图谋。” 寝殿中突然变得安静。 繆贤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谁想要谋害太后?” 李建摊开双手,道: “首先,这个人绝对不是我。不然我也不会找来宦者令,诛杀赵鼎这个刺驾之人。” 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是赵鼎,和李建、楼昌并为郎官卫队三都统之一,也是刚刚险些用被褥闷死了太后的刺客。 宦者令看了一眼赵鼎,微微抬高了声调: “谁是赵鼎背后的主使者?” 李建平静的做出了回答。 “是大王。” 寝殿之外热浪侵袭,无数人声鼎沸,一盆盆水泼洒着,竭尽全力的遏制着火势。 寝殿之中,繆贤却感觉浑身冰冷。 繆贤颤抖着说道:“你、你说什么?” 李建看着繆贤,叹息着说道: “宦者令,你好好想想。” “能拥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给太后下毒,能唆使七公主诬告于我,能命令郎官卫队百将赵鼎谋害太后。” “这样的人,遍数整个赵国,除了大王,又还有谁呢?” 繆贤犹如一只被激怒的猛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狠狠的抓住了李建的领口。 “这不可能,大王怎么可能谋害太后!” 李建平静的看着面前状若疯狂的繆贤,开口道: “宦者令为何不问一下太后呢?” 繆贤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太后。 太后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滴珠泪从她的眼角沁出,落在地上。 繆贤如遭雷击,放开李建的手,仓皇后退,砰一声摔倒在地。 “大王,大王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着满脸煞白的繆贤,李建摇了摇头,对着太后开口道: “其实太后之前也应该有所怀疑了吧?只不过作为母亲,您恐怕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罢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突然,太后平静下来,朝着李建招手。 “李建,你过来。” 李建走到太后面前,蹲了下来。 太后猛一伸手,抓住就在面前地上那把来自赵鼎的匕首,狠狠的朝着李建刺了过去。 李建早有准备,轻轻往旁边一闪,将其闪过。 太后一击不中,身体脱力,手中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繆贤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太后,你……” 太后突然激动了起来,双手用力抓着被褥,发出嘶声狂吼。 “繆贤,快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大王的……” “快,杀了他,咳咳咳,咳咳咳咳!” 太后再也无法抑制体内的毒素,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嘴里鲜血不停喷出。 繆贤呆若木鸡。 李建看着奋力朝他伸手的太后,脸上的叹息之情越发浓郁。 “这便是母爱啊……就算到了最后,太后也想要保住大王吗?” “其实太后你想岔了,臣并不想要对大王做些什么。” “恰恰相反,若是臣今日无法活着走出大赵王宫,明日就会有人将整个案件的真相广而告之,让整座邯郸城乃至整个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究竟是谁谋害了太后!” 太后死死的盯着李建,嘶声道: “你、你……无耻!” 李建的表情越发怪异了: “无耻?我不明白。明明我是在帮助太后破案,不是吗?” 李建吐出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包东西,看向繆贤。 “宦者令,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和太后的抉择了。” 在说话的时候,李建的双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那是一种成竹在胸的光芒,是一种只有全局在握之人才能表现出来的心态,是棋手看着棋子们奋力挣扎之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三世为人,知根知底。 这一次,难道还算计不了你们! …… 在众多郎官、太监以及宫女的奋力扑救下,原本逼近太后寝殿的大火终于被遏制住。 火势开始变小,眼看不需多时便能扑灭。 “母后,母后!” 赵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嚷声,在一群大臣和侍卫们的簇拥下,冲进了寝殿之中。 在看清楚殿中的一切之后,所有人都呆滞住了。 77,太后的临终决定 太后脸色极为苍白,坐在床榻上,繆贤搀扶着她。 赵鼎的尸体倒在太后的床榻面前,李建站在赵鼎的身边,长剑沾染着鲜血。 这就是所有人冲进大殿之中后看到的一切。 赵王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建拱手,对着赵王道: “回大王的话,臣半路遇到宦者令,便一同前来。” “不想入殿之后看到赵鼎正打算行刺太后,故而臣和宦者令一起将此獠诛杀!”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 “太后被刺杀?” “这赵鼎疯了吗?” 赵王脸庞也瞬间失去血色: “赵鼎、赵鼎他竟然……” 太后痛苦的咳嗽声打断了赵王的话,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田单、平原君等人几乎齐声开口: “太后没事吧?” 太后吃力的摆了摆手,看向了繆贤。 繆贤会意,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大王、诸卿和乐乘李建留下。” 片刻后,在空旷了许多的大殿中,繆贤的声音开始回荡。 “此次投毒案业已全数查明,乃是七公主所为!” “此女因恳求太后赐婚李建不得,故而对太后心生怨气,愤而投毒太后,并诬陷李建。” “在得知李建获得清白之后,七公主惊惧之下铤而走险,暗中勾引都统赵鼎,让赵鼎在放火吸引众人注意力之后,潜入寝殿行刺太后。” “凡此种种,实在罪无可赦!着立即捉拿七公主归案,并诛赵鼎全家,以儆效尤!” 听着繆贤的话,众人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情。 廉颇倒吸一口凉气,道: “想不到那七公主小小娃儿,竟然也有如此心机,实在是,实在是……” 廉颇一时语塞,看向蔺相如,然而蔺相如的表情却极为严肃,并没有开口接话。 赵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随后露出愤怒的表情。 “七妹实在是太过分了,亏寡人平日里还如此的疼爱她,她竟然对母后做出这样的事情!” “乐乘、李建,你马上带人去捉拿这个妖女,直接把她格杀勿论,提头来见寡人!” 太后突然吃力的开口道: “李、李建且慢!” 赵王愣住,不解的看向太后。 太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她咳血的情形。 “太后!” “没事吧太后!” “快传宮医!” 太后勉力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后,她看向李建。 李建微微躬身,目光不与太后对视。 太后双目中闪过一丝决然,道: “李建……护驾有功,着升、升上大夫,任……邯、邯郸令!” 太后话音落下,众人顿时一阵愕然。 要知道李建前几个月刚出仕时才是下大夫,前不久春狩归来才刚刚升的中大夫。 这一转眼,竟然又要升到上大夫了? 但若和邯郸令这个官职相比,从中大夫晋爵到上大夫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邯郸,那可是赵国都城。 邯郸令,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首都市长。 李建,竟然直接从赵王侍卫长、郎中卫都统的位置,瞬间成为邯郸令。 二十一岁的邯郸令! 这种升官晋爵的提拔速度,完全可说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就连赵王都忍不住道: “母后,这……” 太后看着赵王,道: “大王莫、莫非想要反对?” 她的声音极其嘶哑,但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迎着太后的眼神,赵王突然一阵极其的心虚,低头轻声道: “既是母后的安排,寡人自无意见。” 李建同样低头行礼,道: “臣谢太后恩典。” 众人看向李建,目光中都带着羡慕嫉妒的神情。 短短几个月就从刚刚出仕的下大夫晋升至上大夫兼邯郸令,这是赵国建国两百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李建都已经站在了大夫级别的顶端。 只要再往上提升一级,他就将成为一名“卿”。 卿,那便是赵国真正的权力核心,名副其实的赵国重臣。 李建才仅仅二十一岁! 这就意味着,他将来进入赵国核心层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果说之前的李建是前途无量,那现在,前途无量这个词甚至都不能用来形容他了。 因为李建已经把原先虚无缥缈的前途,提前足额兑现成了众人面前的事实! 突然,众人齐声惊呼。 原本坐在床榻上的太后突然身子一歪,朝着后方倒去。 繆贤手疾眼快,将太后搀扶住,众人瞬间围拢到床榻边上。 太后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所有人见状心中都是一沉。 太后奋力开口,好一会众人才听到她说的是:“大、大王……” 赵王表情复杂,坐在太后身边,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母后,寡人在此。” 太后勉力睁着眼睛,看着赵王。 赵王不敢和太后对视,再度低头。 突然,赵王感觉太后的手微微一紧。 “孩、孩子,今后……自己保重。” 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后眼神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了。 “母、母后?” …… “母后!!!” 寝殿之中,响起了赵王嚎啕大哭的声音。 众臣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由戚戚,纷纷上前安慰。 “太后已逝,还请大王节哀顺变。” “大王切不可悲痛过度,伤了身子啊。” 李建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痛哭流涕的赵王,以及围成一圈的赵国大臣们,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对赵王来说,平日里无比严厉,动辄斥责喝骂他的太后,应该是一个非常不爱他的母亲吧。 否则的话,也就无法解释这位国君竟然会悄悄给太后投毒之举了。 其实直到最后一刻,知晓真相的太后都可以对赵王选择复仇。 她只要说出真相,那么赵国的大臣们就极有可能会奉她之命废掉赵王,从临淄迎归长安君继位。 可太后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世人都道赵太后偏爱幼子长安君,对长子赵王过于苛求。 但谁又知道,这位母亲最终选择将真相掩盖,只为了给她的长子保留住那世间权力的最高宝座。 长子赵王和幼子长安君之间,太后究竟更爱谁? 或许她的两个儿子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哀伤从这处寝殿散播而出,很快席卷了邯郸,以及整个赵国。 继赵惠文王逝世不过半年,摄政的赵太后也随之而去。 赵国上下无数军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78,李建肯定知道些什么 任何一名太后的逝世都不是小事。 作为这段时间赵国的实际统治者,这位被后人称为“赵威后”的太后就更是如此。 赵王是非常悲痛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王哭得撕心裂肺,当场晕厥。 这又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好在赵惠文王刚刚逝世不久,对于操办葬礼这种事情,在场诸臣也算是驾轻就熟。 一应事项只需要根据太后的规格进行增减即可,倒也并不需要事事都让赵王拿主意。 李建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王宫,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和他同车的还有蔺相如和廉颇。 李建毫无风度的半躺在马车靠背上,眯着眼睛想要睡觉,却被蔺相如一把抓住手臂。 “别装睡,老夫有话问你。” 看着对方是未来老婆爷爷的份上,李建强打精神,看了蔺相如一眼。 “蔺卿尽管问便是。” 蔺相如目光炯炯,沉声道: “老夫想要知道,昨天晚上在大殿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蔺卿不都已经亲眼见证了吗?” 廉颇连连点头,看向蔺相如: “对啊对啊,你是不是悲伤过度,糊涂了?” 蔺相如狠狠的瞪了廉颇一眼: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老糊涂了。李建,你实话实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你不说,老夫就取消你和柔儿之间的婚约!” 李建吃了一惊,忍不住道: “蔺卿,咱们可是已经开始要走六礼流程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蔺相如鼻孔朝天: “老夫反正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若是你当真不说,老夫就不要这张老脸又如何?” 李建:“……” 你说你堂堂蔺相如,口才这么出色的一个人,就不能用你的舌灿莲花来说服我,一定要用这种不要脸的方式吗? 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很有用。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这可是你们自己想要知道的啊,等会我说出真相了,你可别又说我胡编乱造。” …… 平原君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身旁是平阳君。 马车在半路上突然停下,几秒钟后,车夫开门递进来一张纸条。 平原君打开纸条一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平阳君不由道:“发生何事了,兄长。” 平原君过了好一会才道: “乐乘昨夜带人去抓七公主,发现七公主已经上吊自杀了。” 平阳君吃了一惊,道: “会不会是被人谋害?”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都已经被定罪了,就算是真有人强行让她上吊自杀,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但乐乘在现场却发现了一封信,据说是七公主的亲笔字迹。” 平阳君有些惊讶: “信?七公主在信中不会如实招认,然后畏罪自杀吧。” 平原君表情严肃,道: “信的内容只有乐乘一个人看过。根据我们的人描述,乐乘看到这封信之后脸色大变,好像是撞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间。” 平阳君也提起了兴趣,道: “看他如此着急,恐怕是马上要去禀报大王了。” 平原君摇了摇头,道: “恰恰相反,乐乘跑出房间没两步之后就停下脚步并折返。紧接着便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部下们处理七公主的遗体。” 平阳君道: “那信呢?这封信总得有个下落吧。” 平原君看着平阳君,道: “过去的这一天时间里,你我几乎一直陪伴在大王身边,你见到乐乘有拿出信么?” 平阳君有些吃惊: “乐乘总不会胆大包天,把信悄悄的扣留起来了吧。” 平原君冷笑一声,道: “乐乘的背后是田单,如今太后已经去世,谁知道那狗急跳墙的田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若是被田单趁机做些什么文章,那事情可就不好了。” 两位赵国君候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焦虑。 这封信,总感觉相当的重要。 可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平原君沉吟半晌,突然眼神一亮。 “对了,可以找李建问啊。” 平阳君闻言不由一愣。 “李建?他怎么可能知道信的内容?” 平原君笑道: “他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一定知道些什么。” “就凭他杀掉区区一个赵鼎,太后便能在临死前同时提拔他的官职和爵位?想想都不可能。” “本侯敢断言,当晚的大殿之中,一定发生了某些你我以及大王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然,也不会给李建占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平阳君哑然片刻,叹了一声: “这李建,怎么每次好事都有他呢?” 平原君轻抚胡须,表情渐渐郑重。 “以前,本侯总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现在看来,这个小人物的成长,实在是出乎本侯的意料之外。” “或许,也该到对他郑重相待的时候了。” …… 马车中,蔺相如和廉颇的表情同时凝固。 李建咳嗽一声,道: “我的故事……啊不,昨夜我的经历讲完了。” 蔺相如又一次想要伸手去提李建的领口,但这一次廉颇的手更快。 廉颇将李建提起,恶狠狠的说道: “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吗?” “你竟然说,大王就是谋害太后的幕后主使?” “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能直接把你从这辆马车上丢下去,然后把你扔进邯郸府的大牢里,等一个择期问斩?” 李建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反而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就算我说出真相你们也不相信?” 廉颇突然一滞,提着李建的手也没有那么坚决了。 李建咳嗽一声,又道: “对了,太后临终前将我的官职和爵位同时提升,这算不算一种对我的认可呢?” “如果连受害者都认可我,你们这些旁观者却反而质疑我,这合理吗?” 李建的屁股重新回到了坐席上。 老将军冷冷的说道: “你想用死去的太后来给自己妄议君上之罪名脱罪?” 李建看着廉颇,认真的说道: “我想说的是,大将军真的觉得你自己比当时就在场的亲历者太后更懂真相吗?” 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还在不停传来,车厢之中却陷入一片死寂。 79,田单的震惊和赵王的忌惮 都平君府。 这座府邸的主人田单坐在书房之中,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的信。 一封由七公主亲笔写就的信。 信已经看过很多次,田单依然不敢相信上面所写的内容是真的。 在这封信里,七公主其实就只讲了一件事情。 赵王,正是下毒谋害太后、诬陷李建、命赵鼎火烧宫殿并行刺太后的幕后主使者! 在田单的对面,乐乘表情极为忐忑,道: “都平君,现在该怎么办?” 作为第一个看到这封信的人,乐乘的心理压力非常大。 田单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一封信,放在乐乘面前。 “这是老夫让人对照七公主的字迹所伪造的信,你拿去交给大王。” 这封伪造信上写的是一份认罪状,上面用七公主的口吻表示认下一切罪名并以死谢罪。 乐乘有些迟疑:“大王他……会相信吗?” 田单淡淡的开口说道: “这难道不是大王最愿意看到的情况吗?至于真正的详情……既然信并没有被其他人看过,又会有谁知道呢?” 乐乘接过信,轻声道: “那下官现在就回宫去把信交给大王了。” 田单点头道: “记得调整好心态,不要被大王看出什么马脚。” 乐乘表情有些扭曲,突然忍不住开口道: “君候,难道我们就不能公布这封信吗?” 田单呵呵一笑,道:“公布?谁会信呢?” 乐乘急了:“可是上面有七公主的亲笔字迹啊!” 田单表情越发冷淡了: “你是不是忘了,太后在临死前可是让繆贤传旨,将七公主定为本案唯一主使者的。” “如今太后和七公主都已经死了,就凭这区区的一封信,怎么翻案?” 乐乘说不出话来了,表情间尽是沮丧。 乐乘依靠田单起家,而田单的背后只有太后。 有这层关系在,乐乘对于谋害了太后的赵王心中毫无好感,甚至带着几分痛恨。 没了太后,乐乘将来的升官晋爵之路……太难了啊。 突然,乐乘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叫了起来。 “李建,李建一定知道些什么!” 田单愣住。 “何出此言?” 乐乘忙道: “都平君难道忘了,太后临死前除了将七公主定为钦犯之外,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给李建升官晋爵吗?” “下官觉得,这或许是在给李建好处,让李建封口。” 田单的身体突然定住。 乐乘继续道: “下官觉得,一定是李建知道了这件事情,拿来威胁了太后,迫使太后不得不给他升官晋爵!” 田单忍不住失笑。 “李建威胁太后?简直是胡说!不过,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李建,或许真知道些什么。” 乐乘极为不爽的说道: “这个李建,心机深沉卑鄙无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君候你一定要小心他才是。” 田单笑了笑,突然道: “如果我们能拥有一个心机深沉卑鄙无耻的盟友,或许并非一件坏事,对吧?” 这个回答让乐乘不由一呆,品着田单话语中对李建的称赞,乐乘顿时急了。 “君候,像李建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必然是政坛上朝秦暮楚的骑墙派,他怎么可能会成为谁的忠实盟友呢?” “还请君候一定不要上李建的当,想办法将其打压下去才是。” 田单不置可否,对乐乘道: “你不必担心,对李建本侯自有计较。你速速回宫将信交给大王吧,不然你麾下那些郎官若是告状起来,本侯也很难保你。” 乐乘吃了一惊,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看着乐乘离去的背影,田单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一个下大夫或者中大夫当然很容易对付,可一个上大夫……还是出任邯郸令的上大夫,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对付得了呢?” 王宫之中,披麻戴孝的赵王静静的看着乐乘呈上来的这封信。 良久,赵王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这个七妹,临死前竟然还能醒悟吗?真是……难得啊。” 乐乘总感觉赵王似乎若有所指,忙道: “回大王的话,七公主坏事做尽,知道事情败露之后或许良心发现也未可知。” 赵王呵呵的笑了起来。 “反正她也已经死了,寡人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呢?下去吧,此事无需再查了。” 乐乘松了一口气,赶忙离去。 赵王身边的楼昌察言观色,突然开口道: “大王,臣总觉得这乐乘是在说谎。” 赵王有些疑惑的看着楼昌: “何以见得?” 楼昌沉声道: “乐乘此人向来喜欢自我表功,今天他拿到这封信来献给大王,居然不自吹自擂一番,实在令人怀疑。” 赵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楼昌,寡人知道你想要取代乐乘郎中将的位置,但这般随意诬告,未免过分了一些。” 在经过赵括、李建、赵鼎之后,刚刚接替李建出任赵王侍卫长的楼昌成为了新的身边红人,赵王和他说话之时语气也显得颇为随意。 楼昌忙道:“大王误会了,臣可是听说乐乘刚刚去了一趟都平君府,然后才入宫将信献给大王,难保背后不是都平君的某些图谋。” 赵王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这个乐乘,竟然先把信给田单看了?简直岂有此理!” 楼昌见成功挑动赵王怒火,趁热打铁道: “以此观之,将来宫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乐乘必然也是会将之透露给都平君,此人必不可留啊!” 赵王哼了一声,冷声道: “先记着,到时候再好好的和他们算账!” 一名浑身缟素的王族老者走了进来,轻声禀报: “大王,又该给太后上香了。” 赵王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大宗正,你替寡人上香便是。” “可是大王……” “没有可是!难道寡人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看着大宗正无可奈何离去的身影,赵王的内心之中突然一阵畅快。 太后终于死了。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能对寡人呼喝来去,喝斥责骂了。 男子汉大丈夫,正当如此顶天立地! 唯一让赵王有些不安的是,他总觉得太后临死之前的眼神,有些奇怪。 难道说…… 当天晚上,在赵王率领众人赶到之前,寝殿之中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到这里,赵王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若当真如此的话,繆贤、李建……这两个人,怕是留不得了! 沉吟半晌,赵王冷声开口。 “楼昌,你立刻去给寡人把繆贤找来,然后再派人召李建明天入宫!” 上架感言 又双叒叕上架一本,嗯。 明天星期五上架,下午更新vip章节哈。 接下来是一些关于上架后章节更新,可看可不看的废话,急着看正文的大家直接下一章就行,多给点首订奥(拜谢)。 前些天去看了三戒大师的直播课,然后本着听大佬的话绝对不吃亏的原则,买了罗伯特麦基关于写作的三本书,拜读一番。 总之就是认真严肃的进修一遍,多了一些新的想法和体会,目前尚不知道对会所嫩博的梦想能否有所帮助(笑)。 它里面有个推拉理论还是很有意思的,就是要让作品在每一幕给读者一个情绪的转换,简单理解就是半个事件吧。 如果把这个一幕直接等于一章,两千字其实想要实现情绪的转换是蛮有难度的。 毕竟咱们是长篇作品,每一章两千字一转的话,转个五百次才一百万字,但就需要写两百五十个事件。 说人话就是两百五十次装逼打脸才一百万字,这哪能转得起来呀。 所以思考过后,想要实现一章内的情绪转换,两章完成一个事件,只能写大章节。 每一章的字数应该不确定,但至少都在4000字以上吧,也就是一天应该是8000字保底的更新。 更新时间尽量还是早上七点和晚上七点,当然明天上架当天是特例,更新要等到下午一起发。 因为这段时间我都是通宵写作,早上送完孩子去学校之后睡觉,下午才睡醒。 起点200字一点都知道吧,所以别说章节贵了兄弟们,都是按字数算的,作者没有资格给自己的字数定价的哈。 就这样啦,开新书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id,篇幅所限就不一一感谢了(主要是记性不好,怕漏了哪位就得罪人了哈哈哈)。 认真的说,谢谢大家。 也希望大家今后多多支持,嗯嗯,就酱。(三鞠躬)。 81,赵王对李建起了疑心? 邯郸令的官署是很大的。 即便是像蔺相如、廉颇等人的官署,在建筑面积上也难以和邯郸令官署相提并论。 邯郸城乃是当世前五的大城,人口众多,需要大量的行政官吏进行管理,也就需要更多的办公场所。 李建走下马车,看到自己前方已经有数十名官员在毕恭毕敬的等候。 “见过大夫,恭迎大夫新官上任。” 李建微微点头,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如果这时候来个五万响的鞭炮就好了…… 李建的视线在面前这些官员们之中巡视了一遍。 所有的官员不约而同的低头,以示尊敬。 即便三世为人,李建此刻依旧不可避免的从心底产生一丝愉悦的情绪。 面前这数十名官员,他们掌管着整座邯郸城之中大大小小数十万民众的日常生活。 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他们就可以轻易的让一个家庭坠入深渊。 但就是这样手握权力的官员们,此刻却在李建的面前毕恭毕敬噤若寒蝉,唯恐给第一天上任的新上司带来什么不好的印象。 别人面前的猛虎,只不过是李建眼中的小猫咪! 这就是权力给人带来的快乐。 李建咳嗽一声,笑道: “诸位不必客气,本官也是新近上任,有很多事情都还要仰仗诸位。今后也希望能和诸位一起好好合作,把邯郸这摊子事情给经营好,让大王满意放心。” 听到这里,在场不少邯郸官员们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从语气上来看,这位新邯郸令似乎并不是那种很难相处的人。 下一刻,李建话锋一转。 “但本官也想要提醒诸位,如果有人不好好办事,影响了本官和其他同僚们在政坛中的前途和未来,那本官不管他身后有什么家族势力,也一定会将其严厉惩治!” 邯郸府众官员齐声应是。 也并非没有异类。 一名看起来级别并不算高的官员就发出了一声冷声,轻声道: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旁边,另外一名交情还算不错的官员听到了这句话,赶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郭开,你且噤声,若是被这位新邯郸令听到了,有你的苦头吃。” 郭开撇了撇嘴,道: “只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口才,奉承大王才能当上的这个邯郸令。” “若是我父亲当时让我进入郎中卫队,我也未必就输给他了。” 李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群最边缘的小官对自己口出狂言,他更加关注的是接下来和前任邯郸令的会面。 这位前邯郸令的名字叫做田奋,是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的族弟。 田奋是一个很健谈的中年男子,一见面就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的将所有应该交接的事宜都交接完毕,随后露出笑容。 “恭喜李大夫从此出任邯郸令,以李大夫的年纪,封侯拜相之路想必不远矣!” 花花轿子人抬人,李建对此回以一个老油条的微笑: “田大夫此次出任云中郡守,同样也是镇守一方,将来再回中枢之时,想必又是李建的上官了。” “对了,若是田大夫有什么用得顺手,又不便带去云中的官员,不妨推荐给我。” 田奋闻言,顿时双目一亮: “想不到李大夫竟然如此大度,那么田某也就斗胆推荐几人,还请李大夫自行决定如何任用了。” 田奋说了好几个名字,李建仔细的询问了这些人的出身和能力,还拿出纸笔,认真的记了下来。 “请田大夫放心,李建不才,但也求贤若渴,一定会对这些英才善加使用的。” 田奋闻言,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感慨,道: “想不到李大夫年纪轻轻却如此老练,老夫原本还有些废话,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说出口了。” 李建闻言不由正色道: “李建初来乍到,正需要田大夫的金玉良言,如何能算是废话?还请田大夫教我。” 说完,李建朝着田奋拱手为礼。 田奋看着李建,脸上表情讶然。 “老夫只道李大夫年轻气盛,想不到今日一见,实在是大出老夫所料啊。” “罢罢罢,既然李大夫如此诚恳,老夫若是不据实以告,反而是老夫的不是了。” 田奋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李大夫可知道,当这个邯郸令,最麻烦的事情在哪里吗?” 李建沉吟半晌,道: “邯郸乃是首都,城内各种权贵众多。其家人门客等不免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应该是比较麻烦之事了吧?” 田奋摇头笑道: “非也。权贵固然是一问题,但自从多年前赵奢斩杀平原君家管事之后,邯郸城中权贵已然收敛许多。” “偶尔也会有些仗势欺人之事,但只要罪证确凿,邯郸府签发命令前往权贵府上拿人,一般都不会被拒绝。” 李建有些惊奇,想了想又道: “那邯郸府之中各种外交使者众多,再加上各国的质子、间谍,可谓是鱼龙混杂,应该是一大麻烦了吧?” 田奋摸着胡须,笑道: “外交方面,自然有负责外交之官员去迎来送往。间谍之流,也有平原君等高官主持大局,邯郸令往往只需要依律令办事便是,又哪来什么麻烦可言呢?” 李建皱眉片刻,道:“还请田大夫直言。”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上辈子李建虽然也长时间在邯郸生活,但邯郸令这个官职还是第一次坐。 他的心中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被田奋这样老成持重的官员视为天字号第一麻烦。 田奋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就连语气也开始放低不少,道: “宫中出来的人,才是最大的麻烦。” 李建闻言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田大夫这又是从何说起?” 田奋道: “宫中出来的人,那可都是奉了王命而来。一个个拿着王命当利箭,各种过分的要求层出不穷啊。” “就比如说,王宫之中的一应物资用度都从邯郸附近供应,也就是由咱们邯郸令来具体负责。” “而王宫之中那些负责采买的家伙呢,就喜欢各种夸大其词,索求远超正常用度数倍的物资。 “其实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东西?最后无非都是落进了这些人的腰包罢了。” “也不仅仅是采买物资,宫中之人做事都是非常霸道的,不管看上了什么东西都要带走,完全不容置疑,倒好像这邯郸府是他们家的仓库似的。” 听着田奋一番大倒苦水,李建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田大夫为何不禀报都平君和大王太后?” 田奋闻言,脸上露出苦涩笑意: “这些采买之人都是太后身边的心腹之人,李大夫觉得太后是相信他们的话,还是相信我的话呢?” 李建无言。 过了好一会,李建才道: “太后如今已然殡天,等到大王亲政之后,这股风气想来是会有所好转的。” 田奋耸了耸肩膀,突然笑道: “无论是否好转,那都已经是李大夫的事情了,哈哈。” “不瞒李大夫说,老夫以前一听到宫中来人,那心里叫一个慌啊。现在好了,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田奋话音刚落,房间的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毛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夫,宫中有使者到来!” 李建心中颇为疑惑。 这才上任第一天,赵王就派使者干嘛来了? 使者是一名宦官,满脸堆笑: “李大夫,大王说了,有要事召您入宫。” 李建听着这个口谕,心中有些讶异。 上任第一天,正常人都知道要给点时间熟悉政务,赵王却突然急召李建入宫,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建微笑着将使者拉到一旁,右手不动声色的将一小袋银子塞入这宦官的袍袖之中。 “李某冒昧请问一句,大王的心情如何?” 宦官掂了掂小袋子的重量,登时笑得眼睛都眯了缝,同样轻声道: “大王的心情很差呀,今天一天都没笑过,李大夫还请小心为上。” 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这名宦官坚称不知,李建也就不再追问,坐车入宫。 入宫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找赵王,而是前往太后的灵堂。 在灵堂的门口,李建碰上了蔺相如。 蔺相如明显有些惊讶: “你今日不是履职吗,为何会在此地?” 蔺相如也是来上香的,作为赵国上卿,每日上香是必须的环节。 至于李建为何不需要了,答案也很简单——级别不够。 只有卿以上的赵国大臣,才能获得每日前往灵堂上香的资格。 上香不是你想上,想上就能上。 得知李建是奉赵王的旨意入宫之后,蔺相如脸上的惊讶之情更浓。 沉吟片刻,蔺相如低声对着李建道:“小心行事。” 李建点头,上完香后离开灵堂,来到就在不远处的赵王寝宫。 刚刚走进寝宫正殿,李建的眉头就是轻轻一皱。 空气中竟然明显有酒的味道。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鱼和肉的味道也依然残留,这说明赵王刚刚才在这座寝殿之中喝酒吃肉,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宴食。 若在平时,此事自然没有任何不妥,但问题是,现在可是服丧期间啊。 《礼记》可是清楚写着: “父母之丧,不食菜果;既殡食粥,朝一溢米,暮一溢米。” 以及“行吊之日,不饮酒食肉。” 这太后都还没过头七呢,作为儿子的赵王,连喝酒带吃肉的,简直是…… 李建不动声色,朝着端坐着的赵王行礼: “臣见过大王。” 赵王似乎吃得过于饱了一些,张口就打了个很响亮的饱嗝。 空气中的酒味又增加了不少。 如果是上辈子,多少带点忠臣情节的李建必然会出言劝阻。 如今李建表情平静,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闻到。 赵王笑道: “李建啊,今日找你前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情。” 李建道: “请大王吩咐,臣定当竭力做好。” 赵王点头,满意道: “不愧是寡人一手提拔上来的,楼昌啊,你今后也要多和李建学一学,明白吗?” 站在赵王身边的楼昌闻言表情颇为古怪,但只能恭敬应是。 赵王看向李建,笑道: “李建啊,当天在母后的寝殿之中,赵鼎究竟是如何行刺母后的,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和寡人说一遍。“ 赵王话音落下,李建的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果然这上任第一天的突然召见,确实没有好事。 那一天晚上,李建可是在太后和繆贤的面前,亲口揭穿了赵王是下毒案幕后主使者的真相! 李建平静开口,道: “回大王的话,当天臣护送大王离开,走到半路时遇到宦者令繆贤,他说太后还在寝殿之中……” 李建如此这般,将当日所发生的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王非常仔细的听完了李建的话,然后又翻来覆去的把各种细节都给盘问了好几遍遍。 李建一一从容做答。 赵王沉吟半晌,道: “所以在杀死了赵鼎过后,寡人就带着诸卿出现了?”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赵鼎死了不过大约一刻钟时间,大王就带着诸卿来了。” 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 赵王追问道: “那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李建道: “回大王的话,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因为担心另有刺客,臣和宦者令两人守卫在太后的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赵王皱眉,道: “那母后就没有问你们什么吗?” 李建道: “太后病情当时已经极为沉重,并没有和臣说什么话。” 赵王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一旁的楼昌突然轻笑一声,道: “李大夫,你说的话,实在是非常的可疑啊。” 李建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楼昌: “楼昌,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都统,居然也敢在本官和大王奏对时大放厥词?” “如此目无尊长,难道你家长教授给你的礼仪,你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不成!” 楼昌表情一滞,脸庞涨得通红。 足足过了好几秒,楼昌才怒道: “李建,你想要欺瞒大王的罪行已经暴露了,任凭你再如何巧舌胡言,今日都是你的死期!” 82,舌战楼昌全身而退 听着楼昌的指责,李建的心中微微一惊。 难道这家伙真的掌握了什么讯息,还是说繆贤那边泄露了风声? 李建念头急转,表情却是不动声色,反唇相讥。 “楼昌,你可想好了,若是在大王面前诬告,你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楼昌呵呵冷笑,道: “既然我今日敢站在大王的面前说这些话,当然就是有证据的。” 赵王这个时候似乎才回过神来,道: “楼昌,你若是有什么证据就摆出来,切记不能胡言乱语。” 听起来是中立客观,但李建心中十分清楚,这是赵王对楼昌的偏袒。 楼昌这种私人护卫,本来是没有资格在这种君臣问对的场合开口的。 现在楼昌却能获得赵王许可直接诘问李建,这已经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楼昌得到赵王允许,不由得意的昂起首来,道: “李建,你前些日子谋夺卫国商人吕不韦的家产,这件事情可是事实吧?” 李建听到楼昌的话,心中又是一紧。 连吕不韦都能调查到,足见楼昌对李建颇为上心。 但李建也并不着急,因为他早已有了腹案。 “吕不韦虽为富商,但其人心知商贾乃是贱业,若是继续让家中子弟操持,终究吕氏家族无法能成气候。” “是以吕不韦前来求我,愿意捐出大半家财,只是想要成为我李氏家臣,将来也好为子孙们谋个官身,让家族从此发迹。” 楼昌冷笑道: “人家都说吕不韦万贯家财,他投奔谁不好,偏偏投奔一个当时还是下大夫的你?” 李建淡然道: “这正说明了吕不韦足够精明。如今我已是上大夫,吕不韦的子弟也即将在邯郸府衙之中出任小吏。” “若是其子弟真有才能,将来得授个一官半职,吕氏一族就从此咸鱼翻身,有望进阶贵族。” “要是吕不韦投在你楼昌的门下,那他的脑子倒是真有些问题了。毕竟你这半年多来寸功未立,依然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中大夫,对吧?” 李建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让楼昌气得脸庞通红,喝道: “中大夫又如何,你又知道将来我比不过你了?” 李建摊手道: “可现在你就是比不过我啊。” 楼昌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再度冷笑。 “李建,你确实是牙尖嘴利,但别以为凭借你的尖牙利齿就能从容脱身。” “我再问你,吕不韦交好秦国质子嬴异人的事情,你可知道?” 李建看着楼昌,道: “楼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究竟和太后寝殿之事有什么关系?” 楼昌哼了一声,道: “自然有着极大关系,大王就在这里看着,你只管回答便是。” 李建看了赵王一眼,发现赵王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并没有想要开口阻止楼昌的迹象。 李建道:“吕不韦交好秦国质子嬴异人,那是在他认识我之前的事情了。” 楼昌呵呵怪笑,道: “那为何在你收服了吕不韦之后,又带着吕不韦去拜见嬴异人呢?” “李建,你分明就是暗中勾结秦国,想要背叛我们大赵!” “太后之所以会被谋害,定然是你这叛徒奉了秦王之命,悄悄下的毒手。” “今日,我便在大王面前揭穿你这叛徒的真面目!” 楼昌疾言厉色,大有要将李建彻底锤死的架势。 李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楼昌,我还当你有什么真凭实据,没想到你就只有这些满口胡柴吗?” 楼昌冷笑道: “满口胡柴?我倒是想要问你,你怎么反驳!” 李建笑着说道: “嬴异人乃是秦国王孙,但他身份低微,压根就没有任何可能继承秦国王位。” “我拜见他,只不过是希望能结交一份善缘,将来他若是在秦国政坛之中有所作为,或许就对我有所助力。” 楼昌打断了李建的话: “有什么助力?你想要去秦国为官的助力吗?” 李建有些好笑的看着楼昌: “平原君的朋友遍及诸国,出使的时候常被诸侯礼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只不过是想要效仿平原君广交朋友,好在将来出使诸侯国时更加方便的完成任务,这还有错了?” “说到在秦国为官,楼昌你的父亲楼缓大夫似乎就是秦国大夫吧?” “再怎么看,也是你们楼氏更有可能背叛大赵投向秦国啊。” 楼昌还想要继续开口说话,赵王咳嗽一声,打断了楼昌。 “好了楼昌,你退下吧。” 楼昌脸庞憋得通红,心中又气又恼,但最终还是只能恨恨的退下。 李建注视着楼昌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就这点道行还出来混,你还差得远呢。 赵王看着李建,露出笑容。 “李建啊,寡人早知道你是个忠臣,果然如此。” 李建赶忙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很是谦虚了几句。 信你个鬼,若是赵王当真相信李建,还能让楼昌这么当面质问李建? 但凡李建在言辞上落了点下风,怕是立刻就要被赵王扣个大罪名的帽子,然后当场收监了吧。 赵王温和的敲击着桌案,对着李建道: “所以,当天寝殿之中,母后就真的没有什么临终之言对你和繆贤交待吗?” 李建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道: “回大王的话,臣不知道宦者令是否和太后有过交流,但臣确实是没有从太后那边获得一言半语。” 赵王屡次询问,李建都坚持不改,这让赵王不由有些恼怒。 “那寡人问你,既然你和母后并无交流,为何母后会突然提拔于你,将邯郸令这般重任寄托在你的身上?” 李建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回大王的话,太后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是臣敢妄自揣测的呢?臣也不知为何太后如此厚爱。” 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李建低着头,一脸不安的表情,心中能感觉到赵王的视线一直牢牢的锁定在他的身上。 良久,赵王轻出一口气,淡淡道: “寡人知道了。既然母后看重你,那你回去就尽职尽责的做好你的邯郸令,不要让母后和寡人失望,明白吗?” 李建恭敬应喏,随后转身离去。 在大殿门口处,李建又一次的碰到了楼昌。 楼昌重重哼了一声,昂首向天,不看李建。 李建稍微顿足,对着楼昌笑道: “乱嚼舌根是会烂屁屁的哟!” 在楼昌的咒骂声中,李建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离去。 刚走没几步,李建就听到了蔺相如的呼唤。 李建对此颇为惊讶:“蔺卿怎么还在宫中?” 蔺相如呵呵一笑,问道: “怎么样,和大王的奏对如何了,没事吧?” 李建看向蔺相如,突然明白这位准外家爷爷其实是因为担心而在此等候,心中不由一暖,露出笑容。 “确实碰到一些小问题,不过……我们上车说吧,蔺卿。” 马车载着李建和蔺相如离开了王宫。 车厢之中,李建开门见山。 “大王已经怀疑我可能是真相的知情者,所以今日找楼昌把我盘问了一番。” 蔺相如顿时大惊。 “大王是怎么知道的?” 李建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但大王他……嘿,做贼心虚之人,疑神疑鬼也是难免。” 蔺相如皱眉道: “你毕竟是臣子,可不能用这种语气来评价大王。” 李建哦哦两声,直接来了个左耳进右耳出。 蔺相如表情凝重,过了好一会,说出了一个消息。 “其实老夫刚刚在宫中碰到了宦者令,根据他的说法,今日早些时间大王也召见了他。” 李建微微一惊,随后露出释然表情。 “当时就我们两人陪伴在太后身边,大王既然怀疑,召见他也是正常。”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建心中反而安定不少。 显然赵王在繆贤那边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蔺相如明显看出了李建的想法,道: “你也不要过于乐观,宦者令说了,他已经准备告老辞官。” 李建顿时皱眉。 无论是对李建还是蔺相如来说,繆贤无疑都是他们在宫内的一大臂助。 一旦失去繆贤,很多原本能够知晓的宫中之事就再难得知。 李建沉吟片刻,道:“是因为大王吗?”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宦者令说了,他若是再不辞官,将来恐有杀身之祸啊。” 李建默然。 马车缓缓前行,经过集市,众多热闹的叫卖声传来。 蔺相如有些气闷,拉开马车窗子注视着擦肩而过的集市。 片刻后,集市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蔺相如关上马车窗户,再度看向李建。 “对于这件事情,你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李建思考片刻,问道: “能当众公布事情真相吗?” 蔺相如呵呵一笑,道: “那样的话你我二人必然会被株连全族。”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了。” 蔺相如盯着李建,突然道: “老夫总觉得,你这个性格不会如此安分。” 没等李建开口,蔺相如又道: “但如今大王正式亲政,整个政坛之中暗潮涌动,你可别在此时当了出头鸟,那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李建连连点头称是,一副谨遵长辈教诲的模样。 大殿之中,赵王表情冷淡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楼昌。 “真是个废物!亏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定会逼问李建露出马脚,你看看你自己的表现!” 楼昌满头大汗,忙不迭的解释道: “大王息怒,臣也没想到李建居然如此狡猾,还请大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会抓住李建的破绽,让他原形毕露!” 赵王盯着楼昌,眉宇之中似乎有风暴聚集,但很快又慢慢散去。 赵王冷冷说道: “繆贤和李建两人自作聪明,对寡人隐瞒了什么东西。他们以为寡人毫不知情,但却不知道寡人早就已经把他们看得清楚明白。” “楼昌,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两人隐瞒的事情调查出来,不然的话你这侍卫长也就不用当了!” 楼昌连声应是,随后又赶紧谢恩。 片刻后,走出大殿的楼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看来必须要尽快联络秦国方面,让他们派来新一批的人手助我!” 李府书房之中,李建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看着面前的毛遂,李建道: “我有一个消息需要无声无息的在邯郸城之中传播开来,你能做到吗?” 毛遂双目一亮,拍着胸脯道: “请大夫放心,臣有不少游侠朋友,绝对能做到大夫满意。” 李建严肃道: “此事十分重要,必须要让人无从追查,不然的话便是你我的杀身之祸,明白吗?” 毛遂看着李建如此严肃,表情也不由变得郑重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臣亲自去做此事,可让游侠们迅速将其传播,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查出消息的来源。” 李建微微点头,道: “那你就去把太后其实是被大王暗中毒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吧。” 正如蔺相如所言,李建当然不可能会安安稳稳的保守秘密。 两辈子的相处经历,早已经让李建对这位赵王的脾气心知肚明。 既然赵王已经开始怀疑李建,那么这种怀疑就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的根深蒂固。 一旦让赵王得知李建确实是真相的知情者,那到时候赵王必然会痛下杀手处死李建。 在这件事情上,李建已经没有任何能够与赵王缓和的立场。 李建不可能坐以待毙,他选择直接反击。 想要调查我? 先擦擦你自己的一屁股翔吧! 毛遂做事确实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平原君还躺在小妾的身边,就被心腹李同给叫醒。 原本极为不悦的平原君在听完了李同的话之后,顿时目瞪口呆。 “有传言说,大王才是下毒谋害太后的幕后黑手?” “而且这传言还有鼻子有眼,将整件事情有理有据的串联了起来?” 听完李同的描述之中,平原君的表情渐渐的从震惊变成了恐惧。 突然,他叫了起来。 “快,发动我们所有的人手,立刻扑灭这个传言的流传!” “再派人去调查一下,究竟是谁把这个传言给传播出来的!” 但平原君的命令当场就被宣告无效。 “君上,这个传言如今沸沸扬扬已经整座邯郸城皆知,完全无法扑灭传播。” “臣也仔细询问过所有了解传言的游侠,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最初的传播者是谁。” 平原君呆若木鸡。 片刻后,这位赵国王族重臣突然发出一声哀叹。 “完了,这一次真出事,出大事了!” 田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同样也是极为诧异。 “是谁把这个消息给泄露出来?” 田单目光猛然转向就在面前的乐乘。 乐乘的身体一哆嗦,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君上,你就是给乐乘十个胆子,乐乘也不敢把这种事情随意的传播啊。” 田单哼了一声,沉吟片刻,默认了乐乘的话。 乐乘确实没这个胆子。 但若是这样说来,那究竟是谁捅出这个消息的呢? 片刻之后,田单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意。 “无论是谁,这家伙都和我们一般得知当日内情啊。有趣,非常有趣。” 乐乘心惊胆战的说道: “君上,这可是杀头的秘密啊!” 田单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个秘密,当它只被寥寥数人得知的时候,确实足以让人丧命。” “可若是这秘密变得举世皆知的话,那些想要继续保守秘密的人,总不可能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吧?” “无论是谁做出这一举动,本侯都想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句。” “真是——妙啊!” 田单一展自从太后逝世以来的愁眉,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 83,田单卑微向李建求助 蔺相如几乎是撞进了邯郸官署李建的办公房中。 “你疯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面对着蔺相如愤怒的质问,李建的表情相当平静。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对蔺相如身后的毛遂道: “把门关上,我和蔺卿聊一会。” 蔺相如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建,老夫需要一个解释!” 李建笑着将面前的一个小碗朝蔺相如推去。 “蔺卿,这是酸梅汤,好喝解渴还下火,你赶紧喝一碗吧。” 一碗清凉的酸梅汤下肚,蔺相如顿感身体一清,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点。 “李建,老夫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幼稚又危险。” “你若是一直这样鲁莽,等到老夫死去之后,怕是蔺氏中人就不敢再当你的盟友了。” 面对着蔺相如半质问半劝说的语气,李建反问了一个问题。 “蔺卿凭什么断定是我呢?” 蔺相如瞪着李建道: “在邯郸之中只有两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一个是十年前的廉颇,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你。”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那请问蔺卿,你觉得大王会认为这个传言的背后主使者是我吗?” 蔺相如下意识的就想要说是,但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 李建不紧不慢的拿起了自己的碗,有滋有味的品着碗中的酸梅汤,看着面前的蔺相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半晌,回过身的蔺相如瞪着李建: “你……明明只有二十岁,为何却好像六十岁一般老奸巨猾!” “老夫每次都自觉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你的年纪所蒙蔽!”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就把这当做是蔺卿的夸奖了。” …… “大王——” 寝殿之中,美人轻吟和赵王低吼相互交织,久久回荡。 片刻后,年轻的赵王披着睡衣,神情愉快的走出了笼罩着床帏的重重幕布。 楼昌毕恭毕敬的朝着赵王行礼,头几乎低到地面上去了:“臣见过大王。” 楼昌知道那位身材诱人的林姬就在这片幕布之后,所以他不能让赵王觉得他有任何觊觎林姬美色的意图。 赵王坐了下来,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大补的枸杞汤,对着面前的楼昌道: “让你去调查繆贤、李建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楼昌忙道: “臣已经在调查了,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 “但臣在调查的过程之中突然发现了一桩十分恶劣的事件,觉得有必要立刻禀报大王。” 赵王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太高兴。 “让你做事不去做事,跑去听什么流言!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楼昌一五一十,将邯郸城之中流传的,是赵王毒杀了太后的流言添油加醋的禀报了一番。 赵王顿时勃然大怒,直接摔烂了手中的汤碗。 “是谁,是谁居然敢如此污蔑寡人!” 赵王越想越气,干脆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赵王的愤怒让楼昌也不由为之心惊,忙道: “臣觉得,调查李建和繆贤的事情或许应该放一放,先把这散布流言的幕后主使给抓住才是!” 赵王目光闪烁,表情十分阴冷的说道: “这事情是在邯郸城之中发生的,那就让邯郸令李建立刻去调查此事,限他七日内给寡人拿出一个结果!” 楼昌闻言,顿时心中一跳,忙道: “大王,此事说不定就是李建所为,若是交给李建去调查,实在不妥啊。” 赵王目光落在楼昌的身上,用看待白痴的眼神道: “李建才刚刚被寡人询问过,这个时候若是他还敢放出这样的风声,那他就是正经的蠢材了。” 楼昌无话可说,只能道: “大王所言极是,是臣失算了。” 赵王目光阴冷,心念电转,镇定分析。 “这传播流言之人,肯定有渠道知道寡人昨日对繆贤和李建的询问。” “他在此刻将流言传播,就是为了嫁祸给李建或者繆贤,又或者他希望这两人一起死。” “纵观朝堂之中,能符合这个条件之人便只有——” 赵王刻意拉长了音调并做出停顿,楼昌先是不解,但马上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大王的考较。 一番急速思考过后,楼昌立刻做出回答。 “是都平君田单!” 赵王眉毛一挑,道: “说说你的理由。” 楼昌忙道: “都平君田单和李建的恩怨那是众人皆知的,若说有谁希望李建死,那田单必然是排行第一位的。” “而且此刻大王亲政,田单的相邦之位随时都可能不保,他也想要用这些事情来转移大王的注意力,为他自己想办法保住相邦之位争取时间。” 赵王的脸上露出笑意,伸手点了一下楼昌。 “不错,看来你确实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 楼昌松了一口气,随后忙道: “若是大王不弃,臣想请大王将此事交给臣来调查。” 赵王眯着眼睛,盯着楼昌道: “怎么,你也想要抢李建的生意不成?” 楼昌忙道: “臣只是觉得,大王昨日那般对李建询问之后,李建心中想来会有些不满,不会好好的给大王办事。” “但大王若是将此事交给臣,臣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当,绝对让大王满意。” 楼昌是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这个任务的。 若是能因此而促成田单被罢免,那定然会获得赵王的欢心,这种任务怎么能交给李建呢? 赵王冷笑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李建只不过是寡人的臣子,别说是寡人询问他什么事情了,就算是寡人把他绑起来拷打审问,他也得好好的给寡人办事!” 旋即赵王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那李建才刚刚上任邯郸令,对邯郸之中的大事小情未必就完全熟悉。” “若是让李建来调查,确有误事的可能。寡人等会给你一道旨意,你就好好的调查这件事情,让邯郸府那边出人配合你,一定要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明白吗!” 楼昌大喜过望,赶忙躬身道:“大王英明!” …… 李建亲自把蔺相如送到了邯郸令官署的大门口。 蔺相如看着李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 “老夫有些时候真的觉得,你和柔儿这桩亲事,也不知道对蔺氏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建,你真的很有本事,老夫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确实远不如你。” “但你总喜欢出奇招行险,你可知若是一朝事败,你个人的性命且不说,全家老小怕是都要因你而死啊。” 李建依然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笑道: “请蔺卿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对了,等三个月太后丧期过去之后,咱们就举行六礼吧。” 臣子也是要为主君服丧的,鉴于太后的身份,这种丧期只需要三个月就足够。 蔺相如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蔺相如马车离开,李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叹一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今天的邯郸令官署确实是多事之秋,蔺相如刚走不久,另外一名不速之客就不请自来。 “楼昌?”李建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楼昌:“你来本官的地方作甚?” 楼昌呵呵一笑,不无得意的拿出了赵王的旨意,在李建的面前晃了晃。 “这一次前来,是大王让你配合我一起,调查关于邯郸城最近几天的流言案!” 李建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怎么,你这个所谓的侍卫长不想着在大王身边护卫,反而天天在宫外跑来跑去,还真是足够尽职尽责的呢。” 楼昌哈哈笑道: “李建,我知道你牙尖嘴利,我也不和你争辩。” “我就问你一句,这大王的旨意,你究竟接还是不接!” 李建当然选择接旨。 楼昌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全邯郸府衙的官员都召集过来,本大夫要好好的安排一下他们的工作事宜。” 李建不假思索的说道:“不。” 楼昌瞪起眼睛: “李建,本官小看你了,你居然都敢违逆大王的旨意了?”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大王的旨意之中只是说了要我派人配合你,可没说整个邯郸府衙的人都要受你支配。” “毛遂,你去把郭开给叫过来!” 片刻后,李建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郭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郭开啊,你接下来的任务呢,就是配合这位楼昌大夫,好好的调查一番邯郸城中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谣言。” “哦对了,为了配合楼昌大夫的工作,本官再额外抽调十个衙役和一万钱的经费给你。” “你可要好生使用,记得完事后回来给本官报账,不要被本官发现你贪污渎职!” 郭开还没说什么,楼昌已经是气急败坏。 “李建,你竟然敢这般慢待大王交给你的任务?” “等到本官回宫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参你一本!” 李建笑呵呵的朝着楼昌拱手:“不送,慢走。” 楼昌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李建撕碎,但看着似笑非笑的李建和跃跃欲试的毛遂,再回忆起过去几个月里和李建武艺比拼时的全败战绩,楼昌最终选择怒气冲冲的离开。 郭开紧随其后而去。 毛遂有些担心: “大夫,这楼昌毕竟是大王身边的侍卫长,你这般得罪他,若是他在大王身边进些什么谗言,岂不是对大夫不利?” 李建笑呵呵的摇头: “我还怕他不在大王面前说我的坏话呢。” 混政坛的,总得有个敌人。 如果没有,也应该想办法树立一个。 总有人觉得能在政坛中左右逢源,但事实是这种左右逢源会被其他所有人看成是墙头草两边倒。 墙头草才是这种游戏中出局最快的那个人! 李建看向毛遂,叮嘱道: “让我们的人盯住这两个家伙,看看他们最后锁定的目标人物究竟是谁。” 田单这几天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几天来,除去为太后守灵之外,田单还抽空给赵王上了两次课。 赵王一改之前对儒学不屑一顾的态度,甚至还提出了几个颇有深度的问题。 这说明什么?说明赵王已经开始深入的研究儒学了,大好事啊。 田单觉得,这样下去的话,相邦的位置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是比较稳当的。 直到乐乘急急忙忙的出现,并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候,昨日楼昌带着邯郸府的官员来了我的府里。” 正在吃饭的田单不由一怔,道: “楼昌怎么了?” 乐乘道: “楼昌一直在询问下官和君候之间的关系,还问下官对这些天邯郸城之中污蔑大王的那个流言知不知情,还有……” 田单的心中开始涌现出不妙的情绪,道: “还有什么?他不会是问你,本侯和这个谣言有没有关系吧?” 乐乘十分艰难的点头,道: “正是如此。从楼昌的言谈来看,下官觉得他应该怀疑君候是这流言的幕后主使者!” 叮叮当当几声响,田单手中的竹著落在了地上。 这位赵国相邦的脸色顿时大变,甚至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会怀疑到本侯的,这楼昌是失心疯了吗!” 乐乘苦着脸,道: “君候,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田单的脸色阵青阵白,极为难看。 事情发生的这种变化,确实出乎了田单的意料之外。 明明李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为什么…… 田单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努力的控制着语气,缓缓说道: “你应该没说什么吧?” 乐乘忙道: “下官当然不可能说出对君候不利的任何话。” 田单微微松了一口气,道: “那就好。你先回去,本侯自然会想到办法解决此事的。” 看着乐乘远去的身影,田单的心中一阵无力感袭来。 这段时间楼昌在赵王身边如何受宠,田单是看得出来的。 若无赵王的授意,楼昌断然不敢如此直接的找到乐乘府上,去搜集田单的黑料。 该怎么办? 朝堂之中,有平原君、蔺相如等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取代田单的相邦之位。 高居庙堂之上的赵王现在又对田单起疑,这下子真的是前后夹击,让田单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 这一夜,田单书房之中的灯火彻夜未灭。 翌日,双眼通红的田单唤来了自家管事,道: “写一封请帖去邯郸令李建大夫的府上,就说老夫有要事请他前来帮忙。” 管事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被田单叫住。 “不,不用写请帖了。今天是休沐日对吧,给老夫准备两车礼物,老夫亲自上门去拜访李建大夫!” 这个休沐日,李建的心中是有些郁闷的。 原本他想要去蔺府拜访一番,见一见自己已经好些天没见的未婚妻,但却被蔺府方面婉拒。 “太后国丧期间,若是被人知晓此事,对大夫的官声或许有些影响。” 李建完全能理解蔺相如老爷子是为了自己好,但没能见到蔺柔的事实还是依然让他颇为不爽。 好在吕不韦的信弥补了这份不爽。 在信中,吕不韦用非常愉快的语气告诉李建,秦国阳泉君芈辰已经被他说服了。 接下来,吕不韦要做的就是通过阳泉君芈辰去拜访秦国太子正妃,华阳夫人芈氏。 然后,吕不韦要让生不出儿子的芈氏接纳嬴异人,把嬴异人过继成为亲生儿子,也就是秦国太子安国君赵柱的唯一嫡子。 虽然早知道历史的轨迹就是如此,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李建的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对了,去给赵姬号脉的医者怎么说?”李建找来毛遂询问。 毛遂答道: “医者说了,从喜脉的时间来推算,赵姬确实是有了大约两个月左右的身孕。” 李建听了,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两个月,岂不正好就是吕不韦刚刚把赵姬送给嬴异人的时间点? 难怪后世的八卦之徒们会对这桩同道中人之事津津乐道,不乏有人觉得秦始皇乃是吕不韦的亲儿子。 是的,赵姬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嬴政! 上辈子,李建被流放高阙塞,回来时嬴异人不但早已跟随吕不韦逃出邯郸,就连滞留在邯郸中的赵姬嬴政父子也都被接走。 这辈子,李建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始皇帝啊……” 李建口中喃喃自语。 作为一名炎黄子孙,华夏后裔,他如何不知这位对华夏历史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到底要如何安排嬴政呢? 李建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迟疑的表情。 也正是因为李建的走神,他也就没有注意到,当毛遂听到始皇帝这句话后,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震惊表情。 又一名管事急匆匆的到来,打断了房间之中各有所思的主臣两人。 “大夫,都平君田单带着两马车礼物,说是有要事想入府一见!” 李建还没有所表示,毛遂整个人的震惊已经是更上一层楼。 田单主动来访? 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带着两马车的礼物,用如此谦卑的言辞来访? 要知道自家的家主李建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而已啊! 毛遂看向李建的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敬佩之外,隐约中开始多出了一些原先没有的东西。 李建同样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做出回应。 “开正门迎客!” 作为人臣之中最高等级的封君列候,田单和李建之间整整差着上卿、中卿、下卿三级。 在礼节这方面,李建自然不能差了。 “都平君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田单几乎是冲上来抓住李建的手,恳切说道: “李大夫,老夫今日是有难而来,还请大夫助我!” 半晌,在书房中,李建听完田单的述说,陷入沉吟。 其实李建一开始想的背锅对象是平原君赵胜,没想到赵王居然怀疑到了田单的头上。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田单用希翼的眼神看着李建,全无之前面对李建时的倨傲,苦笑道: “老夫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大夫能助我,还请大夫念在日前老夫也曾经为大夫出过力的份上,拉老夫一把。” 田单说话的时候,态度放得极低。 别看这位赵国相邦表面风光,但他的权力都是建造在太后信任的基础上。 如今太后去世,田单就好像是沙土制作的城堡,只需要有人轻轻推一下,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李建开始思考。 帮,还是不帮? 如果帮,要怎么帮才有用? 如果不帮,要怎么拒绝? 还没等李建想好,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大夫,廉颇大将军和蔺卿联袂来访!” 李建愕然抬头。 这个休沐日,怎么事情还一件接一件的呢? 田单似乎并不想和蔺相如廉颇两人见面,在再三请求李建帮忙之后,他就离开了。 很快,在大堂中,李建见到了表情愉快的廉颇和一如既往冷淡的蔺相如。 廉颇笑道: “李建啊,你这个上大夫当的还真是有面子,连堂堂的相邦都平君都要上门来拜访你了。” “对了,老夫看田单那个老东西脸色很不好,不会是你又把他大骂了一顿吧。”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你这个老东西,一天就知道骂骂骂,李建你不要听他的,免得将来误入歧途。” 眼看着这对凑一起总会吵起来的老活宝又要开始,李建急忙出言打断。 “田单是来找我帮忙,保住他相邦之位的。” 两老齐齐大惊。 “什么?” “快快把详情说来!” 李建如实将事情告诉蔺相如和廉颇。 一方面,李建希望能得到这两人的参考意见。 另外一方面,这两位赵国重臣的力量若是能为李建所用,在这件事情上李建的主动权自然就大大增加。 李建本以为廉颇和蔺相如又会像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吵起来,但这一次他想错了。 两老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仅仅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行!” “不能帮他!” 84,李建你可别傻到去帮田单(万更求订阅) 对于蔺相如和廉颇的答案,李建提出了反问。 “为什么不能帮助田单?” 先开口的是蔺相如: “大王既然想要拿下田单,你若是力保田单,岂不是就等于和大王作对?” 廉颇更是旗帜鲜明: “田单这老小子占据着相邦之位,他不下来我们怎么上去?” 可以看得出来,蔺相如和廉颇还真是巴不得田单赶紧下台。 至于田单下台之后谁当相邦,届时各凭本事。 可田单要是不下台,相邦之位不空出来,一切就都无从说起了。 李建点头道:“明白了。” 蔺相如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又叮嘱了李建好一会。 “你要记住,这件事情上老夫两人是绝对不会支持你的。” 廉颇怪笑一声,道: “不但不会支持,而且你要是想帮田单,我们还会站在大王一边,坚决打压你和田单!” 盟友也并不是每件事情上都有相同看法,在田单这件事情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建没有搭腔,而是继续陷入思考。 赵王想要罢免田单,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蔺相如和廉颇也选择站在赵王那边,就让田单的对手们变得更加的强大。 李建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邯郸令上大夫,真的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助田单吗?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极为费劲,而且基本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见李建不说话,蔺相如主动开口,说起了今日前来的真实目的。 “关于那个谣言,楼昌除了锁定田单之外,还有其他收获吗?” 作为一名老政客,蔺相如非常清楚,每一次政坛的动荡都是打击政敌的机会。 就算不主动出击,知晓更多的内情也可以让蔺相如在这些动荡之中明哲保身。 李建也不隐瞒,将所知道的内情原原本本的陈述。 “前天的时候,楼昌带人去了乐乘的府邸。” “当时我的人只是跟在他们的身边,但谈话时只有楼昌和乐乘两人在场。” “本以为对乐乘只不过是常规问话,没想到却惊动了田单。” 李建派了十名衙役跟着楼昌,当然会在这些衙役之中安插耳目,了解楼昌的行踪。 听完李建的陈述后,蔺相如和廉颇的表情都有些放松。 廉颇呵呵怪笑道: “没想到这一次大王居然在巧合下锁定了田单,还真是天助我也。” 蔺相如摸着胡须,道: “我们堂堂大赵,不说号令天下吧,现在也是和秦国两强争锋,什么时候轮到田单这一个齐国人来当相邦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之中的意思都很清楚,就是希望李建放弃帮助田单的想法。 终于,李建开口了。 “不行。” 廉颇心中一喜,追问道: “什么不行?” 李建看向廉颇,道: “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不行。” 廉颇愣住: “什么背信弃义?” 李建道: “月前,我因七公主赐婚一事,曾经拜访都平君,请他助我。” “当时我就告诉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有难,我会助他。” “这是我的承诺。” “如今他确实有难,我怎能背信弃义,弃他不顾?” 廉颇老脸涨得通红,直接拍了桌子。 “李建,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吗?” “为了一个田单,你居然想要和大王,还有老夫两人作对?” 蔺相如的脸色同样也是非常的难看,过了好一会才道: “李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大堂之中的气氛开始有些凝滞。 无论是蔺相如还是廉颇,两人都发自内心的不希望李建卷入到田单的这个大麻烦之中去。 李建抬头,看向蔺相如,认真的说道: “蔺卿,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信义而立。” “若今日我能抛弃都平君,那他日我也能无情的抛弃你们这些盟友。” “这样的李建,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李建吗?” 这个反问让蔺相如和廉颇一时无言。 信义,是这个世界上已经非常稀少,但却又被人所称颂的品德。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 “小子,你有信义自然是好的。可这件事情关系到相邦之位,是你一个小小的上大夫能插手的吗?” “若是将来田单被罢官,你可以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帮助他,也不会有人说你背信弃义。” “可现在这种情况,你若是插手了,被大王记恨了,那你的前途就全完了,你知道吗?”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是啊,就算老夫两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对田单落井下石,可还有平原君呢?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到那时候,面对大王和平原君、平阳君,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有什么胜算?” 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两老,李建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动。 都说政坛之上无真情,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李建能感受到两老确实是尽心尽力的为李建着想。 李建开口道: “其实两位可能有一些误解。” “首先,我肯定是还想要在大赵政坛之中呆下去的。就算参与到此事之中,我肯定也是要有些把握才去做。” “其次,我刚刚也已经想好了,这一次我们的胜算应该还是不小的。” 廉颇和蔺相如都显出不解表情。 廉颇道:“你觉得你有胜算?” 蔺相如道:“你刚刚说,‘我们’的胜算?” 李建一个个耐心解答: “是的,胜算确实不小,大将军。” “蔺卿,我说的确实是‘我们’的胜算。” 蔺相如抢先开口: “你觉得我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你?” 李建看向蔺相如。 廉颇和蔺相如的组合之中,蔺相如无疑是那个大脑。 想要利用这两位重臣的力量,最重要的就是得先说服蔺相如。 李建道: “蔺卿应该还记得,我之前在贵府上给蔺卿解忧时分析的政坛局势吧。” 蔺相如点头道: “老夫当然是记得的。但老夫没记错的话,当日你只说了田单不是老夫的头号敌人,可没说过要老夫出手相助田单吧?” 李建微笑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那自然就要采取新的策略了。” 蔺相如皱眉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行,老夫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说服老夫。” 李建还以一个微笑,咳嗽一声,开始长篇大论。 “先假设田单真的因为此事而下台,那么谁会是下一任相邦之位呢?” “不可否认,大将军、蔺卿、平原君甚至是平阳君都有机会,但平原君应该会是那个最终胜出的人。” 廉颇闻言,非常不服气的插嘴道: “凭什么是赵胜那小子?老夫都比他强多了。” 李建笑道: “第一,平原君是先王的同母胞弟,大王的亲叔叔,也是大王如今在世最亲的亲人。” “第二,平原君门下三千游侠,不余遗力的为他宣传,他在诸侯国之中的威望也是相当高的,应付外交场面时能镇得住场。” “第三,平原君一直掌管情报部门,这是一个只有大王心腹之人才能掌控的位置,天然就为他加分很多。” “综上所述,平原君继承相邦之位的希望应该在八成以上。” 听着李建逐条的分析,廉颇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变得有些丧气。 “按照你这说法,辛辛苦苦把田单赶下来,还要便宜了赵胜那小子?” “罢罢罢,这件事情不干也罢!” 李建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若是平原君上位的话,他凭借着大王的信任,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以及三千门客的辅助,一定会很快就控制住局势,坐稳相邦之位。” “到那时,想要挑战平原君的相邦之位便是难上加难,几乎可说是毫无可能。” “可若是田单留在相邦之位上,情况就完全不同。” “田单是齐国人,唯一的根基太后又已经去世,势力也没发展起来,手下只有一个乐乘,是真正意义上的势单力薄。” “这一次就算我们帮了田单,将来想要把田单从相邦之位上推下来,也比推翻成为相邦的平原君容易太多。”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从两位的角度来说,显然田单留在相邦之位上是更好的选择。” 听完李建的话之后,蔺相如和廉颇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良久,蔺相如看向廉颇,道:“你怎么看?” 廉颇摇了摇头,嘿嘿苦笑两声: “还能怎么看?娘的,这小子的话是一通接一通的说,把人都说晕了。” “你自己决定就好,你要是愿意帮这小子,老夫也一起帮他拉田单一把就是。” 蔺相如目光落回李建身上,摇头叹息。 “李大夫,老夫自认为也是个薄有口才之人,但在见到你之后才发现,这天底下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你说得对,在这件事情上,老夫和大将军可以帮田单一次。” 得到这个答案,让李建的脸上也是露出喜色。 “蔺卿果然不愧是聪明人,我就知道蔺卿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李建当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对抗赵王,正如蔺相如所言,那已经不是幼稚,简直就是愚蠢。 有了蔺相如和廉颇的帮助,事情就大有不同。 这两位可是在赵国政坛之中混迹几十年的时间,无论势力还是人脉都非常的强大,拥有着连赵王都无法小觑的强大能量。 他们两人表达的意见,赵王是必须要慎重考虑的。 蔺相如询问道: “接下来,我们要如何配合你?” 李建笑道: “不瞒两位说,李建打算先去一趟都平君府,和他商量一下。” “若是有什么需要两位出手的地方,李建一定不会客气的。” 廉颇瞪了李建一眼: “所以说,你小子连留我们吃顿饭都不愿意?” 李建笑了起来: “事情紧急,还请大将军谅解。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田单心事重重的回到了他的府邸,坐在书房之中长吁短叹不已。 “没想到老夫纵横齐赵两国,今日竟然落到这般穷途末路。” 田单心中极为苦涩。 当年在齐国,田单就是和齐襄王不合,导致最终被罢免掉了齐国相邦的职位。 本以为来到赵国之后,有赵太后的支持就能大展拳脚,却万万没想到,这赵王也想要罢免掉田单的相邦之位! 这人的命运啊,怎么就如此的忐忑呢? 最坑的是,当年在齐国田单起码还能利用人脉威望什么的挣扎一下,但在赵国,田单压根就没有人脉和威望可言! 还没等田单顾影自怜多久,房间门就被敲响。 “何事?”田单没好气的问道。 门外的家臣恭敬道:“回君上,邯郸令李建大夫来访。” “什么?”田单直接愣住。 他明明才刚从李建的府上回来,这才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怎么李建又跟过来了? 但旋即,田单的双目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猛得跳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门。 “快,给本侯打开正门,迎接李建大夫!”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徐徐打开的府邸正门,又看着狂奔而来的田单,楞了好几秒钟,然后笑了起来。 “这人啊……” 人啊,一旦在绝境中有了希望,就真的是什么低姿态都能摆出来啊。 田单亲切的拉着李建的手,一路来到书房之中就座。 “李大夫此次来访,是不是有了什么办法来帮助老夫?” 田单干脆也不自称本侯了。 李建笑着点头道: “不瞒君候,确实是有了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的话,还需要君候亲自跟我走一趟,去拜访一个人。” 不用说田单也知道,这个人必然是能帮助田单的关键人物。 田单忍不住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李建道: “此人就是前两日刚刚抵达邯郸,代表齐王来吊唁太后的齐国大臣,后胜!” “后胜?”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田单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光芒散去不少。 “李大夫有所不知,这后胜除了溜须拍马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本事,乃是真正的佞臣一个。” “而且,当年在齐国的时候,老夫和他之间的相处也称不上愉快。” “像这样的人,老夫怎么可能指望得了他帮上忙呢?” 看着田单有些失望的表情,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都平君,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在很多时候,忠臣未必帮得上忙,但佞臣却一定办得成事啊!” 田单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也罢,既然李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这就动身,去拜访一下那个后胜吧。” 85,李建说服后胜 王宫,灵堂。 齐国使者后胜身着孝服,一脸肃穆,恭恭敬敬的上香行礼。 吊唁完毕,后胜对着面前的赵国官员道: “可否为我禀报一声,我有事想要求见贵国大王。” 作为太后的娘家人,在前来吊唁的诸多国家中,齐国无疑是比较特殊的。 很快,后胜就在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偏殿之中。 “外臣后胜见过大王,请大王节哀顺变。”后胜恭敬说道。 在说话的时候,后胜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轻微的变化。 作为一个非常追求酒色享受的人,后胜能够感觉到空气中隐隐约约似乎有酒的味道。 是错觉吗? 赵王已经开口了。 “难得齐王和齐太后有心,派你前来吊唁。回去之后,烦请向两位转告寡人的谢意。” “寡人也希望大赵和齐国之间的友谊能够继续的保持下去,将来一同抗击秦国的东侵。” 赵王虽然年轻,但毕竟接受了这么多年的王室教育,该懂的知识还是懂的。 齐国,那可是如今赵国最重要的盟友,是怎么样也不能慢待的。 …… 这一场会面很快结束,后胜坐着马车离开赵国王宫。 看着窗户之外的邯郸城景象,后胜的嘴角微微扯动,突然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邯郸舞姬,举世闻名。要不,买几个回家去,顺便送给大王?” “不行不行,这一次为吊唁而来,若是被人知道我居然买了舞姬回归临淄,岂不是给了那些家伙攻击我的借口?” 想到这里,后胜有些懊恼的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都批评后胜是个佞臣,只会靠裙带关系上位。 但事实上,后胜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否则的话,也不会在如此之多政敌的反对和批评声中一直稳坐高位。 道理后胜都懂,但想到那些如花似玉的邯郸舞姬就此错过,后胜的心中还是颇为不爽。 他干脆转换念头,想起刚刚和赵王之间的会面。 “这位赵王,以今日之会面而言,确实是没有太多经验。” “齐赵之盟,全靠赵国太后和大齐的亲情联系。如今赵太后去世,赵国想要继续维持盟约,就得付出一些能让我们大齐满意的东西。” “结果呢?他竟然什么也不给,就靠着两句废话便想要大齐在将来继续支持赵国,简直就是发梦!” 诸侯国之间的合纵连横,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利益来维持。 后胜又想: “而且这一次太后逝世,临淄之中的赵国质子长安君想要回归邯郸奔丧,竟被赵王以质子重任在肩不宜回归的理由拒绝,简直岂有此理。” “对自家亲兄弟尚且如此凉薄,若是大齐将来有难,还能指望这赵王来救?” “不行,回到临淄之后得好生和大王太后说一说,这齐赵之盟,不要也罢。” “或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和秦国之间的盟约了。” “反正秦国在西大齐在东,本来就不可能发生什么冲突嘛。” “而且,秦国人给的钱那是真的多啊……” 思绪飘飞间,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君上,我们到了。” 后胜走下马车,看着面前这间专门用来接待各国使者的馆驿。 若是以寻常人的眼光来看,这馆驿无疑是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但以后胜的眼光来看,这馆驿装修老化,摆设老气,几无亮点可言。 后胜摇了摇头,朝着属于他的那间小院走去。 现在他只希望能够早点回到临淄,结束这次疲惫而忙碌的吊唁之旅。 才刚刚换好便服,后胜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悄悄来一次青楼探花之旅,侍卫就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上,外面有两人递来拜帖,是赵国都平君田单和上大夫李建。” 后胜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快请他们两位进来。哦不,我直接去堂前相迎!” 片刻,后胜看到了从大门处联袂而来的两人。 后胜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田单的身上,满脸笑容的迎上前去。 “都平君,许久不见!” 田单,这对于任何一个齐国人来说,都绝对是一个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燕国灭齐之战,若不是田单力挽狂澜,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齐国的存在。 田单见了后胜,眼底一丝厌恶之情闪过。 在田单被迫离开齐国的过程中,后胜虽非主使者,但也出过不小的力气。 田单很好的掩饰住了这种厌恶,同样露出笑容。 “后卿,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田单主动介绍。 “后卿,这位便是我们赵国上大夫,邯郸令李建。” “不是老夫吹嘘,即便是在临淄之中,后卿应该也听说过李建大夫的名字。” 后胜含笑,将目光转向李建。 事实上,如果是田单一个人到来的话,后胜还真不怎么想见田单。 能让后胜立刻决定接见并亲自出迎,最大的因素还真就是面前这位赵国上大夫李建。 后胜笑道: “都平君说得还是客气了。如今天下七大诸侯国之中,又有谁不知道赵国出了一位堪比当年蔺相如的李建大夫呢?” 李建同样也在观察着后胜。 根据史书的记载,后胜是齐王田建时代的相邦,而且一当就是几十年。 这对齐国君臣贪图享受,被秦国用大笔金钱贿赂拉拢,坐视其他五国被秦国灭亡。 最后,齐国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因此在历史上对后胜的评价是非常低的,认为他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奸佞臣子。 但在李建穿越的上辈子,齐国其实还是和赵国并肩作战过的。 那时的秦国一时间无法灭亡赵国,于是秦王嬴政在陆续灭亡了韩、魏、楚之后,决定先灭齐国,再转道北上对付燕赵。 齐赵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组成联军,抵挡秦国攻势。 在邯郸战场,李牧率军大破秦军,挫败了秦国对邯郸的进攻。 但在临淄战场,王翦一战全歼二十万齐军,直接灭亡了齐国。 当时统帅齐军的主帅,就是这名相邦后胜。 两国订立盟约时,就是由李建和后胜两名时任相邦见面,歃血为盟。 让李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就在完成了盟约的各种仪式后,后胜马上就喊着肚子饿了,让人弄来了一大堆的美酒佳肴,以及一群美女舞姬。 不得不承认,后胜的审美是真不错,舞姬也是真漂亮。 但那时秦国气势汹汹,齐赵两国都面临着灭亡之危,后胜却还想着饮酒取乐玩女人,这家伙的本性就可想而知了。 诸多回忆在心中一闪而过,李建脸上露出笑容。 “久仰后卿大名,今日有幸见到后卿,还请后卿多多指点。” 后胜有些意外的看着李建,胖脸上发出爽朗的笑声。 “两位请进,请进!” 三人来到大堂之中,分主客落座。 后胜胖脸上露出遗憾表情,道: “如今丧事期间不能饮酒,还请两位海涵。” 对于后胜而言,招待客人却没有美酒美人,实在是一件让他非常难受的事情。 田单笑着说道: “后卿言重了,此乃大赵国丧,就算后卿当真拿出酒来,我等也是万万不敢下肚的。” 后胜闻言哈哈大笑,脑海之中却闪过了前不久觐见赵王的时候,闻到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酒味。 大家都是政坛老油条,一番寒暄下来,气氛还是相当热络的。 时间过去,后胜心中开始有些不耐,忍不住开口道: “不知两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需要用到后胜之事吗?” 田单闻言,目光看向李建。 后胜见状,心中不由顿生好奇。 原本后胜觉得是李建有什么事情要求后胜,然后拜托田单引见。 但看眼下这种情况,反倒像是李建为此事的主持者了。 什么情况? 李建含笑拿出两张绢纸,放在后胜面前。 “初次见面,李建特意背下些许薄礼,还请后卿笑纳。” 后胜心中有些疑惑,接过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两张绢纸其实是两张地契,一张是临淄城内的三家店铺,另外一张是临淄城外一座占地过千亩的大庄园。 三家店铺都位于临淄人流量最多的西市之中,庄园更是盛产漆料和丝绸的好地方,即便对于后胜这般齐国顶级权贵而言,也是非常大的手笔了。 后胜深吸一口气,死死的攥住手中地契,脸颊肥肉颤动,对着李建道: “后胜何德何能,竟让李建大夫如此破费?” 李建察言观色,目光落在后胜青筋毕露的手上,心中顿时一定。 像后胜这种人,只要能够投其所好,说服他的把握就大上很多。 李建微笑道: “实不相瞒,确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后卿的。” 后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中两张地契,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好说好说。且不说都平君和后某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是李建大夫今日这般诚意,后某也不可能让朋友们扫兴,对吧?” 田单看着后胜脸上洋溢的笑容,心中的厌恶之情越发多了。 奸佞之人,见钱眼开! 李建笑道: “是这样的,关于赵齐盟约之事,不知后卿有什么看法?” 后胜闻言顿时一愣,表情也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两位是替贵国大王做说客来的?” 李建含笑道: “齐国乃是如今我国最强力的盟友,赵齐之间的盟约也是我国最重要的盟约。” “李建身为赵国臣子,自然是希望能够为赵齐盟约的存续出一份力。” “但有一点后卿恐怕是误会了,今日都平君和我的拜访,完全是出自我两人的想法,和大王并无任何关系。” 后胜有些疑惑: “既然如此,那为何两位对盟约如此关心呢?” 李建转头看向田单,笑道: “这是因为,都平君希望能够保持两国盟约的存续。而我一直以来多受都平君的指点,也希望能帮都平君一个忙。” 后胜目光转向田单,这才恍然大悟。 “都平君,原来是你啊。” 后胜已经明白过来,原来这一次真正有求于他的,是田单而非李建。 李建,乃是田单的说客! 想明白了,后胜反而有些迟疑,手中的两张地契也突然就不是那么诱人了。 后胜沉吟着,缓缓说道: “不瞒两位说,这盟约的存续之事,那是太后和大王才能决定的。” “后胜只不过是大齐的一个臣子,哪里有资格决定这种事情呢?” 后胜并不喜欢赵王,因为赵王没有给后胜和齐国任何好处。 后胜也不喜欢田单,以前田单在赵国政坛的时候就和后胜不对付。 诚然,这两张地契确实让后胜非常的心动。 但考虑到内心对赵王和田单的态度,他还是不太愿意帮忙。 田单见状,心中不由有些焦急。 后胜的重要性,李建在来的马车上已经告知田单。 不然就凭田单的性格,也不可能强自忍耐,和后胜虚与委蛇。 如今若是事情不成,那就真的是坏了。 李建却不紧不慢,笑着开口道: “不瞒后卿说,其实这一次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都平君,同样也是为了后卿的前途和齐国的将来啊。” 后胜有些不解: “李建大夫此话怎讲?” 李建语气平静,侃侃而谈: “二十年前,诸侯讨伐齐国,以燕国乐毅为帅,险些灭亡齐国。” “虽得都平君逆天改命,帮助齐国复国成功,但直至今日,齐国的地缘形势依然非常恶劣。” “北方的燕国不用多说,那是当年伐齐之战的主力,和齐国之间可谓血海深仇。” “南边的楚国也不必说,齐湣王当年就是被楚人所杀,齐国的淮北之地更是被楚国趁机夺走,至今也没有收回。” “再看西边的魏国,当年齐国灭亡宋国所获取的陶邑等地,如今全部都被魏国拿去,甚至就连齐国之前的叛徒孟尝君,也是靠着魏国的支持才得以善终。” “如此看来,齐国的四个邻国之中,只有我国才是真正和齐国站在统一战线的盟友啊。” “若是齐国不愿意和我国继续维持盟约的话,将来若是被其他国家攻击,岂不是无人相助了?” 后胜皱眉,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 “李建大夫,你这番话未免有些太看不起大齐了吧。” “大齐复国已经二十年有余,如今国力强盛,又怕得谁来?” “就算要怕,也应该是魏、楚、燕等国害怕大齐的进攻才是。” 李建笑道: “后卿这话确实没错。若是单论战斗力而言,魏、楚、燕三国任何一个国家拿出来或许都不是齐国的对手。” “但后卿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三个国家之中的两个甚至三个一起联合起来对付齐国呢?” 后胜表情微微一僵,道: “李建大夫,你这番话未免太过夸张吧?” 李建摇头道: “夸张?李建并不这么觉得。” “若是论到历史悠久的强大国家,齐国绝对是其中之一。” “早在数百年前,齐国就是和晋国、楚国一起争霸的强国。” “即便是在几十年前,也同样有齐威王声震天下,齐宣王慑服诸侯,齐湣王吞并宋国等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事。” “这样的强国,对于任何一个邻国而言都是心腹大患。谁不害怕齐国的再度崛起呢?” “如今齐国之所以和平,那是因为赵齐间的盟约十分牢固。魏楚燕三国投鼠忌器,不敢和赵齐同盟开战。” “若是赵齐同盟不在,早就已经对齐国虎视眈眈的三国必然会再度勾结起来。” “那时候齐国又能指望谁帮忙呢,是远在天边的秦国,还是弱小无力的韩国?” 后胜说不出话来了。 他有些苦恼的揉着胖脸,道: “好好好,就算李建大夫你说得都对。但恕我直言,此事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 后胜虽然承认李建说的有道理,但他依然还是不太想答应田单的请求。 两张地契和两国盟约之间孰轻孰重,后胜自认为还是很清楚的。 田单见状,心中顿时一沉。 难道费尽心机,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的被拒绝吗? 田单下意识的看向李建,却发现李建依然表情平静。 不知为何,田单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没有那么焦虑了。 李建笑着看向后胜,道: “后卿啊,此事怎么可能和你没有关系呢?” “难道后卿还没有意识到,你封侯拜相的时机就在眼前了吗?” 后胜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封侯拜相?李建大夫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个话题立刻就吸引住了后胜。 如今的后胜是齐国上卿,也是齐国重臣之一,但距离人臣顶端的封侯拜相依然还有距离。 李建笑着说道: “还请后卿仔细的想一下,就现在齐国这种地缘形势,难道不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帮助齐国解决危机吗?” “若是后卿这一次能够促成赵齐同盟的延续,那便是为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早听说太后和齐王有意立后卿作为齐国的相邦,只不过遭到某些齐国大臣的反对而无法通过。” “如今后卿立下这般大功,贵国太后和大王再颁布旨意给后卿封侯拜相,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质疑了吧?” 后胜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一张胖脸完全震惊。 好像……还真的是很有道理啊! 之前李建的那些话,让后胜觉得“挺有道理但关我屁事”。 可现在,当李建把这件事情和后胜的前途联系起来,后胜的态度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倾斜。 李建趁热打铁,继续开口说道: “后卿再想想,若是你这一次能和都平君一起联手促成两国盟约,那将来不但齐赵之盟坚如磐石,你和都平君之间的友谊也同样牢不可破。” “以都平君的人脉和我国的实力,将来若是齐国之中有什么想要针对后卿的杂音,都平君必然是不会坐视,一定会出手相助后卿的。” “如此之多的好处就在眼前,难道后卿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后胜听了,心中越发的心动。 沉吟半晌,后胜深吸一口气,果断道: “既然都平君如此有诚意,后胜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两张地契在手,再加上今后封侯拜相的前途,以及田单和赵国的强力外援。 这些因素加起来,后胜确实无法拒绝。 听到后胜答应,田单顿时大喜过望。 “本侯就知道后卿果然是个重情义之人,还请后卿放心,将来本侯必有厚报!” 虽然田单很讨厌后胜,但当后胜选择了帮田单的时候,田单又突然觉得后胜这张胖脸异乎寻常的顺眼了。 李建含笑看着这一幕,对着后胜拱手道: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后卿好生和我等配合一番了。” 后胜满面春风,笑着说道: “李建大夫尽管吩咐,后胜一定全力配合!” 三人相视而笑,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愉快。 86,春风得意的楼昌 “你也不喜欢李建?”楼昌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郭开。 郭开已经跟在楼昌身边好几天的时间了。 一开始的时候,楼昌心里以为郭开是李建派来监视他的人选,对郭开的态度自然极差。 随着时间的推移,楼昌发现郭开意外的配合工作,态度渐渐改观。 直到现在,郭开竟然直接对楼昌说,他其实非常厌恶李建。 这让楼昌颇为意外。 郭开毕恭毕敬的弯着腰,道: “回楼大夫的话,下官一直以来都对李建这种只会靠着阿谀奉承的人上位颇为不满。” “楼昌大夫既然和李建不对付,那下官当然是要站在大夫这边,希望能够尽一些绵薄之力来扳倒李建。” 楼昌摸着胡须,注视着面前的郭开,心中有些迟疑。 这会不会是一个李建的阴谋? 楼昌淡淡开口: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你这突然前来投靠,凭什么觉得本大夫会相信你呢?” 郭开正色道: “确实如此。不瞒楼大夫说,家父以前也曾经在邯郸府衙之中出任过长史。” “但就因为一些不起眼的错误,便被李建之父李彬罢免了家父的官职。” “家父对此引以为恨,免官数年之后就郁郁而终。” “郭开不才,也希望能够扳倒李建,为家父洗刷掉这样的冤屈!” 楼昌这才恍然,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李建的父亲李彬我也是知道的。” “此人自称什么铁面无私,实际上无非就是严苛对待和压榨下属罢了。” “你放心吧,你将来跟着本大夫,自然能让你看到扳倒李建的那一天!” 郭开大喜过望,直接朝着楼昌以臣子之礼下跪。 “多谢大夫!” 楼昌呵呵笑着,心情大好。 李建啊李建,你看你都混到什么地步了? 就连你的下属都迫不及待的来投靠本大夫! 楼昌并未沉迷在这小小的欢喜之中,淡定开口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田单这个家伙。” “只要扳倒了田单,本大夫和你升官晋爵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到那个时候,你我二人联手,就能有更大的力量来让李建吃到苦头。” “将来等本大夫出任大赵相邦,那就是李建的死期!” 楼昌说到后来,双眼之中明显透出了杀机。 楼昌和李建之间的恩怨,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政敌了。 若有机会,楼昌是一定要把李建给置之死地的,因为他知道李建也会这么做! 郭开忙道: “请楼大夫放心,郭开一定在邯郸府衙之中死死的盯着李建,尽心尽力的收集他的黑料。” “只要获得什么证据,郭开会立刻禀报大夫,让大夫献给大王,彻底摧毁李建此人。” 两人相视而笑。 楼昌笑呵呵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道: “来来来,为了你我将来的合作,先满饮一杯!” 郭开有些迟疑: “楼大夫,如今乃是国丧期间,这饮酒之事,是否有些不妥啊。” 楼昌哼了一声,道: “大王天天都能喝酒,我们怎么就喝不得了?” “喝,喝个尽兴,明日就是你我大出风头,扳倒田单之时!” 郭开见状,也只能陪着喝了几杯。 突然,郭开想起了什么,道: “楼大夫,这一次邯郸府可也是配合调查的,李建作为邯郸令应该也会参加明天的廷议。” “他会不会在廷议之中坏了大夫的事?” 楼昌闻言不由一愣,心中一时有些发虚。 这几天楼昌虽然搜集到了一些证据,但这些证据其实都属于是比较捕风捉影的,没有一个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田单就是幕后谣言的主使者。 但楼昌还是很快镇定下来,缓声道: “无妨。本大夫直接和你说吧,这一次想要扳倒田单的可是宫里的那一位。” “你觉得李建的嘴皮子再怎么厉害,他能比得上宫里的那位吗?” “那位只要动一动嘴,李建全家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郭开闻言,顿时放下心来,笑道: “听了大夫的话之后,下官倒是真有些希望李建能够在明天的廷议上顶撞大王了。” 楼昌放声大笑了起来。 “李建,说白了无非就是大王的一条狗罢了,他拿什么胆子和大王作对?” 半个时辰之后,郭开带着几分醉意,坐着马车离开了楼昌的府邸。 郭开的这辆马车是邯郸城之中样式最简单朴素的类型,拉车的马也是一匹老马,就连车夫都同样是垂垂老矣,驼背弯腰。 但郭开依然坚持乘坐这辆马车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 在郭开看来,有车和没车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再破的车,那也是车。 再小的官,那也是官! 依靠在已经陈旧残破的车厢壁上,郭开的双目之中闪烁着光芒。 “楼昌……哼,志大才疏之辈,做事浮躁,只会吹嘘,难怪不是李建的对手。” “不过眼下确实还需要他,帮我引荐到大王那边去。” “只要我能被大王赏识,那凭借我的本事,自然能升官晋爵。” “到那时,才是我和李建真正对决的时刻!” 郭开面带冷笑,神情之中有些遐想。 其实他并没有对楼昌说实话。 郭开的父亲郭平,确实是曾经的邯郸府长史,但被免职的原因并非是李建之父李彬蓄意打压。 郭平当时所负责的事情出了大错,被赵惠文王听说之后大怒问责。 若不是李彬关键时刻站出来说了几句好话,那郭平必然身死不说,就连郭开全家也要被流放高阙。 就连郭开本人,也是李彬在十年前顾念旧情,才招进邯郸府当了一个小吏,一步步做到现在勉强能称之为“官”的地步。 照理说,李氏其实对郭家父子有恩,但郭开却并不这么想。 郭开觉得,郭平当年是替李彬背了黑锅,所以李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弥补。 这种弥补远远不够! 马车渐渐停下,车夫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家主,到家了。” 郭开走下马车,面前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院子。 桑树和槐树相依,水井和房间相邻,屋后还有一小片菜地。 郭开看着面前的小院子,眼底闪过明显不满。 原本,郭平身为邯郸府长史,不说十几亩乃至几亩的大宅子,起码也是有两进院落的大家。 可现在呢,郭开身为堂堂的邯郸府官员,却因为没钱买房,只能住在周围全是平民士人的普通小院之中。 连个专门的马厩都没有! 若非李彬、李建父子,郭家的家境又何至于中落至此呢? 郭开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无声开口。 “李建,你等着,你们父子欠我的,我迟早都要全部拿回来!”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响起。 “你就是邯郸府官员郭开?” ……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看着面前毛遂递来的,出自楼昌之手的通报。 “所以说,明日的廷议之上,楼昌就要正式宣布他对流言案的调查结果了?” 作为流言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李建对于此案表面上不甚在意,实际上是极为关注的。 此事可并不仅仅关系到田单的命运。 毛遂点头道: “从我们的人描述来看,楼昌似乎相当的有把握,信心满满的样子。” “对了大夫,郭开不知为何这几天似乎在刻意的逢迎楼昌,此人莫非是想要背叛大夫?” 李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郭开从来都不是我的人,又何来的背叛可言呢?” 上辈子,李建作为赵国相邦,最大的敌人正是这个郭开,其次才是楼昌等人。 这辈子重生,别看李建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早就已经牢牢的盯死了郭开这个家伙。 毛遂有些惊讶: “那大夫为何要将其派到楼昌的身边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楼昌又怎么可能信心满满,觉得他必胜无疑呢?” 翌日早晨。 赵国重臣们纷纷快步登上台阶,走进正殿之中。 很快,赵王也出现了,君臣之间相互见礼,各自落座。 赵王环顾大殿,脸上带着明显笑意。 自从太后去世之后,这是赵国第一次召开廷议,也是赵王第一次真正主持的廷议。 这种上面没人压制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让人高兴! 带着愉快的心情,赵王开口道: “诸卿啊,今日召集你们,主要是为了这段时间内邯郸城之中所流传的某个流言。” “这些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把流言的矛头指向了寡人!” “若是不狠狠的将其惩治一番,还不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自然也是纷纷表态。 “大王所言极是,必须要严加惩治。” “这些流言伤及大王威望,确实要揪出幕后主使才行。” 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表面上大家维护君王威严的工作还是必须要做的。 赵王见众人纷纷附和,心中越发高兴,笑道: “寡人已经让侍卫长楼昌以及邯郸令李建两人负责调查这件事情好些天了,而他也已经有了结果。” “来人啊,宣楼昌、李建上殿!” 在众人的注视下,楼昌、李建两人并肩走入大殿之中。 众臣看着这两人,表情各异。 楼昌,赵王侍卫长,如今赵王眼前的大红人,就连在场这些赵国重臣也不敢轻易得罪。 李建那就更不得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下大夫直升上大夫,刚刚踏上仕途不到一年就已经是邯郸令。 被誉为下一代赵国相邦最有力的竞争者,赵国政坛之中最耀眼的希望之星。 若非如此,赵王也不会让这两人参与到只有赵国核心重臣才能参加的会议之中。 赵王看向楼昌,笑呵呵的说道: “楼昌,你是主要负责调查的人,就由你来说一说这一次调查的结果吧。” 楼昌闻言,不由得意的看了李建一眼。 虽然李建的官职比楼昌高,但赵王还不是一样要先叫楼昌的名字? 赵王,终究还是更宠信楼昌! 李建对此毫无反应,就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楼昌的视线一般。 楼昌讨了个没趣,但也不以为意,转头胸有成竹的对赵王开口。 “回大王的话,这一次臣领取命令之后,得邯郸府官员郭开之助,尽心竭力的调查了好些天,终于是得出了一些比较明晰的判断。” “这一次流言案背后的主使者,臣如今确实已经有了怀疑人选。” 听到这里,大殿之中众臣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究竟是谁,敢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赵王显然也颇为期盼,道: “究竟是谁?” 楼昌道: “臣经过调查发现,最开始的流言传播者来自游侠群体。” “继续调查之后,臣又发现,原来是一个叫做田度的游侠,在一次游侠聚会之中说出来的。” “而这个田度,便是咱们大赵相邦,都平君田单府上的门客!” 楼昌直截了当,将目标指向田单。 在场众臣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纷纷看向田单。 这位赵国相邦,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田单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道: “楼昌大夫,你可不要随意诬陷本侯!” “本侯对大赵和大王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的,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楼昌哈哈冷笑,道: “事情当真如此吗?都平君,世人皆知,你乃是因为太后的信任而上位。如今太后去世,你的相邦之位岌岌可危。” “你知道大王并不信任你,随时都有可能另选贤才将你替代。所以你情急之下,派人暗中在邯郸城之中传播流言。” “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败坏大王的名声,好让大王无暇顾及你,让你能够继续盘踞相邦之位,争取更多时间和机会。” “都平君,你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图谋如此轻易就败露了吧?” 田单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楼昌,道: “楼昌大夫,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吗?” 赵王闻言,也是点头道: “对,楼昌啊,你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指责都平君,要拿出证据来才行。” 赵王虽然年轻,但也是受过赵惠文王和赵太后的多年教育,对君王之道颇为熟稔。 如今他刚刚掌权,贸然毫无理由的换掉相邦,必然会引起重臣们的不安,导致这些赵国重臣带着唇亡齿寒的心理进行反对。 但若是他师出有名,光明正大的用流言案干掉田单,不但赵国重臣们无从反对,赵王的威望也能从此更上一层楼。 这才是真正的君王之道! 楼昌躬身,对着赵王道: “大王,臣请邯郸府官员郭开上殿,为大王献上证据!” 片刻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郭开捧着几个卷轴,一步步走进大殿之中。 此刻郭开的心情是激动的。 这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 楼昌道: “郭开,你且出示证据给大王和诸卿看看。” 郭开竭力平复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 “启禀大王,这一份是经过邯郸府衙众多衙役的辛苦调查之后,锁定了田度就是最初流言的传播者。” “这一份卷轴之中则是几名当日和游侠田度一起饮酒的其他游侠们的供词,上面清楚的写明了田度就是散播谣言之人。”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对都平君好友乐乘的询问记录。里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乐乘态度闪躲言辞闪烁,显然知道一些关于都平君对此事的不言之秘。” 伴随着郭开的话音落下,众臣的表情不由变了,看向田单的目光也出现诧异。 难道田单当真如此胆大包天,散播了这样的谣言。 而李建的脑海之中,则是另外一个想法。 确实没看错毛遂这家伙,楼昌和郭开两人忙活了这么多天,完全没有发现毛遂才是那个最初散布谣言的人。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李建对毛遂的提点。 作为一名穿越者,别的不说,谍战剧的套路李建可不要太懂。 田单脸色一变,斥责道: “这些所谓的口供,无非都是屈打成招所捏造的。至于乐乘的话,那更是断章取义来污蔑本侯。” “还请大王不要听从这两名奸佞之徒的话,老臣绝对不是散播这个谣言的幕后主使!” 赵王表情凝重,沉吟不语。 大殿之中的气氛也变得相当压抑。 田单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没有人知道,此刻赵王的心中其实是很愉快的。 证据不够充分这件事情,赵王当然早就知道。 但赵王并不需要充足的证据! 接下来,赵王只需要宣布,此案一时间无法查清,需要继续调查。 而在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田单作为嫌疑人就暂时在家里休息几天,这很合理吧? 田单休息了,赵王再指派一名赵国重臣暂时代替田单的相邦之位,这也很合理吧? 如此一来,田单就会被彻底架空,失去相邦的权力。 而这个新上位的代理相邦,肯定是巴不得田单赶紧死的。 再接下来,赵王再加上新上位的代理相邦两个人,一起对付一个被架空毫无实力的田单,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凭田单再怎么清白,那时候的赵王也有一万种办法来整治他。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将田单从相邦之位赶下来,而且毫无还手之力,也没人能帮得了田单。 这就是赵王随意操弄权术,玩弄臣子们于股掌之中的君王之道! 想到这里,赵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愉快心情,露出一丝笑意。 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 当然,在真正露出獠牙之前,必须要虚伪还是要做一下的。 赵王咳嗽一声,道: “关于这件事情,诸卿还有什么意见吗?” 在赵王想来,平原君、蔺相如等重臣肯定是巴不得田单死好赶紧上位的,李建是屁也不敢放一个的,所以意见也肯定是没人敢提的。 只要没人提意见,接下来赵王就能顺理成章的把脑海之中的盘算说出,让田单回家休息去了。 但让赵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几个声音就不约而同的响起了。 “大王,臣有意见!” “大王,都平君是无辜的!” 声音响彻整座大殿,让赵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87,什么叫真正的栽赃啊(万更求订阅) 赵王不敢置信,看向说话之人。 而他目光所看向的第一个,就是站在他面前的李建。 赵王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语气也极为不善。 “李建,你什么意思?” 反对的大臣之中还有像廉颇、蔺相如之类的赵国重臣,但柿子要挑软的捏,赵王第一个质问的对象,当然得是李建这个官职和爵位最低的人。 李建走上前,非常诚恳的重复了一句。 “大王,臣认为都平君是无辜的。” 赵王冷声道: “你有何证据?” 李建道: “臣作为邯郸令,同样也全程参与到了这一次的调查之中。” “在臣看来,楼昌大夫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都平君就是流言的幕后主使。” 楼昌终于按捺不住,反驳道: “你是在胡说!整个调查过程之中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带着郭开和几名邯郸衙役调查,哪里有你李建什么事?” “你分明就是无视大王命令,渎职!” 李建呵呵笑道,对着楼昌道: “谁说邯郸府衙一定要听从你楼昌这个草包的命令?” “本官既然接受了大王的命令,那发动邯郸府衙的力量自行调查也是很合理的,对吧?” 楼昌怒道: “你就是强行为田单狡辩!要么把证据拿出来,要么就闭嘴!” 李建微笑着摊开双手: “世人皆知,我和都平君之间有着一些恩怨。” “我不对都平君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又怎会强行为都平君辩解呢?” “真正的事实是,楼昌你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靠着审讯逼供所得来的证词罢了。” “据我所知,你口中的那个最初谣言散播者田度,早在多日前就已经死去。”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会是谣言的散播者呢?” 赵王吃了一惊,看向楼昌: “这怎么回事?” 楼昌脸色微微一白,抬高了声调: “田度不是多日前死去的,是在那一次散播谣言的酒席之后两日,他才莫名其妙的发病身亡。” “这显然就是某些人在刻意的杀人灭口!” “李建,就算你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李建摇头道: “嗯,事情就是这么巧。你所谓的证据都是严刑拷打而来,真正有价值的证人田度也刚好死无对证。” “楼昌大夫,我不知道你是奉谁的命令对都平君进行诬告。” “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像你这样的栽赃陷害若是都能在大赵行得通,将来天下士人们谁还敢来大赵政坛为官呢?” 这句话说出来,就连赵王的表情都不由变了。 就在此时,蔺相如不失时机的开口了。 “大王,都平君乃是大赵相邦,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大王进行污蔑,楼昌大夫的指控不符合常理。”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需要更加详尽的调查,获得真相之后方可做出决断。” 廉颇立刻紧随其后: “就是这个道理啊大王,真正的犯人都没抓到,仅凭几个听众的口供就能断罪,未免太过儿戏了,老臣觉得不好。” 陆续又有两三名重臣开口,都表达了对楼昌之言的质疑。 这些重臣们的心态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大家都是人精,都能感觉到楼昌的背后有赵王的暗中支持。 本来如果楼昌一路顺风顺水,那大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是大王嘛,想怎么做事臣子们也没办法啊。 可如今楼昌的势头明显受挫,赵国重臣们就必须要给楼昌一个教训。 或者说,给楼昌背后的赵王一个教训。 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懂。 大王亲政,想要换新人,也行。 但是,大王你可不能把我们这些重臣当成玩具一样随意摆布,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换掉。 今天是田单,明天岂不是就是其他重臣? 这种近乎羞辱式的替换,是重臣们无法忍受的。 都是要脸的人! 赵王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 事前赵王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重臣们的群起反对,让赵王感觉到事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棘手,原先的打算也无法实施下去。 赵王心中非常清楚,楼昌的证据是真的不足。 赵王原本也并不需要多么确凿的证据,把莫须有的嫌疑弄到田单身上即可。 如今,这个漏洞,成为了赵王推进此事最大的阻力。 该怎么办? 就在赵王手足无措之时,平原君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王,老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赵王转头看向平原君,心中升起希望。 平原君不但是赵王的亲叔叔,同时也是最喜欢田单倒台的赵国重臣,总不可能也站出来帮助田单了吧? 赵王忙道: “平原君但说无妨。” 平原君道: “老臣也觉得这件事情确实关系重大,单单靠楼昌大夫和邯郸府衙去调查此事,恐怕是力有不逮。” “不如将此事交给臣等。让老臣、平阳君、蔺卿这些人组成一个调查团队,带领一些精干的官员们来彻查此事。”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赵王听完,心中顿时涌现希望。 楼昌的调查,从现在来看基本算是失败了。 如果把调查的任务交到平原君的手中,以平原君对田单的态度,只要把下一任相邦的位置许诺给平原君,还怕平原君不往死里整田单吗? 想到这里,赵王顿时高兴了起来,道: “平原君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寡人觉得就这么办吧!” 就在此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大王,其实真相就在眼前,又何必如此费事,让诸卿再做调查奔波呢?” 赵王愣住,目光看向说话之人。 李建。 众人同样看向李建,表情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平原君忍不住道: “难道李建大夫你已经调查出了真相?” 李建笑着点头: “正是如此。” 赵王心中震惊,道: “那你说说,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赵王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楼昌是诬告,他自然清楚。 原本是打算等到日后再慢慢让人暗中调查此案,可看李建如今的表情,莫非他真的知道幕后主使者的身份? 楼昌同样也吃惊的看着李建,心中暗想: “难道这小子背着我暗中调查,真的查出了什么东西不成?” 一想到这里,楼昌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要是执意和李建两个人一起调查案件就好了。 大殿之中的群臣看着这一幕,同样也是颇为惊讶。 楼昌对田单的控诉,李建突然开口将其驳回,平原君提出新的调查团队,李建再度开口反驳。 事情可谓是一波三折,让所有人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平静开口。 “其实整件事情的逻辑是很清晰的。” “首先,这个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其中不乏一些关于王宫内部的细节。” “这就说明一点,能编造传言之人,绝对是经常进出宫廷之人。” 赵王闻言,不由点头道: “确实如此。但能进出宫廷之人也不在少数,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李建环视一圈在场众人,道: “在座的各位卿,那都是我们赵国的中流砥柱。如今太后去世,诸位的心中必定是求稳为主,不会想着生事。” “所以我大胆断言,各位卿都不可能是炮制这个流言的幕后主使者。” 众多赵国重臣听完,不由纷纷点头,开口赞同。 “李大夫言之有理。” “我等乃是大赵重臣,万万没有在此刻生事的道理。” 赵王仔细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这种相当于是新旧双王交接的时刻,赵国重臣们肯定一个个都是谨慎观望,要不然就是想办法巴结刚亲政的赵王,怎么可能会去炮制流言来得罪赵王? 李建道: “如此一来,整个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减很多了。” “试想,一个并非大赵重臣,却又能够时常出入王宫,而且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间把流言在邯郸城之中传播的人,当然就是——” 李建举起手,指向身边某个人的鼻子: “——就是你,楼昌大夫。” 这一刻,大殿之中变得完全安静。 楼昌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了起来。 “李建,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 楼昌怒视李建,一副恨不得把李建生吞活剥的模样。 赵王再次震惊,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向李建: “你说是楼昌?这怎么可能!” 李建正色开口道: “当然是楼昌,大王。” “楼昌此人,因为之前办事不力而被大王责罚,故此想要铤而走险,采取一些不寻常的事件来讨好大王欢心。” “由于楼昌之前一直护卫着生病的太后,所以他能掌握到足够的细节,把这个污蔑大王的流言弄得真真假假,让人信以为真。” “随后楼昌将此事禀报给大王,借机将整个事件的调查权弄到手中。” “接下来,楼昌便选定了都平君作为替罪羊,想要趁机整倒都平君。” “只要都平君因此而获罪,那楼昌便是查明了所谓‘真相’,能够获得大王青眼相加,升官晋爵不在话下了。” 楼昌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抓住了李建的领口,怒吼道: “全是胡说,胡说!李建,你怎么如此卑鄙,竟然栽赃陷害于我!” 砰的一声,楼昌突然发出痛叫,整个人弯下腰去,弓成一只大虾,脸色痛楚身体颤抖,半天说不出话。 李建收回右腿,淡淡对着楼昌开口: “咆哮君前,威胁同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王看着这一幕,心神都不由为之颤动。 楼昌为何这般失态,难道说…… 楼昌,当真是那个叛徒? 赵王还是不愿意相信,楼昌这个被倚重的心腹是让这流言传播开来的幕后主使者。 要知道,这流言是真的! 如果李建指控是真,这岂不是意味着…… 楼昌,知道真相? 想到这里,赵王的身躯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赵王竭力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道: “李建,你所说的也只不过是一面之词,你的证据呢?” 李建微笑着说道: “证据当然是有的。” “郭开,你来向大王陈述!” 李建这句话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向了几乎被人遗忘的郭开。 郭开脸颊颤动,心中浮现起昨日归家时的情形。 …… “你就是邯郸府官员郭开?” 听见这句话之后,郭开惊讶的转过头,发现有四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都平君田单,宦者令繆贤,上卿蔺相如,大将军廉颇。 田单拍着郭开的肩膀,鼻子在郭开身上嗅了一下,咦了一声,道: “太后逝世,如今乃是国丧期间,你身为大赵官员,竟然私自饮酒?”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如此违反风俗礼仪之事,若是被大王得知,恐怕颇为不喜啊。” 繆贤面无表情的说道: “若是大王得知此事,定然会下旨将这不敬之徒给斩首示众,全家发配边疆,女眷尽没为娼。” 廉颇嘿嘿一笑,道: “砍头的时候,老夫非常愿意来上一刀!” 郭开看着面前的赵国四名重臣,人直接麻了。 几秒钟后,郭开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 “四位大人饶命,饶命啊!” …… 大殿之中,郭开收回心神,转头看向一旁的楼昌。 旋即,郭开脸上露出痛恨的表情,伸手怒指楼昌。 “楼昌!你这奸佞小人,道德败坏,不但各种搜集假证,而且还用我家人的性命逼迫我和你一起诬陷都平君。” “如今你已经事发,我也不会再被你所胁迫。你的罪名大王尽数知晓,你就等死吧!” 郭开声泪俱下,在赵王面前痛陈楼昌究竟是如何逼迫郭开,让郭开违心与之合谋的全过程。 李建在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 “果然,这些史书留名的奸臣,一个个都是影帝级别的演技。” 赵王看着郭开这幅模样,心中不觉已经是信了七成。 赵王觉得,怎么看这郭开也不像演的啊。 赵王再转头看向楼昌时,脸上怀疑的表情已经不再掩饰。 “楼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楼昌方才被李建一脚命中要害,现在好不容易才回复过来,闻言顿时急了,噗通一声跪在赵王面前。 “大王明鉴,这郭开可是邯郸府的人,分明就是李建唆使他诬告臣啊,大王不要上了李建的恶当!” 楼昌知道此时若是无法说服赵王便必死无疑,也同样是无比的情真意切凄凄惨惨。 楼昌和郭开的哭号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倒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大殿之中有谁正在出殡。 赵王被这两人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一拍面前桌案,怒吼道: “都给寡人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 赵王目光在楼昌和郭开身上来回数次,依然无法下定决心,干脆转头看向李建。 “李建,你这证据也不足,寡人需要更多的证据!” 楼昌闻言,心中顿时暗喜。 在楼昌看来,本来这流言就不是楼昌所炮制,李建绝对不可能拿得出更多的证据。 楼昌目光落在李建身上,满是恨意。 今日李建险些弄死楼昌,他日楼昌一定要百倍回报! 李建没去看楼昌,而是表情从容,朝着赵王说道: “大王若是需要更多的证据,当然也是有的。” 楼昌愣住,心中一股不好的感觉突然产生。 赵王追问道: “证据在何处?” 李建没有立刻回答赵王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 “大王请想,楼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他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炮制出这种针对大王的谣言呢?” “一定有人在楼昌的背后主使着这一切,才能让流言不知不觉间传播的如此迅速,几天时间就传遍天下。” 赵王的心砰砰跳动了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究竟是谁,谁是幕后主使者?” 李建不再卖关子,正色道: “幕后主使者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嬴稷!” 所有人都震惊了。 赵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秦王?你说幕后主使者是秦王?” 李建点头道: “若说这天下有谁最希望我们赵国名声败坏产生内讧,此人必然非秦王嬴稷莫属。” “秦王几个月前大兵侵略我们赵国,被我们赵国驱逐,导致秦国声望大损。” “秦王气量狭小睚眦必报,早就想着报复,太后的死正好让他找到了机会。” “他精心构思了这个流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我们赵国内部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传播这个流言。” “楼昌的父亲楼缓如今在秦国为官,楼氏一族一直暗中和秦国勾结,所以楼昌自然就成为了这个人选。” “在秦国间谍网络的帮助下,楼昌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流言用如此惊人的速度直接传播开来,造成如今这般轰动的结果。” “若是大王不相信的话,只需要立刻让人包围并搜查楼昌府邸,审问楼昌府中的家臣管事,一定就能够得到楼昌暗中勾结秦国的证据。” “大王,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真相了。” 李建说完,大殿之中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赵王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田单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蔺相如和廉颇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平原君和平阳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楼昌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颤抖着: “你、你你你……” 李建笑眯眯的看着楼昌: “楼昌大夫,你究竟有没有和秦国勾结,难道自己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事到如今,你还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吗?” 楼昌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不,我没有炮制流言,我没有!大王,这是李建的污蔑,污蔑!” 楼昌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但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赵王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平原君,平阳君,大将军,你们三人立刻率兵包围楼氏府邸。” “彻底清查,看看楼氏是不是真的勾结秦国!” 楼昌闻言,顿时如遭雷击。 楼昌虽然没有炮制流言,但楼氏是真的暗中勾结秦国,人证物证不要太多。 这一搜查之下,就全完了呀! 下一刻,楼昌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大声哭喊求饶。 “大王,是臣错了,臣真的错了。” “臣不该暗通秦国,还请大王饶命,饶命啊!” 赵王看着痛哭流涕的楼昌,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突然,赵王站了起来,狠狠一脚踢在了楼昌身上,将楼昌踢得直接滚了好几滚。 “把这个卖国贼给寡人带下去,立刻、马上、现在就给寡人斩了!” 赵王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88,李建大夫高,实在是高 赵王的愤怒是可以预见的。 原本心心念念的打压田单行动,变成了一番闹剧。 原本无比信任的心腹楼昌,竟然也被揭穿是和秦国勾勾搭搭的内奸。 十八岁的赵王这一刻心中满是熊熊怒火,这种前所未有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 几名郎官侍卫快步走进,直接拖着楼昌这位昔日上司离开,没有任何的迟疑。 楼昌近乎疯狂的叫喊求饶着,但赵王不为所动,铁青着脸注视着楼昌被拖走。 楼昌的声音渐渐消失,大殿之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在场所有赵国大臣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坦白说,赵王的这条命令其实有不小的瑕疵。 楼昌就算是叛国,也应该先让司寇官署收集证据,完成审判,最后是择期问斩。 这种当场就砍头,显然与法不合。 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傻到去和赵王顶嘴。 片刻之后,楼昌血淋淋的首级被装在托盘中,呈了上来。 看着死不瞑目的楼昌首级,赵王心中突然一阵无以伦比的恶心,吼了起来。 “扔出去,弃市!” 尸首弃市,任凭鸟雀啄食,是这个时代最具侮辱性的死法。 赵王对楼昌的恼怒可想而知。 在处理完楼昌之后,赵王抬头看向鸦雀无声的众臣。 李建突然向前一步,高声道: “大王慧眼如炬,揪出楼昌这里通外国,狼子野心的奸佞之徒,实在令臣敬佩。” “将来大赵在大王治下,必定蒸蒸日上,成为天下霸主!” 众臣纷纷警醒,各种马屁如潮,瞬间将赵王淹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一个人满脸真诚的在面前发出称赞之语,就已经让人极其受用。 如今,可是一群人这么做,而且这群人都是大权在握的赵国重臣,不乏名满天下之人。 从这些重臣名人口中所说出的马屁,自然威力又要比平常人口中所言打上许多倍。 赵王愤怒的心情不知不觉就缓解了许多,最后甚至露出了笑容。 “咳,楼昌此人,寡人早就知道他有问题。” “平阳君,你是司寇,接下来你负责带人把楼昌家给抄了。” “该审的审,该杀的杀,一定不要让楼氏一族继续危害寡人的国家!” 平阳君赵豹赶忙应是。 赵王目光又转向一旁的都平君田单,心情有些复杂。 本想趁着这次机会搞垮田单,却没想到…… 罢了。 赵王缓声道: “都平君,这一次你确实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好在楼昌的图谋并未得逞,寡人心中甚慰。” 既然没干掉田单,那缓和一下君臣之间的气氛还是有必要的。 田单闻言忙道: “大王神目如电,看穿楼昌的卑鄙图谋,还老臣以清白,老臣心中无比感激。” 田单一通马屁再度拍出,赵王的脸色又好不少。 最后,赵王的目光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对李建,赵王如今的心情只能用又爱又恨来形容。 爱,说的当然是李建揭穿了楼昌的图谋。 恨,则是因为这件事情上,李建其实也让赵王的盘算完全落空。 赵王沉吟片刻,道: “李建这一次查案有功,赏骏马十匹,黄金百两,丝绸百匹,铜钱百万。” 给李建升官晋爵是不可能的,别忘了太后才死了没多少天呢。 所以赵王这些赏赐,只能算是不痛不痒。 李建闻言,也是立刻谢恩。 钱不钱的,现在的李建其实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不升官问题也不算大,因为李建其实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好处。 楼昌的死,以及田单的大人情,这是李建在此事中的两大收获! 赵王赏罚完毕,心情突然又变得低落,摆手道: “好了,今日的廷议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议!” 赵王直接离开,一刻也不停留。 赵王离开后,众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这一次廷议,虽然最后只死了一个中大夫楼昌,但期间所蕴含的刀光剑影和危难杀机,可是连相邦田单都受到波及。 一出好戏啊。 众人带着回味,各自离开。 李建刚走没两步,就被田单叫住。 田单无比诚恳,朝着李建拱手行礼。 “此次全靠李建大夫搭救,老夫他日必有后报!” 田单心中很清楚,如果不是李建的话,今天楼昌的那番话一说出来,田单的政治前途就立刻结束了。 李建哈哈一笑,对着田单道: “现在都平君是不是很庆幸,当日在婚姻之事上帮了我一把呢?” 田单一脸唏嘘,道: “不瞒李大夫,老夫现在甚至有些后悔。” “若是早些与你交好,说不定如今跟你结亲就是我的女儿,而不是蔺卿的孙女了。” 蔺相如的声音适时的从后方传来。 “亲事都已经定下,都平君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廉颇笑呵呵的走了上来,用力的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小子可以啊,今天又把嘴皮子玩得棒棒的,那楼昌都被你几句话都活活玩死了。” 李建微笑不语。 想要当一名权臣,不除掉政敌当然是不行的。 三世为人,前世沉浮,早已经让李建的手腕得到锻炼和成长。 早在让毛遂散播谣言的时候,李建的心中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别人来背这个黑锅。 为什么是最后是楼昌? 上辈子两人就是相互不爽的政敌,这辈子短短半年更是变本加厉,恨不得你死我活。 原本栽赃陷害是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偏偏李建作为穿越者心中清楚,楼昌和秦国暗中是有一腿的。 把这流言之事扯到秦王身上,再利用楼昌和秦国之间的关系这么一连接起来,只要发现楼昌勾结秦国,就等于整个事件的逻辑完全成立。 传播谣言的证据?你楼昌都勾结秦国了还需要什么证据,肯定就是你啊。 所以楼昌死了,死在了赵王的怒火之下。 李建作为整个事件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刻心中并无多少高兴,反而心中微微有些疲惫。 将来成为权臣的路上,还要这样算计多少人呢? 李建抿了抿嘴,朝着面前的田单、蔺相如、廉颇三人笑道: “今后,还请三位上官多多指教了。” 不远处,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兄弟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平原君叹息一声: “没想到楼昌竟然就这么被李建给弄死了。这小子年纪轻轻,下手是真的狠毒啊。” 平阳君表情有些微妙,道: “如果接下来对楼氏一族的搜查中没有发现勾结秦国的证据,那岂不是……” 平原君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证据是肯定有的,楼氏一族注定要成为政坛之中的过去了。” 平原君可是拥有着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络,他早就已经发现了楼氏有勾结秦国的迹象,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的考虑一直没有揭露这一点。 平阳君点了点头,道: “咱们这位大王,手段看起来还是有些稚嫩。” 平原君呵呵一笑,道: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今天就是田单下台之日,却没想到……嘿。” 平原君的话语之中带着明显的不爽。 平阳君道: “若是这么说来,倒是李建坏了兄长你的大事了。” 平原君耸了耸肩膀,道: “谁让他有本事呢,这一次,本侯认了。” 平阳君有些吃惊: “兄长,你竟然不打算找李建的麻烦,不想出一口气?”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 “谁会去找一个刚刚救了田单性命,又是蔺相如孙女婿之人的麻烦呢?”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这一次,就让他们先赢着吧。” 李建和蔺相如同车离开了王宫。 蔺相如开口问道: “那个郭开你打算怎么处理?老夫不喜欢这个人。” 李建道: “此人毕竟成功揭露了楼昌,所以就不需要处理了。” 蔺相如皱眉,道: “此人心术不正,你将来记得不要用他。” 李建笑着点头。 郭开这个家伙的奸诈,上辈子李建可是深刻的领教过了。 现在不送郭开和楼昌一起上路,主要还是没有好的理由和借口。 等到时机成熟,难道李建还会看着郭开这家伙继续逍遥下去吗? 郭开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中。 在路上,郭开的脑海中全是刚刚大殿里那番大半时间都不见血,却最终让楼氏一族直接覆灭的政治斗争。 原来,大人物们之间的斗争是这个样子的。 郭开身体颤抖着,心里带着恐惧,也有几分兴奋。 恐惧是因为郭开知道他只不过是一只小蚂蚁,里面任何一个人,包括还不是卿的李建都能轻而易举的捏死郭开。 而兴奋则是因为郭开在见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脑海之中突然有一种想法。 “大人物?哼,也不过如此罢了。” “将来,等我郭开出人头地,我也要在大殿之上这般侃侃而谈,让大王和群臣安静倾听!” 郭开想象着将来的风光无限,眼底尽是向往。 马车又一次的停在了狭小的家中,郭开回到现实,有些闷闷不乐的下了车。 不想,刚刚下车就看到妻儿非常兴奋的冲了过来。 “爹,刚刚有人拿了十万钱过来,说是爹给大王办事立功了,官府给的奖励!” 郭开闻言,不由一怔。 他可是刚刚从宫中出来的,赵王压根连看都没看郭开一眼,哪里来的官府奖励? 莫非…… 郭开脸颊颤抖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对,是奖励。今后啊,咱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 事情正如李建所言。 在派人包围了楼氏府邸后,大量楼氏和秦国串通的人证物证被发掘出来,可谓是铁证如山。 赵王得知后也是勃然大怒,亲自下旨将楼氏一族所有男子全数发配边疆为奴,女眷尽数没入官楼为娼。 除去尚在秦国咸阳之中的楼缓,赵国楼氏一族至此彻底断绝,淡出赵国政坛。 “真相”也伴随着楼氏一族的消亡传播开来,让赵国的大街小巷之中再一次议论纷纷。 “原来之前那个大王毒害太后的谣言,居然是楼昌和秦王勾结所炮制出来的。”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想要去谋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那可说不准,这种事情还真不少。”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敢怀疑大王?” “我不是怀疑,我只是觉得这传言也未免太过真实了。” …… 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官府的辟谣,认为这是一次楼昌对赵王的诬陷。 但也有一小部分赵国人,把对赵王的怀疑悄悄的埋进了心里。 秦国都城,咸阳。 影候站在秦王面前,毕恭毕敬的汇报: “……大王,这便是所谓赵王毒害太后流言真相的一切了。” 秦王闻言,忍不住嗤笑出声。 “寡人命令楼昌炮制谣言?哈哈哈,简直可笑。” 秦王笑归笑,心中也是颇为不爽。 秦王冷冷的说道: “影候,你派人去把这件事情通知给楼缓,让他节哀。” “顺便告诉他,此事寡人将来是一定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把幕后主使者给揪出来的。” 堂堂大秦之王,竟然替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幕后主使者背了黑锅! 影候领命离开。 大殿之中只剩秦王一人静坐,他抚摸着颌下白须,陷入沉吟。 “这计划看似简单,但其中一环扣一环颇为精巧。” “原本赵王想要罢免田单相邦之职,却因此而让田单逃过一劫。” “明明是陷害楼昌,却因为楼昌和大秦之间的关系把事情坐实,让楼昌死无葬身之地。” “妙啊。” “能够设计出这般计策之人,究竟是谁呢?” 秦王嬴稷在位四十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见识之广博当世难有人及,自然一下子就看透了整个计划。 越是思索,秦王越觉得这计划实在精妙。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让秦王本人来策划,最佳效果恐怕也就仅此而已了。 想到这里,秦王不由表情凝重。 “赵国之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人才?” “这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呢?” 是田单的自救? 还是蔺相如的谋划? 还是拥有三千门客,能群策群力的平原君? 一个个赵国政坛大人物的名字在秦王脑海之中浮现,但又很快被他一一否定。 最后,一个名字突然蹦进秦王脑袋里。 “李建……不会是他吧?” 秦王瞬间愕然。 89,秦国人对李建的邀请 后胜站在赵王的面前,表情非常严肃。 “回大王的,鄙国大王认为,都平君田单乃是出自我们齐国,也是将来齐国和赵国之间最佳的联络桥梁。” “外臣刚刚听说,有某些赵国臣子竟然想要污蔑都平君,这是对齐赵友谊之间的巨大挑战。” “希望大王能本着替齐赵两国盟约着想的态度,继续保持对都平君的信任。” “我们也相信都平君是一个尽忠职守的相邦,一定能为大王和赵国做出他应有的贡献。” 后胜的这番话,分量非常重。 齐国可是赵国如今最重要的盟友。 赵王听到后胜的话之后,表情变幻,最终还是做出回答。 “请齐王放心,寡人对都平君的信任是毫不动摇的。” 后胜的话其实晚了一天,这是因为赵王想着要罢免田单,刻意将原本和后胜约好的推迟一天。 这是很没有外交礼仪的行为,但赵王此刻心中却突然有些庆幸这次失礼。 如若不然,赵齐之间怕是真要反目了。 真酿成了外交事故,就算赵王让田单再度官复原职,赵齐之间的关系也很难回到从前。 赵王心中越发的感谢李建了。 后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胖脸上的小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 “能得到大王的这种答复,真是再好不过。” “请大王放心,齐赵之间的友谊是注定长存的。” 后胜求见赵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某些赵国重臣的心态彻底失衡,在府中砸烂了不少东西。 内有李建出手,外有齐国相助,所有人都知道,都平君田单这一次已经渡过难关。 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人能撼动田单的相邦之位。 …… 太后出殡的日子到了。 赵王哭得几乎要断气,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晕厥了过去。 作为政坛老手,李建脸不红心不跳,第一个冲上去想要扶助赵王,却发现自己晚了一步。 平原君和蔺相如一边一个,及时的将赵王给扶住。 李建收回了手,看着身旁几个同样讪讪的同僚,心中不无感慨。 老前辈们在这方面的嗅觉果然是无比灵敏的。 看着太后的棺木被放入已经挖好的巨坑之中,随后慢慢的被力士们用泥土所掩埋,李建一时间有些失神。 三世为人的他,虽然从未见证过自己死亡的场景,但想必也相差不多吧。 李建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一世,必定要以成功者的身份躺入棺木之中,被世人和后辈所铭记! 赵国就这么告别了赵太后短暂的摄政,进入年轻的十八岁赵王亲政的时代。 李建的邯郸令生活比较顺利。 他的父亲李彬还有一批当年的同僚在府衙之中,而且大家都知道李建即将成为蔺相如的孙女婿。 更重要的,李建是一名二十一岁的上大夫,前途无量这四个字可说是刻在了脑门上。 虽然心中有所期待,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会傻到当面和李建作对。 又一个休沐日到来,蔺府之中,李建和蔺柔肩并肩的坐着。 对于尚未出嫁的少女来说,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限度了。 李建牵起蔺柔的手道: “再过两个月,等到太后国丧期结束,你我就马上举行六礼成亲。”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蔺柔的俏脸还是忍不住变得红润了起来。 蔺柔的心中是幸福的。 在这个年代,爱情是个相当奢侈的东西,很多女子在成亲之前甚至只见过未来夫君一面。 而蔺柔,她已经和李建一起共患难过了。 看着身旁神采飞扬的李建,蔺柔吃吃的笑了起来。 李建笑道: “蔺姑娘在笑什么?” 蔺柔想了想,道: “其实你不知道,很多其他卿家的姑娘都很羡慕我,找了一个好夫婿。” 她表情带着小小的骄傲。 李建笑道: “只可惜,蔺姑娘已经是在下的未婚妻,在下只能对其他的好姑娘们说声抱歉了。” 蔺柔吃吃的笑着,道: “以后你还可以娶妾室,我不会反对的。” 李建顿时一脸憧憬,道: “也对,那我得好好想想,一个月多少天来着?三天一个应该够用了吧。” 蔺柔俏脸一板: “你你你,娶这么多妾室,养得过来吗?” 李建哈哈大笑: “蔺姑娘,等到你过门之后,让管事们把账目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能不能养得过来了。” 蔺柔一双妙目看着李建,脸上满是疑惑: “真有这么多钱?” 在蔺柔想来,李建前不久还是一个下大夫,家境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蔺相如温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这小子的家产,可是比咱们蔺府还要更多呢。” 李建转头,看到蔺相如和廉颇两人微笑站在不远处。 李建叹息一声: “你们这些老人家,就不能给年轻人一点时间吗?” 蔺柔在一旁则是一脸吃惊,主要是被蔺相如刚刚那句“比蔺氏还要更多”给吓到。 李建竟然有这么多家产? 蔺柔竟然马上就要成为这么多家产的女主人了? 她越发的喜悦了起来。 廉颇哈哈大笑,道: “知道你小子忙着谈情说爱,但这一次有正事,你且随我们来书房。” 李建无奈,只能告辞蔺柔,跟蔺相如廉颇两人离去。 蔺柔坐在原地,柔情似水的注视着李建的背影消失,随后咬着手指思索了一会,轻声对着一旁的侍女开口。 “你们打听打听,邯郸城之中有没有会算账目的女子?” 蔺氏书房之中,李建老大不客气的斜倚在榻上,道: “是秦国使团的事情?” 作为邯郸令,李建虽不算赵国核心重臣,但很多事情是瞒不过他的。 秦国使团在三天前抵达邯郸,今日觐见赵王。 蔺相如点头,道: “秦国人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老夫还和秦国为首的应候范睢吵了一架。” 李建道: “他们想要什么?” 廉颇相当不爽的说道: “秦国人想要灭掉韩国!” 李建眉头一挑,心中毫无意外之情。 果然,历史的车轮还是滚滚向前,来到了这一步。 一辆马车在众多秦国护卫的簇拥下,抵达了邯郸城专门用来招待外国使者的馆驿。 身材瘦削,颧骨颇为突出的秦国相邦应候范睢表情轻松的从马车之中走了下来,对着身后的阳泉君芈辰笑道: “赵国号称什么胡服骑射,结果就是把诸夏的礼仪搞得不伦不类,实在可笑。” “那赵王更是年轻而毫无阅历,这一次你我的任务看起来应该是不难完成。” 阳泉君芈宸是一个体型富态的男子,一张胖嘟嘟的脸看上去颇为温和,闻言有些苦恼的皱眉。 “话虽如此,那蔺相如态度这般强硬,田单也完全不表态,赵王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屈服吧?” 说话间,两人走进大堂之中,自有下人送来糕点饮料,让两人对坐闲谈。 范睢等下人都退去之后,才笑着说道: “赵王,今年只不过区区十八岁而已。这种年纪,能懂些什么东西?” “阳泉君没有发现吗,今日老夫在大殿上一番恐吓,可是差点把那小赵王给吓坏了呢?” 阳泉君附和的笑了几声,道: “应候,你真觉得赵国会配合大秦,施压韩国让出上党郡吗?” 范睢笑道: “有五成的可能性吧。” 阳泉君道: “那若是赵国执意不让呢?” 范睢摸着胡须,笑道: “那就打啊。” 阳泉君好奇道: “打谁?” 范睢道: “大秦,当然是谁敢出头,就打谁!” 说话间,范睢透露着浓浓的自信。 蔺府书房之中,听完蔺相如的介绍,李建也陷入沉吟。 片刻后,李建开口道: “秦国人想要的并不是整个韩国,而是上党郡。” 蔺相如和廉颇同时一愣。 廉颇想起了什么,道: “上党郡,不就是你之前和赵括论战时所预言的那一处战场吗?” 李建点头道: “就是那个地方。秦国当然知道我们赵国不可能允许它灭掉韩国,范睢敢提这种条件也不过是想要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 蔺相如陷入思考,片刻之后道: “韩国就两郡之地,韩王就算是再蠢也不可能放弃掉其中一个郡。” 李建笑道: “所以秦国就想要拉着我们赵国一起,逼迫韩国让出上党郡。” 蔺相如道: “以秦王的性格,恐怕巧取不成便要豪夺,秦韩之间很快就要开战。” 李建正色道: “不,是秦赵之间很快就要开战。” 蔺相如面露迟疑,道: “就不能再等多几年吗?大赵如今的国力比起秦国还是有些逊色的。” “若是再多几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操练军队,到时候战胜秦国的几率便会更高。” 李建呵呵笑道: “我们知道这个道理,秦王难道就不知道?” “若我是秦王,便一定会趁着大赵还没有完全崛起之前就开战,这样才是眼下秦国胜算最大的方式!” 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廉颇忍不住道: “你这些话都是一面之词,若秦国人并不是像你这样想的呢?” 李建叹息一声,道: “其实我还真希望秦国人不是像我这样想的。” 蔺相如沉吟片刻,道: “其实在朝堂之中,还有不少人也不希望和秦国开战。” 李建道: “都平君田单?” 蔺相如摇头: “平原君赵胜和平阳君赵豹。” 李建顿时愕然。 “怎么可能?” 历史上,赵王对是否接受韩国上党郡并对秦国开战是心存疑虑的。 所以赵王就去问了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得到的意见都是必须开战。 这两人怎么可能是主和派呢? 蔺相如看出李建的不解,道: “事实上,老夫在范睢等人离开之后,又和平原君两人吵了一架才回来的。” 李建:“……” 难道历史记载也出了错误? 上辈子李建这段时间不在邯郸,长平之战前赵国上层各大重臣的态度他并不知晓。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秦国是当今天下最强的霸主国,它的每一次出招我们都必须要尽心竭力的应付,否则就会像曾经的霸主齐楚那样被秦国击溃。” “李建,老夫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值此关键时刻,你有什么意见吗?” 平原君坐在自家府邸的书房之中,表情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平阳君。 “豹弟,应候范睢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我们不能低估秦国人的要求。” 平阳君微微点头,但脸上依然带着不解。 “兄长,其实愚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会反对蔺卿呢?” 平原君冷笑一声,道: “蔺相如就是和廉颇在一起待久了,做什么事情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打打杀杀,简直是胡闹!” “一年之内,大赵接连失去了王兄和太后,政坛之动荡堪称父王当年在沙丘宫去世以来的极点。” “这个时候的大赵看似依然为天下第二强国,但实际上内部是混乱的。” “大王刚刚亲政,大家还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君臣之间才刚刚开始相互适应。” “在这种时候和霸主秦国爆发一场大战,必败无疑!” “我不想击败秦国,让大赵成为天下第一强国吗?但这仗压根就打不了!” 听着平原君的牢骚,平阳君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平阳君才道: “那怎么办?” 平原君目光微微闪动,道: “当然就是让秦国和韩国开战了。” 平阳君道: “这岂不是让秦国吞并韩国,变得更加强大?” 平原君笑呵呵的说道: “不,是让韩国先帮助我们拖延秦国,好让我们做好准备。” “如今的大赵,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作为过度缓冲。” “只要韩国人能拖过这一两年的时间,那做好准备的大赵自然就能从容出击,击溃秦国东侵的意图了。” 平阳君的目光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兄长这一招祸水他引,实在是妙啊。” 旋即,平阳君又有些忧虑。 “就怕其他人和大王不同意。” 尤其是赵王,刚刚掌握大权,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让赵王选择向秦国认怂,哪怕是暂时的认怂,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平原君胸有成竹,笑着说道: “所谓其他人,无非就是都平君和蔺卿两人而已。” “只要蔺卿能同意,那都平君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平阳君看着平原君,有些好奇的说道: “怎么感觉兄长笃定蔺卿一定会同意?蔺卿刚刚在大殿之中可是和兄长吵了一架呢。”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 “蔺卿或许不会被我说服,但别忘了,他不是还有李建这个孙女婿吗?” 蔺府书房之中,李建开口了。 “平原君绝对是想要和秦国开战的。” 这句话让蔺相如和廉颇都有些愕然。 廉颇道: “就刚才平原君和老蔺吵架的那个样子,老夫可不觉得他想要和秦国开战。” 李建用手有规律的敲击着桌案,道: “那这就只能说明一点,平原君不是不愿意开战,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开战。” 蔺相如心中微微一动,道: “你的意思是,平原君想要拖延和秦国开战的时间?” 李建点头道: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了。” 一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是有迹可循,可以被猜测出来的,前提是能像李建这样清楚的掌握平原君的最终立场。 廉颇皱眉道: “那平原君为何刚刚在大殿之中不和大王以及我等明说?” 蔺相如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 “他在等我们和他一起说。” 廉颇再度愕然。 “我们凭什么要和他站在同一边?”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老廉啊,你想当和秦国开战的主将吗?” 廉颇顿时疯狂点头。 他可太想了。 蔺相如揉了揉太阳穴,道: “那样的话,还真就只能跟平原君联手了。” 廉颇急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刚和他吵了一架,就要和他联手?” 蔺相如点了点头: “因为如果我们不和他联手的话,将来他应该就会支持都平君出任这个主将之位了。” 廉颇顿时哑然。 蔺相如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李建,脸上带着笑意。 “老夫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果然一下子就把平原君的想法给看穿了。” 廉颇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你这小狐狸,比老蔺这只老狐狸还要奸诈呢。” 蔺相如和李建同时瞪向廉颇,廉颇先是有些尴尬的咳嗽几声,随后也反瞪了回来。 “怎么,奸诈就是奸诈,还不给说了?” 蔺相如和李建同时摇头,将视线从廉颇身上撤离。 蔺相如对着李建道: “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李建想了想,道: “我的建议就是,能让我再和蔺姑娘待一会吗?” …… 当天晚上,李建心满意足的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家。 刚刚走下马车,本以为出现在面前的会是妈妈妹三人八卦组,但实际上出现的人是毛遂。 “大夫,秦国使者范睢送来请帖,邀请大夫明日前往秦国使者馆驿一晤。” 李建吃了一惊。 “范睢?” 这位大名鼎鼎的秦国相邦,居然想要和李建会面? 毛遂道: “范睢此人素来以狡猾闻名,臣觉得大夫还是找个理由推掉这次会面吧。” 邯郸令本身并不是一名外交官员,就算推掉这次会面也没有人能够说李建什么。 李建摇了摇头,道: “不,你做好准备,明日随我前往秦国使者馆驿一行。” 应候范睢,秦国之中除去秦王嬴稷之外的二号人物,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能错过和此人的见面机会呢? 90,秦王送给李建的礼物 吕不韦回来了。 他毕恭毕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臣见过大夫。” 李建含笑将吕不韦扶起: “吕先生这一次能说服阳泉君和华阳夫人,实在是居功至伟啊。” 一路风尘仆仆,让吕不韦显得更为瘦削。 这位精明的商人目光中透着忠诚,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臣是为了主君办事,自然要尽心竭力。” 李建愉快的笑道,把身体稍稍靠在了榻上。 “说说你这一次前往秦王的收获吧。” 虽然早在历史书上已经听过,但李建在听着当事人说话的时候,还是不由有些感慨。 “你说,华阳夫人看起来像是个欲求不满的女人?” 吕不韦点了点头,道: “不瞒大夫说,臣以前在卫国也是经营过青楼的,女人的身体状态如何,臣能够看得出来。更何况……” 李建问道: “更何况什么?” 吕不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 “臣感觉,华阳夫人在独处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的勾引着臣。” 李建:“……” 坦白说吕不韦长得不算丑,但也和帅扯不上关系。 堂堂秦国太子妃会暗示勾引这样的男人? 怕只不过是吕不韦的人生错觉而已吧。 李建并没有拆穿吕不韦的意图,而是笑着说道: “关于这一次的秦国使团,你有什么看法?” 吕不韦是跟着秦国副使阳泉君芈宸,混在秦国使团之中回到邯郸的。 吕不韦道: “感觉阳泉君芈宸对这一次的任务并无太多知情权,他应该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耳目,只负责将发生的事情回去告诉安国君嬴柱。” 李建很快就让吕不韦下去休息了。 既然连副使阳泉君都一无所知,这就说明整个计划全部装在了正使范睢的脑袋里。 这让李建又一次坚定了要见范睢的念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范睢是一个很和气的人。 从长相上来看,这位秦国相邦并没有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皮肤白皙,身材富态(就比如站在范睢身边的阳泉君芈宸),这显然和范睢出身平民士人有关。 坐在使者馆驿的大堂之中,范睢笑呵呵的对着李建说道: “一直以来老夫都听说过李大夫的事迹,大夫今日能应邀来此,老夫是真的很高兴。” 李建微笑着拱手道: “应候谬赞了。李建只不过是一名普通臣子,得蒙应候相请,自然是要来打扰一番的。” 两人非常随意的客套了一番,让一旁的阳泉君芈宸直打哈欠。 单从表情就能看得出来,芈宸对于今日的这一次会面并无兴趣。 既是相请,自然有宴。 各种菜肴被不断的端上来,范睢举起酒杯,道: “菜肴虽是赵国的美食,但酒却是大秦的好酒。还请大夫与老夫共饮,看看大秦的酒滋味究竟如何。” 李建同样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范睢期待的看着李建: “如何?” 李建沉吟片刻,道: “酒味辛辣,入喉冲劲极猛,宛如刀削斧凿。” “但入得腹中,却又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生出,让人颇有舒适之感。” “好酒。” 范睢大笑起来。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关中酒便如老秦人一般,看似只会喊打喊杀,实则后劲十足,乃是真正的持久之相啊。” 李建沉吟片刻,道: “不瞒应候说,其实李建今日也带了一坛邯郸酒,还请应候品鉴。” 范睢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兴致勃勃的说道: “既是李建大夫开口,想必是难得的好酒,快拿上来!” 很快,一个酒坛被搬了上来。 泥封刚刚掀开,范睢和阳泉君就同时动容。 “好浓郁的酒香!” 范睢猛的站了起来,奔到酒坛边上猛嗅不止。 李建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笑意。 正如情报所言,范睢确实是个嗜酒之人。 范睢有些迟疑,看向李建道: “李大夫,可否让老夫先取一杯冷饮?” 在这个时代,酒是需要热完才喝的,也就是“煮酒”。 所谓冷饮,其实就好像“凉白开”这个词语一样,是相对于煮酒而言。 李建笑着点头,道: “这坛酒已经是应候的了,还请应候自便。” “不过此酒极烈,还请应候小口慢饮才是。” 范睢闻言顿时笑容满面,迫不及待伸手从坛子里舀出一爵。 酒香直入腹中,范睢只感觉酒虫疯狂在体内蹦跶,李建的叮嘱也抛到九霄云外,咕嘟咕嘟直送入喉。 “咳咳,咳咳!” 范睢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 李建看着这一幕,不由心中暗自好笑。 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邯郸烈酒,而是李建采用蒸馏法提升过一次度数的酒。 虽不能测出准确度数,但三四十度是肯定有的。 而战国时代的所谓烈酒,一般也就十来度,比啤酒强一些的样子。 这蒸馏酒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降维打击。 第一次喝的范睢直接选择大口猛灌,可不就是这样的下场了么? 过了好一会,范睢咳嗽渐渐停止,露出苦笑。 “这酒既然如此之烈,真是老夫低估了。” 范睢再取一爵,这一次他吸取教训,小心翼翼的将酒送入口中,喝完还不忘发出“啊”的一声。 “享受,实在是太享受了!” 范睢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旁的阳泉君先是半信半疑,也打了一爵喝了一口。 “好酒!”阳泉君也激动了。 李建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范睢和阳泉君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看上去恨不得要将这坛酒喝光一样。 足足喝了三杯过后,范睢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此刻,这位秦国相邦的脸颊上已经是潮红一片。 范睢看向李建,笑道: “今日得饮李大夫之佳酿,顿觉过去数十年喝过的酒如同马尿般难以入口。” “李大夫,不知此酒何名?” 李建微笑道: “此酒乃是李某府中特有,名为——白酒。” 范睢双目一亮,拍案赞道: “好一个白酒!从今往后,老夫觉得,这白酒当为天下第一!” 李建点头,含笑道: “邯郸白酒为天下第一,那咸阳的美酒,又该如何自处呢?” 范睢表情猛然一滞。 几秒钟后,这位秦国相邦大笑了起来。 “好,好个李大夫,原来在这里等着老夫呢!” 酒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让原本并不熟悉的人迅速拉近距离,就好像如今的范睢和李建。 李建上辈子是没有见过范睢的。 长平之战后,李建刚从高阙塞回到邯郸不久,远在秦国的范睢就受到秦王忌惮而被迫辞去相位,很快在封地中死去。 就是这个穿越两辈子都没见过的人,现在却和李建称兄道弟,好像认识了几十年一般。 阳泉君芈宸的酒量和那个大大的肚子似乎并不相符,在狂饮一通后,他很快就趴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范睢无语摇头,让人把芈宸带走,随后笑着对李建道: “今夜外面风景甚好,老夫想要出去走走,不知李大夫可愿意陪老夫一行?” 李建自是从命。 这间馆驿并不算小,有假山池子,有楼阁短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一阵夜风吹来,让李建原本因为酒精而燥热的身体清醒了不少。 他并不担心饮酒误事,第一次喝白酒的范睢绝对不可能在酒量这方面胜过李建。 范睢走路摇摇晃晃,几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建伸手扶住,对范睢道: “应候,我们去亭中坐一会吧。” 两人在亭中对坐。 月光皎洁,亭子之中的阴影被驱散,只有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上。 范睢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李建,突然开口道: “李大夫,你若往咸阳,老夫可以保举你为下一个大秦相邦。”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邀请,以至于李建都楞了好几秒。 “多谢应候好意,不过李建暂时没有离开邯郸的计划。” 范睢的表情中透着疑惑: “恕我直言,大秦才是天下第一强国,为何李大夫不愿意投奔大秦呢?” “若是你担心投奔大秦之后亲人的安危问题,老夫可以代表大秦做出保证,大秦会以强大的武力威慑赵王,让你所有亲人都能安全抵达秦国。” 李建摇了摇头: “秦国当然是世界第一强国,但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弃自己的祖国,去投奔所谓的世界第一强国的。” 范睢哑然片刻,道: “想不到李大夫还是个爱国者,倒显得老夫这个魏国人像个叛徒了。” 李建笑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人愿意周游诸国只为了一个出仕的机会,而我比较懒,只愿意在这片生养我身躯的土地上奋斗和生活。” 范睢默然片刻,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若是可以的话,谁又愿意离开家乡,千里迢迢的跑到一个戎狄之乡呢?” 李建友善提醒: “应候,你失言了。” 范睢笑道: “无妨。就算李大夫把这番话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认为是李大夫对我的诋毁罢了。” 李建忍不住好笑: “所以咱们之间的敌人关系,反而能让应候畅所欲言了?” 范睢伸出一根手指头,认真的在李建的面前摆动了几下。 “不,我们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为止,李大夫你还没有资格成为老夫的敌人。” 李建没有说话。 范睢好像觉得赢了一场,于是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所以,揭穿赵王毒害赵太后真相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吧?” 李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应候在说什么?诋毁大王的幕后主使者楼昌已经被诛杀了。” 范睢将身体微微靠近,轻声对着李建说道: “楼昌是我们大秦的人,他哪天晚上和哪个小妾睡觉都会传到咸阳那边去,你觉得他能瞒过我们去做这种事情吗?” 李建沉吟片刻,认真的说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范睢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亭中石制的桌案,砰砰有声。 “不管怎么说,李建大夫你确实已经具备了一个优秀政治家的素质,那就是说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老夫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楼昌在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都不需要后胜来给你帮忙站场了。” 李建心中有些吃惊,为何范睢对赵国的内情了如指掌? 李建不动声色的说道: “政治家的基本素质难道不是在政治斗争之中获胜吗?” “我听说武安君白起已经好几年没有领兵出战了,应候在这场政治斗争之中应该也算是大获全胜了吧?” 范睢的表情变了,就连语气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武安君白起,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李建微笑的看着范睢: “互为死敌的关系?” 凉亭中安静片刻,随后范睢的大笑声爆发出来。 范睢看着李建,再一次发出了邀请。 “李大夫,你真的不来咸阳?” “老夫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到了咸阳,老夫立刻保举你为咸阳令!” 李建依然摇头: “人各有志,还请应候不必再说了。” 若是上辈子刚穿越被发配到高阙塞的时候,范睢出现并且这么一说,李建自然是想都不想就跟去秦国了。 但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积攒起一点势力,脑海之中还有上辈子被嬴稷嬴政祖孙各种欺压的回忆,投奔秦国已经不再是李建脑海之中的可选项。 被社会毒打了又如何呢? 再给李建一次机会,他还是选择争这一口气。 范睢看着一脸坚定的李建,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现在老夫真的越来越理解,为何大王会如此关注于你了。” 李建思索片刻,道: “关注的意思,就是派人来杀我?” 范睢愉快的笑了起来,道: “有些下作的手段只会对付官位不够高的人,所以李大夫你可以放心,今后不会再有任何针对你的刺杀行动了。” 李建了然点头。 越是大官越怕死,如果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刺客,那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应该算是战国七雄精英领导层的默契。 当然了,只要花钱找个文笔好点的小说家,这也就成为了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贵族风度”。 贵族风度当然是一种很有礼仪的行为,唯一的问题是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贵族都不愿意把真正的风度用来对待平民。 李建收回因为饮酒而散发的思绪,对着面前的范睢道: “时候不早,李建也该告辞了。” 范睢点头,笑道: “老夫实在是有些醉了,所以今日就不送了。” “对了,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范睢命人拿来一个卷轴,放在李建面前。 “这是?”李建提出疑问。 范睢笑呵呵的说道: “这是我们大王的亲笔手书,指明要老夫亲手交给李大夫。” 李建颇为惊讶: “秦王的亲笔手书?还是给我的?” 范睢将卷轴塞进李建手中。 “回家再看。放心,上面没毒。” 对于范睢最后的一句调侃,李建并未放在心上。 临走前,李建突然回头。 “今日得蒙应候指点,李建也有一番话想要回赠。” 范睢双目一亮: “哦?还请大夫直说。” 李建道: “人常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秦王生性暴戾,在他手下为臣难得善终。” “若有一日应候走投无路,请尽管前来邯郸,李建定会扫榻相待。” 范睢愣神片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且去,且去!” 在范睢的笑声中,李建拱手离去。 李建刚刚离开,阳泉君胖胖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凉亭之中。 “如何?”阳泉君问道。 范睢摸着胡须,缓缓说道: “若将来不出意外,会是赵国相邦的人选。” 阳泉君楞了一下,随后道: “那应候为何不……” 范睢打断了阳泉君的话: “有些事情老夫自有考虑,就不劳阳泉君了。” 说完,范睢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回屋去了。 阳泉君盯着范睢的背影,片刻后轻哼一声,也回屋去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凉亭之中寂寂寥寥,没有一丝痕迹,就好像今夜之会从未发生过一般。 李建回到了自家书房之中。 看着面前的卷轴,李建迟疑片刻,还是将卷轴小心的拆开。 摊开之后,李建发现这卷轴其实是一封信。 不,应该说是横批更为恰当,因为上面就只写了四个字。 “天命在秦!” 秦王嬴稷的书法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四个秦国篆字颇有银钩铁画之感,气势跃然纸上。 李建盯着面前的卷轴,陷入沉思。 秦王为什么让范睢送来这张卷轴? 不知为何,李建的心中总有些不安,觉得秦王似乎了解到了什么关于李建的秘密。 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不该遗漏的细节? 良久之后,李建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枚印章,砰一声盖在了卷轴的右下角。 印章上的红字显现出来。 “赵国邯郸李氏大夫建印藏。” 李建双手叉腰,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将来传给子孙后代,好赖也是个名人墨宝呢。” 91,嬴异人的归乡路和秦王的怪异表现 又是一个早晨,李建坐在邯郸府的官署之中。 在李建的面前站着吕不韦,以及吕不韦的长子吕飞。 李建笑着看向吕飞,语气温和: “从今日开始,你便在邯郸府之中为官。希望你将来戒骄戒躁,为大赵做出更多的贡献。” 吕飞不敢怠慢,立刻恭恭敬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下官多谢大夫提携,将来必谨遵大夫命令,绝无二心!” 吕不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抚须微笑,表情极是欣慰。 对吕不韦来说,财富他已经拥有过了,而且还很多。 权力,才是吕不韦最渴望的东西。 如今,吕飞作为吕氏家族的下一代家主人选正式踏入政坛。 这代表着吕氏从商人家族朝政治贵族的转换。 只要成功,吕氏将来就是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了。 如果能世代为官的话,谁还想去当什么商人呢? 吕不韦看向李建,同样诚恳行礼: “多谢大夫赐飞儿官职。” 李建哈哈笑着,亲切的拍了一下吕不韦的肩膀。 “吕先生,你我乃是合作关系,相互之间帮点小忙不是应该的吗?” 吕不韦连声称是。 李建和吕不韦谈笑几句,然后道: “走吧,我们去看一看嬴异人。” 吕不韦闻言,表情顿时凛然,知道这一次的重头戏来了。 “奇货可居”计划,可是吕不韦和李建之间最大的合作啊。 嬴异人趴在榻上,头略微扬起,注视着窗外风景,双眼似睁非睁。 赵姬一对纤纤玉手,正在嬴异人的身上游走按摩,让嬴异人时不时的发出几声舒适的呻吟声。 赵姬娇声道: “公孙,等咱们回到了咸阳,那里的房子是不是可大了。” 嬴异人表情微变,随后笑了起来。 “是啊,到时候回去了,房子可是要比这座小破院子大上几十倍!” “喔!对了,就是这个位置,再使点劲。” 赵姬赶忙手上用劲,娇声道: “公孙,等回去之后,妾身不是很想和那位阳泉君见面了。” 嬴异人咦了一声,道: “为何?” 赵姬道: “他老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妾身,妾身有些害怕。” 嬴异人哑然片刻,笑了起来: “你想多了吧,阳泉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 赵姬不依道: “妾身就是不想见他嘛!” 说话时,赵姬有意无意的和嬴异人身体触碰。 嬴异人只感觉一阵阵幽香直钻心脾,被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心思和佳人斗嘴?当即连声应是不迭。 院门就在此时被敲响了。 很快,李建和吕不韦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嬴异人站在堂前,笑呵呵的说道: “两位来得正是时候,我还愁找不到两位商量呢,快快请进。” “赵姬,我们有正事,你就别在这了,去后屋吧。” 赵姬幽怨的看着嬴异人,但很快她就发现嬴异人意思非常坚决。 赵姬只能无奈的丢个白眼,扭着胯一摇一摆的走了。 吕不韦看着赵姬的腰身,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欲望。 赵姬的美好滋味,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李建并没有去看赵姬,而是朝着嬴异人笑道: “听说昨日阳泉君前来拜访公孙,看来事情已经是成了,恭喜公孙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回归咸阳。” 嬴异人闻言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咸阳……哈哈哈,不瞒李大夫说,我是真的早就想回去了。” 三人各自落座。 嬴异人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一次要多谢吕先生,阳泉君已然直言,若不是吕先生的金玉良言,我是万万回不去咸阳城的。” 吕不韦哈哈笑着,正色道: “哪里哪里,吕某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公孙照顾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相当的热烈。 嬴异人也一改上次见面那种心不在焉的摆烂态度,各种找话题谈笑,竭力的想要拉近和李、吕两人之间的距离。 又过一会,嬴异人终于沉不住气,道: “实不相瞒,今日其实是有两件事情想要拜托两位。” 李建笑道: “公孙但说无妨。若是李某能帮到公孙,自然义不容辞。” 嬴异人表情踟蹰,明显没什么底气,但纠结片刻后,还是咬牙开口: “这第一件事,主要是关于吕先生的。” “阳泉君已经保证很快就能让我回归咸阳,但我觉得若是我一个人回去也是无依无靠,实在困难。” “我想请吕先生和我一同回去咸阳,这样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人商量。” 李建含笑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立刻开口道: “吕某早就有心跟随公孙,既然公孙开口召唤,吕某今后自当投入公孙门下,为公孙效力!” 吕不韦站了起来,当场向嬴异人行臣子见主君之礼。 嬴异人见状顿时大喜过望,上前拉着吕不韦的手,一脸感动。 “吕先生请放心,将来赢某人若是当真成事,吕先生你便是大秦相邦!” 李建见状,微笑不语。 看看人家这画大饼的水平,谁说这位历史上的秦庄襄王是个傻瓜的? 能在秦王嬴稷还活着的时候就成为秦太子的唯一嫡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傻瓜呢? 嬴异人得到吕不韦的效忠之后,显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再看向李建时,嬴异人说话的底气也好像多了不少。 “还有这第二件事情,就是关于赵姬。” “赵姬如今怀有身孕,我思来想去,觉得她若是跟随我前往咸阳,路上实在诸多不便。” “所以我打算让她先留在邯郸之中,等到将来孩子出世,我再让人将她母子一起接回咸阳。” “在这期间,就有劳李大夫照顾她母子了,不知李大夫能否答应?” 嬴异人用热切的目光看着李建。 李建沉吟片刻,道: “赵姬乃是公孙的女人,若是我派人来照顾,是否会有所不便?” 嬴异人忙道: “大夫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就算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大夫不成?” 李建这才点头应下,并举起酒杯。 “那么,就祝愿公孙将来能够成为新一代秦王了!” 三人同时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嬴异人得偿所愿,自然是无比的高兴,大呼小叫畅饮不止。 他并未注意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在大堂后门处闪动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毕竟是公务时间,很快李建就和吕不韦一起离开了嬴异人的府邸。 坐在马车之中,李建看向吕不韦: “赵姬肚子里的孩子是吕先生的吗?” 吕不韦脸色大变,忙道: “大夫不要开臣的玩笑了,若是被公孙听到,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无妨,反正赵姬对那位公孙而言,也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对吧?” 吕不韦闻言也是摇头,道: “想不到这位公孙的天性如此凉薄,竟不愿意带着赵姬回咸阳城。” 李建摸着下巴,注视着窗外缓缓后退的邯郸街景,淡淡说道: “一个出身青楼的舞姬其实也还好,一个怀孕的青楼舞姬……嘿,那位公孙可还没有结婚呢,他肯定是要考虑一下华阳夫人那位未来亲娘看法的。” 吕不韦点了点头,道: “臣也知道这个道理,臣只是觉得,这位公孙的做法对赵姬母子未免过于残忍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道: “残忍吗?或许,这对他们母子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两天过后,赵王又一次召见了秦国使者范睢。 相较于上一次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一次会面就显得格外的亲切友好。 在秦国表示将蔺、离石两座城池割让(归还)给赵国之后,赵王非常愉快的答应了范睢提出的要求。 “应候啊,你且回去告诉秦王,这两年寡人忙着国内事务,可没什么闲心去管他和韩国之间的战争!” 听到这句话之后,范睢自然也是眉开眼笑。 随后,阳泉君又不失时机的提出一个要求。 “我国质子公孙异人思乡情切,经大秦国内研判,打算另派一位公孙前来当质子,还请大王恩准。” 赵王笑道: “你们爱派谁便派谁,寡人哪里会管你们秦国人的事情?” 于是嬴异人回归咸阳的事情就这么在两句话中敲定。 这是一个看起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赵国获得了给新王整理内政的时间,秦国获得了进攻韩国的时间,就连嬴异人也获得了回家的自由。 赵国的大臣们对此表情各异,田单脸上隐约带着不喜,而蔺相如及平原君则心照不宣的露出了微笑。 事情既毕,范睢和阳泉君两人也就告辞离去。 赵王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笑容渐渐的收敛。 “今年北伐匈奴和东胡的行动就暂时取消吧,让边骑军团的斥候们别闲着,多搜集秦国边境的情报。” “至于其他郡的军队,平日里也有多加训练,务必要做好随时都能开拔出战的准备。” 在场的赵国重臣们齐声应诺。 在嬴异人回家的前一天,这位秦国公孙特地邀请李建前来赴宴,一同入席的还有吕不韦。 几杯白酒下肚,嬴异人的兴致明显高了许多。 “这几年在邯郸之中的日子,还真是受够了。若非有吕先生和李大夫之助,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活得太憋屈,太窝囊!” “将来我若是当真能问鼎大位,一定要做出一些事业来,让今日看不起我的人知道什么是错!” 看着豪言壮语不止的嬴异人,李建面带笑意,不停附和。 嬴异人又看向李建,笑道: “李大夫,你我虽然见面不多,但这段时间里我打听了一番,也知晓了你的名声和事迹。” “将来你若是在赵国混不下去了,尽管前往秦国,我给你一个相邦当当!”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那吕先生怎么办?” 嬴异人闻言顿时一滞,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一拍大腿: “你们两人一个当左相,一个当右相!” 李建和嬴异人相视而笑。 宴席散去,嬴异人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回到卧室之中。 在这里,他见到的是一脸泫然欲泣的赵姬。 “公孙,真的不带妾身和孩子一起回去吗?” “公孙,那可是你第一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他和你骨肉分离呢?” “公孙——” 任凭赵姬如何软磨硬泡,嬴异人随口应付两句,就躺在床上呼呼睡去。 赵姬俏脸上带着挫败的表情,咬着银牙盯着熟睡的嬴异人,良久说不出话。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抛弃了,但绝对是最让她刻骨铭心的一次。 半个月后,范睢使团一行回到了咸阳城中,向秦王禀报。 秦王非常仔细的听取了范睢的汇报,并提出了几个问题。 让范睢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问题竟然都和李建有关。 范睢不敢怠慢,详详细细的将和李建接触的点点滴滴如实道来。 秦王听完之后默然良久,问了范睢一句话。 “应候啊,你可知道古代有一种异兽叫做狌狌?” 范睢一脸茫然,不知秦王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秦王似乎也并不想要范睢给出答案,很快就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既然赵国已经同意不插手,那么明年春耕之后,就正式开始伐韩之战吧。” “应候觉得,这一次寡人应该派谁去担当主将呢?” 范睢不假思索的说道: “武安君白起功勋卓著,能力无可置疑,但若是用来对付韩国,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以臣之见,左庶长王龁年纪虽轻但已经展露大将之风,这次伐韩之战若是由他来领兵,应当能够不负大王重托。” 秦王愉快的笑了起来。 “应候果知寡人之心也。这一次,就让王龁领兵,明春出征韩国!” 范睢回到府中,立刻让人找来各种记载上古异兽的书籍,一通翻阅。 很快,范睢就找到了他想要的资料。 狌狌,上古异兽,长着一双白耳,能通晓过去的所有事情。 “这……大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范睢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解除,反而越发的深了。 92,朱阳给李建带来的麻烦 在邯郸城之中逗留的使团并不只有秦国。 当赵太后去世的消息传来之后,每一个国家都派来了使团。 赵国已经是天下第二强国,赵王不需要再像当年他爷爷赵武灵王一般,在赵肃侯的葬礼上面对想要瓜分赵国的六国使者。 六国使者虽然居住在邯郸城中,但接待都是由赵国外交官员们去负责,并没有李建什么事情。 人脉的作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作为这一次被赵王指名负责外交接待工作的赵国重臣,蔺相如带着李建很是跑了好几趟,让李建认识了不少他国使者。 除去已经打过照面的秦国和齐国使者,还包括了楚国使者熊昂,燕国使者剧辛,韩国使者冯亭,魏国使者华阳君等。 从燕国使者的住处离开,蔺相如对李建说道: “感觉如何?” 李建耸了耸肩膀: “谈话的氛围是很不错的,这位剧卿也是个有趣的人,就是能吃饱的话就更好了。” 众所周知,正经的宴会永远都是吃不饱的。 蔺相如语重心长道: “你得多结交一下其他国家的大臣,将来你总会有出使他国的一天,这些人脉或许到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李建笑着问道: “当年蔺卿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的时候,有用过什么人脉吗?” 蔺相如有些得意的抬起下巴: “老夫当年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能认识什么人脉了?就是带着拼命的心思去的咸阳罢了。” 李建也笑道: “难道我就不能拼命吗?我感觉我比蔺卿当年能拼多了。” 蔺相如看了李建一眼,笑着摇头: “你这小子,心思玲珑,若算计别人的话你是一等一的,拼命的话还是算了吧。” 聪明人都不喜欢拼命,因为他们更喜欢用脑子来解决敌人。 李建能理解蔺相如当年为了富贵前途舍命一搏的想法,那时候面对着秦王的蔺相如是真有同归于尽的勇气,但现在功成名就的蔺相如显然就会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 人是会改变的。 李建道: “所以年轻的时候总是要拼搏一下,不然老了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享受呢?” 蔺相如赞许的点头,然后叮嘱李建: “像之前那种找死的行为,以后记得不要再做了。” 李建露齿一笑,阳光灿烂。 回到府邸之中,李建走往书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朱阳管事?”李建有些意外的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边啊。” 朱阳赶忙朝着李建行礼:“见过大夫。” 站在朱阳身边的毛遂解释道: “大夫,朱阳说找臣有些急事,所以臣就把他领进来了,还请大夫见谅。” 李建不以为意的笑道: “朋友之间相互来往很正常,无妨。对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本大夫能帮上忙的话,也可以开口。”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后,朱阳就成为了平原君府邸的管事,据说如今颇受平原君的信任。 李建当然不介意和朱阳拉拉关系。 原本只是客套,没想到朱阳闻言迟疑数秒,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确实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夫,不知大夫是否方便?” 李建笑道: “当然,去书房说吧。” 朱阳连连摆手: “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就是朱阳心中的疑惑。” 没等李建说话,朱阳又继续开口道: “大夫应该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士人们其实是周游各国想要获得一个出仕的途径,很多国家之中的重臣乃至相邦都并不是本国人。” “朱阳主要是想要知道,大夫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这个问题让李建有些意外。 “朱管事是哪国人呢?” 朱阳摸了摸后脑勺,道: “我出生的时候是齐国人,后来就成了燕国人,现在我是赵国人。” 懂了,五国伐齐嘛。 虽然齐国在田单的率领下成功复国,但相比开战之前的疆域,缩水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朱阳所生活的土地,显然就属于是被燕国占领,但齐国并未夺回,最后反而被赵国拿下的地方。 在诸侯争霸的战国时代,这种反复争夺来回易手的地方还有很多。 李建也不去纠结这个国籍问题,认真的思考了一会之后,做出了回答。 “如今的七大战国,都出自当年的周王朝,都是诸夏中的一员。” “文字和语言虽也有些许不同,但即便是不通雅语,一个燕国人到楚国做生意,连蒙带猜的也能勉强交流。” “在我看来,七大战国应该都算是同一个民族所建立的不同国家。” “将来有一天,七大战国是肯定要统一成为一个完整的诸夏之国,让天底下所有的诸夏之民都沐浴在同一个王朝的光辉之下。” “所以,何必纠结国家之分呢?国家是主君们的国家,作为臣子的我们只需要效忠好自己的君主,做好臣子的分内之事便是。” 朱阳静静的听着李建的话,似乎想通了什么,长出一口气。 “多谢李大夫的指点,朱阳明白了。” 朱阳转头看向毛遂,脸上露出歉意。 “毛兄,朱某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过几日再来拜访毛兄。” 说完,朱阳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着朱阳的背影,李建有些疑惑,对着毛遂道: “他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平原君的管事,再加上朱阳刚刚的问题,李建本能的觉得或许平原君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毛遂也是一脸茫然,道: “回大夫的话,臣也是刚刚见到他,正准备带他回臣的小院好好聊聊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不再理会此事。 朱阳离开李建的府邸之中,骑马一路来到了邯郸某座不起眼的小院。 小院堂屋里,已经有人在等待着朱阳。 “朱管事,我们想要的情报呢?”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 朱阳摇头,道: “没有情报,今后也不会再有情报了。” 阴沉的声音明显恼怒了起来: “朱阳,你竟然拒绝我们?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朱阳挺直了胸膛,正色道: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的出身,但我更没有忘记我究竟是谁的臣子。” “从今往后,你们和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若是你们再来找我,我就要禀报给我家君上了。” 说完,朱阳直接转身,朝着门口而去。 翌日。 李建刚刚上班,就接到了一桩报案。 这桩报案之所以能直达邯郸令李建面前,是因为报案人的身份颇为特殊。 一名平原君府的管事站在李建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大夫,鄙府管事朱阳一夜未归,恐怕出了意外。” 李建闻言有些疑惑: “你何以如此肯定?” 管事表情微微闪烁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原本我家君上有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情指明了朱阳去做,昨夜就应该得到回报,但并没有。” “已经在府里找了朱阳一晚上,也毫无发现。” 李建沉吟片刻,道: “平原君府游侠众多,不能到城中寻找一番吗?” 管事笑了起来,道: “我家君上说了,若是要在城中寻找,应该先得到官府的允许。” 李建顿时了然,道: “那我便请平原君助我一臂之力,派出贵府人手调查朱阳的下落,如何?” 李建说干就干,直接签发了一张加印公文,让管事满意离去。 毛遂被李建让人找来,得知消息之后大吃一惊。 “朱阳出事了?这……怎么可能,明明昨天还见到他呢。” 李建叹息一声: “恐怕昨天就已经出问题了,你也带一队人去帮忙搜寻一下吧。” 毛遂急匆匆地离去,李建坐在办公房中,陷入沉吟。 平原君可是堂堂的赵国重臣,能够让他一大早就火急火燎派人来报案,朱阳的失踪背后恐怕还涉及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建再一回想昨天朱阳询问自己的问题,表情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家乡和故国吗……” 事实证明,平原君府中的三千游侠确实不是吃干饭的。 当天晚上,一名游侠来到李建府上通报。 “启禀大夫,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朱阳的尸体。” 朱阳死得很惨,整张脸肿胀不堪,甚至还被毁容了。 平原君站在李建的身边,表情极度阴冷。 “他是被沉尸河里的,河水把他冲到城外,被村民捞了上来。” 李建闻言,顿时对平原君的能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评估。 这位赵国君候,竟然能一天搜完整座邯郸,而且还能派人出城去搜寻? 果然不愧是能和孟尝君田文,信陵君魏无忌,春申君黄歇相提并论的狠人啊。 来自邯郸官衙的仵作检查完尸体之后,禀报了结论。 “死亡时间无法确定,身上多处伤口,致命伤为后背直穿心口,应该是被人偷袭至死。” 平原君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道: “能看出来行凶者的身份吗?” 仵作摇头道: “泡了一天的水,很多痕迹都极难分辨,只能看出凶器应该是大赵军队的制式武器。” 平原君默然半晌,看向李建。 “李大夫,咱们换个地方谈谈。” 李建原本以为平原君所说的地方是书房,却没想到居然是王宫。 寝殿之中,赵王一脸不快的看着平原君。 “这大半夜的,有何事情如此匆忙?” 也就是平原君这位王叔的身份和面子,换一个人半夜前来求见,赵王连宫门都不会开就直接让人轰走。 平原君朝着赵王道: “臣是来请罪的。” 赵王顿时一愣: “什么意思?” 李建站在一旁,心中同样也是疑惑重重。 平原君做出了解释。 “朱阳的手中有一份情报,是昨天他刚刚收到的。” “这份情报原本应该在昨晚上被朱阳亲手交给臣,但朱阳现在已经死了。” 李建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插了一句嘴。 “关于外国的情报?” 平原君脸色沉重的点头。 “一份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合纵连横的情报。” 李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平原君是赵国的情报头子,而朱阳作为平原君的家臣,免不了也要和情报打交道。 如今太后去世,诸侯国使者齐聚邯郸,各种暗中的合纵连横自然不可避免。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份来自于国外的关键情报,很有可能会就改变整个天下七大战国的外交局势。 也难怪平原君堂堂赵国重臣,竟然会如此沉不住气,大动干戈的寻找朱阳。 赵王也明白过来,问道: “朱阳手中的情报是哪个国家的?” 平原君表情有些尴尬,道: “臣不知道。” 赵王怒道: “怎么会不知道?” 平原君的表情越发尴尬,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朱阳知道,但他已经死了。” 李建在旁边听着,也是无语。 得,直接死结了。 赵王明显生气了,冷冷的说道: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这份情报可能会影响到大赵的核心利益。但如今情报却下落不明,甚至可能落到了某个敌国的手中?” 平原君很想摇头说不,但他最终的选择是朝着赵王连连请罪。 赵王盯着平原君,良久不语。 站在李建的角度,能够清楚的看到平原君的脸颊上沁出汗水。 李建咳嗽一声,轻声道: “启禀大王,事已至此,还是速速想办法查清真相,才是对大赵利益的最佳维护。” 这句话说完,平原君顿时投来感激目光。 赵王的表情微微变幻了几下,点头认可了李建的建议。 “说得对。李建,你是邯郸令,事情也是在你的治下发生的,就由你来主理此案。” “还有五天就是母后的七七,七七结束后诸侯的使团便会全部离开。” “你必须要在诸侯使团离开之前给寡人查清这个真相,明白吗?” 赵王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李建拱手道: “臣领命。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王答应让平原君和臣一起调查。” 平原君闻言忙道: “臣愿意给李大夫提供帮助,请大王成全。” 赵王看了平原君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想调查那就一起调查。但你们都给寡人记住了,事情若是查不明白,你们两个就小心屁股底下的官位!” 站在宫殿之外,平原君朝李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李大夫,这原本是本侯的事情,却把你牵扯进来了,实在抱歉。” 李建笑了笑,表情温和。 “从出任邯郸令的那天起,李建就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 都城,国君脚下,原本就是麻烦事最高发的地带啊。 平原君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 “为了你我的官位,这一次咱们就联手大干一场吧!” 93,案件已经破了 朱阳的事情对赵王来说是一次迎头痛击。 亲征之后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却在自家的地盘上死了属下,还被抢了情报。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邯郸城的某处小院之中,也在发生着和这件事情有关的对话。 “杀死朱阳,是不是太过急躁了?” “朱阳已经不愿意再为我们效力了,若是他把我们举报出去的话,我们会非常被动,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除掉他。” “但你这样做,岂不是也惊动了赵国?这里可是赵国的土地。” “无妨。赵国人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查到什么东西,等他们真的查到的时候,我们也早就离开了。” “呵呵,这么一说的话,突然又觉得能戏耍赵国一番,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平原君忍不住看向李建。 “李大夫,你一直以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你现在可有什么主意?” 李建沉吟片刻,道: “下官觉得,应该派人盯住所有还在邯郸之中的他国使团。” “至于接下来的调查,下官暂时还没有什么方向。”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平原君还是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很快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翌日,在邯郸令官署之中,李建见到了双目通红,明显熬了一个通宵的毛遂。 “需要休息吗?”李建问道。 毛遂十分坚定的摇头,道: “有什么臣能做的,还请大夫示下。” 李建劝道: “我知道你和朱阳算是好友,但这件事情并不怪你。” 毛遂沉默片刻,道: “臣只是不想让朱阳在九泉之下依然无法安息。” 李建沉吟半晌,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道: “那你就带着一队人手去外交馆驿那边,盯住这个人,以及他所在的使团吧。” 毛遂看着纸上的这个名字,一时间也不由有些错愕。 “大夫觉得是他?” 李建道: “八九不离十。” 毛遂的表情转为坚定,急匆匆地离去了。 蔺相如和廉颇是第一批早晨的访客。 “听说大王昨天晚上给你下了死命令?”蔺相如一进来连客套都没有就直接提问,足见心中的焦急。 李建点头: “是的,和我一起接受命令的还有平原君。” 蔺相如顿时不淡定了: “大王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此事是平原君的疏忽,却让你和他共同分担。” 廉颇哈哈笑道: “老蔺,你也别太着急,李建这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有主意了。” 李建眉头一扬: “大将军,你可不能上来就这么人身攻击啊。” 廉颇嘿嘿一笑,道: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主意?” 李建点头: “确实有,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蔺相如忙道: “什么主意,说来给我们听听?” 李建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听完,同时陷入沉思。 廉颇很快一拍大腿,道: “老夫就知道你小子的脑袋好使,那还等什么,直接带人去抓他啊!” 蔺相如哼了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廉颇道: “首先,李建的推论或许正确,但却没有证据来支撑。” “其次,就算找到了证据,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此人乃是前来吊唁太后的使者,他的国家也没有和大赵公开为敌,怎么可能逮捕他呢?” 廉颇闻言顿时不爽: “按照你这个说话,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了?” 蔺相如这时候反而是镇定了下来,指着李建道: “他有主意。” 李建无语。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平原君在这五天时间里忙得焦头烂额,发动了无数力量想要寻找到蛛丝马迹,侦破朱阳的死亡案件。 在不懈的努力下,平原君找到了疑似朱阳被杀的某座小院。 “一个不知名的卫国商人在几年前买下了房屋,但房屋之中却并没有什么住客,每年也只有几天会有人在里面出现,邻居们都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平原君得到了关于小院住客的所有情报。 游侠们对小院进行了挖地三尺般的搜查,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周围的所有邻居也全部都用各种方式询问了一遍,还抓到了几名藏身在此的通缉犯,但依然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这让平原君极其上火,嘴角都起了一个大痘,看上去红通通的颇为显眼。 无计可施的平原君坐着马车来到了邯郸令官署,和李建再次商量计策。 走进李建的办公房,看着一脸轻松的李建,平原君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李大夫,这几天你都在做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明天就是大王给我们的最后期限了!” “你怎么还能安坐在此,对朱阳的案件无动于衷呢?” 李建抬头看向平原君,露出惊讶的表情。 “君候没有收到早上我派人送过去的信吗?” 平原君楞了一下,道: “什么信?本侯今天早早就去调查案件了,没有在府邸之中。” 李建哦了一声,随后笑道: “那也无妨,便由我直接向君候说明吧。” “经过这几天邯郸府衙上下的努力,以及一些朋友们的帮助,朱阳之死基本算是水落石出了。” 平原君震惊了。 “你都已经查明白了?你怎么做到的?” 李建还以一个神秘的笑容。 “等明天七七仪式结束,诸侯国使者离开邯郸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平原君沉吟片刻,点头道: “好,那本侯就等着一切水落石出的那天。” 赵王坐在宫殿之中,单手支着脑袋,无所事事的打起了哈欠。 至于面前已经有堆积迹象的奏章,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经过一个月的亲政,赵王每天都需要处理众多来自赵国各地的奏章,日复一日的脑力重复让赵王开始感到厌倦。 赵王突然有点怀念过去只需要做功课的时光,至少那时候做完功课还能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繆贤走了进来,恭敬的朝着赵王行礼,然后轻声禀报。 听完繆贤的禀报,赵王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李建说明天就能揭晓朱阳案的真相?” “很好,寡人一定亲自出席!” 94,李建揭穿幕后之人 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赵王起床之后发现腰拉伤了,这让他十分生气,认为应该是昨晚动作太大。 赵王决定三天内不再临幸林姬。 吃早餐的时候,赵王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对旁边的繆贤发出提问。 “现在还有哪几个国家的使团在邯郸?” 繆贤一度和李建一起被列入赵王的怀疑名单,但在赵王解除对李建的怀疑之后,繆贤的宦者令之位也得到了保留。 繆贤以一贯毕恭毕敬的态度做出了回答。 “大王,韩国、魏国、楚国和燕国的使者都还在邯郸。” 赵王皱眉道: “所以秦国和齐国人都走了?哼。” 赵王哼了几声,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秦国自不必说,齐国也是赵国最紧要的盟友。 想要让人不介意,要么就像秦国一样强大,要么就像齐国一样亲近。 至于其他四国,既不强大也不亲近,该国使者自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邯郸了。 赵王突然来了兴致,笑道: “若是按照李建的说法,这四国使团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幕后主使。” “繆贤哪,你说会是哪一国?” 繆贤低眉顺眼,道: “老臣不知情况,实在不敢随意置评,免得误导大王。” 赵王没好气的瞪了繆贤一眼,显然颇为扫兴。 但很快这位赵王就又高兴了起来,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其实就算李建不说寡人也是知道的,要么是魏国,要么就是楚国。” 繆贤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大王何以如此肯定?” 得到捧场的赵王越发高兴,笑道: “魏国嘛,肯定是之前被寡人的春狩给震慑了,心里不甘所以跑来邯郸搞事。” “那个信陵君的情报网不就很发达吗?肯定也是在寡人的邯郸城里布置了不少眼线。” “至于楚国,此国虽弱,但又自命为大国。不敢去和秦国对抗因为被白起打怕了,只能跑来暗中针对寡人了。” “但这些家伙都想错了,寡人虽然刚刚亲政,却绝对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摆布,能在寡人的邯郸城里杀人之后还大摇大摆离开的!” 说着,赵王握紧拳头,一脸决然模样。 繆贤沉吟半晌,抬高了声调: “大王英武过人,此番定然让那些潜藏的虫豸们无处可逃,振我大赵声威!” 赵王哈哈大笑,手指一点繆贤: “老繆贤啊,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你说话这么好听呢?走走,去前殿吧。” 看着赵王高高兴兴迈着脚步在前,繆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 “李建大夫送来的那本《领导学》似乎还真的挺有用的……” 半个时辰后,前殿。 赵王坐在王座之上,看着鱼贯而入的四国使臣。 四名使臣以年纪最老的燕国使者剧辛为首,先后朝赵王见礼。 剧辛行礼后,白须微颤,开口道: “大王,外臣等在邯郸也已经逗留多日,国中君王还在等待外臣归国侍奉。” “今日便是来请大王允许外臣等人归国,以向国中君王转达赵国和我国的友好情谊。”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赵王胸有成竹,笑道: “这也是应有之义,你等都是他国之臣,寡人当然也不可能一直把你们留在邯郸。” “不过在离开邯郸之前,寡人也希望你们能暂时停留一二,帮助寡人调查一个案子。” 听到赵王的话之后,四国的使者脸上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魏国使者龙阳君忍不住道: “大王,我等在邯郸城之中可都是谨遵贵国法律,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其他三名使者纷纷表态,说法和龙阳君别无二致。 赵王哈哈笑道: “诸位不必惊扰,只需要和寡人一起静观片刻,就能得出结果。” 看到赵王如此坚持,作为客人的四国使者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一个个按捺住心中的无奈疑惑以及不安,在一旁坐下。 赵王开口道: “宣平原君赵胜和邯郸令李建上殿!” 很快,平原君和李建两人就走上大殿。 赵王道: “你二人,来和使者们说说朱阳的事情吧。” 平原君看了李建一眼,李建会意,向前走了两步,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数日前,平原君府一名叫做朱阳的管事被杀,我和平原君奉大王之命,调查此案。” 楚国使者熊昂面露不满之色,道: “只不过区区一名管事,就要强行扣留我们诸侯国的使者?” 这熊昂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结合语气判断,显然是个直脾气的人。 赵王心中顿时生出不满情绪,看着熊昂暗想: “这熊昂看起来就是个蛮子,说不定就是他杀了朱阳。” 李建转头看向熊昂,正色道: “若是区区一名管事,确实并无资格让大王亲自过问。” “但问题在于,朱阳死前刚刚收到了一份来自外国的情报,而且这份情报极有可能涉及到邯郸城之中的某位外国使者。” 李建话音落下,四名外国使者的表情都变了。 韩国使者冯亭表情严肃,开口道: “李大夫,不是老夫不相信你,你若是拿不出证据的话,这便是对我等的污蔑。” 其他三名使者同样纷纷表达不满。 赵王顿时不高兴了,冷声开口: “污蔑?有人在寡人的邯郸城里杀了人,寡人不找他的事就算好了,居然还能被称为污蔑?” “冯亭,你是不是想要寡人的大军明天就出发前往新郑,才能让你的嘴巴给闭上?” 冯亭大吃一惊,连连道歉不迭。 韩国是七雄之中最弱小的国家,而赵国身为仅次于秦国的第二强国,收拾韩国当然是毫无压力的。 赵王看着姿态变得极为谦卑的冯亭,心中这才满意,对着李建道: “你只管开口陈述案情,若是再有人随意打断,寡人自然为你出头便是。” 赵王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怼人的感觉,甚至有点跃跃欲试,期待着下一位出头鸟的出现。 其他三名使者似乎都学乖了,每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上赵王的目光。 赵王心中失望,只能将目光继续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清了一下嗓子,开口简单的介绍了一番朱阳死的案情,道: “在得知朱阳之死后,我和平原君做了大量的工作,如今已经查清楚了加害朱阳的幕后主使者。” 大殿中变得有些安静。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追问道: “究竟是谁?” 李建抬头,目光在四名使者身上游移,最终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就是你,来自燕国的剧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燕国使者剧辛的身上。 剧辛脸色一变,白色胡须顿时竖起,拍案而起怒视李建。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老夫在邯郸城之中一直规矩本分,完全不可能去杀什么人!” 李建看着剧辛,表情平静。 “朱阳的家乡在大赵河间城以东一百二十里一处叫做里丘的小村子,此地原本是齐地,后来被燕国占领。” “朱阳的父亲是村里的里长,是以他从小说着燕国话,写着燕国文字长大,对燕国颇有感情。” “再后来,长大的朱阳来到了邯郸城之中,成为了平原君府的一名门客舍人。” “在平原君府邸之中门客众多且拉帮结派,朱阳一个外来者几乎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但就在此时,某个自称来自燕国的家乡人帮助了他,利用金钱铺路说动了平原君府中某些管事,让朱阳获得了被引荐给平原君的机会。” “平原君给了朱阳一个差事,以测试朱阳的能力。” “差事中出了些意外,但好在有这个家乡人的帮助,差事最终以朱阳负伤的代价圆满达成。” “在差事归来之后,家乡人又教了一计给朱阳。于是朱阳刻意自称平原君的小妾冒犯了他,要求平原君诛杀小妾以平息对他的羞辱。” “只要平原君为了朱阳诛杀宠妾,那朱阳自然也就一举成名,从此无论在不在平原君府,都能是一方人物,未来无忧。” 说到这里,在场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平静,只有平原君赵胜大吃一惊。 “这,朱阳竟然……” 平原君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朱阳接近他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些故事! 李建朝着平原君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小妾之事解决后,朱阳被任命为平原君府的管事。以一个衣食无着的底层游侠出身来说,到这一步确实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就在此时,那位帮助了朱阳的家乡人出现了。朱阳心中对他极为感激,自然是盛情招待。” “没想到这所谓的家乡人却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希望朱阳能利用刚刚获得的管事身份,将平原君收到的有关燕国的情报悄悄的泄露给他。” “朱阳心中震惊,知道这位家乡人目的不纯,但对方又确实是他的恩人,这让他极其难以抉择。” “我府中的家臣毛遂当年也曾经在平原君府效力,和朱阳是好友,是以朱阳还曾经前往我府中拜访毛遂。” “在他死前一天我正好碰到了他,还和他探讨了几句关于家乡和主君究竟如何抉择的问题。” “随后朱阳想明白了,便和这位家乡人再度会面。而家乡人为了能够说服朱阳,又请动了燕国当时在邯郸之中最高级别的大臣来坐镇,以威慑和说服朱阳。”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阳的心智异常坚定,他深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坚决的拒绝了所有泄露情报的要求。” “眼看朱阳想要离开,剧卿的心中开始慌乱,害怕朱阳会泄露剧卿身份,于是便让人对朱阳痛下杀手。” “这,就是朱阳之死的真相了。” 李建说完,大殿之中众人表情各异。 赵王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将目光投向剧辛,冷笑道: “原来是这样,剧卿啊,你不觉得你应该给寡人一个解释吗?” 赵王的话语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赵国情报人员竟然在赵国的首都邯郸城被杀死,这简直就是挑衅! 无论任何一名国君,都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国家之中。 剧辛表情微变,但表面上依然镇定,冷笑道: “全都是一派胡言!李建,你随意污蔑老夫,莫非是刻意想要挑起燕赵之间的矛盾不成?”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证据当然是有的,来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名郎官抬着一个装满竹简的箩筐走了上来。 李建将箩筐中的竹简一个个的拿了起来。 “这是朱阳的妻儿对那位‘家乡人’的描述,这是那位家乡人的画像,而那位家乡人如今正好就在燕国使团之中,官方身份是一名来自燕国的谒者。” “此外,这是邯郸城中二十名街坊邻居的供状,根据他们的描述,确实曾经见过如画像长相中之人出现在朱阳身亡的房屋附近,而且不止一次。” “还有,在来自距离朱阳遇害房屋大约一百丈左右的另外一间房屋中,搜查出了被藏匿的凶器。” “该处正好临河,是朱阳被抛尸的现场。根据附近某座青楼之中一名客人和一名女子的证词,当晚两人在窗边缠绵时正好看到了有人将一个不知装着何物的大袋子丢入河中。” …… 伴随着一张又一张案卷的拿出,剧辛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苍白。 到后来,他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念完最后一份案卷之后,李建抬起头,注视着剧辛。 “剧卿,你或许以为只要悄悄的处理掉尸体,不让人发现朱阳死亡现场究竟有谁出现过,一切就能完全隐藏起来。” “你太天真了。” “每一个人的行动,都是有蛛丝马迹的。除非你真的没有翻案,不然再如何完美的犯罪,终究都会留下痕迹。” “而这些痕迹就会指引着我们追寻,并最终发现和找到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剧辛的身上,剧辛嘴唇不停颤抖着,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铁证如山,剧辛完全就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赵王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表情冰冷的看着剧辛。 “现在,剧辛,你还有什么要和寡人狡辩的吗?” 95,幕后主使的幕后主使 面对着赵王的言词诘问,剧辛面如土色。 在场的其他三国使臣们看着这一幕,心中同样也是震惊不已。 这三国使臣本以为今天只不过是赵王随便找个借口来施加外交压力,没想到剧辛竟然这么胆大,真的在邯郸城之中杀了人! 剧辛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慌,对着赵王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大王,还请听外臣一言,这些都是误会,误会!” 赵王冷笑了起来。 “误会?真是笑话,如果这都能算误会的话,那天底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拥有真相了。” “来人啊,传寡人的命令,将燕国使团之中的所有人全部下狱!” “寡人倒要看看,在这使团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到了谋害寡人的臣子之中,寡人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至于你,剧卿……” 赵王目光落在剧辛身上,逐渐变得冰冷。 剧辛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心中被无尽的恐慌所淹没。 就在此时,魏国使者龙阳君突然开口道: “大王,此事看起来虽是燕国人所犯,但剧卿毕竟是燕国正使,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还请大王暂时不要对其施加惩处。” 韩国、楚国的使者也立刻回过神来,纷纷开口给剧辛求情。 听着三国使者的求情,赵王表情陷入迟疑。 原本依照赵王的性格,他是恨不得直接把剧辛给当场处死的。 在邯郸城之中杀人这种事情,燕国使团之中除了剧辛谁敢点头?这家伙肯定就是主犯。 但在三国使者齐声开口求情之后,事情又有所不同。 三国使者明显不愿意看见剧辛横死当场,难道赵王真的要无视这三国使者的意见?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蔺相如站了出来。 “大王,古语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今剧卿虽然犯下错误,但其毕竟是燕国正使,代表着燕国的颜面。” “若是当真调查清楚其罪,老臣认为可以将其驱逐回国,让燕王对其惩治。” 田单、平原君等人也先后开口,赞同蔺相如的意见。 这些赵国重臣们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和剧辛有什么交情,就算真有交情也不会这么众口一词的求情。 他们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希望赵国因此和燕国结下仇怨。 别忘了,燕国的王后可是这位赵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呢。 赵王心中犹疑片刻,将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事情是出在你们邯郸城里的,你作为邯郸令也算是有管辖资格,你怎么看?” 李建不紧不慢,开口道: “事涉国家之间的外交,并不是臣一个小小邯郸令能够做主的,臣谨遵大王命令。” 李建可不傻,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岂不是背黑锅? 反正案子我是查清楚了,要杀要剐是你赵王的事情。 赵王哼了一声,颇为不爽的将目光重新落在剧辛身上。 “剧卿,念在你是燕国使者的份上,这几日你就待在馆驿之中。” “等寡人查清案情,若当真你是主谋,那你就给寡人滚回你的燕国去,再也不要出现在赵国的领土之中!” 剧辛听着赵王声色俱厉的话,早已经汗流浃背,心中庆幸逃得一命,低头完全不敢和赵王顶嘴。 几名早有准备的赵国郎官来到了大殿之中,为首之人朝着剧辛道: “剧卿,请吧。” 李建听着这句话觉得颇为耳熟,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随后眼神一缩。 赵括? 是的,刚刚对剧辛开口之人,竟然是几个月前被发配去了边疆的赵括! 更让李建心中惊讶的是,赵括的身上竟然又穿上了那套郎官都统的衣甲。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赵括看起来变得粗犷了不少,脸色也黧黑许多。 赵括察觉到了李建的目光,等到剧辛起身时,借着转身的机会和李建对了一下眼神。 两人的目光就交错了不到一秒钟,但李建却从赵括的目光中读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回来了!” 看着赵括带着剧辛离去,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不觉松了一口气。 如果刚才赵王真的按捺不住怒火,直接命人斩杀剧辛,那今天这件事情怕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其他三名使者对视一眼,纷纷站了起来,朝赵王告辞。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外臣等就此告辞,归国复命了。” 这三名使者也不傻,帮剧辛求情一句也就够了,留下来帮剧辛硬抗到底是万万不可能的,自己国家和燕国之间的关系可没好到这种地步。 赵王似乎还沉浸在不能杀掉剧辛的不爽情绪之中,甚至连客套话都懒得继续说了,就这么挥了挥手,便打发了三国使者。 等到三国使者离去之后,大殿之中便都是赵国君臣了。 赵国重臣们本以为这次会议到此结束,没想到赵王静坐片刻,突然砰的一声拍了桌子。 “你们今天的表现,寡人非常的不满意!” 看着赵王年轻脸庞上显现出来的怒火,在场的赵国重臣们陷入愕然,不知赵王为何发怒。 赵王冷冷的说道: “为了一个外国臣子,你们竟然在这么多外国使者面前公然质疑寡人的决定?” “寡人想要问问,你们究竟是寡人的赵国臣子,还是燕国、韩国、楚国的臣子?”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感情这位赵王是因为刚刚被反驳而生气。 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跟赵王顶嘴,所有人都恭敬的低下头去,任凭赵王发泄怒火。 赵王一番破口大骂。 “寡人才是赵国的王,寡人的旨意才是赵国的最高旨意!” “你们要是不想辅佐寡人,那就尽管去燕国,去韩国魏国楚国,寡人不拦着你们。” “若是还想要好好当寡人的臣子,下次就给寡人闭嘴!” 赵王的咆哮声在宫殿之中回荡着,响彻每一个人的耳膜。 廉颇心中怒火渐渐升起,正想要开口顶撞几句,但一抬头正好对上蔺相如的眼神。 蔺相如非常坚决的摇头。 廉颇楞了一下,迟疑数秒,最终还是重新低下了头。 终于,赵王的骂声渐渐停歇。 他看着满殿鸦雀无声的臣子,心中突然感到几分快意。 这才是大王真正该有的样子! 赵王满意的站了起来,正打算离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李建,你这一次做得很不错,你想要什么封赏?” 李建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封赏这种东西,还能主动要的? 李建心思电闪,开口道: “李建乃是臣子,如何敢开口向大王讨要封赏?今日只不过是尽了一些臣该尽的职责罢了。” 赵王哈哈笑道: “该尽的职责?你可能不知道,就这座大殿之中,真正能尽到职责的人都没几个呢。” “这样吧,寡人赏赐你两百两黄金,五百匹绢布,再加上一千亩田地!” “还有,你不是马上要成亲了吗?到时候,寡人亲自出席!”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脸上的表情不由产生变化。 前面那些物资的赏赐尚且好说,但这个亲自出席婚礼,意义就非常重大了。 这说明赵王非常的重视李建。 别忘了,赵王才十八岁,而且刚刚亲政。 换言之,李建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继续升官。 前途无量! 李建躬身道:“臣多谢大王。” 看着李建行礼的样子,赵王心情突然大好。 谁说寡人手下没有可用之臣的,看这个李建,不就服服帖帖的嘛! 片刻后,从大殿走出来的廉颇一脸不爽的对着蔺相如道: “你方才为何要阻止老夫?明明是大王自身行事欠缺考虑,竟说是我们臣子的不对,简直岂有此理。”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刚才你若是当真敢顶撞大王,怕是今日你的官职和性命要丢掉一个。” 廉颇吃了一惊,道: “怎么可能?我可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当年又不是没顶撞过先王。” 廉颇是一个非常硬气的人。 当年渑池之会前,廉颇就对赵国上一代的赵惠文王说过如下一番话。 “此去渑池,大王恐有被秦王扣留的危机。若当真如此,还请大王恩准老臣等扶立太子为新王,免得赵国因大王而被秦国随意揉捏。” 连这样的话都敢说,今天想要反驳一番赵王也就是理所当然。 蔺相如哼了一声,道: “你懂什么?臣子想要讲道理,首先得君王能听得进去。” “先王是个能听得进话的人,所以只要有道理,再难听的话先王都能听得进去。” “但咱们如今这位大王,刚刚亲政又是年纪轻轻的,你觉得他能听得进你的话?” 廉颇哑口无言。 剧辛和燕国使团被全数逮捕下狱的消息,在邯郸城之中很是引发了一阵骚动。 “这些燕国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敢在邯郸城内杀害我们大赵的情报人员。” “一定要让他们偿命才行!” “燕国这种蕞尔小国都敢冒犯我们大赵了?不行,必须要狠狠的出兵打它一次。” 街头巷尾热议中,无数各国埋藏在赵国之中的间谍探子快马加鞭,要将这份情报紧急送回自己的国家之中。 在这其中,燕国本身的反应是最剧烈的。 “什么,剧卿以杀人的罪名被赵王囚禁了?” 蓟都王宫之中,听到这句话的燕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燕王的面前,几名燕国重臣脸色都是极其的凝重。 乐毅之子,昌国君乐间开口道: “赵国看起来似乎是掌控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不然赵王也断然不可能会在这种敏感时候翻脸抓人。” “以臣之见,不如立刻派遣使者向赵国赔礼道歉,以保住剧卿和使团诸人的性命。” 乐间的话刚刚说出口,就立刻遭到了燕国丞相栗腹的反驳。 “昌国君,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赵国无礼扣押了我们燕国使团,怎么我们还要向他们赔礼?” “大王,老臣觉得应该派使者去责问赵国,让他们立刻放了剧卿等人。” “不然天下诸侯看到赵国行事如此霸道,将来必定群起而攻之,将其灭亡!” 两人意见不同,顿时争吵起来。 其他几名燕国大臣也纷纷开口,立场不一,形成了两派意见。 燕王心中烦闷不已,一声冷喝阻止了众人的争吵。 “够了!” 顿了几秒钟,燕王道: “寡人觉得,剧辛很有可能是在邯郸之中杀了人的。” 作为国君,燕王对剧辛的任务当然比任何人都懂。 燕王话音落下,在场的燕国重臣们顿时震惊。 栗腹不敢置信的看着燕王: “大王,剧卿他……大王为何不事先告知臣等?” 燕王闻言,心中顿时大为不爽。 事情可是关系到燕国绝密的情报网络,就算你栗腹是相邦,寡人又怎么可能完全把这些隐秘对你和盘托出? 燕王深吸一口气,道: “就按照昌国君的意见吧,立刻派遣使者去邯郸求情,争取让赵王对剧卿等人宽大处理。”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等使者有了回信再说!” 廷议结束之后,燕王依然坐在大殿之中,并未离去。 一名宦官走了过来,轻声道: “大王,王后刚才派人过来,说是晚些时候有事情想要和大王聊聊,想请大王去王后宫中一见。” 燕王脸色变幻数秒,发出一声冷笑。 “想不到王后身处后宫之中,得到他国消息的速度竟然是一点都不比寡人慢呢。” “去告诉王后,寡人这几天实在劳累,就不去见他了!” 宦官离去之后,燕王思索良久,来到书房中开始写信。 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燕王召来侍卫长。 “立刻派人,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去咸阳城!” 咸阳城,秦国王宫。 秦王表情冷静,听着面前的影候汇报着事情经过。 “所以,剧辛最终还是被发现,而且那份朱阳手中的情报最后也没拿到?” 影候恭敬道: “回大王的话,朱阳此人极为忠诚,剧辛等人虽然想方设法的劝降,但最后还是没有从朱阳口中获得一言半语。” 秦王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也算是个壮士了。影候,你这一次做得很不错。” 影候道: “全靠大王的英明指挥,老臣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秦王呵呵怪笑两声,道: “寡人知道李建是个有能力的人,想着他绝对能侦破这一次的案子,事实果然如此。” “原本燕赵乃是姻亲之国,两国的同盟轻易间难以动摇。但如今出了剧辛这档子事情,燕赵同盟的破裂已经是可以预见了。” “马上给寡人派遣使者前往燕国,好好的安抚一下燕王,告诉他只要和赵国作对,寡人和大秦肯定为他做主!” 说完这番话之后,秦王非常快意的笑了起来。 96,针对李建的恶毒谣言 “大王果然英明!” 刚刚被召来的范睢在得知情况后先是狠狠的拍了一下秦王的马屁,然后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大王,臣觉得其实并不仅仅是燕国,大秦在邯郸之中也有着力点。” “尤其是李建这颗棋子,若是利用得好,应该能发挥出绝佳的效果。” 秦王闻言,顿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应候,你详细说说。” 凡事涉及到李建的话题,秦王似乎都很感兴趣。 范睢表情严肃,在秦王面前一番分析。 “大王想要灭掉韩国,最大的阻碍并非韩国本身,而是赵国。”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王趁赵太后死去的时机拉拢燕国,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 “但燕国并非决定性的力量,因为还有齐国的存在。” “赵齐之间乃是同盟,即便大秦和赵国开战,齐国也能帮赵国看住燕国。” “若想要确保大秦在接下来对韩、赵两国的战争中获得更大的优势,就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秦王边听边点头,对范睢的分析表示认可。 “什么样才算是进一步的行动?” 范睢笑道: “在采取行动前,得先分析一番天下诸侯。” “魏国虽表面上和赵国同盟,但魏国内部信陵君和魏王离心离德,政坛中随时都可能爆发内讧。” “大秦只要利用这一点,就能让魏国内部在特定的时间点生乱,无暇支援赵国。” “至于楚国嘛,楚国早就已经被大秦打怕了,不足为惧。只要派出得力使者向楚王陈说利弊,楚国应该会选择中立旁观这场大战的结果。” “最重要的还是赵国。赵王如今刚刚亲政,赵国内部必然是要进行一次政坛上的人事更替。” “只要大秦能利用这次机会成功的挑拨赵国政坛的内乱,便可以让赵国力量大衰,甚至无法支援韩国,只能眼睁睁的坐看韩国被大秦吞并。” “赵国邯郸令李建,锋芒毕露,和田单、赵括、楼昌等诸多大臣都有过龌龊,而且又具备出众才能,正是绝佳的利用对象。” “若是能利用李建这把锋利的尖刀,除掉像田单、平原君或者是蔺相如、廉颇等人,那么大秦接下来的胜算就要大上太多了。” 秦王脸上露出了笑意。 “应候,果然还是你有主意啊。很好,那咱们就来商量商量,究竟要怎么策划这一次的行动吧。” 邯郸城。 今天对于李府来说是个大日子,每一个人都异常的高兴。 这和李建的亲事有关。 纳采(订婚)、问名(问女方名字、八字)、纳吉(男女八字卜卦)、纳征(男方下聘礼)、请期(定下结婚酒日期)、亲迎(办结婚酒接新娘),是这个时代成亲必要的六个步骤。 整个六礼的环节一般在一到三个月内完成,今日就是李建和蔺柔之间亲事正式进行到第一步“纳采”的环节。 李建满面春风,坐着马车,带着一批礼物朝蔺府而来。 其实六礼并不是每一步都需要李建亲自来做的,今日李建之所以前来,那自然是打着和佳人相会的心思。 蔺相如并不在,接待李建的是蔺柔的父亲蔺仪。 蔺仪还是很够意思的,收下礼物之后又给了李建和蔺柔一个多时辰的相会时间,随后才再度出现,将恋恋不舍的李建请到了蔺相如的书房之中。 当看到书房中还坐着廉颇的时候,李建表情不由一愣。 “大将军竟然也在,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廉颇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笑骂道: “怎么,老夫难道是丧门星吗,出现在你面前就只能带来坏事不成?” 廉颇如今和李建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大有忘年交之感,说话的时候也是颇为随便。 蔺相如笑着看这对老少拌嘴片刻,然后才对李建道: “今早刚刚结束的廷议,对剧辛等燕国使团的处置已经出来了。” “燕国使者剧辛和副使两人可以归国,其他人全部斩首,以慰朱阳黄泉之魂。” “燕王虽紧急派来了第二批使者求情,但大王不为所动,要求这第二批使者立刻带着剧辛两人离开大赵境内。” 李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大王下手这么狠?” 虽然案子是李建破的,但自从当天廷议结束之后,整个案件的卷宗和犯人就全数移交给了赵国司寇平阳君赵豹,由这位赵国最高大法官来作出审判。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真正作出审判的其实还得是那位赵王。 赵王这一次的下手是非常重的,燕国使团上上下下也有近百人,除了剧辛两人之外全部斩首,换句话说就是一口气杀了八九十个人。 为朱阳一条命而干掉燕国八九十条命,手段不可谓不暴烈。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 “老夫也是个打仗的人,也不是没见过杀人,但杀人哪里有这种杀法?” “咱们这位大王啊,还是太年轻,太容易冲动。” 蔺相如看了廉颇一眼,道: “你今日在大殿之中顶撞大王,可是让大王非常不满,下次可别这么做了。” 廉颇怒了,吹胡子瞪眼睛道: “老夫当年为大赵建功立业的时候,这位大王还流着鼻涕在地上到处乱爬呢,老夫说他两句还不行了?” 蔺相如点头道: “确实不行,因为他要你死的话,老夫也救不了你。” 廉颇非常不服的安静了下来。 蔺相如转头看向李建,道: “此事你怎么看?” 李建只不过是邯郸令,并无资格参与到廷议之中,只能通过蔺相如的转述来得知这些情况。 沉吟片刻后,李建道: “原本赵燕两国是很牢固的盟友关系,但现在看来,恐怕大赵和燕国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蔺相如忧心忡忡,道: “是啊。大王亲政之后,齐国本就若即若离,好不容易才重新确立赵齐盟约。” “如今大王又这般往死里得罪燕国,大赵将来若是和秦国开战,燕国趁机来袭,岂不是让邯郸腹背受敌?” 作为赵国中最富声望的外交家,赵惠文王时期的外交策略大多出自蔺相如之手。 在赵惠文王时期,赵国积极交好燕国和齐国,又凭借着三晋同出一源的关系拉拢住韩国和魏国,利用楚国和秦国的血海深仇让楚国也站在赵国一边。 有了其他五国的盟约和中立,赵国才能够心无旁骛,举全国之精锐在阏与之战中大破十万秦军。 如今赵惠文王去世不过一年,原先赵国诸多盟国纷纷发生变故。 魏国一度反水立秦女为后,经赵王春狩好不容易才搞定。 齐国对盟约也是再三迟疑,若非李建收买后胜也难以解决。 燕国经过朱阳案这件事,和赵国的关系也必然是难回曾经。 赵国旧的外交体系,短短一年里近乎瓦解,而新的外交体系尚未露出端倪。 这一切无不让蔺相如极为忧心。 廉颇哼了一声,对蔺相如道: “就你一天想着拉拢这个拉拢那个的,要老夫说啊,直接大军出征,谁不服就把谁打趴下,这才叫省事呢!” 蔺相如懒得理会廉颇,目光投向李建。 “对于接下来的外交局势,你怎么判断?”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蔺相如已经相当看重李建的想法。 廉颇翻了好几个白眼,显然对蔺相如这种厚此薄彼的方式很是不满。 李建思考片刻,笑道: “我并非预言家,又怎么可能知道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发展呢?” 蔺相如坚持道: “说说你的看法即可。” 李建沉吟良久,道: “燕国这一次恐怕是不会再和我们大赵当盟友了,将来燕国可能会在大赵应对秦国的时候,悄悄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蔺相如脸色微变,道: “你这判断是否有些武断?” 李建正色道: “燕国只有大赵和齐国两个邻国,而且燕齐之间还有着乐毅伐齐的血海深仇。” “之前燕国和大赵同盟,自然不需要担心齐国。” “可如今燕国使者剧辛搞出了这档子事,那么燕国和大赵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 “为了自保,燕国一定会结好秦国、楚国等国家。” “那么将来大赵无论和秦楚哪个国家开战,燕国都必然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蔺相如听完,脸色有些黯然。 其实蔺相如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李建的判断之后,还是心中不爽。 蔺相如道: “那你觉得,大赵接下来的外交方向应该怎么做?” 李建笑道: “其实我觉得,这一次燕国突然作怪的背后,极有可能是得到了秦国的怂恿。” 蔺相如和廉颇吃了一惊,同时开口。 “此事还和秦国有关?” “不可能吧?” 李建认真分析: “燕国过去和大赵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突然杀掉朱阳,从情理上来说显然很不合适。” “反过来说,若是燕国在得知太后死讯后动了歪心思,早已趁机和秦国勾搭在一块,事情就说得通了。” “燕国和秦国勾结后,被大赵在燕国中的间谍们侦查到了情报并立刻送来邯郸,交到朱阳手中。” “剧辛正好在策反朱阳,得知这份情报的存在后,剧辛本想要让朱阳投诚燕国,并以此来摧毁大赵在燕国内的情报网络。” “但朱阳抵死不从,不愿意背叛平原君和大赵,剧辛唯恐走漏风声,只能对朱阳痛下杀手。” “这样一来,朱阳之死的整个过程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两位觉得呢?” 听着李建娓娓而谈,蔺相如和廉颇脸上的震惊表情越发明显。 廉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本以为这朱阳之死就是燕国人搞鬼,没想到秦国人竟然也参与其中。这个秦王怎么就那么坏呢?” 蔺相如表情凝重,道: “秦王果然不愧是秦王,秦国应该是在得知太后去世后便已经开始暗中勾结燕国了,说不定具体的情况就是秦相范睢和剧辛在邯郸之中谈成的。” “若是秦燕当真勾结到这个地步,将来对大赵而言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李建敲着桌案,笑道: “其实天下诸侯局势之间的变化,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以大赵现在的局势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和秦国对抗。” “只要能再击败秦国一两次,那么大赵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下霸主。” “成为霸主之后,大赵就能像之前的秦国那样对诸侯国进行分化拉拢,再把他们各个击破,最后就能一统天下了。” 李建这番话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但却让蔺相如和廉颇脸色同时一变。 “一统天下?”蔺相如失声道。 廉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小子,你是真的敢想啊。诸侯混战都已经几百近千年的时间了,如今都还剩下七大战国。” “你居然还想着一统天下?你真是、真是……” 廉颇一时间词穷,都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李建。 李建看着两名老前辈的震惊,嘴角不由划过一丝笑意。 这些老人们,一辈子都没经历过大一统王朝。 在他们的意识中,压根就没有一统天下这种概念! 李建认真的说道: “当年周平王东迁之时,天下尚有数百诸侯。” “三家分晋时,天下还有数十诸侯。” “如今,天下只不过七大诸侯。” “以此类推,再过几十年,其中某家诸侯一统天下,不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吗?” “若真能一统天下,诸夏子民尽归一国治下,诸夏内部再无任何战争困扰,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听着李建的这番话,蔺相如和廉颇尽皆无言,陷入震惊之中。 良久,蔺相如带着几分惊叹,缓声开口。 “李建大夫,老夫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 “但老夫万万没想到,你心中之志,竟远出老夫的意料之外。” 廉颇也是一拍大腿,笑道: “果然不愧是年轻人,比老夫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喊打喊杀,要强上太多了。” 李建面对老前辈们的叹息,笑而不语。 三辈子。 都活了三辈子了。 这辈子,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干成了,不能当一个穿越者之耻! 燕国王宫大殿之中,一场争吵正在进行。 燕王的怒吼声在大殿中回荡着。 “你看看你的好王兄,他不但杀了寡人使团上下九十三人,而且还把寡人的使者剧辛驱赶出了邯郸,就好像驱逐一只烦人的恶犬!” 燕王愤怒之下,直接把身旁的花瓶等器具怒砸一番。 在燕王的面前,燕后抱着一名小小的男婴,冷眼看着这一幕。 小男婴似乎被燕王砸东西的动静吓到了,张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燕后不再去看燕王,低头轻轻的哄着男婴。 这一幕让燕王越发愤怒,吼道: “寡人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给寡人一个解释!” 终于,燕后缓缓抬头,一双凤目清冷的看着燕王。 “前些天大王命剧辛在邯郸之中杀人之事曝光时,大王又为何不给妾身一个解释呢?” 燕王表情顿时一滞。 那时候的燕王是做贼心虚,如今则是破罐破摔,自然行事风格不同。 燕王很快反应过来,冷冷说道: “赵国如此侮辱寡人,寡人自然没什么好和你们这些赵国人说的。” “寡人知道你之前总是会暗中让一些来自邯郸奇奇怪怪的人进宫来传递消息,从今往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就老老实实的给寡人待在这座宫殿之中,哪里也不许去。如若不然……哼!” 燕王发出了一声极为阴沉的冷哼,随后大步离开。 燕后注视着燕王离去,良久后朱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废物。” 一名宦官探头探脑,见燕王离去,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启禀王后,昌国君那边又派人送来情报了。” 王后微微点头,将怀中男婴交到一旁的心腹宫女手中,一边从宦官手里接过情报,一边轻声叮嘱。 “告诉昌国君,今后再想要传递来自邯郸的情报,务必要小心再谨慎才是。” 片刻后,聚精会神阅读完情报的燕后抬起头来,俏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口中轻声呢喃着一个名字。 “李建……” 李建神清气爽,在邯郸令官署办公房中落座。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再加上蔺相如等人的支持,李建基本上已经掌控住了整个邯郸令官府,让这个首都城市的官僚机构能按照自己的意见运转起来。 别忘了李建上辈子也是当过赵国相邦的人,治国理政这方面他也是老江湖了。 未几,房门被敲响,随后毛遂走进房间之中。 “大夫,城内最近突然流传起一股流言,臣觉得有必要禀报大夫。” 作为李建如今麾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毛遂被李建委任组建一个情报系统。 这个情报系统并不属于赵国或者邯郸令官衙,而是属于李建私人所有,情报系统里的所有人都也是李氏的家臣和探子。 这也是李建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而来,他希望能像信陵君和平原君一样,打造一张在邯郸城乃至赵国之中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 这样无论是侦查情报还是预防政敌,甚至有一天谋国篡位,都能够派上用场。 有着来自吕不韦方面的财政大力支持,李建这个情报系统虽只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发展速度极快,如今已初步覆盖了整个邯郸。 毛遂递来的这份情报,便是出自这个李建命名为“鸱鸮”的情报系统。 李建看着这份情报,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在这份情报之中写明,最近这几天,邯郸城里流传着一个流言。 “楼昌并非真凶,李建才是毒杀太后嫁祸楼昌的罪魁祸首。” “李建的目标不止如此,他还和某些赵国政坛的大人物暗中勾结,妄图废掉赵王,另立长安君为赵国新王,行当年赵成、李兑等权臣之事!” 李建深吸一口气,一股危险的感觉顿时弥漫身体。 是谁,竟放出这般恶毒流言? 97,危机来袭,赵王展露杀机 李建心中警铃大作,放下手中情报,抬头看向毛遂。 “能查出来是谁吗?” 任何流言都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毛遂能把这份流言郑重的当成情报送到李建案头,说明流言在邯郸城内发酵到了一定的地步。 毛遂摇头道: “这一次传播流言的人手段颇为高明,我们的人暗中调查了两日,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反而是这流言越发猖獗了。” 李建神情越发严肃。 “有发现其他卿或者君候的势力参与其中吗?” 毛遂想了想,道: “平原君麾下的游侠肯定是注意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们并未采取什么行动。” “至于其他的卿或者君候是否参与其中,臣等可能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 李建闻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并未开口斥责毛遂。 鸱鸮毕竟只是刚刚成立不久的组织,还远没有到能在邯郸城中无孔不入的地步。 李建沉吟片刻,道: “等会派一些官衙之中的人手,去抓几个刻意传播流言之人,但记住不要用这条罪名。” 毛遂立刻会意,道: “臣马上去办。” 很快,邯郸城中陆续发生了一些事情。 正是饭店,酒馆中坐满了食客,其中又以游侠门客们数量最多,发出的声音最为响亮。 一名络腮胡壮汉喝酒喝得兴起,口沫横飞的对着同桌的同伴们吹嘘着。 “今个心情好,就和你们说件秘闻吧。” “其实呀,毒害太后的另有其人!” 他的同伴们闻言都是一愣,随后有人嗤笑道: “好了,不就是大王么?这件事情早上个月都说烂了,罪魁祸首楼昌都抓住了。” “就是,你是不是一觉睡了两个月刚醒,还拿这种老掉牙的事情来说。” 面对着同伴们的取笑,络腮胡壮汉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你们懂个屁,真正污蔑大王的可不是楼昌,而是另有其人!” 络腮胡的同伴们闻言,顿时露出好奇表情。 “谁?” “说来听听。” 得到同伴们的关注,络腮胡大汉顿时欢喜起来,笑着开口。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其实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乃是刚刚上任的邯郸令李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李建大夫?” “不可能吧,不是说李建大夫破获了谣言案,将楼昌绳之于法的么?” 络腮胡大汉顿时露出不屑表情: “你懂什么,这就叫做贼喊捉贼!” “其实楼昌大夫是被栽赃而死,李建才是这幕后黑手。” “我就问你们,楼昌是都统,李建难道不是?” “楼昌能散布针对大王的谣言,李建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络腮胡大汉如此这般,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道来,倒好像真的亲眼目睹了谣言案一般。 不单单是酒桌旁的同伴,就连酒馆中其他人也不知何时全部安静下来,听着这络腮胡大汉娓娓道来。 若是李建又或者毛遂在此,他们就能听得出来,这络腮胡大汉口中的话居然全部属实! 络腮胡大汉如此这般的将案情说道,随后叹息道: “现在你们知道了?楼昌只不过是个替死鬼,是帮李建大夫背了这口黑锅。” “偏生楼昌还真的和秦国有联系,所以这黑锅一扣上去是怎么也脱不下来的,只能眼睁睁的被大王处死。” “就是可怜了楼氏上下那么多口人,死的死,被发配的发配,真是大写的一个惨字哟。” 众人闻言,心思不由纷纷浮动。 片刻后,有人开口道: “本以为那李建大夫是个年轻有为之人,想不到竟是个如此心思深沉之辈。” “楼昌大夫死得真惨啊,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吗?” “两个大夫算个屁的大人物啊,大人物可没这么不值钱!但话说回来,若李建才是散布针对大王谣言之人,那大王要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不是要拿李建开刀?” 众人议论纷纷,络腮胡大汉更是成为了焦点,被大家众星捧月的坐着,就为了继续听他的故事。 络腮胡大汉哈哈大笑,道: “其实此事想要……” 砰的一声,酒馆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群邯郸官府衙役冲了进来,瞬间包围了络腮胡大汉。 “罗匹,尔前日在城中和他人斗殴导致有人不治身亡,现在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络腮胡大汉露出震惊表情,怒吼道: “简直胡说八道,俺这些天都好好的在家,甚么时候和别人斗殴了?” 衙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罗皮按住带走。 其他人一看,顿时不依。 “打人啦,官府的人打人啦!” “快,救出罗侠士,不能让他们带走!” 现场一片混乱。 有游侠想要趁乱救人,反而被早有准备的衙役们打倒,一起带走。 好一会,一片狼藉的酒馆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几道眼神混杂在酒馆之中,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幕,在当天的邯郸城中很多地方上演。 晚上,毛遂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表情带着几分疲惫。 “臣刚刚将所有捉来之人提审完毕,这些人众口一词,都说传播的流言乃是听说而来。” “至于听谁说的,臣这里有一份二十一人的名单,打算接下来继续追查。” 看着毛遂献上来的名单,李建陷入沉思。 这份二十一人的名单十分驳杂,有青楼女子,有普通商人,甚至还有官府小吏,可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但这也正是麻烦的地方,这么多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在同一时间里不约而同的传播起针对李建的流言? 若是按照这份名单追查下去,当真能查到流言的源头? 李建长出一口气,对着毛遂道: “你暂且继续追查。” “对了,再派人去平原君府上投拜帖,就说我明日前去拜访平原君。” 翌日,平原君府门前。 一名管事站在李建面前,皮笑肉不笑,用极为客气的语气道: “李大夫来得不巧,今日我家君上出门去了,说是要在城外别院之中度假几日。” 李建脸色微微一动,问道: “哪一处别院?可否将详细地址告知于我,我找君候有要事。” 管事的笑声越发响亮了: “大夫这就是为难我了,我只不过乃是普普通通一个看门管事,又怎么知道我家君上的去向呢?” 李建沉默片刻,回到自己马车之中。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管事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嘲讽笑容。 “只不过区区一个邯郸令,真以为我们君上是想见就见的?”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管事转身进入平原君府之中,来到平原君的书房。 在这里,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赫然在座,正在下棋对弈。 管事对着平原君恭敬道: “已经按君上的吩咐,将李建给打发走了。” 平原君笑着将一枚白棋子落在棋盘上,道: “明白了,你下去吧。” 在平原君的对面,平阳君赵豹注视着棋盘上的局势,表情极为凝重。 此刻的平阳君落后很大,眼看着就要满盘皆输。 平阳君一咬牙,落下一枚黑子直入白棋腹地。 平原君咦了一声,一个小跳直接挂住黑子。 “豹弟啊,你这一着棋可是过于冲动了。” 平阳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沉声道: “劣势太大,愚弟唯有死中求活了。” 平原君哈哈大笑。 “死中求活?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罢!” 平阳君最终并没活成。 虽竭尽全力,但平阳君的大龙未得治孤成功,而是被平原君全部屠杀。 平阳君叹息一声,投子认负。 “兄长的棋艺越发进步,愚弟怕再也不是兄长对手了。” 平原君心情大好,呵呵笑道: “无妨,你我兄弟本来就是相互扶持,一时输赢不必放在心上。” “又不像那田单李建般为了利益临时组合,最终难逃散伙结局。” 平阳君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一边道: “这就是兄长不愿意帮助李建的理由吗?” 平原君闻言,哼了一声: “本侯不愿意帮助李建,那是因为他上一次竟然出手帮了田单。” “若不是他的出手,田单早就被罢相,本侯也早就是相邦了。” “今日他求到本侯门上,本侯正好让他吃吃闭门羹,教育一下他做人的道理!” 显然,平原君对李建当时出手帮助田单依然耿耿于怀。 平阳君聪明的没有继续,而是稍微转移了一下话题。 “以兄长的情报网,想必早就已经知道是谁在邯郸城中散布针对李建这个谣言了吧?” 平原君摸着胡须,不无自得的一笑: “那是自然。其实早两天本侯就知道,是秦国人在暗中散布这些谣言。” “对了,燕国人和信陵君的人似乎也做了一点贡献呢。” 平阳君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看来这李建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 平原君嘿嘿一笑,道: “李建此人,锋芒毕露,晋升迅速。但他每一次的晋升都是踩着别人的脑袋上去的,怎么可能不产生仇敌?” “只要时机一到,这些仇敌甚至都不需要商讨,找到一个机会就能联手对付他,就比如——现在。” 平阳君迟疑片刻,道: “李建也是个有才的,难道兄长就没想过救他一次,趁势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来吗?” 平原君表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缓缓道: “救,其实也不是不能救。” “但现在嘛,当然不行。” “等到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来投入本侯门下时,本侯再救他不迟。” 平阳君哑然片刻,忍不住道: “兄长这话未免……以李建之才能,想来很难落到那个地步吧。” 平原君哈哈大笑起来。 “豹啊,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平阳君心中好奇,道: “还请兄长赐教,愚弟愿闻其详。” 平原君正色道: “其实答案很简单。” “若流言只不过是个流言,即便能让李建狼狈不堪,终究也就到此为止。” “可是——若这流言其实是真的呢?” 当的一声,无数黑棋子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原来是平阳君过于震惊,打翻了整个棋盒。 震惊的人不止是平阳君,还有赵王。 “什么,有流言说李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楼昌只不过是个替死鬼?” 在听完了面前宦官们一五一十的禀报后,赵王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赵王突然开口,对着面前的侍卫长道: “赵括,你怎么看待此事?” 是的,赵括不但被赵王突然调回了邯郸,如今更成为了赵王的新任侍卫长。 这也是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赵王所更换的第三任侍卫长。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砺,赵括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在听到赵王询问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才开口。 “回大王的话,臣和李建大夫打交道的次数不多。” “按照正常人的心智而言,一个二十一岁的人不可能拥有这般手腕,将楼昌大夫耍得团团转,背黑锅成了替死鬼。” 赵王眉头一展,道: “所以你也觉得李建并非这所谓的幕后主使者?” 赵括沉声道: “臣刚刚并未说完。寻常二十一岁的人不行,但若是二十一岁的李建大夫,臣觉得是完全可以的。” “毕竟臣可是亲眼见证过李建大夫在战略和战术上的能力,若是他将这些战场上的能力用来针对政敌,自然也能让人防不胜防。” 听着赵括的话,赵王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是啊,李建的计策……嘿,寡人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呢,出色的很。” 这下子,赵王的心中就极其的不淡定了。 难道说这流言是真的,李建不但弄死了楼昌,还把赵王给耍得团团转? 最重要的是,如果李建真的做到了这些,那岂不就意味着…… 李建很有可能知道太后之死的真相? 赵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太后的死因很多,比如说在赵惠文王死去之后她悲伤过度,又为了国事操劳过度,再加上她身子原本就很差劲。 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赵王偷偷在太后食物里下毒。 这件事情,赵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的。 谁知道,谁就得死! 原本以为处死了楼昌已经是一了百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生变数。 “李建……” 赵王口中轻声念着李建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机! 98,虞信接手调查 蔺相如坐在李建的面前,表情严肃。 “你这般随意抓人,岂不是让人觉得你做贼心虚?” 作为赵国上卿,蔺相如在邯郸之中同样也有情报渠道。 或许比不上平原君,但也足够他和李建几乎同时得到禀报。 原本蔺相如并不是太把这种流言当回事,直到他得知李建开始在城中各种抓人的消息。 李建表情平静,放下手中公文,笑道: “蔺卿,你的官署翻新进度好像有点慢啊,我明日派人催促一下吧。” 蔺相如咳嗽一声,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这时候你还有时间关心那种小事!还是好好顾着你自己吧。” 李建将手中公文放下,微笑道: “蔺卿这话就不对了,我不是在顾着自己吗?” 蔺相如有些生气: “你这样抓人,只会给你的政敌们提供口实!” 李建点头道: “但如果不这样的话,怎么把那个潜藏在幕后之人抓出来呢?” 蔺相如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要借助这种举动,把幕后之人给引诱出来?” 李建正色道: “正是如此。” 蔺相如道: “那大王那边怎么办?大王若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心生芥蒂。” 李建道: “有上一次流言的经历,这一次大王肯定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随意动手。” “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把幕后主使者查出来,一切自然就都解决了。” 看着胸有成竹的李建,蔺相如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 “有什么事情记得及时通知老夫。” 蔺相如刚走,毛遂就走进了书房之中。 “启禀大夫,已经跟着名单追查到了城外一座庄园,但这座庄园……” 李建看着有些吞吞吐吐的毛遂,皱眉道: “庄园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毛遂道: “这座庄园似乎是平阳君赵豹的,臣追查到的嫌疑人就是那座庄园之中的管事。” 李建吃了一惊。 平阳君赵豹,赵国司寇,虽地位不如其兄长平原君赵胜,但也是不折不扣的赵国重臣之一。 他怎么会出手针对李建? 定了定神,李建对着毛遂道: “先监视那座庄园,暂时不要有其他动作。如果追查到的人出现,就立刻逮捕。” 毛遂有些担心: “大夫,那可是平阳君府里的人啊。” 李建表情平静,道: “不管是平阳君还是别的什么君,只要我们有证据,还怕抓不得人?” 王宫之中,赵王的表情很愉快。 “虞信啊,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对天下的局势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在赵王的面前,是一个布衣士人,年纪三十来岁,长得风度翩翩,颇为儒雅。 这便是虞信。 在听到赵王的夸奖之后,虞信的脸上同样也露出笑容,道: “大王谬赞了。虞信只不过是略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大王身为大赵之主,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是要比虞信更为透彻。” 赵王笑呵呵的说道: “不不不,你是第二个在寡人面前提出必须要小心秦国进攻上党郡的人,这足以证明你的能力。” 虞信闻言不由一怔,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敢问大王,第一个提出此事的人是谁?” 赵王道: “是寡人的邯郸令,上大夫李建。” 虞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来是李建大夫,如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年轻才俊。” 赵王似乎想起什么,笑道: “虞信啊,你对李建有什么看法?” 虞信轻抚胡须,缓声道: “李建大夫只不过短短半年多便声名鹊起,从下大夫一路晋升到上大夫,不但晋升速度之快前人少见,做出的事情也是件件都值得称赞。” “只不过他晋升太快,根基不稳,想必引来的目光也不少,敌人更是都跃跃欲试潜伏四周。” “若是一步行差踏错的话,不但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说不得连家人都要被他连累啊。” 听着虞信的话,赵王脸上微微有些吃惊。 片刻后,赵王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说起来,最近邯郸城之中有一些关于李建的流言,你可曾听说?” 虞信道: “虞信前两日才刚刚抵达邯郸,委实不知邯郸之中的情况。” 赵王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么,寡人现在就任命你为上大夫,司寇官署主持调查这件事情吧。” “对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寡人让侍卫长赵括辅佐你,争取早日解决此事。” 虞信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忙道: “大王厚爱,虞信心中感谢。但虞信原本只不过是区区一介草民,贸然得获上大夫之位,是否有些不妥?” 赵王哈哈大笑,道: “你今日之言,深得寡人之心。若非是礼制所限,寡人还想要把你直接晋升到上卿呢。” “你好好表现,寡人自然不会亏待你便是。” 虞信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臣虞信定不负大王重托。” 走出大殿,注视着殿外晴朗天空,虞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今日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位籍籍无名,跟随着恩师慎到进修的普通士人。 如今,他已经是堂堂的赵国上大夫,距离卿位近在咫尺! 赵括出现在虞信面前,拱手道: “见过虞信大夫,我乃大王侍卫长赵括,请随我来吧。” 虞信看向赵括,微笑拱手回礼: “还请侍卫长多多指教了。” “对了,不知侍卫长对那位李建大夫可有所了解?” 赵括楞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但很快展露笑容。 “不瞒虞信大夫,我确实对李建大夫有着不少了解。” 一个籍籍无名的士人虞信突然被提拔成了上大夫,这瞬间就成为了赵国内部最大的新闻。 蔺相如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拉上了李建和廉颇进行商议。 “这小子哪来的,居然一下子就能晋升到上大夫?”廉颇脸上是肉眼可见的不爽。 蔺相如道: “此人是慎到门下高徒,持慎到亲笔介绍信从临淄稷下学宫而来,仅一次接见就能让大王对他如此重视,足见他确实是有才能的。” 廉颇直截了当的翻了个白眼: “李建小子给大赵做了这么多事情才从下大夫到上大夫,这虞信凭什么一下子就从布衣到上大夫?” “李建,你说句话。” 李建笑了笑,道: “大将军不必生气,此事其实也算正常。” 廉颇瞪起了眼睛,道: “怎么就正常了?”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大王亲政之后提拔新的亲信,确实是正常的。” 廉颇忿忿不平的说道: “提拔新的亲信,那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就该滚了,给这些所谓的亲信让路了?” 李建微笑不语。 对于这位记载在史书之中的虞卿,李建并不陌生。 第一次和赵王见面就被封上大夫算啥? 等第二次会面之后,虞信更是会直接被封为上卿呢。 这位赵王在很多时候,做事情都过于急切了。 蔺相如不去理会廉颇的牢骚,而是将头转向了李建。 “大王已经确定让虞信来调查这件流言的事情,赵括当他的副手。” “若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他应该就会和赵括去邯郸府衙和你交接相应事宜了。” 廉颇闻言,双目顿时一亮。 “老夫明天去邯郸府衙,好好的帮李建小子刁难一下这个虞信!”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 “你个老东西,没仗打也别捣乱!” 廉颇怒道: “蔺相如,我忍你好久了,你别少这一套。” 蔺相如呵呵一笑,道: “怎么,又想吵架?过几天你再背着荆条来,看老夫抽不抽你。” 李建有些脑袋疼,忍不住咳嗽一声。 “两位,咱们能说正事吗?” 蔺相如看向李建,道: “主要是现在对这个虞信缺乏了解,一时间确实没什么好的办法。” “老夫觉得,你明日和他接触一下,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再做打算吧。” 李建点了点头。 虞信坐着马车,跟赵括一起来到了邯郸府衙。 看着面前的邯郸府衙,虞信发出了感慨。 “好大。” 赵括有些疑惑的看了虞信一眼,没有接话。 虞信自顾自的说道: “府衙建得越大,威严就会越盛。” “小民们走进来,甚至都不需要看到官员本人就已经被吓得腿软,心中恐惧至此,又怎么敢继续和官员们嘴硬呢?” 赵括想了想,道: “虞大夫说得对。” 一名官员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下官毛遂,奉李建大夫之命,为虞信大夫领路。” 虞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括,对毛遂道: “有劳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李建的办公房。 李建放下手中的毛笔,对着虞信笑道: “这位就是虞大夫了吧,幸会幸会。” 虞信拱手道: “见过李建大夫。大夫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邯郸令之位,虞信久已闻名,今日拜访大夫,正是得偿所愿了。” 李建发现,虞信的职业假笑其实也挺有亲和力的。 上辈子,李建和虞信这位赵王宠臣也打过不少交道。 那时候的虞信并不是李建的政治盟友,但是在几次赵王想要对李建降罪或者免职的时候,虞信都坚决的站在了李建这一边。 直到魏齐事件爆发,虞信被迫逃往大梁城,从此远离赵国政坛。 李建想了想,对着赵括道: “赵都统,你出去吧,本官要和虞信大夫谈一谈。” 赵括楞住,随后脸上露出怒意。 “李建大夫,我是大王的侍卫长,奉大王之命协助虞信大夫!” 李建认真的说道: “可是大王也没有说过,不让我赶你离开这座房间吧。” 赵括气冲冲的离开了。 李建友情提醒: “记得关门。”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了。 虞信含笑看着这一幕,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建收回目光,对着虞信笑道: “虞信大夫居然没有阻止我,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虞信耸了耸肩膀,笑道: “其实我也不喜欢他,这种出身君候世家的君子,有时候确实难以相处。” 两人相视而笑。 李建正色,对着虞信道: “所有相关的资料,包括上一次楼昌案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会虞大夫带走即可。” 虞信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突然道: “大夫看起来不是很担心的样子,难道就不怕我这一次查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证据吗?” 李建笑了起来,道: “我既是清白之身,自然就不需要担心任何的调查。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对吗?” 虞信也笑道: “是这个道理。但虞某也想要事先告诉李建大夫,虞某这一次奉了大王的命令,是一定要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的。” “若办不到的话,又怎么能够对得起大王给我的这个上大夫的爵位呢?” 李建点头道: “那就预祝虞大夫早日破案,还本官一个清白了。” 虞信离开了房间,让随从们带上了资料,随后和赵括一起坐车离开。 坐在马车之中,虞信看了一眼赵括,突然笑道: “侍卫长是不是很不高兴,因为方才我不帮你说话?” 赵括哼了一声,道: “虞信大夫才是大王指派的正使,我乃副手,听从大夫的命令也是应当。” 虞信微笑道: “其实我这些年虽在稷下学宫之中,但也对国中的事情有所耳闻,像侍卫长和李建大夫之间的过节,我也是知晓的。” 赵括板着一张脸,没有接腔。 虞信看着窗外,悠悠的说道: “侍卫长可以想一下,如果刚刚你在场的话,有些话李建大夫是不是就不愿意说出来了?” 赵括先是一愣,随后目光立刻亮了起来。 “虞大夫的意思是……” 虞信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如果真调查出了什么东西,那我一点也不介意将这位李建大夫亲手送入监狱之中。” 犹如火箭般崛起的希望之星,如果有一个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两个的话,竞争关系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 虞信对李建确实并无什么发自内心的恶意,但若是真的可以,他也不介意顺便踩一脚李建。 官场嘛,不踩着别人的背,怎么能步步向前呢? 赵括非常热切的说道: “接下我们去哪,是不是该去调查一下案情了?” 虞信笑了起来。 “不,我们先去拜访一下都平君田单,还有平原君赵胜。” 虞信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99,就让虞信发现真相好了 蔺柔的表情很担心。 “李大夫,听说你遇到麻烦了。” 看着面前佳人因为紧张而不断眨巴着的大眼睛,李建忍不住露出笑容。 “没有的事,就是一些小麻烦。” 说话的时候,两人的马车正离开邯郸城,朝着城外驶去。 六礼已经进行到了第三项“纳吉”,等到第五项“请期”之后,在迎亲之前两人就都无法见面了。 于是,一场婚前的甜蜜一日游得到了蔺府的批准。 当然,几名来自蔺府的侍卫和两名随身老婆子是必不可少的。 这毕竟是古代。 不管怎么说,能和佳人同车出行,对眼下的李建而言确实是一个散心的好选择。 听到蔺柔的担心之后,李建露出笑容: “想要在这政坛之中混迹下去,又怎么可能不碰到麻烦呢?放心吧,这都是小问题。” 话虽如此,在提及这个问题之时,李建心中也带着几分不安。 赵王的旨意还是带来了不少的影响,明面上的调查权必须要让给虞信。 凭借新建不久的鸱鸮组织,并不能在这短短几天内查出真相。 怀疑对象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唯一的问题是目前的情报不足以支持李建锁定其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系统的穿越者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 罢了,先约会吧。 李建调整心态,和蔺柔聊天打趣,马车之中时不时传出蔺柔的笑声。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缓缓驶入了一座庄园之中。 李建拉着蔺柔的手,笑道: “走,随我下车。” 蔺柔的脸瞬间羞成一块大红布,她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手,但没有成功。 于是她就这么低着头红着脸颊,任由李建拉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在后面一辆马车之中很快走下两个老婆子,看到这一幕表情顿时颇为异样。 但马上,两名老婆子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当做没看到。 北地男女本就颇为直爽,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越发如此,这种程度的牵手并非不可忍受。 李建对着蔺柔笑道: “蔺姑娘,这里就是我们李氏一族将来的根基大业之地,将来就由你来负责打理,你可要好好随我看看。” 蔺柔闻言,顿时提起了兴趣。 作为李氏将来的女主人,她对任何李氏的财产都很感兴趣。 更何况这可是李建口中的“根基大业”。 一想到李建要将这“根基大业”交到她的手中,蔺柔的心中一下子就觉得很是甜蜜。 在庄园之中,密集的种植着一大片桑树。 不少女子正在忙忙碌碌,采摘着桑叶。 蔺柔顿时生出警惕之心: “大夫,这么多的女子是哪里来的?” 李建看了一眼蔺柔,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女人的宫斗之心是无处不在的? 李建认真解释: “都是吕不韦买的,原本吕不韦是打算把她们充入青楼之中,现在我让她们在这里当女工。” 蔺柔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建: “李府还有青楼的产业?” 李建双手一摊: “现在已经全卖了。” 蔺柔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采桑女一个个身段窈窕,容貌比起普通女子而言要强上不少,不然也不会选中进入青楼。 想到这里,蔺柔悄悄的将李建的手给抓紧了一些。 也不是不给李建娶妾,但总得先让她生个长子吧? 嗯,对。 蔺柔一番自我安慰,看向面前的采桑女们。 采桑其实是一件很忙碌的事情,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忙得额头沁出汗珠,有一种劳动者的美丽。 看到李建之后,女孩们纷纷行礼。 “见过大夫。” “大夫安好。” 李建微笑朝着女孩们点头,间或和几个女孩攀谈两句,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前来此地。 于是蔺柔的手又握得更紧了。 就在蔺柔越发担心的时候,李建突然笑道: “蔺姑娘快看,就是前面了。” 蔺柔下意识的抬头,发现前方出现了两批不同的建筑。 左边的是密集的蚕房,桑叶的采摘就是为了养育蚕虫吐丝,好用这些丝来进行纺织。 而右边则不停的传出机杼的声音,显然有人在其中劳作。 李建笑呵呵的对着蔺柔道: “这里就是咱们的纺织工厂了。” 工厂这个词对蔺柔来说还是有些陌生的。 这是一间很大的厂房,厂房之中遍布蔺柔之前从未见过的机器。 许多女工就在机器面前,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 蔺柔眨着妙目,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些女工在织布: “这是……什么机器?” 战国时期已经有缫车、纺车、脚踏斜织机等手工织布机器。 蔺柔虽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但毕竟也是女子,对上述机器虽没用过,至少是见过的。 可眼前厂房之中这数十台机器,不但大大出乎了蔺柔的想象,也从未在她眼前出现过。 李建不无自得,对着蔺柔笑道: “这是……嗯,我府中墨者们所研制出来的最新款纺织机,我将其命名为飞梭纺织机。” 这种纺织机,其实就是和瓦特蒸汽机齐名,被誉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开端”的珍妮纺织机。 珍妮纺织机的出现让纺织效率得到了惊人的进步,从而使大规模批量化生产纺织品在人类历史上成为了可能。 最重要的是,珍妮纺织机可以直接用人力驱动。 李建看着面前的珍妮纺织机,心中满是感慨。 上一世,李建也曾经想要研制,只可惜脑海之中对这种机器只有粗略了解。 好不容易召集了工匠墨者将机器研制出来并能够实现量产,但那时距离赵国灭亡已经只剩五年。 在当时秦国压倒性的国力面前,几百架珍妮纺织机显然远不足以逆天改命。 但这一世就不同了。 借助前世的经验和吕不韦的财力,李建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将珍妮纺织机给量产了出来。 接下来,赵国乃至整个华夏的纺织行业将会因此而获得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是李氏一族的“根基大业”,是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这种东西,还是交给老婆亲自掌管才最靠谱。 蔺柔站在一架珍妮纺织机面前,看着女工熟练的纺织,机器上的纺布飞速成型,俏脸上不觉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这速度……怎么这么快?” 跟着蔺柔前来的两名老婆子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整个目瞪口呆。 身材略显矮胖的老婆子嘶声道: “短短片刻就能织出这么多,这怎么可能?” 另外一名高瘦老婆子喃喃道: “平日里累死累活,也得一整天时间,至少六七个时辰才能织出一匹布。这机器六七个时辰,怕不是能都织出十几匹布了?” 两名老婆子扑到纺织机旁边,眼中都闪烁着无比炽热的光芒。 “神器,这绝对是神器啊!” 看着两名已经陷入某种狂热状态的婆婆,蔺柔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建的眼神中顿时充满钦佩。 “想不到大夫竟能发明出这等神器。” 李建哈哈一笑,道: “小意思,都是小意思。” 顿了一顿,李建轻声对着蔺柔道: “这也是我们李氏在这门亲事上对蔺氏的诚意。” “蔺姑娘,等你回去之后就告诉蔺卿,我们李氏将来可以跟蔺氏合作,一起在国内各地设立更多的这种纺织厂,然后……” 蔺柔突然打断了李建的话。 “大夫,不能合作。” 李建顿时愕然: “为何不能?难道蔺氏不喜欢涉足商业。” 蔺柔眨着大眼睛,认真的说道: “大夫,这是我们李氏的根基大业,怎么能让其他家族染指呢?” “所有的纺织厂都必须要在李氏的掌控之下,不管是蔺氏还是其他,就算是王族,也不能插手进来!” 蔺柔的脸上,充满了坚定。 作为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蔺柔早在幼年时期就已经接受教育。 这些家伙并不是如男性般的武艺或者是兵法,而是如何以家庭正妻的身份操持整个家庭,为丈夫确保家中的安稳。 经济,绝对是家庭安稳的重中之重。 蔺柔转头看了一眼两名婆婆,轻声对着李建道: “大夫,你觉得两名婆婆观看之后,会导致纺织机被仿制吗?” “若是会的话,就让她们一直留在这纺织厂之中吧。” 李建楞了片刻,随后亲昵的捏了一下蔺柔的小琼鼻。 “你想什么呢,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仿制出来的话,那我还混什么?” 蔺柔这才露出笑容,兴致勃勃的站到了纺织机旁边,观看女工们纺织的情况。 李建看着蔺柔俏丽的背影,笑着轻轻点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天下午时分,李建将蔺柔送回蔺府。 正好碰到蔺相如回来,于是李建又被拉到了蔺相如的书房之中。 蔺相如表情有些不淡定,沉声道: “这个虞信,确实是来者不善啊。” 李建有些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情?” 蔺相如瞪了李建一眼: “别人碰到事情的时候都是想方设法的去解决,你倒好,跑来找老夫的孙女出去游山玩水!” “虞信现在已经到处派人调查你了,你若是有什么破绽,还不抓紧收拢起来。” “若是真被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有得你苦头吃!”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情的真相,难道蔺卿还不清楚吗?” “就算虞信真的发现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蔺相如欲言又止。 事情的真相,就是赵王毒杀了太后。 如果虞信发现了这个真相…… 蔺相如皱眉道: “你说,虞信会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李建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谓: “且不说虞信究竟能否真的调查出来,就单说大王刚封他上大夫,他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捅出去的。” 李建还有一句话隐藏在心中。 如果虞信真的把这件事情给捅出来,或许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李建已经用两辈子的时间确定了这位赵孝成王不是什么明君,换个长安君来当国君,说不定还能干得更好呢。 这辈子李建已经不打算当赵国忠臣,不然他真的会尝试一下让长安君上位的。 蔺相如瞪着眼睛看着李建: “这就是你的底气?” 李建点了点头,笑道: “对,这就是我的底气。我又没对太后下毒,我怕什么?” 蔺相如沉默片刻,道: “有些时候,定罪并不需要你真的犯罪。”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 “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蔺卿和大将军出手助我了,不是吗?” 蔺相如一时无言,好一会才哭笑不得的说道: “有时候老夫就纳闷了,为何你明明是个年轻人,说话却总是能气死人呢?” 李建哈哈大笑起来: “人类的快乐总是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嘛。” …… 痛苦的惨叫声在虞信的耳边环绕着。 “饶了我吧,我招,我什么都招。” “快,快把这东西弄走,啊啊啊啊!” 虞信坐在昏暗的刑讯室之中,旁边的火炉熊熊燃烧着,一阵烧焦的味道在室内萦绕。 在这位赵国上大夫面前的架子上,几名犯人正痛苦的挣扎嚎叫着,发出求饶的声音。 赵括走到虞信旁边,将几张卷轴放了下来。 “虞大夫,这是刚刚得到的供状。” 虞信哦了一声,对着行刑的狱卒道: “不要停。” 在越发尖锐的惨叫声中,虞信面不改色,翻阅起了这几分刚刚到手的供状。 看了片刻,虞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渐渐的,他的脸上出现惊骇的表情。 虞信震惊的看着手中供状,良久无言。 一名狱卒忍不住提醒道: “大夫,若是再继续下去的话,这些犯人怕是要断气了。” 虞信这才回过神来,随后哦了两声,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赵都统,你继续审讯他们,我有些事情,先走了。” 赵括见状顿感疑惑: “虞大夫,你这是……” 供状是赵括看着犯人一字一句念出来的,怎么同样的东西到了虞信这里,就好像是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似的。 虞信直接站了起来,快步离开了这座刑讯室。 虞信离开之后,直接坐着马车回到了他自己的府邸之中。 这座府邸是原先楼昌的府邸,还是那么大气堂皇,但却已经换了主人。 虞信直奔书房,这里堆满了卷宗,大部分是之前楼昌案的,也有一部分是这几天调查所得。 虞信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书房。 凌晨时分,虞信身体颤抖,啪的一声,手中卷宗落地,表情骇然到了极点。 “大王?” “大王……” “怎么可能!?” 100,虞信的最终调查结果 赵括非常气愤的回宫,去向赵王告状。 “大王,虞大夫已经两天时间不接见臣了,这分明就是想要把臣排除在调查之外!” 刚刚和周姬温存了一番的赵王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闻言笑道: “还有这种事情?来人啊,去把虞信找到宫中来,寡人问一问他。” 虞信很快就出现在赵王的面前。 正在吃午餐的赵王笑呵呵的说道: “先不着急,和寡人一起吃点东西再说。” 能和国君一起进餐,对任何臣子来说都是颇受恩宠的表现。 赵括冷眼旁观,见虞信心中并无欢喜之情,心中不由暗骂: “真会伪装。” 这一次赵括重新被调回赵王身边,自然希望能够通过一场漂亮的功劳来奠定这一次“东山再起”的局势。 然而从这几天的调查过程来看,虞信在调查中明显对赵括隐藏了一些东西。 那也就算了,这两天虞信竟又对赵括避而不见。 这让赵括颇为恼火,心中对虞信的好感直线下降。 但眼下赵括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虞信陪赵王吃饭。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赵王随口聊天,虞信也颇为配合捧场。 这顿饭氛围相当愉快,大有君臣尽欢之感。 宴席撤去,赵王斜倚榻上,打了一个哈欠。 “虞信啊,这些天让你调查的案子,可有什么头绪了吗?” 虞信闻言,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迟疑片刻,虞信道: “回大王的话,案子确实是有了一些头绪,不过距离找到幕后真正的主使者还需要一些时间。” “还请大王稍等数日,臣一定尽快将此案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赵王闻言,表情不免有些失望。 赵括适时开口,质问了一句: “虞大夫,你这几日就在府中不出,也不参与到对犯人的审问,难道这样就能查出结果吗?” 虞信看了赵括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赵都统这就说错了。本案证据的搜集基本上已经结束,如今需要的是对案件的梳理。” “若不在府中,难道在马车之中整理不成?” 赵王吃饱了有些犯困,听着两人争吵,心中大为不耐,直接开口打断。 “好了,你们不要在朕这里吵来吵去的,听着烦人。” “虞信,寡人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就要好好把握,不要老是拖来拖去的,都已经满城谣言了知道吗?” 虞信赶忙点头应是。 赵王又转头看向赵括: “赵括,你也是。寡人让你作为副手配合虞大夫,那你自然就应该听从他的安排,不要动不动就跑来寡人的面前告状。” 赵括被赵王这么一斥责,心中顿时慌了,顿时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将两边都敲打一顿之后,赵王这才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好了,你们两个继续去调查吧。记得要精诚合作,别再给寡人看到今天这种事情了!” 看着虞信和赵括领命而去的背影,赵王又一次打了一个哈欠。 突然,一双柔若无骨的白皙手臂从后面轻轻的环绕住了赵王的脖子,随后一具温软的身躯慢慢趴在了赵王的身上。 “大王刚刚大发神威,将这些臣子们教训得服服帖帖,实在是让臣妾崇拜不已啊。” 赵王闻着鼻间香气,感受着身后佳人身体温度,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反手直接搂住。 “寡人的神威,你可还没有真正领教过呢!” 话音未落,赵王的身体已经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帐幕之中。 虞信和赵括同车离开了宫城。 赵括心中虽然不爽,但有了刚刚赵王的那番话,也知道必须先给个台阶。 “虞大夫,是赵括之前唐突了,还请大夫见谅。” 虞信露出笑容: “侍卫长客气了,你我这一次合作,无论输赢都是要一起承担,确实不应闹出什么内讧。”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分好话,勉强算是言归于好。 赵括看着虞信,问道: “虞大夫,不知接下来对这桩案件的调查,应该怎么继续?” 和好归和好,如果这一次虞信依然还是甩开赵括自己干,那赵括也一样是不能接受的。 虞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 “那今日我们就继续提审那些犯人吧。” 赵括道: “不瞒虞大夫说,我这两天已经将他们全部提审过了。” 虞信沉吟片刻,正色道: “我还是比较希望亲自提审他们,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破绽。” 赵括一听,心中顿时有些冒火。 这不是指名说赵括的审讯水平不行吗? 罢了,忍。 两人坐在马车之中,朝着邯郸大牢而去。 一路无话,直到邯郸大牢即将抵达,虞信突然问了赵括一个问题。 “侍卫长,你说若是有人还想要和之前一般将幕后主使的身份扯到大王身上,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赵括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乃大王臣子,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和这种卑鄙的手段斗争到底。” 虞信道: “就怕这一次敌人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把事件编的更像模像样。” 赵括沉吟片刻,道: “虞大夫是在说李建大夫吗?我倒是觉得,不管这一次李建大夫再怎么利用他的能力,我们只需要直接把问题聚焦在他身上,然后将他从邯郸令的位置上拉下来便是了。” 赵括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而李建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将赵括的骄傲踩得粉碎的人。 这一次,赵括就是来复仇的! 虞信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夜色已深,李建回到了府中。 书房里,毛遂向李建进行汇报。 “从现在所查找到的讯息来看,这一次的背后极有可能是秦国人在暗中策动。” 这是一个明显出乎了李建意料的情报。 “秦国人?如今的秦国在邯郸城中应该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吧。” 毛遂点头道: “臣等调查发现,除去秦国应该还有其他国家参与其中,燕国的嫌疑是最大的。” 秦国的针对,李建习以为常。 燕国应该是因为李建侦破了朱阳死亡的案件。 所以还在发育的路上,就已经招惹了秦国和燕国两个外敌了? 李建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房门再被敲响。 “大夫,外面有人求见,自称上大夫虞信。” 片刻后,虞信走进了李建的书房之中。 双方各自见礼完毕,李建有些好奇的看着虞信。 “虞大夫深夜来访,不知何故?” 虞信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表情也颇为轻松。 “今夜前来,主要是想要和李大夫商讨一下那件和你有关的传言案。” 李建笑道: “有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明天在邯郸令官署光明正大的说,一定要深夜悄悄会面吗?” 虞信同样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楼昌的死,也是可以光明正大说的内容吗?” 书房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李建表情如常,道: “楼昌案已经是盖棺定论,由大王亲自下达的旨意。” “虞大夫今日此言,莫非对楼昌案又有什么高见不成?” 虞信身体微微前倾,双目紧盯李建。 “李大夫,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楼昌根本就是被你算计而死的吧。” 李建笑了起来。 “虞大夫,说话要有证据。” 虞信坦然的说道: “我确实没有证据,但从我掌控的情报来看。这一次针对你的流言案,明显就是对楼昌案的报复。” 李建竖起拇指: “虞大夫果然是个明白人。” 虞信表情有些奇怪: “李大夫,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李建表情带着疑惑: “虞大夫你想要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虞信沉默片刻,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李建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心中也在思量。 楼昌案背后的真相能被虞信察觉,李建并不意外。 反正楼昌也已经死无对证,更何况就算楼昌复活,同样也翻不了案。 李建真正在思考的是,虞信大半夜的跑过来,总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说楼昌的事情吧? 就在此时,虞信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楼昌案的核心,其实是对太后下毒。” “以李建大夫的聪明智慧应该知道,真正对太后下毒的另有其人!” 书房之中,就连空气都好像变得安静了。 李建叹息一声: “虞大夫,你我只不过一面之交,你跑来和我说这种隐秘之事,不觉得很奇怪吗?” 虞信盯着李建,沉声道: “所以你果然知道真相,对吧?” 李建看着虞信,突然道: “我记得魏国相邦魏齐,应该是虞卿的好友吧。” 虞信楞了一下,有些不快的说道: “我之前跟随恩师周游列国,确实与魏齐相谈甚欢,但这和我们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李建笑道: “我听说秦国相邦范睢当年没有发迹的时候曾经在魏齐府上当过门客,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而被魏齐责罚。” “如今范睢得势,若是他威逼魏王对魏齐下手,然后魏齐逃来赵国之中向虞大夫求助,虞大夫会帮他吗?” 虞信皱眉道: “当然会。李大夫,请你不要再扯开话题了。” 李建双手一摊: “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既然虞大夫对朋友都如此忠义,那么对主君呢?” 虞信的手猛然握紧。 良久后,虞信问道: “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李建笑着看向虞信: “真正安全的秘密有两种,一种是只有一个人知道,另外一种是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一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那结局只能是两个人之中必须死一个,虞大夫你说对吗?” 虞信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铁青。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从李府的侧门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毛遂来到书房,朝着李建禀报: “已经走了,确认无人跟踪。” 李建点了点头,缓声道: “此案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你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前往大梁城,盯着魏国相邦魏齐。” 毛遂面露惊讶表情,旋即应喏。 翌日。 虞信站在赵王的面前,侃侃而谈。 “此案已经调查清楚,乃是来自秦国影候的策划,经燕国间谍的推波助澜而成。” “流言之中对李建大夫的陈述纯属污蔑,并无任何证据能够支撑。” 听着虞信的这些话,赵王顿时心情一松。 “所以,确实是没有给楼昌翻案?” 这是赵王最关注的点。 虞信点头道: “由此反推到楼昌案,臣认为楼昌案同样也是大王英明决断,没有任何问题。” “秦国人和燕国人只不过是想要趁着大王亲政的时间点,在我国内部制造混乱。” “若是能引发我国政坛内讧,这两国自然就能得利。” 赵王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沉。 “秦国也就罢了,燕王明明娶了寡人的姐姐,竟然却跑去和秦国勾结,实在是太过分了!” “寡人要派出使者好好的斥责他一番,让他知道,燕国和寡人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吐槽完燕王之后,赵王脸色再度平缓,看向虞信。 “这一次你做得很不错,虞信。” “从今往后,你就好好的为寡人效力吧。” 虞信弯腰行礼: “臣多谢大王信任,将来必然尽心竭力,为大王和赵国效忠。” 看着虞信远去的身影,赵王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赵括身上。 “赵括,你似乎很不满意?” 赵括表情难看,但此刻却只能道: “臣不敢。” 赵括当然不满意。 原本好好的能扳倒李建的机会,竟然以这种方式落幕,他怎么可能满意? 赵王看着赵括的表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无妨,你今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平原君府,正在办公的平原君收到了消息,表情不由惊讶。 “什么,虞信竟然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一旁的平阳君沉声道: “正是如此,虞信已经派人到愚弟司寇官署这边结案了。” “上面有大王的玉玺盖章,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平原君半晌无言,表情古怪。 “不对,这事情很不对劲。” 平阳君道: “兄长觉得哪里不对?”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虞信既然能得大王欢心,从平民士人之身被任命为上大夫,那就一定不是傻瓜,能体会到大王已经对李建起疑。” “按照常理来说,李建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在虞信那边过关。” 平阳君闻言也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后道: “所以兄长的意思是,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平原君哼了一声,表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 “也有可能虞信调查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真相,谁知道呢?” 101,儒家入赵? 咸阳城,秦王宫。 “所以说,这一次的行动又失败了?” 秦王的声音无喜无悲,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在秦王的面前,范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的作答。 “大王,此次虽然失败,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燕国布置在邯郸城中的情报系统被赵国大夫虞信联手平原君赵胜一起捣毁,数十名间谍被悉数抓获。” “燕王原本就是个小气的性格,在得知此事过后定然越发的痛恨赵国,燕赵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恭喜大王,收获了燕国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盟友。” 秦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按照应候这个说法,寡人是不是应该还得庆祝这一次的失败啊?” 范睢忙赔笑道: “这倒不至于,只能说是有失便有得吧。” 秦王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 “所以李建那个家伙,这一次又逃过了一劫?” 范睢点头道: “正是。此子似乎总有一些运气,总能在一次次的针对之中侥幸生还。” 秦王哼了一声,冷笑道: “若一两次自然是侥幸,但次次如此,便是真正的实力了。” “李建此人,将来必成大秦的心腹大患。” 范睢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符合,但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只不过区区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本领确实是有,但当真至于被大王如此另眼看待吗? 范睢主动的转移了话题。 “大王,如今燕国已经完全确定倒向大秦,那也该是时候派出使者前往韩国,勒令韩王割让上党郡了。” 秦王闻言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表情。 “应候言之有理,那你就走一趟韩国,让韩王就范吧。” 如今秦国势力之强,堪称诸侯之冠。 韩国势力之弱,也同样是诸侯中的“第一”,只不过是倒数。 秦王心中对韩国是一点都看不上的,若不是有赵国、魏国等国一直在保护韩国,这个蕞尔小国早就被大秦雄师给吞并了。 等到范睢应下之后,秦王又道: “如今已经是夏季,正好有半年的时间备战。” “若是明年春耕之后韩王依然顽固,那么大秦雄师也该到发兵韩国的时机了!” “去告诉王龁,让他做好情报侦查和作战规划,到时候可别让寡人失望!” 秦王的话语平静而充满力量。 像这样的当代霸主,只需要一个决定就能改变历史,让天下七国的所有子民命运随之发生改变。 这,就是霸主的力量! 秦王在改变华夏诸侯的命运,李建也在做一件改变命运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李建改变的不是人类的命运,而是鱼儿的命运。 都平君府之中,李建和田单相隔数丈,两支鱼竿放置面前,鱼钩已经没入水中。 钓鱼的时候最适合闲聊,两人自然也不例外。 “虞信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这是田单的评价。 在说话的时候,田单刚刚钓上了一尾鱼。 看着鱼儿活蹦乱跳,田单笑呵呵的将其取下,重新丢入湖中。 李建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 李建是理解不了这种从自家湖中钓鱼,钓上来之后又当场放生的想法。 李建注视着湖面上自己的鱼漂,信口说道: “慎到门下的高徒,魏国相邦魏齐的好友,能被大王在一次见面之后就封为上大夫的人,当然是个聪明人。”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你可能不知道,在向大王禀报结案的前一天下午,他来过老夫家里。” 李建咦了一声,道: “我说这件事情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原来背后是都平君在指点啊。” 田单哑然失笑,伸手点了一下李建: “你呀,说怪话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他其实是来找老夫打听你的。” 李建呵呵笑道: “那都平君想必是帮我说了不少好话吗?” 田单笑道: “其实也没有,老夫就是对你的印象如实的告知给他罢了。” 李建好奇道: “不知都平君可否也告知于我呢?” 田单笑道: “有何不可呢?老夫觉得,跟你当朋友是比和你当敌人更好的选择。” “如果确实迫于无奈要当你的敌人,那就一定要一次性将你消灭,就好像楼昌一样。” “不然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麻烦了。” 李建正待说些什么,突然目光一凝,用力将手中鱼竿一提。 鱼竿瞬间弯曲,形成一个受力弧度。 田单目光一亮,伸手道: “快,老夫帮你遛遛这鱼。” 李建怒道: “一边去,这是我今天的第一尾。” 田单讪讪的收回了手,颇为不满: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喜欢尊老,真是世风日下啊。” 李建给田单的回答就是翻个白眼。 拿我的鱼竿遛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片刻后,一只鱼儿摇头摆尾,落在地上。 李建心满意足,叉腰大笑。 “都平君,这尾鱼可比你刚刚的那几尾大多了!” 田单满脸不爽,道: “老夫都钓了四五尾了,你才刚刚上鱼,得意什么?” 李建笑道: “这是你家的湖,你上鱼快有什么奇怪的?但我的鱼比你的大。” 田单胡子都吹起来了,怒道: “你给老夫等着,一会老夫就钓新鱼上来,肯定比你的大。” 两人重新聚精会神,四目各自盯着自己的鱼漂,瞬也不瞬。 事关男人面子问题,谁也不可能退让。 半个时辰后,田单怒气冲冲的将鱼竿一扔。 “今日运气不好,不钓了。” 李建哈哈大笑,颇为得意。 “都平君啊,有些时候确实是技术问题,你得承认。”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来到一旁凉亭就座,早有下人摆好饮料餐点。 钓鱼毕竟只是小事,田单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对着李建道: “今日可是你的休沐,你不跑去蔺氏那边找你那位蔺姑娘,怎么有闲心来陪老夫钓鱼了?” 李建笑道: “诸侯之间尚且需要合纵连横,我作为有望冲击卿位的邯郸令,平日里多和相邦走动走动,也很合理吧。” 田单哑然失笑,摇头道: “几个月前,老夫是真的没有想过,竟然还会和你有把酒言欢的这一天。” 李建呵呵笑道: “政坛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么?” 田单大笑了起来。 李建悠悠开口道: “比起这一点,其实下官更加希望能从都平君这边听到一些下官不知道的消息。” 田单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吃着,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建: “老夫说的话,难道就不会有假?” 李建笑道: “都平君只管说,下官自有分解。” 田单笑着摇头,抚须思考了片刻,开口道: “若老夫猜得不错,平原君这一次早就已经获得了情报,只不过他并不愿意告诉你。” “你也知道,在政坛上,不帮忙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敌对。” 李建眉头一扬,道: “我能把这句话理解成挑拨离间么?”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你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了老夫一把,你觉得平原当真不会记恨于心?” “有些时候,你不需要得罪别人,只需要帮别人,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所以,平原君觉得我们两现在是一条贼船上的了?”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 顿了一顿,田单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李建道: “有一件事情,老夫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况在齐国之中饱受排挤,近日已经生出离开齐国的打算。” “荀况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而且是赵国人,若是能将他请回赵国之中,对我们赵国大有好处。” “老夫有意促成此事,不知你意见如何?” 李建闻言,陷入思考。 荀况,战国时代最后一位大儒,被世人尊称为“荀子”。 儒家在这个时代并非主流,只在齐国之中被部分采用。 为了让儒家获得更多统治者的青睐,荀况大刀阔斧的改动了儒家思想,融合了许多当代流行的法家元素。 就连荀况教出来的两大弟子李斯和韩非,都成为了法家大能级人物。 由此,荀况在儒家内部引发巨大争议,最终导致他从稷下学宫大祭酒的位置离开,老死楚国。 李建开口道: “我自是非常欢迎荀子重归赵国的。” 稷下学宫虽已式微,不复当年百家争鸣的盛况,但依然还是天下所有思想家公认的圣地。 荀况作为稷下学宫大祭酒,是当之无愧的顶尖人物。 若能请荀况入赵,无疑可以大大提升赵国在思想界的声望。 可别小看这声望,齐国过去三代君王的辉煌霸业,稷下学宫之中层出不穷的人才可是出了大力的。 李建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笑道: “若是能在邯郸之中重建新的学宫,让我们大赵也拥有自己的稷下学宫,那岂不是更佳?” 田单双目一亮,一拍大腿道: “此事确实不错!” 田单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在凉亭之中走来走去。 作为相邦,政绩是必须要有的,没政绩就不可能稳固得住这个官位。 如今平原君咄咄逼人,蔺相如冷眼旁观,暂时保住相位的田单依然压力巨大。 李建提出的这个建议,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来回踱步了好几分钟后,田单忍不住了。 “老夫这就进宫,和大王好好的商议此事!” 李建颇为无语: “都平君,你连请我吃顿饭都不舍得?” 田单瞪了李建一眼: “就你今天在老夫湖里钓的这几条鱼,拿回去做汤!” 田单终究还是留着李建吃饭,然后才进宫去。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李建暗自思量。 “李斯和韩非……这可得好好的争取一下。” 之所以支持荀况入赵,最重要的还是李斯、韩非这两名荀况的弟子。 李斯,秦始皇的丞相,才能毋庸置疑。 韩非,法家大能,被誉为“诸子百家集大成者”。 就连秦始皇拜读完韩非的著作之后都大受震撼,不择手段威逼利诱的将韩非从韩国弄到了秦国之中来当官。 若是李建能将这两人都招揽到麾下,那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想着想着,李建的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田单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第二天下午,田单就兴冲冲的来到了邯郸令官署之中。 “李大夫,大王已经批准了老夫的建议。” “老夫不日就将作为使者前往临淄,在拜访齐王的同时,顺便邀请荀子和他的学生们一起回归邯郸。” 李建倒也并不意外,拱手道: “那就恭喜都平君了。” 赵王的心思,李建多少也是能猜测到。 年纪轻轻刚刚登上最高权力宝座的赵王,心中肯定是想要启用新人换掉旧人。 在这种情况下引进荀况,还能顺便提升赵王声望,让天下人都知道赵王求贤若渴,何乐而不为呢? 田单笑吟吟的说道: “若是单单这样,老夫也不至于特地跑到你这里来显摆。” “李建大夫啊,大王已经批准了,这一次你将以赵国副使的身份随老夫一起前往齐国。” 李建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过了好几秒钟之后,李建才有些无奈的说道: “都平君,你是不是忘了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田单啊了一声,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要不,老夫再去见一次大王,帮你推了这差事?” 李建眨了眨眼睛。 “那大王怕是会记恨于我了吧?当然还是得去。” 其实李建还是很高兴的。 能出使齐国,就代表着李建拥有可以提前接触到李斯与韩非的机会,招揽到这两人的可能性无疑大大增加。 至于成亲的事情,按来回两个月计算,其实也并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 蔺相如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果然也颇为赞赏。 “你尽管去便是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以事业为重,其他的事情自有老夫和廉颇帮你料理。” 廉颇则是语重心长的叮嘱李建: “去的路上记得好生收集一下齐国的各种山川地图情报,特别是两国边境的。” “等到将来大赵和齐国开战之时,这些情报都会派上用场的。” 有了这两位大佬的背书,李建家中的妈妈妹组合自然也不可能反对。 这个世道毕竟还是以男子的意见作为主流。 两天后,李建就跟随着田单,开启了这一世第一次前往其他诸侯国的出使之旅。 102,齐国人的态度很微妙 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赵国和齐国的核心地带都位于黄河中下游平原。 两国之间除去黄河之外,从邯郸到临淄几乎没有什么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李建坐在马车之中,感受着屁股底下的颠簸,心中不禁对记忆里早已经印象暗淡的汽车产生巨大向往。 即便是最便宜的汽车,都比马车强上太多了。 就在李建放飞念头之时,毛遂策马而来。 “大夫,都平君说在前方有齐国的驿站,可以歇息一下。” 驿站之中的驿卒们得知来的是都平君田单,态度分外的热情。 在吃饭的时候,驿卒们还特地捧来了一坛黄酒。 “当年若不是君候您在危难之中站出来,大齐如今怕是早就已经灭亡了。所有的齐国人都在心中感念君候的恩情,希望君候健康长寿,永葆福泽。” 田单笑得很开心,在驿卒们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喝了大半坛酒。 李建眯着眼睛打量田单,发现这位平日里很少失态的赵国相邦今天眼睛明显发红。 这毕竟是他的故乡,乡土情节总是那么容易让人破防。 李建突然就想到了被剧辛下令杀死的朱阳。 也许是因为这个乡土情结,朱阳应该也是动摇过的,但最后选择了效忠于主君,而非故国。 田单呢? 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段,当赵国和齐国发生冲突甚至战争,这位赵国相邦,是否又能忠于职守? 田单悠悠的开口了。 “李大夫,你觉得这一次我们出使临淄,成功的关键在哪里?” 李建将手中刚刚喝完的酒杯放下,说出了心中早就已经想好的答案。 “后胜,还有齐太后。” 田单咦了一声: “齐王呢?” 李建笑了起来: “齐王和咱们大王一样,可是个大孝子啊。” 和赵王相比,算是同龄人的齐王田建真的很孝顺。 田单点头,缓声道: “希望秦国人和燕国人的使者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然我们就会有麻烦了。” 秦国和燕国的使者已经在临淄之中游说了一段时间,结合眼下的形势,这些游说必然是和赵国脱不开关系的。 李建询问道: “秦国和燕国的使者是谁?” 田单道: “秦国使者是郑安平,燕国使者是成安君公孙操。” 李建咦了一声,道: “这个郑安平,应该就是当年帮助范睢逃往秦国的那名魏国官员吧?” 范睢未发迹前,在魏国大夫须贾府中当门客。 后来有人告发范睢暗通他国,魏国相邦魏齐就把范睢打了个半死,当众对范睢极尽侮辱,随后将范睢扔出门外。 受了重伤的范睢得到郑安平的帮助,离开魏国前往秦国,后来在秦国发迹,被秦昭王任命为秦国丞相。 田单笑道: “谁说不是呢,只能说这郑安平确实是好人有好报。救了一个将死之人,换来一生大富大贵。” 李建道: “郑安平看起来似乎并非专业的纵横家,对我们的威胁应该不大。” 田单自己又斟了一杯黄酒,将酒杯拿在手中,笑着对李建说道: “但如果秦国和燕国真的说服了齐国,那你我二人的麻烦就非常大了。” 李建心中微微一紧。 外交是一个非常容易出成绩的场合,蔺相如当年就是凭借着外交场合面对秦王的两次出色表现,得以晋升为赵国上卿。 但外交也是一个极其容易背锅的场合,多少外交使者在出使失败后被罢官免职甚至杀头,那都数不清了。 李建也倒了一杯酒,笑道: “希望这一次,下官能辅佐都平君圆满完成任务。” 临淄到了。 代表齐国前来迎接的是李建在齐国之中的“老熟人”后胜。 “都平君,李大夫!” 后胜一张胖脸笑呵呵的,无论什么时候看去,都让人有一种非常喜庆的感觉。 李建同样也是笑脸相迎,对着后胜拱手为礼。 “后卿多日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后胜哈哈大笑: “只不过是又肥了一些罢了,哪当得起李大夫这般赞誉。” “两位请吧,今日大王命我作为代表设宴,给两位接风洗尘。” 李建重新坐上马车,看着车窗外两边临淄的景象。 这座城市是战国时代华夏最大的城市之一,晏婴在出使楚国时对楚王说的那番“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早已成为了后世脍炙人口的经典语句。 如今亲自来到此地,李建更加能深切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活力。 在临淄之中,最常见的是紫色元素。 无论是高冠博带大袖飘飘充满华夏气质的衣裳,还是街边用来招揽客人的旗帜,又或者是马车上显示着贵族身份的徽记,紫色无所不在。 后胜笑着给李建解惑: “当年齐桓公最喜欢的就是穿着紫色衣裳出行,齐国子民们纷纷效仿,也就有了如今举国皆紫的景象。” 李建能品出后胜语言之中齐国历史悠久的骄傲,以及那种隐约对只有两百年历史赵国的优越感。 但话又说回来,公元前403年周王承认韩赵魏立国,前386年周王承认田氏代齐。 算起来赵国立国还比田齐要早了整整17年,后胜这个田氏王族的外戚嘚瑟啥? 李建笑着点头: “齐国果然是地大物博,历史悠久。” 接下来这顿接风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后胜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所谓的奸佞之臣大部分都要比史书称道的忠直之臣更好相处。 等到李建不失时机的拿出一块来自赵国的宝玉,并说明这是赵王私人赠送给后胜,作为之前后胜出使赵国回礼之物的时候,宴席的欢乐气氛顿时就达到了最高潮。 后胜笑得眼睛都眯了缝,连声道: “后胜何德何能,得赵王如此记挂,还请两位在回归邯郸之后,务必要替后胜谢过赵王。” 三人又是一番闲谈,直到田单开始将话题扯到这一次的出使上来。 后胜摸着颌下短须,沉吟半晌之后道: “不是我要泼两位的凉水,这一次大齐和赵国之间的盟约,确实是有些麻烦。” “我听说,秦国和燕国开出来的条件,可是让大王颇为心动啊。” 田单和李建对视一眼,随后李建道: “不知后卿可否详谈?” 后胜连连摆手,道: “两位多少是有些高看我了,像这种军国大事,那都是由太后和大王来做决定的,哪里轮得到我呢,哈哈哈。” 这场宴会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后胜离开之后,田单打了一个酒嗝。 “李大夫,准备好迎接明天的麻烦吧。” 临淄王宫,桓公台。 这是一座非常具有历史厚重意味的高台,两队齐国士兵昂然而立,紫色的绶带飘扬。 走上百来级台阶,面前一座大殿气势恢宏,这便是齐国今日接见赵国使者所在。 在大殿门口,田单停下脚步,对着李建说道: “今日李大夫尽管旁观,等到会见结束之后,你再向老夫说说你的想法。” 李建点头,然后跟随着田单一起走进大殿之中,见到了坐在其中的齐王,以及左右两排除去后胜之外基本认不出来的齐国大臣。 一番例行公事的外交礼仪后,齐王咳嗽一声,道: “这一次都平君前来,是为了接长安君回国的吗?” 田单显然并没想到齐王会突然说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之后才道: “回大王的话,外臣在离开邯郸的时候,吾王并没有给外臣这样的旨意。” 齐王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冷冷的说道: “长安君也是赵太后的亲生儿子,此乃世人皆知之事。” “如今赵太后已经入土,长安君却连回邯郸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简直是岂有此理!” 齐国治国,讲究的是一个孝。 既要孝顺国君,也要孝顺父母。 君父胜于生父,这就是田氏齐国为了笼络人心,彰显自家统治的正统性,授意稷下学宫的儒家大能们所弄出来的思想。 赵王不给长安君归国奔丧,显然和田氏这种孝顺思想极度不合。 面对齐王的责难,田单并没有太多的慌乱,而是躬身道: “回大王的话,长安君乃是赵国派来临淄的质子,背上肩负着他的责任。” “个人父母的生离死别固然难舍,但若是和国家派遣的责任相比,又必须要做出让步了。” “等将来长安君不再是质子,他自然就可以回归赵国,时常祭扫先太后了。” 看起来长安君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但齐王却并未因此而放缓脸色。 齐王淡淡开口道: “长安君之事暂且不论,我听说这一次都平君前来临淄,似乎还有一项特别任务,是和稷下学宫有关?” 齐王的话说出口之后,大殿之中的齐国大臣们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稷下学宫,那可是齐国的地标之一,是百家争鸣天下士子无不向往的地方,也是齐国辉煌霸业的见证者。 田单十分坦然的说道: “回大王的话,正是如此。听说学宫大祭酒荀子有意离开临淄,外臣代表大赵特地前来,邀请荀子回归赵国。” 齐王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堂堂的稷下学宫大祭酒,自然要留在寡人的大齐,又怎么可能会跟着你们回去赵国!” 田单道: “《左传》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荀子在临淄之中境遇如何,外臣不得而知。但如今吾王对儒家思想颇感兴趣,邀请荀子也是理所当然,还请大王理解。” 齐王呵呵冷笑,道: “理解什么,理解你们赵国人来挖寡人的墙角?” “此事绝无可能,荀子只要还是大祭酒,就绝对不会去往邯郸!” 这一次的会见气氛越发僵持。 田单拱手道: “既然大王如此坚持,那外臣就此告退。” 看着转身离去的田单与李建,齐王脸上浮现几分愕然。 片刻后,在大殿门口,田单微微放缓了脚步,看向李建。 “李大夫,可看出什么来了?” 没等李建说话,田单又道: “我们上车再说。” 马车上,李建开口对着田单道: “齐国人今天并不想好好的谈话。” 田单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示意李建继续说下去。 李建将打开的车窗稍微关起了一些,道: “齐太后作为真正的摄政者,今日居然没有出现,这就说明齐国并不想在今天做出任何决定。” 田单道: “老夫听说太后最近身体不太好。” 作为齐国的英雄人物,田单在齐国之中理所当然的拥有极为广泛的人脉,这一点李建并不意外。 李建道: “下官也有所耳闻,但偶感风寒似乎还不至于到连接见盟友使者都做不到的地步。” 田单道: “那李大夫的意思是,齐国人想干嘛?” 李建道: “齐国人在待价而沽。” 田单道: “出价的想必就是我们大赵和秦燕两国了。” 李建道: “正是如此。在任何一家的出价达到齐国人心理价位之前,太后应该都是不会现身的。” 田单道: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建笑道: “都平君才是正使,我一个副使又怎么能够越俎代庖呢?”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大夫,果真是个妙人。” 马车回到了馆驿之中,李建走下车,抬头望向就在隔壁的另外一座小楼。 秦国使者郑安平就居住在那里。 郑安平正在和后胜喝酒。 两人的酒量看起来都很不错,喝得也很不错,红光满面的。 郑安平凑近后胜,轻声道: “我家大王说了,若是后卿能够一直帮忙的话,将来每年大秦都会送来相等的财物。” 后胜闻言,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大堂中央。 在那里,几个已经打开的箱子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铜钱的光芒是黄色的,但这箱子里面的光芒可是金色的! 后胜愉快的笑了起来,对着郑安平道: “请秦王放心吧,我后胜也不是收钱不办事的人,等明日我就入宫,好好的向大王和太后表明秦王的诚意。” “当然,事情结果究竟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郑安平哈哈大笑,举起酒杯。 “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后卿都是我们大秦的好朋友!” 103,稷下学宫之行 “后卿,你这是?” 看着一脸愕然的田单,后胜拱了拱手,道: “不瞒都平君,你们的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难办了。”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后某今日特地将这些礼物退还,还请两位等会让人清点一番。” 后胜说完直接就走了,不给田单和李建任何继续交流的机会。 一阵沉默过后,田单道: “李建大夫你怎么看?” 李建笑道: “应该是秦国和燕国人给出了更高的价钱。” 田单看了一眼李建: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李建正色道: “往好的地方想,这后胜办事不成,至少也退钱了。” 田单哑然片刻,突然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道理,确实非常的有道理。” “那李建大夫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建摊开双手: “齐国乃是都平君的母国,都平君又是这一次的正使。若是以都平君的智慧都想不出解决办法,李建又怎么能行呢?” 田单笑着摇头: “李建大夫啊,有时候老夫真的觉得你是老夫的同龄人,说话实在是过于老气横秋了。” “走吧,我们去稷下学宫。” 如果要评选“到临淄不可不去的十大景点”,稷下学宫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这座位于临淄稷门附近的学宫,虽然不复昔年百家争鸣之辉煌,但还是无数天下士人心中的学术圣地。 每年都有无数士子从天下各地而来,只为拜在学宫名师门下。 学得屠龙术,报于帝王家。 马车停靠,李建跟随田单走下,看着面前的这座学宫。 一座颇为朴素的大门,走进去之后是一扇巨大的影壁。 李建在影壁面前驻足观望,上面是一篇文章,密密麻麻的齐国篆字,描绘着稷下学宫的建立过程和辉煌历史。 影壁的其中一面更特地将学宫这些年来的学者大能之名一一列出。 “孟轲。” “淳于髡。” “邹衍。” “田骈。” “慎到。” “申不害。” …… 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名满天下的学者大能。 李建看着这些名字,突然心中一个念头浮现。 如果稷下学宫的建立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君王出谋划策,而是成为一座类似于大学般纯粹培养人才的地方,那齐国的现在会不会更加辉煌? 应该会。 儒家之所以能从孔孟时代的不被重视到后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正是因为孔子有教无类广收门徒,一代代下来让儒家弟子数量上对其他诸子百家形成了碾压。 当其他九十九家思想流派的弟子加起来都不及儒家弟子的零头,就问他们还拿什么来跟儒家抗衡? 就算儒家一百个弟子里只有一个像样的人才,照样能轻松碾压其他诸子百家! 假如稷下学宫是一座大学,每年都从这里毕业几百上千名对齐国忠心耿耿的知识分子,只要持续个十几二十年,其他诸侯国又拿什么来和人才井喷的齐国对抗? 只可惜,齐国并没有这么做。 反而是在华夏的最西方,秦国所推行的“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制度最终让秦国实现了人才的不断涌现,埋葬了东方六国。 想到这里,李建不由发出感慨。 “自行束脩以上,无未尝无悔焉。有教无类,善哉斯言!” 这声感慨,被几名经过影壁的士子所闻。 一名士子停下脚步,沉声道: “这位兄台所言,恕在下不敢苟同。” “有教无类,看似大仁大善,实则不然。” “世人有愚笨者,有平庸者,有聪慧者,有生而知之者。” “愚笨者无教导之可能,平庸者可教亦可不教,聪慧者可选而教之,生而知之者可为人师。” “如此,知识得以传承,方是教育之上上策。” 李建闻声转头,发现是一名年轻方脸,倒八眉头,头戴儒冠身着儒袍的士子所言。 李建不由好奇,道: “看阁下乃是儒家士子,竟对夫子之言如此批判,实在令我不解。” 士子昂然道: “夫子虽为天下圣人,但其所言所行,亦不乏弊端,故不得为君王之用。” “我儒家若是想要真正经世致用,当改革夫子、孟子之言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可真正大行于世。” 李建拱手道: “请问阁下姓名,师承何人?” 士子拱手还礼: “在下韩非,我师乃学宫大祭酒荀况是也。” 李建闻言愕然。 走个大门都能碰到韩非? 一旁田单表情一动,开口笑道: “原来是荀子门下高徒,老夫田单,和李大夫此番前来正好想要拜会令师。” 田单话音落下,韩非等几名士人表情顿时震动。 “都平君田单?” 齐国之中,田单绝对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震惊过后,韩非将目光投向李建: “原来阁下便是让信陵君颜面扫地,三斥都平君,揭露楼昌投毒案真相的李建大夫。” 几名士人闻言,也将目光转来,眼神开始炽热。 “李建大夫乃是我辈年轻一代的楷模啊。” “没想到今日能在此见到李建大夫,不知大夫暂住何处,可有时间接受我等拜访?” 李建含笑点头,一一回应,态度和蔼。 韩非在一旁静静看着,等到李建应付完之后,才道: “两位请随我来,我这便带两位去见我家恩师。” 稷下学宫虽然有个“宫”字,但一路走来,李建发现这里面的房屋陈设只能算是普通水平,和豪华沾不上边。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这里曲径通幽花香飘散,树影错落斑驳有致,再加上读书之声阵阵,行走其中都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愉悦之感。 “在这般地方求学,也是人生乐事了。”田单发出感慨。 韩非笑了笑,不无好奇的看着李建: “不知李大夫缘何离开赵国来此?” 能看得出来,韩非对李建的兴趣比对田单的兴趣更大一些。 李建笑道: “这一次是跟随都平君前来出使齐国,顺便邀请令师前往邯郸。” 韩非面露恍然之色: “前段时间李斯师兄从邯郸归来,如今两位也自邯郸而来,看来事情应当是要成了。” 田单含笑道: “这一次老夫等人奉王命前来,正是为了促成此事。” 韩非脸上露出雀跃表情,道: “若是能早日离开此地,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建见状,心中不免好奇,道: “为何韩兄弟如此急切,莫非这稷下学宫之中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韩非脸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接腔。 很快,三人来到了学宫后方一处颇为幽静的小院面前。 韩非道: “这里便是我师的住所了,还请两位稍候片刻,我去禀报我师。” 韩非正朝着院子大门走去,突然院中传来一声暴喝。 “简直是岂有此理,儒法两百年不两立,儒家思想之中如何能有法家思想的存在?” “荀况,你若是执意行此欺师灭祖之举,将来看你如何去面对黄泉之下的孔子和孟子!” 门外三人同时一愣。 院门被打开,一群老儒者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韩非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问好,然而这群老儒者没有一个理睬韩非,直接擦肩而过。 突然,一名老儒者停下脚步,惊疑道: “这不是都平君吗,都平君什么时候回来临淄的?” 众多儒者纷纷停步,目光落在田单身上,语气立刻变得热络。 “都平君,好久不见!” “都平君,有时间到老夫府上吃席啊。” 田单含笑,和老儒者们客套起来。 “诸位先生不必着急,田单还要在临淄盘桓一段时间,到时候一定去打扰一下诸位先生,也学习一下咱们儒家的最新思想。” “对了,刚刚院中之事,又是为何啊?” 一名年纪最老的儒者气愤的说道: “荀况身为我儒家之人,又是稷下学宫的大祭酒,竟屡次发表言论亲近法家,还扬言要让儒法融合。” “你说说,这不是在胡闹吗!” 其他儒者们七嘴八舌。 “我等好心前来规劝,他却嘴皮死硬,就是不愿意放弃。” “若是孔子再世,少不得要执三尺剑,再行诛少正卯之举了。” “我师孟子若泉下有知,必将荀况此人开除出儒家!” 李建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荀况为何会离开稷下学宫了。 说是百家争鸣,但稷下学宫之中最强大的还是儒家。 荀况在儒家历史上是一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物,甚至有很多儒者认为荀况根本追随的是法家思想,是儒家的叛徒。 要不然,为何荀况的两名高徒李斯和韩非都是法家大能? 李建没想到的是,都不用等到后世,如今稷下学宫中就已经充斥着对荀况的不满了。 看来上辈子和齐国这边打的交道还是少了一些。 老儒者们和田单聊了几句,狠狠的吐槽了荀况一番,然后就呼啦啦的离开了。 至于一旁的李建和韩非,或许是因为年纪太过年轻的缘故,压根就没有被这些老儒者们放在眼里。 老儒者们刚刚离去,一个温和的声音就从院子之中响起。 “原来是都平君和李建大夫大驾光临,荀况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见谅。” 李建一转头,正好看到在院门处,一位年纪约莫在五十左右的老者站在那里,衣着朴素,表情温和带笑。 这便是齐国上大夫,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况了。 李建朝着荀况行礼: “后学晚辈,见过先生。” 对于这些历史上有名的学者,李建心中天然的带有敬意。 无论任何时代,专注于做学问的人都值得尊敬。 田单表情则自然很多,直接走上去拍着荀况的肩膀,哈哈笑道: “荀子啊,想不到你当年意气风发,如今也有今日。” “不听本侯的话,如今被本侯看了笑话吧?” 荀况脸上露出苦笑表情,道: “都平君,良久不见,刚一见面就讥讽老友,是否有些不妥啊?” 田单大笑道: “妥,妥得很。还等什么而,速随老夫前往邯郸,包你不用再受这些腐儒们的酸气。”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院子之中。 李建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荀况这小院还当真是朴素得可以,几乎和普通人家没有太大区别,就是面积大了一些,再多了几个仆人。 大堂之中,荀况师徒和田单李建分主客落座。 荀况摇头道: “方才的事情乃是我儒家内部之事,倒是让两位看笑话了。” 田单正色道: “荀子,听老夫一言,尽管前去邯郸,老夫自和大王言明,给你新建一座学堂便是。” 荀况叹息一声,道: “都平君啊,老夫在此地呆了数十年,又岂是说走就走的呢?” “且让老夫再思考一二,过几日再给都平君答案,如何?” 田单劝说一会,见荀况意见依旧坚决,于是不再坚持,转口说起了这一次的使命。 “此番我和李建大夫出使齐国,乃是为了齐赵盟约而来。” “但那后胜……” 田单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道: “不知荀子可有何妙计助我?若得成事,大王得知必然也会对荀子更加欣赏。” 荀况摸着胡须沉吟片刻,抬头看了韩非一眼,道: “韩非啊,你且去把李斯叫来。” 韩非领命而去。 田单好奇道: “荀子这是?” 荀况笑了笑,道: “我徒儿李斯,或许能有帮上两位的地方,还请两位稍候片刻。” 很快,李斯跟着韩非匆匆而来。 李建仔细的打量着李斯,发现这位将来的秦始皇丞相此刻看上去还只不过是一名书生气十足的儒生。 李斯见礼完毕,道: “不知恩师找李斯何事?” 荀况对着李斯道: “你明日是不是要进宫去拜见大王和太后?” 李斯点头道: “徒儿奉太后之名督导大王功课,明日便是太后一月一次测试大王功课之时。” 荀况转头看向田单,含笑道: “两位若是有什么话,可以让李斯转告太后,也算是荀某帮上的一点小忙了。” 田单大喜过望,朝着荀况道: “那便多谢荀子相助了。李大夫了,你好好想想,起草一封信,让李斯交给齐太后吧。” 听到田单的话之后,荀况师徒三人脸上同时露出惊讶表情。 以都平君田单之威名,居然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李建手中。 李建咳嗽一声,道: “都平君,此信事关重大,如何能让我来写?还请君候亲自提笔才是。” 田单呵呵笑道: “若是论到治国理政,老夫自然当仁不让。但讲到这说服他人的方面,李大夫可是远胜老夫,还请不要再谦虚了。” 李斯闻言,忍不住道: “两位,李斯还是比较了解大王和太后的。若是两位不介意的话,李斯愿意帮忙。” 李建看了李斯一眼。 虽然说你是将来的秦国丞相,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放心交到你的手中呢? 李建笑道: “就不劳李斯兄台了,还是我来吧。” 李建说完,李斯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 过了片刻,李斯勉强笑道: “那李斯就坐等李建大夫的妙笔生花了。” 104,说服齐太后 李斯在说话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不服气。 作为稷下学宫大祭酒门下最有名气的高徒,李斯心中当然有底气。 更别提李斯曾经在楚国为吏,自认为对官场也是有经验的。 两相结合,李斯觉得他才是最适合写信的人选。 凭什么要让李建来写? 李斯不服归不服,毕竟恩师在前,也只能强自忍耐。 韩非站了起来,道: “请李大夫稍候片刻,我这便为大夫准备笔墨。” 荀况摸着胡须,笑道: “看来有些传言确实不可尽信。” “老夫前段时间还听说都平君和李建大夫多次爆发冲突,如今观之,想必都是别人的胡言中伤。” 李建和田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田单道: “荀子啊,其实你听到的那些传言,应该都是真的。” 荀况师徒瞬间愕然,看向田单和李建的表情颇为古怪。 政治家的事情,还真是搞不懂呢。 韩非拿来笔墨,李建沉吟片刻,下笔如飞。 很快,一封信写好,韩非帮李建用印泥封口。 荀况好奇的看了田单一眼,欲言又止。 田单居然连信的内容都不看一下。 就这么相信李建吗? 田单呵呵一笑,对着荀况道: “荀子,此次若是能成事,还请务必不要推辞了。” “你是赵国人,应该知道邯郸之中多的是想要拜在你门下的赵国士人。” “若是能归国开课授业,岂不是一举多得?” 荀况明显被说得意动不少,但依然没有给出确定的结论。 很快,田单和李建告辞而去,大堂中只剩下荀况师徒三人。 荀况抚须,对着面前的两名学生道: “对刚才的都平君和李大夫,你二人感觉如何?” 韩非道: “李大夫颇为推崇夫子的有教无类,若是恩师当真前往邯郸,这位大夫应该能成为恩师的一大助力。” 李斯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 “这李大夫为人颇为自傲,看起来不好相处。明明有都平君在场,他却要喧宾夺主,简直可笑。” “我看啊,明日这信,不送也罢。” 李斯有才,但也有缺点,便是气量狭小。 方才李建的当仁不让,让李斯十分反感。 荀况皱眉道: “都已经答应了都平君,怎么能出尔反尔?” “若是将来真的去了邯郸,还需要都平君在那边的照应呢。你可不能胡来,好好的将信交给太后便是。” 李斯闻言,只能老大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回程的马车上,田单好奇的看向李建: “老夫还没问过,不知大夫更倾向于诸子百家之中的哪一家呢?” 李建不假思索的开口: “儒皮法骨。” 这是自秦始皇以来,两千多年一直在华夏历史上占据主流的统治思想。 根据时代的不同,华夏统治者们在实际应用上也有多番变更,但终归逃不脱儒皮法骨这四个字。 以儒家之礼仪作为外表,以法家之吏治作为内在,两者的结合就是华夏大一统王朝的内核缩影。 虽然是穿越者,但李建还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超越这两千多年的精华思想。 田单闻言不觉动容,道: “这么说话,李大夫的思想倒是和荀子颇为相近啊。” 李建笑道: “确实如此。” 其实,这“儒皮法骨”思想第一个提出来的人,就是刚刚那位被誉为“集诸子百家之大成”的韩非啊。 田单哈哈一笑,并未继续在这一点上纠结下去,而是问道: “李大夫觉得,明日太后看了你的信之后,会如何?” 李建道: “可能不会太开心,但至少我们应该能见到那位太后一面了。” 田单又问道: “见到太后之后呢?” 李建正色道: “那自然就要靠都平君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太后觉得齐赵同盟才是齐国的最佳选择了。” 田单哈哈大笑起来。 “李大夫或许有所不知,当年老夫被先王罢相,这位太后可是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呢。” 李建故作惊讶,道: “如此说来,我等二人岂不是只能回邯郸负荆请罪了?” 田单呵呵大笑: “那可不行,咱们的政治前途,可都压在这一次的见面上呢!” 齐太后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很好,看来大王这个月确实是用心做了功课,老妇心中很是欣慰。” 听着齐太后的夸奖,齐王脸上一副笑逐颜开的表情,心中却颇为无语。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这么大人了,还要被母后监督功课呢? 治国明明和那些功课上的知识没有太大关系嘛! 而且,做功课又哪里有花天酒地来得开心呢? 太后目光转向一旁的李斯。 “李斯,荀子说你是他最出色的弟子,果然所言不虚。” “来人,赏李斯绢十匹,黄金五十两。” 李斯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李斯多谢太后赏赐。” 如今的李斯只不过是稷下学宫之中的一名普通士子,每个月几乎没有什么进项,太后的这笔赏赐对于李斯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 太后和颜悦色,对着李斯道: “老妇听说,最近稷下学宫之中有一些针对荀子的杂音。” “你回去告诉荀子,些许杂音不必担忧,让他安心当他的大祭酒,若是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老妇便是。” 李斯恭敬应是。 眼看这一次的谈话就要接近尾声,李斯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情绪,开口道: “启禀太后,臣的老师托臣递交一封信给太后。” 太后咦了一声,随后笑道: “荀子也是上大夫,有什么事情上一份奏章即可,何必如此费事?” 李斯忙道: “此信并非我师所写,而是来自于赵国副使李建大夫。” 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结。 过了几秒钟之后,太后淡淡说道: “信都送来了,总不可能不看,呈上来。” 李斯带着几分忐忑,将信递上。 齐王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些赵国人,还真是没完没了,明明前两天就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 太后并没有理会齐王的牢骚,而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信。 齐王继续开口道: “母后,其实也不需要理会这些赵国人,我们不是已经和秦国人谈好了,只要……” 太后突然打断了齐王的话: “大王先别说了。” 齐王愣住。 太后抬起头来,看向李斯。 “回去告诉都平君,后天老妇和大王会接见他,还有那位写信的李建大夫。” 齐王表情顿时变得极为愕然,失声道: “母后,你这……” 太后又一次打断了齐王的话: “大王,去准备下一次的功课吧。” 齐王不高兴的说道: “母后,这可和你之前告诉寡人的不一样。” 太后笑了笑,温和的说道: “老妇等会就跟大王解释,好吗?” 在一旁,李斯心中的震惊和好奇心无以言表。 究竟那位李大夫在信中说了什么,如此轻易的就改变了太后的主意? 李斯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昨天他应该偷偷把信拿出来看一遍,然后再重新封上。 太后发下来的赏赐,突然也就变得没那么香了。 回到学宫之中,李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经过禀报给了荀况。 荀况听完之后也同样面露惊奇,赞道: “都平君果然不愧是都平君,确实有识人之能。” “你虽年纪比那位李大夫大上一些,但也算是同龄人,这段时间就和他多加亲近,将来在邯郸之中也会有所助益。” 李斯忍不住道: “老师不是还没决定是否前往邯郸吗?” 荀况笑而不语。 李斯突然回过神来: “莫非老师已经作出了决定?” 荀况摸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 “若是赵国人一请,老夫便巴巴的赶去邯郸的话,将来又如何能够让人重视老夫和你们这些弟子呢?” 李斯心悦诚服,拱手称赞: “老师所言极是!” 虽然鲁国才是真正的礼仪之邦,但齐鲁之间总是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在外交礼仪这方面,齐国同样也是相当完备。 本来说的是让李斯转告,实际上李斯刚刚离开王宫不久,齐国传达太后命令的官员也已经抵达了赵国使团的驻地。 “后天就能进宫觐见太后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李建大夫。” 田单得知消息之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李建非常冷静的提醒: “都平君,就算见到了太后,咱们劝说她也未必就能成功。” 田单抚须笑道: “没事,老夫相信李大夫的口才,一定能打动太后和齐王的。” 李建一时无言。 这老田单,怎么还越来越单纯了呢? 在去见太后之前,李建又去见了一趟后胜。 后胜没有避而不见,很大方的开门迎客。 “李大夫啊,我已经帮了你们一次了,之前的齐赵同盟不就是我力主之下才又重新确定的吗?” “但我也希望你明白,事情终究还是由太后和大王做主,我这样的臣子不可能越俎代庖。” 李建笑眯眯的听完了后胜的话,然后对后胜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如果我们加钱呢?” 后胜愣住。 过了好一会,后胜才试探性的问道: “加多少?” 李建道: “一千镒黄金和二十名绝色邯郸舞姬。” “黄金现在就能给,舞姬们的话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送到。” 后胜脸色阵青阵白,片刻之后霍然起身,十分亲热的搂住李建的肩膀。 “李大夫,我早就说过,大齐和赵国之间的同盟是坚不可摧的!” …… 秦国使者郑安平和燕国使者公孙操正在饮宴。 公孙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年纪而论是郑安平的父辈。 但若以两人之间相处而言,来自秦国的郑安平显然才更像是父辈的那个人。 郑安平喝完一杯,兴致勃勃的说道: “明天齐太后就要第二次召见赵国使者了。” 公孙操微微一惊,道: “会不会因此而带来什么变故?” 郑安平哈哈大笑: “变故?这齐国内部能被我们收买的我们全部都收买了,齐太后本身又是一个惧怕大秦雄师的人,还能生出什么变故?” “明日过后,赵国人自然就会灰溜溜的滚出临淄,而我们将会和齐国签订盟约。” “将来秦燕两国一起进攻赵国,必定能让赵国吃个大败仗,消除我们两国共同的隐患。” 公孙操闻言,目光闪烁片刻,提醒道: “郑使者,老夫听说这一次赵国的正使可是都平君田单,此人当年可是拯救了整个齐国。” 郑安平不以为然,道: “田单就是被这位太后的夫君给赶出齐国的,太后也不可能会有多么看重田单的意见,说不定这位太后还巴不得田单早些去死呢。” 公孙操又道: “老夫还听说赵国的副使李建大夫是一个口舌极为伶俐之人,曾经多次利用口才达成目标,此人也是不可不防啊。” 郑安平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 “李建这个名字我也是听说过的,但如今这里是齐国又不是赵国,他对齐国可说是一无所知,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公孙卿,你只管安心等待便是。万事有我,这些赵国人是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面对着信心满满的郑安平,公孙操也是无话可说。 这一天,李建醒得很早。 洗漱穿衣过后,李建独自坐在房间之中,思考着这一次的出使。 战国时代的每一次外交,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 就以赵国而论,若是失去了齐国这个盟友,就会直接面临来自秦燕南北两个方向的夹击。 这也是历史上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失败的一个因素。 反过来说,齐赵盟约如果一直存在,那么齐国就能出兵牵制燕国,赵国只需要专心对付秦国即可。 一来一回,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的角度,赵国都能获得更大的回旋余地和施展空间。 所以正如田单所言,这一次的外交行动,确实是容不得失败的。 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毛遂的声音。 “大夫,都平君那边派人过来,说现在可以出发了。” 李建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想要当棋手,就要未雨绸缪,不可能等到战争爆发了再去临时抱佛脚。 那么,就从今天起,为必然到来的秦赵大决战落子吧。 半个时辰后,李建从马车的窗户中望去,桓公台已然遥遥在望。 105,李建的关键发言 这一次会见,齐国人的排场比上一次还要大。 大殿之外,上千名禁卫军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昂然。 大殿之中,大臣们身子挺得笔直,表情严肃,竭力彰显着齐国的大国气度。 李建目光越过齐王,投向大殿的最上方。 在那里放着一张坐席,上一次空无一人,这一次则静静的坐着一名中年贵妇。 这便是齐太后了。 李建跟随着田单行礼,脑海回想起关于这位齐太后的资料。 当年五国伐齐,燕国大将乐毅领五国联军先破齐军,随后攻入临淄。 齐湣王被杀,乐毅顺势攻城略地,齐国一度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 当时还是齐国王子的齐襄王田法章逃出临淄后,由于害怕被燕军抓住杀死,便改名换姓在莒城太史敫家做了一名佣人。 太史敫的女儿认为他状貌奇伟,绝非平常之人,便与他私定终身。 后来田法章的身份被发现,莒城之中的齐国臣民便立田法章为新王,太史敫之女为王后,也就是如今面前这位齐国太后。 这位齐国太后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选定齐襄王作为丈夫,证明她的眼光极其出色。 若仅仅觉得这位太后只不过是一名位居深宫可以随意用语言摆布的女子,那就是非常愚蠢了。 李建思绪转动间,双方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田单开门见山: “外臣听说秦国和燕国这段时间蠢蠢欲动,似乎有想要撬动赵齐同盟的意图。” “为巩固赵齐同盟,不使秦燕阴谋得逞,吾王故此派外臣前来临淄,希望能巩固两国间的同盟。” 齐王显然早有准备,开口道: “同盟的事情先放一边,寡人且问你,长安君究竟能不能回国奔丧?” 田单从容道: “此事还须吾王同意。不过外臣已经命人加急呈送奏章回国,想来过几日就能收到回信。” “若不出意外的话,长安君应当是能够回国奔丧的。” 对于长安君回国奔丧这件事情,无论是田单还是李建都并不反对。 亲生母亲死了都不给奔丧,这事确实说不过去。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齐王的表情和缓不少,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赵王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好,尔等身为臣子,以后要多多规劝于他,不要再作出这种贻笑大方之事!” 田单道: “身为臣子,若是碰到不好的事情自然是要规劝君主。” “那么身为齐国君主,大王遇到不好的事情时也应当作出正确的决定,坚持赵齐之间的同盟才是。” 齐王嗤笑一声,道: “这数十年来,赵国一直伙同其他诸侯侵吞大齐的土地,赵国大将军廉颇更是其中的急先锋。” “原本赵太后在时,你我两国之间看着姻亲的份上自然能维持同盟。” “如今太后不在,秦国人又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寡人凭什么还要继续站在你这边呢?” 田单道: “敢问大王,秦国人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齐王呵呵一笑,道: “秦国人允诺,只要我们齐国将来不帮助你们赵国,将来任何诸侯国想要进攻我们的时候,秦国都会出兵援助。” “不仅如此,秦国无论碰到什么样危险的情况,也都不需要寡人发一兵一卒相助。” “哪像你们赵国,动不动就想要和其他国家开战,打不过了还要我们大齐出兵相助!” 面对着齐王的指责,田单表情颇为平静,从容回答。 “大王这就是误会了。” “秦国如今国土广袤,人口众多,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强国。” “赵国虽然也算兵锋强劲,但比之秦国自然不如。” “所以秦国当然不需要任何盟友,秦王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秦国和赵国单独对抗,这样秦国的胜算就非常大。” “所以齐国不需要出兵,只需要保持中立就能让秦国获得巨大优势。” “但这样做只会让秦国越来越强,对齐国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冷然道: “寡人小时候就已经多次经历战争,父王和母后也经常教育寡人,战争对于国家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们赵国是最经常侵略寡人领土的国家之一,有秦国来教训你们也是你们活该。” “寡人作为齐国国君,能让齐国的子民们获得和平,安居乐业,这就是寡人应该负的责任。” “至于你们赵国和秦国之间的争斗,又和寡人以及齐国有什么关系?” 李建听到这里,心中某个结论得到了验证。 这位齐王田单,其实是一个反战主义者。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自从五国伐齐之后,齐国就成为了人见人欺的国家。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齐王能不反战吗?他想战,也战不过别的国家啊。 田单和齐王之间的谈话还在继续。 田单很努力,齐王也摆明了并不买账。 双方之间的谈话氛围变得越来越僵硬。 田单说话之余,目光也开始越来越多的投向李建。 就在此时,坐在最上首的齐太后突然开口了。 “都平君身边那位,可是李建大夫?” 齐太后话音落下,在场所有齐国人的目光顿时就全部都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齐太后拱手为礼: “外臣正是李建。” 齐太后微微点头,用中年女子特有的嗓音,柔和的说道: “你前两日通过大祭酒送来的那封信,老妇看过了。” “关于信中的话,你可有什么解释?” 李建点头道: “当然是有的,还请太后……” 齐王突然开口,直接打断了李建的话: “那封信寡人也看了,你无非就是在信中危言耸听,谎称大齐面临着灭国危机,想要借此在母后面前说你那些苏秦、张仪式的说客言辞罢了。” “当年苏秦在大齐之中为官多年,不但没有对大齐有任何益处,反而最终连累大齐为诸侯所围攻。” “今日你若是还继续来这一套,就不必开口了。” 李建看着齐王,心中有些惊讶。 看来,齐国方面今天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啊。 李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正如大王所言,外臣在信中确实陈明了齐国将来可能面临的危机。” “正所谓真理越辩越明,若大王当真觉得外臣的话是谬论,那又何妨让外臣当众直言,好让大家来驳斥外臣的谬论呢?” 这段话声音并不大,但却让不少齐国大臣暗暗点头。 齐王沉吟不语。 后胜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 “大王,臣觉得都平君毕竟当年为我们大齐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就当做是看在都平君的份上,让这位李建大夫说完他的话吧。” 齐王的脸色顿时也缓和下来,朝着后胜赞许的点头。 “后卿所言,正得寡人之心。” “李建,既然你想说,那你就说吧。” 李建同样也赞许的看了后胜一眼。 就冲这句话,给他的钱也没白花。 李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开口: “当年周王初定天下,分封诸侯,总计成百上千。” “如今周朝国祚已然断绝,天下诸侯也只不过剩下七大战国。” “诸侯之间的战争和兼并,乃是数百年以来一直不断发生,并且将来也将会长久发生的事情。” “若是有任何一个国家觉得自己能够独善其身,这便是一个非常天真的想法。” 齐王听到这里,脸颊不由抽动几下。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李建在点名齐国呢。 齐王冷冷说道: “大齐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到国力恢复之后再参与到天下诸侯的征伐,又有何不可?” “难道大齐就只能按照你们赵国的想法,你们让大齐出兵就出兵,不出兵就不出兵?” 李建笑了起来: “赵国当然不可能左右齐国的想法,只有大王和齐国人才能左右齐国的想法。” “但问题在于,长久的和平就真的能够让齐国获得安宁吗?” “有一个小女孩抱着盛满黄金的坛子招摇过市,她觉得自己很有钱很开心,却没想过其实周围已经有无数贪婪的目光投来,随时都准备抢夺她的黄金。” “齐国是个富庶的国家,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齐国的府库中堆满了粮食、布匹还有黄金,这也是长久以来被诸侯所羡慕的事情。” “但齐国若是承平日久导致武备松弛,那等到其他国家当真攻来的时候,齐国便如同这怀抱黄金的小女孩一般,又拿什么来抵抗呢?” 齐王冷冷的说道: “大齐的武备不需要你这个赵国人操心,有钱还怕没有足够的武器和盔甲吗?” 李建正色道: “武器装备永远都不是决定战争的最重要因素,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才是。” “若是大王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问一下在场诸位齐国将军。” 齐王目光立刻投向在场几名齐国大将。 几名齐国大将对视一眼,最后由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将军站起来,拱手道: “大王,臣等认为李建大夫这番话说的还是颇有道理的。” “若是不经战阵,很难培养出真正的血性和杀伐决断的性格,真正作战时很容易就被敌国久经沙场的精锐打得大败。” 齐王脸色顿时一变,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会被臣子们啪啪打脸。 齐王哼了一声,道: “那还有秦国呢,只要齐秦两国结盟,谁敢进攻大齐,那就是找死!”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三十年前,齐湣王正是和秦王嬴稷两人结盟,各自称帝。” “后来呢?五国伐齐时,秦王果断取消西帝称号,联合诸侯进攻齐国。” “大王凭什么觉得,三十年前就已经坑过齐国的秦国,如今竟然会真的信守承诺,不顾一切的援助齐国呢?” 齐王哑口无言。 这位年轻的齐王方才面对田单时尚且能够从容应对,可如今在和李建争论时,却发现己方论点往往被轻易驳斥,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 齐太后一声轻咳,适时的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李建大夫,你说的似乎颇有道理。” “齐赵本是姻亲,若是将同盟继续下去,也并非不是不能接受。” “但老妇觉得,想要维持这个同盟,赵国总是要付出一些诚意的。” “不知赵王方面,愿意付出怎么样的诚意呢?” 国与国之间固然是有情谊的存在,但绝大部分时候讲的还是一个利益。 太后的意思也是非常的明显,既然现在是赵国求着齐国维持盟约,那赵国总是应该拿出一些好处的吧? 李建胸有成竹,看了田单一眼,然后对着齐太后开口道: “太后所言极是,两国结盟,总是要付出一些诚意的。” “外臣认为,燕国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紧抱秦国人的大腿,对齐赵两大强邻缺乏足够的敬意。” “不如赵齐两国联合,出兵教训一番燕国。一则能让天下诸侯知道赵齐两国间同盟的稳固,二来齐国也可以顺便夺回当年被燕国抢走的土地,不知太后和大王觉得如何?” 李建话音落下,在场的齐国君臣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齐王忍不住道: “你……竟然要联合大齐跟燕国开战?”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先前和大王交流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若是长期武备松弛没有战争,会使军队的战斗力变得低下。” “如今和燕国开战,不但能给齐国开疆拓土,同时还能让齐国的军队变得更加精锐,也使大王的名声远播于天下,岂不是一举多得?” 齐王脸色阴晴不定,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最上首,齐国太后再一次的发声。 “李建大夫的提议,确实是……很有意思。” “还请都平君和大夫先下去歇息吧,老妇和大王还要与诸卿商议一番。” “等到出了结果,自会派人告知两位。” 李建从容拱手: “外臣告辞。” 离开大殿,田单的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李大夫,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说客。” “这一次赵齐伐燕,应该是成了!” 田单对齐国的了解自不必说,能从他口中说出这么肯定的话,证明他确实是非常有把握的。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这一次若是讨伐燕国的话,都平君应该是最合适的主将人选了。” 田单哈哈大笑,道: “谁说不是呢?老夫是齐国人,如今在赵国为官,赵齐联军的主将舍我其谁?” 田单的话语之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只要这一次伐燕之战能够获胜,那田单携带战功回归邯郸,相邦之位不就稳如泰山了吗? 田单忍不住再度感慨。 “李建大夫,这一次选你和老夫一同出使齐国,绝对是老夫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了!” 106,回归赵国 正如田单所言,齐国方面最终答应了赵国的提议。 “在这个时代,和平主义者如果没有比战争狂人更加强大的武力,那他所期盼的和平就是一种空谈。” 对于李建的这句话,田单深以为然。 “所以李大夫觉得,若是当真天下有和平的那一天,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李建笑道: “那当然就是天下统一了。” 田单道: “当年天下不也统一在周天子的麾下吗?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和平可言。” 李建正色道: “周天子的统一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统一,诸侯、卿、大夫依然自行其是。” “反观如今的七大战国,除去依然还残留着大量封建余波的楚国之外,其他国家基本上都实现了对地方的完整掌控。” “等到有朝一日,七国之中必然有一个国家能这样掌控其他六国所有的土地,那才是诸夏和平真正的到来之日。” 田单听着,心中突然有些神往,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老夫有生之年,能否看到这一幕。” 算起来,这已经是齐赵两国在一年内第三次重申盟约了。 齐王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笑吟吟的和田单李建饮宴,甚至关心起来李建的终身大事。 “李建大夫口才如此出众,想必在赵国之中也是有不少卿大夫愿意和你结亲吧?” 在得知李建已经和蔺相如孙女定亲后,齐王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其实后胜卿有个嫡女也算贤惠,寡人原本是想要给你和她做个媒人的。” 李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后胜,发现后胜正眯着小眼睛,一张胖脸上满是笑意。 找这家伙当老丈人? 还是算了吧。 宴会结束的两天后,圆满完成了任务的赵国使团踏上了归国之路。 和来的时候相比,回去的赵国使团之中又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赵王的亲弟弟,长安君。 长安君离开赵国到临淄当质子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让这名少年甚至变得有些沧桑。 李建当然是懒得理会长安君的,这家伙可是在离开邯郸时对李建很是威胁了一番。 中午时分,使团一行在路旁一家驿站落脚吃饭。 田单、李建、长安君三人同桌。 长安君突然举杯,对着李建说道: “李建大夫,过去是我太过急躁,有些言辞过于冲动。” “今日在此向大夫致歉,还请大夫原谅我过去的无礼之举。” 长安君的声音不小,几乎整个赵国使团的官员们都闻声转头,看到了这一幕。 李建沉默两秒钟,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君候说笑了,李建怎么可能会在心中对君候不满呢?”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希望将来大家能和睦相处,一同为了大赵而努力。” 田单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举杯饮尽美酒,连连点头。 稷下学宫之中,李斯几乎是撞进了荀况的书房。 “恩师,大事不好了,赵国使团离开了!” 荀况霍然而起,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李斯一脸愤怒: “他们今天早上就走了,如今都已经离开临淄城二三十里地了。” “恩师,这些赵国人压根就没有诚意邀请你,他们把我们耍了!” 荀况脸色阵青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韩非缓缓说道: “师兄,或许这一次还真不是赵国人的问题。” 李斯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瞪了韩非一眼。 “不是赵国人的问题,难道还是我们的问题?” 李斯淡淡的说道: “在赵国使团停留临淄的这些天里,都平君和李建大夫足足拜访了我们五次之多。” “每一次,他们两位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和耐心,将赵国和赵王各种优惠条件不厌其烦的重复。” “整整五次都没有得到答复,那他们直接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李斯哼了一声,道: “恩师乃是稷下学宫大祭酒,天下文坛领袖,区区五次相请就能把恩师请走,那不是笑话吗?” 韩非笑道: “师兄觉得是笑话,说不定赵王也觉得是个笑话。” “若是赵王因此而恼怒恩师,说不定将来恩师连回赵国探亲也不可得了。” 李斯正待说些什么,荀况一声叹息,打断了李斯的话。 “李斯,你不必多说了,这一次是韩非说得对。” “辞去稷下学宫大祭酒,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单单是老夫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大王和太后的态度也是要考虑的。” “这样吧,你们师兄弟二人先行出发去追赶赵国使团,带着老夫的信去。” “记住,去到之后,一定要对李建大夫客气一些。” 吃完午餐,使团又一次上路了。 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田单笑着对李建说道: “大夫这一次能和长安君重归于好,老夫还是很欣慰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只不过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孩子罢了,我还真没必要和他计较。” 田单叹息一声,道: “是啊,长安君其实也算是颇为可怜了,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双亲。” 感慨一番后,田单又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大夫觉得,荀子那边多久会派人过来?” 李建笑道: “应该在今天日落之前吧.” 田单笑道: “难道大夫就不怕这一次你的猜测出了纰漏?” 李建笑道: “按照都平君所言,真正着急的又不是我们大赵,而是荀子本人。” “他在稷下学宫之中饱受排挤,即便一时半刻有齐王力挺而不失,久而久之还是待不下去的。” “魏国和韩国都是法家立国,燕国又有邹衍坐镇,也就只有楚国和我们赵国是他的好选择了。” 田单目光微微闪动,道: “那他如果选择了楚国呢?” 李建道: “荀子的思想是更加近似于法家的,法家讲究的是君王集权,而楚国偏偏是七大战国之中君王权力最小的国家。” “若是他当真在赵楚两国之间选择了楚国,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李建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荀况本人,他真正在意的是荀况的两名弟子李斯和韩非。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孔子、孟子在世,李建依然更在意李斯和韩非。 一位是丞相之才,一位是引领了华夏两千多年王朝统治思想,春秋战国最出色的思想家。 这才是李建所需要的棋子。 荀况来不来都无所谓,不来的麻烦就是招揽李斯韩非可能会变得更加繁琐罢了。 田单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荀子毕竟是赵国人,希望他还是能落叶归根吧。” 和李建相比,田单显然是更加关注荀况的。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声禀报。 “君候,有人自称是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子之徒,想要求见。” 田单表情一喜,立刻抬高了声调: “快,快让他们过来!” 李建看到李斯和韩非两人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位荀子虽碍于身份并未直接跟随使团离开,可终究还是要为回归赵国弄一些铺垫。 李斯、韩非两人行礼: “见过都平君,李大夫。” 这个见礼让李建有些惊讶。 李斯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田单手中。 “这是我恩师的亲笔信,还请都平君过目。” 田单看着手中的信,表情开始变得灿烂起来。 “李建大夫,你也看看荀子的这封信。” 李建接过信,一目十行的扫了一下。 基本都是一个客气的废话,通篇就只说了两个重点。 第一,荀况确实是想要回归赵国的,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 第二,为表示诚意,荀况将手下两名最出色的弟子李斯和韩非送到赵国为官,还请都平君妥善安排。 李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荀子果然不愧是我们赵国人的骄傲,关键时刻心里还是向着大赵啊。” “两位,欢迎你们来到赵国,将来大家同朝为官,还请多多关照。” 面对李建的友善之语,李斯和韩非两人表情各不相同。 李斯只不过是象征性的点头,而韩非却提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要求。 “不知李建大夫的邯郸令官署之中可有空缺?” “若是可以的话,韩非希望能进入邯郸令官署之中为官。” 李建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自然是有的,邯郸欢迎你。” 和韩非相比,李斯的选择看起来就更加中规中矩一些。 在田单的邀请下,李斯加入了田单的都平君府,成为田单的一名幕僚。 田单还承诺,将会在相邦官署之中给李斯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 安排完毕之后,四人相视而笑。 秦国使者郑安平笑不出来。 看着面前的后胜,郑安平几乎是在怒吼。 “后卿,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这一次的事情一定能办成吗?” “结果现在你居然告诉我,齐国继续选择跟赵国结盟?” 后胜的胖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很介意郑安平的怒火。 “郑大夫稍安勿躁,不要这么动怒嘛。” “我之前不是也和你说过了,这一次的事情不好办,未必就能办成。” “现在没办成,我不是可以给你们退钱嘛。” 一旁的燕国使者公孙操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道: “礼物都已经送给后卿了,自然没有退还的道理。” “老夫只想要请问后卿一个问题,齐赵两国如今继续保持同盟,是不是接下来会有什么战事发生?” 后胜咦了一声,笑呵呵的对着公孙操说道: “公孙先生确实有智慧。不瞒公孙先生说啊,齐赵同盟之后,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你们燕国呢!” ……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人送到了蓟都和咸阳城。 燕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的震恐直接展露在了脸上。 “齐赵两国要对寡人开战?他们疯了吗,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听着燕王的怒吼,大殿中的燕国重臣们选择沉默。 昌国君乐间的心中颇为无奈。 原本燕赵同盟好好的,大王非要搞事,现在报应来了吧? 这种想法并不是一名臣子应该说的话,解决问题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乐间站了起来,道: “启禀大王,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整军备战,再让秦国方面做好出兵支援的准备。” 燕王闻言,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 “对对对,还有秦国大军呢。寡人就不信了,秦燕联军难道还打不过他齐赵同盟不成!” “这一次,寡人一定要打到临淄和邯郸去,让齐王和赵王知道什么是小看寡人和燕国的下场!” 咸阳城中,秦王表情相当平静。 “郑安平这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办砸了吗?” “应候,郑安平是你的人,你怎么和寡人解释?” 秦王的目光极具压迫感,投射在范睢身上,让这位秦国相邦顿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范睢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赶忙开口道: “郑安平虽然是失败了,但在臣看来,这反而是大秦的机会。” 秦王哼了一声,道: “那你和寡人说说,究竟是怎么样的机会?” 范睢道: “若是齐赵两国进攻燕国,那大秦正好进攻韩国。” “以韩国之国力,在无他国帮助的情况下,大秦灭亡韩国也不在话下。” 秦王沉吟片刻,道: “若是齐赵两国放弃了对燕国的进攻,转而支援韩国呢?” 范睢笑道: “一来,我们可以趁着齐赵两国打进燕国核心地带的时候再进攻韩国,那时候齐赵联军未必就愿意放弃近在咫尺的胜利。” “二来,即便齐赵联军当真愿意放弃胜利回援,那大秦也成功实现了拯救燕国的目标,燕国将来对大王必然更加的忠心耿耿。” “不管怎么看,大秦都绝对稳赢不亏,还请大王明鉴。” 听着范睢的这番话,秦王的脸色渐渐好转。 “很好,话虽如此,郑安平确实还是个废物,把他打发到军队里去当个偏将,以后不要再去当使者丢人现眼了。” 范睢忙道: “臣谢过大王恩典。” 秦王说完,又皱眉道: “下次必须要让人好生注意这个李建了,之前他只不过是在赵国内部搞风搞雨,如今都已经能影响到天下局势,实在是个麻烦。” “应候,你再给寡人想个办法,看看能否在赵国内部弄出一些事情,除掉此人!” 107,李建报仇不隔夜 赵国王宫。 赵王坐在殿中,笑吟吟的对着面前的平原君说道: “王叔啊,这一次都平君和李建算是立下大功,秦国拉拢齐国又失败了。” 作为一位雄心勃勃的君王,赵王心中最希望击败的对手无疑就是秦国。 在外交上取得对秦国的胜利,无疑让这位赵王非常提气。 平原君脸颊微微抽动,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是啊,都平君毕竟是齐国人,出使齐国的话还是很有优势的。” 赵王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管他是哪国人,只要能够给寡人和大赵做出贡献,寡人自然就能给他好处。” “对了平原君,你说这一次,寡人应该给他们两人什么样的封赏呢?” “都平君自不必说,这李建啊,是不是也应该晋升到下卿了?” 平原君脸色变幻片刻,沉声开口: “关于此事,臣倒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 离开临淄的第十天,邯郸已然在望。 远方的平原之上,邯郸城的轮廓显现,犹如一只四四方方的巨兽,盘踞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田单笑着对李建说道: “城中佳人相候,李建大夫想必心思早就已经飞回去了。” 李建嘿嘿一笑,点头道: “不瞒君候,那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田单放声大笑。 “年轻真好啊。” 想约会归想约会,但事实是得先回宫复命。 看着面前的宫门,田单突然转头,对着李建笑道: “老夫已经在奏章之中陈述了李大夫这一次出使的大功,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一次应该可以恭喜李大夫晋升为卿了。” 李建闻言,心中也不由波动一下。 若是晋升为卿,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赵国重臣,可以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商议中去。 确实非常令人期待。 王宫之中,赵王脸上带着笑容。 “很不错,这一次你们两个人做得都非常的好,寡人非常满意。” “都平君,为表彰这一次你的功劳,即日起,你的食邑增加三千户。” 田单闻言自然是喜上眉梢,朝着赵王连连谢恩。 封地和食邑并不是一回事。 封地,就是国君封给臣子们的私人领地。 而食邑,以田单这个情况来说,就是这三千户人家以后的税赋都不上缴赵国国库,而是直接交给田单的都平君府。 但对于田单而言,封地食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赵王对他的信任是与日俱增。 顿了一顿,赵王的目光转向李建,语气越发的柔和。 “李建啊,都平君的奏章寡人已经看了,你这一次立下的功劳同样也是非常巨大的。” “传寡人旨意,赏李建黄金五百镒,绢五百匹,骏马十匹。” 赵王话音落下,在场诸多赵国大臣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惊讶,不是羡慕。 旋即,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 “怎么回事?” “竟然没有晋升为卿?” “难道……” 对于这些赵国大臣们来说,他们心中也是基本认定李建的晋升是十拿九稳。 毕竟,李建过去那么多次看似不能晋升的情况都晋升了。 没想到,这一次看起来很稳当的晋升,却反而失败了? 李建同样也楞了一下。 几秒钟后,李建露出笑容,恭敬朝着赵王行礼: “臣多谢大王恩典。” 赵王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定李建,看到李建这般回话之后露出了笑容。 “很好,寡人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和家里人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李建走出大殿,才刚走两步,就被蔺相如和廉颇两人赶上。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没事,不就是一个下卿吗,你年纪还轻,迟早的事。” 李建哑然数秒,对着廉颇道: “大将军,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多少有点揭人伤疤的意思吗?” 廉颇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没事,你小子心这么黑,这点小挫折你肯定能承受得住。” 蔺相如忍不住开口: “廉老鬼,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李建啊,此事背后应该是有些蹊跷,我们回去慢慢说。” 看着蔺相如拉着李建离去,廉颇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蔺相如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之前还大将军大将军的,现在都廉老鬼了!” “真以为认识这么多年,本大将军就不敢揍他了?” 按正常逻辑而言,刚刚出差肯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但从李建的角度来说,刚出差就回蔺府,感受似乎更好一些。 蔺柔任由李建拉着她的手,俏脸依然带着羞红。 “李大夫,今天见了大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李建点了点头,道: “是啊。其实我本来应该晋升下卿的,但今天却并没有。” 蔺柔吃了一惊,小嘴微张: “是谁在使坏?” 李建笑道: “这个还有待调查,不过也没事。” 蔺柔想了想,认真说道: “以李大夫的才能,封君列候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只不过是小小的挫折罢了。” 李建突然发现,人和人还真的就是不一样。 蔺柔和廉颇两个人说的话意思其实是差不多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听得顺耳太多。 李建笑道: “放心吧蔺姑娘,我还不至于到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的地步。” 将来反正都是要篡位的,什么卿不卿的,谁会在意呢? 想了想之后,李建又笑道: “下个月,我就能娶你进门了。” 蔺柔顿时又一次羞红了脸庞,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晚霞满布天际,一如此刻怀中佳人,极美。 书房之中,廉颇忍不住发出了抱怨。 “你也太宠李建这小子了吧,回来居然不先说正事,而是让他去见你的孙女?” 蔺相如面无表情的看了廉颇一眼。 “你若是有这么一个孙女婿,你宠不宠?” 廉颇嘿嘿一笑,摊手不言。 脚步声传来,李建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两位,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廉颇立刻抬高了声调。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李建拍了拍已经咕咕叫的肚子,笑道: “我其实就是想问一下两位,什么时候开饭?” 一场接风洗尘的晚宴很快开始。 蔺相如举起酒杯,对着李建笑道: “这一次解决了齐国的同盟问题,你是为大赵立了大功。”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太多。” “有人想要扯你后腿,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得逞。” 李建点头,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的李建突然理解,为何明明酒入喉之后那么难受,却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甚至成为酒鬼。 这种感觉,还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廉颇喝完酒,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究竟是谁这么坏,在这种时候都要扯咱们的后腿?” 蔺相如和李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 廉颇显然察觉到了两人的心态,登时怒道: “这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明摆着瞧不起老夫的头脑了?”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你的脑子里除了打仗之外,还能不能有点其他的东西?” 廉颇梗着脖子: “那你蔺相如除了治国和外交之外,倒是给老夫打几个大胜仗来看看啊?” 李建咳嗽一声,吸引了廉颇的注意力。 “应该是平原君和平阳君。” 赵国政坛中如今只有三股算得上强大的势力,分别是田单,平原君平阳君,以及蔺相如廉颇。 蔺相如廉颇自不必说,田单这一次和李建一同出行,又上了奏章保举李建,也不可能给李建扯什么后腿。 这样一排除之后,还有能力阻止李建晋升上卿的,只有平原君这一派了。 廉颇显然相当的不解: “李建也不是没帮过他平原君,为什么平原君要在这个时候扯李建的后腿呢?” 无独有偶,几乎同一时分,平原君的府邸之中,正好有人也问出了意思相同的问题。 平阳君道: “兄长,这一次针对李建,应该很容易会被他猜到吧。” 平原君笑呵呵的点头: “以李建的聪明才智,若是猜不到,反而才是怪事。” 平阳君道: “那兄长为何还要特地断他的前途呢?” 平原君哼了一声,表情渐渐的冷厉。 “本侯断他的前途?是他先断本侯的前途!” “若不是他三番两次的相助田单,本侯如今早就已经高居相邦之位了。” “这一次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别以为有了田单和蔺相如等人的相助就能够在大赵政坛之中为所欲为了。” “本侯才是大王最信任的臣子,没有本侯的认可,他李建什么也不是!” 平阳君默然片刻,有些担心。 “若是李建报复怎么办?”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报复?本侯可是堂堂的大赵平原君,难道还需要担心一个上大夫的报复不成?” 夜晚时分,李建回到了自家的府邸中。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妈妈妹三人组兴致勃勃的出现了。 陈氏笑道: “建儿啊,刚刚宫中可是派人送来了一大堆的赏赐呢。” 刘氏也是啧啧有声: “那么多金子,真是太惊人了。以前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咱们都没见过那么多黄金呢。” 妹妹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兄长啊,这么多黄金,能不能让匠人给我打一条金簪子啊?” 李建被自家老妹的这个问题震惊了。 “妹啊,你这是什么审美?金簪子哪里好看了?” 妹妹一脸不服,梗起脖子: “大姐前两天回来探亲的时候可是说过了,现在邯郸城里最流行的就是金簪子呢。” 李建断然道: “打,必须打。对了,给娘和姨娘,还有每个姐姐全部都打造一件,一定要够沉够大,够闪亮亮的!” 这个答案顿时让三女眉开眼笑,暂时放过了李建,凑到一旁去商量簪子的款式了。 李建回到书房,毛遂已经在此等候。 “大夫,这些时间挤压的家族事务都在这里了。” 比较紧急的事情会直接送去李建手上,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情一般就会放在书房,等候李建归来处理。 至于邯郸令官署那边的事务,一来有官署之中的大小官员,二来那是工作,肯定也是上班的时候再去处理。 公私得分明啊。 李建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些来自家族管事们的陈述汇报,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批阅奏章的感觉。 还别说,这感觉其实挺好。 突然,李建动作一停,将毛笔放下。 “和平原君府中产业的竞争?” 毛遂忙道: “是的,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不过负责此事的管事也是家族里的老人的,没有把事情闹大就和解了。” 李建眉头一挑。 “和解?谁说要和解了?” 俗话说得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李建,可不是一个吃亏了就只会记在心里的人。 报仇,最重要的是不隔夜! 108,李氏布匹大甩卖 李建拿着这份汇报,对着毛遂说道: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资料。” 一觉醒来,李建吃完早餐,正好毛遂领着一名管事出现。 “大夫,这就是负责那家布匹店的管事。” 管事毕恭毕敬,朝着李建行礼: “李恒见过家主。” 这位李恒管事是李氏的远亲,为李氏工作也有二十年之久。 属于那种没什么出色能力,但忠诚度绝对没问题的类型。 李建语气温和,开口道: “关于和平原君府中布店发生冲突的事情,你好好说来。” 伴随着李恒的陈述,整件事情被娓娓道来。 作为赵国的大贵族,平原君早就利用权势,将触手伸到了赵国商业的各个角落。 就单单以布匹而言,平原君在邯郸城中开设了大小十几家店铺,占据了邯郸布匹丝绸行业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 但平原君,或者说这位君候麾下掌管商业的管事们胃口还不止于此。 他们联合其他同样插手布匹生意的赵国大贵族,暗中成立了一个布匹行业的商业同盟,垄断了邯郸城布匹丝绸行业的定价权。 利用这个定价权,这些店铺们缓步提高了邯郸城乃至整个赵国之中布匹的价格,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远胜于之前的大量利润。 吕不韦原先的产业之中也有三四家布匹店,如今都归这位李恒管事所掌控。 这几家店加起来规模并不算太大,但还是被这个商业同盟所注意到了。 前些天,平原君府派来管事,要求李恒这边跟随他们的定价权进行定价。 李恒拒绝之后,布匹店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些游侠闹事的事情。 由于当时李建还在临淄之中未归,李恒思前想后,还是暂时答应了追随平原君府的定价。 李建听完之后,缓缓点头: “这件事情,你处理的没什么问题。” 李恒心中顿时一松,他还真的害怕因为此事而受到什么惩罚。 “大夫,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一直追随他们的定价呢?” 李建笑了起来: “当然不。你等会就派人去告诉他们,从明天开始,我们不需要再跟着他们的价格走了。” “布匹乃是民生资源,每一个老百姓都需要布匹来制作衣裳等生活必需品,怎么能任由这些人把持定价鱼肉百姓,真是笑话!” 说到后来,李建的脸上已经是寒霜密布。 邯郸西市。 这里是邯郸乃至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市集之一,从拂晓时分开门直到日落时分关市,这里一直都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在这座市集最繁华的核心地段,坐落着一件占地面积极广的布店。 几名伙计正在店门口卖力的吆喝着。 “丝绸!” “上好的绢布!” “亚麻大量有售!” 从最低档到最高档,只要是布,这家店都应有尽有。 中午时分,一名容貌寻常,看起来就是伙计打扮的人走进了布店中,笑着将一封信放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的,我是邯郸令李大夫府上的,这是我们李恒管事托我送来的信。” 正在和几名客户聊得不亦乐乎的掌柜信手接过了这封信,挥手示意伙计离开。 又过片刻,搞定了一桩大单的掌柜心满意足的回到坐席上,突然想起此事,从袖子之中拿出这封信。 看完之后,掌柜霍然起立,挥手招来一名伙计。 “去,立刻把这封信送到君候的府上,交给那几位管事大人!” 一个时辰后,平原君府一处别院之中,一名管事恭恭敬敬的将信递上。 “李先生,请看一下这封信。” 坐在最上首的是李同,他也是平原君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掌控平原君府所有的商业店铺以及庄园田地。 李同看完了信,淡淡的说道: “这种小事,也需要特地把信送来吗?” 管事忙道: “李先生,主要是涉及到那位李建大夫,所以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先生的意见。” 李同笑了笑,道: “区区一个上大夫,就算再怎么闹,又能对君候造成什么样的困扰呢?”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管事道: “在下觉得,只要用之前的办法,派一些人去他店里闹事,闹几天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们自然也就知道错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平原君府屡试不爽的办法,毕竟平原君府中可是有三千游侠,闹事的人多了去了。 李同呵呵一笑,缓缓摇头。 “这一招用来对付其他人可以,对付邯郸令是不行的。” “李建大夫只要派一批衙役看着他的店铺,闹事的人去一批抓一批,那你的人就是白送。” 管事闻言不由哑然。 邯郸令这个官职,还真是正好对症下药,把泼皮耍赖们治得死死的。 之前李建不在就还能用这招,现在李建归来,这招确实不管用了。 李同看管事迟疑,顿时有些不高兴。 “你好歹也是负责布匹生意的管事,做了这么多年,难道连一些商业上的道理都不懂,只会找游侠闹事?” 李同话语之中的不满自然被这位管事所察觉,他忙道: “回先生的话,属下自然还是有一些主意的。” “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李府那边的布店大概会用我们七成左右的价格出货,无论丝绸、锦、绫罗、绢、纱都是如此。” “但李府的产量是有限的,我们只需要派人将李府的货全部扫完,他们无货可卖,价格自然又重回我们的掌控了。” 李同淡淡的说道: “你把它的货买完了,那它不同样也是赚翻了?” 管事嘿嘿一笑,道: “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李府的货,连邯郸城之中的半成都不到,而且李府压低到七成出货,哪里有什么利润?充其量也就赚个一成半成,不能再多。” “我们把他们的货用七成的价格买来,再提价到十成,依然还是妥妥的卖出去。” “如此一来,我们能赚至少三成,而李府只能赚个一成半成。” “说白了,李府压低价格出货,反而是在帮我们赚钱啊,先生。” 李同静静听完,脸庞上终于露出笑意。 “非常好,那就这么办吧。” 夜幕降临,平原君的马车也缓缓的驶回府中。 刚刚走下马车,平原君就看到了李同侍立一旁,不由微微一怔。 “有事?” 片刻后,书房之中的平原君听完李同的汇报,愉快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小大夫确实是生气了,居然想要从这个地方找回场子。” 李同轻声道: “臣已经安排好了,李府那边也能赚到一些钱,想必应该不会太有怨气。” 平原君哈哈笑道: “这个主意还真亏你想得出来,若是李建知道他辛辛苦苦的出货只是给本侯做了嫁衣,怕是真要气死他了。” “好,就这么办吧。也算是教训他一下,在官场上得不到的胜利,他想要在商场上得到,那就更不可能!” 说话的时候,平原君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毛遂朝着李建禀报。 “我们的人已经送信归来,平原君府那边一整天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关于大夫所叮嘱的原材料和运输事项,臣过问了一下,基本上纺织厂那边都安排好了。” 毛遂主要负责的还是鸱鸮组织,在商业方面则是由李府的几名商业管事分工负责。 李建表情从容: “这一次我们不需要他们有什么反应,让我们的店铺明天按照原定的计划走就是了。” 毛遂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夫,这么早就和平原君全面对抗,是不是不太好?” 在毛遂看来,自家大夫将来迟早都是要封侯拜相的,但如今势力还是比较弱小,不足以和平原君对抗。 李建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淡淡说道: “想要对付敌人,一般就两个办法。” “第一,隐忍发育,直到能将其一举杀死的时候再爆发。” “第二,他伸手一次就打他一次,每一次都要把他打到痛为止。” 毛遂提出疑问: “臣还是觉得第一个办法更加妥当,为何大夫不愿意选择呢?” 李建笑了起来: “第一个办法确实妥当,但也确实窝囊。” “如果能狠狠的进行反击,我为何还要窝囊憋气呢?” 毛遂沉默,心情却被感染,有火焰自胸膛中燃烧升起。 “臣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翌日清晨,西市又如之前一般开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就涌入西市之中,一切似乎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很快,有人就开始感受到了不同。 在西市之中位置并不起眼的几家店铺门前,打出了标语。 “布匹大甩卖,按昨日市场均价七成出售。” “质量保证童叟无欺,如有假冒伪劣货品,退一赔三。” 这两幅标语一打出来,直接就引爆了市场。 人不可能不吃饭,也不可能不穿衣服不盖被子。 所以布匹和粮食一样,属于生活最基础的必需品。 这些必需品无可取代,消耗量巨大不愁销路。 只要出现价格上的波动,就会立刻被闻风而来的人们所注意。 很快,这几家店铺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无数人从里面大包小包的带着诸多亚麻、丝绸、绢布、锦缎等等,兴冲冲的走出来。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店铺里的所有货物就被一抢而空。 许多来迟的人们顿觉亏了几个亿,站在店铺门口议论纷纷,不舍得离去。 “来早一点就好了,都怪我家里那个死女人,大清早的非要……” “是啊是啊,今天吃东西的时候撑了,在家中方便了一下,没想到居然错过了。” 就在此时,店铺中几名伙计走出来,卖力呼喊。 “诸位还请耐心等候片刻,我们掌柜的已经让人紧急调货了,很快货物就到了。” 众人闻言,顿时吃惊。 “这店铺不是换主人甩货?” “你懂什么,这店铺的背后是邯郸令李建大人,怎么可能换主人?” 说话间,几辆马车驶来,停在店铺面前。 伙计们立刻上前,从马车中搬出一箱箱的布匹。 聚集在店铺面前的众人见状,眼睛顿时亮了。 “还真有货?” “快抢!” “抢到就是赚到!” 中午时分,几名负责商业的管事出现在李建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大夫,今天所有店铺都进了至少五次货,如今依然还是供不应求。” 正常情况下,一家布店一天或者两天才需要进一次货。 换言之,单单是一个上午,李建旗下的每家布店都卖出了至少相当于平时五天的量。 李建表情平静,道: “平原君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一名管事恭敬回答: “有,在店铺之中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应该都是来自对方店铺的伙计和平原君府里的游侠。” “还有一些,是平原君订立价格同盟的其他贵族府上来人。” “按照大夫先前的吩咐,只要他们足额给钱,所有的货物都让他们带走了。” 李建看向毛遂: “有人闹事捣乱吗?” 毛遂道: “按照大夫的吩咐,已经加派衙役在西市之中巡逻。” “从上午来看,并没有人敢随便闹事。” 李建满意的点头,道: “很好,那就按照现在这个趋势,继续出货吧。” “这一次的出货应该会很长时间,十天半月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你们也不需要太过紧张,就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所有人齐声应是。 平原君府邸之中,大管事李同悠然而坐,听着底下商业管事们的汇报,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所以在过去的这半天时间里,李氏掌控的店铺是一直在不停的出货?” 管事恭敬道: “正是如此。按照先生之前的吩咐,我们的人拼命的买货,他们出的货里至少有六成被我们的人买走了。” 李同呵呵的笑了起来: “六成怎么够?我等会多派一些游侠给你,争取把他们的货买到八成或者九成,明白吗?” 管事恭敬应是,然后转身离开。 李同表情悠然,心中暗想: “这李建大夫,都说口才过人,军略出色。但这一次他的商业手段实在粗糙,幼稚得让人想笑。” “也罢,若不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我立下大功呢?” 李同想到这里,笑得越发愉快了。 109,李氏不可能有那么多货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需要好好的教育一下。” 平原君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还带着几分长者的自傲。 在他面前,平阳君抚摸着胡须,露出笑容。 “兄长和李建之间的布匹战,愚弟这些天也听说了。” “不瞒兄长说,愚弟也让人收了一些丝绢,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平原君心情显然很好,闻言笑道: “你可以多收一些,等到李氏的货全部被收完之后,咱们就能以更高的价格把这些货全部卖掉。” 平阳君笑道: “兄弟难道还在乎这点卖货的钱吗?” 平原君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这点钱当然没什么,最主要的还是能教训一下李建。” “也好让其他人知道,和本侯作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李建坐在邯郸令官署之中,一如既往的办公。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廉颇粗豪的声音。 “老夫来了!” 李建打开房门,请廉颇入座,笑道: “大将军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莫非是要给我妹妹介绍夫家不成?” 李建的妹妹李婉眼看就十九岁了,两名母亲已经开始心中焦急,催着李建赶紧找个夫家。 廉颇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妹妹呢,老夫这一次可是冲着你来的。” “听说你的布店亏本了,要不要老夫帮你接手一下?”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廉颇: “亏本?这种传言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廉颇咦了一声,道: “那老夫的家臣怎么回报,说你的布店这几天都在七成的价格出货?”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那是因为我打算压低布匹价格,让平原君好好的亏一笔,算是对他的一次报复。” 廉颇闻言,顿时显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卖几匹布能让他亏几个钱?要我说啊,你干脆找点他属下官员的把柄,直接干掉他的心腹,这才能让他痛彻心扉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大将军,你不懂商业,这事情和你说了也是白说。” 廉颇哼哼几声,开口道: “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李建笑道: “确实不需要,不过我也提醒一下大将军,尽量不要买我店里出的货。” 廉颇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李建,你居然敢买假货?” 李建顿时被廉颇丰富的联想力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大将军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很快邯郸城之中的布匹价格就要被打下去了。” “你这个时候要是买货的话,那你就亏大了,懂吗?” 廉颇似懂非懂的走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已经是西市布匹店七折销售的第七天了。 对于这几天经常逛西市的人来说,李氏这几家原本并不热闹的布匹店人潮满满的景象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 和前几日相比,如今讨论这些布匹店的人又多了新的话题。 “你们说,李氏的这几家布店究竟能出货到什么时候?” “应该坚持不了多久,都已经七天了,按照他们这个销售速度,怕是卖掉了平时好几个月的货。” “什么几个月,要我说啊,恐怕都卖掉大半年的货了。” “真奇怪,你说李氏的这些店哪来这么多的货?” “对啊对啊,每家店能拿到的货都是有限的,总不可能凭空就变出货来吧。” “我听说李氏在城外的庄园这段时间可是加班加点的织布呢。” “你懂个屁,就算再怎么加班加点,每个人每天也就只能做那点量,除非李氏能凭空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人手,不然肯定是撑不下去的。” “说得也有道理,看来这位李建大夫的意气之举,最后还是要被平原君打败啊。” “那可不,平原君府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不管李氏布店放多少货,反正他们一律全部扫空,有多少就扫多少。” “唉,平原君毕竟是平原君,财大气粗,李大夫在这方面完全比不上啊。” 众多市场商贾商议完毕,摇着头散去。 对于他们来说,能扫一部分低价货就已经足够。 不是每一家商贾背后都有一个邯郸令撑腰的。 这种大人物之间的争斗,寻常商贾必须选择置身事外。 就连在王宫之中的赵王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繆贤弯着腰,道: “……大王,这便是此事的事情经过。” 赵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趣。所以李建也不傻,知道平原君才是这一次阻挠他的幕后之人。” “宦者令啊,你和李建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你觉得这一次他能赢回场子吗?” 繆贤道: “老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李建大夫来往了,且老臣对商业也是一无所知,请恕老臣无法回答大王的这个问题。” 赵王无趣的嘁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卫长赵括: “赵括,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赵括表情沉稳,闻言稍微思考了一会,才道: “回大王的话,臣觉得李建大夫应该是很难和平原君做对抗的。” “商业上的事情,终究和战场上的不是一回事。” 赵王支起下巴,道: “也对,这个事情怎么看李建也赢不了啊。” “你们说说,寡人是不是要给李建一些帮助才对呢?” 从赵王的角度来说,臣子们之间的相互争斗是他所乐见的。 如果所有臣子都团结一心的话,那被针对的岂不就是赵王本人了? 不但要斗,还要斗得你死我活才好呢。 但斗争也是要讲究一个势均力敌,如今平原君和李建的力量看起来是完全不对等的。 这就让赵王想要做些什么,让两者之间保持平衡。 赵括闻言,忙道: “大王乃是国君,怎么能主动参与到臣子之间的斗争呢?” “这件事情还是应该让他们自行解决为好。” “若是大王觉得不太公平,事后给失败者一些补偿也就是了。” 赵王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赵括,你果然是成长了,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赵括见自己的话得到赵王的赞许,心中也不由暗自得意。 补偿? 李建啊李建,在得到补偿之前,你的脸面已经被平原君扇得啪啪作响了呢。 但赵括并不知道的是,赵王心中则有另外一种想法。 “若是这一次平原君当真让李建颜面扫地的话,寡人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找个理由让李建晋升为下卿呢?” 虽然平原君是赵王的王叔,但赵王却突然觉得,这位王叔的表现,似乎过于强势了一点。 赵王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发现已经是午间用餐之时。 赵王立刻吩咐: “去,把昨日那几名舞女叫来。她们跳的舞很不错,适合寡人用餐的时候好好欣赏!” 说话时,赵王脸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表情。 蔺相如府,廉颇将脸凑近蔺相如。 蔺相如身体往后一让,一脸嫌弃: “你这个老东西凑那么近作甚?老夫可不是魏王,没有喜欢男宠的癖好。” 廉颇大怒: “蔺相如,你个老不羞的东西在说什么?” “老夫就是想要看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想的,自家的孙女婿出事了,你就不能帮一下?” 蔺相如呵呵一笑: “老夫的孙女婿又不是你的孙女婿,管你什么事?” 廉颇越发恼怒: “但凡老夫的几个孙女长得好看些,现在还有你什么事?” 两人一通拌嘴之后,还是蔺相如主动回到了正题。 “其实老夫已经出手相助了。” “这些天,老夫让人把府中所有布匹以及原材料全部都卖给了李府。” 廉颇瞪起了眼睛: “卖?你居然卖给他?” 蔺相如怒了: “怎么,孙女婿就要把家产白送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原材料有多少,那可是足够老夫这边一年的产量呢。” 廉颇哼了一声,道: “那李建怎么不找老夫要?” 蔺相如翻了个白眼: “你家里的都是武器和盔甲工坊,他找你要能要到什么?” 廉颇哼哼几声,突然回过神来: “所以按照你这意思,李建他是铁了心想要和平原君做过一场了?” “应该不单单只有你家的织布材料被收购吧。” 蔺相如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这些天啊,老夫可是暗中动用了不少人脉,帮助他收购了巨量的原材料呢。” 蔺相如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你老廉颇以为我没帮? 其实老夫早就已经帮了大忙了。 廉颇哑然片刻,道: “就算有大量的原材料,李建又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手?” 蔺相如双手一摊: “这就不是老夫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邯郸城外,蔺柔走下马车。 这已经是她这些天来第四次来到这里了。 在此地的管事立刻迎上前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过蔺姑娘。” 都知道这位姑娘是将来李府的女主人,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马虎。 蔺柔嗯了一声,道: “周大娘和林大娘呢?” 蔺柔提到的这两人,乃是这座纺织工厂之中具体生产的主要负责人。 管事忙道: “她们两个还在忙活呢,刚刚新到了一批货,现在正在卸货。” 蔺柔点头道: “带我去看看。” 很快,在管事的引领下,蔺柔来到一处库房。 库房外停着几十辆马车,一名管事站在马车上呼喝着,中气十足。 “快,快把货都卸下来,今天还要再跑两趟。” 蔺柔走过去,唤道: “蔺二?” 管事猛的转头,看到蔺柔之后,立刻露出一脸笑容。 “是姑娘啊,姑娘今天又来视察了?我奉家主之命,今天已经是第二批货物送来了。” 这蔺二正是蔺氏一族的管事。 蔺柔微微点头,又看向一旁。 十几名中年妇女正在勤勤恳恳的卸货,一个个挥汗如雨。 一名身强力壮的妇女蹬蹬蹬走了过来,朝着蔺柔行礼: “见过夫人。” 蔺柔脸色微微一红,轻声道: “周大娘,我还不是夫人呢。” 中年妇女抬高了声调: “夫人说啥?老身有点聋了,听不清楚。” 蔺柔无奈摇头,道: “周大娘,我想问一下,咱们这边的货物和生产情况怎么样了?” 周大娘哦了一声,笑道: “姑娘请随我来。” 很快,两人走进了库房之中。 这库房占地面积极大,里面满满当当的堆放着各式各样生产布匹的材料,看起来犹如一座小山般,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周大娘略带几分得意的笑道: “夫人请看,这里面全都是这些天咱们从各地收集过来的原材料,如果是按照平日的年景,怕是二三十年都用不完呢。” 蔺柔吃了一惊,道: “这么多?那花的钱岂不是也很多。” 跟随在蔺柔身后的那名李府管事赶忙开口: “这些天收购原材料确实花了大笔的钱,许多家族知道我们急着收购,都开始抬价了。” “不过请蔺姑娘放心吧,就算是以这个价格进货,咱们还是稳赚不赔的。” 蔺柔沉默片刻,道: “我们去生产车间看看。” 生产车间这种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李建。 此刻的生产车间,比起之前李建带着蔺柔前来时,又热闹了许多。 一名体态婀娜的中年妇女走到蔺柔面前,袅袅婷婷的行礼。 “林氏见过夫人。” 蔺柔欲言又止,随后道: “林大娘,现在有多少架纺织机了?” 林大娘笑吟吟的说道: “夫人,现在咱们这里已经有五百架纺织机了,而且每天都有至少三十架新的纺织机制作出来呢。” 蔺柔明显吃了一惊: “这么多了?” 就在前段时间她和李建第一次前来的时候,这里也只不过将将有过百台纺织机而已。 林大娘点头道: “是啊,现在咱们的女工可都是三班倒的拼命工作,附近几个村子的女人全部都过来帮忙了。”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熟练工不够,产量还是不能完全释放出来。” 蔺柔忙道: “三班倒,这身体能撑得住吗?是不是太累了一些。” 林大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人这话说的,一天工作四个时辰就能获得双份的工钱,那可是整个邯郸,不,是整个赵国之中独一份的。” “别说什么身体撑不住,现在可是一大堆人挤着,抢破头了想要进咱们家的工厂呢。” “咱们李氏纺织厂啊,可有名气了!” 林大娘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表情。 110,李氏的货怎么那么多 半个时辰后,蔺柔的马车离开了庄园。 这一幕,被庄园外的某些目光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的纺织工厂所在地,对任何有心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些目光之中,就有着来自都平君府1的探子。 都平君府书房中,田单表情平静,听取着回报。 “所以说,蔺府其实也在这场争斗里暗中站在了李建那边?” 在田单的面前,李斯点头道: “蔺府毕竟和李建是姻亲关系,这一次出手也并不意外。” “廉颇大将军那边似乎也动用了不少资源,同样是在全力的帮忙。” 田单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道: “关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斯心知这是田单对他的考较,好在他也是胸有成竹,立刻做出了回答。 “回君上的话,这一次李建应该是必败无疑了。” 田单道: “为什么这么说?” 李斯道: “因为李建的产量不够!” “臣这几天也调阅了邯郸西市过去几年布匹贸易的数据,发现了一个问题。” “整个邯郸周边地区,每年的布匹产量其实是固定的。” “这种固定并不是说原材料不足,而是能够熟练织布的人数其实就那么多。” “过去这么多年来,邯郸布匹的价格完全被平原君府操控,这些数据平原君方面肯定也是烂熟于心。” 田单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道: “从老夫掌控的情况来看,李建似乎搜索了大量工人,加班加点的生产。” “若是能将原材料全部在短时间内生产出来,平原君府那边应该就吃不下这么多货了。” 李斯点头道: “君上所言极是。但唯一的问题是,要在短时间内生产出让能平原君府吃不下的货物,对李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从臣的测算来看,至少需要将产量直接翻个几十倍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也就意味着,李建得有至少一万名熟练工人没日没夜的加班。” “除非把整个邯郸所有的熟练工人都凑齐,不然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大部分的熟练工人都掌控在平原君及其商业盟友手中,李建手中最多也就一千出头的熟练工。” “这之间的产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完全遥不可及的地步。” “李建大夫,此次是必败无疑!” 听着李斯斩钉截铁的话,田单不由叹了一口气。 “败就败吧,年轻人总是气盛,吃点亏,接受一下教训也好。” “李斯啊,你的分析很不错,今后也要多多努力。” 李斯得到夸奖,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赶忙回礼: “多谢君上,臣以后一定继续努力,以回报君上的赏识!” 离开田单书房,李斯脚步轻快,心中暗自转着念头。 “当初选择了都平君,果然是对的。” “如果我像韩非那个书呆子一样选了李建,现在岂不是麻烦大了?” “韩非啊韩非,你在老师门下总是压我一头,人人都说你才是老师第一门徒。” “这一次,你终究是要输给我了!” 李斯得意洋洋。 同一片夜色下,韩非也正在奋笔疾书。 “恩师在上:” “韩非抵达邯郸已经半月,这半月以来,发现邯郸上下官吏普遍奋发,吏治虽不算清明但远胜齐国。” “邯郸令李建大夫,为人精明强干,有英主之相,可惜并非王族之身,实在令人惋惜。” …… “赵国能以三晋后辈之身超越齐楚成为与秦国争霸的强国,确有其过人之处。” “弟子认为,与其在稷下学宫之中蹉跎时日,不如早来赵国,或能有恩师施展手脚之处。” “弟子韩非敬上。” 写完这些之后,韩非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封入卷轴之中。 “也不知道李斯师兄现在过得如何了,以他的性格,想必在相邦官署之中是如鱼得水吧?” “恩师派我们师兄弟二人前来邯郸,就是希望能够有个照应,看来这两天得找时间去拜访一下李斯师兄才是。” 房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毛遂的声音。 “韩非先生,睡了吗?” 韩非表情一动,将卷轴放好,扬声道: “请进。” 毛遂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两壶酒。 “刚刚回到,看到韩非先生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左右无事,就冒昧过来打扰了。” 作为李建的家臣,韩非和毛遂在李府之中各有一个单独小院,正好做了邻居。 韩非对毛遂的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闻言笑道: “毛管事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叫我韩非即可。” 毛遂信手将酒壶上的盖子拔出,放了一壶酒在韩非面前,笑道: “那正合我意。我乃游侠粗人出身,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些礼节的东西,以后就叫你韩兄弟吧。” “来来,韩兄弟喝酒!” 韩非拿起酒壶,跟毛遂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美酒入喉,韩非顿时一阵咳嗽,脸庞都变得通红。 毛遂咦了一声: “韩兄弟莫非以前没喝过多少酒?” 韩非连连摆手,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咳嗽,道: “不是没喝过,是赵国的酒太烈!” 毛遂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国的酒可是和赵国的女子一样烈火,韩兄弟将来应该就能领教到了。” 美酒入喉,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 毛遂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和韩非在一起天南地北胡侃一通,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飞速拉近。 韩非几分酒意上头,对着毛遂道: “毛管事这些天不是应该非常忙碌吗,我可是听说大夫碰到了不小的麻烦。” 毛遂哈哈一笑,挤眉弄眼: “韩兄弟,你觉得咱们大夫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暗算的人吗?” 韩非敲了一下桌子,笑道: “自然不是。若是在我看来,咱们这位大夫不去暗算别人都算好了。”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但现在看到毛管事这般模样,反而是真的放心了。” 毛遂呵呵笑道: “韩兄弟,其实今天是大夫派我来想要问你一些事情。” 韩非道: “什么事情?” 毛遂正色道: “韩兄弟啊,你有想过写一本书吗?” 庄园之外,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庄园。 大门打开,一辆辆马车不停的驶出,朝着邯郸的方向而去。 一名游侠轻轻的碰了一下身边的同伴,道: “情况是不是不太对?” 同伴正在喝酒,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哪里不对?” 游侠表情严肃,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从庄园里运送出来的布匹,明显要比之前多很多?” 同伴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最后一口酒喝下肚中,打了一个饱嗝。 “有吗?反正我是没觉得。” 游侠沉吟片刻,正色道: “不行,必须要将此事上报到上面去,给府里的大人物们知道!” 当天晚上,平原君府库房。 李同站在大门前,看着几乎已经堆满了一整个库房的各种布帛,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 在李同的身边,几名负责商业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先生,都是按照你之前的命令,将李氏那边的几家店铺全力扫货得来。” 李同沉默了好几秒钟,道: “我怎么记得,往年仓库连一半都装不满?”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回答道: “是啊,布帛不愁销路,都是很快就卖出去的。” “今年的收购量实在太大,不仅仅是这里的仓库,就连咱们所有店铺的库房之中也堆满了布帛。” 听着这番话,李同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妙的情绪。 他开口问道: “李氏那边的出货量如何,有削减的迹象吗?” 管事们道: “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依然还是每天大量的出货。” “现在他家的布帛太便宜了,基本上大家都按照他家的价格来定价,都不愿意买咱们的高价布了。” “咱们店铺的库存太多了李先生,是不是应该考虑降价销售一部分,先回笼一下资金?” 李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简直是胡闹!这个时候降价销售,岂不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平原君府向李建示弱?” 管事们哑然片刻,还是忍不住有人轻声开口。 “可是,要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咱们的资金也不够了呀。” 平原君府上上下下几千口人,每天花费的资金是很多的。 在正常情况下,府库之中的流动资金足以满足需求。 但如今李同将巨量的流动资金拿去买了李氏大量出货的布帛,并且整整买了半个月之后,平原君府的资金周转也终于出现了问题。 钱是不缺的,只要把布卖出去就有钱。 但李同不愿意卖,平原君更加不愿意卖。 听完李同的汇报之后,平原君点头道: “你的决定是对的,本侯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向李建低头呢?” “钱的问题……这样吧,本侯等会写一份手书给你。你明天把这份手书拿去平阳君那边,让他先借出一笔钱来。” 李同点头应是。 平原君突然又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李同。 “本侯刚刚收到了情报,说是这些天李氏纺织庄园里驶出的马车数量,一天超过了两百辆。” 李同吃了一惊,道: “这怎么可能?” 李氏纺织庄园的产量如何,李同早就已经在心中有过估算。 一天二十辆马车,这是李氏纺织庄园的极限产量。 两百辆? 直接就是十倍的产量,这怎么可能?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本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不是以这种速度出货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本侯府中的资金消耗殆尽?” “李同,你的情报明显出了差错,你怎么和本侯交代?” 李同的身体突然有些冰凉。 如果李氏纺织庄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依然还能用每天两百辆马车的速度不停出货的话,那平原君这边不管怎么购买,迟早都会面临资金枯竭的困境。 李同定了定神,道: “要不,臣想点办法?” 平原君点了点头,淡淡的开口道: “也是时候想想办法了。不然的话,本侯养这三千游侠门客来作甚?” 李同表情凝重,走出了平原君的房间。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纺织庄园之中,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情形。 李建和蔺柔并肩而立,在他们面前是众多力工,来来回回的将刚刚纺织完成的布匹搬上马车。 蔺柔的俏脸上满是喜悦: “夫……大夫,工厂的产量越来越高,这一次我们应该是必胜了。” 经过整整半个月的努力,现在纺织工厂之中的纺织机已经达到了八百架。 在三班倒昼夜不停的劳作之下,纺织工厂的产量已经提高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 根据邯郸府库中的资料,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李氏纺织工厂已经生产了相当于整个邯郸城半年的所有产量。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要知道在去年,当时还属于吕不韦的这座纺织庄园的产出量,还不到邯郸城的半成,也就是5%! 从5%到100%,这里面爆发式的产量增长,就是机械化和工业化所带来的能量。 这也就是为何珍妮纺织机明明只不过是人力操作的机械,却依然能和瓦特蒸汽机一起并称为“开启人类工业时代的两扇大门”。 李建露出笑容,道: “没错,这场商业战,我们确实已经赢了。”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继续出货,等着平原君那边的资金链断裂就够了。” 平原君没有流动资金,那是因为平原君的流动资金全都拿来买李建的布。 换言之,现在李建手中的流动资金是无比充裕的。 借助这笔庞大的现金,李建不但买空了邯郸周围所有的布匹原材料,更派出了大量收购人员前往赵国各地,乃至是中原其他各国去采购原材料。 平原君的算盘打得很响,用七成的价格买进,将来用十成甚至十二成的价格卖出,自然是大赚一笔。 可如果布匹的价格永远也回不到七成了呢? 只要李建的纺织工厂疯狂的增产,布匹的价格很快就会被打成白菜价。 过个一段时间,别说是七成,五成三成,甚至是一成半成都有可能。 到那个时候,用七成价格进货的平原君,看着市场上卖价只有一成的布匹…… 他会亏得连裤子都不剩! 111,谁给谁教训还不知道呢 又是一个早晨,西市的大门打开,热热闹闹的商业活动开启。 暂时没什么生意的商人掌柜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说,李氏店铺还能出货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啊,本来以为今天时间李氏店铺就应该投降了,没想到这都半个月了,李氏还是每天在大量出货啊。” “是啊,平原君府那边也是在不停的吃进李氏的货物,就是不知道谁能够撑到最后。” “这还用说?平原君可是大王的叔叔,是我们大赵的顶尖贵族,李建大夫是怎么样也不可能拥有和平原君匹敌的财力。” “你懂个屁,平原君是花钱买库存,李建大夫手里拿着现钱,肯定是李建大夫心中不慌啊。” 商人们各执己见,爆发了一阵争吵。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一名急匆匆路过的肥胖商人。 “老王啊,你是布店掌柜,你来说两句话?” 老王极为不耐烦的甩开手,道: “别烦,现在有着急的大事呢!” 说着,老王直接离开。 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道: “老王平日里可是性格最和善的,究竟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暴躁?” 突然,一名伙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自家掌柜行礼。 “掌柜的,大事不好了!” 掌柜怒道: “老子还好端端的在这呢,哪里不好?” 伙计道: “东市传来的消息,布价已经开始下跌了,今天除去李氏店依旧七成出货之外,东市那边已经有其他店铺开始用九成出货了。” “什么?”这个消息顿时让在场所有的商人都大惊失色。 这些天来,邯郸西市和东市几十家布店在平原君的强大压力下,基本只有李氏的几家店在出货。 以平原君府透露的说法,只要把李氏的库存全部吃掉,大家就能继续快乐的抬价卖货,顺便把李氏的大客户都抢走。 可现在竟然有人开始不按照平原君府的意思出货,而且还是降价出货? 这难道意味着…… 在场的所有掌柜商人,无论是不是从事布匹相关行业的,心脏一瞬间都开始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或许,他们在见证历史! 城门口处,二十辆马车正在通关。 这些马车上都挂着一面小旗,上面是李氏家族的徽记。 李氏的徽记很有特色,是一把长剑和一只笔相互交错,在邯郸城各式各样的贵族家族徽记中也算相当具有辨识度。 “这是拉去西市的货,都是布匹丝绢。”领头的管事满脸热情的朝着守城士兵为首的军官说话,顺便将一个小小的钱袋子放在了军官手中。 由于邯郸城的特殊性,邯郸官署之中并没有都尉这种领兵职位,守城的卫兵们都是来自禁卫军。 军官掂了掂钱袋子,露出笑容,朝着正在查验的士兵们高声道: “有什么问题吗?” “百将,这边都查验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军官满意的点头,道: “过去吧。” 就在此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 “不能过。” 军官不爽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在太岁头上动土? 下一刻,军官脸上的怒火瞬间变成了谄媚。 “侍卫长怎么来了?” 赵括骑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点头哈腰的军官,淡淡道: “有人向宫里举报,说李氏的布匹之中含有违禁品。” “你先把这些马车给全部扣押下来,拉去郎中卫队军营那边。” 军官顿时愣住。 一旁的李氏管事心中暗道不妙,忙陪着笑脸道: “侍卫长,我们的货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还请侍卫长明鉴。” “若是侍卫长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查验一番。” 赵括表情冰冷的看着管事: “你在教我做事?立刻把这所有的马车都拉去郎中卫队军营,等到检查完毕没有问题,自然会让你们再拉走。” 管事迟疑片刻,点头道: “那就按照侍卫长所言吧。” 看着马车被拉走,管事立刻拉住身边一名伙计,语气急促。 “快,快让人去邯郸官署通知大夫!” 这位管事并不知道的是,他的人还没到,李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听着毛遂的禀报,李建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我还以为平原君有什么手段呢,还真是毫无新意啊。” 赵括和平原君之间的密切关系早就广为人知,这一次赵括突然出现,只能是平原君的授意。 毛遂有些迟疑,轻声道: “大夫,你说会不会是来自宫里大王的意思?” 李建笑了起来: “赵括就是希望我们能这么想呢,但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 赵王如果想要出手,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行,压根不用这么麻烦。 李建站了起来,平静道: “走吧,跟我去一趟郎中卫队营地,看看平原君和赵括还有什么花招。” 郎中卫队营地之中,赵括看着面前这二十辆马车,命人掀开马车的货厢,看到了里面满满当当的布匹。 一名赵括的亲卫道: “侍卫长,咱们这要怎么查验?” 赵括淡淡开口: “不需要查验,全部都烧了吧。” 赵括压根就没想过要查验。 很快,布匹就被扔到地上点燃。 火光一起,那些原本乖乖驾驶着马车进入军营的马车夫,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你们在干什么?”有车夫大声质问。 赵括走到这名车夫面前,一拳直接将对方打倒在地。 “我干什么,还需要和你一个臭拉车的解释?” 赵括说着说着,心中的怒火突然变得无法抑制。 李建也就算了,一个下贱的车夫,也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赵括对着车夫一阵拳打脚踢,把这名车夫打得惨叫连连。 让你话多! 让你大喊大叫! 一旁,诸多郎官们面面相觑,有心想要上前劝阻,但又不太敢。 其他车夫见状,顿时越发愤怒,开始聚拢过来。 但此地毕竟是郎中卫队军营,这些车夫同样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这么看着。 赵括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突然,有人伸手捏住了赵括的手腕。 下一秒钟,一股大力猛的把赵括一退,赵括身不由己的后退两步,差点跌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去。 赵括顿时大怒,喝道: “谁?” 李建的声音淡淡响起: “想不到堂堂的大赵王宫侍卫长,居然对一位平民百姓拳脚相加,简直可笑之极啊。” 赵括目光落在李建身上,表情顿时变得阴沉: “李大夫,原来是你。” 李建道: “当然是我,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几名车夫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那名挨打的车夫扶起。 李建对着车夫们道; “你们先给他包扎一下,晚点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车夫们点了点头,几脸悲愤的将挨打之人抬了下去。 赵括见状,忍不住冷笑起来: “交待?我需要给一个车夫什么交待?”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你没听说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吗?更何况这是我的人,不是一条狗。” “赵括,看来你真是飘了,记不住之前的教训了。” “你不会真以为当了大王的侍卫长,就能借着大王的虎皮在外面随意胡来了吧?” 这番话说得十分的不客气,顿时就让赵括脸色都变了。 赵括怒道: “李大夫,我可不是你的属下,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些。” 李建伸手,指着正在燃烧着的火堆: “那我问你,你凭什么扣押我李氏的货物,还拿来烧掉?” 赵括闻言顿时一滞。 原本在赵括想来,就算是扣押并且烧掉,李氏那边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等到李氏的人赶来,所有的布匹都烧成灰烬,到时候不但能出一口恶气,而且还能好好的恶心李建一把。 至于争吵,赵括反而是不怕的,因为他有平原君撑腰呢。 但让赵括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到军营没有一刻钟的时间,李建居然也赶到了。 这下子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就显得颇为被动。 赵括面不改色,沉声道: “城卫军原本就是我们郎中卫队的下属,负责检查进城货物也是郎中卫队的职责之一。” “有人反应这些布匹之中可能会含有违禁品,所以我命人将其焚烧查验,有何不可?” 李建点了点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现在找到这些违禁品了吗?” “没找到的话,赔钱吧。” 赵括冷笑了起来: “赔钱?” 李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赵括: “你把我的货白白烧了,是不用赔钱的?” “本以为你去了边疆磨砺一段时间脑子能灵光一些,现在看来,怕是草原的风把你的脑袋都吹成了沙漠吧?” 赵括勃然大怒,道: “李大夫,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你的礼貌!” 李建耸了耸肩膀: “你打了我的人,烧了我的货,现在要我注意礼貌?” “要我说啊,你还是好好注意一下你的脑子吧,这位侍卫长大人。” 李建几句话下来,赵括被气得出窍,死死的盯着李建,道: “李大夫,你会为你今日的狂傲付出代价的。” “好,你不是要我赔吗?那我赔你便是。” “这一马车的布匹,我按市价全部赔偿。” “还有那个车夫治伤的钱,我也全部都出了,如何?” 赵括的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以为是一次激烈的碰撞,没想到这位侍卫长居然却一下子就认怂了? 李建眯起眼睛,盯着赵括,似乎想要看穿赵括的内心。 赵括一脸坦然,和李建对视。 李建笑了起来: “很好,很不错。既然侍卫长如此上道,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片刻后,二十辆马车驶离了郎中卫队的军营,重新朝着邯郸城的方向而去。 军营的围墙上,乐乘目送着这支车队离去。 一名乐乘的心腹轻声道: “将军为何不阻止赵括胡作非为呢?这郎中卫队之中是将军说了算,还轮不到赵括在这里逞威风。” 乐乘哼了一声,冷笑道: “这赵括以为他有平原君的支持就能胡天胡地,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但本将军也不需要和他硬碰硬,不是还有李建来收拾他吗?” 心腹连连点头: “原来将军是坐山观虎斗,果然英明。” 乐乘哈哈笑了几声,道: “就是说来奇怪,这赵括怎么虎头蛇尾的,见了李建就好似那老鼠见了猫,真是奇哉怪也。” 邯郸城外,李同静静的看着两三里地之外的李氏纺织庄园。 一名管事正在朝李同恭敬汇报: “刚刚得到的消息,邯郸令李建已经带着李府之中的大批门客去了郎中卫队军营,应该是找赵括理论去了。” 李同听到这里,露出笑意。 “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管事道: “三百名精锐全部到齐,只需要李先生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攻入这座庄园。” 李同脸上的表情越发愉快了。 “很快,那就传令下去,一刻钟之后立刻攻入庄园之中。” “记住了,这一次我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烧掉李氏庄园之中所有的原材料和生产设备,让李氏直接失去所有的生产能力。” “若是有谁胆敢阻挠的话,那就直接格杀勿论!” 管事连连点头应是。 李同安排完毕,再看向李氏纺织庄园,脸上已经全是冷笑。 李建大夫,你真以为赵括是我们用来对付你的手段? 其实赵括只不过是用来调虎离山,吸引李氏注意力的棋子罢了! 只要直接摧毁掉这座李氏庄园,接下来看你们李氏还怎么和平原君府斗? 战略上打不垮你,那就直接肉体上摧毁你好了。 想给平原君府一个教训?谁给谁教训还不知道呢。 李同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进攻之时就要到了。 突然,一名游侠快步而来,禀报了一个新的消息。 “刚刚得到的消息,一辆马车驶入李氏纺织庄园之中,看起来好像是蔺府的车,马车里极有可能是李建大夫的那位未婚妻蔺氏。” 李同的表情顿时凝固。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李同,等待着这位平原君府大管事的抉择。 几秒钟后,李同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不用管她,按照原定计划进攻!” 112,事情完全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李同的这个决定让在场的几名平原君管事都吃了一惊。 一名管事忍不住道: “那可是蔺卿的嫡亲孙女啊!” 李同深吸一口气,盯着说话的管事: “李建不是傻子,他只要回去想一下,就能看穿我们今天的计策。” “下一次,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管事哑口无言。 片刻后,三百精锐倾巢而出,朝着李氏纺织庄园冲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这座庄园给夷为平地! 李同站在远处的山丘上,看着三百名精锐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冲入庄园之中,心中顿时一松。 从之前平原君府探子们各种渠道的侦查来看,这纺织庄园里面就是一些搬运的男性力工和纺织女工,战斗力不可能是平原君府这三百精锐的对手。 经过这些天的商战,李同其实非常清楚,通过正常的商业手段来比拼,平原君府必败无疑。 李氏纺织庄园中强大的生产能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今天有人选择用九成的价格出货,这说明已经有人顶不住压力了。 价格的下降是很快的,今天是九成,明天就会是八成,接下来就是七成。 这种时候,就算平原君府转而选择出货,情况也不会变好。 原本平原君府疯狂收购,李氏疯狂出货,价格都只是维持在七成,没有任何提升。 一旦平原君府不再收购,转而和李氏一起大举出货,整个布匹市场就会立刻形成砸盘,价格必然瞬间血崩。 到时候售价别说是七成,直接掉到五成甚至两三成都有可能! 李氏当然可以接受这些价格,因为李氏进原材料的成本并不高,就算低价出货,最多就是不赚钱而已。 但平原君府接受不了这样的价格,因为平原君府是七成的价格进货,五成价格卖出就要亏两成的本钱,若是三成的价格卖出就要亏四成的本钱! 作为平原君府这一次商业战的操盘手,李同已经别无选择。 已经没有任何双方共存的可能性了,只能来个你死我活! 至于事后必然引发的轩然大波……不是还有平原君在么。 只要李氏庄园被摧毁,平原君府就能从容的用高价出货,到时平原君看在丰厚利润的份上必然会牢牢压制住李建,不让这风波继续扩大。 李同在脑海中来回梳理了几遍思路,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就将目光投向庄园。 虽然相隔甚远,但纺织庄园之中的喊杀声和打斗声,还是隐隐约约的传到了李同的耳中。 很快,庄园中开始有烟雾冒出。 一切看起来都颇为顺利。 突然,有人拍了拍李同的肩膀,笑道: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策,烧本大夫的厂子?” 李同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了一张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李、李建大夫,你怎么……” 因为过于震惊,李同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李建笑了笑,揽住李同的肩膀。 “坦白说,你的这个计划是很不错的。” “先利用赵括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再调集精锐一举突袭我的纺织厂。” “只要毁掉这座纺织厂,你自然也就大获全胜。” “很可惜的是,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这座庄园之中,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李同闻言,不由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庄园。 如果说李建早有准备,派去突袭这座庄园的三百精锐岂不是…… 庄园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支七八人的骑兵从里面疾驰而出,朝着李同所在的方向而来。 很快,李同就看清楚了这支骑兵的面孔。 在这支骑兵最前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但却依然活力十足的老者。 李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这张脸。 廉颇策马到来,笑着对李建说道: “平原君府的这些小家伙还真是挺能打的。”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难道我们堂堂的大将军,连平原君的私兵都打不过?” 廉颇顿时抬起了头,一脸傲然: “那怎么可能?老夫好歹也是天下有名的将军,平原君他连领兵作战的经历都没有,凭什么跟老夫的私兵打!”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然后对着面如死灰的李同笑道: “有些时候,多个帮手就多条路啊。” 三百名精锐非常神气的冲进庄园之中,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鼻青脸肿,还有的人连命都没了。 负责押送他们的是五百名廉颇府中的私兵。 这五百廉颇私兵一个个身披甲胄,甚至还有人拿着制式手弩,简直就是一支小型军队。 游侠再怎么武勇,在训练有素的军人面前,依然还是渣渣! 毛遂走上前来,表情严肃的对李同说道: “李同,你率领私兵入侵邯郸令的私人庄园,已经违反了大赵法律。” “你和你的这些同伙们马上就会被押入邯郸大牢关押,等待尔等狂徒的将是大赵法律的制裁!” 李同身体颤抖,瘫倒在地。 他知道,这一次他彻底完了! 李建亲热的握住廉颇的手: “大将军,这一次承你的情了,多谢多谢。” 廉颇笑呵呵的说道: “没事,老夫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活动手脚了,今天这一场打得还真是舒服。” “对了,到时候开战了,你可得支持老夫当伐燕主将啊!” 李建哑然失笑。 平原君府。 书房之中,平原君好整以暇的坐着,他的面前是平阳君。 平原君道: “等到李建的纺织庄园被摧毁之后,咱们就立刻拉高价格出货。” “至于具体的价格,就按直接翻一倍吧。” 平阳君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翻一倍?兄长啊,这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从李氏布店的进货价是七成,也就是70%,翻一倍是140%。 这利润,简直不要太高。 平原君呵呵大笑,随后表情变得严肃: “这一次本侯可是将府中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若是不大赚一笔,怎么对得起这些天的折腾?” “而且本侯也要让其他人知道,跟着本侯才有大钱赚,像李建那样想要针对本侯,只能吃大亏。”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今后看谁还敢和本侯作对!” 平原君说话之时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撞开。 平原君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是自家心腹之后不由勃然大怒。 “搞什么东西?” 心腹此刻已经是一脸惊慌: “不好了君上,李同他们,全都被邯郸令李建抓起来,投入邯郸大牢了!” 平原君瞬间傻眼。 下一刻,平原君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 “这不可能!” 李同可是带着三百名平原君府上最精锐的打手去的,而李建则把李府之中的精锐都带去郎中卫队军营和赵括对峙。 三百精锐去打一个力量空虚,几乎没有什么防备的纺织庄园,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结果呢? 心腹如丧考妣,道: “是廉颇大将军,他带着私兵突然出现,我们的人压根就没有任何防备。” “只有几个人侥幸逃回来报信,其他人全部都被当场捉拿了!” 书房中死一般寂静。 平原君·心中充斥着震惊、愤怒、不解,无数负面情绪激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建看着蔺柔,笑道: “今天的猴戏好看吗?” 蔺柔叹了一口气,俏脸上带着几丝阴霾。 “这些平原君府上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竞争呢?” 少女并没有亲眼目睹战斗的情形,但即便是战斗过后的景象,也足够让一个花季少女开心不起来了。 李建笑着握住佳人的手,蔺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回避。 李建认真的说道: “这就是现实。” “我们都想好好的活着,但有人就是不愿意让我们好好的活着。”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反击,要狠狠的打痛他们。” “要让这些人知道,让好人受委屈,是要付出代价的!” 蔺柔轻轻点头,道: “那大夫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当然是趁火打劫,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君候再来一击!” 王宫。 丝竹之乐袅袅,几名舞姬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 薄纱之间,美人的身躯若隐若现,再配合上那诱人的舞姿,更让人血脉贲张。 赵王脸上带着笑意,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的打着节拍,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了最前方的舞姬身上。 若是了解赵王的人就能知道,今夜应该就是这名舞姬侍寝了。 单单是过去的半个月,就已经有两名舞姬因为会奉承赵王而入选宫中。 这无疑激发了舞姬们的主动性,舞动的时候无比的卖力。 繆贤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氛围。 “大王,大将军廉颇和邯郸令李建求见。” 赵王表情顿时变得阴沉,冷冷的说道: “寡人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没什么要事就不要禀报上来了吗!” 繆贤轻声道: “刚刚平原君府的大管事李同,带着三百平原君门客攻击了邯郸令李建的纺织庄园。” “什么?”赵王大吃一惊,手中的酒杯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片刻后,还飘散着袅袅美酒余香的大殿中,赵王表情不太肯定的看着面前的廉颇李建。 “繆贤刚刚和寡人说的,都是真的?” 李建点头: “启禀大王,平原君府的大管事李同和三百门客大部分都已经被臣和大将军带人抓获了,已经押到大牢。” 赵王听完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这个平原君,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 赵王心中极为恼火。 贵族之间的相互攻杀,在春秋时代非常多见,到战国时代就已经颇为罕见了。 具体到赵国来说,自从沙丘宫变起,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这种事情。 如今平原君居然发兵进攻李建的庄园,难道…… 赵王定了定神,冷声道: “来人啊,传令乐乘,立刻率郎中卫队进宫!” “传令所有城卫军,立刻封锁邯郸所有城门。” “传所有卿立刻进宫!” “大将军,你立刻率兵封锁平原君府,让平原君马上来见寡人!” 廉颇立刻领命,随后忙道: “大王,若是平原君抗命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赵王都楞了一下。 很快,赵王冷冷的做出了回答: “大将军,寡人问你一句话。” “三千游侠,还不够在邯郸城中横行霸道吧?” 廉颇立刻会意,高声道: “邯郸城中,只有大王的命令才可横行霸道!” 赵王满意一笑: “那你还问什么?如果平原君不愿意前来见寡人,你就直接把他带来便是!” 一条条的命令颁布出去,邯郸城中顿时变得风雨欲来。 无数条情报顿时从各个不同的渠道,朝着风暴点的核心平原君府汇聚过去。 “什么,大王他竟然……” 平原君听着这一条条的情报,脸上也是不敢置信。 才短短半个时辰,就在平原君还想着怎么去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赵王居然已经想要掀桌了? 平阳君就在一旁,见状忍不住道: “兄长,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赶紧进宫去和陛下解释吧。” 平原君怒道: “明明是那个李建抢先针对本侯,怎么现在本侯还要去和大王解释谢罪?” 平阳君无语。 如果不是兄长你把李建的卿位给弄没了,人家又怎么可能掀起这场商业战? 如果不是兄长你执意要多给李建一些教训,事情又怎么可能闹到这个地步? 平阳君沉默片刻,还是道: “兄长,如果再不去宫里的话,说不定大王就真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又一名管事跑了进来,面无人色的禀报。 “不好了君上,刚刚有一支军队包围了咱们府,为首的是廉颇大将军。” “大将军说了,让君上马上跟他进宫,要不然他就要下令进攻了!” 平原君脸色大变,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平阳君也傻眼了。 这看个热闹而已,怎么还被官府的兵马给围住了呢? 平阳君赶忙劝道: “兄长,快出去吧。要不然一会廉颇那个杀才等不住了,他是真的会杀进来的!” 平阳君可不是傻瓜,整件事情原本就和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他只不过是想着顺便喝口汤而已。 现在都闹这么大了,平阳君绝对不会陪着平原君死扛。 平原君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既然大王找本侯,那本侯去请罪就是!” 113,对平原君的处理 平原君府大门之外,廉颇已经跃跃欲试。 “你们都给我听着,如果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平原君还不出来,咱们就立刻攻进去!” 在廉颇的身边,数千名士兵们轰然应是。 一名将军有些底气不足,道: “大将军,那可是平原君啊。” 廉颇双眼一瞪: “管他是平原君还是高原君,只要不听大王的命令,该拿下的全部都得拿下!” 将军擦了擦汗水,轻声提醒: “蔺卿那边不是说过了,不到最后时刻,不到大王再度发布旨意,都绝对不能进攻吗?” 廉颇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 “他蔺相如懂个屁的打仗!要是按照他的办法,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在廉颇面前,平原君府的大门早就已经紧闭,院墙之上站满了平原君府的门客游侠,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警惕的和官兵对峙。 左右也是无事,廉颇干脆对这些游侠门客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些家伙,防守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窝蜂的站成一排,弓弩手和刀剑手混搭,这不是笑话吗!” “难怪这些家伙只能是游侠,一辈子也上不了战场。” “就这种水平,老夫今天带五百精锐士兵,也能灭了他们七八次。” 一旁的诸多将军闻言,也是纷纷点头。 大将军廉颇别的不说,带兵打仗这方面当世前三的水准是有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廉颇开始不耐烦时,大门打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先走出来的是平阳君赵豹。 平阳君高声道: “大将军,你先让你的人控制一下,不要随意动手。” “兄长这就出来,你听到了吗?” 廉颇扯了扯嘴角,嘴里一声嘀咕。 “都这种时候了,还让兄弟先出来挡刀?” 廉颇大手一挥,示意平阳君赶紧的。 很快,载着平原君的马车行驶了出来。 廉颇和平原君四目相对,呵呵一笑: “平原君啊,赶紧随老夫进宫吧,大王可是等你很久了呢。” 平原君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淡淡说道: “大将军,你看到今日的本侯,想必是非常开心的吧。” 廉颇笑道: “那是自然,至于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开心,就不知道啦。” 平原君哼了一声: “那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王宫大殿中,赵王同样也是心浮气躁。 “怎么搞的,平原君这么久还不来?” 几乎所有赵国重臣都已经抵达,只有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兄弟不在。 田单表情凝重,轻声道: “大王不必着急,可能是沟通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 “老臣相信平原君还是忠心为国的,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赵王闻言,也是有些惊讶的看了田单一眼。 谁都知道平原君可是最希望取代田单的人,没想到今天田单竟主动帮平原君说话? 蔺相如静静的旁观着这一幕,也是不由暗暗点头。 “都平君,果然是有礼之人。” 李建坐在众人的最末尾,表情相当平静,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作为当事人,李建自然得在场。 终于,繆贤急促走入大殿中,朝着赵王汇报。 “大王,大将军带着平原君、平阳君两位已经入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平原君不选择入宫,而是直接在府邸之中率领三千门客负隅顽抗的话,那事情就真的麻烦大了。 赵王忙道: “快,赶紧让他们上殿来!” 很快,三人就出现在了殿中, 平原君赵胜一出现,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噗通一声,平原君直接跪下。 “臣赵胜统御下属不严,导致今天之事,还请大王治罪!” 赵王表情阴沉,冷冷的说道: “在邯郸的地盘里妄动刀兵,就这么一个解释吗?” 平原君忙道: “臣确实对此事不知情,都是臣的管事李同擅自做出决定。” “臣原本只是让他针对一下李氏的布店,没想到李同竟丧心病狂,带着数百门客前去进攻纺织厂,导致今日之事。” “臣对大王绝对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还请大王明鉴啊!” 平原君一改平日的淡然,连连向赵王求饶,态度极其的谦卑。 一旁,平阳君同样也开口帮腔。 “不瞒大王说,臣对于布匹的事情同样也是知情的。臣可以保证,平原君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针对布匹店,绝对没有任何想在邯郸开战的企图。” 听着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赵王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不少。 这两位毕竟是赵王的亲叔叔,也是太后离世后和赵王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两人。 若是平原君当真造反,对赵王的心理打击也是非常沉重的。 赵王抬头,看着大殿之中的群臣,道: “诸卿是怎么看待此事的,都来说说吧。” 虽然心中已经信了五六成,可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赵王当然也不可能直接就开口原谅。 总得有个台阶吧? 赵王话音落下,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在场的赵国诸卿内心之中其实也在迟疑,究竟是要落井下石看看能不能弄死平原君,还是在这个时候拉平原君一把,又或者是冷眼旁观,什么也不做? 事情发生的还是过于突然了一些,在场大部分的赵国重臣们都还没有想好。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突然站了起来。 “大王,臣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来,看到是李建后,表情各异。 赵王看着李建,突然有点头疼。 这家伙第一个站出来,肯定是要对平原君喊打喊杀的吧? 偏偏赵王还没办法阻止李建开口。 从情理上来说,这件事情李建可是受害者啊。 赵王咳嗽一声,道: “李建,你……那个,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 赵王其实也明白,这件事情里,李建未必就真的完全冰清玉洁。 也没听说廉颇家有什么领地在李建的纺织厂庄园附近,怎么在平原君的人开始进攻时,廉颇突然就带着五百私兵从天而降了? 李建点头道: “臣明白。”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走到大殿正中央。 平原君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的紧张。 李建的口才那是人所共知,说是当世闻名也不为过。 这要是李建哐哐一顿说,直接让赵王改变主意要弄死平原君,那不就完蛋了吗? 李建开口道: “其实臣也觉得,平原君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此事应该就是平原君府中家臣自行其是,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李建的话说完,大殿之中顿时一阵惊讶之声。 尤其是廉颇,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连平原君本人也在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都以为李建会对平原君落井下石,但却万万没想到,李建竟然还主动帮平原君说好话? 赵王也同样惊疑不定,一时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李建,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表情从容,道: “臣的意思是,只需要将平原君府中那些擅自行事的家臣们给处理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吧。” 赵王:“……” 赵王已经不怀疑他耳朵出问题,而是怀疑起李建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蔺相如目光在李建和平原君的身上来回扫过,若有所思。 突然,蔺相如也站了起来,开口道: “大王,老臣觉得李建大夫的话很有道理.” “平原君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并无反叛之迹象,此事有极大可能是个误会。” 先是李建,随后又是蔺相如,诸多重臣们听着两人说话,一时间都感觉有些魔幻。 在田单从齐国空降过来成为赵国相邦之前,蔺相如和平原君两人可是明争暗斗了好多年呢。 为什么蔺相如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和李建一起站出来给平原君说话呢? 蔺相如话锋一转,道: “但老臣也觉得,平原君府之中数千门客,鱼龙混杂,确实是应该好好的清理一下,不然下次恐怕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赵王陷入沉吟。 虽然场面很有些奇怪的意味,但李建和蔺相如所说的话,确实就是赵王想要听到的。 赵王道: “寡人也觉得蔺卿的话有道理,诸卿怎么看?” 赵王都已经这么直接的表态了,其他赵国重臣还能说什么? “大王英明。” “臣的想法也和蔺卿一样。” 一阵附和声中,赵王的表情彻底放松。 他看向平原君,微微抬高了声调。 “既然这样,那此事就这么解决。” 众人顿时屏气凝神,等待着赵王口中说出来的最终裁决。 赵王看了一眼平原君,道: “平原君赵胜,你因为一些小事情与李建起了摩擦,原属正常。” “但你却纵容属下,持械攻击李建在城外的庄园,触犯了大赵法律。” “所有参与到攻击的平原君府之人,都需要接受审讯,以罪行大小而决定惩罚。” “李建庄园之中的所有损失,都必须由平原君府付出五倍的赔偿。” “此外,从今往后,平原君府门客不得超过五百人,更不得私自装备武器甲胄。” “若是被寡人发现违反,下次决不轻饶!” 听着赵王颁布的旨意,平原君心中一块巨石顿时落地。 虽然也有一些惩罚,但却已经是平原君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最差的结局,是平原君可能会被赵王以谋逆的罪名抄家问斩! 平原君赶忙谢恩: “臣多谢大王开恩,将来必定谨记大王的教诲,绝对不会再犯下这般大错!” 看着不停谢恩的平原君,赵王也是长出一口气。 本来赵王就想着好好欣赏一下舞蹈,和美人共度一下白昼的美好时光,怎么事情就搞到这一步,连差点谋反都出来了? 赵王挥了挥手,道: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都已经解决了,那就都散了吧。” “对了,之前那些什么城门的封锁,还有军营里的军队,全部都回营开门,一如往常!” 众臣纷纷起身领命。 大殿之外,廉颇左手拉住了李建,右手拉住蔺相如,脸上是满满的不爽。 “你们两个给老夫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建和蔺相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廉颇大怒: “笑什么笑,给老夫把话说清楚了再笑!” 李建无奈,摊开双手: “咱们能上车再说吗?” 马车上,廉颇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 “现在能说了?” 蔺相如笑着摇头: “李建,你来解释给他听吧。” 李建点头,道: “其实问题的本质很简单,就是我们这一次弄不死平原君。” 廉颇哼了一声,道: “怎么弄不死?这平原君私蓄甲士,悍然进攻他人领地,哪一桩不是重罪?”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但平原君进攻的不是王宫,只不过是我的纺织工厂罢了。” “区区一个上大夫的纺织工厂,分量不够啊。” 廉颇怒道: “他今天能进攻上大夫的,明天就能进攻下卿,后天不就能进攻王宫了?” 蔺相如双手一摊: “所以大王限制平原君的门客数量,也不给这些门客获得大量武器的机会了,对吧?” 廉颇眉头皱紧,半晌之后才道: “老夫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李建笑道: “大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要一举扳倒平原君呢?” “但你也要明白,平原君可是大王的至亲之人,我们不可能用这么一件并不算严重的事情就将他彻底摧毁。” 廉颇有些不太甘心,道: “那也不能让他这么全身而退啊。” 蔺相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全身而退?这一次平原君不但损失了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而且还要赔偿李建一大笔钱,还得遣散大部分的门客。” “对了,他在大赵政坛之中的声望也必然会因此而遭到沉重的打击。” “他已经损失了这么多,除了性命之外裤子都快亏掉了,你居然还觉得他是全身而退吗?” 李建微笑道: “大家都知道他这么惨了,若是此时我们还对平原君落井下石,反而会激起大王对平原君的保护,那就适得其反了。” “老将军,有些时候,咱们就是要见好就收啊。” 廉颇哑然片刻,一拍大腿。 “老夫就说,你这一老一小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怎么突然变成好人了。” “感情到了最后,好处都给你们拿完,好人也给你们装完,只有平原君被你们坑惨了,还一点都埋怨不了你们?” 蔺相如和李建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114,能在李大夫的纺织厂干活真好 平原君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有余悸。 “今天真的好险,差一点就没命了。” 平阳君就坐在平原君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兄长,愚弟怎么觉得,今天这个事情有些古怪呢?” “这好像是李建等人设下的套吧?” 平原君闻言不由一愣。 过了好一会,这位赵国君候猛然将身子往后一顿。 “该死,这一次居然被他摆了一道!” 看着一脸懊恼的平原君,平阳君安慰道: “不管怎么样,兄长还是能全身而退了。其他的事情,将来再好好和李建计较便是。” 平原君表情沮丧,叹息一声: “若仅仅是削减门客也就算了,这一次大王对本侯想必是非常的失望,将来……唉!” 平原君的叹息之中带着满满的不甘心。 赵王对平原君失望,这就意味着平原君将来在争夺相邦时的顺位很有可能会被蔺相如等人超越。 和这个相比,其他什么赔偿削减门客之类的都是小事了。 良久,平阳君道: “兄长,你库房之中的那些布匹……”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道: “本侯现在不想听到和布有关的任何事情,别说了。” 车厢中一片静默。 李建回到了府衙之中,毛遂带着几名管事,眉飞色舞的出现。 “大夫,刚刚算清了账目,请大夫过目。” 李建接过账目一看,顿时微微吃惊。 “有这么多?” 从这一次的账目来看,李氏西市之中的四家布店,单单在过去半个月的纯利润进项,竟然就已经相当于过去一年的收入! 换句话说,就是赚了二十四倍的利润。 要知道这是利润,是已经扣除了各类成本之后纯赚的钱。 如果算总收入的话,这个数字还会更高! 这就是珍妮纺纱机所带来的密集型劳动企业的威力么? 李建看着毛遂,道: “所有的加班工钱都足额发放了?” 毛遂笑道: “大夫放心吧,这可是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臣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呢?” 李建这才露出笑容,道: “很好。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明天再给所有纺织庄园中的力工、女工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就说是我对他们的奖赏。”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毛遂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年头,从来只有贵族们敲骨吸髓般的盘剥老百姓,哪里有李建这般不但能足额给钱,甚至还能多发奖金的? 毛遂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能在大夫手下干活,简直是这些人祖坟冒了青烟!” 庄园之中,力工们依然忙忙碌碌,搬运着各种材料。 蚕房之中,女工们来来回回,照顾着吐丝的蚕虫。 纺织车间里更是无比忙碌,纺纱机的声音响彻耳膜,无数纺织女工紧张的劳作着。 两名大娘走了进来,高声道: “都停一停,领工钱了!” 众人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下来。 有人好奇的问道: “周大娘,工钱不是之前已经发过了吗?” 周大娘笑呵呵的说道: “你们不知道吧,这一次咱们李氏纺织厂可是为大夫立下了大功,连堂堂的平原君都被打败了!” “大夫很高兴,特地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 “对了,毛遂管事说了,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休息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再回来上工!” “人人都有,不用着急,快快排队领钱!” 下一刻,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纺织工厂各处。 半个时辰后,工人们基本都已经离开,周大娘也笑呵呵的和几名女工一起,背着一搭子钱,朝着几里之外的家中走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个女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一名年轻女工笑着对周大娘道: “大娘啊,听说你家马上就要起新房了?” 周大娘哈哈笑道: “你这个小妮子,怪能打听的。是啊,准备起个新房了,老房子还是家公活着的时候起的,都二十多年了,快塌了。” 另外一名女工插嘴道: “说不定哪天晚上办事的时候叫大声些,就全塌了。” 女工们一阵大笑。 周大娘啐了一声,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办什么事!倒是你们这些小年轻,拿了钱回去紧着用,别拿去买什么胭脂水粉,好好的存起来,将来给孩子娶媳妇用。” 一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高挑的女工嘻嘻哈哈,笑道: “大娘,咱还没嫁出去呢。” 周大娘瞪了这女工一眼,道: “怎地,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就留着当嫁妆也好啊。” 高挑女工笑道: “其实还真不是太想嫁人了,你说每天在厂里干活挺好的,还能拿好多钱,回家爹娘也开心,不会对咱使脸色子。” “将来要是嫁了人啊,又得在家里干农活,还得伺候丈夫和家公家婆,还得生娃带娃,哪里有在厂里干活得劲!” 几名女工闻言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在厂里真挺好的。” “嫁人也没意思,都是伺候人,还不如拿钱买点胭脂水粉和好看衣裳呢。” 周大娘举起手,作势欲打,骂道: “一个个都想翻了天是不是?女孩子不嫁人能做什么,到时候当了老石女,被人指指点点笑一辈子!” 骂了几句,周大娘语气平缓下来,道: “就算嫁了人,难道就不能继续在厂里干活了?你在厂里拿钱多,丈夫又怎么可能不愿意你进厂了?一个个没脑子的货色。” “现在咱们这位家主李大夫是个仁慈的主公,所以你们才能有这般想法,将来若是换了个严苛的主公或者管事,你们还真能在这里干一辈子么?” “别光顾着眼前,也得为将来打算才是。” 周大娘这一番话,顿时让几名女工沉默下来。 片刻后,一名女工叹息道: “若是能为李大夫在厂里干一辈子活计,那该多好啊。” 其他女工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间,村子到了,周大娘和其他几名女工分开,走向自家的屋子。 这是一间颇为破旧的院子,周大娘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走进院子之中。 院子里,两名挂着鼻涕的小娃猛然抬头,随后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大母!”“大母回来了!” 小奶娃一左一右,同时扑进了周大娘的怀中。 周大娘笑呵呵的将两名孩子同时抱起,各自亲了一口。 “啊四啊五,今天在家乖不乖?” 说话间,两名男子从院子其他地方走了过来。 年轻一些的男子笑道: “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啊四啊五,快下来,大母忙了一天,可不要给大母添乱!” 周大娘笑道: “昨日大夫可是让平原君俯首认输了,今日毛管事下来说了,放假一天。” “对了,还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你拿着,给孩子们多添几件新衣裳。” 年轻男子双目顿时一亮,殷勤接过周大娘的搭子,笑道: “娘,你不是厂子里的人吗,怎么不从厂子里顺手拿点布出来。” 周大娘瞪了儿子一眼: “说的什么话,厂子里的布都是要卖的,怎么能随意乱拿!” 一旁周大娘的老伴走前上来,啪的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 “没规没矩的,还说要进厂子干活呢,像你这样的进去三天就被开除了。” “去去去,带孩子们去后面吃饭去。” 儿子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带着两个奶娃子走了。 老伴看着周大娘,笑道: “来来,累了吧,坐那,我给你按按。” 周大娘惊奇的看了老伴一眼,道: “我嫁给你几十年,咋没见你这么殷勤过,是不是有啥事?” 老伴将周大娘拉着坐下,按着她的肩膀,笑道: “那你这话就不对了,都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殷勤了?” “我隔壁村的堂哥昨天不是来找我了,还拿了一袋米和两只鸡来,意思想着你能不能介绍下,让他的两女儿都进纺织厂干活去。” 周大娘哼了一声,道: “就是那个我嫁给你的时候,连一点喜钱都不想给的堂哥?” “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老娘可懒得理会他。” 老伴动作微微一顿,有些尴尬的说道: “东西我都收了,这要是事情没办成,我的脸面往哪搁?” “你就和厂里的管事好声好气的说一下,成不成再说嘛。” “对了,他还说了,这事要是成了,到时候咱家起新房,他让他三个儿子都过来帮忙。” 周大娘沉默片刻,直到老伴心中七上八下,这才道: “好吧,过两天我和管事的说说,能不能进就看管事的意思。“ 老伴大喜过望,笑道: “就知道我家的婆娘最好了,来来,我再给你按按,舒服不舒服?” 周大娘舒适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身后老伴的按摩,突然间明白了刚才几名小女工发出的感慨。 在纺织厂里干活的感觉,真的很好。 特别好。 咸阳城。 秦王注视着面前的奏章,表情有些古怪。 “所以说,平原君这一次输给李建,并非是因为什么文韬武略,而是因为西市之中几间小小的布店?” 影候站在秦王面前,恭敬道: “回大王的话,正是如此。” “如今平原君不但要赔偿李建一大笔钱,而且他的库房之中还堆积了大量的布匹无法出货。” “从最新的消息来看,如今邯郸城之中的布价已经跌到了原先的五成,而且还有继续下跌的趋势。” 秦王摇了摇头,道: “这个李建,还真的是能给寡人带来惊喜啊。布匹,嘿,竟然能从这种角度来打击政敌,真是刁钻啊。” 顿了顿,秦王看向影候,道: “寡人记得,在邯郸城中好像也有一间布店是大秦的探子开的?” 影候道: “正是如此。不瞒大王说,这一次咱们的布店掌柜因为想要和李建那边搭上关系,所以第一个配合抛售了店内所有的布匹存货。” “从现在布匹的价格走势来看,咱们的店反而是赚了一笔。” 秦王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赚了?寡人是不是还应该感谢这个李建啊。” 顿了一顿,秦王开口道: “对了,李建是不是要结婚了?” “寡人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派人送去邯郸交给他,就算是寡人送他的新婚礼物吧。” 115,李建成亲,秦王的贺礼 对任何男人来说,结婚都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 李建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之中被打扮得如古风美男般的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别小看这古风美男的装饰,从头到脚上百件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都是要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的。 不仅如此,有些东西弄之前还要举行什么仪式,就好像是奥运会取圣火那种感觉,极其的繁琐。 老祖宗们在制定礼仪的时候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繁琐,或许就是为了让后代们一辈子只成一次亲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妈妈妹组合三张脸庞同时出现在李建的身后。 “我儿真俊!”这是亲妈。 “建儿今天绝对是邯郸第一俊郎君!”这是姨妈。 “兄长,十八年来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俊!”这是亲妹。 李建站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感觉我好像一只猴子。” 亲妈顿时不高兴了: “怎么能说是猴子呢?我儿比猴子俊俏太多了。” 顿了一顿,亲妈赶紧补充一句: “就算是猴子,那也是邯郸城之中最俊的猴子!” …… 李建走出大堂,在这里李府众多的家臣门客已经聚拢。 家主成亲,对李府而言绝对是一个大日子。 成亲并有了后代,家族才算是有了传承,家臣门客才能安心。 毛遂走上前来,行礼道: “大夫,马车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能出发。” 李建点头道: “那就走吧。” 车队浩浩荡荡,沿着街道朝蔺府而去。 路旁的行人纷纷为之侧目,议论纷纷。 “这谁家的公子,如此俊俏?” “什么公子,这可是咱们赵国的上大夫,邯郸令李建!” “啥,都做到上大夫了还这么年轻,他爹是上卿,还是君候?” “李建大夫的亲爹也是上大夫,人家这也算是奋斗出来的。” “哇!” 在众人的羡慕声中,李建来到了蔺府大门。 今天站在大门口处迎接李建,是很少出境的大舅哥,蔺氏长孙蔺文。 蔺文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长相十分老成,大有祖父蔺相如之风。 双方各自见礼完毕,李建将手中的大雁交给蔺文,笑道: “劳驾兄长了。” 野雁是这个年代婚礼最常见的伴手礼。 蔺文笑了笑,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随我来吧。” 蔺氏大堂之中,同样也是众多亲朋满座。 两排长辈齐聚,众多目光扫射过来,上下左右全方位无死角的打量。 这种感觉即便是三世为人,见惯诸多大场面的李建同样也有些心中不淡定。 娘家人,那可比敌人可怕多了。 蔺相如坐在最上首,两边是蔺仪和一位李建不认识的蔺氏老者。 李建不敢怠慢,依照之前早就已经练习多次的礼节,朝蔺相如等人行礼: “李氏男建,今日求娶贵府女。” 蔺相如微微点头,道: “蔺氏女柔,可往你夫身旁。” 在蔺相如的身后,蔺柔缓缓的走了出来。 今日的她面施粉黛,身着婚服,头戴华丽饰品,比往日少了几分少女的俏丽,多了几分女人的端庄。 蔺柔来到李建的身边,同样朝蔺氏长辈们行礼。 “孙女今日出嫁,还请大父赠言。” 蔺相如表情严肃,道: “李氏家风持正,你得嫁入李氏为正妻,乃是你之幸事。” “你须孝顺公婆长辈,服侍夫君,教育子女,掌管内务田产,使夫君无后顾之忧。” “今后若李氏有亏于你,可归家,我等自为你主持公道。” “你可谨记?” 蔺柔轻声道: “孙女谨记大父和诸位长辈教诲。” 蔺相如点了点头,道: “既已谨记,且随你夫君归家。” 李建和蔺柔同时再向蔺相如、蔺仪行大礼。 随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两侧长辈拱手为礼。 两侧长辈亲朋起身,向新人回礼。 这些礼仪称不上喜庆,甚至有些气氛肃穆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建率先迈步,离开蔺氏大堂。 蔺柔同样迈步,跟随在李建一丈之后。 大堂门口,蔺柔长兄蔺文含笑嘱咐: “妹子,莫回头,且去。” 蔺柔轻轻点头。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直至大门。 毛遂等家臣分列大门两侧,见蔺柔出来,纷纷单膝跪倒。 “臣恭迎主母。” 一名蔺氏妇女上前,将蔺柔搀扶上了车队之中的第二辆马车。 李建则上了第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蔺府。 李建抬头望天,此刻天际晚霞遍布,落日即将下山,正是黄昏时分,昼夜交替之时。 这场昏礼,总算是走完了前半段。 接下来的后半段,由于是在自家举行,对于李建而言就要放松不少。 李氏之中虽然也不乏长辈,但没有一个长辈敢对自家这位上大夫邯郸令指手画脚。 当官还是很有用的,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虽然当官能省不少麻烦,但该进行的仪式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李建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人偶,被众人牵来牵去。 廉颇看着李建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小子也有被人随意摆布的一天。” 田单失笑道: “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反正这辈子只有一次,习惯就好。” 这一次李建的婚礼,可以说是宾客齐聚。 都平君田单、大将军廉颇等亲自前来,上卿蔺相如则是女方家长,像平原君、平阳君等人虽不前来但也送来了礼物。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有人高声禀报: “大王使者到!”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宦者令繆贤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大王有命,请新人夫妇接旨。” 李建蔺柔上前,朝着繆贤手中的旨意行礼。 繆贤诵读: “李建乃寡人肱股之臣,今日成亲,寡人心中甚慰。” “特赐玉如意一对,丝绢百匹,黄金五百两。” “望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李建和蔺柔齐声接旨。 繆贤将旨意放在李建手中,笑道: “老夫也有一些礼物,等会让人送来。今日为大王办事,就喝不得李大夫的喜酒了,还请李大夫莫要见怪。” 李建同样笑道: “宦者令说的这是哪里话,他日若是宦者令登门,李建一定好好做东,和宦者令喝个痛快便是。” 繆贤离开之后,众多宾客议论纷纷。 “都听说李建大夫深得大王之心,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是啊,别人家的上大夫成亲,怎么可能会有大王的旨意道贺?” “唉,真是让人羡慕。我家那小子成亲的时候,怕是大王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什么旨意道贺了。” “你这话就不对,李建大夫为大赵做出了多少贡献,怎么是你我能相提并论的?” “也是。” 众人这边还在讨论,突然又有人高声禀报: “齐王使者道贺!” 众人顿时震惊。 “齐王使者?我没听错吧。” “齐王怎么都派人前来道贺了?” 在众人吃惊的注视下,一位高冠博带,紫衣白袍的齐国大夫施施然走了进来。 李建心中同样惊讶,怎么还有齐王使者? 惊讶归惊讶,李建自然还是迎上前去,和这位齐国大夫攀谈。 齐国大夫拱手笑道: “我乃大夫田奔,今日特奉太后和吾王之命,前来送上成亲贺礼。” 田奔一挥手,身后一名齐国官吏顿时高声开口: “奉大齐太后、大王之命,贺李建大夫成亲之礼,共计:” “玉佩十对,丝绢千匹,黄金千两,骏马十匹!” 听完这份贺礼,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齐王竟然如此大方?” “齐王的贺礼,好像比咱们大王的还要更多啊?” “这怎么回事?” 作为赵国臣子,从齐王那边获得的贺礼竟远超赵王,这显然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 就连李建自己也是一脸愕然。 李建是完全没想到齐王会来送礼,更没想到齐王出手就送了这么贵重的贺礼。 田奔显然对李建这个表情颇为满意,笑呵呵的说道: “太后说了,若是将来有缘,希望大夫能前往临淄为官。” “届时,大齐必以卿位相赠!” 听着田奔的话,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感情,这是齐国在拉拢李建啊。 怪不得,都下血本了。 廉颇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好个李建,就去了一趟齐国,连卿位都能有了?” 廉颇也是上卿,但这可是他出生入死打了几十年仗,尸山血海之中一步步趟出来的路。 可李建呢,人生第一次出使齐国,回来没几天,齐国人就巴巴的过来邀请,而且一出手就是卿位。 就算是廉颇这样的年纪和阅历,都止不住的眼红。 廉颇的身边,田单笑呵呵的放下酒杯,道: “若是本侯所料不错的话,李建大夫真的去了齐国,应该不会仅仅是个下卿。” 廉颇瞪起眼睛: “不是下卿,难道还会是上卿不成?” 田单笑而不语。 廉颇等了半天,脸色渐渐转为震惊。 “难道真是上卿?”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能坐在这两人身边的,同样也是赵国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听着田单和廉颇的对话,这些大人物们脸上虽然平静,但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齐国可不是韩国燕国这样的小国,而是诸侯国中有头有脸,历史悠久的大国。 虽然现在的齐国确实比不上秦国和赵国,但齐国依然还是经济和文化当时一流的国家。 而且齐国有着数百年的强国底蕴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小看它。 齐国能对李建发出如此正式的邀请,传出去之后必然让整个华夏世界对李建刮目相看。 李建深吸一口气,朝着面前的田奔含笑拱手: “太后和齐王的好意,李建心领了。” “李建眼下并无前往他国效忠之意,但还是多谢太后和齐王。” 田奔显然对李建的回答早有预料,当下笑道: “李大夫言重了,太后和吾王也没想着让大夫马上前往临淄,只是给大夫一个承诺罢了。” 李建让毛遂给田奔安排席位,一旁众人早已经按捺不住,再度议论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居然不是一位大王,而是两位大王道贺。” “两位大王道贺,咱们这几十年来,大赵国内还有第二家吗?” “也就二十多年前平原君成亲那一次吧,那次是魏王前来道贺。” “废话,平原君娶得不就是魏国公主吗?这不能算。” “……那这么说,李建大夫还真是独一无二了。”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毛遂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一次,毛遂的脸庞明显涨红,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秦、秦王使者到贺!” 话音落下,刚刚还一片热闹的宴会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廉颇忍不住道: “谁?” 毛遂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声调: “秦王使者到贺!” 毛遂话音落下,一位黑衣黑衫,表情极为严肃的秦国使者走了进来。 李建这下子也是真的惊了。 齐国使者还能理解,这秦国使者又是什么鬼? 莫非是那位秦王心有不甘,要在李建成亲典礼上使坏? 带着诸多思绪,李建迎向面前的秦国使者。 “在下李建,请问尊使名讳是……” 秦国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建,似乎有些惊讶于李建的年轻。 但很快这名使者就恢复了严肃,朝着李建拱手道: “在下王陵,奉吾王之命,送成亲贺礼。” 王陵一挥手,他身后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双手将一个箱子捧起。 这箱子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厘米见方。 李建的脑海中蓦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箱子里,装的不会是一颗人头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这箱子上,心中都是无比好奇。 秦国嬴稷,秦国建立至今文治武功最盛的国君,带领秦国先后击败了楚国和齐国两大霸主,登顶天下第一强国,七王之首,华夏最强之君。 这样的人,竟然千里迢迢派人送来结婚礼物给一个异国之臣。 里面究竟是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陵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事物。 这东西其实很小,小到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掌握,但王陵拿着的时候却十分的小心翼翼,宛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李建楞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向王陵。 王陵手捧印章,极为郑重的对李建说道: “这便是吾王命我送来的贺礼。” “大秦——相印!” 听完王陵的话,大堂之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哗啦一声,犹如开水沸腾,瞬间炸开。 “相印?” “相邦之印?!” “秦国相邦之印!!” 116,震惊天下 秦使王陵昂然说道: “李大夫之名,吾王久仰。” “今日命我送来这方相印,就是想要告诉大夫,若大夫有朝一日愿意入秦,吾王愿奉上此印,为大夫封侯拜相!” 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还仅仅是猜测的在场众人,终于彻底炸开。 “真的是相邦之印。” “秦国相邦大印啊!” “秦王竟然要请李建大夫入咸阳为相!” “这,快打我一巴掌,看我是不是昏了头。” “啪啪啪啪!” …… 众人的喧哗传进了李建耳中,李建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表情沉静,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 过了几秒钟之后,李建笑了起来。 “多谢秦王相邀,只不过这方印,还请尊使带回去吧。” “请告诉秦王,将来我若是到了咸阳,那也只会是以赵国大军统帅的身份,去和秦王面对面相谈。” 这句话说完,王陵的脸色顿时变了。 “李大夫,你这回答,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王陵盯着李建,就好像一只盯住猎物的恶狼,随时都可能发作。 李建表情淡然,说道: “秦王送来此物,无非是想要施以离间计,想要让大王怀疑我的忠诚。” “这般礼物若是我还能收下,那么就未免过于愚蠢了一些。” “今日乃是我大喜之日,尊使远道而来,我也不想说什么更伤人的话。” “请回吧。” 李建的话掷地有声,在每个人的耳旁回荡。 王陵静静的看了李建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那在下告辞。” 王陵带着秦国相印离开了。 李建转头,看着众多宾客拱手,温和笑道: “让诸位看笑话了,还请诸位继续饮宴吧。” 宴会立刻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但这一次众人议论纷纷的,依然还是刚刚的秦王之礼。 “你们说,秦王刚刚那个相印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堂堂秦王,难道还能送个假印过来?” “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李建大夫去了咸阳,秦王真的会让他在秦国为相?” “那可是秦王啊,应该不至于食言而肥吧。” “秦王不食言?你是不是忘了楚怀王怎么死的?” “反正我就是觉得秦王不会骗李建大夫。” …… 各种议论声中,向来脾气急躁的廉颇反而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宾客闲聊的李建,廉颇叹了一口气。 “年纪轻轻就这么多麻烦,老夫突然也不是很羡慕他了。” 田单听着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大夫在出使齐国的路上和老夫说过一句话,老夫觉得很有道理。” 廉颇好奇道: “什么话?都平君说来老夫听听。” 田单不紧不慢的将一块鹿脯放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吃完,这才在廉颇已经开始不耐烦的目光中开口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终于,一切落幕,李建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新房。 看着房门被关上,再看着静静坐在床榻边上的佳人,李建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幸福而又漫长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搞定了。 …… …… …… 一夜荒唐过后,赵王吃着早餐,伸手锤了锤有些酸痛的后背,懒洋洋的开口道: “赵括,昨天邯郸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对于这位侍卫长,赵王还是比较满意的。 赵括经常会带来一些市井之中的小道消息或者是风俗趣闻,让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的赵王大感有趣。 每日早餐时听赵括说一些趣事,已经成为了赵王这些天的日常。 赵括想了想,笑道: “有趣的事情不好说,但邯郸城中昨晚可是发生了一件注定要名震天下的事情,宦者令应该也很快就会禀报给大王了。” 赵王咦了一声,道: “那是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赵括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缓声道: “昨夜李建大夫昏礼之上,秦王命人送来秦国相印,声称只要李建大夫愿意入秦,那方相印就会立刻归他所有。” 赵王大吃一惊,手中正在喝着的汤碗直接掉在地上。 当的一声,汤碗被打得粉碎,汤汤水水洒了赵王一身。 但赵王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而是脸色极为难看的念叨起了这两个名字。 “秦王……李建!” 虽然赵国的官员们很忙,但成亲毕竟是一辈子一次,所以李建还是有半个月的昏假。 坐在书房之中,李建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对着面前的毛遂道: “现在消息传播得怎么样了?” 毛遂道: “如今邯郸城之中已经是人尽皆知。按照大夫的命令,我们已经派人尽可能的传播了大夫羞辱秦王使者的版本。” 故事流传出去总是有很多版本的,这是流言传播的必然。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流言,李建也不例外。 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传播的流言变得对李建更加有利,一个“李建当场羞辱秦王使者”的版本肯定是要比“李建迟疑良久最终忍痛拒绝秦王相印”的版本要更好。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建比任何人都知道——舆论是能杀人的。 李建点了点头,道: “接下来就每天让人在城里传播这个版本的吧。” 毛遂问道: “臣想问下,要传播多久?” 李建思考片刻,道: “一直到所有人都不愿意听这件事情为止。” 平原君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盯着房顶出神。 自从上一次在王宫中因为布匹战败北而被赵王狠狠处罚了一番之后,这位赵国君候就生病了,至今没有踏出府邸大门一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打开。 平原君有气无力的说道: “放在桌子上,本侯等会再吃。” 李同的声音响起: “君上,臣不是来送餐的,是有事情要禀报。” 平原君皱眉道: “什么事,是和大王有关的事情吗?” 李同道: “是和李建大夫有关的事情。” 平原君的语气变得极为不满: “本侯是不是说了,不要在本侯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李同的语气依然平静: “昨夜李建昏礼,臣按照礼仪,让人以君候的名义送去了礼物。” 平原君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李同道: “在昏礼上,大王和齐王各自都命人送出礼物,其中齐王的礼物更比大王丰厚许多。” 平原君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同继续道: “随后秦王命人送来了一方相印,并声称李建只要入秦为官,那这方相印就立刻归李建所有。” 平原君猛然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李同原封不动的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平原君猛然坐了起来。 “快,扶本侯起来!” 李同慌忙上前,扶住了差点因为力竭而重新摔倒在榻上的平原君。 平原君躺在榻上手舞足蹈,大笑出声: “这个李建,这一次总算是把自己给绕过去了!” 李斯和韩非两人相对而坐。 李斯笑呵呵的说道: “自从咱们来到赵国,师兄弟两人难得有今日之聚。” “今日啊,一定要好好的喝,喝个尽兴!” 韩非同样也露出笑容,道: “师兄说的对,今日一定要尽兴畅饮。” 师兄弟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心情颇为舒畅,随意闲聊起来。 李斯笑呵呵的道: “我刚刚才从城外回来,你是不知道,这相邦官署的事务太过繁重了,唉。” “每天跑来跑去,一开始的时候就在邯郸城里跑,将来怕是要跑遍全国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李斯看似抱怨,但脸上那浓郁的笑容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在炫耀。 韩非笑着点头道: “师兄如今年富力强,能多忙一些也是好的,更容易得到都平君的赏识,升职也快一些。” 李斯被韩非一番夸赞,心中越发的得意,道: “当初让你跟着我一起投到都平君府中,你非要去跟那什么李建大夫。” “不是师兄说你,一个上大夫怎么能比得上君候呢?” “是,我知道你觉得李建大夫有潜力,但他就算再怎么样有潜力也是将来的事情,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好呢?” “如果他现在就能封侯拜相,那才有追随的价值呢。” “你呀,还是太年轻,唉,听不进长者的劝导。” 李斯摇头晃脑,连连叹气,心中却有些暗爽。 李斯虽然是韩非的师兄,但他只是半路入门,而韩非则是正儿八经由荀况一路开蒙至今,属于那种被所有人宠爱的嫡系小师弟。 虽然韩非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李斯,但李斯却依然有种被韩非处处压制的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终于难得的消散了。 李斯再怎么不如韩非,至少在选择主君这方面,比韩非强了太多! 韩非看着李斯,笑了笑,道: “师兄应该是不知道,其实李建大夫若是说道封侯拜相……还真不是没有机会。” 李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非慢吞吞的说道: “昨夜在迎亲宴上,秦王命使者送来一方秦国相印,当众声名只要李建大夫愿意入秦,这一方相印就立刻归李建大夫所有。” 当的一声,李斯手中的酒杯直接掉在地上,酒水洒在袍子上,到处都是。 “此、此事当真?” 韩非微笑道: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今日想必都已经传遍邯郸城了,师兄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 李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那位年纪轻轻的李建大夫,竟然能获得秦王的相印邀请? 那可是秦王嬴稷,这个世界上的最强君王! 李斯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道: “李建大夫他……答应了?” 韩非摇头: “大夫他拒绝了。而且大夫还说了,若是将来他有机会前往咸阳,必然是率领大军而去,绝对不是为了官位而往。” 真拒绝了…… 虽然已经有一定猜测,但李斯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中的情绪还是变得无比的复杂。 那可是秦国的相印啊。 虽然说秦国素来有分左丞相和右丞相的传统,但是…… 那可是秦国的相印啊! 怎么就能当场拒绝了呢? 李斯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韩非。 李斯突然发现,即便是按照现在的能力,自家师弟的这位主君李建大夫,还真的已经不比都平君田单要差了。 韩非伸过手来,帮李斯斟了一杯酒。 “师兄,喝酒。” 李斯这才回过神来。 “啊对对对,喝酒喝酒。” 只是这刚刚喝起来还如甘泉般醇厚的美酒,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没有滋味了! 临淄,齐国王宫。 后胜快步走入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太后,大王,刚刚从邯郸中得到的情报,是关于赵国上大夫李建的。” 太后和齐王同时抬头。 齐王略作等待,见太后没有开口,便道: “李建怎么了,他不是成亲了吗,总不能在成亲的时候还闹出什么事情了吧?” 后胜笑道: “大王果然明鉴,在李建成亲的晚宴上,还真发生了一些事情。” 齐王顿时疑惑: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后胜道: “在晚宴上,秦王送来了一个礼物……” 后胜如此这般,将当时的情形给说了一通。 齐王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后来便越听越是震惊。 “什么,李建这家伙,居然拒绝了秦王的相印?” 后胜点头道: “严词拒绝,没有给任何后路。” 齐王表情复杂。 齐太后轻叹一声,开口道: “秦王果然是个狠人,为了离间赵国君臣,竟然能使出这样的计谋。” “从今往后,赵王对李建的信任必然是大打折扣了。” 齐王忍不住道: “母后觉得这仅仅是秦王的计谋吗?也就是说,秦王是不会真给相邦之位了?” 齐太后摇头道: “不,若是李建当真入秦的话,这相邦之印肯定是他的。” “但相邦是可以被撤换的,明白吗?” 齐王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秦王无非就是用一个暂时能当几天相邦的承诺,换来了赵国内部的君臣不和。” “这老东西,还真是老奸巨猾呢。” 齐太后温和的笑着,道: “那位李建大夫是个有趣的人,希望他能自己想出好的解决办法吧。” 齐王沉吟半晌,摇头道: “君王若是当真猜忌臣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好的办法呢?” “这位李建大夫若是不离开赵国,将来的下场,怕是已经注定了!” 117,李建的新职务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李建结束了愉快的假期,回到了邯郸官署之中。 正如之前所想,这里等待着他的是堆积如山的公务。 很多事情下面的官员可以解决,但也有很多事情只能由李建这位邯郸令解决。 就比如说,司寇官署送来的对李同等人的判决。 “主犯李同等五人发配边疆,凡当日杀人者偿命,伤人者赔钱,其余人等杖责三十。” 李建提起毛笔,在上面写道: “无异议。” 砰的一声再盖上印章,这份审判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毛遂接过这份审判,轻声道: “大夫,要不要给他们……” 李建摇了摇头,淡然道: “平阳君是平原君的亲弟,审判时有所偏颇也算正常。” “这一次我们已经是大获全胜,就不必再咄咄逼人了。” 穷寇莫追。 政坛之上敌我难分,为了将来可能存在的合作,和平原君撕破脸皮并无必要。 真正需要撕破脸皮的时候,应该是能一击致命,让平原君政治生命彻底断送之时。 毛遂道: “今天廷议,似乎是要商议对燕国出兵之事。” 李建点头,打了一个哈欠: “那就让他们慢慢商议好了,反正我还没那个参与议事的资格呢。” 李建无论支持田单还是支持廉颇当主将,另外一个人心中都必然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参与的资格反而是一件两不得罪的好事。 蔺相如和田单两人的请帖几乎是同一时间送到了李建手中。 李建在思考片刻后,选择先去田单府赴宴。 田单表情看起来颇为愉快,对着李建道: “来来,今天老夫可是让人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咱们好好聊聊。” 李建拱手道: “先恭喜都平君成为伐燕之战的主将。” 田单脚步一顿,脸上浮现笑意: “李建大夫果然消息灵通。” 李建笑道: “其实下官是猜的。” 田单放声大笑。 这位都平君没有说谎,菜肴确实很丰盛,各种山珍河鲜应有尽有。 就连美酒的味道也非常的醇厚,李建一喝就知道,这是来自李氏酒坊之中所售卖的邯郸白酒。 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喝自家的酒,这个感觉不得不说,相当微妙。 田单心情非常愉快,道: “大将军和李大夫的关系似乎很不错,但这一次大王还是更加信任老夫。” 田单的高兴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次的主将之责绝对是他的一大胜利。 李建想了想,道: “坦白说,无论君候和大将军哪一位能领兵出征,下官都相当高兴。” “对了,不知是何时出兵?” 田单笑道: “秋收过后。” 李建这下是明显吃了一惊: “要在冬天开战?” 田单微微点头,给出了解释: “箕子朝鲜已经派人前来联络,言明今冬会联合东胡一起进攻燕国。” 李建这才明白过来。 感情不是齐赵联军而已,而是齐、赵、朝鲜、东胡,从四个方向一起进攻燕国。 也难怪会选择在冬天这种不寻常的时间开战,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春耕结束到秋收之前的这段时间开战才对。 这个时代的棉花还没有大规模的在华夏之中种植开来,御寒能力不足是中原民族的硬伤,秋冬季节大家更愿意选择休养生息。 只不过随着战国时代诸侯国纷纷进行体制改革,法家官员们所打造的国家机器已经能够迫使底层的老百姓们冒着冻死的风险,为前线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了。 在这其中,秦国是佼佼者,赵国则是追赶者。 李建想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冬日战争,民众实在太苦。” 田单表情微变,随后语调微微放平: “众生皆苦,又何止平民百姓呢?若国家不强,平民同样也没有生存空间。” 李建并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和田单纠结下去,他没有傻到要去改变一个活了几十年之人的世界观。 倒是田单主动提出了问题: “在对抗燕国这方面,李大夫有什么建议吗?” 李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田单一句。 “不知道都平君打算怎么对付燕国呢?” 田单胸有成竹,开口道: “对付燕国,自然是先长久相持,让东胡、朝鲜的兵马先消耗燕国的力量。” “等到明年开春之际,才是我军大举进攻之时。” “明年秋天之前,我军应该就能兵临蓟都城下,迫使燕王割地求和了。” “甚至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能直接将燕国彻底吞并!” 作为一个齐国人,田单对于燕国的恶意是从来都不加以掩饰的。 李建表情认真的听完了田单的话,然后开口道: “这个计划确实很好,不过我并不认为都平君你有这么多的时间。” 田单皱眉道: “李大夫你的意思是?” 李建道: “燕国并不是如今我们最大的对手,秦国才是。” “秦王也不是一个傻瓜,他怎么可能放任我们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对燕国进行征战呢?” 说是战国七雄,但实际上真正一直争霸的国家,每个时代也就那么几个。 先是魏齐争霸,然后是齐楚争霸,接下来是秦齐/秦楚争霸,眼下是秦赵争霸。 同时代的其他国家,如果不是因为争霸国之间的合纵连横,早就已经被吃干抹净。 田单道: “对于这件事情,老夫也并非没有预料。” “这一次四方联军围攻燕国,我们大赵本身并不需要出动太多军队,主要抽调的也是北边边骑军团的主力。” “南方的步兵主力,完全可以用来防备秦国的进攻。”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秦国人是不可能在一年内突破我军防线的。” 李建笑了起来: “难道都平君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兵棋推演结果吗?” “如果秦国选择的进攻方向不是大赵,而是韩国呢?” 田单呵呵的笑着,正色道: “老夫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呢?但老夫觉得,秦王只要得知了兵棋推演的详情,就不会继续考虑进攻上党郡的事情。” “二来,即便秦国进攻上党郡,大赵也同样可以出兵帮助韩国坚守上党郡。” “三来,如果战争真的在上党郡爆发,我们大赵的边骑军团同样也派不上用场。” 看着田单有条有理的说完这些,李建也不由微微点头。 “虽然下官还是不同意都平君的意见,但下官衷心祝愿都平君能得胜归来。” 田单笑呵呵的举起酒杯。 “等老夫得胜归来之后,一定会向大王保举,让李建大夫成为我们赵国真正的卿!” 离开田单府,李建的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行驶着。 李建斜倚在车厢的软榻上,静静的思考着即将爆发的这场战争。 虽然三世为人,但这依然是一场不在李建记忆之中的战争。 很多事情已经被改变了,世界线的走向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接下来的路,他得自己走。 该怎么走呢? 李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就很难停止。 大批的赵国边骑获得命令,开始朝着赵燕两国的边境线进发。 作为高阙塞今年来的风云人物,五百主李牧也理所当然的带着麾下的五百骑兵加入了大军的行列,浩浩荡荡朝着东方而去。 秋天已至,草原上的草开始枯黄,大片大片的荒芜。 要等到明年春天,这里才会上演“春风吹又生”的绿色奇迹。 李牧的身边,众多赵国骑兵们脸色兴奋的讨论着。 “好些年没有开战了。” “是啊,总是在南方开打,咱们这些骑兵都派不上用场!” “这一次在北方开战,燕国那边的平原可多的是咱们纵横驰骋的地方呢。” “这一次定要多弄点战功,机会难得!” 李牧含笑听着部下们的讨论,心中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李建大夫……这一次怕是不能获得他的指导了。” 这些天来,李建和李牧之间的书信来往是非常频繁的。 书信毕竟比不得语言,李建所写信中很多让李牧疑惑不解的地方,限于篇幅往往很难得到回答。 想到这里,李牧心中不由有些遗憾。 邯郸城中,李建正聚精会神的工作着。 作为赵国的都城,邯郸是赵国大军的聚集地。 每当有战争爆发,邯郸城这边就有海量关于军需后勤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 这也是李建第一次应对这些事情,可以说忙的是脚不沾地。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李建几乎每天都在处理相关事宜,各种细节上的扯皮更是让他烦不胜烦。 “有士兵偷了邯郸城老百姓十只鸡?这种事干嘛来报官,让他去找军队啊!” “有女孩被士兵搞大了肚子?此事转交司寇处理!” “有将军说咱们提供的马鞍不好乘坐?让他滚蛋,一天天惯的,不服去找蔺卿理论,那不归我管!” …… 邯郸城中并不只有邯郸官衙,还有大量其他中央官署,邯郸官衙作为一个地方官衙,在面对这些中央官署的时候打交道是比较劣势的。 一个月时间下来,李建和田单争执了三次,平阳君拍了四次桌子,和廉颇吵了六次架,和娘家老爷爷蔺相如大眼瞪小眼不下十次,终于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大军出征的这一天到了。 宗庙面前,年轻的赵王表情激动,将手中象征着祖先意志的斧钺交到了主将田单的手中。 “都平君,你此次率军出征,须得胜归来,以告祭赵国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田单单膝跪地,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斧钺,随后站了起来,正色道: “请大王和列祖列宗放心,臣必不会让大赵威名蒙羞!” 震天的鼓声中,田单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主将战车,带着赵国大军呼啦啦的朝着北方而去。 李建看着大军远去,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只需要监督各种军需的运输,再也不需要和奇奇怪怪的繁琐事务打交道了。 回家的时候,李建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一名白发苍苍,年纪上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误会的医者正坐在房间之中,伸手搭在蔺柔的手腕上。 李建愣住,心中微微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 老医者也看到了李建,站了起来,微笑道: “恭喜夫人,恭喜大夫,确实是喜脉。” 蔺柔怀孕了。 对于这件事情,李建本人还算淡定,但毛遂等家臣的喜悦简直是要突破天际。 “一定是个公子,肯定是的!”毛遂斩钉截铁的对李建说道。 李建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是个女公子,将来不也能再生吗?” 毛遂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然后笑道: “臣还是觉得是个公子。” …… 战争对赵国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在大军开拔过后,邯郸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李建有些时候上下班路过,看着熙熙攘攘的赵国西市,心中也不由感慨。 一个习惯了战争的年代,对华夏来说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田单显然忠实的执行了之前所设想的战略,大军在边境和燕军僵持,但并未爆发什么决战。 天气一天天的转冷,邯郸城中的落叶都已经凋零,随时都可能迎来下雪的季节。 又是一天早晨,李建刚刚在邯郸官署办公房之中落座,就被喊到了王宫之中。 在赵王的御书房中,李建并没有看到别人,只有平原君一个人陪侍在旁。 这让李建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王笑吟吟的看着李建,道: “李建啊,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寡人是看着心里的,也相当的满意。” “这一次,寡人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李建道: “请大王吩咐。” 赵王道: “都平君田单刚刚上了奏折,说中山郡的郡守乐丕对大军后勤工作多有拖延,他已经将乐丕当场斩杀。” “你和田单的关系不是还不错么,你就暂时兼任一下这个中山郡的郡守,给田单站好后勤的岗吧。” 李建听完,心中顿时一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王身旁的平原君。 中山郡的郡守? 总感觉,这是一个大坑啊! 118,吕不韦的心思和中山郡的麻烦 李建沉吟片刻,道: “臣领命。” 赵王满意点头,道: “很好,那你就好好干吧。做得好了,寡人必定重重有赏。” 李建离开王宫,立刻就去找了蔺相如。 正在办公的蔺相如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大吃一惊。 “中山郡郡守的职位明明上次廷议时并未决出,为何大王竟如此独断,直接将你任命?” 李建非常冷静的分析: “应该是平原君在背后出的力。”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你之前的那次商战应该让平原君记恨在心,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化解。” 李建道: “无妨。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要请教,究竟中山郡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单的脾气不说是老好人,但也和残暴沾不上边。 能让田单用主将的临机专断之权先斩后奏,说明中山郡那边绝对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蔺相如道: “具体的详情老夫也不清楚,但从廷议上的简报来看,应该是中山郡灵寿城中爆发了一场针对大赵的暴动。” “暴动?”李建明显有些疑惑。 蔺相如叹息道: “若是普通的暴动也就罢了,但这一次的暴动乃是燕国人组织的,口号也是让中山郡加入燕国之中。” “叛军声势浩大,一度占领了灵寿城,迫使郡守乐丕和郡尉等人逃亡出城。” “都平君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回师灵寿将叛军击败。” “在审问叛军之后,都平君得知郡守乐丕和这一次叛乱脱不开关系,于是就将乐丕直接斩杀了。” 李建吃惊了: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邯郸这边完全不知情呢?” 蔺相如道: “这件事情刚刚发生不久,大王又下令全力封锁消息,邯郸方面自然是暂时不知情的。” “不过事情终归是瞒不了多久,这两天邯郸城中应该就会陆续出现相关的传言了。” 李建若有所思,看来自家的鸱鸮还是过于注重邯郸城内,对于赵国其他地方的情报收集有些不够上心。 还是需要时间发展啊。 蔺相如表情严肃,提醒道: “老夫知道你和都平君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你不要忘了,都平君这一次的目标是为了打胜仗。” “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跟他的目标冲突的话,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向你举起屠刀。” 李建笑了起来: “蔺卿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回到府邸之中,李建把所有亲近之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这个消息。 一如李建之前所料,大家的脸上都是吃惊的表情。 亲妈陈氏忍不住道: “中山郡,那可是和燕国毗邻的边郡啊。这个时候大王派你去中山郡,也太危险了吧。” 李建笑着安慰: “无妨,越接近战场,功劳越大。这一战若是顺利打完,那接下来我晋升为卿应该就有很大希望。” 好不容易才将妈妈妹三人组安抚完毕,李建看向蔺柔。 新婚燕尔,妻子刚刚怀孕不久就要离开,多少是有些不太得劲。 蔺柔握住李建的手,轻声道: “夫君且去便是,妾身自会掌管好家务,让夫君在前方能安安心心的。” 李建点了点头,沉声道: “一切就都拜托夫人了。” 军情似火,由不得拖延。 第二天,李建就带着一队护卫离开邯郸,一路朝着北方而去。 咸阳城,安国君府。 这座府邸的主人,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坐在上首,他的正妻华阳夫人则坐在他的旁边,两夫妻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在他们的面前,嬴异人毕恭毕敬的双膝跪地,行大礼。 “孩儿拜见父亲,娘亲。” 华阳夫人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扶起了嬴异人: “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为娘的亲儿子!” 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嬴异人被过继到华阳夫人处,成为了华阳夫人唯一的儿子,并改名为嬴子楚。 子楚,即“楚之子”的意思。 为何取这个名字,主要因为华阳夫人乃是来自楚国王族的公主,刻意讨她欢心。 吕不韦在一旁抚须看着这一切,脸上同样也是笑容满面。 嬴异人,不对,嬴子楚如今已经成为了秦王嬴稷唯一的嫡长孙。 吕不韦的“奇货可居”计划,至此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步骤。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候六十多岁的秦王嬴稷和四十多岁的安国君嬴柱先后老死,嬴子楚就将成为新的秦王。 从年纪来看,吕不韦觉得,应该用不了几年时间! 庆祝晚宴非常的热闹。 不但宾客盈门,而且还有诸多美姬美酒,在厉行法家之风的秦国中属于相当罕见的情况。 嬴子楚在自家父亲的带领下,和许多秦国国内的重臣们相谈甚欢。 秦王嬴稷已经老了,就连安国君嬴柱都不算年轻,让这位已然成年的王太孙开拓人脉就显得极为必要。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芈宸非常热情的和吕不韦攀谈。 “吕大夫啊,你如今也是我们大秦的客卿大夫了,刚刚安国君又让你以后负责教导子楚,将来你在大秦之中肯定是大富大贵了。” 吕不韦笑着举起酒杯,道: “能有今天,全是仰仗阳泉君的牵线。将来吕某若是在大秦有所作为,阳泉君的恩德是必须要好好报答的。” 芈宸闻言,一张胖脸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连声道: “吕大夫,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两人一番闲聊,气氛十分热络。 阳泉君笑道: “听说吕大夫的家人们如今还在卫国?那卫国都已经名存实亡了,早成为魏国的傀儡附庸,你还是早些让家人们搬到咸阳来吧。” 吕不韦闻言,脸色不由微变。 他的家人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卫国,在邯郸住了好一段时间了。 说白了,李建需要一些吕不韦的把柄,比如说家人。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笑道: “那是那是,下官都已经写信回去了,眼下马上就是冬天,明年开春之后就让他们赶紧过来。” 阳泉君双目微微眨动了一下,笑道: “那吕大夫最好还是抓紧吧,因为马上就要开战了。” “你家人不是在卫国么?到时候战事一开,无论走韩国还是赵国都到不了大秦啰。” 吕不韦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开战?阳泉君可否细说。” 阳泉君哈哈笑道: “吕大夫也不是外人,那本侯就告诉你吧。” “前几日大王已经召开会议,将军们正在制定作战计划,等到合适的时间点大军就会即刻出征,进攻韩国!” 吕不韦瞪大了眼睛: “韩国?难道不应该是赵国吗?” 阳泉君故作高深的一笑: “这是大王的决定,又怎么是本侯所能够置喙的呢?” “总之,吕大夫,记住我的话,抓紧时间,不然你和家人重聚的日子恐怕要变得更久了。” 深夜时分,吕不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作为秦国客卿大夫,他其实有一座单独的府邸,但吕不韦更愿意住在这座安国君府中就在嬴子楚住处隔壁的小院之中。 原本浑身酒气,走路七歪八扭的吕不韦在进入院子里之后立刻变得正常起来,快步走向房间。 简单洗了把脸,吕不韦坐在书房中,拿出笔墨纸张,开始思考。 “究竟要怎么说服李建呢……” 吕不韦轻声自语。 作为一个极具野心的人,吕不韦并不愿意就此被李建所掌控,不想当李建的棋子。 但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李建的掌控之中,吕不韦还没有无情到能在咸阳独享富贵,坐视所有亲人被团灭的地步。 更何况,只要有这些亲人在手,李建不需要杀人,也能有一百种办法毁掉吕不韦。 “一步落后,步步受制于人啊。”吕不韦发出感慨。 他开始落笔。 “李建大夫在上:” “奇货可居计划已然完成关键步骤,嬴异人改名子楚,过继华阳夫人为嫡子……” “据阳泉君所言,秦国将会趁齐赵联军和燕国激战之时,以雷霆之势进攻韩国,或将韩国一举灭亡。” “秦安国君嬴柱询问吕某何时将家小迁来咸阳,为安秦人之心,可否请大夫让我部分家人先行前往咸阳,吕某必尽心竭力效忠大夫,绝无二心。” …… 良久,吕不韦将这份修改润色再三的信纸封了起来,长出一口气。 “李建……嘿,若是有朝一日……” 吕不韦哼哼几声,眼中神情如面前灯火,明灭不定。 让李建有些意外的是,自己这一次的中山郡之行,居然还有同行者。 刚离开邯郸不到一天时间,这位同行者就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骑兵追了上来。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身边的乐乘: “乐乘将军,想不到这一次你我居然还能成为同僚,真是世事无常啊。” 乐乘黑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建心中越发好笑,道: “乐乘郡尉,我可是你的上官,难道我们大赵官员在面对上官的时候都是你这种态度的吗?” 是的,这一次乐乘之所以和李建通行,是因为赵王给了乐乘一个新的职务。 赵国中山郡郡尉。 郡守是一个郡的排名第一的最高长官,而郡尉则是一个郡的最高军事长官,通常排名第二。 所以李建还真没说错,这一次他真的当了乐乘的顶头上司。 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刚刚成为郎中卫队都统的李建,还只是乐乘麾下三都统之一呢。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地位就来了个倒转,也难怪乐乘满脸不爽了。 乐乘臭着脸,冷冷的说道: “李郡守,我虽是郡尉,但若你并无正事的话,我也没必要陪着你闲聊。”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有啊,怎么没有正事。你们乐氏不是中山郡之中的名门大族么,这一次中山郡出的事情,大王特地派你前来,你难道不该给本郡守提供点资料?” 两百年前,魏惠王派魏国大将乐羊灭掉了中山国,随后乐羊便奉命镇守魏国中山郡,乐氏一族由此在中山扎根至今。 后来中山国复国,又在三十年前被赵武灵王灭掉成为赵国中山郡,乐氏一族也就投入赵国麾下,成为了赵国臣子。 乐乘沉默片刻,道: “中山郡之中的事情,很多我目前也不清楚,等去到了灵寿搞清情况,自然会告知郡守便是。” 李建看着乐乘,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灵寿到了。 这座城池是中山国复国之后的都城。 当年中山国被魏国灭亡,残部跑到太行山之中打游击,后来趁着魏赵交战,中山郡和魏国本土交通被阻断的契机成功复国。 复国之后的中山国君臣极具危机意识,主动放弃了原先位于河北平原上的顾城,迁到了就在太行山脚下的灵寿城。 目的不用多说,自然是为了方便随时跑路。 正如其他山城一般,灵寿拥有着多雨和寒冷两个特点。 明明外面才初秋刚过,这座城市的气温却已经给人初冬的感觉,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冰冷的不仅仅只有城的气温。 在城门口的城墙上,横七竖八的悬吊着上百具尸体。 李建驻足观望,不忘询问一旁的乐乘: “我听说中山国是由白狄所建,这些白狄是不是那种肤色白皙,人高马大的类型?” 根据某些历史书籍记载,白狄可能是来自里海附近游牧民族雅利安人的一支。 乐乘面无表情的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呢,还是表达“不是”的意思。 突然,乐乘的表情微微一变,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 “放他下来。” 毛遂看了李建一眼,李建微微摇头,示意不必阻止。 片刻后,这具尸体被人从城头上解了下来,放在了乐乘面前的地上。 看着这具已经干瘪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乐乘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起来。 足足过了好一会,乐乘才抬起头来,对着李建说了一句话。 “此乃我三弟。” 李建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头。 所以,乐氏一族也参与到了这场叛乱之中? 李建看着面前安安静静,城门口人流极为稀少的灵寿城,轻出一口气。 这座城池之中,究竟还有多少针对赵国的恶意呢? 作为赵国派驻至此的最高长官,李建必须要好好考虑此事。 这不但关系着李建的前途,甚至可能关系到李建的性命。 突然,毛遂一声发喊。 “大夫小心,有刺客!” 119,女刺客和司马氏 几乎就在毛遂大喊的同时,李建下意识的趴在了马背上。 嗖的一声,一支弩矢从李建头顶擦了过去。 这一刻,李建的心中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和上一次被行刺相比,这一次的刺客射术……好像没那么准? 在李建身后,一名亲卫猝不及防被射中肩膀,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毛遂勃然大怒,抽出腰间长剑。 “不要让这个刺客跑了!” 李建刚刚直起身来,刺客就已经被包围了。 李建顾不得其他,立刻高声招呼毛遂。 “别杀人,尽量捉活的!” 这不是因为李建仁慈,而是死人不能开口讲述情报。 乐乘脸色剧变,策马直接冲了上去,只留下吼声在原地停留。 “留两个给本将军!” 李建下了马,被众多护卫团团簇拥了起来。 仗着身高优势,他勉强能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乐乘和毛遂正带人围剿一支刚刚冲出来的刺客队伍。 这支刺客的队伍人数明显并不算多,也就二十个左右。 “乌合之众啊……” 李建看了一会,终于完全放心。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过后,一男一女两人被押到了李建的面前。 乐乘浑身加脸上都带着血迹,但整个人精神奕奕,看上去犹如一只刚刚饱餐的恶狼。 “李……郡守,只跑了一个,其他人都死了,这两个是我活捉的。” 乐乘刻意强调了他的功劳。 李建笑了笑,道: “乐郡尉辛苦了。那么,你们两人能否说说,为何要行刺本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名俘虏的身上。 这两人年纪都比较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他们的装扮明显和寻常赵人不同,更偏向于齐、魏等中原诸国宽袍大袖的华夏衣冠风格。 男子的头顶还带着一顶象征着贵族的冠冕,鲜血泼洒其上,多少有些狼狈。 女子脸庞俏丽,腰肢纤细身材高挑,一双细长的妙目恶狠狠的盯着李建,好像要把李建给敲骨吸髓一般。 两人在听到李建的问话后,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摆明了不想说话。 李建看了一眼毛遂。 毛遂走上前去,一拳极为朴实无华的打在了男子的小腹上。 男子一声惨叫,整个人的身体弯成了大虾。 毛遂淡然道: “下一拳我会打在你的脸颊上,把你的牙全部打掉。” “再下一脚我会直接踢在你的胯下,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好不容易直起身来的男子脸色大变,用极为标准的雅言道: “你……卑鄙!” 乐乘冷冷的说道: “还有比你们这种躲在暗处行刺更加卑鄙无耻的行径吗?” “说吧,你是中山氏还是司马氏的人,本将军乐乘,老实交待的话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年轻男子闻言,目光顿时变得越发愤恨,大笑了起来。 “乐乘,你乐氏也是中山大族,如今你竟然帮着赵国这些侵略者来镇压我们中山人的复国?” “我中山定今日就算死了,将来也定会有人将你们这些叛贼挫骨扬灰,以告慰中山英灵的在天之灵!” 伴随着男子的话语,血沫不停从他口中喷出,让他整个人显得颇为狰狞。 乐乘脸色一沉,一脚直接踢在了男子的胯下。 男子一声撕裂天际的惨叫,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和男子一起被俘虏的女子见状,不由愤怒的叫喊了起来。 “你们,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的王子!” 乐乘目光转向女子,冷冷的说道: “既然他是中山氏的,那你应该就是司马氏的了吧?” “司马氏明明在中山灭国时第一个效忠大赵,如今却出尔反尔,本将必要诛灭你们全族,以儆效尤!” 说完,乐乘直接拔出腰间长剑。 就在此时,另外一把长剑横在乐乘面前。 李建淡淡的声音传来: “乐郡尉,若是本郡守没有记错的话,这两名俘虏应该由本郡守来决定他们的死活才是。” 乐乘脸色一变,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郡守所言极是。” 乐乘收回长剑,退到一旁,表情变得极为淡漠,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建咳嗽一声,道: “走吧,先去我的郡守官署,把这两个俘虏带上。” “对了,再把刚刚死掉的那几名刺客派人挂到市集门口去。” 中山郡的郡守官署极为气派,甚至比邯郸令的官署还要气派。 在大门口处,几十名赵国官吏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见过郡守,郡尉。”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官吏,心中却想起了一件事情。 中山国的灭亡,其实有两大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赵国在经历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迅速变得强大起来,国力对中山国形成了碾压。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中山国的汉化过度。 作为白狄所建立的国家,中山国在称王之后直接抛弃了来自白狄的诸多传统,从衣食住行到礼仪制度各方面全力向华夏诸侯靠拢。 甚至为了表示正统,他们直接学习的是最古老的诸夏之礼,也就是周王朝刚刚建立时由周公旦所制定的那个版本。 原本骑马射箭能征善战的中山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立于战车之上挥舞着矛戈大戟的华夏武士。 在日常生活中,中山贵族们更是一个个宽袍大袖,操着一口标准的雅言,各种周朝礼仪典故信手拈来,俨然一个周王朝诸侯的既视感。 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如果不灭国,那才是奇迹呢。 而眼前,李建的视线之中,几十名中山国的官吏就有超过一半是这种宽袍大袖,飘然出尘的华夏衣冠之人。 和他们比起来,在场包括李建在内这些穿着胡服紧身窄衣劲装的正宗赵国人,反而看起来更像是异族了。 这纯度,有点高啊。 李建目光微微一转,道: “这里最大的是谁,出来和本官说话。” 一名白发苍苍,身着华夏衣冠的老者走了出来,用标准的雅言道: “下官司马平,乃中山郡都司空,见过李郡守。” 李建看着司马平半晌,突然笑了。 “毛遂,把那名女刺客带上来。” 女刺客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司马平先是有些不解,目光落在女刺客身上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露儿,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女刺客看到司马平之后,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支吾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大父,我……” 李建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毛遂手握剑柄,上前一步,冷冷的开口道: “此女和一个名叫中山定的男子刚刚伙同一群刺客妄图行刺郡守,你如何解释?” 毛遂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中山郡官员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 司马平老脸上更是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女刺客,道: “露儿,你……” 噗通一声,司马平竟当场晕了过去。 女刺客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冲上来,却被一旁的亲卫死死按住。 “大父,大父!!!” 李建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看来这灵寿城中,确实是有不少内幕的嘛。 负责坐镇灵寿城的赵军守将名叫田度,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田单的族人。 田度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面对李建的时候相当的客气。 “郡守大人,这是一封来自我家君候的亲笔信,还请一观。” 李建接过了信,信口问道: “都平君现在何处?” 田度道: “自然是在战场前线。” 李建道: “战况如何,燕军数量和实力如何?” 田度道: “末将也不知晓,还请郡守恕罪。” 李建拆开了信,田单的字迹映入眼帘。 “李建大夫亲启:” “老夫自抵达前线后,便察觉中山郡有所不对,郡中官员在组织民夫运输后勤之事上多番推阻。” “老夫原以为此乃国内某些重臣想要给老夫扯后腿,但其后灵寿叛乱之事爆发,老夫率军平叛后,发现此事或许有些蹊跷。” …… 李建当着田度的面将信烧掉了。 田度从怀中拿出半枚虎符,放在了李建面前。 “此乃灵寿城中一千兵马的虎符,原本由前任郡守掌管,现在交给李郡守。” “郡守若无其他事情,末将就回去向都平君汇报了。”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 “请回去告诉都平君,中山郡这一次不会再扯后腿了。” 当天晚些时间,李建又一次的见到了都司空司马平。 司马平噗通一声,跪在了李建的面前。 “老夫孙女司马露一时糊涂,被中山氏叛贼所蛊惑,还请郡守大人有大量,放她一条生路,司马氏上下必永感郡守大恩!” 李建看着司马平,似笑非笑。 “都司空,和本郡守说说这一次中山郡的事情吧。” 司马平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连声道: “这都是中山氏那群叛贼,他们贼心不死,各种威逼利诱,拉拢了一批蠢材想要造反。” “但请郡守明鉴,下官是真的没有参与到此事之中啊,不然都平君也不会留下官一条老命。” “老夫的孙女也是被中山定那厮给蛊惑了,老夫回去一定好好的将她教训一番,还请郡守大人高抬贵手。” 李建盯着司马平,笑了起来。 “都司空知不知道,其实本官在审案这方面,也是很有些心得的。” “楼昌投毒案都知道吧?那就是本官亲自侦破的。” “本官刚刚上任,就有人敢行刺,这件事情本官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的孙女是清白的,那就等着吧,等本官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决定如何处置她。” “毛遂,送客!” 毛遂非常不客气的把依然还在喋喋不休求情的司马平给“请”走了。 司马平刚走,乐乘就随之走了进来。 “郡守,听说田度将虎符交给了你?” 乐乘的意思很明显,他是郡尉,一个郡的最高长官,虎符应该在他的手里。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虎符确实是在本官手里,最近这些天灵寿城中可能不太平,等过些日子这里太平了,本官再把虎符交给乐郡尉吧。” 乐乘脸色变幻片刻,道: “灵寿城中该死的人应该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郡守大可不必担心。” 李建笑了起来,道: “本官才刚到灵寿城就被人刺杀,你让本官如何放心得下?” 乐乘哼了一声,又走了。 毛遂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夫,这乐乘乃是中山郡本土之人,若是他和这些本土家族再度勾结的话……” 李建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 三十年前,赵武灵王已经把这座城池屠杀过一次。 半个月前,田单又把这座城池屠杀了第二次。 如果这座城池还能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组织起第三次反抗,并成功杀死坐镇此地的李建,那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一夜无话。 赶路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个地方睡个安稳觉,李建这一晚上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一早,毛遂前来禀报。 “昨夜有人试图劫狱,但试探过后被我们的人发现就立刻撤退了,并没有能够抓住任何人手。” 正在喝粥的李建闻言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想死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呢?” 吃饱喝足,李建并没有去理会中山郡之中的公务,而是来到了监牢之中。 先解决主要问题,再解决次要问题。 女刺客很快被押到了李建的面前,和昨天相比,她除了看起来更狼狈一些之外,并无多少变化。 李建笑眯眯的看着女刺客,视线特地在某些女性特别在意的部位停留了数秒,然后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道: “你知不知道,本官可以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先玩你一遍,然后把你卖到青楼去。” 这句充满大反派意味的话语瞬间就让原本打定主意不开口的女刺客俏脸发白,尖叫道: “你敢?我大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以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大父和整个司马氏也是造反成员的一员么?” “毛遂,去吧,立刻率军将整个司马氏全族统统拿下。” “若有反抗,一个不留!” 听着李建的话,女刺客花容失色,用更高的分贝叫了起来。 “住手,你不能伤害我的族人!” 没有人理会她,毛遂躬身领命,朝着牢房大门走去。 在毛遂消失于门外的一瞬间,女刺客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快让他回来,我招,我什么都招!” 120,乐间并不把李建放在眼中 事实证明,这位名叫司马露的女刺客只是一个凑热闹的。 仅仅被关了一个晚上,再加上李建稍微恐吓了一下,她就已经抵挡不住压力,全数将内情道出。 中山国灭亡之后,直系王族都被赵武灵王屠杀殆尽,有一些旁支投降赵国,并因此得以在赵国为官。 中山定的养父中山破军便是其中一员,被封为赵国中大夫,中山郡长史。 司马露和中山定从小就认识,两人长大之后定下亲事,原本准备明年成亲。 但就在前不久的时候,中山定突然主动告知司马露,他是末代中山王还在世的唯一嫡孙,要为了中山国再次复国的大业而奋斗,希望司马露能帮助他。 中山定还承诺,事成之后将会封司马露为中山王后。 司马露说到这里,有些惊慌的解释道: “他当时胁迫我,我一个弱女子也是无可奈何,还请郡守明察。” 看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司马露,李建表情平静,道: “说下去。” 司马露没有从李建脸上得到她想要的怜惜之情,心中不由有些慌乱,接下来说的话也开始变得混乱。 一开始,灵寿城中的起事是很成功的。 中山定的养父中山破军作为整个起事的领导者筹划了很多年,准备得非常充分,起事当天就顺利掌控了整座灵寿城。 城池之中的其他大族,如乐氏、司马氏等,大部分都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将大门紧闭,不参与但也不反对此事。 中山定对此极为愤怒,一度想要劝说中山破军杀死这些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被司马露苦苦劝阻。 但中山定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短短几天之后田单突然率领一支精骑杀到,原本以为赵国人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做出反应的中山起事军对此毫无反应。 灵寿城再度易手,田单在城中大开杀戒。 中山破军被当场诛杀,中山定则带着司马露一起躲藏起来,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终于中山定得知赵国有新郡守上任,决定孤注一掷刺杀李建。 若刺杀成功,中山定说不定就能再度起事。 李建问道: “那如果失败了呢?” 司马露表情有些黯然,道: “我也不知道。” 李建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问道: “这些天,有其他国家的人和中山定接触过吗?” 司马露楞了一下,摇头道: “中山定身边的人很多,我也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清楚。” 李建不置可否,道: “毛遂,把她带下去吧。” 司马露忙道: “郡守,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家?毛遂,告诉她,行刺郡守的罪名是什么?” 毛遂面无表情的说道: “主犯斩首,从犯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妓。” 司马露俏脸顿时变得惨白,发出一声尖叫。 “不要啊——” 司马露这边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李建随后提审中山定。 中山定一脸决然,对着李建道: “事已至此,你要杀便杀,我是绝对不会向你透露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都想杀我了,不会觉得我还会对你客气什么吧?毛遂,动刑。” 滋滋的冒烟声伴随着中山定的惨叫声不停响彻整个囚室。 “昏迷了?把他泼醒。” “失禁了?扫一下,继续。” 很多人都自认为意志坚决,但面对酷刑伺候,能够坚持下来的终究是极少数。 在坚持了半个时辰后,中山定终于完全崩溃,选择招供。 “燕国,是燕国人……还有秦国人也提供了一些武器。” 当年中山国被赵国灭亡,最受震动的就是位于中山国旁边的燕国。 就在中山国被灭亡的前几年,燕国还被中山国暴揍了一顿。 如今中山国就这么被赵国砍瓜切菜的灭掉了,燕国怎么可能不慌? 从那时候开始,燕国就秘密的和中山破军等一批想要复国的官员们勾结在了一起。 这一次燕赵开战,燕国人立刻派来使者,劝说中山破军起事,并允诺会全力出兵支援中山破军。 原本,中山破军是有些迟疑的。 他也不傻,燕国一个国家再加上中山起义军,看起来明显不是齐赵联军的对手。 但秦国使者的出现,打消了中山破军的疑虑。 秦燕中山这三国同盟,怎么看都比齐赵更强。 于是中山破军就选择了起事…… 中山定说完这些,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都招了,你能不能,能不能饶我一命……” 当人类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李建没有回答,而是提问: “乐氏和司马氏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中山定闻言,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这两家根本就是墙头草,他们事先明明说好了会和我们一起发动,但是真到我们掌控了灵寿城,让他们出来稳定大局的时候,却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 “至于司马露那个蠢女人,根本就是脑子坏掉了。” “随便哄她两句,她连家族都不要了,就想着将来当中山国的王后呢。” “她也不想想,就司马氏的表现,她配吗?” “中山国将来要是有王后,不是秦国公主就是燕国公主,能有她什么事?” 李建闻言,沉默片刻,道: “你都听到了?” 在中山定愕然的眼神中,司马露缓缓的从李建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露露,我……” “啪啪!” 两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司马露眼中噙着泪水,道: “中山定,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回过身来,司马露对着李建道: “郡守大人,我知道昨天逃跑的同伙在城里的藏身点。” “你让你的部下跟着我,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抓住他的同伙!” 看着因为恨意让俏脸都显得有些扭曲的司马露,李建的心中不由浮现出一句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更何况这还不是夫妻呢。 中山定死了。 乐氏、司马氏以及其他所有灵寿城中的赵国官员们,众口一词的请求李建诛杀中山定,以绝后患。 中山定不死,很多人都睡不好觉。 李建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三天后,李建亲自于灵寿市集门口监斩,看着中山定和被抓获的几名同伙一起受死。 在中山定脑袋掉落地面的瞬间,李建身旁的司马平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李建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郡守果然英明,接下来灵寿城应该是再无任何忧患了。” 李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都司空啊,今后要好好的教导一下你的子孙,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本官也帮不了你们,明白了吗?” 毛遂站在不远处,轻声对着几名刚刚抵达的鸱鸮探子下令。 “看到大夫旁边的那个老家伙了吗?他是司马氏的家主司马平,你们这段时间就要负责牢牢盯住他和司马氏的一举一动。” 一名探子轻声道: “盯梢的等级是?” 毛遂淡淡开口: “敌人。” 司马平回到了自家的府邸。 这间司马氏的府邸历史悠久,早在几百年前中山国立国时就已经存在,经过历次扩建越发的贵气十足。 司马平无心去欣赏这些早就已经看腻的景象,他急匆匆的来到了书房之中。 在某个地方轻轻一按,墙壁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开启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地道,司马平从墙壁上拿过一支点燃的火把,沿着地道一路而行。 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司马平离开地道,出现在另外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名颇具贵族气质的年轻人正在看书。 听到司马平出来的动静之后,年轻人笑着抬头打招呼。 司马平坐在年轻人的面前,不无讥讽的说道: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昌国君还能好整以暇的看书,实在是让老夫佩服。” 来自燕国的昌国君乐间放下手中竹简,笑道: “每天坐在房间之中不敢出门,若是不找点事情做的话,岂不是要被活活闷死?” “司马大夫如此不悦,看来中山氏应该是彻底完了吧。” 司马平冷冷的说道: “中山氏是在你们燕国人的怂恿下才起事的,如今中山氏王族血脉彻底断绝,你们燕国想要在赵国内部制造叛乱的企图也彻底失败了。” “昌国君,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请速速回燕国去吧。” “如果被那位李建郡守发现你还在城中,免不了又是一番大风波。” 乐间微微的笑着,道: “那位李建郡守,我可是神交已久。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还真想和他见上一面。” 司马平看着乐间,表情有些奇怪。 “昌国君,你父亲乐毅是赵国人,你童年也在赵国长大,直到前几年才去了燕国,被燕王册封为昌国君。” “你为何愿意帮助燕国,在赵国内部掀起一场叛乱呢?” 乐间的表情有些愕然,过了好几秒钟才正色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仅仅是我本人,就算是赵国之中,也有出身于其他国家的臣子在忠心耿耿的为赵王做事。” “秦相范睢,还有曾经的张仪、苏秦等,都是如此。” 司马平摇了摇头,道: “唯独这一点,是我们中山人理解不了的。” 司马平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放在乐间的面前。 “这是通行令,能在战时保你安然无恙的通过各路盘查进入燕国境内。” “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合作吧。” 乐间开口道: “之前都司空提议将贵孙女嫁给我当小妾的事情……” 司马平直接打断了乐间的话: “我家露儿因中山定之死极为悲伤,此时谈这件事情并不合适,还是以后再说吧。” 乐间露出温和的笑容,点头表示明白。 司马平不再停留,急匆匆的沿着密道离开。 乐间看着司马平离去,良久之后,表情渐渐变得冷厉。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房门被敲响,一名护卫走了进来,轻声道: “君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立刻离开。” 乐间沉默片刻,道: “再等一个时辰。” 护卫迟疑了一下,道: “李建已经开始让人在城中四处寻找,他可能发现了什么迹象。” 乐间重复了一遍: “再等一个时辰。” 半个多时辰之后,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名赵国将军。 乐间看着面前的乐乘,起身行礼。 “族叔,好久不见。” 乐乘看着乐间,表情颇为复杂。 “果真是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乐间笑道: “想着这么多年没见,先和叔见一面再走。” 乐乘冷冷的说道: “燕赵如今正在交战,你我乃是敌人。我若是把你抓起来送回邯郸,便能立下大功。” 乐间双手一摊,道: “那侄儿就先恭喜叔晋升为卿了。” 房间中陷入短暂沉默。 乐乘冷冷的说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 乐间盯着乐乘,道: “侄儿想知道,赵国这一次真有把握灭亡燕国吗?” 乐乘冷冷的说道: “都平君却有此意,但究竟能否做到,还得看秦国是否出兵,以及燕国的抵抗是否坚决。” 乐间笑着点头: “侄儿明白了,多谢叔的答疑解惑。侄儿现在就回燕国去,今后常联系。” 乐乘看着乐间走到门口,突然再度开口: “你要小心李建,若将来你和李建在沙场争锋,务必要将他视作头号大敌。” 乐间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叔觉得,侄儿能赢李建吗?” 乐乘摇头: “我不能,你更不能。” 乐间笑了起来: “那侄儿也可以向叔叔保证,若是真打不过,侄儿会立刻投降。” 乐乘目送乐间离去,良久后,轻轻摇头。 “年轻人的臭德行。” 乐间坐在马车之中,朝着灵寿城的城门而去。 他并未闲着,而是拿出一张绢纸,翻来覆去的看着。 上面是一张地形图,包含了大半个中山郡,山川河流森林丘陵统统都标注其上。 在地形图的最北方,标注着一红一黑两个方块,那里便是赵军和燕军僵持的战场。 乐间沉吟半晌,从北方的黑色方块中画出一条箭头,精准的绕过路上赵军各路防线,直接指向了灵寿城。 “城中总计两千赵军,那位李建郡守……就再加一千,算三千守军吧。” “所以这一次突袭,四千骑兵应该足矣。” 乐间愉快的笑了,他好像看到无数军功在向他招手。 堂堂乐毅之子,怎么可能因为听了别人的几句话就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向敌人开战? 这一次,乐间不但要战,而且还要打出个天下皆知的闻名之战! 121,奇袭灵寿城,杀死李郡守 燕赵两国边境,位于赵国中山郡东北方,进入燕国国境大约二十里地的地方,就是燕军和齐赵联军对峙的战场所在。 这是大河以北平原的一部分,除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和偶尔能看到的丘陵之外,一条大路直接通往北方,连接着赵国和燕国。 联军大营之中,田单立于瞭望台上,注视着远处的燕军大营。 燕军将营帐布置在了道路的正中央,左右两侧延伸至路旁的森林和丘陵,形成了一道绵延不绝的防线。 在田单的身边是一名齐国将军,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 “都平君,敌军靠近森林,可否利用火攻?” 田单笑了笑,道: “匡梁将军,对面的栗腹也算是燕国之中有名的将军,他能在此地扎营,就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况且初雪将至,我军若是此时用火攻,也多半是徒劳无功。” 齐军主将匡梁皱眉片刻,道: “那末将也可以尝试率领一支兵马绕到敌军后方去,断绝他们的粮道。” “此地地势相对平坦,多为平原地带,燕军很难防止我们的穿插。” 田单沉吟片刻,突然笑道: “匡梁将军,令尊匡章将军乃是大齐战神,想必匡梁将军必然是尽得令尊兵法真传了?” 匡章,齐宣王时代的大将,在垂沙之战中大破楚军二十万,奠定齐国霸业,被齐人誉为战神。 匡梁咳嗽一声,道: “不瞒都平君,先父去世时我尚且年幼,虽学了一些皮毛,但也称不上精通兵法。” 田单笑道: “正所谓将门虎子,将军肯定是不差的。” “敢问将军,若是我军要一举灭燕,那么最佳季节应该在何时呢?” 匡梁显然早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当即回答道: “应该在来年春夏之交。所以末将觉得要在冬天先击溃燕军,让燕人在冬季饱受心理折磨。” “等来年我大军继续进发,燕国境内必然是无力抵挡纷纷投降了。” 田单摸着胡须,笑道: “可若如此,燕国人也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来喘息,其他诸侯国也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来思考究竟是否支援燕国,不是么?” 匡梁愣住。 田单慢悠悠的说道: “所以啊,我们还是耐心的等候吧。” “燕国不过是个蕞尔小国,支撑十万大军渡过整整一个冬天,对这个国家来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等到来年春天,燕国人的物资消耗得所剩无几时,我军再行出击,自然便可一举制胜。” “届时再趁着诸侯来不及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燕国全境,才是正道。” “别忘了,在北边,可是还有东胡和朝鲜军帮着我们作战呢。” 蓟都王宫之中,气氛凝重。 公孙操沉声道: “东胡五万骑兵已经绕过长城,在大燕右北平郡之中大肆劫掠。” “箕子朝鲜则发兵三万,兵锋最西已进抵襄平城以东三十里,襄平城中只有一万守军,只有防守之力。” “南方齐赵联军共十五万,虽数量不多,但主将都平君田单乃是当世名将,反而是最需要防备的一路。” 听着公孙操的分析,燕王的内心之中顿时一阵烦躁,道: “三面都是敌人,那寡人的援军呢?” 公孙操道: “秦王那边已经做出答复,明年春天秦军就会开拔,经上党郡对赵国邯郸发动进攻。” “魏王方面尚未有回复,据悉信陵君并不支持支援我国。” “至于楚王方面,令尹春申君正和昭景屈三大家族内斗,三大家族正弹劾春申君以罢免其令尹之职,恐怕楚国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这一番话说完,燕王越发不喜。 “说了半天,一个能立刻发兵支援大燕的国家都没有?” 话音落下,满殿燕国群臣都陷入沉默。 燕王心中怒火越发盛了,忍不住一拍桌子,喝道: “当年是谁口口声声要寡人废除燕赵同盟亲近秦国的?” “现在这般局面,尔等一个个都哑巴了?” 依然还是满殿沉默。 半晌过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要不,大王去和王后说一说,看看王后能否给赵王写封信,缓和一下两国之间的局势?” 燕王脸色顿时一变,喝道: “寡人才不要向那个贱……向她低头,此事休要再提!” 燕王直接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燕军前线大营之中,主帅栗腹同样也是忧心忡忡。 “昌国君,田单摆明了就是想要消耗我们的后勤,等到来年春天再发起进攻。” “如今北方东胡和朝鲜攻势正盛,我们十万大军主力却只能在此白白消耗钱粮,实在是……唉。” 在栗腹的身边,刚刚回到燕军大营不久的乐间依然还是那般充满贵族公子哥的高雅气质,不紧不慢的开口。 “都平君为了稳固他的相邦之位,这一次是真有备而来啊。” “东胡和朝鲜人不惧寒冷,所以冬天让这两支兵马先行主攻,消耗大燕国力,疲惫大燕军心。” “等到开春之后东胡和朝鲜人退却,赵齐联军再趁势发动进攻。到时候大燕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的攻势呢?” 栗腹有些无奈: “昌国君,你觉得这是夸奖敌人的时候吗?” 乐间转头看向了栗腹,笑容平静: “本侯是想要告诉栗卿,大燕面临的是灭国之危,已经到了我们必须行险的时间了。” 栗腹面带探询之色,道: “不知昌国君打算怎么行险?” 乐间从怀中拿出了他在回程的马车中反反复复观看了无数遍的那张地图,放在了栗腹面前。 “我的计划很简单,隆冬时节,请栗卿给我一支骑兵,我要去偷袭齐赵联军的后勤大本营——灵寿城。” “冬季运输不便,联军囤积在灵寿城的粮草物资一旦被我烧尽,那么这场战争自然就结束了。” 栗腹仔细的听完了乐间的作战计划,迟疑再三,道: “昌国君,不是老夫不想支持你,但你可否想过,这计划的风险大到了什么地步?” 乐间坦然开口: “当然是想过的。要瞒过齐赵联军穿越边境,还要一路急行军攻破灵寿,最后要在敌人援军抵达之前烧毁所有物资并撤离,每一步都充满了凶险。” “但大燕想要以弱势之力战胜强敌,原本就需要冒更大的风险。” “就算真的失败了,无非也就是赔上我乐间的一条性命和五千骑兵,栗卿和大燕依然还有一战之力,不是很好吗?” 栗腹沉默了。 良久之后,栗腹道: “昌国君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乐间自信的笑了起来。 “一个月之后,初冬大雪之时。” 灵寿城的第一场雪到来了。 李建站在城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时间思绪飘飞。 上一世,李建也曾经在灵寿城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秦军刚刚攻克赵国晋阳,横扫北方五原、九原诸郡,李建和李牧两人率十万赵军在此抵挡秦军攻势。 也是在这座城池之外,李牧斩杀和俘虏秦军超过十万人,将秦军主将王陵吊死在城外,取得了一场极为难得的大胜。 随后赵军趁势反攻,收复北方诸郡大片土地,一度稳住了局势。 直到赵王听信谗言,下令将李牧杀害…… 李建长出一口气,对着身边一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将军道: “司马尚将军,又一批粮食即将发出,你可要做好护卫工作。” 司马尚,司马平第三子,赵国中山郡左都尉,负责训练兵员。 司马尚身材魁梧,一张方脸看起来颇为可靠稳重,闻言沉声道: “请郡守放心,末将已经安排好了一千人作为护卫监督,一定让这一次的粮食安然无恙的运输到前线大营。” 李建微微点头,感慨道: “这是今年冬天最后一次大规模运输了,可不容有失啊。” 再过一段时间,大雪就会把道路封锁。 从灵寿城到前线这上百里路将会变得难以通行,运输粮草物资将极为困难。 这也是华夏诸侯很少会将战争持续到冬天的重要原因。 司马尚离开之后,乐乘快步走上了城墙。 “郡守,征兵工作为何还在展开?” 李建转头看向乐乘,笑道: “怎么,难道有人不配合吗?” 乐乘摇头道: “当然不是,但如今已经是冬天,灵寿城远处后方,并无遇敌压力。” “这个时候征兵,城池之中不少民众颇为不满。” “原本因为运输粮草征召民夫,就已经导致劳动力稀少,如今更是……” 李建开口打断了乐乘的话: “发布通知,就说我们给钱。” “啊?”乐乘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建淡淡的开口说道: “运输粮草征召民夫,那是为国服役。无偿劳动,还要自带干粮。” “但我们灵寿城这一次征集兵员,乃是郡里府库出资,参加的人不但包食宿,每天还能领到十个大钱。” “乐郡尉,你觉得现在还会有人反对吗?” 乐乘深吸一口气,道: “十个钱都能买到半石粮食了,冬天在家本就无所事事,参加训练能吃饱饭一天还有半石粮食,怎么可能有人反对?必然是踊跃参加了。” “可是……郡守,这样做有意义吗?”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但我知道一句话。” 乐乘下意识的问道: “什么话?” 李建淡淡的开口道: “胜利永远只留给准备好的人。” 看着李建离去,乐乘若有所思。 马车缓缓的朝着郡守府的方向而去,李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突然,前方一阵吵闹声传来,随后马车停下。 毛遂喝斥的声音响起: “郡守车驾在此,是谁胆敢拦路?速速离开,不然刀剑无情!”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刺杀之后,李建身边的安保人员们警惕性是非常高的。 一阵嘈杂过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哎呀,原来是郡守的车驾。不知郡守在吗,可否一见?” 听到这个声音,车厢中李建的表情顿时一僵。 车外,毛遂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随之响起: “司马姑娘,你这又是……” 司马露柔柔的说道: “既然碰到了郡守,那小女子想要给郡守请个安也不行吗?” 一阵僵持的沉默。 李建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说道: “司马姑娘,本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等到好一些之后,再行和姑娘见面吧。” 司马露的声音立刻变得欢快了起来: “那小女子就明日再来求见郡守,告辞了。” 马车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前行,李建默默的躺下,注视着车厢的天花板,良久无言。 这些天来,司马露好像是着了魔一般,三天两头就故意出现在李建面前。 一个未婚少女刻意接近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不是傻子都能知道。 唯一让李建有些不太理解的是,自己明明都已经娶妻了,难道司马露就心甘情愿的当小妾? 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从这个标准来说,司马露的容貌确实还是非常符合纳妾标准的…… 李建咳嗽一声,收回心神。 “想什么呢?好好站完这班岗,等明年回归邯郸吧。” 灵寿城之中的局面已经得到控制,治安稳定,运输往前线的粮草也足额发出。 作为一个“代办”郡守,李建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反正又不是在这里长久的干下去,没必要投入太多力量经营此地,现阶段还是以邯郸方面为主。 想到这里,李建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愉快。 只要田单能打赢,那李建明年回归邯郸,应该就能晋升为卿了吧? 这下子,他就真正进入了赵国核心层,可以在长平之战爆发时影响到赵国的核心大政了。 一条光明大道正在面前展开啊。 李建想到这里,嘴里不由哼起了歌谣。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冬天的风雪中,一支五千人的骑兵正在燕军大营后方悄然集结。 全副戎装的昌国君乐间注视着面前的五千骑兵,沉声道: “大燕安危,在此一举。”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就是——” “奇袭灵寿城,杀死李郡守!” 122,颇为顺利的奇袭 灵寿城。 李建看着面前的司马露,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废了好大劲才忍住扶额的冲动。 “司马姑娘,你尚未出嫁,若是一直和本官来往,未免不妥。” 不得不说,这司马露单单以长相身材而论,确实足以称得上一句美人。 而且以中山人崇尚诸夏文化如此狂热的程度,也有理由相信她并未被霍霍过。 原教旨嘛。 但就她这和叛贼搅和在一起的黑历史,李建又不傻,也不敢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呀。 是嫌被政敌攻击的把柄不够多么? 司马露幽怨的看着李建: “郡守,我只是想请你看看我今天这一身衣裳好不好看。” 李建连连点头,目光注视着地面: “确实很好看,大红色热情似火,配上司马姑娘的容貌更是相得益彰。” “所以,姑娘能走了吗?” 司马露想了想,突然展颜笑道: “那我明日再换一身衣裳过来给郡守看看。” 看着司马露袅袅婷婷离去的背影,李建瞪了一眼身边的毛遂。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她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毛遂叹了一口气: “司马氏是中山郡大族。” 李建上下打量了一会毛遂,突然笑道: “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和司马氏某名女子过往甚密?” 看着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的毛遂,李建突然就开心了。 “毛遂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然这样吧,本官……” “咳咳,臣突然有些事情,先告退了!” 看着狼狈离去的毛遂,李建忍不住哈哈大笑。 果然,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负面情绪之上。 “杀!” 冰天雪地之中,军营里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 众多征召而来的壮丁正在军官们的喝令下,一板一眼的训练着。 刀枪斧钺,弓箭劲弩,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李建和乐乘并肩看着这一切,表情各异。 乐乘平静的说道: “农夫毕竟是农夫,虽然经过短暂的训练,但战斗力依然不足以和真正的军队相提并论。” “郡守,我觉得你这一次的钱应该是白花了。” 李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乐郡尉,我且问你一句,这些农夫们愿意好好训练吗?” 乐乘道: “有钱拿,怎么可能不愿意?况且根据郡守之前的规定,每周将会从十个人之中淘汰一个最末尾的,他们自然就更是积极训练了。” 李建笑道: “那这积极训练过后,拥有这支力量的我们若是再面临一次什么中山余孽的起事,结果将会是如何呢?” 乐乘明显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得出回答。 “城中原本只有一千兵马,加上这支新军的话足有四千人。” “就算新军的战斗力再怎么不济,凭借着数量也足可随意击溃中山余孽了。”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所以,我们不但将大量身体素质出色的灵寿青壮年留在了军营之中,而且还获得了对中山余孽的绝对优势。” “乐郡尉觉得,这一次我们的钱还是白花了吗?” 乐乘默然良久,道: “有人和我说,府库之中的钱犹如流水一般的流出去,速度实在是过于惊人。” 李建看了乐乘一眼,笑道: “这应该是不少人的意见吧。” 乐乘选择默认。 李建拍了拍乐乘的肩膀,道: “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乐郡尉。” “无论是你还是我,想必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吧?邯郸才是所有人都希望前往的中枢之地。” “这年头,不花钱怎么可能做成事呢?越是花钱,做成事的可能性才越高,我们才越能早日回到邯郸城。” 乐乘忍不住开口: “若是其他事情也就算了,可这支新军……当真有花这个钱的必要?” “已经有人不止一次的和我说,府库里的钱是几十年攒下来的,如今却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就……” 李建笑了起来,打断了乐乘的话。 “攒了几十年的钱,攒得府库之中盆满钵满,也攒出了中山国复国的大暴动。” “试想一下,如果当时这座灵寿城中全是忠于大赵的民众,中山余孽还能够如此顺利的占领灵寿城吗?” 乐乘哑口无言。 李建双手抱拳,注视着面前正卖力训练的三千新军,悠悠开口。 “有些时候,我们确实应该补偿一下民众们,因为他们真的很辛苦。” 三千青壮,就代表着三千个家庭。 按照这个时代平均数一家五口计算,也就是一万五千人。 灵寿城的总人口,也只不过六千多户,三万多人而已! 乐乘沉吟片刻,道: “下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郡守每天让下官训练他们如何坚守大营和城池,为何不训练一下野外的进攻和行军之类的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你想啊,若是都平君他们打败了燕军,长驱直入燕国境内,就会占领很多城池。” “打下城池了总得有人去守吧?大局未定的情况下,都平君不会用太多主力驻守城池。” “那时候,我们这支新军不就派上用场了?” 乐乘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建的目光变得颇为复杂。 半晌,乐乘朝李建拱手: “郡守果然高见。” 司马平坐在书房之前,脸上若有所思。 房门被推开,司马露走了进来,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表情。 “大父,孙儿不想再去讨好那个该死的赵国人了,每天摆着臭脸,给谁看呢?” 司马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事,大父又不是真想要你嫁给他。” 司马露啐了一口,道: “这些赵国侵略者,看了就想吐,谁要嫁给他了!” “大父,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样的日子?” “再这样下去,孙女都要变成灵寿城里的大笑话了。” 司马平笑着安抚了司马露几句,又允诺了一大堆的礼物,这才让孙女心满意足的离去。 房门再度被关上,司马平的目光转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哪里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乐间敬上,司马先生亲启。” 司马平迟疑片刻,还是拆开了这封信。 冬天的白天已经异常寒冷,夜晚更是冷得让人难以入睡。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覆盖在大地上,呜呜的冷风吹过,划过肌肤的感觉犹如刀割。 乐间立于冰雪之中,身边的战马不停打着响鼻,鼻孔中喷出一股股的热气。 在他视线的尽头,黑夜之中有零星的火光出现。 灵寿城到了。 此刻,乐间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 五千精骑,三天时间,悄无声息的绕过了齐赵联军的防线,一路抵达了赵军的后勤基地灵寿城。 乐间看着身边,数十名燕国将官正在昂首待命。 乐间沉声道: “按照之前的约定,在子时会有人从东门附近的城墙上接应我们。” “先派一百人上城,然后立刻打开城门,大部队马上入城。” “入城之后,大部队不要有任何拖延,立刻冲往位于城池东北方的粮仓。” “那里有一支千人的赵军驻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立刻击溃他们,然后将整座粮仓全部烧毁。” “烧毁之后,所有人休息半天,然后立刻随本侯撤离!” 听着乐间的命令,所有的燕军将官们同时点头领命。 每一名燕国人的双目中都燃烧着火焰,他们深知,今夜就是燕国扭转这场战争结局的最佳时刻。 子时左右,一支燕军精锐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吃力的靠近了城墙。 他们并没有骑马,担心马蹄声会引起城上守军的警觉。 好一会之后,城墙之上突然有一支火炬伸出,不停的挥舞摇晃。 燕军精锐来到火炬之下,果然看到有一条绳索垂着吊篮,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快上!”为首的燕军军官迫不及待的吩咐。 乐间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目送着这一百名燕军士兵攀上城墙,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隐约的喊杀声传来,但在漫天的风雪中,这点声音转瞬即逝。 乐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又过了好一会,城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摩擦声,慢慢的打开了。 城头上的火炬继续挥舞了起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千精骑在黑夜之中的速度并不快,但依然按照乐间所设想的一般,冲入了城门之中。 看着这一幕,乐间彻底松了一口气。 作为骑兵,最怕的无疑就是攻城。 一旦进城,那接下来的战争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乐间对着身边的侍卫长开口: “把马牵来,本侯也要进城。” 侍卫长微微吃了一惊,道: “君上,如今城中战斗尚未打响,此时进城,是否过于冒险?” “不如让几位将军指挥便是。” 乐间哼了一声,年轻的脸上满是自傲。 “大丈夫领兵出征,岂能安居后方!” 其实乐间还有一个隐藏在脑海之中的念头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关于如今就在灵寿城中的赵国中山郡郡守李建。 乐间听说过李建和赵括的兵棋推演,也知道这一次齐赵联合攻燕就是李建在出使齐国的时候力主敲定的。 乐间就是想要亲自抓住那位名气逼人的李郡守,再轻声的告诉李建一句话。 “纸上谈兵,不过如此!” 寒冬黑夜,又是身处后方,灵寿城的警备实在算不上好。 足足五分钟的时间,燕军五千骑兵几乎全部进城,先锋已经冲到了距离粮仓非常近的距离,警报声才姗姗来迟的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 极为尖锐的声音瞬间就刺破了原本沉闷的夜空,让就在这座大营的主将帐篷中歇息的乐乘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怎么回事?”乐乘一边冲向武器架,一边高声大叫。 几名亲卫冲了进来。 “大夫,外面有马蹄声,应该是敌军的骑兵!” 乐乘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骑兵?中山人哪里来的骑兵?” 几名亲卫七手八脚,帮助乐乘穿戴好了盔甲。 不及细想,乐乘冲出营帐之外。 营门处,众多燕军骑兵纷纷停下脚步,这让刚刚赶到的乐间大为光火。 “怎么回事,为何不冲击赵军营地?” 一名燕军将领苦笑道: “君上,这赵军营地实在是难以冲击啊。” 乐间正想要开口吐槽,目光转到面前不远处的赵军营地上,突然变得凝固。 才过去几十天的时间,这赵军营地怎么大变样了? 乐间记忆之中的灵寿城赵军营地,只不过是粮仓旁边的一处小营地,容纳一千人将将有余。 就算一时半刻拿不下赵军营地,燕军也可以用一部分兵力牵制营地里的赵军,另外一部分绕到粮仓那边去放火烧粮。 可如今乐间眼前的这座营地,足足扩大了好几倍,几乎占据了整个灵寿城的东北角。 营墙高得几乎和城墙一般,甚至还有厚重的营地大门,大门后面居然还有两座箭塔! 更让乐间无语的是,由于营地的扩大,粮仓如今已经被新大营的营墙完全包进去了,想要前往粮仓,唯一的方式就是攻破面前这座大营的营墙。 乐间看着这一幕,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铁青。 “该死,他怎么……” 乐间知道此刻并不是迟疑的时候,他沉思片刻,手指某个方向。 “全军绕行过去,准备好火箭!” “还有,立刻派五百人去郡守府,务必要活捉郡守李建!” 大营之中,赵国中山郡郡尉乐乘刚刚登上营墙。 乐乘几乎是在怒吼: “中山叛贼有多少?” 一名赵国军官随之出现,语气急促的朝着乐乘禀报: “将军,不是中山叛贼,是燕贼偷袭!” 乐乘顿时愣住。 “燕军?这怎么可能?此地怎么可能会有燕军?” 乐乘猛的扑到了营墙的最前方,这个举动将他身后的亲卫都吓了一大跳,将他拼命的向后拉扯。 “将军,危险!”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乐乘就被亲卫们七手八脚的拉了回来。 此刻的乐乘一脸震惊,喃喃自语。 “真的是燕军……真的是他……” 乐乘,看到了自己的侄子乐间! 就在此时,又有人叫了起来。 “不好了将军,燕军分兵了,有一支兵马正朝着城南而去!” 乐乘倒吸一口凉气,瞳孔蓦然放大。 “城南,他想去郡守府!” 123,有内鬼 毛遂破门而入,一把将李建从床上拉起。 “郡守,贼军进城了,快随臣前往躲避!” 这句话瞬间就驱散了李建所有的睡意,好像一盆凉水般让他完全惊醒。 “叛军怎么会进城,乐乘怎么搞的?” 虽然李建是最高长官,但郡守本身是文官衔,并不掌兵。 乐乘这个郡尉也是朝廷任命的郡中高官,李建当然不可能把乐乘完全架空,该给的训练和城防权力还是很痛快的交给了乐乘。 这一瞬间,李建觉得还不如直接把乐乘给架空掉。 好歹也是个史书有名有姓的,领兵能力就这? 来不及细想,李建三两下披上袍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现在情况如何?” 毛遂忙道: “敌军大股骑兵已经入城,正在朝着军营的方向而去。” 李建的动作猛然一顿,表情变得古怪。 “大股骑兵?你没弄错吧?” 毛遂道: “绝对没错。” 李建深吸一口气,心中一股寒意涌起。 “那就不是中山人了,应该是……燕军。” 毛遂吃惊: “燕军?” 李建将衣服穿好,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道: “当然是燕军,要不然哪里来的大股骑兵?”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外头。 郡守府距离军营甚远,李建朝着军营的位置看去,并无任何火光,这让他心中略微有些放心。 至少军营还没被攻克。 侧耳倾听,确实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但并不明晰。 李建沉声道: “燕军应该是冲着粮仓来的,他们想要摧毁粮仓!” 上百名亲卫已经聚拢到了李建的身旁。 毛遂急声道: “大夫,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建心念急转。 前往军营? 恐怕并非什么好主意。 军营那边此刻应该已经打成了一锅粥,自己这一百来号亲卫就算加入进去恐怕也难以改变战局。 况且敌军以骑兵为主,一个冲锋就能轻易的摧毁李建手底下这一百来号只有刀剑连盔甲都没有的轻步兵。 李建思考片刻,断然道: “先离开此地,我们去乐氏府邸!” 毛遂楞了一下,随后急声下令: “快,护卫大夫离开,让马车赶紧动起来,从后门走。” 李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后门而去,心中突然有些庆幸。 还好这一次自己是一个人前来上任,若是带上家人妻小…… 一辆马车已经在后门处等待,李建正准备上车,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郡守!” 李建转头一看,表情不由有些惊讶。 “都司空,你怎么来了?” 司马平气喘吁吁的带着一队人马而来,走几步就被毛遂拦住。 “这武器是怎么回事?” 司马平忙解释: “老夫听说城中有变,唯恐郡守安全受到威胁,赶忙带人前来护卫郡守。” 李建表情放松下来,笑道: “原来如此,都司空倒是有心了。” 司马平苦笑道: “郡守不会怀疑老夫吧?郡守若是当真出事了,老夫等人和整个司马氏也难逃干系。” “等到邯郸那边的怒火下来,司马氏可是要灭族的啊。” 李建深深的看了司马平一眼,突然露出笑容: “说的有道理,毛遂,让都司空过来上本官的马车,咱们一起撤退。” 司马平一脸愕然: “撤退?郡守何出此言呢。” 李建笑了笑,道: “都司空是要和本官一起走,还是稍候再走?” 司马平迟疑了一下,道: “不知郡守欲往何处?” 李建毫不迟疑的开口道: “中山氏故居。” 司马平明显愣了一下,才点头道: “还请郡守先行,我等马上就跟上。”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 司马平刚刚目送李建等人离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从不远处传来。 司马平脸色顿时一变,心知是燕军骑兵到了,脸上顿时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怎么不早来?” 刚刚转过一个街角,李建就拉开了马车的车窗,朝着毛遂传令: “速度加快,注意不要被人跟踪。还是去一开始本官要去的地方,不去中山氏故居。” 毛遂了然点头: “大夫是在怀疑司马氏?” 李建呵呵一笑,道: “这司马平,嫌疑很大!” 灵寿城中并不是没有其他当地大族,但只有司马平出现在这里,还是带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家丁。 若非李建身边也有百来号亲卫的话,他甚至怀疑刚刚司马平一见面就会立刻让人发起进攻了。 毛遂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机,道: “那大夫刚刚为何不让臣等将这些叛贼消灭?” 李建微微一笑: “时候不到,暂且不急。” 毛遂回过神来,有些忧心: “大夫,若是司马氏叛变的话,难保乐氏不会也随之叛变,甚至整座城池都被燕军占领。” “要不……我们还是暂时离开灵寿城吧?” 李建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毛遂的提议。 “不,我们继续前往乐府便是。” 这大冬天黑灯瞎火的往城外跑,那不是成了燕军骑兵的活靶子么? 更何况…… 李建笑道: “谁说灵寿城会被燕军占领的?不可能!” “你马上派人去军营那边,想办法告诉乐乘将军,让他守住军营。” “燕军既然是骑兵来袭,那兵力就不可能多,等到天亮之后,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赵军大营。 乐乘死死的盯着营墙之外不远处的一个人,那正是被众多燕军骑兵所簇拥着的乐间。 “乐间,你竟然偷袭灵寿城?”乐乘发出了怒吼。 乐间看着乐乘,表情有些变化,随后发出了热切的劝说。 “叔父,如今你若是率军起事,侄儿定会在回归蓟都后向大王请命,封叔父为大燕君候!” 封君列候,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选项。 但乐乘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 “乐间,你我虽是叔侄,但如今各为其主,你休要在我这里大放厥词!” “今日你我,唯死战尔!” “大赵勇士何在?放箭!” 下一刻,无数密集的箭矢顿时从营墙之上射下,朝着乐间和燕军骑兵们而去。 乐间等人自然是早有防备,早早的退出了赵军弓箭的射程之外,但乐乘这毫不留情的做法,依然还是让乐间有一种颜面无光的感觉。 乐间身边有人开口道: “君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一刻钟前,乐间的火箭引燃计策遭遇了失败。 火箭是货真价实的火箭,带着火油点燃了,也让弓箭手们抛射到了乐间记忆中粮仓的位置。 但不知为何,乐间期待中的粮仓大火却并没有发生。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乐间甚至连像样的烟雾都没有看到! 高大的营墙,完全没有起火的粮仓,此刻的乐间心中有点迷茫。 开头是那么的完美,过程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了? 就在乐间有些踟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份禀报到来。 “君上,周将军刚刚抵达了中山郡守府,但里面除了一些仆役外已经没有其他人。” “在郡守府后门处,有人率领一支家丁门客,自称是中山郡都司空司马平,愿意配合大燕作战。” “根据司马平的说法,郡守李建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逃跑,前往中山氏旧居。” 乐间心中微微一动,想到了什么。 这座郡城之中,其实有两个重点。 第一个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这座军营所保护着的赵军粮库。 第二个重点,则是赵国在这座城池之中的最高长官,中山郡郡守李建。 毫不夸张的说,李建就是这座城中所有军民的精神图腾和希望所系。 若是能抓住或者杀死李建,乐间就可以极大的瓦解军营之中赵军士兵的秩序。 甚至,在搞定李建后,乐间大可以直接封住整座灵寿城,再对军营徐徐图之! 乐间深吸一口气,果断做出了决定。 “留下三千人在此监视这座大营,不让大营之中任何一名赵军踏出营地之外!” “其余所有两千骑兵都随本侯去中山氏旧居,搜捕赵国中山郡守李建。” “凡能亲手逮捕或杀死李建者,爵升三级,赏钱三万!” 马蹄声密集响起,燕军开始兵分两路。 这一幕,被营墙上的乐乘看得清清楚楚。 “分兵?燕国人竟然敢分兵?” 乐乘皱起了眉头,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乐间这个臭小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乐乘的身边,几名赵国将官也是面面相觑。 有人开口说道: “这些燕国人不会又去寻找郡守了吧?” 原本还有些不太理解的乐乘,瞬间就回过了神来。 “原来郡守还没被抓住,哈哈!” 听着乐乘的笑声,其他几名赵国将官表情顿时古怪。 这位郡尉,就这么希望李建郡守被抓吗? 乐乘也回过神来,赶紧朝着其他人解释: “本将军是高兴,高兴你们懂吗?” 所有在场之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的表示理解明白。 乐乘顿时有种无语望天的冲动。 乐府。 这座府邸就位于中山国老王宫,也就是如今赵国所谓“中山氏故居”旁边不远的地方。 自从中山复国,乐氏臣服并建立这座府邸至今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时光荏苒,岁月给这座府邸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光芒,就连大门上的铁环都显得极有历史感。 铁环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接下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响彻乐府。 “郡守在此,乐氏中人何在?速速开门!” 很快,侧门开启,几名乐氏中人匆匆而至。 他们大多都在灵寿城中为官,自然不会认不出李建的相貌。 看到李建带着上百名亲卫到来,几名乐氏官员惊疑不定,将李建迎入大堂,请到主宾上座。 随后,一位官职最高的乐氏官员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不知郡守深夜突然到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李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怎么,乐氏在灵寿城之中的情报网络竟然如此的不通畅吗?” “燕军已经入城了,如今正在围攻军营。” “本官料定他们必然不能攻克军营,接下来应该会想方设法的搜捕本官,以瓦解军营之中的大赵军心。” “本官左思右想,觉得乐氏乃是大赵忠义家族,故而前来贵府寻求庇护,不知乐氏可否愿意?” 这个消息显然让面前的几名乐氏官员都给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还是方才那名乐氏官员道: “那乐乘家主他……” 李建淡淡说道: “乐乘将军率领四千将士,正在军营处和燕军激战。” “若本官所料不差,这一次燕军以全骑兵为主,数量应该和我军相差不多。” “我军主场作战,只需要等到天亮之后进行反击,必然就能大获全胜。” 听到乐乘还活着的消息后,在场的乐氏官员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相互交换了几下眼神,乐氏官员们纷纷朝着李建做出表态。 “此次正是我乐氏为大赵建功立业之时,郡守大人到来,那是看得起乐氏,乐氏自然更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郡守大人但请安坐,若是有燕贼来袭,我乐氏中人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着乐氏官员们的表态,李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本官刚刚忘了说了。” “若是本官所料不差的话,能如此悄无声息的绕过重重防线,率领规模如此庞大的燕军骑兵突袭灵寿城的人,应该只有一位。” 一名乐氏官员忙道: “不知这丧心病狂的燕国贼子是谁?” 李建看了一眼这名乐氏官员,笑道: “自然就是燕国的昌国君乐间了。” 话音落下,在场的乐氏官员表情同样大变。 众所周知,乐间是燕国名将乐毅的儿子。 乐毅本来就是赵国人,在伐齐之战中被燕惠王罢免了主将的职位后,选择回归赵国,重新成为了中山郡灵寿城乐氏的族长。 乐毅死后,族长之位才由乐乘接任。 换言之,这一波,是乐氏前任族长的儿子,领兵打到了乐氏的面前! 还没等这些乐氏官员说话,一名看起来应该是管事模样的年轻人就冲了起来,语气惶急。 “各位叔伯,街道上有大批燕国骑兵出现!” 124,乐氏乐间乐乘 这句话犹如炸雷一般,顿时将在场的乐氏几名主事者炸得面无人色。 但他们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纷纷叫了起来。 “快,组织人手,拿好武器弓箭!” “大门关上,赶紧拉几辆马车去堵死了!” “所有妇孺立刻撤到后院!” 或许是大家族的底蕴,又或者仅仅是因为经历过前段时间中山城之中的那场叛乱,总之族长乐乘虽然不在,但这几名主事者的安排也意外的颇有条理。 按照这几名主事者的想法,李建作为郡守也应该一起撤退到妇孺后院那边去,但李建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本官乃是中山郡郡守,眼下虽然迫于无奈暂时躲避一二,但还不至于要和孩子一起的地步。” “诸位,本官身边还有一百多勇士,就让他们一起协助乐氏防御燕军吧!” 很快,众多乐氏青壮就拿着武器,纷纷登上了墙头,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街道。 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声。 一支燕军骑兵疾驰而过,并没有在乐氏府邸的门前停留。 这让乐氏众人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但片刻之后,又一支燕军骑兵到来,而且停留在了乐氏的府邸大门之前。 这顿时让所有乐氏中人警惕程度升到最高。 主事者们事先有命,乐氏众人并未立刻将弓弩对准这些骑兵,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位燕国将军越众而出,高声道: “我乃昌国君乐间麾下乐飞,各位叔伯兄弟,都是乐氏自己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名乐氏的主事者道: “乐飞,老夫记得你,你小时候还和老夫的几个儿子玩得不错。” “你今日率军回来,是想要谋害这些叔伯兄弟吗?” 乐飞高声道: “诸位误会了,这一次我随昌国君回来,乃是为了大燕的胜利。” “如今大燕数万大军已经进城,灵寿城尽归大燕所有,还请诸位叔伯兄弟立刻投向大燕,我也好为诸位在大燕这边图谋个富贵。” 听到乐飞的这番话,乐氏众人顿时吃惊不已。 数万燕军已经进城了? 单凭城里这几千赵军,怎么能和十倍于己的燕军对抗? 一时间,乐氏众人心理防线不由动摇。 乐氏主事者猛然提高了声调。 “乐飞,你当年也算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现在还会欺骗自家人了?” “若燕军当真有数万人入城,那前线都平君的大军早就已经惨败溃退才对。” “你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听到主事者这犀利的反驳,众人顿时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痛骂乐飞是个无耻骗子。 里面不乏乐飞的童年玩伴,将乐飞幼时糗事给抖落出来,一时间哄堂大笑。 就连一旁的燕军士兵们听了,一个个也是尽力憋笑,看向乐飞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怪异。 乐飞见状自然是恼火不已,立刻就抬高了声调。 “诸位叔伯兄弟,你们难道就真的认不清现实吗?” “灵寿城已经归昌国君所掌控,我们也是看在同族的份上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 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的乐飞,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 乐氏主事者冷冷的说道: “那年乐间离开灵寿前往燕国的时候,就已经离开灵寿乐氏自立门户。” “如今尔为蓟城乐氏,我等为灵寿乐氏,虽然同出一源,但也各为其主,哪里还有什么一家人的说法!” “李郡守有一句话说得很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灵寿乐氏已经出过乐丕这般蠢货,绝对不可能再作出任何背叛大赵之事!” 这名乐氏主事者的话说完之后,在场所有乐氏青壮纷纷大声欢呼,鼓噪起来。 “乐飞,你还是收起你的小心思,从我们乐氏的地盘上滚蛋吧。” “乐氏可没有你这种叛徒!” 各种痛骂声传来,乐飞脸色阵青阵白。 一名乐飞的亲卫忍不住道: “将军,既然这些乐氏中人不识抬举,那我们不如干脆攻入其中,杀他个痛快!” 乐飞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不,我们走。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找郡守李建,原本想着有乐氏的配合就能马上找到李建,可现在……” “哼,既然乐氏不配合,那我们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等到时候再回来找他们算账!” 乐飞率领这支燕军骑兵离开了。 在他们的身后,乐氏众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和嘲笑。 李建坐在大堂门口看着这一幕,静静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了吧毛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毛遂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难道大夫就不害怕乐氏背叛吗?” 李建笑了起来。 “只要乐氏的族长还是乐乘,就不会。” 赵国是天下第二强国,拥有足够强劲的军事力量来给乐乘这个将军提供舞台,还有相邦田单作为乐乘的伯乐。 燕国不但军事力量弱小,乐乘去了那边之后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还要捏着鼻子认侄子乐间当老大。 只要智力正常的人,做出来的选择都必然是赵国。 毛遂的心理压力还是有些大,所以他忍不住又跟了一句。 “万一乐乘就是这么糊涂呢?” 李建笑了起来: “那不是还有乐氏之中的这些族老么?” “有些时候,族长的糊涂,是可以被族老们挽救的。” “如果连族长和族老在内整个家族决策层全是糊涂蛋的话,这样的家族竟然能在中山郡生存了两百多年,我真的会很惊讶的。” 毛遂露出钦佩的眼神,道: “那大夫,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来反击乐间呢?” 如今燕军肆虐城中,毛遂相信李建是绝对不可能容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 毛遂疑惑道: “等谁?” 李建看着依旧黑暗的天空,缓缓说道: “等乐间,还有乐乘。” 乐间非常的愤怒。 “整座旧居都搜完了,居然没有发现李建的存在?” 一名燕国将军垂头丧气的站在乐间的面前,道: “不单单是李建,就连李建的那上百名随从都没有被发现,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乐间哑然,心中满是不解。 说是故居,其实这里就是一座废旧的宫殿。 据说三十年前,中山国最后一任国君就是死在此地。 赵国人不知为何,虽然拆除并翻建了大半处灵寿城里的中山王宫,但却将这一处宫殿的遗址保留在此。 就这样的一座宫殿,若是用来做防卫工事倒也能够理解,可这人影都没有…… 乐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平,冷冷说道: “你是不是应该和本侯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平的额头已经是汗珠密布,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李建此人素来多疑,他刚刚看到了下官,可能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乐间哈了一声,有些好笑的说道: “刚刚有人来禀报,整个灵寿城大小官署都搜遍了,找不到李建的人影。” “现在你又来和本侯说这个,就是说你连演都不会演,一下子就被李建给看破了?” 乐间心中颇为焦急。 军营那边注定一时半刻不会有任何进展,眼下唯一能速战速决的方式就是抓住李建瓦解城中军心。 但偏偏找不到李建的人影! 这偌大一座灵寿城,乐间手中仅有的两千骑兵根本不足以挨家挨户的搜索,也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来浪费。 眼看乐间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司马平急中生智,突然开口道: “昌国君,下官知道李建可能去哪了。” 乐间哦了一声,带着明显不信的表情道: “他在哪?” 司马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牙道: “李建此人行事向来出乎意料,所以下官猜想他应该会藏在一个昌国君想不到的地方。” 乐间笑道: “这城里还有我想不到的地方,莫非是那座军营吗?” 司马平摇头道: “身为郡守,李建自然不可能天天在军营歇息。” “下官觉得,李建极有可能藏身在乐氏家族府邸之中。” 乐间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旋即立刻消失。 过了好几秒,乐间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语气道: “你说他就藏身在乐府老宅?” 老宅,这是乐氏族人对灵寿城中那座府邸的惯称。 司马平点头道: “乐府老宅距离此地并不算远,容纳李建和他身边的百来号人绰绰有余。” “而且那座宅子之中戒备森严,甲士众多,就算君候率兵来攻,也尽可抵挡。” “最重要的是,宅子之中全是君候的族人,想必君候就算是要对宅子发动进攻,心中也是顾虑多多吧。” 乐间的右拳不知不觉握紧。 “这个李建……果然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全体都有,立刻随本侯前往乐府老宅!” 乐间用力一拉马缰,急速在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城池街道上奔驰,朝着不远处那座他从小长大的宅邸而去。 赵军大营。 中山郡郡尉,赵军主将乐乘表情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信使: “所以李郡守眼下还是安全的?” 信使平静拱手: “在下离开郡守的时候,郡守还是安全的。” 乐乘掂了掂手中的虎符,上面还带着信使的体温。 “所以郡守躲在了什么地方?” 信使迟疑了一下,道: “在下不知。” 乐乘盯着信使,冷冷的说道: “燕军刚刚分出了一部分骑兵,明显是在城中搜捕郡守,而眼下在这座城里,唯一有机会营救郡守的只有我手里这四千新军,懂吗?” 信使深吸一口气,咬牙道: “乐府老宅。” 乐乘表情顿时变得愕然。 一刻钟之后,在军营熊熊燃烧的火把之下,乐乘注视着面前的四千赵军。 “尔等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新军。” “新军从何而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李郡守力主方才得以建立。” “如今,燕军入城,围困我们军营。更分兵城中,四处烧杀掳掠!” “尔等的恩主李郡守,正被燕军四处追捕。尔等的家人妻小,正被燕军肆意杀戮。” “告诉本将军,这样的事情,你们能不能忍?”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怒吼声爆发。 “不能!” 乐乘脸上带着怒火和坚毅,吼道: “这灵寿城,究竟是我们的灵寿城,还是燕国的灵寿城?” “我们怎能让燕国贼子在这座城池之中肆意妄为?” “现在,本将军就要开启营门,杀出去把这些燕国贼子们诛杀殆尽。” “谁想要和本将军一起去的,大声告诉本将军!” 这一次,回应的声音比上次来得要更迅速,更猛烈。 “我愿往!” 声音刺破夜空,连火焰都被震动。 乐乘哈哈大笑,拔出腰间长剑,翻身上马。 “开营门!” 大营之中这般动静,自然惊动了营外的三千燕军。 为首的燕军将领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些赵国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一名亲卫笑道: “将军,这些赵国人数量就那么点,还能搞什么名堂?” 另一名亲卫笑道: “总不可能他们想要出来和我们决战吧?” 众多周围的燕军骑士闻言,顿时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口。 “就这点赵国人,也敢出来和我们对战?” “出来好啊,我倒是想多砍几颗赵国人的脑袋,多攒点军功回去好娶老婆。” “就是就是,求求赵国人快快出来决战吧,嘻嘻。” 将军摇了摇头,冷声道: “此刻战争胜负未定,怎能如此轻敌大意?” “传令下去,全体戒备,随时准备上马作战!” 将军的话就是军令,纵然这些燕军骑士们心中再多不满,还是不得不各自返回战马身边,做好了战斗准备。 在这期间,几句牢骚自然是免不了的。 “将军就是小题大做了。” “那可不?赵国人要是敢出来,我把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我的脑袋也一起割吧,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一切。 在这些燕军骑兵们震惊的注视下,军营大门打开,一支赵军从里面缓缓开了出来。 为首的赵国将军横刀立马,火光照射下须发皆张,不怒自威,高声大呼。 “大赵将军乐乘在此,燕贼,来战!” 125,李建和乐间相对 夜色下,燕军将士的愕然和赵军将士的邀战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这种情绪上的分化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回过神来的燕军骑兵立刻集结了起来,想要将出营的赵军给一鼓作气吃掉。 乐乘当然不会给燕国人这个机会。 “弓弩手何在,给本将军射这些燕贼!” 就在乐乘的身后,数百名赵军弓弩手纷纷举起手上的强弓劲弩,朝着燕军瞄准。 短暂的瞄准完成后,在将官们的大吼声中,一支支箭矢激射而出。 “嗖嗖嗖!” 箭矢在黑夜的空气中急速穿行,飞速洞穿了燕军骑士们的身躯。 人的惨叫声和马的痛嘶声在黑夜中响成一片。 乐乘狞笑一声,挥刀向前。 “二三子,随本将军冲锋!” 呼喊声中,赵军迅速逼近燕军。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明显让燕军的指挥官们有些措手不及。 赵军的出击实在是过于坚定而迅速,快得让燕军的反应速度都跟不上了。 燕军骑兵们也被赵军不停的弓箭杀伤弄得狼狈不堪,不断的拨马后撤。 三千燕军人喊马嘶,场面一时间相当混乱。 燕军指挥官们终于回过神来,高声大吼。 “不要后撤,冲锋,向前冲锋!” 大营之外是一片空地,再往外就是对骑兵来说相当狭窄的街道。 如果被逼回街道,那三千燕军就越发难以施展,必须在这片大营外的空地上击溃赵军。 在指挥官们的喝令下,燕军骑士们终于开始了反扑。 他们纷纷拿出身后的弓箭,朝着已经迅速逼近的赵军射去。 “嗖嗖嗖!”两波箭矢在空中交互而过,扑向各自的目标。 冲在最前方的赵军士兵瞬间被射倒不少。 “混账东西!”乐乘趴在马背上,感受着箭矢嗖嗖飞过的凉风和身后士兵们的惨叫声,心中怒火熊熊。 燕军杀入城中,乐乘本就已经是失职。 若是这一次再不能取胜,那乐乘在赵国就彻底没有容身之处了。 想到这里,乐乘的眼睛顿时变得一片赤红。 他可不想跑去燕国那种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极北之地长年累月的呆着! 等到箭雨过去,乐乘重新直起身来。 此时他和面前燕军骑兵的距离不过数丈之遥,也就是两三秒的事情。 乐乘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朝着最前方的一名燕国军官用力的砍了下去。 “燕贼,纳命来!” 刀光在夜空中一闪而过。 燕国将军的双眼猛然睁大,一只手臂带着长剑落地,随之落地的还有大半颗脑袋。 鲜血在黑夜中肆意喷洒,空气中的血腥味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杀!” 众多赵国士兵随后掩杀而至,双方在这片并不算太过开阔的空地上,无比激烈的厮杀了起来。 伤亡数字以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增加,几乎每一秒钟都有人倒地身亡。 鲜血汨汨的从伤口处流出,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被温热的鲜血所融化,渐渐消失。 更多的雪花从天而降,把倒地的尸体和血迹缓慢的掩埋,然后不停的被战斗打断这个过程。 乐乘已经记不得厮杀了多久,他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面冒着热气,在他的身边形成了极为细微的升腾水雾。 突然,乐乘猛抬头,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位正骑马持枪而立的燕国将军。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乐乘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那一定就是这支燕军的最高指挥官。 乐乘狞笑一声,挥刀甩了甩血迹。 “怎么,舍得前来受死了?” 对方缓缓举起长枪。 “乐乘将军,你乃昌国君之叔,我为昌国君之臣,照理说不该与你对敌。” “但如今你我各为其国,也只能请将军今日死在此处了。” 乐乘忍不住放声大笑。 “说那废话,给老子砍刀!” 双方战马瞬间交错,刀光和枪影在空中同时闪过。 乐乘拉住战马,看了一眼肩膀。 他的皮甲已经被枪尖挑破,一阵阵的刺痛不断传来,好在伤口尚浅。 而对方同样也不好过,左手小臂被乐乘划了一下。 乐乘回转马身,毫不迟疑的再度发起了冲锋。 燕国将军的脸上却显露出迟疑的表情,整个人一下子退入了众多亲卫之中,并丢下一句话。 “缠住他,杀死他!” 乐乘见状,笑声越发响亮。 “一招就想跑?给我死来!” 将为军胆。 燕国将军的退缩和乐乘的奋勇,在这片战场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更多的人和马在这片战场上倒下了。 燕军骑兵开始被压缩,然后渐渐后退。 乐乘大呼酣战,率领着亲卫骑兵在燕军阵中左冲右突,不停的撕扯着口子。 燕国将军终于按捺不住,怒吼道: “快,立刻派人去向昌国君求援!” 这一刻,原本信心满满的燕国将军心中已经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要是就这么打下去,这一仗是必败无疑了! 昌国君乐间刚刚赶到乐氏老宅。 此地已经有近千名燕军骑兵集结,在宅子的所有出口统统包围。 街道上还在不停的传来马蹄声,那是城中各处不断听令赶来的燕军其他骑兵。 老宅的防备显然变得更加的警惕,院墙上一排整齐的脑袋伸出,注视着燕军的一举一动。 乐间扬声道: “我乃乐间,现在是那位叔伯长辈在里面主事,请出来说话!” 连续喊了几次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昌国君深夜率兵围困乐氏,是想要断了赵国乐氏的根吗?” 乐间道: “原来是二伯,还请二伯不要误会,侄儿这一次前来,不过是忠君之事罢了。” 乐氏二伯道: “既如此,那昌国君为何不去执行你的任务,却要率领这么多兵马将乐氏围困呢?” 乐乘朝着院墙上的乐二伯拱手,极为诚恳的说道: “乐间需要郡守李建的下落,敢问二伯,李建是否就在府邸之中?” 乐间的声音落下,顿时就是一阵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昌国君,你这一次的偷袭,打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李建出现在了院墙之上,含笑和乐间相对。 126,乐间的无奈撤退 看着院墙上的李建,乐间的瞳孔蓦然紧缩了一下,随后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地。 乐间带着几分笑意,道: “李郡守,你果然在这里。” 李建表情从容的看着乐间,道: “昌国君,你之前偷偷潜入灵寿城之中收集情报,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这句话让乐间的表情微变,但很快乐间就变得淡定下来,道: “孙子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选择灵寿城作为目标,那收集情报就是必不可少的。” “李郡守,眼下你已经被本侯包围,请投降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李建笑了起来。 “昌国君,你当真觉得你必胜无疑了吗?” “五千骑兵突袭灵寿城,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但就算你们拿下了灵寿城,也只不过是完成了目标的一半。” “你真的觉得,都平君会任由你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归燕军大营吗?” “你带着这些骑兵出来的时候,恐怕就没想要让他们活着回去了吧?” 这句话让乐间身后的燕军骑士们产生了一点微微的骚动。 乐间哼了一声,道: “李郡守果然是个聪明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扰乱大燕军心,做垂死挣扎。” “但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大燕的胜利已然注定。本侯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若是半刻钟之后你还是不出来投降的话,后果自负。” 李建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胜利注定?昌国君,你之所以入城,就是为了销毁城中的粮草。” “如今粮仓那边稳如泰山,你的胜利又从何说起呢?” 乐间冷冷的说道: “只要我能抓住李郡守,那胜利自然就还是我的。”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昌国君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来到乐府?” “因为这座府邸之中有一条暗道通向他处,即便事情不济,我自进入暗道撤退便是。” “现在,昌国君还这么笃定能抓住我吗?” 乐间脸色变了,喝道: “简直是胡言乱语,本侯在这座府邸之中生活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暗道!” 李建笑着摇头,道: “你并非族长,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关系着最后退路的秘密呢?” “你的叔叔乐乘将军,是真正忠于大赵的臣子,比起你来就要强上太多了。” 乐间盯着李建,冷声道: “李郡守,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本侯只问你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乐间这句话落下,众多燕军骑士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院墙之上,众多乐氏家臣门客不甘示弱,同样亮出武器和燕军对峙。 李建笑着摇头,道: “乐间啊,你的突袭确实让人出乎意料。但你有没有想过,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如今天色即将拂晓,你当真觉得,整个局势依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看着镇定自若的李建,乐间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乐间不去看着李建,而是高声道: “各位叔伯,事到如今当真还要庇护李建吗?” “我们都是一家人,若是手足相残,乐间实在不忍。” “请各位叔伯将李建交出来,乐间一定立刻离开。” 短暂的安静过后,依然还是那个乐氏老者做出了答复。 “昌国君,乐氏一族忠于赵国,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赵国的事情。” “你的要求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你若是想要战,那便来战吧!” 乐间深吸一口气,胸膛中怒火渐渐升腾。 这一晚上下来,除了进城的时候颇为顺利,其他时间是真的一点都不顺心。 时间非常珍贵,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费? 军营那边还有一支赵军等着乐间去解决呢。 乐间断然下达了命令。 “进攻!” 下一刻,燕军骑兵立刻发射弓箭。 几乎是在同时,院墙之上的乐氏众人也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嗖嗖嗖!” 两波箭矢在空中交错,随后落入各自预订的射击地点。 惨叫声随之响起,一场厮杀正式展开。 在乐间的命令下,燕军骑士不断放箭,压制着院墙之上的乐氏众人。 乐氏众人虽然悍勇,但毕竟无法和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提并论。 初时乐氏众人还能抵挡一二,几个回合下来就伤亡惨重,彻底无力抵挡。 乐间听着院墙内发出的惨叫,内心说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 那里面不少人都是他的叔伯兄弟,可能在乐间小时候还照顾过他,陪他一起玩耍。 但…… 乐间的眼神很快就变得坚毅了起来。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乐间和赵国乐氏的联系再怎么血浓于水,终于还是要为君王效忠! 今日的血债,就全都记在李建头上吧。 等到抓住李建,一定要狠狠的将其折磨至死,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乐间想着,又下达了一条新命令。 “让三百骑兵在四周街道散开,谨防李建通过密道逃脱!” 院墙之中,毛遂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大夫,看来乐氏也支撑不住太多的时间了,要不咱们还是赶紧从乐氏的密道撤退吧。” 李建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毛遂。 “密道?什么密道?” 毛遂急声道: “就是大夫刚刚和乐间说的那个密道啊。” 李建笑道: “没有密道这种东西。再说了,就算乐氏真有密道,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这个外人吗?” 毛遂哑然,旋即回过神来。 感情李建口中的密道,只不过是用来欺骗乐间的而已。 毛遂道: “那现在怎么办?” 李建淡淡的开口道: “等。” 毛遂道: “等谁?” 李建抬头,注视着已经开始微微放亮的天际。 不知不觉间,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当然是等我们的援兵了。” 长街处,一支燕军小队骑兵正在左右巡视。 突然,一阵马蹄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视线转过去,这支燕军骑兵愕然发现,数百名同袍正狼狈无比,奔逃而来。 为首的什长迎上去,高声道: “怎么回事?” 逃亡而来的燕军骑兵同样也是高声呐喊: “快让开,赵国人马上就追上来了,快逃!” 数百燕军骑兵犹如一股洪流般,瞬间从街道上穿过。 巡逻小队闻言直接傻眼。 赵国人追上来了? 这座城池都已经被燕军掌控,哪里来的赵国人? 下一刻,一阵喊杀声传来。 “杀,不要让燕贼跑了!” 巡逻小队目瞪口呆,看着从街道的拐角处突然涌出无数赵军,挥舞着刀剑冲来。 “跑啊!” 巡逻小队也没命的骑马跑路起来。 乐间嘴角的笑意开始浓郁。 燕军已经开始尝试攀登院墙,虽然里面的乐氏众人还在拼命的反抗,但攻克这座乐氏宅邸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俘虏李建,摧毁赵军军心,占领灵寿城并烧毁粮仓。 一桩不世奇功正在朝乐间招手! 密集的马蹄声吸引了乐间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去,发现了那支逃亡至此的燕军溃兵。 一开始乐间还没当回事,以为这是从附近过来会合的部队。 但几秒钟后乐间就回过神来,整个两千人的燕军骑兵早就已经集结在了乐府周边,这突然出现的几百骑兵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 没等乐间做出反应,溃兵最前方一名军官已经滚鞍落马,急急忙忙的来到乐间的面前禀报。 “不好了昌国君,敌军突然从营地之中杀出,我军力战不能敌,已经全面败退!” “敌军即将追击而至,还请昌国君快做打算!” 听到这个禀报,乐间脑袋嗡的一声,一时失声。 天地似乎在旋转,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乐间废了好大劲才定住神,道: “三千兵马,全部都被击溃了?” 军官连连点头,颤声道: “大部分都被敌军杀死了,只有我等一路逃跑,好不容易才获得消息,前来此地和君候会合。” “将军他们……都死了!” 听着这军官的话,周围的燕军骑士们一个个震惊不已。 明明事情都非常顺利,怎么一下子就突然被打垮了呢? 乐间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瞳孔缩紧,看向逃兵前来的方向。 在那里,一支赵军犹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在大约三十丈左右的距离,赵军慢慢停下。 燕军也停止了对乐府的攻击,全部收缩回来,和赵军对峙。 一名赵军将领越众而出,笑吟吟的对着乐间道: “我的好侄儿,你居然跑来攻击乐府,这是想要灭了自己祖宗的根基?” 无需多言,来者自然便是赵国中山郡郡尉乐乘。 乐乘的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乐间只不过扫了一眼,心中就是一沉。 正是那位负责率兵监视赵军大营的燕国将军首级。 乐间定了定神,缓缓道: “想不到乐乘将军居然这么好本事。” 乐乘哈哈笑着,道: “好侄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次的灵寿城和你之前离开的时候相比,变了很多?” “你以为这里还是一座只有一千人镇守,随随便便就能被你打下来的城池?” “很遗憾啊,李郡守掌控大局,你叔叔我更是夜以继日,练出了一支新军。” “这新军的战斗力嘛,哈哈,看看叔叔手中这颗首级,你应该就知道了。” 乐乘极为自得,将手中的燕将首级高高举起。 乐间竭力控制着胸膛之中的情绪,冷冷的说道: “乐乘将军,你这数千新军刚刚激战一场,如今想必能量不多了吧?” “你这般急躁的带着他们前来,是想要让他们全部死在此地吗?” 乐乘哈哈大笑。 “死?这里是灵寿城,是我们大赵的地盘,也是所有将士们的家园。” “尔等今日既然敢入侵此地,那我们自然便要好好的招待你们一番,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在这场战斗中死去的所有人!” 在乐乘的身后,数千新军双目赤红,发出震天怒吼。 “死战!” 这吼声响彻天际。 晨曦微露,街道上的能见度在迅速提高。 乐间看着面前的这支赵军,他们一个个浑身浴血,但双目中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让人望而生畏。 乐间默然片刻,突然下达命令。 “撤退!” 两千多名燕军调转马头,一边做出防备姿态,一边缓缓撤退。 乐乘朝着乐间挥了挥手: “不送,慢走!” 乐间在马背上的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双腿用力一夹马背,快速离开。 密集的马蹄声响,大队燕军以极快的速度撤离。 乐乘盯着燕军撤退,几度迟疑,但最后还是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乐府的大门打开了,李建在几名乐氏主事者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乐间露出笑容,将手中的首级交给亲卫,跳下马来到李建面前。 “见郡守无恙,下官就放心了。” 李建呵呵大笑,亲切的握住了乐间的手。 “乐郡尉和乐氏今日在大是大非面前坚持住了立场,击退了燕国人,本官一定会在接下来的奏章中好好的给你们表功!” “对了,这些燕国人该不会虚晃一枪,又跑去军营那边吧?” 乐间道: “请郡守放心,下官这就带兵追上去,务必要确保他们退出灵寿城为止。” 李建叮嘱道: “一定要小心,不要给燕军找到反击的机会。” 乐乘傲然道: “请郡守放心,新军经此一战,虽不能说是成为精锐,但也绝对不是这区区两千燕军就能吃下的。” 乐间带着两千多燕军,马不停蹄,一路回到了灵寿城的东门。 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以防万一,乐间在这里留下了一支百人骑兵作为警戒。 这支百人骑兵也确实非常好的履行了乐间交给他们的任务,东门至今尚在掌控。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间,也就短短三个多时辰,所有燕军将士的心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来时五千,走的时候只剩下一半! 一名燕国将军忍不住朝着乐间道: “昌国君,我们当真不再尝试一下?” 其他燕国将官们纷纷开口。 “是啊是啊,敌军未必也就能连续两次击败我们。” “若不试试,实在是难出这口气啊。” 乐间沉默的拉住胯下战马,转头看向军营的方向。 良久,乐间摇了摇头。 “就算打赢了,又能如何?充其量也是一场惨胜。” “乐乘不是傻瓜,他一定还会在军营之中留下足够的人手,我们在惨胜之中真的还能继续攻破军营吗?” 这个问题让所有燕军将官哑口无言。 乐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败了就是败了,先离开此地吧,要不然……恐怕我们就走不了了。” 127,司马氏的根 燕军撤出了灵寿城。 对此,李建的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乐乘和麾下的新军作战虽然极为悍勇,但能否连续两次击败燕军主力骑兵,也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与其冒险赌一把,不如让燕军退出城池之外。 “反正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进城了。”李建笑呵呵的对着身边的乐乘说道。 乐乘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李建这么开朗,他沉默片刻,朝着李建拱手。 “若非是郡守有先见之明,提前训练了一支新军的话,这一次灵寿城就真的完了。” 说话时,乐乘的心中多少有些后怕。 作为灵寿城之中的最高军事长官,若灵寿城当真陷落,乐乘难辞其咎。 正是李建力主所建立的新军,才让灵寿城成功逃过一劫,也让乐乘逃过一劫。 甚至现在这么一算,可能乐乘还是立下大功! 李建笑着拍了拍乐乘的肩膀。 “其实一开始我建立新军也只不过是为了防着中山国的余孽复兴,谁知道居然来了个燕军,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对了,赶紧向都平君和邯郸那边报捷吧。” 都平君田单非常的生气,气得直接拍了桌子。 “七天前的事情,你现在才禀报上来?” “混账东西,老夫让你们当斥候,不是让你们天天去村子里找女人睡大觉,连燕军五千骑兵过境都不知道!” “给老夫拖下去,斩了!” 片刻之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口被端了上来。 田单冷冷的说道: “现在真正的战斗虽然尚未打响,但战争是一直在持续的。” “若是再被老夫发现有谁如此疏忽大意,老夫一定要将其军法处置!” 田单的咆哮声让大帐之中的所有联军将领噤若寒蝉。 在田单的身边,齐军主将匡梁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五千燕军骑兵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究竟去哪里了呢?” 田单叹息一声,道: “老夫现在也不知道,老夫只希望,后方的城池不要因此而遭受太多的损失。” “先抽调一万骑兵出来吧,等到确定了燕军骑兵的去向之后,老夫亲自领兵前往拦截,一定要将这支骑兵斩尽杀绝!” 说话时,田单的双目之中闪动着明显杀机。 突然,有人禀报: “灵寿城五百里加急!” 田单和匡梁脸色同时大变,失声道: “是灵寿城!” 作为联军的主将和副将,他们当然知道灵寿城这个后勤基地意味着什么。 田单倒吸一口凉气,冷声道: “好个燕国人,居然跑去突袭灵寿城,这是要断我们的粮草啊!” 匡梁忍不住道: “灵寿城若是被攻破,那我军就真的只能撤退了。” “都平君,我们在灵寿城之中有多少守军,能守住吗?” 田单脸色极为难看,道: “灵寿城中,只有一千守军!” 匡梁哑然片刻,勉强笑道: “就算一千守军,维持住城防也绰绰有余了。” 田单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 刚看到信的开头,田单顿时就是一惊,情不自禁的念道: “燕军主将乐间,在灵寿城当地大族司马氏的配合之下,于两日前夜间成功突入灵寿城,并围攻灵寿大营及粮库。” 匡梁也惊了: “完了,这不是全完了?” 田单定了定神,继续念道: “好在郡尉乐乘率领四千新军奋勇作战,一举歼灭了两千余名燕军骑兵,迫使剩余的燕军骑兵撤出城外。” 匡梁大吃一惊: “一支新军,竟然能击溃五千训练有素的燕军骑兵?这这这……” 匡梁作为老将军,他是非常懂行的。 一支刚刚组建的新军,无论是在组织度还是纪律性上都比较差,从而导致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变得比较差。 燕军肯定是用精锐去偷袭的,这种情况下灵寿守军竟然还能取胜,不得不说…… “简直就是奇迹啊,都平君。”匡梁感慨啊。 田单心中的思绪也是不停起伏,这大起大落的心情只能说是太刺激了。 田单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笑道: “老夫就知道,让李建来当这个郡守就是不会差。” 匡梁有些好奇,道: “都平君说的是中山郡的郡守李建吗?但这里好像也没有提及到他的什么功劳啊。” 田单摇了摇头,缓声道: “有一句话说得好,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匡梁将军,别的不说,请你想一下,若是没有郡守的全力支持,这支击溃了燕军的新军从何而来呢?” 匡梁明显楞了一下,随后眼睛亮了。 “也就是说,其实这支新军是李建组建的?” 田单点了点头,又伸手弹了一下信纸。 “不仅如此,李建还顺便扩建了大营,正好将粮库也包含在了大营的保护之中。” “若非如此,燕军第一波冲锋就能直接占领粮库,那你我二人眼下就只能考虑撤军的事宜了。” 匡梁表情变幻,片刻后长出一口气,笑道: “还好还好,这位李郡守啊,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李建走在大牢的过道上,潮湿的感觉扑面而来,还有各种臭味,让人不断皱眉。 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李建看到了司马平。 司马平明显经历了一番审问,整个人身上伤口处处,血迹斑斑。 房门被打开的动静惊动了司马平,在看到是李建进来之后,司马平的脸上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仇恨光芒。 李建在牢房中唯一的坐席上坐了下来,对着司马平说道: “其实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既然你们司马氏第一次叛乱的时候没有和中山氏合作,那么为何又要在这一次协助燕国人呢?” 司马平用力的朝着李建吐了一口痰,但他太过虚弱,这口痰落在了李建身前大约三尺的地方。 毛遂见状大怒,正准备上去给司马平一点教训,被李建制止。 李建敲了敲面前的木桌,对着司马平道: “其实我能够理解你们这种人的心情,在干这种大事的时候,你们应该也是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 “但我还是建议你配合一下本官的审问,这是为了你的家人们好。” 司马平怒道: “你卑鄙!” 李建淡淡的开口说道: “如果你把本官想要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那么司马氏不高于车轮的男童可以免死,只需流放边地为奴。” “如果你不说,那灵寿城司马氏从此断子绝孙。” 司马平愤怒的盯着李建,眼神恨不得把李建给生吞活剥。 李建表情平静,就这么安静的和司马平对视。 过了片刻,李建站了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当李建走到牢房门口时,司马平牙关紧咬,叫了出来。 “回来!我说,我说便是。” 李建立刻退了回来,笑呵呵的看着司马平。 “或许,你应该从头说起?” 司马平显然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数十年前,中山国被赵武灵王所灭,中山王族大部分被杀,还有一部分逃往他国,只有极少数还藏身在灵寿城中。 中山定作为末代中山王的直系血脉,一直以来都被司马氏所秘密抚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振大业,第二次让中山国复国。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司马氏在抚养中山定的过程中,安排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在他身边,这就是司马露。 将来若是中山定能复国成功,司马露自然就是王后。 前不久齐赵联合对燕国开战的消息传来,中山定顿时跃跃欲试,想要起兵反赵。 司马平思考过后,坚决反对这一次起兵。 理由也很简单——打不过。 但不知为何,中山定似乎得到了其他力量的帮助,竟然绕过了司马氏,成功起兵并一度占领了灵寿城。 中山定的成功让司马平又是高兴又是疑惑,高兴是因为中山定这三脚猫功夫居然真的成了,疑惑则是觉得中山定无法应对接下来田单的反扑。 于是司马平一方面让司马露继续跟随在中山定身边,另外一方面则让司马氏保持了中立,并没有公开声援中山定。 中山定对此极为不满,几次前往司马家族府邸,和司马平大吵大闹。 就在司马平有些顶不住压力的时候,田单杀来了。 田单入城之后,那些已经跳出来宣布忠于中山国的人被杀得干干净净,灵寿城之中的人口几天里就少了两三成。 人也不可能全杀完,司马氏因为中立的态度被田单褒奖了一番,司马平胆战心惊,庆幸自家没有暴露。 田单离去之后,司马平又秘密将已经逃进太行山中的中山定和司马露接了回来。 原本司马平觉得中山定经过这一次事情后应该成长了,没想到他竟然又跑去刺杀李建,然后失手被捕。 此时燕国昌国君乐间突然出现,秘密和司马平会见,声称可以通过中山郡郡尉乐乘的关系来营救司马平。 虽然最后并未成功,但乐间却也因此掌控了司马平的把柄。 在乐间的威胁下,司马平不得不暗中为乐间打开城门,成就了乐间对灵寿城的突袭。 李建静静的听完了司马平的话,道: “就这些?” 司马平点头。 李建笑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 司马平的身躯猛然抖动了起来,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你……我能说的全部都已经说了,绝对没有任何的谎言。” 李建叹息一声,道: “不高于车轮的孩子,也就几岁。到边境当了几十年的牧奴之后,和真正的牧奴也就没有区别了。” 司马平苦笑道: “但他们至少能活着!” 李建点了点头,道: “也是。其实你应该庆幸遇到了我,若是换成国内任何一名其他的卿站在这里,你们司马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必死无疑。” 司马平叹息道: “其实下官也有些后悔,以前早就听说过郡守的智慧,若是能直接投入郡守麾下,想必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罢?” 李建再一次的站了起来,道: “再见。” 走出牢房门口,毛遂拿来一份名单。 “大夫,这是司马氏所有超过七岁的男子名讳。” 李建仔细的翻阅着这份名单,最后提起笔来,划掉了其中一个名字。 毛遂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这个名字是—— 司马尚。 李建放下笔,道: “一共七个孩子?把他们都送去高阙塞,交给李牧。” 毛遂点头,随后轻声道: “虞卿就在城中,此时保下一条性命,会不会……” 李建笑了起来: “我去和他谈。” 虞信坐在郡守府大堂之中,表情严肃。 这已经是中山郡灵寿城第二次出事了,赵王显然需要一名重臣来这里好好的观察一下,看看这个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司马尚这个名字上明显被划去的墨汁,虞信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向李建。 “李郡守,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笑道: “只不过是一名军官而已,让他改一下名字就好了。” 虞信冷冷的说道: “你疯了?这可是欺瞒大王的罪名!”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什么叫欺瞒大王?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司马氏有一个叫做司马尚的人,不知者无罪嘛。” 虞信盯着李建,道: “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一定会在回邯郸之后向大王说明这一切。” 李建笑了笑,道: “如果我说这是一次投资,你信吗?” 虞信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李建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道: “虞卿,我只想要问你一句,你我虽是大赵高官,看似风光无限,令人敬仰。” “但你当真能确定有朝一日你我的家族不会遭遇今日司马氏之难吗?” 虞信脸色微变,道: “你……是想要给司马氏留一支香火?” 李建笑道: “周王灭殷商,封微子启立宋国祭祀商王族。” “就连我们赵国王族,当年不也是在其他几大家族的力保下,才能于下宫之难中重新兴起吗?” “给别人一个机会,就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啊。” 虞信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将这份名单点燃。 “涂抹痕迹太过明显,明天给我一张新的。” 李建笑道: “那司马尚……” 虞信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 “未曾听闻此人。” 看着拂袖而去的虞信,李建不由放声大笑。 128,命运各不同 青楼。 一群女子被马车送来,哭声震天。 青楼管事和老鸨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管事忍不住道: “司马家的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你看看这些大小媳妇还有闺女,一个个这小模样,多俊啊。” 老鸨瞪了管事一眼: “收收你的口水,都快掉到地上了。老身可警告你啊,女人可以随你,女孩子你不许动。” 管事嘿嘿的笑着,道: “规矩我懂。再说了,十来岁的小女娃子不经人事,身子也没长全,能有什么意思?还得是二三十的妇人才叫过瘾呢。” 老鸨叹息一声: “可怜了这么好的姿色和家世……你说司马氏的大人们怎么想的,这好好的贵族不当,为啥要造反叛国呢?” 管事双手抱拳,笑道: “兴许是活得不耐烦了,谁知道呢?还是像我们这样的小民好,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事情。”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不要碰我,都走开,走开!” 下车的人群中,一名少女奋力挣扎,朝着押送他们的护卫拳打脚踢。 管事脸色一沉,走上前去。 “啪”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少女的脸上顿时就多了一个红印。 被打倒在地的少女还打算说话,管事上来又是正正反反,好一堆大耳光。 老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别打了,怪好看的女孩子,打破相了没人要了。” 管事哼了一声,收起了手,冷冷的对着面前所有投来目光的司马氏女眷道: “认清事实吧,尔等如今只不过是充入青楼的犯官女眷,若非李郡守仁慈,尔等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尔等当真刚烈,那就学司马夫人那边自尽,我们绝不阻拦。” “既然没那个胆子去死,那就老老实实的住下来,给我好好的练习接客。” “要不然,有的是你们苦头吃!” 管事话音落下,十几名面貌凶恶的大汉立刻走了上来,代替了官府的侍卫,接管了这群司马氏的女眷。 地上的少女愤怒的抬头,道: “我司马露对天发誓,一定要把你们这些……” 管事一脚将司马露踹倒在地,狞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端大小姐的架子,老子对天发誓,你是司马氏中第一个被外面来的大爷享受的!” 司马露又急又气,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司马露悠悠醒转。 这是一座阴暗的房间,司马露躺在床上,床边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司马姑娘。”这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司马露一声惊叫,直接缩到了墙角。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来人笑了起来。 “司马姑娘,若是我对你有什么企图的话,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也早就做完了。” “放轻松,我是来帮你报仇的。” 司马露半信半疑的看着对方,没有开口。 对方呵呵笑道: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可以叫我——影候。” “其实,我和你曾经的那位未婚夫中山定,也算是有些缘分。” 司马露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突然,司马露从对方的口音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你是秦国人?” 影候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觉得当今世上,还会有哪个赵国人敢帮你报仇吗?” 司马露哼了一声,道: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你们秦国人害死了中山定,又害了我们司马氏全族,还不够吗?” 面对着司马露的斥责,影候也不生气,微笑道: “中山定要起事,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司马氏合作的是燕国,更和我们秦国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你,司马姑娘……你想要自己报仇,这种心情无可厚非。但恕我直言,单凭你自己,就连走出这间青楼也无法做到吧?” 司马露哑口无言。 房间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影候似乎并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司马露的回复。 良久之后,司马露问道: “我应该怎么做?” 影候道: “离开此地之后,你会接受训练,成为大秦的一颗棋子。” “只要你好好为大秦效力,迟早有一天,你能亲眼见证大秦灭亡赵国。” 司马露道: “这样的承诺太过虚无缥缈。” 影候道: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司马露开口道: “能把其他人都带走吗?” 影候道: “李建的人还在密切注视着这个地方,就算带走你一个,也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 “至于其他的司马氏女子,老夫也无能为力。” 司马露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在影候面前盈盈下拜。 “属下司马露,见过上官。” 影候被这一幕弄得先是一怔,随后抚须微笑了起来。 “有趣。” 毛遂快步走进李建的书房,对着李建说道: “刚刚得到消息,畅春园那边出了一点骚乱,司马露被人偷偷带走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李建咦了一声,有些惊讶: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人记挂着她?” 毛遂脸色有些发红,道: “属下已经派人追查了,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 李建笑道: “灵寿城原本也不是我们的地盘,这种小地方出点纰漏也很正常。” “对了,有找到那支燕军消息了吗?” 毛遂道: “那支燕军出城之后,直接一路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如今隆冬大雪,交通相当不便,他们应该走不了太远。” 李建道: “话虽如此,还是要做好情报,尤其是要防止他突然来个回马枪。”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都平君那边去做吧。” 冰天雪地之中,两千多名燕军败兵正在沉默北上。 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垂头丧气。 不少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势,即便是最简单的马背行军,都能从他们的脸庞上看到痛苦的表情。 乐间在队伍的中央,被几名燕国将军簇拥着。 这位昌国君此刻神情十分疲惫,消沉得和前几天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一名将军轻声道: “君上,再前进就要进入赵军斥候密集出没的地带了。” 乐间恍若未闻,直到将军再三提醒之后,这才回过神来。 “那就先在前面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等到入夜之后,再继续行动。” 将军迟疑片刻,忍不住道: “可是君上,入夜之后实在难以赶路啊。” 乐间看了这名将军一眼,道: “那也总比被斥候发现,然后死在这里强。” 队伍很快停下,乐间作为主将,住进了路边仅有的半间废弃房屋之中。 火堆很快燃起,几名燕国将军和乐间一起在火堆旁坐着,气氛相当沉闷。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要不,我们再回灵寿城试试?赵国人应该不会想到这一点。” 这句话立刻就遭到了其他人异口同声的反驳。 “简直胡闹,我军如今只剩一半,怎么可能回去?” “若是再回去的话,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赵军肯定派出兵马在寻找我们,就算我们真的拿下了灵寿城,那也很快就会被包围,必死无疑啊。” 一片反对声中,那名开口的将军有些挂不住面子,怒道: “那能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乐间一直注视着火堆,没有说话,听凭属下们在耳边争吵。 良久之后,他站了起来,道: “该出发了。” 乐间刚刚走出屋子之外,一支冷箭突然从远处飞来,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命中了乐间身后一名燕国将军的喉头。 鲜血瞬间绽放。 无数赵军伴随着喊杀声,突然从道路的前后两侧出现,朝着燕军杀了过来。 乐间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一个翻身上了马背,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今天分贝最高的一句话。 “快逃!” 在道路的远方,齐军主将匡梁表情愉快的看着这一切。 “终于抓住你了。” 在得知尚有一部分燕军撤出了灵寿城之后,田单立刻派出了数千名斥候,在所有燕军可能经过的地方进行撒网式的侦查。 燕军再怎么小心,两千多骑兵的踪迹都不可能完全消除,几天下来就被斥候侦查到,然后就有了这一次的伏击。 匡梁这一次是非常有信心的,因为田单可是让他带了整整一万兵马过来。 燕军原本就是残军,士气极其低落,被突如其来的联军一冲,瞬间就散了架,七零八落。 在主将乐间当先逃命后,所有燕军骑兵纷纷选择了跟随。 一场埋伏战,还没有完全开打,就变成了抓捕战。 匡梁搓了搓手,看着漫山遍野被追得嗷嗷乱叫的燕军,忍不住笑了起来。 “咱听说在箕子朝鲜的地盘上有一种叫狍子的动物,看到人了也不会动,可以直接走上去把它敲晕拖走。” “你们说,燕国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当一下这个傻狍子呢?” 邯郸,赵王宫。 赵王粗略的扫了一眼,就将虞信交上来的名单丢在了一旁。 “所以说,确实是中山国的余孽在作怪?” 虞信点头道: “臣亲自进入大牢见过犯人,也看过所有的卷宗,询问了亲历者。” “种种迹象都说明,以司马氏为首的当地大族数十年来一直没有忘记中山氏对他们的恩情,妄图让中山国第二次复国。” 赵王重重的哼了一声。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大赵可不是魏国,它中山国想复国就能复国?做梦!” 顿了一顿之后,赵王又道: “那你对李建又是怎么看的?” 虞信表情平静的说道: “李建及时组织新军,不但将城中原中山国青壮年给监视住了,而且还凭借新军击退了燕国人的袭击,确实是有功。” “但反过来说,也是因为李建失察,没有及早发现司马平的狼子野心,才导致灵寿城遭此一劫。” “臣认为李建这一次有功也有过,算是功过相抵。” 赵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功过相抵?好一个功过相抵。” “罢了罢了,李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派人去灵寿城,给他一个口头的嘉奖,再赏点钱啊物资什么的给他。” “哦,还有那个乐乘,也赏赐点东西吧。嗯,就这样吧。” 赵王随口安排完毕,随后对着虞信笑道: “虞卿啊,要不要和朕一起饮宴?” 虞信微微皱眉,道: “臣听说大王最近和某个名叫郭纵的官员经常饮宴,如今大赵毕竟是在战争期间,还请大王稍微节制一下才是。” 赵王笑了起来,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 “寡人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就是喝点酒看看跳舞么,没多大事。” “郭纵此人,说话颇为有趣,寡人留他在身边解解闷,无妨。” 听着赵王这番话,虞信心中也是无奈,只能告退。 片刻后,一群舞女乐者走进了大殿之中,随之而入的还有一位赵国官员。 这正是不久之前还在邯郸府中出任无名小官的郭纵。 赵王一看到郭纵,眼睛顿时就亮了,对着郭纵笑道: “来来来,坐寡人身边。” 郭纵忙道: “大王,臣只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官,并非贵族,怎么能坐在大王身边,这是乱了礼数。” 赵王闻言,顿时不高兴了,道: “那寡人现在就封你为下大夫,这总可以了吧?” 郭纵慌忙谢恩不迭,然后坐在了赵王的身边。 赵王顿时来了兴致,道: “快,快和寡人说说,上一次你说那个邯郸城中有个叫赵姬的俏寡妇?” 郭纵嘿嘿一笑,道: “那可不?不瞒大王说,这赵姬啊,那可真是个尤物!臣当时……” 歌舞声中,君臣两人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相当下流的笑容。 又过一会,郭纵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对着赵王道: “这便是臣命人特地绘制的画像,还请大王一观。” 赵王定睛一看,只见画像上的赵姬身材婀娜多姿,表情宜嗔宜喜,气质风情万种,顿时眼睛都直了。 片刻后,赵王忍不住一敲桌子。 “快,给寡人想个办法,寡人一定要得到她!” 129,李建对秦国的预判 灵寿城的天冷得刺骨,但老百姓们眼中的活力却慢慢增加。 因为冬天即将过去。 李建坐在桌案上,看着面前的汇总数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单单是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灵寿城中因为寒冷而死的就有上百人。 将整个中山郡其他城镇的数据加起来,这个数字非常轻易的就突破了四位数。 作为一个刚刚就任不久的郡守,李建在这件事情上缺乏足够的手段。 能够御寒的衣物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完全不是中山郡府库能够承担的。 “还是得想个办法,赶紧引进棉花。” 从赵国的地理角度来说,想要抵达西域,那么就要从黄河以北的高阙塞向西出发,穿过匈奴人、月氏人和乌孙人的地盘,才能抵达西域。 如今这三大游牧民族,大致是一个相爱相杀的阶段。 匈奴和乌孙联合对付月氏,而月氏则联合更东边的东胡一起对付匈奴。 总而言之,想要沿着丝绸之路走到西域,难度非常大。 但问题就摆在这里,不解决问题更不行。 李建想了想,觉得也未必就不能解决。 在赵军边骑军团之中,其实是有大量北方游牧民骑兵的。 这些游牧民骑兵一部分是在赵武灵王时代被征服然后同化,另外一部分则是以一个雇佣兵的身份加入赵军之中。 雇佣兵在战国时代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齐国的“技击之士”就是最有名的雇佣兵,曾经帮助齐国称霸一个时代。 无论是乌孙、匈奴、月氏还是东胡人,都有在赵国边骑军团之中效力的。 这些游牧民属于契约精神很强的类型,只要给够钱,杀起同族的人也一样卖力。 如果能让边骑军团派出一支小型队伍,尝试穿越河西走廊,或许是能够成功的。 李建思考了半天,然后拿起了笔,开始写信。 “李牧贤弟,一晃已经两月未有通信……” 写完之后,李建长出一口气,叫来毛遂。 “把信送去高阙塞给李牧。对了,顺便带上一笔钱给他,数额要足够多。” 这件事情,就让李牧去办吧。 有钱又有人,相信李牧不会让自己失望。 毛遂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禀报了一件事情。 “吕不韦那边又送来一封信,至少五万秦军将会在开春之后穿越崤函通道,前往洛邑。” 李建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有些惊讶。 “这个秦王,就不怕误了农时?” 毛遂道: “吕不韦说了,秦王的意志非常坚决,很可能一开春就立刻发动进攻。” 李建陷入沉吟。 很显然,在咸阳城之中的那位当世霸主已经发现了田单的小心思。 田单想要用一整个冬天来拖垮燕军的补给和士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燕军并将燕国灭亡,报当年燕国伐齐的大仇。 而秦王要做的就是同样迅速的坚决攻击韩国,逼迫赵国无法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燕国方向。 韩国上党郡对于赵国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失去的地方。 上党郡可以在任何国家手里,但绝对不能在秦国手中。 片刻后,李建开口道: “此事暂时无需担心。吕不韦那边,还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吗?” 毛遂道: “我们的人跟随吕不韦的二儿子抵达咸阳之后,很快就被隔离了起来,基本上见不到吕不韦父子的面。” “由此看来,吕不韦对于来自赵国的人都有着很浓重的戒心。”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毕竟是吕不韦嘛,有点脾气还是很正常的。” “无妨,只要他还在及时提供情报,就先不用管他。” 毛遂离开后,李建走到书房窗口,注视着外面的风景。 雪景很好看,但再好看的雪景看上两个多月之后也就无感。 李建的心中突然有些感慨,在这雪花覆盖的土地下,又埋葬着多少华夏先民们的遗骸呢?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长平之战的爆发也迫在眉睫。 “看来,得给田单一点压力才行。” 李建自言自语,走回了书桌旁边。 田单的心情很好。 由于维度的关系,这片战场的冬天远比邯郸或者临淄的冬天都要更加寒冷,但对于穿着厚厚貂皮大衣的田单而言,他的脸庞甚至都有些红润。 “冬天还有十天半个月就要过去了,等到开春之后,就是你我大展拳脚之时啊,匡梁将军。” 在田单的身边,齐军主将匡梁笑道: “不瞒都平君说,末将早就已经心痒难耐,恨不得杀这些燕国人一个人头滚滚了。” 两人都是齐国人,都经历过那场燕国领五国联军伐齐的灭国之灾,他们心中对齐国的恨意难以言表。 田单伸手落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按照老夫的时候,到时候你我两军就这么分头行动,老夫先率领一万骑兵从正面……” 说着,田单的侍卫长走入帅帐之中。 “都平君,这是刚刚从灵寿城传来的加急信,看落款是李郡守的亲笔。” 田单咦了一声,道: “给我看看。” 拆开信之后,田单看着信上的内容,良久不语。 匡梁忍不住问道: “都平君,莫非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田单叹了一口气,道: “这个李建大夫,还真是能给人出难题啊。” “匡梁将军,你也看看这封信吧。” 匡梁接过信一看,随后不由皱眉。 “秦军将会在开春之后立刻发动进攻?这怎么可能?” 在这个农业社会,开春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农耕,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 齐国和赵国这一次之所以愿意抽调众多劳动力,牺牲明春农耕来征伐燕国,那是因为两国是冲着灭掉燕国的目标来的。 只要能灭掉燕国,那获得的战利品足以轻松磨平误了农时的损失。 可秦国,有这个必要吗? 田单缓缓的说道: “不管匡梁将军信不信,但老夫是相信李郡守这番话的。” 匡梁愣住。 过了好一会,匡梁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反驳。 “末将还是觉得,秦王不会在没有搞清楚我们目标的前提下,如此的孤注一掷。” “而且李郡守也说了,这只不过是他的猜想,并没有获得来自赵国方面的情报支撑。” 田单呵呵的笑了起来,大有深意的拍了拍匡梁的肩膀。 “匡梁将军啊,再过几天,你应该就会明白了。” 邯郸城。 在一片贵族宅子之中,有一座看起来和其他宅子相差无几,并没有多么显眼的宅子。 但这间宅子却有着并不算低的知名度。 这是因为这几个月来,很多路过的人经常会发现,一名容貌极为艳丽的女子常常出现在宅子中临街的小楼二楼上。 女子十分喜欢穿着红衣,于是一来二去的,也就有了一个关于红衣美女的艳遇故事。 这一天,一辆马车缓缓的从这座宅子的街道上行驶而过。 马车的车窗是打开的,两个人正挤在车窗旁,注视着宅子的临街二楼。 “大王快看,那就是赵姬!”这是来自郭纵的声音。 赵王目不转睛,注视着二楼。 在走廊上,一名穿着艳丽,打扮风情的女子正单手支着俏脸,注视着远方,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迷惘,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 赵王一时间痴了。 郭纵见赵王这般模样,赶忙招呼车夫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郭纵识趣的让开,将整个窗口都留给赵王。 楼上的女子正是赵姬,这座府邸乃是李建为了安置她和小嬴政而秘密购置。 马车停下的举动自然吸引到了赵姬的注意力,她将目光投向马车,正好和赵王来了一个对视。 这一刻,赵王突然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赵姬并不认识赵王,但看到赵王这一副猪哥模样,心中顿感有趣,忍不住捂嘴一笑。 这一笑让赵王的眼睛都直了,险些将三魂七魄全部勾走。 赵姬朝着赵王挥了挥手,转身走入了房间之中,从赵王的视线中消失。 赵王身体一震,怅然若失。 马车重新开了起来,赵王突然抓住了郭纵的手,急声道: “这赵姬,究竟是否婚配?” 郭纵忙道: “回大王的话,臣这些天也想了一些办法,跟这宅子里面的下人们打探了一下。” “根据下人们的说法,他们全都是刚刚被买来伺候赵姬和她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但奇怪的是从未见过孩子生父。” 赵王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什么,都有孩子了?” 郭纵呵呵一笑,耐心开导: “大王之前可是口口声声说过要少妇的,这不就是吗?” “比起那些什么也不会干躺的小女孩,赵姬这般女子才是真个让人销魂呀。” 赵王闻言,也是重新燃起了兴致,点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对了,她孩子叫什么名字?” “回大王,叫嬴政。” “嬴政?莫非是秦国人?” “大王,这臣就不知道了。” 赵王露齿一笑: “秦国和寡人的大赵乃是死敌,抢秦国人的女人,寡人这岂不是替天行道?” 郭纵吃了一惊,随后一脸敬佩的拱手: “大王就是大王,这思想境界果然是高,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听着郭纵的奉承,赵王放声大笑起来。 赵姬回到房间之中,在床榻上有一个小襁褓,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哇哇哭泣。 赵姬脸色一沉,对抱着婴儿的乳娘道: “我儿怎么了?” 乳娘忙道: “回夫人的话,孩子应该是困了,哄一会就能睡着了。” 赵姬点了点头,没好气的说道: “每天不是哭就是闹,这孩子生来也忒烦人了,还要我陪在这里坐牢,不如不要算了。” 乳娘宽慰道: “夫人无须担心,等家主过段时间回来邯郸,夫人就有好日子过了。” 赵姬俏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轻轻的哼了一声。 “等他回来?那边那么多的骚蹄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记得我们母子。” “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赵姬想了想,又朝着外面走去,边走边道: “下次要是还有人来问你们我的情况,就说咱们家的家主已经死了!” 赵姬重新站回了临街二楼处,心中颇为忧愁。 “难道是我还不够美貌?都冒着寒风在这里站两个月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我脱离这苦海呢?” 春天终于到了。 咸阳宫外,数万秦军肃立,黑色的大旗迎风飘扬,场面极为肃穆。 自商鞅变法以来,这支从关中发家的铁军,就成为了华夏世界其他诸侯国的噩梦。 如今,他们将会跟随秦王嬴稷的召唤,再一次的出征! 虽然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老者,但嬴稷走路依然大步流星,虎虎生风。 “见过大王!”众臣纷纷行礼。 嬴稷微微点头,随后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接过斧钺兵符,一一交到王龁手中。 “王龁,寡人命你率十万大秦兵马出征韩国,为大秦夺来上党郡,你可有信心?” 刚过而立,年富力强的秦国新锐将军王龁高声答道: “请大王放心,臣一定不负大王的期望!” “上党,必为大秦疆土!” 嬴稷满意点头: “去吧,寡人等你的好消息!” 王龁站了起来,走到高台边缘,将手中的斧钺高高举起,向诸将士展示。 数万大秦将士举起手中兵器,齐声高呼。 “大秦万胜,万胜!” 高呼声直冲云霄,惊天动地。 秦军浩浩荡荡,朝着东方开去。 新郑,韩国王宫。 “什么,秦国发兵十万来攻?”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韩王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无论是疆域还是人口,韩国都是如今战国七雄之中最小的国家。 偏偏,韩国还和那该死的秦国当了邻居。 造孽啊! 大殿中,众多韩国大臣也是脸色惨白。 韩王深吸一口气,怒吼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组织兵马,把全国所有适龄青壮统统征召入伍,抵抗秦军入侵。” “再派出使者,向其他国家求援!” “对了,赵国,一定要让使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赵国邯郸!” 韩王非常清楚,此时此刻有能力来救,同时又不惧怕秦国的,也就是赵国了。 赵王,是韩国最大的希望! 130,晋升下卿 赵王一脸回味,对着郭纵道: “你看到了吗?她今天又对寡人笑了!” 这已经是短短半个月里,赵王第十次从赵姬的窗下路过了。 郭纵一脸佩服,拱手道: “大王果然魅力非凡,看来那赵姬应该是非大王莫属了。” 赵王嘿嘿一笑,道: “其实寡人想了想,不管那个嬴政的生父究竟是谁,只要赵姬愿意,寡人完全也可以收养他,让他改叫赵政嘛。” 郭纵吃了一惊,忍不住道: “大王想要那嬴政成为大赵王子?” 赵王笑道: “有何不可呢?反正将来只要不给他继承王位,最多封个君候也就是了。” 这下子,就连郭纵都无言以对了。 原本郭纵只是为了迎合一下赵王,所以就将居住在自家新宅子附近的邻居赵姬介绍给赵王。 没想到,赵王竟然“中毒”到这种地步,委实让郭纵始料不及。 喜当爹都能够接受? 就在郭纵脑海中动着诸多念头的时候,繆贤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大王,韩国使者刚刚抵达邯郸。秦军已经大规模进攻韩国,数量至少在十万以上!” 赵王大吃一惊。 也顾不得什么赵姬了,赵王立刻召集大臣,并接见了韩国使者。 接近完毕后,赵王脸色阴沉。 “十万秦军?这一次怕是不止吧。” “寡人觉得,秦王这一次就是冲着灭亡韩国去的。”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也是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虞信道: “秦王应该是看到了我们正在北方攻伐燕国,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韩国给拿下。” “如果我们选择退兵,那么就正中秦王的下怀了。” “大王,臣觉得应该继续支持都平君灭掉燕国,永久接触我们北边的腹背之患。” 虞信这番话说完,顿时就有人不同意了。 平原君淡淡的开口说道: “虞卿这话也太过没有道理了,韩国乃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盟友之一,也是帮助我们抵挡秦国进攻的屏障。” “若是我们就这么坐视韩国灭亡的话,不但天下诸侯对我们心寒,而且将来秦国进攻我们的时候也更加的容易。” “必须要立刻召回都平君,然后立刻出兵韩国对其进行支援,先阻挡住秦国东侵,再考虑其他!” 两人各有意见,一时间争执不下。 赵王也陷入迟疑之中,不知道听谁的比较好。 突然,赵王心中一动,对着廉颇道: “大将军,你的意见呢?” 正在和蔺相如窃窃私语的廉颇赶忙抬起头来,道: “大王,老臣的意见嘛……要不,还是让蔺相如来说吧。” 赵王无语,将目光转向蔺相如。 蔺相如咳嗽一声,起身道: “大王,老臣和大将军的意见其实是一致的。” “韩国毕竟也是七大战国之一,秦军来势再怎么凶猛,韩国应该也能抵挡几个月的时间。” “若是大赵能在这几个月内灭掉燕国的话,那就完全有时间回师救援韩国,可谓是两全其美。” 赵王听到这里,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若是都平君没有办法在几个月内灭掉燕国呢?” 蔺相如非常从容的说道: “那灭燕之战打下去也是白费劲,应立刻撤军,回师支援韩国。” 赵王有些不爽的说道: “寡人怎么知道究竟能不能在几个月内灭掉燕国?” 平原君笑道: “臣倒是有个建议,如果都平君真的能够在几个月内灭掉燕国,那前提一定是他马上就可以击溃正在和他对峙的燕军主力。” “反过来说,若是都平君无法击溃燕军主力,灭亡燕国也就是无稽之谈了。” 赵王一拍大腿,道: “还真是这个道理。快,马上派人去告诉都平君,他有半个月的时间来打败燕国人。” “若是半个月之后他还是没有办法打败燕国人的话……” 话音未落,繆贤一脸惊喜的冲进了大殿之中。 “大王,来自都平君的捷报!” 赵王话语顿住,表情变得古怪。 “捷报?” 繆贤高声道: “都平君统帅赵齐联军,于三日前大破燕军,斩杀燕国主将栗腹,俘虏并斩首燕军超过五万人。” “如今都平君已经率兵进入燕国境内,直逼燕国武阳城、蓟都。” “大王,灭亡燕国之时,已是近在咫尺啊!” 赵王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个都平君,还真是能给寡人惊喜啊。”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在燕国的土地上,依然随处可见大片的冰雪。 一些融化的雪水让道路变得极为泥泞,也极大的影响了赵齐联军的行进速度,但完全没有影响到田单谈笑风生的心情。 “匡梁将军啊,你看着燕国的土地,都是大片的平原啊。” “将来你我两国拿下这些土地,好生经营一番,何愁不成为我们的粮仓呢?” 匡梁同样也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道: “都平君所言极是,燕国人烟还是比较稀少,所以这些土地看起来也并未得到大量开发。” “等到将来大齐占据此地后多多移民,此处应该很快就能成为新的鱼米之乡了。” 两人正在畅聊,一名骑士急速赶到。 “君上,这是来自邯郸大王的旨意。” 田单展开一看,先是有些愕然,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匡梁见状心中不由疑惑,但碍于是赵王旨意,倒也不好询问。 好在很快田单就主动给他答疑解惑了。 “匡梁将军啊,秦军已经发兵十余万,大举进攻韩国了。” 匡梁顿时吃了一惊。 “什么,这才刚刚开春,秦军居然真的进攻了?” 田单点了点头,笑道: “现在匡梁将军应该知道,我们那位李郡守在这件事情上的战略判断有多么出色了吧?” 匡梁顿时无言,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吾王已经说了,韩国最多也就支撑半年,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灭掉燕国。” “若是半年内我们无法灭亡燕国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选择撤兵回国了。” 匡梁目光一转,突然笑道: “若是赵军回国的话,我们大齐兵马也不介意独自灭掉燕国的。” 田单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匡梁将军果然是个直爽的性子。” 有了这份旨意,田单对燕国的突击变得越发迅猛。 十天后,田单进抵燕国下都武阳城。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武阳城就被田单攻破。 随后,田单马不停蹄的北上,一路横扫燕国大小三十四座城池,并包围了燕国蓟都。 于此同时,东边传来消息,箕子朝鲜趁着燕国在南方大败,成功说服了燕国辽东令献出襄平城投降,辽东尽归箕子朝鲜所有。 这场战争,由原先的“静坐战争”打到如今的灭国之战,只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田单信心满满,还剩三个多月,他决心攻克蓟都,彻底灭亡燕国! 就在田单横扫燕国境内的时候,李建也得到了赵王的新旨意。 “李建镇守中山郡数月,平定叛乱余波,击退燕军入侵,有大功于国,寡人心中甚慰。” “今晋升李建为下卿,着李建即刻卸去中山郡守之职,回归邯郸听候任用。”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建心中除去惊喜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终于……等到了。 下卿,作为“卿”级最低的一个爵位,但比起大夫来说,却是天和地一般的差距。 今后,李建将拥有和赵王同殿议事的权力,能影响到赵国的军国大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赵国重臣。 李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臣,多谢大王恩典!” 接下旨意,在场的众多赵国官员顿时纷纷上前。 “恭喜李卿。” “贺喜李卿。” “李卿今日高升,我等与有荣焉。” 李建同样也是心情大好,笑道: “诸位,今日我设宴庆祝,还请大家务必出席,不醉不归!” 宴席之上,众多舞女袅袅婷婷,翩翩起舞。 这些舞女们的脸上都带着薄纱,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显出一种朦胧之美。 动人诱惑的舞姿,更是让在场的众多赵国官员血脉贲张。 唯一让这些赵国官员们感到无奈的是,这一次宴会的主角李建过于正经,完全没有对舞女们动手动脚的意思,于是他们也就只能按捺住色心。 毫无疑问,这一夜会有不少官员们的妻妾“遭罪”了。 这场宴会就这么高高兴兴的落幕了。 舞女们乘坐着马车离开,其中一名舞女在半路下了车,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的影候看着舞女,淡淡说道: “司马姑娘不敢动手吗?” 舞女摘下面纱,露出里面的一张俏脸,赫然正是司马露。 司马露冷冷的说道: “那李建就是假正经一个,他连舞女们的手都没有摸一下,全程还有护卫站在他身后,你让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动手?” 影候若有所思,轻轻把玩着腰间的带钩,过了好一会才道: “既然如此,那你先随我回咸阳吧。” 司马露皱眉道: “回咸阳?我还没有杀死李建,为族人报仇呢。” 影候淡淡的说道: “李建已经被赵王升为下卿,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回邯郸了。” 司马露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愤怒。 “下卿?就他这种人,也能成为卿?” 影候笑道: “稳定了灵寿城局势,击退了燕军攻势,保障了都平君后勤,为赵齐联军的胜利提供了最大的保障。” “赵王已经数次压制了李建的升迁,若是这一次再不给他当卿,就连赵王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司马露扭过头去,一脸不想说话的态度。 马车慢慢的开了起来,朝着城门而去。 良久,司马露开口道: “那我以后还有杀死李建的机会吗?” 影候注视着车窗之外的夜色,悠悠的说道: “司马姑娘,你还是不明白。” “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想要杀人,其实是不需要手里拿着武器的。”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眼睛半睁半闭,听着毛遂的汇报。 “从邯郸方面蔺府传来的消息,大王如今的心情非常激动,几乎每日都要询问一番燕国方面的战况。” “韩国使者多次求见大王,都被大王以各种借口婉拒。倒是蔺卿经常和韩国使者见面,各种对其进行安抚。” “据说魏国和楚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打算参与的是哪一场战争。” 李建长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秦国若是能灭亡韩国,想必秦王会很高兴。” “赵齐若是能灭亡燕国,两国当然也都很高兴。” “大家都高兴了,魏楚两国确实就很难受了。” “看来啊,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外交方面才是真正的战场呢。” 毛遂道: “主公,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李建长出一口气,笑道: “我们什么也不做。” 毛遂顿时愕然。 虽然不知道李建心中的想法,但作为李建身边最倚重的心腹,毛遂能够感觉得到李建对即将爆发的这场战争是多么重视。 如今事到临头,李建居然来了一句什么也不做? 毛遂正想说些什么,李建突然悠悠的开口说道: “今天看到一名舞女,总感觉有些熟悉。晚点你派人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谁又从邯郸派人过来了。” 毛遂应了一声,走出房门。 翌日,李建将中山郡郡守的官印交给了新来上任的官员,带着毛遂和一众护卫,在众人的欢送下离开了灵寿城。 回首看着这座山城,李建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当几个月的官就能升职,这种好事将来可一定得继续有啊。” 再次回归邯郸城,李建的心情是非常微妙的。 别忘了,李建的中山郡郡守只不过是兼职,他可一直都还是邯郸令呢。 不过如今李建已经晋升下卿,这邯郸令应该很快也要卸下了。 就是不知道,赵王接下来会给李建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呢? 带着这种期待,李建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以卿的身份参加的赵国廷议。 131,李建的新职务 李建走入大殿之中,在这里,已经有几名重臣落座。 平原君笑呵呵的朝李建打着招呼: “李卿啊,来来来,坐本侯旁边。” 李建微笑拱手: “多谢君候美意,李建资历浅薄,还是坐在末座便可。” 听到这句话,原本坐在最后的虞信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很快,重臣们纷纷抵达,赵王也出现了。 赵王非常高兴的开口道: “从都平君的最新战况来看,燕国即将成为历史了,诸卿。” 长久以来,燕赵之地这个称呼都让赵国人很不满意。 燕国算什么东西,竟然能排在赵国前面? 赵燕之地还差不多! 除去这些多少有些虚无缥缈的荣誉感,燕国身处赵国的东北方,正好和位于赵国西南方的秦国形成了一个两面夹击的势头。 若是能灭亡燕国的话,确实就能让赵国腾出手来,更加专心的应对秦国的攻势。 在这方面秦国就很占便宜,秦国西边是不成器的诸多戎族,北边有赵国帮忙分担匈奴人的压力,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只需要专心致志的东出攻伐就行。 听完赵王的话,重臣们自然也要给赵王几分面子,纷纷开口称赞。 “大王荡平燕国,可比当年武王灭中山了。” “中山国只不过是蕞尔小国,燕国却是七大战国之一,由此看来,大王功绩更胜祖辈。” 赵王被这一番马屁拍得晕晕乎乎的,笑道: “对了,齐王那边刚刚派来使者,想要讨论瓜分燕国的问题。” “你们说,这疆域的瓜分究竟怎么弄呢?” 这一次,赵齐联军也算是吸取了当年五国伐齐的教训。 五国伐齐之时,五国联军在攻破临淄后,因为分赃不均直接解散。 解散后其他四家基本各回各家,接下来的战争就是燕国独自征服齐国的土地。 最后燕国国力不济,再加上楚国对齐国的支援,导致最后两座城池没有攻克,给了齐国死里逃生的机会。 作为当年帮助齐国复国的最大功臣,田单自然要吸取教训,绝对不能给燕国这种机会。 于是早在战前田单就提出,赵齐联军应该一起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直到燕国灭亡之后再讨论如何瓜分燕国领土的事。 这个提议也得到了齐王和赵王的同意,如今燕国只剩下蓟都最后一个大城市,显然讨论瓜分疆域的事情也就相当合适了。 但奇怪的是,赵王在开口询问之后,竟然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开口回答。 这让他心中大感不爽,冷冷的说道: “怎么,寡人的臣子们今天都哑巴了?” 蔺相如咳嗽一声,道: “大王,其实燕国的土地倒也不是不好分,关键是大王想要怎么分。” 赵王听到这番话之后,明显有些疑惑。 “什么叫怎么分?” 蔺相如道: “大王是想要和齐国五五分,六四分还是七三分呢?” 赵王不假思索的说道: “当然是五五分了。” 赵王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蔺相如微笑道: “那倒是好办,只需要将燕国上都和下都分一下,然后督亢之地各分一半,其余的地方都可以看着办。” 燕国之所以弱,很大一部分还表现在它的经济过于集中。 除去上都蓟城和下都武阳之外,燕国农业区的精华都位于“督亢之地”,也就是后世荆轲刺秦王时燕国用来麻痹秦始皇的礼物。 至于辽东和辽西,辽东只有一座襄平城人口过万,辽西更是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城池。 某种程度上来说,燕国就类似于后世蓝星面积第二的枫叶国,面积上看起来挺大,实际上有活人的地方小得可怜。 只要把这些地方一分,其余的地方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的不同之处在于,农业社会不能产出农产品的土地是毫无价值的,如果还需要花钱来维持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就更加得不偿失。 工业社会就完全不同了,种不了地可以发展种植业,发展不了种植业勘探一下看看有没有矿石,没有矿石说不定有石油,实在都没有就建个景点收收钱。 要是上述开发都无法实现的不毛之地……那拿来做做核试验基地也不错嘛。 总之,工业社会强国大国可以做到不浪费一寸国土,这是农业社会的大国们无法做到的。 听到赵王定调之后,赵国的重臣们就七嘴八舌的开口了。 “大王,臣觉得应该要蓟都。蓟都毕竟是上都,还是燕国几百年来的都城,咱们大赵作为联军主将,肯定是要蓟都啊。” “大王,老臣觉得应该要武阳城。武阳城是燕国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多的城市,而且还靠近赵燕边境,治理起来非常的方便。” 一番争吵后,赵王一锤定音。 “蓟都那个破地方,长姊可是跟我抱怨过很多次了,说是鸟去了都不愿意生蛋,寡人要它作甚?” “就要武阳城吧,那督亢之地不是在武阳城的东边吗?那顺便把督亢之地的西边也拿过来。” “还有,燕国的边境线那么长,寡人可不想要那么多的兵力来防备东胡。让齐国人拿走一半的燕长城,辽东辽西统统给他们。” 赵王似乎早有腹稿,侃侃而谈之下,让在场的诸多大臣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李建坐在最末尾,作为“新人”的他并不打算在这一次的廷议上出什么风头,而是低调。 听着赵王的话,李建若有所思。 如果按照赵王的这个边境划分,那燕国几百上千里的海岸线,就全部都划分给了齐国。 不过想来也是,这毕竟是个陆权时代,华夏民族连陆地能够征服的极限都还远没有触碰到,谁会在这种时候花心思去和危险性极高的大海搏斗呢? 就算是不把人当人的西欧贵族们,同样也是在亲眼见识到哥伦布撞了大运发了大财之后,才被金钱的诱惑刺激得一拥而上疯狂造船出海,最终开启的大航海时代。 反正西边还有一千多年的时间呢,不着急。 赵王说完之后,大手一挥: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寡人……” 赵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蔺相如给打断了。 “大王,还有一项议程没有进行呢。李建李卿的新职务,不知要怎么安排?” 赵王这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嘿嘿笑道: “这倒是寡人疏忽了。” “李建啊,你的嘴皮……哦,口才还是很不错的,寡人就任命你为大行吧。” “今后这大赵的外交工作,主要就由你来负责,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大行,简单的说,就是外交部长。 考虑到战国时代诸侯合纵连横朝秦暮楚的高强度外交互动性,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职位。 诸多重臣们的目光都落在李建的身上,有羡慕嫉妒,当然也避免不了隐隐约约的记恨。 二十岁出头就成为一国重臣,出任大行这般关键职位,别说是赵国,就算是其他诸侯国也是极为罕见的。 考虑到李建本身还并非王族,出身的家族也不是赵国的顶尖大族,那就更加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赵王拱手为礼: “多谢大王恩泽,臣一定尽心尽力,让大赵的将来越发辉煌。” 赵王哈哈大笑,道: “如此甚好。没事了吧?寡人走了啊。” 赵王急急忙忙的走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赵国大臣们心中不由感觉到几丝怪异,蔺相如忍不住道: “诸位知道大王最近是怎么回事吗?总感觉大王每次廷议都急匆匆的,好像赶时间去做什么事情似的。” 众人齐齐摇头,只有平原君脸上带着奇异微笑,同样也是摇头不语。 虞信笑道: “诸位放心吧,大王近来可没有沉迷女色,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舞姬乐者入宫的消息,应该是大王又有什么新爱好了吧。” 众人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赵王不沉迷女色,无论是骑马还是钓鱼,问题都不算大。 李建和廉颇、蔺相如三人同车出宫。 坐在马车上,廉颇开口道: “这下好了,被田单那个老东西出了大风头,想想都不高兴。” 蔺相如微微的笑着,也不回话。 廉颇有些好奇: “怎么,老蔺你别说你能高兴得起来啊。” 蔺相如笑道: “我原本便不擅长军事,这主将的职位也是完全轮不到我,我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廉颇嘁了一声,道: “别人老了是越来越像小孩,都喜欢说实话。你蔺相如老了是越来越狡猾,一竿子打不出半个屁。” 蔺相如大怒,道: “那也比你廉颇强,人家就打你一竿子,你肚子里的屁全放出来了。” 看着面前争吵不休的两名老顽童,李建有些无语。 还能不能有个正常人了? 李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两位老爷子注意: “我说,咱们能谈正事吗?”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然后才转头看向李建。 “这个时候让你当大行,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李建闻言一愣。 “蔺卿这是何意?” 蔺相如表情非常严肃。 “如今七大战国之中已经有五个卷入战火,尚未加入战争的魏楚两国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若是魏楚两国愿意相助我们,那么五国对两国,我们必胜无疑。” “反过来,我们赵齐韩三国对阵其他四国,也是绝无胜理。” “若是此次外交活动失败,大王是绝对不可能负责的。能对此负责的只有你这个大行,你明白吗?” 听完蔺相如的话之后,廉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来,大行岂不是一个大坑?” 李建笑了起来,摇头道: “当然不是。其实蔺卿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有失败之后才会成为背锅对象,若是能够成功的话,自然就是有功无过了。” 蔺相如道: “你就这么有信心?”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事到如今,就算是心中没底,也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啊。” 蔺相如严肃的看了李建半晌,道: “其实老夫可以给你一点经验。你知道当年老夫带着和氏璧前往咸阳觐见秦王之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建思考半晌,道: “干就完了?” 廉颇忍不住大笑起来: “胡说!蔺相如这老东西浑身上下几百个心眼,脑子里的坏水多着呢。” 蔺相如连看都懒得去看廉颇一眼,严肃的对着李建道: “当时老夫心里想的就是——干就完了。” 李建哑然片刻,和蔺相如相视大笑。 很快,马车在李府停了下来。 这座府邸的大门正在进行修缮,将会依照礼制加大加宽,以符合李建“卿”的地位。 李建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家中,被妈妈妹组合拦了下来。 “建儿啊,这件事情你说什么都要拿个主意!”陈氏一脸严肃的说道。 看着亲娘这般表情,李建心中也不由微微一紧。 “什么事,娘尽管说就是。” 陈氏道: “最近这几天啊,想要求娶你妹妹的各种卿家人都要踏破咱们家的门槛了。” “但老妇毕竟只是个女人,和你姨娘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要和哪个卿家的孩子成亲才是。” “你作为家主,总得给你亲妹妹拿个主意吧?” 李建这才回过神来,笑道: “娘啊,你就放心吧,咱们在大赵政坛之中没有什么政敌,不过确实有几家人不能嫁。” 陈氏赶忙追问道: “哪几家?” 李建道: “都平君田单,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虞信虞卿,大夫郭纵,大夫乐乘……” 听着李建从嘴里报出一连串的名字,陈氏、刘氏和李婉三个人都呆滞了。 过了好一会,陈氏才颤颤巍巍的说道: “建儿,咱们李氏现在已经得罪了这么多大家族了吗?” 刘氏深吸一口气,道: “要不,咱们赶紧让人在家里挖个逃生密道?” 李建哭笑不得,佯怒道: “娘,你们在担心什么呢?反正啊,除了这些人之外,妹妹看上哪一家的人都能嫁,没问题!” 132,出使魏国 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李建的很多想法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一样。 就比如说,他并不喜欢给自家妹妹包办婚姻,而是更希望妹妹能找到她喜欢的男人,然后带回家里来提亲。 大行作为赵国重臣,官署的形制比起之前的邯郸令是要大了不少。 李建坐在官署办公房之中,看着面前数十名赵国官员们毕恭毕敬的朝自己行礼。 “见过李卿。” 卿在春秋时期其实是官职而并非爵位,如今改成爵位之后,叫起来好像还更有威严而来一些。 三世为人,官场上的套话李建的心里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随便搬出一套勉励了一番新属下们,这就算是正式上任了。 还没坐稳几分钟,就有客人来访。 李建笑着看向廉颇: “前方战事正酣,怎么大将军看起来这么休闲呢。” 廉颇大刺刺的在李建的面前坐下,闻言不忘哼了一声: “前方战事确实挺激烈的,但那都是都平君的功劳,和老夫又有什么关系?”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不瞒大将军说,我这边倒是挺忙的。你若是再晚来个半天一天的,恐怕就看不到我了。” 廉颇楞了一下,道: “你要去做什么?” 李建拍了拍衣袖,道: “既然是主管外交,当然是要出使他国啦。” 廉颇道: “出使哪个国家?” 李建道: “先去大梁,再去陈城。” 廉颇直接震惊: “别人都是兵分两路,你一个人就要把其他人的活计全干了?” 李建哈哈一笑: “能者多劳嘛。” 廉颇想了想,摇头道: “你这样不好,李建。” “当上官的,得让下属们有发挥的机会。” “如果你事事亲力亲为,那你的属下们就捞不到什么功劳,他们今后还愿意尽力给你办事吗?” 李建笑道: “多谢大将军的提醒,不过这件事情啊,还非得我亲自去不可。” 廉颇说的道理,李建自然不可能不懂。 可事关长平之战,李建是绝对不放心将这件事情交给其他人去操办的。 李建又一次见到了后胜。 后胜的胖脸上笑开了花。 “李卿啊,我就知道你前途无量,如今都已经做到赵国高官了,将来这天下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李建哈哈大笑,亲切的握住了后胜的双手。 “后卿啊,这一次我略备薄礼,算是咱们友谊的见证,你可一定不能推辞,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李某人啊。” 看着面前几大箱金灿灿的黄金,后胜胖脸上也是大为震惊。 “这薄礼……未免太重了一下吧,李卿。” 李建正色道: “人们都说真情无价,和你我之间真挚的友情比起来,这区区几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胜眼珠子一转,顿时笑得眯起了缝。 “对对对,从今天开始,李卿就是后胜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在这种愉快的氛围之中,李建和后胜一边喝酒,一边敲定了划分边界的协议。 赵国获得武阳城、西督亢之地以及燕国的西半边长城。 齐国获得蓟都、东督亢之地以及东半边长城,以及所有的海岸线。 大体来说,整个赵齐瓜分燕国的方案基本是按照赵王的意思而来。 从后胜的反应来看,这也极有可能是齐王的意思。 在敲定这些协议之后,这一次的酒宴也基本上走到了尾声。 李建喝着酒,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后卿啊,其实我现在有些担心。” 后胜咦了一声,道: “不知李卿担心些什么呢?” 李建伸手敲着桌案,道: “燕国灭亡之后,咱们赵齐之间的接壤国境比以前又长了不少,将来少不得要多一些误会和摩擦。” “我就怕有些宵小之徒被秦国收买,趁机中伤你我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实在不美啊。” 后胜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李卿担心的是这个事情。请李卿放心吧,后胜别的不敢说,等将来谁要是敢中伤赵齐关系,后胜第一个就饶不过他!” 李建顿时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赞道: “我就知道,找后卿合作准没错!” 后胜楞了一下,也竖起了大拇指: “李卿,谁叫咱们可是好朋友呢。” 第二天,李建进宫向赵王汇报。 赵王看起来经历了一个非常丰富多彩的夜晚,黑眼圈相当的浓重,还在不停的打着哈欠。 “边界协议已经敲定了?很好。” “你打算自己出使魏楚两国?这时间上来得及吗?” 听着赵王的疑惑,李建从容回答。 “回大王的话,苏代小行人如今称病在家,若是派遣其他谒者又怕分量不够。” “臣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臣自己前往才行了。” 赵王默然片刻,道: “不妥。这样吧,寡人让虞卿去楚国,你去魏国,如何?” 李建拱手道: “臣遵命。” 李府客卿小院之中,李斯和韩非师兄弟正在对饮。 李斯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道: “师弟啊,我已经得到了我家君上的召唤,明日就要出发前往武阳城了。” “根据君上的意思,我若是做得好了,过了两三年说不定就能出任武阳令了呢。” 武阳这座城池,在燕昭王时代可是一度成为全天下最大的城市,李斯能获得这个机会,惊喜自然溢于言表。 韩非拱手道: “那就真的恭喜师兄了,希望师兄能早日加官进爵,也好让师弟将来多多沾光。” 李斯自矜的笑着,道: “其实师弟你的眼光也很不错啊,这位李大夫只不过区区一两年的时间,就已经从一名大夫晋升成了赵国最年轻的卿。” “将来师兄和你这位李卿同殿为臣的时候,说不定还和跟他有合作的机会呢。” 李斯心中是很有傲气的,这从他的语气里就能听得出来。 房门被敲响,有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韩非先生,家主召你过去议事。” 韩非应了一声,然后对李斯笑道: “师兄,看来今日确实不巧,咱们下次有时间再好好喝几杯吧。” 看着韩非离去,李斯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哼了一声。 “抱了个大腿,连师兄都不尊重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书房之中,李建看着面前的韩非和毛遂,道: “我明日就要前往魏国,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毛遂楞了一下,道: “楚国呢?” 李建道: “大王已经作出了决定,让虞卿负责出使楚国。” 韩非若有所思,过一会道: “看来大王应该是更信任虞卿一些。” 毛遂有些不爽的说道: “这又是从何说起?” 韩非道: “魏国名义上和我们是盟友,但信陵君上一次可是坚决反对赵魏同盟的。” “有信陵君这么一位重量级反对者在,出使魏国的难度要大不少。” “反观楚国,和秦国之间有血海深仇,只要祭出反秦的大旗,说服楚国就会很轻松。” “两相比较之下,出使楚国基本是稳拿的功劳,出使魏国却可能会失败。” “大王这么安排,用意不言而喻了。” 毛遂无言以对。 李建笑道: “无妨,无论是哪一个国家,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那就不会有人能追究得到我们的责任。” 李建从邯郸出发的消息,被人用最快速度送到了大梁城。 信陵君正在下棋。 这位名满天下的魏国君候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人执棋,但依然厮杀得非常激烈。 黑白双方两条大龙从右上角一路开杀,缠斗到了左上角,眼看着还要继续朝着中盘蔓延。 一名心腹走了进来,恭敬道: “君候,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国新上任的大行李建李卿已经率领随从们自邯郸出发,数日后便能抵达大梁城了。” 信陵君沉默数秒,推开棋盘。 “去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商量一下吧。” 片刻后,在书房之中,信陵君对着在场的心腹们提出了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 “你们都来说说,怎么样才能让李建那个家伙这一次在大梁城中灰头土脸,狼狈离去?” 信陵君是一个很贤明的君候,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记仇。 孔子曾经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信陵君对此深以为然。 春天来了,河上的冰雪也融化了。 魏王带着男宠龙阳君一起泛舟河上,钓鱼取乐。 “有了有了!”魏王目光一亮,用力猛拉鱼竿。 片刻后,一条大鱼摇头摆尾,被钓出水面,啪一声掉在甲板上。 众多魏国侍卫顿时一阵欢呼,龙阳君双目之中更是异彩连连,恨不得软倒在赵王怀中。 “大王果然是英明神武!” 魏王呵呵大笑,看着侍卫将鱼儿从鱼钩上解下,对着龙阳君道: “今日中午,咱们就喝这大鱼做的鱼汤,想必十分的鲜美。” 龙阳君笑道: “只要能和大王在一起,什么鱼汤对臣来说都是世界上最鲜美的。”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一名侍卫前来禀报。 “信陵君求见。” 龙阳君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满。 魏王有些疑惑: “今日不是休沐日吗,他又来作甚?” 龙阳君眼珠子一转,故意道: “大王,信陵君的勤奋可是出了名的。臣可是听说过不少的传言,说若是信陵君……” 说到这里,龙阳君故作失言表情,闭口不谈。 魏王不由好奇道: “若是信陵君什么?快告诉寡人听听。” 在魏王的再三追问下,龙阳君才道: “有些传言说了,若是当年继位的是信陵君,他这么勤政,如今的大魏怕是早就已经富强起来了。” 魏王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信陵君极为不高兴的从宫殿之中走了出来,上了马车。 “回府!” 这位素来极有涵养的君候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看着面前的大梁城,李建心中非常感慨。 “好城市啊,只可惜……” 按照历史的轨迹,秦将王贲在灭亡魏国的时候采取了一个极为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把这座城给淹了。 后来宋朝的开封城,据说就是建立在大梁城的遗址上。 这个“上”的意思,指的是开封城的地底下,埋着整座大梁城的遗址。 开封城也因此成为了极为罕见的“城上城”。 有不少人认为,王贲水淹大梁城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头。 后来中原地区多次战争,交战双方或者一方会为了胜利而掘开黄河,最终导致黄河成为了陆上悬河。 李建转念一想,若是赵国能征服此地,这种悲剧就不需要发生了。 嗯,看来还是得我亲自来,不能让秦国那群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动手。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争吵传来,李建心中疑惑,从车窗中探出了头。 城门口,一个看门的老头非常不高兴,对着赵国使团的车驾骂骂咧咧。 “使团怎么了?使团也要交进城费!” “这里是魏国,不是你们赵国邯郸,不服就滚回邯郸找你们的妈妈要奶喝!” 听着看门老头的话,赵国使团的人都颇为愤怒,有人甚至拔出长剑,想要和这名老头理论一番。 “住手!” 李建制止了侍卫,非常客气的朝看门老头拱手。 “老丈言之有理,是在下的属下唐突了。” “在下李建,乃是这一次使团的负责人。不知我等使团众人,究竟要交多少进城费呢?” 老头非常傲气的看了李建一眼,冷冷的说道: “进城费一个人八个钱,你们这里起码上百个人,那就一万钱吧。” 毛遂在李建身后,闻言不由怒了,道: “你这老东西,怎么如此随意敲诈,这就是魏国人的待客之道?” 老头哼了一声,鼻孔望天。 “不交也行,另走他门!” 李建不动声色,阻止了毛遂继续发作。 “交钱吧。” 在交纳了一万个魏国铜钱后,使团一行终于进城了。 直到此刻,魏国负责接待的外交官员才姗姗来迟,朝着李建各种道歉。 “李卿,路上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实在是抱歉啊。” 李建温和的笑着: “无妨,只要不出更多的事情就好了。” 当天晚些时间,信陵君府邸书房之中。 “所以,李建并没有中计?” 信陵君的脸色有些凝重。 133,面见晋鄙 在信陵君的面前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名老者,正是白天时在城门处为难赵国使团之人。 老者欠身道: “老臣多次尝试用语言激怒那位李卿,但他言谈举止之前极有气度,面对众人围观时依然不失风度,确有古君子之风范。” 信陵君顿了一下,微微的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赵国最年轻的重臣,能让侯赢先生刮目相看。” “不知先生对于这位李卿,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侯赢沉吟片刻,道: “其实老臣在想,那位李卿并不傻,应该已经知道君上在背后针对他。” “若是他反过来,利用大王和君上之间的矛盾做文章的话,这一次君上恐怕就很难阻止他了。” 信陵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突然笑了起来。 “待价而沽嘛,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又知道呢?” “对了,安排一下人手监视住他,看看这几天我们魏国之中都有谁和这位李卿来往。” 李建坐在馆驿之中,听着毛遂的答复。 “魏国大将军晋鄙已经命人回复,邀请家主明日前往他府上赴宴。” “还有这几位卿以及大夫,同样也都邀请家主前往他们的府上。” 李建沉吟半晌,道: “那就先行前往晋鄙大将军的府上拜访吧。” 作为外交使者,讲究的是一个客随主便。 魏王什么时候接见李建,这是李建决定不了的。 但在那之前,李建可以多接触一下魏国的大臣们。 一方面能多少打听到一些魏国内部的情报,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争取一下魏国内部支持赵国的力量。 作为魏国大将军,军方的头号人物,李建当然想要争取到晋鄙的支持。 面对李建的到来,晋鄙非常的热情。 “来来,李卿,咱们去后花园。” 作为魏国大将军,晋鄙家里的后花园是非常大的。 在这个春天百花齐放的季节,几十种鲜花在花园中绽放,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一股由数十种花香混合而成的清雅芳香萦绕在每个人的鼻间,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 花园之中有一间凉亭,凉亭里有一个小桌,桌旁已经摆好了坐席,两人刚一坐下,各种美酒佳肴就立刻被侍女们袅袅婷婷的端了上来。 李建举目四顾,不由发出感慨。 “百花争艳,美不胜收,大将军这后花园,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晋鄙哈哈大笑,道: “我听说赵王的王宫之中那才是真正鲜花盛开之地,晋某人这点小地方,能入得了李卿的眼睛,就已经让晋某满足了。”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 晋鄙是一个非常热情好客的主人,每上一道菜他都不停的让李建吃吃吃,让李建一时间有种梦回过年时老家的错觉。 谈着谈着,李建觉得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于是便咳嗽一声,主动开口。 “大将军啊,这一次关于秦国入侵韩国之事,不知你是什么看法?” 晋鄙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停下手中筷子,沉吟半晌之后才开口。 “秦军来势汹汹,看起来是打着灭亡韩国的主意而来,实在令人忧心啊。” 李建点头道: “是啊是啊。当年秦军东进,几十年来分别侵占了魏国的西河郡、河东郡,如今又威逼韩国,继续向东之意图昭然若揭。” “韩国乃是魏国的屏障,若是韩国灭亡,秦军必定再度进攻大梁城,届时魏国也要如韩国一般面临这亡国之危了。” 晋鄙突然反问了一句: “那不知赵国方面,对此是怎么样的看法呢?” 李建一脸慷慨激昂,沉声道: “赵韩魏同出晋国,三百年前都是一家人,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坐视韩魏两国被秦国如此威胁的。” “吾王愿意和魏国一同组成联军支援韩国,打退秦国对韩国的进攻!” 晋鄙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多雀跃的表情,反而颇为冷静的反问了李建一番。 “李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国对韩国的战争确实是需要防备,但你们赵国联合齐国对燕国的战争,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看着一脸警惕的晋鄙,李建心中雪亮。 显然,魏国不但提防秦国,同时也很提防赵国! 毕竟从距离上来说,赵国邯郸才是那个离魏国大梁城最近的它国都城。 李建呵呵的笑着,道: “燕国?这个世界上很快就没有燕国这个国家了,所以在下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必要。” 晋鄙冷冷的说道: “燕国还有泰半领土没有被占领,蓟都也依然在坚持抵抗之中,李卿此事说这个话,未免过于自信了吧?” 李建摇头道: “不不不,恰好相反,我觉得我可能还过于谨慎了一些。” “都平君田单是当年燕齐战争的亲历者,他最清楚打蛇要打死,绝对不可能给燕国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蓟都虽然还没有被攻克,但也一定会被攻克,燕国也一定会灭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晋鄙注视着李建,淡淡的说道: “看来赵国内部对灭亡燕国还真是十拿九稳啊,那我想请问一下,若是魏楚联合秦国一起逼迫赵齐退兵呢?” 李建双手一摊,笑道: “那赵齐当然就只能立刻退兵了。” 晋鄙不无讥讽的说道: “我还以为赵齐两国当真那么厉害,能和刚刚李卿所说那样坚持到底呢。” 李建正色道: “赵齐两国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和天下绝大多数的国家作对。” “魏国和楚国都是中原大国,赵齐两国在出兵之前也和魏楚沟通过,相信这一次魏楚是能够体谅赵齐两国的。” 晋鄙哼了一声,道: “据我所知,去年赵国使者前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赵齐两国打算教训一番燕国,可没说过要把燕国给直接灭亡吧。” 李建哈哈笑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确实原本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教训一番燕国,但我也想请问大将军一句,若让你来领兵,都已经打到蓟都了,难道你就不想尝试一下灭掉燕国吗?” 晋鄙冷冷的说道: “只可惜我并非赵齐联军的主将,而是魏国的大将军。” 李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道: “大将军,其实你和魏国的意见我们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但我们也希望魏国能明白一件事情。” “燕国对于魏国而言只不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国家,它的灭亡与否,对魏国的核心利益并不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韩国对于魏国而言却是近在咫尺的邻国,若是韩国灭亡之后,秦国的大军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从秦魏国境线杀到大梁城下。” “两相比较之下,难道魏国真的执意跟从秦国,也不愿意和我们大赵一起阻止秦国的东进吗?” 凉亭之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李建轻出一口气,不紧不慢的从鼎中打出一杯已经温好的酒,放在鼻间轻轻的闻了一下。 这酒中似乎添加了一些和花有关的原料,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非常好闻。 李建双手举着酒爵,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温热的美酒在肚腹中流淌,犹如一股暖流沿着食道而下,让李建不由双目一亮,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声。 “好酒!” 而在另外一边,府邸的主人晋鄙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晋鄙板着脸,看着李建就这么一杯杯的喝着酒,有滋有味的品尝着桌案之上的诸多佳肴。 又过片刻,晋鄙道: “所以按照李卿的意思,我们魏国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李建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将军此言差矣。诚然,我也承认若是灭掉燕国的话会让我们赵国的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但请大将军想一下,以如今秦国的国力,若是我们赵国没有任何进步或者扩张的话,我们又拿什么来和秦国对抗呢?” “牺牲一个燕国,为秦国在北方树立一个能牵制它几十年的对手,对魏国而言真的是一个很难接受的选择吗?还请大将军三思啊。” 晋鄙默然片刻,道: “老夫明白了,关于李卿的建议,老夫会好好思考的。” 听到这里,李建自然也是非常识趣的站起来,拱手告辞。 晋鄙亲自将李建送到大堂处,看着李建离开,随后回到了刚刚两人饮宴的凉亭。 凉亭之中,此刻居然又多了两人。 魏王,以及龙阳君。 魏王手中拿着一朵花,轻轻的插在龙阳君的鬓角上。 龙阳君的头顿时低了下来,不知说了什么,让魏王大笑不止。 晋鄙一脸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走了过去,朝着魏王行礼。 “大王,臣回来了。” 魏王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晋鄙笑道: “回来了,坐吧。” 三人在亭中各自落座。 晋鄙目光状似无意的在龙阳君的身上扫了一眼,发现他鬓角的那朵鲜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魏王咳嗽一声,道: “刚刚李建的话大家应该都已经听到了,究竟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两位尽可以畅所欲言。” 龙阳君开口道: “大王,这李卿虽然都是一些说客之词,但不得不否认确实也是有其道理的。” “若秦国不攻韩,大魏或许应该想办法阻止燕国灭亡,但如今秦国攻韩,大魏的精力还是更加应该放在保卫韩国这个屏障上。” “至于燕国嘛,终归不过是一些极北蛮荒之地,就算是让赵国得了,又能成什么事?” “将来大魏坐视赵秦两条恶犬相互厮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王闻言,不由连连点头,笑道: “龙阳啊,想不到你对国家大事还是很有见解的嘛。” 龙阳君轻哼一声,道: “大王可不能看轻了臣,臣也是能为大王减轻一些负担的。” 魏王呵呵大笑,从表情上来看显得颇为开心。 片刻,魏王转头看向晋鄙。 晋鄙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当即道: “臣是觉得从军事的角度而言,大魏如果是要出兵支援燕国其实难度很大,毕竟燕国和大魏远隔千里。” “但若是出兵支援韩国的话,今日征兵,明日便可抵达韩国境内。” “况且秦国夺我西河、河东两郡,赵国针对的是燕国而非大魏,不会让我大魏丧失任何土地。” “综合而言,臣还是更愿意认同赵国人的看法。” 魏王笑了起来,道: “所以说,你们两人应该都是被那位李卿给说服了,那位李卿果然不愧是口才出众之人,确实是舌灿莲花,让人不得不服啊。” 龙阳君忙道: “大王这就是误会了,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王和魏国,绝对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其他人的影响。” 说着,龙阳君都要靠进魏王的怀里去了。 晋鄙赶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魏王不动声色,缓声道: “但寡人却觉得,这位李卿的看法并非是寡人最佳的选择。” 龙阳君和晋鄙同时愕然,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魏王淡淡说道: “秦国确实是一个让寡人无比头疼的国家,寡人也非常想要阻止秦国的东侵。” “但问题在于,若赵国也成为了和秦国一般强大的国家,难道寡人和大魏的日子就会变得好过了吗?” “从前,寡人只需要操心西边强大的秦国。将来,寡人还得多操心一下北方的强敌赵国。” “一个秦国都让寡人睡不好觉,再来一个赵国,不是要了寡人的命吗?” 晋鄙忍不住道: “可是大王……” 魏王打断了晋鄙的话: “没有可是,大将军。” “好了,寡人先回宫了,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时候寡人接见这位赵国使者,再做定论吧。” 看着魏王离去的身影,晋鄙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李建回到了馆驿之中,躺在榻上,长出一口气。 外交场合,劳心劳力,不容易啊。 正打算午间小睡一番,突然房门又被敲响。 毛遂走了进来,朝李建恭声道: “家主,刚刚得到的拜帖,是信陵君让人送来的。” 李建露出惊讶的表情: “信陵君?” 毛遂点头道: “正是他。从拜帖上的内容来看,他邀请家主明日前往大梁城外狩猎。”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吃饱了撑的,还跑去打猎?不去。” 134,李建抛出的重磅炸弹 并不是每个人的邀请都值得一去。 对李建而言,他觉得信陵君的邀请就不值得一去。 一番唇枪舌剑是免不了的,但最后说服不了信陵君也是必然的。 甚至,还可能会被魏王误会李建和信陵君是站在一边的。 那才真叫坏事了呢。 毛遂略微有些担心。 “家主其实可以试一次说服信陵君的。” 李建笑了起来。 “大赵之中说服信陵君的人有,但不是我。” 平原君赵胜不就是信陵君的姐夫嘛。 平原君现在和李建不是一路人,所以信陵君当然就更不可能是一路人了。 毛遂沉默片刻,道: “臣今后会加强在魏国之中的情报收集和渗透。” 李建笑着点头,目光却在注视着窗外。 大梁城的天空和邯郸当然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两座城池之中的人心,却是天差地别。 翌日,李建早起洗漱完毕,坐着马车进入大梁城王宫之中。 这座王宫是魏惠王迁都中原之后才修建的,满打满算也就百来年的时间。 在七大战国之中,这其实算是一座比较年轻的宫城。 这座宫城修建的相当的堂皇大气,形制规模上都是当世顶级。 毕竟,在修建这座宫城的时候,魏国还是那个战国初年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霸主。 只可惜很快随着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两场惨败,魏国将霸主之位拱手相让给齐国,从此再也没有重回辉煌的一天。 也不知这些魏国后人们看着祖宗们兴建起来的这巨大宫殿,心中可曾有过一丝羞愧? 下了马车,走上长长的,两边都是魏国卫士们矗立的台阶,就到了魏国王宫的正殿。 今日的魏国王宫正殿之中群臣毕集,显然都是为了李建这个赵国使者而来。 李建表情从容,朝着最上首的魏王行礼: “外臣见过大王。” 魏王表情淡然,点头道: “使者,请坐吧。” 李建坐下之后,递交了赵王亲笔所写的国书。 魏王看了一会,将国书放下,抬头看向李建。 “所以使者这一次前来,就是希望寡人能够帮助赵国抵挡秦国吗?”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 魏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 “诸卿,可有意见?” 话音刚落,一个非常沉稳谦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王,臣弟有意见。” 李建闻声转头,果然看到了信陵君魏无忌的身影。 信陵君沉声道: “李卿,你口口声声说秦国东侵,但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赵国也正在联合齐国侵略燕国呢?” 李建想了想,纠正了一下信陵君: “这不叫侵略,而叫做灭亡燕国。” 信陵君呵呵冷笑,对着李建道: “不管是侵略也好灭亡也罢,赵国想要继续扩张下去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难道我们魏国一方面要全力阻止秦国的扩张,另外一方面则要坐视你们赵国肆无忌惮的扩张不成?” 信陵君这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建想了想,道: “确实从魏国的角度来说,秦赵两国都是强敌,这两国的扩张都需要被阻止。” 李建的这番话说出来,魏国君臣顿时一愣。 李建可是来自于赵国的说客,他为什么要说这种对赵国明显不利的话? 下一秒钟,李建接着说道: “但现在的情况是,事实已经不允许魏国有其他选择了。” 信陵君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建看着信陵君,眼底突然露出了一丝隐蔽的笑意。 “就在四天前,蓟都已经被攻破了。” 话音落下,魏国君臣满殿哗然。 信陵君忍不住拍案而起: “这,怎么可能?”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邯郸方面是昨天早上得到的消息,昨天晚上传到我这边的。” “按照信陵君无所不在的情报网络,此刻情报应该已经传到君候的书房之中,只等信陵君下朝之后确认了。” 信陵君不由后退两步,心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李建温和的笑着,对着魏王拱手道: “大王应该知道,蓟都被攻破,那就代表着燕国的灭亡。” “既然燕国都已经被灭亡了,救援燕国的选项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看在韩国和魏国同出晋国,双方并肩作战两百多年的份上,还请魏国和我们赵国一起,救救韩国吧。” 魏王的表情,此刻也是精彩异常。 蓟都被攻克这个重磅消息,完全打乱了魏王的心态。 燕国或许很弱,但那毕竟也是七大战国之一。 居然才这么点时间,就被赵齐联军给攻克了? 要知道当年,齐国最后的孤城即墨可是在燕军主力的围困下整整坚持了好几年呢。 即墨甚至还不是齐国都城! 无数念头在魏王的心中纷至沓来,他重重的咳嗽一声,开口道: “李卿所言之事,确实让寡人有些意外,也需要去证实一下。” “这样吧,李卿暂且回去休息,等寡人做了定论,自会再召见李卿。” 李建显然对此早有所料,非常淡定的站了起来。 “那外臣就等大王的消息了。” 看着李建施施然离去的身影,信陵君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右手。 当天下午,魏国的八百里加急消息终于到了。 魏王表情严肃,看着手中的情报。 “都平君田单暗中收买燕国大臣,深夜打开城门投诚。” “一番激战之后,燕王在昌国君乐间等人的保护下弃城而逃,朝辽西方向而去。” “燕国王宫大火,有传言说是燕王离去之前所放,燕后母子似乎已经葬身火海。” “齐赵联军俘获上千燕国姬姓王族子弟,蓟都之中再无任何反抗力量。” 魏王的手不知不觉,颤抖了起来。 “燕国……真的没了啊。” 信陵君就坐在魏王的面前,闻言忍不住道: “大王,燕王已经逃出生天,并非没有机会!” 魏王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龙阳君已经冷冷的开口了。 “蓟都的北边是东胡,东边是朝鲜,这两个都是和燕国打了几百年,有深仇大恨的民族。” “燕王能跑哪去?他往哪跑都是死路一条。更别提,赵国和齐国的追兵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信陵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信陵君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燕国的那些同行们,怎么如此的废物呢? 咸阳城中,秦王嬴稷伸手,直接摔了面前的杯子。 “蠢货,这些燕国人,全部都是蠢货!” 在秦王面前,诸多秦国大臣直接低头,当了鸵鸟。 秦王的眼中,充满怒火。 “这才刚刚开春就坚持不住了,燕国……也配称为七大战国吗?” “寡人还真是低估了燕国,废物到这种程度,竟然也能在这个时代存活得如此之久!” 范睢低着头,听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他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秦王这么失态了…… 显然,燕国蓟都突然被攻克的消息,让秦王始料未及。 毕竟,秦军才刚刚攻入韩国境内没半个月! 范睢站了起来,道: “大王,事到如今,只有加快对韩国的进攻速度了。” 秦王默然片刻,道: “野王城拿下了?” 范睢道: “是的。如今韩国上党郡和新郑之间的联络已经被王龁将军彻底给切断了。” “王龁将军正在率领主力部队前往新郑,准备按照原计划将新郑攻克。” 秦王打断了范睢原本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道: “让王龁立刻全军北上,留四万兵马在野王监视新郑韩军,其余兵马全部攻入上党。” “让河东郡东部的五万预备部队立刻进入韩国上党郡,统一接受王龁指挥。” “从全国各地立刻再征召十万兵马入队,再通传各地郡守,随时做好征召军中所有适龄丁壮的准备。” 听着秦王的话,在场的所有秦国大臣都震惊了。 范睢脸上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忍不住道: “大王的意思是……” 秦王表情严肃,冷冷的说道: “赵国想要吞并燕国,寡人不可能给它这个机会。” “这一次,寡人就是要趁着赵国立足未稳,打它一次大的!” 邯郸城中,赵王已经是乐不可支。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寡人就知道,都平君一代名将,一定能给寡人带来好消息!” 在听到了胜利的消息之后,赵王直接召开了一场宴会。 宴会之上,赵国的大臣们也是一个个笑容满面。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当年武王灭中山,乃不世奇功。如今大王灭燕,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各种谀词如潮,不要钱一般的将赵王给淹没。 赵王呵呵大笑,挥手道: “诸卿,且好好的庆祝一番。” “大赵之霸业,就在眼前了!” 蔺相如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劝说道: “大王,如今魏楚两国态度未定,秦国对韩国的战事也未结束。” “以老臣的意见,还是不要过于乐观吧?” 其实蔺相如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燕王都还没死呢。 当年燕国灭齐,齐湣王都被楚国人弄死了,齐国照样复国成功。 如今燕王尚在人世,赵国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庆祝,总感觉为时过早。 这番话明显很不中听,赵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难道蔺卿连寡人庆祝一下都要管了?” 蔺相如忙道: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只是觉得……” 赵王非常不客气的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蔺卿,你不用说那么多,累了就回家休息去吧,寡人今天只想好好饮宴,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蔺相如默默坐下,半晌,一声轻轻叹息。 大梁城中,李建坐在馆驿里,面前是韩非和毛遂。 “所以,家主之前也并无把握?”韩非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李建笑道: “外交场合,又是在魏国的地盘上,我们能获取的情报太少,变数又太多,怎么能有十成的把握?” “但蓟都被攻破的这个消息,确实是帮了我的大忙。” 毛遂点头道: “臣今日随家主入殿,也能看到那魏王脸上的震惊表情。” “臣觉得,那魏王说不定原本是不愿意支持我们大赵的。” 韩非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 “三家分晋之后,魏国是第一个成为霸主级强国的,魏惠王时期庞涓更是率领魏军攻破过邯郸城。” “如今赵国逆袭,从魏国的角度而言确实是很难接受。” 李建点了点头,道: “是啊,其实咱们也做过预案,但从现在的事后分析来看,若魏王当真铁了心想要反赵,其实这些预案也未必就能取得效果。” “不过眼下这种局势,魏王的心理防线应该已经动摇,接下来只需要让他承认事实,接受燕国灭亡就行。” 韩非连连点头,道: “这一次,还请家主一定要说服魏王,出兵援助韩国才是。” 李建看了韩非一眼,笑道: “我记得你是韩国王族?” 韩非道: “王族旁支罢了,和如今的韩王早就出了五服。” “但毕竟从小在韩国长大,还是不希望被强秦所亡,想要为它尽一点力。”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道: “其实你也知道,天下统一是大势所趋吧?” 韩非突然一笑,道: “若是被赵国所吞并,毕竟赵韩同出一源,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秦国,确实无法接受。” 李建笑了起来。 “明白了,那就等着魏王的答复吧。” 魏王的答复来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魏王又一次召见了李建。 和昨天相比,魏王的眼珠子里布满血丝,显然对于这位大王而言,过去的那个夜晚并不好过。 魏王看着李建,缓声道: “寡人已经决定了,赵国对燕国的吞并,寡人可以默认。” “但为了得到寡人的承认,赵国需要割让五百里地给寡人。” “除此之外,秦国进攻韩国的战争,寡人和魏国不会参与其中。” “赵国若是想要去救援韩国,那就尽管去。若是赵国打不赢秦国,那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作战不力。” “李卿,寡人说得足够清楚了吗?” 135,回归邯郸,赵姬带来的麻烦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 魏国大臣们心中都是苦涩的,看向李建的目光也多有不爽,甚至带着几分愤恨。 燕国,那毕竟也是一个大国。 居然就这么被赵国给灭掉了。 难道这个时代,所谓的传承和底蕴,真的就一文不值了吗? 赵国这种暴发户,凭什么在我们大魏的殿堂之中,这样的耀武扬威啊! 李建安静的听完了魏王的话,然后道: “对于大王的提议,外臣大部分都是赞同的,但也有一点,外臣无法赞同。” 魏国大臣顿时一阵低低的哗然。 在这些魏国大臣们看来,魏国都已经让到这个地步了,赵国人居然还不知足?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魏王同样也皱起眉头,道: “哪一点?” 李建正色道: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打胜仗的国家还需要割地求和的道理。” “大王想要我们赵国割地五百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作为替换,我们赵国可以赠送给大王三千镒黄金,表达我们赵国的诚意。” 割地是绝对不可能割地的,赵国又不是清朝,闹呢。 魏王深吸一口气,冷冷的说道: “赵国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吗?” 李建道: “所谓霸主,自然是要行霸道。” “外臣私以为,如今我们赵国,确实也是有了一些霸道的资格。” “当然,若是和动不动就打到大梁城下的秦国相比,我们赵国的霸道又差了很多。” “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魏王涨红了脸,良久没有开口。 信陵君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 “李卿,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国就算再强,也不足以碾压当世其他国家。” “我们魏国一旦和秦国组成同盟,赵国的末日就要到了。” 李建注视着信陵君,淡淡的开口道: “信陵君乃是天下公认的奇才,想必你更应该清楚,如果魏国真的和秦国结成同盟,那不是赵国的末日要到,而是魏国必然灭亡了。”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在大殿的下首,毛遂掌心出汗,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剑柄,但却摸了个空。 一旁的韩非表情也是非常紧张,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水。 信陵君冷然道: “大魏立国两百年,从来不会因为什么威胁而退让。” 李建笑了起来: “是吗?那我想请问一句,三十年前是谁因为秦王嬴稷的威逼利诱而不得不退出了河东郡呢?” “三十年来,又是哪个国家因为秦军一次次的兵临城下,而被迫一次次派出使者前往咸阳称臣供奉呢?” “信陵君,你有心高气傲的理由,但我也希望你能正视历史,因为只有正视历史,才能让你正视自己!” 李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魏国大殿之中回荡,余音绕梁,让魏国君臣脸色再变。 信陵君呵呵冷笑,道: “原来李卿这个使者前来我们魏国做客,就是为了揭我们魏国的短?” 李建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只是希望告诉信陵君,当年秦国很强,所以魏国需要侍奉秦国,这是自然的道理。” “如今我们赵国已经和秦国一样强大,那么小国们也需要在赵国面前退让和侍奉,这同样也是理所应当。” “信陵君,请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以及我们赵国。” “你,明白了吗?” 信陵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脸上肌肉颤抖不已,但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因为,他反驳不了! 纵使信陵君的口才有多么的出众,智慧有多么的深刻,他也没有办法颠倒黑白,没有办法去反驳就摆在眼前的事实。 赵国,确实是强! 魏王见状,发出一声叹息。 “无忌,你且退下。” 信陵君心中微微一颤。 魏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切的叫着信陵君的名字了。 信陵君垂首道: “臣弟遵命。” 信陵君退下之后,魏王看着李建,平静的说道: “李卿今日之言,虽然颇不中听,但确实是给寡人和大魏上了一课。” “赵国已然是足以和秦国抗衡的强国,这一点从今往后将会被整个大魏上下所铭记。” “就依照李卿所言吧,黄金寡人收下,土地就无需割让了。” “若是将来赵王有事相召,寡人自然会赶往邯郸,向赵王请安问好便是。” 听着魏王的这番话,在场的所有魏国大臣,心中都是相当难受的。 正所谓主辱,臣死。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魏王服软,这些臣子们却无计可施。 赵国或许真的很霸道,但他们也清楚,秦国的霸道远比赵国更甚。 服从赵国,魏国至少还能得到好处,就比如李建刚刚拿出来的三千镒黄金。 服从秦国,魏国除了割地赔款,还是只能割地赔款。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建看着魏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大王果然英明,外臣相信有大王在大梁城中主持大局,赵魏两国之间的深厚情谊必将源远流长,绝不会因为某些宵小之辈的阻拦而影响。” “外臣可以保证,大王将来回首今日,一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看着一脸慷慨激昂的李建,信陵君的表情极为难看。 散朝之后,信陵君一个人心事重重,坐着马车回到府中。 听完信陵君的讲述,侯赢等几名心腹也是面面相觑。 侯赢微微摇头,叹息道: “想不到这位李卿的应变水平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出头。” “老夫有时候都觉得,他的人生阅历怎么好像比老夫都还要更加丰富呢?” 其他几名心腹七嘴八舌,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这李卿,将来必定是赵国政坛之中的一号重要人物。” “赵国有此人,必然是天下其他诸侯国的心腹大患啊。” 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意见。 “君上,要不趁着他还在大魏之中,让人直接把他刺杀算了!” 这个意见一提出来,房间之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几秒钟后,又有人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 “对啊,此人威胁太大,杀了,也算是永绝后患!” 面对着几名心腹的表态,信陵君看了一眼侯赢。 侯赢没有说话。 信陵君沉吟半晌,坚定的摇头。 “不可。本侯或许和李建是敌人,但敌人之间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决出胜负,怎能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去害人性命?” “行刺之事,从今往后休要提起!” 侯赢露出笑容,朝着信陵君拱手: “君上果然英明,侯赢心服口服!” 魏国的事情已经结束,李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继续停留在大梁城的必要。 更何况从邯郸传来的消息,李建妻子蔺柔的预产期将近,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 他当然是归心似箭,想要回去等待着自己这一世第一个孩子的出生。 看着视线之后不断退去的魏国都城大梁,李建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任务!” 对于李建而言,这一次的大梁城之行颇为顺利,但也并不是毫无波折。 魏王态度的摇摆,一度导致魏国可能会拒绝赵国的提议。 好在,凭借着赵齐联军攻克蓟都这一爆炸性的消息,李建最终还是成功拿下了这次外交场合上的胜利。 这也再次证明了一个后世外交场合常说的道理。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李建之所以能逼迫魏王让步,就是因为赵军在战场上足够的强势,把燕国整个国家都干碎了。 拳头大,说话声音才响亮,别人才不敢和你大声bb。 李建收回视线,心情极佳的躺在马车的斜榻上。 大梁城距离邯郸并不远,快速赶路的话也就三五天便能抵达。 四天后,李建如愿看到了邯郸城的城墙。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李建走下马车,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妻子蔺柔。 李建赶忙上前,双手拉着蔺柔的手。 “都已经有身孕了,还出来干嘛?” 少女大着肚子,俏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妾身想和孩子一起迎接夫君嘛。” 李建嘿嘿一笑,好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蔺柔的脑袋。 “去吧,好好休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劝走了妻子,李建抬头看着面前的妈妈妹组合,突然觉得气氛有点怪异。 “怎么了娘,有什么事情吗?” 亲娘陈氏笑容满面,对着李建道: “是这样的建儿,最近娘和你姨娘又给你妹妹张罗了一门亲事,是咱们大赵王族出了五服的旁支子弟。” “资料什么的娘都让人收集过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李建哦了一声,信手拿过陈氏递来的资料,扫了一眼。 对于妹妹嫁谁这件事情,李建其实并不是太在意。 只要妹妹开心就行。 单从眼前妹妹这一脸羞红,还带着点小期待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挺开心的。 这个结婚对象的名字叫做赵朋,父亲是赵国下大夫,母亲出身楼氏。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朋父母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贵族人家,确实不算委屈了妹妹。 李建点头道: “找个时间,我和这位赵大夫见上一面,若是可以的话,就定下这门亲事吧。” 陈氏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 翌日,李建前往王宫之中复命。 赵王的心情显然很好,对李建一番褒奖。 “李建啊,寡人就知道你这个嘴皮子功夫好,干外交绝对是能让人满意的。” “唉,说起来,要是当时让你连楚国那边也一起负责就好了。” 李建听着赵王的这番话,心中不由一动,道: “大王,难道楚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赵王一脸不爽的说道: “出没出什么问题寡人不知道,寡人只知道现在虞卿连楚王的面都没见上呢!” 李建不由哑然。 那位虞卿,外交才能这么差? 李建想了想,道: “或许虞卿碰上了什么麻烦,臣觉得虞卿应该还是能够解决此事的。” 虞信可是赵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李建当然没有傻到在赵王面前直接去诋毁虞信。 有些下属,领导可以吐槽,但别人不能在领导面前吐槽。 离开王宫之后,李建并没有回家,而是前往大行官署办公。 作为负责外交的机构,大行官署比起邯郸令来说就要清闲很多。 邯郸令要负责的可是邯郸城中几十万人的各种大小事宜,而大行官署这边基本上只需要应对其他六个国家,从数量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短短半天时间,李建就把这段时间因为出使而积压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 唯一引起李建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国又派来了一名新的质子。 考虑到秦赵即将展开大战的背景,李建只能祝这位嬴子楚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好运了。 毛遂推门而入,表情严肃。 “家主,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赵姬的宅子那边,这段时间总是有人频繁经过,而且还尝试和赵姬接触。” 李建咦了一声,道: “是秦国人吗?” 毛遂摇头道: “一开始臣也是这么想的,但在派人核实之后,臣已经非常确定,想要接触赵姬的人就是咱们的大王。” 李建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咱们的大王?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毛遂也是一脸的苦笑: “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事实真的是这样。” “从眼下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大王应该是真的看上了赵姬的美色,想要将赵姬纳入宫中。” 李建:“……” 这一刻,李建的心中可以说是无比的凌乱。 这个赵姬,还真不愧是史书有名的红颜祸水啊。 都已经把她安置在偏僻的宅子里了,怎么还能把王宫之中的赵王给钓上来的? 李建定了定神,道: “赵姬和大王之间,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毛遂道: “从宅邸之中那些仆役的反馈来看,赵姬应该是暗中和大王见过一两次面了,至于究竟有没有那个……目前还不清楚。” 李建皱起眉头。 都已经见过面了? 这下子,事情好像变得有点麻烦了。 136,我要成为你的女人 一大早的时间,赵姬就起床了。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响起,让正坐在镜子面前精心打扮的赵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乳娘,乳娘去哪了,快一些!” 伴随着赵姬尖利的嗓音,一名乳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夫人,婢子刚去了茅房……” 赵姬极为不耐烦的打断了乳娘的话: “哪个管你去哪里,给我把这个小累赘看好了!” 乳娘赶紧将小嬴政抱了起来,开始喂奶。 襁褓之中传出来的哭声立刻中止,赵姬松了一口气,继续专心致志的打扮着脸庞,心中转动着念头。 “前几日那位自称赵丹的公子,虽不愿意明说来路,但总感觉是个大贵族之家的子弟。” “那气度,就连之前见过的李大夫都有所不及呢。” “若是能把他勾到手,将来还愁下半辈子吗?” 想着,赵姬突然一阵心烦,啐了一口。 “就是那个混账嬴子楚,说好的回到咸阳城就马上派人来接我们,现在这么久了还不来,八成是把我们娘俩都忘记了。” “就是嫌弃我出身青楼呗?哼,等我嫁给赵丹公子当小妾,将来照样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才不要你什么嬴子楚呢。” 赵姬美目流转,目光落在乳娘怀中的襁褓上,秀眉微微皱起。 “这孩子倒是不好办,怎么也是我的儿子,可若是带着他,赵丹公子心中肯定老大不满意了。” “罢了,到时候求一下那位李大夫,请他收养这孩子吧。” “政儿啊,你也不要怪为娘心狠,实在是娘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真的没办法照顾你啊。” 赵姬一边思考,一边完成了化妆。 接下来,就是让赵姬满心期盼的等待。 今日,是赵姬和那位赵丹公子的第三次见面。 那位赵丹公子可是说了,这一次见面会给赵姬一个大大的惊喜。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赵姬有一种预感,那位赵丹公子给出来的惊喜,一定是非常惊人的那种,甚至可能改变赵姬的命运。 一阵脚步声响起,赵姬下意识的站起来,看向门口。 房门打开了,李建和毛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赵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极为勉强: “李……李大夫,您怎么来了?” 毛遂平静的说道: “赵夫人,今后请称呼家主为李卿。” 赵姬吃了一惊,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巴。 “李大夫,竟然已经晋升为赵国的卿了吗?” 李建笑呵呵的坐了下来,对着赵姬道: “赵夫人今日如此盛装打扮,是要出门见客吗?” 赵姬脸上的惊慌表情一闪而过,极为勉强的笑道: “这个,实不相瞒,其实就是在家太久了,生怕不会打扮了,所以尝试一下。” 毛遂让乳娘带着小嬴政离开,随后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赵姬楞了一下,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的将胸前的系带松了一下,吃吃道: “李卿,是要妾身服侍一下吗?” 赵姬毕竟是个专业的,一颦一笑间可谓是万种风情,极为诱人。 李建笑了起来,道: “夫人误会了,今日前来,主要是想要告诉夫人两件事情。” 赵姬的脸庞变得更加红润了,纤纤玉指轻轻的从身前拂过,脆声道: “不知李卿想要告诉妾身什么事情呢?时间还长,其实我们可以在床榻之上慢慢探讨,不是吗?” 李建笑了笑,道: “第一件事情呢,就是嬴子楚公孙已经成为了秦国太子嬴柱唯一的嫡子。” “若是秦王和嬴柱过世之后,嬴子楚就会成为新一代的秦王了。” “嗯,夫人你所生的嬴政,到时候也会成为秦国的王长子,也就是秦国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 赵姬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在听完了这番话之后,俏脸上的表情直接呆滞。 过了好一会,赵姬才颤声道: “嬴子楚,吕不韦……他们,真的成功了?” 奇货可居计划,赵姬其实也是知情者之一,甚至比嬴子楚还早。 但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这个计划能够成功。 道理也很简单,吕不韦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嬴子楚更是一个质子,就这么两个边缘人想要夺取秦国王位,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让赵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李建点头道: “此事已经是天下皆知了,我没有任何欺骗夫人的必要。” 赵姬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在记忆之中已经非常模糊的嬴子楚,此刻在赵姬的心中,又开始慢慢变得清晰、高大了起来。 李建继续道: “还有第二件事情,我也想和夫人说一下,那就是关于那位赵丹公子。” 赵姬吃了一惊,失声道: “李卿也知道赵丹公子?”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姬一眼。 “这座府邸归我所有,府邸之中发生的一切事情,我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赵姬闻言,脸庞腾一下顿时红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些天赵姬在府邸之中所做的事情…… 赵姬按捺住心中的慌乱,道: “赵丹公子怎么了?还请李卿告知。” 李建看着赵姬,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赵丹公子,有的是赵国大王——赵丹。” 赵姬红艳艳的嘴巴直接张开,半晌都合拢不了。 这个消息带给她的冲击力,绝对更胜刚才。 那位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见面就知道盯着她傻笑的年轻公子,竟然就是如今赵国的大王,全天下最强大的国君之一? 看着完全被震惊所笼罩的赵姬,李建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能被嬴子楚、吕不韦和赵丹三人看上,究竟是赵姬的幸运,还是赵姬的不幸呢? 李建平静的说道: “其实我并不喜欢勉强别人,所以恭喜夫人,你如今拥有了可以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赵姬定了定神,道: “李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淡淡的说道: “你可以选择成为嬴子楚的女人,或者成为大王的女人,又或者……谁也不选。” 赵姬思考片刻,突然道: “李卿就真的这么好,随便我怎么选择吗?” 李建表情严肃的说道: “当然不是。想必夫人也很清楚,无论你选择哪一方,我都必须要想办法帮助你摆平另外一方,不然的话会给你带来致命的麻烦。” “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帮你摆平麻烦,你将来也帮我一次,我们就两清了。” 对于这位嬴政的生母,李建是很清楚她能耐的。 或许这位女子确实是水性杨花了一些,但她在历史上可是把嬴子楚抓得死死的,让嬴子楚在明知道她出身青楼的情况下依然心甘情愿的立她为后。 嬴子楚死后,吕不韦为了掌控朝政,也是不得不和赵姬再续前缘,才能在赵姬的支持下成为一代权臣。 这两名男人的经历可以清楚的说明,赵姬其实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子。 有她作为一枚暗子,将来或许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 赵姬听完李建的话之后,良久没有开口。 李建等了一会,道: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并不需要夫人现在给我。” “夫人可以好好的思考几天,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走到门口时,赵姬突然开口了。 “李卿,你的答案我会给你。但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案,我都有一个要求。” 李建看向赵姬,示意她有话直说。 赵姬一双妙目死死的盯着李建,好一会才道: “无论那种选择,你……我,我都必须要成为你的女人。” 李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在府邸的侧门,一辆马车静静的等候着。 车厢里的赵王心中十分焦躁,忍不住道: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门?” 一旁的郭纵安慰道: “大王稍安勿躁,或许是赵姬需要时间打扮呢?”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是要见大王,总是要花费很多时间打扮的嘛。” 听着郭纵的这些话,赵王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甚至还嘿嘿笑了两声。 “也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赵姬明显就是被寡人所吸引了嘛。” 郭纵闻言,不由好奇道: “其实大王只要表露身份,还怕那赵姬不分分钟倒贴上来,何必对她隐瞒呢?” 赵王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郭纵: “以寡人的身份地位,寡人是缺少女人的吗?” “外面那些胭脂俗粉,寡人要来又有什么意思?” “寡人要做的,是征服赵姬,获得她发自内心的爱。” “那样的爱情,才是寡人心中最为期盼的东西!” 听着赵王的话,郭纵顿时肃然起敬。 “想不到在这污浊的世间,大王竟然还保留着如此纯真的美好,追寻着独一无二的爱情。” “臣和大王相比,简直就是萤火比之明月,差距太远太远了。” “臣相信,大王和赵姬之间的爱情之花,一定会绽放出最灿烂的光彩!” 赵王闻言,顿时呵呵大笑。 笑声中,车窗被敲响。 赵王迫不及待的掀开车窗,看到的是一张来自府邸之中仆役的老脸。 老仆役挤出一丝笑容: “赵公子,今日我家少公子病重,夫人忙着照顾少公子,实在是无心赴约,还请赵公子谅解。” 赵王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赵王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那寡……本公子就先回去了,明日再前来拜访吧。” 赵王的马车缓缓离开了。 马车离开过后不到片刻,李建和毛遂的身影随之出现。 “原来是郭纵这家伙,我说大王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李建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只是想要让赵姬和嬴政好好的呆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来作为筹码,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赵姬居然被赵王给看上了? 只能说,命运这东西,确实总是喜欢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给人意外。 毛遂同样也是一脸的古怪,道: “这一次是臣等疏忽了,下次臣一定注意。” 李建笑呵呵的摆手道: “无妨。你再准备一座新的宅子,等到……总之,做好让赵姬母子随时悄悄过去的准备。” 毛遂点头应是。 赵姬坐在房间之中,双手支着俏脸,内心中远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时不时自言自语。 “赵姬啊赵姬,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秦国太子妃,未来的秦王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赵国王妃,哼哼……我也未必就不能成为王后。” “对,两个国家的王后难道不好么,怎么总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区区一个大夫?” “不,是卿……但也就区区一个卿!” “赵姬,你疯了吧?” 赵姬心乱如麻,纤纤玉指在桌面上不断的敲击着。 床榻上,襁褓突然微微一动,随后婴儿的啼哭声又一次的响了起来。 赵姬勃然大怒,站了起来,对着襁褓中的婴儿喝斥道: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如果不是因为你,老娘如何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襁褓之中的婴儿嬴政哭得更加大声了。 赵姬看着嬴政半晌,心中突然一软,将襁褓慢慢的抱了起来。 小嬴政感觉到了怀抱,抬头朝赵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赵姬看着儿子的笑容,心中顿时一软,语气也缓和不少。 “罢了罢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不哭,乖,娘抱,乖乖睡觉哦。” 乳娘急匆匆的过来,却被赵姬示意站在一边,不用接手。 片刻后,婴儿嬴政缓缓睡去。 赵姬轻轻的将襁褓重新放回床榻上,注视着襁褓之中婴儿的侧脸,静静的看了许久。 终于,赵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便是女人的宿命吧。” 房间之中,灯火摇曳。 房间之外,树影婆娑,春风吹过,大地俱静。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个夜晚中所做出的决定,却将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历史的走向。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身在其中的人们所做出来的决定,当时谁又能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137,查到了,宅子是李建的 “什么,你说大王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 蔺相如一脸的震惊。 对于蔺相如的震惊,李建只想说——别看您见多识广,但是在这方面,您老还是年轻啊。 在历史上,咱们这位赵王的儿子赵襄王,直接娶了个青楼女子当王后。 那可是史书明文记载的“赵倡后”呢。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李建正色道: “不仅是一个青楼女子,还是如今秦国太子唯一嫡子嬴子楚在邯郸时的妾室。” “对了,赵姬所生的儿子嬴政,理论上来说,将来是很大可能会继承秦国王位的。” 这下子,原本还在一旁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廉颇也笑不出来了。 廉颇表情古怪的说道: “所以说,咱们家的这位大王,是想要把将来的秦国太后给睡了?” 李建双手一摊,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蔺相如非常不爽的瞪了廉颇一眼: “粗俗!堂堂大赵之王,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廉颇耸了耸肩膀: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倒是和大王说去啊。” 蔺相如: “……” 过了好一会,蔺相如才道: “李建,你又是怎么和这个赵姬扯上关系的?” 李建笑道: “蔺卿应该知道,我府中有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家臣。” “之前嬴子楚在邯郸的示好,吕不韦就想要烧冷灶,刻意巴结嬴子楚。” “后来吕不韦跟随嬴子楚前往咸阳,他便拜托我照顾赵姬母子。” “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部下们去做了。” 蔺相如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道: “就这么简单?” 李建哈哈笑道: “我主要考虑,万一将来秦国真的打到邯郸,说不定也是一条退路呢。” 廉颇一拍大腿,道: “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奸猾的性子,连秦国人的冷灶你都能烧,真是个人才啊你。” 蔺相如哼了一声,道: “总而言之,此事必须要阻止才行!” 对于蔺相如而言,他是肯定不能接受赵王要跑去抢秦国王孙老婆这件事情的。 太丢脸! 李建道: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直接上奏章反对的话,怕大王不会接受。” 廉颇嘿嘿笑道: “不但咱们这位大王不会接受,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碍事,甚至怪罪于我们呢。” “要我说啊,他爱睡睡就睡谁,反正又不是我们的女人,管他呢?” 蔺相如怒道: “胡说八道什么,若是这赵姬将来成了王后,甚至她的孩子成为以后的大王,那大赵的脸面往哪里放?” 廉颇这下子也不敢说话了。 蔺相如沉吟片刻,道: “其实还是有人可以劝阻大王的,而且这个人劝阻的心思,或许比我们更加的强烈。” 平原君府。 对于位高权重的平原君而言,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日里忙忙碌碌的生活。 就算是每个月的休沐时间,平原君也更愿意用来和弟弟平阳君进行交流。 大堂之中,美酒佳肴飘散着香气,两位君候杯觥交错,脸上都带着笑意。 平原君道: “这一次咱们把武阳令的职位拿下来,也算是一个大好消息。” “那田单辛辛苦苦打下了燕国,最后还不是为本侯做了嫁衣!” 说到这里,平原君忍不住大笑起来。 平阳君的脸上同样也带着笑意,提醒道: “兄长,咱们接下来还是要稍微低调一些,田单这一次的战功可是捞得太足了,今后这段时间不好动他了。” 平原君哼了一声,颇有些后悔的说道: “本以为燕国还是能打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废物。” “唉,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参战的,就算是弄个副将的职位也行啊。” 平阳君道: “田单毕竟是太后的爱将,能被大王信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原君心中越发不高兴了,道: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位大王都当家做主了,怎么还老想着太后那时候的事情,明明他自己就把太后……” 平原君惊觉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堂中,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平阳君沉默片刻,站了起来。 “兄长,愚弟今日有些乏了,先告辞了。” 平原君勉强一笑。 “好好,慢走。” 片刻后,平原君书房之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心腹李同急匆匆赶来,敲响房门。 “君上,君上!” 平原君的怒吼声从房中传来。 “耳朵聋了?没事不要打扰本侯!” 李同顿了一下,道: “此事紧急,还请君上原谅。” 李同推开了房门,无视房间之中的一片狼藉,对着平原君道: “君上,我们的人刚刚发现了大王这段时间经常出宫,并且喜欢前往一处府邸。” 平原君猛抬头,面带惊讶: “大王经常出宫?” 这还真是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李同三言两语,尽可能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明。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若不是昨日我们一名游侠兄弟偶然发现的话,怕是现在都还一无所知呢。” 平原君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后怕。 “该死的,大王出宫这么多次,竟然……” “从今天开始,派人给本侯盯着王宫,大王每一次出宫本侯都要了解清楚!” 李同面露迟疑之色,道: “君上,若是被大王那边发现……” 平原君一拍桌子,怒道: “那你不让大王发现不就行了?” 李同无奈,只能应是。 平原君脸色稍霁,道: “所以说,大王出宫就是为了一名寡妇?” 李同道: “原本臣也以为是寡妇,但刚刚命人秘密调查之后,却有了新发现。” 平原君皱眉道: “什么发现?” 李同道: “这赵姬有一个儿子,刚刚出生没几个月,其父亲是前不久还在邯郸之中当质子的秦国王孙嬴子楚。” 平原君明显吃了一惊: “嬴子楚?” 作为赵国情报系统的头子,平原君当然不可能不了解嬴子楚这个刚刚成为嬴柱嫡子的人。 过了好一会,平原君才冷冷的说道: “想不到,邯郸城中居然还有这么多本侯不知道的事情啊。” “看你的样子,莫非此事还有其他内情?” 李同苦笑道: “正是。从咱们的调查来看,这宅子应该是属于原先的卫国商人吕不韦。” “吕不韦已经跟随嬴子楚前往咸阳城,据说成为了秦国的客卿大夫。” “如今这座宅子,应该是属于李建李卿所有。” 平原君脸上的震惊表情越发明显了。 “李建?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 平原君陷入沉吟之中。 李同轻声道: “君上,此事看起来颇为复杂,臣觉得或许我们不应该牵扯其中。” 平原君断然道: “不行!我们必须要阻止大王和这赵姬继续接触。” 平原君越说越气,怒道: “区区一个出身青楼的娼妓,能给秦国人生一个王孙,就已经是极为丢脸的事情。” “若是再被大王穿了别人的破鞋,弄进我大赵王宫之中,那像什么话!” “咱们大王,可还没有王子出世呢!” 作为赵国正儿八经的王族大佬,平原君本人对于王族的血统和传承无疑是极为看重的。 就算是平民女子,想要嫁入王宫之中都必然会遭到平原君的反对。 更何况,是赵姬这种出身青楼,已经服侍过至少两个男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 李同尽着家臣的职责,劝说道: “君上,大王都已经多次前往府邸之中私会赵姬,此事怕是很难阻止了。”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的那点情绪心知肚明。 这下半身真的发作起来,上半身是真控制不住啊。 尤其像赵王这种血气方刚二十左右的年纪,就更不用说了。 平原君半晌无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说找谁不好,找个这种货色作甚呢?” 赵王的心情很不好。 “滚,都给寡人滚出去!” 在赵王的怒喝声中,一群舞姬乐者面如土色,灰溜溜的离开了宫殿。 看着这些舞姬离去,赵王哼了一声。 “一群胭脂俗粉,和赵姬一比,什么都不是!” 郭纵坐在下首,见状不由劝说道: “大王,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何必呢?” 赵王怒视郭纵: “你说什么?” 郭纵心中一惊,慌忙下跪请罪。 看着郭纵砰砰砰的磕头,赵王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冷声道: “赵姬虽然是你介绍给寡人认识的,但也不代表着你能随意诋毁她!” 郭纵连声称是,心中却叫苦不迭。 原本郭纵把赵姬介绍给赵王,就是想着在赵王面前出出风头,更加获得赵王的宠信。 但他万万没想到,赵王竟然真的对赵姬情根深种,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那赵姬也是真的绝情,已经连续几天拒绝和赵王见面了。 郭纵摸了摸鼻子,轻声道: “大王当真想要赵姬的话,臣其实也是有个主意的。” 赵王猛然抬头,双目之中爆出精光。 “什么主意,还不快快道来!” 郭纵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姬既然生了一个孩子,孩子是肯定会有父亲的。” “臣觉得赵姬不愿意和大王见面,多半是和这个孩子的父亲有关。” “所以,大王只需要将这孩子的父亲给找出来,然后……” 赵王登时会意。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赵王立刻开口道: “查,给寡人好好调查一下,究竟这赵姬孩子的生父是谁!” 李建回到了自家府邸,看向面前的毛遂。 “所有的手尾都处理干净了?” 毛遂点头道: “是的。全部的仆人和知情者都已经送往晋阳,十年内都不会再让他们回归邯郸。” 晋阳是赵国旧都,远在千里之外,还相隔了一个太行山,可以说是藏人非常保险的选择。 李建道: “但只要想查,还是能查到府邸归吕不韦所有,对吧?” 毛遂迟疑一下,道: “若是动用邯郸官署之中的人脉,更改那座府邸的信息也并非不行。” 李建笑了起来,道: “不不,没这个必要。” “就这样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当天夜里,赵姬明显变得焦躁不安。 她一反常态,一直抱着襁褓之中的嬴政不愿撒手,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房门突然被敲响,赵姬吓了一大跳,就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谁,是谁?” 李建的声音传来: “是我。” 赵姬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脸上突然又浮现出决然的表情。 “请进吧,李卿。” 李建走进了房间之中,身旁还跟着毛遂。 赵姬注视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李卿已经想好了,要送我们母子上路了吗?” 李建被赵姬这个问题弄得明显楞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今日的赵姬居然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衣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 就连她怀中的襁褓都是白色的。 这是一套丧服。 李建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态,道: “夫人误会了,李某并无任何谋害夫人和嬴政公子的意思。” 赵姬冷笑道: “是吗?那为何我身边所有的仆役都消失了,连乳娘都没了?” “他们此刻怕是已经成为地底枯骨了吧。” 李建注视赵姬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在夫人手中,李某当真就这么心狠手辣吗?” 赵姬突然手指毛遂,道: “你若是想要我信你,就让他出去。” 李建沉吟片刻,给了毛遂一个眼神。 毛遂缓缓退出了房间。 赵姬看着毛遂离开,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和不少。 “说吧,你究竟想要怎么处置我们娘俩?” 李建道: “今日前来,只是想要问夫人一个问题。” 赵姬道: “说。” 李建指了指襁褓: “夫人愿意和嬴政公子分开吗?” 赵姬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 李建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那么,夫人的选择是前往咸阳?” 赵姬突然也笑了起来,她笑声清脆,让人不自觉心生涟漪。 “李卿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这个麻烦早日离开邯郸呢?” 李建坦然道: “确实也有一部分这样的想法,但坦白来说,即便夫人继续留在邯郸之中,对我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赵姬目光流转,道: “你觉得我留在邯郸的话,将来会成为赵国王后?” 李建点头道: “确实如此。大王至今尚未正式立后,以夫人的手腕,想要将大王摆平,恐怕也并非难事。”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道: “所以,你究竟想要跟我表达什么?” 李建看着面前的赵姬,十分认真的说道: “其实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李建目光落在了赵姬怀中的襁褓之上,停留数秒,然后开口。 “为了这个孩子,我可以给夫人一次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138,照顾好我的男人 听着李建的话,赵姬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变得古怪起来。 过了好一会,赵姬道: “你说,你为了这个孩子,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李建认真的点头道: “是的,为了这个名叫嬴政的孩子。” 赵姬笑了起来: “难道你觉得他将来会很有出息?” 李建微笑道: “我觉得他将来可能会非常的有出息。” 赵姬突然道: “那你愿意抚养他长大吗?” 李建明显顿了一下,道: “他父亲尚在人间,我自是无法代劳。” 赵姬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神情。 片刻后,她轻声道: “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建道: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大王和你的事情,越快越好。” 赵姬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突然道: “吕不韦是你安插在秦国的间谍耳目吧?” 李建没有开口说话。 赵姬轻笑一声,道: “想来也是,以他那个铁公鸡的性格,居然愿意将身家都交出来,肯定是被你所迫,有什么把柄拿捏在你的手里。” 李建依然还是没有说话。 赵姬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的将襁褓放在了桌案上。 “李卿,若是我没想错的话,你应该很希望我去咸阳,然后尽可能的帮助你套取一些秦国的情报,对么?” 李建咳嗽一声,道: “坦白说,我并不需要夫人提供任何情报。” 赵姬笑道: “那我若是揭发吕不韦其实是赵国间谍的事实呢?” 李建默然。 赵姬的笑容越发肆意: “怎么,你是不是后悔了,现在想要杀了我?” 她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白蔷薇。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后悔可能是有一点点后悔,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杀女人……并非我的风格。” 赵姬道: “那杀男人呢?” 李建坦诚的说道: “如果一定要杀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赵姬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那么,如你所愿,我已经作出了决定。” 李建看着赵姬,等待着她的开口。 赵姬轻柔的站了起来,曼步走到李建身前。 “我会去秦国,会帮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 “你得要我。” 李建的瞳孔微微睁大,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赵姬的声音越发轻柔了。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从来都只会给自己的男人做事,不是吗?” “你若是不给我一点信任,我又如何去信任你呢,李卿?” 白色的袍子悄然滑落在地,犹如一朵蔷薇花慢慢盛开。 李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又是何必呢?” …… 当天下午时分,赵王的马车又一次的抵达了府邸侧门。 几声敲门声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郭纵有些按捺不住,道: “大王,要不然咱们直接冲进去算了。” 赵王瞪了郭纵一眼,道: “你难道想要让整座邯郸城都知道寡人在这里?” 郭纵哑口无言,过了片刻之后道: “可是以大王之尊贵身份,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等着吧?” 赵王还待说些什么,府邸的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赵王顿时大喜过望: “门开了,你且在此等候,寡人进去和佳人一会!” 郭纵忙道: “大王,注意安全,还是让臣陪大王一起吧。” 赵王怒了,直接一甩袖子。 “堂堂大赵邯郸,能有什么危险?你且等着便是。” 郭纵坐在马车之中,等待良久。 就在郭纵因为时间过长而心中不安,开始盘算起要不要找个办法冲进这座府邸之中时,赵王已经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 郭纵赶忙迎了上去,笑道: “看来大王这一次是碰到喜事了。” 赵王呵呵大笑,道: “那可不?寡人已经和赵姬约好了,三日之后,寡人带她出城赏景去。” 郭纵楞了一下,道: “大王,三日之后,不正好是廷议么?” 赵王也是一愣,随后打了个响指。 “那就把廷议改到明日嘛!” 翌日,按照赵王的意思,这一次的廷议提前召开。 廉颇表情严肃,手中捧着一份军情,一板一眼的念诵。 “燕王逃至辽东,被朝鲜军联合东胡所伏击。” “燕王父子自杀身亡,随行之人如昌国君乐间,公孙操等大部分被俘虏。” “据某些传言,燕王原本打算投降,被朝鲜人威逼自杀,真相不得而知。” 死亡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但听着燕王父子死亡的消息,赵国大殿之中的气氛却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赵王呵呵一笑,道: “还用说,肯定是朝鲜人把燕王父子给杀死的。” “这箕子朝鲜果然不愧是商王余孽,对待周王姬姓后人,也是狠毒异常。” 燕国的建立者是召公姬奭,周文王的庶长子,周武王的亲兄弟,正儿八经的姬姓王族后裔。 而燕国也是战国七雄之中,唯一一个出自姬姓王族并代代相传至今的诸侯国。 箕子朝鲜则出自于商纣王帝辛的叔父箕子,同样是纯正的商朝王族后裔。 武王灭商近千年之后,来自商朝的王族后裔消灭了周朝王族后裔建立的最后一个诸侯国,也是一种循环了。 蔺相如皱眉道: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免会让人觉得大赵过于狠毒,必须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不给秦国等敌国诋毁我们的机会。” “燕后和她的孩子如今正在蓟都,臣认为可以让燕后之子继承燕国姬姓宗庙,也好让燕国姬姓不至于断了香火。” 赵王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可怜我那侄子,原本应该当上燕王,如今却只能守个破宗庙过一辈子了。” 平原君咳嗽一声,道: “诸侯之间的兼并,古来有之,大王也不必伤感。” 看着赵王这般作态,李建心中觉得,多少是有点鳄鱼的眼泪了。 明明就是赵国灭的燕国,你赵王在这怜惜啥侄儿呢? 不过说起来,赵王其实还算是比较讲礼仪的。 在历史上,秦始皇可是亲手把六国投降的国君全部弄死了,这就很没风度。 但要说到最没风度的,还得数司马懿。 在司马懿之前,王朝更替也好,诸侯兼并也罢,至少都会给敌人留下一点血脉,不至于让人断了传承。 司马懿倒好,直接曹氏三族七千多人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是真的一点血脉都不给老曹家留。 考虑道晋朝后来出了个弱智皇帝,又被五胡乱华,然后东晋偏安司马皇族被架空,最后被刘裕把司马氏全族统统杀光,真可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给别人留条路,就是给后代留条路啊。 赵王感慨完毕之后,道: “齐国那边,他们还要辽东吗?” 廉颇道: “从都平君传回来的军情来看,齐国似乎对辽东也是颇为觊觎。” “不过齐人打算先礼后兵,据说齐国使者已经前往箕子朝鲜国中,应该是要威逼箕子朝鲜退让。” 赵王发出一声嗤笑: “就辽东那个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处,白送给寡人都要考虑拿不拿。” “齐国人居然还上赶着去讨要,看来齐王是真被开疆拓土这四个字冲昏了头脑。” 李建闻言,轻轻撇了撇嘴。 辽东,那可是好地方啊。 不仅是辽东,整个东三省乃至外东北,都是正儿八经的好地方。 世界三大黑土地,粮食产量高,大米还好吃!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冷。 还是得想办法找棉花啊。 就在李建想法放飞的时候,赵王咳嗽一声,道: “诸卿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次的朝议对赵王而言只不过是走个程序,他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王宫之中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臣有本要奏。” 赵王示意李建赶紧开口。 李建道: “是这样的大王,秦国之前的质子乃是王孙嬴子楚,其人如今已经回归咸阳城。” “但嬴子楚之妻当时因无法远行,所以只能暂时于邯郸城中停留。” “如今秦国新的质子已经送来,嬴子楚让新质子带来了申请,希望能接他妻子回归咸阳。”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但没有开口说话。 蔺相如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 廉颇的表现更加明显,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王听完李建的话,不由嘿了一声: “就这点事也要禀报寡人?既然是他的妻子,那寡人难道还会阻拦他们团聚不成?” “就让那个秦女赶紧回咸阳去,省得天天吃寡人赵国的粮食,看着都碍眼!” 李建道: “臣明白了。” 听完赵王的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赵王见状,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 但他此刻心不在此,于是便道: “没其他事了吧,那就全散了。” 很快,赵国重臣们散去,郭纵随之走入大殿之中。 赵王兴冲冲的对着郭纵道: “郭纵啊,你来得正好。” “寡人打算亲手制作一样信物,到时候当面赠送给赵姬。” “你说,究竟要做什么样的信物才好呢?” 郭纵闻言,表情不由古怪。 就大王你这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能做出什么东西? 郭纵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王,要不咱们还是直接在府库里找一样宝物送吧?” 赵王断然摆手,道: “那怎么行,随便找一样宝物如何能证明寡人对赵姬的真心?” “寡人一定要做出一个让赵姬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大殿之外,平原君适时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了李建。 “李卿,聊聊?” 李建上了平原君的马车,两人同车而行。 平原君注视着李建,淡淡说道: “李卿,你竟然敢让秦国王孙的女人去勾引大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建表情异常的镇定,没有一丝惊慌: “平原君这话就不对了,我让赵姬隐居在邯郸城大宅之中,远离宫廷,怎么能说是我让她去勾引大王呢?” 平原君冷冷的说道: “那大王为她神魂颠倒,又怎么说?” 李建双手一摊: “我只是没想到,那座大宅的旁边竟然有一个叫做郭纵的邻居。” 平原君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 “就这么简单?” 李建点头道: “就这么简单。我前往中山多日,恰逢冬天,又有战事,完全无从得知邯郸这边的情报。” “况且,赵姬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谁又能知道她居然能引起大王的注意力呢?” 平原君沉默片刻,认可了李建的话。 “所以赵姬和那个孩子会很快离开邯郸?” 李建道: “今天晚上就会立刻离开。但出了邯郸之后,我不能担保她母子二人一定能在大王发现前离开国境。”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你就是想拉本侯下水,对吧?” “李同会随你回去,此事由他全权安排,那对母子会被用最快的速度送往秦国。” 李建露出笑容: “多谢君候。” 深夜,李建站在那座府邸的侧门边上,注视着赵姬上了马车。 因为是一次低调的逃亡,无论马车的样式还是赵姬的打扮都异常朴素。 即便如此,赵姬的天生丽质依然让她显得极为美丽。 赵姬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对着李建笑道: “从今往后,我们应该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李建想了想,道: “应该不会。” 赵姬妙目中绽放出光芒: “真的。” 李建点了点头: “夫人慢走。” 赵姬笑嘻嘻的朝着李建挥手。 “记得照顾好我的男人!” 车窗被放下,马车缓缓驶离,最终在李建的视线里消失。 毛遂出现在李建身后,轻声道: “家主,当真就这么把她交给平原君的人了?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李建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平原君一代君候,不至于对赵姬这种弱女子下手,走吧。” 李建刚准备离开,突然脚步一顿,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座赵姬用来当做卧室的小楼。 下一刻,李建如利箭般冲向小楼。 砰的一声,二楼的卧房被一脚踢开,李建冲入房中,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目光投向床榻。 床榻上,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襁褓中大声啼哭着。 紧随李建身后的毛遂露出震惊表情。 “这……明明她已经带走了一个孩子!” 李建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表情复杂之极。 “原来,这才是……” 139,赵王的愤怒 一场大火突然爆发,并迅速的蔓延开来。 还在睡梦之中的赵国大夫郭纵被鼎沸的人声所惊醒,他急急忙忙披上睡衣,来到阳台。 当他看清楚起火的方向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那里……” “快,全部都给我去救火,快去!” 郭纵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中,所有郭府的人手统统都被派了出去。 郭府人手的加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大火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将夜空都映得通红。 一盆盆的水不停的被泼进去,但在大火的面前却是杯水车薪。 郭纵浑身冰冷,突然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心腹。 “快,立刻、马上派人去给宫里送信!” 心腹瞠目结舌,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大夫,这时候宫门紧闭,我们怎么进得去啊?” 郭纵怒吼道: “我管你怎么进得去!” 远处的黑暗中,一辆马车静静停着,平原君和平阳君兄弟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平阳君叹了一口气,道: “兄长,此事当真能瞒过大王吗?” 平原君淡淡的说道: “若是本侯一个人来做,那肯定不行。但这一次,有李建、蔺相如、廉颇三人相助,当然毫无问题。” 平阳君道: “田单会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田单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既然我们已经和李建蔺相如联手,他就不敢在大王面前揭开此事。” 平阳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头。 “这大王,怎么就偏偏看上了秦国王孙的女人呢?” 平原君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手舞足蹈,不知道在和家臣们叫嚷着什么的郭纵身上,冷冷的说道: “大王身边的这些佞臣,终究还是太多了一些。” 平阳君皱眉道: “这郭纵毕竟是大王信臣,而且他眼下官职并无什么实权,我们身为臣子,也不好对付他。” 平原君淡然道: “那就让他有实权便是。燕国那边不是还缺两个郡守吗?过两日你我上奏章一起推举郭纵去当个郡守吧。” “只要当上了郡守,那他犯错就得承担责任。哼,还整不死他了?” 平阳君目光闪烁了一下,露出笑容。 “兄长果然高明!” 同样的时间,不远处的另外一条小巷之中,李建和毛遂也在看着这一幕。 李建缓缓说道: “你等会就带人去邯郸令官署那边,把这座府邸的所有信息都修改掉。” “平原君已经做好了布置,这一次修改信息不会有任何问题。” 毛遂深吸一口气,突然轻声道: “臣总觉得,这是不是留了个把柄在平原君手中?” 李建笑了起来。 “不,大王将来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他恨平原君会更甚于我。” 毛遂摸了摸脑袋,心中还是有些费解。 由于和蔺氏联姻的关系,李建和平原君不说是政坛死敌,但也绝对和好友扯不上关系。 但今夜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却极为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甚至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平原君、平阳君、李建、蔺相如、廉颇,整整五名赵国重臣联手。 想到这里,毛遂又一次看向面前这座还在熊熊燃烧的宅子。 这宅子燃烧殆尽之后,应该就没有下文了吧?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李建微微紧了紧臂膀,将襁褓之中的嬴政抱在怀中。 “走吧,赶紧给这孩子找个奶娘去。” …… 深夜的宫门确实是进不去的,即便是赵王宠臣郭纵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郭纵顶着大黑眼圈出现在刚起床不久的赵王面前,把赵王都吓了一跳。 但马上,吓一大跳的人就变成了赵王。 “什么,赵姬所在的那间宅子烧了?” 赵王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瞬间就扑到了郭纵面前,发出怒吼。 “那赵姬人呢?” 郭纵如丧考妣,摇头道: “臣真的尽力了,也马上通知了官衙那边派人来灭火,但是……” “大王,宅子里找不到任何活人,已经全部变成废墟了。” 赵王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载着赵王的马车从宫城之中出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赵姬所在的宅子。 看着面前这座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烧焦味的废墟,赵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郭纵站在赵王的身后,胆战心惊,唯恐成为赵王接下来发泄怒火的对象。 就在郭纵开始思考怎么甩锅的时候,赵王猛回首,双眼死死的盯着郭纵。 “你这个蠢货,寡人让你好好照看着赵姬,你就是这样给寡人照看的吗?” 郭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臣有罪,还请大王治罪!” 赵王看着面如土色的郭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一脚狠狠的将郭纵踢倒在地。 “她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表情颇为平静。 “所以,大王将郭纵暴打了一顿?” 毛遂道: “正是。不过大王并不通晓武艺,郭纵应该就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什么事。”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关于火宅,大王是什么反应?” 毛遂道: “大王限邯郸令三日之内破案,不然提头来见。” 李建笑了起来: “邯郸令不是平原君的人吗?别说是三日了,应该今日就能破案了吧。” 毛遂也露出了笑容: “据说邯郸大牢之中几个原本的死囚莫名其妙的病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成为这一次火灾的纵火犯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表情愉快的靠在了身后的斜榻上。 “总算是搞定了一件事情。” 蔺相如的表情就没有这么愉快了。 “身为臣子,却联合起来一起欺瞒大王,简直太过分了!” 对蔺相如的高论,正在扣鼻子的廉颇哈哈一笑,手指弹了一下。 “老蔺啊,要不你去把我们全举报了?” “说起来,这欺瞒大王的人里,好像也有你蔺相如一份吧。” 蔺相如瞪着廉颇,表情看着想要打人。 廉颇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 蔺相如哼了一声,甩头道: “莽夫一个,老夫才不和你一般计较。” 廉颇表情严肃起来,道: “蔺相如,大王这件事情做的本来就不对。” “身为臣子,我们当然应该要纠正大王的错误,而不是看着他继续犯错!” “你蔺相如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难道为了大王好而做事都有错了,只能一昧的迎合大王不成?” 蔺相如大怒: “你廉颇现在都能说老夫了?” 廉颇瞪着蔺相如: “怎么,你是我爹?” 蔺相如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和你这莽夫在一起就是没意思,我走!” 廉颇楞了一下,随后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蔺相如,这是你家,你要走哪?” …… 赵王的怒火非常之盛。 邯郸令查出了真相,是几名游手好闲的游侠盯上了这座没有男主人的宅子,想要趁着夜色偷窃财物。 在被宅子之中的仆役们发现之后,游侠们争斗之中杀了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火烧了宅子,想要掩盖真相。 盛怒之下的赵王直接下令将这些犯人五马分尸,同时将犯人们全家杀光。 司寇平阳君赵豹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这罪行似乎过重了一些。 于是赵王当场大怒,将平阳君臭骂了一顿,并告知平阳君不想当司寇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当。 最终,这场纵火案以数十颗人头作为最后的终结。 王宫的面积很大,甚至有一处上百亩的小草原可以纵马疾驰。 在这处小草原的某个角落,一座小小的坟墓刚刚落成。 赵王面带悲戚的站在坟墓之前,墓碑上写着: “爱妃赵姬之墓”。 在赵王的身后,被打成猪头至今尚未完全消肿的郭纵轻声道: “大王,节哀顺变啊。” 赵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墓碑,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郭纵啊,你说她明明是一个已经嫁做人妇,还生育了孩子的女子,怎么寡人就偏偏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呢?” 郭纵忙道: “大王情意深重,赵姬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极为感恩的。” “若是她将来再为人,想必也是还要继续追随大王一生一世。” 赵王听完,脸色好了一些,叹道: “那寡人只希望她能快快长大,再来见寡人一面就好。” 一阵清风吹过,赵王怅然若失,年轻的脸庞上满怀悲伤,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少年总要长大,无论成长的方式是否是他所想要的。 咸阳城中,秦王平静的听着影候的陈述。 “所以,赵姬终究还是带着那个叫嬴政的孩子离开了赵国?” 影候点头道: “正是。如今两母子应该已经进入魏国境内,臣的人也在接应。” 秦王呵呵一笑: “李建和平原君这两个家伙一直和寡人作对,这一次倒是做了一件让寡人满意的事情。” “嬴子楚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一些,怎么能将妻儿留在邯郸城那么危险的地方!” 影候道: “嬴子楚归国之时,赵姬恰好有身孕,无法动身远行,算是情有可原。” 秦王微微点头,道: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作为贵族,该有的风度还是得有,可不能像这个赵王一边,见了美色就什么都忘了,真是笑话!” 影候道: “那赵姬乃是青楼女子出身,子楚王孙却是大王嫡孙,这里面是否……” 秦王沉吟片刻,道: “不管怎么样,赵姬毕竟是给子楚生了个长子。” “就算寡人这个曾孙将来不能成为大秦之王,但看在政儿的份上,赵姬也可以当个侍妾。” 影候道: “大王英明。” 秦王长出一口气,道: “好了,说说战事吧。韩国那边战况如何了?” 影候道: “野王城如今已经被攻克,上党郡和新郑各自都面临着巨大压力。” “魏国已经在魏韩边境集结兵马,似乎有要支援韩国的意图。” “楚国方面,赵国使者虞信倒是碰了一鼻子灰,楚王眼下并无想要支援赵国的打算。” 秦王哈的笑了一声,道: “楚国若是不出兵,寡人还怕甚魏国?” “再派出使者去大梁城告诉魏王,若是他当真胆敢出兵支援韩国,那寡人在灭掉韩国之后,下一个要灭的就是他的魏国!” “区区蕞尔小国,不在大国争斗中保持中立,老想着选边站当赢家,真是反了天了!” 影候离开了宫殿,片刻之后,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走了进来。 秦王看着嬴柱,淡淡的说道: “嬴子楚是个好继承人吗?” 这句话让嬴柱的额头上立刻就沁出了汗水。 过了好一会,嬴柱才咬牙道: “回父王的话,儿臣觉得子楚为人恭谨孝顺,确实是不错的孩子。” 秦王不置可否,半晌道: “过两天带他进宫来给寡人看看,寡人要亲自考较一下他。” 嬴柱赶忙应是。 看着嬴柱离开的背影,秦王莫名的有些烦躁。 “恭谨孝顺……哼,堂堂大秦之王,怎么能只有恭谨孝顺这种优点!” 大秦自开国以来,和诸多戎族争斗,和晋国、魏国、楚国争霸,甚至自身王族都在不停的内斗和厮杀。 一个恭谨孝顺之人,真的能在这种环境下站稳脚跟? 秦王紧紧的抿着嘴巴,良久没有出声。 魏国境内,一辆马车急速前进,身边是数十名护卫相随。 马车之中,赵姬表情疲倦,她的身边放置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襁褓正不断传出哭声,但赵姬却完全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赵姬终于忍无可忍,抱起了襁褓。 “我又不是你娘,你跟我哭哭个什么!” 襁褓中的孩子明显吓了一跳,随后以更大的音量啼哭了起来。 赵姬心中无奈,只好抱着襁褓,耐心的哄了起来。 又过一会,在颠簸的马车中,孩子晕晕沉沉的睡去。 赵姬看着怀中襁褓里这陌生的孩子,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你跟着我这个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车轮滚滚,卷起无数烟尘,朝着西方的秦国疾驰而去。 140,故人重逢 咸阳城。 对于嬴子楚来说,今天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政儿,我的政儿!” 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嬴子楚放声大笑,满脸都是欣喜。 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初为人父的那种感觉都是独一无二的。 长子长女或许在将来会因为弟弟妹妹而失宠,但他/她给父母带来的那种感受,却永远不会在弟弟妹妹身上重现了。 正在熟睡之中的婴儿被笑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嬴子楚,顿时小脸一垮,拳打脚踢的大哭起来。 嬴子楚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两声,将襁褓递回给赵姬。 “好了,给娘亲抱吧。” 赵姬柔媚的笑着,一边接过襁褓熟门熟路的哄了起来,一边对嬴子楚道: “孩子好久不见了,和殿下有些陌生,过几天就好了。” 嬴子楚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目光落在赵姬身上。 原先的赵姬便是一个极为妩媚的女子,如今生育之后不但没有减损美貌,反而更显丰腴,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成熟风情。 魅力·超进化。 嬴子楚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嘿嘿笑道: “夫人啊,走走,咱们回府说。” 赵姬温婉的笑着,突然将目光一转,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吕先生,好久不见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吕不韦咳嗽一声,毕恭毕敬的朝着赵姬行礼: “臣吕不韦见过夫人,夫人和公子安好归国,臣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姬微笑道: “邯郸之中,可是有好些故人经常来寻找先生呢。” 吕不韦心中微微一紧,道: “臣现在和邯郸已经再无联系,还请夫人不必为那些人担心。” 嬴子楚笑呵呵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好了,别在这里了,赶紧回家吧。” “夫人和政儿都没见过咱们的新家吧?等会你们就能看到,这新家可大了!” 赵姬笑着点头,然后和嬴子楚一同上了马车。 吕不韦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直到马车驶离,他才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赵姬……怎么回事?” 有人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吕不韦的肩膀。 吕不韦下意识的转头,看到来人之后,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遂笑吟吟的看着吕不韦: “吕先生,你觉得这里是合适谈话的地方吗?” 片刻。 马车之中,吕不韦表情阴晴不定,对着面前的毛遂道: “毛管事为何会出现在此?” 毛遂笑呵呵的看着吕不韦,道: “奉家主之命,前来看望一下吕大夫。” “对了,大夫你的几名家人也已经跟随我抵达咸阳,等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突然明白过来。 “赵姬……赵夫人是你送回来的?” 在这一刻之前,吕不韦都以为是秦国外交使者提出申请,然后赵姬母子走官方手续回来的。 毛遂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件事情的背后可是有很多故事的,若是大夫不介意的话,将来可以自行打探一下。” “对了,这是一封家主写给大夫的信,还请大夫看一下吧。” 吕不韦疑惑的看了一眼毛遂,接过信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当着毛遂的面拆开。 看着信上的文字,吕不韦脸色大变。 上面的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 “嬴政?吕政?此大事也。” “故人之重逢,不亦说乎?” 李建悠然的坐在属于赵国大行的坐席之上,看着面前的昌国君乐间,笑呵呵的说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乐间的脸颊明显抖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叹息。 “李卿的话还是那么的难听啊。”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昌国君,你应该庆幸今日和你见面的是我,也该庆幸当年你父亲在赵国之中还是留下了一些善缘。” “不然的话,我今日怕是只能和你的脑袋见面了。” 乐间表情转冷,轻哼一声: “大丈夫为国而死,理所当然。” 李建双手一摊,有些惊讶的说道: “那燕国都已经灭亡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乐间怒视着李建: “你!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建笑吟吟的看着乐间,道: “昌国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想杀你吧?” “就冲着在灵寿城之中你我的故事,我就算是把你五马分尸,又有谁能说我一个字呢?” 乐间脸色微变,没有开口接话。 李建打了一个响指,道: “我就实话和你说吧昌国君。我知道你想要和我们大王见面,然后让我们大王来亲自招降你。” “接下来呢,你有了台阶下,自然就能顺势投降我们赵国,毕竟你父亲乐毅本来就是我们赵国人呀,都还说得过去的嘛。” “但你有一点可能是忘记了,那就是以你的身份,想要大王亲自前来劝降,你——配吗?” 最后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扇在乐间的脸上,让他的脸庞一下子失去了全部血色。 乐间死死的盯着李建,目光中展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李建叹息一声,道: “昌国君,你带着五千骑兵围攻乐府时,我尚且不怕你。” “如今你只不过是我们赵国的阶下囚,用这种目光再瞪着我,你是嫌命长了吗?” “对了,虽然有点没意思,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吧。你全家老小如今都在邯郸,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乐间怒道: “你,你怎么能如此卑鄙!”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卑鄙?若不是我特地关照的话,你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眷们在路上早就已经被‘关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乐间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李建收起笑容,淡淡的说道: “昌国君啊,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你之所以能在失败之后还保留那么一点点的尊严,只是因为你对我们赵国还有价值。”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为我们赵国贡献这些价值,那就直接告诉我。” “我会很愉快的禀报大王,然后让大王来决定你和你妻小的命运该如何被处置,这样你可满意?” 乐间脸色铁青,良久没有开口。 一名赵国官员推开房门,恭敬道: “李卿,时间到了。” 李建看了一眼乐间,笑呵呵的说道: “昌国君,祝你好运了。” 看着李建走到房门处,乐间的表情一阵挣扎,突然叫了起来。 “我投降!” 李建站住脚步,故作疑惑。 “昌国君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怎么听清楚。” 乐间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建: “我投降!从今往后,我愿意为赵国办事,成为赵国的臣子,绝无二心!” 李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早说嘛昌国君,早说不就没有这种误会了?” “来来来,这里有一份范文你抄写一下。提前告诉你啊,这范文我们是会张贴到燕国大街小巷,每一个城池和村落之中的。” 乐间看着李建递来的这份明显早有准备的范文,上面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乐乘的个人声明。 像什么燕国已死,赵国当兴,今后我乐间就跟着赵国混了,希望以前燕国的臣民们以我为榜样,以后也老老实实的当赵国的好臣民就行了。 简单的说,这封声明但凡发出去之后,乐间今后真的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当赵国臣子了。 所有还忠于燕国的臣民,看到这声明都必然想把乐间除之而后快。 乐间脸色苍白,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 “李卿果然是好算计,拿纸笔来吧。” 一刻钟后,李建笑呵呵的走出了房间。 乐乘就站在房间之外,脸上带着明显的探询之色。 “李卿,乐间他……” 乐乘的眼底带着几丝不安,显然对于乐间颇为关注。 李建随手将乐间刚刚写就的那份声明塞在了乐乘手中,笑道: “看来乐乘将军还是很顾及这份叔侄之情的嘛。” 乐乘仔细的看了一遍乐间的这份声明,明显松了一口气,双手将其交还给李建。 “多谢李卿愿意留他一命,乐乘今后一定会好好的教育这个侄子,让他为大赵多做贡献的。” 李建洒然一笑,拍了拍乐乘的肩膀。 “我愿意帮这个忙,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乐乘将军你对赵国的忠心。” 看着李建飘然离去,乐乘的嘴角微微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蔺相如又来到了李府之中,表面上是以娘家大父照看孙女的名义,但李建总怀疑这老家伙就是带着廉颇来蹭白酒喝的。 看着你一杯我一杯的二人组,李建忍不住道: “那个,要不我让人每个月都送一些酒去给两位?” 蔺相如和廉颇同时摇头。 蔺相如正色道: “我们是为了孙女而来,这点酒算什么?” 廉颇同样正色道: “喝别人送的酒,哪里有喝别人家的酒舒坦?” 李建: “……”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主动岔开了话题。 “听说你把那个小昌国君给狠狠得罪了?” 李建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蔺卿果然不愧是大赵政坛之中的常青树,势力之深难以想象的存在,连这种事情都被蔺卿知道了。” 蔺相如没好气的瞪了李建一眼: “你小子让那么多人在外面听着,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扯着嗓子喊,你就说你想瞒着谁吧。”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人嘛,干嘛要有那么多朋友呢?” “我和蔺卿联姻,又因为乐间的事情结好乐乘,等于攀上了都平君的高枝。” “若是有什么佞臣以此在大王面前告我一状,说我结党什么的,我也是吃不消啊。” 蔺相如哼了一声,一口将杯中白酒喝光,一张老脸哈一声,顿时变得通红。 放下酒杯,蔺相如教训道: “你小子天天就会耍这些小聪明,当心今后会误了大事!” 李建哈哈一笑,举起手中酒壶。 “蔺卿,来来,咱们再喝三杯!” 邯郸城之中的气氛,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愉快的。 直到两个消息的先后到来。 这一天,赵王突然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临时召开了一次紧急廷议。 李建急匆匆的走下马车,正好看到正在台阶上并肩而行的蔺相如与廉颇,于是就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 “两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蔺相如摇了摇头,道: “不是很清楚,但今日应该是有急报进宫,老夫猜可能是来自南方。” 南方这个范围还是太过宽泛了一些,毕竟眼下韩国、魏国、楚国都在赵国的南方,甚至秦国也能算是赵国南方。 走入大殿,李建发现赵王难得的提前在殿中等待,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自从没了赵姬,赵王这些天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几乎每一个晚上都泡在女人堆之中。 连这位都提前坐在这里,足以证明今天这次廷议肯定是有一些大事要商量了。 很快,等众人集齐之后,赵王就阴沉着脸,开口了。 “繆贤,你和诸卿说一说吧。” 繆贤往前一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开口。 “昨夜得到情报,秦军已经攻克了韩国大小二十三座城池,包围了韩国都城新郑。” “若是大赵再不出兵,韩国恐怕随时都有灭国之危。” 听到这个消息,李建的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秦国人的兵锋为何直指新郑,说好的先打上党郡呢? 莫非因为燕国的灭亡,导致秦王嬴稷的想法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还没等李建脑海之中得出定论,繆贤又继续开口了。 “第二个消息是刚刚得到的,虞卿不知为何触怒了楚王,已经被楚王直接下狱了。” 这个消息说出来,大殿之中的赵国重臣们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 “虞卿竟然这么不稳重吗?” “大战在前,却搞出这种外交事故,实在是……” 砰的一声,赵王直接拍了桌子。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赵王表情极为不悦,冷冷的说道: “眼下是让你们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时候吗?” “来,给寡人和大赵出个主意。” “要不然,寡人养你们这些大臣来有什么用!” 赵王是肉眼可见的气急败坏。 141,为什么一定要救韩国呢 面对赵王的怒火,所有人都选择了安静。 李建冷眼旁观,心中也是有些好笑。 原本李建的打算是先去魏国,然后再去楚国。 但赵王却突然在李建出发之前横插一脚,让虞信去了楚国。 这种行为李建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国君不就喜欢搞这种制衡与分权么? 但问题在于,虞信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或许,虞信其实是帮李建背了这个黑锅? 一想到这,李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加愉快了。 李建并不打算立刻开口,而是想看看其他重臣们的意见。 由于都平君田单依然领兵在外,所以平原君成为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平原君道: “大王,为今之计,首先应该立刻发兵韩国,免得韩军无法抵挡秦军的攻势。” “另外还应派出使者前往楚国询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并想办法解决。” 听着平原君的回答,赵王脸上的表情好了不少。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现在开战的话,能赢秦国人吗?” 这个问题成功的让大殿之中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秦国依然还是诸侯中最强大的国家。 任何一次和秦国的开战,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平阳君道: “大王,不是我们想要和秦国开战,而是秦国人已经逼到了我们的大门口,我们别无选择了。” 曾几何时,魏国和韩国都算是赵国的屏障。 但几十年的时间过去,魏国丢掉了河东,韩国也丢掉了大量土地,只能苟延残喘。 赵国的屏障已经被极度削弱了。 若是韩国再被灭亡,秦国的兵锋就能直指邯郸! 赵王抿着嘴陷入思考,这是他在紧张时的习惯。 蔺相如站了起来,道: “大王,老臣觉得此刻和秦国开战,或许并不合适。” 赵王看向蔺相如,道: “为何?” 蔺相如道: “如今大赵刚刚才灭掉了燕国,大量的官员、军队以及各种精力都放在新占领的领土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和秦国开战,我们的国力就不能全部发挥出来,是一大隐患。” 想要在新占领的领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那肯定是要投入必须的资源。 若是在平时,这种投入对赵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但在和秦国这种顶级高手巅峰过招之时,或许就会因为这么一点的国力分散而导致最终的失败。 赵王听完蔺相如的话,越发纠结。 过了好一会,赵王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重臣皆是无言。 大家的意见都已经说完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建看着这一幕,知道是时候该自己开口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大王,其实臣倒是有一个建议。” 赵王将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你想要和秦国人决战上党郡?” 当年李建和赵括之间的兵棋推演,给赵王同样也是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李建笑道: “大王误会了。上党决战的前提是秦军要将主力部队投入在上党郡方向,但如今秦军却包围了新郑,显然秦王已经改变了主意。” 赵王哦了一声,道: “那你现在是打算把决战上党郡改成决战新郑城?” 李建依然笑着摇头,道: “臣其实很赞同蔺卿刚刚的那句话,或许我们真的不需要现在就和秦国决战。” 赵王愣住。 足足过了好几秒,赵王才道: “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 “臣觉得,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和秦国一起,把韩国给瓜分掉。” 这句话说出来,大殿之中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赵王瞪大了眼睛,道: “你说什么?” 李建微笑道: “韩国的领土总共有两郡之地,其中上党郡身处太行山中,对于我们赵国而言是中枢之地,万万不可能放弃。” “另外的新郑之地则位于大河以南,地处河南平原之上,这部分地方虽然也算是膏腴之地,但其实是可以被我们放弃的。” “换言之,我们完全可以出兵抢占上党郡,把这个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战略高地给拿下。” “至于新郑,秦国人想要就让他们去要好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看着李建侃侃而谈,在场的赵国君臣们鸦雀无声。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道: “可是那样的话,韩国……不就灭亡了吗?” 李建双手一摊: “燕国都能灭亡,韩国为什么就一定要继续存活下去?” “只要韩国的灭亡能给我们带来足够的好处,那它灭了也就灭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平原君瞪大了眼睛,道: “可是,韩国和我们同出晋国,我们怎么能做出这种和秦国瓜分韩国的事情?” 李建看着平原君,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平原君这句话,就是大错特错了。” “自周武王分封诸侯至今,上千名诸侯到现在只剩下了六大战国。” “这说明什么?说明随着时代的进步,国家必然是越来越少的。” “我可以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华夏只会剩下最后一个国家,由这个国家来完成真正的统一。” 听着李建的话语,在场赵国君臣心神无不震动。 诸侯归一,华夏一统? 这个概念,在此时还是很超前的。 听起来,心中就有一种震撼! 赵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李卿,你继续说下去。” 李建朝着赵王点头,然后继续道: “所以我们也同样也做好准备,好让将来最后存活下来,统一天下的是我们!”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应该千方百计的扩张,扩张,再扩张!” “只有获得更多的领土,更多的人口,我们才有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军队,来帮助我们击溃在统一路上的每一个对手。” “至于什么国与国之间的情谊,那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韩国、魏国、楚国乃至其他国家都好,反正将来都是要被我们灭掉的,那我们还需要讲什么情义呢?”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诸侯之间的争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灭掉他们之后,我们可以允许他们保留后代祭祀香火。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干掉他们,不惜任何代价!” 李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大殿之中回荡。 赵王听着,心潮起伏,慢慢变得激动了起来。 消灭其他所有诸侯国,成为华夏世界独一无二的至尊。 这种未来,仅仅是畅想一下,都足以让赵王热血沸腾了。 赵王忍不住拍案而起。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深得寡人之心!” 听着赵王的称赞,李建矜持一笑,拱手称谢。 “大王谬赞了,臣也只不过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罢了。” 赵王摸着下巴,呵呵笑道: “李建啊,你今天的话,确实是点醒了寡人。” “诸侯争霸数百年,确实也应该结束了。” “谁说只有秦国才能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国家?寡人的赵国也完全可以嘛!” “诸卿,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着赵王的发问,其他诸卿也是连连点头。 “大王所言极是。” “大赵比起秦国,那潜力肯定是要更强的。” “秦国这种穷兵黩武的国家若是当真能走到最后,那就是真的笑话了。” 也并非所有人都完全表示认同。 平原君张了张嘴巴,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李卿之言,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道理,但本侯还是有些疑问。” “上党郡都是山地,非常的贫瘠。而新郑位于河南平原,非常的富庶。” “我们占领上党郡,让秦国获得了新郑,这岂不是让秦国占了大便宜?” 李建笑了起来。 “上党郡确实贫瘠,但从地理的位置来说,一个上党郡胜过十座新郑城。” “我们已经获得了半个燕国,再加一个上党郡,和秦国获得的新郑相比,其实还是我们要更赚一些。” “平原君觉得呢?” 平原君沉吟半晌,不再说话。 赵王见状,便道: “李建,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如何夺取上党郡,直接出兵?” 李建摇头道: “大王,赵韩之间毕竟是盟友,若是我们直接出兵进攻上党郡,岂不是变成了背信弃义?” 赵王楞了一下,道: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对其他国家没有必要讲究什么信义吗?” 李建笑了起来: “信义确实不需要讲,但眼下不行。” “眼下还有六大诸侯,若是都觉得我们赵国不讲信义,那岂不是要上演五国攻赵了?” “所以就算是表面功夫,我们也得好好做一下。” 赵王服气了,点头道: “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笑道: “臣的意思是,大王应该派出一支大赵的援军进入上党郡之中,支援当地韩军作战。” “若是打着打着突然传来了新郑城被攻破,韩国灭亡的消息,这时候上党郡的韩国臣民必定是惶惶不安。” “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劝说上党郡之中的韩国臣民加入大赵之中,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赵王听着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一拍大腿,笑出了声。 “妙,此计甚妙!” 这个套路,其实在历史上也是相当多见的。 就以上一次华夏诸侯的“五国伐齐”来说,当时的楚国还是齐国的盟友,但看着齐国被天下其他所有诸侯讨伐,楚国也动了趁火打劫的歪心思。 楚王假模假样的派出了一支由将军淖齿率领的援军,把齐国淮北之地全部占领,顺便控制了齐湣王。 在要求齐湣王割让齐国淮北地无果后,楚王干脆直接翻脸,让淖齿把齐湣王给杀掉,并强行占据了齐国淮北地。 即便后来田单逆天改命复国成功,淮北地也依然被楚国占据至今。 楚国做得,难道赵国就做不得? 而且不管怎么说,赵国是肯定不会杀掉韩王的,因为韩王又不在上党郡,而是在新郑! 赵王看向李建,眼神炽热。 “李卿啊,你果然不愧是寡人的肱股之臣。” “今日得你之计,寡人无忧矣!” 听着赵王的称赞,李建表情从容的笑着,其他人的心中却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平原君眉头紧皱,看着笑意满满的李建,片刻之后,轻轻摇头。 蔺相如突然开口道: “大王,这一次若是当真要和秦国瓜分韩国,是不是应该派个人去咸阳试探一下秦王?” 赵王闻言,不由一怔。 过了几秒,赵王道: “还要派使者?秦王如此精明之人,总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吧。” 蔺相如摇头道: “秦王此人素来狡诈多智,万一他拿下新郑之后又立刻发兵进攻上党郡,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了。” “老臣还是觉得要派出使者试探一下秦王,即便不能从秦王那边得到确定的答案,至少也能通过这一次的外交接触来判断秦国接下来的动向。” 赵王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蔺卿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那么,谁愿意前往咸阳城呢?” 又是一片冷场。 外交这种事情,谁都能干。 但去咸阳城,面对秦王嬴稷? 那就真是谁都不想去了。 楚怀王,被嬴稷活活囚禁至死。 齐国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才逃出生天。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以死相逼才完璧归赵。 这些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故事中就能看得出来,这位秦王究竟是多么的心狠手辣,多么的难打交道。 去别的国都,最多就是完不成任务,丢脸丢官职。 去咸阳城,那是真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就在这片安静中,平原君目光落在李建身上,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恰好就在此时,李建的目光也转过来,和平原君有了接触。 两人对视数秒。 李建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大王,臣虽不才,也愿为大王解忧,前往咸阳城一行。” 听着李建的话,平原君嘴角扯动,露出一丝笑意。 算你小子识趣,不需要本侯亲自开口。 赵王看向李建,双眼之中充满欣赏之意。 “李卿,寡人就知道你是大赵忠臣。”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然后出发前往咸阳城吧!” 142,出使秦国,路遇信陵君 刚走出宫殿,廉颇就一把拉住了李建的袖子。 “你疯了,居然主动揽下前往咸阳城的任务?”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面对着廉颇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李建只是耸了耸肩膀。 “大将军,我这也是不得不为啊。” 廉颇哼了一声,颇为不爽的说道: “怎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在两人的身边,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老东西,难道没有发现平原君刚刚也想要开口了吗?” “若是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李卿即便不主动开口,平原君也会主动把这个任务推到李卿身上的。” 廉颇瞬间哑然。 过了好一会,廉颇才怒道: “这个平原君,怎么一肚子坏水呢?” 蔺相如淡淡的说道: “李卿从登上政坛至今,可以说是太过顺利,太过耀眼了一些,被针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卿,你有信心吗?” 面对着蔺相如的提问,李建咳嗽一声。 “我要是说没信心,可以不去吗?” 面对着秦王嬴稷这样心狠手辣,称霸天下数十年的超级老油条,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绝对的信心。 即便是廉颇、蔺相如这样当世闻名的赵国重臣,听到秦王的名字时依然不可避免的为之色变。 蔺相如看了李建一眼,道: “若是没有信心的话,就尽量趁着这段时间培养一下吧。” “秦王是一个堪称穷凶极恶的对手,你要以最大的提防来应对他,不然就会被他敲骨吸髓,死无全尸。” 李建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道: “我明白了。” 回到家中,李建看着依然还大着肚子的蔺柔,心中顿时感到几分无奈。 “预产期是下个月啊……夫人,这一次我应该是不能在你身边陪产了。” 不能亲眼目睹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孩子出事,对于李建来说多少还是比较遗憾的。 蔺柔本人倒是并没有太多意见,她温和的笑着,道: “夫君是为了国家而忙碌,妾身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妾身只希望夫君能够平安归来,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对于女人来说,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李建重重点头,道: “放心吧夫人,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平原君的府邸之中,这位赵国君候突然叹了一口气。 “贤弟啊,为兄突然有些后悔,刚刚逼迫李建去咸阳城了。” 平阳君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免有些意外。 “兄长何出此言,难道兄长觉得李建会死在咸阳城吗?” 平原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李建年纪轻轻,正好是血气方刚的性格,你看他过往行事,什么时候愿意退让过?” “就连大王,有时候都不得不在李建的面前让步。” “但秦王就不一样了,若是李建还在秦王面前玩这一套,秦王是真的会把他给杀掉的。” 平阳君道: “李建若是死了,那兄长岂不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平原君摇了摇头,道: “本侯的年纪都能当他的父亲了,他能对本侯产生什么竞争?” “若是他当真死了,那大赵就损失了一个年轻的人才,多少有些可惜。” 平阳君沉吟半晌,道: “那要不我们去劝劝大王,让大王收回成命?” 平原君哈哈一笑,双手一摊。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再劝说大王呢?只能希望李建好运了。” 李建的动身速度还是很快的,第二天早上,他所乘坐的马车就在一队赵国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邯郸,朝着咸阳的方向而去。 从邯郸到咸阳,有三条路线可以走,分别是走晋阳入秦国北地郡再到关中,走韩国上党郡入秦国河东郡再到关中,以及走魏国、韩国再经崤函通道入关中。 李建选择的是最后一条路。 对此,负责护卫的乐乘不免有些疑问。 “李卿,韩国如今可是战区,我们一定要经过韩国吗?太危险了。” 李建笑了笑,对乐乘道: “俗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我们还并未和秦国正式开战,而且韩国也是我们的盟友。” 乐乘只能听从李建的命令。 进入魏国境内之后,第一站就是邺城。 邺城是魏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依仗于过去几十年里赵魏两国的盟友关系,这座城池非常的繁华,一点都看不出边境城市该有的那种戒备森严。 李建刚刚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封请帖就送了过来。 看着面前这封请帖上写的名字,李建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信陵君魏无忌?” 邺城靠河,河面上有无数花船。 李建刚刚走下马车,双脚落在码头的地上,鼻间就传来了一阵芳香。 乐乘站在李建的身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句感慨。 “早听说邺城花船的大名,如今看来,确实值得一探啊。” 李建笑着打量着面前各式各样的花船,不忘记调侃乐乘一句。 “要不到时候找个小说家给乐将军写本书,名字就叫做《乐将军探花》?” 乐乘哈哈大笑,连道这个主意不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过来,朝着李建行礼。 “见过李卿,请随我这边来。” 李建并没有立刻挪动脚步,而是看着老者道: “阁下似乎与我有一面之缘,敢问尊姓大名? 老者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李卿的记忆力如此出色,连老夫这样的草民都能够记得。” “老夫侯赢,见过李卿。” 李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明显楞了一下,随后露出认真的表情。 “候先生,久仰大名,请吧。” 侯赢只当李建是在客气,倒也不以为意,边在前面领路,边笑道: “不瞒李卿说,这一次我家君上可是为了和李卿见面,特地赶来邺城的。”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滞,道: “怎么,难道信陵君如今已经意识到了跟我们赵国结好的重要性吗?” 侯赢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信陵君魏无忌就在河面上最大的一条花船上等待着李建。 这条花船的样式非常的新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条大鱼儿浮在河面上,活灵活现。 刚刚走上船,李建的面前就出现了两排美貌女子。 “见过李卿。” 女子们莺莺燕燕,朝着李建行礼。 在李建身后,乐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李建笑呵呵的朝着女子们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的直接走了过去。 在船舱中,李建见到了信陵君魏无忌。 每一次见到这位信陵君,李建的心中都有些感慨。 娘的,长这么帅还是个王子,给不给别人活路啊? 还好还好,我也不差…… 带着微妙的心情,李建和信陵君各自见礼完毕,分宾主落座。 信陵君笑道: “想不到这一次李卿居然能答应前来赴宴,还真是让本侯意外啊。” 李建哈哈笑道: “信陵君可是特地来到邺城,我若是再不给面子,那就真的不合适了。” “不知君候今日见面,有何指教呢?” 信陵君笑了笑,敬了李建一杯,然后道: “听说李卿这一次是前往秦国咸阳,不知所为何事啊?” 李建呵呵笑道: “当然是为了秦国贸然出兵进攻韩国之事,这种侵略的行径是我们绝对不能容许的。” 信陵君哦了一声: “李卿看来很有自信。” 李建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 “若是不自信的话,还怎么去面对那位秦王?” 信陵君笑了笑,道: “本侯有一个建议,不知李卿想不想听?” 李建微笑道: “既然是信陵君的话,那李建当然是要洗耳恭听的。” 信陵君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李建。 “本侯只想要问一句,这次李卿究竟是去斥责秦王的,还是去和秦国同流合污的呢?” 船舱之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李建表情微妙的看着信陵君: “这就是信陵君之所以火速赶来邺城的原因吗?” 信陵君严肃的看着李建: “李卿,韩国和我们魏赵两国都是从晋国而出,可称之为兄弟之国。” “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三兄弟之中也爆发过不少的龌龊和战争,但最后总还是能言归于好。” “赵国若是当真和秦国勾结,想要趁机瓜分韩国,那就是坏了规矩。” “我可以向你保证,韩国若是灭亡的话,今后魏国将会把赵国视为死敌,不死不休!” 信陵君话音落下,船舱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哗哗的流水声从两人身下传来,悠扬的乐声从门帘的缝隙从钻入,显得极为悦耳。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是啊,赵韩魏三国之间,可是足足两百年的友谊呢。” “信陵君的话我收到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便告辞了。” 看着李建起身离去的身影,信陵君默然不语。 侯赢走进了船舱之中,坐在了李建刚刚的位置上,自斟自饮了起来。 信陵君有些无奈的说道: “候先生,最少你也应该换个酒杯。” 侯赢哈哈一笑,白须飞舞: “无妨,我不嫌弃李卿。看君上的表情,谈话似乎并不顺利?” 信陵君眉头微微皱起,道: “李建是个聪明人,虽然我对他多番试探,但也并不能确定赵国是不是真的就有那样的想法。” 侯赢喝完一杯,双目放光: “好酒!这酒可比前两天和君上喝的酒带劲多了。” 信陵君有些无奈的摸了一下额头,道: “侯先生,我们在说正事呢。” 侯赢又一次拿起了酒壶给自己斟酒,一边道: “臣老死的发妻曾经说过一句话,每当她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发生的时候,那这件事情应该就是真的要发生了。” 信陵君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侯赢再喝一杯,双颊开始变得酡红,心满意足的笑道: “君上是不是觉得,一个死掉的妇人之语,焉能当真?” “但老夫啊,这辈子其实就指着和发妻相处时领悟出来的这点道理,在世间苟活呢。” 信陵君沉吟片刻,道: “本侯明白了。所以说,我们应该立刻劝说大王发兵支援韩国?” 侯赢点头道: “越快越好,若是新郑被秦军攻克,一切悔之晚矣。” 信陵君道: “候先生还有什么建议?” 侯赢沉吟片刻,道: “老臣觉得,这一次君候应该想办法获得领兵主将的职位。” “以晋鄙之能,是万万不可能打败秦军的。” 信陵君楞了片刻,道: “大王怎么可能会把主将的职位交到我手中呢?” 侯赢笑呵呵的将第三杯酒饮尽,眯着惺忪的醉眼道: “平时当然是不会,可如今不正好是特殊情况吗?” 信陵君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拍大腿,笑道: “先生果然大才!”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李建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的呼唤道: “毛遂,毛遂?” 韩非的声音响起: “家主,毛管事已经前往咸阳城了。”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忘了,你还别说,这魏国的酒虽然不烈,喝多了也挺上头的。” 韩非看着李建,道: “看来家主和那位信陵君的交流并不是很顺利,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是从今往后,三晋一体这个词语不会再出现了。” 韩非默然片刻,道: “主公这一次是打算配合秦国灭亡韩国?” 李建沉默片刻,道: “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考虑感情的,韩非。” 韩非叹了一口气,道: “臣有个不情之请,家主可否尽量保全一下韩国王族的性命?” 李建笑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做不到罢了。” 韩非又是一声叹息。 “弱国被兼并,也是理所当然的。” “臣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要发生在韩国身上了。”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笑道: “往好的地方想,至少韩国能够优先融入到赵国之中,将来也算是第一等的顺民了。” 韩非苦笑一声,道: “那位信陵君素来以多智著称,他突然从大梁城跑来此地和家主见面,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 李建点了点头,突然笑道: “其实要真说起来,韩国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还真就要落在这位信陵君的身上呢。” 143,王龁要扣留李建 第二天,李建优哉游哉的坐着马车离开邺城,继续一路西进。 魏国很小,无论是从国力还是从国土而言都是如此。 仅仅两天之后,李建就踏上了韩国的领土。 乐乘提出了建议: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应该全速通过韩国境内。” 对此,李建倒是没什么意见。 这里是韩国的最东部地区,紧邻魏国,距离秦国最远。 大部分村庄还是比较平静的,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战火的侵袭。 但对于李建一行想要借宿的要求,所有的村庄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拒绝。 越往西走,路上的村庄开始变了模样。 进入韩国的第二天,村庄之中至少还是有人居住的,不过看得出来是被劫掠过了一番。 进入韩国的第三天,路上经过的大部分村庄田地都已经完全荒废,有些村庄干脆还冒着烟——那当然不是炊烟,而是战火烧过之后废墟的余烟。 这些村庄之中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屋了。 对此,乐乘明显十分气愤。 “这些秦国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把所有的人口都掳掠走了。” 韩非的手更是不知不觉的握紧。 李建叹息一声,道: “一直以来听说秦军严苛但有律法管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乐乘哼了一声,道: “所谓律法,只不过是给上面的贵族大人们看的罢了,军中自然有军中的规矩。” “别的不说,就以秦国人那什么‘以战养战’的方针,若是不把占领的每一处地方敲骨吸髓搜刮个干干净净,又怎么可能拥有足够的资源来让秦国人一场又一场的发动战争呢?” 说话间,前方突然烟尘滚滚,所有人的心中顿时都是一紧。 李建脸上表情不变,道: “无妨,看看来的是秦军还是韩军。” “对了,把我们大赵的旗帜打出去。” 一面黑色的旗帜很快出现在视线中,很显然来的是一支秦国兵马。 这支秦军数量上约莫千人左右,是李建身边人手的十倍。 乐乘带着部下们摆出护卫阵型,和秦军对峙。 气势是不能输的。 一名年轻的秦国将军越众而出,沉声道: “尔等是赵国人?” 李建微微一笑,道: “我乃赵国大行李建,奉王命前往咸阳出使。” “不知将军尊姓大名,可否行个方便?” 秦将闻言,顿时有些吃惊。 “赵国使者,前往咸阳?那你为何要走这条路线?” 李建想了想,非常诚恳的说道: “因为这条路线是最快的。” 秦将沉吟片刻,对着李建道: “我乃大秦偏将王翦。你既然自称是赵国使者,那你且随我前往大营,去见王龁将军!” 听到王翦这个名字,李建的目光开始微微发亮。 秦军大营就位于二十里之外。 秦军主将王龁正站在大营的瞭望楼上,注视着已经被十万秦军重重围困的新郑城。 这位秦军左庶长今年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凌厉。 他雄心勃勃,想要如当年白起一般,以这一次的伐韩之战作为辉煌事业的起点。 韩国人显然并不想要轻率的认输,在一开始用各种外交手段试图让秦国退兵无果后,韩国人立刻就选择了过去多年以来的方阵——死守。 从过去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守下去,总是会有援军出现的。 王龁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 他开口道: “攻城武器都已经制作完成了吗?” 在这么多年的战争中,秦军早就已经获得了丰富的经验,发明和制作了大量的重型攻城器械。 一名将军道: “工匠们正在加班加点的制作,但若是想要满足将军要求的数量,恐怕还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王龁淡淡的开口道: “把所有抓来的韩国民夫统统都派给工匠们去打下手,我要五天内制造出所有的攻城武器,否则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就在此时,一名军官快步登上瞭望楼,朝着王龁禀报了一个消息。 王龁皱起眉头,道: “赵国使者?” …… 当天晚上,李建看到了灯火照耀下的秦军大营。 黑夜中,这座大营犹如一只长着无数眼睛的巨兽,虎视眈眈的盘踞在新郑城之外。 想来,新郑城中的韩国君臣们应该很是睡不好觉吧? 想到这里,李建嘴角忍不住微微扯动了一下。 骑马跟随在李建身边的王翦看到这一幕,突然开口道: “李卿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非常担心。” 李建看向王翦,笑呵呵的说道: “我出使的是秦国,那么在面对秦国人的时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王翦正色道: “众所周知,赵国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大秦。” 李建摊开双手: “所以,我应该见到一个秦国人就马上拿刀出来把他捅死吗?” 王翦瞬间无言。 过了片刻,王翦又道: “听说李卿对推演兵法颇有心得,就连马服君之子赵括也不是李卿的对手。”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笑呵呵的说道: “推演终究只不过是意想,真正战场上的厮杀,变数太多,偶然性太强,并非一次推演就能完全决定的。” “纸上谈兵这种东西,还是少信为妙啊。” 就以朱棣靖难之役中最危险的白沟河之战为例,本来朱棣的燕军都要被建文帝的明军干碎了,但就在燕军崩溃的边缘,建文帝方面的主帅旗竟然被大风吹折,最终导致明军大溃败。 这种几乎已经算得上扯淡的偶然因素,推演几百上千次也是推演不出来的。 王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拱了拱手,认真道: “多谢李卿指点,王翦受教了。” 说话间,营门已到。 一名秦国将军仔细的检查了王翦的令牌,然后道: “王翦将军,大将军让你带着赵国使者单独前往帅帐。”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只有王翦和李建两人并肩策马而行。 王翦又一次的开口了。 “李卿,你觉得秦赵之战,你们赵国真的能获胜吗?” 李建含笑看着王翦,道: “那是当然。” 王翦嘿的一声,道: “赵国可比我们大秦差远了。” 李建笑道: “当年的秦国也比霸主魏国差远了,不是吗?” 王翦认真的说道: “大秦和其他国家是不一样的,老秦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种族。”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路上所有韩国村庄都烧毁,把所有的韩国人都抓来当奴隶的理由?” 王翦微微提高了声调: “弱者,自然会成为强者攀登高峰的阶梯!” 李建点头,看着面前的夜空,感慨道: “是啊。但不到最后,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呢?” 帅帐到了。 李建跟随着王翦走入帅帐之中,见到了王龁。 这位秦军主将并没有身着甲胄,而是穿着一身便服。 方正的脸庞上隐约透露出来的煞气,目光和他对视时,有种受到压迫的感觉。 李建含笑朝着王龁拱手: “在下李建,见过王将军。” 王龁点了点头,拱手向李建还礼: “李卿,请坐吧。” 李建在帐中坐下,王翦则退到了帅帐门口。 王龁注视着李建,道: “李卿出使大秦,为何我并未得到通知?” 李建笑道: “此番出使原本就是临时决定,咸阳那边现在恐怕都没有得到消息,更何况是将军呢?” 王龁哦了一声,道: “所以李卿是想要前往咸阳城,劝说大秦退兵?”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王龁将军是不是就会想办法把我多扣留一些时日了?” 王龁坦然道: “这是自然。我军十万将士马上就能攻破新郑,若是突然咸阳来个命令让我退兵,我如何对得起我麾下这些将士?” 李建笑眯眯的点头道: “确实很有道理,但若是扣留使者的话,将来被秦王得知,那秦王会不会觉得王龁将军心生异心,想要抗命不遵呢?” 王龁表情微微一滞,随后淡淡的说道: “大王乃是盖世之君,自然明白我王龁所思所想乃是为了大秦。” 李建的笑容越发浓郁: “今日将军能为了大秦而扣留赵国使者,那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将来有朝一日将军会说不定也会为了大秦而挥师杀入咸阳城呢。” 站在帅帐门口的王翦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简直岂有此理!我叔父忠于大秦之心天地可鉴,还请李卿不要血口喷人!” 王龁抬手,示意王翦不要插嘴,然后将目光转向李建。 “李卿,你的口才我是知道的,连信陵君都辩不过你,我自然也不是你的对手。” “但是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在明日就放你离开的理由。” “不然的话,那就只能请李卿在这座大营之中多呆一段时日了。” 李建笑呵呵的摊开双手: “理由,我能有什么理由呢?” “既然王龁将军想要我住下来,那我就住一段时间也无妨。” 王龁点了点头,道: “王翦,你送李卿回去,顺便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吧。” 离开大帐,李建和王翦两人都默然不语。 王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李卿,你莫非是想要特意留在我们军营之中,刺探我们大秦的军情?” 李建笑道: “对啊对啊。” 王翦: “……” 于是,李建等人就被安置在了伤兵营中。 考虑到这个时间段并没有爆发什么大规模的战斗,伤兵营里压根就没有几个病号。 用这个地方将李建等人和秦军大营的其他部分隔绝起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对此,乐乘其实是有点牢骚的。 “李卿,若是等到攻破新郑的话,我们再去咸阳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李建有滋有味的啃着饼子,闻言笑道: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但王龁有一点他是想错了。” 乐乘疑惑道: “哪一点?” 李建将最后一口饼子吞进口中,然后站了起来。 “秦王嬴稷这个人,他的耳目是无孔不入的,怎么可能容忍王龁如此自作主张呢?” 看着李建往外走去,乐乘不由好奇: “李卿,你这是去哪?” 李建脚步不停,笑道: “我去和那些秦国的伤兵聊聊天。” 秦国的伤兵们对李建这个突如其来的“大人物”明显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一开始的表现颇为拘谨。 但在李建亲切和蔼的态度,以及让乐乘特地拿出的伤药为他们包扎救治后,秦军伤兵们的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了。 “嗨,俺其实是在攻打野王城的时候受伤的,那些韩国人是真卑鄙啊,居然让个小女孩站在外面吸引注意力,然后躲在旁边小巷子里放冷箭!” “俺也是那个时候受伤的,俺是去抓拿韩国那个什么野王令,然后他的侍卫们还挺能拼命的,那野王令最后眼见不敌竟然还自杀了,也算是条汉子。” 接连三天时间,李建一直都和这些伤兵们待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侃着大山。 “我和你们说,当时在灵寿城之中,那燕国的昌国君乐间带着两千骑兵堵门,他心中估计都觉得把我拿下是肯定的了。” “但他没想到啊,乐氏一族,早就已经被我说服啦,我只需要……” 李建的故事刚刚讲到一半,就被突然到来的王翦给打断了。 “李卿,你可以离开大营了。” 李建有些意犹未尽,对着王翦道: “再给我半个时辰,让我吹……讲完这个故事,行么?” 王翦面无表情: “辛苦李卿,以堂堂卿族之尊,竟然能跟我们大秦最底层的士兵套了整整三天的话。” “现在,李卿还请一个字都不要再和他们说了。” 李建叹了一口气: “你们啊,就是太小气了,这样不好,要改正。” 李建站了起来,朝几名伤兵挥了挥手: “好好养伤,早日回归军队作战,挣够军功,回家和婆娘过欢喜日子去。” 伤兵们看了看王翦,然后整齐一致的朝着李建挥手。 李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伙伴。 一个时辰后,李建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缓缓远去的秦军大营,嘴角露出笑意。 “秦国人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一路疾行,终于在十天之后进入了关中,来到咸阳城外。 144,李建下狱 灞桥。 当年,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称霸西戎,雄心壮志满满,便在灞水之上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桥梁。 数百年的时间过去,灞桥经历多次的修缮和扩建,加上它又是从东方而来进入咸阳的必经之路,故而成为咸阳一景。 李建看着面前的灞桥,心中也是感慨。 前世,他也曾数次踏上灞桥。 只不过每一次前来,他要么以战败国使者,要么以朝贡国使者的身份。 回忆起来,自然心中满是不爽。 但这一世,一切都已经改变。 李建此番前来,乃是堂堂正正,以天下第二强国,和秦国分庭抗礼的赵国使者身份而来。 大秦,我来了! 注视着远方的咸阳城,李建的目光中透出斗志。 灞桥非常的宽阔,足以供数量马车并行。 但好巧不巧,就在李建的马车走到最中央的时候,一辆对向而行的马车突然失控。 这辆马车拉车的两匹马中有一匹好像发了疯一样,乱踢乱跳,把这辆马车拉得到处乱跑,甚至开始漂移。 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顿时让灞桥上的交通变得堵塞。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车夫废了好大劲终于控制住了马,交通秩序这才恢复了正常。 李建的马车缓缓通过,坐在车厢中的李建注视着手中的小小卷轴,若有所思。 打开卷轴是一个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勿入咸阳,有大祸!赵。” 李建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最后这个字上。 赵? 不是吕? 如果不是吕不韦的话,又是谁能获得秦国内部的机密信息,并有这种能力悄悄派人传递给李建? 乐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卿,我们马上就要到咸阳城了。” 李建深吸一口气,从马车的暗格之中拿出火刀火石,将这纸条放在车厢里的小香炉中。 火苗燃起,李建注视着纸条渐渐化为灰烬,这才开口。 “咸阳城门口应该有秦国官员等着我们,且看他们怎么安排吧。” 秦国并不是一个经济很发达的国家。 自从商鞅变法开始,“耕战”就是秦国的国策。 耕指的是耕地,战指的是战争。 商业是需要人口的,如果人口都去经商,去给商铺掌柜们打工了,还有谁来种地,还有谁来参军? 商业,注定和耕战之策背道而驰。 所以即便是咸阳城这座都城,城门口处的人也并不多,稀稀拉拉。 若是像邯郸、大梁、临淄等东方大城,那每天进城的人是络绎不绝,人潮汹涌,远胜此地了。 城门人很少,所以一群在城门处等候的秦国士兵身影就显得颇为明显。 在这群秦国士兵的最前方,一名秦国官员站定,心中带着几分激动。 这名秦国官员的名字叫做尉缭,是个齐国人,前不久才刚刚投奔秦国,得到了一官半职。 如今,他刚刚获得人生中第一个重要任务,甚至可以说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任务! 看着面前打着红色旗帜,缓缓驶来的车队,尉缭上前开口。 “前方可是赵国使者一行?” 乐乘一马当先,道: “正是我大赵李卿在此,你便是前来迎接的官员?” 尉缭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赵人李建,多次霍乱大秦朝纲,使大秦多人身亡。” “今日本官便奉大王之命,将李建逮捕归案!” 尉缭这番话,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陷入震惊。 乐乘向前一步,怒吼道: “尔等秦人莫非是疯了?李卿乃是奉大赵王命出使你国,尔等居然想要将李卿逮捕?” 在乐乘的身边,所有赵国侍卫齐刷刷的亮出了武器。 尉缭怡然不惧,直视乐乘的目光: “此地乃是大秦的地盘,适用的也是大秦的法律。” “我按大秦王命,依大秦律法抓人,有何不可?” “将军若是想要包庇李建,那既然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乐乘若有所感,猛然抬头。 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秦军士兵,手持劲弩瞄准了乐乘一行。 城门中更开出一支近千人的秦军,直接将乐乘等护卫团团包围。 乐乘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尉缭显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微微提高了声调。 “李卿莫非想要坐视你的部下们全数战死在此地吗?还请出来,随我一行。” 一声轻柔的叹息响起,李建走下了马车。 “想不到,秦王居然如此记恨本官,还真是让本官受宠若惊啊。” 尉缭正色道: “大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是李卿口中这般形象?” “我知李卿口才出众,所以还请李卿不要继续说话,否则我只能不客气了。” 乐乘大怒,道: “怎么,你们秦国人想要仗势欺人?” “本将军告诉你,若是今日你们当真一意孤行,大赵是不可能会纵容你们胡来的!” 没等尉缭说话,李建朝乐乘使了一个眼色,阻止了乐乘接下来的发飙。 “乐乘将军,你且带着众人前往馆驿等候便是。” 乐乘闻言顿时急了。 “李卿,你怎么能任由这些秦人摆布?” 李建笑了笑,反问一句: “难道乐乘将军今日当真想要在此处战死吗?” 乐乘顿时无言。 李建转头看向尉缭,笑道: “走吧。” 看着李建跟随尉缭等人离去,乐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快,立刻派人回邯郸传信!” 在侍卫的人群之中,韩非注视着这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牢,给人的印象就是阴暗潮湿,充斥着发霉和腐臭的味道。 咸阳城的大牢也不例外。 李建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之中,这座牢房连灯都没有,十分昏暗。 地上铺着一张残破的草席,还有一张残破的桌子和残破的坐席,这就是牢房之中的一切了。 尉缭将李建带到这里之后就离开了,李建倒也乐得清静,独自一个靠墙坐着,静静的思考了起来。 “真奇怪,秦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感觉找不到理由啊。” “莫非是赵国内部有什么人和秦王勾结,想要取我性命?” “也不对,若当真想要取我性命,那完全可以在半路截杀,甚至让王龁等人偷偷下手,没有必要等我抵达咸阳城之后再大张旗鼓的将我逮捕。” 李建想着想着,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多了。 太子府。 吕不韦冲进了房间之中,满脸惊慌的对着嬴子楚说道: “大事不好了,殿下!” 嬴子楚襁褓之中的婴儿被吓了一跳,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赵姬站在一旁,赶忙接过襁褓哄了起来。 嬴子楚顿时变得颇为不满。 “吕先生,你这么大惊小怪是做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大王他们顶着么。” 吕不韦苦笑一声,道: “殿下还记得赵国李建李卿么?” 嬴子楚道: “当然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 “该说不说,这李卿人还是不错的,等他来了咸阳,我得请他吃顿饭。” “话说,他怎么了?” 吕不韦苦笑道: “他刚刚抵达咸阳城,就被尉缭带人抓进了大牢之中,说是奉了大王的命令!” 嬴子楚顿时一惊,旁边的赵姬身体更是剧震,险些将手中的襁褓摔落在地。 嬴子楚道: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以赵国使者的身份前来吗,今天父候还跟我说过这个事情呢。” 吕不韦楞了一下,道: “那安国君就没说过要逮捕李卿的事情吗?” 嬴子楚表情疑惑,道: “没有啊,父候只是问了一下我认不认识李卿,我说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然后父候就没说什么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殿下,咱们得想个办法救一下李卿才行啊。” 嬴子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 “救?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王孙,手中无权无势,怎么救呢?” 很显然,嬴子楚并不是很情愿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之中。 但对吕不韦来说,这位嬴子楚的智囊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吕不韦是一定要救李建的,无他,只因为“奇货可居”计划,李建是知情者。 若是李建在秦国大牢之中不堪折磨而招供,那奇货可居计划一定会暴露。 以秦王嬴稷的性格,一旦得知了这个奇货可居计划,嬴子楚被废是板上钉钉,吕不韦给五马分尸更是必然注定。 吕不韦怎么敢不救李建? 吕不韦好说歹说,嬴子楚却依然迟疑。 从嬴子楚的角度来说,若是吕不韦落难,嬴子楚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去救。 但李建? 李建只不过是“吕不韦的朋友”,就算是当年吕不韦曾经是李建的家臣,可现在情况不是都已经改变了吗? 现在的嬴子楚已经成为了秦国王孙,吕不韦也成为了秦国的客卿大夫,两人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又何必要把李建放在心上呢。 听着吕不韦的劝说,嬴子楚渐渐有些不耐烦,道: “好了吕先生,我自有主意,你先下去吧。” 吕不韦哑然片刻,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的赵姬开口了。 “夫君,看在妾身和政儿的份上,还是想办法营救一下李卿吧。” 吕不韦心中顿时生出希望,看向赵姬的目光中也爆发出神采。 嬴子楚有些惊讶的看着赵姬: “夫人何出此言?” 赵姬美目流转,露出凄苦神情。 “夫君和吕先生离开邯郸之后,妾身带着政儿,孤儿寡母在邯郸城中无依无靠,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正是因为有了李卿的帮助,妾身才能够将政儿平平安安的抚养存活,才能有我们如今一家三口的团圆相聚。” “夫君,李卿是妾身和政儿的救命恩人啊!” 听完赵姬的话,嬴子楚顿时动摇。 由于从小就缺乏父爱和母爱,嬴子楚对家庭是特别眷恋的,对赵姬和嬴政也特别的喜爱。 嬴子楚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夫人,不是我不愿意相救。可你想一下,这命令是大王和父候下的,我若是去劝说,那岂不是违逆了他们的意思?” 赵姬正色道: “夫君此言差矣。既然李卿对我们有恩,那夫君报恩是理所当然,也会被世人所称颂,大王和父候又怎么可能会对夫君不满呢?” “反过来说,若是大王和父候知道夫君是一个有恩不报,无品无德之人,那他们将来还能放心的将大秦的王位交到夫君手中吗?” 嬴子楚闻言,身体顿时就是一震。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明白了。” “吕先生,你且随我去见父候,我们好生为李卿陈情,无论如何也要将李卿给救下来!” 吕不韦大喜过望,忙道: “敢不从命!” 看着嬴子楚和吕不韦离去的身影,赵姬俏脸上愁容微展。 “李建……政儿,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啊。” 李建所在的这间牢房看不到天空和阳光,这让他无从掌握究竟是什么时间,只能从狱卒送来的牢饭中勉强估算。 “今天最后一顿饭,所以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 李建看着面前这完全无法下咽,堪称猪食般的牢饭,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秦王嬴稷,还真是喜欢不走寻常路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秦国官员制服,表情严肃古板的老者,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进来。 李建注视着这名秦国老官员,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盏油灯被放在了桌子上,老官员径直坐在了坐席之上,两名随从将竹简和笔墨放下。 老官员注视着李建,冷冷的开口问道: “犯人李建,尔在齐赵两国攻燕的背后,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这和秦国有什么关系呢?” 老官员淡淡的说道: “大秦乃天下霸主,天下所有诸侯所发生的事情自然都和大秦有关系。” “燕国多次朝奉于大秦,你说燕国发生的事情和大秦有没有关系?”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齐赵两国攻燕,其实就是我在拜见齐王的时候提出来的建议。” 老官员眉头皱紧,冷冷道: “你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要扫平燕国这个后顾之忧,然后就能毫无顾忌的南下进攻秦国啊。” 145,李建,给一个你不死在秦国的理由 老官员哼了一声,冷笑道: “就凭你们赵国,也是大秦的对手?” 李建眨了眨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 “商君变法之前,有人觉得秦国配当霸主吗?” “既然秦国能强大起来成为霸主,那赵国为何就不行呢?” 老官员冷冷的说道: “赵国沙丘之变,害死了一代明君赵武王。” “继位的赵文王性格暗弱,被权臣赵成李兑先后架空多年。”“如今这位赵王更是被尔等这些臣子任意摆布,这种君王也配争霸?”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说到明君之死,秦武王跑去举鼎而亡,算否?” “当今秦王靠赵、燕和义渠的支持才得以上位,还因为争位把自家亲兄弟和魏太后都杀了,这又怎么说?” “哦,说起来,秦王登基之后好像国政也长时间被太后把持吧,义渠王那两个孩子好像也有些说法呢。某些人是不是害死了亲兄弟,谁知道呢?” 李建话音落下,站在老官员身旁的两人齐声喝道: “大胆!”“休得胡言!” 李建猛抬头,目光直视两人。 “怎么,有人做得,我说不得?” “你挡得了我的嘴,还能挡得住史官直笔,挡得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不成!” 两人被李建目光逼视,不由自主的转移视线,不敢和李建对视。 老官员平静说道: “要成非凡之事,必然要以非凡之手段,称霸之路如登神长阶,必不择手段,方可成之。” 李建诚恳道: “这点我是赞同的,就是说你们秦国人别拿这个来当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挺没意思的。” 牢房中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老官员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经过魏国邺城时,和魏国信陵君见面。” “三日后,信陵君便率领魏国十万兵马进入韩国境内,朝新郑方向急速前进。这背后也是你在推动吧?”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如果我说信陵君的快速推进是因为他在和我见面之后心里害怕了,你信吗?” 老官员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道: “这是何意?” 李建盯着老官员的脸,缓缓道: “因为我这一次前来咸阳城,其实是想要和秦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瓜分韩国的。” 李建话音落下,牢房之中顿时传出两声惊呼。 老官员皱眉道: “瓜分韩国?” 李建点头道: “对啊。赵国获得上党,秦国得到新郑,这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老官员忍不住冷笑起来。 “赵国当真愿意这么吃亏?上党郡只不过是一片山区罢了。” 李建笑道: “山区,但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上党归赵,那整个太行山就尽在赵国掌控。” “太行虎视中原,有了这个地方,大赵又何惧秦国东出?” 老官员表情变得奇怪,道: “既然赵国能得这种好处,你觉得大秦还会答应你?” 李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难道秦国不想要新郑?那样的话,我们赵国当然也可以考虑把韩国全境接手过来。” 老官员明显被气笑了: “所以赵国就是什么都想要了?” 李建认真的点头: “当然啊,我们想要的不止是韩国,还有整个天下所有土地呢。” 囚室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老官员站了起来,淡淡道: “你的供状很有趣,老夫会向上面禀报。” 李建笑道: “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下次记得弄点好吃的饭菜过来。” 老官员哼了一声,带着两名随从走了。 李建看着桌子上留下来的那盏油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和我玩赵武灵王那一套?”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后,两名狱卒过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盏更加明亮的长明灯,以及整整一桌的丰盛饭菜。 李建饱餐一顿,躺在破旧的草席上,美美的入睡。 这一夜,他梦到了上一世。 李建和李牧两人,一相一将相互扶持,勉力支撑着风雨飘摇的赵国。 无数赵人的面孔在李建的面前闪过,他们挣扎着,怒吼着,哀求着,最后在李建的注视下,被秦军滚滚的车轮碾过,再无声息。 李建猛然起身,从睡梦中醒来。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身大汗。 默然片刻,李建揉了揉脸颊,无声的笑了起来。 片刻后,笑声渐渐响亮。 再后来,笑声变得歇斯底里。 无数咒骂声从大牢的各处响起。 李建完全不惧,大吼道: “就是吵你睡觉怎地,来打我啊?” “老子是赵国人了=,不服就去邯郸砍我!” 牢房中,各种问候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唯一奇怪的是,狱卒们似乎完全失聪了,对此地的动静直接无视。 足足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牢房之中才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李建再睁开眼睛时,是狱卒们送来了丰盛的早餐。 李建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早餐,几名狱卒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 好像掐着点一样,狱卒们刚刚收走碗筷,老官员和两名随从又一次的出现了。 老官员淡淡的说道: “大王对你瓜分韩国的提议似乎并不感兴趣。” 李建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那也很正常,秦王这个人很贪心的,什么都想要,他肯定接受不了这种大家分半的提法。” 老官员身后一名中年人欲言又止。 李建看着中年人笑道: “怎么,你不服吗?不服你就反驳我呀。” 老官员冷冷的说道: “和你谈话的是老夫,别人没有插话的资格。” 这句话看似对李建而言,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中年人深深的低下头去,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再做。 李建笑着耸了耸肩膀,示意老官员继续。 老官员道: “你对大王的拒绝并不意外,那你是凭什么断定这一点的呢?” 李建认真的说道: “因为秦王已经很老了,和你一样老。” 老官员哼了一声,道: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李建笑道: “不,这是非常实际的理由。” “人老了,说明就快要死了。”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放眼天下发现居然还有五个诸侯国存在。” “其中更有赵、楚、齐这种强敌,那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急切。” “他会迫不及待,以一种时不我待的态度去对待和其他国家的战争,恨不得一场战争就吞掉一个国家。” “你说,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和赵国平分韩国的提议呢?” 老官员闻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老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急躁?” 李建笑道: “其实年轻人也会急躁的。就比如我,我恨不得现在就成为相邦。” “但老人怎么说呢,老小孩的说法你应该知道吧?” “越老就越像小孩,小孩总是没有任何耐心的。” 老官员不置可否,道: “秦国比赵国更强,这点毋庸置疑吧?” “既然赵国可以一战吞并燕国,那大秦也可以一战吞并韩国。” 李建提醒道: “我们吞并的是半个燕国,剩下的半个燕国在齐国人的手里。” 老官员冷笑道: “最精华的武阳城都落在你们赵国的手里,齐国获得的只是半个贫瘠的燕国。” “齐国反而要因此去面对东胡和箕子朝鲜两个新的敌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齐王更愚蠢的人吗?” 李建笑了起来: “扩张总是会带来和新民族的接触,你说这是齐国的弊端,我反而觉得这是齐国又一次扩张的良机。” “试想,如果齐国能把箕子朝鲜和东胡都征服了,那齐国是不是又能再次复兴了?” 老官员呵呵冷笑,道: “都说你这人口才极强,如今看来,确实盛名不虚。” 李建拱手道: “小小名声,不必太当回事。但阁下若是还想要夸奖我,请务必多说几句。” 老官员道: “既然大王已经拒绝你的提议,那你这一趟来咸阳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建点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说,你们可以放我回邯郸了吗?” 老官员道: “不行。” 李建叹息一声,道: “那可真是不太好呢。” 老官员站了起来,对着李建道: “今天你有什么条件?” 李建竖起大拇指,对着老官员道: “您老果然聪明。说起来,这里的破草席睡得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也没地方洗澡。” “要不,您老给我张罗个有山有水的园子,再弄点热水给我洗洗澡。” 老官员冷笑一声: “你真当自己是来度假了!” 老官员离去片刻之后,尉缭又一次的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 “李卿,请随我来吧。” 几分钟后,李建离开了咸阳城大牢。 看着外面澄净如洗的碧蓝天空,李建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 “咸阳城的空气也是很不错的嘛。” 一辆马车停在李建的面前,尉缭示意李建上车。 李建施施然的上了车。 车子直接驶离咸阳城,李建坐在车中,看着灞桥上两侧的风景。 河畔,一对少年少女正窃窃私语。 男方好像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让少女忍不住捂着袖子,娇笑起来。 李建伸出脑袋,对着少女大喊: “嫁给他!” 尉缭黑着脸,骑马出现在窗户外。 “还请李卿不要随意咋呼。” 李建吃惊的看着尉缭,一脸不可思议。 “你管得了我,你还管得了人家女孩子想不想嫁?” 尉缭非常诚恳的说道: “我真能管,因为那是我的亲妹妹。” 李建愣神半晌,随后忍不住捧腹爆笑起来。 “你妹,原来真是你妹,哈哈哈!” 春风习习,顺着车厢的缝隙钻进来。 马车驶入一处庄园,然后停了下来。 尉缭打开车门,示意李建下车。 李建走下马车,环顾四周,不由发出感慨。 “好地方啊。” 假山巨石,小溪流水,亭台楼榭,高墙大院。 用宅邸已经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一座行宫! 尉缭缓声道: “接下来的时间,李卿就居住在这里。”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知于我,但不能离开此地半步。” 李建故作惊讶: “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成为我的管家了?”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对了,劳驾给让下人给我弄些热水,好几天没洗了,怪不舒服的。” 尉缭黑着脸走了。 半个时辰后,李建泡在水雾缭绕的热水大盆之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要是再来个人搓搓澡就好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那就让妾身来帮忙吧,如何?” 这个声音对李建而言过于熟悉。 以至于在听到的第一瞬间,李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李建吃惊转头,瞳孔之中映出一道倩影。 她身材修长,美好的身段在薄纱背后若隐若现。 一头乌黑的秀发犹如瀑布般洒落,柔顺的披在肩头。 升腾的水蒸气映衬下,她的肤色是如此的白皙,双腿修长笔直,迈步款款而来,犹如梦境中走出的女孩。 李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即便三世为人,阅历早已足够,但这一刻,李建依然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燥热。 赵姬曼步来到李建面前,轻轻低下身子,笑道: “李卿是不是很意外?” 李建目光上移,有些艰涩的开口: “赵夫人,你……怎会在此?”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俏脸轻轻靠近李建。 “灞桥上的警告,难道李卿就没有收到吗?” 李建下意识的把身体往后退了一下,道: “原来如此,那李建还真要感谢夫人的援手了。” 赵姬的笑容越发妩媚了,纤纤玉指抚上了李建的脸颊。 “李卿啊,那你一会可得好好的感谢我哟。” 李建有心想要站起,但却又不敢,只能将身体继续后退。 “夫人,此地可是……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你我不能……” 李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哗啦一声响给打断了。 赵姬坐在浴盆之中,和李建四目相对,笑道: “不能什么?” 一阵水花翻起。 …… 良久。 李建一声叹息。 又是一天过去了。 在被“囚禁”的第三天清晨,依然还是刚刚吃完饭的点,老官员如约而至。 老官员的脸庞看起来非常的严肃,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对着李建道: “大王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你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给大秦一个你能活下去的理由。” “若你给不出来,你的生命就到今日为止。” 146,秦王,我上辈子就见过你啦 李建非常仔细的观察着老官员的脸庞,一如过去的几天那般。 李建能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老了,就很容易没耐心。”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缓缓说出一句话。 “我死,秦国必洪水滔天!” 语毕,房间之中一片安静。 片刻后,老官员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 他笑的极为轻蔑,无论眼神还是表情之中所透露出来的都是满满的不屑。 李建非常认真的点头。 “就这。若是秦王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试试。” 老官员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建议吾王杀了你?” 李建大笑起来,上身微微靠近,注视着面前的老官员。 “秦王,已经和我谈了三天时间,你还打算要继续伪装到什么时候呢?” “还有,你身后的安国君和应候,都站了三天了,也该结束扮演随从的把戏,找个位置给他们坐一下了吧?” 老官员,或者说秦王嬴稷的脸色变幻了数秒,轻叹一声。 “老夫……寡人,就这么容易被认出来吗?” 李建哈哈笑道: “如果想要讨大王欢心的话,我应该说一些‘大王气度非凡,一眼可知’的奉承之言。” “但坦白说,我之所以能认出大王,靠的其实是安国君和应候的画像。” 秦王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 “画像?” 李建点头道: “是的。无论是应候还是安国君,都有很多人见过他们。” “所以,想要得到这两人的画像,并不是一件难事。” “试想一下,当世能让应候范睢和安国君嬴柱两人作为随从的人,除了秦国之王,难道还有别的人选吗?” 秦王叹息一声: “这一点上,是寡人忽略了。” “李建,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李建微笑不语。 事实上,什么画像,那只是李建的托词。 真正的真相是—— 嬴稷,大爷我啊,上辈子就见过你啦! 但是,加上画像这番话,就显得我李建,非常专业,牛批。 这对于接下来这番谈话,至关重要。 秦王淡淡的说道: “所以,若朕处死了你,那对大秦有什么影响呢?” 李建笑道: “若秦王今日杀了我,那将来还有谁敢派出使者来秦国吗?” “秦国将会因此而孤立于诸侯之外,被所有诸侯所敌视。” “到那个时候,秦国就不需要考虑什么征服天下了。” “而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会不会重蹈当年齐湣王时被五国伐齐的覆辙!” 秦王哼了一声,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 “但你可能忘了,就连楚怀王死在寡人手中,都没有任何人敢说什么。” “更何况,你只不过是区区一名使者。”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的楚国,颓势已现,天下皆敌。” “楚怀王逃到秦国边境,都依然被大赵拒绝入境,是因为我们赵国害怕秦国吗?” “不,是因为我们赵国也希望楚国就此衰落下去!” “可现在呢?我们赵国已经成长为真正能够和秦国竞争的强国。” “你杀了我,那我也想请问一句。” 李建看着秦王,目光渐渐转移,最后落在了安国君嬴柱的身上。 “秦国王族,做好了将来血债血偿的准备吗?” 春风习习吹过,大堂之中,安国君嬴柱突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秦王淡然道: “你这般恐吓之言,寡人从年轻时到现在不知听了多少,你真以为寡人会把你这种话当回事?” 李建直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笑道: “确实也是,那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提前剧透一些事情。” “说谁呢?就说说武安君白起吧。”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三名秦国君臣表情都不约而同的发生了变化。 武安君白起,这绝对是当世最响亮的一个武将名字,不做第二人之想。 没办法,谁让白起的战绩实在是太过辉煌! 秦王闻言,却笑了起来。 “白起?他已经赋闲在家了。” 李建点头,笑道: “是啊,世人都知道,武安君白起因为和新上任的秦国相邦应候范睢不和,所以只能赋闲在家。” “但我却知道,其实白起一直在等待着大王的召唤,而大王你,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将他这张王牌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出去,对吧?” 秦王看着李建,没有开口说话。 李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什么时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呢?” “纵观天下,只有我们赵国才是秦国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所以和赵国的决战,就是白起出战的最佳时刻。” “最近贵国那位叫做王龁的左庶长不是风头正盛么,正好就可以用他来当一个幌子嘛。” “到时候,表面上还是以王龁作为主将,实际上却启用白起来主持局面。” “我们赵国的主将呢,都在研究王龁的战法战术,又哪里想过,其实面对的是白起这个老狐狸呢?” “这样一来啊,以有心算无心,我们赵国就算是想不输都难吧?” “只能说,大王的这些算计,高,实在是高啊!” 说完,李建不忘记给秦王竖起了一颗大拇指。 这是秦王在进入房间之后,脸色第一次出现如此剧烈的变化。 无他,因为李建真的看穿了秦王的心思。 诚然,白起确实是锋芒过盛,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所以秦王便假借范睢的名义,利用范睢将白起剥夺军权,强令白起赋闲在家。 但像白起这种绝世利刃,若是只能高挂起来,实在过于浪费。 所以秦王还做好了压榨白起的终极一波,那就是和赵国的大决战! 在秦王想来,只要能击败赵国,秦国就再无敌手。 那时,有没有白起,对秦国来说都无所谓了。 可是,秦王今日却惊讶,甚至有些惊恐的发现。 他的计划,居然被李建给看破了。 这计划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始实施! 秦王想到这里,目光之中突然透出凌厉之色。 “李卿啊,你难道不觉得,像你这样的聪明才智,反而会误了你的性命吗?”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怎么,秦王想要灭我的口?”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既然我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切,难道我就一点防备都没有,傻乎乎的向你合盘托出一切了?” 秦王表情微微一滞。 李建淡淡的说道: “秦王,我说出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比较适合用来警告你。” “至于其他的事情嘛,哈哈,如果你真的很好奇,或许你应该试着把我的脑袋给砍下来,看看有什么后果。” 秦王盯着李建半晌,突然道: “你不会真以为在寡人的孙儿嬴子楚身边安插一些耳目,就能够影响到大秦未来的国运了吧?” 李建明显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嬴子楚?且不说他将来究竟是否能真的登上王位。” “好吧,我们就算他真的能当上将来的秦王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嬴子楚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做到呢?” “他得先等秦王你死了,然后再等安国君继位,安国君也死了,才能轮到他。” “整整两代君王的时间,他要等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更久?”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面究竟发生多少事情,多少变数,任何人都不可能算得清楚。” “你觉得,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嬴子楚的身上吗?” “再说了,嬴子楚真的登基了,他就是秦王。任何一个秦王都不可能出卖秦国的利益来讨好赵国吧?” 李建说到这里,不无嘲讽的看着秦王,道: “秦王,你的判断是很敏锐的。” “但在这件事情上,你未免过于把你的这位孙子当回事了。” 秦王默然良久,没有说话。 三天以来,一直站在秦王身后没有开口过的应候范睢第一次开口了。 “李卿,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还真是舍得大放厥词啊。” 李建微笑看着范睢: “大放厥词?我只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对了,应候啊,你也不要觉得你自己的相邦之位坐得很稳当。” “想想吧,如果在你的治下灭掉了韩国,或许还能再击败几次楚国,让秦国的疆域变得更加辽阔。” “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樗里疾,第二个白起了,明白吗?”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应候你非王族,还是尽早为自己做个打算吧。” 李建话音说完,范睢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怒道: “你休要在这里离间我和大王的君臣之谊!” 李建哈哈笑着,摊开双手: “你爱信不信,反正以后死了也不是我死。” 范睢气呼呼的瞪着李建,一副恨不得想要把李建给吃掉的表情。 安国君嬴柱也开口了。 “听说吾儿嬴子楚当年在邯郸之中也曾经深受李卿的照顾,本侯在这里多谢李卿。”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谢倒是不用谢,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王孙应该多多少少也会给我说过几句好话吧?” 这是赵姬告诉李建的。 安国君缓缓点头: “不瞒李卿说,李卿今日能坐在此地和父王侃侃而谈,子楚那孩子是出了大力气的。” 李建笑道: “这才是真朋友啊。请回去告诉王孙,若是将来他有事需要我帮忙,只要不涉及到赵国利益,李建一定出手相助!” 和两人闲聊了片刻,李建心情似乎甚好,笑呵呵的将目光转回了秦王嬴稷的身上。 此刻这位秦王的表情是相当奇怪的,他目光似乎落在李建的身上,又好像越过了李建,在看向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秦王再一次的开口。 秦王终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出乎意料。 “应候,太子,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范睢和嬴柱面面相觑,嬴柱忍不住道: “父王,这……” 秦王摆了摆手,加重了语气: “出去。” 范睢和嬴柱两人只好离开,大堂之中只剩下了秦王和李建两人。 秦王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表情古怪的看着李建。 “一年之前,大祭司曾经告诉寡人一件事情。” “有异数从北方起,将会导致大秦的灭亡。” “李建,你心里很清楚,这异数就是你自己,对吧?” 李建闻言,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片刻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异数?秦王啊,你现在已经需要这样的借口来麻醉自己了吗?” 秦王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你诸多行事,颇不合理。” “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后来看,你的处理都过于完美,简直就好像是开了天眼,预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般。” “若你不是那个异数,又有谁会是呢?” 李建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一拍大腿。 “所以,这才是秦王你突然将我下狱,又三番五次前来见我,各种试探与我的理由?” 秦王选择了默认。 李建耸了耸肩膀: “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也好去向那位大祭司取取经。” “看看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三言两语就把一位大王骗得团团转。” 秦王冷冷的说道: “你觉得是大祭司在骗寡人?” 李建收敛起笑意,认真的看着秦王。 “我并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异数,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秦王。” “我若死,秦国必亡。” “我不死,秦国能否存活,那也得看你、还有你后代们的本事。” “你若杀我,尽管来便是。” “不要找那些无谓的借口,别让我看轻你,嬴稷!” 听到最后一句,秦王猛然抬头,无尽威严目光充满杀机,逼视李建。 李建昂然无惧,和秦王对视。 似乎过去了几秒钟,又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秦王缓缓点头,道: “明日,寡人在宫中接见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王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建面对微笑,注视着秦王离去的背影,甚至不忘挥了挥手。 “有时间再来玩啊。” 等到秦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李建整个人猛然松弛下来。 砰一声,李建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 汗珠一滴滴的从他额头沁了出来。 “娘的,想要糊弄这样的老狐狸,是真难啊……” 147,正式觐见秦王,新的重磅消息 回王宫的马车上,秦王一路沉默。 直到下车的时候,他才开口对范睢说了一句话。 “应候,今日李建所言之语,都是无稽之谈,你不必给寡人放在心上。” 范睢赶忙笑道: “大王说笑了,李建摆明了就是想要离间臣和大王之间的关系,臣又怎么可能上他的当呢?” 秦王微微点头,又对着安国君嬴柱道: “柱儿,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也要好好观察一下子楚。” “华阳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寡人没有什么意见。” “但若子楚当真和赵国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往来,那你就和华阳说一说,换个新的嫡子也无不可。” 嬴柱忙道: “子楚是个好孩子,儿臣和华阳都是知道的。” “请父王放心,儿臣接下来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对不让他和任何来自赵国的人产生接触。” 秦王嗯了一声,径直带着随从们离开。 看着秦王离开的身影,范睢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 精明如范睢,其实早就已经从李建的话和秦王随之而来的反应中察觉到了真相。 连战功赫赫如白起者都能被秦王无情的抛弃,贡献远不如白起的范睢被抛弃又有什么奇怪的? 范睢现在之所以还没失势,完全是因为他在秦王干掉穰侯魏冉等“四贵”中的出色表现。 魏冉虽死,四贵残存在朝中的势力依然根深蒂固。 等再过几年,这些残存的势力再进行反扑,范睢……危矣! 范睢抿着嘴唇,轻轻的哼了一声。 “李建……这小子,明明乳臭未干,却哪里来的那么多精明!” 李建又一次看到赵姬的时候,他是真的震惊了。 “你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出入此地?” 赵姬今日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长裙,显得皮肤分外的白皙,丰腴的身材走路时左摇右摆,风情无限。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赵姬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这里是大王的行宫,大王是嬴子楚的大父,嬴子楚对我又言听计从,那我出入此地自然就很容易啦。” 李建显然并不相信赵姬的这番话,正色道: “夫人,我并不是怕死,但你可知道若是影候属下的人发现的话,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艳遇谁都喜欢,但为了一段艳遇丢掉性命,那就没办法让人接受了。 赵姬的笑容越发肆意了,笑得花枝乱颤。 “放心吧,影候的人……嘻嘻,小朱,出来给李卿看看。” 一个看上去样貌颇为沉稳而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从某个角落走了出来,朝李建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建的表情有些几分微妙: “他是?” 赵姬笑嘻嘻的说道: “他呀,就是影候麾下的心腹之一,负责监视太子府上下所有动静的负责人。” “哦,现在他是我的人了。” 李建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你是怎么收服他的?” 赵姬将俏脸凑近李建,轻轻的朝李建吹了一口气。 “就凭我长得美呀。” 李建的鬓角被吹起,一股兰花般的香气传入鼻间,让他感觉到痒痒的,有些上头。 李建咳嗽一声,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不要觉得搞定了他就万无一失了,若是有朝一日影候发现了,对你而言就是大祸。” 赵姬漫不经心的听着,纤纤玉指将乌黑的秀发轻轻的旋转着,随后又慢慢松开。 “反正你也不会在这里呆上多少天,没事的。” “唉,男人就是这样子,都已经送货上门了,还要担心安全问题。” 李建大感吃不消,道: “夫人,我……” 话未说完,就被赵姬伸手堵住。 “不要叫我夫人,叫我……美人。” …… 翌日。 李建的马车离开了这座庄园,朝着咸阳城而去。 来到外交馆驿,李建走下马车,看到了乐乘与韩非。 乐乘一脸的欣喜: “李卿,秦国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李建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背,笑道: “没事没事,这几天还是很开心的。” “对了,你们也没出什么事情吧?” 进入馆驿之中,众人各自坐下,将这几日的经历道来。 乐乘韩非所率领的使团众人,在被迫和李建分开之后,他们就来到了馆驿之中。 这几天乐乘韩非数次和秦国方面交涉,但秦国派来的都是低级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打哈哈蒙混过关,完全没有任何正面回答。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建突然平安归来,无疑让乐乘大喜过望。 这一次要是李建真的出了事,乐乘作为使团负责安保的最高武官,肯定是难辞其咎的。 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啊。 说完这边,乐乘自然也问起李建那边的情况。 李建笑呵呵的,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避重就轻的讲了一番。 饶是如此,也让乐乘韩非等人露出吃惊表情,发出一阵阵的惊叹。 乐乘忍不住道: “这秦王还真是狡诈啊,居然假扮成审讯官员来和李卿会面套话。” “若是寻常人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恐怕真就被秦王三言两语全部套出来了。” 李建笑道: “这秦王毕竟还是太显眼了一些,若是他年轻些,没那么有威严,说不定我就被他骗过了。” 韩非感慨道: “据说在几十年前秦王刚刚登基的时候,大赵武王就曾经以赵国使者的名义拜访过咸阳,给秦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今秦王这般做法,多半也是想要借鉴当年的大赵武王吧。” 李建笑而不语。 赵武灵王啊…… 上辈子当了相邦之后,李建有机会接触到了一些赵国的秘密史料。 从这些史料上来看,赵武灵王在灭亡了中山国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秦国! 先夺河东,再取西河,最后进逼关中夺取咸阳,这就是赵武灵王针对秦国的整个大作战计划。 只可惜这计划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在灭亡中山国的庆祝晚宴上,沙丘宫变爆发,赵武灵王死于非命。 继位的赵惠文王虽然也是一代明君,但却又被赵成、李兑两大权臣架空将近二十年。 等赵惠文王真正夺回大权,秦赵之间,乃至整个华夏大地的局势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不是赵武灵王那时的光景了。 一个绝佳的战略机遇期,就这么被赵国给错过! 好在,如今李建还是有机会,帮助赵国抓住另外一个战略机遇期的。 李建笑道: “不管他借鉴谁,总之这一关我们是平安度过了。” “大家今天都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要正式觐见秦王了。” 乐乘点头,感慨道: “这还没正式觐见就已经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真不知道明天大殿之上秦国人还会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来。” 韩非则有些好奇: “家主和秦王之间的谈话,难道没有谈妥吗?” 李建笑着摇头。 从头到尾,秦王其实都没有真正的表态过。 或者说,是以“秦王”的身份来表态。 关于赵秦瓜分韩国的事情,还是要等明天上了大殿,面对着秦国高层们的时候才能真正决定。 但李建很有信心。 就连下大牢这种手段都拿出来,却依然对李建无可奈何。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片刻之后,乐乘和韩非两人离开。 李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锤了锤腰背,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了赵姬,今天晚上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秦王宫。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这座王宫的屋檐上,众多琉璃瓦将阳光反射,让这座宫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夺目而耀眼。 一排排秦军黑衣黑甲,表情严肃,在台阶两侧肃然而立,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李建也不是没有去过其他国家出使,但这些秦军士兵所传递出来的杀机,是最给人压迫感,也最有真实感的。 秦国,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 根据某些历史学家的统计,在战国末期的一百年里,秦国只有两年没有处于战争状态! 也只有这样的国家,才能让在王宫之中站岗的禁军煞气都如此惊人。 但李建对此却并不心惊,甚至隐隐还有些不屑。 连秦王都不能拿我如何,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士兵? 带着这种淡淡的骄傲,李建与乐乘、韩非三人拾级而上,一步步登顶长阶,进入宫殿之中。 大殿之中,秦国十余名大臣分两排就座。 秦王嬴稷高坐上首,目光居高临下,朝着李建看来。 李建淡然不惊,行礼: “外臣李建,见过大王。今奉吾王之命送来国书,还请大王过目。” 秦王淡淡开口道: “李卿不必多礼,将国书拿来,寡人一观。” 李建将国书交给秦王身边侍者。 这份国书是一直封存在箱子之中,并没有被李建随身携带。 李建是被秦国以私人罪名带走,所以这封国书也并没有落在秦国人的手中,而是被乐乘等人所保管。 作为使节,李建当然知道这份国书上的内容。 赵王在上面正式向秦王提议,秦赵两国瓜分韩国,秦得新郑,赵得上党。 秦王注视着这封国书,良久不语。 大殿之中的秦国臣子们一片安静,一个个垂首不语,耐心等待。 李建左顾右盼,看着面前这大殿,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说起来,图穷匕见的故事,是不是就在这座大殿之中上演的?” 想着几十年后,嬴政会在此地被荆轲拿着匕首追得吱哇乱叫逃窜不迭,李建心中就忍不住有些好笑。 哦不对,嬴政现在还在邯郸呢,燕国也已经灭亡了,图穷匕见的故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秦王终于抬头,打破了沉默。 “所以说,赵王想要和寡人瓜分韩国,这是赵国一致的意见吗?” 听到秦王的话之后,在场一些秦国大臣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另外一些秦国大臣则泰然若定,显然早就已经得到了风声。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若是大王不愿的话,那赵国便只能出兵新郑,和秦国一战了。” 秦王皱起眉头,冷冷的说道: “赵王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用战争来威胁寡人?” 李建非常诚恳的说道: “不,这是赵国为了自保而必须采取的措施,并非针对大王。” 秦王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赵国灭了燕国,却还想要插手寡人和韩国之间的战争,还真是霸道得很啊。” 李建道: “若是论到霸道,还是贵国为最,赵国只能屈居第二。” 秦王忍不住笑了: “既然知道寡人霸道,那你还敢在寡人面前颐气指使,以战争相胁?” 李建直起身子,目光和秦王对视,声音异常平静。 “因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的声音响起。 秦王道: “赵国当真敢和寡人开战?” 李建道: “赵国敢和任何人开战。” 秦王冷笑道: “说起来,赵国现在还没来得及出兵上党吧。” 李建暗自盘算了一下日期,正色道: “大王说错了,我军应该已经进入上党郡境内。” 秦王脸色微变: “好快的速度!” 李建诚恳的说道: “有燕国的前车之鉴在,还是兵贵神速的好。” 这句话明显触动了秦王的内心,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之前,秦国就是判断燕国能长时间坚持,所以才打算等到春天再发兵。 没想到春天刚刚到来,燕国就瞬间一溃千里,短短两个月就被赵齐联军灭亡。 快到秦国都来不及做出像样的反应! 秦王突然笑了起来。 “说到兵贵神速,那寡人也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李建道: “大王请说。” 秦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对着李建道: “就在三天前,新郑已经被王龁给攻下来了。” “你心心念念的韩国,如今已然不复存在。” “你觉得,现在寡人还有必要和你们赵国讨价还价吗?” 秦王话音落下,李建身后的韩非身体就是剧震,有些摇摇欲坠。 就连李建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震惊的消息。 新郑被克,韩国灭亡? 这绝对是一个超级重磅的消息。 148,让人震惊的战争结局 虽然是赴宴,但李建的心态并不算轻松。 自从来到咸阳城之后,整件事情是一波三折。 谁也不知道,在这座秦国太子府之中,会不会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等着李建。 太子府坐落于咸阳城中距离秦王宫并不算太远的一条大街上。 整条街上只有寥寥几户,单单从院墙和大门的形制就看得出来,这里是秦国顶级权贵们居住的地方。 嬴柱非常的给面子,亲自站在大门处迎接李建。 “李卿,来来来,这边请。” 李建几人跟随着嬴柱走入大堂之中,各自落座。 随后,各种美酒佳肴就开始被端上来。 乐者们鱼贯而入,开始奏乐助兴。 舞姬们袅袅婷婷,在大堂中翩翩起舞。 李建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对着嬴柱道: “外臣还以为在咸阳城中,饮宴是不会出现舞姬的。” 嬴柱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非就是个形式而已,大家开心就好,又何必拘泥于什么舞姬不舞姬的呢?” 李建对此深以为然。 美女跳舞这么好的形式都能拒绝,还是男人吗? 酒过三巡,双方相谈甚欢。 嬴柱意外的健谈和好相处,让李建脸上的笑容也是慢慢增多。 在座的当然还有嬴子楚,这位秦国王孙或许是因为有父亲在场的缘故,多少显得比较拘谨。 终于,在嬴柱的示意下,嬴子楚站了起来,对着李建道: “李卿,我敬你一杯。” 李建笑呵呵的也站了起来,道: “这杯酒,就祝福王孙今后顺顺利利,有朝一日登上秦国王位!” 嬴柱看着这一幕,含笑不语。 双方重新落座,舞姬们跳了半个时辰,也开始退场。 看着乐者们拿着琴也随之退下,李建若有所悟。 接下来应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果然,嬴柱笑着对李建道: “李卿,本侯想要出去园子里走走,不知李卿可愿意随我一行?” 李建笑道: “既然是殿下有命,那外臣自当从命。” 夜色下,太子府的红色长廊显得有些深邃。 一盏盏油灯隔着几米的距离,被夜风吹得轻轻飘荡。 火焰在风的吹拂下忽大忽小起起落落,显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走出长廊,就是一个很大的园子。 这园子的规模,几乎已经能和李建后世去的那些市民公园相提并论。 夜色中初次到来,还真会给人一种可能迷路的担心。 嬴柱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突然道: “我听说每一个人在天上都对应着一颗星宿,李卿可知道你对应的是什么星宿吗?” 李建笑道: “回殿下的话,外臣不知。不过外臣想来,应该是比较不起眼的那种。” 嬴柱哈哈笑了起来,正色道: “以李卿的能力,若是还能比较不起眼的话,这世界上算得上起眼的星宿还能有几颗呢?” 两人闲聊几句,来到一处凉亭。 在嬴柱的要求下,两人先后走到凉亭处。 凉亭中央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醒酒汤和糕点,嬴柱笑呵呵的对李建道: “李卿,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吃点喝点吧。” 李建深深的看了嬴柱一眼,对于这些贵族们的生活又有了新的认知。 嬴柱将一碗醒酒汤喝完,满足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其实今日宴请李卿,目的是很简单的。就是希望将来若是可以的话,请李卿照拂一下子楚。” 李建闻言,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太子殿下说笑了,我非秦国大臣,又如何能帮助得到子楚王孙呢?” 嬴柱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卿,你可能误会本侯的意思了。” “对本侯来说,一个秦国大臣并没有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将来的赵国相邦。” “你,明白了吗?” 看着面前的嬴柱,李建突然明白了过来。 在历史上,无论是秦国也好赵国也罢,都爆发过多次的王位争夺战。 在这些王位争夺战中,真正起到作用的往往都不是本国内部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其他诸侯国的支持。 就以如今的秦王嬴稷而言,他当年并非嫡子,更不是秦武王的嫡亲弟弟,本身又远在燕国当质子,劣势是无穷大的。 但靠着赵武灵王和燕王的支持,嬴稷最终成功杀回了咸阳城,干掉了和他争位的赢壮和魏太后,登基为新的秦王。 从嬴柱对李建的这番话来看,显然嬴柱更希望的是李建将来充当类似赵武灵王的角色,帮助嬴子楚稳住王位。 李建沉吟半晌,道: “外臣觉得,太子殿下多少是有些过于担心了。” “公孙子楚性格谦和得人喜爱,又是殿下唯一的嫡子,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嬴柱哈哈笑道: “这是自然,不瞒李卿说,寡……本侯将来登基之后,也会想办法给他铺铺路。” “但不管怎么说,多一重保险总是更好的,李卿觉得呢?” 李建笑着点头,道: “明白了。” “不瞒殿下说,就凭我和公孙子楚的交情,将来他若是有需要的话,我必然是会全力推动赵国支持他登基的。” 嬴子楚,一个比较庸碌的秦王。 在历史上,嬴子楚对秦国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一个叫做嬴政的儿子。 第二大的贡献就是登基之后死得早。 作为赵国人,让嬴子楚这样的庸才成为秦王,李建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嬴柱得到李建的回答,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 “坦白说,子楚这个孩子的才能是比较有限的。” “但是,他的孝心可嘉,无论是对本侯夫妻,还是对待赵姬母子,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李卿啊,若是你有这样的儿子,想必你也会非常满意吧。” 李建沉吟片刻,认真的做出回答: “孝子和才子之间,我确实是更喜欢孝子一些。” 人嘛,肯定都想着自己开心。 儿子再有才,天天把自己气个半死,这怎么开心得起来? 很多时候,父亲考虑问题的立场和孩子考虑问题的立场是完全不同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明知道某个孩子更出色,但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平庸的孩子继位。 出色的孩子,就好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太容易伤人,连父母都不例外。 在李建答应了这件事情之后,嬴柱放下心来,对着李建道: “李卿,你可以放心。本侯会在接下来的廷议上支持你的提议,让秦赵两国共分韩国成为现实。” 这回,高兴的变成了李建。 李建朝着嬴柱拱手称谢: “多谢太子殿下。” 嬴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今日一会,本侯深感和李卿之间的相处实在投缘。” “李卿啊,你将来若是想要前往大秦,而届时本侯又已经成为大秦之王。” “那本侯可以向你保证,大秦相邦之位,非你莫属!” 李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嬴柱。 坦白说,面对这样的招揽,谁能不心动呢? 大秦! 这对于任何一个华夏人来说,都是记忆中难以抹去的王朝。 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华夏真正归一的开始。 只是…… 李建的脑海中,浮现前世的一幕幕。 无数赵军将士,在和秦军的交战中奋战而亡。 无数赵国百姓,在战火的废墟上痛哭失声。 无数黑色坟墓,在山包上静静矗立。 李建叹息一声,道: “太子的好意,李建心领了。” “只不过目前李建在邯郸还是很开心的,并无改换门庭的打算。” 嬴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呵呵的说道: “本侯知道,无妨,等哪天李卿想来的时候,尽管前来咸阳便是。” 两人的闲谈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让李建有些惊讶的是,原来嬴柱还是一个艺术爱好者。 尤其是诗词歌赋,嬴柱更是喜欢不已。 或许是喝多了,又或许只是纯粹的想要在嬴柱面前装一波。 总之,李建随口就做了李白杜甫和白居易的搬运工。 李杜白的绝世明诗,虽然跨越千年时空,但效果依然是绝杀。 嬴柱直接听得双目放光,大呼过瘾。 原先那太子的风范也全数消失,拉着李建就不肯防守,说什么都要让李建再多做几首诗词。 李建几次告辞想走,却被嬴柱一再挽留。 终于,李建无奈之下,只能留在太子府中过夜。 “真是造孽啊,没事抄什么诗啊!” 躺在陌生的房间之中,李建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突然,房间之中一声响动,似乎是有脚步声响起。 李建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坐了起来。 “谁?” 一声轻笑传来。 李建目光一转,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缓缓朝着卧室的门口而去。 他的隔壁就是乐乘和韩非,但出于谨慎,李建并不打算立刻喊人。 这里毕竟是秦国太子府,防备不可能那么松懈吧? 走到卧室门口,李建朝着堂屋探头望去。 堂屋之中只有一盏油灯亮着,似乎有人影从油灯下一闪而过。 “究竟是谁?” 李建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微微提高了声音。 又是一声轻笑响起。 李建深吸一口气,突然冲了出去。 他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就在窗户旁边的帘布之后。 李建猛的一扑,瞬间将对方扑倒在地。 一声吃惊的娇呼声响起。 李建直接将匕首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 “你乃何人,为何深夜……” “怎么是你?” 赵姬躺在李建的身下,妙目瞥了一眼李建手中的匕首,吃吃的笑了起来。 “原来李卿喜欢玩这种强迫的把戏啊。” 李建信手将匕首丢开,无奈道: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 “说到不怕死,李卿你现在压在秦国公孙的夫人身上半天都不起身,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呀。” 李建顿时有些尴尬,赶忙起身。 片刻后,双方坐在卧室之中,四目相顾。 李建叹息道: “难道我给你下蛊了?” 赵姬眨了眨眼睛,吃吃笑道: “难道就不能我自己给自己下蛊吗?” 李建以手扶额,道: “我原本以为就算来,来的也应该是吕先生。” 赵姬立刻露出了伤心的模样: “原来李卿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吕不韦那种猥琐的男人,赵姬……终究是错付了。” 李建头大如斗,忙道: “停停停,这位夫人,请你不要这么放飞自我好吗?”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突然站了起来,在李建的面前转了一圈。 “我美吗?” 李建看着面前的赵姬,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缓缓点头。 这该死的女人,怎么就那么了解男人的需求呢? 这种若隐若现,似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上头了。 比起直接露,赤裸裸的卖弄风骚,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赵姬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魅惑的笑容。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看着赵姬犹如飞蛾扑火般跳过来,李建的脑海中残存的理智还在拼命的活跃着。 “这里可是太子府,我们……会死的。” 赵姬的笑声犹如狐媚,在李建的耳边回荡。 “那我们就做一对死鬼野鸳鸯吧。” ……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李建不得不又搬运了几首诗,这才终于让嬴柱满足,恋恋不舍的让人将李建送出了太子府。 坐在马车之中,李建情不自禁的锤了锤自己的腰,发出了感慨。 “这太子府的人啊,还真是热情过度!” 坐在李建身边的韩非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一边等待着秦王嬴稷的再度召见,一边也陆续收到了最新战况。 赵军已经开始以援军的名义进入上党郡之中,打算来一次和平接手。 但上党郡郡守冯亭以没有得到韩王命令为由,对赵军的态度是比较抵触的。 另外一边,魏军也已经赶到了新郑城外,正式和秦军展开了对峙。 除此之外,齐国和楚国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两个老牌国家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曾经登临霸主之位,但又先后被秦王嬴稷给打落神坛。 若是能坏嬴稷的事,齐楚两国显然也不介意插上一脚。 李建看着这些消息,心中越发笃定。 “秦王应该很快就会召见我们了。” 就在李建说出这句话不到半天时间,一条新的紧急消息通过鸱鸮们的绝密渠道,送到了李建的案头。 看着这条绝密情报,李建不由大吃一惊。 “秦军在新郑城外吃了一个大败仗?” 149,离开咸阳城 韩国,新郑城。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 一队韩军将士护卫着韩王的车驾,缓缓驶出城外。 韩王坐在马车之中,有些出神的看着道路两侧。 盔甲的碎片横七竖八的倒在田野之中,一具具尸体正在被拖走埋葬。 不远处的田埂上,一支插在大地之中的箭矢,尾羽还在轻轻的摇晃着。 天空中传来了食腐鸟兴奋的呼唤,它们就好像是一群等待着大餐开席的饕餮食客,正疯狂的呼朋引伴。 韩王看着这一幕,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还好打赢了……” 若是没有获得胜利的话,如今的新郑城,怕也就是这般光景了吧? 一名韩国将军策马来到了韩王的车驾旁,恭敬道: “大王,信陵君来了。” 韩王精神一振,顿时抬头望向东方。 一支举着魏国旗帜的骑兵,正在飞速接近。 为首之人,正是这一次的魏军主帅,信陵君魏无忌。 韩王露出了人生中最为真诚的笑容,走下马车,十分亲切的发出呼唤。 “信陵君,寡人在此!” 信陵君大吃一惊,赶忙滚鞍落马。 “外臣何德何能,竟让大王下车相候。” 韩王呵呵大笑,握住信陵君的双手,脸上满是感动。 “此番秦军攻韩,若非信陵君前来相救,寡人和韩国俱亡矣!” 韩王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 十万秦军,围攻新郑。 整座新郑城民心浮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献城投降。 赵国、齐国、楚国,每一个大国都有韩国使者的身影,但他们却默然以对。 没有任何一支援兵到来! 信陵君及时率军来援,看到援军的韩国君臣总算是统一了抵抗的思想。 如今,信陵君更是率军大破秦军,杀得十万秦军血流成河,不得不从新郑败退。 韩国灭亡之危,至此彻底解除。 韩王,恨不得把信陵君当成亲爹,供奉在韩国的宗庙上! 信陵君闻言,不由笑了笑,道: “大王,秦军虽然败退,但韩国的危机依然尚未解除。” 韩王闻言,不由愕然。 “信陵君的意思,莫非那王龁还有卷土重来的能力?” 信陵君笑着摇头。 “大王误会了,王龁骄傲自满,此战仅率领十万兵马围攻新郑,却将另外十万兵马抽调去了上党。” “若非如此,以秦国和你我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这一战我们几乎不可能取胜。” “粗略估计,王龁此战至少被我军斩杀和俘虏超过七万,他不可能再有领兵进攻的机会了。” 韩王听到七万这个数字,顿时心花怒放。 干掉了七万秦军啊! 但旋即,韩王又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 “上党?为何王龁要分兵去上党,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信陵君目光深邃的看着韩王,淡淡开口: “这段时间大王都被围困在新郑,所以应该不知道,其实秦国和赵国之间,早就已经有了一个秘密协定。” “秦破新郑,灭韩国。赵取上党,得河北。” “如此,韩国灭亡,秦赵两国势力更强。” 韩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赵王,他,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明明答应过寡人,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援救寡人!” 信陵君叹息一声。 “如今十万赵军在廉颇的率领下已经进入上党郡多日,若非贵国上党郡郡守冯亭多智,想方设法拖延了廉颇的步伐,上党郡现在怕是早就归赵氏所有了。” 韩王倒吸一口凉气,随后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好个赵王,表面上口口声声说什么三晋一体,实际上却给寡人来这种阴险招数!” 信陵君看着咬牙切齿的韩王,安慰道: “大王也无需如此愤怒,事实上赵国这么做,也是帮了我们的忙。” “王龁便是因为急于和赵国人争夺上党,所以才将大量兵力抽调去了北方,这才有了我们在新郑城下的胜利。” 韩王听得信陵君的话之后,脸色也好了不少。 片刻,韩王好像想起了什么,非常诚恳的握住了信陵君的手。 “信陵君,从今往后,寡人和韩国,唯信陵君马首是瞻!” 咸阳城中,李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信陵君,好一个信陵君!” 虽然并没有得到具体的战场情况,但李建可以想象得到,能在新郑城外击败秦军新生代大将王龁的人,除了信陵君还有谁? 乐乘和韩非闻讯赶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十分的复杂。 乐乘神色相当难看,道: “韩国居然赢了,那我们和秦国之间的约定岂不是做不了数?” 原本大家说得好好的,秦国吃掉南半个韩国,赵国吃掉北半个。 那就是把韩国当盘菜了,想吃就吃。 本来嘛,燕国就是这么被瓜分掉的。 你韩国比燕国还弱,凭什么不步燕国后尘? 一个魏无忌杀出来,把事情全坏掉了。 韩国,还真就不愿意步燕国的后尘! 至于韩非,脸上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庆幸和欣喜。 韩非毕竟是韩国王族之后。 震惊归震惊,办法还是要拿出来的。 该怎么办? 乐乘和韩非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建身上。 李建沉吟半晌,断然开口。 “我们回邯郸。” 事已至此,韩国的灭亡暂时无法实现,那李建在咸阳城之中的停留也就失去了意义。 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李建的心中是有些哭笑不得的。 三世为人,李建碰到过很多的猪队友。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想要和秦国合作一次,秦国居然也成为了这个猪队友! 好你个大秦啊……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走归走,作为一个正式的外交官,离开前还是需要和秦国方面打个招呼。 毕竟,总得拿个通行证不是? 作为将法家思想贯彻到极致的国家,秦国对于人的流动限制是极为严厉的。 接见李建的是秦国相邦范睢。 范睢的表情同样也是相当难看,对着李建露出了一个苦笑。 “李卿应该也得知了那件事情?” 李建发出了叹息: “是啊,既然新郑胜负已分,在下继续待在咸阳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句话并非嘲讽,却依然让范睢的脸火辣辣的。 堂堂大秦,怎么就输给了韩魏这两个小弱鸡呢? 范睢给李建签发了通行令,郑重的说道: “欢迎李卿下次再来咸阳城,到时候本侯一定在家中设宴,好好的和李卿畅聊一番。” 李建觉得范睢多少还是带着点天真了。 等下次来,秦国相邦还是不是范睢,谁知道呢? 离开相邦官署,李建坐在马车上,透过窗户注视着外面咸阳城的街道。 这座巍峨大气,气势惊人的都城一如既往的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的快步走过。 大,却不繁华。 这真是一座奇怪而又冲突的城市。 或许,这也是老秦人真实性格的写照吧。 没有任何停留,李建回到馆驿之后,立刻率领使团离开。 “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邯郸城。” 看着李建严肃的表情,使团所有人无不凛然领命。 就在李建等人刚刚离开不久,一辆马车驶入馆驿之中。 “什么,人已经走了?”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吕不韦听到答复,不由一脸的失望。 从吕不韦的角度来说,他是想要找个机会单独和李建见面的。 但李建这段时间的遭遇实在是太过波折,导致吕不韦一直找不到机会。 现在倒好,李建居然直接走了? 馆驿工作人员道: “对了吕大夫,那位赵国李卿倒是留下了一封信,说若是大夫来了,就把信交给大夫。” 吕不韦闻言,顿时放心不少,脸上露出笑意,愉快的拿着信走了。 坐在马车中,吕不韦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李建坐在马车中,看着身后渐渐离去的咸阳城,心情也是有点复杂。 无论开头还是结局,都是以李建未曾设想的方式上演。 “和秦国合作,果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啊。” 李建自我吐槽了一句之后,躺在车厢中的软榻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秦国的意外败北,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李建也不例外。 他需要在回到邯郸之前,想出一个新的办法。 太子府中,赵姬斜倚在榻上,看着眼前的信,表情玩味。 “这个李建,玩完了就走?” “呵呵,还真不愧是做大事的男人,抛弃起女人来真是够狠心的呢。” 在赵姬的面前,那个看起来颇为沉静的中年男子轻声道: “大秦在新郑城的战败震动了整个世界,如今大秦内部同样也是一团混乱。” 赵姬吃吃的笑了起来。 “乱就乱吧,那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啊,只是一个想男人的轻浮女子而已呀——” “怎么会有人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呢?” 赵姬的笑声越来越大。 她弯下腰,笑出了眼泪。 李建选择了原路返回。 刚刚离开洛邑不久,李建见到了一支很特殊的军队。 一辆辆马车缓缓行驶而过,从马车里散发出一股咸鱼的臭味。 但仔细辨别,就能从咸鱼的臭味中分辨出一股更加难闻的味道。 那是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表情都很严肃。 护卫着这支车队的秦国士兵们许多身上也带着伤口,属于轻伤兵。 他们之中不少人一瘸一拐的从李建等人的面前经过,表情带着几分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李建甚至觉得,面前经过的不是一群士兵,而是一群行尸走肉。 在和这支运尸车队擦肩而过之后,使团的气氛一度变得颇为沉默。 直到晚上停下来吃饭时,韩非才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这些尸体,都是前线阵亡的秦军士兵吗?” 回答的人是乐乘: “不,他们大部分都是将军,或者是贵族、将门的子弟。” 马车虽然不少,但装个几百上千具尸体也就满了。 秦军在新郑战败,死的人数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这个答案明显让韩非有些愕然,过了好一会才道: “那寻常的士兵呢?” 乐乘耸了耸肩膀: “打了胜仗的,一般就地掩埋。” “若是败了,活着的人逃跑都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管死的人?” 韩非倒吸一口凉气,道: “那胜利者总得掩埋一下吧?” 乐乘哈哈笑了起来: “还是年轻啊,小韩。你以为乱葬岗怎么来的?” 韩非哑口无言。 李建在一旁啃着不知道乐乘从哪里弄来的野兔腿,随口说了一句。 “其实尸体还是要处理的,若是不处理的话就会有瘟疫的产生,这就是为何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这方面最典型的负面例子就是中世纪的西欧。 当时西欧各国征战不休,尸横遍野,导致瘟疫病毒爆发,传遍了整个西欧世界。 这就是让欧洲人至今仍旧闻风丧胆的“黑死病”。 短短数年间,整个欧洲因为黑死病而死去的人口将近三分之一,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 华夏王朝末期,也总是会有瘟疫爆发,同样也和战乱频仍导致尸体无人收殓,病毒随之诞生传播有关。 乐乘适时笑道: “我还记得年初打燕国的时候,就是因为瘟疫爆发,不然还能早半个月拿下武阳城呢。” 韩非听完,脸色更是苍白。 “不行,我必须要写封家书回去给家父,请他上书韩王,注重此事。” 看着转身就去找笔墨纸砚的韩非,李建和乐乘相视而笑。 李建笑道: “乐乘将军,你可不要吓唬年轻人。” 乐乘双手一摊: “他可比李卿还要大好几岁呢。” 两人的笑声越发响亮了。 或许在现代社会,中医并不如西医那般先进。 但在战国时期,则刚好是反过来的。 古代的华夏医者们很早就发现了这些卫生知识,并系统的总结出了一整套的卫生理论。 除去那些只会杀人的叛军,真正致力于统一的势力基本上不会让瘟疫发生。 春秋战国打到现在七八百年,若韩国中人连这点知识都不懂,那韩国早就被瘟疫灭国了。 乐乘看了一眼韩非的背影,道: “李卿难道就不担心,韩非将来会站在韩国那边,导致他对大赵的忠诚出问题吗?” 李建笑了起来。 “不会。”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名鸱鸮信使表情凝重,来到李建面前。 “家主,这是信陵君的人交给我们的信。” 李建微微惊讶。 “信陵君?” 拆开信件,信陵君魏无忌的字迹跃然纸上。 “一别数日,甚是想念。” “本侯将于巩城设宴,请李卿务必光临,有要事相谈。” 看着面前的这封信,李建默然片刻,将信纸放置火上,烧成灰烬。 “这个魏无忌,还真是……” “嘚瑟啊……” 150,李卿,你看我们魏国如何? 自从周平王东迁,洛邑成了周天子的都城后,缺少了关中封地的周天子就不怎么被诸侯们当回事了。 等到周桓王在繻葛之战中被郑庄公直接干碎,周王的威严彻底被踩在了郑国人的车轮下,轰轰烈烈的春秋战国大时代开启了。 大时代开启之后,历代周天子啥也没干,就这么默默的窝在洛邑为首的一小块平原之中,当起了缩头乌龟。 就算当了缩头乌龟,就算只有屁大点的地方,天子家的内讧也是少不了的。 经过多次纷争之后,周天子的封地又分成了两个小诸侯,分别是西周君和东周君。 信陵君魏无忌和赵国下卿李建的见面地点,就位于东周君曾经的封邑巩城。 能看得出来,巩城的所有者们已经竭尽全力的想要让这座城池拥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王族威严。 但很可惜的是,肉眼可见的贫穷让这座城池的上头除了一个大大的周天子徽记之外,就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东周君姬杰和信陵君站在一起,脸上满是奉承的笑容。 “信陵君此番大破秦军,实在是令人敬佩。” “姬杰不才,也愿为信陵君牵马执缰,征战沙场。” 听着东周君的话,信陵君只是微笑不言。 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晒下来,让人额头的汗珠不断的冒出。 东周君姬杰的身体原本就颇为肥胖,被太阳这么一晒就越发的苦不堪言,忍不住发出埋怨。 “这李建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区区一个下卿,居然让两位君候在这里等候他半天的时间!” 信陵君只是含笑不言。 终于,一名信陵君的护卫策马而来。 “君上,李卿到了!” 一支车队远远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东周君姬杰心中腹诽不已,但还是堆起笑容。 就连小小的魏国,姬杰也是不敢得罪。 更何况,是强大得足以和秦国争锋的赵国呢? 小国无外交,有的只是对任何大国时都必须送上的奴颜婢膝! 李建走下马车,笑呵呵的朝信陵君打招呼。 “多日不见,君候风采更盛往昔啊。” 信陵君同样也是满脸笑容,大步走上去,亲切的握住李建的手。 “李卿,多日不见,本侯甚是想念啊。” “来来,本侯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周君姬杰。” 李建看着面前的姬杰,露出了一个非常客套的笑容。 “原来是东周君,外臣李建,见过东周君。” 姬杰挤出了一个看起来极为真诚的笑容: “不敢不敢,小国鄙臣,怎么能当得起大国之卿的行礼呢?” “姬杰不才,已经在城里备下薄宴,还请信陵君和李卿务必闪光,给个薄面赴宴。” 李建和信陵君相视一笑,心想: “娘的,还是这些老牌贵族够虚伪。” “明明是宰人家东周君一顿,居然还要人家摆出一副尽地主之谊的模样。” 想到这里,李建再看向这肥头大耳的东周君,心中不免对他又多出几分可怜。 被迫当冤大头啊。 出于“饭不能白吃别人家的”这种朴素思想,李建拍了一下东周君的肩膀。 “君候啊,其实我有个建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把东周君吓了一跳,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赔笑道: “不知李卿有何高见,姬杰洗耳恭听。” 李建正色道: “东周之地,委实是太小了一些。” “秦国乃是虎狼之师,迟早要将此地鲸吞。” “你若是识趣,要么便在此刻献土于秦国,或许还能落个一官半职,颐养天年。” 听着李建的话,东周君直接呆滞。 “啊这?李卿,这这这……委实是难以办到啊。” 信陵君皱眉道: “李卿,东周君乃是周天子王族之后,秦国怎么能随意将其吞并呢?”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当年周朝初建,只有周天子可称王,其余都是诸侯。” “如今天下,六国和周天子并肩为王,连你信陵君都是王族之后。” “别说秦国了,就是你魏国得了机会,难道就不觊觎这洛邑和巩城之地了?” 信陵君哼了一声,缓缓说道: “多日不见,李卿这张嘴啊,还是如此的讨嫌。” 李建双手一摊: “彼此彼此,对了东周君,我话还没说完呢。” 东周君的脸庞早已经变成苦瓜,闻言无奈道: “还请李卿继续指教。” 李建看着东周君,认真的说道: “秦国人是不讲礼数的,若是巩城被秦国占据,东周君你这个爵位肯定是要永远和你说再见了。” “可你若愿意将巩城献给我们大赵的话,我必秉陈大王,让他保留你的东周君之爵位,让你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当我们赵国的东周君,不知你觉得如何?” 东周君闻言,顿时大为震惊。 细细一想,东周君竟又有些……怦然心动。 秦国的边境,如今就顶在洛邑和巩城边上。 这几十年来,秦国人在洛邑巩城之中那叫一个颐气指使,简直就把东周君当成奴才一般使唤。 对秦国人的秉性,东周君自认为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是一群贪得无厌,要吞掉全世界的恶狼! 若是真能献土于赵国,世世代代保留封侯之位…… 好,真的很好! 就在东周君开始眉飞色舞,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信陵君适时的咳嗽了一声。 “李卿,你是当我不存在了?” 东周君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下,瞬间变得清醒许多。 不仅仅是信陵君在,还有信陵君率领的数万大军,也在巩城之外不远处呢! 东周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李建道: “李卿的提议当然还是很有意思的,但是本侯嘛……咳咳,算了算了,多谢李卿好意。” 李建笑呵呵的拍了拍东周君的肩膀: “没事,我虽然没有数万大军,但我们赵国的军队,比起信陵君的魏军要强太多了。” “他们魏国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信陵君这下子就真的有点不爽了,语气都开始转冷,道: “李卿,你如果再和东周君在这里说三道四的话,这一次的宴会怕是就不能好好的吃下去了。” 李建看向信陵君,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态度: “不知信陵君这一次带来了几万兵马啊?” 信陵君表情平静: “八万魏军,五万韩军。” 李建啧啧有声: “十三万大军啊。” 李建回头看了一眼,包括乐乘在内,所有随从应该是一百三十二人。 十三万对一百三十二…… 李建哈哈一笑,阳光灿烂: “信陵君,你说得对,咱们不聊这个了,晦气,晦气!” “东周君啊,你以后可得好好的侍奉魏国和韩国,明白吗?” 东周君看着使劲拍打自己肩膀的李建,当然是只能连连点头。 巩城之中吃饭,菜肴先不说,就是各种器具摆在面前,就给人一种非常厚重的感觉。 虽说贵族们都是钟鸣鼎食,但这西周的钟鼎和战国的钟鼎,肯定还是大有不同。 李建看着面前极其精致,正在煮酒的鼎,不由笑道: “东周君啊,这鼎如此的精美,应该是周武王时期的古物了吧?” 东周君闻言楞了好几秒,才道: “不瞒李卿说,为了招待李卿,姬杰是特地让工匠加急铸造了一批全新的食具,就为了给李卿和信陵君使用呢。” 李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算了算了,和这个破落王族聊古董,他能懂吗? 李建重新笑了起来,和信陵君、东周君两人推杯换盏。 现场气氛极其热烈,充满了成年人的虚伪和客套。 终于,晚宴结束。 信陵君提出了出去走走的要求,李建自然是含笑应允。 东周君作为周天子分裂出来的小国,别的东西没有,派头是十足。 府邸中院子里的园子,那都是相当的大。 但也就一个大字,想要指望有什么精美的东西,不可能。 穷啊。 周天子都穷了几百年了,更何况东周君? 李建看着面前这空旷的园子,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这还不如种点菜呢。” 信陵君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卿莫非对农家之道也有研究?” 李建表情严肃: “从小我父亲就教导我,少喝酒,多吃菜。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信陵君顿时肃然起敬: “原来是令尊的教导,这倒是要铭记在心了。”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一处假山边上。 这假山的角落正好长出一支不知名的花儿,红艳艳的,在傍晚阳光的映照下依然不失光彩。 信陵君看着这朵花儿,驻足叹道: “这花承假山之重压却依然绽放,岂不是如今诸多小国的真实写照?” “恃强凌弱,终究也无法阻拦花儿的光彩。” 李建看着鲜花,沉吟片刻,伸手将花朵摘下。 “信陵君你看,它死了。” 信陵君被李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后勃然大怒。 “李卿,你怎么如此粗鲁,实在无礼,无礼之极!” 李建看着信陵君,淡淡的说道: “信陵君啊,这就是你的天真之处了。” “人又不是假山,你若是甘心当花儿的话,我一伸手,就能将你掐死。” 信陵君明显动了真火,双目之中闪动杀机: “李卿难道不觉得,眼下最可能死的是你自己吗?”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毫不示弱的盯着信陵君: “我?难道说,信陵君已经做好了被史书直言是魏国灭亡之罪人的准备了吗?” 两人目光对视,气氛极为凝重。 过了好一会,信陵君突然笑了起来。 “李卿言重了,魏赵两国乃是兄弟之国,你我二人更是朋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李建脸上笑容也是立刻浮现。 “信陵君说的实在是太对了,我个人对赵魏同盟抱有极大的好感,是绝对不容许其他国家破坏的。” 两人相视大笑,笑声激起几只飞鸟,扑棱棱的振翅离去。 笑完后,李建随手将红色小花丢在地上,两人继续前行。 信陵君看着红色的朝霞,悠悠的说道: “李卿啊,你说这天色如此无常,现在是红色,等会却又变成一片漆黑。” “就好像如今的大国,又怎知将来不会变成衰落的小国呢?” 李建非常诚恳的说道: “信陵君,当年诸侯国的制度尚且有所不足,所以只需要一次成功的改革,就能让弱国迅速变强。” “但如今所有尚存在世的国家,制度都已经进行过至少一次的改革,基本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了。” “就连战争的烈度,都已经是越来越强。就好像偌大个燕国,只需要一场战争的失败,就会立刻被赵齐两国灭亡。韩国若不是新郑之战的胜利,同样也会被秦国瞬间吞并。” “当今之世,弱国想要追赶上强国,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信陵君目光深邃的看着李建,道: “若是按照李卿的意思,莫非弱国就只能等死不成?” 李建闻言不由失笑,认真的反问了一句: “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就好像在历史上长平之战过后,秦国一家独大的时间里,其余的六大诸侯国,不也一样是在几十年里无可奈何的等待着灭亡的到来? 当强国和弱国之间的差距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等死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信陵君摇了摇头,道: “本侯并不这么想,大魏拥有着辉煌的历史和悠久的传承,我们不会眼睁睁的坐视灭亡之日的到来。” “更何况当今天下六国之中,大魏也并非最弱的那个国家,谁又能说将来的大魏不能存活下去呢?” 李建笑着看了一眼信陵君,没有继续开口说话。 信陵君毕竟是魏国王族,李建没必要让信陵君认同“魏国必然灭亡”这个观点,信陵君也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一点。 就在李建以为这一次的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信陵君又一次的开口了。 “其实这一次和李卿见面,主要是想和李卿商议一个事情。” 李建笑道: “君候但请直言。” 信陵君看着李建,沉声道: “本侯听说,李卿前些天在咸阳之中曾经向秦王提出过一个瓜分韩国的提议。” 李建闻言,心中微微有些吃惊。 即便是在秦国,此事也应该只是小部分核心层人物之中传播。 信陵君的情报网络这么神通广大,都能伸到秦国如此之深的地方去了? 李建不动声色的说道: “事关赵秦两国之间的外交,请恕李建不能透露任何情况。” 信陵君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哈哈一笑,道: “李卿可能误会了本侯的意思。” “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眼下秦国战败撤军,是断然没有可能继续和你们赵国一起瓜分韩国了。” “所以李卿……你看我们魏国如何?” 151,李建当时就震惊了 李建当时就震惊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信陵君,想要寻求一些对方可能只是开玩笑的证据。 但从信陵君非常严肃而认真的表情来看,这位大魏君候显然是真的想要和李建讨论这个问题。 李建深吸一口气,道: “信陵君,你承担得起这个背信弃义的罪名?” 如今的魏国可是和韩国并肩作战的,就眼下还有五万韩军在城外等待着信陵君的号令。 这个时候信陵君居然提出了瓜分韩国的提议,绝对是再标准不过的背信弃义了。 信陵君微微一笑,道: “承担不起。” 李建皱眉道: “那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信陵君正色道: “若是需要两国共分韩国,那事情肯定不是你我两人就能说了算的。” “必须要经过两国国君之间的会面,然后才能将事情给确定下来。” 李建沉吟半晌,道: “你就这么确定贵国大王会同意你的意见?” 信陵君微笑道: “这一点无需李卿操心,李卿只需要回到邯郸,然后说服贵国大王在下个月和吾王会盟便是。” “请李卿谨记,最好是趁着我们大魏军队还在韩国境内征战的时间点就开始发动计划。” “若是时间拖得太久,且不说我们会不会重蹈秦国的覆辙,齐国和楚国那边想必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就这么把韩国吞掉的。” 李建看着信陵君,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喻的。 这位魏国王子提出来的计划,是真正出乎了李建的意料之外。 魏国,竟然要取代秦国的位置,来成为那个吞掉韩国新郑地区的饕餮玩家? 李建定了定神,沉声道: “我要问几个问题。” 信陵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着对李建道: “还请李卿尽管问便是。” 李建看着信陵君,道: “魏国拿下了新郑,就会再度和秦国毗邻。” “难道贵国已经不害怕和秦国开战了吗?” 信陵君笑了起来。 “秦国,那不是本侯的手下败将吗?” “若只是王龁之流,那就算再来十个,本侯又有何所惧呢?” 看着一脸自信的信陵君,李建一时哑然。 还别说,这位信陵君和其他三公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打仗。 论到领兵才能,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够信陵君一个人打的。 真想要干碎信陵君,起码也得是四大名将的级别。 这么一想,李建突然又不怎么担心了。 我们赵国可是有廉颇加李牧呢。 一个打不过你,两个一起上,还怕你不成? 李建露出笑容: “所以信陵君其实是认同了我的看法,想要让魏国成为强国吗?” 信陵君呵呵一笑,非常坦然的点头。 “李卿之言,我虽不赞同,却又不得不承认,你是正确的。” “想要让国家强盛起来,无非两个办法。” “其一,激活国内的内在潜力,也就是通过制度改革,让国家的力量更强。” “但大魏如今已经不存在这种改革的潜力了。” “那就只能用另外一种办法,扩张!” “只要大魏的疆域变得更辽阔,人口变得更多,大魏自然也就变得更强了,不是么?” 看着信陵君坚定的眼神,李建一时无言。 所以说,这位信陵君在和李建接触了几次之后,终于成功的被李建改造成为一个强国论信奉者了? 李建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一个蝴蝶效应啊。 李建沉吟半晌,对着信陵君道: “君候的话,李建完全理解了。等我回去邯郸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向大王汇报此事。” “但此事究竟成与不成,还是需要大王的首肯,我现在是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答案的。” 信陵君微笑着,英俊的脸庞上闪动着光芒。 “我相信李卿的口才,以及赵国重臣们的智慧。” “李卿且去,我会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翌日,李建坐着马车,离开了巩城。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信陵君的警告,东周君直接称病,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之中。 这让李建的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若是能再东周君的心中多加几把火,说不定赵国这个飞地就真的成了。 巩城这个地方虽然小,但它位于黄河南岸,崤函通道以东,秦国和韩国的中间地带,战略意义可以说是绝佳。 李建继续一路向东。 在此期间,诸多情报也陆续传递到了李建的手上。 最重要的秦国方面,王龁在新郑城失败之后,已经率领残兵败将撤回了秦国河内。 原本派去和赵国争夺上党郡的那部分秦军,也已经撤回秦国河东郡。 至此,秦国全军撤退,这一次的灭韩之战,就以世人瞠目结舌的失败而告终。 再说赵国。 上党郡方向,廉颇所率领的赵军已经停止前进。 但廉颇并没有撤退出上党郡,只是就地驻扎,暂时就这么和韩国人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之中。 韩王为了防止赵军的进一步侵袭,七拼八凑出了五万兵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上党郡。 局势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但韩国和赵国依然还是表面上的盟友,两位国君的书信你来我往,称兄道弟,那叫一个亲热。 齐国方面,齐王被这久违的开疆拓土给弄得无比兴奋。 在获得了齐太后的许可之后,齐王的车驾十天前刚刚北上,准备去巡视新并入齐国的那半个燕国土地。 根据鸱鸮们获得的某些小道消息,齐王似乎希望在燕国宗庙之中做一件什么事情,而且还是比较尽兴的那种事情。 总之,齐国看起来不怎么想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中,尤其是在秦军已经败退出韩国国境的情况下。 楚国方面,也同样传来了新的消息。 被楚王扣押的赵国使者虞信,在秦军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终于被楚王释放了。 楚王显然对虞信非常的不满,释放之后立刻就把虞信赶出了楚国境内。 根据鸱鸮的情报来看,虞信似乎做了一件让楚王非常愤怒的事情。 但鸱鸮探知情报的渠道有限,眼下还无法探明究竟是什么事情。 李建捏着下巴,发出感慨。 “这个世界,还真是够奇妙的。” 三世为人,过去大部分的历史走向知识,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是全废了。 接下来的剧本如何,就得看李建自己去表演了。 又经过几天的赶路,邯郸城的轮廓终于又一次在李建的面前展现。 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李建长出一口气。 “回家啦。” 马车直入邯郸城门,一路来到李建家中。 看着面前的家门,李建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他知道,在这里,有一个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儿,正在等待着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李建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生母陈氏。 以及,陈氏怀中的一个小小襁褓。 没有其他的话语,李建走上前去,接过襁褓。 在襁褓之中,一个小小的女婴正在沉睡。 陈氏带着高兴,以及几分遗憾,对着李建说道: “可惜,是个女孩。” 在李建身后,众多家臣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对他们而言,自然更希望是个长子! 李建摇了摇头,看着襁褓中的女孩,目光充满怜爱。 他低下头来,给自己这一世的大女儿一个轻轻的吻。 “不,这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母亲。” “名字我都想好了。” “以后,就叫她——如意。” 李如意。 人生如意。 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祝愿。 至于儿子嘛…… 再生不就是了。 李建发自内心的高兴,让所有人都高兴了起来。 “对了,孩子妈妈呢?”李建问道。 “还在坐月子呢。儿啊,你得沐浴更衣了,才能去和她见面。免得从外面带了什么污秽回来,影响她将来继续生养。” 对于老母亲的叮嘱,李建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只能照办。 终于,在一番繁琐的程序过后,李建见到了蔺柔。 蔺柔还是那么温婉的笑着,对着李建道: “夫君,你回来了。” 看着蔺柔的俏脸,李建的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虚。 李建咳嗽一声,上前两步,轻轻握住蔺柔的手。 “夫人啊,为夫回来了,咱们的如意孩儿很好,长得随你,我很满意。” 蔺柔忍不住噗嗤一笑: “怎么,难道夫君不愿意孩子长得随你吗?” 李建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一本正经的说道: “男孩可以随我,女孩嘛,还是算了。” 赵王的旨意来得很快。 回家的第二天,李建才刚刚起床吃完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去大行官署那边处理这段时间拖延的公务,来自王宫的使者就已经到了。 “大王有命,请李卿速速进宫,参加廷议!” 李建坐着马车进宫,来到大殿之下。 沉吟片刻,李建并没有选择立刻登上台阶,而是驻足等待了一会。 很快,一辆马车到来,蔺相如走下了马车。 李建目光一亮,立刻走了上去。 “蔺卿,你来了。” 蔺相如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笑着对李建点头。 “李卿啊,老夫正好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两人并肩,拾级而上。 蔺相如对着李建道: “你出使秦国的经历,老夫也听说了一二,你感觉如何?” 李建耸了耸肩膀,露出几丝遗憾的表情: “其实我能看出来,秦王已经动心了,只可惜秦军不给力啊。” 蔺相如哈哈的笑了起来: “对那位秦王,你的评价呢?” 李建沉吟半晌,道: “非常的老辣,但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感觉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对付。” 蔺相如摇了摇头,道: “李卿,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建有些疑惑的看着蔺相如,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蔺相如正色道: “这一次你前往咸阳城,目的是为了和秦国合作,这一点秦王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是合作,那他无论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终究还是得留个底线。” “不然,将来诸侯谁还敢和秦国合作?” “反过来说,你若是抱着和秦王敌对的目标去咸阳城,那你所遭遇的一切,恐怕就要更加的……嗯,困难。” 李建停下脚步。 几秒钟后,李建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是真的有些低估那位了。” 蔺相如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过,你说的也未必就是错的。” “人老了,总是会变得糊涂一些的。就好像老夫,这几年的精力大不如前,做事情也更容易出错喽。” 李建笑了起来: “您呀,那可是老而弥坚,至少得再干个二十年呢。” 蔺相如也忍不住笑了: “二十年?真过了二十年,怕是老夫的骨灰都烂完喽。” 两人笑谈了几句,蔺相如突然轻声道: “最近你和齐国那边还有联系吗?” 李建楞了一下,道: “这个倒没有,也就是私底下让人送了一些礼物给后胜,维持一下关系这样。” 蔺相如点了点头,缓缓道: “齐国在燕地和都平君似乎闹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今日大王可能会提到此事,你要做好准备。” 李建立刻回过神来,有些惊讶: “难道说,齐赵同盟要瓦解?” 蔺相如发出了一声叹息。 “瓦解?若是处理不好的话,齐赵之间开战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李建这下子,是真的吃惊了。 怎么才出使个秦国回来,整个战国诸侯之间的关系就变化得如此剧烈呢? 都说女人善变,但就算是真让六个女人同台唱戏,怕是都没有这六国之间的关系变化这么快吧。 带着复杂的心情,李建跟随着蔺相如,走入了大殿之中。 这一次的廷议,从燕国班师凯旋的都平君田单,以及从楚国灰头土脸而回的虞信都在场。 唯一缺席的赵国重臣,是如今依旧领兵在韩国上党郡的廉颇大将军。 众人刚刚到齐,赵王就随之出现。 赵王表情非常的严肃,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同样严肃。 “诸卿,这一次,大赵可能要有真正的大麻烦了。” “寡人不是危言耸听,但你们要知道,这一次若是处理不好,大赵就要面临真正的灭国之危了!” 152,赵国面临的灭国之危 听到赵王的话之后,大殿的气氛瞬间有些紧张。 李建看着一本正经的赵王,脑海之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 “这家伙特么在逗我?” 作为一名出色的政客,李建表情严肃,认真倾听着赵王接下来的话。 但赵王却不说了。 在赵王的示意下,宦者令繆贤往前走了两步。 繆贤已经很老了,腰背都开始佝偻。 不知为何,赵王依然保留着对这位宦者令的信任。 繆贤咳嗽几声,随后开口道: “齐国在辽东的战事很不顺利,匡梁虽然成功的从朝鲜人手中夺取了襄平城,但齐国的推进也就直到襄平城为止了。” “东胡人似乎和箕子朝鲜达成了协定,不停的派出小股骑兵骚扰齐国人的补给,让匡梁无法继续进军。” “齐王派来使者,认为齐国所得少了一些,希望大赵能多让出一些土地给齐国,弥补损失。” 听到这里,赵国诸卿表情顿时发生变化。 平原君很不高兴的说道: “这些齐国人,未免也太过分了。自己没本事去夺取土地,居然想要我们大赵手里的肉?”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平原君。 伐燕之战明明是田单打的,保卫这一战的成果也该是田单最积极,怎么这位站出来了? 转念一想,好像派往燕地的官员中,平原君一脉数量最多…… 懂了。 保卫成果,没毛病。 田单也开口了。 “大王,齐赵之间的边界分割,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完成。” “如今齐王居然还拿这个来说事,实在是太过分了,必须要拒绝这种无理要求。” 赵国诸卿纷纷开口,意思大抵相同。 都吃到嘴里的肉了,还想要人吐出来,谁愿意? 燕国的蛋糕,在场的赵国诸卿那是每个人都实实在在分到手的。 就算是李建,同样也派出了十几名大小官吏,高高兴兴的去燕地诸郡上任。 这要是吐出去了,这些官吏回来跑李建哭诉,李建这个老大当的,岂不是很尴尬? 面对着一片反对之声,赵王的表情很淡定,显然早就已经想到。 赵王示意繆贤继续开口。 繆贤叹了一口气,道: “根据大赵在齐国之中的情报渠道,齐王曾经对某些心腹表示,如果大赵不愿意做出让步的话,齐国极有可能会选择和秦国联盟,向大赵开战!” 繆贤话音落下,在场的赵国诸卿顿时又是一惊。 齐国,那可是赵国如今最坚实的盟友啊。 若是齐国和秦国站在一起,正好对赵国形成了一个东西夹击之势。 那样的话,赵国就非常被动了。 田单沉吟片刻,道: “大王,臣听说齐国新上任的相邦后胜极度贪婪,若是我们用大笔钱财贿赂他,或许就能让后胜劝说齐王回心转意。” 赵王嘿了一声,道: “后胜此人,向来认钱不认人,出尔反尔,人品太差!” 对于后胜,赵王是有过阴影的。 之前,后胜就差点坑过赵国! 平原君道: “大王,总之先想办法稳住齐国。但不管怎么说,割地都是最后的选择。” 其他诸卿也纷纷表示类似的办法。 实在不行,可以考虑让一点地盘给齐国。 但在那之前,坚决不让。 赵王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情绪。 “繆贤,你继续给寡人说。” 李建闻言看向繆贤,心中不免好奇。 难道坏消息还不止齐国这一个? 繆贤看了一眼众人,缓缓的说道: “接下来的消息,是关于楚国的。” “由于一些原因,楚王和虞卿之间……产生了误会。” “若非是楚国令尹春申君在其中斡旋,怕是楚王如今已经发兵进攻我们了。” 众人闻言,不由脸上露出吃惊表情。 许多道目光看向虞信,都带着明显的探询之意。 究竟虞信在楚国搞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虞信并没有开口,而是默默的低下了头,脸上带着几分羞愧和无奈。 平原君迟疑片刻,忍不住道: “大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般不清不楚的,我们也没办法做出判断啊。” 繆贤显然是知情的,但繆贤的目光却落在赵王身上。 显然,这需要赵王的许可。 赵王的脸颊颤抖了几下,还是开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繆贤,你来说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繆贤终于开口。 虞信这一次前往楚国,是为了促成赵楚两国的同盟。 为了促成同盟,虞信在离开邯郸前就获得赵王的同意,要和楚国联姻。 到了陈城之后,楚王的态度是非常冷淡的,一度连虞信都没有接见。 虞信想方设法,总算是和楚国令尹春申君黄歇见了面。 通过春申君黄歇的劝说,楚王也改变了主意,见了虞信,同意了赵楚同盟以及联姻。 一切看起来都异常的美妙,当晚楚王设宴款待虞信,虞信心中高兴又被楚国君臣连番劝酒,顿时喝得大醉。 迷迷糊糊之间,虞信感觉到好像有女子投怀送抱,他自然也就按捺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和女子成了好事。 第二天一早,虞信还没醒来,楚王就带着几名楚国重臣破门而入。 虞信迷迷瞪瞪睁着醉眼醒来,被楚王劈头盖脸的痛骂一番,这才知道,枕边人居然就是那位原定和赵王联姻的楚国公主! 楚王大怒之下,就要当场杀了虞信。 幸得春申君黄歇苦苦相求,再加上赵国的实力摆在这里,最终只是将虞信投入大牢了事。 再后来,得知此事的赵王再度派出使者,带着赵王亲笔国书以及大批礼物前往陈城求情。 秦国围攻新郑的消息传来,楚国都城陈城距离新郑不过两百里,楚王顿感压力山大。 经过思考,出于抵抗死敌秦国的需要,楚王最终还是答应释放虞信。 释放虞信当天,正好秦国在新郑战败的消息传来。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事情会再生波折,但楚王还算信守承诺,还是这么让虞信给走了。 繆贤道: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在场赵国君臣听完,脸色都不由颇为古怪。 李建心中的情绪,那也是相当微妙。 还以为虞信在楚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合着搞半天,就睡了一个楚国女人? 不对。 考虑到这楚国女人乃是未出嫁的楚国公主,这事情确实也挺大的了。 按照正常的小说套路,不应该是虞信迎娶这位公主么? 看来楚王终究还是没有大度到这个程度嘛。 李建一边想着,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虞信。 虞信此刻的表情,那真是只恨没有一条地缝钻进去。 片刻的沉默后,蔺相如第一个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安静。 “若按照宦者令的陈述来看,虞卿怕是中了楚国之中某些人的设计。” 田单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的说道: “原本赵楚联盟已经达成,却在这个晚上虞卿搞出了这种事情。” “楚王既亲眼见到虞卿和楚国公主共处一室,那赵楚同盟自然从此告吹。” “此事绝非巧合,一定是有人设计虞卿和我们大赵。” 众卿纷纷点头,李建也不例外。 这事情背后的阴谋,可以说是过于明显了。 平原君表情阴冷,道: “如今齐王蠢蠢欲动,楚王又因此记恨上了我们,魏国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放眼观之,天下大国竟然都有可能和我们大赵敌对。” “若是处理不好,难保不会出现举世皆敌的恶劣情况。” “也难怪大王如此忧心了。” 田单摸着扳指,缓缓道: “听说在楚国境内有昭景屈三大家族,这三大家族和令尹春申君黄歇之间素来不和。” “既然虞卿是通过春申君的关系说服的楚王,那捣乱之人极有可能就是昭景屈三大家族。” 蔺相如赞同点头,道: “昭景屈三家和秦国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比较密切的,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虞信闻言,双目之中也是露出了愤恨。 刚刚被赵王拜为下卿,第一次出使,原本是想要大展宏图,却落进陷阱之中。 不但吃尽了苦头丢尽了脸面,更是险些性命不保。 若当真是昭景屈三家所为,那虞信杀了他们三族的心都有。 李建一直沉默,此刻也终于开口。 “秦王原本是同意了赵秦两国平分韩国的提议,但因为信陵君魏无忌率领魏韩联军在新郑之战中击败了秦将王龁,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秦国虽败,接下来若是有机会针对我们,秦王想必也是不会放过的。” 李建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很轻松的。 毕竟这一次的出使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归根结底和李建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能知道秦国居然会在新郑城外跌这么一个大跟头,被信陵君魏无忌干得碎成了渣。 赵王果然也没有任何想要追究李建责任的意思,点头对李建的话表示了赞同。 “李卿所言极是,原本这个平分韩国是我们绝佳的机会,但现在韩王反而是记恨上了我们。” “诸卿啊,纵观天下,我们大赵现在……怕是一个盟友都没有了。” 赵王说完这句话,大殿之中诸卿的表情都是相当复杂。 就在几个月前,齐国是赵国的铁杆盟友,魏国和韩国属于普通盟友,楚国是中立国家,只有秦国一家是赵国的死敌。 才这么点时间,齐国已经到了反目成仇的边缘,魏国也随时可能站在反赵的那边,韩国因为上党郡之事也和赵国离心离德,楚国更是因为虞信的幺蛾子基本翻脸。 六大战国,赵国居然无法从其他五国之中找到哪怕一个亲近的国家! 这种外交局势,绝对是糟透了。 也难怪赵王这么上火。 赵王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现在究竟要怎么办,诸卿给寡人提点建议。” 众人顿时陷入思考之中。 建议,好提。 大家都是老政客了,一拍大腿就有十个主意。 但臣子不是这么当的。 你的建议得有用,得能改变局势,得解决大王的问题。 不然的话,哪个大王愿意任用和提拔只会夸夸其谈的大臣? 但眼下这种局势,想要一下子提出改变困境的建议,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赵王等了好一会,忍不住看向田单。 田单不停摩挲着扳指,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赵王有些失望,又将目光看向平原君。 平原君正在和身旁的平阳君讨论着什么,两人看起来一时半刻不会得出成果。 赵王又将目光看向了蔺相如。 蔺相如抚摸着颌下白须,瞳孔失去焦距,显然还在出神之中。 赵王心中的怒火渐渐升腾。 这满殿群臣,平时都是被寡人倚为肱骨。 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连个主意都没有了? 时间渐渐过去,就在赵王脸上怒火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时候,李建开口了。 “大王,其实臣在归途之时,曾经和魏国信陵君见过一面。” “在这一次见面中,有一项提议得到了臣和信陵君两人的赞同。” “或许,这项提议对解决眼下大赵的困境,会有一定帮助。” 赵王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希望的神采,看向李建的目光也大有不同。 看看,什么叫模范臣子。 这才是真正的模范臣子嘛! 赵王忙道: “李卿,究竟信陵君和你说了什么,还不快快向寡人道来!” 李建道: “简单的说,信陵君希望魏国能取代秦国的地位,和我们大赵一起瓜分韩国。” 听完李建的话之后,在场的赵国君臣无不露出愕然的表情。 赵王吃惊的说道: “信陵君,不,魏王……竟然想要和寡人平分韩国?” 赵韩魏之间的关系,由于同出晋国的缘故,那是非常复杂的。 说是血浓于水吧,未免有些过度。 但若是以普通的外交关系来衡量这三国,又未免过于生分。 赵王自认为想要和秦国灭掉韩国的想法,已经属于相当背离三国关系的行为了。 没想到,魏国方面,竟也有同样的想法! 所以,大恶人也不知寡人一个嘛。 想到这里,赵王的心中突然放松了不少,某些隐隐约约的罪恶感更是散去许多。 李建点头道: “臣并没有答应信陵君此事,但臣也和他说了,若是大王同意的话,近期会考虑和魏王见一面,当面商谈此事。” 李建刚刚说完,突然有人开口。 “大王,这提议实在是愚蠢至极,万万不可!” 153,新的撕逼不可避免 一听到这句话,李建的眉头立刻就扬了起来。 搞事是吧。 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要搞事。 每次大家都没主意的时候你不开口,等到我有主意了,反对起来比谁都欢。 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老东西,居然要反对我? 李建定睛一看,目光立刻就锁定到了刚刚那个开口之人的身上。 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 看着田单,李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建和田单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比较和谐的。 像灭燕之战,就是双方一个在前线一个在后方,通力合作的典范。 这个时候田单突然跳出来反对李建,多少是让李建有些意外的。 赵王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点,皱眉道: “都平君,你为何要反对李卿的提议呢?” 田单正色道: “大王,如今我们刚刚吞并了燕国的领土,正在进行消化。” “此时若是开战,实在不智。” “况且韩国不亡,还能作为我们和秦国之间的缓冲。若是韩国亡了,那大赵随时都要面临秦国的直接威胁。” “与其灭亡韩国,获得上党郡那全是山区,无利可图的土地,不如让韩国继续充当我们大赵的屏障,才是上策。” 田单的话说完,赵王开始迟疑。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 赵王下意识的看向李建,李建一下就懂了。 既然反方辩友田单都已经陈述完毕,那正方第一辩手李建肯定是要开始反击了嘛。 李建同样也是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 “都平君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其实不然。” “据我所知,我们大赵已经派出了超过一千人的官员,去接受燕国的土地。” “与此同时,大赵内部也重新招募了一千人的官员,来填补之前官员们的空缺。” “也就是说,大赵内部如今是没有什么大规模官吏空缺的情况,大家都各在其位各谋其政。” “那还消化什么?完全都已经消化完毕了呀。” 田单直接打断了李建的话: “李卿,你这句话就不对了。” “难道我们的官员不需要在当地进行统治秩序的重建吗?” “要教授那些燕国人新的语言和文字,要对他们进行收税和征兵,这些就不需要投入了吗?” 李建哈哈一笑,反驳道: “我刚不是说了吗?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无论是教授新的语言和文字,还是收税征兵,这都是我们派到燕国领土上那一千名官员该做的事情,和大赵中枢有什么关系?” “大赵中枢需要负责的是全国的事情,要帮助大赵消化那些新征服的土地,是那一千名官员的责任!” “他们既然已经都到位了,我们就可以视为中枢这边已经完成任务。” “既然中枢已经完成任务,接着进行下一个任务,继续吞并韩国,又有何不可呢?” 李建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赵国诸卿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田单摇头道: “李卿,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行,老夫就算你可以继续夺取上党郡好了。” “那老夫再问你,如今大赵的扩张已经引起了四邻的警惕,若是再拿下上党郡的话,岂不是所有邻国都要把我们视为大敌了?” “到时候秦国带着魏、齐、楚三国来伐,我们就一个国家,怎么抵挡?” 田单话音落下,有人暗自点头。 赵王刚刚都说过了,赵国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盟友。 如果继续扩张,再吞掉半个韩国,那岂不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到时候,大家一起集合起来对付赵国,就真的是没救了。 李建晒然一笑。 “都平君啊,你这样的思维,其实还停留在弱者的身上。” “要我说,强者,从来就不需要什么盟友,只需要听话的小弟!”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强盛了这么多年,有过真正的盟友吗?” “别的不说,光是六国伐秦,这些年都组织了好几次,有用吗?” “为什么没用,因为秦国够强。够强,就不会害怕其他国家的抱团。” 田单冷冷的说道: “所以李卿觉得,我们现在已经能强到无视其他五国联合的地步了?” 从田单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觉得李建在扯犊子。 李建表情认真,严肃道: “首先,若是真的吞并了韩国,那就不是其他五国,只有四国了。” “其次,当年六国伐秦为什么失败,就是因为六国各怀鬼胎,谁也不敢在面对秦国的时候冲锋陷阵,只想着摘桃子。” “就算是将来其他四国真的想要讨伐我们,我们也完全可以像之前的秦国那样,各个击破!”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秦国才是现在最强的国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放着秦国这个最强的国家不去打,反而合伙来打第二强的大赵?” “都平君,你觉得其他国家的大王都是傻瓜吗?” 一个最朴素的外交知识是,老大和老二开片的时候,其他老三老四一般会暗中站在老二一边。 为什么不站在老大那边? 因为如果老大把老二干碎了,那就再也没有人能制约老大了。 没有人制约的老大,肯定会把老三、老四、老五……等等,所有人都给吃干抹净,全部嚼碎。 只有没脑子的傻子,才会帮助老大去打老二! 田单呵呵一笑,道: “李卿,你的这些想法,未免过于理想化了一些。” “当年五国伐齐之前,秦国和齐国并立,秦国的实力同样更强。” “那为什么,诸侯就是能一致讨伐齐国呢?” “老夫可以在这里告诉你答案,因为不是每一位大王都是聪明人,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会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说话!” 李建笑着拍手,道: “都平君这句话说得太对了。不是每一位大王都是聪明人,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会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说话。”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去说服这些大王,想办法让这些大臣站在我们赵国利益的角度说话。” “你看,作为华夏世界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办法去避免最被动的情况。” “而你,满脑子想的却是避战?不,避战不能为我们带来和平。” “只有不停的吞并其他国家的土地,不停消灭其他国家的敌人,才能最终为我们带来和平,你明白吗?” 李建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慷慨激昂,让在场的其他赵国君臣不由动容。 尤其是赵王,更是被李建说得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不停的吞并其他国家的土地,不停的消灭其他国家的敌人…… 听听。 听听这样的话! 实在是。 实在是太合赵王的胃口了! 年轻人,哪个不是满怀理想。 哪个不是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野心,哪个不想要征服这个世界? 这种话,对二十岁的赵王而言,简直就是琼浆甘露,是天籁之音! 赵王忍不住伸手拍案,赞道: “李卿之言,深得寡人之心也!” 赵王这突如其来的一开口,直接把田单给憋住了。 反驳吧,那岂不是等于反驳赵王? 田单足足憋了好一会,才道: “大王,事关重大,老臣还是认为不能轻易就下达定论。” 赵王挥了挥手,一脸的不以为然。 “寡人心中自然有数。李卿,你来说说,究竟和信陵君沟通到了什么地步?” 李建见状,心中顿时大定。 赵王都这个表态了,那不是基本稳了么? 李建道: “回大王,臣和信陵君基本上已经取得了共识,信陵君将会全力在魏国内部推动此事。” “而且,这一次魏国获得的可是新郑,那是韩国最为肥沃发达的一块土地。” “魏王若是不动心,那才是真的奇怪了呢。” 赵王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寡人都已经只要上党郡不要新郑了,他魏王如果还觉得不满意,那就过于奇怪了。” “这样吧,李卿你立刻派人去大梁城。” “告诉魏王,寡人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和他亲自见上一面,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 赵王直接就拍板,将这件事情给定了下来。 田单见状,心中顿时一沉,忍不住站了出来,再次表达了反对。 “大王,老臣还是觉得……”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田单。 “都平君,寡人知道你在灭燕之战中居功至伟,但你要搞清楚,大赵的大王可是寡人!” 田单直接被这句诛心之语给吓了一大跳,赶忙俯身认错不迭。 赵王冷冷的说道: “军国大事,寡人当然会找诸卿商议。但诸卿也要知道,真正能决定事情的人是谁!” “君是君,臣是臣,次序是绝对不能弄错的。” “要不然,就会出大问题!” 面对赵王的训斥,在场赵国诸卿纷纷躬身,表示大王说的对。 赵王这才真正算是满意了,哼了一声,对着李建道: “李卿,记得好好办事!” 李建笑道: “臣办事,大王尽管放心。” 赵王也哈哈笑了起来,感慨道: “这赵国之中,就是像李卿这样会办事的人太少,不然寡人也不至于这么累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 说完,赵王施施然的离开了。 从赵王欢快的脚步来看,今晚显然又是某个嫔妃的幸福之夜。 赵王离开之后,赵国诸卿自然也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李建和蔺相如并肩而行。 蔺相如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好,走几步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建赶忙扶住蔺相如,劝道: “蔺卿啊,你身体不好,今日为何不请假呢?” 蔺相如面露痛苦之色,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叹道: “如今大赵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诸多事务非常繁重,偏生大王又是个不喜欢处理小事的主。” “若是老夫不努力的话,这些事情还怎么能得到解决呢?” 李建闻言,心中不由微微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一辈子,蔺相如正好就是死在了长平之战后,秦军对邯郸的围困期间。 换算一下时间,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了啊。 李建深吸一口气,非常认真的劝说道: “蔺卿,你需要马上停止所有工作,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 由于有着联姻的这一层关系在,蔺相如可以说是李建如今关系最为紧密的盟友。 如果蔺相如这个时候去世,从各方面来说,都绝对是李建无法接受的。 蔺相如摇了摇头,正色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又不是要死了,既然还能做事,那自然就要继续做事下去。” 李建闻言,顿时无语。 不是,老爷爷,你是真的要死了,你知道不? 李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蔺相如给打断了。 “李卿啊,你这一次力主灭亡韩国,老夫可以理解你的想法。” “毕竟一件事情做到半路,突然被打断,确实是很让人不愉快的。” “但你可知道,此事若是要继续下去的话,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李建轻笑一声,道: “蔺卿,我是很尊敬你的,但这句话我就不敢苟同了。” “做事情总是有风险的,如果因为害怕风险而什么也不去做,最后就只能一事无成了。” 蔺相如还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一阵咳嗽甚至到了让一旁的李建都心惊肉跳的地步。 李建有一种感觉,就是蔺相如好像随时都能把心脏给咳出来! 李建赶紧帮蔺相如又是顺气又是拍背,足足折腾了好几分钟,总算是让蔺相如又一次的喘过气来。 蔺相如脸色苍白,叹了一口气。 “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李卿啊,过两天你来老夫府上,我们好好谈谈。” 李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蔺相如下了台阶,将蔺相如送上马车。 目送蔺相如的马车离去,李建的双目之中光芒闪烁。 “蔺卿……这是生病了啊。” “可是,究竟什么病呢,肺结核?” 这一刻,李建突然有些后悔,当年没穿越的时候怎么不去学医呢? 154,泼辣的赵国长公主 离开了王宫,李建并没有回家,而是前往大行官署。 出差这么多天,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很多挤压事务等待着李建的处理。 刚刚抵达大行官署,李建就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这让他不由皱起眉头,心中生出几分不满。 这才走了几天,连点规矩都没了? 但马上,李建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一名女子牵着一个孩童的手,就站在大行官署的面前。 虽然看不清女子的脸孔,但从她高挑的身材,以及窈窕有致的身躯就能知道,这绝对是一位美女。 几名官员站在女子身前,脸上都带着无奈的表情,似乎在和女子解释着什么。 女子提高了声调。 “既然你们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出来。” “李建呢?让他出来见我!” 李建闻言,又是一愣。 作为下卿,李建是名副其实的赵国重臣。 这女子居然如此随意的直呼李建之名,而且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等等,该不会是…… 李建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女人。 下一秒钟,他下意识的就想转身离开此地。 但就在此时,一名官员的目光和李建发生了接触。 随后,这名官员几乎是用得救的语气叫了起来。 “李卿回来了!” 李建身体瞬间顿了一下。 在听到官员的这句话后,女子也瞬间回头,看向李建。 这女子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明眸皓齿,端庄大方,眉目间带着几丝忧郁,以及掩饰不住的怒意。 她优雅的迈着步子,牵着身旁的小男孩来到李建的面前。 “你就是大行李建?” 李建微微点头,朝着对方拱手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女子冷冷的说道: “我乃大燕王后!” 这女子正是赵国长公主,数年前被嫁到燕国的燕后赵茹。 李建道: “世上已无燕国这个国家。” 赵茹勃然大怒,一巴掌朝着李建的脸扇来。 李建微微后退两步,让女子的手落了个空。 赵茹不依不饶,又上前再一巴掌。 李建忍无可忍,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公主,请不要继续胡闹下去!” 看着双目中爆发出寒芒的李建,赵茹芳心突然一颤,不由自主的感到一丝害怕。 李建的手犹如铁箍一般紧紧的箍着赵茹,让她感受到一阵疼痛。 赵茹怒道: “放手!” 李建将赵茹的手甩开,郑重的警告: “若是公主殿下继续这般撒泼,那臣只能让护卫把公主请出去了。” 赵茹恶狠狠的盯着李建,俏脸上满是寒霜,看起来恨不得将李建给吃掉。 李建毫无惧色,和赵茹对视。 嗯,这鼻子挺翘,嘴唇丰盈,睫毛长长细细,一眨一眨的。 真美啊。 还有这身高,怎么也得有一米七往上了吧? 都说北方人比南方人高,赵国已经算是华夏最北方的国家,但考虑到时代的因素,这位赵茹公主的身高也堪称鹤立鸡群了。 也不仅仅是身高,因为生育过的缘故,赵茹的身材显得相当的丰盈,前凸后翘,就连走路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的诱人风情。 赵茹突然没理由的感到一阵心虚,怒道: “你在看什么?” 李建微微一惊,将目光从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收回,表情重新恢复正常。 “公主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请随臣入内细说。” “但还请公主殿下注意,此地乃是大赵外交部门所在,每日不知多少外国使者前来。” “若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关系而导致大赵威仪在他国面前受损,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赵茹哼了一声,本想要说些什么,但目光接触到李建后,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 “那你还不带路!” 看着李建往前走去,赵茹低下身来,对着身旁的小男孩轻声道: “跟着母后来,不要害怕。” 小男孩缩了缩脑袋,有些拘谨的拉住了赵茹的手。 片刻后,在李建的办公房中,双方各自落座。 李建让人给赵茹和小男孩送上饮料糕点,目光在小男孩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李建心中清楚,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燕王在世间的最后一个直系血脉了。 说起来,给这小男孩的封侯名称好像还没定下来? 多半是个什么安乐公之类的。 赵茹表情变得温柔,将糕点喂给男孩。 这一刻,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母性的光辉。 李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片刻后,小男孩轻声道: “母后,我吃饱了。” 赵茹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转向李建。 房间中的气氛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不少。 李建平静开口: “不知公主殿下前来,所为何事呢?” 赵茹看着李建,沉声道: “我儿的行宫至今尚未修建,这是为何?” 李建闻言,顿时一愣。 在记忆之中搜索了一会,李建非常确定的开口: “公主殿下,臣并没有收到大王方面任何关于要修建新行宫的命令。” “况且我们大行也并不负责修建行宫,这方面的事情你应该去找蔺相如蔺卿。” 赵茹冷笑一声,道: “那我儿封侯的爵位呢,府邸呢,这些东西总是归你们大行所掌管的吧?” 李建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奏章,道: “臣刚刚看了一下,这是公主殿下所写的吧。” 赵茹坦然道: “正是。若非你们大行官署迟迟不肯落实待遇,我又怎么可能如此低三下四,跑到这里来恳求!” 李建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大白天的带着儿子直接堵门骂街,你管这叫做“低三下四的上门恳求”?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外臣并不是推卸责任,但还请公主殿下知道,必须要得到大王的命令,我们大行这边才能落实诸项政策。” 这位燕后赵茹说起来其实也挺惨的。 在燕国灭亡之后,燕王直接纵火,想要把她们两母子烧死在王宫之中。 好在赵军统帅都平君田单嗅觉灵敏,赵军入城的第一时间就直接冲向王宫,紧要关头将两母子给救了下来。 救下来之后两母子被送回赵国邯郸,路上传来燕王父子暴毙的消息,赵茹所生的这个小男孩正式成为了唯一的燕国王族直系血脉。 按照正常的惯例,回到邯郸之后赵王就会给这个小男孩封一个君候的爵位,让他负责祭祀燕国王族宗庙,事情也就到此结束。 但赵茹不知为何,在进宫时和赵王大吵了一架。 亲姐弟吵架也就算了,据说还动手砸了东西,把赵王的寝殿都砸了个稀碎。 赵王一怒之下,直接把赵茹两母子晾了起来。 封侯也没有,待遇也没有,反正就是什么也都没有,直到今天。 作为大行,李建对这些事情当然是心知肚明。 但说实话,这关李建屁事? 所以李建也没放在心上,一大堆国家大事都操心不过来呢,谁管这孤儿寡母的? 直到今天,这位大长腿公主带着儿子闹上了门。 李建想到这里,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道她要来,那今天干脆回家陪老婆孩子算了,还上什么班啊。 果然,摸鱼才是王道,摸鱼就是省事! 听到李建的回答之后,赵茹俏脸上再度升腾起了怒火。 “赵丹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是他的姐姐,他竟然用那种态度对我?” “若是父王和母后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狠狠责罚他这个逆子的!” 李建听着,大感头疼。 这位可是赵王的亲姐姐,她的事情就是帝王家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到赵王,还涉及到燕国的破事? 李建咳嗽一声,道: “公主殿下,你的意思臣明白了,臣马上就上奏章给大王禀明此事。” “但究竟要如何处理,还是得看大王的旨意,然后臣才能遵命行事。” 赵茹凤目之中流露出极为不满的表情,对李建道: “你就不能体恤一下我们孤儿寡母吗?” 体恤啥,我怎么体恤,帮你养儿子吗? 李建心中无奈,只想早点送走这位祖宗。 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呢。 李建想了想,道: “这样吧,我先让下面的官员安排一下,尽量在大行职权的范围内帮助公主和这位殿下改善一下。” “公主觉得这样可以吗?” 赵茹哼了一声,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满意,皱着眉头道: “那你可得快一些,明白吗?” 李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点头应是。 赵茹站了起来,突然对着身边的小男孩道: “王儿,你去门口等一下为娘。” 小男孩明显有些迟疑。 赵茹秀眉一皱: “嗯?” 小男孩立刻去了门外。 李建看着这一幕,心中开始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赵茹转身看向李建。 随后,她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直接朝着李建落了下来。 李建大吃一惊,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一声轻响,匕首扎在了李建面前的桌案上。 赵茹俏脸上带着寒霜,冷冷的对着李建说道: “李卿,我们母子已经一无所有了。” “赵丹以为他是征服者,所以就能对我们母子为所欲为。” “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母子的背后是无数燕国子民。” “若是逼急了,那将来总有一天,燕国的子民们会像这把匕首一样,把你们赵国的统治给彻底推翻!” “你,明白了吗?” 李建看着面前的赵茹,表情变幻。 赵茹伸手,正准备拔出匕首。 突然,赵茹的手被李建抓住。 下一秒钟,赵茹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 一阵翻滚和挣扎。 李建骑在赵茹的身上,将不停踢腿的赵茹按在地上。 李建脸上明显带着怒意。 “公主殿下,你这一次太过分了!” 李建是真的生气了。 这女人简直和疯子一样,动不动就拔刀。 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 赵茹发现挣扎也无法脱离李建的控制,突然高声大呼了起来。 “非礼,非礼啊!” 李建吃了一惊,无奈只能起身,放开对赵茹的控制。 突然,李建的目光一凝。 方才两人一番近身缠斗,让赵茹的衣服松了不少。 一眼过去,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全看到了。 用波涛已经不足以形容。 简直是滔天巨浪啊! 这规模,实在是前所未见。 赵茹头发凌乱,看起来不但没有减损美丽,竟又增添几分风情。 她一双俏目死死的盯着李建,冷声道: “想不到堂堂赵国大行,既然也是个色欲熏心之徒!” 李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公主殿下,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李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先把匕首夺下来,确保安全。 没想到赵茹反抗如此激烈,才搞到现在这种局面。 赵茹甩下一个白眼。 “你等着,我迟早告诉赵丹,让他废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赵茹怒气冲冲,迈着长腿,牵着儿子的手离开了。 李建坐在房间之中,看着这对母子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扶额。 “这都什么破事啊……” 毛遂的脸庞突然从门口处探出,表情玩味。 “家主放心,臣都安排妥当了,绝对没有人发现刚才的事情。” 李建: “……毛遂,你这个表情,是不是有点问题?” 毛遂顿时一脸正气凛然。 “家主这是什么话,臣对家主的忠诚是绝无问题的。” 李建挥了挥手,示意这个八卦精赶紧滚蛋。 毛遂嘿嘿一笑,离开前不忘提醒一句。 “家主,这个女人可碰不得啊。” 李建直接瞪了毛遂一眼。 “怎么,我就这么饥不择食,见到一个女子就想要一个吗?” 毛遂摇头道: “那自然不是,家主雄才大略,挑选女子的眼光也是极高。” “目前而言,家主的女人无一不是当世极品,实在是羡煞他人。” 李建一听,心情顿时好了一点。 这才像话嘛。 毛遂表情随后又变得认真: “但恕臣直言,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容貌同样也是绝美,更兼有王后的端庄气质,就连撒泼之时都显出几分诱人风情,实在是人间尤物。” “所以家主若是看上了长公主,臣也……” 李建突然笑了起来,非常和蔼的打断了毛遂的话: “所以,刚刚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毛遂顿时语塞,支支吾吾。 “这个,啊哈哈,家主,臣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毛遂,你别走,过来,我和你好好聊聊!” 李建的吼声响彻大行官署。 155,李建色诱龙阳君? 公主母子的事情对于李建而言,只不过是平日工作生活里的一点小插曲。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把主要精力投入了真正的大事之中。 赵王和魏王的又一次会盟。 这次会盟,关系着赵国和魏国瓜分韩国之事究竟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作为会盟的主导者之一,李建当然非常上心。 魏国方面给出的信号也非常积极,很快就同意了和赵王相会。 经过双方协商,会盟地点定在赵国中牟。 两天后,赵王车驾就浩浩荡荡的出发,朝着中牟而去。 邯郸距离中牟并不远,仅仅三天时间,车驾就已经抵达。 李建自然是随行的赵国重臣之一。 骑在马上,李建环首四顾,看着身前身后犹如一条长龙般的赵军,心中也是感慨。 “咱们这位赵王,是真喜欢讲究排场啊。” 为了这一次的会盟,赵王居然出动了整整五万赵军! 也不是没有大臣对此表示反对,毕竟现在已经是夏天,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秋收。 本来廉颇就已经带了十万在上党郡那边了,再加上燕国境内还有几万占领军。 如今再来五万去中牟,这肯定是会影响秋收的。 但赵王直接就无视了这些意见。 对于这位赵王而言,排场才是最重要的。 少收点粮食,那算什么事? 寡人就是要扬我大赵国威! 国家威仪,这么大一个理由砸下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这让赵王又一次体验到了一言九鼎的快感。 李建目光远眺,在视线的尽头,山峦起伏的中央,一座城市于群山中若隐若现。 那就是赵国曾经的都城,中牟。 众所周知,赵氏原本的封地是在晋阳,位于太行山的西北部。 隔着一整座太行山,想要逐鹿中原实在太难。 崇山峻岭几百里,出山都要一个月。 等赵军赶到中原,人家仗都打完了,这还怎么玩? 于是赵国就将都城迁到了太行山东侧。 但赵国人也担心,迁到了中原之后会不会被中原诸侯暴打,最后不得不狼狈退回晋阳? 思前想后,赵国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迁到中牟。 中牟位于太行山的东南端,往东就是黄河中下游平原,往西就是上党,一出兵就是中原。 最关键的是,在中牟城随时可以沿着太行山跑路,回归晋阳城。 直到几十年后,赵国真正在中原站稳了脚跟,这才将都城从中牟迁移出来,换到了地势更平坦,更加适合发展商业贸易的邯郸。 正是因为这段历史,所以赵国对中牟的建设主要是以军事防御为主。 与其说这里是一座都城,倒不如说是一座军事要塞。 高耸的城墙,三面环山的地形。 就连进城的道路,都是从低到高,蜿蜒数千米的大缓坡。 缓坡两侧,是高低不一的山头,极其适合守军的防御。 可以想见,如果是在战争时期,敌军单单想要冲上这段大缓坡抵达城墙之下,就要付出无数的性命。 李建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个地方—— 简直太适合用来做监狱了。 劫狱是压根不可能的,逃跑的难度也是难如登天。 只是,用来囚禁谁好呢? 李建眼珠子一转,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赵王车驾抵达的第二天,魏王的车驾也到了。 魏王带来了两万兵马。 考虑到魏无忌如今还带着十万魏军在韩国境内磨蹭的现实,魏王身边的这支兵马数量也足以说明魏国对本次会议的重视。 出于对扩张领土的热切,两位大王在第一时间就举行了会面。 这一次会面是完全私人性质的,只有赵王和魏王,其他所有臣子都不得入内。 李建站在宫殿之外,百无聊赖。 突然,一阵香气传来,吸引了李建的注意力。 李建目光顺着香气来源的方向移动,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魏国龙阳君身上。 这位龙阳君,以女性的目光来看,显得比较的中性,阴柔。 以李建男性的目光来看,就是那种娘娘腔。 嗯,很俊俏的娘娘腔。 这副皮囊,也难怪魏王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在历史上都留下“龙阳之好”这么一个成语。 龙阳君注意到了李建的眼神,笑着朝李建点了点头。 这一笑,他的阴柔气质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李建哈哈一笑,同样点头致意。 龙阳君突然开口道: “李卿,听说你曾经和信陵君有过几次会面?” 他的嗓音也同样阴柔,听起来有些奇怪。 李建点头道: “正是,不知龙阳君有何指教?” 龙阳君道: “你觉得信陵君这个人如何?” 龙阳君话音落下,在场数名赵、魏重臣顿时齐刷刷的转过头来。 李建咳嗽一声,道: “信陵君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龙阳君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李建看着龙阳君这模样,也是无语。 这魏王男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突然,砰的一声响从大殿之中传来。 众人同时一惊,目光转向大殿。 没过几秒钟,魏王怒气冲冲的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 “我们走!” 魏王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带着魏国大臣们离开。 李建见状,心中微微吃惊。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一旁的相邦田单沉声道: “诸卿,随我进去看看大王。” 李建跟随着几名同僚走进大殿之中,看到了一脸怒容的赵王。 还没等李建等人开口询问,赵王就非常不高兴的开口了。 “这个魏王,还真会狮子大开口,真是欺人太甚!” 随后,赵王便将整个事情的原委道来。 双王会谈,一开始还是相当融洽的。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被大国们(主要是秦国)给欺压了太多次的缘故,魏王表现出了非常强的扩张欲望。 能获得韩国新郑周围的大片膏腴之地,无疑对魏国的实力有一个巨大的增幅。 随后,两人就兴致勃勃的拿出了地图,开始划分双方的疆域。 赵国得到上党郡,魏国得到新郑平原,这个大方针双王都是认可的。 但具体到了某座城池的划分时,双王之间就开始互不相让。 这座城池就是野王城。 李建听着赵王的讲述,目光投向了野王城。 野王城,位于黄河以北,黄河支流少水以南,属韩国上党郡管辖。 这座城池的重要之处在于,它扼守着太行山南部两条陉道,太行陉和轵关陉的南侧出口。 如果魏国占据了野王城,那么赵军想要从太行山之中南下,就会被野王城所阻挡,迎头撞一个大包。 如果是赵国获得了野王城,那么赵军进可利用野王城随时南下渡河进取中原,退可利用野王城来固守太行山南侧的上党地区,可说是非常主动。 田单道: “所以魏王不愿意将野王城让出?” 赵王愤愤的说道: “正是如此。明明这野王城乃是位于大河以北,又是上党郡辖地,他魏王凭什么要野王城?” “若不是寡人脾气好,非给他这个贪婪之徒两巴掌不可。” 赵王的意气之语并没有让众臣提起什么注意力,所有人都皱起眉头,思考起对策来。 李建第一个开口了。 “大王,野王城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臣认为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让步。” 本来么,赵国只拿到上党郡这片山区,虽然在军事上是大赚特赚,但在经济上来说就是很亏的。 除了山还是山,平白消耗统治成本,却收不起多少税。 如果再把野王城让出去,那就是亏上加亏。 其他诸卿也纷纷开口,基本上和李建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 最有外交经验的蔺相如摸着胡须,缓缓说道: “大王,此事其实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老臣觉得,咱们可以派出几名大臣,去和魏国那边的大臣接触下。” “若是能通过那些大臣们的劝说来让魏王改变主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赵王相当不爽的说道: “他不改主意又怎么样?最多寡人连上党也不要了,反正寡人刚刚得到了半个燕国!” 说是这么说,但赵王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诸卿都来说说,谁去和魏国方面接触比较合适。” 李建心中第一个想要推荐的就是蔺相如。 但想到蔺相如已经生病,李建又有些迟疑。 突然,思考中的李建若有所感。 一抬头,李建发现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让李建顿时生出了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还没等李建开口,赵王就已经率先说话了。 “李卿啊,你是年轻人,口才也好,这个任务就你来最合适了。” “魏王不是带了一个男宠过来么,就是那个龙阳君。” “寡人可是听说了,魏王对这个龙阳君,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啊。” “你去和他接触一下,争取通过龙阳君来说服魏王,解决这个问题!” 听着赵王的话,李建顿时无语。 不是吧,这种任务一定要找上我吗? 李建有心想要推辞,话到嘴边,还是乖乖闭上嘴巴。 事情很明显,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李建,就算推辞也完全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明白了,臣这就回去准备一下。” 这一次的小会到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李建在和其他大臣分开的时候,总觉得其他人的目光相当怪异。 这种目光怎么说呢,就好像他们感觉李建是在去色诱龙阳君一样。 甚至,李建还从某几个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羡慕。 羡慕? 李建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羡慕这种情绪! 仔细一想,好像这个时代,不,几乎每一个时代的贵族们都有喜好男风的存在。 所以这些家伙干嘛不毛遂自荐呢? …… 李建让人给龙阳君送去了拜帖。 出乎意料,龙阳君答应得相当痛快。 第二天中午,李建就和龙阳君一起用餐。 这位龙阳君,不但人带着阴柔的气息,就连吃起饭来也是阴阴柔柔的,非常的有那种温婉的感觉。 这让面对着龙阳君的李建总有一种错觉,自己似乎是在泰国旅游…… 李建咳嗽一声,对着龙阳君道: “君候应该也知道,昨日贵国大王和吾王之间的争执了吧?” 龙阳君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竹著。 “李卿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李建点头,正色道: “信陵君的大军还在等待着我们的答案,相信早日达成共识是你我两国之间的意愿。” 龙阳君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并未给这位君候增添什么男子汉气概,反而让他变得有些……娇媚? 龙阳君看了一眼李建,道: “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了,我想要再问一次李卿,你对信陵君的观感如何?” 李建沉吟片刻,认真的说道: “坦白说,我不是很喜欢信陵君。” 龙阳君追问道: “为何?” 李建道: “因为他长得真的比我帅一点。” 龙阳君楞了一下,随后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几乎断过气去。 李建看着龙阳君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嘀咕。 有这么好笑吗? 片刻过后,龙阳君终于缓了过来。 他面带笑意,对着李建说道: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 龙阳君笑着对李建说道: “若是要我帮你们赵国劝说大王,可以。”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需要李卿答应我。” 李建点头道: “请龙阳君但说无妨,我会禀报大王,相信大王是愿意答应的。” 龙阳君表情严肃,摇头道: “不,李卿误会了。这个条件是需要你答应,并非贵国大王。” 李建闻言,内心顿时微微一跳。 这位龙阳君,不会提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条件吧。 李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还请龙阳君直言。” 龙阳君眯起眼睛看着李建,似乎要将李建整个人完全看透。 良久之后,龙阳君缓缓开口。 “若是有一天,信陵君魏无忌在魏国无处容身,那他应该就会前往赵国。” 李建点头表示认可。 信陵君的姐姐嫁给了赵国平原君赵胜,有这层关系在,赵国确实是信陵君离开魏国之后的最佳选择。 龙阳君笑了笑,道: “而我的要求就是,如果信陵君真的去了赵国,那李卿就要保证,他永远无法活着离开赵国的土地!” 龙阳君说话时,阴柔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无比的杀机。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任由魏王予取予求的男宠,而是一条在阴影中吐出信子,随时都可能会暴起伤人的毒蛇! 李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龙阳君,郑重开口。 “成交。” 156,李建当面斥魏王 龙阳君得到李建的保证之后,顿时露出了笑容。 “李卿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信陵君吗?” 李建哈哈一笑,道: “龙阳君想要杀一个人,自然有龙阳君的理由。” “但对我来说,只要能办成这件吾王交托的事情就足够了。” 龙阳君和信陵君之间的恩怨,李建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反正魏国以后都是要灭掉的,那信陵君作为魏国的大忠臣,也不可能独活。 从这个角度来说,信陵君早在李建的必杀名单之上了。 龙阳君松了一口气,笑道: “我就知道,李卿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这一次的饮宴,宾主尽兴而散。 李建出来,立刻就去找了蔺相如。 蔺相如的病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距离房间还有十几米,李建就已经听到了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 李建叹了一口气: “蔺卿,你真的应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蔺相如摇了摇头: “如今正是大赵的关键时刻,老夫怎么可能放心在这种时候休息?” 有些时候对工作太执着,可能也是会害死人的。 还没等李建继续开口,蔺相如就道: “你和龙阳君的会谈如何了?” “看你没在他那过夜,不会是失败了吧?” 李建表情僵硬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说道: “蔺卿,这个笑话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蔺相如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就是成功了?” 李建点头,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如实的告知了蔺相如。 蔺相如摸着胡须,道: “没想到魏国之中的政治斗争已经激烈到了这般地步。” “也罢,他们争他们的,将来的事情我们将来再说。” “既然已经成功,那你明日就去向大王报喜吧。” 都平君田单坐在房间之中,他的面前是乐乘。 乐乘有些忧虑的说道: “君上,李建的口才上佳,这一次让他去说服龙阳君,岂不是白给他一份功劳?” 乐乘和李建的交情当然还是有的,但乐乘毕竟是田单这一派的人。 田单淡淡的开口说道: “龙阳君可不是一般人,想要说服这种人,口才未必有用。” 乐乘闻言,表情顿时变得古怪。 “这李建,总不能出卖色相吧?” 田单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不过,为了达成目标出卖色相的人也还真不少。” 乐乘摸了摸下巴,道: “若是李建不成功的话,那这一次的双王会就无疾而终了。” “如此一来,君候的话应该就能被大王所采用。” 田单嗯了一声,平静的说道: “李卿毕竟是年轻人,有冲劲,敢打敢拼,是好事。” “但眼下的局面,大赵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此时再继续扩张,就是找死!” 田单的话中,充满了成熟智慧者的自信。 他已经开始期待着李建失败的时刻了。 毕竟,在过去那么多次交锋里,田单还真的没有赢过李建。 翌日。 赵王还是很关注这件事情的,早早就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 “李卿啊,你和龙阳君那边究竟谈得如何了?” 看着迫不及待的赵王,李建露出笑容。 “臣不辱使命,已经说服了龙阳君。” “龙阳君说了,他会尽力劝说魏王,将整个韩国上党郡的辖地都交给我们大赵。” 在听到李建这句话之后,赵王顿时喜上眉梢。 “好,实在是太好了。” “李卿啊,寡人就知道,你是个能为寡人分忧的臣子!” 田单闻言,不由面露失望表情。 他是真的没想到,李建居然能成功。 虞信在一边也是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 “龙阳君就没有其他条件吗?” 李建看向虞信,微微一笑。 “我向龙阳君阐明新郑对魏国的重要性,他很清楚只要得到新郑就能让魏国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提出别的条件呢?” 龙阳君的条件,李建当然不可能傻到在这里当众说出来。 别忘了,赵国重臣之中可是还有一个信陵君的姐夫呢。 赵王心情大好,笑道: “今天晚上,寡人和魏王还会有一次晚宴,究竟事情成与不成,就看今晚了。” “诸卿啊,你们都要做好准备,今晚是你们表现的机会!” 宴会如期举行。 作为两国大王以及诸多重臣齐聚的宴会,规格是非常高的。 跳舞的舞姬们也同样是非常的漂亮,李建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些舞姬们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思绪顿时飘飞。 嗯,赵姬跳的比她们好多了…… 说起来,这些舞姬虽然也有大长腿,但比起那位赵国长公主赵茹的腿,好像又少了点端庄大方的气质。 等等,我怎么突然想到赵茹? 李建顿时警醒,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舞姬身上。 舞姬们非常的卖力,对于她们来说,如果能被在场的某个大人物看上,那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别人不谈,赵王自己倒是看得心驰神往,连连击节赞叹不已。 酒香,肉香和女子的体香混合在一起,让大殿之中有一股奇异的味道。 酒过三巡,舞姬们纷纷退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谈正事的时候到了。 赵王举起酒杯,笑着对魏王说道: “这一次两国之间的合作,寡人还是希望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的,不知道魏王觉得如何?” 魏王同样也举起了酒杯,微笑着点头,做出了回应。 “赵王所言极是。虽然说我们在一些小问题上有所分歧,但是寡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确实有合作的必要。” 两位大王这么一开口,就等于是给接下来的会谈定了调子,气氛顿时就跟着缓和了下来。 在场的大家都明白两位大王的意思,分赃当然还是要分的,只不过呢就是看谁分的多,谁分的少的问题。 魏王开口说道: “关于之前赵王所说的野王城的事情,寡人思考了一番,觉得确实是可以让给赵国。” 听到这里赵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很显然李建对龙阳君的劝说起到了效果,这个枕头风吹的还是非常有用的。 但魏王接下来所说的话,又让赵王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楚国人好像得到了一些什么风声。” “寡人刚刚得到消息,楚国人派出使者去了寡人的大梁城。” “楚国人要求寡人必须要在半个月之内从韩国退兵,不然的话,楚王可能就要发兵进攻魏国了。” “所以寡人希望,赵国能够帮助魏国解决这个难题。” 听到魏王的话之后,大殿之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这个消息对于赵国君臣来说,确实是有些猝不及防。 赵王的脸色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在场其他的赵国大臣。 显然这位年轻的大王此时是很需要大臣们帮助他出一个主意的。 蔺相如反应很快,立刻就开口说道: “其实魏王也不需要担忧这件事情。” “这一次我们两国联合起来,楚国应该知道他如果进攻魏国,那就等于是对我们赵国开战。” “楚王的胆量应该还没有大到这种地步,所以请大王只管放心,只要暂时地拖一下楚国使者,等到韩国彻底灭亡之后,楚国也就只能接受这个既定事实了。” 魏王在听到了蔺相如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确实缓和了一些,但马上又随之摇头。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呢,寡人的心中总还是不太放心的。” “寡人是在想,如果赵国能派出一部分的军队在楚国边境帮忙戒备一下,或许就会好很多,不知道赵王怎么觉得呢?” 赵国君臣对视一眼,这才明白了魏王的真实用意。 说白了,魏王就是希望赵国能派出军队帮助魏国守卫一下。 要是楚国真的发兵进入魏国边境,赵国的军队也要和魏国军队一起抵挡楚国的进攻。 李建听到这里,心中也暗自思索了起来。 这个提议究竟会不会被接受呢? 想了想之后,李建觉得赵王接受这个提议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是因为赵国的军队如今有很大一部分集中在了燕国当占领军维持秩序,另外一部分则集中在了上党郡的方向。 如果再抽调兵力去帮助魏国戒备楚国的进攻,那么赵国恐怕连守卫边境的兵力都不足了。 赵国毕竟还没有强大到能够三线开战的地步。 果然下一刻赵王的话也验证了李建的判断。 “既然魏王都已经开口了,那寡人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样吧,寡人会派出1万兵马,去帮助魏国戒备楚国的进攻,不知魏王觉得如何?” 赵王这种说法虽然很委婉,但其实和拒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年头打仗动不动都是10万兵马起步,区区1万兵马,其实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果然魏王在听到了赵王的这番话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赵王这是什么意思?区区1万兵马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 “至少要有5万兵马来帮助我们防守,不然的话寡人觉得这件事情就很难继续下去。” 听着魏王这几乎是用威胁语气说出来的话,赵王的脸色都变了。 赵王也是一个年轻气盛的人,他哪里经历过这种被人接二连三威胁要求让步的情形。 这一怒之下,赵王就想要直接翻脸了。 还没等赵王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魏王这番话实在是太过于无理取闹了一些,令人发笑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就吃了一惊。 究竟是谁敢在这样的场合,用如此嘲讽的语气对魏王说话呢?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部都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刚刚这番话正是从李建的口中说出来的。 魏王脸色同样也是大变,顿时就充满了怒火,非常不爽的看着李建。 “李卿,你刚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魏王拱了拱手,非常从容的开口了。 “大王的心态就不对,要知道这一次我们针对韩国的行动是贵我两国共同进行的,并非我们赵国一个国家独立完成。” “说起来,我们赵国其实获得的也就是一个贫瘠的山区上党郡,而贵国所获得的反而是韩国之中最为精华和富庶的新郑地区。” “按照大王的意思,脏活累活都是我们赵国去干,最后获得地盘最少的也是我们赵国。” “大王觉得这样合理吗?” 魏王表情顿时一滞,哼了一声,道: “那又如何?如果没有寡人的合作,难道赵国就能获得上党郡了吗?” 赵王见状,眉头顿时越发皱起。 这个魏王,仗着赵国只能和魏国合作,就一副吃定赵国的表情,实在是让人非常的不爽啊。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王,你这话为何如此天真?” “那我想要反问大王一句,如果不是我们赵国的话,大王你这辈子有希望能获得新郑这种富庶之地吗?” “恕我直言,怕是大王连想都不敢想吧。” 魏王脸色又变了。 这一次,李建还真的是说中了魏王的痛处。 如果不是有赵国当靠山的话,魏国如今连对外发动战争都不敢,更别提什么夺取他国领土的事情了。 李建盯着魏王,淡淡的说道: “对于我们赵国来说,上党郡就算这一次无法获得,大不了下一次再想办法,发动一场新的战争就是。” “而对于大王来说,这很有可能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如果大王这种时候连一点风险都不敢冒,什么事情都只能寄托在我们赵国身上的话,那魏国恐怕是永远也无法强大起来了。” 李建的话犹如尖刀一般,狠狠的扎进了魏王的心中。 在场的魏国大臣们面面相觑,有心想要反驳李建,但又说不出口。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魏王太过于狮子大开口了,本来就是不占理。 魏王脸色阴晴不定,赵王那边却是心中畅快不已。 对,就是这么怼。 狠狠的怼! 一时间,赵王大有把李建引为知己之感。 李建上前一步,逼视着魏王。 “大王,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究竟是要一辈子当一个被秦、齐、楚强邻欺压的小国,还是奋力一搏,争取成为和其他诸侯并立的大国强国?” “一切,都在大王的一念之间!” 157,两路齐动手 李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王身上。 究竟这一次赵魏两国是否能够合作,全在这位魏王的一念之间。 魏王沉吟,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良久,魏王抬头看向李建,然后目光慢慢转向赵王。 “赵王啊,你真的有一位好臣子。” “寡人同意了。” “上党郡所有地盘尽归赵国所有,即日起,你我两国一同出兵,瓜分韩国!”、 魏王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 听到魏王的话,众人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纷纷露出笑容。 赵王同样也笑了起来,而且是在场众人之中笑得最开心的一个。 “好,非常好!” “魏王,为了我们的合作,且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起杯中美酒。 “饮胜!” 美酒入喉,众多舞姬再度上殿,袅袅婷婷,舞姿曼妙。 赵王看得双目放光,不由对魏王轻声耳语几句。 魏王顿时大笑起来。 “赵王放心吧,今晚就给你安排三个,够不够?” 赵王哈哈大笑: “魏王,寡人就知道你够意思!” 李建微笑着,和身旁的蔺相如聊天。 蔺相如摸着胡须,感慨道: “李建啊,你方才直言斥责魏王的模样,突然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的渑池之会。” 李建笑道: “我可没有拿着酒杯对准魏王的脑袋。” 蔺相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年秦王咄咄逼人,那是敌国之间的盟会。” “如今魏王虽然也不怎么请愿让步,但毕竟是盟友间的纠纷。” “两相比较,自然是不需要拿什么东西来做武器了。” 两人正谈笑间,突然有人走到了李建的面前。 “李卿,本侯敬你一杯。” 李建抬头一看,顿时微微一愣。 这个敬酒的不是别人,乃是魏王的男宠,魏国龙阳君。 大殿之中虽然依旧一片热闹,但不少人暗中都投来的目光,饶有兴致。 李建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和龙阳君喝了一杯。 龙阳君笑吟吟的对着李建说道: “李卿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龙阳君特意抬高了声调,这下子,整座大殿都听到了。 就连赵王都一脸惊讶的看了李建和龙阳君一眼,随后若有所思。 李建心中顿时无语。 这龙阳君,还真是…… 表面上,李建依然还是不动声色,笑着说道: “龙阳君说笑了,既然是答应了君候的事情,李建是一定会做到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建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些投过来的目光中,不少顿时就变得八卦了起来。 这些人啊,还真是闲的没事干…… 龙阳君大有深意的看着李建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建坐下来,一旁蔺相如的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不会真的出卖了色相吧?” 看着同样也一脸八卦的蔺相如,李建非常直接了当的翻了个白眼。 “在下性别男,爱好女!” 总而言之,这场宴会就这么愉快的结束了。 第二天,赵王和魏王两人在高台上进行了歃血为盟。 整个仪式非常的隆重。 在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看来,这就是赵国和魏国又一次的重申了双方之间的盟约。 但事实上,两波信使已经急速离开此地。 一路朝着上党郡去,通知赵国大将军廉颇。 另外一路则朝着韩国境内而去,通知魏国信陵君魏无忌。 这两位将会在得到通知之后第一时间动手,吞并韩国! 上党郡,屯留城外。 这座城池位于上党郡北部的上党盆地中,是上党郡的郡守府所在地,也是整座上党郡之中最大的城市。 十万赵军驻扎在此地,已经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按照常理来说,赵国和韩国是盟国。 那么赵军这支盟军驻扎,屯留城方面不说热烈欢迎,应该也会有所表示。 但事实是,现在明明大白天,屯留城面向赵军的这一侧却紧紧的关闭着。 甚至,在城墙之上还有不少身影时不时的探头,警惕的注视着赵军大营。 这种感觉,显然让很多赵军将士们非常的不爽。 “大将军,咱们直接杀进屯留城,给这些不开眼的韩国人一点颜色看看吧!” “就是啊大将军,反正咱们本来也是来接手上党郡的。” 面对提出这些要求的赵国将军,廉颇的反应也很直接。 他直接把所有这么提议的赵国将军都打了一顿军棍。 “军国大事,那是需要大王来决定的。” “军队征战,那是需要老夫来决定的。” “尔等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别跑来老夫面前指手画脚的,找打!” 这一顿打后,众人果然安分了下来。 廉颇很有闲情逸致,甚至鼓捣起了业余爱好。 在大营的面前有一条小河,营中众人每日都能看到廉颇带着几名亲卫,在河边钓鱼。 廉颇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河面。 突然,这位老将军一声大喝,猛的将手中的鱼竿一拉。 竹制的鱼竿瞬间就弯曲出了一个惊人的弧度,河面之中也开始翻腾。 廉颇大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上钩,岂有让你逃脱的道理!” 一只鱼儿被拉出水面,摇头摆尾,落在了河岸边上。 亲卫们立刻上前,用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鱼篓装上,不忘恭维一番。 “大将军威武!” “这可是今天的第一条,开门红呀大将军!” 廉颇心情甚好,哈哈大笑。 “有一就有二,快快,给老夫把饵装上,老夫今天就要在这里解决一日餐食!” 突然,廉颇若有所觉,抬头往后方看去。 一名年轻将军脚步匆匆,来到廉颇身边,朝着廉颇行礼。 “廉胜见过大将军,邯郸有急令至,还请大将军一观。” 廉胜,廉颇之子! 廉颇表情一肃,顺手丢掉鱼竿,拿起这份军令,拆掉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廉颇的脸上露出笑容。 “等你好久了……” “快,立刻传召诸将,到中军帐议事!” 屯留城的城墙之上,一道身影默默的注视着廉颇离去。 “快,去禀报郡守。” 郡守府中,一名中年韩国男子正奋笔疾书。 他颌下八字小胡颇为显眼,正是韩国上党郡郡守冯亭。 下属急匆匆走了进来,道: “郡守,刚刚廉颇似乎得了什么情报,急急忙忙的入营去了。” 冯亭猛然抬头,表情变得凝重。 “传令下去,让城墙那边必须戒备起来!” 城墙上,收到了冯亭命令的韩国士兵们却嘻嘻哈哈,不以为然。 “这都第几次了?” “咱们这位郡守大人啊,就是紧张过头了。” “对对对,每次廉颇一进大营,他就赶紧让人来传令戒备。” “廉颇还不能吃喝拉撒了?” 冯亭并不知道,在城墙之上,他的属下们因为上演过太多次狼来了的故事,早就已经彻底放松懈怠了。 但马上,事情的演变就让这些韩国人笑不出来了。 大批的赵军浩浩荡荡的出营,朝着南方急速而去。 从数量上来看,规模至少在万人以上。 冯亭被惊动,直接来到了城墙上。 看着赵军南下的一幕,冯亭脸色大变,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快,紧锁四门,赵军马上就要开启攻城了!” 冯亭的话应验了。 赵军兵分两路,一支赵军在南下的同时,另外一支赵军也同样出营,将屯留城团团包围。 廉颇立于站在车上,表情悠闲的询问着身旁的赵国将军们。 “这城里有多少守军?” “回大将军的话,城里大约有五千韩国守军。” “咱们的攻城器械都准备好了?” “回大将军的话,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工匠们造出足够的攻城器械了。” 廉颇呵呵的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 “给老夫打,打他丫的!” 无数赵军将士杀声如雷,犹如汹涌的潮水,狠狠的扑向了屯留城。 新郑城外,魏军大营。 魏军主将信陵君魏无忌静静的坐在帅帐之中,对着棋盘左右互搏。 棋盘上,黑子占据四角,白子则在中路围出巨大空间。 黑子局面落后,正主动挑事,四处突击。 而白子同样也不甘示弱,想要将打进来的黑子全歼屠龙。 双方一路从棋盘左侧纠缠到右侧,任何一方行差踏错,都会导致满盘皆输。 一阵脚步声响起,满头花白头发的侯赢走了进来。 “君上,大王那边的命令到了,我们可以开始进攻新郑了!” 信陵君握着棋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留了一下。 下一刻,棋盘直接被掀翻了。 信陵君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那还等什么?” 韩国新任相邦张平坐在马车上,心事重重的朝着不远处的魏军大营而去。 张平的脑海之中,回荡着半个时辰前他和韩王的君臣对话。 “张卿啊,秦军都已经撤退这么多日,魏军为何还不走,是否对寡人和韩国有所图谋啊?” “大王多虑了,魏国乃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盟友,信陵君的仁义之名更是天下皆知,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那张卿你说说,这魏军和赵军如今依然停留在寡人的国土上,究竟是何道理呢?” “臣觉得,或许是魏国人和赵国人想要一些好处。” “好处?秦国人都败退了,寡人和韩国又一次给魏国赵国当了盾牌,难道他们还不满意!” “大王,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臣的意思是,或许大王可以考虑割让几座城池给这两国,以换取这两国的退兵。” “真是岂有此理,寡人没有割让城池给敌人秦国,却要割让城池给盟友?” “大王,形势如此,不得不为啊。” “……也罢,那你就赶紧去和魏无忌谈谈,给他几座城池,打发他赶紧滚出寡人的国土!” 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张平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已经抵达魏国中军帐。 走进大帐之中,张平看到了满脸笑意的信陵君。 “张卿来了,请坐吧。” 不知为何,张平总感觉信陵君今天的笑容有些怪异。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张平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番寒暄,张平主动开口道: “听说贵国大王最近和赵王会盟,商谈如何抵抗秦国入侵的事情?” 张平原本是想要通过这个话题来切入,然后引导到信陵君退兵的事情上。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信陵君接下来的回答如此的出乎意料。 信陵君笑呵呵的说道: “张卿误会了,其实这一次吾王和赵王的会盟,是为了商量如何瓜分韩国的。” 张平直接愣住了,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信陵君,你……” 信陵君的笑容越发的明显了。 “张卿啊,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既然本侯能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就证明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从今日开始,赵魏两国将会彻底瓜分韩国。” “张卿,本侯在此诚邀你加入魏国,那样的话本侯可以请大王也封你为君候,如何?” 张平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连连摆手: “不不不,信陵君,韩魏两国数百年的情谊,你不能……” 信陵君打断了张平的话: “张卿啊,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只能请你暂时在本侯这里做客了。” “不过你放心吧,等明日本侯把新郑打下来,到时候再好好的和你商谈效忠魏国的事情。” 张平瞪大了眼睛: “信陵君,你……” 张平终于醒悟过来,朝着门口狂奔而去。 一只脚突然伸出,直接将张平绊了一个狗吃屎。 还没等张平回过神来,他已经被牢牢的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信陵君愉快的声音又一次的在张平的耳边响起了。 “张卿,本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你有充足的时间好好思考,究竟要不要给你们张氏家族选择一个新的发展之路。” 张平被带了下去,随后是众多魏军将领鱼贯而入。 信陵君坐在上首,悠悠的开口道: “所有人立刻集合部队,夺取新郑!” “车兵先出发,抢占城门,为其他部队入城守好通道。” 魏军将领们闻言,先是振奋,随后又有人提出疑问。 “君候,韩军看到我们进攻就会关闭城门的吧,车兵应该来不及夺取城门。” 信陵君哈哈大笑了起来。 “难道本侯坐在这里,每天除了下棋就什么事都没干吗?” “尽管冲,在城门处自然有人接应尔等便是!” 158,白起出山,齐王享乐 回归邯郸的路上,赵王显得非常高兴。 对于这一次的功臣李建,赵王直接就叫上了马车,君臣两人促膝长谈。 “李卿啊,你说这一次,寡人真的能吞并韩国吗?” 李建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 “大王请放心吧,这一次两路大军突然发动,吞并韩国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李建的猜测还真不是过度乐观。 和秦国不同,赵国、魏国与韩国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 紧密到什么地步呢? 一个赵国人,他前往秦国的话可能听不懂秦国语言,需要用周王朝时期的官方语言“雅语”才能沟通。 但如果这个赵国人前往韩国或者魏国,那么他和任何人交流沟通都是毫无压力的。 赵韩魏三国同出晋国这个事情,让三国在语言和文字上的差别非常的小,到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赵国和魏国一起图谋韩国的时候,无论是情报还是手段上,都有太多可以利用的点。 更何况,这一次赵军和魏军都已经进入到韩国境内。 赵王还是有些担心。 “你说,如果韩国人真的能守住,等到其他国家的援军抵达呢?” 无论是齐国、楚国或者秦国,肯定都不会允许赵国和魏国就这么把韩国吞并。 若是韩国被攻击的消息传来,这三国应该都会第一时间派出兵马阻止赵魏两国。 因此这一次赵魏两国的行动,是必须要兵贵神速的。 李建胸有成竹,笑道: “这一点,还请大王相信廉颇大将军和信陵君魏无忌的领兵水平。” 廉颇屯兵于上党郡城屯留城之外,魏无忌大兵驻扎在韩国都城新郑城外。 这几乎就是把刀已经架在了韩国人的脖子上。 确实,无论屯留还是新郑,都还有城墙作为保护。 但赵魏两国这一次的行动,已经节省了召集兵马,进军都城这么一个过程。 少了这个过程,其他国家就来不及有时间反应。 李建说到这里,不由笑道: “如果说事情当真会出什么意外的话,臣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赵王皱眉道: “什么可能?” 李建道: “那就是赵魏两国之中,有人故意提前将消息泄露出去。” “这样的话,可能就会有其他国家提前获得风声,于是就提前发兵援救。”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家才能够来得及援救韩国。” 赵王听到这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听李卿这么一说,寡人就放心了。” 李建走下赵王的马车,抬头正好对上了虞信的目光。 虞信的表情是相当复杂的。 在虞信看来,原本李建的这种恩宠,应该全是属于他的! 只可惜,在楚国行差踏错。 一步错,步步错。 李建非常友好的和虞信打起了招呼。 “虞卿,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虞信的脸颊明显颤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是啊是啊。” 看着李建出风头,很多人的心中都非常的不爽! 咸阳城。 深夜,秦王宫之中十分安静,只有时不时宫廷侍卫们巡逻的脚步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宫廷的寂静。 “快,禀报大王,十万火急的情报!” 很快,秦王嬴稷披着衣裳起床。 看着面前的情报,饶是这位秦王早已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也依然不由脸色一变。 “好一个赵国,好一个魏国!” 秦王表情变得极度的阴冷。 “既然想取代寡人的地位,将韩国给吞并?” “魏无忌啊魏无忌,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来人,速速召集诸卿,寡人要马上议事!” 深夜时分的议事,在秦国之中是绝少见的。 匆匆赶来的秦国诸卿,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疲倦。 这本该是他们睡得最熟的时间点。 但在秦王将情报告知他们之后,这些秦国诸卿同样也是炸开了锅。 太子安国君嬴柱怒不可遏,高声道: “这个魏国,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就是一场小胜,竟然让他们猖狂到这个地步?” 应候范睢同样也是表情阴冷,开口道: “大王,必须要想办法给魏国和赵国一个教训。” “不然事情传出去的话,大秦和大王的颜面何存?” 秦王哼了一声,苍老的脸庞上满是冷厉的光芒。 “此事不需要尔等提醒,寡人心中自然有数。” “来人,传武安君白起上殿!” 听到秦王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大殿门口。 一个人影就从那里走了进来,从黑暗中走进了灯火照耀之处。 他身材瘦削,甚至显得有些矮小。 他五官平平无奇,只有一双眼睛长得颇为特别,眼珠子里似乎有两个瞳孔,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黑色的君候冠顶在他的头上,紫色的系带从颌下而过,显得很是扎眼。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秦国军神,武安君白起! 白起走到大殿正中央,朝着秦王恭敬行礼。 “臣白起,见过大王。” 白起的出现,给在场的秦国诸卿冲击是非常大的。 尤其是秦国相邦,应候范睢。 所有人都知道,白起是上一任秦国相邦魏冉一手提拔起来的。 范睢踩着魏冉的尸体上位之后,第一个打压的就是白起。 白起功勋实在卓著,已经到了杀死白起就会引发军队震动的地步。 不然的话,范睢早就已经进言秦王,让秦王把白起给杀掉! 即便杀不死白起,范睢还是成功的进言秦王,解除了白起的军权,让白起赋闲在家。 没想到,如今秦王又把这支大秦猛虎给放了出来。 这是否意味着,秦王已经对范睢非常不满了呢? 范睢脑海之中,突然又想起了李建的那句话。 “应候啊,你现在就应该为将来的自己想想后路了!” 范睢深吸一口气,袍袖之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秦王高居王位之上,淡然开口。 “白起,你可知寡人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白起身体微微一顿,恭敬说道: “臣不知。但只要大王有命,臣必定竭力而为。” 秦王大笑了起来。 “很好。” “王龁战败,你应该已经知晓。” 白起道: “臣知晓。” 秦王道: “寡人若是让你领兵出征,你觉得你会重蹈王龁覆辙吗?” 白起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笑容。 “若是大王让臣领兵出征,臣必取十万敌军人头,以回报大王之信任。” 秦王放声大笑了起来。 声音响亮,震动四方,就连栖息在宫廷檐壁下的鸟儿,都扑棱棱的飞了起来。 “很好。” “寡人给你半个月时间,你给寡人拿出一个东进中原的计划。” “这一次,寡人不允许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 白起双目之中露出光芒,毕恭毕敬的说道: “喏!” 蓟都。 曾经的燕国王宫,在经历了战火之后,多少显得有些残破。 但总体而言,这里的大部分建筑,依然得到了良好的保存。 齐王坐在王宫主殿的最上首,脸上满是笑意。 “燕王的王座,哈哈哈!” 曾经燕王的王座,如今已经成为了齐王的战利品。 数十年前,燕国大将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齐王的爷爷齐湣王被杀,父亲齐襄王改名换姓跑到莒城当了一个下人。 齐国一度只剩下莒城和即墨两座城池,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若非田单逆天改命,齐国早就已经灭亡。 齐燕之间,那是真正的深仇大恨! 如今,齐王终于成功复仇。 从今往后,世界上再没有燕国这个国家。 父祖之仇,由齐王亲手了结! 一阵脚步声响起,后胜满脸笑容,带着一群女子走了进来。 齐王目光越过后胜,落在这群女子身上。 女子们明显是得到过嘱咐的,分成了左右两行。 左边的都是少女,最小的大约十四五岁,最大的应该也就二十左右。 右边的则是妇人,最年轻的也超过了二十岁,更大一些的三四十也有。 后胜笑呵呵的来到齐王面前,轻声道: “按照大王的嘱咐,所有被俘虏的燕国宗室女子,以及燕王的妃子们都在这里了。” “对了,还有一些是燕国原先的高官之妻,也都在此地。” “大王喜欢哪些,就让她们给大王侍寝!” 齐王心中欢喜,站了起来,走到这群女子面前。 女子们完全不敢抬头。 齐王伸手,勾起一名少女的下巴,淡淡道: “你叫何名,什么身份?” 少女娇丽的面容上满是恐惧和惊慌,颤声道: “小女子名、名唤姬蓉,乃是燕王,啊,是燕国公主。” 齐王看着这位燕国公主姬蓉犹如小白兔一般惊慌的表情,内心之中某些阴暗情绪突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姬蓉,你可还有姊妹亲人在场?” 姬蓉忙道: “有,有我姐姐和母亲都在。” 顺着姬蓉的手指,齐王看到了一名容貌颇为俏丽的二十来岁少妇,以及一名完全成熟的四十岁妇人。 齐王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了起来。 “那今夜,就由尔母女三人侍寝寡人吧!” “罢了,何必等到今夜?” “走,尔等三人,现在就随寡人去后殿!” 后胜站在原地,含笑看着齐王搂着三名女子走入后殿。 对于后胜而言,让齐王玩得开心,就是他的宗旨!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一点都不重要。 后胜朝着其余女子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好好呆着,明日再来给大王挑选!” 女子们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没被齐王挑中,至少清白还有保障。 但旋即,这些女子们心中又不免凄苦。 既然已经沦为了亡国奴,这清白……又能保持到几时呢? 想到这里,女子们之中,不由响起了啜泣的声音。 女子们刚刚离去,齐国大司马匡梁急匆匆的走入大殿之中。 后胜皮笑肉不笑,直接将匡梁拦住: “大司马,大王现在正忙着呢,你不要进去打扰大王。” 匡梁闻言不由一愣,随后非常急切的说道: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大王,是关系到赵国和韩国的大事!” 后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别说是什么赵国和韩国,就是天塌下来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去打扰大王!” 两人目光交错,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四溅。 片刻后,匡梁有些无奈,只好将手中的情报交出。 “那就请后卿等会将这份紧急军情交给大王吧。” 后胜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大司马果然明智。” 看着匡梁无奈离去的身影,后胜哼了一声。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莽夫,也敢成天跑来大王面前邀功!” 后胜一边嘀咕,一边拆开情报。 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后胜,在读完情报之后顿时脸色一变。 “赵国人居然这么大胆?” 后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幕场景。 那是在半个月前,后胜正准备从临淄城中跟随齐王车驾出发前往蓟都。 一天晚上,突然有人出示了印信,随后十辆马车就悄悄的驶进了后胜的府邸之中。 这些马车里装满了黄金、白银以及各种珠宝,琳琅满目。 饶是后胜这样以贪婪著称之人,也被这些东西给晃花了眼睛,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后胜有些结巴。 来人微笑着给出了回答。 “这是大赵给后卿的一些礼物,若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碰到一些对大赵不利的流言,还请后卿在齐王面前担待一二。” 当时的后胜还不是很明白赵国人的想法,但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担待…… 能担待吗? 后胜深吸了一口气,仔细了回想了一下那十辆马车之中的财宝经过清点后的价值。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能。 太能了! 后胜转头,直接进了后殿。 “大王,大王!” 女子的惊呼声响起,随后是齐王非常不高兴的声音。 “没看到寡人正忙着吗?” 后胜的声音还在继续: “大王,这里有一份来自赵国的紧急军情,还请大王……” 齐王愤怒的打断了后胜的话。 “寡人不管什么狗屁紧急军情,给寡人滚出去,自己和匡梁商量去,不要再来打扰寡人!” 后胜唯唯诺诺的退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门口,后胜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赵王,李卿……我已经对得起你们那十辆马车的财富,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159,韩国将亡,李建求医 回到邯郸后,众多军情纷至沓来。 首先,也是最让赵国君臣振奋的一条。 屯留城被攻破了! 屯留城中虽然号称五万兵马,但大部分其实都是韩王强行拉来的壮丁,连盔甲和武器都装备不齐全的那种。 真正用来守卫的,只有上党郡守冯亭手中的五千韩军。 这五千韩军殊死抵抗,给赵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但他们数量毕竟有限,战斗力也远不如赵军。 在三日的血战过后,赵军终于攻破了屯留城,并在当天晚些时间彻底掌控了这座城池。 韩国上党郡郡守冯亭被包围之后,不得不率领残部向廉颇投降。 于此同时,廉颇分兵的另外一路已经沿着太行山的陉道南下,进入了长平地区。 长平地区都是崇山峻岭,分布着众多的部落。 这些部落是曾经的夷狄和戎族,后来被晋国所征服,从此成为晋国韩氏的封地至今。 当赵军挥师杀来,这些部落之中小部分选择了拼死抵抗,大部分部落则直接改旗易帜,向赵国投降。 赵军一路朝着南方疾进,目标——野王城! 只要再拿下野王城,那么赵军就能完全实现既定目标。 总言而之,形势一片大好。 于此同时,魏国方面也同样传来了捷报。 驻扎在新郑城外的信陵君魏无忌,突然率军对新郑发动了突袭。 根据赵国情报系统,以及李建个人的鸱鸮信使们进行的情报汇总,李建大概得出了战争的来龙去脉。 新郑城中,韩军对魏军当然是有所警惕的。 但由于魏军一个月前才在新郑城外帮助韩军杀退了秦军,所以这种警惕也相对有限。 信陵君就是趁着这种情况,悄悄的派出了一部分魏军士兵,提前乔装混入了城池之中。 时间一到,信陵君立刻发出信号,城池之中的这部分魏军立刻就集合起来,朝着城门猛攻。 韩军压根没想到攻击竟然是来自于城内,猝不及防之下,就被魏军这支奇兵给夺取了城门。 接下来的情节就简单了,魏军沿着城门蜂拥入城,韩军一片混乱,被魏军大杀一通,直接崩盘。 韩王让人紧闭宫门,想要顽抗到最后一刻。 但就在此时,韩国相邦张平反水,宫门侍卫之中的张氏族人哗变,直接打开宫门。 当天晚上,魏军进入宫城,整座新郑城正式宣告陷落。 随后,信陵君立刻拿了韩王的玉玺,通报新郑附近的所有城池,要求他们投降魏国。 至于究竟有哪些城池投降了魏国,目前还有待进一步的情报确认。 李建放下情报,长出一口气,露出笑容。 “这样的话,韩国基本上是拿下了。” 坐在李建面前的是蔺相如。 这位赵国上卿的脸色还是非常的憔悴,但脸上的喜悦是完全掩饰不住的。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蔺相如笑呵呵的说道: “就算是魏军那边没办法搞定新郑,反正只要我们拿下了上党郡,也就足够了。” 李建闻言,也是笑着点头。 说白了,赵国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上党郡。 只要能拿到上党郡,韩国灭不灭亡,对赵国而言都无关痛痒。 韩国,只不过是如今剩下来的六大诸侯之中最弱的一个国家罢了。 区区两郡之地…… 要知道,就算不包括上党郡,赵国现在也足足有十三个郡! 双方之间的实力,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水平线。 赵国完全不需要担心来自韩国的复仇。 蔺相如眨了眨眼睛,笑道: “你记得上一次廷议,都平君的那个提议吗?” 李建思考片刻,笑道: “就是那个给魏国加点麻烦的提议?” 蔺相如笑着点头。 “你觉得呢?” 就在前两天的廷议上,田单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提议。 简单的说,就是想办法让韩国继续活下去。 反正活下去的韩国很弱小,不足以对赵国构成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赵国的邻国就变成了弱小的魏国和弱小的韩国。 反之,若魏国吞并了韩国,那么韩国消亡,魏国可能会因此而变得强大。 两个弱邻居,肯定比一个强邻居让人更放心一些。 李建笑道: “这个问题,当时不就已经有了结论吗?” 田单的提议当场就被否定了。 否定掉田单的并不是李建,而是赵王和平原君两人。 平原君和魏国关系密切,可以理解。 至于赵王为何反对,明面上的理由是不想违背盟约,背地里的理由李建就不清楚了。 李建也懒得去了解,反正,李建的目标是达成了。 拿下上党郡之后,赵国和秦国之间的对垒,形势就和之前完全不同。 秦国想要进攻赵国西北部的话,需要渡过黄河,而且也无法伤及赵国的核心。 如果要进攻赵国东南部的邯郸核心地区,那就必须要经过属于赵国的上党郡。 赵国完全可以利用主场优势,在上党郡之中设置诸多防线,一层层的消耗秦国。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赵国能拿下上党郡并经营几年的时间,秦国几乎是没有任何希望能从这里正面突破到邯郸城下的。 能获得这样的战略主动,也不枉李建在短短两个月里跑了四个国家。 蔺相如微微点头,道: “楚军也已经开始进攻魏国了,就是不知道魏国这一次能否抵挡得住。” 根据情报来看,楚军这一次发动了十三万兵马,由令尹春申君黄歇领兵,兵锋直扑陶邑。 但凡稍微懂点军事的人都知道,楚国这一次的选择是非常刁钻的。 楚国都城陈城,其实距离大梁城也不算远。 为什么不打都城大梁,来个围魏救韩? 在李建想来,这是因为楚国人真的想要拿下陶邑。 陶邑,曾经的宋国都城,中原有名的繁华大城,经济大都市。 如果楚国人进攻大梁城,信陵君是必须要回援的。 但若是楚国人进攻陶邑,魏国就要面临一个新郑、陶邑二选一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人如果选择了新郑,兵力空虚的陶邑可能就会丢失。 如果魏国人选择回师保住陶邑,一来魏军回师援救的距离会更长,二来韩国所面临的超级危机也自然会被缓解。 这是楚国人的阳谋!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楚国反正和我们不对付,若是因为此战跟魏国结怨,那就再好不过。”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经过虞信一事,楚赵之间的关系短时间内是无法挽回的了。 这时候让楚国和魏国去死扛,有助于魏国将来和赵国更深程度的绑定。 想到这里,李建不由笑道: “其实我还真希望楚国能把陶邑打下来,那样的话,楚国和魏国至少在三五年里应该是不可能再有缓和关系的希望了。” 魏国地处中原,真正的四战之地,任何时刻都需要盟友的支持。 得罪了楚国,和秦国、齐国又是宿敌,那靠向最近关系良好的赵国就是大概率事件。 外交嘛,说起来复杂,但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 无非就是国家利益! 两个国家之间,只要相处够久,自然就会有蜜月期和敌对期。 大家利益一致的时候,那就是小甜甜。 大家利益相反的时候,就只能是牛夫人了。 蔺相如长出一口气,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李建目光紧紧的盯着蔺相如手中的手帕。 在那里,一丝殷红的血迹很是明显。 李建深吸一口气,抓住了蔺相如的手。 “蔺卿,你需要休息!” 蔺相如缓缓抬头,憔悴的脸庞上露出笑意。 “老夫时日无多,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了。” “李卿啊,该来的总是要来,你就让我……” 李建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蔺卿,你等一下。” 蔺相如有些愕然,看着李建转身离开。 片刻后,李建转身回来,手里拿着一样事物。 “蔺卿,你把这个东西拿回去,交给你府上的医者。” 蔺相如看着李建交过来的东西,皱眉道: “这是……” 这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又隐约像一个人形。 李建道: “这是人参,我让我属下的人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回去之后,蔺卿你让医者将这味药作为主药熬制,应该可以帮助你的身体恢复。” 人参,这是被历代医者们极力称颂的神药。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就记载: “人参能治男女一切虚症,自汗眩晕、头痛反胃,阂症、滑泻久痢、小便频数、淋沥劳倦、内伤中风、中暑痹瘘、吐血、嗽血、下血、血淋、血崩、胎前产后诸病。” 《医学启源》也同样记载: “人参治脾肺阳气不足,及肺气喘促,短气少气,补中缓中,泄肺脾胃中火。” 根据史书记载,人参真正被应用,应该是在两汉乃至南北朝时期。 战国时代,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味神药。 中国作为人参的发现者和原产地,有两大产区。 首先最出名的,就是辽东长白山,也就是如今燕国的辽东地区。 但那里现在正陷入齐国和朝鲜的争夺之中,而且路途遥远,寻找人参并不容易。 好在,还有另外一个产地。 太行山! 太行山里,最有名的人参产地,就是韩国上党郡! 事实上,最开始发现人参作用的时候,太行山就是华夏世界人参的唯一产地。 几百年过去,太行山中的人参直接被采摘殆尽。 华夏人迫于无奈,只好寻找新的产地,这才发现了辽东长白山。 李建让人前往上党郡,非常顺利的取得了野生人参。 这可是真正天生地养,在太行山之中静静发育了不知道几十上百年,甚至更久的人参! 在李建想来,这样的神药,就算不足以治愈蔺相如的肺病,至少也能有所缓解。 蔺相如当然不知道李建的想法。 看着手中的人参,蔺相如微微愣神片刻,随后笑了起来。 “知道了,老夫回去会和医者说说的。” 蔺相如显然没有把李建的话当一回事。 蔺相如当然不是活腻了,事实上,为了治病,蔺相如这段时间找了很多出色的大夫。 甚至,蔺相如都开始派人去联系传说中的扁鹊,但并没有找到。 但至少目前为止,所有大夫的意见都出奇的一致。 这种肺病,没有办法治愈! 所以蔺相如才拼命工作,就是想要在死前,尽可能的为赵国多做一些贡献。 看着蔺相如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李建顿时急了。 “蔺卿,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吃这个药!” 蔺相如被李建催得有些无奈,只好点头。 “一定吃,你放心吧。” 关于韩国的话题到此结束。 李建坐着马车离开,一路上,他眉头紧皱,表情很是严肃。 回到家中,李建找来毛遂。 “你带着这封信去陈城,在陈城的平和坊里有一家医馆,你把这封信交给医馆里的医者。” “若是这医者同意前来,你就立刻带他回邯郸来,为蔺卿诊治,明白吗?” 毛遂凛然受令: “请家主放心,臣这就出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李建看着毛遂离去,紧锁的眉头放松了一些。 “扁鹊……这应该是最后的希望了。” 扁鹊,这是医者之中,最为神秘和崇高的一个称号。 传说中,扁鹊无论是望闻问切,都是登峰造极。 只有当世最优秀的医者,才能被授予扁鹊的称号。 真正的扁鹊,可以一眼就定人疾病,断人生死。 医死人,活白骨! 至于李建为何知道,那当然是和他前世的经历有关。 突然,李建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 “也不知道现在的扁鹊,是他,还是……她?” 说完这句话,李建的表情突然变得更加古怪了。 一个俏美的身影从李建的脑海之中浮现。 不知为何,在想起这道身影的时候,李建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十分的异样。 “最好还是不要她了,这位祖宗,真的很难伺候啊。” 谁说美女的性格好的?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美女,她们身边环绕着无数的追求者。 这些追求者,只会把美女们的脾气惯得很坏很坏! 160,李建的新任务,临淄 野王城。 这里是黄河北岸,也是韩国上党郡最南部的城池。 由于两个月前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如今野王城的城墙上还能够看到被投石机抛击所致的巨大裂缝。 赵国大将军廉颇就立于战车之上,目光锁定在这道裂缝,久久没有移开。 “秦国人怎么不修理呢?”一名站在廉颇身边的赵国将军忍不住开口。 另外一名赵国将军开口道: “或许秦国人也没想过据守这座城池。” 众将闻言不由哑然,但又觉得这句话确实是挺有道理的。 作为当今天下的最强国,秦国从来都是进攻,什么时候想过防守? 那是秦国敌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廉颇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以前的秦国,确实是拥有只攻不守的资格。” “但从今往后,那可就未必了。” 廉颇说话时,语气中带着巨大的自信。 赵国在年初的时候,刚刚吞并了半个燕国。 如今秋天将至,又将半个韩国纳入囊中。 四舍五入之下,等于是赵国吞掉了一个完整的诸侯国。 这个诸侯国可不是宋国、鲁国那种小国,而是真正能被称之为战国七雄的大国。 赵国的实力,无疑将会在今年过后得到急剧的增强。 反观秦国,今年则是颗粒无收,没有扩张到哪怕一寸土地。 秦国甚至还在新郑城下吃了一场大败仗,十万大军折戟沉沙。 此消彼长之下,赵国……当真还比秦国弱吗? 在廉颇的面前,众多赵军士兵正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蜂拥朝着野王城而去。 虽然地势很险要,但野王城并不是一座大城。 和平时期,这座城池之中居住的人口不超过一万人。 即便是有一部分从长平地区败退下来的败兵在此地集合,城里的总兵力也应该不超过四千人。 而廉颇的身边,可是足足有六万兵马! 城墙之上,韩军努力的防守。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头射下来,不少赵军士兵中箭倒地。 但这些箭矢所造成的损伤,对于密密麻麻的赵军而言,直接就被忽略。 众多赵军弩兵直接逼近到城墙之下,就这么仰头和韩军对射。 这原本是兵家大忌,但偏偏赵军就是凭借着十倍于韩军的人数,硬生生的将城头上的韩军弓箭手给压制下去了。 一架架云梯开始被架上城头。 赵军的喊杀声瞬间上了一个等级,无数赵军勇士嘴里咬着刀剑,四肢犹如猿猴般飞速在云梯之上攀登。 众所周知,先登者,全军首功,升三级! 韩军奋力反击,各种招数使出,滚石檑木不断落下。 有云梯被砸断,上面的赵军士兵张牙舞爪,从空中落地。 也有云梯被推离城墙,重重的反拍在地,那场面更是惨烈。 韩军的作战不可谓不英勇,但廉颇作为赵军主将,甚至连一丝丝的动容都没有。 无他,赵军人太多了! 当人多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主将的用兵就非常的从容。 死几个人? 无所谓,派更多的人上去。 又死了很多人? 那继续派比刚才更多几倍的人上去! 廉颇的心中非常清楚,若无意外,今日这一战就是赵军在韩国境内的最后一战。 既然是最后一战,那就让将士们放开手脚,好好的厮杀一番吧。 无数呐喊声中,一名赵军勇士终于抓住机会,从云梯的顶端一跃而起,稳稳的站在了野王城的城墙上。 来不及细想,这名赵军勇士直接三下两下砍翻了身边围拢过来的韩军。 更多的赵军士兵纷纷攀登上城头,迅速的在城头占据了一片阵地。 直到此刻,第一位赵军勇士才终于回过神来,兴奋无比的高声欢呼。 “我先,是我先的!” 城墙上下,无数激战中的将士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赵军阵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杀,杀上去!” 越来越多的赵军将士登上城头,韩国守军再也无法抵挡,就好像在滔天洪水面前苦苦支撑的细小堤坝。 终于,又是一阵震天的欢呼,野王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廉颇看到这里,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了,开始准备打扫战场吧。” 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但结果已经注定。 上党郡由南至北,总计一十七座大小城邑,今日起尽归赵国所有。 “对了,记得立刻向邯郸方面报捷请功!” 这一刻,廉颇神采飞扬。 田单拿了半个燕国又如何? 老夫不也同样拿下了半个韩国! 而且,老夫拿下韩国的时间,可比你田单要快太多。 这赵国第一名将的位置,老夫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田单的! 韩国,阳翟城。 信陵君率领八万兵马,将这座城池团团包围,已经有五天的时间。 阳翟城的城墙之上,无数投石机和其他攻城武器造成的伤口。 但在城墙的最高处,一面属于韩国的旗帜依然飘然立着,告诉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 韩国,还有城在! 信陵君站在魏军大营的瞭望台之中,注视着远处的那面韩国旗帜,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一名魏国将军走到信陵君的身旁,轻声道: “君候,张氏使者又被斩了。” 信陵君眉头微微皱起。 韩国相邦张平在选择了投诚魏国之后,张氏家族就不余遗力的帮助魏国。 也正是在张氏家族的帮助下,信陵君才得以在如此迅速的时间攻克一座座韩国城池。 如今,韩国只剩下阳翟这座孤城! 但就在这座城池外,信陵君遭遇了迄今为止,最为坚决的反抗。 城池之中的郡守叫韩定,一个原本并不算有名气的韩国王族大臣。 论起辈分,韩定大约是当今韩王的远方侄子。 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但多次拒绝了信陵君各种使者说客许下的高官厚禄劝降,更是坚守了阳翟整整七天时间。 七天,听起来似乎也并不算长。 但问题在于,阳翟距离秦国很近,非常的近。 另外一名魏国将军走了上来,语气非常急促。 “君候,已经确定了消息,秦国河内郡全部动员起来,集结了至少三万兵马。” 信陵君眉头越发紧皱,道: “我们还有几天时间?” 魏国将军想了想,道: “三到五天。” 信陵君目光微微抬起,再次落在阳翟城之上。 三万秦军的赶到,当然无法逼退信陵君。 但只要秦军赶到时阳翟城没有被魏军攻破,那这三万秦军足以给阳翟城之中的韩军续命。 信陵君毫不怀疑,只要续上了这一口,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秦军接连不断的赶到。 直到把魏军彻底逼退,解除阳翟城的危机为止。 秦王的反应,确实是快得惊人。 信陵君长出一口气,道: “明白了。” 信陵君的困境,以惊人的速度传回各国君主的面前。 赵王是有些不开心的。 “这个信陵君,吹得那么厉害,现在也不是连座城池都打不下来。” 平原君发出了提议。 “大王,要不然就让廉颇大将军分一部分的兵马,前去支援信陵君?” 作为信陵君的姐夫,平原君的倾向性是无需多言。 但平原君的提议立刻就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田单立刻就开口反驳: “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派兵去支援魏国,那么魏国不会念我们的好,反而会觉得我们可能是趁机想要夺取更多的韩国土地。” 其他诸卿纷纷开口,大抵也都是这个意见。 赵王沉吟片刻,看向李建。 “李卿,你的意见呢?” 作为下卿,李建在赵国众卿之中的排名是最后一名,资历也是最浅。 但赵王最近无论什么军国大事,却都习惯先询问李建的意见之后再作出决定。 赵王话音落下,一些人看向李建的眼光顿时就变得不善。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大王,臣还是之前的意见。” “魏国如果没有本事灭掉韩国,那么就让韩国苟延残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魏国殊死拼杀,又有何不可呢?” “若是魏国灭掉了韩国,那么秦国楚国也必然会让魏国付出代价。” “这样的话,魏国将来除了依靠我们大赵,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想要扩张,那就肯定要付出代价。 魏国赌这一把,说明魏国高层已经警醒,知道即将到来的兼并大潮中不能坐以待毙。 只可惜,魏国的国力太弱。 这就注定了,魏国在这场大博弈之中,无论怎么做,都很被动! 赵王闻言,不由微微点头。 “既然李卿都这么说了,那寡人就先让他们打着吧。” “反正,上党郡寡人是绝对不会再让出去的。” “都平君,你速速安排一下,让所有前往上党郡赴任的官员用最快的时间到位!”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赵国拿下了半个燕国和半个韩国。 这导致了一个原先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的事情,那就是赵国的官员数量居然出现而来不足! 这种数量不足的后果,就是大量的新人在短时间内涌入了赵国政坛之中为官。 李建作为赵国重臣之一,自然也在这里面分了一杯羹,安插了不少亲信在各个部门上。 比起像蔺相如平原君这种纵横赵国政坛几十年的老油条来说,李建的势力肯定还是比较薄弱的。 但是,李建的根基确实是稳稳的扎下去了。 只需要过个几年的时间,这些地方上的属下们就可以慢慢的提升上来,为李建提供足够的助力! 对于赵王的命令,田单点头应是。 随后,田单又提出了一个提议。 “大王,如今大赵之中官员空缺,甚至连拥有识字能力的吏员都有许多缺额。” “老臣觉得,大赵或许是时候在邯郸之中开办一所新的学宫,以培养大量合格的官员和吏员。” “这样的话,将来大赵再获得更多领土时,就不会像今天这么仓促了。” 赵王沉吟半晌,对田单的话表示了认可。 “都平君的建议,确实是有道理的。” “只是,让谁来负责这个新的学宫呢,公孙龙吗?” 公孙龙是赵国人,也是如今赵国境内最有名气的学者。 田单摇头道: “公孙龙所谓的名家,只不过乃是诡辩之术。” “若是大赵的官员们全部都师从公孙龙去学习什么诡辩之术,那将来大赵政坛不堪设想。” “臣有一个极好的人选,他本身便是赵国人,而且在天下间都是极有名气的。若是大王愿意的话,可以派出一名重臣前去迎接他前来邯郸。” “若得此人主持邯郸新学宫,那将来邯郸学宫的成就,必定不在齐国稷下学宫之下!” 听到这里,李建的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一个名字。 那就是如今李建心腹之一韩非的恩师,大儒荀况! 赵王听着,也是怦然心动,道: “都平君快快道来,此人究竟是谁?” 田单正色道: “此人便是前稷下学宫大祭酒,儒家大学者荀况!” 听到这个名字,大殿之中安静了片刻。 平原君皱眉道: “荀况夫子三度出任稷下学宫大祭酒,这才华方面自然是毋庸置疑。” “但大赵以法家思想为主导,荀况却是儒家中人。” “众所周知儒法之冲突素来惊人,让荀况来大赵之中开办学宫,当真是一个好主意?” 平原君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本质还是利用法家的严苛制度来对赵国上下进行改革,让赵国的国家机器能像秦、魏等国那样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 法家思想,早就已经在赵国内部深入人心,成为主流。 现在听到要一个儒家中人来当赵国学宫的大祭酒,这些立场基本都偏向于法家的诸卿自然是不愿意的。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荀况有一名弟子,名叫李斯,如今便在老夫的麾下工作。” “李斯对法家思想不但信手拈来,更是博得了相邦官署其他同僚们的一致称赞。” “荀况之所以在稷下学宫之中三度出任大祭酒又三度被免,原因也是因为儒家众人觉得他的思想理论过于接近法家,背弃了儒家孔孟先贤的教导。” “所以在老夫看来,若是荀况夫子能前来邯郸之中,不但不会导致大赵法家思想的衰落,甚至可能会让大赵法家越发兴盛呢!” 听完田单的解释之后,平原君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看到这一幕,赵王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去请荀况夫子速速前来邯郸吧。” “李卿啊,你是大行,此事就由你来负责。” “对了,齐国最近和我们的关系不是有点紧张吗,这一次李卿你去临淄,顺便把这个事情也解决一下!” 李建一听,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好家伙,这一下子安排两个任务就算了。 问题是,这两个任务,仔细一品都很棘手啊! 161,琅琊神医莫姑娘 请荀况,看起来似乎很容易,其实不然。 荀况能把两个弟子李斯和韩非送到赵国,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士人们原本就是自由流动的。 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魏国人张仪范睢在秦国当上了相邦,赵国人乐毅在燕国上演了以弱胜强几乎灭亡齐国的奇迹,齐国人田单如今则是赵国的相邦。 以此来看,李斯和韩非既然在齐国得不到重用,选择前往赵国出仕也就理所当然。 荀况就不一样了。 稷下学宫,都知道是“百家争鸣”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使命。 那就是,为了齐国培养更多的人才。 不然的话,齐王吃饱了撑的,出大钱来养你们这些学者干嘛? 荀况作为稷下学宫的儒家领军者,他三度出任大祭酒,又被齐王封为上大夫,是真正齐国的臣子。 让荀况前来赵国,这就等于是一次对齐国的挖角。 齐王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想? 荀况的地位,在稷下学宫之中就更加特殊。 大祭酒,地位相当于稷下学宫的校长,是稷下学宫百家的唯一领袖。 这个领袖,荀况当了三次! 众所周知,自孔孟之后,儒家在齐国就是一家独大。 而荀况,则是孟子后儒家最出名的学者。 让这样极具标志性的人物离开齐国,前往赵国开宗立派,齐王能轻易答应? 然后这就牵扯到了李建的第二个任务。 说服齐王,尽可能的修复赵齐之间的关系。 本来就是去挖角荀况,是一件会引起齐王不满,甚至可能导致赵齐断交的大事件。 现在好了,居然还有一个附加任务,是一定要拉拢好齐王…… 一边得罪齐王,一边拉拢齐王,这种任务不是折腾人是什么? 李建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口拒绝赵王的任务。 可还没等李建开口,田单就高声开口了: “李卿的智慧和口才,老臣是非常肯定的。” “老臣相信,这一次李卿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归来。” 其他诸卿顿时纷纷开口附和。 一时间,大殿之中都是大家对李建的称赞。 李建无语。 他环视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在这些家伙的笑容之下,李建能感受到他们包藏的祸心。 这些家伙,压根就是巴不得李建出事啊! 李建看向蔺相如。 蔺相如表情也是相当难看,叹息一声,轻轻朝着李建摇头。 意思很明显,墙倒众人推,这一波,刚不住! 李建深吸一口气,看向赵王。 赵王同样也在看着李建,脸上同样也带着笑意。 只是不知为何,李建突然觉得,赵王的这种笑容,似乎和其他人都一样。 赵王,莫非也巴不得李建出事? 想到这里,李建的身体顿时就是一冷。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想当权臣的心思被赵王察觉了? 脑海之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但李建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缓声道: “既然大王有命,那臣自然会竭尽全力帮助大王完成这两件事情。” “但为了方便行事,还请大王答应臣两个条件。” 赵王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笑道: “怎么,难道以李卿的口才都不足以单独完成这件事情吗?” 李建苦笑一声,道: “大王未免太过高看臣了,若是单靠口才就能完成一切,臣明天就去周游其他诸侯,让他们将王位全部献给大王。” 赵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寡人倒是真的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呢,说吧,你的两个要求是什么?” 李建正色道: “臣想要两个人,以及大王的一道口谕。” …… 廷议结束,诸卿纷纷离开。 李建和蔺相如并肩而行。 蔺相如笑着看向李建: “李卿,你的那味药还有吗?” 李建顿时一喜: “那药有用?” 蔺相如点了点头,表情中也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老夫也没想到,这人参竟然如此的神异。” “只不过服用了几天,感觉咳嗽就已经有了缓解。” “老夫觉得,或许再服用几天,老夫的病就能好了。” 李建笑了起来: “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楚国,琅琊城。 这座城池位于海滨,站在城墙之上,就可以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东海。 琅琊城曾经是越国都城,后来楚国灭越,这里又归楚国所有。 几十年来,齐楚征战不休,琅琊城也随之在两国之间不断易手。 如今这座城池,依然还是在楚国的掌控之中。 临近黄昏时分,琅琊城中一处医馆依然是人头耸动。 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莫氏医馆”。 在同一条街道上的其他医馆,则冷冷清清。 不少无事可做的医者站在门口,看着莫氏医馆的热闹景象,不免恨得牙痒痒的,在心中暗骂一句。 “狐狸精!” 莫氏医馆之中,一名年纪约莫在二十左右的女子,脸上带着面纱,白衣胜雪,气质清丽脱俗。 在女子面前,一名脸色蜡黄的老者愁眉苦脸,对着女子道: “莫神医,我是不是要死了,这几天总感觉腹中剧痛,犹如刀绞!” 被称为莫姑娘的女子仔细的听完老者的描述,轻声道: “老丈,且让我诊一下脉。” 声音平静而成熟,听起来犹如一个大姐姐般,让人瞬间就变得安心。 莫姑娘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搭在老者的手腕上。 片刻后,莫姑娘又让老者掀起衣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老者的肚子。 “老丈,你这是肚腹之中进了虫子。” 老者闻言,顿时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虫子,会不会把我吃掉?” 莫姑娘拿起手中毛笔,飞速写了一张药方,交给了一旁的伙计。 “老丈,你和伙计去领药,每日一包,早晚服用两次。” “三日内若是见虫从体内排出,你这病便是好了。” 老者站了起来,突然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莫姑娘,我知你每个病人只收十个钱已经是非常便宜了,可是我只有七个钱……” 莫姑娘摆了摆手: “不必收了,以后有钱再拿来便是。” 老者千恩万谢的走了。 看着这一幕,身后的众人也是感慨,议论纷纷。 “莫姑娘不但医术高超,更是人美心善啊。” “是啊是啊,去别的医馆看病,动辄上百个钱,来莫姑娘这里只要十个钱就能看好。” “老身的陈年旧疾,找了多少医者都无济于事,莫姑娘一副药方就能缓解,实在是神医啊。” 莫姑娘似乎并没有听到众人的称赞声,而是继续聚精会神的为下一个患者诊治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一队士兵走了过来。 领头的小队长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喝道: “要看病的明天再来,如今已经是宵禁时分,再过一刻钟还有人在街上,统统抓去大牢!” 任何时代的民众都是不敢和官方作对的,是以在小队长几声呼喝之后,莫氏医馆也迅速的变得平静了下来。 小队长却并未离去,而是来到医馆门前,一脸谄媚。 “莫姑娘,我家少城主说了,明日有游船出海,想请姑娘陪同少城主一同出海赏景。” 正在用木板封门的莫姑娘身体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平静说道: “有劳少城主厚爱,只是我这里病人实在太多,无暇抽身,还请少城主谅解。” 小队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急切道: “莫姑娘,只不过是一些底层的农夫罢了,你管他们的死活作甚?” “少城主说了,若是你愿意和他一同出游,他一定禀明城主,娶你为正妻!” 莫姑娘摇了摇头,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 “我意独孤终老,只能有负少城主厚爱了。” 小队长无奈,只能讪讪离去。 在小队长的身后,一名新来的士兵忍不住开口。 “队长,这女子如此无礼,咱们为何不给她一点教训,干脆让她医馆开不下去。” 虽然刚当兵没多久,但这士兵可是亲眼见证过自家小队长是怎么活活把一家还算兴盛的客栈几天内折腾到倒闭的。 小队长猛的站住身子,随后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这名新兵的脸上。 “蠢货,这女人可是少城主看中的,将来少城主若是继位,她就是新的城主夫人。” “只要她和少城主提一句话,你我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你让我去得罪他?” 小队长越说越气,忍不住拳打脚踢,当街将这名士兵暴打一顿。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的盯着这一幕。 一个犹如寒冰般的嘶哑男声响起: “要杀了他们吗?” 莫姑娘封上了最后一块木板,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一些小喽啰罢了。影子爷爷,你若是杀了他们,我们将来就无法在琅琊行医了。” 医馆此刻彻底和外界隔绝,可以看到一个犹如影子般的身影站在大堂之中,和莫姑娘遥遥对视。 他的名字就叫做影子。 影子缓缓说道: “那我们就换一座城市,反正这也不是我们换的第一座城市了。” “那个少城主一直骚扰你,我们迟早都得离开此地。” 莫姑娘哼了一声,道: “但这里是恩师的故乡,我还是想要尽可能的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说完,莫姑娘似乎是累了,便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 她原本穿着长袍,看不出任何的曲线。 正是这个动作,让她的身材完美的显露了出来。 若是以后世的眼光而论,这种前凸后翘的s曲线身材,绝对是大明星级别。 影子呵呵怪笑了几声,道: “你开心就好,我也已经老了,保护不了你几年了。” 莫姑娘叹了一口气,道: “影子爷爷,我会用医术帮助你的。” 影子笑着摇头: “医术确实能治病,但可不能帮我这把老骨头延寿。” “对了,今日有人鬼鬼祟祟的想要从后面进入医馆,被我打晕了放在茅房。” “从他身上搜出这封信,你要不要看一下?” 莫姑娘有些疑惑: “信?” 一封信从影子的袖子之中滑了出来,在半空中画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线条,落在了莫姑娘的手上。 莫姑娘看着信封上的落款,顿时微微一凝。 “赵国大行李建致当代扁鹊。” 她伸出纤纤玉指,拆开了信。 信上的内容不多,就几句话。 “不知阅信者是中行先生还是莫姑娘?” “李建冒昧来信,乃是因为大赵上卿蔺相如身患重病,我虽以世间一等一的灵药治疗,却无法保证治愈。” “还请扁鹊莅临邯郸,为蔺卿治病。” “若能得扁鹊相助,我可将燕国武阳城外中行氏山庄物归原主。” 莫姑娘看着这封信,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影子轻声道: “如何?” 莫姑娘没有说话,但她手中的信却突然燃起了火苗。 看着地上的灰烬,莫姑娘轻声道: “我们明早动身,去邯郸一趟。” “把那个打晕的家伙叫醒,到时候让他领路。” 影子明显有些惊讶: “为何突然去邯郸?” 莫姑娘淡淡道: “去救一个人。” 影子若有所思: “这个人很尊贵?” 莫姑娘道: “赵国上卿蔺相如。” 影子微微吃惊: “他竟能联系上你?” 莫姑娘摇了摇头: “是另外一个人联系上我的。” 影子并没有询问另外一个人是谁,而是问道: “他们开出了什么条件,竟能让你第一时间动身?” 莫姑娘轻出一口气,道: “若是我能治好这个病人,他就将恩师家的故居归还给我。” 灯光下,一直微微摇晃的影子瞬间就定住了。 过了片刻,影子发出了一声叹息。 “也好,你恩师的骨灰还在后堂呢……” “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莫姑娘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灰烬,良久不语。 终于,她开口了。 “邯郸那边的仇,也该去报一下了。” 烛光下,影子的颤动开始变得激烈。 “你疯了?那人可不是我们能够接近的!” 莫姑娘抬起了头,声音如同冰山般幽冷。 “一个能治好赵国上卿的名医,总是有希望见到他的吧?” “只要一点点的时间,只要我能接近到他五步之内。” “我必让那赵王……死无葬身之地!” 162,齐王要给李建一个下马威 “小如意,爸爸就要出发啦,你要在家乖乖的哟。” 府邸之中,李建疼爱的抱着大女儿,看着襁褓之中那张可爱的脸庞,笑开了花。 嗯,像妈妈,非常像。 对于大部分爸爸来说,女儿像妈妈非常好的事情。 李如意刚刚吃完奶,正在熟睡之中。 听到李建的声音之后,她身体不由猛然一颤,可爱的小脸迅速的皱了起来,作势要哭。 李建吃了一惊,赶忙将襁褓还给了蔺柔。 “来,妈妈抱。” 蔺柔没好气的瞪了李建一眼。 “好好的睡觉呢,你非要说话那么大声。” 李建嘿嘿傻笑几声,突然凑近蔺柔的脸庞,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俏脸。 蔺柔脸颊迅速染红: “你干嘛!” 李建一本正经: “这是为夫对你爱的奖励!” 理所当然的,李建收获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毛遂走了进来,对着李建道: “家主,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李建点了点头,笑呵呵的对着蔺柔道: “好好养身子,等为夫回来哟。” 走出房间之外,李建脸上的温柔笑意迅速退去。 温柔的丈夫和父亲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万人之上的赵国下卿。 “出发吧。” 李建的马车很快驶出邯郸,朝着临淄的方向而去。 无独有偶,也是在同一天,齐王的车驾抵达了临淄城。 “终于回来了!” 看着面前的临淄城,齐王发出感慨。 蓟都的生活确实非常愉快,愉快到齐王一度不想回国。 但很可惜的是,作为国君,临淄是他必须要回来的。 后胜显然察觉出了齐王的心思,忙道: “大王若是旅途劳累就先歇息几天,反正也没有什么太着急的事情,过几天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齐王顿时变得开心了起来,笑道: “还是你能体谅寡人,那就这么办。” “对了,不够紧急的事情也别老是拿来烦寡人了。你自己拿个意见,然后和其他几名卿碰个头处理一下就行。” 后胜顿时一脸惶恐: “大王,这怎么使得?” 齐王没好气的瞪了后胜一眼: “行了,再不懂就去请示母后!” 齐国太后已经卧病在床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这也是为何齐王能突然放飞自我的原因。 后胜连连点头,随后道: “对了大王,还有一件事情。” “赵王派出了大行李建作为使者出使我们大齐,过几天应该就要到临淄了。” “臣想请示一下,究竟要如何对待他呢?” 齐王皱起眉头,沉吟数秒钟之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赵国最近确实是嚣张了点,有了半个燕国还不知足,居然又跑去吃掉了半个韩国?” “这样吧,等他来了之后,你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寡人和大齐的厉害!” 后胜赶忙领命。 齐王这下终于是开心了,笑呵呵的对着不远处刚刚走下马车的一群燕国女子招手。 “爱妃们,都过来,寡人带你们看看寡人的王宫,绝对比那什么蓟都要强十倍!” 这群燕国女子,正是之前在蓟都被齐王纳入后宫之中的。 闻言,一群莺莺燕燕顿时上来,簇拥着齐王就走了。 后胜看着齐王离去的身影,一脸的羡慕。 醉生梦死啊! 哪个男人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呢? 但后胜嘛…… 后胜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齐王要和女人玩乐,那国事谁处理呢? 齐王刚刚,可是把这个权力交给了后胜! 有了这个权力,后胜多少女人搞不到? 眼珠子一转,后胜嘿嘿笑了起来。 “那个田氏的硬骨头,一直喜欢和我作对,他的老婆好像还挺漂亮的?” “哼哼,这一次,一定让他家破人亡,让他老婆乖乖的成为我的小妾!” 想到这里,后胜哼着小曲,愉快的离开了。 李建一路奔波,抵达临淄城。 每当进入临淄城时,李建总有一种感慨。 “真奔放啊。” 奔放,是临淄的主旋律。 热热闹闹的坊市两侧,无数姑娘倚栏眺望,用温柔之极的声音招呼着。 “客官,来玩呀——” “客官,妾身等你好久啦——” 时不时就能看到路上的某些男子,原本一脸正经目不斜视,可谓是正气凛然。 但他们走着走着,却不知何时脚步一动,悄然拐进了某座青楼女闾的门里去。 就连空气之中都是旖旎的气息! 不单单是女闾,即便是在正常的市区,女子的穿着同样开放。 甚至,都能算得上暴露! 都说齐鲁大地,但齐国和鲁国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国都。 齐国是开放的,鲁国是守旧的。 齐国的女子,领口开得就连李建这个现代人都有些心惊。 鲁国的女子,出门在外的时候巴不得把整张脸都给遮住! 这就是为何齐国和鲁国之间一直都相互不爽的原因。 两个极端!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齐国虽然无数次想要吞并鲁国,但鲁国并非被齐国所灭,而是灭于楚国之手。 这真的是,死都不能死在齐国的手中。 这些奔放的齐国人并不知道的是,当时间过去两千多年之后,原本在这片大地中并不占优、甚至可以说是被歧视的鲁国文化,却最终成为了主流与正统。 时间总是能够造就一些人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熟悉的齐国外交馆驿到了。 负责迎接李建的齐国官员是一名姓陈的大夫,他笑着对李建说道: “还请李卿在这里休息,等到吾王想要召见的时候,下官再来通知李卿。” 看着面前的馆驿,李建的脸色微微有些怪异。 作为当世大国,齐国用来招待外交使者们的馆驿,其实是比较豪华的。 馆驿之中有十几座小院子,这是为了给不同的使者居住。 李建面前的这座小院,并非他之前来临淄的时候所居住的那一座。 之前那一座,豪华、贵气、精致,处处体现着尊贵,那叫一个宾至如归。 现在这座呢? 单单是大门就非常的残破,墙壁更是漏洞处处。 从一处破漏的洞口之中往院子里看去,李建依稀能看到一滩疑似牛粪的排泄物…… 什么玩意?! 李建不动声色,朝着毛遂示意了一下,然后平静开口: “陈大夫,请留步。” 陈大夫没有任何想要留步的意思。 他的脚步越走越快,似乎想赶紧上车离开。 但就在他要走上马车的那一刻,毛遂的手牢牢的握住了陈大夫的肩膀。 “陈大夫,我家主公在和你说话呢,你难道没听到吗?” 陈大夫用力想要挣脱。 但他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文官,而毛遂则是一位真正的游侠,练家子。 结局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陈大夫见无法挣脱,只能无奈的转回身子,看向李建。 “李卿,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我觉得陈大夫应该是弄错了,这一处小院应该不可能是我们大赵使团的居住地。” 陈大夫看了一眼小院,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道: “不,此地确实是李卿居住的地方。” “请李卿放心吧,这里表面上看好像是差了点,但其实里面该有的都有。” 李建哦了一声,走下马车,用力的踢了一脚院门。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院门的左右两扇瞬间从门框上脱落,砰砰两声摔落在地,激起一阵烟尘。 …… 李建笑吟吟的看着陈大夫: “陈大夫,这就是你所谓的差了点吗?” 陈大夫苦笑一声,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李卿,这里确实就是吾王特意安排给李卿的住所,这一点我是绝对不可能撒谎的。” “若是李卿执意不想要入驻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李建走到陈大夫的面前,仔细的看着对方。 “真没办法?” 陈大夫断然摇头。 “真没办法。” 李建直起身子,露出了一个非常神秘的笑容。 “很不巧,我有办法。” 半个时辰后,临淄城中一个消息飞速的传播着。 “馆驿那边,有一位大夫被吊起来啦。” “衣服都被扔掉了!” “听说还是被赵国使者给扔掉的。” 齐国临淄令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宫城之中,告诉了后胜这个消息。 “后卿,老陈被赵国那个李建弄得光溜溜的,吊起来示众呢。” 后胜一听,顿时傻眼。 几秒钟后,后胜忍不住怒吼起来: “你是临淄令我是临淄令?你手底下人那么多,就不能让派人去把老陈救出来么?” 临淄令一脸的无奈: “后卿,那些赵国人亮着刀剑,说谁敢上去就动武。” “他们可是外交使者啊,我们和赵国不还是盟国吗,我怎么敢让人动手?” 后胜似乎明白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冷笑。 “好一个李建,居然想用这种手段……” “罢罢罢,那本官就去见见他吧!” 不见是肯定不行的。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后胜负责,属于齐王吩咐下来要安排的下马威。 现在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如果后胜不想办法善后的话,齐王那边就没有办法去交待了。 后胜火急火燎,带着临淄令赶到了馆驿。 一支齐国的城卫军已经提前抵达,直接驱散了围攻群众。 “去去去,别看了!” “再看,刀剑不容情!” 围观群众们面对着城卫军的刀剑,哗啦啦一下直接散去。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退到了城卫军不再驱赶的范围。 然后……继续驻足观看。 甚至还有不少人,爬到了墙顶房顶,就是为了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事态的进展。 没办法,看八卦是人之常情! 后胜并没有立刻就进去和李建碰面,反而刻意的等了半个时辰。 临淄令明显有些不解: “后卿,我们再等下去,全临淄都知道了。” 后胜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现在全临淄的人就不知道了?让你等你就老实等!” 在包围圈的最中央,正是那座破败不堪的小院。 李建不紧不慢的坐在小院门前。 在李建身旁有一处旗杆,这里原本悬挂的是代表着外交使者来源的国旗。 如今,则挂着时不时挣扎一下的陈大夫。 毛遂站在李建的身边,明显有些担心。 “家主,这都已经快两个时辰过去了,齐国的大人物还没有出现,会不会……” 李建微微摇头,笑道: “齐国人啊,这是在故意晾着我们,想要让我们着急呢。” “没事,等着,等会要是天黑了,你赶紧让人拿几个火把来,一定给我把咱们的陈大夫好好照亮照亮。” 李建气定神闲。 丢脸的是齐国又不是李建,为什么李建要着急呢? 李建的表现,让原本因为被包围而有些紧张的使团众人,心中也慢慢变得轻松许多。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挡着。 李建的表现,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位高个子,一定能顶天立地!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 突然间,包围着李建等人的齐国士兵们犹如潮水般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李建抬头,目光看去。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李建面前停下。 后胜跳下马车,肥胖的身躯让大地都为之轻轻震动了一下。 “哎呀呀,李卿啊,你这来临淄的第一天,可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啊。” 看着后胜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李建也是露出微笑,站了起来。 “后卿,你给我的惊喜也不小啊。” 两人都非常亲切的握住了对方的手,放声大笑。 气氛看起来极其融洽,如同两位数十年没见过面的知己故交重逢一般。 后胜笑呵呵的看了一眼被吊在旗杆上的陈大夫,随后露出了辣眼睛的表情。 “李卿啊,这老陈是我派他去迎接你的,怎么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他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了,你给老哥说说,老哥一定上奏大王,重重的罚他。” 李建同样也笑呵呵的说道: “不瞒后胜老哥,你们齐国的吏治是真的有待加强啊,这陈大夫的失职过于严重,都到了连我一个外人也看不下去的地步。” 后胜闻言,不由一愣,心中都有些嘀咕。 看李建这一脸真挚的表情,莫非这老陈当真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后胜心念电转,脸上依然还是不动声色,笑呵呵的说道: “李卿啊,究竟是怎么个事,你说来给我听听。” 李建也不废话,伸手一指身后的小院。 “后卿啊,你看看这座小院。” “据我观察,这小院乃是喂养牛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能够拿来给外国使者所居住的地方。” “只有出访牛马之国的使者,才会入驻牛马所住之地。” “齐国明明并非牛马之国,怎么可能会让我入驻这种牛马之地呢?” “你说说,这陈大夫办事,是不是非常的不靠谱啊?” 163,李建的好礼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后胜直接顿住。 几秒钟后,后胜脸上露出笑容。 “李卿啊,你说的有道理,这里面应该是有些什么误会。” “这样吧,老哥做主了,等会给你换一个地方住,就之前你住的那里,如何?” “至于这老陈嘛,他确实是做错了事,你也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把他放下来。” “老哥对你保证,回去之后一定狠狠的处罚这个老陈,绝对不会让他再继续怠慢我们大齐的贵客,如何?” 李建笑呵呵的拍了拍后胜的肩膀: “老哥说的话,当老弟的又怎么可能不放心呢?” “来人啊,把陈大夫给放下来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大夫缓缓的从旗杆上落了下来。 一阵笑声从远处的人群中传了过来,很是响亮。 后胜有些嫌恶的看了陈大夫一眼,好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带走!” 陈大夫就这么被光着身子推上一辆马车,羞愧无地的离开了。 可以预想,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会成为临淄城甚至整个天下的笑料。 李建对此是没有丝毫同情的。 如果不狠狠的让这陈大夫出丑的话,又怎么对得起齐国人的这一波下马威呢? 后胜看着陈大夫离去,也是松了一口气。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后胜转头看向李建,笑道: “李卿啊,哥哥还有点事,等过两天再和你一起好好的喝酒聊天。” 后胜也不想在这里和李建继续闲扯,不然等会李建问起来,不好办。 但后胜才刚走两步,李建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牢牢的抓住了后胜的肩膀。 “老哥何必这么急着走呢,老弟还有件事情和老哥说呢。” 后胜默不作声,暗暗使劲。 李建抓住后胜肩膀的手纹丝不动。 后胜转过身来,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提问: “老弟啊,有什么事呀?老哥可是很忙的,有事你就赶紧说吧。”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这一次呢,老弟其实是从邯郸城里给老哥带来了一些好东西。” “如果老哥有时间的话,老弟就把这些东西带去老哥府上,让老哥好好的品鉴品鉴。” “如果老哥确实是政务繁忙没空和老弟见面,那老弟也就只能很遗憾的把这些好东西带回大赵国库啦。” 后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贪婪的神色。 从赵国国库里拿出来的东西,除了金银珍宝之外还能有别的? 能入选赵国国库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都是好东西啊。 旋即,后胜陷入迟疑。 齐王的命令,他还言犹在耳呢。 得给李建一个下马威啊。 这要是和李建见面,还收了李建的礼物,齐王那边怎么解释? 李建看到后胜这般模样,在后胜耳边轻语几句。 “老哥精明一世,怎么突然今天犯了湖涂?” “你觉得,贵国大王难道也会嫌国库之中的好东西太少吗?” 后胜微微张大了嘴巴,然后非常愉快的笑了起来。 “老弟啊,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这样吧,你的意思我也明白,等我入宫去请示一下大王,然后再给老弟答复。”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后胜,意味深长的说道: “老哥,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次的好东西绝对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必不会让你失望!” 说着,李建手腕一翻,将一样事物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入后胜手中。 后胜心领神会,直接将手缩回了袖子之中,呵呵大笑。 “好,那今日我们就此别过!” 后胜坐着马车,带着大队齐国官兵离去。 围观的群众见事情已经结束,也三三两两的散场。 离开的时候,自然少不得议论几句。 “你说这赵国的使者,还真是够强硬的,来的第一天居然就把陈大夫吊起来了。” “我就搞不懂了,那后卿怎么就不杀了他呢?” “你懂个屁,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那李建吊了我们大齐的大夫,就是在打我们大齐的脸,杀他也不过分。” “是陈大夫先让李建住的破房子,我问你,你家里来客人,你让客人住狗窝,客人能乐意?” “……反正那房子比我家狗窝强多了。” 底层的老百姓,其实多少有些不爽。 打人不打脸,李建这行为,简直就是啪啪打齐国人的脸啊。 临淄城中的大臣们,则是另外一种看法。 “这位李卿,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人物啊,三下两下,居然就把难题给化解了。” “还是后胜太没用了,明明占据主场之利,却被轻松摆布。” “哼,后胜这人贪财,说不定就是拿人手短,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大齐有后胜这般奸臣,当真令人绝望……” 后胜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吐槽他,就算知道了,他也并不在意。 作为一名齐国重臣,后胜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对齐王负责。 只要齐王信任他,就算整个齐国都巴不得后胜死,也没有任何人能动后胜的一根手指头。 事实上,现在可不是别人弄死后胜,而是后胜想弄死谁的问题。 齐王如今可是把绝大部分的国君日常事务都交给后胜来处理了。 走到寝殿的时候,一阵悠扬的乐曲声飘入后胜的耳中。 再走几步,美酒佳肴的香味也随之而来。 后胜吸了吸鼻子,轻声滴咕了几句。 “鹿肉?不好吃。” “赵国白酒?这倒是个好东西。” “说起来,赵国最大的白酒产业掌控者,刚刚好像就和在我说话呢……” “要不到时候和李卿聊聊,看看他能不能把临淄城里的白酒酒庄送我一两家?” 后胜一边在嘴里自言自语,一边穿过无数侍卫,走进了寝殿之中。 如今的后胜,是齐国之中唯一一个不需要提前禀报就能见到齐王的大臣。 齐王坐在大殿之中,满脸通红,嘴巴里喷着酒气,搂着两名衣着凌乱的女子。 虽然已经是夏天,但大殿之中的春光实在夺目,让后胜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后胜下意识的把目光锁定在了脚底下的地砖上。 大王的女人,那可不能随便乱看,不然惹得大王发怒就坏事了。 齐王抬眼看到了后胜,笑道: “后卿啊,你来得正好,快来和寡人喝上几杯。” 后胜笑呵呵的说道: “臣当然也希望能和大王一起饮酒作乐,但臣若是也这么做的话,就没有人替大王做事了。” 齐王大笑起来: “寡人就知道你是一等一的大忠臣。” “既然你不是来喝酒……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后胜点了点头,稍微迟疑了一下,道: “大王,此事臣觉得还是应该……” 他刻意拖延了一下声调,齐王很快会意,命令其他人都离开。 两名妙龄舞姬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和后胜擦肩而过的时候,后胜甚至都能看到两名舞姬身上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也让后胜心中有些疑惑。 那些从蓟都跟来的燕人嫔妃,居然这么快就已经失宠了? 看来大王最近这喜新厌旧的程度,又创新高啊。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下齐国君臣两人,后胜这才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向齐王道来。 齐王闻言顿时皱眉,颇为不满的说道: “这个李建什么意思,跑来寡人的土地上撒野?” “后卿啊,你这件事情就做得很不对,怎么能让他这样子逞威风呢?” 后胜苦笑一声,道: “大王啊,当时主要是人太多了,到处都是围观的,臣也不能当场对李建用什么雷霆手段啊。” “况且,咱们现在和赵国还是盟友关系呢。” 齐王哼了一声,道: “盟友又怎么样,反正过几天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后胜知道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只会让齐王更加的不开心,于是立刻道: “大王,李建说了他带来了很多好东西,绝对比之前的好东西都要更好的东西。” 齐王咦了一声,双目顿时微微一亮。 齐国或许并不是当时最强国,但绝对是当世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之一。 作为齐国的统治者,齐王也是当世最富有的人之一。 齐王本身喜欢奢侈无度的生活,所以他的花销也同样惊人。 喜欢花钱的人,当然也就喜欢钱,这是真理。 齐王道: “所以,他带了多少钱过来?” 后胜道: “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好意思给臣现出来啊。” “对了,他倒是给了臣一样事物,还请大王一观。” 说着,后胜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齐王。 齐王颇有兴致的打量着手中的小盒子,笑道: “这盒子也装不下一颗人头啊。” 后胜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大王说笑了,这盒子连拳头都装不下呢。” 说话间,齐王已经打开了盒子。 下一刻,齐王咦了一声,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玺印。 这玺印通体由碧玉所制,看上去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有一种莹莹的质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一样。 齐王深吸一口气,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是……燕王的福玺?哈哈哈,对,就是福玺!” 后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 “恭喜大王,终于集齐了燕王所有玺印。” 一个国君的玺印,其实是有很多款的。 真正被人所共知的,也就是所谓的“传国玉玺”,指的是最重要的那一款。 通常来说,传国玉玺会用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 比如外交盟书,或者国君颁布的旨意、律令上。 但有些时候,在并不是那么严肃的场合,国君也并不需要盖传国玉玺。 这种时候,国君的私章就派上用场了。 赵齐联军在攻破蓟都之后,深知齐王秉性的匡梁第一时间就搜集到了燕王的四枚印章,包括燕国的传国玉玺在内。 但经过询问审讯之后,匡梁才发现原来还有一枚平时燕王喜欢贴身携带,被称为“福玺”的玺印没有找到。 这福玺,据说是燕王小时候一名奇人异士所授。 曾经保佑燕王成功渡过种种劫难,甚至就连燕王登上大位都和这福玺有关。 总而言之,传得神乎其神的。 这种东西,肯定是要列入必须获得的名单之中。 匡梁一路率军追杀燕王,终于弄死了燕王父子之后,却还是没找到这枚福玺。 于是就都以为这福玺被燕王给丢弃了。 对此,齐王的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但他没想到的是,才刚从燕国回来不久,这福玺竟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齐王拿着这枚福玺,左右上下全方位各种角度的把玩,只感觉心中极为愉快,不由放声大笑。 后胜同样也是笑容满面的看着齐王,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对李建的佩服。 送礼,谁都会送。 但能送出让收礼者满意的礼物,这就是一门大学问了。 李卿,果然有学问! 后胜看着齐王,试探性的问道: “大王,那这李建……还要见吗?” 齐王咳嗽一声,道: “见……还是可以见的。但不能太早见,这样吧,先晾他半个月。” 从齐王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齐王真的非常满意这个礼物。 不然的话别说是半个月,就是半年他都不会接见李建的。 后胜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大王,李建可是说了,他这一次送来的其他珍宝比之前都要更好呢。” 言下之意,这燕王福玺,其实就是一道开胃菜。 齐王这才回过神来,面露为难之色。 数秒过后,齐王道: “后胜啊,你说寡人要是让你把礼全收了,然后晾他十天,合适吗?” 后胜非常诚恳的说道: “臣觉得恐怕不是那么的合适。” 齐王怒道: “寡人之前都想要和赵国断交了,现在愿意见他就是开恩,怎么就不合适了?” 后胜依然是用极其诚恳的语气道: “因为李建送的礼,可能真的很多。” 齐王:“……” 过了片刻,齐王叹息一声。 “你说他送就送吧,送那么多干嘛?” “算了算了,你明天去见他,看看礼物的成色。” “如果还行的话,那再告诉他,寡人三天后接见他!” 后胜这才拱手道: “大王英明!” 164,半个燕国都搬来了 韩非坐在李建的面前,看着一屋子的宝箱,表情有些凝滞。 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这可是真·宝箱。 李建就坐在这些宝箱之中,表情若有所思。 韩非提出疑问: “家主为何坐在此地?” 李建表情严肃: “我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这些珍宝的价值,有朝一日灭了齐国之后,好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韩非无言。 过了片刻,韩非还是忍不住道: “家主的口才举世皆知,难道就不能用口才来说服齐王吗?” 李建顺手打开身边的一个宝箱,霎时间,金色的光芒就将李建的脸庞映得金黄。 李建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笑道: “口才好,那也得见到人之后方能发挥。” “若是连齐王都见不到的话,再好的口才又有什么用呢?” 当看到陈大夫介绍的那间破烂馆驿时,李建就已经意识到,齐王这一次对齐赵联盟的态度是非常不乐观的。 这种时候,必须要用一些雷霆手段。 “雷霆手段?”韩非发出疑问。 李建笑道: “用钱把贪财的人给直接砸晕,这难道不是雷霆手段吗?” 韩非又张了张嘴巴,然后发现李建这话还真的是反驳不了。 李建看向韩非,道: “你明天带两箱黄金去见你恩师。” 韩非吃了一惊,道: “恩师品德高洁,恐怕不会收受。” 李建笑道: “无妨,你就说这是赵国对荀况先生的酬谢。” 韩非发出疑问: “酬谢?” 李建表情认真: “介绍两位难得的人才到我们赵国工作,肯定要给酬谢的啊。” “不然的话,将来谁还愿意给我们赵国介绍人才呢。” 韩非哑口无言。 在口才这方面,小时候有些口吃的韩非,显然并非李建的对手。 房门被敲响,毛遂的声音传来。 “家主,后胜派人送来请帖,邀请家主前去他家赴宴。” 李建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总算不用天天守着这么一大笔财宝了,快,叫人装车!” 影视剧之中,什么几万两,几十万两就已经是惊天动地,能让杀人如麻的魔王出手的级别。 而李建这一次所带来的财宝,单单是那个燕王福玺,就已经是价值连城。 李建至今还记得,那位曾经的燕后,如今的赵国长公主赵茹在交出燕王福玺时,那恨不得将李建给生吞活剥的表情。 对此,李建只是很平静的告诉赵茹一番话。 “公主殿下,这一次出使齐国,大王要我务必成功。” “所以我向大王要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你。” “公主殿下应该听说了齐王纳了很多燕王原先的妃子吧?” “若是公主殿下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那就请公主殿下将福玺交出来。” 赵茹被李建这句话惊得脸色惨白。 在一番破口大骂之后,赵茹还是将福玺交到了李建的手上。 “李建,你这个混账,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着赵茹咬牙切齿的诅咒,李建还以一个微笑。 赵茹并不知道,真正想要把她送去临淄讨齐王欢心的人是她的亲兄弟赵王。 李建,才是那个提议用福玺取代赵茹前往临淄的人。 有了福玺作为开头,李建对今日说服后胜以及后胜背后的齐王信心还是非常充足的。 后胜的礼节也非常的充足。 这位齐国重臣亲自站在堂屋面前迎接李建。 “李老弟啊,你看看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看着二十辆马车不断的驶入,后胜嘴里假意责怪李建,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后老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上门做客,哪里有空手而来的道理?” “这里的一点点心意,还请后老哥替我向那位致意才是。” 后胜哈哈大笑,亲热的拉起李建的手。 “走走走,进里面去喝酒!” 两人犹如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勾肩搭背的走进了大堂之中。 美酒佳肴自然是早就已经摆好,不在话下。 后胜显然是下了心思的,端菜上酒的那都是容貌身材极为出色的侍女,衣着打扮更是极其的大胆诱惑,让李建一时间恍然有了身在女闾青楼的错觉。 但李建毕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无论蔺柔还是赵姬,哪个不是人间绝色? 和那两位比起来,面前这些侍女又算不得什么了。 后胜看着李建在侍女们连珠串的上菜倒酒伺候下依然表情如常,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瞟一眼,脸上也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 见美人计没用,后胜也是非常痛快,挥手示意侍女们离开。 “老弟啊,不瞒你说,其实大王对于你的这批礼物也是颇为关注的。” 看着后胜主动打开话匣子,李建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开口。 “不瞒老哥说,这一次老弟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是因为老弟把半个燕国都搬来了。” 后胜顿时吃惊。 “半个燕国?” 李建呵呵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卷轴。 “老哥啊,这里是一份礼单,你且仔细看看。” 后胜直接站了起来,一路小跑来到李建面前。 也不顾手上的油渍,直接展开卷轴,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 “燕国祭祀鼎大小三十一件。” “燕国国库收藏宝玉大小五十一枚。” “燕国金币六十万枚。” “燕国古董宝器三百一十六件,经鉴定,年份最低的也超过百年。” “燕国开国主君燕召公佩剑两把。” “燕国候冠,王冠一十四顶。” …… 看着这礼单上的一行行字迹,后胜的嘴巴是越张越大。 一开始听到李建这句话的时候,后胜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半个燕国? 这不扯淡吗! 但是当后胜看着手中礼单这些东西,他突然觉得…… 李建说的很对。 这些古董、器具、珍宝、用具,许多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别说是半个燕国了,就是把现在整个燕国都翻一遍,恐怕也找不出比这批礼物更加值钱的东西了。 后胜猛然抬头,看向李建的目光变得无比炽热。 “老弟,老哥就知道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老哥果然没有看错你,哈哈哈!” 后胜放声大笑,心情极为畅快。 钱,后胜很喜欢。 但单单有钱,其实对后胜来说,作用也不算太大。 毕竟在齐国之中,什么富商大族多的是。 后胜再怎么贪钱,也比不上别人那些大家族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各种古董。 那叫什么?底蕴! 别看后胜是国舅爷,但他的父亲只不过是莒城的一名官员,底蕴压根无法和齐国的大家族相比。 这在后胜的心中,一直是一根刺。 后胜可不想被别人看成是暴发户! 现在,有了这批珍宝,一切就都不同了。 当然,大部分的珍宝是要进贡给齐王的。 但后胜肯定也是能从中拿到一小部分的珍宝。 有了这批珍宝,后胜下次再和别人炫富,那就有了压箱底的王牌。 你们这些齐国的大臣家族,拿点老祖宗的东西和我显摆? 不好意思,我这个呀,是几百年前燕候时代的超级古董。 燕候,周武王的时候就分封的诸侯,位列所有诸侯最高级别的公爵。 你们这些什么狗屁大夫,卿的,有资格和燕候相提并论吗!? 一想到那些家伙在被自己出示的宝物秒杀之后那种面色如土的挫败感,后胜的心中就充满了巨大的幸福感。 他甚至爽得有些难以呼吸! 后胜紧紧的握住了李建的手。 “李卿啊,什么也别说了,不就是和大王见一面吗?” “安排,当哥哥的必须给你安排了!” 男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如果说是女人,那就大错特错。 男人最看重的,是面子! 女人,只不过也是面子的一部分罢了。 李建送给后胜的这些礼物,就是后胜将来在齐国之中装b的面子! 你说,后胜怎么可能不对李建感激涕零? 至于什么下马威,什么齐赵同盟破裂…… 这种无聊的想法,后胜直接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建感受着手中油腻腻的触感,心中也是有些无奈。 这个后胜,就不能先擦手了再过来握手吗? 对后胜的反应,李建是早有所料的。 毕竟,李建这一次可是直接把赵国从燕国所搜刮到的战利品,精华部分全部都带来临淄了。 这就是李建向赵王要的第二个“人”。 对此,赵王一开始是非常心疼的。 “李卿啊,当真要这么多宝物送给齐王吗?” 好不容易搜刮了半个燕国才获得这么多珍宝,如今却要将所有的精华送走,这种不舍可想而知。 李建只是微笑着反问了一句话: “大王觉得,是珍宝重要,还是齐国这个盟友重要呢?” 赵王可能还有些迟疑,但大臣们的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 当然是齐国这个盟友更重要! 对此,李建早就已经预料到。 毕竟这些珍宝是属于赵王的,又不是属于大臣们的。 但赵国,那可是所有大臣们栖身的大树! 李建脑海之中心念电转,脸上则笑吟吟的和后胜对话。 “老哥啊,这一次我们赵国的诚意,你应该是感受得到了吧?” 后胜笑得眼睛都眯了缝,连声道: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唉,你说说,大家都是盟友吗,何必送这么多东西呢,实在是太见外啦!” 说是见外,但从后胜的反应来看,可没有一丝一毫要推脱的意思。 李建对着后胜道: “其实老弟也是这个意思,齐国和赵国之间的盟友关系那是源远流长的,都有好多年了。” “现在有一批心怀叵测之徒成天想要在贵国大王面前离间两国的关系,实在是令人不齿。” “老哥啊,就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怎么也得帮个忙吧?” 后胜用力点头,正色道: “帮,那必须得帮。老弟啊,就你我之间的交情,你说这个忙我后胜要是不帮,将来还怎么有脸出去交朋友呢?” 李建看着后胜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脸上笑容越发浓郁,又从袖子之中拿出了另外一张卷轴。 “老哥啊,不瞒你说,其实这一次呢,我带来的马车数量是二十二辆。” “这里是一份特别的清单,里面有两辆马车,是老弟专门给老哥的一点心意。” 后胜的身体直接顿住。 足足过了好一会,后胜才紧紧抓住李建的手,热泪盈眶的说道: “李卿,你真真是比我后胜的亲兄弟还要亲啊!” 李建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疯狂想要吐槽。 合着你后胜的亲兄弟就值两马车珍宝呗…… 李建更加用力的握住后胜的手,正色道: “不瞒老哥说,老弟和老哥也是真真的一见如故啊!” 两人相视,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李建坐在马车之中,朝着后胜连连摆手。 “兄长,三日之后再见!” 后胜高声道: “贤弟且放心去,你的事情就是为兄的事情,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马车驶出了后胜府邸的大门,李建关上窗户,笑容也随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疲惫。 “这些个贪得无厌的东西,总算是搞定了。” 李建身体往后一倒,躺在了马车的软榻上,目光注视着车厢的天花板。 这一趟的齐国出使,虽然也有一些波折,但目前而言总归是颇为顺利的。 就是不知道,秦国人会不会出手呢? 想到这里,李建没由来的就有些警惕。 秦国,赵国的真正大敌! 李建出使齐国,秦国方面不可能不得到消息。 为什么没有反应,是因为秦国的关注点还在魏国灭韩的战争上吗? 说起来,也不知道魏、韩、楚、秦四国的大混战目前如何了。 韩国究竟是否灭亡?目前远在他国的李建也不知道。 想着,李建长出一口气。 “罢了,多想也无益,还是先做好我的事情,让齐国远离这场战争吧!” 若是赵魏对秦楚,这场战争确实是有的打。 可如果是赵魏对秦楚齐,那这就真的打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李建心中紧迫感越发强烈。 齐王,必须要搞定他才行! 165,有钱好办事? 被震惊的并不只有后胜。 第二天中午,刚刚睡醒的齐王听完了后胜的汇报之后,也震惊了。 “这个赵王,竟然如此舍得下本钱?” 后胜笑呵呵的说道: “大王啊,如今其他诸侯打成一团,咱们大齐可是唯一一个没有卷入战争的国家。” “那其他诸侯可不就得使劲巴结我们么?” 正如后胜所言,这些天,秦国、楚国、魏国甚至韩国的使者都云集临淄,每一个人都想要说服齐王,让齐国出兵配合他们的战争。 在这种时候,齐国倒向哪一边,哪一边的胜率就会急剧提升。 齐王道: “那你觉得,寡人究竟应该支持哪个国家好呢?” 后胜不假思索的说道: “当然是赵国了,大王。” 齐王笑了起来: “就因为赵王的出价最高?” 后胜点头道: “臣觉得支持赵国,有几个好处。” “首先,齐赵眼下还是盟友。大齐支持赵国,于情于理都是正常,其他诸侯无话可说。” “其次,赵国的价码最高,这能给其他诸侯一个警示作用。” “将来其他诸侯若是有求于大齐,那就必须要开出更高的价码才行。” 齐王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一亮,示意后胜继续说下去。 后胜再道: “最后,若是支持赵国的话,其实大齐这一次完全可以不需要出兵。” “大齐可以集中精力先将征服的燕国土地给消化掉,然后看着赵国和秦国打成一团便是。” 齐王摸着下巴沉吟半晌,道: “这两个国家可都是大齐将来的大敌啊。让他们打成一团固然是好,但若是他们之一赢了,变得更强了怎么办?” 后胜笑道: “大王多虑了,这两个国家如今乃是半斤八两。” “就算是其中一个国家赢了,也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怎么可能变得更强?” “反而是大齐,趁着这段时间励精图治好好发展。” “他们两国国力因为战争而消耗一空,大齐趁势发展起来,这才真的是富强之道啊。” 齐王仔细的听着后胜的话,但却并没有立刻表态。 “后胜啊,你这个话确实是挺有道理的,但寡人还要好好的考虑一下。” “你先下去吧,对了,记得把李建送的那些东西让人带进宫里来。” 后胜闻言,不由一怔。 原本在后胜想来,他这一番话说完之后,齐王就应该直接同意他的意见才对。 没想到齐王听完了,居然还是犹豫,并没有立刻表态。 这顿时让后胜警醒。 难道说,国中还有其他的势力,也在背后暗自的影响着大王? 危机感开始从后胜心中产生。 这该死的家伙,究竟是谁? 李建走下马车,看着面前的稷下学宫。 这座充满了人文气息的学宫,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后世的大学。 就在此时,一阵争吵声响起。 “孔夫子才是真正的文圣!” “谁说的,李悝先生才是引领诸子百家登上诸侯殿堂的圣人!” 李建循声看去,发现是一群儒家士子在和法家士子对峙。 两拨人泾渭分明,儒家士子头戴儒冠身着儒袍,法家士子头戴獬豸冠身着黑袍。 双方不少人的腰间都配着长剑,甚至已经有人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势。 法家士子的人数相对较少,但气势反而更盛,都是直接指着儒家士子的鼻子大声争吵,把最前面的儒家士子逼得步步后退。 就在此时,一声沉喝响起。 “都给老夫闭嘴!” 荀况带着几名老者,急匆匆的前来。 荀况冷声道: “你们这些小子,做学问不好好的做学问,成天想着争吵斗殴,成何体统?” 一名儒家士子明显有些不服,道: “我们难道不是在和这些法家的人争辩道理?” 荀况摇了摇头,道: “吵架不能算是争辩,你们的口舌之争也没有任何的道理,只是为了打压对方。” “回去好好做几篇文章,把对方的观点批倒,比什么都强。” “下个月学宫的辩论比试又要开始,尔等若是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到时候推荐到王宫的名单可就没份了!” 事关前途,两派的士子们总算不再争吵,相互放了几句狠话之后,各自散去。 荀况和身边的几名老者说了几句,老者们也各自散去,看方向应该是去劝说这些士子们了。 李建这才带着韩非走了上去,含笑招呼: “荀夫子,别来无恙啊?” 荀况抬头看到李建,顿时也露出了笑容: “前两天听说李卿来了临淄,就想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李卿。” “想不到李卿主动上门,实在是让老夫受宠若惊啊。” 李建呵呵笑道: “夫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这一次可是奉了王命而来,要和夫子好好的商谈一番呢。” 韩非顺势上前,向荀况见礼。 荀况点了点头,笑道: “来来,李卿这边请。” 两人沿着学宫的道路,朝荀况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不断的有学宫之中的士子向荀况问好。 李建旁观之下,心中也是暗自有些纳闷。 问好的士子中大部分是法家的,农家的,道家的,但却几乎没有儒家的。 要知道,荀况可是如今公认的天下第一大儒! 路过的儒生明明不少,却无人上前请安问好…… 这位曾经的稷下学宫大祭酒,和儒家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这个地步吗? 很快,三人来到了荀况的住处,分主宾就坐。 李建开门见山: “夫子啊,这一次我是代表大王邀请你前往邯郸,开办一所新学宫的。” “大王说了,只要夫子愿意前往邯郸,那么学宫之事全凭夫子之意而决。” “还有,大王愿意册封夫子作为下卿,以让夫子更好的发展学宫。” 听到这里,荀况不由动容。 面前的李建就是赵国下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赵国重臣。 反观齐国这边,稷下学宫的大祭酒一般也就是上大夫。 有些大祭酒如果不得齐王之心,甚至连上大夫的爵位也没有,就封个名誉大夫完事了。 不仅如此,虽然荀况名义上是大祭酒,但实际上学宫之中的很多事情,他都没办法做主。 原因也很简单,除去大祭酒之外,学宫之中还有几名祭酒先生。 这些祭酒先生都是学宫之中诸子百家的大能学者,同时也被封为齐国荣誉大夫。 大家都是大夫,你这大祭酒的大夫也不是世袭的,不比我的大夫高贵到哪去,我怕你作甚? 掣肘多多啊。 赵国方面,直接告知荀况,邯郸建立的新学宫,全部由他做主。 这种说一不二的权力,确实也非常打动荀况。 在李建说完之后,荀况果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得出来,这位儒家大能已经非常的动摇了。 李建并不打算给荀况更多纠结的机会,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韩非。 韩非会意,立刻就开口对着荀况说道: “恩师,弟子跟随家主也有一段时间了,自认为对赵国政坛算是有些了解。” “齐王耽于享乐,又有后胜这般佞臣掌权,齐国政坛之中乌烟瘴气,导致稷下学宫也是乱七八糟。” “赵王虽也享乐,但朝中有都平君、平原君、蔺卿以及家主等诸多贤臣,政坛风气清明。” “地方官吏敢于做事,赵国连年扩张,也是因此。” “齐国得吞并半个燕国,只不过是因为和赵国当了盟友,并非齐王之功。” “若恩师能前往赵国,弟子相信新的学宫一定能在恩师的手下发展起来。” “将来恩师之弟子遍布赵国上下,若有朝一日赵国平灭诸侯一统天下,那恩师之大名超越孔孟,亦是指日可待了!” 韩非毕竟是荀况的弟子,跟随荀况多年,自然知道荀况真正内心的抱负。 作为一名学者,荀况到了这个年纪,做官的念头自然是有,但已不如当年那么旺盛。 荀况真正想要的,是青史留名。 是像孔子、孟子一样,将来世世代代的儒家弟子都虔诚供奉。 甚至,如韩非所言,超越这两位儒家先贤! 荀况表情虽然已经镇静,但李建已经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大儒长袍之中的身体因为激动,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良久之后,荀况叹息一声。 “既然赵王如此有诚意,老夫又怎么能够拒绝呢?” “还请李卿放心,等过几日老夫就上奏章,向齐王辞去所有职务,再前往邯郸便是。” 李建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夫子此举,实在是明智无比。” “李建虽不才,但也敢向夫子保证,夫子将来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 荀况摸着胡须,感慨道: “老夫都已经这一把年纪了,其实也不指望能做出什么大功业。” “若是能收到一二得意弟子,能让老夫这一脉流传下去,也就足矣。” 说完,荀况大有深意的看了韩非一眼。 韩非脸色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李斯和韩非,荀况两大弟子。 但这两位却都成为了法家大能,须知他们的恩师荀况是当代最负盛名的大儒! 这两位弟子确实有名,却并没有真正继承荀况的文脉。 韩非的难为情,也就在此。 别看韩非还穿着儒者的衣袍,但他其实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法家中人了。 李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并不想管。 人家师徒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李建对着荀况道: “敢问夫子,若是你辞官离开临淄,一切能顺利吗?” 荀况自然知道李建的意思,笑道: “无妨。其实学宫之中很多人早就对老夫不满了,一直向大王进言要罢免老夫,将老夫逐出齐国。” “大王虽然并未允许,但也从未公开支持过老夫。” “老夫觉得,若是老夫当真离开,或许还省了大王一番手脚。” 李建心中一松,笑道: “那就再好不过。” 原本李建还是比较担心,荀况若是离开,会不会导致齐王大怒,齐赵交恶。 但从荀况的描述来看,齐王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荀况的作用。 荀况毕竟是一名儒者。 儒家确实在华夏历史上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但那是在汉朝儒法合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 这战国时代,儒家就是个臭弟弟。 法家,才是当世显学。 从战国时代初年的霸主魏国,到现在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秦国,以及和秦国并立的赵国,无一不是以法家制度治国。 这样的大背景下,荀况这种顶级儒者,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毕竟齐王不是穿越者,他不知道荀况除了儒家学者之外,还是战国末年最出色的教育家! 教育家这种属性,才是李建最看重的。 李建也不需要荀况一定教出李斯、韩非这样的顶尖人才,能培养出十个八个只有这两位六七成才能的弟子,都足以让赵国受益良多。 何乐而不为呢? 事情既然已经敲定,那接下来的谈话就变得轻松许多。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向了现在的齐赵同盟。 既然马上都是一家人了,李建也不客气,直接把大概的情况向荀况介绍了一下,直言希望能够得到荀况的建议。 荀况闻言,思考半晌,开口道: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李建好奇道: “不知夫子想起的是什么事情?” 荀况道: “前几日老夫有事情进宫,出来的时候正好偶遇秦国使者。” “如今秦赵敌对之势已成,那秦国使者又有齐国大司马匡梁的支持,或许李卿会在过两日和齐王的会见中遇到麻烦。” 李建咦了一声,有些疑惑: “齐国大司马匡梁?” 荀况点头道: “是的,老夫当时看到匡梁和秦国使者边走边谈,双方脸上都带着笑容,显然氛围是比较融洽的。” “在和他们擦肩而过时,老夫还听到匡梁邀请秦国使者前往他的府上赴宴呢。” 李建微微一怔,表情开始有些微妙。 匡梁? 这位刚刚和田单合作灭亡了燕国的齐国大司马,原来才是赵国真正的对手吗? 如果不是荀况提醒的话,李建险些都要以为,这一次的出使齐国之旅,就会在开头的小小波折之后轻松愉快的结束了呢。 166,齐国大殿上的反对 匡梁坐在家中,面前是其他几名齐国重臣。 这位齐国大司马,表情很严肃。 “诸位应该都得到了风声,赵国使者李卿送了一份厚礼给后胜,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让齐赵同盟能够得以延续。” 听到这里,几名齐国重臣脸色各异。 一名重臣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道: “这些赵国人,每天就知道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真真是笑死人了。” 另外一名大臣道: “但诸位也该知道,这样的手段用在后胜的身上,那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众人一时无言。 后胜的贪财,那真是齐国之中出了名的。 但偏偏齐王就是信赖后胜,任凭别人怎么攻讦后胜都没用。 反过来,那些攻讦后胜的人,最后还要承担被后胜打击报复的结局。 匡梁见气氛有些沉闷,顿时正色道: “诸位,如果是我们大齐的内政,随便他后胜怎么胡搞瞎搞也就算了。” “但眼下,这可是关系到大齐将来的军国大事,绝对不能让后胜如此随意的影响大王。” “明天就是大王召见赵国使者李卿之时,我们一定团结起来,反对齐赵同盟的存续。” 几名重臣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大司马说得很有道理,这一次,可再不能让后胜为所欲为下去了。” “我等联手,就算是大王也不能随意忽视我等的意见。” “一定要让后胜吃亏,废掉赵齐同盟。” “反正现在赵国已经被其他诸侯孤立,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听到这些话,匡梁的脸上露出笑容。 后胜固然是齐王的宠臣,但齐王还没有完全昏庸到让后胜在齐国之中为所欲为。 只要能联合在场这几名齐国重臣,明天的大殿之上,就是一个绝佳阻击后胜的机会! 至于那位赵国使者李卿,匡梁此刻也就只能在心中默默道歉一句。 “不好意思李卿,我并非针对你,但你这一次的使命注定要徒劳无功了。” 新的一天到来。 李建早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穿着打扮得整整齐齐。 今日就要觐见齐王,在这种外交场合,还是要非常注重仪表的。 看着面前铜镜中映衬出来的年轻面容,李建心神一时间有些恍忽。 真帅啊…… 李建收起自恋的想法,走出门口。 马车已经在等候,李建正准备上车,毛遂的喊声突然响起。 “家主,家主!” 毛遂三步并成两步冲到李建面前,这位向来沉稳的家臣,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了李建一个消息。 “韩国灭亡了!” 李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回事?” 坐在马车上,李建仔细的阅读着手中的简报。 这份简报并非来自于赵国官方,而是来自于李建自己所建立起来的鸱鸮系统。 通过简报,李建大抵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军一路疾进,赶到新郑城外。 魏军逼不得已,撤出两面包围,但依然在新郑城的东部和北部扎营。 韩王见秦军抵达,大喜过望,当晚宴请秦军将领。 秦军将领拒绝,于是韩王转而宴请城中群臣。 就在此时,魏军发动突袭,原来这些天魏军竟悄悄的挖了一条地道。 通过地道,魏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城内,用最快的速度向韩军进攻。 等到城外的秦军反应过来时,新郑城的所有城门都已经被魏军所控制。 一夜激战,魏军俘虏了韩王以下数以千计的韩国君臣,成功占领了新郑。 从最新的情况来看,秦军虽然还在新郑城外尚未离去,但韩王落入魏国之手,已经代表韩国正式灭亡。 “信陵君……居然还有这一招。” 李建收起简报,心潮起伏。 挖地道进城,这并不是一个很少见的战术。 但能成功的把地道挖进城,而且还不让守军发现,这就绝对是本事的体现了。 信陵君,果然不愧是战国四君子之中最出色的军事统帅啊。 李建感慨完毕,大脑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韩国的灭亡,属于一个突发事件。 齐国方面究竟是否知情? 若是齐国还不知情的话,那么李建就能利用这个情报,打那些反对派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李建心中也是庆幸。 还好当初创立了鸱鸮这个情报组织,若是一切依赖赵国官方的情报,那李建就没办法获得这个消息。 如此一来,等会在齐国大殿之上被打一个措手不及的可能就是李建本人了。 情报的时效性,真的非常重要! 马车一路前行,进入齐国王宫之中。 走下马车,李建注视着高台之上那座齐王宫。 以形制规模而论,这座王宫其实比不上更加年轻的秦国咸阳宫。 但它那种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还是不由自主的让人肃然起敬。 紫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全副盔甲的齐国士兵手持长矛在台阶两侧屹立,让李建的内心忍不住想要问他们一个问题。 “这大夏天的,不热吗?” 走过汗流浃背的齐国士兵们,李建终于登顶高台,在齐国外交官员的引领下,进入大殿之中。 齐王高坐上首,表情很是严肃,脸上带着非常浓重的黑眼圈,以及掩饰不住的疲惫。 事实证明,再年轻的身体,也经不住像这样齐王一样天天沉迷酒色。 李建朝着齐王行礼: “外臣李建见过大王。” 齐王打了一个哈欠,道: “李卿不必多礼,坐,把赵王的国书拿上来吧。” 李建拿出国书,让人转呈齐王。 齐王拿起国书,随手翻阅了一下。 和其他绝大部分国书一样,上面说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废话。 什么齐赵两国的长远渊源,希望两国之间的友谊源远流长…… 本来齐王就已经很困,这国书看着就更加的犯困了。 齐王信手将国书放在了一边,抬头看向李建。 “所以,若是寡人继续维持齐赵联盟,赵王希望从寡人这里得到什么呢?” 李建微笑道: “回大王的话,若是大王愿意出兵帮助我国夹击楚国,那么齐国自然就能够开疆拓土。” “若是大王不愿意出兵,那也无妨,赵魏两国足以应付秦楚两国的攻势。” “毕竟现在韩国已灭,秦楚两国也不会有太多继续打下去的意愿了。” 齐王闻言,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露出惊讶表情。 “想不到李卿身在临淄,消息居然也如此的灵通。” 齐王当然有理由惊讶,因为这个消息是齐王一个时辰前刚刚得到的。 李建明明身在国外,却依然能和齐王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齐王心中对赵国情报系统的评价顿时大为提升。 李建将齐王惊讶的表情看在眼中。 从齐王的话语之中就可以知道,齐国方面确实也得到了这个情报。 李建微笑道: “不知大王觉得我国的提议如何?” 齐王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陷入沉吟。 李建对此并不意外。 然后,李建就看了后胜一眼。 收那么多礼,总得出来说两句吧? 后胜立刻就站了起来。 “大王,臣觉得齐赵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已经持续了多年,乃是如今诸侯之中极为难得的兄弟之国。” “如今天下形势开始变化,燕国和韩国先后灭亡,其余诸侯也是蠢蠢欲动。” “在这种时候,齐赵两国之间更应该紧密合作,携手面对接下来的天下局势。” 后胜洋洋洒洒说了一番,力挺齐赵同盟。 李建脸上露出满意表情,朝着后胜微微点头。 收钱办事,讲究! 后胜隐蔽的还了李建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 老哥办事,你放心! 就在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大王,臣有异议!” 霎时间,大殿中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许多齐国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段时间里,齐王很少理会朝政,后胜把持着大权。 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当着齐王和外国使者的面反驳后胜? 齐王的目光落在了匡梁的身上,缓缓道: “大司马,你有什么异议?” 齐国大司马匡梁走到了宫殿的正中央。 “大王,臣认为齐赵同盟之事,还是应该好生斟酌一番。” 匡梁乃是齐国将军出身,走路时身板挺得笔直虎虎生风,说话时更是中气十足,响彻整座大殿。 后胜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 你这匡梁,明显是来拆台的啊。 后胜逼视着匡梁,冷冷的说道: “怎么,大司马的意思是想要大齐背弃多年的盟友,让大王背负上无信无义的骂名?” 匡梁微微一笑,道: “后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大齐如今才刚刚吞并了半个燕国,此时不宜卷入任何的纷争之中。” 后胜哼了一声,颇为不满的说道: “李卿刚刚不是也已经说了,我们大齐就算维持和赵国之间的盟约,也不需要参与到战争之中吗?” 匡梁摇头道: “维持和赵国之间的盟约,或许并不需要参与到战争之中,但我们终究还是站在了赵国一边。” “将来秦楚两国若是因此而记恨,甚至前来攻打大齐,这岂不是让大齐白白的担负了不该担负的东西,惹上了本没必要开战的敌人?” 匡梁一边说着,一边将看向齐王,诚恳的说道: “大王,如今乃是大齐励精图治的最佳良机,何必参与到其他国家的纷争之中呢?” “不管是赵国也好秦国也罢,大齐就让他们打去好了。” “盟友对于如今的大齐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拖累,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听着匡梁的话,李建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匡梁站出来反对赵齐同盟,这是意料之中。 但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秦国,压根就没说过秦齐同盟的事情,这就让人意外了。 明明荀况都说了,匡梁和秦国使者相谈甚欢呢! 难道说…… 李建心念电转,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秦国,其实并不需要和齐国结盟。 因为在秦国看来,秦国和楚国合在一起,就足够打败赵国和魏国了。 秦国只需要齐国不插手就行。 这就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底气! 但如果赵齐同盟依旧保持,那么赵国随时都可以用盟友的名义,说服齐国出兵。 原本的齐国并不强,但现在的齐国吞并了半个燕国,实力自然增强许多。 一旦齐国加入赵国一边,形势就对秦国完全不利。 所以,秦国要在保持齐国中立的同时,拆散赵齐同盟。 而这,就是匡梁刚刚所说的那番话真正意义所在。 想到这里,李建的心中顿时感到棘手。 如果匡梁在反对赵齐同盟的同时,提出秦齐同盟,那李建能反驳的点就很多。 秦国这种战争狂人国度,和哪个国家没有纷争,没有仇怨? 想要说秦国的坏话,那简直不要太多。 李建甚至都不需要去编造,只需要把秦国对外发动战争的事实说出来就行。 可现在,匡梁绝口不提秦国,每一句话都在攻击赵国,这就很麻烦。 没有秦国这个绝佳的靶子,李建也不好反驳匡梁了。 就在李建思考的时候,后胜和匡梁的争吵还在继续。 后胜道: “大司马,你这句话说得就未免太过没有道理了一些。” “人家都说朋友是多多益善,你倒好,竟然说大齐不需要任何的盟友,这不是胡说吗?” 匡梁道: “后卿这话才是不对,难道后卿忘了当年五国围攻我们的场景吗?” “不管是赵国也好秦国也罢,这些国家当年都对我们造成了无数的伤害。” “如今我们大齐重新强盛起来,报仇不报仇的先放在一边,但至少我们也不应该帮助他们任何一方。” “退出所有的盟约,成为真正的中立国度,这样的话所有的诸侯都需要拉拢我们。” “当我们成为了所有诸侯都必须得拉拢的对象时,我们还需要担心没有盟友这种事情吗?” 匡梁的话说完,后胜一时语塞。 后胜虽然在熘须拍马这方面很在行,但和别人争论这方面,其实就不算擅长了。 这两人还在争吵,而坐在王座上的齐王已经抬起头来,看向了匡梁。 齐王的眼神之中明显有着光芒,看起来对匡梁的提议颇为意动! 167,李卿说得对! 齐国外交馆驿。 就在距离李建住所不到一里地的另外一座小院,就是来自秦国的外交使者。 这位使者风度翩翩,年纪在四十左右,表情颇为恭敬。 “李建现在应该在齐王宫之中,和齐王商讨究竟是否要维持齐赵同盟的事情了。” 在使者的面前,影候不紧不慢的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珠子,缓声道? “你觉得匡梁这一次能说服齐王吗?” 使者想了想,道: “应该还是有不小把握的。” 影候呵呵一笑,道: “老夫和你的看法不同,老夫觉得这一次的把握很大。” 使者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建的口才可是很厉害的。” 影候表情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道: “李建的口才自然是举世皆知,但能不能说服齐王,归根到底还是看谁说的话更能入齐王的耳。” 使者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影候的意思是,匡梁掌握了什么能说服齐王的秘诀?” 影候笑道: “齐王此人,他是非常喜欢享乐的。” “本以为他去蓟都是为了巩固齐国新的统治秩序,没想到他在蓟都之中除了睡女人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啊,你不要指望这样的大王能从什么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去考虑事情。” 使者道: “那齐王会从什么角度去思考问题呢?” 影候笑道: “当然是从方便睡女人的角度去思考了。” 使者一脸惊讶: “睡女人的角度?这……” 这显然是使者未曾设想过的事情。 影候呵呵笑道: “对齐王来说,国事并不被他放在心上,他更喜欢的是和女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享乐。” “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能将处理日常国政的权力交给后胜和其他几名齐国的卿。” “但日常虽然可以交出去,真正的国家大事齐王于情于理都还是得要出面处理的。” 使者显然已经初步掌握的影候的思路,道: “所以齐王其实连国家大事都懒得处理?” 影候笑了起来: “对,这就是真正的关键。” “对于齐王来说,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女人厮混在一起,任何的军国大事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他巴不得这样的事情越少越好。” 秦国使者的思路越发明白,他用力一击掌,笑道: “所以齐国要是废除了和其他诸侯国之间的所有盟约,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中立国,那肯定就没有多少军国大事能麻烦齐王了。” 影候笑的越发愉快了。 “就是这个道理。” “这位齐王田建啊,就是喜欢省事,享乐。” “那我们通过匡梁给他提出一个能让他省事享乐的建议,他又怎么可能不怦然心动呢?” 王宫之中,齐王怦然心动。 正如影候所说,齐王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些所谓的军国大事。 这一场灭韩之战,明明齐国就没有参与进去,但其他五国的使者居然全部都跑来临淄。 这些天光是见这些五国的使者,就已经让齐王浪费了够多的时间。 有这时间,和嫔妃们在一起饮酒作乐不香吗? 这什么同盟不同盟的,真的很烦人啊。 想象一下,若是将来齐国完全维持中立。 任何国家的使者到来,齐王直接丢出一句。 “寡人和大齐是中立的,你们别和寡人废话,爱打仗自己打去,别来烦寡人!” 嗯,甚至都不需要去接见什么使者,只要让人传个口信就能打发了。 齐王越想,就越是心动。 这美好生活,简直就在前方啊。 他几乎都要开口,同意匡梁的意见了。 但话到嘴边,齐王又有些为难。 无他,赵国人所送来的礼物…… 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那个福玺,更是让齐王无比的满意。 如果这一次齐赵盟约无法存续,齐王也不好意思把这些东西收下啊。 难道真要把这些礼物全部退回赵国? 齐王陷入了纠结之中。 此刻的齐国大殿中,已经吵成了一片。 后胜虽然辩不过匡梁,但别忘了,后胜可是如今齐国之中最有权势的大臣。 愿意跟随在后胜身边的人,那可不要太多。 在后胜被匡梁说得哑口无言之后,立刻就有后胜一派的大臣们站出来,对匡梁群起而攻之。 “大司马,你的这种想法,除了孤立大齐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人可以没有朋友,但国家是万万不能没有盟国的。” “盟友之间的相互扶持,才是大齐能长盛不衰的奥秘。” “齐赵同盟必须要坚持!” 面对这些指责,匡梁完全不惧。 因为匡梁也是有人帮忙的。 那几名事先和匡梁约定好的齐国重臣,纷纷开口,力挺匡梁。 这下子,局面顿时就变了。 齐国重臣其实也就那么六七位,如今竟然有三位站在了匡梁这边。 再加上匡梁本人,一共四名重臣,已经超过了半数。 这是一股非常强大的政治力量。 大到就连后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都不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后胜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齐王见状,心中的火苗渐渐的燃起。 原来,并不是匡梁一个人的意见。 原来,大齐之中还有这么多重臣也支持匡梁的想法。 或许…… 该做出决定了。 齐王深吸一口气,扬声道: “诸卿都给寡人安静一下!” 众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齐王应该是要做出决定了。 齐王正准备开口,李建的声音适时响起。 “大王,可否先让外臣说两句呢?” 齐王被打断,心中顿时有些不爽,忍不住瞪了李建一眼。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会插嘴呢? 算了,看在他送来那么多礼物的份上,让他说几句。 齐王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笑容: “李卿是使者,想要说什么便说吧。” 反正你说啥寡人也不会听的。 匡梁看着李建,表情有些凝重。 在齐国,想要反对后胜其实是比较艰难的事情。 若是这一次能够成功,后胜在齐国政坛中的威望会损失不少,匡梁也就有了将来和后胜博弈的资本。 反过来若是失败的话,下一次想要挑战后胜就非常的困难。 胜败在此一举啊。 后胜同样也是满怀希望的看着李建。 这一波能不能翻盘,就看这位李兄弟的口才了! 在众人的瞩目下,李建从容开口。 “对于刚才匡梁大司马的意见,外臣……深以为然。” 听完这句话,在场所有的齐国大臣顿时一阵哗然。 匡梁刚刚可是反对齐赵同盟的。 李建居然说,对匡梁的意见“深以为然”? 就连匡梁本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惊涛骇浪。 李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齐王同样惊讶的看着李建。 “李卿,你同意大司马的话?” 李建微笑道: “同意,但又并不完全同意。” “大司马说,齐国完全可以选择不参与到其他国家的事务之中,独自休养生息,外臣觉得很对。” 齐王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李建同意的是匡梁所谓的“中立”方针。 齐王皱眉道: “寡人和大齐选择中立,对你们赵国又有什么好处呢?” 李建笑道: “我们国家和贵国之间有着非常漫长的边境线,若是贵国一直保持中立,那对于我国边境的安全而言就是一大利好。” “这样的话,我国就可以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去应对来自秦国等其他国家发起的挑战。” “所以若是大王坚持齐国的中立政策,我们赵国是非常欢迎的,绝没有任何反对的道理。” 齐王听到这里,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赵国竟然也不反对齐国的中立,这还真是齐王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齐王在心中对赵国的抵触情绪顿时就消除了不少。 李建继续道: “但外臣也有话说,就是匡梁大司马这个中立方针,其实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 齐王皱眉道: “什么漏洞?” 李建道: “如今的齐国一共有三个邻国,从北到南分别是赵、魏、楚。” “若是齐国一直中立,那么这三国很有可能会联合起来一起进攻齐国。” “到时候,齐国全境遇敌,又如何能够抵挡呢?” 齐王闻言,越发皱眉。 三个国家联手攻齐? 这种事情虽然很难发生,但确实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几十年前,齐国还遭遇过“五国伐齐”的盛况呢。 就在此时,后胜突然插嘴道: “李卿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有了解决办法?” 李建笑道: “后卿果然不愧是齐国之中最贤明的大臣!” “我的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继续维持赵齐同盟的存在。” “赵国作为和齐国拥有最长边境的国家,同时也是齐国一直以来的盟友。” “只要赵齐同盟存在一天,给魏国和楚国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进犯齐国。” “那样的话,齐国的中立不就圆满达成了吗?” 匡梁听着听着,心中不安的感觉渐渐强烈起来。 原本匡梁自认为已经足够打动了齐王,但这李建三言两语之间,好像又要把齐王给拉到另外一边去了。 匡梁立刻站了出来,开口反驳道: “不对吧李卿。若是结为同盟的话,那赵国和其他国家开战,大齐不就卷入战火之中了吗?” “既然已经卷入战火之中,李卿你所谓的帮助大齐中立又从何谈起呢?” 面对着匡梁的厉声质问,李建表情没有丝毫慌乱,从容开口。 “大司马,若是赵齐同盟并不需要齐国出兵呢?” 这句话说出来,大殿之中突然变得一片安静。 匡梁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李建将头转向齐王,笑道: “大王,这就是外臣的提议。” “齐国维持和我国的同盟,并不需要在战争的时候出兵援助我们。” “对于我国而言,只要齐国能够一直维持中立,并不加入敌对我国的阵营之中,就足够了。” “不仅如此,若是齐国遭到了任何国家的攻击,我国都会第一时间出兵帮助齐国。” “不知大王对外臣的提议感觉如何?” 李建的话铿锵有力,在大殿中齐国君臣的耳边回荡。 齐王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实在是李建所提出来的这些条件,太有吸引力了。 齐国可以继续中立,可以不出兵帮助赵国。 甚至反过来,赵国还会出兵帮忙齐国。 而这一切,只需要齐国维持齐赵同盟,不加入任何针对赵国的战争即可! 这样的条件,无疑比匡梁刚刚提出来的要更具吸引力。 因为这能让齐国更安全! 一个安全的齐国,才能让齐王尽可能的处理朝政,才能让齐王专心的投入到和美酒佳人共乐的大业之中去。 齐王目光中闪露光芒,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卿所说的话,一切当真?”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李建笑了起来,正色道: “外臣乃是赵国使者,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代表着我们赵国大王的意志。” “请大王不要有任何的怀疑,我们赵国和贵国合作的诚意是肉眼可见的。” “对了,关于诚意这件事情,相信后卿是能够帮助我们证明的。” 后胜立刻站起来,连连点头。 “啊对对对,臣可以证明,赵国是真的非常非常的有诚意!” 齐王闻言,心中顿时一动。 李建,这其实是话里有话啊。 所谓赵国的诚意,指的当然就是那二十马车的珍贵礼物。 这其实就是李建在暗示,将来若是齐赵联盟得以延续的话,赵国还会有更多这样的“诚意”。 一想到前几天看到那二十马车宝物时候的感觉,齐王的身体就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匡梁看着这一幕,顿时感觉大事不妙,慌忙开口。 “李卿所言,无非是为了维持同盟,好让赵国借助我们大齐的势力继续扩张。” “大王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李建有些好笑的看着匡梁: “大司马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赵国甚至都不要求贵国出兵,又哪里来的借势呢?” 匡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匡梁,哪里还有一点刚刚把后胜驳斥得哑口无言的威风? 就在此时,齐王终于开口了。 “李卿所言,确实是非常有道理。” “那就按照李卿的提议,继续维持赵齐同盟下去吧。” “来人,拿寡人的国书出来交给李卿。” 齐王话音落下,立刻有人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国书,交给了李建。 齐王笑容满面,对着李建说道: “李卿啊,回去告诉赵王,寡人和他可是表兄弟,是真正的亲戚。” “将来赵齐两国之间啊,也会成为真正的兄弟之国!” 168,胜利,回归邯郸 齐王一锤定音。 匡梁看着这一幕,身体颤抖,最后只能颓然坐下。 事已至此,若是继续反对,只会招来齐王反感,甚至降罪! 匡梁很清楚,这一局,输了。 匡梁也不是没想过输的这个结局。 在匡梁想来,输,应该就是输给齐王对后胜的信任。 他没想到,输,原来输给了李建的口才! 李建看着齐王,笑容满面。 “大王果然英明!” “请大王放心,有了你我两国的盟约,从今往后,天下不会再有任何国家胆敢侵扰齐国了。” 对面前这位齐王田建,李建其实是很了解的。 在历史上,他在位几十年,齐国几乎没有参与过什么战争。 秦赵长平之战,齐国作壁上观。 邯郸之战,齐国作壁上观。 五国最后一次合纵伐秦,齐国作壁上观。 韩国被灭,齐国作壁上观。 一直到其他所有国家都被灭亡,秦军大军压境,齐王才如梦初醒,命齐军防御。 这段历史,一方面说明这位齐王的大局观非常之烂,另外一方面也说明这位齐王其实并不喜欢参与到战争。 他就想要和平,然后肆无忌惮的享乐! 李建就是抓住了齐王这个心理。 你想要和平,那我就用赵国强大的武力,保障你齐国的和平。 再加上那让人瞠目结舌的二十二辆马车宝物。 双管齐下,自然就能打动齐王。 虽然历史的走向已经改变,但历史人物的性格终究还是摆在这里。 只要仔细研究,就能抓住他们的喜好,打动他们。 至于送出去的礼物有多么贵重多么有价值,李建完全无所谓。 反正就是给齐国暂时保存几年,将来灭了齐国,不就都回来了? 再说了,送的是赵王国库里的财宝,和李建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王将国书交给李建之后,笑呵呵的说道: “李卿啊,寡人晚上设宴招待你,咱们好好的喝上几杯。” 齐王看着李建,也是越看越喜欢。 人长得俊,说话又好听。 大齐之中,怎么就没有这种人才呢? 要不然,寡人能省多少事啊。 想到这里,齐王目光看向后胜,不由皱眉。 这家伙,也太胖了。 看着喜庆,但和养眼一点关系都没有! 后胜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一时间有些茫然。 好端端的,大王干嘛瞪过来。 总感觉大王不满意呢? 这一次的廷议,就此结束。 匡梁黑着脸,坐着马车离开王宫。 “去秦国使者馆驿!” 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 匡梁的马车一路来到秦国使者馆驿。 秦国使者闻讯而来,将匡梁迎入堂屋,脸上带着惊讶。 “大司马亲自前来,莫非是有好消息?” 匡梁无奈叹息: “不,我失败了。” 秦国使者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 对于这位常年派驻外国的秦国使者而言,匡梁失败很正常,但影候的失败就不正常了。 影候,秦王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在其他诸侯国中策划了多次间谍行动,几乎从未失手。 对于这位秦国使者来说,影候简直就是智慧的化身。 这一次,由影候策划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匡梁默然片刻,将发生在大殿之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道来。 听着听着,秦国使者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的复杂。 “竟然是赵国的李卿……” “他的口才,当真出色到了这般地步吗?” 匡梁叹息一声,道: “李卿的口才,其实我以前也见识过。” “但那时候总觉得,他只不过是嘴皮子锋利而已,真碰上了我也不虚他。” “今日当面和他争辩,我才知道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若论沙场争锋,我丝毫不惧他。” “但外交……我,远不如他。” 秦国使者看着一脸挫败的匡梁,一时间说不出话。 数日前,当秦国使者和匡梁定计,那时的匡梁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后胜和李建,根本就是垫脚石! 可现在的匡梁,心气全无,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李建,当真能有如此本事? 匡梁朝着秦国使者拱手: “今日前来,是想要让贵使知道,我确实已经全力而为,但也确实被李卿所胜,心服口服。” 说完,匡梁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国使者呆立原地,看着匡梁离去的背影,良久无言。 一声叹息从使者身后响起。 “看来,这位李卿的本领,确实还是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啊。” 秦国使者回身,一脸沮丧的看着影候。 “影候,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影候脸色不变,澹澹的说道: “齐王虽然暂时答应了不参与战争,但齐王此人性格多变,还是有继续操作的空间。” “为今之计,你先留在临淄之中继续活动,老夫这就起身回咸阳,向大王禀报此地经过,并领罪。” 秦国使者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影候要回去领罪?” 影候笑了起来。 “失败了,难道无罪?” 看着影候离去的背影,秦国使者表情完全呆滞。 有人愁,就有人欢喜。 半夜时分,李建结束了和齐王的宴会,回到住地。 刚回来,韩非就很高兴的禀报给李建一个消息。 “家主,我恩师的辞职已经得到了齐王的批准。” 荀况正式辞去了稷下学宫祭酒以及齐国大夫的职位,恢复自由身。 依照这个世界的惯例而言,他已经是一个自由人。 荀况入赵之事,也是板上钉钉。 李建闻言,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还真是双喜临门啊。” 这一次出使齐国之旅,也是波折不断。 先碰到齐王的下马威,接着送礼收买后胜。 本以为搞定权臣后胜就十拿九稳,没想到半路又跳出来一个和秦国暗中合作的匡梁。 最终,还是得靠李建舌战匡梁,才能拿下这一场外交场上的胜利。 总之,赢了就好! 毛遂出现,表情严肃。 “家主,邯郸方面来信,让家主尽快解决齐国之事,并赶回邯郸!” 李建微微一愣。 邯郸,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王听着最新的战报,表情阴沉。 “大王,刚刚得到消息,秦国新主将的名字出来了。” “是武安君白起!” 这个名字,犹如一声惊雷,将大殿中的赵国君臣,炸得鸦雀无声。 白起,杀人如麻,从无败绩。 对秦国,他是人人敬仰的无敌战神。 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他就是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杀人狂魔! 如今,白起出山。 不单是赵国震动,更是天下震动! 蔺相如有些吃惊: “武安君白起和秦相范睢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白起出山,难道范睢已经失势?” 平原君沉吟半晌,缓缓说道: “范睢此人一直以来主张远交近攻,拉拢燕国和齐国就是范睢搞出来的方针。” “若是范睢当真失势,对我们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范睢算个什么东西,寡人想要知道的是,究竟怎么应对白起?” 这个问题,让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总不能说,直接正面和白起刚一波吧? 过去那么多想要和白起刚一波的,全都死翘翘了。 战绩摆在这里,确实不敢大声和白起说话。 蔺相如沉吟片刻,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增兵前线,让廉颇大将军获得更多兵力,以防备白起的进攻了。” 平原君也道: “对对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白起的攻势更多的还是针对魏国而去。” “我们只要增兵之后守住上党郡,那就不亏。” 听着这些大臣们的话,赵王并没有任何放松的表情。 因为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赵王道: “那要是白起突然调转兵锋去进攻上党郡呢?” 这个问题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没法回话了。 赵王环视在场群臣,心中不由失望。 这些家伙,占据高位,却连为寡人分忧都做不到。 此刻,赵王分外的思念李建。 只有李建,每一次都能给赵王出主意。 最重要的是,李建的主意,总是能够解决问题! 李卿,你快回来,寡人还等着你给寡人出主意呢!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李建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临淄,回归邯郸。 和来的时候相比,李建的车队中少了二十二辆马车,但多了几十个人。 这些人,正是荀况,以及荀况的弟子们。 这些弟子,大部分都是少年,还有几个是八九岁的儿童。 通常来说,师傅教授弟子,都是在童年和少年时期。 成年之后的弟子,一般会选择在列国之中求职,就好像韩非李斯一样。 中午时分,队伍停下来吃午饭。 李建和荀况坐在一起,笑道: “夫子这一次能随我前往赵国,将来必定是载入史册的盛世!” 教育的重要性,李建再清楚不过。 一个人没文化,他就会受穷,在底层过一辈子。 一个国家没文化,就会被更有文化,更先进的国家吊起来打。 接着就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甚至国家被灭! 儒家,是华夏古代对教育做得最好的流派。 其他流派,讲的是一个少而精。 师父找弟子,要精挑细选,一个师父往往只收一两个或者几个弟子。 但儒家,讲的是“有教无类”。 孔子门下弟子三千,到孟子等诸多大儒一路发展下来,如今全华夏的儒者早就已经以万来计数了。 相较于其他流派十几、几十上百个弟子的数量,儒家可以说是碾压! 这也是为何儒家能最终在诸子百家大战中胜出,压制了更会打仗的法家之原因。 我教十个弟子,未必个个成材。 但我教一千个弟子,再怎么离谱,也得有十几二十个成材的吧? 几代下来,儒家弟子膨胀式的数量爆发,造就了儒家人才的爆发。 李建要做的,就是给儒家这个机会。 让儒家,成为李建掌权的工具! 现在的儒家,还不是宋明理学那个离谱的儒家。 宋明理学,禁锢人的思想,为君主统治而服务,甘当君主的工具和奴才。 现在的儒家,那可是“以直报怨”的儒家。 是不服就干的儒家! 这样的儒家,唯一的缺点是战斗力不如法家。 法家的制度,对国力、军队战斗力的加成实在是太恐怖了。 但法家也有缺点,那就是一昧的用法家思想,就会陷入穷兵黩武的困境。 秦王朝的倒塌,正是法家思想的缺点体现。 李建要做的,就是融合! 把荀况这一脉儒家,融合进赵国的法家制度之中。 儒家教育和安抚民众。 法家巩固统治秩序,负责对外战争。 两者各司其职,相互牵制。 李建作为将来的掌权者,居中调停。 如此,就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 乾纲独断! 荀况听到李建的话,也是温和的笑道: “李卿,老夫其实也很期待重归邯郸,老夫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荀况,出自原先的晋国荀氏。 当年,荀氏和赵氏一样,都是晋国六卿之一。 后来六卿相互残杀,荀氏、中行氏和智氏先后覆灭。 赵韩魏三家胜出,并最终瓜分晋国。 荀氏衰落后,一部分族人离开晋国前往其他国度,另外一部分则留在原先的晋国领土内,成为了赵韩魏治下的子民。 荀况,就是赵国荀氏分支的一员。 有这些历史,荀况对赵国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赵国,确实是他的家乡和故土。 但赵国的创建者赵氏,当年却无情的杀戮荀氏祖先。 荀氏因此从赫赫有名的天下豪族,变成了籍籍无名的底层小族。 又爱又恨,这是荀况心中最好的写照。 李建看着荀况,微微一笑。 “夫子做好准备,开创华夏文明的新历史了吗?” 荀况哑然半晌,突然也笑了起来。 “既然李卿对荀某有着如此厚望,那荀某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李卿。” 李建正色道: “夫子请讲。” 荀况道: “荀某也知道都平君和李卿都是大力支持荀某办学的,但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两位离开了赵国朝堂,那荀某又如之奈何呢?”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荀卿,你难道忘了吗?我今年才二十一岁啊。” 荀况哑然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是老夫疏忽了。从今往后,李卿……还请多多关照!” 169,升官!开会,杀廉颇? 看着视线之中的邯郸城,李建心中也是感慨。 这座城池,真是一天比一天更热闹了。 城门之外的道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每一个人看向这座城池,脸上都带着希望。 他们希望能分享到这座城池,这个国家带来的红利。 赵王已经派人在城门口处等着李建,让李建速速回宫复命。 李建的马车转而入宫。 赵王在寝殿接见了李建。 李建打量着赵王,发现这位君王虽然年轻,但脸色却已经显出比同龄人要不健康的苍白,就连走路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酒色过度的表现啊。 根据鸱鸮传递来的情报,赵王这段时间夜夜笙歌,和齐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就这位大王的表现来看,如今赵国能比齐国强那么多,真是因为赵国内部的贤臣确实太多。 田单,赵胜,蔺相如,虞信,都是史书留名的级别。 听完李建对临淄之行的陈述,赵王也是颇为感慨。 “李卿啊,你这个口才是真的好用,就连齐王这种呆头雁都能被你说动。” 对于齐王这个表哥,赵王吐槽起来毫不留情。 李建笑道: “齐王和大王原本就是亲戚,两国之间的关系也算亲近。” “这一次得亏大王的大力支持,若是没有那二十二马车的宝物,说服齐国也并非易事。” 赵王叹了一口气,一脸肉疼的说道: “娘的,那可是二十二马车的好东西啊!” “等哪天寡人灭了齐国,非得从齐国宫殿中搜刮出两百马车宝物不可。” “对了,繆贤啊,宣旨吧。” 繆贤满脸笑容的走了上来,朝着李建眨了眨眼睛。 李建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也开始生出期盼。 莫非…… 繆贤展开旨意,宣读道: “下卿李建,为赵国屡立功勋,寡人心甚慰之。” “为表彰其功,今日起,晋李建为赵国中卿。” “赏黄金百镒,绢布百匹,钱五十万,良马十匹。” 李建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 “臣李建谢大王恩德!”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李建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激动。 距离他的目标,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赵王笑呵呵的扶起了李建,亲切的说道: “李卿啊,你可是寡人的肱股之臣。” “等到将来老一辈的家伙们退出政坛了,就该是你和虞卿等人挑大梁的时候了!” 李建正色道: “臣,敢不为大王效死!” 嗯,上辈子已经死过了,这辈子…… 再说吧。 赵王还是很够意思的,当天晚上留李建在宫中吃了一顿晚宴。 在晚宴上,赵王问了李建不少问题。 对秦国的看法,对天下局势的看法,如何安抚刚刚征服的燕地,等等。 李建一一相告。 赵王似乎很是满意,笑道: “李卿啊,白起你知道吧?” 李建点头: “白起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王叹息一声: “你说,咱们大赵怎么就不能出一个白起呢?” 李建嘴唇颤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虽然赵国没白起,但是有李牧啊! 赵王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道: “好啦,今晚你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怎么样应对白起。” “寡人这些天都开了好几次廷议了,那些家伙压根就想不出个主意!” “等后天再开会的时候,你给寡人拿个章程出来。” “这一次,必须得把白起这家伙给寡人解决了!” 李建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让这位赵王如此火烧屁股的原因,是战国时代,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超级统帅—— 武安君白起! 一番折腾,李建坐车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李如意已经在襁褓之中沉沉睡去,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随着呼吸起伏。 李建看着自己的孩子,越看越是喜爱。 他忍不住低下身子,轻轻亲吻了一下李如意的小脸。 李如意被吓了一跳,小小的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 蔺柔看着好笑,忍不住轻声提醒: “夫君,孩子太小了,有点动静都会被吓到的。” 李建顿时有些尴尬,拉起了蔺柔的手。 “没事,那我们去隔壁房……哦不,我们去远一点的房间吧。” 蔺柔生产过后,身材略显丰腴,更加玲珑有致。 相较以往,对李建的吸引力增添许多。 平板虽好,但真不实用啊。 蔺柔脸色有些羞红,道: “夫君,你才刚刚长途跋涉回来,要不先休息一两天?” 李建表情严肃: “你夫君啊,今年才二十一岁呢,走!” 两人快步离开了房间。 今夜,注定是一个幸福的夜晚。 第二天,李建先是前往大行官署处理公务,下班之后又带着蔺柔去蔺府拜访了一番。 蔺相如看着李建,老脸上满是唏嘘。 “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门客,你却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大赵重臣。” 李建哈哈一笑,正色道: “大河后浪推前浪呀。” 蔺相如楞了一下,随后也笑了起来。 “好一个后浪推前浪!” 这一夜,两人吃饭完后在书房一阵密聊。 直到夜幕落下许久,李建的马车这才离开。 又一个清晨到来,赵国的廷议召开。 和以往一样,几名身在临淄的赵国重臣两边就座,表情严肃。 李建虽然还是坐在最末尾,但受到众人的注目反而是最多的。 年仅二十一岁的中卿! 赵国历史上绝无仅有,非王族出身的唯一一人。 赵王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向赵王行礼。 赵王还礼,君臣落座。 无独有偶,赵王坐下之后,环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也在李建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 “诸卿啊,寡人刚刚收到的消息,白起率领十五万秦军已经逼近新郑城外。” “不仅如此,魏国东部的陶邑也被楚军围攻,情况危急。” “魏王几乎是每日都派来使者书信,要求寡人立刻让驻守野王城的廉颇大将军出兵援救。” “你们都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个做法好?” 大殿之中,诸卿若有所思,一时间无人开口。 其实也不是没人开口,只是过去几天里大家提的建议无一能被采纳,总不能再说一遍吧? 李建对这种局面早已心中有数,本着不浪费大家时间的原则正准备开口,却突然有人抢先。 虞信咳嗽一声,道: “臣倒是听说,最新邯郸城之中有一些流言。” 赵王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 “什么流言?” 虞信道: “这流言乃是大夫郭开说给臣的,不如请大王召郭开上殿,让他当面陈述。” 赵王哦了一声,道: “那就召郭开上殿吧。” 大约几分钟之后,郭开出现在大殿之中。 李建看着郭开,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郭开可是赵王的宠臣。 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出现,说明郭开早在会议开始前便等待在外。 虞信同样也是赵王的宠臣,所以虞信应该是刻意引出话题,好让郭开上殿。 两者相结合,难道说…… 赵王,想做什么? 李建注视着郭开,想要知道答案。 郭开道: “启禀大王,臣这些天负责军队的粮草后勤,经常和一些将军士兵有接触。” “他们告诉臣,军中有人传言,廉颇大将军之所以久久在野王城按兵不动,是因为大将军想要拥兵自重!” 话音落下,顿时满殿哗然。 蔺相如第一个站了起来,怒斥道: “简直是无稽之谈!大将军对大王的忠心人所共知,怎么可能会做出拥兵自重的事情?” 郭开一脸无辜,双手一摊: “蔺卿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只是听说了这种传言,所以就禀报了虞卿。” “虞卿让我禀报大王,我这不就说了么?” 蔺相如盯着郭开,冷冷的说道: “你可知道,编造罪名构陷大赵重臣,本身就是一种罪!” 蔺相如平日里为人温和,这突然一发怒起来,须发皆张,威势逼人。 郭开被蔺相如吓得情不自禁的后退两步,一时间说不出话。 就在此时,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开口了: “蔺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我身为司寇负责刑律多年,可不会动不动就给别人编排什么罪名。” 说话的人是赵国司寇,平阳君赵豹。 蔺相如转头看到平阳君,道: “所以平阳君也觉得大将军有问题了?” 平阳君呵呵一笑,道: “传言毕竟是传言,在辨明真假之前,谁又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呢?” 蔺相如怒道: “这种无聊的传言,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哪里还需要什么分辨?” 蔺相如转头看向赵王,恳切道: “大王,大将军自武王起就已经为国效力,兢兢业业数十年,忠心人所共知。” “这般流言如此恶毒,绝对是秦国间谍所为,还请大王不要上了敌人的当!” 赵王目光闪动,摸着并不算浓密的胡须,没有开口说话。 李建冷眼旁观,若有所思。 都平君田单开口道: “大王,既然有这样的流言,那么于情于理都应该派人查清楚。” “若大将军是清白的,我们便还大将军一个公道。” “若流言当真属实,我们也可以有所应对。” 赵王唔了一声,道: “这倒是有些道理,诸卿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蔺相如旗帜鲜明的反对,但他只有一人,明显声势不足。 李建依然没有说话。 平原君突然开口道: “坦白说,眼下乃是战争时期,面临的又是武安君白起这般穷凶极恶的敌人。” “在这个时候我们的主将却流露出这样的传言,实在是让人不安啊。” “臣觉得,不如另派主将前往野王城坐镇,让大将军先回来接受调查。” “如果大将军当真没有问题,以后再让他继续领兵便是。” 李建听到这里,双目之中一道精芒突然闪过。 原来如此。 李建终于明白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编了个什么流言,其实真正的目标是廉颇的主将之位! 田单几乎是立刻开口道: “大王,臣觉得平原君的建议还是有些道理的。” 赵王摸着下巴,表情越发的捉摸不定。 “既然尔等说要替换廉颇大将军,那谁来当这个主将合适呢?” 虞信站了起来,道: “大王,臣觉得都平君就很合适。” “都平君刚刚才灭亡了燕国,论军事能力绝对不在白起之下。” 李建眉头一挑。 他发现,才离开几天,就有些看不懂这赵国政坛了。 虞信,居然会推荐田单。 赵王现在对田单也如此信任了吗? 这一刻,李建心中是真的吃惊。 原本以为,赵王已经束手无策,所以才找李建要办法,让李建当这一次廷议的主角。 万万没想到,这位赵王居然亲自主导了一场大戏!? 但让李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虞信提议用田单取代廉颇,还没等廉颇的亲密老友蔺相如站出来,就已经有人开口反对了。 “大王,臣以为都平君确实是功勋卓著,但他才刚刚灭了燕国,若是继续出征秦国,是否太不给年轻人机会了?” “当年白起年纪轻轻,秦王就愿意给他机会领兵,才有了今天威名赫赫的秦国武安君。” “臣推荐赵括为主将。赵括乃是马服君之子,名将之后,这几年又在各种战争之中得到了长足锻炼,功劳颇多。” “也是时候该给赵括一个机会,让他在面对白起的时候证明自己了!” 听到这里,李建的脑袋不由嗡了一下。 赵括对白起? 赵括对白起! 赵括对白起…… 李建深吸一口气,霍然而起。 “我反对赵括出任主将之职!” 李建声震大殿,吼声之洪亮,把赵王都给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扯下一根胡须。 赵王捏着这根胡须,有些无语的看着李建。 “李卿,你说话就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 李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有些汗颜的笑了一下。 “大王,臣只是觉得,临阵换将,实在是太过不智,影响军心啊。” 你说廉颇对白起也就算了,这赵括对白起,不是纯纯的扯犊子吗? 别说一个赵括,就十个赵括,那也不一定够白起打的呀! 170,赵括,主将?真不行! 李建脑海之中其实就一个想法。 赵括对白起?绝对不行! 诚然,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已经完全和李建脑海之中的那个世界线脱节,演变成了新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赵括对白起,也是绝对不行的。 无他,实在是记忆之中的那段历史,对李建来说太过记忆深刻了。 四十万赵军将士,被白起活活坑杀! 赵国将领那么多,换谁去指挥不好,一定要换赵括? 李建恳切的看着赵王,陈词道: “大王,廉颇大将军在军队之中是极有威望的,上到将军下到士兵都对他心服口服。” “眼前面对白起这般强敌,将士们都希望有廉颇大将军来稳定军心,来指挥他们击破秦军。” “这个时候反而将廉颇大将军给罢免,岂不是让军心混乱了吗?” 听着李建的话,赵王摸着胡须,没有表态。 平原君哼了一声,缓缓说道: “李卿,军心不军心的是一方面,但若是真的有人想要拥兵自重,那就不是一场战争的问题了。” “那是关系到我们大赵生死存亡的问题!” 平原君的意图也是非常明显的。 既然有机会让赵括取代廉颇,他肯定不会放弃。 赵王闻言,表情顿时微变。 田单咳嗽一声,道: “大王,老臣觉得大将军确实是能稳定军心,但若是换了其他人,难道就不行了吗?” 田单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那就是廉颇能稳定军心,我田单同样也可以稳定军心! 对于田单而言,他自认为是当世名将。 能和白起碰一碰的机会,田单心中同样也是期待无比。 试想,若是能战胜赫赫有名的武安君白起。 那,田单就是无可争议的当世第一名将,不做第二人之想。 这种机会,谁愿意错过? 听着平原君和田单的轮番轰炸,赵王彻底迟疑了。 过了好一会,赵王终于做出决定。 “蔺卿,李卿,寡人对于大将军绝对是信任的。” “但是呢,这流言传播开来也有一段时日,若是不查的话,同样也会对军心造成很大的影响啊。” “这样吧,就先让大将军回来休息一段时间,等事情查清楚了,寡人自然会还大将军一个清白!” 听着赵王的话,李建顿时无言。 廉颇本来就是清白的,你给整这莫须有的东西出来,就是为了解除他的兵权。 若是李建所料不差的话,等到这一场战争打完了,所谓的调查应该也就结束了。 到时候再随便安排两个替死鬼一杀,那就算是传播流言的罪魁祸首伏诛了。 清白是还给廉颇了,但兵权嘛…… 赵王的决定,顿时让平原君和田单振奋不已。 平原君忙道: “那这新任的主将,大王觉得谁来担任比较好呢?” 赵王显然早就胸有成竹,笑呵呵的说道: “蔺卿啊,你和大将军搭档多年,对于将领这块应该是很了解的。” “这样吧,你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如何?” 赵王的话,顿时让众人愣住。 才刚刚解除了蔺相如盟友廉颇的兵权,现在又让蔺相如推荐新的主将? 这啥意思,莫非还是想要让蔺相如一派的将领继续掌权? 蔺相如刚刚听到的时候,也是楞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看了李建一眼。 李建目光和蔺相如接触之后,立刻转到了田单的身上,然后再看向蔺相如。 平原君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大呼不妙。 下一刻,蔺相如正色道: “老臣和大将军乃是多年好友,对大将军的能力知之甚详。” “在老臣看来,若是当真要有一个人来取代大将军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都平君。” 平原君的脸庞上,明显闪过了失望的表情。 赵王露出了然的表情,道: “那就以都平君为将吧,诸位觉得如何?” 自然是一片附和声。 田单、蔺相如两位大佬联手,赵王的态度也极其的明显,这个决定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田单喜滋滋的站了起来,朝着赵王行礼: “老臣多谢大王恩典,一定不会辜负大王的信任,为大王拿回一场胜利!” 李建听着田单的话,看着田单一脸自信的表情,心中再次感觉不妙。 等等,都觉得赵括是个愣头青,甚至赵王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但看这田单的意思,不会也想要和白起来一波正面对刚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赵王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 “都平君,你尽快出发,免得军队那边不稳,明白了吗?” 交代完事情之后,赵王就施施然的离开了。 田单这下子,成了被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几名赵国重臣围着田单,不停祝贺。 “恭喜都平君。” “这一次都平君若是拿下胜利,那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名将了。” “这是什么话,都平君现在就是天下第一名将。” 李建看着这一幕,也是不由摇头。 谁说大人物就不拍马屁的? 碰到更大的大人物,该拍还是得拍! 迟疑片刻,李建还是拦在了田单的面前。 “都平君,能单独聊聊吗?” 田单看着李建,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 “当然。” 两人坐在田单的马车之中,马车缓缓驶向宫城之外。 田单道: “李卿想要说什么呢?” 李建看着田单: “今日的事情,都平君事先就知情吗?” 廉颇作为李建的忠实盟友之一,被剥夺兵权显然对李建也是一个负面的消息。 李建想要从田单这里打听到一些东西。 田单笑了笑,道: “老夫确实知道有人要对大将军发难,但并不知道详情。” 李建目光微微闪动: “所以说,这其实是某些人策划已久的阴谋了?” 田单微笑不语。 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但田单的这个回答,确实已经让李建猜测到了某些东西。 李建定了定神,道: “都平君,其实关于这场战争和白起,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田单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但很快,田单又笑道: “李卿之前和赵括的那一次兵棋推演,确实是让老夫印象深刻。” “若是李卿有什么建议,但说无妨。” 李建看着田单,非常诚恳的说道: “若是都平君能够这这一战中稳稳守住防线,不让白起造成任何突破,那我们大赵将来必然就能灭亡秦国了。” 田单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怎么,李卿是觉得我打不过白起?” 李建摇头道: “都平君和武安君都是世之名将,在下又怎么可能觉得都平君就比武安君差了呢?” “在下的意思是,只要能稳住这一次,让白起无功而返,那秦王以后就不会再任用白起了。” “没了白起,我们大赵灭亡秦国之事,便是板上钉钉啊。” 李建的话,句句都是发自他的内心。 秦王对白起的信任度其实是很低的。 没办法,功高震主! 白起的功劳,已经高到了连秦昭王嬴稷这种能在秦国历史上稳居前三的明君都无法容纳的地步。 秦王捏着鼻子启用白起,就是为了拿下这一场胜利。 白起拿不到胜利,秦王必然会再度将白起打入冷宫。 考虑到白起的年纪和秦王的性格,白起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分析的话就能得出结论,只要赵军能守一个平局,就可让秦国永久失去白起! 何乐而不为呢? 原先,李建这个分析是告诉了廉颇的。 但现在廉颇被免职的事实摆在眼前,为了赵国的利益,李建选择将这个分析再告诉田单。 只不过,看起来效果似乎并不好。 田单听完了李建的话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恍然大悟之类的表情。 他只是很平静的听完,然后开口道: “这就是李卿给老夫的建议?” 李建点头道: “这是对都平君和大赵而言最好的建议。” 田单呵呵一笑,道: “老夫明白了。” 李建站在路旁,看着离去的田单马车,表情有些无奈。 又一辆马车停在了李建的身边,车窗里露出了蔺相如的脸庞。 “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李建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不是太相信我的话。” 蔺相如道: “那怎么办?” 李建耸了耸肩膀: “如果都平君一定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那我就只能希望他真有哪个本事去击败白起了。” 在李建的内心之中,田单获胜的希望其实是很渺茫的。 原因也很简单,田单其实并没有击败过什么同时代的名将。 即墨反击战,田单打的是接替乐毅的骑劫,并非赫赫有名的乐毅。 后来田单作为齐国相邦,廉颇多次在齐国境内攻城略地,田单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一次的灭燕之战,虽然田单一举功成,但燕国内无名将也是公认的。 李建觉得田单属于一流名将,但和廉颇李牧白起王翦这种“战国四大名将”级别还是有差距的。 李建带着复杂的心情,前往大行官署。 会是开完了,但工作也得继续工作呀。 才刚刚抵达大行官署门口,一名女子的声音就传入李建的耳中。 “凭什么不行?儿子祭祀父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凭什么不同意?” “不归大行官署职权管辖?简直是胡说八道,两国之间外交的事情,怎么就不归大行官署管辖了?” “谁说燕国已经灭亡的,我儿子就是当代燕王!” 听到这里,李建直接无言。 不用打开车窗,李建的脑海之中都浮现出那位长公主赵茹的面容。 以及,那一对让人印象深刻的大长腿。 李建吩咐车夫: “回家。” 但马上,李建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命令下的还是太晚了一些。 马车才刚刚行驶没几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赵茹的声音随后传来。 “哟,这不是堂堂赵国重臣大行李建李卿么。” “怎么,都到了自己的地盘,居然连下车也没胆子了么?” 李建闻言,心中也是颇为无奈。 打开车门,李建走下马车。 “长公主,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啊?” 赵茹一双凤目盯着李建,闪动着凌厉的光芒: “我儿要回蓟都祭祀燕国历代先祖,你们大行官署为何不同意?” 李建楞了一下,随后道: “这也不归我们大行官署管啊。” 赵茹大怒,喝道: “国际外交,如何不归大行管?” 李建摊开双手,非常诚恳的说道: “公主殿下,已经没有燕国这个国家了,又哪里来的国际呢?” 赵茹喝道: “我儿就是燕王,我说有国际就是国际!” 李建沉吟半晌,诚恳的说道: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愿意还是不愿意。” 赵茹哼了一声,道: “说吧,你要出什么馊主意?” 看着赵茹的俏脸,李建也是有些无语。 人长得漂亮,这烈焰红唇里吐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不漂亮呢? 李建正色道: “据臣所知,大王已经在邯郸城外给公主之子一块封地,也在上面修建了燕国先祖的宗庙灵位。” “所以从今往后,公主之子只需要在那座宗庙之中祭祀先祖即可,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赵茹冷笑道: “原来这就是你的馊主意,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反正此事归大宗正管,确实不是我大行人的管辖范围。” 赵茹盯着李建,突然开口道: “你上次见面的时候非礼我。” 李建无语。 “公主殿下,是你先袭击臣的,臣只是自卫,并无任何过分举动。” 赵茹冷笑道: “没有过分举动?你分明就趁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李建大感头疼,道: “公主殿下,请你不要这样污蔑于臣。” 赵茹道: “所以你就是不愿意帮我这个忙,让我儿子回蓟都去祭祀祖先?” 李建道: “此事确实不是我们大行人的职权范围。” 赵茹看着李建,突然冷笑了起来。 “好,很好。就你这个呆子的模样,难怪被人算计了盟友都不自知。” “你就等着吧,等哪天别人的阴谋施展到了你的头上,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建闻言,心中顿时一动。 明明廷议才刚刚结束,这赵茹是怎么知道有人针对廉颇的? 171,李建要牺牲色相? 李建看着赵茹,语气缓和了不少。 “长公主,里面请。” 赵茹被请进了李建的办公房之中。 李建朝毛遂使了个眼色,毛遂会意,离开时没有关上房门。 赵茹俏脸上带着明显得意的表情,对着李建道: “这个事情,你究竟能不能帮我办了?” 李建道: “不能。” 赵茹大怒: “那你让本公主进你这破地方做什么?” 李建异常诚恳的说道: “若是长公主愿意帮臣这个忙,臣可以承诺,将来也帮安心候一个忙。” 安心候,或者说安心君,就是赵茹所生下来的那位燕王王子最终获得的封号。 赵茹眯起凤眉,冷冷说道: “那我若是不帮你呢?” 李建同样也是非常诚恳的说道: “那臣将来可能就不会帮安心候的忙,或许还会落井下石一番。” 赵茹再度大怒,胸膛不停起伏: “你这人,怎地如此卑鄙无耻?” 李建耸了耸肩膀了,依然是那副真诚至极的表情。 “所以,长公主能帮臣这个忙吗?” 赵茹俏脸寒霜,道: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李建道: “臣想请问一下,长公主究竟是如何知道,有人要针对廉颇大将军的。” 赵茹看着李建,突然笑了起来。 “这种秘密,你不会真觉得能空手从我嘴里套出来吧。” 李建道: “大儒荀况前些日子已经随臣入赵,即将在邯郸开办新的学宫。” “等安心候到了入学的年纪,臣可以推荐他为荀况夫子的亲传弟子。” 赵茹闻言,美目顿时一亮。 “当真?” 李建道: “自然当真。” 这个筹码显然打动了赵茹。 如果说白起、廉颇是当世赫赫有名的战将,那荀况在学界的威望也足以和这两人相提并论。 谁会拒绝全天下最有名的学者当儿子的老师呢? 赵茹哼了一声,檀口微张: “是我去找大王闹……商量事情的时候,听到他和郭开等人商议的。” “对了,当时平原君也在场。” “平原君好像还提到你了,不过我走进去之后,他们就不继续说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茹道: “就昨天。” 李建不置可否,伸手轻轻敲击着桌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赵王之前还说要让李建想好主意,但到了昨天廷议上却是另外一副做派。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些情节。 赵茹迈着一双大长腿,满意而优雅的离去了。 毛遂进来,对着李建道: “家主,臣派人去查了一下,这位长公主其实刚刚从大宗正那边闹了才过来的。” “对了,大宗正那边应该是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她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让许多路人印象都非常的深刻。” 李建点了点头,道: “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嫁了个老公是大王,但却不恩爱。 不恩爱就算了,还被娘家派兵过来灭国了。 灭国就算了,还给亡国之君生了个儿子。 回了娘家,又不愿意再嫁人,守着小小的儿子,当着亡国奴。 物质上的生活,这对母子当然是比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都要更加丰富的。 但精神上的折磨,同样也比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要更难以忍受。 毛遂双眼一转,悄声道: “或许家主可以……” 李建咳嗽一声: “不行。” 毛遂道: “臣觉得也不是不行。” 李建怒道: “你脑子里除了男女之事还有没有其他的了?干活去!” 毛遂认真道: “家主,臣说的是正事。” 李建道: “怎么,让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也算正事?” “要是有史官直笔,你这就是纯纯的佞臣。” 毛遂笑了起来,道: “不不不,臣确实是在说正事。” “如今鸱鸮系统的探子虽然已经全面铺开,但对于王宫之中的渗透和情报打探还是非常困难。” “若是有这位长公主能够在宫中为我们打听情报的话,便能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不知家主觉得如何?” 李建看着毛遂,内心之中也是感慨。 什么叫好家臣,这就是纯纯的好家臣啊。 听听,为了让家主泡妞,连理由都能找出来。 而且还是特么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泡个妞都能对家族起到很大的作用,就问你这妞泡不泡? 李建笑骂: “去去去,我才不会牺牲色相呢,干你的活去!” 毛遂耸了耸肩膀,笑着离开。 李建重新提笔,想要批阅公文。 不知为何,脑海之中却总是浮现出赵茹的身形。 虽然穿着足以遮掩身材曲线的衣裳,但惊鸿一瞥间,确实还是令人难忘。 李建咂了咂嘴巴,自言自语了一句。 “干活吧。” 十天后,廉颇回到了邯郸城。 李建在府中设宴,给廉颇接风洗尘。 列席的当然还有蔺相如。 对于被临阵撤换这件事情,廉颇显然非常的在意。 往日里他滔滔不绝声若洪钟,今天的廉颇却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个劲的只管喝酒。 李建看了一眼蔺相如。 蔺相如摇了摇头。 李建无奈,只能自己开口。 “大将军啊,你放心吧,过几天这个主将之位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和李建预想之中一样,这句话一说出口,廉颇立刻就放下了酒杯。 “怎么回来?” 李建笑道: “我和你提过的建议,也向都平君提了,但他看起来不是很相信我。” “若是都平君吃了败仗,大王必然不会相信他,到时候你不就能重新掌军了吗?” 廉颇看了李建好几秒钟,然后摇头。 “就算田单输了,大王应该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气氛显得比较沉闷。 李建欲言又止,还是举起酒杯。 “来,喝酒。” 酒是一种好东西。 这个时代的黄酒比起后世的白酒来说,虽然度数不高,但其实是要更好喝的。 廉颇喝得很多,也很快,所以第一个醉倒的当然也就是他。 李建放下酒杯,正打算叫人来将廉颇送回去,却被蔺相如阻止。 “别让他回去,免得在家里发酒疯。” 李建哑然片刻,道: “那他在我家里发酒疯怎么办?” 蔺相如表情古怪的看了李建一眼: “你是主人,你可以让人揍他啊。” 李建想了想,觉得蔺相如说的这句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那我们继续喝?” 蔺相如摆手道: “不行,莫神医不让我喝多。” 李建楞了一下: “莫神医?” 李建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道: “是她?” 蔺相如表情疑惑的看着李建: “她可是拿着你的信物来见我的,说是你请她来给我治病,难道不是?” 李建回过神来,道: “是,就是她没错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那你表情为何如此古怪?” “对了,这位莫神医的医术是当真了得。” “老夫原本都有种病入膏肓的感觉了,你的人参也只不过是续了一阵。” “但那莫神医来了之后,给老夫诊治开药,如今老夫是真感觉身体在渐渐好转了。” 李建吐出一口气,缓缓道: “蔺卿,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蔺相如道: “什么事?” 李建正色道: “切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让那位莫神医获得和大王接触的机会!” 蔺相如闻言不由愕然。 在两人旁边,廉颇突然扭动了一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杯盏被廉颇的身体扫到,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大堂之中的美酒香味又变得浓郁不少。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你真觉得田单会输?” 李建道: “他如果不听我的话,应该会输。” 蔺相如默然片刻,道: “老夫不是质疑你,但你甚至都没有领兵上过战场。” 李建眉头一挑,笑道: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蔺相如揉了揉太阳穴,道: “总之,希望都平君至少不要输吧。” 田单正在率军西进。 原先进攻上党,廉颇率领的是十万大军。 占领上党后,廉颇分兵三万驻守上党各处。 田单这一次带了八万赵军来,重新整编过后数量为十五万。 再加上十万魏军,赵魏联军的数量达到了二十五万之多。 和对面秦军的二十万相比,数量上的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 远处,一座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 新郑到了。 魏军主将信陵君魏无忌还是很给面子的,亲自出城迎接田单的到来。 一番寒暄,田单和魏无忌来到新郑城头,注视着西方的秦军大营。 从城墙上往下看去,秦军大营重重叠叠,犹如一只强大无比的怪物,从远处静静窥视着新郑城。 无数黑色的旗帜飘扬,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田单摸着胡须,淡淡道: “白起的行军布阵,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平平无奇啊。” 魏无忌带着几分笑意,道: “据我所知,白起长于战术,弱于战略。” “若是从这一点去着想,或能击败此人。” 田单看了魏无忌一眼: “信陵君也想要击败白起吗?” 魏无忌微微一笑: “不瞒都平君说,我还想要让此地成为白起的葬身之所呢。” 两人相视而笑。 秦军大营之中,武安君白起安静的坐着,手里捧着一份军情报告,入神的阅读着。 这位名满天下的武安君,此刻身上并无任何煞气,看起来宛如一名求知若渴的儒生。 一位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恭敬的朝着白起行礼。 “君候,刚刚得到消息,赵相田单已经率领十五万赵军抵达新郑城外。” 白起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道: “本侯知道了。” 军官等了一下,见白起没有再开口,便转身离去。 走到营帐门口时,白起突然开口。 “王翦。” 王翦赶忙停下脚步。 “君候有何吩咐?” 白起头也不抬,道: “你让斥候们这些天多注意一下,来自魏国大梁城方面的使者。” “若是发现之后,务必要第一时间来禀报本侯。” 对于这个命令,王翦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翦离去好一会之后,白起才放下手中竹简。 “都平君,信陵君……” “若是一战能将这两人尽数斩杀,倒也算是省事。” “只可惜……” 白起似乎想到什么遗憾的事情,叹了一口气。 “确实可惜。” 田单初来乍到,并没有立刻选择开始进攻。 秦军和赵魏两国联军,形成了暂时的对峙局面。 这样的局面,却急坏了大梁城中的魏王。 “这信陵君怎么回事,陶邑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为什么信陵君还不拿出一个章程来!” 魏王几乎是在怒吼。 陶邑,魏国除了大梁城之外的第二大城池,人口众多经济发达,每年给魏国贡献了大量税赋和兵员。 这样一个地方,已经被楚军整整包围了一个多月。 但魏无忌却依然在新郑方向和秦军对峙,魏王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 龙阳君坐在一旁,审时度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既然信陵君拿不出一个章程,那大王为何不让能拿出章程的人去领兵作战呢?” 魏王楞了一下,问道: “谁能拿出一个章程?” 龙阳君道: “当然是大将军晋鄙了。” 魏王陷入沉吟。 晋鄙,忠心耿耿,领兵打仗的能力也有。 但和魏无忌相比,晋鄙确实是有些排不上号。 如果说魏无忌是上等马,晋鄙充其量也就是中等马。 对面可是白起啊! 让晋鄙换魏无忌,好吗? 龙阳君见魏王一时间并没有被说服,于是继续道: “臣最近可是在大梁城之中听说了一些流言,说信陵君之所以按兵不动,其实是为了清洗军队之中忠于大王的将领,拥兵自重!” 魏王悚然一惊。 “这不可能!” 龙阳君正色道: “城中流言汹汹,若是大王不相信的话,尽管派人去打听便是!” 魏王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不语。 两天后,一名使者自大梁城中疾驰而出,朝着新郑战场的方向去了。 新郑城中,田单和魏无忌两人站在墙壁旁边,注视着面前的地图,正在不停的讨论。 “信陵君,若是白起从这个方向发动反击的话,那我便可以派出一支万人骑兵,将他的部队打回去。” “都平君言之有理。等你们赵国骑兵将秦军击溃之后,我便派出两万武卒,趁势从你们撕开的缺口杀进去。” “如此一来,白起就必败无疑了!” 田单和魏无忌说到这里,两人都是眉飞色舞。 这几天来,两人各种商议,几乎把白起每一种可能采取的战术都讨论过一遍,并研究出了反制的办法。 这一次,两人对胜利拥有绝对的信心!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魏无忌属下的声音。 “君上,大王使者在外面,说有紧急旨意!” 魏无忌楞了一下,随后走出房间。 当看到使者身边竟然站着晋鄙时,魏无忌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使者高声宣布旨意: “着信陵君即刻回归大梁城,负责陶邑方面防卫事宜。” “新郑方向所有军队,即日起归晋鄙大将军所掌!” 听着这个旨意,魏无忌直接呆住了。 172,女神医的故事 蔺府。 蔺相如躺在床榻之上,脸上插满银针,明晃晃的很是吓人。 床边坐着一名白衣女子,她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女子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拿着一根银针缓缓刺下,让蔺相如的身体不由颤动了一下。 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蔺卿的恢复情况还不错,这一次用针过后,从今天起可以调整用药量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守在蔺相如身边的蔺仪不由长出一口气,朝着女子拱手。 “多谢莫姑娘对家父的医治。” 蔺氏家族是真的不能缺少蔺相如这根定海神针。 莫姑娘没有说话,面纱挡住了她的面容,没有人知道她的表情是什么。 一刻钟后,房门开启,莫姑娘走出房间。 在她身后,一道极淡的人影似有若无的跟随着。 走了几分钟,她来到蔺府中一处雅致小院。 这是她在蔺府之中的临时住处。 院子虽小,五脏俱全。 花草树木,一样不缺。 在院子之中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塘边有一个微型小亭。 炎炎夏夜,若是能在亭中和爱人赏月,未尝不是一大快事。 莫姑娘穿过池塘,走过小亭,在大堂面前站定。 大堂里,有一个人正端坐其上。 他表情悠闲,面前桌案上放着一杯白酒,以及几个小菜。 “喝点?”李建笑着对莫姑娘示意。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李建能感觉得到,面纱之下那双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看着他自己。 莫姑娘视线从李建身上移开,看向李建对面摆满了美酒佳肴的桌子。 两张。 莫姑娘平静的说道: “你是何人?” 李建笑道: “在下李建,正是写信给姑娘的那个人。” 莫姑娘的身体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后走进了大堂中,在李建对面的位置坐下。 李建笑道: “在下和蔺氏联姻,勉强也算是此地半个主人,冒昧来访,还请莫姑娘不要见怪。” 莫姑娘不置可否,突然开口道: “我们认识?” 这个问题问出来,李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前世的一些记忆和画面开始涌上心头。 “你是赵国上卿又如何?我手一招,照样毒死你!” “我在给你治病,你再乱看,我现在就毒死你!” “我不管,我喜欢你,嫁给你当妾我也愿意!” “夫君,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最后的画面,李建挥剑自尽,身体朝着大地倒去。 视线中残留着的景象,是她俏脸含泪,伤心欲绝扑过来的身影。 以及她身后的无尽火海。 记忆中的一切归于黑暗。 视线再度亮起,李建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莫姑娘。 我的灵儿啊。 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呢? 李建在脸上露出了极为真诚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莫灵姑娘。” 莫姑娘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语气也有些失态。 “你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时代的女子之名,唯有娘家人才能知晓。 只有出嫁时,经过六礼之中的“问名”,才能将女子的名字告知夫家。 连夫家都如此难得,一个初次和莫灵见面的陌生男子却能一口道破,对莫灵的震撼可想而知。 莫灵身后,一道影子也开始犹如波纹般的颤动起来。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影子大父,我对莫姑娘并无任何恶意。” “不然的话,就凭莫姑娘想要杀死大王这件事情,你们两人在进入邯郸之后,还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吗?” 空气突然安静。 良久之后,莫灵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就不怕我毒死你吗?”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李建嘴角微微扯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会的,不是吗?” “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莫灵冷淡的说道: “你是说救蔺卿的性命?我身为医者,天生就是要救死扶伤,这算不得什么利益。” 李建笑道: “不,你误会了莫姑娘。” “我的意思是,你想杀的那个男人,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空气安静了更长的时间。 终于,空气中传出了一个嘶哑的老人声音。 “你乃赵国卿家重臣,为何要谋害赵王?” 李建微笑着举起酒杯,朝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老者示意了一下。 “影子大父,来喝一杯?” 影子冷冷的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 李建有些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莫灵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李建放下酒杯,看着影子,平静的说道: “因为我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莫灵和影子的意料。 李建带来的意外实在太多,以至于两人甚至对这句大逆不道的话都有些麻木了。 良久,莫灵道: “你想要我帮你毒死赵王?” 李建看着莫灵脸庞外罩着的面纱,记忆中那张俏脸再度浮现,还带着愤怒的表情。 “李建,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毒死那个该死的赵王!” “灵儿,我是臣子,他是君王,臣子怎么能谋害君王呢?” “愚忠!你明知道那赵王压根就不值得效忠,你为什么不能像齐国田氏一样,将这昏君取而代之!” “灵儿,我……” 记忆中的画面犹如潮水般退去,李建定了定神,对着莫灵微笑道: “我可以保证有朝一日,莫姑娘有亲手向赵王报双亲被杀之仇的机会。” “但在那之前,我需要莫姑娘的帮助。” 莫灵冷冷的说道: “有朝一日是哪一日?” 李建想了想,道: “十年以内。若一切顺利,应该还会更短。” 莫灵冷笑了起来: “十年?” 李建非常认真的说道: “田氏代齐整整用了好几代人的时间,我夺取赵国若是只用十年,已经是飞一般的速度了。” 影子默然片刻,坐到了那张为他准备的桌案之后。 “燕国黄酒。”李建提醒道。 影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不错,老夫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喝到故乡的酒了。” 李建笑了起来: “蓟都城外的中行氏庄园,如今就在我的名下。” “从今天起,这家庄园物归原主。” 说着,李建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张地契,交给莫灵。 莫灵看着手中的地契,身体轻轻的颤抖起来。 这座中行氏庄园,正是她童年的成长之处。 在养父身亡后,莫灵被迫离开燕国,颠沛流离。 她从未想到,这家庄园竟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她的手中。 莫灵看着李建,道: “我究竟能帮你什么?” 李建笑道: “莫姑娘身为当代扁鹊,可否想过,为这个世界培养出一大批的医者?” “我想,若是这世界上有几千上万名如莫姑娘一样的医者,那因为病痛而死去的人一定就会少很多了。” 这个回答,明显又出乎了莫灵的意料之外。 良久后,莫灵才道: “我恩师临死前说过,让我将来把医术……” 李建打断了莫灵的话: “传女不传男。因为男人的心思过于深沉,也太容易因为利益而背叛,你大师兄就是这么背叛了你恩师。” 莫灵的面纱再度抬了起来,对准李建。 “你——究竟是谁?” “为何对我师门之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李建摊开双手,诚恳的说道: “莫姑娘,我是赵国中卿。若我想要害你们两人,我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吩咐一声就足够了。” 莫灵依然还是那副冰山般的语气: “但你对我们了解得实在是太多了,我很难相信你。” 李建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所谓交浅言深,便是如此。” “莫姑娘,你和影子大父可以好好的商量一下,并不需要立刻就作出决定。” “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这些话之后,李建飘然离去。 大堂之中,莫灵静坐,面纱随风轻轻飘动。 影子没有说话,坐在旁边自斟自饮。 莫灵突然开口道: “我们能相信他吗?” 影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手中的筷子伸出,夹起了一块鹿脯。 “他有一句话说得对,若他想要杀我们,我们早就不可能活到今日。” 莫灵哼了一声,冷声道: “这些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是不会相信他的,若是他将来敢使什么坏心思,我就毒死他!” 越是医术精深,就对毒药有着越发深入的理解。 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一个资深医者,都极有可能是用毒大师! 李建离开小院之后,直接去见了蔺相如。 蔺相如的精神状态很好,满面红光,看起来十分健旺。 和之前那个似乎随时都可能重病暴毙的蔺相如比起来,可谓是判若两人。 蔺相如正在吃饭,看到李建前来,示意让人多加餐具,但被李建阻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我刚刚才和那位莫姑娘谈话过来,事先让厨子送酒食过去了。” 蔺相如眉头微微一扬,屏退左右,然后对着李建道: “老夫觉得莫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说说,究竟她和大王之间有什么仇恨?”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无非是一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罢了。” 蔺相如正色道: “你只管说来便是!” 李建拗不过蔺相如,于是就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 三十年前,沙丘宫变爆发,一代明君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 当时尚未成年的赵惠文王名义上虽然亲政,但实际上朝政被赵成、李兑两位权臣先后交替把持。 又过十几年,成年之后的赵惠文王终于找到机会,在一批忠心大臣的支持下从李兑手中夺回了大权。 李兑失去权力之后,面临的就是政治清算。 作为权臣,没有权力的下场当然只有一个死字。 赵惠文王对架空他多年的李兑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大量和李兑有关的人被株连,这李建就包括了李兑最小的妹妹,以及李兑的妹夫莫伟。 莫伟夫妇死时,其余子女都被官兵杀死,只有最小的幼女被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女护着,侥幸活了下来。 蔺相如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 “所以莫姑娘,就是莫氏唯一的遗孤了?” 李建点头道: “侍女出身燕国,遭遇大劫之后只能带着莫姑娘回归燕国。” “走到蓟都附近时,因天气过于寒冷,侍女染上重病。” “此时一名老者出现,不但给侍女治病,还收留了她和莫姑娘。” “侍女在逃亡路上消耗太大,半年后还是去世了,这老者便将莫姑娘收为养女。” “这位名为中行言的老者,就是上一代的扁鹊。” “莫姑娘的一身医术,也是从这位养父的身上而来。” 蔺相如听到这里,脸色越发古怪。 “中行氏?就是那个当年和赵氏并列晋国六卿之列的中行氏?” 李建耸了耸肩膀: “对,就是那个被赵氏联合其他三家卿族共同驱逐出晋国政坛的中行氏。” 蔺相如叹息一声: “亲生父母乃是被先王所杀,养父又和大赵王族有着血海深仇,也难怪你和老夫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接近大王了。” 李建似笑非笑的看了蔺相如一眼: “蔺卿总不会将她的存在告知大王吧。” 蔺相如怒道: “莫姑娘乃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老夫再如何不济,也不能对她这般恩将仇报!” 顿了顿,蔺相如叹道: “但老夫乃是大赵臣子,也不可能因此而相助她害了大王性命。” 看着蔺相如一脸为难的模样,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蔺卿啊,你放心吧,我已经和她谈过了,她不会再向大王寻仇。” 蔺相如盯着李建,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不信两个字。 “老夫和莫姑娘这些天也是有所接触,她乃是一个非常坚定之人,焉能被你如此轻易的就说服?” 李建摸了摸下巴,道: “说服她当然很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蔺相如道: “什么办法?” 李建笑道: “我把她娶回家当我的妾室,不就都搞定了?” 蔺相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过了好一会,蔺相如忽然道: “这还真是一个办法。” 李建笑着开口,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蔺仪脸色震惊,直接闯了进来。 还没等蔺相如开口喝斥,蔺仪就率先甩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情报。 “父亲,李卿,刚刚得到的消息,都平君在新郑城外被白起给击败了!” 173,白起获胜! 这个消息造成的冲击力是可想而知的。 李建和蔺相如同时起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快准备马车,立刻进宫!” 当李建和蔺相如来到宫门口时,这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平原君、平阳君两人站在宫门口,不停的来回踱步。 从两人脸庞上的酡红来看,显然这两兄弟也是在饮宴的时候得到消息,一起赶来的。 这个时候大家显然都没什么心思寒暄,简单的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建开口道: “两位君候抵达多久了?” 平阳君赵豹道: “已经有一刻钟左右了。” 李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两人身为赵国王族,府邸距离宫城是比较近的,来的快也是理所当然。 让李建惊讶的是,都来了一刻钟的时间了,为何王宫还没有开门? 平原君叹了一口气,道: “大王这些天都喜欢在晚上饮宴,而且不喜欢被人打扰。” “若是本侯所料不差,恐怕现在大王都还不知道都平君战败的消息呢。” 李建一时无言。 吃饭喝酒看美女,固然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这赵王天天这么搞,就不腻吗? 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活了三辈子的原因,早就看开了? 嗯,看来多经历一下生死也不是什么坏事。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那咱们就再等一会吧。” 陆陆续续的,其他几名赵国重臣也都到了。 没有人有说话的意愿,大家就默默的站在宫门口,等待着赵王的召见。 良久。 许久。 特别久。 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李建有些无语。 “这都到寅时了,大王不会还没收到消息吧?” 寅时,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 更夫刚刚打更,所以现在就是凌晨三点。 换言之,李建等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晚上了! 李建的话说出来,诸卿也是面面相觑。 平原君有些按捺不住,对着宫墙上喊道: “赵括,究竟怎么回事!” 赵括无奈的声音传来: “君候,大王还在饮宴,禁止有人进入大殿打扰。” 平原君大怒: “现在是国家大事,你废什么话,给本侯马上再去禀报!” 平原君怒吼声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至少对赵括是这样。 恩主嘛,气势当然不同。 赵王寝殿。 美酒飘香,美人袅袅。 白肉和美肉共存,明晃晃的,让人眼花缭乱。 赵王左拥右抱,显然喝了不少。 “来,再来三杯!” “寡人没醉,谁说寡人醉了?” “哈哈哈哈,满上,必须满上!” 赵括冲入寝殿之中,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表情呆滞。 赵王还没注意到赵括的到来,但一旁的郭开已经站了起来。 “赵括将军,大王不是吩咐过了,让你饮宴期间不要前来打扰吗!” 赵王这才回过神来,非常不满的盯着赵括: “你来作甚?” 赵括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大王,加急军情已到,都平君在新郑城外被白起击败了!” “诸卿已经在宫门之外等待,还请大王速速召集诸卿,商议一下如何应对吧。” 这个消息让赵王楞了一下。 “都平君被白起……” “等等,你说什么?” 赵王脸色大变,手中的杯盏都落到了地上。 叮叮当当,杯中金黄的酒液洒落,在地上缓缓流淌,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寝殿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宫门之外,来得比较晚的廉颇,表情很是阴沉。 “李建,这一次你确实说对了。” “面对白起,就是不应该主动出击!” 李建叹了一口气。 “我倒宁愿我没有说对,具体的战况和伤亡如何?” 廉颇正待开口,突然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宫门。 在众人面前,一直紧闭的宫门终于缓缓开启。 一刻钟后,丛台大殿。 赵王打了一个酒嗝,说话时呼出的都是酒气。 “都平君,嗝儿,究竟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落在廉颇身上。 廉颇虽然因为调查而被解除了前线主将的职务,但他大将军的职务还在,依然还是赵国军方的头号人物。 廉颇站了起来,表情凝重。 “时间过于仓促,我们收到的情报也并不齐全。” “从军报上来看,都平君在掌军一个月后,应该是于两天前发动了进攻,想要击溃秦军。” 听到这里,在场顿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建平静的说道: “白起诡计多端,若是让白起主动出击尚有机会。” “都平君主动,应该是中了白起的圈套了。” 平阳君赵豹想要说些什么反驳,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和田单又不是政治盟友。 廉颇继续道: “都平君具体的计划目前无法知晓,但大体的方略应该是赵魏联军两路夹击秦军。” “但从实际的战争结果来看,这种方略并没有取得好的效果。” “白起应该是重点攻击了魏军,魏军率先溃败。” “随后秦军趁势进攻我军侧翼,失去魏军作为屏障之后,我军也无法抵挡。” “都平君率军撤往华阳方向,白起率秦军追击,都平君可能还会继续撤退。” “魏军方面,晋鄙也率军撤出了新郑城,朝大梁城方向撤退。” 听着廉颇的介绍,大殿之中安静得可怕。 有人开口问道: “魏军的主将不是信陵君魏无忌吗?” 廉颇道: “就在决战爆发之前,魏王突然换将,让魏国大将军晋鄙取代了信陵君作为新的主将。” “信陵君被魏王派遣前往陶邑,负责魏国东部和楚国的战事。” 这个消息直接让赵国君臣无语。 蔺相如缓缓说道: “大赵临阵换将,魏国也临阵换将,这还怎么打?” 平原君沉吟片刻,道: “秦国也是临阵换将啊,用白起换掉了王龁。” “要我说啊,就是换的人不对。” “若是让赵括将军前去,说不定便赢了。” 赵王砰一声拍了桌子,中止了众人的争吵。 赵王眼中一片通红,也不知是酒精还是被失败的消息所刺激。 他冷冷的说道: “寡人不管谁换将不换将的,现在的问题是打仗打输了!” “若是上党郡丢了怎么办?寡人谋划这半年的心血,可不能就这么被秦国人给夺走了!” 听着赵王的咆哮,众臣陷入默然。 李建心中也是无语。 早让你别换田单上去你不听,现在知道后悔了? 还没等李建开口,赵王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李卿啊,寡人想想,确实当初你是对的。” “若是不换田单这老东西上去,就不会有今日之失败!” “你说说吧,究竟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赵王心中,那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听别人的干嘛,就听李建的不好么! 听着赵王的话,其他大臣们表情都颇为异样。 赵王这是已经把李建当成了救命稻草啊。 相比之下,其他人就是陪衬而已。 但李建心中,其实也没有因为这一次的正确而多么的欣喜。 赵国输了这一仗,李建确实也高兴不起来。 李建定了定神,开口道: “大王,为今之计,首先要确定我军的伤亡多少,究竟还有多少战斗力。” 田单带了十五万兵马去新郑,军情之中既然说是败退,那就证明田单身边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一些兵马的。 这些残军究竟剩下十万,五万,又甚至全军覆没? 数量不同,对赵国接下来的战争策略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赵王转头看向平原君,沉声道: “平原君,你立刻派人去核实一下,用最快的速度!” 平原君不敢怠慢,答应下来。 李建继续开口: “其次,臣认为应该立刻征发军队,数量至少在十万以上。” “若事情当真是最差的情况,都平君身边已经无兵可用,那我们便需要这支新的军队来镇守上党郡,抵挡秦国人的进攻。” 赵王连连点头,道: “大将军,你立刻将此事当成最重要的工作督办。” “其余诸卿所在部门也需要无条件配合征兵,不得有误!” 众人齐声应是。 赵国的国家机器,开始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开动起来。 大量军队朝邯郸集结,北方诸郡的军队则直接向上党郡集结。 两天后,战争的细节也终于搞清楚了。 “都平君的计划说穿了很简单,就是以魏军作为诱饵吸引秦军主力,我军则全力击破秦军侧翼。” “在计划中,魏军至少需要坚持半天时间,换取我军对秦军侧翼的突破。” “但实战中,魏军仅仅一个半时辰就全线溃退了。” “我军主力尚未取得突破,秦军主力已经趁着魏军溃退所露出的空档掩杀而来,反而突袭了我军侧翼。” “都平君虽全力调兵遣将,但最终还是不敌,只能撤退。” 李建听着,心中念头转动。 从这些描述来看,其实田单的计划也不算是非常糟糕。 田单的失败之处在于,太过相信魏军的战斗力! 也不对。 或许魏军在信陵君的指挥下,还真能做到田单抵挡秦军半天的要求。 但换了晋鄙来指挥,那肯定就是不行了。 无论如何,田单终究还是失败了。 赵王脸色阴沉,听到此处已经颇为不耐烦,开口道: “既然都失败了,那这些细节就不需要去赘述。” “寡人只想知道,田单如今身边究竟还有多少兵马!” 廉颇定了定神,说出了一个数字。 “八万余人。” 大殿中陷入沉默。 田单率十五万兵马出发,现在还剩八万多。 换言之,整整六万多赵军要么被秦军斩杀,要么就当了俘虏。 这个数字当然要比全军覆没好很多,但却依然让在场的赵国君臣高兴不起来。 赵王默然片刻,平静的说道: “寡人要免去田单的相邦之位,诸卿可有意见?” 听到这里,诸卿心中都是一动。 田单的相邦之路,终于因为这场失败而到头了。 平心而论,田单毕竟为赵国灭掉了燕国,即便功过相抵,也足以继续保留职位。 但赵王这句话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人给田单说情。 一方面,赵王虽花天酒地,但权势却一天比一天稳固。 另一方面,田单输的可是秦国! 赵国作为天下第二强国,从国君到民众心心念念的就是干翻秦国这个第一,登临诸侯之巅。 如今田单被秦国白起一场仗打下来干得稀碎,这是赵国上下都无法忍受的。 李建和蔺相如眼神对视,都没有开口。 两人早就已经达成默契,也都对今日赵王的命令有所预料。 田单一旦去职,李建就会全力推举蔺相如上位,成为新的赵国相邦。 相信平原君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田单,挡了很多人的路! 平原君赵胜开口: “大王英明,臣没有意见。” 平阳君赵豹开口: “臣附议。” 蔺相如缓缓开口: “臣没有意见。” 廉颇沉声道: “臣无异议。” 赵国诸卿纷纷开口,无一反对。 这一刻,墙倒众人推啊。 李建最后一个开口: “臣也无异议。” 赵王见众人纷纷表态,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既然诸卿都没有意见,那就即刻撤掉田单相邦之位,免除田单领兵之权,责令其回归邯郸受罚!” 赵王的这句话,正式宣告田单在赵国政坛的时代结束。 众人心中开始期待。 接下来,应该就是相邦之位的争夺了吧? 赵王话锋一转,道: “谁来接任相邦,这个寡人还要斟酌一番,先不着急。”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谁去接任田单,主持前线军务,防止白起的攻势!” 白起的攻势是非常凶猛的。 仅仅几天时间,白起的兵锋就已经进抵黄河南岸。 只要渡过黄河,就是赵国上党郡境内,距离赵国上党郡南部门户野王城近在咫尺。 赵国如果不想失去野王城,就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赵王话音刚落,平原君就立刻开口。 “大王,臣之前就提过,赵括将军的才能是非常出众的。” “如今情况紧急,还请大王给赵括将军一个机会。” “臣相信,赵括将军一定不会辜负大王的厚望,能为我们大赵获得一场胜利!” 平原君话音落下,平阳君等人顿时纷纷开口赞同。 虽然也有过心理准备,但李建听完平原君的话,还是不由无语。 好好的选谁不行,就一定要赵括去给白起送人头吗? 还嫌田单送得不够多? 李建站了起来,沉声道: “大王,臣反对这个提议!” 174,新主将的争吵,李建毫不退让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李建都不会允许赵括对白起这种离谱的事情发生。 没办法,谁让长平之战在记忆中实在是过于深刻了一些。 更何况赵国之中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将军选择,为什么偏偏一定就要让赵括去呢? 听到李建的反对,平原君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赵括将军明明就有足够的能力,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出战呢?” “如今纵观我们整个赵国,也就只有赵括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平原君这个时候明显也是表情非常的急切。 毕竟这个主将的位置绝对是所有人都想要争取的。 要面对白起,风险当然比较大。 可如果能成功的阻挡住白起的进攻,那么获得的收益也同样是巨大的。 和这巨大的收益比起来,背后的风险其实也不算什么。 赵括输了,那也是赵括背了主要的责任。 有这么一层考虑在,平原君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但李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步。 应该说李建就不可能在这个人选上让步。 李建冷冷的说道: “赵括这位将军我是非常了解的。” “他所擅长的无非就是纸上谈兵,离真正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还是有着非常遥远的距离。” “这个时候面对白起这样的强敌,让赵括将军去指挥作战,只能是害了他。” “更何况要是真的需要动用年轻的将军,我也有一个比赵括将军更好的人选。” 听到这里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不由为之动容。 虽然赵括有着诸多不是,但必须要承认,赵括已经是赵国年轻一代将军之中的佼佼者。 现在李建居然说能推荐出一个比赵括更厉害的人,这当然让大家好奇。 就连赵王都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这个人选究竟是谁?快快给寡人道来。” 从赵王的角度来说,如果真的能有一个更优秀的年轻人出现,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李建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 “这个人就是我们赵国的将军李牧。” “李牧出身于边骑军团,拥有着非常丰富的指挥骑兵作战经验。” “不仅如此,在跟随着都平君灭亡燕国的战争中,他同样也是身先士卒,屡次立下战功。” “如今的李牧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所经历的战争大小不下上百场。” “这样的将领才是真正从战争之中磨砺出来的,拥有着丰富的经验,也知道该怎么去应对白起这种残暴的敌人。” “和李牧相比,赵括将军缺乏战争的经验,我完全不能接受把主将的责任交到赵括将军的手中。” 听着李建侃侃而谈,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也是若有所思。 平原君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 “我还以为有何高见,原来只不过是推举一个籍籍无名的将军。” “这所谓的李牧比起赵括将军来说差得实在是太远了,压根都不是一个水平的。” “你让他来当我们赵国军队的主将,才是真正的对我们赵国不负责任!” 平原君当然也是寸步不让,绝对不同意李建所提出来的这个人选。 李建也不废话,目光直视着平原君。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不妨打一个赌如何?” 平原君满不在意的说道: “李卿尽管道来,我倒要看看你想和我打一个什么样的赌。” 李建注视着平原君,淡淡的开口说道: “无论大王是选择李牧或者是赵括,总之只要我们两人推荐的人选之中有人成为主将,那么我们就连带承担责任。” “若是我推荐的李牧出战失败了,那我就辞去这个大行人的职位。” “同样的道理,如果赵括失败了,就请平原君也辞去你所有的职位,如何?” 平原君显然完全没有想到,李建居然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赌约。 平原君愣了好几秒钟,这才摇头说道: “简直是岂有此理,我是为了我们赵国推举人才,如果说推举人才都要负起这么沉重的责任,那将来谁还敢推举人才呢?” 李建呵呵的笑着说道: “平原君,你这句话说的就没有道理了。”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肩负失败的责任,如果我推荐的人选失败了,我同样也要辞去职务。” “还是说你其实对赵括根本就没有这么有信心,所以你才不敢接下我这个赌约呢?” 李建的目光直视平原君,里面爆发出来的光芒,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为之一跳。 大家都看出来了,李建这一次绝对是玩真的,他是真的要推举这个李牧成为赵国军队的主将。 平原君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对于平原君来说,他肯定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绑定在赵括身上的。 平原君自认为是这赵国政坛之中的一名棋手,赵括只不过是平原君的棋子罢了。 棋手怎么可能和棋子共存亡呢? 平原君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断然开口拒绝了李建的提议。 “你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儿戏了,我是不可能接受的。” “但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赵括将军绝对是出任主将最合适的人选。” 平原君虽然话里是完全不甘示弱,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局,平原君其实已经输了。 平原君之所以输了,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而是因为赵括更敢梭哈。 李建是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来担保李牧,但平原君不敢用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去担保赵括。 赵王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心中都很清楚,眼下应该就是这位大王作出决定的时刻。 究竟会选择李牧还是赵括呢? 这个主将的人选,很有可能就是赵国命运的分水岭。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赵王开口说道: “你们两位所推荐的人选,寡人考虑了一下,都觉得并不合适。” “大将军,你立刻做好准备,出发前往野王城去重新掌控军队,一定要把白起给挡住,绝对不能让白起进入我们的上党郡,明白了吗?” 听完赵王这个决定之后,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大家是真的没有想到,赵王居然又一次的把兵权交回了廉颇的手中。 就连廉颇自己同样都是非常的意外,足足过了好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 “多谢大王恩典,请大王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绝对不可能让白起那个家伙得逞!”? 赵王看着廉颇一副忠诚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呀,之前寡人确实是对你有一些误会。”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调查,误会也确实解除了,你好好的为寡人和赵国效力,寡人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赵王说这番话,一旁的李建心中也是不又有些好笑。 原本所谓针对廉颇的谣言,本身就是一场由赵王主导的闹剧。 如果赵王真的那么相信廉颇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闹剧的发生呢? 李建也能够体会到赵王的心思,他就是觉得不管是赵括还是李牧,都不太靠谱。 田单又打了败仗,那么眼下赵国之中唯一一个靠谱的将军,当然就只能是廉颇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位赵王还真的是挺能屈能伸的。 这场廷议就此结束,众人离开大殿的时候,才发现外面都已经亮起了黎明的第一束光辉。 不知不觉间,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李建看着廉颇,笑呵呵的说道: “这一次机会又来了,我的大将军。” “怎么样?你做好了打败白起的心理准备吗?” 廉颇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光芒,这个兵权的失而复得显然还是让他比较开心的。 “你小子别在那里说什么风凉话。来来来帮我出个主意,这一次究竟要怎么对付白起呢?” 面对着廉颇的提问,李建当然也不会有任何的遮掩,直接就把内心之中的想法全盘说了出来。 “如今我军刚刚战败,军心和士气肯定都是非常低迷的。” “所以大将军去到军队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休整一下,重新让将士们恢复信心。” 廉颇连连点头,让李建继续说下去。 李建开口继续说道: “眼下马上就已经是秋天,算算日子,秦国人的收获季节也该到了。” “秦王在这一年里已经连续发动了两场战争,想必秦国国内所剩的劳动力是应该不多了。” “只要大将军能够在野王城方向坚守1~2个月的时间,秦王应该就会下令白起撤兵。” “到那个时候大将军自然也就获得了这场守卫战的胜利了。” 廉颇听完了李建的话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觉得老夫也打不过白起不成?” 这个问题其实不单单是廉颇,就算是经历了几千年之后,后世的现代人也在一直不断的争执。 廉颇和白起谁强谁弱呢,由于他们两个没有真正的正面对抗过,这也成为了历史的一桩悬念。 但出于现在的这个局面,李建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要的,是稳稳的让赵国在和秦国的对抗中获胜。 “大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 “若是在之前战争没有分出结果的时候,大将军其实是可以找机会和白起一决胜负的。” “可如今白起都已经杀到了野王城外,如果是大将军出击再输掉的话,说不定白起就要直接打到邯郸城外了。” “这一战就算赢了,我们最多也就是帮助魏国把新郑拿了回来,输了却要面临邯郸被围攻甚至赵国灭亡的风险。” “大将军觉得在这样的局面下,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建议呢?” 廉颇听完了李建的话之后,表情严肃的思考了很久。 “你说的没错,眼下守住野王城应该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廉颇对自己的建议表示认可,李建也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廉颇也和田单一样上头,想要和白起分个生死的话,那李建还真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里,李建的心中又是一阵紧迫感产生。 眼下赵国和秦国之间的争霸,渐渐有了要进入白热化阶段的趋势。 李建虽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赵国重臣,能够影响到赵国的国政方针,但大部分时间内他并不能够做那个一锤定音的人。 做建议和做决定毕竟是两码事。 还是要继续的提升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早日成为那个真正能够做决定的人才行呀。 一旁的蔺相如和廉颇并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里,李建又一次在心中暗自重申了一遍,这非常大不敬的念头。 蔺相如思考了一会,开口对着廉颇说道: “李卿的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我们这一次也不要求你一定要取得胜利,但务必要保住上党郡,不然的话我们这几个月来的功夫就完全白费了。” 廉颇连连点头,笑着对蔺相如说道: “你就放心吧,老夫就算再怎么不行,也绝对不可能丢掉上党郡的,那可是老夫亲自打下来的地方呢。” 三人相视一笑。 虽然说眼下赵国所面临的局势并不乐观,但是在三人的心中,对于未来却依然非常的乐观。 李建笑呵呵的对着廉颇说道: “大将军只管在前线安心作战,等着你凯旋归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再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三人就此分开。 回到家中之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的李建,还是稍微的休息了一会,睡到中午。 然后他就起床,急匆匆的赶往大行人官署。 赵国和魏国在新郑城外的失败,注定又将对整个大陆造成影响。 楚国的攻势将会变得更加的疯狂,而齐国是否会因此放弃摇摆不定的方针加入战场,也值得警惕。 对于李建来说,他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刚刚抵达大行人官署,毛遂就带来了一个让李建有些意外的决定。 “大王刚刚颁布了命令,给廉颇大将军增添了两个副将。” “这两个人分别是赵括,还有李牧。” 李建听到了这个命令之后,整个人一下子也是愣住了,良久说不出话来。 175,田单树倒猢狲散,李建趁机捡便宜 赵括和李牧都出任副将? 显然赵王还是把李建的那个赌约听进去了。 平原君虽不敢打赌,可赵王却还是给了一个两名将领比较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邯郸城之中的气氛就变得紧张了许多。 赫赫闻名的武安君白起又一次崛起了,并且带给赵国一场失利。 这对于这两年来自信心爆棚的赵国人而言,无疑是一个迎头重击。 好不容易灭掉了燕国和韩国,难道到头来在秦国面前依然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吗? 李建当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但是他对于这种悲观的想法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 在这个时代,一切终究还是要靠战场上的表现来说话。 只要赵国能够在一场战争中击败秦国,那么所有的赵国人当然就会完全恢复信心了。 李建所要做的,就是要让赵国为接下来的胜利获得足够充分的条件。 至少也不能输给秦国才行。 好在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向最坏的那种结局而去。 前往齐国的使者很快就发来了回信。 齐王虽然得知了赵国战败的消息,但是并不在意。 对于齐王来说,他这段时间又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在临淄之中修建了一座规模比较小一些,但是和蓟都一模一样的燕国王宫。 这座小小的燕国王宫修建完成之后,棋王就把从燕国搜刮而来,以及赵国送来的那些燕国珍宝古董,全部都放进了这座小小的王宫之中。 再然后齐王就在这座和燕国王宫一模一样的小小王宫之中,每天和那些来自燕国的嫔妃饮酒作乐。 这种特殊的快感显然让齐王非常的得意,他目前对于其他任何的战争都没有兴趣。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建一边在心中感慨,齐王确实会玩,另外一边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齐国没有加入到战局之中,那么赵国虽然打输了这一场,但也并不是完全就没有机会了。 咸阳城之中,一片欢乐。 范睢喜滋滋的对着秦王说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如今新郑城已经在我们的手中。可以预见的将来,整个韩国的土地都会归大秦所有。” 其他的秦国大臣们同样也是欢天喜地,各种马屁,犹如潮水一般,充斥着整座大殿。 秦王当然知道这些大臣们在拍马屁,但他其实也很享受。 秦国确实是取得了这场胜利,这就说明秦王的指挥是正确的。 秦王微微抬手,众臣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秦王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他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 “传令给白起,我们这一次不但要把新政全部都拿下来,还要考虑继续进攻赵国的上党郡。” “如果可以把上党郡给寡人全部拿下,那么寡人就给白起记头功!” 对于秦王来说,拿下一个新郑城无足挂齿。 真正关键的,还是拥有着绝佳地理位置,兵家必争之地的上党郡。 如果能够拿下上党郡的话,秦王认为这一次秦国的战争才算得上是大功告成。 对于秦王的话,在场的秦国众臣当然连声应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反对。 秦国太子嬴柱沉思片刻,提出了一个问题。 “新郑如今已经在大秦手中,那么父王要不要帮助韩国复国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众所周知,韩国的首都就是新郑。 如今秦国占据了新郑,想要帮助韩国复国,那还真就是秦王一句话的事情。 对于这个问题秦王似乎早就考虑过了,他并没有迟疑太久就做出了回答。 “寡人听说韩王还有所有的韩国王族,全部都在撤退的时候被魏国人带走,对吧?” 对于秦王的这个问题,他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事实上,早在新郑城被攻克之后,当时的魏国军队主将信陵君魏无忌就已经安排人手,将韩王和大部分重要的韩国王族都送去了大梁城。 秦王在听到这些回答之后顿时笑了起来,苍老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古怪的表情。 “既然韩王都已经不在了,那他们这个国家也就灭亡了。” “寡人是从魏国手中夺取的新郑城,和韩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国灭不灭亡,又关寡人和大秦什么事呢?” 秦王的态度说到这里,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韩国想要复国,或许可能会成功。 但秦国是绝对不可能去帮助韩国来搞什么复国的。 新郑城这座城池既然已经归秦国所有,那将来自然也永远的要归秦国,和韩国再无任何关系。 听到了秦王的回答之后,在场的所有秦国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 不少人脸上同样也露出了笑容。 更多的领土就代表着更多的官职,更多的官职就代表着这些秦国重臣们能将更多的属下提拔起来。 谁会介意秦国的领土太多呢?反正他们是绝对不会的。 咸阳城之中,秦国的统治者们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决定。 他们所发动的这场战争并不会就此停止,而是将会继续向前,直到秦国人拿到他们所有想拿的东西为止。 在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秦国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并且他们也很多次完成了这样的目标。 所以这一次,他们也同样相信,自己绝对能行。 而在邯郸城之中,也有一件值得关注,但目前来说对局势并没有什么影响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马车在几百名护卫的护送下,慢慢的经过了邯郸城的城门,进入了邯郸城里。 如果有细心的人,就可以注意到这辆马车上的徽记代表的是都平君田单。 在取代了廉颇,然后又因为失败而被廉颇所取代之后,田单静悄悄地回到了邯郸城。 根据鸱鸮探子们的情报,田单在进城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打开过窗户。 蔺相如对李建说道: “接下来,你可能有得忙了。” 李建被蔺相如这个谜语人一下子搞得有点懵,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为什么不是你忙呢,蔺卿?” 蔺相如哈哈大笑,白色的胡须飘飞。 “老夫和都平君,可是同一辈的人啊。” 李建表情严肃: “有莫姑娘在,想必蔺卿比起都平君而言还是能活得更久的。” 回到府中,毛遂出现。 “家主,今日乐乘等数位将军、官员送来拜帖。” 乐乘等人毕恭毕敬的坐在李建的面前,一个个的表情都非常的拘谨,即便是为首的乐乘也不例外。 曾几何时,乐乘还是李建的顶头上司。 但现在,身为中卿的李建已然是赵国重臣,而乐乘却只不过是一个白起的手下败将。 最重要的是,乐乘的靠山倒了。 朝中有人好做官。 到了乐乘这种地位,如果没有一名重臣来支持他的话,很快就会有其他重臣支持的人选把他的一切都抢走。 想当官的人很多,但官位可一直就那么几个。 相较于乐乘等人的拘谨,李建的表情就自然很多。 “来,试一试,这是最近我比较喜欢的一种饮料,叫做茶。” 乐乘等人定睛看去,发现这茶叶泡在沸水之中,让茶水变成红色,还带着一种闻所未闻的香味。 乐乘等人不敢怠慢,纷纷端起茶杯,小心翼翼的尝试。 入口是一股茶的苦味,让他们不由皱眉。 但细细品味,似乎又有一种香味在鼻间萦绕,沁人心脾。 乐乘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 “李卿这茶,果然神奇,真是让乐某大开眼界。” 李建闻言,微笑不语。 华夏是茶叶文化的发源地,但发展到现代那种茶水的形态,其实也是经历一个发展过程的。 隋唐时期,有一种比较流行的喝茶方法是先采摘茶叶,用米汤处理做成茶饼。 想饮茶时,先烤茶饼至赤色,再捣末设入瓷器中,用葱、姜、桔子作佐料,加入沸水浇泡。 这种方法若是来到后世,肯定让现代人大跌眼镜。 李建的做法就是一步到位,直接把现代采摘和制作茶叶的办法搬来,瞬间省了几千年功夫。 喝茶只不过是一个聊天的由头,喝了几杯之后,谈话也开始进入正题。 乐乘肃然道: “不瞒李卿,这一次我等之所以冒昧前来拜访,其实是出自都平君的授意。” 李建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道: “想必你们都已经去拜访过都平君,他现在如何了?” 乐乘叹了一口气,道: “都平君位高权重,一夕战败便失去所有,虽言语之中尽量轻松,但看得出他颇难释怀。” 李建点头表示理解。 别说是田单,换谁来一天从位高权重的相邦瞬间变成普通老百姓,那心里的落差都是非常大的。 乐乘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朝着李建拱手道: “都平君之败,确实对大赵造成损害,但他对我等这些下属家臣,还是十分照顾的。” “昨日他当着我等之面明言,若我等想要追求暂时之富贵,可前往平原君处。” “若我等想要家族长盛不衰,应前来拜访李卿。” “我等今日在此,便是想要投入李卿麾下,将来为李卿效力,绝无二心。” 乐乘话音落下,便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朝着李建恭敬作揖。 李建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此刻大堂之中光线明亮,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将这里映得亮堂堂的。 李建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乐乘等人脸上的疤痕痘印,观察到他们面部的细微表情。 他们都很紧张,不少人的身体甚至都在颤抖。 想想也是,这可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啊。 若是李建不收容他们,他们就必须要去另寻他主。 找得到,那还好说。 找不到,那就只能等待着其他人上来,把他们吃干抹净。 谁让他们最大的靠山已经没了呢? 反过来说,这些人原先都是田单的心腹,他们代表着田单的一部分力量。 若是李建能够成功的让他们为己所用,那李建就等于是凭空吃掉了田单的这一部分力量。 这其实很赚,非常的赚。 李建露出微笑,道: “你们都是都平君认可的英才,入我门下,我自然也是乐意的。” “但丑话说在前头,有些规矩还是应该一开始就讲明白。” 乐乘等人面露喜色,连连应是。 李建看着乐乘等人,平静的说道: “既然认我为君,那凡事就应该以我为主。” “家国家国,家在前,国在后。” “若家事与国事有冲突,你等待要如何?” 乐乘恭敬道: “我等只尊家主,若家主为国,我等自然为国。” “若家国相冲,我等只以家主之命为尊。” 李建点了点头,道: “你等原本跟随都平君,今日都平君命你等投入我门下,将来若是办事不力,我必罚之,你等可会不服?” 还是乐乘作为代表,答道: “若办事不力被罚,我等心服口服。” 李建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乐乘的面前,握住了这位比自己还要年长许多的赵国将军之手。 “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乐乘等人闻言,脸上的激动之情再难抑制,纷纷单膝跪地,朝着李建行下大礼。 “参见家主!” 看着几名赵国将军官员在自己面前跪下,李建脸上的笑容再难抑制。 都平君,果然没有辜负我几次出手助你。 这一次你帮我的情分,我也记下了。 “来人,设宴!” “今日,我和几位不醉不归!” 平原君府,这位赵国最有权势的君候脸上同样也是笑容满面。 “诸位今日前来投奔本侯,绝对是最明智的决定。” 在平原君的面前,同样也跪着几名原先的田单心腹。 作为赵国政坛之中最大的政治派系之一,田单一派的解体对于其他派系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他们都将会获得大量田单派官员的效忠,至于能拉拢多少,那就各凭本事。 平原君同样也设宴招待这些官员们。 饮宴时,他的头号门客李同走了进来,在平原君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君上,已经查实了。” “最受都平君信任的乐乘几人,全部都去了李卿的府邸。” 听着这番话,原先笑容满面的平原君,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平原君才长出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芒。 “李卿,哼哼,好一个李卿!” 176,李牧,新妹夫? 廉颇出发后的第十天,李建的府邸中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客人。 “末将李牧,见过李卿!” 和之前相比,李牧明显沉稳了许多,身材更加精干,给人一种精华内敛之感。 看着李牧,李建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快,陪我喝酒!” 酒席之上,李牧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灭亡燕国之战中,李牧屡立战功。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率领一千赵军奇袭四千燕军,将数倍于己的敌军全歼,己方伤亡不过百人。 这让时任赵军主将田单都大为震动,亲自召见李牧,当面好好的嘉奖了一番。 李建闻言连连点头,笑呵呵的说道: “你现在也是五原郡郡尉,大赵下大夫了,将来家族的建立可是要多费一些心思啊。” 到了大夫以上的级别,就有资格另立门户,自建新的家族分支。 李牧如今是赵国裨将,爵位也在灭燕战后的封赏中晋升到了下大夫。 李牧闻言也是笑容满面,正色朝着李建行礼: “多谢李卿在朝中为李牧助力,这番恩情李牧铭记在心。” 赵国政坛的惯例是官职易升,爵位难得。 官职只是暂时的,随时都可以撤换。 爵位就算不能世袭,但至少也是终身所有。 若非出了大错,爵位是轻易不能罢免的。 就好像田单,没了赵国相邦的官职,但都平君的爵位依然保持不变。 说回李牧,他这么快就能登堂入室,和李建在背后的大力推动脱不开关系。 李建、蔺相如、廉颇三大重臣联手,若是连区区一个下大夫的爵位都搞不下来,那才是真正的笑话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我帮助你,也是为了让你更快的晋升起来,可以为我在军方获得更多的助力。” 李建是非常熟悉李牧性格的,他知道开门见山的直白说话,更容易获得李牧的好感。 李牧果然笑道: “李卿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客气,将来若是有什么事情,李卿只需要吩咐一声,李牧必定无条件完成!” 两人相视而笑,把酒言欢,气氛极为融洽。 “对了,你马上就要去给廉颇大将军当副将,关于这一战,你可有什么想法?” 面对着李建的询问,李牧停下筷子,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李牧开口道: “我觉得,此战只能守,不能攻。” 李建饶有兴致的问道: “为何?” 李牧沉声道: “武安君之才天下无双,若是正面和他对垒,我不觉得如今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与之对抗。” 李建追问道: “廉颇大将军也不行?” 李牧迟疑片刻,道: “若是廉颇大将军,应该有三成胜率。嗯,也可能是两成。” 李建看着李牧,道: “若是你来当这个主将,有几成胜率呢?” 李牧认真的说道: “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李建不由哑然。 李牧接着道: “但十年之后,若武安君还在人世。我和他对阵,他也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李建定定的看着李牧好一会,忍不住失笑: “你啊……” 十年吗? 从李牧的年纪来说,还真不算久。 毕竟,对面可是这个时代的终极战神。 只是,十年这个时间,终究还是太久了一点。 李建收回思绪,看向李牧。 “那你去到地方之后,可一定要好好帮助廉颇大将军应对白起才是。” 李牧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光芒: “不瞒李卿说,我确实也是很想要会会那传说中的秦军和武安君的。” 年轻的李牧脸上,满是对胜利的渴望和野心。 敌人越强大,他就越兴奋! 这一夜,双方痛饮一番,尽兴无比。 当夜,李牧自然就留宿在了李建府上。 李牧在侍者的引领下,摇摇晃晃,鼻孔里冒着酒气,朝着后院而去。 路过一处长廊,一阵叮当环佩的声音由远及近,前方拐角突然转出几名妇人女子。 侍者俯身行礼: “见过两位老夫人,见过五姑娘。” 李牧虽带醉意,但并未失去理智,听到声音之后赶忙拱手行礼: “在下李牧,见过两位夫人,见过姑娘。” 处于尊重内宅女眷的心思,李牧甚至都不敢抬头。 陈氏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牧,微笑道: “原来是李牧将军,建儿说过你是他的好友,今日是要在家中留宿吗?” 李牧忙道: “正是要厚颜叨扰一晚。” 刘氏站在陈氏旁边,突然笑道: “李牧将军这般英俊,可有婚配子嗣啊?” 李牧汗颜了一下,道: “家中原有发妻,但两年前亡故了,尚未来得及留下子嗣。” 陈氏和刘氏同时哦了一声,音调拉得很长。 陈氏对侍者说道: “李牧将军是贵客,你们须要好好的招待他。” “若是有任何的不周,老妇就拿你们是问。” 侍者连声应是。 李牧心知陈氏等人要走,赶忙直起身来,让在一旁。 两名上了年纪但却依旧优雅的中年贵妇率先走过,随后是一名含羞带怯,穿着精致衣裙的少女。 双方四目相对,李牧看着少女,突然身体顿住。 少女嫣然一笑,和李牧交错,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风。 “李将军,这边请。”使者热情的招呼道。 李建深吸一口气,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少女离去的方向,然后迈开步子,跟着侍者离开。 片刻后,书房中。 李建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看向面前刚刚抵达的亲妈和姨妈。 “如何?” 陈氏道: “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就是不知性格如何,还得再观察观察。” 刘氏笑道: “这孩子长得就有男人味,我喜欢。” 陈氏瞪了刘氏一眼: “长相又不能当饭吃!” 刘氏嘻嘻一笑,不敢再说话了。 陈氏转头看向李建,道: “他也是李氏,能通婚吗?” 李建不以为然: “有什么不能的?我已经让人查过族谱了,他早就出了五服,和我们家共同的祖先最少是十代之前。” 李建可不是傻瓜,近亲通婚当然是会出问题的,但双方之间的亲缘都远到八竿子打不着了,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陈氏见李建坚持,便点头道: “好吧,若是你觉得可以,那就试着安排一下。” 刘氏总算是得到了说话的机会,笑嘻嘻的道: “反正我是支持的,早点嫁出去也好,了掉这一桩心事嘛。” 此刻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的李牧还不知道,一场姻缘已经悄悄朝着他伸出了细丝。 翌日早晨,李牧顶着个大黑眼圈,来向李建告别。 正在吃早餐的李建看李牧这般模样,大感疑惑: “你没睡好?” 李建讪讪的笑了笑: “可能……有点认床。” 李建无语。 你特么一个当兵打仗的,和我说你认床? 李建也不戳穿李牧,道: “吃吧,吃完再去前线。” 李牧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他多少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李建边吃边道: “有件事情我和你商量一下,听说你目前还是单身?” 李牧有些茫然的点头。 李建道: “我有个妹妹想嫁给你,你看行吗?” 李牧楞了好一会,才道: “哪个妹妹?” 李建笑道: “你昨晚见过的那个。” 李牧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无言。 他一时间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李建有些不耐烦了: “娶不娶?” 李牧将桌子一拍,斩钉截铁道: “娶!” 李建打了一个响指。 “就这么定了。” 李牧连连点头,随后突然想起什么,道: “可我们是同姓……” 李建打断了李牧的话: “我就问你娶不娶。” 李牧长出一口气: “娶。” 李建点头道: “那你尽管去打仗吧,打赢了之后就回来成亲,其他事情我自然给你想办法解决。” “打输了,那就再议。” 李牧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输了就没妻子?” 李建理所当然的表情: “难道你想要我把妹妹嫁给一个失败者?” 李牧哑然良久,露出极为郑重的表情: “大舅哥,尽管等我凯旋归来便是。” 李牧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了。 三个脑袋从大堂的侧门同时探了出来。 李建没好气的说道: “在自己家,就别和贼一样好吗?” 妈妈妹三人组走了出来,妹妹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羞红。 陈氏埋怨道: “这可是终身大事,你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就将你妹子托付出去了?” “你确定你足够了解这位李牧将军了吗?” “也太不庄重了。” 李建摸了摸下巴,一时无言。 这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老娘,我上辈子和李牧都处成生死之交,对这货的性情脾气再了解不过? 刘氏倒是一脸欢喜,笑道: “姐姐,你看两个孩子不都很满意吗?你呀,就少操点心吧。” 陈氏叹了一口气: “都是自家孩子,怎么可能不操心?” “唉,算了算了,我一个老女人,也管不得什么事。” 对于女儿即将出嫁的事实,陈氏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这是最后一个还跟随在她身边,尚未成家的孩子了。 平原君府。 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兄弟,分别在上首落座。 下首,赵括恭恭敬敬的行礼: “见过两位君候。” 平原君淡淡点头,道: “今日,你就要和那李牧一起,率领最后一批兵马前往野王城前线支援廉颇大将军了。” “大王之所以任命你和李牧同为副将,里面的意思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赵括忙道: “还请两位君候放心,末将这一次绝对不可能让李牧出什么大风头的。” 平阳君皱眉道: “李牧出不出风头,那是他的事情。” “你要做的,是无论如何都要比他更优秀,明白了吗?” 赵括自然连声应是不迭。 平原君挥了挥手,道: “那就去吧。记住,我们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不要再让我们失望。” 这句话语之中并非全是鼓励。 细品之下,反而是威胁居多。 片刻后,注视着赵括离开的背影,平阳君赵豹摇了摇头。 “兄长,我觉得李建可能说得对,赵括此人或许并不适合作为主将。” 平原君默然片刻,道: “李建确实是有些才能,但他的话也并非就是真理。” “当年阏与之战前,谁又看好赵括之父赵奢了?赵奢还不是赢了下来。” “当年王兄能选择在赵奢身上豪赌一把,今日我同样押注在赵括身上,又有何不可呢?” 平阳君道: “可是愚弟听说,就连赵奢当年在世时,也并不看好赵括。” 平原君道: “无稽之谈!这世上焉有父亲不看好儿子的道理。” “你且等着吧,赵括就算比不上廉颇,也不至于连个从高阙野蛮之处冒出来的李牧都比不过。” “那李建这段时间也是上蹿下跳的很是起劲,还抢了不少田单的心腹。” “本侯这一次就要让他知道,论到看人这方面,他是决计比不过我的!” 平阳君闻言,也只能无奈止住话头。 自小到大,自家这位兄长的好胜心之强那是人所共知的。 或许这是平原君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他的才能并不在长兄赵惠文王之下。 平阳君很想说,那有什么意义呢? 再怎么证明,王位终究也是…… 平阳君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 “也不知道廉颇究竟能否抵挡得住白起的攻势。” 平原君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沉吟半晌,道: “廉颇这个人,虽然和蔺相如臭味相投,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但他的领兵才能还是毋庸置疑。” “对白起,怎么也得是五五开吧?” 平阳君闻言,眉头微微舒展。 五五开的话,至少还是可以的吧? 野王城。 廉颇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城外重重叠叠的秦军大营。 在这些秦军大营的最中央,依稀有一座最大的营帐矗立。 廉颇知道,那就是秦军主将武安君白起的帅帐。 “白起……嘿!” 廉颇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诸多赵军将领。 这些赵军将领之中,有一部分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也有一部分无精打采,甚至眼底带着隐隐的惊惧。 生力军和溃军之间的区别,竟然是如此的明显。 这也让廉颇心中生出几分无奈。 这样的一支军队,能守住白起的疯狂攻势吗? 177,李牧和赵括之争 廉颇所面临的情况是非常棘手的,在他的对面,白起的心情就要平静很多。 一名秦国将军毕恭毕敬的走进帅帐之中,朝着白起禀报了一个消息。 “所有的攻城武器都已经运输抵达,并且由匠人安装调试完毕。” “只需要君候一声令下,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可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了。” 听完这个消息之后,白起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非常好。传令下去,明天早上吃完早饭过后,我们开始对野王城发动进攻吧。” 秦国将军点头领命,随后又禀报了一个消息。 “根据斥候刚刚的禀报,昨天似乎又有一只新的生力军从邯郸方向而来,进入了野王城中,数量应该在3万人以上。” 听到这句话之后白起的眉头稍微的皱紧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舒展开来。 “只不过是区区3万兵马而已,并不能够影响什么大局,你继续按照原先的部署吩咐下去即可。” 对白起而言,他的用兵向来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 因为这些攻城武器,他不得不等待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这对于白起来说,已经是非常长久的煎熬了。 白起可没有忘记那一封来自咸阳城的秦王旨意。 他非常的清楚,留给他打下上党郡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秦国在一年内已经连续发动了两场战争,这种战争的方式对于国内的消耗是巨大的。 拿下了新郑城对秦国而言,只不过是将将补充了这种消耗。 想要通过以战养战的方式,让秦国获得更多的便宜。 那白起不说打下整个上党郡,至少要把眼前这座野王城给拿下来。 第2天一大早,秦军大营的大门就敞开了。 无数秦军士兵从大门之中一贯而出,井然有序的在营帐之外的空地上开始列阵。 不仅如此,还有大量的远程武器以及攻城武器统统都被拉了出来,开始做好发射的准备。 赵军的斥候也不是瞎子,当然能够发现秦军的这些异动。 廉颇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于是他就带着两名刚刚抵达野王城的副将,来到了城墙之上,想要亲眼查看一下秦国人的动向。 站在城墙上,廉颇看到秦国人的阵型,排列的井然有序,他不由发出了一声赞叹。 “果然不愧是武安君!行军布阵之间,就足以证明他的大将风范了。” 面对着廉颇的这番感慨,他身边的两名副将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李牧微微点头,对廉颇的判断表示的认同。 赵括则是立刻就带着不服的表情,开口反驳。 “大将军这些话也未免太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要末将来说的话,所谓的武安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这些行军布阵,虽然也有可取之处,但距离兵书上的完美状态还是相差太远了。” 听着赵括的话,廉颇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兵书上的完美状态,那都是最为理想化的状态,是所有的士兵都非常的忠诚于命令,将军指挥起来如臂使指的灵活状态。 这种状态在任何现实的战争中都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将军的脑子能和士兵的身体连在一起。 廉颇心中暗自想道: “看来李建说的确实没有错,这个赵括兵书看的是不少,但想事情的时候未免过于理想化了一些。” 打仗和兵棋推演毕竟不是一回事。 在兵棋推演的时候,赵括只需要拿出兵书上的道理,滔滔不绝,就可以把他面前所有的对手都驳倒。 但等真正上了战场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就会发生。 最重要的是真正上了战场的士兵,其实并不像兵棋推演之中的士兵那么舍身忘死。 真正的士兵是有血有肉的,他们也是害怕死亡的。 不能简单的把士兵当成消耗品,那就大错特错了。 廉颇心中的想法虽然不少,可他并没有说出来。 一方面来说赵括和廉颇并不是一路的,廉颇没有这个义务去教导赵括。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就算廉颇真的对赵括倾囊相授,心高气傲的赵括也压根不会听进去的。 于是廉颇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一边的李牧。 就在廉颇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战鼓声已经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廉颇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秦军大营。 在那里数万秦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了对野王城的第1波试探性攻势。 看着渐渐逼近的秦国先锋军,廉颇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先不管白起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我们把这一次敌人的攻击都打退了再说吧。” 对于廉颇的这句话,李牧和赵括两个人同时点头,都表达了认同。 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 对于这场战争,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双方的领导者都非常的关注。 战争的结果也同样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每一位领导人的书桌上。 作为赵国重臣之一,李建的书桌上同样也摆放着一份刚刚回到邯郸不久的战报。 战报上的说明其实是比较简单的。 “秦将白起发十万兵,进攻野王城三日,未果。”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是却让李建有些出神的盯着这句话,发呆了很久很久。 野王城外。一场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 巨大的石头呼啸而来,重重的砸在城墙上。 烟尘溅了起来,几名士兵被巨石所波及,倒在地上。 但他们的位置立刻就被其他的同胞给接替上了。 城墙之上充斥着赵军的呐喊声。 “快把那一锅滚油拿过来,现在就浇下去,小心烫手!” “这里又有新的云梯架上来了,快和我一起把它推出去!”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无数赵军在城墙上犹如一道汹涌的潮水,不断的沸腾着。 城墙之下,则是一望无际的秦军。 和赵国军队相比,处于进攻方的秦国军队显然要更加的主动。 他们利用着攻城武器,不停的对城墙造成各种损伤。 攻城锤在众多秦军士兵的呐喊下,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撞击在城门上。 轰隆隆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城门开始出现了弯曲。 但这种弯曲对于进城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在城墙之上的赵军士兵可并不是摆设。 几桶火油从天而降,淋在了攻城锤的上面。 秦国军官发现了不对,顿时怒吼起来。 “蒙皮,我们的蒙皮呢?” 有人马上做出了回答。 “不是刚刚拿去做了盾牌吗?” 军官这才反应过来,由于赵国军队从城墙上射下来的弓箭数量过于繁多,导致秦国人在情急之下,将原先用来遮挡的蒙皮都弄出了一个简易的盾牌。 没有了蒙皮,他们就无法阻挡火油淋在攻城车的主体上。 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失误,而且看起来他们已经没有了弥补这个失误的机会。 因为就在此时,几根火把从天而降。 燃烧着的火把,瞬间就点燃了泼洒在攻城锤上的火油。 整辆攻城车瞬间燃烧起来。 周围的秦军士兵不得不选择放弃,狼狈的撤出城门。 在赵军士兵们的欢呼声中,这架攻城车孤零零的留在城门的门洞之中,良久后烧成了灰烬。 门洞这里的战斗,只不过是整场战争的一处缩影。 这一处缩影正好落在了白起的眼中,被这位武安君从头到尾看完了全过程。 白起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撤军回营吧。” 尖锐的鸣金之声响起,秦军的士兵们就如潮水一般的撤退。 城墙之上顿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经过这些天的战斗,原先因为失败而有些涣散的军心,肉眼可见的凝聚了起来。 廉颇正好带着赵括和李牧两个人走上了城墙,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赵括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安的表情,对着廉颇说道: “敌人才刚刚撤走,大将军作为主将就登上城墙,是否有些太冒险了呢?” 廉颇笑呵呵的看了赵括一眼,说道: “没事没事,这就是老夫带兵的风格。” 另外一旁的李牧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学到了什么东西。 赵括又一次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对赵括来说,士兵终究只不过是棋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棋手跟棋子打成一片的呢? 如果棋手和棋子之间产生了感情的话,那么又怎么能够在关键时刻果断的舍弃掉这些棋子,去争取全局的胜利呢? 三人走在城墙上,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秦军利用抛石机投过来的巨石,对城墙造成了许多损害,工匠们已经带着材料急急忙忙的赶了上来,第一时间开始修复工作。 士兵们也很快将伤兵给抬了下去,尸体也被清理掉了。 城墙之下来了一队秦军士兵,但是和之前的秦军士兵不同,这支秦军士兵的头上都绑着白布。 他们的手上也没有带着任何的武器,而是默默地走到了城墙之下,开始搬运起了那里秦军士兵们的尸体。 城墙之上的赵军士兵对此熟视无睹,安先生在过去的这些天里,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1次发生了。 尸体的腐烂会产生病毒,一旦污染了水源或者传播到人的身上,就会造成可怕的瘟疫。 出于这一点,战场上收敛尸体,一般来说都不会受到阻拦。 这也算是在战争的残酷之余,增添一点文明的人性。 廉颇在城墙上巡视到了夜幕落下,才带着赵括和李牧两个人回到了他的主将书房之中。 “关于接下来的战争,你们两个有什么建议吗?” 听到了廉颇的这句问话,李牧和赵括脸上表情同时发生了变化。 副将和主将这一字之差,里面的含义可是天差地别。 这是廉颇第1次询问两名副将的意见,也是这两名副将第1次有机会参与到这场战争的真正决策之中去。 他们当然是想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的,所以都立刻陷入了思考之中,想要尽可能良好的组织语言,并没有马上就回答。 片刻之后,李牧已经想好了思路,他正准备开口,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赵括的声音。 “末将觉得这样困守下去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办法,不如主动出击,寻找一下机会。” 赵括年轻气盛,他对于防守是很不屑的。 廉颇并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牧。 李牧心中很清楚,赵括其实刚刚就是故意想要开口打断他的话,扰乱他的思路。 李牧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口说道: “末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发现秦国人所使用的攻城武器都是相当先进的,对于城墙所造成的伤害也都非常严重。” “工匠们虽然夜以继日的维修,但末将可以感觉的出来,维修的进度追不上秦国人破坏的进度。” “所以末将觉得有必要派出一支军队去骚扰一下秦军的后方,缓解一下前线的压力。” 廉颇看着李牧,老眼之中闪烁一丝精芒。 “那你觉得,要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为我们前线缓解压力呢?” 李牧胸有成竹的说道: “在这一次我们野王城的军队之中,一共有2万来自北方军团的骑兵。” “还请大将军将其中的5000骑兵调拨给我,我一定会为大将军带来好消息的。” 廉颇思考了片刻,开口询问道: “你不会是想要袭击秦军的粮道吧?” 赵括在一旁听到廉颇的这个问题,差点笑出了声。 那可是秦国武安君白起,向来以奇袭他人而闻名。 想要袭击白起的粮道,那不是找死吗? 李牧非常认真的作出了回答。 “我确实就是想要袭击白起的粮道,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做过,白起可能对此并没有太多的防备。” 赵括在旁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廉颇脸上并没有笑容,而是同样认真的反问了一句。 “那要是白起已经有了防备,也派人进行戒备和护送,你又能怎么办呢?” 李牧表情严肃的说道: “野王城的后方是原先韩国的土地,如今这里也是大片的无人区。” “我在这些地方活动,灵活性是很有保证的,就算是打不过秦国人,我也能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立刻撤退。” 一旁的赵括呵呵冷笑道: “所以说了半天,你无非就是打不过就跑呗?” 李牧表情奇怪地看着赵括。 “难道你打不过还要站在别人的面前,看着自己被别人活活打死不成?” 赵括说不出话了。 廉颇大手一挥。 “老夫给你一万兵马,你有十天时间去做出你的成绩。” “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失败了,老夫也是要军法问罪的!” 李牧闻言大喜,朝着廉颇拱手: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绝对不会让大将军失望的!” 一旁的赵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就这,也能搞来一万兵马? 就在赵括格外无语的时候,廉颇将头转向了他。 “赵括将军,你也率领一万兵马出击,如何?” 178,你就对李牧这么有信心? 又是一个休沐日,李建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回娘家。 对于正常男人来说,回娘家其实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不需要操心妻子和孩子,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蔺相如和李建两人肩并着肩,坐在了府邸之中的小湖畔。 蔺相如聚精会神地盯着浮在湖面上的浮漂,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这个浮漂的设计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呢?实在是太天才了。” 对于蔺相如的这个问题,当然是笑而不语。 这确实也不好说呀,难道要李建说他其实是来自现代的穿越者,照搬的是2000多年之后的设计吗? 蔺相如倒也并不纠结,这个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水面上突然下坠消失的浮漂所吸引了。 蔺相如表情凝重,一声大喝,白色的胡须根根绷直,双手用力瞬间把鱼竿拉得弯曲,成了一个满月的弧度。 “给老夫上来!” 很显然,湖水之中的鱼儿并不想如蔺相如所愿。 水面激烈的翻腾起来,时不时能够看到一只鱼儿在里面摇头摆尾,竭尽全力的想要摆脱钓竿。 这场人类和鱼儿之间的大战,最终还是以蔺相如的胜利而告终。 蔺相如心满意足的将鱼儿从吊钩之下取下,丢入一旁的鱼篓之中,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李呀,在钓鱼这方面,你终究还是略逊老夫一筹吧。” 李健一听心中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还尊称一声李卿呢,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小李。 果然熟了就不一样了,大家今后还是生份点好。 大家都生分的很的时候,那种客客气气的感觉才真的让人舒服呢。 蔺相如接连钓上了几条鱼,心情越发的畅快,终于想起了正事。 “你就对那个叫做李牧的将军这么有信心吗?” 李建眉头紧锁,双眼死死的注视着那个在不停于水面上下浮动,但怎么也不愿意沉下去的鱼漂。 过了好一会之后,鱼漂浮了上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李建抱着最后的希望用力拉一下鱼竿,果然被拉上来的钓钩中空空如也,所有的钓饵都已经被那条狡猾的鱼儿给吃干抹净了。 一旁的蔺相如看着这一幕,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调侃。 李建朝着蔺相如翻了一个白眼,一边重新给鱼钩上饵料,一边回答道: “如果说赵括这个人是中等马的话,那么李牧就毫无疑问是上上等马。” 蔺相如闻言不由有些疑惑。 “上上等马?” 李建非常用力的点头,表示他对这个看法的坚持。 “毫不夸张的说,将来廉颇大将军也不可能是李牧的对手。” 蔺相如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郑重的表情。 “你这句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为了你的面子随意吹嘘呢?” 李建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 “你觉得在这种如此严肃的事情上,我有任何撒谎的必要吗?” “对了,如果你再不拉你的鱼竿的话,你的鱼竿就要被鱼儿拉走了。” 蔺相如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果然发现自己的鱼竿已经被拉得掉在了水面上,正缓缓朝着小湖的中心而去。 蔺相如顿时站了起来,一个龙腾虎跃跳入了水中,紧紧抓住鱼竿一声怒吼。 “孽畜,给老夫现出原形!” 半天后,蔺相如不停的打着喷嚏,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听着来自妻子的数落。 “你这个老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一把骨头,都要进鬼门关了,还学年轻人跳进水里闹腾。” “我嫁给你真是造了孽了,成天不是这个事情就是那个事情,一天到晚不着家也就算了,从来也没有让人放心过。” “老东西,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我直接带着孩子们回娘家,懒得管你这个老东西了。” 面对着蔺相如求救的眼神,李建抬眼望天,只当没看到。 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李建可没有傻到要一起挨骂的地步。 饭点的及时到来,救了蔺相如一命。 他总算能够和李建一起摆脱被老婆臭骂一顿的命运,来到大堂之中开始喝酒吃饭。 菜肴还是相当丰盛的,蔺相如却并没有去在意那些山珍海味,而是夹起了一块鱼肉,得意扬扬的跟李建炫耀。 “快看这条鱼,这可是我钓上来的。” “如果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钓上来的第5条鱼。” 李健听到这里,也只能默默的再翻一个白眼送给蔺相如。 不就是新手大礼包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你将来入了坑之后,有的是空军的时候。 带着心中满满的吐槽,李建也夹取了自己面前的一块鱼生送入口中。 还别说,这味道确实真的非常不错。 两人开始了新的话题,依然还是围绕着这场战争。 “既然你觉得李牧比赵括强那么多,那这一次战争中如果廉颇大将军愿意给他们两个机会,李牧岂不是必胜无疑了?” 李建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你要是换一个人选,或许赵括还可以碰瓷一下。 作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秒杀赵括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之所以能被并称为四大名将,就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功劳已经足够让世人所震惊,佩服。 就不像赵括这样,除了送命啥也不会,甚至还一口气送掉了40万性命。 造孽啊。 蔺相如呵呵一笑,眨了眨眼睛,对着李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那你要是这样说的话,这一次你还真的就是得偿所愿了。” 李健顿时愣住。 想要进攻秦国,函谷关是一条必须要经过的通道。 反过来说,如果秦国想要将兵力和粮草物资从关中运输到中原,函谷关同样也是必须要经过的。 两只打着不同旗号的秦国军队运输兵马,正好在函谷关碰头了。 这两支运输粮草兵马的主将分别是王翦以及蒙骜。 王翦年纪轻轻,虽然担任运出粮草兵马这种闲职,但整个人还是显得精神抖擞。 和王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蒙骜,蒙骜如今已经40岁出头却只能运输一些粮草,派不上大用场,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郁闷归郁闷,两人毕竟是同僚聚集在一起,聊天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 王简看着身边这几千辆一望无际的马车,以及上万名正在依靠着马车休息,或坐或卧的民夫,也是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大王这一次为了战争胜利,可真的是让我们大秦之中的老百姓过于辛苦了。” 作为年轻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恻隐之心,也更加容易共情。 老油条的蒙骜,听到王翦的这番话,就明显不以为然。 “王翦将军那,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身为大秦的子民本来就应该无条件地为大秦服务,不然他们活在这片土地上做什么呢?” 这句话带着非常强烈的冷血气息,让王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提出了反驳。 “蒙熬将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们都是大秦的子民,将来说不定也会有人能够参军成为你我一样的将军。” “我觉得我们应该对他们好一些,因为每一个大秦的子民将来都可能是大秦的未来的希望。” 蒙骜呵呵一笑,显然对于王翦这番充满了圣母意味的话,非常的不屑。 但蒙骜也并没有说什么,他在笑完了之后就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吃起了干粮。 这一幕顿时让王翦有些尴尬。 想了想之后,王翦决定还是主动打破一下这个沉默。 “蒙骜将军,我听斥候说,这几天外面似乎有赵国军队的骑兵出没,你可要小心一些。” 蒙骜听完这句话之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王翦。 不知为何,王翦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蒙骜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傻瓜一样。 足足过了好一会议之后,蒙骜才开口说道: “这里可是函谷关,我的王将军。” “大秦占据此地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这里也早就成为了大秦根深蒂固的国土。” “你不会真的觉得赵国军队的大股骑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韩国,哦不对,是我们秦国新城郡的国土,来到函谷关的面前吧?” 这番明显带着抢白意味的话,顿时让王翦的脸色变得通红。 “可是斥候就是这么说的呀,我们怎么能轻视斥候的情报呢?” 蒙骜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领兵的将军,我们当然要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被什么斥候牵着鼻子走。” “小王将军呀,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呢。” 这一声小王将军,直接把王翦整得彻底无语了。 蒙骜上了马,用力的一甩马鞭,在空气中炸出一声非常响亮的声音。 “都别在那里装死了,立刻给本将军起来,我们还要运送军粮去上党郡呢。” 蒙骜这一声恐吓,显然起到了非常非常有利的效果。 民夫们骂骂咧咧的起来,然后带着几分无奈,开始推起了马车,挑起了扁担,跟随着脚步缓缓的朝着东方而去。 王翦注视着蒙骜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口中发出一声叹息。 “没道理呀,斥候的话怎么可能会出错呢?他们可都是忠诚的大秦精英呀。” 王翦的去向和蒙骜并不相同,他要前往新郑去,把粮食运输给那里的守军。 沉默几秒之后,王翦耸了耸肩膀: “或许真是我多心了呢?” 又过几秒,王翦哼了一声。 “不行,这一次可是我第一次独自押送粮草,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来人啊,传我的命令,将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用最高等级的警戒朝着新郑城的方向前进!” 无论是王翦还是蒙骜都不知道,他们交谈的这一幕,其实已经落在了李牧的眼中。 远处的一座山峰上,李牧收回了单筒望远镜。 不用说,这自然是李建赠送给他的礼物。 李牧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张纸,开始仔细的对照起来。 这张纸上画着几十张小小的画像,上面分别写着名字。 “秦王嬴稷。”“应候范睢。”“太子赢柱。”等等。 在画像的最下面一行,李牧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将军王翦,潜力无限,极有可能成为秦国下一个白起。若有机会,务必斩杀此人。” “将军蒙骜,资质平平,但也不能大意。” 李牧砸了咂嘴巴,又一次的拿起了望远镜,注视着还在原地和民夫交谈的王翦。 “秦国的下一个白起?” “哼哼……” 李牧找来斥候,指着王翦: “这支兵马的前进方向是?” 斥候毕恭毕敬的答道: “从抓来的秦国人口供来看,他们应该是前往新郑。” 李牧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新郑?该死,那是赵括的地盘。” 在离开大营的时候,为了避免大家重复,李牧和赵括做了一个约定。 南线敌人归赵括,北线敌人归李牧。 新郑正好属于南线。 一名属下闻言笑道: “将军,咱们反正只要有功劳就行,管他什么南线北线,先灭了这支运粮队再说!” 李牧嘿了一声,道: “那可不行,我这一次必须要光明正大的胜过赵括,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李牧还等着拿胜利回去娶老婆呢。 李牧恋恋不舍的看了王翦一眼,下达了命令。 “王翦这一支我们就让给赵括了,接下来把我们所有的斥候都拿来盯住蒙骜这支兵马。”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打一个漂亮的胜仗,让大将军和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秦军大营之中,一名秦将快步走入营帐,语气急促。 “启禀武安君,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军四天前派出去的两支军队,如今应该都藏身在函谷关附近。” 赫赫有名的秦国军神白起闻言,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毛笔。 “各有一万兵马,对吧?” 秦将点头道: “是的,只不过其中偏北方一支以纯骑兵为主,偏南方一支则是一半骑兵一半车兵。” 白起嘴角扯动了一下,轻蔑的笑了起来。 “车兵?真是可笑……” “可以传令下去了,让诸部开始合围吧。” “既然廉颇送了两块肥肉给本候,本候若是不吃掉,又怎么对得起那位赵国大将军呢!” 179,赵括对王翦 又一次的赵国廷议举行了。 诸卿各自落座,李建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平原君的身上。 今日的平原君穿着一身大绿色的袍子,款式非常的新颖,整个人也显得相当引人注目。 李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俗话说得好,要想生活过得去…… 抛开俗话不谈,这位平原君确实是潮流先锋。 这种一身大红大绿的衣服,换成李建是绝对不敢穿出门,更别提穿来上朝的。 就连赵王到来之后都被平原君这身大绿衣给吸引住,和平原君很是交流了一番穿衣心得。 折腾一阵,廷议正式开始。 缪贤站在众人面前,语气平缓的宣读着前线送回来的军情。 “如今白起攻势甚急,经李牧、赵括主动提议,臣决定分兵两支前往秦军后路进行袭扰。” “两将各率领一支万人军队,已经于三日前各自出发。” “若两将能够发挥作用,则白起的攻势必然减缓。” “老臣认为,待到秋收之日到来,秦军应当就再无进攻之力,此战便能就此结束。” 听完这封来自廉颇亲自书写的军情,赵国君臣脸上表情各异。 前些天李建和平原君在大殿之中的争执,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上演了吗? 平原君哼了一声,颇为不愉快的说道: “这个大将军,简直就是胡闹,拿战争当儿戏!” “白起可不是傻瓜,若是被他发现导致我军将士凭空折损,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许多条性命。” 李建咳嗽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 “平原君之前不是还大力保举赵括出任主将么?” “若是赵括连一万兵马都带不好,那还怎么去率领我们大赵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大军呢?” 李建这么一说,平原君的面子上顿时就有些扛不住了。 “李卿此言差矣。赵括的才能自然是有的,但本候担心的是赵括的兵马数量太少,到时候寡不敌众,那就不是什么指挥才能便可以挽救的了。” “倒是李卿推荐的那个李牧,我听说他就只带了一万骑兵,那新郑以西山岭颇多,带一支纯骑兵队伍岂不是自寻死路?” 平原君当然不甘心被李建在言语之上就这么压制,适时的发动了反击。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既然平原君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要继续之前的赌约吗?” 平原君闻言,气势顿时一滞。 李建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李牧,那是因为他和李牧有了两辈子的交情,亲眼见证过李牧的军事能力,有绝对的信心。 但平原君就正好相反,在这位赵国君候的心中赵括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抛弃。 平原君怎么可能会愿意因为赵括的失败而搭上自己的政治生命呢? 平原君一念及此,顿时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 “李卿就不要继续胡闹下去了,军国大事可不是能随意拿来打赌的东西。” 听到平原君拒绝,李建倒也不着恼,只是哈哈的笑了几声。 不知为何,这笑声听在平原君的耳中,总是显得有些刺耳。 坐在上首的赵王见平原君直接拒绝,脸上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赵王其实也很想知道,李建所推荐的李牧和平原君所推荐的赵括,究竟哪一个才算是赵国新生代的最强战将! 突然,赵王心中微微一动。 平原君不答应打赌又怎么样呢,寡人可以暗中帮他加入赌局嘛。 如果李牧赢了,那寡人就赏赐李牧训斥赵括,给李建一些好处,让平原君吃个大亏。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反正寡人是大王,怎么做都是寡人一念之间,又不需要他们同意! 想到这里,赵王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很好,就让寡人看看,究竟赵括和李牧谁更强! 赵括站在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之中,丘陵上密密麻麻的树木和灌木遮掩住了他的身形。 在赵括身后的丘陵之下,一万骑兵正井然有序的排列着,等待赵括的命令。 这位年轻而英武的将军目光凝重,视线紧紧的盯着西方。 在那里的地平线上,正有一支车队缓缓出现,朝着赵括所在的方向而来。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朝着赵括禀报。 “启禀赵将军,已经确认了,方圆二十里之内没有任何的秦军。” “不过秦军斥候倒是不少,有一支秦军斥候小队和我们的斥候还打了一场,逃了几个人。” 赵括微微皱眉,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这里是秦国人的后方,就算有斥候应该也是那种临时充当的类型,怎么还能让他们跑了?” “你们今天是哪个将军负责带队的,传令下去,军法二十!” 一名将军面色入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了出来,打了二十军棍。 负责执法的赵军士兵明显手下留情,但这名将军的屁股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赵括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冷冷的对着身边的赵军将士们道: “谁若是办事不力,就是这个下场!”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 赵括见状,心中越发得意。 什么叫威严? 这就叫统帅的威严! 转过头来,赵括看着远处那支车队渐渐迫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畅快。 “传令下去,等到车队进入我们的埋伏圈之后,即刻动手!” 赵括并不知道,就在他看着这支车队的时候,负责这支车队护送任务的王翦也在看着他。 王翦眯着眼睛注视着赵括所在的那一片丘陵,平静地和身边一位秦国将军交谈。 “陈将军,那支想要埋伏我们的赵国军队,就在这片丘陵之中吗?” 陈将军点了点头,非常郑重的对着王翦说道: “武安君已经吩咐下来,请将军这一次一定要把戏做足了,好让这支军队进入到我们的大包围圈之中。” 王翦摸了摸下巴,原本正气凛然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像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像埋伏敌人这种好事,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赵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期待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王翦的车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小时就这么没了。 终于在赵括等待了许久之后,王翦所率领的这支车队缓缓地驶进了赵括原先所设定的包围圈之中。 赵括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果断的下单了命令。 “全军出击!” 赵括这一声令下,从丘陵两旁顿时冲出了无数的赵军士兵。 不仅如此,还有一支战车阵突然从前方出现,一下子就把王翦这只运粮军队,正前方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随后赵括又派出了另外一支骑兵,正飞速的朝着运粮队的后方去包抄。 在赵括想来,只要整个包围圈完成之后,己方就必胜无疑了。 一切都如同赵括所预想的一般,无论是在前方断绝去路还是在后方进行包抄的队伍,都全部到位。 短短几分钟时间,赵括所设计的整个包围圈就严丝合缝的完成了。 赵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那支已经被完全掌控住的运粮队,心中暗自想道: “也不知道是秦国之中的哪一个倒霉蛋,这一次负责运送这批粮草。” 但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就出乎了赵括的意料之外。 这支运粮队被包围之后,他们没有任何的慌张,立刻就地将所有的运粮马车排列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防御阵型。 就在赵括的包围圈所形成的这几分钟里,秦军运粮队的防御阵型也正好组合完毕。 这让赵括的心中顿时有些不太淡定。 如此之快的防御速度,难道秦军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次包围的发生吗? 还是说秦军并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平时操练的时候足够娴熟呢? 这只是一支运粮队而已,又不是正规军,应该不至于吧。 想到这里赵括顿时又放心了。 赵军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迅速的逼近这只运粮马车所形成的防御车阵。 王翦就站在车阵之中,在他的身边是2000名训练有素的秦国射手。 “发射!” 眼看着赵军的先锋已经进入到了射程之中,王翦一声令下。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2000名秦国射手射出了手中的弓箭。 这些弓箭升空而起,然后十分准确落在了赵军的队形之中。 瞬间就有一批赵军被杀伤。 秦军不停的发射,赵军还没有冲到车阵面前,伤亡的数字就开始飞速增长。 赵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些该死的秦国人,究竟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弓箭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弓箭手其实是一种非常高技术要求的兵种。 弯弓搭箭,然后不停的持续重复,这是需要非常强大的臂力,还有身体耐力。 所以弓箭手一般都是从步兵之中,优中选优再三选拔出来的。 2000名弓箭手,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么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运粮车队之中呢? 赵括突然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传令下去,让所有的部队撤退。 但是话到嘴边,赵括突然又有些迟疑。 在赵括想来,就算是对面有着这么多的弓箭手,自己只需要稍微花一些时间,还是可以把这包围圈之中的所有秦军给歼灭的。 若是能够利用这一次的战斗歼灭2000名弓箭手,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就在赵括迟疑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挥下的赵军士兵们已经冲到了车阵,旁边开始了近战。 高高的运粮马车,形成了一道类似于墙壁的阻碍,让赵军士兵们一时间难以翻越。 赵军士兵们的反应也是相当快的,他们立刻就搭起了人梯,想要尝试进攻。 但就在他们努力的搭人梯时,从马车的缝隙之中突然捅出了许多长枪。 这些长枪毫无阻碍,近距离直接洞穿了赵军士兵们的身体,瞬间就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赵军针对车阵的第1波攻势,就这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击溃了。 赵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叫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短短时间内就组成了非常完善的车阵,再加上2000名弓箭手,现在又有这些训练有素的长枪兵。 这哪里还是什么民夫所组成的运粮军队,根本就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秦国精锐。 一想到这里,赵括心中,一阵寒意突然就冒了出来。 秦国人为什么会把这只精锐伪装成运粮队呢? 下一刻,赵括怒吼了起来。 “我们上当了,这是白起的陷阱!” “快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撤退,给我马上撤退!” 站在赵括身边的诸多赵军将士一时间面面相觑,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发出这样的命令? 马上他们就明白了。 一阵喊杀声突然响起,道路的两端,一支秦军队伍出现。 和赵括之前的布置一模一样,这只秦军队伍同样也是兵分两路,分别将赵军的两侧出口给堵的死死的。 这样子,瞬间战场就变成了两个包围圈。 最里面的包围圈是王翦所率领的运粮队被赵括所率领的赵军包围。 与此同时,赵括所率领的赵军也被另外这一只突然杀出来,人数至少在3万以上的秦军给包围了。 大包围圈和小包围圈交织在一起,等于是里面的王翦和外面的秦军,把赵括这只赵军夹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三明治的状态。 看着这一幕,赵括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当场就昏迷过去。 他非常清楚,局面到了这里,这一次留给他的除了失败再无其他。 如果单单是失败也就算了,现在的赵括甚至都不知道他今天能否活着离开这处战场。 赵括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 “大家都别想那么多了,快随我逃命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括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转身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在赵括的身后,那些丘陵之上的赵军将士见状,立刻也纷纷随着赵括撤离。 至于剩下来的那大部分还在包围圈之中的赵军将士,他们就这么被抛弃了。 王翦视线牢牢的锁定着丘陵之上那面代表着赵括的赵军帅旗。 当看到这面赵军帅旗朝着丘陵之下飞速而去的时候,王翦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说赵国之中名将多多,如今看来,对面这赵军将领也无非就那一点本事而已嘛!” 180,李牧对蒙骜 秦国,河阳城。 通常来说北方被视为阳气所在之地,所以河以北的城池会被带上一个阳字,而河以南的城市会带上一个阴字。 蒙骜率领着他的秦军运粮队伍在前一天刚刚渡过了黄河,今天他们又将继续出发,朝着野王城的方向而去。 这位年纪已经到了中年,但是在秦军中并不算太过得志的将军此刻表情是很平静的,但内心却激动非常。 “也不知道那支赵国军队的埋伏的骑兵究竟在哪里,真希望他能早些出来。” 蒙骜的内心非常清楚,如果能够顺利完成武安君白起所交代的任务,歼灭掉这支赵国骑兵的话,那所立下的功劳就非常惊人了。 他就可以摆脱掉这运输粮草的任务,加入到前线作战的军队之中。 只有在前线作战,才能获得更多的战功,更快的加官进爵! 想到这里,蒙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这支运粮队。 名义上是运粮队,但定睛一看就能发现,这些所谓的“民夫”,不但一个个肌肉精壮,眼神之中还时不时的闪烁过一道道杀气。 除了身上穿着的是民夫的衣服,哪哪都和民夫沾不上边。 不仅如此,马车之中所运输的也并不是粮草。 盖着的车布下,时不时就能听到金属相碰的声音,这是因为里面装满了各种兵器。 昨天晚上,河阳城中军营里,悄然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五千多名秦军精锐士兵替换了民夫,一车车的武器替换了粮草,跟随着蒙骜在今日出城。 只要那支赵军骑兵一出现,蒙骜立刻就能带着这批秦军精锐组成车阵防御,再和随后赶来的秦国大军里应外合,将赵军彻底消灭! 蒙骜舔了舔嘴唇,轻声道: “这一次,可要比王翦那个镀金的小子做的要更加漂亮才行。” 蒙骜和王翦,这一次从白起那领受的任务相同,甚至两个人的战法也是一模一样。 但蒙骜心中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必须要表现比王翦更好。 王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秦国将军,出身于王氏,是秦国最有名的将门之一。 这一次战争,王翦原本跟随在白起身边,非常安全,但没军功可捞。 于是王氏又暗中运作,让王翦来押运粮草,平平安安的拿到一份功劳。 功劳不多,但对年轻的王翦来说,足够。 这就是镀金,就是给王翦增添履历来的。 蒙骜呢?他是齐国人,后来才来的秦国效力,属于半路出家,在秦国之中毫无根基。 蒙骜必须拼了命的赚取功劳,才能让他的蒙氏家族在秦国扎根,将来有希望和王氏那样的大家族并驾齐驱。 蒙骜抬头注视着周围的丘陵和群山,一片郁郁葱葱。 夏日的太阳很热,晒得蒙骜一头的汗。 蒙骜此刻心中就一个想法。 那支赵军,怎么还不来? 树林之中,蝉鸣声此起彼伏。 李牧躺在树荫之下,呼呼大睡。 在李牧的周围,呼噜声同样也是此起彼伏。 许多赵军骑兵都聚集在这里,大家以地为床,睡得不亦乐乎。 一名赵国将军急匆匆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一个个赵军士兵的身体,来到李牧身边,将李牧摇醒。 “将军,快醒醒。斥候刚刚回报,那支运粮队今天早上已经从河阳城中出发了。” 李牧被叫醒,明显还有些发懵,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将军答道: “午时马上就要过了。” 李牧唔了一声,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突然一声大叫。 “懒虫儿们,都给我起来。咱们杀秦人,赚功劳去了!” 树林之中,顿时一阵哈欠连天。 半个时辰后,树林之外烟尘滚滚。 一万赵军骑兵在李牧的率领下,犹如利箭一般朝着南方而去。 野王城外,秦军大营。 白起站在营帐中最高的瞭望台上,注视着远方的野王城。 这已经是秦军对野王城发动攻势的第十六天了,但这座城池却依然屹立着。 震天的喊杀声中,秦军不断的攻上去,又不断的被赵军的反击打下来。 “廉颇,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白起摸着胡须,微微点头。 从第一次统帅大军出征伊阙至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的时间。 在这些年里,白起和数不清的各国名将交手过。 无一例外,这些名将全部都被白起踩在脚下,成为了他的垫脚石。 廉颇会是例外吗? 白起看了一会,平静下令: “鸣金收兵吧。” 在尖锐的鸣金声中,众多秦军士兵犹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瞭望台上,一时静默。 又一次的鸣金,代表着今日的进攻又徒劳无功。 一名秦国将军在旁边有些担心的说道: “君候,赵国的防守还是非常严密的,不如我们选择直接把野王城围困起来吧?” 野王城并没有被秦军包围起来,秦军只掌控了野王城的西侧和南侧,东侧和北侧的道路赵军依然还是能通行无阻。 白起哼了一声,道: “十则围之,如今我们的兵力只比廉颇多了几万人,怎么包围?” 如果是别人领兵,白起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包围野王城。 不管出来多少兵马,白起都有信心一口吃掉。 但唯独廉颇镇守的野王城,白起不能这么做。 看着周围秦国将军们不解的表情,白起淡淡的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老夫自然是第一统帅。” “若是要挑选一个第二统帅,那便只能是廉颇或者魏无忌。” “尔等不要把对那些臭鱼烂虾时的战法来套在应对这两人身上,不然的话,尔等只会死得很惨!” 听着白起的警告,众多秦国将军同时低下头去。 有人听进了心里,也有人不以为然。 就在此时,又一名秦国将军急匆匆的上了瞭望台,面带喜色。 “武安君,后方刚刚传来的消息,我军刚刚成功伏击了一支赵军,歼灭了敌军近万人!” 这个捷报顿时让气氛变得活跃了起来。 打了这么多天野王城都没拿下,大家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捷报来提振士气。 白起的脸上同样也露出笑意,道: “抓住赵军的主将了吗?” 秦国将军忙道: “没有抓住,但已经知道那人的名字叫做赵括。” “赵括身边大约还有几百护卫,我军已经在全力追杀,一定将那赵括擒拿或者格杀!” 听到赵括这个名字,在场的秦国将领也是一阵骚动。 “赵括,那不是马服君赵奢之子吗?” “马服君也是一代名将了,想不到生个儿子竟然如此不堪。” “要我说啊,那什么马服君也就是吹出来的东西,更别提他的儿子了。” “赵国人嘛,打仗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 气氛极其的活跃,每一名秦国将军的脸上都带着自豪和笑意。 白起脸上虽没有太多笑容,但心中也是高兴的。 对廉颇派出这两支兵马的用意,白起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想要扰乱秦国后方,破坏秦国粮道! 由于野王城背后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刚刚被秦国打下来的韩国领土,所以才会给了这两支赵军藏身的空间。 白起问道: “还有另外一支赵军呢?” 秦将忙答道: “根据我们抓住的俘虏供述,另外一支赵军应该是由一个叫做李牧的将军率领,但这支赵军的行踪比较诡异,目前斥候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切确踪迹。” 听到李牧这个名字,在场的秦国将领脸上顿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李牧?谁啊?” “没听说过啊,哪里来的无名小卒。” “估计是赵国之中哪个重臣的家臣,派来打仗镀金的吧。” “在和我们大秦打仗的时候来镀金?这家伙必死无疑了。” 白起摸了摸胡须,缓声道: “传令给蒙骜,让他小心一些。” “若是确实没有机会,就放弃掉这一次的伏击。”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支赵军行踪比较诡异之后,白起心中就有一个很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实实在在产生的。 第六感。 听着白起的命令,在场的诸多秦将越发惊讶。 区区一个从未闻名的赵国将领,竟然能让武安君选择主动放弃伏击计划。 仅仅是因为找不到人? 白起并没有想要和这些家伙解释的意思。 白起用兵,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蒙骜内心之中有些焦急。 看着西方的天际,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又是一天的时间过去,赵军依然没有发动突袭。 再过个三四天,野王城就要到了。 距离野王城的秦军主力越近,那赵军肯定就越不敢动手。 难道这支赵军真的怂到这种地步,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支秦军的“运粮大队”进入野王城中? 蒙骜坐在马上,忍不住朝着路旁吐了一口唾沫。 “赵国人,真是废物!” 远处,一名使者疾驰而至。 “蒙骜将军,武安君有令,若是情况不对,就取消这次的伏击计划,带着所有人返回河阳城吧。” 蒙骜闻言,顿时吃惊。 “武安君要取消计划?” 使者点头,将盖有白起印信的命令交到蒙骜手中。 蒙骜确认之后,脑袋直接有些混乱。 取消伏击计划,那蒙骜的功劳岂不是全部泡汤? 这一趟就这么白跑了?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位秦军斥候以火烧屁股的速度,飞一般的策马而来。 “蒙骜将军,完了,全完了!” 蒙骜心情本就不好,听到这句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 “什么全完了,好好说话!” 斥候如丧考妣,颤声道: “河阳,河阳城昨天下午被赵军突然袭击。经过一天激战,如今赵军已经把城池完全占领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接把蒙骜给劈傻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蒙骜才怒吼起来: “赵军怎么可能会去河阳城,这不可能!” 蒙骜不敢相信。 斥候极为无奈: “赵军真的已经占领了河阳城,属下愿意拿命担保!” 蒙骜脑袋嗡的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就从马上掉了下来。 要知道,这“狸猫换太子”的计划就是在河阳城之中完成的。 换言之,真正的运粮民夫以及运送过来的那批粮草,现在全部都在河阳城中! 赵军占领了河阳,就意味着粮草全部落入了赵军手里。 …… 蒙骜突然怒吼了起来。 “快,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回师河阳城!” 河阳城。 战争才刚刚结束,浓烟就已经冒了起来。 李牧策马而立,他的身边是近万名赵军骑兵。 在他们的面前,一座巨大的仓库正熊熊燃烧着。 一名赵国军官带着极为兴奋的朝李牧汇报。 “将军,这一次我们至少烧掉了秦军五十万斤的粮草物资,还杀掉了超过两千名守军!” 听到这个信息,所有赵军骑兵都露出高兴的表情。 原本他们出来时就被告知,任务是截断秦军粮道。 到今天为止,任务圆满完成! 所有赵军骑兵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牧身上。 如果说在这一战之前,许多人对李牧还是有些不服。 今天过后,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原本,大家都以为要去追杀秦军运粮队。 没想到,李牧居然带大家来攻城! 骑兵攻城? 这不是找死么。 没想到,李牧还真就攻下来了,就仅仅靠着临时赶工的几架云梯! 打下河阳城之后,大家心里都纳闷。 听说河阳城里可是有好几千秦国守军呢,怎么就这么容易? 抓了几个俘虏一审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秦国守军,已经伪装成民夫和押运兵,跟着运粮车队去当诱饵了。 留在城里的这些真民夫和押运兵,实力都是菜得不行。 而且,他们也压根就没想过赵军会突然打来。 他们甚至连足够的武器装备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骑兵攻城的奇迹,就这么上演了。 数十万斤秦国粮草物资,就这么被李牧在河阳城中焚烧殆尽! 李牧看了一会火势,叮嘱道: “记住清理火场周围,别让火势蔓延到城里其他地方,烧掉这座军营就行!” 对李牧这个意见,有些赵军将士不以为然。 “将军,这些人都是秦人,烧死算了,理他作甚?” 李牧严肃的瞪着说话之人。 “胡说什么呢?今日我们在这里文明一些,将来攻克此地,就更加容易将这里的子民转化成大赵之人。” “今日我们若在这里大开杀戒,他日我们再来,城中之人只会同仇敌忾殊死抵抗。” 听着李牧的教训,众人这才低下头去。 李牧长出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熊熊燃烧的秦军粮草仓库,露出笑容。 “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回家!” 181,天下震动,李建扬眉吐气 第二天早晨,疯狂赶路的蒙骜终于回到了河阳城中。 看着大开的城门,蒙骜心中产生了极为不安的情绪。 “不,不会的……”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率军入城。 很快,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城中军营出现在蒙骜眼前。 不单单是军营,还有粮草仓库。 这两样城池之中最重要的建筑物,已经完全被大火肆虐完毕,画成灰烬。 看着这一幕,蒙骜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悲呼一声。 “不!!!” 他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禀报到了野王城外的秦军大营之中。 刚刚准备入睡的白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长出一口气。 “把蒙骜拿回咸阳城,让大王决定他的罪责吧。” 禀报这个消息的心腹闻言不由疑惑: “蒙骜按罪当斩,为何君候还要将其送回咸阳?” 白起淡淡的说道: “因为蒙骜是范睢的忠犬。” 心腹越发疑惑: “趁此机会断范睢一臂,岂不是更好?” 白起平静的看了一眼心腹: “你去不去?” 心腹被白起这么一看,只感觉好像被一把尖刀的刀锋从身体表面划过,顿时遍体生寒。 “臣这就去,立刻就去。” 看着心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白起默然片刻,露出一个笑容。 “李牧吗……” “很好,本侯记住这个名字了。” 咸阳城。 秦王端坐王宫之上,听着范睢的禀报。 “启禀陛下,王翦将军奉武安君之名,在新郑郊外伏击了一支赵军部队,歼灭和俘虏赵军九千余人。”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秦国大臣们顿时振奋,七嘴八舌的开口。 “武安君果然不愧是武安君。” “大秦雄师,果然不是赵国那些家伙所能够抗衡的。” “大秦此战必胜了!” 秦王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道: “赵国人也真是有意思,竟然想要在武安君的背后搞风搞雨,连寡人都觉得好笑。” 秦王或许会因为功高震主的原因不喜欢白起,但对白起的军事才能,他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传令下去,给寡人好好的封赏一下武安君和王翦!” 马屁声越发热烈。 突然,秦王心中一动,看向范睢。 范睢刚刚没笑。 这很反常。 打胜仗为什么不笑? 秦王看着范睢,缓缓说道: “莫非还有别的军情?” 范睢脸色有些发苦,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启禀大王,赵军这一次其实派出了两支骑兵。” “另外一支骑兵识破了我军的计策,突袭了河阳城,烧毁了城中所有的粮草物资,并在大秦援军赶到之前逃离现场。” 大殿之中瞬间变得安静。 秦王的表情也变得阴沉下来,冷声道: “所有的粮草物资,一共是多少?” 范睢苦笑道: “总计应该是五十五万斤粮食,还有五万斤其他军需物资,总计六十万斤左右。” 这个数字说出来,在场所有秦国君臣的脸都好像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 秦王眼中出现了怒火,冷冷的说道: “负责这一路粮草物资押送的主将是谁?” 范睢已经有些不敢开口了。 支支吾吾片刻,范睢还是道: “是将军蒙骜。”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秦王目光霍然变得极为锐利,盯在了范睢身上。 “蒙骜?那是你推荐给寡人为官的吧,应候?” 范睢脸上的汗珠流了下来,苦笑点头: “是臣保举的蒙骜,臣有罪,还请大王发落。” 大殿之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根据这个时代的惯例,如果一名大臣选择保举某个人做官,那他就相当于是这个人的恩主。 一旦被保举人出了差错,那恩主也会碰到麻烦。 小错还好,顶多是对恩主有点影响,被人认为这恩主识人不明,不会举荐。 若是被保举人犯下大错,恩主也是可能会被治罪的。 眼下的范睢和蒙骜,正是这种情况。 蒙骜犯下的错误是非常严重的。 几十万军的军粮对于任何一支军队的主将来说,都是非常珍贵和巨大的粮草数字。 损失了这么多粮草,必然会让前线秦军的后勤产生困难。 如果说秦军因此而导致攻击乏力,不得不从野王城撤退的话,那么蒙骜就是这一次战争失败的头号犯人。 范睢作为蒙骜的恩主,自然也就成为了最大的责任人之一。 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究竟秦王会怎么处理范睢呢? 秦王看着范睢良久没有说话。 他目光如刀,气势逼人,让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范睢更是把头低到几乎地上,一滴滴的冷汗不停的从额头流了下来。 秦王已经执政这么多年,他在秦国之中真正做到了一言九鼎,撤换一个相邦完全不在话下。 秦王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蒙敖虽然出了差错,但他也只不过是执行上司的命令,倒也不能完全怪他。” “传令下去,把蒙骜的爵位降低三级,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至于河阳城之中的粮草,就另外抽调一批新的,迅速前往支援前线吧。” 听完秦王的这番话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秦王虽然高高拿起,最后却轻轻放下。 范睢劫后余生,如蒙大赦,赶紧开口说道: “大王英明,臣相信有大王的领导,这一战我们必定会获得最后胜利。” 秦王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表情放松多少他目光凌厉的看了范睢一眼,随后视线在大殿之中转了一圈。 所有人都赶紧低下头去,大殿再次陷入了安静。 秦王淡淡的开口说道: “但这件事情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赵国也是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大国,你们不要觉得战胜这样的大国强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要以此为戒,寡人绝对不再允许接下来的战争中再出现这样的错误,明白了吗?” 众臣自然纷纷应是。 消息还在不停的传播,一名信使快马冲驰,驶进了邯郸城之中。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一场廷议正在王宫大殿之中进行着。 赵王的脸色非常难看,发出了怒吼。 “这个赵括究竟是怎么回事?寡人还以为他年轻有为,能做出一些东西,却没想到,他居然把寡人的1万兵马给送的干干净净。” “平原君这就是你大力推荐的主将吗?还好我的那个时候没有把主将的位置交给他,不然的话说不定寡人所有的军队都要被他葬送了!” 听着赵王的怒吼,平原君也是脸色通红,刚刚站了起来,连连赔罪。 “还请大王息怒。老臣也确实没有想到,这赵括的领兵本事竟然如此的差劲,上了秦国人的恶当。” “老臣愿意领罪,也还请大王将赵括治罪,老臣绝无怨言。” 虽然说平原君的姿态已经放得非常低了,但是赵王眼中的怒火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 对于赵王来说,秦国就是赵国在崛起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眼下秦国和赵国之间的大战,从赵王的角度来看,是一场绝对不能失败的战争。 但就是在这样的一场战争之中,先是田单输了一场,现在赵括又输了第2场,如何不让赵王怒发冲冠呢? 赵王环视一圈大殿之中的赵国重臣,语气冰冷的说道: “难道说这堂堂一个赵国,竟然真的连一个和白起抗衡的人都找不到吗?” 李建坐在一旁听着赵王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 其实说实话,真正能抗衡白起的人当然也是有的。 那就是廉颇还有李牧。 在李建看来,这两位就算1对1的时候比不上白起,那么两个人一起上,总是能和白起抗衡的吧。 “也不知道李牧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李建在心中暗自想到。 赵括中了计,那就说明白起对李牧那边一定也是有所设计的。 李牧应该不会中了白起的计策吧? 就在这个时候,平阳君赵豹突然开口了。 “事到如今,老臣觉得我们在正面战场上或许真的难以和秦军对抗,不如还请,大王派人和秦国议和,先争取一些时间再做打算。” 听到平阳君的这番话,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脸色都是一变。 蔺相如第1个就站了起来,反驳道: “赵括只不过是一名副将,他所率领的兵马也只不过是一支偏师,我们怎么能因为一支偏师的失败而对整个战场失去信心呢?” 平阳君并没有因为蔺相如的反驳而改变意见,他继续开口说道: “虽然说赵括率领者只是一只偏师,但是管中窥豹,从这只偏师的战况也足以能够观察到,我军在战场的对抗上确实还是不如秦国军队的。” “如果这场战争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在战场上遭遇更加惨痛的失败。那这样的话还不如提前议和,割让几座城池给秦国,以争取进一步的发展时间算了。” 平阳君的议和之言,顿时就得到了几名赵国大臣的赞同。 在赵国之中,当然也不可能总是只有主战派,其实也有主和派的存在。 但是在之前赵国接连胜利的时候,主战派的声势是非常高涨的,主和派呢,当然也就发不出什么话语。 如今赵国在面对白起,已经连输了两阵,那么这样的情况下,主和派的声音逐渐变大了起来。 毕竟打了那么多年仗,打不赢就议和,这属于是诸侯国惯常的一个手法。 总不可能说打不赢也要坚持,继续硬着头皮打下去,直到把整个国家都打得灭亡为止吧。 就连赵王在听到了平阳君的这番话之后,也突然觉得好像真的是有点道理。 就在赵王开始认真的思考起,究竟要不要议和的时候。 李建站了起来,开口说话。 “大王何必如此担心呢,其实在臣看来,我们也并不是就一定会输给秦国了。” 赵王抬头看着李建,目光中露出了探寻的意思。 “李卿你的意思是?” 李建微微一笑,用非常有自信的语气说道: “臣觉得我们的李牧将军就很有希望,识破白起的计谋说不定还能给白起重重一击呢。”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平原君忍不住哼了一声,对着李建说道: “白起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李卿。就连赵括这样出色的年轻将领都被白起算计的死死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推荐的那个李牧就能够厉害到这种地步吧?” 其他的赵国重臣们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反驳李建,但是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不难看出基本上想法和平原君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李牧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这些赵国重臣来说还是太陌生了,完全就没有办法和赵括的知名度相提并论。 连赵括都不行,这个什么所谓的李牧真的能行吗? 赵国宦者令缪贤拿着一份紧急军情快步走进来。 “大王,这是前线刚刚传来的捷报!”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就让赵王振奋起来。 “捷报?快,快念给寡人听听!” 这个时候的赵王实在是无比需要一个捷报来提振他的士气了。 在场的其他人同样也纷纷,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能在这个时候,为赵国取得一场胜利,莫非是那位战功卓著的廉颇大将军取得了突破吗?? 一想到这里,众人顿时变得无比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缪贤,想要知道接下来他所说的捷报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缪贤张开了手中的军情,高声的诵读了起来。 “臣廉颇启禀大王,将军李牧在河阳城率领军队识破了白起的计谋,烧毁了秦军至少50万石粮草,如今已经凯旋归来。”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唯一一个例外的人,是李建。 这一刻李建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李牧能行。 能行,就是能行! 182,李建的用人之道 李牧获胜的情报,顿时打破了大殿之中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 赵王喜不自胜,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谁说白起就一定厉害的?寡人麾下一样有将军能识破他的诡计,给他一次重创!” 其他赵国大臣,大多也是面带喜色。 武安君白起给人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没办法,谁让白起出道为止,至今的战绩是全胜呢? 面对一个100%胜率的敌人,谁心里不犯几句嘀咕。 更何况赵国上一任相邦田单,就是因为输给白起而被免职。 新的相邦迟迟不任命,众人早已经嗅到一丝不对,多少猜测到了赵王的意思。 赵王是想要通过这场战争的结果,来推出新的相邦人选。 在这种时候,任何人的胜利或者失败,都将会影响到将来的相邦争夺。 平原君脸色很难看,非常的难看。 李牧的声音适时响起,犹如恶魔耳语,在平原君的耳边回荡。 “平原君,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这句话好像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了平原君的脸上。 平原君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赵括输了,李牧基本也是歇菜的命运。 可现在,事实证明,赵括输了,李牧没输! 不但李牧没输,而且还干净利落的赢了秦国人。 烧毁了数十万石粮草物资,给秦军的后勤以沉重打击。 李牧笑呵呵的看着平原君,句句扎心。 “平原君啊,你看人的眼光或许不行,但别以为我看人的眼光也和你一样!” “你可以想着怎么给赵括脱罪,至于我嘛,只能想想怎么给李牧请功啰!” 平原君气愤的看着李建,脸颊都在颤抖。 这家伙说话,也太气人了。 但偏偏,平原君还无从反驳。 李建说的是事实。 在这场战争中,李建推举的李牧,就是比平原君推举的赵括更强! 赵王看着平原君,眼底也带着失望。 作为赵国重臣,本身的能力很重要,识人之明也很重要。 毕竟有很多赵国的中下层官员,都是经过赵国重臣们的点头才能提拔。 如果没有识人之明,岂不是只能提拔起一批才不配位的庸碌之辈,危害到赵王的统治? 想到这里,赵王目光渐冷,平静开口。 “平原君,李卿确实没说错,你将来再推举别人的时候,可要好好的动一动脑子!” 听着赵王的批评,平原君这叫一个气啊。 都已经被说成没脑子了吗? 平原君无奈,低头道: “臣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跟谁顶嘴,平原君也不可能和赵王顶嘴啊。 赵王转过头来,看向李建,表情和和语气又完全不同。 赵王笑道: “李卿啊,老实说寡人之前对你推举的李牧也是比较不放心的,但没想到你和他都给了寡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传令下去,给李牧晋爵为中大夫,赏黄金百镒。至于其他的,等凯旋归来另行封赏!” 听到赵王的这个决定,在场的赵国重臣也不由有些微微骚动。 李牧这下子,是真的入了大王的眼,要起飞了呀。 顿了一顿,赵王继续道: “中卿李建,为国推举人才有功。赏黄金五百镒,绢一千匹,良马二十匹,侍女五十人!” 李建含笑谢恩。 众臣看着李建,脸上都是羡慕。 在场的都是赵国有数的大贵族,当然不是羡慕赵王那点赏赐。 他们真正羡慕的,是赵王对李建的信任! 平原君脸色灰暗,低着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赵国君候十分的挫败。 一个满脸笑容,一个低头无言。 赵国两大重臣的这一场没有硝烟之战,显然已经分出了胜负! 魏国,陶邑。 一场大战正在爆发。 十一万魏军,对阵的是十五万楚军。 总计超过二十万的兵马,在陶邑城外殊死搏杀。 这场战争,可说是关系到双方国运。 魏国辛苦忙活这么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新郑却被秦国夺走。 楚军同样出兵数月,若是不拿下陶邑,也是平白消耗国中大量战争资源。 楚军主将春申君黄歇表情凝重,注视着战场。 “这魏军的战斗力竟还如此强劲,真是奇哉怪也!” 春申君的感慨,并非无的放矢。 魏军真正的主力,已经在西线战场新郑方面被白起打败。 东线陶邑这边,除去少部分驻守国都大梁的魏军精锐,大部分都是临时征调的壮丁成军。 但就是这样一支魏军,却依然和春申君所率领的楚军打了一个难解难分。 在春申君的旁边,一位浓眉大眼,气势逼人的楚国将军淡淡说道: “春申君,你这战略怕是出了问题吧?” 春申君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怒视说话的楚国将军: “景阳,注意你的态度!” 楚军副将,楚国大司马景阳呵呵一笑,毫不示弱的看着春申君: “黄歇,你将你的主力放在后面等着捡便宜,让我们昭景屈三家的兵马去前面送死?” “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能服众吗?” 景阳也是不甘示弱,甚至直呼春申君大名。 众所周知,楚国境内有三大家族,分别是昭、景、屈三家。 三家长久以来把持着楚国朝政,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作为三家之中的景氏族长,景阳自然也就有了和春申君顶嘴的底气。 景氏先祖把持朝纲代代出任令尹的时候,你黄歇爷爷的爷爷辈都没出世呢! 春申君大怒,和景阳一番争吵。 “本侯才是主将,你只不过是副将,必须要听从本侯的号令!” “如若不然,本侯一定会在大王面前禀明此事!” 景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行,你是主将,那你就带着你的兵马好好的打。” “至于我们景氏,就不奉陪了!” 景阳离开不过片刻时间,一名斥候策马而来,魂不附体的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上,景氏昭氏和屈氏的私军都开始撤离战场了!” 春申君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什么?这个景阳是发疯了吗?” 楚国和其他战国时代的诸侯国不同,它的改革是比较不彻底的。 当其他国家基本都建立了君王集权制度时,楚国是唯一一个还保留着春秋时封地制度的国家。 春秋时候的封地,领主是拥有征兵权、收税权和立法权的。 换言之,昭景屈三大家族能够合法的拥有家族私军,甚至他们的家族私军比楚国的官方军队还要更加精锐。 当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春申君的脑海中顿时乱成一团。 昭景屈三家的军队数量足有接近四万,他们这一撤,直接让楚军的战线变得混乱。 对面的信陵君魏无忌也是一代名将,怎么可能会错过这种机会? 果然下一刻,无数急报传来。 “君上,魏军突破了我军左翼!” “君上,魏军击溃了我军右翼!” “君上,我军中军被两路夹击,情况紧急!” 春申君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就当场晕倒过去。 这一战,还怎么打? …… 当天傍晚时分,无数明里暗里窥视着这一战的各国间谍,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送出情报。 “魏军和楚军战于陶邑,魏军大胜,楚军尸横遍野!” 临淄城。 大殿之中,声乐悠扬。 齐王左拥右抱,莺莺燕燕,鼻间满是女子的香气,再加上那温柔细腻的触感,让他极为快乐。 后胜快步走进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大王,有紧急军情,信陵君魏无忌击溃了楚国春申君的进攻,楚军已经全线撤出魏国境内了。” 或许是因为声音太过嘈杂,齐王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后胜,只顾着和身边的女子嬉戏。 后胜无奈,只好走到齐王面前,确保齐王注意到他,然后大声重复了一遍。 齐王咦了一声,表情有些惊讶: “这魏国居然能顶住了,还真是神奇,看来那个信陵君多少是有几把刷子的。” “对了,秦国和赵国的战事如何了?” 后胜道: “据说廉颇派出了两支奇兵去偷袭白起的后勤,一支成功了,但另外一支则被全歼。” “白起眼下还在猛攻野王城,战争尚未结束。” 齐王点了点头,道: “那就先密切关注着吧,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和寡人一起喝酒?” “不喝的话该干嘛该干嘛去,别在这打扰寡人的兴致!” 后胜唯唯诺诺,退出了宫殿之外。 站在大殿门口,后胜露出笑容。 齐王如今沉迷享乐,几乎将国政都交到了后胜的手中。 后胜只需要偶尔将重要的事情禀报给齐王,其他一应事务都可以自行做主。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咸阳城,秦国太子府。 说是太子府,事实上这座府邸的面积已经堪比一座小型王宫。 亭台楼榭自然是不在话下,假山巨石马场湖泊也是应有尽有。 太子嬴柱正带着他唯一的嫡子嬴子楚一起,在湖边钓鱼。 “钓鱼是要有耐心的,如果过于急切,没完全上钩之前就拉杆,鱼儿就会溜走。” “若是过于缓慢,鱼儿把饵料全部都吃完了,优哉游哉的离去,更是白费精力。” “御下之道,和这钓鱼之道大同小异。” “你乃主君,你的权力就是鱼饵,要学会利用权力来激发臣子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好像鱼儿一般心甘情愿的被你钓上来,入你囊中。” “但权力又不可分享太多出去,不然就好像鱼饵被吃完一般。肥了鱼儿,你却只落得一场空。” 听着嬴柱的教导,嬴子楚连连点头,道: “父亲教导得是,孩儿记住了。” 不远处,华阳夫人和赵姬两名女子立在亭中,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幕。 华阳夫人笑道: “老妇一生求子而不得,老来能得到子楚这么一个聪颖出色的儿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赵姬娇笑点头,心中却浮现起了另外一个人影。 那人的年纪,可是比嬴子楚更年轻几岁。 他也并非王族,却在二十出头就成为了赵国中卿,为世间瞩目。 和他想比,嬴子楚只不过是靠了出身和钻营才获得秦太子唯一嫡子的位置,又有什么才能可言,谈得上什么聪颖了? 赵姬脸上笑意不变,一脸真诚的说道: “母妃所言极是,能嫁给子楚,赵姬也是极为自豪的。” 若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赵姬目光锁定在嬴子楚的身上,脑海之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想法。 如果秦国灭亡,嬴子楚也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了? 一名官员从两女面前路过,急匆匆的来到嬴柱身旁。 “太子殿下,大王请您立刻入宫!” 嬴柱有些疑惑的站了起来,跟随官员入宫。 大殿之中,秦王表情不变,朝着面前的诸卿平静开口: “寡人已经决定,让武安君即日撤军。” 此言一出,顿时在场秦国众臣一片哗然。 范睢忍不住道: “大王这是为何?大秦日前虽然损失了数十万斤粮草,但也不是不能补充。” 陆续也有几名大臣开口,意见都和范睢一致。 在他们看来,这一仗还是能继续打下去的。 秦王哼了一声,面色冷峻: “难怪寡人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吗?寡人告诉你们吧,刚刚得到的消息,义渠……反了!” 这个消息一出,在场秦国众臣又是一惊。 这一次的惊讶,远比刚刚更甚。 “这义渠又反了?” “大王,必须调集兵力,立刻将其镇压!” “臣明白了,确实应该让武安君即刻班师。” 义渠是一个游牧民族,位于如今秦国的北地郡,历史上曾经和秦国征战数百年,多次威胁秦国国都。 直到二十年前,秦王嬴稷才将义渠彻底灭亡,并入秦国版图。 北地郡就位于关中北边,若是义渠人掌控北地郡,只需要两三天就能打到咸阳城下。 如今白起大军征战在外,关中兵力相对空虚,万一被义渠人来祸害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秦王面色阴冷,缓缓道: “义渠人这些年降而复叛,一次又一次,寡人已经忍无可忍。” “这一次,等白起归来之后,寡人要尽屠义渠,以儆效尤!” 183,李卿,你觉得谁能当好相邦? 战争永远都是瞬息万变的。 两个多月前,韩国似乎还有能苟延残喘的机会。 但韩国亡了。 一个月多前,赵魏联军看起来似乎能击败白起。 但赵魏联军惨败。 半个月前,魏国陶邑摇摇欲坠。 但信陵君打败了楚军。 如今,轮到了野王城。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廉颇只睡两个时辰。 对面是白起,廉颇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公孙喜、暴鸢、芒卯、贾偃、田单…… 白起手下败将的名单有一长串,廉颇不想成为最新的那一个。 廉颇每天都很忙碌。 探视伤兵,稳定军心,组织防线,过问后勤…… 两个时辰的休息已经非常紧张,但他今天甚至连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都没办法保证。 李牧冲进了房间之中,猛烈摇晃着廉颇的肩膀。 “大将军,快醒醒!” 廉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愣神,过了好几秒钟大脑才完全开机,睡眼惺忪的看着李牧。 “怎么,老夫起晚了?” 李牧哈哈大笑: “不,是秦军跑完了!” 三秒钟后,廉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和老夫去看看!” 清晨的野王城,空气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廉颇站在城墙之上,面前的好几块墙砖还有昨天连夜修补的痕迹。 野王城已经很破了,但比它更破的是视线之中的秦军大营。 秦军大营已经被拆卸一空,一支支秦军正井然有序的离开这座大营。 西边的马路上,秦军犹如一条无尽的长龙,朝着西方而去。 廉颇深吸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 “白起,居然撤军了?” 下一刻,廉颇放声大笑。 喜悦充斥在他的心中。 野王城的城头,爆发出无数欢呼之声。 这欢呼声极其的响亮,传到了远处的秦军大营之中。 王翦快步走进帅帐,看见了里面的白起。 白起衣冠整齐,系带绕过脸庞,表情平静,视线有些飘忽,似乎在看面前的军报,又似乎没有。 王翦轻声禀报: “君候,全军都已经撤离。眼下准备拆卸帅帐,还请君候离开。” 白起双眼迅速恢复了聚焦,落在王翦的身上。 “王翦,这一仗,你打得很不错。” 面对着白起的夸奖,王翦忙道: “末将只不过是谨遵君候的教导罢了。” 白起轻笑一声: “蒙骜那个蠢货同样也扎实的执行了本侯的命令,却和你是相反的结果。” “坦白说,就算你和蒙骜换一个对手,我觉得你们二人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王翦沉吟片刻,诚恳的说道: “末将也和一些蒙骜将军的属下交谈过,平心而论,末将并不是很确定可以战胜李牧。” 白起淡淡的说道: “你当然可以,因为你是真正的老秦人。” “若老秦人连这点气概都没有,又凭什么横扫六合八荒?” 王翦顿时凛然,表情严肃: “末将受教了。” 白起站了起来,环视这座他住了一个多月的帅帐。 这里面的陈设其实非常简单,一张桌子和坐席,一个用来放置武器和衣甲的木架,以及一张睡床和遮挡的屏风。 白起心中涌起浓重的不舍。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王翦。 年轻英武,风华正茂,一如三十年前的自己。 时光不再来。 白起拍了拍王翦的肩膀,缓声道: “想听听一个老朽的忠告吗?” 王翦恭敬道: “请君候教训。” 白起笑了起来: “教训?这一去,怕就是别人教训老夫了罢。” “记住,将来你若成为主将,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让君王对你起疑。” 说完这句话之后,白起头也不回,迈步离开。 秦军的撤退,被各国探子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四面八方。 至此,这一场因赵魏两国攻韩而导致华夏诸侯不断卷入的大战,正式落下帷幕。 秦国虽然未能保住韩国,但成功夺取了韩国都城新郑,击溃了赵国田单所率领的军队,显然是赢家。 魏国一番忙活,没有拿下新郑还吃了一场败仗,但也击败了楚国主力守住陶邑,最后的收获是韩国的几座小城,仔细一算还是亏本生意。 楚国就更惨一些,出兵围攻陶邑未果,还吃了一场大败,纯亏本。 至于赵国的得失,同样也值得探讨。 赵国在这场战争之中拿下了对赵国战略安全至关重要的上党郡,并在白起的攻势下守住了野王城。 将来无论秦军想要从哪个方向进攻,赵国都能从容应对,在战略上可谓是占据了足够的主动。 秦国武安君白起再度复出,并击败了赵国相邦田单,维持了百战百胜的恐怖战绩。 赵国在新郑之外损兵折将数万,对赵国的国力和军心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总而言之,赵国之得肯定是大于失,但究竟能大多少,尚有所争议。 反正赵王是很高兴的。 非常高兴。 “诸卿啊,让我们一起举杯,为这一次大赵的胜利共庆!” 李建跟随着众人一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殿之中,气氛极度热烈。 舞姬们欢快的跳着舞蹈,在她们的不远处,一座大鼎被火苗舔舐着,里面的酒液不停翻腾。 美酒和美人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让空气中多出几分旖旎。 李建微微的笑着,目光在大殿中穿梭。 廉颇很高兴,脸庞喝得通红。 看来这位老将军并不认为和白起打个平手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应该也都是这么想的。 李建目光移到了蔺相如的身上。 蔺相如应该是真的痊愈了,整个人精神奕奕,有一种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活力在里面。 这是人参的功劳,还是莫姑娘的神医之术? 平原君赵胜,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这僵硬的笑容多少还是凸显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本质。 谁让他推举的赵括出了这么大一个漏子,全军覆没了呢? 说起赵括,回到邯郸之后就被赵王让人抓进大牢之中,说是要好生问罪。 那家伙不会就这么被处死了吧? 平原君身边的平阳君赵豹,表情古井无波。 好处坏处都是他哥哥平原君担着,和他确实也没什么关系。 还有虞信,表情也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出使楚国遭遇了一次非常惨痛的教训后,虞信这段时间明显低调了很多,即便是廷议时也不怎么发表意见了。 但李建觉得,这位能史书留名的卿家,应该不会蛰伏太长时间。 李建正准备收回目光,突然目光微微一凝,和郭开对了一个眼神。 李建顿时心生疑惑,这家伙怎么混进来的? 仔细一想,哦,原来这家伙已经是上大夫了。 别的人都是要靠本事和功劳一步步的晋升,郭开却只靠溜须拍马,也能来到别人无法企及的上大夫之位,距卿也就一步之遥。 郭开楞了一下,朝着李建遥举酒杯。 李建哈哈一笑,同样也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 论虚伪,我也不虚你啊。 值得一提的是,郭开旁边坐的就是李牧。 作为新晋赵国中大夫,加之这一次的出色战绩,李牧也是不少人注意的对象。 郭开给李建敬完酒,就转头看着身边的李牧,笑道: “李牧大夫,这一次你突袭白起后路成功,为我们大赵立下大功,真是让人敬佩。” “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 李牧皱眉看了郭开一眼,拿着酒杯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 “我不和靠阿谀奉承上位的佞臣喝酒。”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却让周围的几名赵国大臣同时为之侧目。 郭开敬酒的手顿在半空,整张脸红通通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牧在众人瞩目下走到李建面前,恭恭敬敬的朝李建行礼。 “李牧本不过是一粗鄙之人,却得李卿赏识,推举于大王面前。” “今日借大王美酒敬李卿一杯,多谢李卿恩情!” 李建含笑站起,扶起李牧肩膀。 “李大夫,以你之才能,迟早都能在大赵出头,又何须如此客气?” “来来,喝酒!” 李建身边的赵国诸卿看着这一幕,脸上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们当然不是羡慕李牧这个中大夫,而是羡慕李建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得力帮手!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帮手越多,才能在政坛之中发挥出越大的能量。 若将来李牧能成为另外一个廉颇,那李建就妥妥是下一个蔺相如啊。 想到这里,谁又能不羡慕嫉妒恨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晚宴渐入尾声。 赵王并没有呆太久,喝得差不多就退场了。 赵王离开,也就代表着大家陆续可以离场。 出于礼貌,李建稍微等了一刻钟左右,然后打算和蔺相如一起离开。 才刚刚站起来,宦者令繆贤就出现在李建的面前。 “李卿,大王请你前往后殿。” 李建顿时一愣。 “就我一个?” 繆贤点了点头: “请随老夫来吧。” 周围的诸卿看着这一幕,表情是越发的羡慕嫉妒恨了。 单独召见啊。 而且还是在这种庆功宴后的节点。 赵王,究竟想要和李建谈些什么? 李建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也有所猜测。 莫非是…… 后殿距离举办庆功宴的前殿并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赵王换了一身睡袍,正舒服的斜倚在榻上,身旁有两名睡衣女子,温柔的给他按摩身体。 看到李建入殿,赵王笑着招手: “李卿,过来寡人前面坐。” 李建走到赵王身前坐席处坐下,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 赵王见状不由笑道: “怎么,你是怕寡人怪罪你?若是你喜欢的话,寡人把这两名女子赏赐给你,如何?” 李建正色道: “臣不怕怪罪,但先贤有云,非礼勿视。” 赵王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两名女子退下,大殿之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片刻的沉默后,赵王悠悠说道: “李卿啊,你是个聪明人。” “你可知道,寡人这一次想要找你说的是什么事?” 李建表情诚恳: “君王之心,臣不敢随意猜测。” 赵王笑了起来: “你但说无妨!” 这位赵王和李建只不过是同龄人,甚至他还稍小一些。 此刻赵王这般模样,让李建想起了以前青春期的自己。 明明稚气未脱,却强行要装作大人模样。 李建故作沉吟半晌,直到赵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才道: “臣觉得,无非就是三件事情。但具体是哪一件,臣就不得而知。” 赵王道: “哪三件?” 李建道: “其一,如何应对秦国。” “其二,如何维持和其他三国关系。” “其三,相邦人选。” 赵王目光微微一亮,笑道: “你果然如寡人料想一般聪明,寡人找你商量的事情确实是这三件之一。” “那寡人再考考你,你可知道是哪一件?” 李建摇头道: “臣不知。” 赵王怒道: “让你猜!” 李建脸上的迟疑神色越发浓重。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哼了一声,道: “对于相邦的人选,你可有什么意见?” 李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假思索的说道: “若是此事,臣认为蔺卿蔺相如乃是最佳人选。” 赵王并没有太过意外,笑道: “怎么,就因为蔺相如把孙女嫁给了你?” 李建正色道: “俗话说,外举不避嫌内举不避亲,蔺卿和我确实有亲戚关系,但臣举荐他还是因为大赵利益。” “蔺卿年纪沉稳,无论外交还是内政都能熟练处理,更有大将军廉颇的鼎力支持,阅历能力威望都是上上之选。” “至于其他诸卿,各有缺点。大王慧眼如炬自然通晓,臣也就不一一赘述。” 赵王沉默片刻,突然道: “那你自己呢?你为何不自荐?” 空气突然安静。 几秒钟后,李建诚恳作答: “臣年纪轻轻,资历不足以服众,能力也需要更多的锻炼,如何担当得起这般重任?” 赵王哈哈笑了起来: “如果寡人一定要你当呢?” 空气越发的安静。 李建沉吟了更长时间,表情看起来颇为纠结。 “大王,臣还是觉得,蔺卿是更好的人选。” 赵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良久不绝。 “真有意思,你可知,蔺相如向寡人推荐的相邦人选就是你吗?” 李建顿时愕然。 184,蔺相如为相,李建的新职务 蔺相如还真没和李建说过这件事情。 从始至终,李建都不觉得自己是这一次相邦之位的有利争夺者。 他今年甚至还不到二十二岁,刚刚迈入赵国政坛不到两年时间。 成为中卿,就已经是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 若是晋升相邦,爵位必然也会提升到上卿。 那就不是火箭,简直就是光速了。 这怎么可能? 李建微微定神,对着赵王正色道: “虽承蒙蔺卿错爱,但臣资历和能力确实远远不足以执掌大赵国政,还请大王明察。” 相邦之位,李建当然不是不想坐。 但坐上去的前提,是他能坐得稳。 不然李建不但不会享受到相邦之位带来的权力,反而会遭遇更大的反噬。 赵王目光一下子变得十分的意味深长。 良久,赵王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寡人自有安排。” 李建离开之后,郭开随之出现。 赵王看着郭开,淡淡的说道: “寡人按照你的建议测试了一下李建,他拒绝了出任相邦的可能。” 郭开有些愕然,失声道: “这怎么可能?” 赵王哼了一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郭开。 “你若是能如李建一般聪明,何愁寡人不给你一个卿当!” 郭开羞惭无比,无言以对。 李建的马车离开王宫,在宫门口被拦下。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老夫知道一个地方的夜景不错,要不要和老夫去吹吹风?” 李建点头道: “好。” 牛首水在夜色下缓缓流淌,横穿整座邯郸城。 夜风吹拂而过,带走了酒精给身体制造的燥热,让李建感受到了几分清凉。 他左右看了一下,捡起一块扁扁的小石头,用力的朝着水面投掷而去。 石头以近乎和水面平行的线条如水,在水面上打出一连串的水漂波纹。 油灯的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蔺相如站在李建的身边,淡淡的说道: “大王找你,应该是为了相邦之位的事情吧。” 李建点头道: “我向大王推荐了你。” 蔺相如笑道: “我也是。” 李建转头看向蔺相如: “为何要推荐我?” 蔺相如回看李建一眼: “你应该知道,老夫命不久矣。” 李建道: “有当代扁鹊,可保蔺卿身体无忧。” 蔺相如哈哈的笑了起来: “扁鹊虽是神医,但毕竟也不可能对抗天命。” “能多数年可活,老夫已经是心满意足,不会去怪罪任何人。” 李建默然。 若是按照历史的走向,如今蔺相如的坟茔恐怕已经建好数月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给老夫一份名单。” 李建露出疑惑的表情: “名单?” 蔺相如笑道: “一份你能信得过的名单,等老夫出任相邦之后,自然就会把他们提拔到该提拔的地方去。” 李建明白了过来。 蔺相如这是想要为他铺路。 利用相邦的权力,提前把李建的人往上晋升。 这样等李建将来上位,再继续晋升就更容易。 李建认真的看着蔺相如: “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而且,蔺卿你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班底。” 蔺相如呵呵笑道: “老夫在朝数十年,该提拔的人早就已经提拔得差不多了,那些提拔不起来的,再提拔也没有多大意义。” “你,才是老夫真正的希望。”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虽然这么说有点煞风景,但您不是还没有确定当上相邦吗?” 蔺相如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你就当成一个老夫的美好希望吧。” 回府之后的平原君坐在院子中,注视着天上的明月,良久无言。 一旁的平阳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平原君伸手阻止。 “相邦已经是蔺相如的了,你我都知道,不是吗?” 听着平原君幽幽的语气,看着自家兄长有些发白的鬓角,平阳君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拼搏数十年的目标,近在眼前,却被一次次的打破。 先是田单,然后是蔺相如。 论权势,论地位,论威望,他们都不是平原君的对手。 但他们却一次次的从平原君的身上跨越过去,成为了赵国相邦。 这对于平原君而言,确实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平阳君默然半天,道: “李建出了大力。” 平原君缓缓点头: “是啊。” 廉颇出任大将军,和李建有关。 李牧偷袭秦军粮队成功,离不开李建的大力保举。 甚至就连田单的失败,也和不听从李建的建议有着很大关系。 至于蔺相如? 在平原君看来,蔺相如的才能虽然毋庸置疑,但仅仅凭借才能,是远远不足以让蔺相如在相邦之位中竞争过平原君的。 “时也,命也!”平原君一声感慨。 旋即,他的眼中有火焰燃起。 “蔺相如已然老迈,就算是出任相邦,也做不得几年时间。” “到那时,本侯再和李建来一次博弈便是。” “本侯就不相信,每一次都胜不过他!” 月光皎洁,照耀人间。 月色之下,有人满怀期待,有人心怀愤怒,都在等待着迎接明天的到来。 三天后,新的旨意颁布。 “上卿蔺相如,多年忠勇为国,劳苦功高。” “命蔺相如为大赵相邦,望今后再接再厉!” 繆贤当着赵国文武百官的面,念完了这份任命旨意。 蔺相如的身体不停颤抖,几乎要老泪纵横。 自赵惠文王时期至今,数十年赵国卿位任职,今日终于走到了尽头。 相邦,人臣之极。 他,到了! 蔺相如单膝跪地,朝着赵王郑重行礼。 “老臣,谢大王隆恩!” 更加正式的拜相仪式,将会在几天之后进行。 诸多赵国大臣或嫉妒,或艳羡的看着蔺相如。 坐在群臣之首的平原君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极为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已经在昨夜消逝。 李建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蔺相如的上位,对李建而言绝对是一个极佳的消息。 田单作为相邦,虽然偶尔也会和李建合作。 但,蔺相如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有了蔺相如的支持,李建就可以疯狂的在赵国政坛内部扩张自己的势力了。 甚至,将来还可以接受蔺相如的政治遗产和人脉。 距离当一个权臣的目标,已经很近很近了。 赵王同样也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 这位年轻的赵国君王,这一刻心中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原来这么多人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寡人的一句话,一言而决。 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些所谓的重臣,一个个位高权重,在民众的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对于寡人来说,也只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罢了。 只有寡人,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赵王站了起来,施施然的离去。 蔺相如立刻就被包围了起来。 “蔺卿,恭喜恭喜!” “蔺卿,今后为相,还请多多指教。” “蔺卿,咱们之间的关系不用多说了吧?今后还请蔺卿好生指导下官的工作才是。” 廉颇和李建站在外圈,看着这一幕。 廉颇轻轻的碰了一下李建的臂膀,笑道: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李建回以一个笑容。 “希望如此吧。” 廉颇叹了一口气: “如果老夫说,到时候先让老夫当几年再到你,你愿意吗?” 李建看了一眼老廉颇,想起了一个典故。 二十年后,赵国屡战屡败,时任赵王派郭开去找廉颇。 那时候的廉颇已经七八十岁了,一顿饭还能吃几斤肉,还能拉得开硬弓。 李建认真的点头,道: “没问题。” 廉颇大笑起来。 “虽然是哄老夫的话,但还真的是很中听啊。” 蔺相如的上任,在邯郸之中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 赵王还是很给蔺相如面子的,三日后正式封坛拜相。 君臣互拜的情形,对于后世而言也是颇为少见。 如果是看惯了某个朝代的电视剧,总会以为臣子是君王的奴隶。 事实上在汉人掌权的绝大部分朝代之中,君臣之间确实和平等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表面上的客气和礼节还是可以做到的。 君王,说白了也只不过是“臣”这个统治阶级的领袖罢了。 大家有姓有氏,说明上古时期都是出自豪门大族。 我是黄帝后裔,你是周王后代,他是商王之后。 谁又真的比谁高贵呢? 各领风骚数百年罢了。 平原君没有参加蔺相如封坛拜相的典礼。 这位君候待在家中,看到什么就把什么给砸烂。 整个房间之中一片狼藉,所有心腹家臣都跪在外面,不敢说话。 有人机灵,派人去找来了平阳君。 平阳君急匆匆的赶到,推门而入。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平阳君也是有些愣神,随后赶忙拉住平原君的手,开始规劝。 “兄长何必如此介怀?那相邦大位只不过是迟来一些时间,终究是逃不出你手掌心的。” 平原君双目赤红,抬头看着平阳君。 这一刻,就连平阳君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后退两步。 一起长大,共事了几十年的兄长,好像变成了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平原君吐出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道理为兄都懂,为兄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都知道面对失败要尽可能的坦然,这样将来才有希望东山再起。 可失败真的降临之时,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坦然受之呢? 知易行难。 平原君瞪着平阳君,冷冷的说道: “蔺相如本侯一时半刻是动不了,但李建……” “这一次,本侯一定要给李建一个深刻无比的教训,让李建滚出邯郸!” 干不掉蔺相如,那就干掉蔺相如最得力的帮手! 蔺相如坐在相邦官署之中,面前是李建、廉颇还有虞信。 虞信的出现其实有些不在李建的意料之中。 虞信倒是相当识趣,主动上前和李建打招呼,也算是化解了一下双方之间的尴尬。 蔺相如咳嗽一声,正色道: “三位,老夫昨日进宫和大王商谈了一番,对于接下来的人事安排,想要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新官上任三把火,调整官职那是必须的。 蔺相如原本是内史,晋升相邦之后,这个职位也就空了出来。 这个职位相当于后世的户部尚书,掌管着整个赵国的钱粮,是真正的要害部门。 蔺相如开口道: “内史这个职位,说是关系到整个大赵的安危存亡也不为过。” “若是想要出任这个职位之人,必须要有极强的能力,才能让大王信任,让其他人信服。” “老夫已经向大王提名了人选,并得到了大王的认可。” 李建闻言,不由看了虞信一眼。 看来蔺相如应该是想要用这个职位来拉拢虞信,让虞信站在己方这边。 仔细一想,倒也不算坏事。 虞信的能力还是有的,战略眼光在赵国重臣之中也算出色,又得赵王的信任。 当真能加入蔺相如这边,确实是一大助力。 蔺相如继续道: “所以李卿,接下来你出任内史之后,可要好好的办事,不辜负大王对你的期望啊。” 李建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李建才道: “是我?” 蔺相如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是你,还能是谁?” 看着蔺相如双目之中隐藏的那丝促狭眼光,李建终于明白过来。 这老家伙,故意的呢。 李建长出一口气,正色道: “多谢蔺相举荐。” 这个职位,蔺相如可是当了很多很多年。 如果不是蔺相如的全力支持,那是肯定拿不下来的。 蔺相如笑呵呵的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一边的虞信。 “虞卿啊,你即将出任大行,也希望你能吸取之前的教训,为我们大赵的外交活动创造出新的胜利。” 虞信同样也是非常严肃的点头。 “今后还请蔺相和李卿多多指教了。” 李建恍然。 原来虞信这家伙看上的是李建即将离开的大行人之位啊。 想想也是,虞信之前在出使楚国时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可以说是极度丢脸。 都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出任大行,无疑就是虞信的一次自我救赎之旅。 想到这里,李建看向虞信的目光之中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接下来赵国的外交形势,那可是恶劣得很啊。 一年之内,接连吞掉半个韩国和半个燕国。 哪个邻国不对赵国忌惮三分? 考虑到灭韩和灭燕之战,背后都有李建的大力推动。 某种程度上来说,虞信……这也算是给李建背锅了吧? 185,新官上任新麻烦 李建的升官,对于蔺柔而言自然也是非常高兴。 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不眠之夜。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到了下半夜,李建非常惊恐的发现,自己这头牛真的要累死了。 “娘子,明日再来,可否?” 李建气喘如牛的倒在床上,呼哧呼哧的。 蔺柔是一个人如其名的女子,她说话时的语气非常的温柔。 “可是夫君,妾身特地请教了莫神医,她说若是想要儿子,今夜就是最佳时机。” “再来一次嘛!” 李建发出了悲愤的吼声。 “莫姑娘都还没嫁人,她懂什么生孩子啊!” 蔺柔吃吃的笑了起来。 “莫姑娘可是说了,她经手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况且,治疗无法生育的疾病,原本就是医术的一部分呀。” “好了,都说这么多句话了,夫君也该休息够了,来嘛——” 伴随着蔺柔悠长之极的鼻音,李建长叹一口气。 女人,真是要命! …… 第二天清晨,李建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看着面前同样顶着大大黑眼圈的毛遂,李建咦了一声,随后露出了一丝男人的笑容。 “怎么,昨天晚上在家征伐过度了?” 毛遂一脸后怕,伸手锤了锤背。 “不瞒家主,我家那位说得到高人指点,昨夜是怀孕生儿子的最佳良机。” 李建闻言,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古怪。 “等等,你家那位口中的高人,不会就是莫姑娘吧?” 毛遂有些惊讶: “家主怎么知道的?” 李建默不作声,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 李建决定当面质问一下莫灵。 莫灵已经离开了蔺府,在前不久入驻李建府邸之中。 “莫姑娘,我和毛遂昨天晚上可被你耍得不轻啊。” 看着这位前世和自己共患难的女人,李建是真的哭笑不得。 莫灵正在伏案写字,听到李建的声音之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 “这些女人们太吵了,成天在我耳边聒噪,我只是想给她们找点事做,不让她们来烦我。” 李建看着莫灵的侧脸,突然觉得她的少女侧颜非常可爱,甚至有种想要伸手抚摸一下的冲动。 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这位可还没有娶回家呢。 李建好奇的问道: “你是医者,她们完全不通医术,怎么会有问题问你呢?” 莫灵哼了一声,冷冷道: “女人和医者,原本就是天生的绝配!” “就比如说,她们最关心的话题,便是什么时候和自家男人同房能生出儿子!” 李建哑口无言。 看着气氛有些冷淡,李建再度挑起话题。 “莫姑娘,你在写些什么?” 从李建刚刚走进房间到现在,莫灵一直伏案写字,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李建一眼。 莫灵淡淡的说道: “我在写医术……教材。” 李建楞了一下,随后有些惊喜: “你真的愿意将扁鹊一门的医术传给整个华夏?” 房间的缝隙之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老夫其实是不愿意的。” 影子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目光如刀般注视着李建。 “姑娘说,李卿能给一个理由来说服老夫,所以老夫一直在等待着李卿前来给我一个答案。”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道: “我能否问一句,影子先生为何要反对呢?” 影子淡淡的说道: “扁鹊一门的医术乃是独门绝学,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传人,自然能倾囊相授。” “可如今却要对全天下广而告之,这岂不是让扁鹊一脉的知识凭空赠送给了他人?” 李建看着影子,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 “影子先生,你也跟随了两代扁鹊这么多年,为何想法还是如此狭隘呢?” “医者仁心,医术乃是为了治病救人。” “可就算莫姑娘一个人再怎么有本事,她每天所能够接诊的数量还是有限的,能救的人也是有限的。” “每天出诊,还会误了莫姑娘的终身大事,让她完全没有时间和家人们在一起,甚至连成亲生孩子都没有时间。” “反过来,若是莫姑娘能教导出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和她一样优秀的医者,那天下无数人都将会因此而受益。” “无数条挽救过来的性命将会获得新的人生,无数个家庭将不会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无数个英勇的战士会在为国家取得胜利之后凯旋而归。” “你不明白吗?敝帚自珍,只会让扁鹊一脉的医术为少数人所用。” “若是能教授天下,扁鹊一脉将来便会是华夏医术的至尊人物。” “所有医者都将奉扁鹊一脉为神明,天下所有子民百姓将会尊莫姑娘为神圣,所有人都将会为此而受益。”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因为莫姑娘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病患,而是整个天下!” 听着李建的话,影子的身体明显颤动起来。 莫灵不知何时也放下了笔,一双妙目静静的注视着李建。 那里面,似乎有着某种光彩。 这个男人,身上好像有着某种光芒! 影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是老夫狭隘了,只顾及了扁鹊一脉的传承。” “李卿这般心怀天下的精神,是老夫这辈子拍马也赶不及的。” “老夫不会再有任何反对,接下来定会全力帮助她做好医术的教授和传承。” 李建露出笑容,朝着影子拱手。 “能得影子先生之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话说到这里,李建心中的不满之气也早就消了,当即转身离去。 看着李建离去的背影,影子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若非他已经娶了正妻,老夫倒觉得他是姑娘夫君的绝佳人选。” 莫灵沉吟半晌,突然也学李建伸手托着下巴,认真的说道: “其实,当他的小妾,也不是不能考虑。” 影子怒道: “这怎么行?堂堂当代扁鹊……” 莫灵打断了影子的话: “可他说得对啊,我哪里有时间去认识什么靠谱的夫君?” “反正他也是赵国中卿,名声不错,做事情看来也很靠谱。” “我将来生了孩子也没时间教育,若生出来的是嫡子,怕是只会败光家业。” “所以当个小妾生几个庶子,不刚好能让他们享一辈子的福分么?” 影子无言以对。 莫灵看着影子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的,影子爷爷。” “就算我肯嫁,他堂堂的赵国中卿,难道又愿意娶一个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民间女子了?” 影子勃然大怒: “他敢不娶?那老夫就用这条老命和他拼了!” 出任内史,对李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内史,掌管的是赵国的府库和钱粮。 赵国的财政收入和支出,都是由内史来进行统计和划拨。 蔺相如之所以在赵国政坛之中地位崇高,也是因为和长期出任内史有关。 就算是赵国的重臣们,轻易也不会和蔺相如闹别扭。 要不然,这经费不好要啊。 从大行到内史,虽然地位上来说是一样的,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正儿八经的升职。 内史这个部门很重要,李建当然也是非常上心。 好在有蔺相如这个前任的大力支持,李建接管整个内史部门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蔺相如升任相邦,就将一批蔺氏的心腹手下提拔去了相邦官署。 李建升任内史,也将一批心腹手下提拔来了内史官署。 升官,当然免不了也要晋爵。 不知不觉间,李建发现自己手底下已经有了一批以下大夫为主力的班底。 和其他经营多年的赵国重臣来说,多少还是差点事。 但考虑到李建登上赵国政坛才这么些时间,这种势力上的飞速扩张其实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李建的工作也开始逐步上手。 但李建并未注意到,敌人已经于暗处亮出了獠牙。 这一日,李建照常来到内史官署处理政务。 突然,他目光落在一处报表上,停留良久。 “毛遂,毛遂!” 毛遂推门而入。 “家主有何吩咐?” 李建拿起手中的报表,对着毛遂道: “这邯郸城之中的粮价,怎么这么高?居然都三十文了。” 毛遂有些疑惑,随后道: “要不,把蔺仪大人叫来?” 蔺仪很快就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 蔺仪,如今内史官署的长史。 蔺相如长时间出任内史,长子蔺仪同样也长时间在内史官署之中任职。 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也算是司空见惯。 面对老丈人的时候,李建还是相当客气的。 “岳丈,你看看这粮价,是不是有些问题?” 蔺仪拿起报表仔细的审阅了一番,表情有些纠结。 过了片刻,蔺仪道: “看起来有问题,但也可能没有问题。” 李建顿时疑惑: “岳丈这是何意?若我没记错的话,平时的粮价应该是十五文钱一石,如今都已经翻了一倍,如何就没有问题了?” 蔺仪解释道: “李卿啊,如今马上就要到秋收时节了。” “秋收之前,全国各地从府库到农户的家中,粮食储备都是一个最低水平。” “此时的粮价也往往是一年之中最高的水平,所以我觉得这是没问题的。” 李建道: “那为何岳丈又说可能有问题呢?” 蔺仪道: “那是因为往年粮价涨上来之后,咱们内史这边就会请示大王,得到大王批准后动用官府的粮食储备来平抑粮价。” 利用官府粮食储备平抑粮价,并非赵国的首创。 早在两百多年前,魏文侯的名相李悝就已经熟练运用。 赵国也设有平准仓,就是为了平抑粮价而准备。 李建对此自然是知晓的,他道: “所以今年我们没有这么做吗?” 蔺仪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今年的粮价其实之前都是比较平稳的,一直维持在二十钱一石左右。” “从这份报表来看,应该也就是这些天粮价突然升高。” “如此大幅度的涨价其实是比较罕见,这也是为何我说他可能有问题的原因所在。” 李建闻言,不由皱起眉头。 过了片刻,李建展颜笑道: “明白了,多谢岳丈的指点。” 将蔺仪送走之后,李建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看向毛遂。 “毛遂,你立刻发动鸱鸮的情报网,好好的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毛遂立刻会意: “家主是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有人在捣鬼?” 李建呵呵一笑: “不是可能,而是绝对有人在捣鬼!” 作为一个曾经的股民,李建有着一种极其敏锐的直觉。 好好的一支股票,没有什么大的利好和利空,但却突然在短短几天内拉了好几个涨停板。 这不是有人在操纵,鬼才信! 毛遂离开之后,李建伸手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案。 “下马威吗?”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平原君府。 首席门客李同急匆匆的走进平原君的书房之中,恭敬禀报。 “君上,按照您的吩咐,咱们府和几家盟友们都已经联合在一起推高了粮食的价格。”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今日应该能将粮食价格提升到三十二钱一石。” 平原君显然早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个消息,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意。 “很好,你们做得非常的不错。” “去告诉我们的合作伙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粮价必须要每日都不停的上涨,不能有任何下跌的趋势,明白吗?” 李同领命而去。 平阳君就坐在平原君的身边,闻言不由有些迟疑。 “兄长,这粮价太高了,是否会对民生产生不利的影响啊?” 平原君看了平阳君一眼。 平阳君的心中猛的一跳,竟低下头去,不敢和平原君对视。 平原君淡淡的说道: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民以食为天。” “邯郸城之中大部分人都是不种田的,所以他们只能靠从粮店之中买粮。” “若是粮价上涨,这些人就会忍饥挨饿,就会对国家产生不满。” “李建乃是内史,平抑粮价就是他的职责。” “若是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好,那大王自然也就会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 “到那时,撤换掉他的内史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186,紧逼而来的危机 道理,平阳君当然是懂的。 但他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太笃定。 平阳君沉吟片刻,道: “兄长,你忘了上一次咱们和李建之间的布匹之战了么?” 上一次,平原君也是想要在布匹战中和李建进行一番博弈。 结果,李建靠着纺织机那源源不断,几乎可说是无穷无尽的出货,直接把平原君打了一个大败亏输。 这直接导致平原君府去年的收入大降,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君候都不得不过了好几个月的苦日子。 平阳君虽然没有平原君这么惨,但他作为平原君最忠实的盟友,在那场商业战之中也是损失惨重。 如今平原君又故技重施,不免让平阳君心中有些不安。 听到平阳君这丧气的话,平原君顿时颇为不满。 “你这是什么话,真以为为兄不会吸取教训吗?” “为兄这么和你说吧,布匹这种东西,只要有原材料,就能够源源不断的纺织出来。” “但粮食不同,粮食是需要从农田里面种植出来的,有多少田地就会有多少粮食,不可能和布匹一样被无限制的生产出来。” “如今正是即将收获粮食的季节,也是整个赵国粮食最少的时间段。” “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极少的资金就可以囤积大量粮食,达到一个推高粮价,让李建焦头烂额的效果。” 平阳君插了一句嘴。 “可李建若是利用国库之中平准仓的粮食来平抑粮价呢?” 平原君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信的表情。 “平准仓?哼哼。” “若是在往年,平准仓之中粮食众多,确实是足以平抑粮价,你我再如何使劲也毫无作用。” “但今年,大王接连发动了灭燕、灭韩两场战争。” “两场大战下来打了半年时间,发动了数十万的兵力民夫,平准仓之中的粮食储备早就已经消耗到接近枯竭的地步。” “为兄已经派人估算过了,按照目前的进度,就算李建立刻动用平准仓之中的粮食,也就最多只能维持八天的时间。” “但最早一批大赵的粮食收割,也需要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 “收割之后再将其入库,再怎么也得十天八天。” “也就是说,我们有至少七天,甚至可能多达半个月的时间,将粮价提升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怨声载道的地步。” “到那时,就算大王当真宠信李建不将其免官,心中对他的信任也会极度降低,李建的威望必然大受打击。” “没有了足够的威望,李建接下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起到好的效果。” “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真正的胜利!” 听着平原君的侃侃而谈,平阳君轻出一口气。 确实,整个计划听起来严丝合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核心点就在于,粮食不是布匹,不可能无限量的凭空生产出来! 所以李建就不可能再用之前布匹战时候的方式,来再一次的击败平原君。 平阳君重重点头,沉声道: “兄长放心吧,这一次,愚弟一定无条件的配合兄长!” 两兄弟年龄相近,幼时在一起读书成长,长大后又一起辅佐赵惠文王,感情是非常亲近的。 一路走来,平原君以兄长的姿态,多番庇护和帮助平阳君至今。 这也是为何平阳君明明也是王子,但却心甘情愿辅佐平原君的原因。 一世人,两兄弟! 李建坐在内史官署之中,听着蔺仪的汇报。 “李卿,今日的粮仓又开始上升了。” “大部分粮店将价格上升到了三十二文,个别粮店的价格甚至已经涨到了三十五、三十六文!” 毛遂闻言,也是颇为气愤。 “这些商人,就不能有点良心吗?” “若是长此以往,百姓们的生活怎么过?” 李建皱眉良久,道: “走,我们去市集看看。” 百闻不如一见。 想知道事实,还是得实地勘察一番,才能真正作数。 李建带着毛遂和蔺仪,乘坐着马车,来到了邯郸城的东市。 邯郸城的王宫位于西南侧,这样的建筑布局就导致城里大部分的达官贵人都聚集在了城西和城南,平民百姓则主要居住在城东、城北。 想要了解平民生活,东市是最佳选择。 东市之中载人的马车禁行,只有拉货的马车可以进入。 李建等人下了马车,步行进入东市。 这座市集之中满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各种汗味、香囊味以及商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说不清究竟是香味还是臭味。 和西市以集市为主的风格不同,东市这边有着许多地方专门为了摆摊的小贩设立,为的就是方便他们做小本生意。 这也是法家思想治国的一个好处,任何种类的商人都必须要纳入法律的管理之中。 想要管理这些摊贩,在他们身上收取商税,那必然就要给他们一片地盘来摆摊,而不是简单的禁止了事。 这一点上,东方六国比起秦国来说做得就好很多。 秦国从上到下就是歧视商业、歧视商人,一切为了战争服务的农本位社会,从根本上就很没有发展商业的土壤。 偶尔有几个大商人,那也只能算是秦王和大贵族们圈养的白手套。 只有像眼前邯郸东市这般小商贩随处可见的情况,才能证明一个国家商业的活力。 过了战国时代后,再想要看到这种充满商业活力的氛围,就得等到宋朝了。 小摊贩们热情的招呼着。 “客人要看看吗?上好的桑葚!” “布匹,自家织的布匹,便宜好穿,不磨皮!” “刚刚生下来的小黑犬,长大后可以看家护院,价钱好商量。” 各种各样能想到,想不到的商品都在这里售卖。 有客人直接丢下钱拿东西就走,多一个字也懒得说。 也有客人站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和摊贩理论,一定要把价格压到心仪的数字。 李建微微点头,道: “走,我们去粮店。” 和其他商品不同,几乎没有人摆地摊来卖粮食。 不仅如此,每一家粮食店的占地面积都不小,比起周围的店铺要显得大很多。 蔺仪对此显然见怪不怪,对着李建解释道: “粮食是一定需要库房来存放的,处于方便售卖的考虑,这库房往往还不能离店铺太远。” “而且很多商店的资金周转都需要好几个月甚至一年,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是做不了这门生意的。” 李建闻言,若有所思。 赵国官方是不做粮食生意的,而粮店的这种特性又注定了只有大贵族和大富商才能入场。 换言之,只要少数几个粮店背后的大人物达成意见,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对粮食的价格进行操控。 李建走进一家粮店,立刻就有掌柜的上来招呼。 “这位贵人,不知有何吩咐啊?”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能做到掌柜的更是如此。 但看李建身上这全套丝绸衣服和翡翠带钩,足以让掌柜的明白来的是贵客。 李建看着面前这位胖乎乎的掌柜,开口询问道: “现在粮食的价格是多少?” 掌柜的眨了眨眼睛,道: “客人想要问的是五谷之中的哪一种呢?” 在战国时代,五谷指的是麻、黍、稷、麦、菽。 后世广为流传的水稻,这个时候主要还是在长江以南种植,战国七雄大部分位于黄河流域,水稻还称不上重要。 李建淡淡的说道: “当然是麦子。” 小麦是五谷之中口感最粗糙,营养价值最低的作物。 但也是最方便种植、产量最高以及最便宜的作物。 当世绝大部分平民百姓食用的都是小麦,各国官方在做统计的时候,都将小麦默认为粮食的代表。 掌柜立刻道: “我们家店是三十二钱一石,如果贵人一次性拿五百石以上,可以按三十钱一文算。” 李建皱眉道: “五百石才少两个钱?” 掌柜赶忙赔笑道: “回贵人的话,这小麦买回去要么喂牲畜要么给下人吃的,卖这个本来就没什么赚头,真的便宜不了太多。” “若是贵人想要买稷谷这些的话,那小的可以给贵人更好的价钱,不知贵人意下如何?” 李建不置可否,在店铺之中转了一圈,随后开口道: “若是我大量采购呢?你们店的库存现在有多少石?” 掌柜闻言顿时有些迟疑,上下打量了李建好一会,才说出一个数字。 “这个……大约在一千石左右吧。” “若是贵人当真想要购买,还请客人约个时间,我请上面的管事来和贵人具体的商谈一下,如何?” “不瞒贵人说,最近这粮食涨价是很厉害的,若是贵人真要买,还请速速出手才是。” 李建嗯了一声,道: “好,那我先去别的店铺看看,若是你家的价格确实不错,我等会再回来。” 掌柜满脸赔笑,客客气气的将李建等人送离店铺。 李建三人前脚刚走,掌柜的立刻就抓住身边一名伙计,轻声嘱咐。 “快去禀报府里,内史李卿亲自来咱们家店铺询问粮食价格了!” 李建一路走来,用了半天的时间,将东市之中大大小小的粮店都走了一遍。 诚如蔺仪所言,粮食的价格是在不断上涨之中。 刚开始第一家店铺的问价还是三十二文,一路问下来,到最后几家店铺都是三十五甚至三十六文的价格了。 就连蔺仪都感觉不对,朝李建轻声道: “李卿,这价钱的上涨也太快了!” 从三十到三十五,看似涨了五个钱,并不算多。 但要知道,就在几天前,粮食的价格还只是十五钱一石。 在翻了一倍之后,如今粮食的价格竟然还以正常时间线每天将近四成的幅度上涨。 这绝对是一个很不正常的现象。 在问价的过程中,李建就目睹了不少平民百姓前来买粮,被如今粮食价格惊得目瞪口呆的场景。 李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得想个办法。” 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吃粮食。 作为人类生存必需品的粮食,一旦涨价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各行各业,各种商品的价格都会因为粮食的上涨而跟涨。 要知道在生产力和商品数量远超古代的现代社会,10%左右的生活必需品涨价就已经让人们感觉到无法生存。 那这个翻了倍的粮食价格,简直就是要了命啊! 李建看向蔺仪,认真的说道: “岳丈,我们回蔺府。” 碰到事情,先向蔺相如这样的老前辈求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的稳妥选择。 抵达蔺府时,蔺相如正好刚刚下班归来。 听完李建的描述之后,蔺相如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严肃。 摸着白胡须,蔺相如开口道: “应该是平原君出手了。” 李建道: “何以见得?” 蔺相如道: “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家,就是邯郸城中最大的粮店幕后掌控者。” 李建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在古代,掌控权力就等于掌控金钱,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建道: “那蔺氏呢?难道蔺氏就不做粮食生意吗?” 蔺相如笑了起来: “还真不做,得避嫌呀。” 蔺相如给李建一番解释。 作为内史,蔺相如原本就掌控着国家的粮食物资储备。 如果再让家族下的店铺参与到这些生意之中,难免就给政敌口舌之实。 所以蔺氏店铺的生意,主要是油漆、铁器、木材等并不影响民生基础的行业。 粮食、布匹这种民生基础行业,蔺氏基本上是不碰的,只靠自家庄园和农户的产出。 李建问道: “廉颇大将军那边呢?” 蔺相如道: “廉颇那边主要还是以军事为主,像矿产、冶炼、皮甲制作、弓箭制作还有养马场都是他的产业范围。” “至于粮食,好像他也有一些置业,不过应该不多。” 李建有些无奈: “所以如果是平原君动手的话,我还一下子没办法从你们这边拿到什么助力了?” 蔺相如笑了起来。 “平原君的身边也是很有一批聪明人的,若是他不做好这些准备,又怎么选择从这个地方向你发动进攻呢?” 李建看着蔺相如,诚恳的说道: “我需要一些建议,蔺卿。” 187,平原君的穷追猛打 蔺相如摸着胡须,这是他思考时的必要动作。 过了好一会,蔺相如提出了他的建议: “眼下之计,只有拖。” 李建道: “怎么拖?” 蔺相如道: “平准仓之中应该还有一批粮食,若是你能利用那批粮食压住粮价一段时间,等到秋收新粮上市,价格自然也就下去了。” 李建反问了一句: “若是平准仓之中的粮食不足以压制粮价呢?” 平原君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不可能不考虑到平准仓这个因素。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那就只能另想办法,筹措粮食了。” 李建摇了摇头,道: “那恐怕会更难。” 筹措和运输粮食,都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李建所面临的窗口期其实很短,就是在秋收时间到来之前的这半个月。 平准仓只能维持几天的时间,那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办? 蔺相如叹息一声,对着李建道: “无妨。老夫毕竟还是相邦,在这件事情上只要老夫坚持为你开脱,大王也不会拿你如何的。” 对于这个答案,李建显然是不满意的。 新官上任,就需要蔺相如来救命。 传出去的话,将来李建还怎么顺利的开展工作? 李建站了起来,对着蔺相如道: “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蔺相如看着李建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 蔺仪忍不住道: “父亲当真没有办法了?” 蔺相如默然良久,道: “你可记得当年为父升了上卿,排名在廉颇之前,他是多么的恼怒么?” 蔺仪点头道: “大将军那个时候可说是视父亲为仇寇,但后来他不是负荆请罪了吗?” 蔺相如呵呵一笑,道: “是啊,那是因为老夫的处置非常的精明,才能最终化敌为友,取得了那一次斗争的胜利。” 蔺仪若有所思,道: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李卿也能找到一个和平原君化敌为友的方式?” 蔺相如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蔺仪一眼: “现在最巴不得老夫从相邦位置上滚下来的人就是平原君,你居然想要让李建跟他化敌为友?” 蔺仪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道: “孩儿驽钝,那父亲的真正意思究竟是?” 蔺相如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了李建刚刚离开的方向。 “老夫的意思很简单,这是他的劫难,若是想要渡过的话也只能够凭借他自己的本事。” “人生就是这样子,有人可以帮你,但没有人能一辈子帮你。” “李建的这一天,只不过来得比你早很多罢了。” “说起来,你怎么如此没用?有老夫这样的父亲,你现在居然连个上大夫也不是,真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蔺仪: “……” 父亲骂儿子,果然很顺口。 李建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大脑之中开始了急速的思考。 蔺相如的话是对的。 这一次的粮食大作战,本质和布匹完全不同。 粮食的生产周期是固定的,这就让李建没有办法采用布匹反击战时候的方式。 李建沉吟片刻,开口道: “走,去平原君府。” 平原君府,李建不是第一次来。 但唯独这一次,他站在马车面前注视着这座雄伟的府邸,心中却有一种感觉。 这座府邸就如同一只巨兽,想要将他吞噬殆尽! 李建无声的笑了笑。 你真以为你能打败我? 那就来吧! 府邸的正门被打开。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一个是平原君。 另外一个让李建有些意外。 “虞卿?” 虞信同样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建。 “李卿,你为何在此?” 李建心中翻腾。 虞信,前些天不是才和蔺相如达成了合作意向。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平原君府上? 难道说,虞信想要两头通吃? 李建保持着风度,温和的笑道: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平原君求教,却没想到遇上了虞卿。” 虞信也回过神来,笑呵呵的说道: “那李卿来得也正是时候,我正好和平原君求教完毕,这就离开。” 虞信走了。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 “李卿,里面请吧。” 大堂之中,两人分宾主落座,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看起来很是融洽。 平原君笑道: “李卿新官上任,这些天应该颇为忙碌,怎么有时间来找本侯聊天呢?” 李建拱手道: “实不相瞒,下官今日前来,乃是为了邯郸城中粮价突然暴涨之事。” 平原君哦了一声,道: “粮价暴涨,确实是影响到李卿的施政了,李卿可是需要本侯的帮忙?” 李建点头道: “是的,君候在邯郸城之中素有威望,若是君候可以出面的话,想必很多人都愿意卖君候这个面子,帮助稳定邯郸的粮价。” 平原君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 “不瞒李卿说,本侯对这件事情确实是有心无力啊。” “你也知道,本侯成天忙着政务,哪里有时间去和什么市井之中的粮食商贩打交道吗?” 李建看着平原君: “所以君候确实是不打算帮下官这个忙了吗?” 平原君双手一摊,表情极为诚恳: “本侯确实是爱莫能助。” 李建直接站了起来。 “告辞。” 看着李建大步离开的身影,平原君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真以为把蔺相如扶上相邦的位置,就能靠上大树好乘凉了?” “在赵国之中,谁得罪了本侯,都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带着愉快的心情,平原君这么吩咐刚刚走进来的几名心腹。 “明天,继续把粮食的价格炒得更高一些。” “后天廷议,老夫要给李建一个好看!” 李建坐着马车回府。 刚才和平原君见面的时间并不长,但李建的心中已经十分笃定。 这一次针对自己的,绝对就是这位赵国君候无疑。 起因,应该就是平原君在争夺相邦之位上的失败。 “扳不倒蔺相如,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李建嘴角同样也勾起一丝嘲讽笑意。 这位平原君,怕是要打错算盘了! 诚然,粮食和布匹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但别忘了,和布匹战那时候相比,如今的李建是真正的今非昔比。 现在的他,很有钱。 经过这段时间的疯狂扩张,李建的布匹生意已经遍及赵国的每个角落。 每进入到一座城池,李建就利用自己大规模生产的优势,以低价对这座城市之中的布匹进行倾销。 低价之下,其他竞争对手纷纷破产。 要么被李建收购铺面,要么只能退出市场。 李氏纺织厂,就这样不经意间,占据了赵国民间布匹生意超过六成的份额。 而且,这个份额还在不断变多。 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答案是,做垄断的生意最赚钱! 李建,事实上已经垄断了赵国布匹市场的定价,并很快就要垄断赵国布匹市场的份额。 钱,他多得很。 甚至可以说,他的财富,已经和吕不韦的财富相差无几。 翻了一倍!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已经极为困难。 在吕不韦这个富可敌国的基础上翻一倍,那又是什么概念? 那样的钱,究竟多到什么地步? 只能说,一般人很难想象。 有钱,就能实现很多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就比如说,连蔺相如都想不到的办法! 李建走下马车,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几封信一写,丢到了毛遂手中。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信送出去。” “记住,这一次,我们要不计任何代价,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给敌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毛遂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肃然,正色而立。 “请家主放心,臣一定完成任务!” 毛遂刚刚离开,蔺柔就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 “夫君连日操练辛苦了,来喝了这碗汤吧。” “这是妾身向莫姑娘讨来的秘方,能够补身养血,对夫君大有好处。” 李建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的蔺柔,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咳咳,那个,娘子啊,其实为夫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蔺柔温柔笑道: “夫君但说无妨。” 李建有些心虚,道: “就是,这两天为夫碰到了一些问题,啊不,是难题。” “这问题解决不了,为夫总是有些睡不着啊。” “要不,这几天你就别等为夫了,你先休息吧?” 蔺柔嫣然一笑,道: “那,咱们家的二娃怎么办呢?”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工作重要,国家重要嘛!” “要二娃这件事情,可以往后推推。” 话音刚落,蔺柔就轻轻俯身,吹气如兰的对着李建开口。 “可莫姑娘都说了,这几天是要儿子的好时段,错过了就要再等一个月了。” “夫君,妾身也知道你辛苦,但为了早日生出儿子,还请夫君再辛苦一下吧。” 书房之中的灯闪动了好几下,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 翌日。 七天一度的廷议又到了召开的时候。 李建打着哈欠,朝着台阶之上走去。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回头一看,原来是虞信。 虞信笑呵呵的说道: “不知李卿昨天和平原君谈得如何了?”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只能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虞信有些讶然,道: “平原君可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啊。” 李建叹了一口气: “再和气的人,当失去相邦之位后,也会愤怒如狂的。” 虞信若有所思的想了几秒钟,很快岔开话题,和李建谈起了有关大行部门的一些交接事宜。 这一日大殿之上的气氛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平原君来的稍晚了一些。 李建的目光和平原君接触,平原君非常友善的朝着李建笑了一下。 于是李建也朝着平原君笑了一下。 赵王来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这位年轻的君王并不擅长掩饰自身,当看到赵王这幅表情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今天的廷议肯定有人会被责备了。 究竟谁才是这个倒霉蛋呢? 廷议才刚刚开始没多久,赵王的目光就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李卿啊,寡人听说最近邯郸城之中的粮价飞涨,都已经从十五文一石涨到三十五文一石了。” “你这个内史,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王的语气很冲。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站了起来。 “启禀大王,臣已经关注到了这件事情。” “这一次的廷议,臣正打算请大王给臣授权,开放平准仓来抑制粮价。” 李建的表情很坦然,语气很沉稳,让赵王放心不少。 “寡人准了,等会你回去之后立刻开放平准仓,不要让粮价继续上涨了。” 作为君王,从小接受的帝王之道教育里有很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如何维持统治。 最基础的维持统治手段,是让老百姓吃得饱,饿不死! 赵王或许算不上什么千古明君,这种基础的统治之道他当然还是非常清楚的。 事情看起来似乎就这样过去,但平原君已经站了起来。 “大王,臣觉得这一次的粮价上涨,恐怕并非李卿之力所能够解决的。” “老臣不才,还请大王将此事交给老臣,一定能在数日给大王一个圆满的结果。” 李建看着平原君,直接震惊了。 就这么当场越俎代庖的吗? 李建重重的咳嗽一声,对着平原君道: “此事乃是我的分内之事,就不需要平原君代劳了。” 平原君看向李建,表情平静。 “本侯这也是为了李卿着想,若是李卿没有办法解决此事,岂不是会影响李卿的威望?” 李建哈哈一笑,道: “还请平原君放心,我这一次不但会将粮食的价格打下去,而且还会将幕后黑手找出来,狠狠的给他一个教训。” “要让他知道,赵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为所欲为的!” 李建的声音很是响亮,带着非常坚定的意味。 平原君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李卿如此言之凿凿,那本侯就等着李卿的发挥了。” 赵王看了李建和平原君一眼,皱了皱眉,开口道: “吵什么吵?李建,这件事情,你一定给寡人办得妥当,明白吗?” 李建正色道: “臣遵命!” 188,剧情似乎又开始重复 离开大殿,蔺相如的表情有些严肃,看起来似乎在发愁。 “平原君这一次看来是真的恨上你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在大王面前挤兑。” 廉颇很不爽的说道: “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一点风度也没有呢?” 两人都是老江湖了,当然看得出来平原君刚为何要特地站出来说那番话。 为了在赵王面前不给李建留任何余地! 这么一挤兑,李建一旦失败,惩罚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李建表情淡定,对蔺相如笑道: “蔺相,这一次我可是帮你背了锅,你下次记得还我这个人情。” 蔺相如哈哈一笑,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你只管放心去干,就算是丢了一点面子,老夫也能保住你的官职。” “至于平原君,哼……老夫自然会让他知道,老夫这个相邦也不是白当的!” 蔺相如很生气。 堂堂相邦,刚刚上任,盟友就被当场骑脸。 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平原君的这种做法。 谁还不会发威了? 李建施施然的离开,直奔平准仓。 来的不仅仅是李建,还有蔺仪这位新走马上任的内史官署长史。 鸱鸮系统的事务越发繁忙,毛遂已经没办法兼任长史的职务了。 蔺仪口中的数据一连串的往外冒。 “去年秋收之后,平准仓之中的粮食有九百多万石。” “今年由于连续打了两场战争,如今库中粮食还有一百万石左右。” 李建听了,不由微微点头。 这个数字和往年相比,其实差不太多。 考虑到赵国今年发动了足足两场战争,物资的消耗远较平常更为巨大。 蔺相如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保证一定数量的粮食库存,足见能力所在。 一百多万石粮食说起来也就几个字,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目。 李建站在仓库之中,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粮食,顿时生出一种自己极为渺小之感。 要知道这样的库房,平准仓之中足足还有上百个! 就是这么多的粮食,也阻拦不住平原君的粮食攻势? 权势,果然是一个非常惊人的东西。 李建道: “若是将这平准仓之中的粮食全部投入市场之中,大约可以稳定多少天的粮价?” 蔺仪道: “若是往年正常时间段,一天只需要投入最多五万石就足够稳定粮价。” “毕竟,谁敢和官府作对?那不是活腻了。” “但如今情况不同,既然有人恶意做高价格,想要平抑粮价,投入市场的粮食数量至少要在三到四倍以上,才能稳住价格。” 李建道: “如果我一次性将一百万石粮食全部砸进去呢?” 蔺仪楞了一下,随后摇头道: “这样虽然能在短期内压低粮价,但过两天对手发现我们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存粮,那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将粮价拉得更高了。” 李建点头表示明白。 梭哈这种事情,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李建看向毛遂,吩咐道: “你等会立刻带我的命令去廉颇大将军那,让他抽调李牧带着一支兵马过来。” “从今天起,所有平准仓的守卫事宜交由李牧所部掌管。” “其余人等没有我的亲笔手书,一律不准进入库房中。” 毛遂凛然应是。 李建又将目光转向蔺仪,表情严肃。 “岳丈,你是行家,具体如何抛售粮食平抑物价,由你来负责操作。” “我的要求很简单,尽可能的将粮食的价格稳定在一个区间内。” “就算要上涨也只能允许缓慢上涨,不能再像这几天一样飞速上涨。” 蔺仪同样接下命令。 但旋即,蔺仪又有些担心的说道: “李卿,就算我们能把粮价控制到一个稳定、温和上涨的地步,也不足以让你和大王交差吧。” 作为蔺相如的长子,李建的岳丈,蔺仪当然是知道内情的。 李建笑了笑,看向面前堆积如山的粮食。 半晌,他悠悠开口。 “真正的杀手锏,还没出现呢。” “岳丈啊,你只管放手做事就是了。” 平准仓这边的行动,当然是完全落在平原君府探子眼中的。 源源不断的消息开始传回平原君的面前。 “平准仓已经开始运出粮食投入市场,价格比市场价要低三文钱左右。” “邯郸城之中很多人都去买了,粮价目前难以上升。” 听着这些汇报,平原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非常淡然的喝了一口面前的美酒,成竹在胸的说道: “别人可以去买,那我们为何就不能去呢?” “把本侯府中的那些个游侠都叫来,让他们拿着钱,每人去买五石回来!” 几名心腹闻言,表情都有些微妙。 其中一人忍不住轻声提醒: “君候,五石粮食可不是一个人能背回来的。” 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粮食,五石是六百斤。 哪个正常人能一口气背六百斤东西? 被戳穿了缺少生活常识的平原君顿时有些不太高兴,瞪了说话之人一眼。 “那就让他们推车去!” “实在不行,分几次给本侯背回来!” “本侯不管他们怎么完成,但必须要完成本侯的任务!” 面对着平原君的怒火,几名心腹只能连声应是。 走出书房,心腹们有些心有余悸。 其中一人忍不住轻声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君候这两年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其余人闻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原先的平原君,是以礼贤下士,对士人客客气气而出名的。 但这两年,平原君明显在对待士人时,变得越发的倨傲和不耐。 已经有一些门客舍人因为不喜欢这种改变而离开了。 要么去了其他赵国大臣的府中,要么干脆去了其他国家。 平原君府中门客也从最高峰的三千多近四千,降低到现在大约三千三左右。 最受平原君信任的门客李同咳嗽一声,淡淡的说道: “君上最近争夺相邦之位失败,有些怒火也是正常。” “我等作为臣子,只需要辅佐好主君,做好各自的工作便是。” “其他的事情,等有机会再一起规劝君上吧。” 几名心腹连连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邯郸东市。 几家属于赵国官方的粮店面前,人头耸动。 粮店之中的伙计高声呼喝。 “人人都有,排好队,不要着急。” “每人限购一石!” “排队,再不排队我让官爷派人来抓你了!” 秩序依旧混乱,所以很快的,一队士兵就赶到了现场。 在士兵们明晃晃的刀枪监督下,局面立刻就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购买之前还要做登记。 购买者的姓名住址,都写得清清楚楚。 每一名购买者都被告知,若是重复购买,就会被流放边疆,当三年的苦役! 听着属下们的汇报,平原君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流放边疆?” “李建是不是忘了,司寇这个官职,可是在本侯亲弟弟的手中。” 司寇官署,赵国真正的审判机构! 没有司寇的点头,什么流放不流放的,都是扯淡。 平原君笑完之后,一脸智珠在握的表情,下达命令: “给本侯使劲的买!” “本侯倒要看看,这李建当真还能把人怎么样不成?” 邯郸城中,看似一切如常。 但在有心人眼里,已经是风云激荡。 虞信回到府中,迎接他的是怀抱襁褓的小娇妻。 襁褓之中,还有刚刚生下来不久的双胞胎女儿。 虞信左拥右抱,哄了一会两个女儿,心情大好。 虞夫人坐在旁边,温和的笑道: “按照夫君的意思,妾身今天邀请了李卿夫人和妹妹过来做客。” 虞信目光闪动了一下,道: “你对她们的观感如何?” 虞夫人微笑道: “李夫人和李妹妹都是温婉有礼的女子,是妾身见过最好相处的大家闺秀。” “在妾身看来,能有这样的家风,那位李卿必然也是一个极为优秀而出色之人。” 虞信哈哈一笑,道: “那位李卿的优秀,怕是自我大赵建国以来前所未有。” “只不过他碰到的麻烦,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虞夫人微微吃了一惊,道: “夫君前些日子不是才说,那位李卿帮助蔺卿登上了相位么?” “有相邦的照拂,怎么也不会碰上大麻烦吧。” 虞信摇了摇头,道: “夫人,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蔺相固然已经是人臣之极,但归根结底,这赵国还是赵氏王族的天下!” “平原君赵胜乃是赵氏王族的中流砥柱,他所动用的力量,是蔺相如也要为之无比忌惮的。” “如今平原君带着不能为相的怨气朝李建出手,就是要一击必中。” “若不能给李建重创,平原君从此在赵国政坛之中就再无威望!” “你说,李建的局面是不是极为危险呢?” 虞夫人迟疑良久,轻声开口。 “妾身是个妇人,本不该妄议国政。” “但妾身还是希望,夫君能在适当的时间拉一下李卿。” 虞信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家夫人。 “夫人何出此言?” 年轻的虞夫人正色看着自家夫君,表情认真的说道: “妾身就是觉得,有那样的夫人作为妻子,即便李卿暂时沉沦一段时间,也总会重新复起的。” 虞信表情微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三天时间里,李建让蔺仪不停的通过平准仓放出粮食,每日的量在二十万石左右。 但从实际反馈来看,效果甚微。 三天过去,粮食的价格已经上探到了三十九钱一石。 李建坐在官署办公房之中,伸了一个懒腰,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剧情,怎么总感觉有些熟悉呢?” 站在李建面前的毛遂认真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这一次咱们可是限购了,而且也没有上次那样有无限量的出货。” 另外一边的蔺仪也有些沮丧,道: “李卿,虽然咱们的人确实抓了不少进监牢之中,但司寇那边立刻就放人了,咱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李建皱了皱眉,轻哼一声: “这个平阳君,还真是毫不掩饰啊。” 蔺仪有些生气的说道: “要不然,李卿进宫去向大王禀明实情,大王一定会处罚平原君的。” 李建默然片刻,缓缓摇头。 “不可。” 作为赵国重臣,李建当然可以随时见到赵王,并禀明实情。 但赵王会信吗? 平原君,是赵王的亲叔叔,是赵国王族的擎天支柱。 李建虽也得赵王信任,但若是真正论到信任等级,比起平原君还是要更加逊色。 说白了,平原君才是赵王的自家人! 李建进宫告状,极有可能发生的结局是,不但没有告倒平原君,反而会被平原君倒打一耙。 若是被赵王觉得李建办事不利,却想办法甩锅给平原君。 那时候,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蔺仪有些傻眼。 “那我们怎么办?没有足够的粮食,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建长出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岳丈,你只管按照之前的方式继续操作就是。” “至于其他的,我自有主张。” 看着李建依然没有太多紧迫的表情,蔺仪欲言又止,心中满是疑惑。 难道李建当真还有什么没有动用的杀手锏? 又或者,这位女婿其实已经阵脚大乱,只是表面上依旧镇定呢。 赵王坐在宫中,左拥右抱,很是惬意。 在赵王的面前,郭开小心翼翼,汇报着情况。 “眼下粮价依然还在上涨,但幅度比起之前已经少很多了,李卿应该也是做了不少工作。” “还有大约十天左右就是第一批秋收粮的收获季节,按照今年这个走势,农民们应该会选择将大部分的秋粮出售,所以粮食的价格会在秋粮上市后快速下降至正常水平。” 赵王闻言,满意的点头。 “你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很不错。” 郭开赔笑道: “臣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服侍大王呀。” 赵王哈哈一笑,突然生出了考较的心思,对着郭开道: “那你说说,你觉得这一次是平原君会赢,还是李卿会赢?” 郭开迟疑片刻,道: “应该是平原君会胜出。” 赵王带着笑意道: “为何?” 郭开小心翼翼的分析道: “平原君乃是公族,地位尊贵,权势极大。” “李卿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贵族出身,虽说这两天风头正盛,但说到底他无论家世还是人脉,都远远无法和平原君相提并论。” 听着郭开的分析,赵王依然脸上带笑,道: “若是寡人所料不错,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像你这样想的了?” 郭开一阵心虚,忙道: “臣驽钝,只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分析,还请大王不必在意。” 赵王呵呵大笑,将怀中的女子用力搂紧,对着郭开道: “其实啊,你、平原君、还有李建都忘记了一点,非常重要的一点。” 郭开忙道: “还请大王赐教。” 赵王的笑声越发响亮。 “寡人,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189,赌上官职的李建 东市。 李建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粮店。 大街上排的队伍很长,长得一眼都望不到头。 “邯郸城之中有这么多人缺粮吗?” 面对李建的疑惑,蔺仪回以一阵苦笑。 “不是这么多人缺粮,是因为这段时间城中有流言,粮食的价格会越来越高。” 恐慌性的抢购,这一幕李建并不仅仅在这辈子见过。 居住在邯郸城之中的城市居民,大部分都不从事农业生产。 这也就代表着他们不会像农民一样秋收过后就储存好接下来一年的粮食,而是去粮店一次买一些,吃完再进行购买。 蔺仪说完,也有些无语,道: “明明马上就是秋粮新上市的时间段了,他们却来疯狂抢购去年的陈粮,确实也是难以理解。” 毛遂站在旁边,淡淡的说道: “这是因为城里突然多了很多流言,说今年因为战争的关系,国家动用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再加上还要支援新征服的燕国、韩国诸郡,导致今年粮食大为减产。” “所以秋粮上市之后也不会让粮价降低,甚至可能会因为减产歉收的缘故而涨得更高。” “这些平民百姓都是没脑子的,听风就是雨。” “再加上平准仓即将于三天之后消耗殆尽的传言,那可不就各个都来抢夺粮食了么?” 蔺仪唉声叹气。 “这可怎么办?” 眼下的局势,怎么看都非常的不利啊。 李建点了点头,道: “我们回去吧。” 人群之中,几道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李建等人的离去。 半个时辰后,平原君就得到了汇报。 “所以李建这个家伙就这么扫兴而归了?” 平原君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此刻的他,已经是胜券在握。 唯一让平原君有些疑惑的点是,平准仓即将消耗殆尽的传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平原君的几名心腹众口一词,都说没有传播过这个传言。 平准仓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李牧派人守卫得死死的。 平原君原先安插在平准仓那边的眼线,早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平原君想了想,干脆不去想了。 “应该是有其他人在落井下石,想要一起针对李建。” “后天就是新廷议召开的日子,这两天你们一定要好好干,把粮价继续往上提。” “本侯,已经等不及要给李建致命一击了!” 当天晚上。 平准仓外,李牧悠闲的躺在一张木板上,望着头顶的天空。 夏夜繁星璀璨,一条星河横跨天际,煞是好看。 在李牧的身边,是不停打着哈欠的韩非。 李牧笑指天空。 “韩兄弟,你知道那几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吗?” 韩非摇头。 “星宿之学,并非我现在所能够触及的领域。” 李牧笑道: “这几颗星星的名字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合称北斗七星。” “和北斗七星相对的这一刻格外明亮的,就是北极星。” “若是你在夜间迷失方向,便可用这几颗星星来进行判断。” 韩非看着李牧,顿时肃然起敬。 “想不到李将军对于星宿之学竟然如此熟稔,实在是让韩非佩服。” 李牧哈哈大笑,眨了眨眼睛。 “其实这些都是李卿教我的。” 韩非越发吃惊。 他的恩师荀况曾经说过,星宿之学和天命相关。 若是能掌控星宿知识,就可以洞察天机,甚至更改天命! 自家那位年轻的主君,竟然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吗? 突然,韩非咦了一声,有些惊讶的转头四顾。 除去火把照耀的近处,几米之外就是一片黑暗。 韩非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李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李牧懒洋洋的说道: “那是马车的声音。” 韩非欲言又止。 马车韩非当然见过,也听过声音,所以忍不住有些想要吐槽。 谁家马车这么大声? 但很快,眼前的一切就让韩非愣住了。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夜色之中驶了出来,来到了平准仓的大门之前。 这些马车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一个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袋子。 平准仓面前的大门已经排满了,但黑暗之中马车前进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韩非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牧坐了起来,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面前的车队,露出笑容。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卸货!” 又一次廷议到来。 平原君步履轻快,走下了马车。 这位赵国君候特意比平时来早了一刻钟的时间。 下车之后,他也不往台阶上走,而是在原地等待。 又过了几分钟,另外一辆马车行驶过来。 李建从马车之中走下。 平原君立刻走上前去,笑呵呵的朝着李建打起了招呼。 “李卿,今天来得有些晚啊。” 李建看到平原君,表情有些意外。 “君候今日来得这么早?哦,是在此地专门等我的呀。” 后半句话,李建的音调拉长得很明显。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 “李卿是年轻人,年轻人会犯一些错误,那是可以理解的。” “老夫作为一名长者,很愿意指导年轻人,帮助年轻人从弯路上走回来。” “就是不知道李卿的意下如何?” 李建定定的看了平原君一会,突然笑道; “君候是觉得吃定我了?” 平原君微笑不语,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李建认真的对着平原君道: “我有一句话想要送给君候。” 平原君道: “什么话?” 李建道: “骄兵必败。”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头也不回,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看着李建离去的背影,平原君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年轻人,果然是死要面子啊。” 身后一辆马车停下,紧接着平阳君的声音传来。 “兄长为何不上去?” 平原君耸了耸肩膀,看向李建的背影。 “没什么,就是想要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孩子罢了。” 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就要打屁股。 平原君觉得,现在就是打李建屁股的绝佳时机。 大殿中,重臣齐聚。 赵王信步走来,双眼之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这位赵王依旧还是延续了夜夜笙歌的风格。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男人来说,身体承受得住。 打了一个哈欠,赵王说道: “诸卿今天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那就这样吧。” 这句话说完,重臣们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看来二十岁的男人身体,也并不是铁打的。 平原君站了起来,正色道: “大王莫非忘了,这些天沸沸扬扬的邯郸粮价之事吗?” “上一次大王已经责成李卿去处理,老臣现在就是想要知道,李卿究竟把这个粮价处理成什么样了。” 平原君毫不掩饰,直接发难。 赵王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建。 这件事情,确实是在赵国内部造成了一些反响。 这些天不断的有大臣上奏章弹劾李建和蔺相如,认为这两位现任和前任内史的失误,导致了如今邯郸城之中粮价飞涨的结果。 接连不断的弹劾,也让赵王对这件事情的注意程度比较高,一听就立刻回想起来。 赵王道: “李卿啊,你来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李建身上。 在场的无一不是赵国重臣,大家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邯郸城之中发生什么事情对大家来说都不是秘密。 他们都很想知道,李建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平原君这一次的进攻。 李建表情淡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大殿中央。 “启禀大王,自从上一次的廷议之后,臣这些天打开平准仓,以国营粮店作为媒介向城池之中售卖粮食。” “如今的粮价虽然还是有所上涨,但依然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 “只要再等几天,大批秋粮上市,粮价就会立刻回落到一个合理区间了。” 听着李建的话,赵王的表情变得舒缓不少,微微点头。 这个回答还是能让赵王满意的。 但平原君的声音也紧接着就响起了。 “李卿,你怎么就不说实话呢?” “上一次廷议的时候,粮食的价格是三十二钱一石。” “七天时间过去,粮食的价格也上涨到了四十钱一石。” “整整涨了八钱一石,这就是你所谓的控制粮价吗?” 听到这里,赵王脸色顿时变了。 “八钱一石,竟然这么多?” 仰仗于那些弹劾李建和蔺相如的奏章,赵王很清楚一开始的粮价是多少。 十五钱! 以这个价格来算,八钱的涨幅,确实已经非常惊人。 从十五钱到四十钱的涨幅,就更加惊人。 赵王沉着脸,盯着李建: “李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王的追问,顿时让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年轻的大王,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耐心的。 李建却一点紧张的表情都没有,从容的做出回答。 “启禀大王,臣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其实已经发现,粮价的背后应该是被人操纵了。” 赵王脸色一变: “操纵?谁敢操纵粮价。” 李建笑了笑,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回答。 “自然就是秦国间谍。” 这个回答,让众人愕然。 谁都知道,这场粮价战争是平原君挑起来的。 怎么李建就扯到秦国间谍去了? 赵王脸上同样也露出疑惑表情。 “秦国间谍?这些秦国人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建正色道: “若非是有人背后操纵,粮价又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几天内从十五钱涨到四十钱呢?” “臣认为此事秦国的嫌疑最大,毕竟我们才刚刚击退了秦国对上党郡的侵略,秦王必然怀恨在心。” “若不是这个结果,难道还是我们国内有人蓄意推高粮价不成?” 赵王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精彩。 过了好几秒,赵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向平原君。 “平原君啊,这件事情你得去查一下,若是真有秦国间谍在背后搞鬼,一定给寡人把他们揪出来!” 平原君赶忙应是。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 赵国重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颇为怪异。 秦国间谍…… 嗯…… 平原君显然并不想要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立刻又开口道: “李卿,此事本侯当然会去求证,但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的渎职也是非常明显的吧?” “粮价一路从十五涨价到了四十,你作为内史,就当真一点责任都没有?” “秦国间谍搞风搞雨,你就任由他们推高粮价,让邯郸城之中的百姓忍受高价之苦?” “若当真是那样的话,本侯只能说,你这个内史真的非常的不称职!”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赵王眯起眼睛,注视着李建,等待着李建的回答。 赵王的心中,其实也不是特别的满意! 李建笑了笑,对着平原君说道: “平原君,你我都很明白,你如此卖力的攻讦我,背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也可以告诉你,粮价的上涨到今天为止了。” “从今天开始,粮价不会再上涨哪怕是一文钱的价格!” “若是超过四十文一石,我即刻辞去内史的官职!” 李建这句话说出来,顿时让在场的赵国君臣震惊。 蔺相如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小子,话说得这么满的吗? 要知道这可是在赵王和诸多赵国重臣面前! 说出来之后,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平原君闻言同样也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很好,从今天开始是吧?” 平原君转过身,朝着赵王恭敬行礼。 “老臣有一个提议,还请大王立刻派人前往东西两市了解一下如今的粮价。” “若是粮价已经超过四十文,那老臣认为就不需要再多说了。” 赵王看了看平原君,又看了看李建,表情有些复杂。 “李卿,你确定?” 李建表情平静,诚恳点头。 “请大王尽管派人去了解内情便是!” 赵王长出一口气,扬声开口。 “繆贤,立刻派人去东西两市,寡人要知道现在的粮食价格究竟是多少!” 看着繆贤快步出殿,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跳都不自觉的加速。 难道,今天就要见证李建从内史之位上的陨落? 又或者,是平原君在赵国政坛之中的声望跌落神坛! 190,价格打下去了 繆贤离开之后,大殿之中的气氛有些凝滞。 赵王左顾右盼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 “诸卿都没有吃朝食吧?来来,今天就在寡人这里吃一顿。” 重臣们先是一愣,随后纷纷露出笑容。 “那今天就叨扰大王一次了。” 流水不断的早餐被送上来,总算是填补了这漫长等待的空虚。 另外一边,繆贤刚刚离开宫殿,就听到了一声热情的招呼。 “宦者令这是要去哪里?” 繆贤一转头,看到了郭开笑眯眯的脸庞。 对郭开这样的佞臣,繆贤平日里是比较反感,也不怎么和郭开说话。 但今日,繆贤目光一转,脚步停了下来。 “郭大夫,大王命老夫出宫去打探一番粮价,你可有兴趣和老夫一起去?” 郭开闻言,顿时又惊又喜。 “为大王办事,还能得到宦者令的教诲,郭开焉有不去的道理?” 两人坐上马车,急急忙忙的出宫。 东市实在是太远,所以两人选择的目标是西市。 马车之中,郭开小心翼翼的试探: “宦者令应该比较喜欢李卿吧?” 都知道繆贤是蔺相如的恩主,而蔺相如和李建的关系更不用说。 繆贤笑了笑,道: “这件事情上,老夫倾向谁重要吗?” “重要的是,粮价究竟是怎么样。” 郭开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 “宦者令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郭开话是这么说,但心中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郭开当然想要看到李建出丑! 在外面的人看来,赵王如今最信任的三位臣子,分别是郭开、虞信和李建。 其中,郭开最会陪玩,虞信擅长谋略,李建则是办事无往不利。 郭开无论对虞信还是李建,都有一种天然的嫉妒。 他想要把这两位踩在脚下,独自成为赵王的宠臣。 这样才能权倾朝野,就如那齐国的后胜一般。 “这一次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给那李建上上眼药!” 别忘了,郭开和李建之间,其实还有一些个人恩怨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飞驰,来到西市。 繆贤办事是非常利落的,刚到西市,直接去找来负责人。 “老夫乃是宦者令繆贤,和这位郭开大夫奉王命办事!” 赵王的招牌拿出来,自然是无往不利。 短短十几分钟,所有粮店之中的价格都已经上报。 “三十八、三十七、四十一、四十、三十七钱五……” 一个个数字飞速汇总,随后计算出来。 繆贤拿着这个结果,表情有些复杂。 郭开在一旁,心中也是急得不行,巴不得立刻知道结果。 究竟多少? 终于,郭开看到了这个数字。 看到这个数字的瞬间,郭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繆贤长出一口气,将统计的报表纳入袖中,看了一眼面前几名忙得额头出汗的赵国官吏。 “若是这数字有错,大王追究下来,尔等全家都要人头落地。” 官吏们连声回答: “请宦者令放心,这数字绝无虚假!” 这些官吏们也不傻,都是在市场混久的,成天和商贾们打交道,个个早成了人精。 这些天市场粮价涨成这个样子,他们早就知道是上面的大人物神仙打架。 这种时候作假,无论被哪一方大人物抓住,都是必死无疑。 老老实实报上真实数字,这样哪边都不可能怪罪他们,才是生存之道! 繆贤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郭开说道: “郭大夫,咱们回宫。” 王宫大殿。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早餐当然是已经吃完了。 由于赵王在场,大家也不敢交头接耳,就只能在座位上安静等待。 李建闭目养神了一会,脑海之中闪过这些天的诸多事项。 复盘是一个好习惯。 另外一边,平原君则没有那么淡定,一会看看李建,一会又看看蔺相如。 平原君的表情带着期待。 失去相邦之位后,这位君候急需一场政治上的胜利来重塑威望。 终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不约而同的看向宫殿方向。 繆贤带着郭开,快步入殿。 两人赶路都很匆忙,这从他们额头的汗水就能够看得出来。 赵王也是松了一口气,问道: “宦者令,快来说说结果!” 赵王也是早就不耐烦了。 平时开廷议也有时间很长的,但那基本上都是商议正事。 像今天这样没什么事坐白等一个时辰,确实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反正这位赵王是不可能愿意再来一遭的了。 眼下赵王就想着一件事情。 赶紧结束! 繆贤显然很懂赵王的心思,行礼过后,飞速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张报表。 “大王,这是臣刚刚从西市所有粮店汇总而来的今日粮价。” “西市之中的所有官吏都愿意为这份粮价的真实性做担保。” 李建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是佩服。 不愧是老江湖,这说话的水平就是高啊。 一句话就把将来数据出错的责任全部推到西市那些官吏的身上去了,可以说是完美甩锅。 值得学习。 赵王有些急切,一把伸手抢过繆贤手中的数据。 整个西市的粮店虽然没有东市多,但也有二三十家。 所以赵王也懒得去一家家的看数据,而是直接看向了最后的汇总。 看完这个汇总数字之后,赵王脸色也是变幻了一下。 这顿时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谁赢? 谁输? 赵王抬头,迎着众人的目光,说出了一个数字。 “今日粮价,三十九钱。”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因为立场而产生了不同的变化。 平原君如遭重击,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三十九钱! 要知道,昨天下午的时候,整个西市的平均价格就已经达到了四十钱五。 如果按照之前的逻辑,今天的价格至少应该在四十一钱。 又或者更高一些,四十一钱五,乃至四十二钱。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三十九钱! 这意味着,今日的粮价居然比原定的价格要低了两钱之多? 平原君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李建。 是他? 李建露出了笑容,视线和平原君产生交汇。 “平原君,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我就问你,粮价是不是还处于一个可控的范围?” 众人的目光伴随着这句话,都落在了平原君的身上。 平原君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很想否认。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粮价确实下跌了。 确实是被李建给控制住了! 平原君争辩道: “那又如何?三十九钱,也比之前的价格高了太多!” 李建耸了耸肩膀: “首先,我兑现了把价格控制在四十钱以内。” “其次,我也说了有人在暗中操控粮价,就算我想要反击,也是需要时间把价格打下来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知大王对臣的这个答案,还满意否?” 最后一句话是对赵王说的。 李建已经懒得去看平原君。 失败者说的话,就是败犬之哀嚎,没有任何听取的意义。 赵王站了起来。 “今日的廷议到此结束。” “李卿,你做得很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平原君,你回去好好的反省一下,将来不该你做的事情,就少掺和。” 赵王的话,犹如一记耳光扇在平原君的脸上,让他的脸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血色。 赵王就这么走了,只剩下平原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李建走到平原君的面前,非常诚恳的说道: “事情还没结束,其实君候还可以继续选择推高粮价的。” 平原君咬碎银牙,突然一拳朝着李建的脸挥来。 早有准备的李建敏捷的一低头,正好闪过。 平原君还待再来,李建突然反击,一个横肘重重的打在平原君的肚子上。 平原君一声痛叫,后退两步,屁股好巧不巧坐在了桌案上。 噗通一声,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在场的赵国重臣万万没想到这一幕,顿时都是一片哗然。 李建双手一摊,满脸的无辜。 “大家都看到了啊,他先出手的。” 这突如其来的斗殴,直接导致赵王去而复返。 看着还在捂着小腹的平原君,以及一脸无辜的李建,赵王也是勃然大怒。 “君前斗殴,成何体统?” “你们两人全都罚俸一年,各自在家思过半个月!” “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寡人就把你们两个的职务全免了,让你们两个滚去北方修长城!” 面对赵王的咆哮,李建毫无心理压力,躬身领旨。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哭笑不得,跟随着李建回府。 “你怎么那么莽撞呢?”蔺相如埋怨道。 “你怎么不打他的要害,直接废了他男人的功能呢?”廉颇也在埋怨。 于是蔺相如又顺带把廉颇也埋怨了一顿。 李建呵呵笑着,对蔺相如解释。 “其实我是故意想要打他脸的,但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 蔺相如盯着李建: “你这样做,就不怕将来关系闹太僵?” 李建双手一摊: “就现在这种情况,除非蔺相你自愿让出相位,不然你觉得我和平原君之间还有缓和余地吗?”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政敌之间,也不是说就一定要你死我活的。”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我只是想要让其他人都知道,谁想要踩着我的头,那我就一定会狠狠的踢他的肚子!” 李建是个狠人。 在政坛上混,人们通常怕两种人。 一种是真有后台的,一种是真狠的。 若是说到最怕,那肯定还是怕狠的。 因为狠人往往都不要命。 李建很年轻,资历不够,在赵国重臣之中根基很浅。 事情不好做也就算了,还很容易被别人当成软柿子捏。 今天当众对平原君的挑衅,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宣告。 今后谁想要来捏一捏李建,那就要掂量一下,看看平原君的下场! 廉颇摸着鼻子,笑道: “其实大王这么处理,虽然是各打五十大板,但传出去之后,肯定还是李建你赢了。” 和能平原君五五开,李建不赢,谁赢? 李建笑道: “那可不?” 蔺相如有些好奇: “你究竟怎么做到,在一个早上就让粮价跌回四十的?” 平原君不是傻瓜,能让平原君吃这么大一个亏,必然是出现了一些平原君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就是在今天早上一开门起,我就直接让人抛售了五十万石的粮食。” 怎么把价格打下去? 当然是用巨量的货物瞬间砸盘啊。 市集的开门时间是很早的,通常天刚亮就开了。 等到繆贤和郭开抵达西市的时候,整个市集已经运转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李建砸盘成功。 蔺相如震惊了。 “五十万石?你去哪里找来的五十万石?” 蔺相如是知道平准仓内情的,毕竟这些天平准仓的操盘手就是其子蔺仪。 别说是五十万石了,平准仓现在应该连五万石都拿不出来! 李建目光闪动了一下,和廉颇对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神秘笑容。 “不可说,不可说也!” 蔺相如鼻子都气歪了,直接揪住李建的耳朵。 “老夫的外孙女是你的正妻,你少给老夫端这个臭架子!” 李建瞬间风度全无。 “疼疼疼,蔺相,君子动口不动手……” 蔺相如的咆哮响彻车厢。 “你小子说不说!”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松手啊!!!” 半晌,蔺相如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说!” 李建无奈,看了一眼廉颇。 廉颇直接抬头望天。 这猪队友…… 李建腹诽一声,老老实实的开口交代。 “我派人去高唐城运来的。” 蔺相如先是哦了一声,随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高唐城,那不是齐国的西都吗?” 齐国有五都,最西边的都城就是位于赵国边境上的高唐城。 李建笑道: “对,从高唐城连夜运来的五十万石粮食。” “为了这批粮食,我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呢。” 蔺相如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敢置信: “齐王怎么会同意的?” 李建嘿嘿一笑: “这件事情,为什么需要齐王的同意?” 191,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蔺相如傻眼了。 作为堂堂的赵国相邦,他突然觉得,这赵国之中…… 不,这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蔺相如急切,一张老脸直接怼到李建的面前。 “说!今天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老夫的视线!” 李建对此显然是早有预料,笑呵呵的摊开双手。 “不着急,咱们回家边喝酒边说嘛。”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看着蔺相如这抓耳挠腮的模样,李建还真的找到了几分逗孩子的快乐。 三人很快回到了李氏府邸之中。 宴席摆好,山珍海味,但蔺相如心思全无,急切发声。 “现在可以说了?” 李建和廉颇对视一眼,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事情很简单!” 在去见完了平原君的当天晚上,李建就立刻派人去临淄找了后胜。 后胜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但也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 这家伙收钱,是真的会办事! 高唐,是后胜长久经营的根基之地。 这座城池之中储存了大量粮食,是为了有朝一日和赵国、魏国作战之用。 但这几年齐赵魏三国没有发生战事,因此高唐城之中的存粮也就达到了两百多万石的惊人水平。 蔺相如明白过来。 “你拿钱和齐国人买粮食?”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确切的说,我是用三十钱一石的价格,一口气向后胜买了两百万石的粮食!” 蔺相如倒吸一口凉气: “后胜怎么敢?那可是粮食!” 李建认真的点头: “是啊,后胜怎么敢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送了他一大笔钱呀。” 蔺相如忍不住道: “多大?” 李建道: “十万金!” 蔺相如道: “黄金?” 李建点头。 蔺相如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胸口。 “十万金,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不如此,怎么能让后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粮食这种重要的战略物资一次性给我两百万石?” 蔺相如哑口无言。 良久,蔺相如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夫!” 李建习惯性的双手一摊: “若是蔺相您知道的话,恐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我吧?” 蔺相如再度无言。 确实,蔺相如要提前知情,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阻止这桩疯狂的交易。 风险太大! 蔺相如咬着牙,盯着李建: “你知不知道事情若是败露会是什么后果?” 李建沉吟半晌: “后果就是,全世界都知道我李建真的好有钱?” 蔺相如忍无可忍,拍了桌子: “别给老夫在那里嬉皮笑脸的,李建!” 李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但现在一切不都还是好好的吗?” 蔺相如牙根痒痒的,说道: “下次若是再被老夫知道这种事情,你小子就死定了!” 但就连蔺相如本人,在话说出口之后都知道,其实拿李建没什么办法。 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蔺相如又开始询问细节。 “十万金,你怎么可能用那么快的速度送到临淄?” 李建笑道: “那当然了,事实上这十万金是谈成之后送到高唐的,在高唐那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蔺相如皱眉道: “两百万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运送的车辆很多,而且还要通过国境。” “运送的车辆,你身为内史确实可以解决,但想要通过国境,不可能不被边境驻守的军队发现……” 蔺相如的话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蔺相如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廉颇。 “原来还有你这个老东西!” 廉颇看着脸色铁青的蔺相如,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笑声极为响亮,带着一种捉弄老搭档成功的畅快。 过了好一会,终于笑完了的廉颇露着大牙,嘿嘿说道: “对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件事情,没有老夫这个势力深植军中的大将军出手,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蔺相如气得胸膛起伏,半晌说不出话。 事情到这里,整个脉络很清晰了。 李建第一时间派人去临淄,和后胜谈好条件。 于此同时,李建从邯郸之外的其他赵国城池抽调大量运粮马车,赶往齐国高唐。 由于平原君的注意力都在邯郸城里,他并没有注意到李建在外面的异动。 或者说,平原君也不需要去关心这些,因为邯郸城的粮价才是重中之重。 在廉颇的一路庇护下,车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齐国,从高唐城之中运回了巨量的粮食。 李建笑道: “接下来,我只需要确保车队在晚上悄悄进入平准仓之中,并在天亮之前离开。” “整个过程不能被平原君的探子发现,就足够了。” “当然,就算被提前发现,也无所谓。” “最多就是粮食的价格没有被打得太低,但四十文是怎么样也压得下去的。” 蔺相如听到这里,整个人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美酒佳肴,这位赵国相邦却怎么也入不了口。 “饮胜!”李建和廉颇两人愉快的喝起酒来。 良久之后,蔺相如声音嘶哑的开口。 “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如果大王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想?” 廉颇闻言一愣,有些疑惑: “大王能怎么想?我们针对的是平原君,又不是针对大王。” 蔺相如勃然大怒,喝道: “你这个蠢老鬼,老夫的意思是……” 李建突然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蔺相请放心吧,大王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 蔺相如瞪着李建: “大王凭什么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就凭你给老夫打的包票?”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不,是因为如果大王知道了我们的反击,那也就会知道平原君事先的布置。” “蔺相觉得,是恶意推高国内粮价,以邯郸城数十万平民百姓性命作为筹码打击政敌更可恶。” “还是像我们一样买通外国臣子,偷偷运回两百万石粮食反击的行为更可恶呢?” 蔺相如的口才是天下皆知的,但今天他突然发现,这口才在李建的面前是真的派不上用场。 真正有能力,也有动机揭穿这件事情的人,确实只有平原君一个。 平原君的势力遍布赵国,现在不知情,将来事后分析总结,肯定也能得知真相。 但正如李建所言,平原君敢踢爆此事吗? 不敢! 因为踢爆这件事情之后,平原君的罪行反而是更重的。 李建运回粮食,怎么说也是为了稳定粮价,为了完成赵王的命令。 平原君呢?推高邯郸城粮价,这就是拿邯郸城之中几十万平民百姓的性命在搞事。 平原君的行为,比起李建而言,性质上要恶劣得太多。 平原君怎么敢说? 至于其他人,就算他们敢踢爆这件事情,李建害怕吗? 有蔺相如这个相邦坐镇,有廉颇这个大将军的鼎力支持。 对了,宫里还有繆贤这个宦者令。 除了平原君之外的任何人想要用这件事情来搞李建,李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事情压下去。 没办法,势力强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蔺相如想通了里面的所有关节,再看向李建,心中的情绪顿时变得极为复杂。 原本蔺相如还觉得,李建毕竟年轻,还需要传帮带一下,再锻炼个十几二十年。 但现在蔺相如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李建已经完全成熟了。 甚至,都可以马上接替蔺相如这个赵国相邦的位置了! 蔺相如表情复杂,良久之后长叹一声。 “后生可畏啊!” 廉颇看着一脸唏嘘的蔺相如,撇了撇嘴。 这老东西,一天不是骂人就是感慨,活得真憋屈。 廉颇笑呵呵的举起酒杯。 “李卿,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平原君瘫坐在书房之中,良久没有说话。 在平原君的面前,几名心腹也是脸色沮丧无比。 首席门客,大管家李同颤抖着,汇报道: “今日开市,李建方面突然抛出巨量粮食砸盘,数量至少八十万石,是我们原先预估的十倍以上。” “中午时分,我们已经奋力稳定住价格,眼看就要再度回归四十文钱。” “但不知为何,午时结束之后,东西两市之中众多粮店都开始抛售粮食,跟随官方粮店一起砸盘。” “等到日落休市,粮价已经跌到了三十二钱一石!” “若是再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只要三四天的时间,粮价就会重归十五钱了。” 听着李同的话,在场所有平原君一脉的人,心都在不停的往下坠。 辛辛苦苦操盘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拉到四十钱以上的高点。 结果没想到啊,今天居然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溃败。 这下子,真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平原君脸色苍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 良久,他缓缓开口: “明日,把这些天我们收来的,二十钱一石以上的所有粮食全抛了吧。” 平原君的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惊了。 要知道平原君府原本就是拉升价格的主力,现在却选择了和其他人一起砸盘。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认输了! 李同身体剧震,死死咬着牙,不敢置信的看着平原君。 “君上,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平原君长叹一声。 “不是本侯想要放弃,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今日下午,其他那些店铺配合李建砸盘,说明已经没有人再站在本侯这一边了!” 是的,如今的平原君,已经是孤家寡人。 为什么会在午时之后,众多粮店开始砸盘行动? 答案是,这些粮店幕后的赵国重臣们,在那之前刚刚结束了廷议,回到家中! 换言之,在廷议过后,所有赵国重臣都一致选择抛弃了平原君这个失败者。 他们,站到了胜利者李建的那一边! 以寡敌众,平原君还怎么玩? 更何况平原君很清楚,李建一定还有后手。 李建,从来在不是一个指望别人来搞定一切的人。 就算其他赵国重臣们依然选择在粮价上袖手旁观,李建也一定会有继续重击平原君的手段。 今天能抛售八十万石,那明天、后天就一定还有更多的八十万石等着平原君。 这场争斗到了这里,平原君自觉已经是毫无希望。 那,就痛快的认输吧。 平原君突然笑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本侯把粮价拉得这么高,还赚了一大笔钱呢。” 面对平原君这无奈的笑声,诸多平原君的家臣心腹无言以对。 没错,考虑到最开始粮食价格只有十五钱,拉了这么高的价格必然会让平原君大赚一笔。 但平原君缺的是钱吗? 没有人选择揭穿平原君。 他们知道,这已经是平原君最后的遮羞布了。 作为家臣,他们选择给自家主君留最后一丝尊严。 虞信坐在家中,表情很是愉快。 “夫人啊,今日为夫可是听了你的话,让西市之中的两家粮店配合李建的行动去了。” “对了,整个东西两市,为夫可是第一个配合李建往下猛砸粮价的人,想来他应该多少也会承一些情的。” 虞夫人温柔的看着虞信,露出笑容。 “夫君果然不愧睿智之名,若是能交好这位李卿,将来对夫君的仕途应该也是极有好处的。” 虞信笑呵呵的握住自家夫人的柔荑,说道: “说来也奇怪,李建从登上政坛以来这两年多的时间,还真没有人和他作对之后赢过。” “夫人你知道么,现在都有一些传言,说李建这家伙擅长给人下蛊,总是能出其不意的改变局面!” 虞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下蛊之说,未免有些过于无稽之谈了。” “不过妾身倒是觉得,这位李卿啊,可能是身具天命之人。” 虞信闻言,顿时愣住。 “身具天命?” 这句话似乎对虞信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虞夫人认真的说道: “是啊,要不然的话,李卿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做下这么多大事业,还能晋升为大赵重臣呢?” “妾身觉得,夫君将来应该多多向他靠拢,这样才能够获得一些气运,对夫君的将来也有好处。” 虞信听完,脸庞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若是真的承认李建有天命在身,这岂不是意味着…… 虞信,不如李建? 对于心高气傲的虞信来说,他是真的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难道,真的比李建弱? 王宫之中,赵王斜倚榻上,听着郭开的回禀。 “所以说,平原君这一次是被李建联合其他的大臣们,一起踩了一脚?” 郭开恭敬的说道: “臣虽然并没有打听到所有内情,但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赵王哼了一声,道: “这个平原君,亏他还是父王的弟弟呢,怎么连一点父王的本事都没学到?” “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玩得团团转,简直是个废物!” 面对赵王的吐槽,郭开非常机智的保持沉默。 那可是平原君! 郭开可不敢开口吐槽这位。 赵王目光突然落在了郭开身上,变得极有深意。 过了老半晌,赵王都不说话,这让郭开心中不免发慌。 自家大王不会是突然看上了郭开的姿色,想要让郭开主动献身吧? 别学魏王啊大王! 就在郭开瑟瑟发抖的时候,赵王悠悠开口了。 “平原君这个老东西,看来是搞不好情报系统了。” “郭开啊,从明天开始,你去平原君那边选几个人,重新给寡人打造一个新的情报系统吧。” “要钱要人,寡人都满足你,但你必须要在两年内把架子搭起来。” “两年之后,寡人要赵国之中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部都在第一时间传到寡人面前,你能做到吗?” 郭开瞪大了眼睛。 这下子,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给砸晕了。 单独执掌一个情报系统。 还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两年之内,这个情报系统还会遍布赵国各地,为赵王探听大事小情? 这样的情报系统成长起来,执掌这个情报系统的郭开,必将成为赵国真正的擎天巨擘啊! 郭开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请大王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给大王将这件事情办好!” 看着一脸激动,当场去死应该都愿意的郭开,赵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种三言两语就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感觉,好爽! 赵王呵呵的笑着,对着郭开道: “这个情报系统建立起来后,重点要盯两个人,是无论何时都要盯住的那种,你要给寡人记住。” 郭开忙道: “臣一定铭记在心,不知大王想要臣盯住哪两个人?” 赵王胸有成竹,开口道: “第一个人嘛,当然就是平原君了。” 郭开赶忙应是。 平原君,虽然是赵国重臣,但也是赵王必须提防的对象。 毕竟说起来,平原君当年也是有资格继承赵国王位的! 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谁呢?郭开心中有些好奇。 等了一会,不见赵王说话,郭开忍不住开口。 “大王所说的另外一个人,莫非是相邦蔺相如?” 赵王哈哈的笑了起来。 “蔺相如垂垂老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寡人费什么劲让人盯着他?” “你真正要盯住的第二个人,就是——李建!” 听着这个名字,郭开一时间有些出神。 李建,在大王的心中,居然已经到了和平原君相提并论的地步吗? 但马上,郭开就用斩钉截铁的声音做出回复。 “请大王放心,臣一定盯死李建!” 192,办学当然需要好老师 李建并不知道自己要被盯死了。 就算知道,他其实也无所谓。 郭开是一个佞臣,佞臣只能寄生在君王身上。 若是用来对付忠臣,那确实是一个超级大杀器。 可如果用来对付权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秋粮已经大批量的收割。 作为农民,在每年向国家缴纳了足够的税赋之后,还会有一部分的粮食留在手中。 蔺相如作为内史的出色才能,在这里得到了完美表现。 内史官署的官吏们监督下,过去这么多年来代表赵国收的粮食,基本能确保农民们缴纳粮食之后,剩下的粮食足够维持一年,甚至还能多一成左右。 在往年,许多农民会本着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的原则,将这多出来的一成也放在家里储存起来。 也有不少农民会将这些粮食在新年的时候卖掉,以置办一些新的衣物和农具。 今年,由于粮价的突然暴涨,许多农民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进城卖粮。 赵国的物价是很稳定的,这几年粮食的价格都维持在了十二到十五文钱左右。 李建和平原君的胜负已然分晓,但粮食的价格并没有立刻回到平均线的价格,而是跌到了二十文钱之后,上下震荡。 这个价格对于农民来说,已经足够具有吸引力了。 原本空空如也的赵国军事粮库和平准仓粮库,都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充盈起来。 邯郸城之中的各大粮店之外,挤满了肩扛手提的农民。 他们全部都是来卖粮的。 在这巨量的供应冲击下,粮价再度下跌。 三天后,粮价终于稳定在了十二文钱,完全回到了一年中最低的价格水平。 李建听完毛遂的汇报,也是长出一口气。 “这下子,我们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毛遂笑容满面。 “听说平原君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去办公了,在家称病不出。” 李建哑然失笑。 “继续盯着他吧,过一段时间,他应该还会有新的行动。” 堂堂的战国四公子,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击倒的。 粮食战就此彻底结束,但这件事情的余波,还在缓慢的发生着荡漾,甚至波及到了赵国之外。 咸阳城中,秦王听着影候的汇报,表情也是颇为古怪。 “所以说,后胜这个蠢货,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将粮食这种战略物资给了李建,而且一次还给了几十万石?” 影候道: “后胜生性贪婪爱财,听说这一次李建给了一笔数额极其巨大的钱财给他,所以后胜才会如此的痛快。” 秦王哼了一声,道: “这个李建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影候道: “如今赵国之中超过八成的纺织市场都已经是李建名下的众多纺织厂所有,剩下的两成也大多是李建的盟友家族所占据,这个市场已经被李建给垄断了。” “不仅如此,李氏纺织厂之中的货物如今也开始销往魏国和齐国等邻国,凭借着低廉的价格开始占据了不少份额。” “只要这些纺织厂还在不断的生产,李建的财富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断的。” 秦王不觉皱眉,过了好一会才道: “从今日开始,大秦之中不允许任何来自李氏纺织厂的布匹货物入境。” 虽然影候并没有明说,但秦王心中非常清楚,一定也有大量李氏纺织厂的廉价布匹进入了秦国之中。 秦国,可是和赵国拥有最长国界的邻国! 影候正准备退下,又被秦王叫住。 “你再派人准备一下,弄一个新的刺杀计划出来。” 影候有些吃惊的看着秦王。 “针对李建?” 秦王缓缓点头。 “寡人有一种预感,若是此人不死,大秦霸业迟早会因他而中断!”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王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少见的杀机。 影候恭敬应是,随后走出大殿。 一阵秋风吹来,影候白色的鬓角在风中飞扬。 秋风年年有,今年格外寒。 影候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喷嚏,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大秦,是否也因为李建这个人的出现,而进入到了秋天的衰落之中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影候自言自语一声,快步去了。 秋天到了,树叶金黄,马车驶过道路,将落叶深深的压入了车辙之中。 李建坐着马车,来到了荀况府上。 “荀卿,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李建笑呵呵的和在大堂门口等候的荀况打起了招呼。 前几日,在李建和蔺相如的大力推动下,赵王正式将荀况册封为赵国中卿,负责新学宫的建立。 年轻人总是很有梦想,赵王当然也不例外。 赵王的目标很简单,无论军事、经济还是文化,赵国都必须是当世第一。 稷下学宫作为战国时代文化界的最高峰,无疑是赵王必须要超越的目标。 学宫的地址都已经选好了,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预计在新年前完工。 今日李建前来,乃是受了荀况的邀请,来商量一个对于学宫开业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 荀况带着李建坐下,让下人们送上糕饼饮品,随后正色朝着李建开口。 “李卿,如今咱们的新学宫,还缺少足够分量的名师啊。” 名校必有名师,此乃真理。 李建笑道: “怎么,难道荀卿不算当代名师吗?” 荀况哈哈一笑,不无自傲的说道: “老夫三度出任稷下学宫大祭酒,若老夫都不算名师,这天下又有谁当得名师的称号?” 自夸过后,荀况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凝重: “但老夫毕竟是儒家中人,当然也能教授一些法家的知识,但学宫之中总不可能只有儒法两家的思想吧?” “更何况,老夫只不过是一个人,再加上麾下的几名弟子,能教授的学生数量终归有限。” “所以老夫觉得,必须要招揽更多的名师,才能让咱们赵国学宫的名号更加响亮,从而能和稷下学宫争锋。” 李建凝视着侃侃而谈的荀况。 能感受得出来,荀况心中其实是憋着一股劲的。 三度出任稷下学宫大祭酒,固然是一大成就。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也意味着荀况从稷下学宫大祭酒的位置,被赶下了足足三次! 这位名满天下的老学者,如此自傲,又怎么可能不对这三起三落的经历耿耿于怀呢? 这就很好。 有干劲,才能干好工作嘛! 李建露出笑容,道: “名家的公孙龙,多少也算是有些名气,应该可以作为名师吧?” 荀况微微点头,道: “公孙龙此人,学问偏于诡辩,为主流所不喜,但若是作为老师,确实并无问题。” “然而公孙龙的名气毕竟只是局限于赵国之中,想要学宫打响名号,还是需要更有名望之人加盟才行。” 李建眨了眨眼睛,笑道: “看样子,荀卿已经有了人选?” 荀况点头,正色道: “正是如此,只是想要说服此人,恐怕颇为不易。” 李建了然道: “所以这就是需要用我的时候了。敢问荀卿,此人究竟是谁,身处何处?” 荀况摸着胡须,道: “此人现在就在邯郸大牢之中,名为——邹衍。” 李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邹衍?原来是他。” 邹衍是谁? 诸子百家之中阴阳家的代表人物,思想有五行学说,五德终始说,大九州说等等。 其中的“五德终始说”更是被秦始皇所采纳,为秦朝取代周王朝提供了思想上的武器。 后来汉朝刘邦取代了秦朝,同样也采用了五德终始说的说法。 历代王朝更替,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一说法的影响,不可谓不有名。 多年前,邹衍也曾经在齐国稷下学宫之中任教,后来被排挤离开,前往燕国。 据史书记载,邹衍到燕国时,燕国最有名的贤君燕昭王亲自抱着扫帚为他扫地,怕尘埃落到他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邹衍去燕国的时候曾经路过赵国,和李建荀况刚刚提到了公孙龙见了一面。 邹衍仅仅三言两语就把公孙龙驳得哑口无言,也让名家在和阴阳家的较量中输得一败涂地。 邹衍入燕为臣,一干就是多年。燕昭王时期被重用,但燕惠王时就被下狱,其后虽被释放,却已经是燕国政坛的边缘人。 燕国被灭,邹衍也就成为了俘虏。 由于邹衍名气极大,时任赵国统帅都平君田单就将邹衍带回了邯郸,作为胜利献礼的一部分。 李建有些疑惑: “那他怎么还在大牢之中呢?” 荀况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邹衍是齐国人,在燕国灭亡之后,自然就想要回归齐国。 但对赵国方面来说,这种有名的学者大能,肯定是纳为己用最好。 邹衍多次拒绝了赵国方面的招揽,但赵国又不想放他走。 所以邹衍就一直待在大牢之中好几个月,直到今日。 李建沉吟道: “邹衍此人,我也不是很了解。” “若是大王给邹衍封一个上大夫,荀卿觉得可以说服邹衍吗?” 加官进爵,是拉拢别人最简单直接的做法。 荀况摇头道: “不行。若是想要拉拢邹衍,最少最少也得给他一个卿位。” 李建看着荀况,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卿,那都可是正儿八经的赵国重臣。 就算是荀况这种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卿,依然也被视为赵国的高层人物。 邹衍,一个俘虏,居然也要被封为卿? 难怪荀况都觉得这件事情棘手了。 李建沉吟半晌,对着荀况道: “明天我正好要入宫汇报内史诸项事宜,到时我会向大王提起这件事情的。” “但结果究竟如何,我也不能打包票。” 荀况郑重的朝李建拱手: “一切就拜托李卿了。” 李建离开荀府之后,转而去了蔺府。 蔺相如得知情况,也是一脸无奈。 “其实老夫也去劝说过邹衍了,但他并不买账。” “对了,老夫还和他辩论了一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李建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情?” 蔺相如道: “就前几天。” 由于李建的缘故,即便上一任相邦田单已经人走茶凉,新相邦蔺相如对这件事情也依然抱有支持的态度。 李建摸了摸手指上的翠玉扳指,没有说话。 蔺相如是一个很有口才的人,身份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连蔺相如都说服不了邹衍,这事情有点难办。 蔺相如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老夫倒是觉得,应该想办法从临淄那边挖几个人过来。” “所谓的诸子百家,无非就是一群想要靠着学术知识为君王服务,借此博个官位罢了。” “以我们赵国如今和秦国分庭抗礼的态势,难道还需要担心稷下学宫那边没有人过来吗?” 李建不得不承认蔺相如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觐见赵王的时候,李建就把荀况的话和蔺相如的话都原封不动的转告了一遍。 赵王听完,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邹衍之名,寡人也是听过的。” “此人不但在天下颇有名望,其阴阳学说也有过人之处。” “寡人觉得,此人是必须要拉拢过来的。” 赵王一锤定音。 李建看着赵王,终于完全确认。 邹衍被关好几个月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这位赵王。 阴阳家的学说,用来统治国家其实并不好用。 但如果是用来解释一些君王们感兴趣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可太好用了。 阴阳五行,混沌双鱼,从这里面衍生出来并最终和道家合流的思想,不就是修仙么? 哪个君王能抵挡修仙,长生不死的诱惑? 李建道: “那臣觉得,或许可以考虑授予邹衍下卿之爵位。” 赵王哈哈一笑,道: “不行。” 李建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不行? 赵王收起笑容,淡淡说道: “卿,乃国之重臣。” “荀况作为大赵学宫的创办者,自然是有资格成为卿的。” “但邹衍此人,只不过是学宫的老师之一,给他一个上大夫已然是寡人开恩,又怎么能给他册封为卿呢?” 李建看着认真的赵王,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一次,好像掉进荀况挖的坑里了? 但这坑似乎还没完。 一直恭敬侍立在赵王身边的郭开,突然开口了。 “大王,臣倒是有个想法。” “既然别人说服不了邹衍,那为何不让李卿去试一试呢?” 193,李卿的口才总比邹衍强吧 看着郭开,李建心中有些不爽,但又释然。 对于这种佞臣来说,如果不想方设法的打压其他大臣,才是一件怪事。 更何况,郭开和李建还是有一段恩怨的。 听着郭开的话,赵王瞬间就来了兴趣。 “李卿啊,据说蔺卿和荀卿都被那邹衍驳得哑口无言,你的口才寡人是了解的,你给寡人去试试吧。” 郭开不阴不阳的说道: “若是李卿有些担心被邹衍驳倒而坏了名声,那不如今后就别参与到学宫之事了,因为将来这样的事情恐怕还多着呢。” 李建有些无语,看着郭开。 “我和大王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够资格在这种场合开口了吧?” 李建这突如其来的当面硬怼,直接让郭开给愣住了。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反而是赵王。 “郭开啊,你确实失礼了,还不给李卿道歉!” 郭开满脸不情愿,朝着李建拱手。 “下官做错了,还请李卿原谅。” 郭开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李建哈哈一笑,故意拉长了语调。 “小郭啊,你毕竟资历浅能力不足,出点错也是理所当然。” “这一次本官也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若是再于君前犯错,说不得司寇那边就要和你的性命计较一二了。” 李建这一番狂喷,让郭开的脸色阵青阵白。 若不是赵王就在此地,郭开真恨不得直接跳起来,和李建拼了。 赵王咳嗽一声,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李卿,你觉得你有信心说服邹衍吗?” 李建坦然道: “臣其实没什么信心,但既然大王已经开口了,臣当然会前往一试。” 赵王笑呵呵的说道: “那好,寡人就等待着李卿的好消息了。” 李建朝着赵王行礼,然后施施然离开了大殿。 看着李建离开的身影,赵王眯起眼睛,看向郭开。 “寡人知道你和他有怨,但你记住,你们的个人恩怨不能干涉到寡人的大业!” 郭开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大王,臣知错了!” 郭开一番痛哭流涕的表演,赵王终于消了气。 “滚吧,去盯着李建,看看他究竟是怎么说服邹衍的。” 郭开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大王何不亲自前往?大牢之中,其实是有密道的。” 赵王听着前半句正想骂人,但是在听完后半句之后,双目立刻就亮了起来。 李建坐着马车,直奔邯郸大牢。 也当过邯郸令,李建对这座大牢并不陌生。 拿出赵王的旨意,李建被人引领到了大牢的最深处。 这里通常是关押最重要犯人的地方,一股非常浓重味道,由潮湿和腐臭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鼻子。 李建看着面前紧闭的牢门,眉头不由皱起。 就这环境住几个月,人不得废了? 还没等李建开口,一阵歌声就从里面传来。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李建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推门而入,打断了对方的话。 “邹先生的歌声,可听不出劳心忉忉和劳心怛怛的意思呀。” 歌声戛然而止。 李建左右打量着面前的牢房。 狭窄逼仄,有一张小桌案和坐席,应该是为了审讯者所备。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破破烂烂的睡席,枕头和被褥一律没有。 借助昏黄的油灯,李建甚至能看到地板上有一只不明生物缓缓蠕动而过。 在睡席之上,坐着一名老者。 老者的年纪看起来和蔺相如相差无几,满头白发,脸庞憔悴,但目光却炯炯有神,锁定在了李建身上。 这便是当代阴阳家首席,名满天下的大学者邹衍。 邹衍看着李建,表情明显带着不悦。 “老夫正引吭高歌,阁下却突然打断,未免过于失礼了吧?” 李建笑呵呵的在邹衍面前坐下,然后从袖子之中拿出一个酒壶。 “我有一壶酒,作为给先生的赔罪,可否?” 邹衍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一把从李建手中夺过酒壶。 拔开酒塞,邹衍迫不及待的将鼻子伸到瓶口。 然后,他立刻就捂着鼻子,咳嗽了起来。 “咳咳,这酒,这酒?” 邹衍的目光越发的亮了。 他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随后极其满意的“啊”了一声。 肉眼可见的红晕立刻就遍布他苍老的脸庞。 邹衍如获至宝,又连续喝了好几口。 李建朝着身后一招手,立刻有人端上一个铜盘,上面放着几碟精致的食物。 “先生在此地多时,想必早已饥饿,还请先用过餐食,你我再详细商谈。” 邹衍闻言,放下手中酒壶,朝着李建笑道: “看来你和蔺相如不熟。” 李建有些好笑,道: “先生何以见得?” 邹衍道: “上一次蔺相如来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套路,咦?” 说话间,邹衍熟练的拿起刀叉匕著,吃了一口盘中餐食,脸上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是何菜肴,为何老夫平生从未吃过?” 李建笑呵呵的伸手指点,一个个说道: “这是脆皮烧鹅,这是咕噜肉,这是盐焗鸡,这是豆腐酿。” 邹衍脸上奇异表情更甚,一个个吃过去。 然后,他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将所有的菜肴一扫而空。 又喝了几口酒,邹衍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再看向李建,邹衍脸上的表情变得和善许多。 “蔺相如家中的庖夫比起你家的可是差多了,就冲这些酒菜,老夫今天一定会少骂你两句。” 李建失笑道: “如此说来,莫非蔺相上一次前来,被骂得很惨?” 邹衍傲然道: “蔺相如虽然有些才能,但说到辩论,他连老夫手下败将公孙龙都不如。” “至于和老夫相比,那更是提鞋也不配了。” “倒是你,李卿,听说你的口才极佳,今日或许还能留些颜面而退。” 李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邹先生竟然知道是我?” 邹衍哈哈大笑,一脸神秘的朝李建眨了眨眼睛。 “阴阳之中,自有万事万物。” “老夫既然是阴阳家,那么从阴阳五行之中推算一二,也是理所应当吧。” 李建想了想,道: “是因为我的年纪,还有带来的酒菜吧。” “不过邹先生能见微知著,确实让李建佩服。” 邹衍嘁了一声,有些无趣的翻了一个白眼。 “是。你年纪轻轻,却能在蔺相如之后被赵王派来劝老夫投降。” “除了大名鼎鼎的赵国新生代最强大臣李建,还能有谁?” 李建笑容满面的拱了拱手,对着邹衍道: “邹先生过奖了,最强之名,实不敢当。” 邹衍突然凑近李建,闻了一下,随后唔唔数声。 “懂了,懂了。” 李建被这个动作弄得有些疑惑。 “邹先生,你这是何意呀?” 邹衍突然伸手抓向李建手掌。 李建反应极快,瞬间躲过,整个人起身后退两步,警惕的看着邹衍。 邹衍抬头看着李建,露出笑容。 “你阳气过剩,阴气不足,但却意外的调和统一。” “老夫原本以为你体内五行有异,但如今观之,你——不在五行之中。” “你,究竟是谁?” 囚室中突然陷入了安静。 李建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邹先生之言,或许过于深奥了,请恕李建无法知晓先生之意。” 邹衍哈哈笑了起来: “李建,你想杀我?” 李建摇头。 邹衍点头。 李建依然摇头。 邹衍将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 李建叹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奉了王命,想要劝说邹先生加入大赵即将开业的学宫之中,为我们国家教导出更多的人才。” “至于什么杀机,邹先生应该是误会了。” 邹衍咦了一声,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 “你现在真的不想杀我了,这怎么可能?” 李建摊开双手,突然觉得这天确实挺难聊的。 这些研究阴阳五行的家伙,都这么难打交道吗? 邹衍啧啧有声,看着李建连声称奇。 “你还真是非常神奇,难怪以秦王嬴稷之心胸,也要对你杀之而后快。” 李建目光微微一凝。 “秦王又想杀我?” 邹衍笑道: “你确实该顾好自己的小命。” 李建主动换了话题。 “所以,邹先生对于加入大赵的新学宫,意下如何?” 邹衍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看着李建。 这种目光,甚至让三世为人的李建心中都隐隐有些发毛。 这位邹老爷子,不会爱好男风吧? 邹衍笑了起来,朝李建伸出了手。 “老夫想看你的手相。” 李建迟疑数秒钟,还是伸出了右手。 邹衍将李建拉到油灯之下,借助昏暗的光芒,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李建的掌纹,一边自言自语。 “咦?” “这怎么可能?” “不对,不对,两个……三?” 邹衍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大变,猛的甩开李建的手,后退几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李建。 “你……不可能!” 李建平静的看着邹衍。 “邹先生,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对李建而言,这位大名鼎鼎的邹衍似乎有些名不副实。 说好的大阴阳家呢,怎么和个神棍似的? 邹衍突然素手而立,朝着李建恭敬行礼。 “李卿,可否将邹衍纳入家中,成为臣子?” 李建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在到来之前,李建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最容易设想的,就是和邹衍激辩一通,最后凭借着李建的口才和五千年知识,一波把邹衍推平。 但任凭李建怎么想也完全没想到,邹衍竟然提出了这种请求。 邹衍,想当李建的家臣? 看着面前的邹衍,李建莫名的有一种感觉。 邹衍,是认真的。 这更让李建疑惑。 为什么? 李建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邹先生,李建非常感谢你的赏识。” “但很抱歉,今日前来,我是奉了大王的命令,请先生加入新学宫之中的。” “若是先生愿意,便会成为我们赵国的上大夫。” “又何必屈就在我门下,当一个家臣呢?” 邹衍定定的看着李建。 片刻后,他笑了起来。 “李卿所言极是。” “那么,从今日起,老夫便是赵国新学宫的教书先生了!” 邹衍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 这再次让李建意外。 突然,邹衍朝着李建眨了眨眼睛。 李建眯起眼睛。 邹衍又一次的眨了一下眼睛,抓住李建的手,飞速在李建的掌心写了一个字。 李建表情微变,几秒钟之后,露出笑容。 “既然邹先生答应了,那么就请先生随我离开此地吧。” “我会让人给先生安排好住处,尽快让先生和荀卿以及大王见面的。” 邹衍呵呵大笑了起来。 “以后同殿为臣,还请李卿多多照顾了。” 李建和邹衍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牢房之中。 在这座牢房一墙之隔的地方,赵王通过一个极为隐蔽的观察孔,将两人会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旁的郭开,脸上的震惊之情已经毫不掩饰。 “大王刚刚听到了吗?就连邹衍都这么说,臣觉得,这李建……实在是太古怪了。” “还请大王务必要对李建提高警惕才是!” 赵王若有所思,一时间并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赵王才缓缓说道: “李建年纪轻轻,就能展现出如此才能,邹衍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些异状,也是理所应当。” 听到赵王的话,郭开表情一滞,心中也是颇为失望。 原本以为能找到一个机会给李建上上眼药,却没想到赵王居然主动给李建开脱。 但接下来,赵王突然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寡人觉得,你说的确实也是有些道理。” “李建的身上或许真有什么古怪之处,才能让邹衍对他如此的刮目相看。” “郭开啊,你的探子们要用最快的速度给寡人准备好,死死的盯着李建,明白吗?” 郭开瞬间由悲转为大喜,忙道: “请大王放心,臣一定完成任务!” 邹衍跟随着李建,一路离开大牢,来到地面上。 阳光照射下来,邹衍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渐渐习惯的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情形发出感慨。 “来的时候,还有诸多燕国大臣陪伴。如今,却只剩我最后一个离开此地。” “燕王啊,老夫也算对得起你了。” 发表完这些感慨之后,邹衍再一次的把目光投向李建,老脸上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笑容。 “李卿,今日之言,还请谨记哟?” 李建看着邹衍,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 这老头,难道真看出了什么东西? 194,邹忌的惊天之语 出了大牢,李建让人将邹衍送去荀况府。 接下来的事情,自有荀况给安排妥当。 至于为何李建不亲自送去,倒也不是看不起邹衍。 当一个人在大牢之中关上几个月之后,是没有人愿意和他一同坐在马车之中的。 反正李建肯定不愿意。 李建回到王宫之中,朝着赵王禀报。 “幸有大王威名坐镇,臣不辱使命,已经劝得邹衍愿意归降赵国,加入新学宫之中了。” 赵王呵呵大笑。 “寡人就知道李卿你的口才是真的不错,这一次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知为何,李建总觉得赵王的笑容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三世为人,知识上或许并未增加多少,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登峰造极了。 李建有些疑惑,难道就这半天的时间,所有人都变成了性格深沉的阴谋家? 这未免有些不太合理。 再见到邹衍,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邹衍接受了赵王册封的上大夫爵位。 “臣多谢大王恩典。” 赵王心情大好,笑呵呵的说道: “听说邹大夫你有一套五行学说,不知寡人的大赵是五行之中的那一行啊?” 听到这里,在场的赵国众臣顿时纷纷提起精神。 阴阳家其实是一个相当冷门的学派,弟子的数量极其稀少。 之所以能如此出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邹衍的五行学说。 很多人,都将其视为“王朝更替之术”。 和前几日出现在李建面前那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形象不同,今日的邹衍白须飘然,宽袍大袖,一副出尘仙人模样。 听得赵王发问,邹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开口。 “回大王的话,赵国尚红,传承自晋国,自然是火德。” “观如今赵国之势,正如烈火般熊熊而起,燃尽天下诸敌,乃是大兴之象。” 赵王闻言,心中自然是非常满意。 赵王突然想起什么,又追问道: “那秦国又是五行之中的哪一行?” 邹衍目光微微闪动,片刻之后道: “秦国尚黑,因此便是水德。” “水火不容,秦赵之间虽上古本源一家,但如今之冲突,却也是诸侯中最为激烈。” 赵王饶有兴致的点头,道: “以大夫之见,是秦国能胜,还是大赵能赢呢?” 这个答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知道。 邹衍表情严肃,沉声道: “水火之间的胜负,非是以五行属性而定,乃是以水火之势而定。” “若水势极强,如滔天巨浪而来,那些许火焰,自然霎时间被扑灭。” “但若是火势滔天,纵然那水流如何冲击,也不过被烈火尽数蒸发,全然无济于事。” “大王想要胜过秦国,真正的取胜之道还是励精图治,让赵国国势更上一层楼。” “熏天烈焰之下,又何愁区区秦国流水不亡呢?” 邹衍说完,赵王脸上的笑容已经是完全抑制不住。 “好,好一个励精图治。” “邹大夫果然不愧是天下闻名之大家,今日一番话,寡人甚慰。” “希望邹大夫能够尽力而为,将来为大赵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邹衍自然是连声感谢。 一时间君臣和睦,气氛极为良好。 册封仪式结束,许多赵国大臣顿时就围住邹衍。 “恭喜邹大夫,贺喜邹大夫。” “今后和大夫同殿为臣,还请大夫多多指点才是。” “若是大夫不弃,可愿意前往我家中一坐?” 邹衍,不单单代表着一名上大夫,更代表着巨大的声望。 谁都想要和邹衍拉上关系,结交一番。 邹衍脸上一改方才和赵王说话时候的谦虚,带着淡淡的自傲笑意,也不开口,只是微微点头。 一声咳嗽响起。 在场的赵国众臣突然犹如潮水般退后,让开一个位置。 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携手走了过来。 邹衍自然是认得这两位赵国重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着平原君点头致意。 平原君环视一圈,笑呵呵的说道: “诸位,本侯和邹大夫有些事情要谈。” 众人立刻就识趣的散去了。 平原君心中满意,这才回过头来,笑着对邹衍道: “不瞒邹大夫说,本侯早已仰慕大夫之名。” “今日想请大夫前往本侯家中一叙,不知大夫意下如何?” 平原君心中也打着算盘。 学宫显然已经是赵国接下来文化界的制高点,平原君当然也想要在学宫之中插一手,找点帮手。 荀况是被李建亲自劝说来的,平原君也不会费力气去拉拢。 邹衍的名声不下于荀况,对平原君而言是最佳选择。 但平原君没想到的是,这份邀请竟直接被邹衍拒绝了。 邹衍摇了摇头,道: “老夫多谢君候美意,但今日老夫还有重要客人需要招待,等到他日再登门君候府邸吧。” 平原君脸上的笑意顿时冻结。 就在此时,邹衍突然提高了声调。 “李卿,请留步!” 和蔺相如、廉颇一起,刚刚从邹衍面前走过的李建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来。 李建其实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 邹衍一步越过了平原君,对着李建笑道: “老夫能加入大赵之中,乃是因为得李卿之点拨。” “若是李卿不弃,不如前往老夫新家一叙,顺便商议一番学宫之事,如何?” 邹衍的话,犹如一记耳光般重重的扇在了平原君的脸上。 李建楞了一下,心中也是有些莫名。 这位老先生,咋回事? 就在此时,蔺相如也笑着开口了。 “邹大夫相请,李卿你尽管去便是。” 李建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邹大夫,请吧。” 看着邹衍和李建并肩离开,在场的几名赵国重臣,表情都显得有些微妙。 廉颇喃喃自语。 “这邹衍,居然只邀请了李建一个人?” 不但是平原君和平阳君,就连蔺相如和廉颇,同样也没有被邹衍邀请! 看着明显有些不爽的廉颇,平原君的心中突然又好受了不少。 平原君轻哼一声。 “只不过是个贩卖学说,奉承君王的老东西罢了!” 说完,平原君极为不悦的离开了。 邹衍的府邸,距离李建的府邸其实并不远。 李建看着面前的这座府邸,表情颇为微妙。 这府邸很新,非常的新,刚刚建好都没几个月。 邹衍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建: “李卿之前来过此地?” 李建回过神来,笑道: “没有,只是看到邹大夫的家宅如此大气,一时间有些羡慕罢了。” 邹衍也笑了起来: “李卿之富,那是天下皆知的。” “若是李卿愿意的话,随时都能建起比这豪气十倍的府邸,又有何羡慕的呢?” “请进吧。” 走进府邸之中,李建注目四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痕迹。 其实李建刚刚对邹衍说了谎,以前的李建确实是经常来这座府邸的。 因为这里就是赵姬和嬴政母子曾经藏身的地方。 命运还真是奇妙啊。 就在此时,又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看来,老夫来得正是时候呢。” 李建回头一看,发现荀况刚刚走下马车,正含笑而来。 原来今天的客人并不只有李建一个。 片刻后,在大堂之中,邹衍笑着举起酒杯。 “纵观整个赵国,只有两位对邹某而言算得上是朋友。” “今日设宴邀请两位前来,也是希望将来的日子里两位能继续照拂邹某一二。” 李建和荀况闻言,自然是纷纷举杯,说一些客气话。 三人一番畅饮,气氛颇为融洽。 都是人精,没有什么聊不聊得下去,无非就是想不想聊天罢了。 邹衍谈兴颇浓,说了不少从未见于史书,李建闻所未闻的事情。 燕昭王时期,主要是一些趣事。 燕惠王则不然,说的都是一些糗事。 显然,邹衍对曾经将他下狱的燕惠王极为不满,说完之后还不忘吐槽一番。 “都说虎父无犬子,但这燕惠王也不过尔尔。” “若非是他之昏庸,也不至于燕昭王去世不过二十来年,燕国就被彻底灭亡。” “老夫当年就看出燕惠王是个没本事的人,这不就让妻儿悄悄的回了齐国,他想抓也抓不到了,哈哈哈!” 荀况闻言,也是不由笑道: “如此说来,将来我们赵国若是能让邹大夫将家人迁来邯郸,就足以证明大夫对赵国的信任了?” 邹忌摇头道: “不,其实老夫一点都不信任赵国。” “今日老夫也在大殿之上说了吧?赵国为火德,秦国为水德。” “五行之中,水德正是克制火德之物。” “秦国制度先进,秦王嬴稷又是当世有名的贤君,赵国若无意外,应该无法与秦国竞争。” 荀况听完邹忌的这番话,脸上顿时露出疑惑表情: “邹大夫既然不看好赵国,为何要答应大王的招揽?” 邹忌的目光移到了李建的身上,再次露出了那个莫名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李卿了。” 李建心中微微一跳,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邹大夫,难道又要说昨天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吗?” 邹衍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邹衍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李卿,你身上的神异之处,寻常人看不出来自是应当。” “但老夫一生醉心于研究阴阳五行之道,若是老夫也看不出来的话,那老夫还当什么阴阳大家?” “倒不如早些入土算了。” 看着邹衍一副笃定的表情,李建倒是没怎么,反而是荀况心生好奇。 “邹大夫这是何意啊?莫非在李卿的身上,还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邹衍转头看了荀况一眼,嘿嘿一笑。 “接下来老夫所说的这番话,若是将来被传出去的话,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阖家都会有性命之危。” “荀卿可做好准备,来听老夫接下来的话了?” 荀况表情古怪,看着邹衍,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邹大夫说的倒是有意思,成功的把老夫的好奇心都给激发了。” “来来来,老夫倒是想要知道,究竟邹大夫能有什么样的秘密,来让老夫被株连全家的。” 作为天下闻名的大学者,当年荀况和邹衍也曾经在稷下学宫之中共事。 那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好,也曾经相互敌对过。 时过境迁,两人都被排挤出了稷下学宫,在邯郸中成立了这个复仇者联盟。 但联盟归联盟,荀况心中还是有着想要压服邹忌的念头在。 邹忌只不过是荀况的副手,荀况怎可能因为邹忌的一句话而选择逃避? 见荀况不走,邹忌倒也无所谓,耸了耸肩膀。 “那老夫就要开始说了。” 荀况和李建两人表情都非常的淡然,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邹忌清了清嗓子,道: “其实老夫今日在大殿之上对赵……大王所言,也并非全是欺瞒之语。” “赵国之所以为火德,乃是因为赵国传承于晋,得到了晋之火德的一部分。” “晋国之所以为火德,乃是因为晋国出自于周,晋候原本便是姬姓周王族的一支。” “赵之火德,为小火;晋之火德,为中火;唯有周天子之火德,方是真正的滔天火焰。” “秦之水德,可克制赵之火德,却被晋之火德压制。” “若是和周之火德相比,秦之水德更是远远不如了。” 李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邹大夫说的这些,确实是颇有意思。” “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邹忌哈哈笑了起来: “李卿,稍安勿躁,老夫这不就马上说到正题了吗?” “自三家分晋,诸侯称王以来,周天子一脉虽然尚存于世,但周之火德早已消散。” “老夫原本以为秦之水德自此应该崛起,取代火德统治当世。” “却不曾想,就在前日,老夫惊讶地发现,原先消失的周之火德,竟在一个人的身上重现了。” 说到这里,邹衍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李建的身上,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个身具周之火德之人,便是你,李卿。” “老夫之所以愿意留在赵国之中为臣,并非相信赵国将来能击败秦国,而是相信你能击败秦国。” “你,才是那个将来真正要统治这个世界之人!” 195,下决心除掉平原君 邹衍话音落下,荀况手中的杯子就掉了下去。 叮当两声,酒水四溅。 荀况叹息一声,道: “老夫确实有些后悔留在此地了。” 邹衍呵呵大笑,白色胡须飘荡,夹杂几滴酒液四溅。 “交浅言深,不过如此。荀夫子,老夫对你可算是非常信任了。” 荀况一时无言。 李建看着邹衍,表情有些微妙。 这老先生,难道真能看出什么? 李建语气尽可能淡然的开口: “邹大夫恐怕是误会了,我乃是大王的臣子,焉有臣子统治天下的道理?” “我对大王和赵国的忠诚是人尽皆知的,还请邹大夫今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邹衍眯起眼睛,笑呵呵的说道: “李卿啊,你和老夫接触不多,不信老夫也是理所当然。” “老夫只是想告诉你,老夫很乐意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李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今日有些乏了,李建想要先回家睡上一觉,还请两位不要责怪。” 说完,李建自顾自的走了。 邹衍看着李建离去的背影,也不生气,笑着看向荀况。 “如何?” 荀况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酒杯捡了起来,重新倒满了酒。 “坦白说,老夫不是很理解你们阴阳人的想法。” 邹衍哼了一声: “老夫有些时候也觉得你们这些儒者的想法非常离谱。” “哦,忘了,你荀况虽名为儒者,实际上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家中人呢。” 荀况大怒,道: “我乃儒者,如何能与法家混为一谈!” 邹衍不甘示弱,冷笑道: “你荀况不过儒皮法骨,且观你那两名得意弟子韩非李斯,哪个又和儒家有一点关系了?” 双方怒目圆睁,对视半晌,突然同时大笑了起来。 酒杯重新举起。 “饮胜!” 一杯美酒下肚,荀况身体微微后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你真觉得李建将来能如晋国六卿故事?” 邹衍醉眼惺忪,笑道: “赵衰当年五十而为晋国之卿,李建二十为赵卿,岂不是远胜赵氏始祖?” “赵衰之子赵盾为晋国上卿,杀晋国君如草芥,李建又如何不能?” 荀况摇头道: “赵衰乃是晋国大夫出身!” 邹衍冷笑: “李建难道不是赵国大夫之子?” 荀况道: “昔年晋国制度不全,国君手中权力分散,赵衰赵盾父子方能趁虚而入。” 邹衍大笑: “如今赵国制度若是齐全,又如何会被秦国压制数十年?” “若非李建几次危机时刻的出彩表现,你当真觉得赵国现在还配和秦国平起平坐?” “没了李建,怕是秦国早就已经打到邯郸城下!” 荀况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默然无言。 半晌,荀况道: “老夫还是觉得,你这般把身家性命绑在李建身上,实在过于冒险。” 邹衍笑了起来: “谁说我把身家性命绑在李建身上的,我妻儿不是还好好的在齐国吗?” “就算李建事败,无非也就赔上我这一条老命罢了。” 荀况眯着眼睛,盯住邹衍,表情颇为凌厉。 “邹衍,你为了让阴阳家之道被国君所用,竟然想自己扶植一名国君吗?” 邹衍大笑起来: “荀况,你难道也不是如此?若非你觉得李建是个可以值得投资的对象,你早就去楚国当你的兰陵令了吧?” 荀况骂道: “老夫就是看不得你这没脸没皮的劲!” 邹衍的笑声越发响亮: “那你就好好看着老夫是如何后发先至,将你们法……嗯,儒者们踩在脚下的吧!” 李建坐在马车上,思绪微微涌动。 究竟是怎么回事? 穿越这种事情,李建当然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 三世为人,李建一直都将这个秘密深藏心底。 那邹衍,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当真有能看破天机之人? 就在李建思绪飘飞之时,毛遂的怒吼声突然传了进来。 “什么人!” 下一刻,一支弩箭穿透车窗,从李建的面前闪烁而过。 李建的脸颊甚至都能感受到这支箭矢所刮起的劲风。 没有任何的迟疑,李建一个前扑,瞬间趴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嗖嗖!” 又是接连两声响起,两支箭矢同样贯入车厢之中。 马车猛然加速。 李建趴在地板上,心脏急速跳动,脑海中无数念头涌起。 是谁? 护卫们的怒吼声接连传来,但想象中的打斗声却未出现。 马车慢慢停下。 毛遂急切的声音传来。 “家主,没事吧?” 李建定了定神,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道: “没事。” 车厢门被拉开,毛遂跳了上来,看着面前的场景,倒吸一口凉气。 三支弩箭呈一个三角形,分散钉在了车厢的不同角落。 其中一支就钉在了李建原本的坐垫旁边。 可以想象,若是李建依然端坐的话,怕是已经…… 李建尽可能的平稳心情,对着毛遂道: “刺客呢?” 毛遂忙道: “已经让人去追了。” 李建心念电转,几秒钟后摇头道: “不必去追了,让所有人都回来,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毛遂不由愕然。 夜晚,蔺相如和廉颇齐聚李建书房之中。 “有人想杀我,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李建将三支箭矢放在了蔺相如和廉颇的面前。 蔺相如和廉颇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廉颇一反往日的心直口快,拿过李建手中的三支箭矢,仔仔细细的观看了半天。 “这是魏军的制式手弩所发射的。” 蔺相如表情吃惊: “魏国,不是秦国?” 廉颇瞪了蔺相如一眼: “老夫是老了,但不是瞎了!” 这是蔺相如少有的,没有在气势上压倒廉颇的时候。 蔺相如喃喃自语: “若是魏国,难道是……” 李建淡淡的开口: “信陵君。” 蔺相如断然道: “那不可能!信陵君乃是谦谦君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建淡淡开口: “信陵君是君子,那平原君呢?” 蔺相如突然愣住。 过了片刻,蔺相如用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李建。 “你觉得是平原君在幕后主使?” 李建用坦然的目光和蔺相如对视,道: “在抓住刺客之前,我会怀疑所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人。” “但两位可以放心,这怀疑对象不包括你们。” 廉颇哼了一声: “废话。” 蔺相如长出一口气,道: “李卿,你打算怎么办?” 李建看着蔺相如和廉颇,极其诚恳的说道: “我打算除掉平原君,让他和都平君一样,从此消失于政坛之上。” 平原君在喝酒。 一如既往,他的酒友依然还是亲弟弟平阳君赵豹。 平原君放下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酒液溅出不少。 “这个李建,实在是越来越能搞事了!” 看着忿忿不平的兄长,平阳君出声安慰。 “兄长暂且息怒,李建再怎么折腾,在你我面前终究也只不过是个晚辈罢了。” 平原君发出一声冷笑: “还晚辈?他如今都已经是内史了,再往上提拔,就是你我的位置!” “就算咱们还把他当晚辈,这赵国上下,连大王一起,又有谁还会真的把他当晚辈了?” 平阳君默然无言。 兄弟两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李建这两年的飞速崛起,反而是比蔺相如登临相位要更让两人难以接受。 本来嘛,蔺相如当上卿也有几十年了,是赵国政坛的老资格。 斗不过蔺相如,心中不爽,那也认了。 可这李建,才二十一岁,进入政坛也就一两年。 都已经爬到内史的位置,甚至开始对两人的官职虎视眈眈! 这才叫做压力山大啊。 良久,平原君长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还是必须要想办法除掉李建。” “不能再让他在政坛之中这么活跃下去!” 平原君的双目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平阳君赞成的点头,但马上又道: “只是,我们应该如何去做呢?” 平原君顿时语塞。 他才刚刚在李建的手中输了一仗。 眼下再说什么,都显得没有底气。 平原君沉默了好一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唉声叹气。 “你说,若是真有人站出来,把李建直接刺杀了,那该多好。” 李建府,书房。 蔺相如沉吟了很长时间,非常认真的开口。 “老夫还是觉得,动手之人不会是平原君。” 廉颇对蔺相如的这个判断很不满意,这从他撇嘴的幅度就能看得出来。- “你怎知不是平原君?他才刚刚和李建在粮食价格上斗了一场。”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显然对于今晚廉颇的一再反驳很不满意。 “平原君手底下门客三千,若是他当真想要对李卿动手的话,又怎么可能只派人射了三箭?” “况且用的还是魏国的制式箭矢,国内谁不知道平原君迎娶了魏国公主,是魏王和信陵君的舅子?” “最后,以老夫对平原君的了解,他若是当真是那种喜欢刺杀别人之人,那老夫和你廉颇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蔺相如这连珠炮一般的话,直接让廉颇哑口无言。 李建认真的点头: “确实如此,我也觉得平原君不太可能动手。” “但是,我还是想要对他动手。” 蔺相如表情微微一僵。 “李卿,你……” 李建平静的开口说道: “蔺卿,这赵国数十年来几派纷争不断,自武王沙丘宫变起就内耗至今。” “若非如此,武王时本已压制了秦国,又怎会到如今被秦国骑在头上?” “是时候结束这无意义的内耗,将所有的敌人打压下去,让我等掌控一切了。” “这才能更好的发展赵国,让赵国真正成为压制住秦国的国度!” 廉颇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猛的一击掌。 “说的有道理,老夫早就看平原君和平阳君不爽了。” “不就是仗着是武王之子,出身高贵,成天就对我们指指点点。” “老夫可是真正出生入死,从底层无数场战争打出来的。若是没有个好爹,他们给老夫提鞋都不配!” 蔺相如又瞪了廉颇一眼。 但这一次,廉颇毫不相让。 僵持半晌,蔺相如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我承认你二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但你们可曾想过一点,平原君和平阳君经营数十年,在国内势力早就已经是盘根错节。” “一旦动了这两天,国内必然是一场剧震。到那时,是否又会重演沙丘宫变所导致的衰退呢?” 廉颇闻言大为不满。 “蔺相如,你这老东西对外国人就能发狠,回国了就和个兔子一样是吧?” 蔺相如大怒: “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老夫若是喜欢对国内之人发狠,死的第一个就是你廉颇!” 廉颇顿时大感尴尬,摸着鼻子讪讪一笑,不再开口。 蔺相如看到廉颇这般模样,心中顿时大感满意。 转过头来看着李建,蔺相如突然又觉得有些头疼。 这位孙女婿,可不像没脑子的廉颇一样好糊弄呀。 “李卿,说说你的想法吧?” 李建道: “我的想法还是和之前一样,必须除去平原君和平阳君。” “正是因为他们的势力深厚,所以我们更加需要除掉他们。” “这样一来,真正势力深厚的就变成了我们。” “等到我们掌控国政,赵国上下一心,任何事项都畅通无阻没有任何掣肘。” “那时,秦国又拿什么来和我们相提并论呢?” 蔺相如叹息道: “所以老夫是怎么样也说服不了你的,对吧?” 李建平静的说道: “若是没有这三支箭,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蔺相如看着面前的三支箭,再也说不出话了。 廉颇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蔺相如又瞪了廉颇一眼,廉颇只当没看见。 蔺相如摇了摇头,对着李建道: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以蔺相如对李建的了解,这位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年轻人,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肯定就有了计划。 李建伸手拿起这三支魏国的制式箭矢,笑了一笑。 “平原君之所以难处理,一方面是因为他乃大王的叔叔,靠这个出身深得大王信任。” “另外一方面,平原君还拥有着魏国的支持,若是大王想要除掉平原君,就要承担失去魏国这个盟友的代价。” “所以,我们只需要先把魏国给灭掉就好了。” 196,灭魏的准备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廉颇发出了感慨。 “老夫一直觉得自己挺狠的。没想到,李建这个小子比老夫可要狠多了。” “那可是平原君啊,大王的叔叔,他一个刚刚踏入政坛没两年的小家伙居然想着把这样的大人物给打落尘埃,简直是、简直是……” 廉颇说得词穷,干脆双手一摊。 意思到了就好。 和廉颇同车而行的蔺相如抚须沉吟,突然开口道: “李建这种性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廉颇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看着蔺相如。 “好事?” 蔺相如缓缓说道: “你年轻的时候,可比他更加的好勇斗狠。” “况且,他再怎么狠,总也不忘记在事前争取到你我二人这些盟友的同意。” “你当年冒冒失失的模样,自己忘记了?” 廉颇撇了撇嘴,道: “我乃是武将,和尔等这些满肚子坏水的文官不一样!” 蔺相如嗤笑道: “武王的时候,可还没什么文官和武将的区别呢。” “再说了,老夫也不是没有率兵打过仗,李建的军略更是远胜你这个老东西。” 廉颇闭上了嘴巴。 对于说不过蔺相如这件事情,早在几十年前负荆请罪的时候,廉颇心中就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认知。 过了一会,廉颇忍不住道: “他毕竟还是年轻,你真的就这么答应他了?” “我们这些老家伙,难道不应该在关键时刻给他指点指点?” 蔺相如忍俊不禁道: “就你廉颇,还想给李建什么指点?” “他稍微动一动脑子想出来的主意,你怕是要两三年才想得通呢。” 廉颇怒道: “绝无如此夸张!” 蔺相如不去理会廉颇的牢骚,淡淡的说道: “你想,你我两家的后人,才能着实都是一般。” “将来别说是出将入相,能否当上大赵之卿,都是一个未知数。” “若是真能让李建上位,以他的才能,自能保你我两家富贵不失。” “所以啊,你别总以为是他求着我们。” “嘿,其实是我们求着他呢。” 廉颇安静下来,细细的品味着蔺相如的这番话。 良久,廉颇道: “你觉得他真的能成?” 蔺相如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他是否一定能成,但我会尽全力帮助他,争取让他能成。” 廉颇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说话。 冬天来了。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邯郸城中,贵族们早就已经穿起了各种珍惜动物所制毛皮的皮裘。 平民们显然并没有这个条件,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将家中所有的亚麻衣裳穿起来,然后再将家门四闭,减少所有不必要的外出。 所以开春之后,总是能看到许多农妇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干活。 毕竟大冬天的窝在家里,也没什么娱乐项目,不造人还能干啥呢? 蹄声响起,一支马队穿越沿路的村庄,打破宁静。 一路引来无数门缝中好奇的窥探,以及隐约的咒骂。 赵国将军李牧抹了一下脸上的风雪,看着面前这座雄城,露出笑意。 “到了!” 在李牧身边的随从们,一个个也是如释重负。 有随从笑道: “将军所发明的这马蹄铁和马镫,实在是太好用了。” “往常回来至少都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加上风雪就得更慢。” “如今只不过六天时间便能回到邯郸,实在是省事颇多啊。” 李牧呵呵的笑了起来: “谢我就大可不必,若是真想要感谢,还是去谢一谢李卿吧。” “走,我们去李卿的府上!” 半个时辰后,李建在书房之中接见了风尘仆仆的李牧。 “大冬天赶路辛苦了,来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李牧也不推辞,直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高度酒那辛辣刺鼻的味道顿时让他眉头紧皱,体内仿佛被一股热流迅猛冲刷。 等到几秒钟后缓过进来,李牧不觉出了一口气,大笑出声。 “李卿家中的美酒,就是带劲!” 称赞完李建家里的美酒,李牧很快就进入整体。 “这一次末将乔装打扮,前往魏国之中侦查了一月有余,确实发现了魏国的不少漏洞。” 李建闻言,顿时提起精神。 “详细说说!” 早在两个月之前,廉颇就向赵王上奏。 魏国作为如今赵国的盟友,同时也是最有可能背叛赵国的国度,必须要谨慎提防。 为防止魏国将来倒向秦国,赵国应该尽早对魏国进行侦查。 出于战争的需要,最好是派一些比较有能力的将领,乔装打扮前往魏国,这样才能够起到最大的作用。 平原君对此强烈反对。 但赵王深以为然。 对赵王而言,灭掉了燕国和韩国后,已经有些食髓知味。 把目光投向如今天下五国之中最弱的魏国,是理所当然的。 平原君见反对无效,干脆在人选上做起了文章。 最后赵王决定,分别派出赵括和李牧两人,各率一支小队前去魏国侦查。 李牧今日便是结束任务,正式回归邯郸。 听到李建的询问,李牧胸有成竹,从袖口之中拿出一副地图。 这幅地图之中,清楚的绘制了许多魏国的山川河流,道路城市,大小村镇等信息。 李建看着这幅地图,顿时眼前一亮,不由脱口赞道: “有此物,何愁魏国不亡?” 李牧闻言,不由自得一笑。 “不瞒李卿,此图可是我走遍了魏国几乎每一寸土地才制成。” “还好是魏国国土有限,若是再大一些,这个冬天还当真就回不来了。” 在鸱鸮的帮助下,李牧以一名游商的身份来往魏国各处。 由于魏国商业气氛原本就十分浓厚,赵魏两国的语言又极为相近,因此一路过来都没碰到多大的困难。 李牧手指地图,侃侃而谈。 “如今的魏国,明面上虽有好几个郡,但实际上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东西两座城池。” “东部的核心,乃是陶邑。这座城池的人口甚至还在大梁城之上,商业发达,每年带给魏国的商税极为可观,是魏国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的核心。” “魏国在陶邑之中常驻的军队超过三万,若是战争爆发,随时都可以在征发农夫青壮,把兵力数量增加到七八万不成问题。” “至于魏国西部的核心,便是大梁城了。” “大梁城作为魏国都城,地位毋庸置疑。此地常驻魏军超过五万,若是开战之后至少能征兵到十万。” 听着李牧的分析,李建微微点头。 两座城池加起来大约是十八万左右的兵力,确实符合如今魏国的国情。 战国时代,国家虽小,但能征发的兵力数量往往都比较惊人。 一方面,这是因为各种民夫青壮等辅助人员都算了进去。 另外一方面,从春秋时代开始一直到如今战国末期,华夏诸侯相互之间征伐了整整几百年的时间。 每一个国家从统治者到基层,拥有着极其完善的征兵制度和执行力。 后世那些承平日久的大一统王朝,在这一点上反而是比不了战国诸侯了。 李建收回心思,对着李牧道: “按照你这个说法,应该就是陶邑和大梁先取其一,再拿另外一座了。” “若是在没有任何外敌干扰之下,你打算先攻哪里?” 李牧胸有成竹,伸出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当然就是这里。” 平原君书房之中,赵括的手指落下。 “若是我领军灭魏,第一个要打的就是陶邑。” 平原君皱眉道: “难道不应该是大梁城?那里才是魏国的都城。” 赵括道: “大梁城自定都以来多番经受其他诸侯的包围和攻击,尤其这些年来秦军数次逼迫大梁,更是让魏国上下忌惮。” “魏国人不是傻子,大梁城虽位于平原之上,但开掘出了粱沟和大沟两道护城河作为屏障,南方还有彭泽作为庇护,攻取实在不易。” “反观陶邑,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攻克难度比之大梁而言简单了太多。” “只要先取陶邑,就能沉重的打击魏国财政和国力,接下来再缓慢围困大梁,必然就能达成灭亡魏国的目标。” 平原君仔细的听完了赵括的分析,道: “以你看来,若是大赵出兵二十万,多久能灭亡魏国?” 赵括笑道: “一年时间足矣,但前提是其他国家不能插手。” 平原君道: “若是有其他国家插手呢?” 赵括道: “那就要看大赵能不能争取到足够分量的盟友了。” 平原君缓缓点头,半晌后突然开口。 “你能不能给出一个说法,打消大王灭亡魏国的想法?” 赵括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僵硬。 过了好一会,赵括才道: “君候,此事……未免有些难办。” 赵括心中也是郁闷。 辛辛苦苦跑到魏国之中侦查了这么多天,冒着风雪回来邯郸汇报。 原本是想着,说不定能凭借着平原君的支持混个灭魏主帅。 现在倒好,平原君居然要赵括想办法去打消赵王灭魏的想法。 早知道这样,还侦查个屁啊! 片刻后,赵括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平阳君坐在平原君的身边,开口道: “兄长,你刚才那番话,似乎对赵括的打击不小。” 平原君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 “赵括这个家伙,名头是够响亮了,每次真要他办点事情,从来就没办成过!” “若不是本侯如今确实无人可用,又怎会用他这个废物?” “他是什么样的人,大王心中早就有数,断然不会用他来当伐魏主将的。” “这灭魏之战的功劳,不就白白便宜了廉颇那个老东西了吗?” 听着平原君的长篇大论,平阳君表情有些怪异。 两兄弟的内心都很清楚,平原君是真的不希望魏国灭亡。 赵国将来一统天下,魏国也应该是最后一个灭亡的。 魏国不亡,那平原君在赵国的地位就会极其的稳固! 大梁城,信陵君府。 “所以,李牧和赵括都已经回到了邯郸,并各自向主子们汇报了?” 说话的人是正在下棋的信陵君。 信陵君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无论任何时候,信陵君手中的黑白双方都不会和平围空,而是必须要在天元中路杀成一团。 这局棋同样如此,黑白双方两条大龙激烈厮杀,胜负只在一子之间。 一名心腹站在信陵君的面前,恭敬禀报: “是的,赵国居心叵测,还请君上早做打算。” 信陵君哈哈的笑了起来。 “大王对本侯的忌惮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就算本侯想要做些什么,又真的能做些什么呢?” 一直端坐在旁,安静的注视着信陵君下棋的侯赢道: “君上为何不趁着李牧和赵括两人在大魏国内时出手?” 信陵君摇了摇头,道: “李牧和赵括虽不是以公开身份前来,但如果真的被大魏捉拿,也是一个外交事故。” “赵国势强,必然会强行向大王要人。大王倒是丢了面子,还不是拿本侯撒气?” “本侯可不干这种亏本的勾当。” 侯赢笑着抚须,道: “两个月前老臣就曾经建议君上,直接在大魏境内杀死这两人。” “如今老臣依然坚持这个建议,君上实在是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信陵君哈哈一笑,从白棋盒中拿出一枚棋子,轻轻在棋盘中落下。 一条黑棋大龙瞬间气绝。 信陵君不紧不慢,伸出双手将足有数十子之多的黑棋大龙一个个拿出棋盘,一边开口做出了回答。 “若是在战场之上堂堂正正的争锋,无论李牧还是赵括,本侯见一次就能杀他们一次。” “但背后行刺之举,非本侯所取也。” 侯赢哈哈大笑了起来。 “君上真乃善人也。” 信陵君同样也呵呵的笑了起来。 “善?倒也说不上。” “只是如孔夫子所言,这礼崩乐坏的世道,终究还是要坚持一点原则的,不是么?” 侯赢道: “所以李建遇刺之举,并非君候所为了?” 信陵君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后非常愉快的笑了起来。 “那当然。真正想要李建性命之人,其实……” “哈哈哈哈!” 信陵君不知为何,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畅快的大笑声。 197,给田单一个机会 元旦到了。 这个时代当然并没有什么鞭炮,但人们还是欢欢喜喜的拿出了新衣裳,尽可能的置办一些年货。 平民人家,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肉,已经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享受。 稍微有钱一些的,社会地位高些的,不免就多了几分追求。 比如说给家里添置一些新的家具,又或者将已经老旧的外墙翻新一下,等等。 再上去就是官员贵族阶层,那生活就相当的丰富多彩。 精力旺盛的就出城去骑马踏雪,觉得外面太冷的就在家里左拥右抱,喜欢饮宴的就招呼三五客人畅饮一番。 在任何时代,有权有钱的人们,生活永远都不会枯燥乏味。 到了顶层,赵王这边,他的生活反而是非常简单了。 祭祀冬官和祖先之后,邯郸城中靠近赵王城的一块新地,崭新的学宫落成。 赵王亲自主持了学宫的第一次开学典礼。 荀况被封为大祭酒,邹衍、公孙龙两人被封为中祭酒,李斯、韩非等十名学者先生被封为祭酒。 在众人的注视下,赵王亲自揭开了蒙在学宫大门牌匾上的幕布。 “天下学宫。” 稷下学宫其实并不叫稷下学宫,仅仅是因为身处临淄稷门下侧而得名。 但这座天下学宫,却是真真切切就叫了这个名字,承载着赵王的野心和期许。 招天下士子,建赵国霸业! 一百零三名士子在赵王的见证下,各自拜入儒、法、阴阳、名、农等诸多学派之中。 儒法两家的弟子人数最为众多,加起来超过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阴阳家,在邹衍的名望吸引下,足足有二十名士子拜入阴阳家门下。 可别小看这二十人,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通过了邹衍的测试,得到了认可之后才能拜入阴阳家的。 根据鸱鸮方面的情报,参加阴阳家入门测试考核的,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李建看着面前的上百名士子,心中也是无奈。 数量太少! 即便是讲究“有教无类”的荀况,其实对弟子的资质也有一定要求。 出于第一届弟子要打响名头的考虑,这一百零三人其实都是优中选优的结果。 但这并不符合李建的想法,为此他还和荀况以及邹衍吵了一架。 平原君站在李建的身边,突然笑呵呵的开口道: “本侯听说,李卿在筹办开学的时候,提出过一个非常让人惊讶的想法?” 平原君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十几名大臣纷纷侧目。 有人忍不住就问道: “不知李卿的良策是什么呢?” 平原君看了李建一眼,笑道: “好像李卿是希望一次性招收至少上千名士子,将他们分成数十个班级,每个班级都由不同的老师轮流执教。” 听到平原君的这番话,四周瞬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名大臣忍不住道: “一名士子怎能跟随多名老师门下?” 又有人道: “若是儒家的老师给法家士子上课,当真不会在课堂上打起来吗?” 众臣纷纷摇头,脸上的表情都很统一。 都觉得李建这个建议,未免过于天真。 李建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在李建看来,开办一个像稷下学宫一样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稷下学宫的名气是很大了,各种思想碰撞的也很激烈,对华夏的历史确实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但是对稷下学宫的奉养者齐国来说,这个国家得到了什么好处吗? 除了一些虚名之外,实际上的好处并不多! 否则,当时和秦国并称东西两帝的齐国,又怎会衰落下去。 赵国的学宫,应该是能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大批官吏、将领,加入到赵国的政坛和军队之中。 有了这些人才,赵国才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国力和军队的实力都迈上一个新台阶。 只可惜,至少现在,作为赵国内史的李建还无法推动如此巨大的教育制度变革。 想到这里,李建在袖子之中的拳头微微握紧。 权力。 还是权力。 归根结底,李建还需要更大的权力! 想到这里,李建抬头,看了站在身前不远处的赵王一眼。 李建眼中,光芒闪烁。 三世为人,前世为臣,早已证明—— 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荀况来到了赵王的面前。 赵王笑呵呵的对荀况道: “荀卿,将来你要好好的发展学宫,务必要让所有的诸子百家都在学宫之中生根发芽。” “要让咱们这座天下学宫,全方位的胜过齐国那座稷下学宫!” “若是在邀请名师时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李卿、蔺卿他们说一说。” “实在不行,就当面告诉寡人!” 荀况连连点头: “请大王放心,老臣一定尽力为之。” 迟疑了片刻,荀况又开口道: “不瞒大王,其实眼下邯郸之中就有一名良师。” “但老臣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大王是否同意此人加入学宫之中。” 赵王咦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邯郸之中的名师,为何之前你不邀请他加入呢?说来给寡人听听。” 荀况脸上的表情越发纠结,但此刻也容不得他不说,便道: “启禀大王,都平君田单兵法精湛,若是他愿意加入学宫之中教授兵家之道,臣认为对学宫是极有益处的。” 田单这个名字说出来,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注视着荀况。 众人心中想法大抵一致: “这老家伙是傻了吧?大喜的日子,居然提起田单来了?” 田单可是刚被赵王罢相没几个月呢。 赵王脸色也是一变,好一会没有开口说话。 荀况非常诚恳的说道: “《左传》载士季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都平君或许犯下了一些错误,但其人之才能也是天下周知。” “若让都平君就此退隐,未免过于可惜。何不让他加入学宫中,为大赵多培养一些人才呢?” 赵王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平原君忍不住开口了。 “荀卿此言差矣。都平君乃是触犯了大王,所以才被剥夺了官职。” “若是再度让他出山,大王之颜面何存?” “还请荀卿自重,将来不要再提起此事。” 田单曾经是平原君的头号政敌,平原君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田单重新出山的。 就算是在学宫之中当个教书先生也不行。 要是被田单教出了几个得意门生,将来在赵国军方执掌大权,那平原君有得头疼了。 想到这里,平原君不由下意识的看了旁边的蔺相如一眼。 意思也很明显,田单这老家伙又要死灰复燃了,你蔺相如不阻止一下? 田单辞相,作为继任者的蔺相如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平原君看来,蔺相如绝对是最不愿意看到田单复出的那个人。 蔺相如察觉到了平原君的眼光,然后看向了李建。 李建往前一步,开口道: “大王,臣觉得荀卿之言,极有道理。” 赵王缓缓转头,看向李建。 “理在何处?” 赵王的语气很冷峻。 李建道: “都平君确实犯下了错误,这是人所共知的,大王惩罚都平君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疑问,公平公正。” “但成认为,若是大王能允许都平君有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天下人听说了,必然会传颂大王的宽广心胸,称赞大王有容人之量。” 赵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好转不少,道: “然后呢?” 李建道: “大王开创学宫,目的就是为了招揽天下士人前来。” “这个时候宽恕了都平君,一定会起到更好的宣传效果,让天下士人蜂拥而来。” “况且都平君乃是兵家大能,若是他在学宫授课,将来就能为我们大赵培养出众多名将。” “大王试想,在这些名将的统领下,何愁大赵军队不能横扫诸侯,平定天下呢?” 赵王摸着鼻子,从表情上看,明显已经动心。 平原君见状,顿时急了。 “李卿,你简直就是乱来!” “田单被大王免官,心中定然对大王极为怨恨。” “让这样的人来学宫为师,教授出来的学生能对大王和大赵忠诚吗?” “让田单的学生成为大赵的将军,无异于自毁长城!” 李建回头看着平原君,微笑道: “平原君此言差矣。臣子做错了事情,君王进行责罚,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都平君人生经历丰富,道理自然都懂。” “如今大王给了都平君一个重新效力的机会,都平君感谢大王都来还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怨恨大王呢?” “若是大王还不放心,大可现在就召见都平君,察其言观其行,若是不放心,那不用他便是。” 李建一番侃侃而谈,让平原君竟难以反驳。 赵王捏了捏鼻翼,将手放下。 “李卿之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既然是蔺卿所请,那么就让人把田单叫来,寡人当面问一问他吧。” 平原君恨恨的看了李建一眼。 李建面带微笑的朝着平原君点头。 平原君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田单很快就到了。 “罪臣田单见过大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田单的身上。 这位曾经的赵国相邦,被赵王罢免官职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变得苍老了许多。 就连头发都变得满头雪白,看起来老了至少十岁。 李建看着面前的田单,心中突然浮现起了一句话。 “权力是最好的驻颜之术。” 赵王看到田单这般模样,明显也是楞了一下。 “都平君,起来说话吧。” 田单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李建心中暗叹。 这种恭谨的表情,李建只在那些内史府最底层的官吏脸上见过。 赵王缓声道: “你这段时间在家中,可曾怨恨寡人?” 田单恭恭敬敬的说道: “臣不敢。臣犯了错,被大王惩戒,是理所应当。” “臣只是希望能被大王原谅,获得一个重新为大王效力,证明臣忠诚的机会。” 赵王点了点头,突然转过头来,示意李建到他身边。 李建来到之后,赵王凝视着李建,轻声道: “寡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推动,现在你有一句话的机会来说服寡人。” 赵王的眼神非常的犀利,甚至可以说是锋利。 锋利的如同刀子,好像下一刻就能刺穿李建的身体。 李建表情不变,附耳对着赵王轻声回答了一句。 “臣听说齐王最近打算招揽田单回归临淄。” 赵王的脸色完全变了。 半分钟之后,赵王转头看向田单,语气变得平和。 “都平君,寡人欲任命你为学宫祭酒,负责教导兵家之道,你可愿意?” 田单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兴奋的潮红。 “臣,乐意之至!” 平原君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表情极其的难看。 热热闹闹的学宫开学典礼,至此落下了全部帷幕。 众人散去,李建刻意留下。 荀况带着田单来到李建面前。 荀况满面笑容,对李建道: “李卿此计果然妙极,老夫之前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确实是多余了。” 田单诚恳的朝着李建拱手: “幸得李卿之助,不然田单此生再无复起之机会了。” 李建呵呵一笑,正色道: “都平君之才天下皆知,若是就此埋没府中,岂不是浪费?” “只希望都平君不要惜才,能当真好生教导一番弟子们。” “将来弟子们率领大赵军队踏平四海,都平君之名必然永垂青史。” 这一大口鸡汤灌下去,田单的斗志肉眼可见的又增加了几分。 荀况笑道: “如今咱们这座学宫之中,儒、兵、阴阳、名四家之师都是闻名于世。” “虽一时间尚且不如稷下学宫,但却也相差不远了。” 李建哈哈大笑,对荀况道: “荀卿且好生经营学宫,等再过几年开花结果,赵国内外尽是荀卿子弟,岂不妙哉!” “对了,其实还有一位名师也伸出邯郸之中,等到将来时机合适,我再将其介绍入学宫之中,定能再添一份助力。” 荀况自然是含笑点头,连连称是。 …… 坐在离开的马车上,李建忍不住从窗户看向后方的学宫。 此刻夕阳西下,雪花飘飞,光芒折射,给这座学宫增添不少美感。 李建伸手敲了敲窗棂,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一座……还远远不够啊。” 198,李建是个贪官? 虽然穿着厚厚的长袍,但依然无法掩饰莫灵的身材,以及姣好的面容。 一只小羊羔躺在台上,正不断的发出惨叫。 鲜血从台上缓缓流下,血腥味充斥整个房间。 李建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之后忍不住发出感慨。 “你下手轻点,晚点还要煮羊汤呢。” 莫灵淡淡的说道: “谁说它会死了?” 李建吃了一惊,直接凑了过来。 “难道你的手术技能这么快就点满了?” 莫灵转过头,大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建。 她显然不是很理解这句充满了现代气息的话语。 李建耸了耸肩膀,看着面前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小羊,道: “所以,它真的能活?” 莫灵熟练的用手牵引着针线,檀口微张,道: “若你说的那个什么抗生素当真有用的话。” 李建笑道: “抗生素有没有用,不得你这位当世扁鹊来下判断么?” “咦,你好熟练啊,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莫灵看了李建一眼,淡淡的说道: “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大贵族,在家也是要杀鸡做饭的。” 李建默默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在李建的注视下,莫灵将小羊羔的伤口缝合,然后拿出了一个针筒,轻轻的将里面的药剂推入羊羔体内。 她确实很熟练。 李建看完这一切,道: “所以为什么不用老鼠?” 莫灵娇躯微微一顿,然后面无表情的回答: “所有的老鼠都死完了。” 李建叹息一声: “其实烤老鼠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莫灵走到一旁的水池面前,仔细的将手洗了个干净,然后转身看向李建。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建的表情严肃起来,道: “开春就要打仗了,之前委托你培训的那群医者,情况如何?” 莫灵秀眉微皱起,道: “都是一群蠢材。” 李建跟随着莫灵朝房间之外走去,一边道: “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继承扁鹊称号的本领。” “相信你这些年的行医应该也注意到了,大部分人都只是小病小痛,面向他们的医者也只需要看好这些小病小痛即可。” 莫灵微微顿足,道: “那大病大痛又该如何呢?” 李建笑道: “小病有小医,大病自然就得请大医生出马了。” 莫灵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扁鹊。” 李建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个世界上可以有无数个扁鹊。” 莫灵没有再回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座更大的房间。 说是房间可能不太合适,因为这房间的面积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小,更适合被称为广场。 在这座拥有屋顶的广场中,众多身着白衣的男女正忙碌着。 一股极其浓郁的草药味在空气中散播,走进来的李建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这是……”李建提出了疑问。 莫灵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这一笑风情万种,如鲜花盛开,让李建一时间为之怔然。 “这是你想要的医者呀,李卿。” 上百名医生,正在调配着草药。 根据莫灵的介绍,这些草药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倾向于医治战场常见的刀剑创伤。 “你的人参非常的好用,李卿。” “在加入人参之后,大部分轻伤员应该都能救回来。” “若是你那个什么青霉素真如你所说一般,或许我们还能救回一部分的重伤员。” 听着莫灵的介绍,看着面前犹如制药厂一般的情形,李建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这些药方你记得每一种都定个价格,过几天弄好了交到我的手上。” 莫灵看着李建,露出惊讶且失望的表情: “定价?你想把这些药拿去卖吗?” 李建莫名其妙的看着莫灵: “这所有的药材都是我用钱买的,要么就是我派人去采集的。” “你不会觉得我要把这些药免费送入军中吧?” 现在的赵国可还不是李建的呢! 赔本生意,李建是万万不会干的。 莫灵沉默片刻,道: “那你想赚多少钱?” 李建一拍大腿,道: “对了,定价这方面你是不是不太熟?” “那你把成本给我,我这边再安排专业的人士,到时候报价给官府就是。” 莫灵咳嗽一声,正色道: “我当然熟。” “就算是扁鹊,每天坐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自己去采药的。” “说起来,既然连药都能卖上价钱,那么提供药方,又让弟子制药的我,不也应该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吗?” 李建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莫灵,良久说不出话。 莫灵皱眉看着李建: “怎么,想贪我的钱?” 李建长出一口气,伸出五根手指。 “所有利润,你我五五分成。” 莫灵大为不满: “你就转个手,当个贩子,也要五成?” 李建大怒: “我的原材料不要钱,人脉不要钱?” 莫灵哼了一声,道: “我乃当代扁鹊,我的医术不值钱?” 两人怒目而视,好像两只斗鸡。 阴影中突然发出一记明显笑声。 这笑声好似一记灵丹妙药般,瞬间融化了双方间的怒火。 李建抬头望天,道: “那我给你六成。” 莫灵低头看地,轻声道: “五五即可。” 李建忙道: “就这么定了。” 说完,李建脚底抹油,瞬间溜走。 莫灵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李建离去的背影。 想了想,突然俏脸一红。 “就那些破药材和人脉,我找别的大臣不行,非要找他?” “这一次,倒是上了他的当!” 莫灵轻啐一口。 李建快步走出制药厂,在看到毛遂之后,停下脚步。 他示意毛遂不要过来。 随后,李建转过身,笑道: “影子前辈,可以出来了。” 阴影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人。 影子用嘶哑的声音开口道: “李卿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建笑道: “不想要做什么,就是想和当代扁鹊做一个双赢的交易。” 影子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同样嘶哑,听起来好像是乌鸦一般。 “就这?” 李建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影子前辈。” “李卿但说无妨。” “若我想要迎娶莫姑娘,你觉得莫姑娘会同意吗?” “除非你能帮她报仇。” “我当然可以。” 影子的声音突然断绝。 过了好一会,影子才不敢置信的说道: “你说……可以?” 李建缓缓点头。 “你觉得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会迎娶莫姑娘吗?” 影子深吸一口气,道: “我需要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李建笑道: “当今之世,秦赵争锋,不知影子前辈觉得哪国能胜。” 影子淡淡说道: “自然是秦国。” 李建道: “我也觉得是秦国,所以我要登上赵国的王位,确保赵国不会失败。” 影子的身躯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李建,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李建极其诚恳的做出回答。 “影子前辈,我说的每一个字,在说出口之前都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 影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声清脆的笛声从制药厂中传来。 影子猛然抬头,看向李建。 “什么时候?” 李建道: “很快。” 影子道: “她……我们要怎么做?” 李建道: “我需要一些药,一些旁门左道的药。” 影子道: “毒药?” 李建摇头: “不是毒药,但却能发挥出更胜毒药功效的药。” “影子前辈见多识广,想必应该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影子沉默良久,道: “你必须先证明你的诚意,我们不能单凭你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你。” 李建笑了起来: “除掉赵国王叔平原君,算我的诚意吗?” 影子目送李建离开。 又是一声笛声响起,和上次相比,越发急促。 影子摇了摇头,身躯悄然没入阴影之中。 制药厂中,莫灵缓缓放下手中口笛,俏脸有些疑惑。 “人呢,哪去了?” 赵王的表情很愉快。 这位年轻的王者坐在大殿之上,注视着面前众多翩翩起舞的舞姬,目光牢牢锁定在为首的舞姬身上。 这名舞姬身材高挑,容貌十分出众,一双大眼顾盼有神,令人流连忘返。 更让人血脉贲张的是,她身上的衣衫非常的少。 少得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赵王接连喝了好几杯酒,口渴的感觉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越发的强烈。 在一旁的平原君见状,顿时笑道: “大王,老臣的身子有些乏了,不如今夜就……” 赵王闻言,立刻下意识的挺直身躯,哈哈笑道: “今夜饮宴还未进行,王叔怎能就此离开?” “来来来,再喝酒!” 说是喝酒,但赵王的目光,终归是不理那为首的舞姬左右。 平原君轻声道: “不瞒大王,此女乃是韩国宗室之女,据传是上一代韩王和其母私下所生。” 赵王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原来还是韩国王族后裔?哈哈哈,有趣。” “平原君啊,你费心了。” 平原君得赵王夸赞,表情顿时越发亲热,笑道: “大王,臣其实有些事情想要禀报。” “内史李建今日偷偷阻止了一帮医者,企图倒卖一批高价药物到军队之中。” “根据臣的家臣们侦查所知,这批药物的价格可是平时药物价格的五到六倍之多!” 赵王眉头顿时一挑,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晃出不少酒液。 “还有这种事情?” 平原君正色道: “在大王面前,老臣焉敢撒谎?” 赵王的表情顿时变得阴冷下来,重重的放下酒杯。 “这个李建,当真如此大胆?” 平原君继续加油添醋: “不瞒大王,臣还得知其他一些情报。” “每年军队之中都要更换一批衣甲,李建才刚刚上任,就将明年的衣甲份额至少八成以上统统都交给了他自家的纺织厂。” “还有武器、骏马等等,涉及到国库和军队支出的部分,李建的家族产业全部都要插上一脚。” “若是长此以往,这国库岂不是要被他李建给搬空了?” 这番话让赵王的脸色越发阴沉,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个李建,也太不像话了。” “内史是个肥差,但他也不能捞这么多!” 赵王转头看向平原君,冷冷说道: “寡人授权你和平阳君两人暗中调查此事,务必要将此事调查得明明白白。” “若李建当真这般肆意妄为,寡人须饶不得他!” 平原君心中窃喜不已,表面上却一脸正气。 “请大王放心,老臣一定完成任务!” 赵王这才放下心来,目光重新转回那名为首舞姬的身上,嘿嘿一笑。 “很好,既然事情都已经说完了,那你就回去休息吧,平原君。” “寡人啊,也准备休息了!” 平原君笑呵呵的告退。 回到自家府邸,平原君立刻将平阳君给叫来。 “我的好弟弟,你的主意果然起作用了。” “大王已经答应,由你我二人组织暗中调查。” 平阳君摸着颌下胡须,露出一丝得意笑容。 “兄长,愚弟早就已经说过,你那种光明正大和李建斗争的办法,是搞不过他的。” “如今你我二人得到了大王许可,想要给他罗织多少罪名,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一次,一定能扳倒李建!” 平原君闻言,顿时一愣。 “罗织罪名?不不不,贤弟你误会了。” “为兄的意思是,那李建既然入了官场,就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我们应该拿到他真正的把柄,再向大王揭发即可。” “以前有些事情我们不好去做,现在有了大王的许可,我们名正言顺的去调查,一定能发现李建的真正把柄。” 平阳君眉头一皱,显然对平原君这种心慈手软的想法颇为不满。 但马上,平阳君又笑了起来。 “兄长所言极是。” “都是当官,这世界上哪有不贪的?” “只要抓住了李建那小子的把柄,咱们立刻就能把他废了!” “这一次,说不定还能顺便打击一下蔺相如那个老家伙。” 兄弟两人终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相视而笑。 堂堂大赵王叔,怎么能一直输呢? 199,廷议,休养生息还是继续备战? 冬天是一年的终结,也是新年的起始。 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做一次年终的盘点对各大家族来说都是相当有必要的。 李建府邸的大堂之中坐着二三十个人,以中老年为主。 这些就是邯郸李氏家族的家族中坚。 在这其中,官职最高的是李建的堂伯李正,他如今已经是辽西郡的郡尉。 其他人大部分都分散在赵国各地,最常见的职位是县令、县尉。 和其他根深蒂固的赵国大家族相比,这个阵容明显还是差了不少。 但考虑到从李建父亲至今也不过才两代人的时间,李氏家族能发展到这个地步,说一句风头正盛也不为过。 李建咳嗽一声,开口道: “诸位叔伯长辈,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想要告知大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赵还会……” 一番冗长的训话,李建并不喜欢这种行事,但有些时候该走的仪式还是得走一遍。 作为李氏一族的核心,李建需要和每一位家族中坚相互熟悉,无论他们的才能是否被李建看得入眼。 这个世界说白了,还得是自家人最靠谱! 除了李建的训话之外,李氏之中最为出色的几名官员还会当众向众人汇报过去一年的政绩。 这也算是一种表彰。 仪式的最后,当然就是众人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通。 以及,每个人至少一百两黄金的赏赐。 这个大手笔震惊了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官职不高的李氏家族官员们,他们等于一次领了好几年的俸禄。 李建表情郑重,告诫每一个人: “尔等好生办事,若是缺钱,自可上报家族,由家族给尔等解决。” “但若有人迷了心窍,利用官位和权力搞什么贪腐,家族知道了,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回护的!” “过去的事情我也不追究,这条规矩从现在开始立,都明白了?” 众人自然齐声应是。 李建环视在场众人一圈。 他心中也很清楚,这种话不可能每个人都听得进去。 哪个家族还不出几个败类? 但只要能多让那么一两个人清醒过来,对李氏家族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大雪飘飘落下。 这是一个最为和平的时间段,李建也难得的可以享受一下带娃的乐趣。 李如意趴在床上,小小的脸庞上满是疑惑,大大的眼睛盯着李建。 李建耐心的教导: “爹——爹——” 李如意眨了眨眼睛。 “爹——爹——” 李如意干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李建叹息一声: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你怎么就不喊爹呢?” 蔺柔在一旁轻声道: “或许因为女儿她只有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 李建耸了耸肩膀: “好吧。” 蔺柔有些好奇: “夫君刚刚说的棉袄,那是什么东西?” 李建笑道: “就是棉花制成的袄子。” “等明天开春过后,你应该就能看到了。” 棉花的产地是西域,也就是后世的新疆中亚一带。 想要通过西域就要经过河西走廊,但如今的河西走廊被月氏和乌孙所占据。 为了搞点棉花种子回来,李建确实也是费了不少的周折。 等到明年,棉花的试产就将在邯郸城外的某座庄园之中进行。 等到种植培育成功之后,就可以大规模的铺开种植。 棉衣这种东西,可是真正的御寒神器,而且关键还便宜。 比起如今所用的亚麻,只能用秒杀来形容。 两夫妻在房间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窗外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 毛遂的靴子落在沾满雪花的大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他敲响了房门。 “家主,臣毛遂求见。” 李建打开房门,对着毛遂笑道: “进来喝杯热汤暖暖身子吧,有什么事情?” 见毛遂到来,蔺柔抱着李如意,去了里屋。 毛遂道: “刚收到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由吕不韦那边传来的,他说秦王最近不停的召开会议。” “从秦太子嬴柱的语气来看,秦国应该会在明年再度发动战争,但目标尚未明确。” 听到这个消息,李建脸上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秦国这种战争狂人,发动战争还真不是什么新闻。 就秦王嬴稷,登基四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至少三十五场。 若是哪一年秦国不主动对外开战,反倒是让人意外。 “第二个消息呢?”李建问道。 毛遂道: “第二个消息是,平原君那边似乎又开始有些异动。” “我们在平原君府邸发展的眼线暗中禀报,平原君府中的管事们似乎已经开始针对我们李氏一族进行一些暗中的调查。” 李建听到这里,缓缓点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且不说李建和平原君之前的恩怨,就说这两个月来李建在朝堂之中力推的伐魏大计,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平原君的政治利益。 平原君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李建笑了笑,对着毛遂道: “准备马车吧,我去蔺府拜访一下。” 当李建走进蔺相如的书房中时,他发现廉颇也在。 有廉颇在的地方,就会有一大股酒味。 廉颇喝着刚刚烫好的酒,笑呵呵的对李建说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李建有些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坐下来对着蔺相如说道: “平原君已经开始着手派人调查我,想要抓我的把柄了。” 蔺相如尚未开口,廉颇已经是吃了一惊,道: “那你有没有把柄?” 李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廉颇一眼。 “如果我来调查你的话,没把柄我也能生造一百个把柄出来。” 廉颇怒了: “老夫一生风清气正,断然不可能有一百个把柄给你。” 蔺相如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面前这一老一少的无聊斗嘴。 “所以李卿你打算让我们两个老的怎么配合你?” 廉颇颇为不爽的说道: “为什么不是他配合我们两个?”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 廉颇低头喝酒。 李建道: “下次廷议,大王应该会开始商量明年的军事目标。” “我觉得,也是时候提议大王,做好灭亡魏国的军事准备了。” 蔺相如皱起眉头,良久之后才道: “老夫并不是不同意你的意见,但这一次想要灭亡魏国,恐怕绝非易事。” 魏国虽然是弱国,但相较于燕国、韩国而言,却又强了不少。 而且还有信陵君这种天下闻名的大将坐镇。 以武力而言,楚国去年都在信陵君的麾下吃了一次败仗。 灭魏,难度比灭韩和灭燕要大很多。 蔺相如因此感到有些踟蹰。 李建微笑道: “正所谓事在人为,更何况这一次的灭魏,我们也不需要单打独斗呀。” 李建如此这般,将已经构想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蔺相如看着一旁不停喝酒的廉颇,皱眉道: “你听了没有?” 廉颇放下酒杯,道: “这些东西你们自己商量就是,反正老夫只负责领兵打仗!” 蔺相如撇了撇嘴,无奈的丢下了“莽夫”两个字。 “李卿,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等过几天的廷议,我们再做打算。” 廷议很快就到来了。 冬天的大殿是非常寒冷的,就算是关门也无法阻拦这样的严寒。 于是赵王就把廷议的地点改到了御书房。 火炉燃烧着,为室内增添了不少热气。 赵王就坐在最靠近火炉的位置,伸手放在火苗之上,一边烤火一边开口道: “正月已过,对新一年国家大政,诸卿有什么建议吗?” 众人的目光自然是第一时间落在了蔺相如这位相邦的身上。 蔺相如咳嗽一声,道: “老臣最近处理各地冬季灾情,实在是过于忙碌,尚无暇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若是诸卿有什么好建议,大可在大王面前畅所欲言。” 蔺相如不打算发表意见,平原君立刻开口。 “大王,在老臣看来,去年两场大战,对我们的国力消耗甚巨。” “为今之计,应该休养生息,将新获得的土地好好的消化一番。” “等到尘埃落定,再图谋对外扩张,方是稳妥之道。” 平原君的话,立刻就得到了几名重臣的赞同。 赵王闻言,也是轻轻点头。 赵国去年的战争中,确实是收获颇丰。 半个韩国和半个燕国加起来的领土和人口,已经是堪比当年赵武灵王时期平定林胡楼烦,灭亡中山国的丰功伟绩。 一口吃了这么多大肥肉,那消化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赵王信口道: “那其他诸卿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其实就是随口一问。 赵王心中基本已经有了决断,就打算这么休养生息过一年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启禀大王,平原君之言,臣不敢苟同。” 李建的反驳,让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产生微妙的变化。 原本在蔺相如上台之后,众人都以为蔺相如和平原君之间会爆发激烈的交锋。 但却没想到,真正和平原君多次交锋的并不是蔺相如,而是蔺相如的政治盟友李建。 如今,双方的又一次争锋看起来即将开始。 赵王看着李建,也是微微皱眉。 这李建,怎么就这么喜欢和平原君抬杠呢? 赵王按捺着性子,道: “李卿,你来说说你的建议。” 李建正色道: “臣记得就在刚才,平原君曾经说过一件事情。” “秦国高层最近动作频繁,经常召开会议。”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秦国准备发动战争的前兆。” “秦国乃是我们大赵的死敌,秦国所发动的战争极有可能就是针对我们大赵的。” “我们理当做好动员和一切战争的准备,来迎接秦国可能的侵略。” “若是抱着休养生息的方式,一旦秦国大军来袭,我们再匆忙去应对,便是致命的败笔了。” “请大王明鉴。” 赵王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 李建的这番话,还真的是非常的有道理。 赵国的和平,那是和秦国紧密相连的。 如果秦国要发动战争,赵国也必须应对。 这么一想,单纯的休养生息,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平原君立刻开口反驳: “李卿此言差矣。” “秦国如果真的想要发动战争,那我们大可以在边境几个郡优先做好准备。” “倒是秦军来袭,我们再从邯郸集结大军前往边境迎战即可。” 李建笑着摇头: “平原君此言,才是真正的谬论。” “秦国虽然在去年吃过一场败仗,但它依然还是我们大赵最强的对手。” “对付这种级别的对手,是仅仅发动边境几个郡就能应对的吗?” “必须要举国之力,才能抗衡秦国。” “若小看了秦国,一旦失败,那就悔之晚矣!” 李建的话掷地有声。 平原君一时间竟有些无从反驳。 赵王见状,不由暗自点头。 李建说得确实也是对的。 赵国在上一场战争中和秦国打了个一胜一负,只能算是平手。 就眼下这种阶段,若是仅仅发动边境几个郡去和秦军抗衡,显然太过托大。 而且像上党郡这种边郡,还是去年刚刚从韩国那边拿到的。 赵国在这些边郡之中的统治秩序非常的薄弱,就算是发动这些边郡的力量,其实也是效果甚微。 赵王淡淡开口: “李卿之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样吧,就做好两手准备。” “若是秦国不发动战争,那么我们这边也就休养生息。” “若秦国当真发动了战争,我们也要第一时间动员起来。” 赵王的定论,显然也是有着和稀泥的意味在里面。 无论是平原君还是李建,两人的意见都被包括其中。 李建看起来并无不满,但平原君却有些不太能接受了。 平原君道: “大王,若是两手准备都做,秦军到时候却不来,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老臣还是觉得,压根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秦国去年的损失是非常惨重的,秦王不太可能这么快就立刻发动下一场战争。” 李建坐在那里,看着平原君再一次主动挑起战火,也是有些好笑。 还来是吧? 既然是你想要的,那咱们就奉陪到底好了。 200,李卿,真乃寡人之管仲也 坦白的说,李建其实对于刚刚取得的成果,也不太满意。 既然平原君也不满意,那大家就继续来一波辩论,彻底分个胜负出来。 李建立刻开口反驳道: “秦王登基这些年,几乎年年都发动战争。” “即便是之前在阏与之战中被全歼了十万秦军,秦王也没有因此而停下征战的脚步。” “如今的秦国又比阏与之战时强盛了不少,区区数万兵马的损失,又怎么可能会被秦王放在心上?” 平原君冷哼一声,道: “说来说去,李卿你的这些也只不过就是凭空猜测罢了。” “本侯就问你,如果秦军真的不来,那我们为了战争所提前做的准备,是不是全部都白白浪费掉了?” “你身为内史,却提出这种虚耗国力的建议,你对得起你的这个职位吗?”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的职位?在我看来,无论是什么职位,既然身为大赵之臣,那想的应该就是让大赵变得更加的强大。” “而且,谁说秦军不来,我们的准备就白费了?” “平原君不会忘了,其实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预案吧。” 平原君听到这里,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突然从心中升起。 他盯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李卿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笑了笑,道: “前阵子李牧和赵括两位将军,不是刚刚去侦查了魏国回来么?” “大王应该也看过这两位将军的奏章了。” “若是秦军当真不来,那我们做好了战争的准备,也可以主动出击去进攻魏国。” “如此,我们为战争所做的准备,就不会有任何的白费了。” 李建的话说出来,赵王脸上顿时有些愕然。 愕然的不仅仅是赵王,还有其他一些在场的赵国重臣。 刚刚还在说和秦国的战争,怎么一转眼,话题突然就扯到打魏国上去了? 但很快众人也就回过神来。 这两个月,李建确实一直在各次廷议之中力主进攻魏国。 那么今天李建再度提出这件事情,其实也是相当合理的。 平原君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 “我和赵括将军是沟通过的,从他的意见来看,他是不赞成攻打魏国。” 李建笑道: “很巧,我也和李牧将军沟通过。从他的意见来看,魏国是最合适用来进攻的下一个目标。” 两人针锋相对,大殿的空气中隐约有火星四溅。 赵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李建。 “李卿啊,咱们这才刚刚打完仗没多久呢?” 赵王自认为也是很有扩张欲望的。 但和李建相比,赵王突然发现好像这扩张欲望居然还不够强? 李建看向赵王,正色道: “大王此言,臣稍微有些异议。” “战争这种东西,它从来都不是准备好了才去打的,那过于理想化了。” “就以眼下来说吧,休养生息或许确实是最适合大赵发展的办法。” “但秦国不是傻子,秦王更是天下有名的贤君。” “秦王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大赵休养生息,看着我们大赵的国力经过发展,一步步的超越秦国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秦国一定会想方设法搞破坏,让我们休养生息和国力发展的进程不能顺利进行。” 赵王闻言,表情不由动容。 确实,之前平原君所提出来的休养生息,还是过于理想化了。 敌人又不是傻瓜,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发展壮大,等着你把一切都准备好。 那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秦国一定会有所动作。 而赵国想要按照目标发展壮大起来,不应该闭门起来当乌龟,而是要主动出击。 要粉碎秦国这些捣乱的动作,甚至找机会在这些过程中削弱秦国的国力,才是赵国应该做的。 赵王长出一口气,正色道: “李卿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寡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补充。” 平原君闻言,脸色顿时越发的难看。 原本平原君和李建是五五开,但平原君不愿意,所以主动出击。 没想到这主动出击之下,赵王居然越发倾向李建的想法。 原本的五五开,眼下已经变成了李建大优。 这怎么行?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 “大王,魏国可是我们的盟友,针对盟友开战,实在是过于不智!” “若是被其他诸侯得知,岂不是要责怪我们赵国背信弃义,将来在国际上还能有人信任我们吗?” 李建立刻反驳: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难道平原君是没读过史书,还是把记忆都忘却了,竟然还相信盟友?” “盟友这种东西,那都是一次性的。能在一场战争之中支持我们的盟友,下一场战争就可能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要不然朝秦暮楚这个词语怎么来的?哦,现在应该是可以改成朝秦暮赵了。” “魏国确实在过去和我们是盟友,也帮过我们不少。” “但别忘了,邯郸历史上唯一一次被攻破,被焚烧,被屠杀,也是魏国大将庞涓带着魏武卒制造出来的!” “平原君啊,我知道你和魏王以及信陵君是亲家,但在这件事情上,还请你考虑一下国家的利益,把个人的私利暂且放一放才好!”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平原君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李建,你休得胡言乱语!” “本侯一直以来都对大王忠心耿耿,从来都是把赵国的利益放在最优先!” 平原君万万接受不了李建最后这句话的指控。 道理也很简单,没有任何一个君王希望看到把一己之私看得比国家利益还重的臣子。 赵王当然也不例外。 若是被赵王认定平原君是这种臣子的话,那将来平原君在赵国政坛上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果然赵王在听到李建这番话之后,表情也是有些古怪。 赵王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平原君,心中暗想。 “李卿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莫非这平原君当真是因为他夫人是魏国公主的缘故,才一直反对向魏国开战。” 这么一想,赵王心中对于平原君的评价,顿时就低了不少。 本来以为你是赵氏中人,没想到你胳膊肘居然朝着魏氏那边拐了去! 赵王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淡淡的说道: “李卿,对魏国开战可不是一件小事。” “你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魏国和韩国、燕国还是不同的。 第一个不同就是魏国比较强一点,但这点对赵国而言倒是无关紧要。 魏国再强也不可能有赵国强。 第二个原因,才是真正的重点。 魏国,地处中原的中间点。 这个国家东边是齐国,南边是楚国,西边是秦国,北边是赵国。 眼下仅存的华夏五大诸侯国中,魏国是唯一一个和其他所有诸侯国都接壤的国度。 换言之,若是赵国想要对魏国动手,那么秦、齐、楚三国都可以非常方便的介入战争。 尤其是楚国,楚国的都城陈城距离魏国国都大梁城,就比邯郸和大梁城之间的距离远了不到一百里而已。 这种地理上的因素,就让灭亡魏国成了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 赵王对此早有考量,所以在看完了李牧的整个情报侦查之后,也没有马上动心,发起针对魏国的战争廷议。 李建胸有成竹,对着魏王说道: “针对魏国,臣这段时间和李牧将军多次碰头,已经构思出了一些方案,还请大王参考一二。” “首先,想要灭亡魏国,最重要的因素还是秦国。” “我们要关注的是秦国是否会对我们赵国开战,秦王若当真卷土重来入侵我国,那肯定是要先打退秦国,再说其他。” 赵王闻言,连连点头。 打秦国最优先,这是无可争议的。 李建继续道: “若是秦国开战的对象并不是我们,而是魏国或者楚国,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秦国进攻魏国,我们可以考虑如同之前韩国那般,和秦国一起瓜分魏国。” “秦国拿下大梁,我们也可以趁势拿下陶邑,完全不亏。” 平原君冷笑一声,道: “秦国人又不是傻瓜,秦王想的肯定是大梁和陶邑全都要!” 李建双手一摊,笑道: “秦王想全都要,他有那个本事吗?” “若秦王当真如此贪婪的话,我们就联合齐国一起支援魏国便是。” “齐王再怎么不喜欢战争,他也不会想要看到秦国灭亡魏国,和齐国正式接壤吧?”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凶名卓著。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和秦国这种战争狂人接壤,除非是另外一个战争狂人。 齐王显然和战争狂人毫不沾边。 平原君不说话了,所以李建又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秦王进攻楚国,那就更好了。” “一方面,我们可以趁机和楚国结盟,给楚国这种许诺,让楚国老老实实的帮我们拖延秦国的军事力量。” “另一方面,秦楚之间陷入战争,齐国又是我们的盟友,那不就是最好的灭亡魏国时机吗?” “魏国真正的核心无非就是大梁城和陶邑两地,只要我们好生筹划一番,是完全来得及在秦楚两国分出胜负之前就灭掉魏国的,就好像去年的韩国一样。” “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李建这番话说到这里,殿中赵国君臣大部分人脸上表情不变,心中明显被说服。 李建的这个计划,确实听起来极有可行之处。 而且,它也不是一个固定死板的计划,而是会根据敌人的动向进行调整。 这样,就留有很大的战略余地。 就算事情并不像计划中的那么去发展,那赵国也尽可以从容的调整,应对新的情况。 赵王一念及此,看向李建的目光不由越发欣赏。 什么叫能臣? 这就是真正的能臣。 有办法,有手腕,有说服力。 还能留有余地。 赵王忍不住发出感慨。 “李卿,寡人得你,如齐桓公得管仲也!” 赵王的这句感慨说出来,在场所有的赵国大臣,表情都变了。 自从周平王东迁,周天子权威衰落后,诸侯开始争霸。 齐桓公,那就是第一位自诸侯中脱颖而出的霸主! 齐桓公的称霸,名相管仲居功至伟,是真正的头功。 后代多少大臣,都把管仲当成了偶像,想要达到管仲当年的成就。 如今赵王竟当面称赞李建,说李建是赵国的管仲。 这完全说明了赵王对李建的肯定和信任。 平原君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煞白,身躯都开始颤抖起来。 今日在国政方针上没有争过李建,原本就让平原君非常的难受。 赵王说的这番话,简直就是在平原君的心口上又扎了一刀! 不仅仅是平原君,就连李建这边的蔺相如和廉颇,乃至赵王的心腹虞信,表情都变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心情一时间也是非常复杂。 蔺相如为赵国也是兢兢业业几十年,服侍了两代赵王,还有完璧归赵和渑池之会这样的大功。 就这样,蔺相如也从来没得到过“寡人之管仲”的评价。 但今天,李建却得到了。 只能说,人比人,那是真不能比啊! 但很快,蔺相如的老脸上就露出笑容。 李建,那可是老夫的孙女婿! 李建的孩子,将来也同样要将蔺氏视为最亲近的家族和亲人。 有这一点,蔺相如巴不得李建越强越好。 蔺氏的将来,说不得就要担负在李建身上了。 至于其他的大臣,各种震惊和羡慕嫉妒恨,也就不必赘述。 李建的出彩表现,他们都已经见多了。 赵王对李建的称赞,他们同样也见多了。 但这样的称赞,力度之强还是让他们有些无法淡定。 李建也愣了一下,随后朝着赵王谢恩。 赵王笑呵呵的挥了挥手,道: “好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按照李卿所言吧。” “从今日开始,备战还是要做,但休养生息也是得做。” “如果秦国当真发动,我们也要第一时间做好战争的准备。” “至于究竟是要灭魏国,又或者是其他,那就视秦国的动向而定吧。” “今日之廷议就到这里吧,散会!”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平原君有些失魂落魄。 良久,他突然开口,对面前的心腹道: “府中,有比较擅长刺杀,武艺出众之人吗?” 201,赵国参谋部的诞生 李建回到府中,找来了李牧。 “现在你可以好好的准备一下灭亡魏国的计划了。” 李牧大喜过望。 “李卿,我能成为主将吗?” 李建沉吟半晌,道: “希望不是很大,但就算你不成为主将,廉颇大将军也会成为主将的。” 廉颇是自己人。 李牧明显有些丧气,但还是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李卿的意思末将明白,末将一定好好的筹划一番。” 李建让人拿来地图,如此这般的和李牧交待了一通。 主要是今天李建在大殿之上所说的诸侯国战略动向。 “你要做的不止是一个作战计划,要做好几个作战计划。” “而且这些作战计划必须要随时都能够调整,适应新的战局。” 李牧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有些垮。 “李卿,不是我刻意推诿,但你这个要求,是否过高了一些?” 想要制定这样的计划,不但需要对赵国本身的军事力量很了解,而且还需要对其他诸侯国的军事力量很了解。 甚至,连其他诸侯国比较可能出任主将的人选,像魏国的信陵君这种,对他们的战法也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这都不但需要大量的情报,而且还需要非常多的分析工作。 这么大的工作量,显然不是一个李牧能完成的。 李建显然早有准备,笑了起来。 “没事,我可以给你一些帮手。” “你拿着我的这份手令,去天下学宫,找韩非。” 李牧拿着李建的手令,有些晕乎乎的坐着马车,离开了李建的府邸。 学宫? 明明是军队的事情,干嘛要去学宫? 不管怎么说,李牧还是到了学宫。 虽然是冬天,但学宫之中却是一片火热气氛。 走进学宫大门之中,李牧远远的就听到了一番争吵。 “你们儒家的思想,压根就是假仁假义,假礼假仪!” “简直胡说,你们法家的思想,那叫一个冷酷无情,简直把人命视为草芥,是暴政!” 李牧下意识的看去,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两批士子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争吵也就算了,还有人手舞足蹈气得跳脚,连屋檐上的积雪都被震动,落在地上。 李牧硬着头皮,悄悄的走到这群人边缘,拉了一名儒家士子问路。 “这位兄弟,你知道你们学宫的韩非祭酒住哪吗?” 李牧的想法也很简单,荀况这个师父是儒家的,那韩非这个弟子肯定也是儒家的。 却不想,这一问居然捅了马蜂窝。 被问到的这名儒家弟子表情颇为不爽,冷声道: “韩非?那是法家的人,你不去问对面那群家伙,来问我们儒者作甚?” 李牧直接愣住了。 “法家的人?” 李牧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法家,正好这群人也听到了那儒家弟子的对话,转过头来。 一名法家弟子走出来,非常客气的招呼。 “这位兄台,来来,这边请,我带你去找我们的韩非祭酒。” 李牧有些懵的走到这法家士子的面前。 在他身后,儒家的弟子们是一连串的冷嘲热讽。 走在路上,李牧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那个,韩非祭酒难道不是儒家子弟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在前面领路的法家士子嘿嘿一笑,露出了几分得意的表情。 “学宫开创的时候,韩非祭酒确实是儒家子弟。” “但如今,他和李斯先生已经得到了荀况先生的恩准,转入我法家门下了。” 李牧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还有这种事情?” 李牧前段时间在收集魏国情报,回归邯郸之后的这段时间每天也在各种研究如何灭亡魏国,压根就没有注意过学宫的事情。 毕竟学宫和现在的李牧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法家士子显然很享受李牧这种震惊的表情,他笑呵呵的说道: “我们法家可是如今天下第一大学术门派,荀卿的两名弟子加入,更加证明了我们法家才是真正出人头地的好路子。” “对了,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哦……我名李牧,乃是大赵中大夫。” 得知李牧拥有大夫的爵位之后,这名法家士子变得越发的热络了。 “李大夫,我名赵构,对法家知识颇有心得。” “若是大夫将来想要招揽新的家臣,不妨派人前来学宫寻我。” 李牧呵呵哈哈,敷衍而过。 对于现在的李牧来说,家臣不家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李卿交待的事情办好。 很快李牧就见到了韩非。 两人都在李建门下做事,自然是相识的。 一番客套之后,李牧说明来意。 韩非似乎早有准备,笑道: “原来是这样,走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李牧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 “是去大将军府吗?” 在李牧想来,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忙的,应该也就是廉颇方面的力量了。 没想到韩非居然笑呵呵的摇头: “并不是大将军府,就在学宫之中。” 李牧有些惊讶了。 学宫里,居然还有能帮上忙的? 带着满心的疑惑,李牧跟随着韩非在学宫之中走着。 天下学宫的建筑布局,有些类似于宫城里的宫殿群。 它分成了一个个的小院落,每一个院落之中都有一排房屋。 正中央的堂屋作为授课之用,两边的小屋则是弟子们的宿舍。 李建一路过来,发现不同的思想流派,还有不同的标志。 比如说儒家,就在正面上挂着孔子和孟子的画像。 法家的大门口,立着一尊齐人高,威风凛凛的獬豸石像。 阴阳家的大门上画着一幅黑白双色的太极阴阳图。 名家的门口就更有意思了,直接拴着一匹白色骏马。 马旁还有一块牌匾,上书两字“非马”。 李牧口中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穿过这些小院,韩非终于停下脚步。 “就是此地了,李将军。” 李牧定睛一看,发现这处小院的形制和其他流派别无二致,就是院子看起来稍微小了一些。 在大门的左右两侧分别悬挂着两尊雕像,上面画着两个人。 左侧画像中人八字须,丹凤眼,剑眉,长方脸,名“孙子”。 右侧画像也是八字须,卧龙眼,柳叶眉,长圆脸,名“吴子”。 李牧愣了好几秒钟,突然回过神来。 “这是……兵家?” 韩非笑呵呵的点头。 “兵家,由田单祭酒授课,弟子凡二十一人。” “想必,可解李将军之困扰。” 李牧大喜过望。 “能得都平君之助,吾无忧矣!” 片刻后,正在授课的田单听完李牧的陈述,顿时双目放光。 “来来来,都过来,给老夫好生献计献策。” “谁若是能想出好主意,李牧将军到时候必能推荐尔等进入军伍之中,一展抱负!” 在场所有兵家的弟子们瞬间沸腾。 大家学习兵家理论,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扫平一切敌人么? 没想到才入学几天,这样的机会就来了。 能参与到作战计划的制定之中,将来无数的赵国将士都会根据这个作战计划去冲杀。 令人神往! 一幅巨大的地图展开,所有人立刻就凑到了地图面前,指指点点。 “我有一计,可破秦国!” “我之计策,可灭魏国!” “我先说!” “凭什么,我先说!” 田单含笑看着这一幕,此时韩非凑了过来。 “都平君,李卿的意思,您应该明白吧?” 田单微微点头,道: “李卿和我说过,他希望能有更多的士子,加入到参谋部之中。” 参谋部,是之前李建说服廉颇,建立的一个部门。 参谋部的建立就是为了制定作战计划,给主将们出谋划策。 用比较古风的话来说,那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但廉颇这个大老粗,作战当然是可以,指点参谋部的发展壮大,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李牧的话,资历和名望又稍显不足,容易让人轻视参谋部这个部门。 田单,才是李建心中的最佳人选。 韩非点头道: “家主说了,若是君候能办好此事,他一定会在大王面前进谏,让君候再度回归政坛!” 田单闻言,双目之中顿时绽放喜色。 曾经身为相邦,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却被赵王直接罢免,以一个极其难堪的方式下台。 田单,做梦都想回归赵国政坛,重新证明自己。 至于以前和李建的那些恩恩怨怨,在此刻都完全不重要了。 “请替老夫转告李卿,老夫一定完成任务!” 田单的话,也是掷地有声。 听完韩非的回复,李建脸色也是放松不少。 “有都平君负责这件事情,应该是可以放心了。” “韩非,你最近正式宣告改换门庭,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韩非从容的笑着,道: “之前儒家的那些师兄弟,都把臣当成了叛徒仇人一般看待。” “但臣事先都已经料想到了,再加之师兄和我一起,因此也不算什么。”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 “有什么麻烦就来告诉我,我给你搞定。” 对韩非从儒家转为法家,李建自然是毫不意外。 毕竟在后世的教科书上都清楚的写明,李斯、韩非两人都是法家大能。 说白了,法家的制度还是更加适合战争。 就连儒家本身,之所以能在后来占据华夏文化主流,也是因为董仲舒搞出来的“儒皮法骨”。 董仲舒的这一套,就是表面上依然尊奉孔孟,但实际上真正的做事手段完全换成了法家李斯韩非这一套。 从儒法合流开始,儒家多次根据统治者的需求调整自身,比如宋朝朱熹的理学,明朝王阳明的心学等等。 这是儒家最终得以占据华夏两千年思想霸主地位的关键。 只可惜到了近代,面对着外来诸多工业化时代国家的侵略,儒家这个出身于农业社会的思想流派,终究还是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被淘汰掉了。 但那些都是未来的事情。 李建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所有学派都为我所用。 夺权,统一,两大目标都必须完成。 战国时代,作为臣子夺取王位,虽然也有赵韩魏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的先例,但终究还是会遭人非议。 如果能通过韩非等人整合文化界和思想界,就能够最大限度的掌控舆论,削减民间对李建夺权的反对,让整个行动变得更顺利。 这就是为何李建特意让韩非放弃官职,加入学宫的原因。 将来荀况退休或者老死,李建就会动用所有能量,把韩非推上去当第二任大祭酒。 成为大祭酒之后,韩非就能用文化思想界领袖的地位,帮助李建做到其他帮手们做不到的事情了。 韩非离开之后,毛遂走了进来。 “家主,李氏之中已经有两名官员被带去问话了。” “其中一人已经被带走一天一夜,尚未回家。” 听到这里,李建也是微微眯起眼睛。 “平原君,看来也有些着急啊。” 李建如今力推的对魏战争,归根结底就是要釜底抽薪,断绝平原君的外援。 平原君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要发动反击。 眼下来看,平原君应该是打算从李氏的底层官员动手,抽丝剥茧,慢慢波及到李建身上。 李建沉吟半晌,缓缓开口: “你尽可能的想办法拖延一下平原君的调查,让我们的内应最大程度的配合,不要害怕暴露,暴露了就第一时间撤离平原君的势力范围即可。” 毛遂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吃惊表情。 “家主,这是要和平原君决战?” 毛遂本身就是平原君府出身,加之平原君府对招收门客的标准向来是多多益善。 所以鸱鸮情报系统在平原君府安插的间谍也是最多的。 眼下李建这番话,显然是摆明车马,不惜以全部暴露为手段了。 李建笑着点头,道: “没错,只要等到伐魏之战结束,就是我们正式对平原君下手之时。” 李建说完这句,又自言自语道: “或许,也并不需要等到伐魏之战。” 李建抬头,看向面前的毛遂。 “之前让你派人去测试的那几样秘密武器,应该都有着落了吧?” 毛遂用力点头。 “请家主放心,一切都准备就绪!” 这两年,李建凭借着从吕不韦那获得的原始资本,加之纺织厂的垄断地位,可以说是赚了海量的钱。 这些钱一部分被李建用来扩大再生产,一部分用来编织人脉和关系网,还有很大一部分用来招揽人手,研究一些“秘密武器”。 想要在官场上混,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有些不为人知的底牌! 202,李建在幕后给秦国出把力 平原君坐在书房之中,认真的倾听着几名门客舍人的汇报。 这是一份非常详尽的汇报,李建自从进入官场之后,做的大部分事情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汇报给了平原君。 然而平原君的脸上却是一点喜色都没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建那个小子,压根就没有贪腐的事情?” 站在面前的平原君心腹一脸无奈的说道: “回君上的话,李建可是大赵之中最富有的人之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贪腐呢?” “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君上也不会去贪腐的,对吧?” 听到这句话之后,平原君有些说不出话了。 平原君确实不会贪腐,因为他在赵国之中拥有巨量的田地,庄园以及成千上万为他耕种、工作的人。 每天都有大量的金钱财富源源不断的进入平原君的府库,为什么还要去贪腐呢? 让平原君接受不了的是,李建居然也和他一样? 平原君,堂堂的赵国王族,和赵惠文王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无比尊贵的血脉。 李建,只不过是一个大夫之子。 凭什么啊? 平原君一时间有些气短。 坐在一旁的平阳君见状,多少也能理解平原君的想法,道: “兄长无须担忧,就算李建真的不贪腐,难道李氏家族之中那么多官员都不贪?” “我们已经抓住了好几个李氏中人,只要能从他们身上打开突破口,也是一样的。” 平原君表情复杂的点头,叹息道: “你说这个李建,他又有权又有钱,还不贪,莫非他是传说中的真正的大忠臣?” 平阳君轻笑一声,道: “管他忠臣还是奸臣,拦了兄长的路,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佞臣!” 平原君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家的亲弟弟。 然后,这位赵国君候笑了起来。 “贤弟,你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这些天就劳烦你,再好好的审问一下那些已经被抓入大牢之中的李氏官员,一定要弄一份漂亮的供状出来。” 平阳君哈哈一笑,双目之中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光芒。 “愚弟办事,兄长大可放心!” 李建正在蔺府之中喝茶。 在这个年代,茶其实还只是一种中药,而且只在极少数的地方流行。 作为现代人,李建理所当然的把喝茶这种事情给发扬光大了。 有钱的好处,在喝茶这件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建特地划出一座大庄园专门种茶,派一批人专门负责炒茶和制作茶叶。 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李建拥有四种不同的红茶、绿茶茶叶可以喝。 李建拿起茶杯,闻了一口茶香,然后美美的一饮而尽。 “等到明年,新的乌龙茶也会上市,到时候我给三位都送一点哈。” 在李建面前,廉颇蔺相如以及虞信三人同样都在喝茶。 蔺相如感慨道: “李卿啊,老夫有些时候也挺佩服你的,你总是能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建大笑了起来: “做人嘛,还是要对这个世界有一些探索的好。” “我这些日子读山海经,看到上面说有些巨兽极其巨大,甚至可以背驮数百人出行起飞。” “我就在想,我们现在也有马车这种一次能运输几十个人的器具,将来是否也能弄出一次运输几百人之物呢?” “对了,还是能起飞的那种。” 其余三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廉颇笑道: “你这小子,真是异想天开。别说是几百人了,就是让一个人飞上天,那都是痴心妄想吧。” 李建不屑的看了廉颇一眼。 “你这老爷子就是没见识,等着吧,多活二十年,你有机会见到的。” 几人相互闲聊打趣了一番,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李建表情严肃,开口道: “马上就要开春了,秦国方面应该也要开始行动起来。” “今天就是想要和诸位通通气,免得到时候廷议上太过被动。” 虞信闻言,不由下意识的看了蔺相如一眼。 这种话,不是应该由作为相邦的蔺相如来开口吗? 但蔺相如却偏偏一脸理所当然,坐在那里认真的听着李建的话。 虞信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李建身上,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蔺卿,是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卿身上了。” 李建年纪轻轻,但却已成为事实上蔺相如这一派的掌舵者! 一念及此,虞信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羡慕。 廉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只管弄好计划,到时候廷议提出来,我们都支持你不就好了?” 李建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你堂堂的大将军,就是一个牵线木偶?” 廉颇摆了摆手: “老夫只管打仗,别的东西老夫没兴趣。” “你只要在廷议之上,把这个主将的位置给老夫拿过来就行。”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一天天就知道打仗打仗,让你拿个作战计划也拿不出来!” 廉颇怒道: “谁说拿不出来的,作战这种东西那是要随机应变的,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拿出这个作战计划。” 这就是为什么李建不愿意把参谋部交到廉颇手中的原因,理念上的差异确实是不小。 虞信沉吟半晌,道: “我倒是觉得,秦国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性进攻楚国。” 李建看着虞信,有些惊讶。 “虞卿为何这么说?” 虞信笑了笑,道: “这些年来,秦国打了不少胜仗,但无论是对赵国还是魏国,其实都只能算是互有胜负。” “真正被秦国一直压着打,而且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赢过秦国的国家,其实是楚国。” “秦国去年在战争之中还是遭受了不少损失的,想要挽回损失的话,从楚国那边割几块肉下来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顿了顿,虞信又严肃的说道: “我说这番话,最重要的凭据倒还不是这些分析,而是来自于咸阳城之中某个渠道的情报。” 听到这里,蔺相如廉颇李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的表情。 蔺相如道: “虞卿的分析,确实是很有道理啊。” 李建笑道: “那么在接下来的廷议之中,我们就以秦国进攻楚国来作为假设方向吧。” 在经历过出使楚国的大挫败之后,虞信这段时间在赵国政坛中极为低调。 即便接受了蔺相如的拉拢,但他其实也是有些若即若离的意味在里面,并不像其他三人那么紧密的同盟在一起。 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一次虞信的意见得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赞同。 李建回到自家府邸书房之中,沉吟良久,写了一封信,然后叫来毛遂。 “立刻把这封信用最快速度,送去咸阳城给吕不韦。” 冬天渐渐离去,春天的脚步加快到来。 咸阳城之中,一辆辆马车驶入王宫,碾压着道路上的冰雪。 又一次廷议即将召开。 秦王端坐上首,表情威严。 “诸卿,春天要到了,新一年的战争对象,尔等有什么建议?” 对于秦王而言,停止战争并不是一个可选项。 他老了。 时日无多。 等不起。 秦王想要做的,就是在这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消灭其他的诸侯国。 范睢站了起来,道: “在过去的一年里,大秦虽然一胜一负,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曾经的韩国都城新郑,如今依然还掌控在我们的手中。” “有了新郑作为前哨,无论是进攻赵魏楚的哪一个,都能提供极大的便利。” 关中,距离中原还是有一段距离。 新郑就不一样了,新郑本身就是中原的一部分! 从新郑出发进攻中原诸侯,无论是补给线还是距离,都比从关中要好太多。 秦国在去年的战争中,其实也是很有收获的。 秦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所以诸卿觉得,这一次大秦要进攻哪一个国家呢?” 范睢赶忙答道: “启禀大王,老臣觉得,从远交近攻的角度来看,魏国是非常好的进攻对象。” “魏国最弱,而且去年才刚刚被我们打败,若是派出精锐军队,完全可以一举灭亡魏国。” 远交近攻,这是范睢出任秦国相邦之后提出来的国策。 截止目前,这个国策还是非常成功的。 秦王听完范睢的意见,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等待着其他人的开口。 下一个开口的人选,出乎大家意料。 居然是秦国太子嬴柱。 只见嬴柱道: “父王,儿臣觉得进攻魏国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魏国毕竟是中原最为核心的地带,无论是赵国还是齐楚,恐怕都不会对魏国见死不救。” “不如将目标放在楚国身上,从楚国那边夺得更多的土地,才是上策。” 范睢有些吃惊的看着嬴柱。 这段时间,范睢作为相邦,和嬴柱这个太子也是相安无事。 嬴柱为何会突然站出来,反驳范睢的建议? 秦王的脸上也露出惊讶表情,看着嬴柱。 “太子,你详细说说。” 嬴柱其实是一个很低调的太子。 这也是嬴柱的生存法则。 但凡嬴柱敢高调一点点,都可能会因为被秦王怀疑想提前上位而干掉。 历史上,这种事情数不胜数。 能当四十年太子的嬴柱,绝对是非常能隐忍的。 像这么公开对国政发表意见,甚至还和相邦唱反调,可说是好几年都难得见到一次。 嬴柱站了起来,脑海之中却是前几天在太子府里,和客卿吕不韦的闲聊。 “太子殿下,如今大王年事已高,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殿下随时都可能承继大统。” “到了这种时候,殿下就不应该继续隐藏锋芒,而是要适时的展露一点才能。” “让那些大臣们见识了殿下的才能,他们才更加愿意追随殿下。” “若是殿下不弃,臣对明春大秦的战争有一些看法,可供殿下参考……” 嬴柱定了定神,将脑海之中的这些画面尽数驱散。 “父王,儿臣之所以觉得不打魏国,还是因为若其他国家来援,大秦可能会陷入一场漫长的消耗战中。” “反观楚国,不但距离大秦很近,而且赵国和楚国也不接壤,支援楚国很不方便。” “就算赵国当真跨越数百里的距离南下,在楚国的土地上决战,大秦也是更加占据地利的一方。” “综合上述原因,儿臣还是认为,打楚国更好。” 范睢对嬴柱的这些意见显然很不满意,立刻就开口反驳。 “太子此言差矣,老臣认为……” 范睢和嬴柱,陷入了一场争执。 至于真正能做出决定的秦王嬴稷,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一幅地图就摆在秦王面前的桌案上。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若进攻魏国,那么决战的区域就是黄河中下游一带。 进攻楚国的话,决战的区域大致是淮河上游和中游一带。 除非秦军想要把楚国灭亡,不然是不会打到黄河中游的楚国国都陈郢。 楚国还是秦国的大沙包,这些年暴打楚国的经历能让秦国有很大的心理优势。 打魏国,属于是风险高,收益也高。 打楚国,属于风险低,收益中等。 秦王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好了,尔等都不要再吵了。” 无论是嬴柱还是范睢,都立刻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秦王接下来的决断。 秦王淡淡开口道: “寡人已经决定,开春之后,发兵二十万进攻楚国!” “这一次,要把楚国淮河流域给拿下来,切断陈郢和楚国南方的联系。” “再派出使者南下去劝降楚国诸郡,他楚王不是喜欢躲在中原吗?” “寡人这一次,就让他除了中原那巴掌大的地方之外,再无其他领地!” 秦王话音落下,众臣顿时同时应是。 “谨遵大王旨意!” 秦国太子嬴柱闻言,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沉声道: “父王英明!” 起身之后,嬴柱不忘看了范睢一眼。 此刻范睢的脸色,有些阴沉。 这位秦国相邦的脑海之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 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风搞雨,唆使太子? 嬴柱兴冲冲的回到了府中,找来了吕不韦。 “吕大夫之言,果然是真知灼见!” “今日父王不但采纳了本侯进攻楚国的意见,而且还把本侯大大夸奖了一番。” 嬴柱看着吕不韦,心中信任度蹭蹭的长。 这吕不韦别看是商人出身,但人家是真有才啊。 难怪子楚孩儿如此信任于他。 或许,将来大秦的军国大事,也能多问问吕不韦的意见? 203,秦国东出,风云再起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 根据华夏的传统,每年四季都要举行祭祀。 春季,无疑是农耕民族最为重要的季节。 赵王站在高台上,看着面前众多祭祀一丝不苟的走流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对于赵王而言,这种冗长的仪式显然没有在宫里搂着美女们睡觉舒服。 更何况为了仪式,赵王凌晨就得起床! 终于,仪式进行到了尾声。 一名祭祀来到了赵王面前,恭敬开口: “请大王下田扶犁。” 仪式的最后一步,就是赵王亲自下田耕作。 当然,就摆个样子。 算是体现一下国君对农业的重视。 下田的并不仅仅只有赵王,还有蔺相如为首的一干重臣。 李建自然也在其中。 战国时代的犁,不但笨重,而且效率也低。 李建有些费劲的扶着犁,一方面佩服劳动人民的勤劳,另外一方面则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曲辕犁,好像并不难制作啊。 晚点让毛遂找几个工匠,好生研究一番。 曲辕犁可是农业时代的农耕神器。 从南北朝时期出现之后,曲辕犁迅速的推广到了华夏大江南北。 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纪,某些比较落后的地区都还有华夏农民在使用曲辕犁耕作。 换言之,曲辕犁堪称是农业社会的毕业神装了。 李建脑海中动着念头,不知不觉已经将两百步走完。 重新上了田埂,赵王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 “诸位卿家,寡人要回去休息了,你们就好好的……” 赵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 “加急,五百里加急!” 信使的叫嚷声清晰可闻。 赵国君臣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赵王脸色微微一变,道: “去,把人带过来。” 片刻后,看着手中的五百里加急军情,赵王面露愕然。 合上卷轴,赵王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秦军出兵了,咱们回宫议事吧。” 赵王想要补个回笼觉的美梦暂时泡汤了。 一个时辰后。 赵国大殿之中,宦者令繆贤正一板一眼的宣读着上面的军情。 “秦王以左庶长王翦为主将,蒙骜作为副将,领兵十五万东出函谷关。” “从其路径来看,极有可能是想要进攻楚国!” 听到这里,赵国的大臣们脸上表情各异。 不少人的目光投向李建。 李建表情则是相当镇定。 吕不韦的来信,早几天李建就收到了。 秦国太子嬴柱显然没想到,他自认为相当值得倚重的“吕大夫”,其实是一个暗通赵国的间谍! 李建甚至都已经让参谋部那边做好了新的预案,就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赵王缓声道: “看来事情还真和寡人之前预想的差不多,这秦王真的就不去打魏国,而是针对起了楚国。” 赵王这番话,多少有点自我邀功的嫌疑。 可能性都是李建提出来的,怎么就变成赵王事先预想? 不过李建当然也不会和赵王争这个。 蔺相如开口道: “既然秦国已经采取行动,那么老臣认为,大赵也是时候开始动员了。” 赵王点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立刻将之前所准备的诸多物资送来邯郸。” “该抽调的民夫青壮也立刻抽调,各地的地方官酌情完成任务,尽可能的确保春耕不受大的影响。” 说到这里,赵王忍不住又看了李建一眼。 若不是李建之前坚持备战,那么赵国动员的速度肯定是要慢很多的。 这一点,真要给李建记功。 后勤上的安排,大家都是轻车熟路。 军事上的问题,才是真正的核心。 赵王看着李建,道: “李卿啊,你之前不是有一整套的计划吗?” “既然秦国人已经确定对楚国出兵了,那你说说相应的计划吧。” 平原君听到这里,嘴唇稍微动了一下,但最终无言。 在场众臣,脑海之中都闪过同样的想法。 “大王对李建的宠信,真的是越来越明显了。” 李建站了起来,正色道: “回大王的话,臣确实有相应的计划,但臣认为还是让这个计划的制定者亲自和大王、诸卿陈述,会比较好一些。” 赵王眉头一扬,道: “此人是谁?” 李建道: “将军李牧。臣已经派人通知他了,此刻他应该在宫门外候命。” 赵王爽朗的笑了起来。 “李卿啊,你果然是有准备的,很不错。” “来人啊,让李牧进殿吧。” 片刻后,李牧大踏步的走进了大殿之中。 “臣李牧,见过大王!” 赵王看着李牧,脸上也是笑容遍布: “李牧啊,你也是寡人见证着成长起来的将军了,没想到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居然是你来制定的。” 李牧恭敬道: “全靠李卿和大将军的指点及帮助。” 一幅巨大的地图很快在众人面前悬挂起来。 这地图上,标注着战国诸侯的疆域以及城池山川河流。 李牧伸手,在地图上指点。 “大王,秦军进攻楚国,大致来说会有两种路线。” “其一,就是向东直取楚国都城陈郢。” “其二,就是朝着东南方向的淮河流域进攻,争取切断楚国江东和陈郢之间的联系。” “臣认为,秦军应该会采取第二种方式。” “这种方式不但能最大程度的打击楚国的国力,同时也避免了遭遇楚军主力的顽强抵抗,乃是绝对的上策。” 赵王连连点头,对于李牧的这些分析感到相当的满意。 “那你觉得,寡人和大赵又应该怎么做呢?” 李牧道: “若是大王想要援助楚国的话,可以直接派兵从上党郡出击。” “无论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直取函谷关,还是跨越太行山直击秦国河东郡,都一定能起到逼迫秦军退兵的效果。” “但臣也从李卿、大将军的口中听说过了,大王的意图乃是灭亡魏国。” “所以臣的计划是……” 李牧说到这里,平原君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谁告诉你大王想要灭亡魏国?” 李牧愣住,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平原君。 “难道不是?”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大王……” 平原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王很不高兴的打断了。 “平原君,寡人让李牧将军开口,没让你开口!” 赵王脸上明显带着不满的表情。 对于赵王来说,整个局势应该是由他来掌控。 平原君是什么东西,也敢站出来抢话? 被赵王训斥了一番,平原君讪讪的坐了回去。 此刻的平原君,心中是失落和沮丧的。 平原君当然不是不知道赵王想要灭亡魏国之心,他只是想要尽最后的努力再拯救一下。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种拯救很显然是失败了。 平原君低下了头,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和他再无关系。 李牧看了一眼平原君,目光重新转回了地图上,继续侃侃而谈。 “臣的意见也很简单,主要是有两种计策。” “其一,我们的大军以援助楚国的名义,从魏国借道南下。” “途径魏国境内时,找准时机突然发难,对魏国发动进攻。” 赵王摸了摸下巴,显然对这个计策并不算太满意。 “第二种计策呢?” 李牧道: “还是以援助楚国的名义集合大军到边境,但抵达边境之后立刻就对魏国开战。” 赵王眉头一扬: “这么生硬?” 李牧正色道: “以如今大赵和魏国之间的实力对比,确实并不需要太多的计策掩饰。” 计谋这种东西,归根结底就是障眼法,是为了增加胜算。 若是不需要计谋都有十足的胜算,那当然是平推过去最省事。 赵齐两国伐燕之战,就是李牧这种思想的最好证明。 赵王听着李牧充满自信的语气,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笑道: “非常好。那如果直接对魏国开战,你觉得要怎么打?” 魏国的国土虽然是最小的,但打仗总得有个侧重点不是? 李建胸有成竹,手指地图。 “魏国的情况,其实和之前的韩国有些类似。” “如今的魏国同样也是两郡之地,核心城池就是西部的大梁城和东部的陶邑。” “只要能拿下这两处地方,魏国就正式宣告灭亡。” “所以臣的意见就是……” 李建的手落在地图上,先是大梁,然后是陶邑。 “出兵二十万,同时包围这两座城池!” …… 廷议结束之后,李建和李牧同车而还。 李建看着李牧,微笑道: “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 李牧擦了擦额头,嘿嘿笑道: “不瞒李卿说,还是有些紧张的。” 李建看着面前的李牧,突然有些出神。 这一幕,在上一辈子的记忆中,似乎也出现过。 那是时任赵国相邦的李建,力排众议将李牧从边骑军团负责人直接调回邯郸,出任赵国大将军。 在成为大将军并参与第一次廷议之后,李牧同样也是这样的表情。 当时的李建还笑着安慰李牧,第一次总是会很紧张,等以后多打几次秦国,慢慢就习惯了。 只可惜…… “李卿,李卿?” 李牧的声音把李建拉回了现实之中。 看着面前的李牧,李建眨了眨眼睛,开口道: “我听说,最近你有事没事,总喜欢跑去我家找我妹妹?” 李牧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那个,我……”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想不想娶我妹?” 明明是个率领千军万马征战的大将军,李牧这一刻却突然傻掉了。 车轮的滚动声从外面传来,李牧却充耳不闻,心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李牧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的说道: “想。”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李牧的肩膀。 “现在不行。” 李牧的脸色直接就垮掉了。 但下一刻,他好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某些希望。 “那什么时候可以?” 李建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很快。” 同姓不婚,这是华夏古来的规矩。 为什么有这个规矩,其实就是为了防止近亲之间的通婚。 近亲通婚容易让孩子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疾病,早在炎黄时期老祖宗就已经知晓。 不像欧洲蛮子,直到中世纪了还顽固的坚持近亲通婚。 赫赫有名的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就是因为一代代的近亲通婚,导致生出了一大堆的畸形儿,甚至连许多皇帝都是畸形儿…… 当统治者甚至连正常人的健康身体都无法拥有,这个王朝的结局也就可以想象了。 至于李建和李牧,就没有这个隐患。 只要三代以外,即便是同样的姓氏,也不需要担心近亲结婚可能导致的疾病。 李建早就已经派人查过,他和李牧虽然都是李氏,但双方共同的祖先得追溯到十代以前去了。 基因方面的问题不需要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还是“同姓不婚”这个规矩。 怎么解决? 答案也很简单。 权力! 只要赵王亲自下旨赐婚,谁敢说个不字? 掌控了权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问题又来了,怎么让赵王赐婚? 答案就更加简单了。 只要李建掌控了真正的权力,以赵王的名义赐婚,就搞定了。 这些暂时还得对李牧保密。 李牧眨了眨眼睛,确定李建并不是完全拒绝,随后又欢喜了起来。 “那要等多久?李卿,我娘已经催促很多次了。” 李建哼了一声: “难道我娘就不催着妹妹嫁出去吗?” “你放心吧,只要一切顺利,应该两三年内吧。” 李牧先是有些失望,但立刻又振作了起来。 “李卿放心,我一定等到那一天,迎娶令妹!” 看着李牧这一副坚定的表情,李建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对于和李牧联姻这件事情,李建确实是在其中推动了一下,但也就是安排了李牧和妹妹见面而已。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真的擦出了火花。 看李牧这样子,他们之间的火花好像还相当的火热呢。 不知为何,李建心中突然有点不爽。 这是一种大舅哥发现妹子被人拐走之后的不爽。 李建深吸一口气,将这种称不上理智的不爽赶出了脑海,对着李牧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次,就是你真正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可一定要好好的表现才是!” 204,两路出兵,南下魏国! 五天后,确切的信息传来。 秦军已经攻入楚国境内百里,目标直指淮河。 没有任何人再怀疑,秦国要对楚国进行割肉战术。 秦王嬴稷,好像就是为了暴打楚国而生。 楚国从来没有在嬴稷的面前获胜。 一次都没有! 楚怀王被嬴稷囚禁至死的那一幕,也成为了楚国历史上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 现在嬴稷又一次选择楚国开刀。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秦国在赵国这边失血了,然后就去喝楚国的血来补充。 实在是太看不起楚国了! 陈郢楚国王宫之中,楚王怒发冲冠,直接砸了桌子。 “这个秦王是得了失心疯?” “寡人明明就没有惹他,他凭什么来攻打寡人?” 面对楚王的疑惑,在场所有的楚国大臣低头不语。 其实答案大家都懂。 谁让楚国弱呢。 弱小,就要挨打! 别看楚国现在的疆域,诸侯之中只在秦国和赵国之下。 但那只能算是虚胖。 战斗力? 楚国压根就没有。 连魏国都打不过的楚国,能有什么战斗力? 楚国相邦春申君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大王,臣觉得大楚应该立刻向赵国、齐国等国求援!” “这两国都是当世大国,尤其赵国更是足以和秦国匹敌的强国。” “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大楚一定能击退秦国的入侵,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楚王闻言,不由微微点头。 “那就快快派出使者,去邯郸和临淄!” 至于大梁城,当然是不需要去的。 去年楚国可是趁着魏国在西线抵挡秦国的时候,狠狠的给了魏国背后一刀。 如今形势逆转,魏国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还帮楚国?做梦。 定了定神,楚王又道: “除去外交方面的求援,诸卿还有什么建议吗?” 大司马景阳沉吟片刻,站了起来。 “大王,臣觉得这一次或许也并不需要那么害怕秦国人。” 楚王眯起眼睛: “这是何意?” 楚王的语气很不好。 在去年,就是因为景阳等人和春申君在战场上的矛盾,导致楚军败北。 景阳所代表的昭景屈三大家族,长年以来把持楚国朝政,对楚王而言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景阳假装没听到楚王语气之中所透露的不满,沉声道: “启禀大王,这一次秦国人的主将,乃是名不见经传的王翦,而并非名满天下的武安君白起。” “若是白起前来,大楚也只能被动防御。但王翦,他配吗?” “臣斗胆,请大王给臣十五万军队。” “臣一定能击败王翦,将其首级献于大王座前!” 听着景阳慷慨激昂的话,楚王顿时心动。 有道理啊。 白起要是来,那楚国也别提什么主动出击,死守就完事。 可这王翦是什么东西,难道楚国还要把他当成白起一般对待? 不可能嘛。 春申君看着楚王心动,顿时着急。 景阳可是春申君的头号政敌,怎么能让景阳这么简单的说服楚王? 春申君立刻道: “大司马这番话,未免过于乐观了吧?” “秦王既能用这王翦取代白起作为主将,必然是因为他有过人之处。” “大司马若是小看王翦,怕是要吃大亏,重蹈当年的失败覆辙!” 楚王闻言,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春申君是楚王最信任的心腹,口中说出来的话对楚王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 景阳顿时不爽,冷声道: “春申君,我知你胆小怕事,但你也不要怕秦国到这个地步!” “要是按照你这种说法,秦国一出兵我们就直接投降算了,还打什么?” 两人争吵起来,大殿之中一时间口沫横飞。 楚王看着这一幕,顿感无比心累。 这大楚,究竟能不能好好的了? 楚国鸡飞狗跳,赵国君臣却是已经统一了看法。 赵国宗庙面前,廉颇、李牧并肩而立。 赵王表情肃穆,手持兵符斧钺,分别交给二人。 二人不敢怠慢,单膝跪地接过。 赵王沉声道: “尔等二人,都是大赵的好将领。” “寡人希望这一次你们能凯旋归来,将魏国的宗庙社稷夺取,完成三晋合一的壮举!” 曾经有一个强国,叫做晋国。 后来,韩赵魏三家分晋,晋国不复存在。 去年,赵魏瓜分韩国。 今年,赵国并魏! 若能完成,便是三晋归一。 赵国从此,便是晋国真正的继承者。 强晋当年西镇秦国,南压楚国,东逼齐国。 镇压天下诸侯,莫敢不从。 赵国,亦是要重现这般先人风采! 在赵王身后,众多赵国大臣看着这一幕。 李建不动声色,目光扫了一眼平原君。 平原君的表情很臭。 这也可以理解。 廉颇,负责领军进攻大梁城。 李牧,负责领军进攻陶邑。 两路主将,尽数被李建这一派斩获,可说是大获全胜。 至于平原君力推的赵括,由于过往的败绩太多,一度连参军的资格都没有。 据说,还是平原君动用了王宫之中的某些人脉,吹了枕头风之类的东西,才说服了赵王。 赵括,出任李牧的副将!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李牧还跑来询问李建。 “李卿,要不要我在路上找个由头,把赵括直接砍了?” 出征在外,主将有权管辖全军。 就算是副将,也能说砍就砍! 李建闻言,也是哭笑不得。 “打打杀杀的干什么?” “赵括只要不惹事,就随他去。” “你的目标,是稳稳当当的给我把陶邑拿下来!” 在李建的注视下,廉颇和李牧登上战车。 “出发!” 廉颇和李牧率领两支大军,浩浩荡荡,朝着南方而去。 赵王看着这一幕,也是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赵王对面前的几名重臣道: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大行人虞信相当有信心的点头。 “请大王放心,派往魏国的使者已经上路,一定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战争,是外交家展露才能的大舞台。 作为虞信上任之后的第一场大型战争,他当然想要办得漂漂亮亮。 为了确保成功,虞信特地派出了如今赵国大行官署之中最有经验的说客。 苏秦的弟弟,苏代! 赵王得知了这个安排,满意点头。 “苏代这家伙不错。” 赵国伐魏,为何还要向魏国派去使者? 因为要麻痹魏国! 若是秦国知晓赵国想要灭魏,必然会出手干涉。 所以要趁着秦国没反应过来的时间点,速战速决。 为了达到这一点,对魏国的战争,就是一场突袭。 苏代前往大梁之后,将会告诉魏王,赵国的军队是去南边帮助楚国的。 为了最快速度支援楚国,赵国必须从魏国过境。 只要魏王答应,那么…… 假道灭虢的故事,就将在魏国又一次的上演! 想到这里,赵王开始变得得意起来。 寡人怎么如此厉害,竟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战略? 得意的赵王并没有注意到,在他面前不远处,毕恭毕敬低着头的平原君,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李建也没有注意到平原君,他的目光落在虞信身上,想的却是苏代。 两天前,苏代曾经亲自来面见李建。 李建出任大行人时,苏代就是李建手下的得力干将,两人的关系是很不错的。 “李卿,老夫这一次出使魏国,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李建听到苏代这番话,不由一愣。 “苏大夫何出此言啊,在我看来,苏大夫之才智,说服魏王是绰绰有余的。” 李建还是很了解苏代的。 苏代摇头道: “李卿误会了,老夫担心的并不是魏王,而是信陵君!” “诚然,那魏王或许难以看穿我们的计谋,但信陵君智慧卓著,麾下能人众多,和魏王完全不同。” “若是信陵君看穿了我们的计谋,那该如何是好呢?” “老夫左思右想,苦无计策。” “只能冒昧来访,请李卿教我。” 苏代看着李建,眼中闪动希翼的光芒。 李建的口才,那是公认的。 若是当真被信陵君当众戳穿,苏代就需要借助李建的指点,来反驳信陵君! 李建陷入沉吟。 良久之后,李建露出笑容。 “若是换一个人的话,其实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办。” “但这一次苏大夫指的是信陵君,那我确实是有一些想法……” 两天后,大梁城,信陵君府。 府中有湖,湖中有亭,亭中有信陵君。 信陵君在钓鱼。 几名美貌侍女站在信陵君的身边,有的轻抚琴弦,有的吹箫奏乐。 侯赢急匆匆的走来,满头白发飘扬。 信陵君回头看到侯赢,笑着招手: “候先生,来和本侯坐一会。” 侯赢笑道: “君上倒是好兴致,只是这侍女们吹箫弄乐,当真不会把鱼儿吓跑吗?” 信陵君呵呵大笑起来。 “本侯这是学的姜太公,讲究一个愿者上钩!” 侯赢耸了耸肩膀,道: “鱼儿能不能上钩臣不知道,但咱家那位大王,恐怕是真的要上钩了。” 信陵君楞了一下,正待开口,侯赢直接递来一份情报。 信陵君看着情报上的署名,咦了一声。 “平原君的字迹?这倒是少见……” 信陵君信手展开情报,阅读起来。 下一刻,素来以沉稳多智著称的信陵君,腾一声就站了起来。 “快给我准备车马,本侯要立刻进宫去面见大王!” 侯赢不紧不慢,对着信陵君笑道: “君候何必如此着急?赵军现在还未抵达我们边境呢。” 信陵君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声道: “但那个苏代却已经到了!” “本侯刚刚得到的情报,苏代如今正在宫中觐见大王。” “本侯必须要马上进攻,戳破赵国人的谎言!” 魏国王宫,大殿。 赵国使者苏代已经是满头白发,他的表情沉稳,说话时不苟言笑。 “启禀大王,若是大王这一次愿意让我们赵军国境,我国愿意在明年联合魏国对秦作战。” “一旦夺回新郑,我国就会将新郑城以及之前说好的半个韩国土地全部归还给魏国。” 听着苏代的话,魏王顿时怦然心动。 新郑,那是魏王心中的痛。 好不容易才拿下来的韩国都城,却因为白起突然杀出,导致魏国又失去了新郑。 若是新郑能重归魏国之手,魏国的国力必将再度上涨。 如今天下只剩下五大诸侯,魏国作为其中国土面积最小,军事势力最弱的,但偏偏位置又最为居中的国家,压力山大。 魏国,必须要强盛起来! 魏王故作迟疑,缓声道: “秦国之强,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寡人怎么知道这不是贵国平白许诺,只是为了让寡人给你们行个方便?” 苏代淡然道: “对于这一点,吾王也有所设想。” “我国愿意先将赵魏边境的两县之地割让给魏国,作为我国的诚意。” “等将来新郑归魏之后,大王再将这两县之地归还我国即可。” 魏王闻言,心中顿时越发欢喜。 “既然赵王都这么有诚意了,那寡人……” “大王且慢!” 魏王的话直接被打断。 这顿时让魏王极为不满,一抬头,正好看到信陵君急匆匆的走入大殿之中。 魏王眉头皱起,冷冷的开口说道: “信陵君,寡人可不记得有叫你入宫。” 陶邑之战,信陵君大获全胜击败了楚军,在魏国军民之中的威望更上一层楼,也让魏王对信陵君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这段时间,魏王一直刻意冷落信陵君,不让他参与到军国大事之中。 今日信陵君没有得到旨意就闯入大殿,无疑让魏王极为恼怒。 信陵君看着魏王,正色道: “臣弟知罪,也愿意领罪。” “但在惩治臣弟之前,还请大王看一看这份最新的情报。” 魏王半信半疑的看着信陵君。 “拿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王也不可能不给信陵君这个面子。 信陵君不敢怠慢,立刻将刚刚从侯赢手中获得的情报奉上。 魏王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后转为愤怒。 砰一声,魏王直接拍了桌子,然后将脸转向苏代。 “使者,寡人原本以为你们赵国是真心实意的跟寡人借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们居然打的是假道灭虢的把戏!” “若是你今日不好好的解释一番,这件事情寡人跟你没完!” 魏王的脸上,闪烁着再明显不过的杀机。 苏代见状,心中顿时一紧。 旋即,又感到庆幸。 还好,在事前求助了李卿! 205,苏代戏耍信陵君,侯赢喝醒魏无忌 面对信陵君的高密和魏王的责难,苏代一脸淡然。 心中,甚至还有时间回想当年。 多年前,苏秦默默无闻,被大嫂挤兑。 苏代为了支持哥哥,多次和兄长嫂子爆发口角。 后来苏秦一飞冲天,执掌六国相印。 苏代苏厉被苏秦引领,进入政坛。 苏秦曾笑言。 “你我三人,可称‘三苏’,今后天下有我三苏,外交之争可休矣!” 言语之中,满是对外交能力的自信。 一转身,长兄苏秦早已死去多年。 幼弟苏厉在齐国也是郁郁不得志。 唯有苏代还算不错,在赵国混了一个小行人。 但昔年兄长的那番豪言,却早就已经随风而去。 不。 兄长虽逝,但苏氏之风犹存。 我苏代,亦能如兄长昔年那般,挥斥方遒。 纵不能执掌六国之相印,又怎能在魏国这蕞尔小国,被他国君臣玩弄于股掌之中? 苏代缓缓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真相未明,大王又何必如此生气呢?” 不知为何,信陵君在看到苏代这个笑容之后,心中突然一紧。 魏王冷笑道: “苏代,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还要说瞎话不成?” 苏代皱着眉头,非常认真的反问了一句。 “大王所谓的事实,究竟体现在哪?” “是大赵的军队已经开始进攻邯郸了,还是我家大王发出旨意,宣告魏国是大赵之敌了?” 魏王顿时一滞。 信陵君立刻反驳道: “赵国这一次摆明了就是想要玩假道灭虢的把戏,你们在进入我国境内,甚至逼近大梁城之前,都不可能会发动进攻的。” “苏大夫,你也不必挣扎了,乖乖回去邯郸告诉赵王,我们魏国断然不可能会因此而被他灭亡!” 信陵君的话铿锵有力。 对赵国,魏国上下包括魏王、信陵君在内,都是有一种复杂感情的。 当年赵韩魏三家分晋时,最强大的国家并非赵国,而是魏国! 魏国继承了晋国最多的土地和人口,拥有最强盛的兵力。 魏国也成为了战国初年的第一个霸主,不但接连击败齐国楚国,更占领关中东部,将秦国逼到灭亡边缘。 那时候的赵国,只不过是魏国的一个小跟班,小弟弟。 两百多年过去,魏国不断衰落,赵国却强盛起来,甚至能和当世霸主秦国平起平坐。 这种老大哥被当年小弟反超的感觉,真的很让魏国上下极为不爽。 理智当然有,该联合赵国的时候也肯定会联合。 可是,那种对赵国发自内心的不屑和恶意,却也是点点滴滴留存在每一个魏国人心中。 信陵君,从来就不相信赵国! 苏代看着信陵君,脸上笑容不变。 “信陵君,所有人都很清楚你对我们大赵的敌意。” “别看平原君是你的姐夫,但你心中最想要击败的国家就是我们大赵,没错吧?” 信陵君冷然看着苏代。 “怎么,辩不过本侯,想要转移话题?” 苏代大笑,白须飘扬。 “信陵君,为何不敢回答老夫的问题?” 苏代猛然起立,和信陵君四目对视。 眼带精芒! 信陵君大笑,踏前一步,昂然和苏代对视。 “本侯确实不喜赵国,那又如何?” “本侯忠心为魏国和大王效忠,怎会喜欢他国,真是笑话!” 苏代呵呵一笑,表情突然变得狡狯,将目光转向魏王。 “大王听到了?信陵君可是亲口承认了。” 魏王听闻苏代之言,顿时有些疑惑。 “信陵君承认什么了?” 苏代抚须,得意一笑。 “信陵君承认,他极其不喜大赵。” “所以,他完全有动机捏造一个理由来污蔑大赵。” “只要魏国和大赵反目,那信陵君的目标就达成了。” 信陵君听着,不由好笑。 “苏代!你也是当世有名的说客,难道就这点水准?” “想要在大王面前污蔑本侯,这种程度,还差得远呢。” 苏代笑吟吟的看着信陵君。 “信陵君,你我都知道,大王更加知道,你内心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不是吗?” 信陵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阴冷。 “苏代,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苏代平静的注视着信陵君。 “信陵君,你何以自证?” 苏代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特别奇怪。 七分认真,三分嘲讽。 信陵君心中突然发寒。 猛伸手,信陵君一把抓住苏代的领口,厉声道: “你在胡说八道!” 苏代被信陵君抓住,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苏代在等一个人开口。 “够了!” 魏王拍了桌子。 “信陵君,苏大夫是外国使者,是客!” “你怎能在客人面前失礼至此,给寡人退下!” 魏王也怒了。 这位魏国的最高统治者,目光凌厉如刀,注视着信陵君。 大殿之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紧张。 信陵君死死的盯着苏代,英俊成熟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杀机。 “苏大夫,你是在玩火。” 这句话,信陵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苏代脸上,变成了十分嘲讽。 “君候,大王面前,请自重。” 这句话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惊醒了信陵君。 猛转头,信陵君和魏王对视。 下一刻,信陵君惊慌失措,放开苏代,连退数步。 一个踉跄,信陵君差点跌倒在地。 没来得及多想,信陵君连滚带爬的起身。 “大王,臣弟失礼了。” 魏王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终于让语气变得平缓一些。 “魏无忌,寡人命你立刻给苏大夫道歉!” 直呼其名。 信陵君身体颤抖。 咬着牙,信陵君极不情愿,朝着苏代拱手。 “苏大夫,方才……无忌失礼,还请大夫,见谅!” 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之中蹦出来的。 苏代笑呵呵的看着信陵君,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李建的声音。 “信陵君,魏国之柱石!” “若魏王以信陵君为相,魏国必不能亡。” “但信陵君偏生却是魏王曾经最强大的王位竞争对手,魏王此生都不会信他。” “若信陵君当真识破大赵之计,那么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魏王再度激起对信陵君的不信任。” “魏王只要猜忌起信陵君,就绝对不会采纳信陵君之言,自然也就信了苏大夫你的话。” “如此,大事成矣!” 苏代回忆至此,突然想要仰天长啸。 李卿,你虽身居邯郸。 却知大梁事! 信陵君,你名动天下,但却深藏死穴,人所共知。 人虽知,蝼蚁却难撼巨人死穴。 然我苏代,言语如刀。 又有李卿,妙计助阵。 可知你今日之败。 不冤! 苏代收敛笑意,认真的看着信陵君: “君候说笑了,老夫怎会介意呢?” 苏代转头看向魏王,沉声道: “外臣今日所来,只为告知大王,赵魏之盟,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三晋中,韩国背盟附秦,是以灭亡。” “若大王当真也想背盟,难道就不考虑一下,韩国的结局吗?” 苏代之言,越发凌厉。 步步紧逼! 言语中,带着几分火气。 魏王闻言,脸色不由大变。 狠狠的瞪了信陵君一眼。 “信陵君,你给寡人出去!” 这个坏事的家伙。 信陵君同样脸色大变。 “大王,臣弟……” “给寡人出去!” 魏王几乎是在怒吼。 信陵君身体剧震。 对外敌,信陵君智计百出。 但对魏王这位王兄,信陵君……无计可施。 或许并非无计可施,而是因为信陵君——他忠! 他是忠臣。 对忠臣而言,君王之言,便是死穴。 无解! 信陵君胸膛起伏。 再起伏。 然后,归于平静。 平静的还有他的语气。 “臣弟领旨。” 信陵君躬身,低头,行礼。 直腰,挺身,转头。 昂首挺胸。 大步离去。 只是背影,多少有些萧瑟。 魏王看着信陵君离去,长出一口气。 转过头来看向苏代,魏王脸上遍布笑容。 “苏大夫不必生气,寡人已经狠狠喝斥魏无忌那无礼之徒了。” “魏赵两国之间的同盟,何须质疑?去岁你我还不是并肩作战,灭了韩国嘛。” “赵国借道之提议,寡人当然是准许的,没有任何问题!” “来来,消消气。寡人这就设宴,和苏大夫痛饮一番!” 苏代这才露出笑容。 “大王英明!” 信陵君坐在马车之中回府,一路无言。 下得马车,侯赢等心腹门客齐来迎接。 看着信陵君那沮丧无比的脸色,众多心腹已知结果,不由愤怒。 “大王竟如此昏庸?” “君上忠心为国,难道就当不得大王一次信任?” “去岁究竟是谁在陶邑击败楚军救了大魏,难道大王都抛诸脑后了?” 信陵君长叹一声。 “诸位,本侯如今心乱,还请让本侯独处片刻。” 信陵君只想静静。 信陵君走得两步,却听到一阵大笑。 笑声之中,满是嘲讽。 嘲讽?! 信陵君猛回头,目光锁定。 侯赢。 侯赢? “候先生,何以笑我?!” 侯赢老脸带笑,看着信陵君,微微拱手。 “君上,还请容老夫辞去。” 信陵君身体一震。 “先生这是为何?” 侯赢笑道: “我本以为,君上乃是能成就一世英名的明主。” “却不想,竟是遭遇挫折就要逃避的软弱之徒。” “过些时日,老夫生怕目睹君上惨死屠刀之下。” “不如求去!” 侯赢话音落下,其他心腹门客不由脸色大变。 “侯先生,何出此不敬之言!” “候先生,过了!” 信陵君怒了。 他双目赤红,朝着侯赢怒吼。 “我和大王乃亲生同胞兄弟,他不信我,我又能如何?” “难道你要我和大王兄弟相残,那我又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对父王母后!” 信陵君极为罕见的失态,让在场其余人不由下意识的后退。 侯赢带笑,却往前走。 走到信陵君面前。 “君候所效忠的,究竟是大王,还是先王留下的魏国?” 信陵君睁大了眼睛,良久,方才开口。 “大王,难道不是魏国?” 侯赢哈哈大笑了起来。 “效忠庸碌之君,非是效忠祖国,而是害了祖国也!” “君上饱读史书,还要老侯赢来告诉君上这个道理,何其谬也!” 信陵君哑口无言,脸色剧烈变幻。 良久,信陵君抬头,盯着侯赢,语气极冷。 “你在唆使我对大王不忠?” 杀机。 凌冽的杀机,又一次出现在信陵君眼中。 侯赢脸上,第一次完全被嘲讽之意所覆盖。 “是又如何?” “是魏国千万百姓子民的性命重要,还是他魏圉更重要?” “若君上再不想通,今后世上再无魏国矣。” 侯赢言语至此,突然须发皆张,一声暴喝。 “魏无忌,还不醒来!” 信陵君踉跄后退三步,猛的跌倒在地。 信陵君大笑起来。 他笑得肆意。 笑得张狂。 笑得泪流满面。 旁观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信陵君猛起身,朝着侯赢郑重行礼。 “无忌,谢先生赐教!” 侯赢大笑。 “孺子,可教也!” 信陵君拉住侯赢双手。 “请先生教我!” 侯赢耸了耸肩膀,左右四顾。 信陵君顿时会意。 “先生,随我去书房!” 书房中,信陵君和侯赢对坐。 侯赢抚摸着胡须,淡淡开口。 “大王既然不信君上,那君上再如何劝说,也只会增加大王的反感和忌惮。” “为今之计,唯有出奇制胜,冒大险而救国!” 信陵君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不知如何才是出奇?” 侯赢缓声道: “大王虽同意赵军借道,但也不可能就这么让赵军大摇大摆经过,一定会派出一支军队来监视赵军。” “若我是赵军统帅,那肯定会想办法歼灭这支军队,然后包围大梁、陶邑,大事成矣!” “想破赵军此计,就必须要反其道而行之。” “若君候能事先掌控这支军队,以君候之能,想来即便不能击溃赵军,至少也能护住大梁。” “赵军一旦急切难灭大魏,秦、齐等国自然来救。” “如此,大魏无忧矣!” 信陵君越听越是佩服,连连点头。 “先生此计,大妙!” “只是,本侯又该如何夺得兵权呢?大王是不会给我领兵的。” 侯赢表情突然变得阴冷,嘿嘿一笑。 “大王不让君上领兵,那能领兵的无非就是晋鄙大将军。” “君上只需杀了晋鄙,夺了兵权,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206,平原君,突然发难 李建仔细的看着面前莫灵的手。 作为大家闺秀,蔺柔的手更加的白皙柔嫩,是真正的艺术品。 但莫灵的手也不差,纤细修长,有一种健康的美感。 各擅胜场。 莫灵的手指明显的晃动了一下。 “看够了?看够了就该给钱了。” 李建哑然片刻,对着莫灵道: “我给的还不够多?” 莫灵淡淡的说道: “还不够我应得的那一份。” “按照你我五五分成的比例来算,你至少还有一百万两没有给我。” 李建无奈: “一百万现金哪有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很多做几个亿生意的大商人,连个几百万现金都拿不出来?” 莫灵眨巴着大眼睛,认真的反问了李建一个问题。 “所以你就是想要赖账?” “信不信我等会去找柔姐姐,再教她一些医术小妙招?” 李建不由扶额。 对于莫灵所谓的“艺术小妙招”,李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心有余悸! 偏偏这家伙还是天下第一名医扁鹊,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蔺柔是深信不疑,李建怎么反驳都没用。 男人嘛,不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 李建看着一脸得意的莫灵,心中顿感不爽。 怎么就被这小女子拿捏了? 李建眼珠子一转,突然道: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人把钱给你。” 莫灵明显吃了一惊。 “你不怕柔姐姐打死你?” 李建故作无所谓: “她又不反对我纳妾!好了,你就……” 李建的眼睛猛然瞪大。 两人嘴唇一触即分。 莫灵笑嘻嘻的看着李建。 “现在呢?” 虽然刻意装作若无其事,但李建还是能注意到莫灵脸颊明显变得通红。 “咳咳,这个……去吧,拿钱去!” 莫灵飞一般的离去,速度之快简直像是在逃跑。 墙角的阴影处,影子缓缓浮现。 “李卿,你这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李建叹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颇为不妥。” 影子道: “所以呢?” 李建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 “娶?” 影子立刻做出回答。 “可。” 李建松了一口气,笑出了声。 “下个月安排昏礼?” 影子有些疑惑: “纳妾也如此隆重?” 莫灵或许是名满天下的扁鹊,但归根结底,她身份还是平民。 堂堂赵国中卿,若是为了迎娶一个平民小妾而举办昏礼,那绝对是非常罕见的。 礼法上虽然规定迎娶小妾可以举办比迎娶正妻低一个等级的昏礼,但古往今来真正这么做的贵族是屈指可数。 也难怪影子如此意外。 李建笑了笑,脑海之中无数记忆浮现。 上一辈子。 还有这一辈子。 两辈子的追随,难道连一次昏礼都配不上吗? 李建认真的道: “不但要办,而且还要好好的办!” 影子默然片刻,朝着李建行礼: “多谢家主。” 看着影子离去的身影,李建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要是娶了,这五五分账的说法,是不是也得改一下?” 都一家人了,还分那么清楚干嘛! 李建连连点头,自认为逻辑严密,道理无懈可击。 当天晚上,卧室。 蔺柔趴在李建身上,呼气如兰。 “夫君想要迎娶莫灵妹妹?” 李建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咳咳,这只是初步的一个想法。” 三世为人,但现代思想在李建身上依然还非常顽固的残留着一部分。 蔺柔嘻嘻的笑了起来。 “那可再好不过了,以莫灵妹妹的医术,将来孩子们生病,都不需要出门了。” “就连妾身,也有好多事情可以麻烦她了。” 看着蔺柔一脸得意的表情,李建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明白了什么。 “等会夫人,莫非你……” 蔺柔笑得越发得意了。 “身为正妻,帮助夫君物色合格的小妾,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夫君这么久都没纳妾,外面很多人都在说妾身善妒了呢。” 李建哑然。 本以为说服蔺柔有些麻烦,但万万没想到,蔺柔才是真正幕后的推动者! 李建心中突然有些不服,直接一个翻身。 “让你算计夫君,夫君这就给你明白,究竟什么叫做错!” …… …… …… 夜色中,平原君依旧未眠。 这位大赵君候坐在书房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平阳君推门而入,脸上满是喜悦。 “兄长,你快看,愚弟审问出了什么!” 平原君脸上露出吃惊表情: “你怎么来了?” 平原君原先要等待的,并非是这位弟弟。 平阳君一脸喜色,将一张绢纸放在平原君手中,示意赶紧看看。 平原君心中有些疑惑,也增添了几分期待。 难道是什么好东西? 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份供状。 这份供状来自于李氏家族的一名叫做李平的低级官员。 李平因为贪腐而入狱,平原君一直派人审问,希望能从此人身上抓到李建一些痛脚。 看着看着,平原君的眼睛瞪大了。 “这,此事……当真?” 平阳君喜滋滋的说道: “千真万确!这件事情在邯郸李氏之中也是绝密,但李平却刚好就是当年负责处理此事之人!” 平原君确认过后,长出一口气。 “没想到啊,这李建,竟然和秦国王太孙嬴子楚有着如此深厚的关系。” 平阳君嘿嘿一笑,低声道: “兄长,李建居然帮秦国人养着一个将来可能会成为秦王的孩子。” “你说若是大王知道了这件事情,还能再信任他吗?” 平原君同样露出笑容。 “这个孩子,现在应该叫做赵政,对吧?” “能掌握他的住址吗?” 平阳君点头道: “赵政此人,现在被秘密寄养在李建三姐夫的家中,对外声称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 “李建的三姐夫只不过是区区一名中大夫,府邸之中防御极为薄弱,只要兄长找几个机灵些的门客,肯定能把这个嬴政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到兄长面前。” 平原君连连摆手。 “不不不,怎么能偷偷的带呢?若是那样的话,怎么证明此子和李建之间的联系?” 平阳君闻言也是一滞,片刻后才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平原君淡然一笑。 “当然是把这件事情告诉大王了。” “明日一早,你我一起进宫!” 说是一早,但两位君候还是苦等到了中午,才终于见到赵王。 夜夜笙歌的赵王,自然不可能早上就睡醒。 甚至就连在中午接见两人,都属于赵王难得的恩宠了。 赵王揉着眼睛,带着七分困意开口道: “有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 “是魏国那边有了新情况吗?” 平原君赶忙摇头道: “大王误会了,是平阳君最近在审讯一名贪腐官员时意外发现的口供,还请大王过目。” 赵王有些意外,接过供状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赵王脸色变得难看。 “此事当真?” 平阳君正色道: “臣愿意性命担保,此事绝对属实!” 赵王表情立刻变得阴沉。 “这个李建究竟怎么想的,竟然私藏嬴子楚之子?” 平原君道: “以微臣的分析,无非几种可能。” 赵王看向平原君: “说!” 平原君道: “其一,嬴子楚和李建之间有着某种交易,这个叫做嬴政的孩子,就是嬴子楚留给李建的质子。” 赵王勃然大怒: “李建是赵国的臣子,居然跑去和秦国将来的太子做交易,他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平原君见状,心中不由暗喜。 对,要的就是这种情况。 要的就是赵王怒气勃发! 平原君趁热打铁,道: “其二,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恶劣。” “李建甚至可能已经控制了嬴子楚,想要把嬴子楚推上秦国王位,以达到控制秦国的后果!” 平原君的话说完,大殿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赵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 平原君道: “这当然可能。” 赵王竭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沉声道: “不对,李建为什么要帮助嬴子楚,就算嬴子楚登上王位,李建作为赵国之臣也拿不到什么好处!” 平原君一脸冷静的分析。 “秦国乃是当世最强国,而秦王嬴稷与秦太子嬴柱两人都已经老迈,嬴子楚登基之日不远。” “一旦嬴子楚登基,就能册封李建为秦国相邦,李建自然就大赚特赚。” 赵王倒吸一口凉气,但马上又道: “要是李建这么想的话,他为何又要一次次尽心竭力的帮助大赵呢?” 平原君一脸凝重的说道: “这正是李建的可怕之处了,大王。” “李建一边布局秦国,一边帮助大赵,就是为了两边下注。” “若秦国强,那等嬴子楚登基,李建自然拍拍屁股就去了秦国当相邦。” “若大赵强,那李建完全可以用大赵忠臣的身份继续在邯郸之中效力。” “反正李建年纪轻轻,无论秦强或是赵强,他这种两边下注的办法都能起到让他满意的效果。” 赵王闻言,惊呆了。 良久,赵王直接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寡人对李建如此信任,李建竟然这么辜负寡人?” “等等,平原君,这只不过乃是你的一家之言,你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呢?” 平原君正色道: “证据,自然就是李建三姐夫府中的嬴政!” “臣刚刚献上的这份供状已经清楚的说明,李建三姐夫的府邸之中,负责具体抚养嬴政的那对男女仆人其实是李建安排的知情者。” “只要将这两名仆人抓住并审讯一番,自然就能让所有的真相水落石出!” 赵王听着平原君的话,依然迟疑。 李建,毕竟对赵国立下太多的功劳。 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还有蔺相如、廉颇等大佬的支持。 赵王很纠结。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旁边恭敬侍立的郭开眨了眨眼睛,轻声开口。 “大王,臣其实也听说过一件事情,或许今日是时候说出来了。” 赵王看着郭开。 “什么事?” 郭开轻声道: “大王还记得赵姬吗?” 赵王表情一惊: “此事还和赵姬有关?” 赵王当然不可能不记得赵姬。 那可是赵王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甚至想要娶回王宫之中,册立为赵国王后的女人! 只可惜,一场大火葬送了赵姬的性命,也葬送了赵王的爱情。 郭开点了点头,道: “臣听说,赵姬其实并没有死。” “当年的那把火,极有可能就是李建所放。” “放火之后,赵姬悄悄的被李建带出邯郸,送去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赵王大吃一惊。 “还有这种事情,你之前为何不说?” 郭开垂首道: “臣很想说,但臣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若轻易开口,那岂不是被大王认为是污蔑李建?” “今日两位君候带来了赵姬儿子嬴政的消息,证明李建和赵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臣也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赵王闻言,表情开始失控。 “赵姬没死?” “被李建送走?” “好,好一个李建!” 赵王说着,表情越发狰狞。 多少个夜晚,赵王想着赵姬的死,呼喊着从睡梦中醒来。 多么痛的领悟! 如今真相大白。 原来赵姬没死。 原来一切都是李建在幕后捣鬼。 不但欺骗了寡人的信任。 还一手摧毁了寡人的爱情! 赵王突然站了起来,一脚用力踢倒了面前的桌案。 哗啦啦,各种器具洒了一地。 在场其余三人慌忙跪下。 赵王咬牙切齿,看着平原君,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 “平原君,你立刻点齐兵马,把李建三姐夫的府邸包围。” “里面所有人都抓起来,统统审讯一遍。” “寡人要知道关于赵姬的一切消息!” “还有,究竟李建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说到这里,赵王握紧了手,青筋暴起。 “若李建当真是幕后主使。” “寡人,必诛他三族!!!” 听着赵王的怒吼,平原君慌忙上前领命。 随后,和平阳君、郭开两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三人心中都是同样的念头。 “这一次,李建绝对是在劫难逃了!” 207,李建的应对 内史官署。 李建坐在办公房之中,伸了一个懒腰。 “又是一天过去了啊。” 看着窗外已经西斜的太阳,李建的心中不由感慨。 当个内史都这么忙,若是将来真的登基为王,那又该有多少繁忙的事务等着自己? 李建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扳指。 看来还是得物色一批得力的大臣,才是正道。 就后世那些西欧的国家,每一个的面积也就华夏一个省那么大,想搞个人专政,都手忙脚乱。 以华夏之大,人口之多,皇帝若是一味着想专权,实在太难。 地大物博,在生产力不足的时候,其实也是对皇帝本人的一个巨大考验! 李建突然笑了起来。 “都还没到那时候,急什么?” 他带着愉快的心情,朝着房门走去。 走到门口,李建和快步冲来的毛遂差点撞了个满怀。 毛遂神色匆忙,甚至顾不得给李建赔礼,直接把李建拉入房间之中,附耳道: “不好了家主,刚刚刘大夫的府邸被平原君带人包围了,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赵政!” 李建闻言,脸色的笑容瞬间消失。 赵政,是李建给小嬴政起的新名字。 刘大夫,则是李建的三姐夫。 刘氏府邸,也是经过几次转移之后,小嬴政最终的落脚地。 若是小嬴政落入平原君的手中…… 那可真的就是坏大事了! 李建心念电转无数,突然开口: “莫非是被抓的那几个人供出来的?” 毛遂呆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面露恍然表情。 “里面好像有一个还真的和刘大夫那边有关系!” 李建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猛走。 走到门口,李建突然又停下脚步。 毛遂紧随其后,差点撞上李建后背。 李建开口道: “回府。” 毛遂愣住: “回府?” 在毛遂想来,应该第一时间去刘府才对。 李建微微点头,淡淡说道: “平原君不是傻瓜,他既然敢带着大队人马去姐夫那边,就一定得到了大王的某些授意。” “若我此刻也去刘府,不但无法救人,反而会做实我和那孩子之间确实存在关系,让事态更加恶化。” 毛遂这才明白过来,向李建投以佩服目光。 李建断然道: “你立刻去找蔺相,把他请到我府邸来。” “不,我直接去蔺府!” 李建坐马车直奔蔺府。 马车中,李建表情凝重。 平原君突然出手,一定是抱着要给李建致命一击的想法而来。 嬴政只不过是个婴儿,但身份过于特殊。 若此事暴露,一定会对李建造成致命打击。 赵王绝对不会容忍李建这么做。 想到这里,李建突然有些后悔。 或许当初真的不应该答应赵姬,把这个孩子留在邯郸城之中。 但事到如今,所有的抱怨和后悔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李建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解决掉这件事情。 马车的车轮滚滚,碾过道路和无数泥土。 李建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下定决心。 在蔺府大门,李建正好和刚刚下班的蔺相如撞上。 蔺相如看着李建笑道: “怎么,今日又来找老夫喝酒?” 李建苦笑一声,表情凝重。 “蔺相,我有大麻烦了!” 蔺相如见李建这般表情,心中顿时也是吃惊。 他和李建认识这么多年,李建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 蔺相如不敢怠慢,立刻就把李建请到了书房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建一五一十,把整个事情告诉蔺相如。 “嬴子楚离开邯郸城的时候,将他的妻子和孩子托付给了我,但是到了后来……” 李建尽可能简明扼要的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蔺相如。 当然了,涉及到一些特别隐秘的地方,他还是有所保留。 总而言之,就是把事情控制在一个让蔺相如足够知情,但又称不上是完全知情的地位。 蔺相如听完,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建。 “李卿,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建坦然道: “我留着嬴政这个孩子,其实是为了在将来多一个对付秦国的手段。”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平原君居然真的发现了这件事情。” 蔺相如沉吟道: “为今之计,你有何打算?” 李建目光炯炯的看着蔺相如。 “若我所料不错,平原君这一次行动的背后,一定取得了某种大王那边的支持。” “我希望您能立刻进宫去面见大王,尽可能让大王回到中立的态度上去。” “至于平原君,则由我来想办法对付即可。” 蔺相如听完之后微微点头,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开口问道: “你真的确定你能应付得了这件事情吗?老夫总觉得平原君这一次是来势汹汹,绝对不会这么让你轻易过关的。” 面对着蔺相如的疑问,李建只是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 “我当然知道平原君有他的依仗,但是我同样也有我赖以存身的本事,不是吗?” 李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极其强大的自信。 这种自信成功的感染到了蔺相如,他立刻站了起来。 “事不宜迟,老夫这就进宫去求见大王。” 离开蔺府,李建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家。 刚回到家门口,李建就碰到了忧心忡忡的两位妈妈。 “你三姐夫那边的事情听说了吗?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 看着亲娘严肃无比的表情,李建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事情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闹到满城皆知? 亲娘似乎知道李建的想法,开口解释道: “刚刚那边有人过来求救了,我们才知道的。” 李建这才稍微的放下心来,对着亲娘安抚了几句。 “这一次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三姐夫和姐姐,只是受了我的池鱼之殃。” “娘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很快就能解决掉这件事情。” 听着李建的话,两位妈妈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又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个样子。既然有你的出手,那为娘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熏陶,两位娘亲对于李建的能力,几乎可以说到了一种盲目崇拜的地步。 在她们的心里,好像就没有李建做不成的事情。 看着两位女人安心的离去,李建心中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信任,到底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回到书房之中,李建看着面前的毛遂,缓缓开口: “那支部队已经准备好了吗?” 毛遂先是一愣,随后朝着李建试探性的问道: “家主所说的是那支最后的底牌吗?” 李建点了点头。 “我所说的正是他们。” 在从李建口中确认的这个答案之后,毛遂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说不清楚究竟是担心还是骄傲。 “请您放心吧,他们经过夜以继日的操练,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战斗力。” “或许还不足以大规模的投入到战场之中,但是小规模的某些战斗绝对是能够胜任的了。” 李建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满意,继续追问了一句。 “所谓的小规模战斗,你要说的再具体一些。” 毛遂道: “启禀家主,至少能够在一两百人规模的战斗之中轻松的获得胜利。即便是四五百人的对手,应该取胜的难度也不算大。” 听着这个答案,李建尝出了一口气。 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是比较满意的。 “你马上让人去传令,让他们明天早上第一时间进入到城中。到我们预定的那个地点去,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毛遂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无比的严肃: “臣这就去完成任务,一定让他们用最快的时间进城来。” 毛遂急匆匆的脚步远去了,消失在了李建的耳膜之中。 李建揉着太阳穴,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 没有开口,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又是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随后蔺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夫君在里面吗?妾身可以进来吗?” 得到了李建肯定的答复后,蔺柔端着一碗汤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听说夫君回来之后还没有吃任何东西,妾身让他们弄了一碗肉汤,还请夫君多少喝一点,不要影响了身体。” 说着蔺柔将这碗汤放在了李建的书桌上,然后走到离间的身后,轻轻的捶打着李建的肩膀。 两人结婚到现在其实也就不过两年的时间,但是相互之间的默契却已经犹如那些相处了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李建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自家夫人的按摩。 蔺柔显然是从莫灵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她的按摩力度适中,每一次的用力都恰到好处,让李建原本有一些疲惫的身体,慢慢的变得热了起来。 李建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我对你隐瞒了很多事情,夫人。” 蔺柔非常温柔的笑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轻声作出了回应。 “妾身当然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妾身也不想知道太多的事情。” “妾身希望帮夫君把这个家管好,其余的事情,自然由夫君做主。” 这就是中国式传统的大家闺秀,总是能够在背后处理好一切,作为你的后盾,默默的支持你去开拓事业。 李建笑了笑,突然站了起来,转身抱住了蔺柔。 “我想你了,夫人。” 蔺柔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推了李建一把。 “夫君,我们去卧室好吗?” 李建的笑声突然变得非常的响亮。 “去,现在就去!” 夜深了,李建从床上起来。 看着身边那张已经熟睡的绝美容颜,他披起睡衣,悄悄的走出了卧室门口。 莫灵就站在距离门口大约两三丈之外的地方,表情非常平静的看着李建。 “怎么?难道你已经连那几天时间都等不了,现在就想要我成为你的女人了吗?” 莫灵显然知道李建刚刚做了什么事情,说话带着几分酸味。 女人都是自私的,即便已经下定决心和别的女人共享自家男人,但一点都不影响她吃醋。 李建看着莫灵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好笑。 “我找你来,可是为了正事。走吧,我们去书房说。” 莫灵看着披着睡衣的李建,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大半夜的找另外一个女人,居然是要谈正事。你觉得你说这个话有人信吗?” 李建并没有理会这个小小牢骚,自顾自的在沿着长廊走了下去。 莫灵气得顿足,还是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书房之中的灯火点亮了。 两个人的身影随之出现在窗户上。 李建看着莫灵,淡淡的开口说道: “莫姑娘心中的仇恨,我一直都是了然于心的。我也曾经对你承诺过,这个仇我迟早会帮你报了。” 莫灵的眼神顿时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现在就是报仇的时间了吗?我这就把毒药给你。” 说话间莫灵的手一翻,一包毒药立刻就从袖口被拿了出来,放在了李建面前的桌子上。 她显然准备已久。 “这个药的味道很大,需要别的东西作为中和,你最好是放在有姜的食物,比如某些羹汤之中。” 李建看着莫灵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慢慢的把这包毒药收了起来。 “这包药可能派上用场,也可能不会。我还需要更多的药物。” 莫灵的脸色顿时一变,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李建。 “你堂堂的赵国重臣,居然也说这种话来逗别人玩吗?” 但马上莫灵就反应了过来,这一次李建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对她说的。 影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之中,轻轻的将几包药物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离去。 李建笑了起来,朝着影子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再转过头来注视着面前的莫灵。 “现在整个计划还没有开始发动,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向姑娘解释细节。” “还请姑娘耐心的等待几天,等到整件事情都结束之后,姑娘自然就会知道,我今天所索取的这些东西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了。” “只要我能成功,我相信姑娘会很满意那个结局的。” 李建的脸上带着一股非常强大的自信。 这股自信并不仅仅来源于他在这两年多时间里的布局,更来源于他前世,前前世的记忆。 他的准备,远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所想象的都要更加充足。 208,李建,骗了赵王? 此时此刻,在邯郸城的大牢之中正上演着一场审讯。 被审讯的对象是一对男女,对外他们号称是夫妻。 但从平原君获得的情报来看,这对男女应该是李建手下的情报探子,专门负责监视和扶养小嬴政的。 平原君就坐在牢房之中,这座牢房中充斥着各种血腥味和臭味,但他却毫无所觉,用兴奋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一幕。 皮鞭不停的抽打在这对男女的身上,他们即便是有过训练,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痛楚惨叫。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这对男女之中的女子突然大叫一声,直接晕倒了过去。 男子不明所以,还以为女子已经被打死了,同样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平原君觉得是时候了,于是他站了起来,迈着骄傲的步子,走到了这名男子的面前。 “现在招供的话,你还有机会活下去。本候可以保证将来给你个一官半职,让你和你心爱的女子双宿双飞,你觉得如何呢?” 以平原君的身份和地位来说,他做出这样的保证,那绝对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 男子用极其仇恨的目光盯着平原君,那双眼中满是血色,让平原君的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震颤。 “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等着吧,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平原君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男子口中的他说的应该就是李建。 这让平原君不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连你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住,居然还想着去给李建尽忠吗?” 男子从口中吐出了一口血沫,想要吐到平原君的身上,但平原君眼疾手快躲开了。 说是躲开也并不准确,因为这口血沫还是吐到了平原君的袖子上,只不过没有吐中他的胸口而已。 这让平原君勃然大怒,他直接挥起了自己的手,狠狠的给了这名男子一巴掌。 男子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五根非常通红的手指印,但是这名男子却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任何恐惧的表情,他只是盯着平原君不停的大笑。 “你对他的能量根本就一无所知,嬴政是他最关注的人,今天你把嬴政偷了过来,那么改天你灭亡之日就要到来!” 看着面前这名男子依旧坚定的表情,平原君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旁边有人轻声开口提醒了一句。 “若是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恐怕这两个人都要死了。” 一个问题立刻就摆在了平原君的面前,究竟要不要杀掉这两个人呢? 平原君马上就做出了决定。 “今天本候到此为止,但是对于他们的折磨不要停,我要让他们一直保持清醒和痛苦,直到他们愿意将我想听到的那个答案说出来为止。” 说完这句话之后,平原君非常冷酷的离开了这间牢房。 对于他而言,两条人命当然算不上什么,但如果这两个人不招供的话,平原君就没有足够的证据,在赵王面前证明李建和嬴政之间的关系。 李建的小心谨慎出乎了平原君的意料之外,嬴政的真实身份,竟然李建三姐夫整座府邸上下所有人都不知情。 唯一有可能知情的两个人,就是这被任命来抚养嬴政的男女。 平原君站在门口处,突然有些不愿意登上回家的马车。 “你们说,李建那个家伙,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开始筹划着,某些针对我的行动了呢?” 面对着平原君的答案,他的几名家臣则选择了默然。 有人回答道: “李建的沉默其实是出乎寻常的,按照他的性格不应如此,或许他确实是真的在策划了什么惊人的行动。” 平原君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忧心,反而是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还真的希望他赶紧行动起来,那样的话大王一定就能够早日看穿他的狼子野心了。” 对于平原君来说,李建的狼子野心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篡夺国君的位置,那绝对是太过不切实际。 平原君真正想要做的就是把李建给打压下去,让这个年轻却才能高得惊人的家伙,不再成为他下一任相邦的挑战者。 平原君的心思,在场的所有心腹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立刻就有人拍上了马屁。 “君上这一次神机妙算,李建那小子一定被君上算计的妥妥当当,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平原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兴致勃勃的挥了一下袖子,登上了马车。 “你们几个记得留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着口供什么时候口供出来了,那你们就第一时间送去给我,明白了吗?” “还有就是要多加派几倍的人数,把这座大牢给我看管起来。如果李建那个小子真的糊涂到派人来劫狱的话,那么你们一定要确保所有的劫狱者都遭受失败,并且俘虏他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平原君心中甚至有些期待李建真的派人来劫狱了。 那些劫狱的武士不可能是像这对男女一般的死士。 只要能抓住几个,平原君相信一定能够用刑讯逼供让他们乖乖的说出平原君想要的情报。 想到这里,平原君的心情越发的愉快了,甚至还吹了一声口哨。 以他的地位而言,这个动作可以说是非常的轻佻了。 平原君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了大牢,这一幕也被李建派到这里的监视者,尽收眼底。 这份情报很快就传递到了李建的案头面前。 “平原君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或许是审讯取得了某些成果吗?” 李建想了想,断然否决了这种可能。 “我不相信1号和2号会背叛我。” 1号和2号正是那对男女在鸱鸮情报系统之中的代号。 对于李建来说,他不觉得自己精心培养的两名间谍,会因为平原君那种非常不专业的审讯,而在短短的一两天时间内就屈服了。 李建的话多多少少也让毛遂增添了几分信心,他打起精神继续汇报道: “您所说的那批家伙,他们已经在今天早上分批进入了城池之中,平原君那边应该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可以感觉得到,毛遂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明显是有着一种激动的情绪在里面的。 这个所谓的王牌,那可是毛遂这些年来最为上心的一件事情。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叮嘱毛遂。 “让他们进城只是为了所有手段失败之后的最后一搏,在那之前你要记住,他们绝对不能暴露,不然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毛遂连连点头,表示这件事情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李建又接连向毛遂询问了几个事项,而毛遂也纷纷作答。 对于这对君臣来说,他们的言语其实就代表着赵国之中大量势力的暗中动用。 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李建已经成功的在赵国内部罗织了一个巨大的势力网络,但是这张势力网络并不是全部都浮现在表面为人所知的。 现在李建要做的就是把这张视力网络完全动用起来,因为他要让平原君知道,想要去动嬴政,究竟是一个多么愚蠢的行为。 小嬴政已经一岁多了,到了这个年纪,他开始学会走路,也能够说一些简短的话语。 “爹!” “娘!” “哇哇哇!” 平原君的几名部下看着这一幕,只能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这些游侠们都是个顶个的好汉,若是论到和别人拼杀,他们绝对死都不皱眉头一下。 可现在面对着这个一岁多小孩子的哇哇大哭,他们却完全束手无策了。 打也打不着,骂也骂不着,应该怎么办呢? 有人忍不住开口吐槽了起来。 “这小家伙长着也不像李建呀,为什么君上一定要把他绑回来呢?” “这个小家伙说不定长得比较像他娘。” 刚刚走到门口的平原君停下脚步。 几名负责看守嬴政的游侠发现了平原君的到来,纷纷朝着平原君行礼。 平原君却恍若未闻,直接对着刚刚那名游侠说道: “你把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再复述一遍?” 这名游侠明显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的复述了一遍。 “启禀君上,臣刚刚说的是这个小孩子可能长得比较像他娘,所以就没有那么像李建。” 平原君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重重的拍了一下这名游侠的肩膀。 “你果然是个人才,此事若是成了,本侯一定对你重重有赏!” 说完这句话之后,平原君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至于一个人在那里嚎啕大哭的小嬴政,压根就没有任何人去搭理。 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这个孩子不饿死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情他们完全不在乎。 第二天,平原君坐马车前往赵国王宫,去求见赵王。 赵王当然是非常痛快的就接见了平原君,并发出了询问。 “孩子还有他的养父养母都抓到了吗?现在审讯的工作已经进行的如何了?” 平原君不敢怠慢,直接就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赵王道来。 果不其然,赵王在听完了眼前的进展之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向平原君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对男女一直不招供,是因为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你所谓的嬴政和李建有关系,压根就不存在?” 听着赵王的这个质疑,平原君的心中也是差点漏跳半拍。 这就是平原君昨天在离开大牢的时候,为什么脸上的表情比较难看的原因。 赵王是需要证据来证明李建做出了对赵国有害的事情,并不代表着赵王不分任何立场就把李建给免职。 平原君必须要提出证据来取得赵王对他的支持,不然的话,赵王甚至会反过来责怪平原君这种鲁莽的行动。 平原君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幅画像。 “请大王仔细的看一看,这个孩子您是否相识呢?” 赵王凝神朝着面前的画像看去,这段画像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岁多的小嬴政。 看着面前的画像,赵王忍不住发出了喃喃之语。 “像,实在是太像了。” 平原君胸有成竹,对着赵王说道: “如果是老臣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孩子应该长得和他的母亲非常相似吧?” 赵王点了点头,认同了平原君的判断。 “何止是非常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平原君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他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个让赵王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情。? “大王有没有想过,嬴政的生父其实不一定是赢子楚,而是李建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赵王身体巨震,整个人陷入了无与伦比的吃惊之中。 足足过了好一会之后,赵王才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平原君。 “你为何会这么说?难道你掌握了什么证据不成?” 赵王询问的时候语气十分的急切,显然他真的非常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平原君胸有成竹,环环开口,娓娓道来。 “老臣在听说赵姬前往秦国之后,却把嬴政这个孩子留了下来,心中就觉得词是非常的不合常理。” “赢子楚现在已经算得上是秦国的王太孙,将来基本上能够接任秦王。如果说赢子楚当真是孩子的生父,赵姬有什么理由不把嬴政带去咸阳城之中呢?”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嬴政的生父其实另有其人,而这个真正的生身父亲,现在就在邯郸城之中。” “大王再想一想赵姬之前的住所是谁安排的,嬴政现在的生活又是谁给他安排的?那综合这些来看,嬴政真正的生身父亲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一声巨响,不是别的,是赵王太过震惊,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打翻了上面的不少东西。 但此刻的赵王压根就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事情他双目失神,脸上愤怒的表情渐渐浮现,口中喃喃自语。 “原来是李建这个家伙搞的鬼?” “他偷偷的把赵姬给藏起来,但是却被寡人撞见,所以不得已,他只能把赵姬送去了咸阳城。” “但他又不舍得把他和赵姬的私生子送去咸阳,所以这个嬴政最终还是留在了邯郸城之中。” “好一个李建,真是把寡人骗得好苦啊!” 209,平原君和李建的准备 赵王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这件事情不但涉及到了他对李建的信任,同时还涉及到了他最爱的女人赵姬。 尤其是后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赵王依然耿耿于怀。 那可是对赵王而言,想要立为皇后的存在。 一个年轻人刚刚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却发现自己的意中人,香消玉陨。 这种刺激,赵王绝对是刻骨铭心。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这种犹如火山爆发一般的怒火,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平原君所需要的正是这种怒火。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正常情况下,赵王但凡有点理智都很难对李建这种又有才能又年轻,能支撑赵国很长时间的大臣下手。 赵王果然忍无可忍,注视着平原君,用冰冷的声调说道: “寡人现在给你一道旨意,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调查出来这件事情到底和李建有没有关系。” “不管你是要钱还是要人,寡人通通都给你,你要做的就是快,明白了吗?” 平原君心中大喜过望,赶忙应了下来。 结果赵王用了大印之后的旨意,平原君昂首挺胸,走起路来,都好像带了风一样。 赵王的这份旨意就相当于给了平原君一个尚方宝剑,在赵国之中,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平原君对李建的调查了。 至于能不能查出一些结果来,平原君的心中是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的。 有尚方宝剑在,查不出结果,难道还捏造不出一些结果吗? 平原君的麾下可是足足有三千多多门客,各种旁门左道,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带着这种愉快的心情,平原君的马车驶出了宫城之外,朝着平阳君的府邸而去。 就叫他刚刚离开宫城大门的时候,另外一辆马车和平原君擦肩而过,方向正好相反。 平原君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老熟人,老对手蔺相如的马车。 蔺相如这个时候进宫,明显也是去求见赵王的。 平原君的嘴唇上翘起一个弧度,忍不住有些好笑。 “蔺相如呀,蔺相如。你和我斗了一辈子,这一次终究是你来迟一步了。” 一刻钟之后,蔺相如走下马车,在大殿之外的台阶下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大王说了,今日一概不见人,除了平原君之外。请回吧。” 蔺相如看着面前的缪贤,老脸上露出探寻的眼神。 “能告诉老夫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宦者令。” 缪贤叹了一口气。 “老夫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平原君过来之后,大王好像变得非常的生气。” “老夫总觉得可能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蔺相如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缪贤,从对方的眼神中,他察觉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蔺相如曾经是缪贤的家臣,也是缪贤把他推荐给了赵惠文王。 两人之间几十年的交情,很多时候一个表情就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蔺相如非常果断的回到了马车上,对着车夫下达了命令。 “立刻去找李建。” 蔺相如看到李建的时候,他发现李建正在钓鱼。 这让蔺相如非常的不爽,他直接走到李建的面前,伸手想要去扯掉那个鱼竿。 但想了一下之后,蔺相如最终还是没有采取这个过激的手段。 “你知不知道平原君今天已经去了王宫,应该和大王拿到了一些对付你的手段,现在你居然还在这里好整以瑕地钓鱼,你是真的不怕死了吗?” 蔺相如的声音非常的大,让李建面前的水面荡起了一阵波纹,这波纹飞速离去。 李建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头对着蔺相如说道: “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先等我把这条鱼王给钓上来再说吗?为了钓到它,我可是整整打了三天的窝了。” 蔺相如忍不住了,直接拿过了李建手中的钓鱼竿,丢进了湖水之中。 “现在可不是钓鱼的时候,再钓!老夫全家的性命都要葬送在你的手上了。” 蔺相如非常生气。 李建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们去那座凉亭之中聊一会吧。” 凡府邸之中有小湖的,旁边必然会有一座凉亭,用来歇脚以及欣赏美景,这似乎成了惯例。 蔺相如和李建两人在凉亭之中就坐,这座凉亭显然经常有人来,各种坐席桌子不但崭新,而且打扫的干干净净。 两人刚刚坐下,就有人送来了酒水糕点。 蔺相如看着热乎乎的糕点,有些狐疑的看向了李建。 “你事先就知道老夫要来吗?” 李建笑着说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您老会不会更加放心一些呢?” 蔺相如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李建。 李建被蔺相如的这个态度弄得有些无奈,只好摊开了双手。 “请您老放心吧,我不可能就坐以待毙。” 这句话显然并没有让蔺相如放心,他还是那么坐着继续瞪着李建,等待着答复。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气氛可以说是相当尴尬。 一阵脚步声响起,毛遂走到了李建的身旁,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建轻轻点头,看了一眼蔺相如。 蔺相如显然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而是淡淡的开口说道: “这是哑巴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事情要瞒着老夫吗?” 李建揉了揉太阳穴,对着蔺相如说道: “这件事情倒是不需要瞒着您老,我是觉得或许您老应该回家去看一看了。因为我刚刚得到的情报,平原君好像带着一批人去您家了。” 蔺相如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去我家做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蔺相如的一名心腹就直接冲了进来。 “不好了家主,刚刚平原君带着人去了咱们府上,说是要找大少爷去审问!” 蔺相如腾一下直接站了起来,下巴的胡须根根飘扬。 “这个平原君简直是欺人太甚了,现在立刻随老夫回府!” 蔺仪再怎么不争气也好,也是蔺相如的长子。 平原君的这个举动,显然是触碰到了蔺相如的逆鳞。 看着蔺相如怒气冲冲的远去,李建的眉头挑了一下,露出一丝笑容。 “都准备好了吗?” 毛遂轻轻点头。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只是究竟能否成功,眼下尚且不好决断。” 李建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做好了万全准备再发动的事情呢?我们的敌人可不是傻子,他们是不会让我们等到这一刻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从凉亭之中站了起来,回到了不远处的那个钓位上。 水面漂浮着一根鱼竿,李建轻轻一伸手就把这根鱼竿重新握在了手上。 突然李建的脸色微微一变,用力的拉了一下鱼竿。 整个鱼竿瞬间就弯曲成了满月的形状,鱼竿下面的鱼线更是瞬间崩的笔直。 很显然,有大鱼上钩了。 平原君坐在马车之中,看着面前的蔺府大门,脸上的表情很是愉快。 这是他在脑海之中梦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率领一支军队来到蔺相如的府邸面前,然后让这座府邸之中的人们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今天的平原君几乎已经做到这一点了。 为什么说是几乎,那是因为平原君还不能够在今天把整座蔺府之中的所有人全部都拿下。 平原君看了一眼手中的供状,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 原本按照平原君的想法,他应该是在获得了这份旨意之后就立刻发动,去找李建身边的一些关系要害的官员们抓去审问。 平原君非常清楚,这些官员们虽然说是李建那一派的,但是当面对着赵王的旨意时,一定会有人愿意背叛李建。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背叛平原君,就能够挖到李建无数的黑料,到那个时候赵姬的事情,或许反而就无关紧要了。 平原君非常愉快的笑着,但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下令让自己的属下进入了这座府邸之中,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的滚动声响起。 平原君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了那一辆全部就和他在宫门面前交错而过的马车,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正在等待着蔺相如的归来呢。 蔺相如走下马车,表情非常难看的来到了平原君的面前。 “平原君,你这件事情做的实在是太不地道了,老夫需要一个解释。” 平原君笑呵呵的,对着蔺相如扬了一下手上的供状。 “这就是我的解释,请看吧。” 蔺相如有些疑惑的接过了平原君手中的东西,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这份供状上的内容其实是很简单的,上面直接说明关于赵姬的事,蔺相如的大儿子蔺仪参与其中,是非常重要的知情人。 蔺相如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恶狠狠的说道: “就凭这些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家伙几句胡言乱语,就能断定我儿和那个什么赵姬有关系,未免也过于武断了一些吧?” “老夫是赵国相邦!若是你今天当真敢如此胡来的话,老夫是一定要去大王那边好生分说一番。” 相邦这个职位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作为赵国百官之首,影响力也同样巨大。 但是面对着蔺相如的怒火,平原君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丝毫的削减。 他非常平静的从袖子之中拿出了那份赵王的旨意,放在了蔺相如的面前。 “这件事情是大王的旨意,让我彻查到底,就算你是相邦又能如何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平原君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蔺相如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旨意,身体颤抖了起来。 在蔺相如的身后,众多蔺相如府邸的家臣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 片刻之后,蔺相如长叹一口气,将旨意重新交还给了平原君。 转过头来,蔺相如对着蔺仪说道: “你和他们走一趟吧,记住了,有些假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乱说的,明白吗?” 蔺相如的话让蔺仪的心沉到了谷底,脸色变得无比惨白。 蔺仪几乎迈不开步子,最后还是平原君一挥手,几名游侠走了上去,用半搀扶的姿态把蔺仪给架走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平原君笑呵呵的朝着蔺相如拱了拱手。 “告辞。” 蔺相如脸色极为难看的注视着平原君带领大队人马离开,良久不语。 在蔺相如的身后,女眷们的哭声适时的响起。 蔺相如心烦意乱,忍不住转头大喝了一声。 “一个个都在那哭什么呢?都给老夫闭嘴!” 蔺府的情形,理所当然的通过探子们的耳目,很快就传到了李建的面前。 李建正在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一把手弩。 这个手弩非常的精巧,只需要拿在手上,把小巧的弩箭发射出去,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夺取一个不穿甲胄的敌人的性命。 无论是从用料还是从设计来说,这手弩都已经完全超出了战国时代的范围。 假如历史上的荆轲拿着这个东西去面对秦始皇的话,应该也就不会有什么秦王绕柱走的故事了。 毛遂就站在李建的面前,替李建介绍: “我们已经拿几只动物试过了,只要沾上了影子给我们的毒药,几乎可以说是见血封喉。” 李建笑了笑,将这具手弩收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袖子之中。 在这种时候华夏衣冠的宽袍大袖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这具精巧的手弩完全消失了,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毛遂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家主何必要冒这个险呢?” “只需要那些家伙,应该也能完全解决问题了。” 李建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那些家伙应该是足以解决问题的,但是呢,一切都有万一。” 李建做事情从来不惮于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他的人生准则。 就比如说现在,他又问了毛遂一句。 “撤退的路线和办法全部都准备好了吗?” 毛遂点头。 “若是事情发生了不利的变化,那么老夫人和夫人她们就会立刻离开邯郸。” “所有的路线和人手都是臣亲自挑选的,绝对能用最快的速度,让平原君的人来不及追捕。” 李建非常满意的点头。 “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就让我们在明天大干一场吧。” 210,前线赵军惊变 魏国境内,一支长长的军队正在朝着南方前进。 这支军队的最前方众多旗帜招展,最显眼的无疑是“赵”和“廉”字。 赵国大将军廉颇骑着马,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缓缓前进。 在廉颇的身前身后,十万赵军一望无际,如长龙般缓缓在田野上蠕动着。 有斥候飞马而来,禀报道: “大将军,晋鄙所部还在跟随着我们。” 廉颇微微皱眉,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哼了一声。 “让他们跟着便是。” 顿了顿,廉颇又问道: “此地距离大梁城还有多远?” 一旁有人答道: “还有八十里路。” 廉颇唔了一声: “那就是四天路程,传令下去,加快脚步,争取三天抵达大梁城外。” 所谓突袭,当然要掌握好时机。 若是能在大梁城外一举击溃晋鄙所部,趁势包围大梁城,那整个作战就可称为完美。 说话间,一名斥候疾驰而来。 “大将军,邯郸急信!” 廉颇接过信件,目光落在信上的落款,顿时惊讶。 “李建?” 李建作为内史,乃是整个大军的后勤工作总负责人。 但后勤工作,又有什么好用五百里加急来通知的呢? 飞速拆开信件,廉颇一目十行,匆匆看完。 看完后,老将军的脸色越发震惊。 他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大将军!”一旁的护卫手疾眼快,拉住了他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的缘故,这位老将军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 廉颇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 “老夫没事,没事……等等,马上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廉颇这个命令,顿时让听到的所有人为之愕然。 扎营? 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还挂在最高点呢。 正午时分,扎什么营? 廉颇恶狠狠的说道: “老夫的命令都不听?立刻,现在,马上扎营!” 伴随着廉颇的怒吼声,这支原本应该前往大梁城的赵军主力,慢慢停止了前进。 魏军当然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异动。 “大将军,魏国人派人前来,询问我军为何不继续前进?” 廉颇焦躁的在刚刚扎好的帅帐中走来走去,闻言怒骂道: “让这些魏国人滚!老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他们屁事!” 帅帐之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廉颇又走了几圈,忍不住将李建写来的信再拿出来。 信上的内容其实就那几句话,但廉颇还是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 终于,廉颇忍无可忍,将信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李建这个混账东西,没头脑的莽夫,他简直就是在找死!” 廉颇显然极为愤怒,各种污言秽语从口中喷薄而出。 连桌子都被愤怒的老将军给踢翻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名亲卫悄悄的走了进来,给帅帐中点上几盏油灯。 此时的廉颇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整个人坐在那里,犹如一尊凋像。 “去,把我儿子他们几个叫过来。” 很快,几名廉颇军队之中的将军尽数聚集在帅帐之中。 廉颇看着面前的这些心腹,目光一个个从他们身上略过,似乎是在审视。 一只狮王在审视着部下,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喘,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这位大将军心中那几乎已经隐藏不住的锋芒。 片刻后,廉颇澹澹开口。 “老夫已经决定了,立刻召开全体将军参与的会议。” “等会在会议上,老夫会把所有平原君一派的将军给拿下,接下来他们的兵权将由尔等分别统领。”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顿时将在场的几名心腹惊得目瞪口呆。 一名胆大些的心腹忍不住道: “大将军,兵权倒是好拿,但这个度……要怎么掌控呢?” 廉颇双目中闪烁着杀机,冷冷的说道: “凡随平原君者,国贼也!此等人,当尽诛之!” 几乎同一时间,在距离廉颇大约两百里地左右,另外一支赵军也已经扎营完毕。 这支赵军的统帅是李牧。 李牧坐在帅帐之中,正盯着面前的信,微微出神。 按照原本的计划,李牧应该前往陶邑,并在陶邑附近突然发动袭击,击溃监视李牧所部的魏军,然后包围和攻占陶邑。 这也是李牧准备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计划。 可现在…… 李牧轻轻的把玩着手中的香囊。 坦白说,这香囊的做工其实是非常一般的。 随便去邯郸市场上花一两百个钱,都能买得到比这香囊做工好几个档次的其他香囊。 但李牧却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香囊,就好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他将香囊放在鼻间,轻轻地嗅了一口。 一股澹澹的花香传进鼻间,李牧露出了沉醉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昏礼契机吗……” “田氏故事……” “好你个李卿,好你个李建!” 李牧无声的笑了起来。 外面传来了亲卫队长的禀报。 “赵括将军到!” 李牧将香囊放入怀中,扬声道: “请进!” 赵括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李牧将军,你突然找我,可是邯郸那边有什么特殊情况?” 赵括乃是平原君一派,李牧则是李建的铁杆,在眼下这种大背景下,两人之间显然不会有什么太良好的沟通气氛。 李牧呵呵的笑着,对着赵括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要通知一下赵括将军。” 赵括露出疑惑的表情: “通知什么?” 李牧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澹澹的说道: “赵括,尔私通平原君,勾结魏国,出卖大赵利益。” “我奉大王之命,即刻起剥夺你所有职位兵权,并将你捉拿,送回邯郸审问!” 赵括大惊失色,勐然站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完全站起,几名李牧的侍卫突然出现,七手八脚把赵括的脑袋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赵括发出了怒吼。 “李牧,你压根就没有旨意,对不对?” “你疯了,你会被大王株连全族!” 李牧笑了,站起来,走到赵括的面前,缓缓蹲下,和赵括的目光对视。 “赵括将军,你毕竟只是棋子,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等你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后,你就会发现,真正应该害怕被株连全族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呀!” “来人,把他押下去!” 赵括被拖了起来,正要破口大骂,一团破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让他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李牧注视着赵括被拖走,然后走出了营帐。 照理来说,赵军如今还在魏国境内,是完全的和平之地。 可偏偏今夜的营帐之中,却多处传来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就连李牧身边的众多亲卫,也一个个拔出利刃,手持盾牌簇拥着李牧,气氛紧张。 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军营之中四处飘荡开来。 李牧昂首四顾,突然轻笑一声。 “若我猜想得没错,廉颇大将军那边,应该死不了几个人吧?” 站在李牧身边的一名赵国军官澹澹的开口道: “廉颇大将军毕竟只是家主的合作伙伴,李牧将军才是我们真正的一家人。” 李牧转头,看了一眼身边这名赵国军官,突然笑道: “若是我不愿意跟随李卿的命令,你们会杀了我吗?” 无数李牧亲卫的目光瞬间死死锁定在这名赵国军官的身上。 赵国军官澹澹的说道: “家主说了,李牧将军纵然不同意,也绝对不会和我们为敌。” “实在不行,我们所有鸱鸮中人直接撤出这座大营便是。” 李牧看着这名实际身份为鸱鸮隐藏在李牧身边头号探子的亲卫队军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和李卿刚刚认识没几年,却好像已经和他认识了一辈子似的。” “他既不负我,我又焉能负他呢?” 黑夜之中的赵军大营,厮杀还在继续。 今夜,这座营地之中将会死很多很多人。 “李牧将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廉颇大将军会怎么办?” “根据我们之前的预桉推算,廉颇大将军八成可能性停滞不前,两成可能率军回师邯郸,平息我们的行动。” “咦,廉颇大将军不是我们这边的吗?” “大将军一生忠于赵国,虽然廉氏一族的利益如今已经和我们高度捆绑,但他的忠心依然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 “那我们就让廉颇大将军这两成的可能性彻底不复存在吧。” 李牧发出了极其爽朗的笑声。 邯郸城。 新的一天到来了,天空翻起了鱼肚白。 市集已经开门,无数等候在市集门口的商贩、平民们蜂拥而入。 城门缓缓打开,众多城外而来的人们脚步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王宫城墙之上,刚刚完成了一次交接班。 结束了一晚夜班的士兵们哈欠连天,快步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禁卫军统领乐乘站在宫墙上,注视着北方,表情有些深邃。 他还在想着昨夜突然收到的那份命令。 乐乘心中迟疑。 片刻后,他忍不住又转头看向身后。 从乐乘的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赵王所在的丛台宫殿。 只要十分钟,乐乘就能抵达丛台。 以禁卫军统领的身份,乐乘可以轻松的见到赵王,并合盘托出一切。 只是…… 那有意义吗? 乐乘曾经是田单的人,田单失势后举荐乐乘加入李建麾下,这还能算是情有可原。 若是背叛李建,改投平原君。 作为一个背主之臣,乐乘当真能得到信任? 倒不如…… 李建对乐乘不薄。 先是出任郡尉,然后短短几个月又再度提拔回邯郸,成为禁卫军统领。 距离之前的郎中卫将军,也只不过就差一步。 若是这一次成功,那乐乘的前途,势必超过当年! 乐乘终于下定决心,眼底一丝厉芒闪过。 他转过头来,看向了身边之人。 此人身材并不算高大,脸色黧黑,看起来沉默寡言,从各方面来说都无出众之处。 但乐乘站在他的身边,却时不时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这是乐乘多年上战场,在血与火的搏杀中锻炼出来的直觉。 乐乘开口道: “平原君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你们去准备一下吧。” 听到乐乘的话之后,那人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宫墙去。 跟随那人一起下去的,足足有一百名身着禁卫军士兵衣裳之人。 不远处,一名禁卫军军官凑了过来,有些谄媚的说道: “乐将军,今天这些家伙看着有些面生,是从哪调过来的?” 乐乘哈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们呀,都是从中山郡刚刚过来的。” “大王说了,从今往后要让各郡士兵轮流值守,免得某些人的势力做大。” 禁卫军军官哦哦几声,不再提出质疑。 乐乘依旧站在城墙上,注视着远处的道路。 宫城和外城之间,有一处极为宽阔的广场。 所有从外城而来的臣子,想要进入宫城都必须要经过这一处广场。 此刻,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广场之中,进入乐乘的视线。 这两辆马车乐乘都非常的熟悉。 前面一辆是平原君赵胜的马车,后面一辆则是赵国相邦蔺相如的马车。 乐乘目光锁定在蔺相如的马车上,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蔺相如居然和平原君同时抵达,这是事先没想到的。 乐乘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紧张。 就在此时,又有两辆马车先后抵达。 后面的两辆马车,是平阳君和李建的。 无独有偶,平阳君的马车跟随着平原君,而李建的马车则跟随着蔺相如。 四辆马车分成两排,一从东北,一从西北,同时向南,但又泾渭分明。 乐乘的呼吸越发急促了。 他转头看向了身边那名刚刚和自己搭话的军官。 “赵武,你在禁卫军多少年了?” 赵武愣了一下,随后答道: “回将军的话,卑职在军中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 乐乘感慨道: “是啊,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什长,你我二人还打过一架,记得吗?” 赵武哈哈的笑了起来: “打完之后平原君正好路过,还觉得卑职勇武,从此注意到了卑职。” “说起来,卑职还要感谢将军呢。” 乐乘也笑了起来: “那可不,你结识了平原君,也算是攀上高枝了。” “对了,平原君的马车就要到了,你要不要下去和他问个好?” 赵武闻言顿时一喜: “真的可以吗?卑职主要是担心规定……” 乐乘直接打断了赵武的话: “什么规定不规定的,都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了,我还能处罚你?大家都听到的,去吧。” 赵武喜滋滋的转头,朝着楼梯而去。 刚走两步,赵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 赵武看到了一道剑光。 长剑准确无误的从赵武的脖颈掠过,将头颅和身躯分离。 赵武的脑袋在空中飞舞着,双目中还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冬的一声,赵武的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端端正正的停了下来。 乐乘注视着长剑锋刃上的鲜血,突然笑了。 “还等什么?” 乐乘的这番话,顿时开启了一场杀戮。 一批早有准备的禁卫军士兵们突然拔出武器,杀向了另外一批毫无防备的禁卫军。 宫墙之上,瞬间血流满地。 211,血色晨曦,平原君之死 平阳君坐在平原君的马车里,两兄弟的表情看起来都相当的愉快。 平原君轻轻的挥动着手中的供状,笑道: “这个蔺仪,还是蔺相如的长子呢,也不过如此嘛。” 平阳君同样也是笑得眯起了眼睛。 “蔺相如当年是贫苦出身,筚路蓝缕奋斗而来,意志之坚定常人难及。” “蔺仪出生时家境已然优渥,从小养尊处优,如今更是蔺氏将来的接班人,他又能有多少意志力呢?” “愚弟甚至都没有动刑,就已经让他乖乖招供了。” 平原君哈哈大笑,拍了拍平阳君的肩膀。 “当初让你来掌控这个司寇,还真是好处多多啊。” 车厢之中,满是欢声笑语。 平原君透过车窗,看着渐渐靠近的宫城,心中不无感慨。 “原本这一次只是想要除掉李建,却没想到凭空抓住了蔺仪这条大鱼。” “有了他手中的这份供状,咱们不但能除掉李建,甚至还能把蔺相如那个老东西从相邦的位置拉下来!” 平阳君连连点头,道: “是啊是啊,那蔺相如估计都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这么的不成器!” 蔺仪被捕,仅仅不过两天时间。 这位既是蔺相如长子接班人,又是李建老丈人的关键人物,就已经吐露出了大量的关键情报。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次的收获,丰厚得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平原君笑吟吟的说道: “等会廷议上,咱们只要把蔺仪的供状拿出来,自然就能一举奠定胜局。” “就是不知道大王盛怒之下,会不会把蔺相如和李建当场下狱处死,哈哈哈。” 平阳君捏着下巴,也是呵呵直笑。 “处死应该不至于,但这两人怎么样也要削官去职,重走田单老路了。” “只可惜那李建是真的谨慎,关于嬴政的事情,居然一点都没向蔺氏那边透露啊。” 平原君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建那边也嘴硬不了多久,只要大王一处理,那些攀附李建之人自然就树倒猢狲散。” “总会有人为了富贵,将这件事情拿来告密的,这就是人性!” 马车车轮的滚动声不停传来,平原君心中的兴奋也越发高涨。 一切就在今天!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及早发起行动了。 这李建,看起来是个老虎。 其实,也就是个虎皮撑起来的架子罢了。 和李建嘴炮作甚? 就应该这么直接出击,抓住李建的把柄,把李建打得永世不能翻身! 马车继续行驶,宫门已经打开。 一个声音传来。 “停车,接受检查!” 马车停了下来。 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为防止大臣趁觐见时刺杀皇帝,每当大臣们进入宫城,总要在宫门处接受检查。 以平原君的地位,这种检查一般也就是例行公事。 没有人觉得,这位赵国的王叔有任何行刺赵王的必要。 车厢之中暂时陷入安静。 几名禁卫军士兵走到马车旁边,四处摸索观察。 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平原君看向平阳君,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这种尴尬。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传来,平原君只感觉面前的一切好像那点点烟花,瞬间就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平原君悠悠醒转。 无数痛楚犹如潮水一般涌入平原君的大脑,让他情不自禁的痛嘶出声。 无数的声音朝着他的耳膜涌来,这些声音非常的纷繁复杂,而且还带着无尽的回音,让他根本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平原君非常费劲的睁开眼睛,视线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 他只能够看到自己马车旁边的护卫,似乎在和什么人激烈的厮杀着。 这一切完全违背了平原君脑海中的常识,让他的大脑甚至有些当机,足足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变得正常了过来。 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清晰了起来。 在平原君面前,一名侍卫大叫一声,砰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平原君清楚的看到这名侍卫的胸膛被一把长枪所贯穿。 这长枪,牢牢的把侍卫的尸体钉在了地上。 平原君甚至能叫出这名侍卫的名字,他已经保护了平原君至少十年之久,但是今天却如此轻易的被人斩杀在了平原君的面前。 平原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也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长枪的主人显然发现了平原君的存在,于是很快的,这把长枪的枪尖就平移到了平原君的面前。 枪尖的鲜血就这么滴落下下,正好落在了平原君的脸上。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平原君的鼻腔,他的表情越发惊恐,拼命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别杀……” 长枪猛然扎下,洞穿了平原君的脖颈。 巨大的痛楚瞬间就淹没了平原君,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在被无尽黑暗吞没前,平原君奋力睁大眼睛,想要看究竟是谁杀死了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了乐乘的脸。 平原君的表情,凝固在这最后一刻的惊讶。 乐乘拔出长枪,看着平原君的脑袋朝着旁边软倒,不由长出一口气。 再看向旁边,平阳君的尸体就倒在那里。 和平原君相比,平阳君的遭遇显然更加凄惨一些。 这位赵国君候的身体被爆炸撕扯成了好几块,肠子和各种器官洒了一地。 在平阳君的身边,还有马车车厢的碎片,以及几匹拉车骏马的尸体。 就连刚刚被乐乘杀死的平原君,左小腿也已经不翼而飞,身上满是伤口。 一切都是散碎的,就好像这个世界都被撕碎了一样。 即便是见惯了死亡的乐乘,此刻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乐乘完全无法理解。 他站在宫墙上,只看到火光一闪,然后整辆马车就瞬间散架,就连马车旁边的护卫都被掀翻不少。 已经清理完宫墙的乐乘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带着人杀下来,接应那批莫名其妙的部队。 这支部队甚至还将平原君的人头让给了乐乘。 还没等乐乘抒发完心中的感慨,一声更大的惊讶就响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蔺相如犹如一只愤怒的狮子,冲上来抓住了乐乘,用力摇晃着。 “乐乘,你是不是疯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乐乘看着蔺相如,脸上的表情也同样的惊讶。 就在乐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了。 “事情非常的简单,他不想让我们活着,那我们就只能让他去死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蔺相如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非常的僵硬。 他松开乐乘,缓缓的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是你让他们做的这件事情?” 李建非常平静的点头,承认了。 “当然是我,如果不是我的话还能有谁呢?” 在这个时代,过了几百年之后,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叫做玄武门之变。 李建所要做的,只不过就是把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原封不动的在这几百年前的赵国邯郸复制一遍而已。 李建手中所拥有的牌可比当初走投无路,几乎已经被逼到墙角的李世民多了太多。 毕竟李世民是很大程度上被逼无奈,不杀也不行,而李建则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很久。 准备充分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一切都很顺利,几乎没有任何的波折。 李建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平原君或许是一个好人,或许在历史上的名声很不错,但这改变不了他拯救不了赵国的事实,更改变不了他永远都会忠于赵国王室的事实。 所以李建想要达到目标,平原君是必须要除掉的。 李建已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证明了,辅佐赵王和平原君携手共进是一个错误的答案。 那么这一辈子,他就不会再把自己的错误重复一次。 蔺相如非常的愤怒,他冲到了李建的面前,甚至挥起了拳头。 李建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蔺相如。 蔺相如的拳头狠狠的落下,但是就在要碰到李建鼻子的时候,这个拳头停了下来。 蔺相如发出了恶狠狠的质问。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没有得到旨意私自杀害重臣,你知不知道大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多么的愤怒?” “像你这种行为在大王看来,压根就和造反没有任何区别!” 李建叹了一口气,在蔺相如的注视下蹲了下来,在平原君的尸体上摸索了一会,拿出了一份供状。 “看完这张供状之后,或许您老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蔺相如半信半疑的接过了这张,已经被血迹糊的,非常潦草的供状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蔺相如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的愤怒。 “这个该死的逆子,他怎么敢把这些事情全部都招出来?” 李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别的不敢说,我家夫人对于他的父亲还是非常了解的。” “当知道岳丈被抓走之后,夫人就已经提醒了我,让我无论如何要立刻行动,否则的话就会是这种结果。” 蔺相如大怒,对着李建呵斥道: “这件事情明明就是你自己自作主张,不要把它推到我孙女的身上!” 李建耸了耸肩膀肩膀,发出了一句反问。 “不管这件事情究竟是我来主事还是我家夫人来推动,结果有任何区别吗?” “如果今天不采取行动的话,就凭您手上的这一份供状,我们两个人的结果只能是任由平原君宰割,这一点应该无需质疑吧?” 蔺相如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反驳李建的胡言乱语,但是内心之中的理智告诉他,李建所说的一切都没错。 “所以你是想要成为下一个赵成和李兑吗?” 听的蔺相如的这个质问,李建非常愉快的笑了起来。 “不是我们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时局推动着我们去成为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愿意面对死亡,也没有人愿意面对被人宰割,一切发展着,推动着我们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我现在就要进宫去求见大王,那么您老究竟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呢?” 李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等待蔺相如的答复,而是自顾自的朝着前方的宫门走去。 蔺相如死死地盯着李建,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他太清楚今天的这一次行动象征着什么了。 既然已经杀死了平原君和平阳君,那接下来其实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立刻和李建做出切割,看看赵王在杀死李建后,是否还愿意留蔺相如一条性命。 而另外一条则是支持李建,把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彻底的贯彻。 蔺相如刚刚提到的赵成和李兑,这两人是沙丘宫殿之中镇压了赵国王子赵章,并将赵武灵王囚禁至死的主谋。 在结束了沙丘宫变之后,赵成和李兑并没有因此而将权力还给年轻的赵惠文王,反而选择了将赵惠文王架空,两人先后担任了长达十几年的相邦。 想到这里,蔺相如的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赵成死后,赵惠文王正是依靠着蔺相如等一批新鲜血液,成功地驱逐了李兑。 没想到在几十年之后,蔺相如竟然也走上了当年李兑的道路。 蔺相如非常清楚,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蔺相如的家族和李建之间的利益捆绑的太深了,赵王如果除掉了李建,也不可能会再信任蔺相如。 更重要的是,一旦蔺相如死了,那么就凭他长子蔺仪的本事…… 蔺相如看了看手中的这份由蔺仪亲笔写就的供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建登上了马车,看着车窗旁边的乐乘: 乐乘笑了起来,脸庞上带着明显的得意了起来。 “毛遂昨天晚上就已经入宫了,若是一切计划不差的话,他应该已经完成了您所吩咐的所有命令。” 李建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蔺相如。 蔺相如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但蔺相如的马车却行驶了起来,紧紧的跟随着李建马车的身后。 李建的笑容越发的开心了。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入宫去,和那位大王摊牌吧!” 212,和赵王摊牌 李建坐着马车进入了宫门之中。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座,宫门对于李建而言都是非常的熟悉。 他从这座门中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任何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让李建的心潮如此的澎湃。 上辈子曾经想过,但是却没有实现的事情,在今天终于要实现了。 李建突然张口,轻轻哼唱起了一首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极为陌生的歌谣。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乐乘就跟在李建的身边,他有些惊讶的听着马车中传出来的这些似乎是雅语,但却又跟雅语相差巨大的语言。 乐乘默默的将这几句歌词记了下来,决定等到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再去暗中探寻这些歌词背后的意义。 这对于理解李建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丛台就在前方。 依照常理来说,李建这般大张旗鼓的带着人马前来,应该是要有人拦阻才对。 无论是郎中卫队又或者是部署在王宫其他城门的禁卫军,数量都是相当可观的。 但那些人完全都没有出现。 出现在台阶之下,等待着李建的人是毛遂。 李建看到毛遂之后就走下了马车。 在毛遂的脚边分别放着一排的脑袋,李建扫了一眼,发现这些脑袋的主人基本都是认识的。 这让李建的心越发的定了下来。 “扁鹊的药真的很好用。” 毛遂知道李建想知道的是什么。 两年时间,鸱鸮的探子们不足以成为禁卫军和郎中卫队的领袖级人物,但却足够在李建的照拂下以各种身份潜入这两支军队中,成为军队里的基层中坚。 只需要一点点毒药,那些真正掌控着指挥权的将军和统领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暴毙。 接下来,当然便是基层中坚们闪亮登场,凭借着平日里出手豪爽积攒的人脉登高一呼之时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但只要大部分人能成功就足够了。 李建环首四顾。 此刻在这座宫殿之下聚集着上千名士兵,他们有些是来自于近卫军,有些是来自于郎中卫队,还有一部分则是李建的门客死士们乔装打扮之后潜了进来。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全都是他的人。 两年多的时间,无数的金钱和资源进行渗透。 凭借着两辈子的记忆,李建在毛遂这个得力助手的辅佐下,凭借着庞大的财力和官场权力,终于成功的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 蔺相如这个时候也走下了马车,这位赵国的相邦表情极其的复杂,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这支军队,良久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面对着蔺相如不解的提问,李建只是笑了笑。 没有回答,李建直接迈步走上了面前的阶梯。 这上百级的阶梯往日本该会有一批士兵在这里值守,但如今这里仅仅是躺着一批横七竖八的尸体。 在宫门处爆发战斗的时候,这里其实也爆发过了一次战斗。 结果显而易见。 李建就这么静静的走着,朝着阶梯的最高点,那座象征着赵国最高权力巅峰的宫殿走去。 当他登上最高点的平台,眼睛看到了宫殿的大门时,他也就看到了缪贤。 缪贤看着李建,表情是非常复杂的。 “老夫从来没有想到过,你居然也会走上赵成和李兑的道路。” 李建露出了一个微笑。 “虽然这句话在你听来可能仅仅是因为野心家的托词,但我还是应该把这句话告诉你,宦者令。” “我之所以要走他们两个人的道路,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的私欲,而是因为如果我想要替赵国千千万万的子民百姓考虑,那我别无选择。” 是的,李建别无选择。 他曾经选择过想要当一名忠臣,想要成为一个诸葛亮式的人物。 他也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穿越者或许可以成为诸葛亮,但并不是每一个国君都能像刘备一样。 千里马也是需要伯乐的,赵王压根就不是那个伯乐。 所以这辈子,李建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他自己来。 缪贤叹了一口气,对着李建说道: “老夫不会阻拦你,也阻拦不了你。” “但你要知道,从你踏出这一步开始,你就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或许你并不知道,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完这句话,李建直接朝着前方走去。 缪贤果然没有阻拦李建,闪开了一条去路。 李建走入大殿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正端坐在王位之上的赵王。 赵王没有什么精神,昨天晚上应该也是一直和女人玩乐到很晚。 在赵王的身边,一左一右是两排侍卫。 但这些侍卫并没有拔出武器来对抗李建。 恰恰相反,他们把赵王给包围了起来,让这位赵国大王一步都无法离开。 赵王目光中流露着愤怒,死死的盯着李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建继续沿着大殿朝着前方走去。 他一路走着,脚步在空旷的大殿中响着。 声音很连贯,就好像是一柄大铁锤,沉重的,一次又一次敲击在赵王的心上。 赵王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李建,脸色突然变了,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尖叫。 “你不要过来啊!” 李建停下了脚步。 平日里李建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弯着腰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跟赵王汇报的各种情况。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让李建回忆起来就有些不爽,甚至非常不爽的回忆,大部分都是李建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发生的。 而现在李建也想要站在这个位置给自己将来的人生增添一笔,无论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非常爽的回忆。 李建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旨意,丢到了赵王面前。 “臣已经奉大王的命令,将平原君和平阳君等内贼全部诛杀了,现在臣希望大王能够签署这份旨意,将这份旨意公之于众。” 听着李建的话,赵王身体巨震,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刻钟之前,一支军队突然杀进了宫殿之中,把所有忠于赵王的侍卫杀死。 那时候的赵王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直到看到手上这份旨意的时候,赵王才终于明白这整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逻辑。 赵王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建,以及刚刚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出现在宫殿中,并站到了李建身后的蔺相如。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要成为赵成和李兑吗?” 面对着赵王的疑问,李建表情非常平静的开口说道: “成不成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大王能说了算的了。” 李建站在那里直视着赵王。 赵王所处的座位更加的尊贵一些,但赵王分明从李建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 这种藐视立刻就激怒了这位从小养尊处优被立为太子,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一定继承赵国王位的国君。 赵王发出了咆哮。 “你不要以为控制了寡人就能够控制一切,邯郸城中还有无助忠于寡人的子民,大将军也不容许你这种叛国的行为。” 赵王说到这里好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双目顿时亮了起来,话语也是连珠炮的出口。 “不单单是邯郸,整个赵国之中无数子民都是忠于寡人和赵氏王族的,你发动这场叛乱注定不会获得成功。” “放弃吧,李建。现在投降,寡人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口沫横飞,一下子变得信心十足的赵王,李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是如此的响亮,瞬间就盖过了赵王所有的声音。 赵王停止了说话,一脸错愕的注视着李建。 李建淡淡的开口,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 “大王是不是忘了,大将军在我们赵国国中有着一位极其坚定的盟友。他和这个盟友合作超过了三十年的时间,彼此的感情甚至比亲生兄弟还要深厚。” “大王总不会不清楚这位盟友的身份吧?” 赵王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几秒钟之后,赵王的目光落在了李建身后的蔺相如身上。 正如李建所言,所有人都知道廉颇和蔺相如之间的关系亲如兄弟。 几十年的盟友情谊,可说是坚不可摧。 而现在蔺相如却站在了李建的身后。 虽一言不发,但态度不言而喻。 赵王颤抖着身体,连嘴唇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蔺相如,你也要背叛寡人吗?” 赵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凄然。 蔺相如看着面前的赵王,一张老脸上闪过不忍表情。 赵王的父亲赵惠文王一手提拔了蔺相如,让蔺相如成为了赵国上卿。 就连这位年轻的赵王,也是蔺相如看着长大的。 在赵王刚刚开蒙的时候,蔺相如还曾经有过两三年的时间,天天入宫为这位赵王授课。 提拔赏识之恩,君臣情谊,师徒情谊…… 但这一切情谊,到今天结束。 蔺相如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的开口说道: “大王稍安勿躁,臣等只是想诛杀大王身边的奸佞,并没有任何危害大王的意思。” 蔺相如说完这句话之后,忍不住看了李建一眼。 无论愿不愿意承认,李建的话才是眼下真正能够决定局势的。 李建温和的笑了起来,点头对蔺相如的话表示了赞同。 “没错臣等确实只是想要诛杀平原君这一批奸佞,只要大王愿意将这份旨意给用印,那么一切就都过去了。” 赵王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建,闪烁着恨意,却又不敢发作。 赵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缪贤,你去把寡人的玉玺拿过来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缪贤很快就拿来了玉玺。 赵王用力砰的一声,加盖了印章。 这份旨意的大致内容如下: “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两人觊觎王位,意图趁大赵主力军队在外时谋反。” “相邦蔺相如,内史李建得赵王授意,果断平定了赵胜和赵豹两名反贼的叛乱,有大功于国。” “即刻册封蔺相如为左相国兼司寇,赐爵文信君。” “李建为右相国兼内史,赐爵定国君。” “廉颇为太尉,赐爵武成君。” “李牧为大将军,升上卿。” “虞信晋上卿,依旧为大行人。” “以上五人,得入殿参谋国事。” “晋宦者令繆贤爵为上卿。” “晋乐乘为下卿,邯郸令,掌邯郸民事,城卫军事。” “晋毛遂为上大夫,任宫廷禁卫军统领,兼郎中卫队将军,掌宫廷宿卫安防。” …… 还有一长串的任命,但那些都是一些细枝末节。 赵王盖完这个章,正打算抬头说些什么,手中突然一轻,玉玺已经被毛遂直接夺走。 在众人的注视下,毛遂拿着玉玺,来到了李建的面前。 李建转头看向蔺相如,蔺相如连忙摇头摆手不迭。 在赵王绝望的目光中,李建接过了玉玺。 和氏璧所制作的玉玺,晶莹剔透,入手极为光滑温润,有一种极为独特的美感。 这枚并不大的玉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传国玉玺”! 李建将玉玺收入袖子之中。 抬头,李建的目光再度和赵王接触。 赵王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道: “李卿,不,定国君你……” 李建笑了笑,朝着赵王拱手为礼。 “今后,就请大王好生在宫中歇息吧。” “还愣着干什么,宫里不是还有乐队和舞姬吗?” “赶紧让他们过来好生给大王表演一番,让大王开心一下!” 大殿之中,响起了一阵笑声。 笑声中,赵王的目光渐渐变得无比绝望。 李建不再去理会赵王,而是转身离开大殿。 在大殿的最角落,一名史官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然后低下头来,奋笔直书。 李建站在殿门口,早晨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依然无比清新。 大半座邯郸城尽收眼底,这座城池是如此的巍峨与雄伟,无愧赵国和秦国争锋之名。 蔺相如默默的站在李建的身边,良久之后叹息一声。 “将来,你我二人或因今日之事而遗臭万年!” 李建笑了起来。 “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谁说得清楚呢?” 秦皇汉武,哪个不是好大喜功,让国力耗尽。 唐宗宋祖,要么残杀手足,要么背叛君主,篡位成功。 这妨碍了他们的伟大吗? 李建的目光从天际落下,看向了台阶之下。 那里已经躺了很多尸体,邯郸城中很快将会出现更多的尸体。 这一切并没有让李建感到害怕、恐惧或者迷茫,有的只是兴奋。 今日过后,属于他的时代,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213,廉颇回国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在当天晚些时间,邯郸城卫军的军营之中,又爆发了一场战斗。 乐乘拿着来自赵王亲笔签发的旨意,成功的将几名忠于平原君的将军全部杀死。 至此整座邯郸城内外上万名将士的指挥权尽数落入了李建一派的手中。 直到此时李建才可以非常肯定的说,他所发动的这一次“玄武门政变赵国版”取得了完美的成功。 当掌控了军队之后,接下来所要做的就仅仅是简单的杀戮了。 第一站的目标当然就是平原君和平阳君的府邸。 平原君府之中三千多名门客,还是有不少的忠义之士。 他们奋战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被全部杀死都没有投降。 这些忠义之士的数量不到一千人,至于剩下的两千多人,一部分直接选择了投降,而另外一部分则作鸟兽散。 也不仅仅是平原君和平阳君,包括大夫郭开等一批上了李建名单的赵国官员,都迎来了赵军。 政治斗争是非常残酷的,李建很清楚,如果自己失败了,自己的家迎来的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在胜利之后,李建不会有任何的收手。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在这个晚上,邯郸城中诸多街道上,鲜血肆意流淌着。 战斗整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分,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还并不是完全的结束,大量的信使带着赵王的旨意开始从邯郸出发,朝着各个郡而去。 这些旨意将会罢免一大批官员,并任命一大批官员。 蔺相如对于这些信使的成功并不是非常乐观。 “邯郸城这边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一定会有那些真正忠于大王的臣子起兵的。” 对于蔺相如的担忧,李建则还以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其实一点都不担心那些家伙起兵,我担心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在南方。” 蔺相如,看向李建发出了疑问。 “定国君,你说的是秦国的那支军队吗?” 李建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头顶的夜空。 “我说的是廉颇大将军。” 蔺相如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的微妙,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廉颇正在策马奔驰。 在廉颇的身后,一支万人骑兵紧紧跟随。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头顶的月亮都已经开始光芒变得暗淡,廉颇终于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一片树林,我们就在那里休息到天亮吧。” 没有任何人敢违抗廉颇大将军的命令。 廉颇的心情看起来是非常差的,他抵达了树林之后,立刻就把马的缰绳交给了亲卫队长,然后靠在了一座树桩旁边,双眼紧紧的闭上,似乎陷入了睡眠之中。 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廉颇儿子廉胜的声音。 “爹,要吃点东西吗?” 廉颇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 “老夫现在没有心情。” 若是在往日,当廉颇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从小就非常害怕父亲的廉胜,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但今天的廉胜明显有所不同,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大的簪子在廉颇的身边坐了下来。 廉颇终于睁开了眼睛,斜着看着廉胜。 廉胜明显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说道: “父亲为何突然抛下大军,只身返回邯郸城呢?” 廉颇冷笑了一声,对着面前的廉胜说道: “看到老夫身边的这上万骑兵都是摆设不成?” 廉胜顿时有些着急了,开口说道: “可是我们身后还有足足十万大军呢。” 廉颇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火堆上。 这就刚刚燃烧起来的火堆,噼噼啪啪。 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猎杀的野兔被吊在上面正在烤着,油脂落在火苗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廉颇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的野兔,突然开口说道: “你知不知道邯郸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廉胜自然是连连摇头,一脸的茫然。 于是廉颇就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份旨意,丢给了廉胜。 廉胜看完了这份旨意之后,顿时大吃一惊。 “平原君和平阳君居然都已经死了,蔺相如和李建他们两个竟然成为了相国?” “还有父亲,您居然也成为了太尉,还被封为武成侯,这可是大好事啊!” 廉颇摇了摇头,冷冷的开口说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李建和蔺相如这两个家伙,和当年沙丘宫变之后的赵成李兑没有任何区别了。” 廉胜脸上先是露出吃惊的表情,但随后有些不解的看着廉颇。 “不管他们两个想要做什么,但是您的职位不也已经上升了吗?而且蔺相如一直以来都是您的亲密盟友吧,李建更是您叮嘱儿子一定要好生结交的对象。” 从话语中就可以听出来,廉胜并不理解廉颇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甚至有些愤怒的模样。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廉颇当然非常理解自家儿子心中的想法是什么。 这种理解反而验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廉胜一点都不理解廉颇这个父亲。 廉颇一拳砸在了树桩上。 “你难道不明白吗?他们两个的这种行为就是背叛了大王!” 廉颇的声音很大,大到让旁边的不少赵军骑兵都转过头来注视着这个方向。 廉胜心中也是颇为吃惊,赶忙放低了声音。 “我们可不能在众人的面前讨论这件事情呀,爹。” 廉颇闷闷的哼了一声,干脆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理会廉胜。 廉胜有些无奈的回过头,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片刻之后廉胜站了起来,离开了这座火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的时候,廉颇就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全体都有,立刻上马,我们赶回邯郸。” 廉颇这一声令下,一万骑兵再度上马奔驰,朝着邯郸而去。 两天后,他们就渡过了黄河,进入了赵国的国境之中。 以骑兵的教程来看,只需要最多半天的时间,这支万人骑兵就能够抵达邯郸城外。 进入到赵国国境之后,廉颇的表情好像变得更加的凝重了。 在廉颇的面前,出现了一支赵国的军队。 这支军队并不是来迎接廉颇的,恰恰相反,这支军队直接挡住了廉颇的去路。 廉颇注视着统帅这支军队的乐乘,目光开始变得深冷。 “你不会觉得凭你的这点本事就能够阻拦住老夫吧?” 面对着廉颇毫无掩饰的挑衅,乐乘脸上并没有任何动怒的表情。 乐乘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一个卷轴。 “武成君,这是右相国写给你的信,或许你应该好好的看一下。” 廉颇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为什么李建那家伙不愿意亲自来见我?” 乐乘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是左相国不让右相国来的。” 这句话还让廉颇卡壳了好几秒钟,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所以就是蔺相如那个老乌龟怕死,拉着李建也不愿意出现,对吧?” 乐乘耸了耸肩膀。 “关键是这封信,太尉真的不想看一下吗?” 乐乘的称呼是很有意思的,他先说出了廉颇的爵位,又说明了廉颇现在的官职。 还没等廉颇说什么,廉胜就骑着马上前去,从乐乘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廉颇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着脸看着自家儿子把信递到面前。 廉颇很快就展开这封信,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如实的将平原君是如何动手,然后李建又是如何反杀了平原君,并顺势架空了赵王的整个来龙去脉。 一些该隐瞒的的地方都隐瞒住了,只是这并不影响廉颇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大体脉络。 看完了这封信,廉颇的表情不停的变幻,再抬头注视着面前的乐乘,廉颇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这两个缩头乌龟一直都瞒着老夫,就想要靠着这封信来解释一切吗?” “为什么事先老夫完全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 廉颇的愤怒,在这个时候突然又爆发了出来。 这种愤怒让乐乘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下意识的拨马后退了两步。 “右相国说了,如果这件事情提前告诉你的话是绝对办不成的,必须要在你不了解的情况下突然发动,才有成功的希望。” 廉颇握紧了拳头。- 如果李建这个时候就在廉颇面前的话,廉颇绝对会狠狠的给李建那张清秀的脸来上一拳。 很可惜的是李建并不在,就连蔺相如也不在。 出现在廉颇面前的,只是一个乐乘。 在廉颇的身边,廉胜心中有些焦急,低声对着廉颇说道: “对方已经有了准备,单单凭我们这1万骑兵是绝对不可能拿回邯郸城的,爹。” “我们也完全没有必要和那两位相国起冲突,不是吗?” 廉胜的意思非常的明显,大家都是自己人,在这种时候还喊打喊杀,实在是很不明智。 廉颇看起来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盯着面前的乐乘。 在廉颇的身后,一万赵国骑兵已经摆出了战斗阵型。 只需要廉颇一声令下,他们将会毫不犹豫的对面前乐乘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发起进攻。 即便双方都是同属于赵国的军队。 气氛越来越紧张,廉胜忍不住再一次的开口。 “爹,别忘了咱们整个家族现在都在邯郸城之中呢。” 廉颇视线转移,落在廉胜身上。 “你就这么怕死吗?难道忠诚对你而言就这么一文不值?” 廉胜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也豁出去了。 “儿子并不是怕死,儿子只是不想让爹明知道是死路还要闯进去,更不想要让整个家族为了爹的愚蠢而陪葬!”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廉颇听得清清楚楚。 廉颇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须发突然变得根根直立。 老将军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长子,就好像在看待一个执迷不悟的叛徒。 这是出生至今三十多年以来,廉胜第一次毫无畏惧的和自己的父亲对视。 看着一脸决然的廉胜,廉颇心中某些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良久之后,这位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 “先王,老臣……对不起你!” 廉颇跳下了马,跪在地上,无比郑重的朝着北方磕了三个头。 接着他翻身上马,对着乐乘开口说道: “你现在带老夫父子二人去邯郸,去见一见那两个卑鄙无耻又贪生怕死的家伙。” 所有人都知道廉颇说的这两个人就是蔺相如,李建。 但这种痛骂并没有让在场的人愤怒,反而乐乘还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太尉此举实在是明智之举,请相信两位相国,他们和太尉的友谊,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有任何的改变。太尉请随我来吧。” 夕阳之下,廉颇带来的一万赵国骑兵纷纷放下了武器。 至于廉颇本人,则在乐乘以及众多亲卫的作用下,朝着邯郸城的方向而去。 夜晚时分,廉颇进入了邯郸城,回到廉氏府邸之中。 在大堂之中,李建还有蔺相如两人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必不可少的,当然还有非常丰盛的宴席。 廉颇昂然而入,直接坐到了属于他的主位之上,抬头望着房梁,一句话也没说。 李建和蔺相如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廉颇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两个都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吗?” 李建嘴角带着笑意,认真的点头回答。 “我们三个人都能活下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一笑的开心之事吗?” 廉颇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你做了这样的蠢事过后,整个赵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死你和蔺相如那个老家伙。” “蔺相如一把年纪早就已经活够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被杀死之后是什么结果?” 李建弹开双手。 “难道太尉没有认真的看我写给你的那封信吗?如果我不出手的话,这一次我们三个都必死无疑了。” 廉颇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 “如果不是看了那封信,你以为老夫会来见你们这两个人不知死活的东西吗?” “老夫不明白,既然你们已经获得了成功,也贯彻了所有意图,为什么还留着大王的性命呢?” 廉颇的这个问题让李建和蔺相如都愣了一下。 他们显然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位老将军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度大转弯。 廉颇看到两人没有回答,于是又提高了音调,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次。 李建这一次做出了回答。 “我们需要的只是权力,而并不是大王的性命。” “只要大王还活着,那么我们就能够牢牢的掌控着赵国的大局。” “若是大王死了,那其他人随时都能够在任何地方推举一位新的大王,甚至这个地方可以是咸阳城或者临淄城。” 廉颇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所以虞信也是我们的人了吗?” 做出回答的是蔺相如。 “他其实不是很情愿,但是局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廉颇没有在说话,而是将手中的酒杯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廉颇郑重的告诫着面前的一老一少。 “如果下次还有什么重大行动不事先告诉老夫的话,老夫一定会弄死你们两个的。” 214,魏国的机会来了? 大梁城。 信陵君坐在府邸之中,他的面前是两个人。 一个是侯赢,信陵君最为倚重的军师。 另外一个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此人名叫朱亥,乃是大梁城中的一名屠户。 朱亥这个屠户,说起来也是很有一些神奇色彩的。 大梁城中游侠众多,尤其是贫民区,更是无法无天。 朱亥作为屠户,却能凭借着手中一把杀猪刀,保护着整个市场不被游侠们侵扰,在游侠之中颇有名望。 侯赢抚着白色长须,淡淡道: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只需要如姬窃出虎符,然后君上再带着虎符前往晋鄙大军营地,逼迫晋鄙交出兵权。” “时间必须掌控得刚好,提前三两天,这样等我们掌控住军队,廉颇的攻击也就到来。” “一旦廉颇发起进攻,大王那边就不会有任何对君上的责怪,有的只是对君上的夸奖了。” 信陵君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问题。 “若是晋鄙执意不愿交出兵权呢?” 对晋鄙这个人,信陵君还是相当了解的。 如果说在之前晋鄙和信陵君还能和睦相处的话,自从去年那场伐韩大战之中,两人之间的和平就不复存在。 被白起打得落花流水的晋鄙别无选择,必须要站在信陵君的反面,才能得到魏王的大力支持。 侯赢闻言一笑,将目光转向了朱亥。 “君上有所不知,这位朱亥乃是专业的屠户。” “就算是上千斤的大水牛,朱亥杀起来也只需要一刀。” “晋鄙之颅,可比牛坚硬乎?” 信陵君愣住。 过了好一会,信陵君才道: “若当真杀了晋鄙,纵然本侯能胜,将来大王恐怕也不会原谅我。” 侯赢微微点头,道: “君候所言极是,可若是不杀晋鄙,将来还有魏国这个国度吗?” 信陵君说不出话了。 过了好一会,信陵君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看起来应该是下定决心了。 只听信陵君沉声道: “本侯决定了,那就……” 激烈而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信陵君的话。 几秒钟后,一名心腹走了进来,表情急切的开口。 “君上,不好了,邯郸城中发生了大事!” 信陵君看着面前这份刚刚由邯郸送来的紧急情报,震惊得无与伦比。 “平原君和平阳君,死了?” “赵王册封蔺相如和李建为左右相国?” “这……” 纵然以信陵君之才智和沉稳,一时间依然难以接受这件事情。 侯赢听到这里,同样也是脸色大变。 “平原君乃是赵国王叔,怎么会突然暴毙,莫非是被蔺相如等人诛杀?” 信陵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侯赢。 “先生所言极是,从情报来看,平原君和平阳君应该是在入宫参加廷议时,被李建率人埋伏所杀!” 侯赢倒吸一口凉气,道: “这李建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赵王动怒?等等,莫非……” 信陵君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沉声道: “看来,赵国之中,又出了一对赵成与李兑!” “那位年轻的赵王,从今往后应该是要被彻底架空了。” 房间中,一时陷入沉默。 突然,信陵君开口道: “若是邯郸城中爆发了这么大的动乱,无论廉颇之前的计划如何,他应该都不会再进攻大梁城了。” 侯赢也回过神来,道: “对,赵军应该会立刻撤军。” 信陵君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缓缓道: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的计划都派不上用场了。” 侯赢老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是的,但老夫建议君候还是马上入宫去见一下大王,给大王提出建议。” 信陵君道: “什么建议?” 侯赢道: “若李建当真夺权,赵国国内必然有大量不服的声音。” “赵氏王族经营数百年,不单只有邯郸,在各地也有着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势力。” “一定会忠于赵氏王族的臣子发动起义反抗李建等人,这也是我们魏国趁势进攻赵国的机会!” 进攻赵国? 侯赢这句话说出来,信陵君的心还真的是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这个想法,还真的是非常的吸引人啊。 但马上,信陵君就否决掉了侯赢的想法。 “我们现在毕竟和赵国还是盟友,而且如今赵王未死,此时背盟,应该是说不过去的。” 侯赢摊开双手,道: “此乃上策,若是大王执意不取,那就还有一个中策可选。” 信陵君目光微微闪动,道: “所谓的中策,莫非是进攻楚国?” 侯赢一拍大腿,笑道: “君上果然明智!” “楚国如今被秦国大军讨伐,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最佳机会。” “去年楚国不也趁着我们和秦国作战时在背后偷袭陶邑?如今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完全说得过去。” “且楚军主力都在抵抗秦军,我们一旦发兵,那楚国人压根就毫无防备,必然能一举成功!” 信陵君深吸一口气,点头道: “先生所言极有道理,本侯这就入宫!” 站起来时,信陵君的双目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原本,赵国势大,压在魏国身上,让魏国喘不过气。 信陵君无奈之下,都想要铤而走险,窃虎符,拯救国家。 可如今赵国突然爆发内乱,秦国又和楚国作战,这就给了魏国一个极为难得的窗口期。 若是能牢牢的抓住这次机会,魏国或许还能希望! “李建啊李建,你这一次的行动,还真是帮了本侯和魏国的大忙!” “若是接下来你能再让赵国大乱起来,那就再好不过!” 邯郸,赵王宫。 在王宫北侧,刚刚进入宫门的地方有两处建筑。 这里原本是负责进行宫廷祭祀,以及存放一些祭祀用具的地方。 如今,这两处建筑被改造为左相国府和右相国府。 对此,蔺相如是有些疑问的。 “我们不是有司寇官署和内史官署吗?” 李建的回答同样也非常简单。 “只有每天都进入这座宫门,才能让我们居安思危。” 蔺相如哑然。 李建的意思蔺相如是明白的。 自那天从赵王手中夺走玉玺之后,君不再是君,臣也不再是臣。 若有机会,赵王会毫不犹豫的命人杀死蔺相如和李建。 赵王就在这座王宫之中。 每天进入这座王宫里办公,就能不断的提醒蔺相如和李建这件事情,让他们永远不会放松警惕。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老夫一生忠诚,何至于此呢?” 对老蔺的感慨,李建完全不以为然。 重生的那一刻起,李建就为了如今这一幕准备了太久。 李建心中只有成功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兴奋和期待。 但在那之前,李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左丞相官署之中,有一处房间,用来作为赵国新的廷议处所。 房间的最上首放着一张坐席,那是代表着赵王的王座。 但房间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赵王永远不可能出现在那张王座之上了。 蔺相如、李建、廉颇、虞信四个人依次在左右落座。 最下首还有一个位置,留给尚未回归邯郸的新任赵国大将军李牧。 这五个人,就是如今赵国真正最高权力的执掌者。 蔺相如开口道: “如今国内政局不稳,平原君、平阳君一党在地方上的势力必然蠢蠢欲动。” “外面的大军尚未召回,也是一大因素。” 廉颇听到这里,脸色微微有些赧然,忙开口道: “老夫那一路绝对没有问题,虽然老夫已经归国,但大军也很快就能回来。” 李建沉吟片刻,道: “当真没有任何问题?” 廉颇斩钉截铁的说道: “绝对没有!” 李建微微点头,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廉颇从参军开始到现在,已经在赵国军队之中摸爬滚打四十年时间。 在赵国军队之中,没有任何人的人脉能比得上廉颇。 想要夺权,也必须要得到廉颇的支持。 没有军队的支撑,任何权力都只不过是空谈。 李建开口道: “李牧的军队已经撤回大赵国境,大约三天后就能回归邯郸了。” 这个消息让房间之中的气氛立刻好了不少。 只要李牧归来,即便廉颇麾下的那支军队有什么变数,几人也有了直接镇压的底气。 虞信咳嗽一声,轻声道: “关于秦国和齐国方面,也需要提高警惕。” “齐王出兵的可能性应该不高,只需要再送出一批礼物去临淄即可。” “现在主要担心的是秦王会不会用这件事情来做文章。” 房间四人之中,虞信的身份是相当微妙而敏感的。 从政治立场而言,虞信确实原本就是蔺相如这一派。 但虞信偏偏又是赵王赏识而大力提拔起来的心腹。 既是蔺相如的“自己人”,也是赵王的“自己人”。 虞信想要干点什么事情,来证明自己。 李建和蔺相如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个人建议虞卿出使一趟齐国,先把齐王那边稳住,如何?” 虞信忙道: “正是虞信所愿。” 蔺相如和廉颇同时点头,将此事定下。 蔺相如又道: “如今大赵十几个郡中,至少有一半的郡守要么出身王族,要么和平原君、平阳君有着利益关系。” “我们得想个办法,不然若是半个大赵都燃起烽火,即便能够平息,也是徒耗国力。” 李建胸有成竹,开口道: “那就传大王旨意,这一次的行动只诛首恶不牵连其他人,平原君和平阳君既死,事情已经结束。” “让这些郡守各安其职,每个人都晋爵一等。” 廉颇有些狐疑: “他们会相信吗?就连老夫都知道这是缓兵之计。”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们也不需要他们完全相信,只需要让他们变得迟疑纠结,让其中的大部分郡守不会第一时间起兵反叛就足够了。” “一旦大局稳定,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的处置和更换地方上官员的人选。” 蔺相如突然开口道: “其实眼下还真有这么一个机会。” 众人目光顿时看向蔺相如。 蔺相如摸着胡须,淡淡的说道: “两路大军,大部分兵力都是从各郡征兵而来,单单是郡尉就有十一名之多。” “等这两路大军回到邯郸之后,我们只需要掌控住这些郡尉,让他们忠诚于我……们大王即可。” “有了掌控兵权的郡尉支持,郡守们就算想要翻起什么风浪,也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其余三人同时点头称是。 廉颇突然看向李建。 “你之所以挑在这个时候动手,不会就是事先想到这一点吧?”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倒不是,我只是想着大军在外,内部自然空虚,方便起事罢了。” 都是自己人,有些话说出来也无妨。 廉颇嘿了一声。 “你小子年纪轻轻,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两天半的时间过去,李牧率军回返邯郸城。 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进抵,邯郸城之中原本有些诡异的气氛顿时被一扫而空。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军队就代表着一切。 既然军队没有反对现在掌控局面的那几位赵国重臣,谁再跳出来反对都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李牧抵达的当天晚上,蔺相如再度以左丞相兼司寇的名义签发命令,处死了上千人。 甚至连李建都有些疑惑。 “杀得太快太多了吧?” 蔺相如从李建手中拿过赵王玉玺,砰一声盖在了那份让上千人头落地的命令上。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杀得越多,别人才会越敬畏你。” 李建惊讶的看着蔺相如。 这位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和和气气的老爷子,真正杀起人来,就连李建都自叹弗如。 李建分明看到,在蔺相如的桌子上还有两份名单。 邯郸城中就要死这么多人,那邯郸城之外呢? 蔺相如盖完章,准备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想要把你妹妹嫁给李牧?” 李建点头。 蔺相如道: “同姓不婚,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李建道: “我知道,但同姓不婚并未成入我赵国律法,只是民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蔺相如道: “但传出去终究还是不好。这样吧,你和廉颇那个老东西说一下,到时候就以廉颇养女的身份将你妹出嫁,如何?” “如此一来,廉氏女嫁给李氏男,虽然也只是个遮掩,好歹明面还也说得过去。” 李建笑了起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正商谈间,房门砰一声被撞开。 能不经允许就这么做的人凤毛麟角,廉颇绝对是其中一个。 廉颇表情凝重,沉声道: “晋阳郡守赵斐起兵了,说要杀入邯郸,将我们这群逆臣全部族诛。” “如今,晋阳全郡已尽入赵斐之手!” ------题外话------ 今天三更 215,秦王的决策 咸阳城。 秦王高居王座之上,表情平静。 众臣分居两侧,各个恭谨。 一声轻笑从秦王口中发出。 “这个赵王,还是太年轻啊。” “公族重臣一朝被屠戮干净,自己也深陷囹圄。” “怕是将来这赵国,不复归赵氏所有!” 秦王毫无顾忌的发出嘲笑。 下首,秦国众臣脸上,大多也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范睢笑呵呵的说道: “此乃天佑大王也,原本赵国来势汹汹,分兵两路想要援助楚国。” “如今国中爆发内乱,两路赵军都已返回邯郸。” “楚国再无帮手,大秦可以放心的对楚国用兵了!” 大殿之中的气氛越发活络了。 对于秦国君臣来说,赵国才是真正的劲敌。 楚国?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很魁梧威猛,实际上三拳两脚就能干翻的虚胖之人罢了。 过去几十年,秦国就是踩着楚国的尸体,喝着楚国的鲜血而崛起的。 对楚国,秦国人有着太多的心理优势! 秦王淡淡开口。 “赵国内乱,对大秦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 “李建和蔺相如等人纵然能掌控邯郸,一时半刻间也绝对掌控不了赵国全境。” “大秦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的做一些文章,争取让赵国爆发几场内战!” 作为一个真正的老狐狸,秦王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五百里加急到来。 “启禀大王,赵国晋阳郡郡守赵斐举兵,号召赵国境内有志之士一起清除蔺相如、廉颇、李建等奸臣,还政于赵王!” 秦王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好,非常好!” “来人啊,立刻派人去联系这个赵斐。” “告诉他,寡人和大秦一定会成为他的助力!” “再让北地郡方面紧急调派一批武器和物资,若是那赵斐需要的话,立刻让人将这批物资运过去给他。” “还有,再让义渠人给寡人动员一批军队,随时准备支援赵斐作战!” 秦王的老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赵国内乱这件事情,他是一定要插手的! 范睢突然开口。 “大王,是否需要让王翦将军从楚国撤军,再对赵国用兵?” 这个提议说出来,不少秦国大臣都怦然心动。 赵国才是秦国的劲敌,将秦军主力北上去进攻赵国,很多人都是支持的。 秦王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王翦已经率部进入淮河之地,正和楚军对峙。” “即便此刻寡人抽调他回来,单单大军赶路就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实在浪费。” “还是先让他打完楚国这一仗,再做计较!” 秦王做出这个决定,心中也是有些不爽。 若是赵国内部的动乱再早一个月爆发就好了。 那秦王就能从容调兵遣将,直逼邯郸城下! 想到这里,秦王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个李建,还真是个奸猾的小子!” 邯郸城中,一场紧急会议,正在举行。 李牧已经归来,真正意义上的五巨头齐聚。 蔺相如道: “赵斐此人,之前曾经出任过大赵宗正,和老夫也有一些接触。” “他本身就是王族重要成员,此次起兵,应该是抱着绝不和谈的心态而来。” 廉颇哼了一声,道: “绝不和谈?就算是他想要求饶,老夫的大刀也不答应!” “正好如今十几万大军在手,老夫这就率兵前往晋阳,平定了他的叛乱!” 虞信沉声道: “晋阳城乃是当年赵氏故都,整个晋阳郡可说是完全被忠于赵氏之人所掌控,会起兵倒也不意外。” “只是此事必须要快速处理,不然就会给其他郡正在观望的那些家伙信心。” “若是造成连锁反应,恐怕秦国、魏国乃至齐国都会趁虚而入,那就是大麻烦了。” 李建笑了笑,道: “别人我不知道,但那位秦王只要得到消息,是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李牧道: “军队之中的军心其实也不算特别安稳,这段时间我也处死了一批蠢蠢欲动之人。” “话说,赵括该怎么处置?” 赵括的身份,其实也是有些敏感的。 就赵括本身来说,区区一个副将,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赵括的父亲马服君赵奢,当年可是力压廉颇成为赵国军方第一人的存在。 李建开口道: “先软禁起来,等过一段时间再看吧。” 赵奢刚死没几年,赵国军队之中依然存在一批赵奢的老部下。 眼下这种微妙的时间段,李建觉得可以放赵括一马。 蔺相如环视一圈在场众人,道: “那就让廉颇太尉率领五万兵马前往平叛,李牧大将军再领剩余的军队坐镇邯郸吧。” “暂时不需要把军队解散,否则士兵们回到各地郡县,反而会成为各地郡守县令反叛的倚仗。” 对于蔺相如的提议,其余四人全部表示同意。 晋阳城,下宫。 一支军队正在此地源源不断的集结。 一位年纪在四十来岁的赵国贵族,脸庞方正,颌下胡须浓密,双目中时不时闪烁过一道精芒。 正是前赵国大宗正,现晋阳郡郡守,赵斐! 在赵斐身边,众多赵氏将领云集。 晋阳城,早在晋国时期,就已经是赵氏的大本营。 史书留名的“赵氏孤儿”下宫之难,赵韩魏三家反杀智氏,全都是在这座城市之中产生。 下宫依然在,但赵氏乃至赵国的统治中心,早就已经转移到了千里之外,隔着一整座太行山的邯郸城。 一名赵氏将领轻声道: “大将军,邯郸那边不是已经有旨意传来,我们又何必执意起兵呢?” 赵斐闻言,犹如鹰隼般的目光直视此人,直接让这名赵氏将领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赵斐收回目光,淡淡道: “事在人为!” “田氏代齐之后,姜氏公族的下场如何,尔等心中应该都有数。” “那蔺相如、李建之流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给我们升官晋爵,只不过是暂时稳住我们的手段罢了。” “作为赵氏王族的成员,我们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和这些奸臣拼了。” “要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的等着他们把屠刀驾到我们的头上,明白吗?” 赵斐的话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熄灭了在场所有求和派心中的火焰。 又有人道: “可我们如今能集结的兵马不过万人,当真能和那些奸臣手中的十几万大军对抗?” 赵斐呵呵一笑,道: “奸臣们的手中虽然兵力是我们的十几倍,但他们囚禁了大王,窃取了权力,就是不折不扣的国贼!” “只要我们将此事公之于众,自然会有一大批有良知的将士站在我们这一边,赵国千千万万的民众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你以为我们手里只有一万人?不,我们将会有整个赵国的支持!” 听到赵斐的话之后,在场众人的心情总算是振奋不少。 赵国现在可是将近二十个郡,单单以一郡之地对抗全国,换谁来这压力也是巨大。 赵斐显然也明白众人的心思,略一迟疑,缓声道: “其实我们还有另外一支援军。” 众人一下子变得越发的振奋。 “另外一支援军,是其他郡县的吗?” 赵斐哈哈一笑,道: “不,是秦王。” 众人顿时震惊。 “秦王?” 赵斐笑道: “秦王昨夜派来使者,表明了支持我们的态度。” “义渠骑兵已经整装待发,数日内就会前来支援。” “更有大批的武器兵甲物资在一个月内运到。” “现在,大家还担心吗?” 赵斐身边,诸多赵氏成员这一次是真的兴奋了起来。 “秦王愿意出手,实在是太好了!” “有秦王之助,我们一定能击溃蔺相如和李建等奸臣,还大赵一个朗朗乾坤!” 赵斐带着一万东拼西凑而成的赵国兵马,在赵氏一族位于晋阳城中的祖庙面前誓师。 “杀奸臣,清君侧!” 口号震天,极为响亮。 虞信急急忙忙的出发了,目的地正如之前商议一般,是临淄。 离开前,虞信特地来和李建取经。 “听说定国君和齐国君臣还是有一些交情的,不知这一次君候对虞某前往齐国有何指教?” 虞信的态度很谦卑,这让李建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虞信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权力也会。 李建想了想,道: “齐王是一个贪婪之人,但若是你直接送礼给齐王,他反而会不高兴。” 虞信有些惊讶: “为何?” 李建道: “因为齐王不喜欢被世人看成是一个贪婪的国君。” 虞信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们应该送礼给后胜?” 李建笑着点头: “对。这么一来,后胜就是一个卑鄙无耻、贪婪无度的奸臣。” 虞信也笑了起来: “而齐王顶多只是一个识人不明的君王,但却和贪婪再无关联。” 虞信非常愉快的走了,临走之前还对李建千恩万谢。 李建注视着虞信的马车离开。 毛遂站在他身边,轻声道: “要派人看住他吗?” 李建淡淡开口: “没有那个必要。只要廉颇太尉能平叛成功,虞信自然会从临淄回来。” 虞信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总会有聪明人的方式。 忠义这种东西,对朋友可以有,对君王则未必。 每一个聪明人都知道,朋友是可以推心置腹甚至托付妻小的。 但谁要是对君王推心置腹托付妻小的话,那这个人就一定不是个聪明人,而是一个大傻瓜。 廉颇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披着甲胄。 即便头发花白,但这位老将军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 “这一次,老夫一定把晋阳手到擒来!” 廉颇的双眼中燃烧着斗志。 蔺相如叮嘱道: “速战速决,但也必须要防止军中动乱,明白吗?” 廉颇闻言大为不满: “怎么,你怀疑老夫的治军能力?” “放心吧,凡是有一点点可能背叛我们的,全部都留在邯郸了。” 为什么只带五万兵马去,一方面是五万兵马已经够用,另一方面也有防止大军突然哗变,廉颇控制不住情况的最差结局。 李建想到这里,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 想要当个权臣,尤其是架空国君的权臣,确实并非易事。 至于廉颇为何这么有干劲…… 李建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廉胜身上,露出笑容。 “廉胜郡守,等到平定晋阳城之后,你可有得忙碌了,要好好干啊。” 赵斐既然起兵,邯郸这边自然不会再承认赵斐的晋阳郡郡守之职。 廉胜作为廉颇的儿子,忠诚度上自然无可挑剔,是新任晋阳郡守的最佳人选。 所以老廉颇这么斗志昂扬也就不难理解了。 廉胜忙道: “请定国君放心,末将,哦不,下官一定不负定国君的厚望,让晋阳城拨乱反正,重归大赵治下。” 廉颇父子率领着军队,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了。 李建和蔺相如并肩而立,良久不语。 蔺相如突然开口道: “孩子都一岁了吧?” 李建点头。 蔺相如淡淡说道: “那就抓紧,早点生个儿子出来。” 蔺相如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征询意见,而是来自于一个长辈的命令。 女孩咋了,女孩就不能继承将来的王位了? 话到嘴边,李建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建当然可以改变自己,但想要改变整个华夏世界,难度很大。 李如意那么乖巧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承担如此沉重的责任呢? 李建开口道: “明白了,我和柔儿会抓紧的。” 蔺相如点了点头,又道: “那个莫灵也早日娶进门,先不管嫡长子还是庶长子,至少得有个长子。” “如果三个月内没有动静,老夫再给你安排两个小妾。” 李建瞪大了眼睛。 “四个女人?您老是想要我的命吗?” 蔺相如哼了一声,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没有足够的儿子支撑,将来新的公族怎么能立足下去?” “柔儿也是太胡闹了,都过了这么久,居然连一个小妾都不愿意纳!” “给你们两年时间,老夫要看到至少三名小妾和三个孩子。” “若是再不办好此事,老夫就亲自出手,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 说完,蔺相如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 李建看着离开的蔺相如,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多生孩子好打架,不应该是农村人的思路吗? 怎么你老蔺堂堂的赵国相国,也要搞这一套呢? 旋即,李建又陷入认真的思索之中。 “话说,战国末期还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女子来着?” 正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不娶几个美貌小妾,总感觉对不起自己! 216,李建稳坐钓鱼台的底气(万更完毕) 陈郢,楚国王宫大殿。 楚王又一次召集诸多臣子开会,商讨。 “赵国内乱了,魏国也来趁火打劫,你们说寡人应该怎么办?” 楚王心情相当烦躁。 原本只要赵军来援,不说打败秦国,把秦国人逼退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但现在赵国境内突如其来的爆发巨大的政治混乱,连平原君这种顶级重臣都死了。 至少在短时间内,赵国恐怕是没有任何支援楚国的能力了。 赵国一旦不来,以楚国自己的国力能够和秦国周旋到底吗? 楚王本人都觉得不行。 楚国曾经很强大,曾经让整个华夏世界都为之颤抖。 但那已经永远只是曾经了。 楚王目光在大殿群臣之间来回晃荡,希望能有那么一位忠臣来帮助他,至少出点主意让楚王稍微有点希望。 一阵沉默。 令尹春申君黄歇率军上了前线,去抵挡秦军。 昭景屈三家的家主同样也都率军上了前线,和黄歇一起抵挡秦军。 去了齐国的使者迟迟没有回应。 还能有什么主意呢? 良久,终于有一名大臣开口。 “大王,春申君和大司马他们也都是极有能力的统帅,相信这一次他们一定能够击败王翦那种初出茅庐的小子,让胜利重归大楚!” 听着这番话,楚王脸上甚至连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 那个被秦王提拔起来替代白起的王翦,当真就是这么好相与的吗? “楚国人不可能是王翦的对手。” 这是李建对蔺相如所说的话。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建正坐在自家府邸的湖畔,悠闲的钓鱼。 蔺相如这一次就没有上次那么大的火气,他坐在李建旁边早已铺设好的坐席上,有些疑惑的开口。 “你对王翦很有信心?” 李建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蔺相如小声一点,别把自己的鱼儿吓跑。 蔺相如抬高了声调,重新将问题问了一遍。 湖面上顿时荡起一层波浪,朝着远处而去。 李建有些无奈,看向蔺相如。 “鱼脍不想吃了?” 蔺相如哼了一声,道: “五原郡那边的消息你收到了?” 李建点头: “收到了,义渠人和林胡人勾结起来造反,这是可以预料的。” 蔺相如瞪着眼睛: “这已经是五天里收到的第三起叛乱讯息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毛遂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盘子。 李建打了一个哈欠,不紧不慢的从盘子之中拿出茶壶,放入茶叶,注入热水,看着茶叶伴随热水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很快,一阵茶香就弥漫开来。 李建给蔺相如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将茶杯端在鼻间,嗅了一下茶香,然后轻饮入腹。 “妙啊!” 李建发出赞赏。 蔺相如盯着李建,好一会才道: “老夫总觉得,你才是六十岁的那个人,老夫今年二十!” 李建哈哈大笑,正色对着蔺相如道: “无论是林胡、楼烦或者义渠人,他们的叛乱都在边郡。” “即便是那些故燕人的叛乱,也伤不到蓟城的根基。“ “归根结底,无非都是一些趁机咬人的小虱子罢了。” “只要廉颇大将军平定晋阳,接下来的一切自然就都顺理成章。” 蔺相如被李建的话语所感染,喝了一口茶。 “咦,这么苦?” 李建笑道: “先苦后甘。” 蔺相如再饮。 “咦,还真有回甘。” 李建笑呵呵的,再给蔺相如倒了一杯茶水。 “您老呀,就是太容易着急上火了。” 蔺相如注视着李建,道: “秦王已经征召了一万义渠骑兵,准备渡过大河支援晋阳郡。” 李建摆了摆手,道: “义渠人都是一群废物,在草原上连秦军都打不过,在晋阳盆地之中廉颇太尉会输给他们?” 蔺相如冷笑道: “听你这个睥睨天下的劲头,倒好似其他诸侯分分钟可以被你灭亡呢。”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朝着毛遂示意。 “罢了罢了,文信君来一趟不容易,我就给你一点信心吧。” 蔺相如半信半疑的跟着李建,想要知道李建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李建的府邸原本并不算特别大,但是在成为定国君之后,他的左右邻居们就很识趣的纷纷搬走。 然后李建的府邸一下子就大了好几倍。 别人的府邸如果变大了,那肯定会有更多的建筑,更多的花园,或者是假山小湖等等东西。 但蔺相如一路走来,看到的却是田地,马场,以及一座外表上看起来很像是工厂的建筑。 蔺相如站在田地的旁边,看着几个农夫打扮的人熟练的用扁担挑着两个大袋子,走进田地之中。 一边走,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些犹如泥土状的东西,熟练的挥洒在开垦出来的田垄之中。 蔺相如定睛一看,顿时怒了: “简直是胡闹,粪便怎么能拿来放在田里?会害死庄稼的!” 蔺相如怒视着几名农夫,却没想到对方也抬头,为首那个年纪最长的农夫用看待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蔺相如。 李建笑呵呵的招手: “许先生,这位是左相国,请过来一叙。” 年纪最长的农夫走了过来,表情带着几分自傲,朝蔺相如行礼。 “许行见过两位相国。” 蔺相如有些惊讶: “许行?阁下莫非是学宫之中代表农家的那位新任祭酒?” 许行微微点头。 蔺相如明显不解,对着许行道: “既是农家大能,许先生当知在田地之中大小便会溺死庄稼,为何还要将这些阴干的粪便洒在田地之中?” 许行呵呵一笑,道: “左相国这就有所不知了吧,老夫这些肥料,乃是由粪便沤制而成,并非是普通的粪便。” “施肥过后,庄稼不但不会有任何影响,反而产量会更高。” 蔺相如震惊了: “这怎么可能?” 许行显然被蔺相如的表情激怒了,带着蔺相如等人来到了另外一处田地。 “左相国请看,这就是我们施用肥料之后的小麦。” 蔺相如再度震惊: “这是今年春天种下的小麦?” 蔺相如曾经长时间出任赵国内史,和粮食打了几十年的交道。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麦的长势,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小麦。 若在往年,要到秋季结果的小麦,才能长到临近蔺相如膝盖的地方。 可如今,春耕才过去了没几天时间,这小麦居然已经长到蔺相如膝盖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了。 若是等到结果,小麦的长度必然轻松超过蔺相如的膝盖。 连根茎都如此富有活力,那长出来的粮食自然会更加喜人。 许行有些得意的昂着首,道: “不瞒左相国说,一开始老夫也不敢相信定国君的肥料竟如此神奇,但这一个月下来,老夫如今是心服口服了。” 蔺相如第三次吃惊了。 “定国君?李建,这是你弄出来的东西?” 李建微微一笑: “只不过是一次胡思乱想,偶然所得。” 后世那种需要各种配方精准配置的化肥,李建当然是做不出来的。 但最普通的,利用粪便沤制而成的初级肥料,那就太简单了。 如果李建愿意的话,他甚至还可以连沼气池都制造出来。 但考虑到这个世界上人们的知识程度,李建总觉得沼气池害死人的数量会极其惊人,于是作罢。 和许行分开,两人继续前行。 前方是一处马场。 赵国骑兵扬名天下,蔺相如对骑兵自然不可能陌生。 在马场,蔺相如又发现了新花样。 “咦,这些骑兵为何各个披甲?” “等等,这马怎么也有甲胄?” 在蔺相如的面前,一支百人重甲骑兵正排列成队,在军官的率领下发动着冲锋。 马蹄翻飞,沉重的落在地面,掀起无数烟尘。 重甲骑兵们犹如一阵乌云般在草地上呼啸而过,穿越稻草人所组成的“敌军阵地”。 在长枪的刺击和重甲战马的冲撞下,原本密密麻麻的稻草人七扭八歪七零八落,极其的凄惨。 蔺相如又一次的吸起了凉气。 “骑兵,还能这么打?” 赵国的骑兵,或者说全天下的骑兵,都是轻骑兵。 腰间挎着刀剑,背后背着弓箭。 有钱或者有地位的就身着轻便的皮甲防护,最底层的骑兵们干脆就除了日常穿着的近身胡服外啥都没有。 作战的时候,骑兵们先是利用弓箭和战马的机动性在远处四处骚扰,对敌军造成杀伤。 等到敌军损失到一定程度开始溃败之后,再追上来近身利用刀剑来收割敌军的性命。 在赵武灵王的指挥下,赵军就是利用这么朴素的战术横扫了黄河以北,让林胡和楼烦臣服,让东胡北遁,让中山国为之灭亡。 可眼下的这支李建府中骑兵,却完全颠覆了蔺相如对骑兵的认知。 每一个人都顶盔掼甲,甚至连眼睛都被厚厚的铁甲罩住,只露出两个用来观察前方的小洞。 弓箭这种骑兵命根子般的武器压根就没出现,他们手中紧握着的是长枪和狭长的马刀。 唯一的进攻方式,是犹如钢铁洪流一般近身,再旋风般的将拦在路上的所有敌人一扫而光。 李建拍了拍蔺相如的肩膀,笑道: “若三年内,大赵有一支万骑如这支骑兵一般,文信君觉得能否横扫天下?” 蔺相如心潮突然变得澎湃,脑海之中情不自禁的出现一幅画面。 无数秦军犹如黑色的潮水扑来,赵军这支重甲骑兵沉默迎敌。 双方激烈的撞在一起,重甲骑兵的长枪和马刀在秦军阵地之中挥洒出无数血光,残肢断臂四处飞舞。 战马的鼻孔中喷着热气,它们低着头,在主人的驱使下不管不顾的前进,每一个拦在它们面前的秦军都瞬间被撞开,被踩踏成肉泥。 血腥,残酷,却又有一种让人热血贲张的火热! 蔺相如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缓缓道: “若得万骑如此,当——横扫天下!” 等蔺相如再度回过神来时,他和李建已经并肩而立,站在了一处工坊面前。 工坊大门紧闭,旁边立着一面告示。 “擅入者死!” 在告示的旁边,挂着三颗已经被风干的骷髅头。 蔺相如目光带着探询之色,看向李建。 “这里是……” 李建笑道: “这里,是华夏民族称霸天下的未来!” 大门在两人面前打开了。 走进工坊之中,蔺相如立刻皱眉。 空气中有一股非常特别的味道,这股味道蔺相如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混合在一起,谈不上臭,但也绝对和香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 李建轻车熟路,带着蔺相如来到一处工坊中比较宽阔的校场。 “咦,来的正是时候。” 蔺相如顺着李建的目光看去,发现校场之中摆放着几块齐人高的巨石。 几个人在巨石之中挥舞着铁锹,挖着洞,填埋着某种东西。 蔺相如这下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李卿,他们这是……” 就在说话间,这几人又有了新的行动。 三个人拿着铁锹离开,只剩下一个人低下身子,拿着火刀火石开始点火。 离开的几人看到了李建,赶忙跑了过来。 “定国君,我们……” 就在此时,点火那人猛的站了起来,没命的狂奔。 “快躲好!” 蔺相如老脸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下一刻,他身不由己,被李建直接拉到了几步之外,一处早就已经建好的屏障背后。 “轰隆!” 一声巨响,让蔺相如脑海之中所有的疑问全部都被堵住。 嗡嗡的声音充斥着蔺相如的耳膜,面前的世界似乎开始旋转起来。 好几秒钟之后,嗡嗡的声音远去,世界恢复了正常。 噼里啪啦,众多碎石子从天而降,落在众人的身上。 李建长出一口气,对着几人笑骂: “下次把引信弄长一点,你们是想要被炸死吗?” 被李建痛斥的几人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 蔺相如心中好奇,忍不住从屏障处探出头,看向了刚刚声响传来的地方。 他很清楚,这一切一定和方才那几人掩埋在大石头之中的深坑有关。 到底会是什么呢? 一探头,蔺相如顿时惊呆了。 217,未来属于穿越者 在蔺相如的面前,记忆中的画面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巨大的石块碎裂,大小不一的碎块以之前的“遗骸”为中心,由内往外散布。 即便是数十步之外的蔺相如所在地,依然到处都是碎裂的小石块。 “这是……” 蔺相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所看到的这个景象。 “这是爆炸。” 李建做出了回答。 “平原君就是死在炸药之下。” 蔺相如脑海中突然又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那时的蔺相如压根没有任何防备,只是坐在马车之中,忧虑的思考着等会怎么化解平原君等人对李建的攻讦。 突然一声巨响,蔺相如在震惊之后打开车窗,就已经看到李建麾下的士兵们围剿平原君和平阳君护卫的情形。 “原来这就是那天用来伏击平原君之物……” 蔺相如喃喃自语,心中滋味复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建拉着蔺相如,来到广场中央。 站在近处,更加能体验到炸药的威力。 巨大的顽石就这么被摧毁,由内而外的大洞极为显眼,空气中硝烟刚刚散去不久,还残留着那独特的味道。 李建指着面前的大洞,对着蔺相如道: “文信君,若是我们将炸药埋在敌国的城墙下再引爆,你觉得如何?” 蔺相如回过神来,认真的思考着李建的这个问题。 短短片刻,蔺相如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 “城墙,亦不过是巨石堆砌。若是有此……炸药,那将来世间之城墙,恐怕都要作古了。” 李建哈哈大笑,极为真诚的对蔺相如说道: “文信君,你现在知道,为何我能好整以暇的坐在家中钓鱼了吧?” 李建没有告诉蔺相如的是,在邯郸城内外,还有多座这样的“科研设施”。 大量的工匠,墨者和其他人才被李建暗中招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各种研究。 李建脑海之中并没有装着一步百科全书,他也没办法让整个赵国的科技一步登天。 但凭借着穿越者的知识见闻,他非常明白科技进步的方向是哪里。 确定了方向,再不断的去努力,总会有成功的那天。 这只是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迈进,又不是冲出地球走向火星! 蔺相如默然片刻,拉起李建的手,往外走去。 “毛遂,给老夫也准备一根鱼竿!”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赵国王宫,丛台。 悠扬的乐曲声中,众多舞姬翩翩起舞。 无论是乐者还是舞姬,每一个人都很卖力。 厨子们也很卖力,各种山珍海味不要钱一般端上来。 若是喜爱享受的齐王来到此地,必然会生出乐不思蜀之感。 邯郸艳舞,那是举世闻名的,甚至还衍生出了“邯郸学步”这种成语。 赵王坐在最上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曾几何时,这种场面是赵王所最乐见的。 但此刻,他眼中的舞姬,如行尸走肉,红粉骷髅,空洞的摇摆着,款款而来,挥舞着森然利爪,似要将他原地分尸。 “你不要过来!” 赵王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乐声戛然而止。 舞姬们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赵王。 赵王从噩梦中醒来,随后是无尽的怒火。 一声巨响,整张桌子被赵王掀翻。 各种汤羹酒食洒了一地,鼎炉滚动着,洒下无数酒香。 “你们都是叛徒,叛徒!” “寡人知道,你们都是帮李建那个佞臣来监视寡人的。” “寡人还有千万臣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 “终有一日,寡人要将你们这些贼子统统全家抄斩。” “不,寡人现在就斩了你们!” 赵王猛然举起一把用来切割食物的小匕首,状若疯虎,朝着眼前最近的一名舞姬扑去。 尖叫声霎时间响遍整座大殿。 赵王双目赤红,心中是无尽杀意。 杀。 杀! 舞姬身着薄纱,长至及地,旋转时白纱飞起飘飘若仙,但在奔跑时却成了累赘。 才跑得几步,舞姬就被绊倒。 赵王大喜,几步赶上,一脚踩住舞姬的脑袋。 “今日,寡人亲自锄奸!” 一阵大力突然传来,赵王身不由己,飞出几步之外,手中匕首脱手,扎入一旁梁柱,不停颤动。 赵王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挣扎着坐起来,发出怒吼。 “乐乘,你竟敢忤逆犯上!” 乐乘伸手,将面无人色的舞姬拉了起来。 “来人啊,大王累了,扶大王回寝殿休息。” 几名宫廷侍卫走上来,不由分说,将赵王直接拖向寝殿。 赵王奋力挣扎,脚上的靴子都被蹬掉。 “乐乘,你助纣为虐,终究不得好死!” 乐乘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赵王被拖走,然后摇头。 “愚蠢!” 乐乘突然飞起一脚,将赵王遗留下来的靴子踢到一旁。 “砰”的一声,赵王被扔在寝殿的床上。 几名侍卫头也不回的离去。 赵王愤怒之极,大吼大叫。 “蔺相如,李建,你们这两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有种你就杀了寡人!” 一个人影默默的走了进来,坐在了寝殿不起眼的角落。 赵王目光锁定在此人身上,突然变得越发愤怒,扑上去抓住了这个人的衣领。 “尔身为史官,成天除了写这些没用的文字还有什么用!” “为何不帮助寡人,诛杀李建和蔺相如!” 白发苍苍的老史官看着愤怒欲狂的赵王,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 “臣,虽有直笔,亦无力回天。” 赵王如遭雷击,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地上。 良久,他放声痛哭。 “千年赵氏,至寡人亡矣!” 李建坐在右相国官署中,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份文书。 脚步声响起,蔺相如走了进来。 李建笑着招呼蔺相如: “文信君,你看看这封秦王诏书。” 蔺相如坐在李建面前,叹息道: “别看了,老夫已经看过了。” 李建哈哈笑道: “这秦王还真有意思,居然连老祖宗的旗号都打出来了。” 李建手中的这份文书,乃是秦王公布天下的“讨逆诏书”。 诏书之中的大意,秦国赢氏和赵国赵氏当年都是同一个老祖宗,如今赵国内部赵王被李建和蔺相如等奸臣架空,秦国念在血缘亲情的份上,号召天下有志之士攻伐“蔺李奸党”。 蔺相如摆手道: “秦王现在忙着打楚国呢,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倒是大王那边,还真的出了事。” 听着蔺相如将刚刚丛台中发生的事情道来,李建也是无语。 “这大王也真有意思,好好的拿个舞姬出气。” “下次管他严一些吧,让侍卫们给他来个贴身看护便是。” 李建说话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极为自然。 其实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李建发现自己已经很喜欢这种曹操式的生活。 蔺相如名义上虽然比李建职位更高,但实际上几大赵国重臣之中,真正拿最后主意的人永远是李建。 邯郸令是李建的人,宫廷侍卫是李建的人,就连此刻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邯郸城外的赵国大将军也还是李建的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知道这个国家的未来属于谁。 上辈子,李建也不是没有当过赵国相邦。 但那个时候的李建,当得很憋屈。 不但事事要被赵王任用的一群宠臣掣肘,甚至连李牧这样最为亲密的政治盟友性命都保不下来。 赵国也因此灭亡! 脑海之中那些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画面不停闪现。 果然,还是当曹操带劲。 蔺相如表情凝重,道: “大王的事先放一边,刚刚收到的紧急军情,王翦在上蔡城大破楚军。” “楚军大败退往陈郢,王翦衔尾急追,兵临陈郢城下。” “楚王见秦军兵临城下,率百官弃城南逃,不知去向!” 听着蔺相如的陈述,李建半晌无言。 你说这战国末期,其他诸侯的国君怎么就一个比一个会摆烂呢? 也难怪秦国能最终一统天下。 制度又有优势,明君辈出,秦昭王之后没几年就是秦始皇,这怎么输? 李建想了想,道: “廉颇太尉那边还没有捷报呢,我们现在可管不了楚国。” 蔺相如道: “就不能让李牧象征性的南下吗,至少让魏国把军队撤回来吧。” “若是楚国这一次被秦国和魏国灭亡,对我们而言也并非好事。” 秦楚战局之中,魏国也是一个搅屎棍。 魏国大将军晋鄙率军从陶邑南下,接连夺取了楚国十几座大小城邑。 秦魏两国从东西两侧形成了对陈郢的夹击之势,这也是导致楚王弃城而逃的一大因素。 李建正色道: “不行。正是因为李牧大将军坐镇邯郸,所以咱们大赵中原诸郡才会如此稳当。” “至少要等三个月过后,我们安排到各地的人手稳住局面,到时才能调动这支军队。” “在此以前,唯一能用的就是廉颇太尉的那一支兵马。” “但别忘了,即便收复了晋阳城,还有好几处其他叛乱等着廉颇太尉去平定呢。”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老夫突然觉得,咱们的行动似乎给了秦国和魏国一个绝佳的机会。” 李建能明白蔺相如的意思。 诸侯之间的争霸,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个机会的错过,导致优劣势瞬间逆转。 曾经的霸主齐国和楚国就是因此跌落神坛,让秦国趁势崛起。 无独有偶,这两大霸主的衰落,全部都出自当今秦王嬴稷的手笔。 李建默然片刻,道: “虞卿不是还在临淄没回来么?让他再问问齐王,愿不愿意出兵援助楚国吧。” “楚国若是灭亡,对齐国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蔺相如道: “若是齐王不出兵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那楚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蔺相如忧心忡忡: “楚国若是被秦国尽数吞并,我们将来真的还能是秦国的对手吗?” 李建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自信。 “当然是,因为我们有未来啊。” 未来永远站在穿越者的这一边。 短短几个月,华夏大地,形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韩国和燕国“尸骨未寒”,剩余的五大诸侯国,就又卷入了新的战争之中。 临淄城中,虞信脸上闪烁着兴奋的表情。 “后兄,此言当真?” 后胜胖脸上笑容满溢,紧紧的握住虞信的手。 “虞卿啊,赵齐之间可是盟友,眼下赵国碰到了麻烦,大齐出手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旋即,后胜又有些迟疑: “只是这价钱方面……” 虞信立刻露出豪爽笑容: “价钱都好说,再多给一千镒黄金如何?” “我立刻去信邯郸那边,让他们快马加鞭,将黄金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临淄。” 后胜顿了一下,随后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笑声。 “虞卿啊,我就知道你是最值得交的朋友!” “我这就进宫去禀报大王,争取让匡梁大司马早日发兵!” 后胜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坐上马车离去。 虞信注视着马车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齐国有此君臣,竟还能存活于世,真是祖宗保佑了。” 低声吐槽一句,虞信转头吩咐一旁心腹。 “刚刚的话都听到了?立刻帮我修书往邯郸去吧。” “顺便再通知一下国中我们的人,撤离行动取消,我过段时间就回归邯郸。” 心腹明显惊讶。 “家主这是真要与李建等人为伍了吗?” 虞信注视着头顶苍天,良久,方才悠悠开口。 “楚王,齐王皆是蠢材,秦王残暴,我亦不屑投之。” “大王虽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他并非良主,我也知之。” “若不回归邯郸,大王将来必死无疑。有我和李建斡旋,或许还能让大王得以善终。” “如此,也算是报恩于大王了。” 心腹迟疑片刻,轻声道: “那家主为何不诛杀李建、蔺相如之流,还政于大王呢?” 虞信猛然转头,死死的盯着这名心腹。 良久,这心腹额头流汗,终于顶不住压力,噗通跪下。 “臣知罪!” 虞信摸了摸这心腹的天灵盖,淡淡的说道: “永远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再提起冒犯定国君之言,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明白了?” 心腹汗流浃背,连连点头,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218,廉颇教子之好好学习李建 晋阳城。 赵斐立于晋阳城头,注视着城外的赵军大营。 城外是赵军,城内也是赵军。 但两支赵军,为了不同的目标而战。 赵斐缓声道: “叛贼五臣,以蔺相如、李建为首。” “蔺相如垂垂老朽,李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等到我军杀入邯郸,定要将那李建先凌迟,千刀万剐,再将其骨架五马分尸!” “廉颇,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废物。” “这些年,从未赢过一场像样的战争,他只能欺负一下软弱的齐国人。” “我等只需坚守,待到秦国援军不断到来,则廉颇必败。” “廉颇败北,国内义士必然四处奋起。” “如此,李建等乱臣贼子亡矣!” 赵斐的话还是很有感染力的,让他身边的诸多赵氏将领情绪振奋了起来。 有人开口道: “两百多年前,智伯瑶率领韩魏两家兵马围攻晋阳,长年累月围困也不能克。” “当年智伯瑶乃六卿之首,权倾朝野。如今廉颇只不过得封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尉,如何能跟智伯瑶相提并论?” 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对对对,更何况我等也并非孤军作战,还有秦国作为后援呢!” 乐观的情绪在稍后达到了顶峰。 一名信使疾驰而来,将消息传到赵斐手中。 赵斐看完,一脸振奋的举起手中卷轴。 “诸位,秦国大将王翦已经击溃了楚军,不日便可北上夹击邯郸。” “我等只需要稍微坚守一段时间,胜利就将到来!” 城头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 在欢呼声中,赵斐急匆匆的走向城墙,朝着他的官邸而去。 这欢呼声也传到了廉颇的耳中。 这位走马上任没多久的老太尉,带着儿子廉胜策马立于城外的一处山头,远远的眺望着晋阳城。 “当年智伯瑶包围晋阳,急切不能攻克,便引河水淹没城池。” “不料晋阳人因智伯瑶屠城之言心生恐惧,个个死战到底,大水反而成了智氏兵马进攻的阻碍。” “儿啊,你说老夫应该如何拿下这座城池呢?” 廉胜被老爹的这番话问得愣住,忍不住摸了摸脑袋。 “要不,再淹一次晋阳城?” 廉颇抬手,直接就给廉胜一个暴栗。 “真是蠢材!晋阳当年就被大水淹过一次,两百多年来早已将河道修改,更做好了抵抗大水的准备。” “等你挖好河沟引水淹城,秦国的援军早就从河东、北地郡杀到了。” 廉胜捂着红肿的额头,粗犷壮实的脸庞露出委屈表情。 小时候挨打也就算了,现在不但当了爹,甚至都要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被老爹揍呢? 廉颇骂道: “再说了,你可是晋阳郡的郡守,上来就淹了晋阳城,你就在野外搭个帐篷做你的官去吧。” 廉胜无言以对。 廉颇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着廉胜,连连摇头。 “老夫一生英明,怎么就生出了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罢了罢了,让老夫来教你,如何行军作战,当好一个主将。” 廉胜闻言,顿时肃然。 这年头想要当官,尤其是当大官,不说要用兵如神吧,至少也能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自家老爹这么开口,肯定是要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在廉胜的期待中,廉颇拿出了一个卷轴,丢在廉胜手中。 “拿回去好好看好好学!” 廉胜有些疑惑,打开卷轴,从里面抽出一张绢纸。 廉胜心中激动,以为是《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小心翼翼的将其展开,犹如捧着稀世珍宝。 刚一阅读,廉胜瞬间愕然。 只见开头赫然写着: 《总参谋部关于如何平定晋阳郡之乱的作战方案》。 廉胜抬头看着自家老爹: “爹,这是……” 廉颇面无表情的看着廉胜: “你既然没有脑子,那以后就要记住,打仗的时候多听听有脑子的人出的主意!” “这份作战方案老夫看过了,里面的很多细节连老夫都不甚清楚,他们却能写得清清楚楚。” “将来你只需要按照这套作战方案去做,再辅以足够的灵活调整,成就一代名将也非难事!” 廉胜只感觉脑子乱乱的,整个人的战争观都有点被颠覆。 什么时候当主将的人,居然要把一群参谋们的建议奉为圭臬了? 廉胜脑袋里乱乱的,但目光还是下意识的顺着这份作战参考文书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廉胜竟然看得入了神。 无他,实在是这份作战方案,过于仔细了一些。 一开始就很明确的提出,要主攻晋阳城的西北墙角。 为什么是西北城脚,因为在过去的几次修缮中,西北城墙的角落位居贫民区,偷窃材料事件时有发生,导致该处修缮工程成为了大问题。 为此,还有一位晋阳郡守丢了官职。 但奇怪的是下一任郡守上任后,此事却不了了之。 廉胜看到这里,忍不住道: “单单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城墙脚,或许确实能成为主攻方向,但也不足以让我们攻破晋阳城吧?” 廉胜还是有些不服气。 廉颇下意识的又抬手,但最后还是在廉胜的脑门前停下。 “看下去!”廉颇瓮声瓮气的说道。 廉胜继续看下去。 西北城角纵然有些破损,比其他处的城墙更容易攻破,但晋阳城上的守军也不是死人,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的军队就这么破城而上。 所以还需要一个辅助条件。 方法有二,第一是制造大型的投石机。 这投石机是由内史府麾下的工匠们刚刚研究出来不久的最新型号,十天左右就能制作完毕,完成之后再用十天,足以轰破晋阳城的老旧城墙。 廉胜看到这里,不由皱眉。 “这时间也太久了吧?二十天的时间,义渠人早就已经杀过来了。” 廉颇盯着廉胜: “当年让你读书,你就是这样看一半就跑,现在连看参谋军机也是这样,还怎么能当好一个优秀主将?” “继续看下去!” 廉胜被骂得有些讪讪,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种方法,同样也出乎廉胜的意料之外。 “里应外合?这,这怎么可能?” 廉颇摸着发白的胡须,淡淡的说道: “为何不可能?” 廉胜道: “这里可是晋阳啊,赵氏的大本营。” “此地怎么可能有人忠于咱……咳咳,忠于邯郸呢。” 廉颇点了点头: “你说的似乎颇有道理,那参谋部的这些人都是傻子们,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 廉胜哑口无言。 廉颇叹了一口气。 “以后记住为父的话,人傻,就要多看书!” 赵斐回到了晋阳城郡守的官邸之中。 两名黑衣男子已经坐在了大堂中,见赵斐回来,纷纷起身行礼。 赵斐满脸堆笑,对着两名黑衣男子道: “这次全仰仗两位费心联络邯郸,才能让我晋阳有如今之声势。” 两名黑衣男子脸上同样也带着笑意,道: “还请郡守安心守卫,义渠军已经渡河完毕,更多的军队也正在关中集结。” “只要郡守能拖住廉颇一个月的时间,那就必胜无疑了!” 一个月? 这个时间让赵斐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但他立刻又极为爽朗的笑了起来。 “绝无问题!” “请回去告知秦王,赵斐一定能守住晋阳城!” 看着豪言壮志信心满满的赵斐,两名秦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赵斐好奇道: “两位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年长一些的秦人这才开口。 “根据大秦在赵国的情报,那李建麾下似乎有一些探子如今就潜藏在晋阳城之中,还请郡守注意。” 赵斐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位多虑了,若是在其他城池,内应之事可能会有。” “但这里可是晋阳,赵氏祖地!无论是谁,想要在这里搞什么里应外合,都绝对无法成功。” 听着赵斐斩钉截铁的话语,两名秦国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起身告辞。 赵斐盯着秦人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丝冷笑。 “危言耸听,想要借机插手晋阳城的防务?” “这些秦国人,当真以为大赵是这么容易就被他们掌控的?真是笑话!” 夜色降临了。 晋阳城的西北角,两队晋阳军的士兵正在交接换防。 一名身材高大的晋阳军军官笑呵呵的拍着同僚的肩膀,道: “你小子的运气也太差了吧,怎么连续两天晚上值夜?” “你得和将军说说,要不然累死你。” 另外一名刚刚前来接班的晋阳军军官一脸浓密的络腮胡,闻言顿时笑道: “你懂个甚,晚上多守夜,白天才能多睡觉。” “到时候你们打仗死求了,老子还在睡大觉呢。” 两人显然是老熟人了,相互吐槽中,完成了换防交接的任务。 脚步声响起,换班结束的那队晋阳军迈着疲惫的步伐离开。 络腮胡军官左顾右盼,咳嗽一声,道: “好了,大家集中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说。” 他麾下的几十名士兵顿时聚集过来。 络腮胡军官呵呵一笑,轻声道: “杀。” 话音落下,一部分士兵突然拔出刀剑,朝着猝不及防的其他同僚刺去。 短短十几秒钟,战斗就结束了。 连惨叫声都没有,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地上的尸体,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的战斗。 络腮胡军官显然早有准备,拿起一支火把,朝着城外的黑暗处不断有规律的摇晃。 在他身边,刚刚动手杀人的士兵们非常熟练的将同僚们的尸体推到了城墙之下。 砰砰一阵响,所有的尸体都消失在了城墙脚下的黑暗中。 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丝毫动静。 络腮胡身边的士兵们明显有些躁动,有人轻声道: “从昨夜的经验来看,巡逻队会在换班后两刻钟巡逻至此,他们怎么还不来?” 络腮胡军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稍安勿躁,先把绳子放下城去。” “实在不行,等巡逻队来了,咱们先跳城逃跑就是。” 有士兵轻声道: “咱们不是应该力战巡逻队,为后续部队争取时间?” 络腮胡军官一边挥舞着手中火把,一边轻声啐道: “放他娘的屁,老子们可是鸱鸮,性命金贵得很!” “君上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培养我们,可不是让我们和普通士兵一样在战场上当耗材!” 十几名士兵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有人轻声道: “你们说,君上啥时候能当上大王?” 另外一个人立刻接腔: “田氏代齐都要上百年,估计咱们死前是看不到了。” “放屁!君上之英明是田氏能比的?要我说,最多十年。” “那文信君和武成君他们一定支持君上么?不好说的。” “怎么不支持,不支持咱们想办法弄死他们就是,鸱鸮不就是干这个的?” 络腮胡军官目光突然一凝,轻声道: “闭嘴,好像来了!” 所有人顿时噤声,目光朝着城墙之下看去。 城墙之下,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他们从黑暗之中走出,随后熟门熟路的朝着城墙之下快步而来。 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人摔跤的声音。 随后传来抱怨。 “娘的,谁丢的死人下来,绊着老子,还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一声耳光响起。 “闭嘴,上城!” 络腮胡等一众鸱鸮探子听着这些动静,表情古怪,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络腮胡伸出头,轻声道: “来者何人?” 下面立刻传来回复。 “正义使者!“ 暗号对上了,络腮胡朝着旁边的部下们微微点头。 这些部下们纷纷将已经架在绳索上的刀剑收了回去。 很快,垂下城墙的绳索开始抖动,有人攀援而上。 最先上来的,是一位中年将军,他环目四顾,视线锁定络腮胡。 “走,带本将军去最近的城门!” 络腮胡看着这名将军的盔甲,发现此人等级不低,至少是个裨将,当下有些惊讶。 “将军何必身处险地,让麾下士兵前去进攻即可。” 中年将军哈哈一笑,露出泛黄牙齿。 “本官廉胜,忝为新任晋阳郡守,这一次是先行前来视察一下本官的地盘!” 219,平定晋阳城(万更完毕) 廉胜是廉颇的儿子,能够跟随着他出现在这里的赵国军队士兵,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精锐。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短短的几分钟过后,一只晋阳军的巡逻队来到了这里。 这次巡逻队的带队军官刚刚抵达此处,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味道?” 他指的其实是空气之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络腮胡军官满脸笑容,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是你马上就要铭记一生的味道。” 巡逻队人人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武器,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 数百名邯郸军士兵将这些晋阳军的巡逻队非常干净利落的给消灭掉了。 在黑暗之中,还在源源不断的有邯郸郡的士兵沿着绳索攀援而上。 但这一次巡逻队的将是晋阳军死的也并不是没有价值,他们至少用惨叫声提醒了周围所有晋阳军。 守卫在附近城门处的晋阳军军官,顿时就警觉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是不是城墙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都随我去看看!” 由于现在是晚上,这些晋阳军?并不觉得邯郸均能够发动对城门的正面进攻。 城墙才是晋阳军需要守卫的重中之重。 但这些晋阳军并不知道,他们其实上当了。 才刚刚离开城门的守卫阵地没几步,一阵箭矢就迎面射来。 在黑暗中射过来的箭矢是极其难以躲避的,短短几秒钟,这批晋阳军就倒下了一大片。 剩余的晋阳军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放缓了脚下的步伐,想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了,因为就在他们的黑暗之中,一名又一名邯郸军的将士们身影浮现。 没有任何的花言巧语,双方挥舞着兵器,就这么以一种沉默而又决绝的姿态,对抗在了一起。 黑暗之中的刀光剑影,人影在灯光中偶尔穿错着,红色的血液不停迸发,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的浓郁起来。 似乎是杀出了火气,双方的喊杀声也慢慢变得响亮。 晋阳军在场的所有将士们都知道敌军已经入城了。 虽然他们眼下并不清楚敌军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入城的,但他们清楚的是如果不能够把这批敌军赶回去的话,那么今夜的晋阳城就彻底完蛋了。 为了晋阳城,这批数量不到百人的将士们在拼命的搏杀着。 很多时候我,书上都喜欢说一个道理,叫做人定胜天。 但书上很少提到另外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你面前站的是一个比你更加强大的别人时,这个道理还究竟管不管用呢? 答案是不管用。 强韧的意志力确实是可以把个人的战斗水平发挥到100%,甚至是超水平的发挥。 但当你的敌人战斗力远胜于你,是你的150%甚至是200%,那么这种超水平的发挥就毫无意义了。 几分钟之后,最后一名守卫在城门面前的晋阳军士兵倒下了。 他的死是非常惨烈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至少有十几处,甚至一只手和一只脚都在他死亡之前就已经和身体分离。 但即便是这么努力的战斗,也没有改变晋阳军失守这一处城门的结局。 廉胜大踏步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着这一地的尸体以及落入己方掌控的城门,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立刻前去城墙之上给大军发出信号,其他的人守住这里,并把城门打开!” 廉胜并不需要直接就杀入城池之中,这座城池已经被邯郸军全部包围住了,只要打开城门,城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晋阳军为了死守城门,在这座城门处放置了一些障碍,以备抵挡那些来自于冲车的撞击。 想要从里面打开城门,就需要先把这些障碍物都清除掉,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晋阳城之中的其他晋阳军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大量的脚步声和喊杀声,正在朝着此地聚集。 然而廉胜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恐的表情,有的只有跃跃欲试的激动。 “二三子,今日就在此处让这些叛徒们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我们赵国真正的精锐!” 作为廉颇太尉的儿子,廉胜其实是有一些困扰的。 毕竟他的老爹实在是太过有名的一些,每一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不可避免的拿他来和他父亲做一个比较。 这就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压力。 虽然他已经非常积极努力,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他其实还仅仅是赵国之中一名普通的将军而已。 他很想要做出一些什么来向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证明,廉氏一族并不是仅仅只有廉颇一个人,他这个儿子也可以做得很好很棒,也可以把整个家族扛在肩膀上。 今天晚上就是他的最好机会。 看着黑暗中不断涌现的晋阳军士兵,廉胜哈哈大笑,拔出了手中的大刀。 “杀!” 短短的一个杀字,却道尽了廉胜胸膛之中,积蓄了数十年的火气。 他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刀光在黑夜之中闪过一道白芒,准确无误的将一名冲上来的晋阳军士兵一刀两断。 又一次极其激烈的肉搏近身战在这座城门处开启。 城墙之上,络腮胡军官还有他的十几名鸱鸮同僚们站着,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可是廉颇太尉的儿子,我们是不是要下去帮忙一下呢?” 络腮胡军官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所有任务都与我们无关。” “你们如果有谁想要卖他一个交情,可以自己下去帮助他一起作战,但是在将来的战报之中,我也会向君上提及这一点。” 听到了络腮胡的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挪动脚步了。 络腮胡看到部下们都已经被震住,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作为鸱鸮,我们是在暗影之中的力量,永远不要选择去正面搏杀,那和我们的宗旨并不相符。” “现在我们去城里看一看,看看我们的那位马上就要死掉的郡守,会不会盲目的撞到我们的天罗地网之中吧。” 几秒钟过后,这十几名鸱鸮就从城墙上消失了。 刺耳的警铃声响彻夜空,让赵斐猛然从睡梦之中惊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斐又惊又怒的抓住了床头的宝剑,大声呼喊起就在房门之外的护卫。 几秒钟之后护卫队长推门而入,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有敌人进城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天外巨雷,直接把赵斐劈得身体都变得僵硬住了。 “敌人怎么可能进城啊,他们难道能生出翅膀不成?” 面对着赵斐声势力竭的质问,护卫队长压根就回答不上来,只能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 赵斐急急忙忙的穿上了盔甲,然后冲出房门之外。 此时的晋阳城,已经开始有火光出现。 这火光还不止一两处,而是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有。 这很容易就给人造成一种感觉,那就是整座晋阳城到处都有敌人。 赵斐的身体一个踉跄,后退两步之后差点摔倒在地。 “快快快,马上给我调集军队,把城里的这些敌人通通都杀掉!” 在赵斐的怒吼声中,护卫们迅速的集结了起来,并迅速的朝着军营所在的方向挺进。 赵斐骑着马一路狂奔,心中突然有些懊悔。 之前曾经有人建议让他就睡在军营之中,但是他却更加喜欢郡守官邸的苏轼,拒绝了这种提议。 如果此时此刻他就在军营中的话,那么调兵遣将,显然就要更加的灵活主动。 即便这种灵活主动,如今可能已经失去了意义,至少也比眼前这样的局面要更好。 策马狂奔中,一个又一个黑暗的街道,被他甩在了身后。 军营已经远远的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但也就是在赵斐看到了军营那些帐篷轮廓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微微的僵直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危险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黑夜中突然响起了嗖嗖的声音,对于赵斐而言,他非常清楚这是有人在射出弓箭。 赵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低下了身子,紧紧的趴在了马背上。 一阵劲风响起,也不知道有多少支箭矢擦着赵斐的头顶空气而过。 汗水几乎是一瞬间就浸湿了赵斐的后背。 身边传来了几声惨叫,赵斐知道,那是自己护卫们中箭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顿时就席卷了赵斐的整个内心。 他连头也不敢回,双腿使劲的夹着马腹,飞一般的朝着前方的军营而去。 只要抵达军营,至少他就能够暂时的安全了。 这个策略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赵斐就已经和身后的众人拉开了距离。 眼看就要冲入军营之中了,只需要在穿越短短的最后一条街道即可,这让赵斐的内心之中顿时涌现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斐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前方的地面上一道极为耀眼而灿烂的光芒,突然一下子就绽放开来。 “轰隆!” 巨大的响声瞬间充满了赵斐的耳膜,他只感觉一股灼热之极的气浪迎面而来,从地上将身体直接用力的推到了半空中,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划出了一道非常标准的抛物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就充斥着赵斐的脑海,让他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再过几秒钟,他就真的晕了过去。 络腮胡很快就出现在了赵斐的面前。 看着已经昏迷重伤的赵斐,络腮胡蹲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该说不说,工坊那边弄出来的这些新式武器还真的是挺有作用的。” 络腮胡直接将赵斐扛了起来,带着几名身边的鸱虾探子,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又过了一分钟,大批赵斐的护卫们赶到了现场。 “怎么回事?郡守大人去哪了?” “那批刺客怎么全部都消失了呢?” 这些护卫们脸上露出了极为惶恐的表情。 原本他们停留下来,是为了掩护赵斐逃跑。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斐确实也逃了,却被逮了个正着。 刺客们显然只想着抓住赵斐,所以得手之后立刻撤退了。 那护卫们应该怎么办呢?众人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迷茫之中。 护卫队长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副不太一样的画面,让他下意识的转移了目光。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一支溃散的军队正在从军营之中逃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而在这支溃散的军队之后,还有另外一支无论武器和盔甲都一模一样的军队,紧紧的追杀了过来。 护卫队长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两支军队的身份。 溃逃的必然是晋阳城之中的守军,而追击的肯定是来自于邯郸的,由廉颇率领的军队。 护卫队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右手紧紧的握拳。 在众多表情惊恐的护卫注视下,这位队长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直接跳下了马,将手中的武器丢掉,然后把双手举得高高的,大声呼喊。 “我们都是赵国人,不要杀我们,我们是被逼作战的,我们愿意投降!” 短暂的错愕之后,大部分的护卫好像明白了什么,同样也是纷纷跳下了马匹。 “别杀我们,我们愿意投降!” 这一夜,晋阳城之中的战火燃烧的非常的旺盛。 但战斗其实并没有那么的胶着。 当赵斐消失或者说被绑走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整座晋阳城之中,顿时就变得群龙无首。 在这座城市之中,确实存在着很多赵氏王族,以及很多愿意为了赵氏王族拼命的人。 但一盘散沙的他们,纵然在怎么样的拼命作战,也改变不了整个战争已经分出胜负的结局。 就在天色露出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最后一名忠于赵氏王族,并愿意为之奋战的战士也倒下了。 晋阳城之中所有的反抗力量都已经被击败。 来自邯郸的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兴奋地呼喊了起来。 一夜没睡的廉颇,站在城外的军营上注视着这一幕,听着将士们的呼喊声,眉头慢慢的展开了。 “这下子,总算是能回去和李建那个臭小子有所交代了!” 220,嬴柱看李建很不爽 在当天晚一些时间,廉颇也和赵斐见上了面。 看到赵斐的时候,廉颇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赵斐看起来太过凄惨了一些。 炸药的威力应该是太大了,赵斐留下一条性命,双腿却都不翼而飞。 事实上当廉颇看到赵斐的时候,赵斐身体内的鲜血几乎都要流干了。 廉颇叹息了一声,然后就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终结掉了赵斐的痛苦。 “城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我们赵国的民众,一定要仔细甄别,绝对不能随意杀人。” 廉颇的这道命令来得非常的及时,让晋阳城之中很多人都得以幸存下来。 同样的,这道命令也让他的儿子廉胜可以更好的胜任接下来的工作。 无论是在哪一个朝代,无论是怎么样的背景,父亲在为儿子铺路的时候,总是不遗余力的。 由于晋阳郡之中所有的抵抗力量都集中在了晋阳城里,当这座城池被攻克之后,整个晋阳军的抵抗力量也几乎就消失殆尽。 晋阳城彻底的落入了邯郸军的掌控之中,这也代表着赵国境内声势最为浩大的一股反叛势力,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就彻底的失败了。 一直在关注着这一战结果的各方势力,也都各自都做出了不一样的判断。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个得到这一战结果的并不是位于邯郸城之中的蔺相如和李建,反而是位于咸阳城中的秦王。 这一天在秦国的王宫之中,秦王正在和几名大臣商量着接下来的战争策略。 秦国相邦范睢脸上洋溢着欢喜的表情,不无自得的对秦王进行禀报。 “楚国的使者已经抵达,老臣昨天和他见过面了,他表示愿意割地五千里来作为求和的条件。” 即便是对于现在国土辽阔的秦国来说,五千里地也同样是一个让人心动的条件。 毕竟这五千里地是不需要战争就能够白白获得的。 想当年,张仪甚至只用了五百里地就能够把贵为霸主的楚怀王骗得团团转。 但是秦王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满意。 “你等会去告诉下那个楚国的使者,五千里的土地不能包括现在被我们大秦将士所占领的土地。” 如果按照秦王的这个标准的话,那么秦国这一次至少要从楚国割掉,超过六千里地里地。 这绝对是一次让楚国伤筋动骨,甚至可以说直接半身不遂的巨大痛楚。 至于楚国的使者究竟能不能答应,秦王本身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要是楚国人不答应的话,充其量也就是让王翦继续在楚国之中多征战一段时间罢了。 反正现在各国也就只有齐国能够出兵,但是秦国是完全不惧怕齐国的。 真正被秦王看作是心腹大患的赵国,反而因为内乱没有出兵,给了秦国一个绝佳的,能够独自大口吃掉楚国这块肥肉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秦王内心顿时就变得越发高兴起来。 虽然说李建那个家伙一直以来帮助赵国给秦国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但是这一次李建还真的帮了秦王大忙了。 在场的其他秦国大臣们,脸上也都是兴奋的表情。 太子赢柱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这一次我们大秦能够彻底的把楚国给打成残废,在接下来的争霸战争之中,就只需要专心对付赵国即可。” “再过几年把赵国也打下去的话,大秦一统天下的时机就尽在眼前了。” 赢柱可是下一代的秦国大王。 考虑到秦王现在的年纪,赢柱很有信心的觉得,这个统一天下的重任应该会在他的身上完成。 秦王看了一眼太子赢柱,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淡淡的开口说道: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绝对不能够小看赵国。” “若我还是那位年轻的赵王掌控权力,其实赵国并不算什么大的威胁。可是李建这个家伙别看他年轻,狡猾的程度是远远胜于赵王的。” “你将来在和李建对抗的时候,务必要在每一个环节慎之又慎,一定要做到尽可能的完美,才有希望将他彻底击溃。” 对于秦王的这番话,赢柱当然是唯唯诺诺,但若仔细观察,可以从赢柱的眼底看到不服气的表情。 能够成为秦王的接班人,这位秦国太子的心底,当然也是有自己的傲气的。 现在秦王如此刻意的盛赞李建,反而让赢柱的心中生出了不满。 范睢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气氛的不对,于是赶紧打起了圆场。 “大王所言极是,这李建确实奸猾,但老臣也相信太子殿下之能,是可以胜过李建那个奸贼的。” “还有就是关于晋阳城的方向,不知道大王还有什么指示吗?” 秦王摸着胡须,发出询问。 “廉颇那个老东西现在已经包围晋阳城有好一段时间了吧,你要传令下去,抓紧让义渠人抵达晋阳城。” “廉颇多少也算是个名将,寡人还是有些担心出什么意外。” 赢柱听到这里,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父王未免过于谨慎了一些,那晋阳城可是赵氏一族经营了几百年的根基所在,是断然不可能在这短短十天半个月里就被廉颇拿下的。” 秦王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赢柱一眼。 赢柱的心思并没有瞒过秦王,应该是秦王刚刚的批评,让赢柱觉得有些不爽,所以这个时候就开始借题发挥了。 对于秦王而言,儿子的这种小小心思和胡闹小脾气是他无法容忍的。 作为将来的下一任秦王,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冷静的站在国家利益上去考虑,绝对不能有这种情绪化的表现。 秦王脸色一板,就打算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赢柱。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声禀报打断了他即将开口的话。 “晋阳紧急军情!” 这个禀报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大家的注视下,秦王飞速的从卷轴之中拿出了一份最新的紧急军情。 看着这份紧急军情,秦王的脸色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了起来。 抬起头,秦王突然将这份紧急军情扔到了赢柱的面前。 “你自己给大家念一下吧。” 赢柱有些疑惑,但还是乖巧的从地上捡起了这份紧急军情念诵了起来。 “臣义渠虎启禀大王,晋阳城已在三日前被攻破。廉颇率领的军队,消灭了城池之中所有的反抗力量。赵斐也被廉颇抓获并处死,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我军得知此事后,在晋阳城外五十里处停留,但廉颇突然率军出城,似乎有决战之意,我军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撤回大河西岸。” 听着赢柱的念诵,在场所有的秦国人脸色都变了。 就连赢柱自己都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在念完了这份军情之后,就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些晋阳城里的赵氏中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区区一座城池都守不住吗?” 秦王叹了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赢柱一眼。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寡人告诉你,永远不要小看李建了吧?” 晋阳城的这种快速被攻破,在当代的战争史上是非常反常的现象。 对于秦王这种已经指挥过不知道多少场战争的帝王来说,他能够从这种反常的现象背后察觉到一些别人完全察觉不了的本质。 这是一种来自于顶级棋手的敏锐直觉。 “寡人可以断定,晋阳城之所以这么容易就被攻破,背后一定是李建在起着某种作用。” 听着秦王斩钉截铁的判断,在场的秦国大臣包括太子赢柱在内,其实都是有些半信半疑。 他们知道李建能够夺取赵国的权力,本事肯定有。 只是这个李建的本事当真已经强到了,能被秦王口中所描述的这么可怕的地步吗? 明明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邯郸,却能够运筹帷幄,帮助廉颇在短短的时间内攻破晋阳城。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人的话,那这个李建所统领下的赵国,究竟还有谁能够有与之匹敌呢? 碍于秦王的威严,这些话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来,他们只是把这个疑问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秦王沉吟半晌,做出决定。 “让义渠虎先在大河西岸暂时停留,摆出一副随时可能进攻的姿态,但没有寡人的命令绝对不能渡河。” 范睢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 “那还要继续增兵吗?” 原定的计划中,一旦义渠骑兵帮助晋阳军稳定了局势,秦国的兵力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源源不断的抵达晋阳城外,最终迫使廉颇后退。 眼下,显然需要新的计较。 秦王显然也做好了打算,道: “增兵还是要增兵,廉颇应该还负责继续北上平定其他两处叛乱,只要我们继续增兵,廉颇就不敢轻举妄动。” “赵国的内乱时间越长,对大秦来说就越有利。” 范睢拱手道: “大王高见!” 这一次会议到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嬴柱回到太子府中,让人叫来了吕不韦。 “吕大夫啊,你和李建熟吗?” 吕不韦被嬴柱的这个问题弄得一愣,随后立刻露出了愤慨的表情。 “李建此人,狼子野心,谋夺臣的家产。” “臣恨不得喝其血,啖其髓,方能解心头之恨!” 看着吕不韦破口大骂李建,嬴柱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灿烂起来。 嬴柱沉吟道: “那本侯若是想要杀掉李建,你能否给本侯找几个刺客过来?” 吕不韦闻言,也是一呆。 原本以为嬴柱是要想什么办法针对一下李建,那样吕不韦也有充分的借口来开脱。 万万没想到,这嬴柱,居然要搞行刺那一套? 吕不韦赶忙苦口婆心的劝谏。 “太子殿下,成大事者,不行蝇营狗苟之道。” “刺杀之事若是传出去的话,对太子殿下的名声会有极大的影响。” 劝了几句,见嬴柱依然不为所动,吕不韦眼睛一转,换了一个方式。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其他王子们就等着太子殿下犯错呢,殿下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啊。” 这番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下,让嬴柱猛然警醒。 嬴柱站了起来,握住吕不韦的手,一脸感激。 “若非吕大夫点醒,本侯险些误了大事!” 诚如吕不韦所言,嬴柱作为太子,真正要关注的自然是继承王位。 秦王嬴稷年过六十,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超过三十岁的年代,属于马上去世都算喜丧的年纪。 对嬴柱而言,王位就在眼前,此时若是因为李建的事情而出什么意外,那简直是让其他王子笑掉大牙。 看着嬴柱一番醒悟的模样,吕不韦也是松了一口气。 吕不韦和李建之间,倒也说不上什么忠诚不忠诚的。 关键是,吕不韦一大家子都还在邯郸呢! 吕不韦目光一转,道: “太子为何对那李建如此上心呢?” 吕不韦毕竟还不属于真正的秦国重臣,很多事情都没资格参与商议。 嬴柱哼了一声,如此这般的将刚刚大殿之中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然后有些不爽的说道: “那李建年纪轻轻,父王的言语之中竟透露着本侯不如李建之意,如何能让本侯开心得起来?” 吕不韦听完,表情也是震惊。 “所以那晋阳城,居然如此轻松就被廉颇打下来了?” 赵国内乱,是这段时间最为劲爆的大消息,尤其事关李建,吕不韦当然是极其关注的。 在吕不韦的设想中,晋阳城的赵氏王族死忠将会给李建制造出大麻烦。 可吕不韦万万没想到, 嬴柱猛抬头,盯着吕不韦。 “怎么,吕先生也觉得李建很厉害?” 吕不韦这才回过神来,赶忙道: “太子误会了,臣的意思是这李建居然这么轻易的扑灭了叛乱,那赵国的内讧程度恐怕就不高,达不到咱们之前设想的结果了。” 嬴柱哈了一声,道: “谁说不是呢?但本宫还是觉得,父王毕竟是老了,多少有些过于保守。” “若是本宫的话,一定要尽发关中之兵,和那廉颇在晋阳城外狠狠的打一场,把整个晋阳郡和赵国北方都给吞下来。” “如此绝佳的一个灭亡赵国良机居然被错过,本宫实在是心中痛惜啊!” ------题外话------ 今天两更 221,平定两路叛军,胜利在望? 吕不韦闻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嬴柱,脑海中将嬴柱和李建做了一个比较。 吕不韦和李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还不如和嬴柱相处的时间多。 论年纪,嬴柱的儿子嬴子楚都比李建要年长一些。 可听着嬴柱的话,吕不韦却总觉得,这位秦国的太子殿下,比起李建而言还是逊色不少。 平庸之君啊。 不过也好,若是嬴柱乃至嬴子楚也如当今秦王一般睿智,那吕不韦还能有大展拳脚的舞台么? 从嬴柱的书房出来,吕不韦脚步匆匆,准备回到自己住处。 吕不韦是秦国大夫,在咸阳城里有一处宅子,但他今夜不打算回去。 作为嬴子楚的老师,吕不韦挂着太子府客卿的官职,在太子府之中也有一处独栋小院作为住处。 今夜天色已晚,吕不韦决定就在这处小院里暂住一晚。 嬴子楚就住在吕不韦隔壁。 作为嬴柱唯一的嫡子,嬴子楚的住所比吕不韦的小院就大太多了,夜色中一片灯火通明,极为令人注目。 吕不韦走进嬴子楚的住处,正好看到嬴子楚和赵姬在说话。 “夫君,你快把这份羹汤端去给父候吧。” 嬴子楚一脸的不情愿。 “这是厨子做的事情,我为何要去?” “吕师来了?你来评评理。” 吕不韦有些后悔,自己出现的好像不太是时候。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但都被看到了,说什么都晚了。 吕不韦咳嗽一声,道: “王孙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从事那庖厨之道。” “但王孙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为太子敬献羹汤,乃是为人子的孝心体现。” “王孙毕竟多年没有在太子殿下的膝下侍奉,这些能体现孝心的事情,不妨多做一做。” 嬴子楚哼了一声。 “就知道你们两个喜欢站在一边!” “吕先生,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还有些事情和你商量。” 嬴子楚找来随从,不情不愿的带着羹汤去了。 吕不韦坐在大堂之中,发现赵姬并未离去,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 当年赵姬是侍奉吕不韦的婢子,地位比侍妾还要更低,连个名分都没有的那种。 如今赵姬却成为了吕不韦的女主人,地位反转。 两人独处,气氛不免尴尬。 就在吕不韦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先回旁边自己住所,等会再过来和嬴子楚说话的时候,赵姬突然悠悠开口。 “吕大夫,最近邯郸那边,有什么新情报吗?” 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急切。 吕不韦楞了一下,有些疑惑: “不知夫人所说的,是什么样的情报呢?” 赵姬俏脸微微板起,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愉快。 “当然是赵国朝堂的事情!” 吕不韦不敢怠慢,忙道: “是这样的,晋阳郡那边的义军已经被廉颇平定,蔺相如和李建两位左右相国大权应是完全握紧,赵王怕是要被彻底架空了。” 一边说,吕不韦不忘记一边偷偷的用余光观察赵姬的表情。 赵姬在听到这消息之后,俏脸上的寒霜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丝笑意。 这女人…… 吕不韦心中嘀咕不已,开始联想起了一些事情。 莫非她和李建…… 嬴子楚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了。 “吕先生,我回来了!” “咦,夫人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姬站了起来,深情款款的上前,挽住嬴子楚的臂膀,柔情似水的开口。 “妾身在等夫君回来呀——” 嬴子楚闻言,骨头都输了半截,嘿嘿直笑。 “夫人,你且回去房间等我一会,我先和吕先生商量一些事。” 赵姬离开后,嬴子楚拉住了吕不韦的手,笑呵呵的说道: “吕先生,前两天那些管事们来汇报了,说是上一个月,咱们在布匹生意就赚了至少一百万钱!” 嬴子楚的脸上,闪烁着对金钱的渴望。 没办法,这位王太孙穷惯了。 那些年在邯郸穷困潦倒的生活,给嬴子楚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这辈子,嬴子楚都不想再重复一次那样的经历了。 对金钱的渴望,也由此深深植根在嬴子楚的心中。 吕不韦咳嗽一声,轻声道: “太孙殿下,这商贾之事,让下面的人去操持即可。” “殿下身份尊贵,就无需……” 嬴子楚直接打断了吕不韦的话。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我的钱,当然必须要由我来看着,谁想染指都不行。” 吕不韦无言。 作为家臣,吕不韦当然不敢违抗嬴子楚的命令。 嬴子楚叮嘱道: “管事们说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货太少了。” “之前操持进货的都是你的人脉吧?你赶紧去联系一下,让他们加大进货的数量。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提醒嬴子楚一句: “王孙,咱们最大的供货地可是赵国。” 嬴子楚没好气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是赵国,但那又怎么样?” “打仗归打仗,进货归进货嘛。” “你只管让赵国那边的人手把东西运输到河东郡边境,我自会让人安排他们进入大秦境内,一路抵达咸阳城。” 秦国是一个法治国家,但在秦国法律的制度顶端站着的并不是最高级的法律,而是秦王。 归根结底,还是人治。 既然是人治,那么作为秦国的下下一代秦王,嬴子楚就有太多的“人”可以作为助力。 吕不韦苦笑一声,道: “王孙,大王和太子不是都赐给你一些田宅土地了吗?” “只要咱们好生经营,让佃户仔细耕作,总还是能有一笔稳定收入的。” 嬴子楚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就那几千亩田地,有什么用?” “昨天阳泉君家的公子过来跟我炫耀,说是他新进的战马,一匹就要七十万钱!” “你告诉我,等那些泥腿子给我种出七十万钱,得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直接堵死了吕不韦。 沉默片刻,吕不韦躬身道: “王孙的意思臣明白了,臣会立刻让人传信邯郸方面的。” “只是臣还是有些担心,若是被廷尉那边查到了……” 嬴子楚满不在乎的说道: “查到了又如何?我只是给自己赚点钱,又没有贪墨大秦的财富!” “就算是大父知道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吕不韦见嬴子楚这般态度,再无话可说,唯唯诺诺一番之后离开。 走出嬴子楚宅子的门口,吕不韦忍不住轻轻摇头。 当初之所以看上嬴子楚,就是觉得嬴子楚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而且重感情,容易掌控。 但凡事有利有弊,现在这些特点反而又变成了缺点。 秦王嬴稷可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君主,若是被嬴稷察觉,会不会导致嬴子楚失宠,甚至连嬴柱也被连累? 对吕不韦而言,这是一个攸关性命的问题。 吕不韦皱着眉头,一路走着,回到属于他的小院中,突然有了主意。 他迈步来到书房,开始奋笔疾书。 “定国君在上:” “吕不韦虽身在咸阳,然时常回忆邯郸时光,深感定国君对吕某的指点和爱护。” “为回报君上,吕不韦已劝说嬴子楚扩大之前的布匹生意,君上可派遣得力人手伪装成布匹商人运输原料而来,嬴子楚将会……” 邯郸城中,李建阅读着吕不韦的这封信,嘴角露出笑意。 “这个吕不韦,还真是……有点意思。” 毛遂站在李建的面前,轻声道: “吕不韦此人出身商贾,极其的精明狡诈,臣认为若是他当真面临危机,极有可能会将邯郸之中的家小性命尽数抛弃。” 李建听懂了毛遂隐晦的提醒,笑了起来。 “无妨。吕不韦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一定不会违抗大势。” 所谓的聪明人,说白了就是比大部分人都要更加擅长见风使舵,总是能提前站到胜利者阵营之中的墙头草。 吕不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要赵国还在不断的变强,秦国还无法对赵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那么吕不韦就一定会对李建极为恭敬,时不时还要做出一些贡献(就比如这封信)。 反之,若当真有一天赵国失去了和秦国争霸的希望,吕不韦也会是第一个反水的人。 谁强,谁就能成为吕不韦的主子,收获他的绝对忠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掌控吕不韦其实反而比掌控其他人要更加容易。 李建对着毛遂叮嘱道: “按照吕不韦的这封信去做,派出更多的鸱鸮人手潜入秦国之中。” “但也要注意,吕不韦随时都可能背叛我们,尤其是在我们遭遇失败之后。” “必须要做好对应的方案,明白吗?” 毛遂点头应是。 李建起身,前往蔺相如的办公房,参加新的廷议。 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最上首赵王的专属坐席和桌子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无人擦拭。 相较之下,房间中另外一个属于廉颇的无人坐席,就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蔺相如的脸庞上难得露出几分喜悦,道: “刚刚李牧大将军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秦军目前依然还在北地郡屯兵,但五原郡的叛乱已然自动平定了。” 听到这里,李建和刚刚回到邯郸不久的虞信都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平定的?” 李牧带着笑意,不无自得的说道: “是我们高阙塞的骑兵平定的。” 故事很长,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但从李牧的口中说出来,又只需要一句话。 高阙塞,作为赵国北方的第一雄关,里面都是赵国骑兵军团的精锐。 即便有大量的精锐被抽调南下加入了李牧的军队之中,剩余下来的驻守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在李牧本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支军队奇袭了五原郡的郡城,将盘踞在城池之中的林胡、楼烦、匈奴等诸胡尽数一网打尽。 赵国内部的叛军就这么又少了一支,房间的气氛明显变得松快不少。 李牧咳嗽一声,道: “廉颇大将军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已经派出五千兵马迅速北上,稳住五原郡大局。” “至于剩下的兵马则留在晋阳郡,和大河西岸的秦军对峙。” “从过去来看,秦国的国力并不支持同时进行两场战争,再过一段时间秦军应该就会撤退了。” 蔺相如手指轻点桌案,道: “那么我们眼下就只剩下最后一股叛军需要处理了。” “大将军,你有什么思路吗?” 李牧皱眉,目光越过其他人,落在虞信身上。 “这最后一支叛军想要解决,恐怕还要落在虞卿的身上。” 虞信有些惊讶: “大将军这是何意?” 虞信突然发现,不单单是李牧,事实上房间之中的其他三个人都在看着虞信。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因为想要解决这支叛军,首先得和齐国再打一次交道。” 最后的这支叛军,乃是来自于中山国余孽和燕国残部的结合。 一年前,李建成功的镇压了中山郡一批中山余孽的反扑。 包括司马氏等一大批中山郡的氏族在那场战争中被消灭,但依然还是有一批漏网之鱼,挣扎着存活下来。 得知邯郸生乱的消息后,这批中山残部喜不自胜,再次发起暴乱。 然后被中山郡当地的郡守轻松击溃。 被击溃的中山残部惶惶然朝着北方逃跑,进入赵国北部武阳城附近的时候,碰到了帮手。 一批燕国余孽也在这里起事。 两批势力一拍即合,商定推翻赵国统治,然后各自复国。 随后,这两批势力朝着近在咫尺的武阳城发起进攻。 然后他们又一次的失败了…… 虞信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就这种废物,我们有必要重视吗?”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虞卿,你先听我说完。” “这群废物在武阳城外吃了一个败仗之后,就朝着东北而去,逃入了辽西。” 虞信愣住。 “辽西,那不是齐国人现在的地盘么?” 李建笑着点头。 “对。然后就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人不知为何在辽西之中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招兵买马,极度重新杀回大赵国境。” 虞信瞪大了眼睛。 “齐国在暗中支持他们?可为什么……” 李建笑吟吟的打断了虞信的话。 “虞卿你刚刚出使齐国归来,此事交给你,应该是最为合适的。” “若是需要动用兵马,李牧大将军可以配合你。” 虞信看着李建,又看了看旁边的蔺相如和李牧,似乎明白了什么。 长出一口气后,虞信露出笑容: “此事可能会有很多结果,甚至得罪齐国。” 李建笑道: “秦国都能得罪,还怕齐国?” 虞信大笑,长身而起。 “既如此,还请定国君看着,我如何灭了这股反贼!” 这一天似乎注定多事。 李建结束廷议之后,才刚回到自己的办公房不久,就见到了匆忙而来的宦者令繆贤。 “不好了定国君,大王他……自尽了!” 222,杀反贼李建! 李建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然站了起来。 “自杀?” 繆贤一脸苦笑。 “大王说要午睡,侍卫们就出宫门守卫。” “没想到,大王竟然用他自己的睡袍上吊了。” “老夫已经让人去请宮医,还请定国君拿个主意。” 李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快,带我去看看!” “毛遂,再去通知一下左相国!” 李建急匆匆的跟随着繆贤,朝着不远处的丛台而去。 脚步迈着,李建的脑子也在急速开动着。 李建希望赵王别死。 若是赵王死了,刚刚稳定下来的赵国,恐怕又要再生波澜。 即便是后世那种大一统王朝,在国君交替的时候都容易引发大乱乃至内战。 更何况如今赵国周边还有诸多邻国虎视眈眈,更有秦国这种恨不得明天就打到邯郸城下的仇家! 赵王的王后倒是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应该就是历史上的赵悼襄王,赵偃。 问题是,赵偃如今还不到一岁呢。 主少国疑,固然利于李建这般权臣。 但其他国家也能够趁机推出赵国其他王子,光明正大的介入到这场王位之争。 四十年前,时任秦国国君秦武王举鼎暴毙后,赵武灵王联合楚、燕两国发兵,护送当时在燕国当质子的嬴稷回国,击败秦国魏太后所扶立的赢壮,成为新任秦王。 由于打着为嬴稷争位的口号,一路上诸多秦国地方官员和百姓完全不加抵抗,就这么放任赵军簇拥着嬴稷直接杀到咸阳城下。 若赵王一死,同样的局面很有可能重现。 秦国只需要随便找个赵惠文王,甚至赵武灵王的庶子,就能一路畅通无阻直达邯郸城外。 想到这里,李建不由握紧了拳头。 麻烦大了。 赵丹,你可千万别死啊! 几分钟后,李建来到丛台宫中。 进入大殿,几名宮医正聚集在床榻旁边。 不用想也知道,赵王就躺在床榻上。 李建来到榻前,询问道: “情况如何?” 几名宮医同时抬头,看向李建。 说话时,李建的目光落在赵王身上。 这位年轻的赵国大王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建视线下移,看向赵王的脖子。 那里十分光洁,能清晰的看到凸起的喉结,但没有任何伤口或者红肿。 李建目光突然一凝。 下一刻,一把匕首狠狠的朝李建扎了过来。 这匕首很短小精悍,一看就是那种医者常用来割去伤口烂肉的器械。 但再短小的匕首终究还是一把匕首,只要能刺进人的身体,就能杀人。 李建竭尽全力的后退,用平生最快的速度。 匕首擦着李建的胸前而过,刺啦一声,布帛被划破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这几名宮医已经团团将李建包围。 更多的匕首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 “休伤吾主!” 一声似乎要震碎所有人耳膜的怒吼声猛然响起,毛遂的身影从天而降,将李建扑到了地上。 后背着地的李建只感觉身体和地面来了一个极其亲密的接触,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意识一下子变得模糊。 声音,画面,整个世界似乎在迅速的远去。 然后飞速回归。 李建清楚的看到,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正在不停落下。 鲜血四溅。 李建死死的握紧了拳头,血色顿时遍布他的双眼。 在视线的尽头,一个苍老的身影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看着完全无关的一切。 又是一股鲜血喷溅而出,但这一次随之飞起的还有一颗人头。 “有刺客!” “保护君上!” 侍卫们终于到来,结束了这场短暂而又激烈的刺杀。 几名医者的尸体躺在地上,手里的匕首散落各处。 李建身上的毛遂被移开了,在侍卫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毛遂的背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快,把他送去医治!” 李建几乎是在怒吼。 毛遂被抬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蔺相如惊讶的声音传来。 虞信和李牧站在蔺相如的身旁,看着面前的场景,同样也是二脸震惊。 “呕!” 一阵呕吐声传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原本“昏迷”在床上的赵王脸色惨白,趴在床边大吐特吐。 这种血肉横飞尸体遍地的场景,对赵王来说显然还是过于刺激了一些。 李建并没有去理会赵王,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繆贤的身上。 “宦者令,你为何要杀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繆贤的身上。 其中,又以蔺相如的表情最为震惊和不敢置信。 繆贤发白的胡须轻轻颤抖着,苍老的脸上,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眨动着,发出了一声悠长叹息。 “毛遂之忠义,真乃老夫平生所见。” “能有这等臣子护卫,老夫输给定国君,也无话可说。” 蔺相如忍不住开口: “繆公,你……为何如此啊!” 繆贤目光转移到蔺相如的身上,淡淡开口。 “蔺相如,老夫当年将你举荐给先王,是希望以你之才能为大赵做出贡献,让大赵更加的强盛。” “可你,却引狼入室,和李建狼狈为奸,妄图窃国!” “老夫,当真是瞎了眼!” 蔺相如脸色通红,说不出话。 繆贤又看向虞信。 “还有你,虞信。大王以国士待你,册封你为大赵卿士,就连赵氏王族近亲的晋升速度都远不如你。” “你却当了墙头草,投靠了李建和蔺相如这些乱臣贼子,你如何对得起大王给你的信任和厚爱!” 虞信羞惭无地,低头无言。 李建淡淡说道: “说完了?” 繆贤目光重新看向李建,笑道: “说完了。” 老宦者令的笑容极为从容,淡然。 李建看着繆贤,摇了摇头。 “赵氏王族确实建立了赵国,这一点无可争议。” “但赵氏王族无法带领赵国获得胜利,更无法打败秦国。” “我原本可以投奔秦国,在嬴稷麾下成为丞相,再反过来灭了赵国。” “我之所以留下来,只是因为我希望能带赵国击败秦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繆贤,你不是我,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今日过后,我将诛你三族。” “你老了,我不杀你。” “你好好的活着吧,看着我如何带着赵国摧毁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敌人,看着我的成功和胜利。” “我失败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 “把他带走。” 被侍卫架住的繆贤突然激动起来,怒吼出声。 “李建,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永远无法得逞,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骂声袅袅,随着繆贤远去。 李建摇了摇头,平静开口。 “还等什么呢,该收拾的尸体收拾一下,别让大王看了笑话。” 几分钟后,丛台偏殿。 蔺相如叹息道: “大王继位之后,对宦者令一直不好,总想着撤换他,还是老夫多次进言,才勉强将他保下。” “没想到,他竟然……” 蔺相如心情极其复杂。 繆贤,不但是蔺相如的恩主,也是蔺相如在赵国政坛最坚定的盟友之一。 这样的结局,实在是让蔺相如感到唏嘘。 虞信咳嗽一声,道: “看来,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那些所谓忠于我们的官员。” 李牧更是杀气腾腾,冷冷的说道: “有一个繆贤,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邯郸城,不,这个国家里,该死的人还有很多!” “必须把他们全部揪出来,然后全都杀了!” 蔺相如看着虞信和李牧,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把反对的意见说出口。 偏殿之中突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建的决定。 李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 “繆贤的处置,刚刚已经说过,就不必赘述。” “至于其他人,可以查一下,但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动手。” “这件事情,就请文信君带着司寇官署来做吧。” 蔺相如老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道: “定国君,真仁者风范也。” 蔺相如是真的不希望李建大开杀戒。 虞信和李牧脸上同时闪过失望的表情,李牧更是忍不住开口。 “定国君,他们才刚刚想要刺杀你!” 李建叹了一口气,看向李牧。 “大将军,我当然知道大王和宦者令想杀我,还有你们三人。” “但如今整个赵国之中,哪个官员不是大王所任命?” “若是真要追究起来,岂不是人人皆可杀之了。” “没有这些官员们的支撑,单靠我们四个人,是无法稳定赵国局势,更无法和其他国家对抗的。” 李牧从口中呼出一口气,道: “既然定国君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大开杀戒。” “但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不杀他个成千上万,至少也要杀一批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刺杀这种事情会带来很严厉的后果!” 蔺相如点了点头,道: “正该如此。老夫会尽快让司寇这边调查清楚,将涉及此事最深的几个家族连根拔除。” 四人达成了统一意见。 大开杀戒不行,但必要的杀戮是可以的。 这毕竟是战国时代! 事情商量完毕,李建站了起来。 “三位都去忙你们的吧,我去见一见大王。” 蔺相如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 “定国君,大王他毕竟……是大王,要不,换一个日子?” 李建笑了起来。 “文信君放心吧,我很冷静。” 蔺相如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李建离开大殿。 虞信的声音突然在蔺相如耳边响起。 “文信君,后悔过吗?” 蔺相如摇了摇头。 “老夫怎么可能后悔?老夫只是……” 虞信点了点头,表情严肃。 “宦者令之忠义,固然令人敬佩。” “但你我也知道,若当真大王继续治国下去,我们的祖国只能永远被秦国压制,甚至将来会像楚国、齐国一样衰亡,对吧?” 良久,蔺相如轻轻点了一下头。 虞信看着殿门,脸上带着几分感慨。 “虞某虽不能见证赵氏之辉煌,但若能见证李氏之壮举,以开国之臣载入史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牧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笑容。 “你不要过来啊!” 赵王刚刚看到李建,就被吓得大叫起来,蜷缩在了床角,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一顶王冠在外面露着,几串旈珠不停摆动。 李建有些好笑的站在床边,道: “我不是来杀你的。” 赵王没有任何的反应,但李建可以清楚的看到,眼前的被子正在不断的颤抖着。 赵王的畏惧,成功让李建心中想要说的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李建想了想,道: “大王,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能再饮酒享乐,也没有人给你吹曲跳舞了。” 其实这些事情和刚刚发生的刺杀没有任何关系,但李建就是要这么做。 赵王今天可以不死,但他的明天也绝对不能过得更好。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赵王依然没有开口。 李建继续平和的说道: “等明年开春,还请大王将王子偃册封为太子。” “再过个两三年,王子偃能说话了,就请大王如当年武王故事,将王位禅让给王子偃吧。” 听到这里,赵王终于无法装死下去,愤怒的露出了脑袋。 “你,你怎能如此无耻!” 李建目光和赵王对视,表情平静。 “我只是帮大王提前解脱。” 赵王咬牙道: “李建,你李氏一族时代受我赵氏恩荣,你做这种事情,当真问心无愧吗?” 李建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然后,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若大王想以此诘问于我,倒不如请大王有朝一日到了九泉之下,问问你赵氏先祖们。” “问问赵盾、赵无恤,当年他们诛杀晋侯,瓜分晋国土地时,心中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羞愧!” “纵史官直笔,说我李建乃是犯上之臣。但天下人皆可骂我,唯独你赵氏中人,又有何脸面在我面前如此夸夸其谈,讲什么忠君之道!” 赵王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李建目光在大殿之中掠过,看到了默默坐在角落,正奋笔直书的老史官,然后再一次的把视线投回赵王身上。 “赵丹,好好享受你这为数不多的国君时光吧!” 李建转身而去,只留赵王一人在寝殿之中。 片刻,呜呜的抽噎声,慢慢在大殿中响起。 老史官表情有些黯然,提笔着墨。 在老史官面前的竹简上,最后一行字的内容如下: “二年三月,李建、蔺相如、廉颇诛平原、平阳二君,王避于丛台。” 老史官落笔,在下面新添了一行字。 “四月,繆贤刺李建,不成。” 沉默片刻,老史官再下笔。 “李建见王,言废立之事,王泣于殿中。” 夜色降临,几盏昏暗的油灯有气无力,将光芒不均匀的撒下,让整座寝殿的大部分被黑暗所占据。 老史官默默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竹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223,三国伐赵计划,赵姬的开心时刻 邯郸城又死人了。 东市门口,上百具尸体挂着,在架子上悠悠飘荡。 每一个进出东市大门的赵国民众都能看到,大部分人对此并无恐惧心理,反而饶有兴致的停下脚步,指指点点。 “这是哪个家族的,又犯了什么事?” “听说是支持大王的,想要行刺定国君李建未遂。” “啧,赵氏当年架空晋君,今日这是否也算是报应?” “嘘,莫谈国事,免得惹祸上身!” 都城之中的老百姓都有一种对政治莫名的热衷,就连卖吃食的小摊贩能都能侃上几句对天下大势的理解。 至于赵王和相国这些犹如云端上的大人物死活,他们反倒是不怎么在意。 总会有一个大王的,不是么? 赵氏,赢氏又或者是田氏,乃至李氏,其实大部分人都并不关心。 但一个很明确的讯息,还是通过这上百具尸体成功的传达给了邯郸城,乃至赵国之中的所有人。 李建很年轻,但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先后两次清洗,让邯郸城的官场中出现和许多的新面孔。 这些新面孔或许并不是完全忠于李建,但一定是和原来的老人完全不合群的。 邯郸城的大牢中人满为患,于是李建大手一挥,边境又多了好几千名修建长城的苦力。 蔺相如对此还是颇有一些唏嘘的。 “都是一些忠义之士,可惜了。” 李建耸了耸肩膀。 “忠诚自是可贵,但若把忠诚献给了错误的人,那便极其愚蠢。” 对李建而言,这条权臣的路,似乎走得相当稳当。 一辆马车中,进行着一场隐秘的对话。 “你和繆贤实在是太冒险了,这刺杀如此随意,白白葬送了这么多人手和性命。” “我们别无他法。李建的手段过于老道,若被他这么把持朝纲下去,短短几年赵氏王族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赵成和李兑把持朝政数十年,还不是被赵国上代先王驱逐,你这话并无道理。” “赵成和李兑加一起,也比不上李建的一根手指头!” 车厢中沉默片刻。 “很难相信,这是从心高气傲的你口中说出来的事情。” “我说的只是事实。”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会当好一条李建的狗,直到机会再次出现的那日。” “保重。” 车轮滚滚,沿着道路远去。 咸阳城,秦王宫。 范睢脸上带着喜色,朝秦王汇报。 “楚王已经同意将三个郡全部割让给大秦,换取大秦择日退兵。” “这一次,大秦是真的大获全胜了。” 大殿中,顿时一阵欢声笑语。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大王英明!” 大殿之中是禁止喧哗的,但如果这种喧哗是来自于庆贺战争胜利和秦王的丰功伟业,自然也就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干来管这些。 秦王的嘴角露出笑意。 “此次作战,不过两月时间就取得如此重大的成果,王翦当为首功!” “从今往后,寡人无需挂念白起矣!” 大殿中突然又是片刻寂静。 白起,对秦国人来说实在是意味着太多东西。 眼下,一手将白起培养起来的秦王,钦点王翦作为接班人。 王翦能做到吗? 范睢眼珠子一转,立刻高声道: “大王英明!” 奉承声再度四起。 秦王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曾几何时,秦王对这种奉承之言颇为唾弃。 但不知为何,近来几年,这些语言听起来却开始变得顺耳了。 秦王抬起手,众人顿时噤声。 这让秦王心中的愉悦感越发强烈了。 秦王看着众人,淡淡道: “楚国是解决了,那么再说说赵国吧。” 春耕之后出兵,秋收之前班师,是这个年代战争惯常的时间点。 现在才不过刚刚春末,秦国还有一整个夏天可以有所作为。 这个夏天,秦王显然并不想白白就此浪费。 话音刚落,太子嬴柱站了起来。 “父王,儿臣倒是有一个意见。” 秦王看着嬴柱,有些意外。 这位太子,一直低调。 近些日子,倒是越发活跃。 “说吧。” 嬴柱道: “赵国内乱,机不可失。” “廉颇虽平定了晋阳郡和五原郡,但儿臣得知,齐国其实暗中于武阳城附近支持了一支燕人义军。” “臣建议大秦联合魏、齐两国,以帮助赵王讨伐叛贼李建的名义发兵邯郸。” “若一切顺利,儿臣觉得灭亡赵国也并非难事。” 嬴柱话音落下,在场其他秦国大臣顿时就是一阵骚动。 老秦人自从击溃了齐国和楚国之后,那叫一个心比天高。 三十年来,老秦人从来没把其他诸侯当过一回事。 直到赵国一路崛起。 如今,即便是最骄傲的老秦人也必须承认,赵国已然成为了足以和秦国平起平坐的超级强国。 在这样的认知背景下,“一举灭亡赵国”这句话就显得尤其的具有冲击力了。 秦王脸色微动,注视着嬴柱。 “此计听起来确实不错,但齐国当真能被拉拢?” 嬴柱笑道: “齐国相邦后胜素来极为贪财,只需要大秦派出使者携带丰厚财物,一定能说动后胜。” “后胜乃是齐王娘舅,让他去说服齐王,就是事半功倍。” “魏国方面,原本和赵国就是面和心不和,加之魏王之长姊嫁给平原君,又因平原君之死而被遣返回大梁城,更增魏国对赵国之不满。” “再看楚国,刚刚被大秦打成残废,是断然不可能会出兵去援救什么赵国的。” “这般国际形势,对大秦而言实在是再好不过。” 嬴柱一番侃侃而谈,让在场其他秦国君臣侧目而视,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这位素来低调的秦国太子,原来也是胸有丘壑之辈呀。 秦王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微微点头。 “听起来很不错,应候,你怎么看?” 范睢忙道: “老臣也觉得太子之言,正和远交近攻之义。” “秦魏齐三国,正好能从三个方向包围赵国。” “若三国能同时出兵,赵国定然是无力抵抗的。” 秦王表情舒缓不少,淡淡道: “那就这么去办吧。” 有大臣站起来,开口道: “大王,咸阳距离临淄、大梁路途遥远,臣担心使者来回,会误了时间。” 秦王哈哈一笑,双目中闪过一丝精芒。 “若是当真三国同盟能成,那寡人就在秋冬时节和赵国打上一场又如何!” 不在秋天和冬天打仗,并不是不能打,只是付出的损失太多,没有必要去打。 反过来说,若是获得的利益足以抵消在秋冬作战所导致的损失,那别说是打一个秋冬,就是打他个三年五载,又有何妨呢? 秦王嬴稷,从来都是一个愿意冒着高风险,博取高收益的顶级棋手! 会议散去,嬴柱喜滋滋的回到了太子府。 “吕大夫呢?快快把他请来!” 很快,吕不韦就出现在了嬴柱的书房之中。 嬴柱难掩心中激动,对着吕不韦笑道: “吕大夫的献计,今日可是帮本侯在父王面前好好的露了一次脸啊。” 原来这联合魏齐攻赵的计策,并非是嬴柱所想,而是吕不韦在背后献计。 吕不韦拱手笑道: “微臣些许胡思乱想,能得太子殿下和大王首肯,实在惶恐。” 嬴柱语气亲热,拉着吕不韦在身边坐下。 “吕大夫,来来来,咱们详细说说,接下来的整个方略。” “父王可是说了,这一次,要让本侯好生参与到这桩大战之中!” 吕不韦看着一脸兴奋的嬴柱,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是另外的想法。 作为曾经世界上最顶尖的商人,吕不韦深谙两面下注之道。 李建若胜,吕不韦并不介意回到邯郸去给李建当走狗。 秦国若胜,吕不韦更加高兴,这代表着他的奇货可居计划将来必将成功,秦国相邦之位非他莫属。 平心而论,相较于精明强干的李建,吕不韦还是更愿意在嬴柱、嬴子楚这些很容易就能看穿的主君麾下做事! 嬴子楚很高兴。 这位秦国的王孙,正乘坐马车,带着赵姬出城。 赵姬有些好奇。 “夫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嬴子楚嘿嘿一笑,故作神秘。 “夫人,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处渭水河岸旁停了下来。 此处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码头,嬴子楚带着赵姬走下马车,走到了码头上。 赵姬越发疑惑,俏脸上满是不解。 “夫君,你这是……” 嬴子楚嘿嘿直笑,就是不说。 赵姬见状,心中不免有些不耐,觉得这嬴子楚老卖关子,令人厌烦。 但她掩饰得极好,并没有让嬴子楚察觉。 等了片刻,嬴子楚目光突然一亮,伸手指向下游: “夫人快来,来了来了!” 赵姬目光随着嬴子楚的视线看去,发现渭水下游不知何时出现一支船队。 这船队规模不小,粗略一看数量至少在二十艘以上,而且还都是大船。 由于是逆流而上,船只的吃水线又深,即便河岸两侧有众多纤夫奋力拉着,速度也依然极慢。 嬴子楚气得跺脚: “哎呀,这些没用的下人,拉个船怎么比鳖还慢,当真是气死人了!” 赵姬看着这一幕,俏脸上却闪过一丝黯然。 这些纤夫的困苦生涯,让她想起了童年。 她的父兄当年就是在邯郸城外的码头上当纤夫。 那时生活虽然辛苦,但每天晚上父兄归来,家中依然还是欢声笑语。 只可惜后来父兄先后去世,外家娘舅直接把赵姬卖入青楼,开始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赵姬看了身边的嬴子楚一眼,俏目中的厌恶终于不再掩饰。 明明是相近的年纪,但和邯郸城中那个灿若星辰的男人相比,嬴子楚简直就是地上的虫豸! 嬴子楚的目光都在船上,压根就没有发现赵姬的异常。 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船队终于靠在了码头上。 一名太子府管事急匆匆的走下船只,朝着嬴子楚拱手: “王孙,这第一批货全部送到了。” 嬴子楚喜不自胜,道: “多少匹?” 管事忙道: “整整五万匹,其中有五千是丝绢,剩余的都是王孙殿下要求的亚麻布。” 嬴子楚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么多,好好好,这一次定能大赚一笔!” 说着,嬴子楚转过头来,不无自得的对着赵姬说道: “夫人啊,你可知道,单单是这一匹亚麻布,我能赚多少吗?” 赵姬下意识的摇头。 嬴子楚得意洋洋: “赵国那边的亚麻布,按大秦钱币来算的话大约是五个半钱一匹。” “而咱们大秦,一匹亚麻布却要二十个钱。” “赵国的丝绸就更夸张了,只要五百个钱,咱们咸阳城可是整整要三千个钱才能得一匹丝绸!” “这里外里啊,单就这一趟货,咱们就能在咸阳城新买一套宅子!” “对,就是咱们现在住的那一套那么大呢!” 看着嬴子楚眉飞色舞,不断吹嘘的模样,赵姬勉强挤出笑容,微微点头。 芳心中,不免又想起了邯郸城中,她曾经带着小嬴政住过的那套宅子。 那一套宅子可是真正的超级大宅,比起眼下嬴子楚在太子府中的小宅院,要大太多了。 以那个男人如今在赵国的地位,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在邯郸城中获得无数套那样的超级大宅吧? 再看向嬴子楚,赵姬的心中,越发不屑。 那个男人,都已经在谋划天下大事,和秦王嬴稷这般英雄人物博弈天下。 而嬴子楚,却为了这区区一点小钱,在这里沾沾自喜? 赵姬突然觉得,从今往后,都没必要拿嬴子楚和那个男人想比了。 地上的蝼蚁和天下的雄鹰,有什么想比的必要呢?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在下李杜康,见过王孙,王孙夫人。” “李某乃吕不韦大夫门下家臣,自邯郸而来,负责今后运输布匹事宜。” 嬴子楚笑呵呵的拍着李杜康的肩膀,道: “很好,看你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也是个有本事的。” “从今往后,你多多为我赚钱办事,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在嬴子楚的身边,赵姬却一脸愕然。 这个声音…… 为何如此熟悉? 赵姬妙目死死的盯着李杜康。 记忆中,一副画面浮现。 那是在一个被嬴子楚抛下之后不久的夜晚,一支夜行者悄然出现在赵姬面前。 “在下李杜,乃李建李卿之家臣,奉家主之命前来保护夫人和嬴政公子。” “还请夫人随我前往新的住所,在那里你们会非常安全。” 记忆中的“李杜”,和面前的李杜康渐渐重合,完美的合二为一。 赵姬笑了。 笑得风情万种,如鲜花般灿烂。 224,李建的改革与联姻 “三国联合伐赵?” 看着面前从咸阳送来的情报,李建陷入沉吟。 这种局面其实也在李建事先的预判之中。 对李建而言,他更愿意赵国走的是历史上秦国的路子。 一个超级强国面对六个已经被打残打怕的弱国,只需要各个击破,就能轻而易举的获胜。 但秦昭王嬴稷显然并不是赵丹或者田建这样的庸碌之君。 赵国在不断的变强,秦国同样也在不断的变强。 赵国拿到了半个燕国和半个韩国,秦国也拿到了半个韩国和楚国的三郡之地。 从人口和经济而言,赵国胜于秦国。 但若是只看疆域的话,秦国反而是更加领先的那一方。 从地图上看,秦国东方的疆域已经深入到了长江中游和淮河上游。 楚国几乎要被拦腰截断,看上去极度的脆弱。 据说楚王开始打算将都城前往东边的琅琊,或者更加东南边的吴城。 “真不愧是秦始皇之前唯一一个有希望统一华夏的国君啊。” 李建有一种预感。 这一世的统一之战,极有可能是两个怪物一般的强国,在把其他弱国全部吃干抹净之后,火星撞地球一般惊天动地的战争。 至于双方的对峙形势究竟类似于南北朝还是东西魏,就得看接下来两国之间的领土兼并形势了。 “毛遂,你把这封信送去给虞卿。” 留着虞信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所有人都知道虞信是从一个素人被赵王一手提拔成为重臣的。 既然虞信这个实打实的“赵王派”能在赵王被架空之后成为五巨头之一,那么其他忠于赵王的赵国官员当然也有这个希望。 人都是怕死的,当发现努力就有希望的时候,大家都会拼尽全力的去努力。 可如果再怎么努力都没希望,陈胜吴广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盯着虞信,盯紧一点。” 李建不希望虞信犯任何不应该犯的错误。 毛遂领命,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步。 “有一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建眉头一扬,道: “那就别讲。” 毛遂站在门口好一会,还是折返回来,将一封信放在了李建面前的桌案上。 “这是赵姬写给君上的信。” 李建看着这封信封皮上赵姬那娟秀的字迹,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一点点的变得疼痛起来。 “你就不能把这封信烧掉,当做无事发生吗?” 毛遂认真的说道: “赵姬将来极有可能成为秦国王后,若是君上能利用好这一点,必然可在针对秦国时起到奇效。” 李建笑了起来: “但那时候吕不韦也就成为了秦国相邦,他对赵姬可是知根知底的。” 毛遂道: “若吕不韦真想要碍事,只要君上一句话,他必死无疑。” 毛遂说话时带着浓浓的自信。 两年前,毛遂还只不过是平原君府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游侠门客。 如今,毛遂已经是整个赵国情报组织的最高负责人。 权力总是能给人带来自信,这一点在毛遂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周朝以右为尊,周天子大宴诸侯时,姬姓诸侯在右,异姓诸侯在左。 作为脱胎于姬姓晋国的国家,赵国理所当然也传承了这一点。 蔺相如当年被册封为上卿,“位列廉颇之右”,把廉颇气了个半死,这才有了负荆请罪的故事。 李建作为赵国的右相国,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很忙碌。 恰好相反,如今的李建每天都准时下班,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加班。 对此,蔺相如非常的不满。 “你想累死老夫吗?” 李建笑了起来: “能者多劳嘛,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 “对了,若是文信侯觉得事务实在过于繁忙,我推荐一个人,可以有效的分担文信侯的负担。” 蔺相如狐疑的盯着李建,片刻之后才道: “你想推荐谁来分老夫的权?” 权力是种奇怪的东西,经常有人说身上的权力太大责任太多导致很忙很累,但你要真让他分一点出来给别人,他又不乐意了。 李建面不改色的说道: “蔺仪为人稳重,忠诚可靠,是帮助文信君分担的最佳人选。” 蔺相如楞了一下,忍不住道: “那是老夫的儿子,你难道想让别人觉得老夫任人唯亲吗?” 李建笑了起来: “蔺仪分担的难道不是右相国内史官署的事务吗?和左相国司寇官署有什么关系?”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那廉胜怎么才捞了一个晋阳郡郡守呢?” “那小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不是治理地方的料。” 李建道: “那他将来可以当一个兵部尚书,或者侍郎。” 蔺相如瞪大了眼睛: “兵部?尚书?侍郎?” 李建眉头一扬,笑道: “对了,我有一个改组官府的计划,还请左相国参考一二,首先就是这个三省六部制……” 由于体制的原因,赵国官员制度大多传承自周朝,整体来说还是比较粗糙的。 就连秦国如今的制度都远胜赵国! 想要击败秦国,赵国需要全方面的强大。 但李建还没有傻到把后世朝代制度原封不动照搬过来的地步,他可不想当第二个王莽。 蔺相如作为赵国官场的究极老油条和见证者,绝对是最适合的参考对象。 在粗略的翻阅了一遍李建带来的三省六部制样本说明后,蔺相如揉了好一会太阳穴,然后用奇怪的表情注视着李建。 “有些时候老夫真的想让人把你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究竟装得是什么东西。” “这三省六部的想法明明从未出现过,但为何老夫读来却意外的感觉完善,就好像真的在某个国家中实行过一般,真是奇哉怪也。” 把三省六部制的蓝本丢给了蔺相如,李建就施施然的离开了。 如果隋唐版的三省六部制不行,那李建还有宋朝的多宰相虚三省制度,明朝的内阁六部制,乃至清朝的军机大臣制度…… 总之,要啥有啥,一个不行就换一个。 就让老蔺头疼去吧。 想必,蔺相如一定会对“赵国新制度的顶层设计者”这个必将载入史书的头衔感到满意,并为此而鞠躬尽瘁的。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李建不由叹了一口气。 “如此喜欢将好名声拱手让人的本侯,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啊。” 几天后,另外一件对国际形势并无影响,但在赵国中颇为令人瞩目的事情发生了。 结婚有六礼,李牧和李婉之间的昏礼已经走到了请期这一步。 婚期定在了两个月之后。 至于什么同姓不婚的原则,那都是用来约束没有权力的小民。 即便是几百年前的春秋时代,国君们和亲姊妹胡搞瞎搞甚至生子继位的乱伦闹剧都出现过。 和那些闹剧相比,这桩婚事简直干净得犹如白莲花一般。 李建当然不可能委屈亲妹子,所以他特地让蔺相如的司寇官署颁布了一项法令。 从五月开始,赵国之中同姓允许通婚,但五服之内的同姓依然不许。 出了五服,就是真正意义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所谓的“五百年前是一家”那种。 李牧很高兴,喝的双颊酡红。 “定国君,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我真没想到,我一个高阙塞的底层骑兵还能有今天。” “多谢定国君的赏识,将来我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定国君登上大位!” 李牧这句话是当众说的,很大声。 听起来很失礼,也非常的不敬。 但在场所有人都笑吟吟的,在发现李建似乎并没有生气之后,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多了。 廉颇撇了撇嘴,轻声对着蔺相如道: “这个臭小子,现在都如此不加掩饰了吗?” 蔺相如脸上带着笑容,轻声道: “都是自己人,掩饰什么?” 廉颇道: “那些忠于赵氏王族的人听到了,岂不是会极为恼火,甚至起事?” 蔺相如有些疑惑的看了廉颇一眼: “那你干什么用的,每天躺在家里吃干饭,然后搂着你那几个两百斤的健妇睡觉?” 廉颇大怒: “身材好的健妇才经得起折腾,就你家那些小妾,伸手捏一下骨头就断的小瘦鸡子,有甚么意思!” 蔺相如摇了摇头,一脸鄙视: “你知道什么叫随风摆柳,什么叫风姿绰约么?” “你就知道天天在床上拱那几只母牛!” 于是很快,众人就愕然的看着,坐在上首席位的两名赵国德高望重的老政治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喷起来。 甚至,这两个老东西还拉着其他人,要求大家对母牛更好还是小鸡更强这件事情进行投票! 半个时辰后,激烈的争吵变成了斗殴。 李建坐在主人席上,看了看身边已经烂醉如泥瘫在坐席上的李牧,再看看面前大鼎和小钟横飞,肉铺和汤汁洒满一地的场景,以及手持牛骨和羊蹄作为兵器激烈斗殴的两拨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娘的,真是成何体统!” 砰的一声,李建仰天躺到在地,就着旁边热热闹闹的“音乐”,呼呼大睡了起来。 “当今天下,诸侯群敌环伺。” “那李建谋杀平原君、平阳君两位国之柱石,和蔺相如廉颇等人同流合污架空大王窃取国政大权。” “不但不思进取,还在邯郸城中天天饮酒作乐,谈什么母牛与小鸡的区别,简直荒淫无道,和夏桀商纣般昏庸!” “我等身为赵国宗室,必须要除去这些奸臣,还大赵一个朗朗乾坤!” 说话的人是赵邯郸。 赵邯郸的曾祖父的曾祖父乃大名鼎鼎的赵襄子,就是那个反杀智伯瑶,奠定三家分晋局面的赵无恤。 几百年下来,赵邯郸和赵氏王族早就出了五服,这个姓氏唯一的好处就是在燕国灭亡之后,原本只是一名代郡小吏的赵邯郸捞到了武阳郡徐乐县县令的官职。 如今的赵邯郸已经不是徐乐县县令了,而是赵国勤王军大将军。 这官职一听当然就是他自封的。 作为赵国境内仅存的唯一一支还在反抗李建的“义军”首领,赵邯郸对此颇为自傲。 即便赵邯郸已经被赶出了赵国国境,如今只能在齐国控制的督亢之地中找一处小山头扎营落寨。 “李建能打下晋阳,却打不下我,说明什么?” “说明本大将军才是那个能最终杀进邯郸城中,诛灭李建之流的国之柱石。” “秦国使者和魏国使者前几天已经来了,今天齐国的使者也要来。” “尔等好好的跟随本大将军,将来都给你们加官进爵!” 上千名赵国“勤王军”士兵们们静静的站着,有些麻木的听着赵邯郸的训话,稀稀拉拉的鼓掌。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赵邯郸的营地之中,车厢前方一面紫色旗帜很是显眼,旁边还有上百名齐国士兵护卫。 赵邯郸顿时来了精神,朝着下面的士兵们怒吼道: “都打起精神来,表现得好了,今晚人人都有酒肉!” 于是在片刻后,虞信看到的就是一支虽然衣甲破旧,但人人精神抖擞的军队。 虞信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叹息。 “后胜兄,你不会真的觉得就凭这支军队,便能打进邯郸城吧?” “晋阳城那边的军队,比这支乌合之众强了何止千百倍都无法做到这种事情呢。” 后胜还没有答话,赵邯郸就大为不满。 “你这人说话倒是好笑,当年晋文公重耳落难时,身边只不过三五十人追随,尚且能够成就一代霸业。” “今日我赵邯郸有上千义士相助,比文公时强了不知凡几,如何不能成事?” 虞信哑然片刻,看向赵邯郸面前的那“上前义士”。 一个个面有菜色,手脚上满是老茧,衣裳破旧不说,全都穿着亚麻布…… 这一群农夫,也配和当年晋文公身边的赵衰,贾佗,介子推,狐偃,魏犨相提并论? 虞信想了想,表情严肃的对着赵邯郸开口。 “我乃虞信,如今赵国大司行。” 赵邯郸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过望。 “虞卿今日来此,想必是为了襄助于我,平定李建,蔺相如之乱吧?” 225,后胜和虞信 面对赵邯郸的疑问,虞信温和的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我确实是前来襄助于赵将军的。” 赵邯郸喜上眉梢,十分亲热的握住了虞信的手。 “虞卿,来来来,咱们进去里面好好的谈……” 赵邯郸的话戛然而止。 他无比惊恐的看着已经没入胸口的匕首,嘴巴张得大大的。 或许赵邯郸想要控诉些什么,但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赵邯郸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就连虞信身旁的后胜也是如此。 “虞卿,你……” 后胜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虞信用力一挥匕首,将赵邯郸的脑袋割了下来。 鲜血一滴滴的落地,虞信在众人惊恐的表情注视下,往前走了两步。 “贼首赵邯郸业已伏诛,尔等被赵邯郸蛊惑,但本官已向大王请得宽恕。” “凡归赵国者,一律既往不咎。” “不归者,将有刺客自邯郸出,万里之外,亦取尔等人头。” 虞信说到这里,突然舌绽春雷,一声大喝: “还不归去!” 声震校场。 短短的十几秒钟后,队形的边缘,开始有人移动。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但依然还有人尚未离去。 一个看起来颇为瘦小的男子走上前来,朝着虞信拱手。 “虞卿,赵将军对我有恩,可否让我收敛其尸体?” 虞信注视着对方,道: “你何人?” 对方面不改色,拱手道: “代郡赵云。” 虞信笑了起来,将赵邯郸的脑袋扔向赵云。 “人既已死,又何妨入土为安?” “你收敛他后,尽管前往邯郸我家,告知我家老管事,你在我府中有一席之地!” 赵云没有说话,而是严肃的捧着赵邯郸的脑袋,将这颗脑袋放在身体之上,吃力的抱着尸体离开。 虞信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后胜几乎要喷出火焰的双目。 “虞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信表情淡然,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张丝巾,擦干了匕首上的血迹。 后胜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众多齐国侍卫同时上前,将虞信团团包围。 虞信表情轻松的将丝巾扔到地上,随后把匕首收入袖中。 “后兄,我不是说了么,我有一桩涉及到大赵王位的大事情要和这位赵邯郸谈。” “现在,我们已经谈完了。” 后胜被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虞信,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虞信之前在临淄,口口声声,话里话外都透着忠于赵王,干掉李建的意思。 再加之虞信的大把金钱攻势,终于取得了齐王的信任,让后胜带着虞信来到这里见赵邯郸。 原本齐王的意思,是让虞信和赵邯郸里外呼应,给李建和赵国制造一些麻烦的。 没想到虞信上来竟然直接就把赵邯郸给杀了。 虞信之所以这么容易得手,当然是因为赵邯郸看到后胜带着虞信一起来的。 后胜越想越气,胖脸上的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杀机昭然。 虞信表情自如,笑容甚至越发浓郁。 “后兄,你可知你犯下了两个错误。” “第一,你不该带着我来见赵邯郸。” “第二,你不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在杀死赵邯郸之后,遣散了他的部下。” “方才校场之中,足有上千人见证了我当场杀死赵邯郸,也看到了你就在这里。” “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后兄当真做好了杀我的准备吗?” 虞信说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这种轻蔑的表情,后胜在很多人的脸上看到过。 他们都觉得后胜只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是靠着姐姐才博得如今的地位。 但自从后胜成为了齐国相邦之后,这种轻蔑的表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内心伤疤被触及的感觉,几乎让后胜发狂。 他猛的从旁边的侍卫处抢过一把长剑,将剑刃架在了虞信的脖子上。 “虞信,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虞信面临生死危机,但却面不改色,甚至哈哈大笑了起来。 “后兄,你若杀我,将来赵国大兵包围临淄,齐王必诛你全族以平息定国君之怒。” “你若觉得我在吓唬你,尽管动手便是!” 看着一脸十拿九稳表情的虞信,后胜气得身体颤抖不已。 “你你你……” 你了半天,但后胜手中的这把剑,怎么也砍不下去。 终于,后胜愤愤的放下了手中的剑,朝着虞信怒吼道: “你现在就走,回你的赵国去,以后临淄也不再欢迎你的到来!” 虞信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后胜浑身发抖,看着虞信就这么施施然的离开了这座简陋的营寨。 在营寨门口,虞信看到了几十个人。 这些人都是刚刚校场上赵邯郸的下属。 在看到虞信之后,他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虞信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落在了为首的赵云身上。 “是你召集的他们?” 赵云诚恳的说道: “回家主的话,臣只不过是想要为家主尽一些力。” 虞信道: “那你方才为何不带着这些人杀入校场,从后胜手中救我一命?” 赵云极其诚恳的说道: “臣等不过乌合之众,如何能是那后胜身边精锐的对手?” “况且臣知家主深谋远虑,自有计划应对后胜。” 虞信哈哈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片刻后,在众人骇然的注视下,一支人数至少在千人以上的赵军骑兵出现了。 为首的赵国骑将朝着虞信拱手。 “虞卿,事情还顺利否?” 虞信笑呵呵的一指赵云诸人。 “这些都是迷途知返,将来能为我们大赵做贡献的。” 骑将哦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目光在赵云等人的身上掠过,明显有几分遗憾表情。 赵云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是你!” 赵邯郸起兵,初时声势浩大,短短时间内就聚拢了上万人。 于是赵邯郸信心满满,拉着这支队伍就直奔武阳城。 作为一名靠人脉上位的县令,并无什么领兵经验的赵邯郸天真的以为,只要数量够多,纵然不能取胜,也不会输成什么样子。 但事实是武阳城外,一支千人的赵军骑兵犹如毒蛇一般四处游荡,隐藏在荒野之中,时不时的出来咬上一口。 仅仅三天时间,赵邯郸所谓的一万大军就这么溃散了。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一场似乎永无止境的追杀。 最终,一万人里能成功跟着赵邯郸逃出赵国国境进入齐国境内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赵云,就是这三百人之一。 赵云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这位骑将,就是当日在武阳城中击溃了他们,一路追杀他们的杀神!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一名赵邯郸的同伴双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 一阵屎尿臭气随之在空气中飘扬。 骑将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这点本事,也想要学别人造反?” 虞信同样也笑了起来,对着骑将道: “实不相瞒,原本营寨之中足有上千人之多。” 骑将目光一亮,道: “所以,还有九百多叛贼?” 虞信耸了耸肩膀: “或许也有一些是想要回归大赵,但并不想跟随本官回去的。” 骑将冷笑一声,道: “虞卿乃是大赵重臣,心有大赵之民,怎会不跟随虞卿?” “要我说,不在此地之人,皆是心怀反意之贼!” 虞信笑道: “本官并不长于战阵之道,这些事情,将军自行定夺便是。” 骑将笑呵呵的点头,道: “多谢虞卿信任。对了,此地乃是齐国境内,我等若是在此地大开杀戒,会不会引起一些外交纷争?” 虞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微笑道: “赵齐之间乃是盟国,我军越境追击一些反贼,想必齐王和后胜兄是可以理解的。” “但本官认为,将军自武阳城长途跋涉而来,补给恐怕有所不足。” “本官的建议是最好能在今天日落前撤军回国,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骑将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朝着身边一名军官道: “你,带着一队百骑护送虞卿回武阳城!” 虞信笑着骑上了马,对着骑将道: “对了,还不知将军大名?” 骑将微笑道: “在下李恒,蒙大王赏识,刚刚出任武阳君郡尉不久。” 虞信哦了一声,道: “不知李将军是出自邯郸李氏,还是五原李氏?” 李恒道: “大将军李牧,正是在下族兄。” 虞信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就恭祝李将军多多杀敌,早日晋升!” 蹄声嘚嘚,虞信一行很快远离了这一处营寨。 突然,虞信身边的赵云道: “烧起来了,家主!” 虞信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自己刚刚所处的那一处营寨中,冒起了冲天的浓烟。 虞信耸了耸肩膀,道: “后胜吾兄心宽体胖,乃是有福之人,想必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后胜坐在马车之中,目光透过车窗,远远的看着正在燃烧的营寨,胖脸上满是愤恨。 “这些该死的赵国人,竟如此折辱于我。” “等回到临淄,一定要在大王面前给赵国一个好看!” 后胜心中怒极,立刻传令属下加急赶路,只为早点回归临淄。 几天后,匆忙归来的后胜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冲入大殿之中,哭倒在地。 “大王,这一次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大殿之中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齐王放下手中的酒杯,有些惊讶的看着后胜。 “你这是……” 后胜跪在地上,用双膝飞速前进,朝着齐王靠拢。 几声惊恐的叫声,挡在后胜面前的舞姬们纷纷让路。 后胜膝行来到齐王面前,哭号道: “大王,那虞信欺人太甚,蒙骗于臣,竟然一见面就……” 说到这里,后胜刻意更咽,随后大哭。 齐王看着后胜这般模样,先是愕然,随后慢慢的皱起眉头。 “虞卿杀了赵邯郸是吧?此事寡人已经知道了。” 后胜忙道: “对啊对啊,这虞信实在是太过……” 齐王打断了后胜的话: “赵邯郸乃是赵国叛贼,虞信奉赵王之命诛杀叛贼,也是应有之义。” “你也不必摆出这副模样,来,在一旁坐吧,和寡人还有虞卿喝上两杯。” 后胜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突然脸上的哭泣表情直接僵硬。 虞卿…… 喝上两杯? 后胜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情绪。 他有些僵硬的转头,朝着身边看去。 在那里,隔着一名舞姬的白色薄纱,虞信正微笑着举起酒杯,朝后胜致意。 “后兄啊,这杯我敬你!” 后胜嘴巴张得,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虞信,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还…… 后胜猛然跳了起来,怒指虞信: “虞信,你这卑鄙小人,如何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出尔反尔,我定要将你的卑劣行径公之于众,让你身……” “够了!”齐王突然一拍桌子,发出了怒吼。 后胜一个激灵,赶忙嗖一声再度跪下,摆出一副哀哀哭泣的模样: “臣并非故意在君前失仪,臣只是想要给大王揭穿这虞信的真面目,臣……” 齐王忍无可忍,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了后胜的胖脸上,中止了他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后胜惊恐不堪的捂着脸庞,看着面前的齐王,整个人脑海之中一片混沌。 这位齐国相邦发现,自家的国君侄子好像变得极为陌生。 齐王几乎是在咆哮。 “后胜,你立刻给寡人滚出宫去,回到家里好好的反思一下。”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滚去给虞卿道歉,再进宫来和寡人说话!” 在齐王的怒吼声中,四名齐国侍卫走了进来,“亲切搀扶”着后胜,离开了大殿。 砰的一声,后胜肥大的身躯从天而降,落在了大殿台阶的最底下。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后胜整个人都傻眼了。 半晌后,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在大殿中,齐王满脸笑容,已经举起了酒杯。 “虞卿啊,后胜此人贪婪愚蠢,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对了,之前你和寡人所说的那件事情,确定是得到了李卿……哦不,定国君的亲口许可吗?” 226,李建接下来的谋划 虞信看着齐王,脸上露出微笑。 “请大王放心,定国君已经请示过大王,原燕地二十座城邑将马上移交给贵国。” 齐王和赵王有血缘关系,但和李建却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要说服齐王站在李建这一边,唯一的办法就是给齐王足够的好处。 二十座燕地城邑,对齐王而言已经足够满意。 这可是不发一兵一卒,不耗费一粒粮食就能获得的收益! 更何况,虞信还带来了数千镒的黄金,十万匹布帛,以及一千匹战马。 齐王一念及此,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加浓郁。 “来来来,虞卿啊,为了大齐和赵国之间的友谊,满饮此杯!” 夜深了,已经八分醉意的虞信满意告辞。 舞姬和乐者们也纷纷散去。 齐王躺在寝殿的斜榻上,双目半睁半闭。 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噗通一声,膝盖着地的声音。 齐王眯着眼睛,淡淡说道: “你还懂来?” 后胜小心翼翼,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臣今日驽钝,君前失仪,还请大王恕罪。” 齐王冷笑一声,道: “你是不是真以为寡人让你当了相邦,大齐的事情就真的能被你随意操控了?” 后胜惶恐无比,连声道: “老臣不敢。” 齐王站了起来,突然狠狠的一脚踢在了后胜的肩膀上。 后胜的身体是比较肥大的,但齐王这一脚,却让后胜的身体直接翻滚了好几圈,足足到了两三丈之外。 齐王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笑骂道: “少在那里和寡人装!” 后胜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齐王,确认自家这位主子是真的没有生气之后,这才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齐王盯着后胜,道: “秦国人这一次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后胜忙道: “大王,臣已经让人把秦国使者送来的所有金钱财物统统打包装车,明日一早就可以送入国库了。” 齐王摇头道: “明日一早,寡人要你把所有秦国人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后胜瞬间呆滞。 “大王,这……” 齐王看着后胜,冷笑道: “怎么,秦国人送来的宝贝东西太多,你动心了?” 后胜一双小眼骨碌一转,忙道: “大王,不是臣动心,大王可知这一次秦国人可是把周天子当年的整套用具都送来了。” “对了,据说还是周平王当年的用具!” 饶是齐王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一刻还是有些吃惊。 “周天子的整套天子用具?” 虽说自从战国时代开启,诸侯纷纷称王,如今齐王和品级上早就已经和号称周王的周天子相等。 但,那毕竟是周天子啊! 齐王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开始摇摆。 后胜对这一幕格外熟悉,忙开口道: “除此之外,秦国人还送来了……” 齐王突然打断了后胜的话: “不管送来了什么,哪怕是送来了秦王的玺印,你也给寡人全部退回去!” 后胜这下是真的呆滞了。 明明只不过离开了临淄没几天,怎么自家这位齐王之子,一下子性格就变成了后胜完全不知晓的模样? 后胜这种呆呆的表情,往日里在齐王看来是憨厚的象征。 但今日不知为何,齐王却觉得这后胜格外的碍眼。 如此愚蠢之人,当真是大齐相邦的好人选吗? 罢了罢了,看着母后的份上…… 齐王看着后胜,道: “寡人问你,秦国为何送礼?” 后胜忙道: “自然是想要和大齐以及魏国一起夹击赵国!” 后胜现在是真的慌了,完全搞不懂齐王思绪的他不敢在话语之中添加任何自主观点。 齐王再道: “那你觉得,若是齐秦魏三国攻赵,就赵国眼下这个局势,能抵挡得住吗?” 后胜忙道: “三国联军必胜无疑啊,所以老臣才觉得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绝佳良机。” “一旦灭了赵国,大齐就可以……” 齐王又一次打断了后胜的话: “一旦灭了赵国,大齐恐怕就要坐等灭亡了。” 后胜: “……” 齐王看着后胜,脸上难掩失望表情。 “没错,寡人若是和秦国魏国联手,确实有希望灭了赵国。” “但灭了赵国之后呢?就凭借你们这些臣子,还有匡梁那种将军去和秦国那些穷凶极恶,犹如蛮人一般的军队去战斗吗?” 后胜只感觉脑海之中乱糟糟的,说不出话来。 齐王叹了一口气,道: “赵国固然是个恶邻,但齐赵两国相交数百年,赵军若是前来攻击,寡人还是有信心抵挡的。” “再不济,寡人可以联合魏国,秦国一起抵挡嘛。” “可若是赵国没了,秦国前来进攻大齐,寡人找谁去抵挡秦国兵锋?” “魏国?还是楚国?” “就那两个废物一般的国家,能挡得住秦国?” 齐王一连串的疑问,犹如连珠炮一般轰炸着后胜,让后胜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齐王平静的看着后胜。 “所以,赵国不能灭亡。无论这赵国是在赵王手中还是在李建的手中,反正赵国不能灭亡。” “赵国只要还在,秦国就一定会拉拢寡人。” “反过来说,只要秦国还在,赵国也一定会拉拢寡人。” “你看,就为了稳住寡人,赵国刚刚不就献上了二十座城邑吗?” “寡人为什么要参与到赵国和秦国的争斗里面去呢?只需要坐山观虎斗,顺便享受他们给出的好处便是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 后胜表情震惊,旋即露出了佩服的表情,语气极度的诚恳。 “大王真知灼见,深谋远虑,实在令臣佩服。” “臣与大王,犹如虫豸与鲲鹏,相差不知千万里也。” “往后臣必定尽心竭力,为大王门下走犬,再不敢私自决定任何事情。” 后胜的这番表态,终于让齐王露出了笑容。 “很好,起来吧。” 一刻钟过后,马车载着后胜,缓缓驶出了齐国王宫的大门。 坐在车厢之中的后胜心有余悸,忍不住自言自语。 “大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的通晓这些国际斗争之事呢?” “等等,难道是虞信?” 后胜猛然一拍大腿。 “肯定是虞信!” 后胜可是从小看着齐王长大的,深知这位齐王侄子的本事。 刚刚是被齐王突然的表现给唬住,如今冷静下来左思右想,越发笃定齐王不可能将局势如此洞察。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虞信作为赵国的说客成功说服齐王,而齐王又反过来利用这番话,在刚才把后胜拿捏得死死的。 后胜已经完全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脉络。 虞信在离开那处营寨后,并未返回赵国,而是抢先在后胜面前抵达了临淄,并见到了齐王。 考虑到后胜同样也是日夜兼程回来,那虞信恐怕比后胜也就早到那么半天,甚至可能仅仅早到了一两个小时! 就是趁着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差,虞信成功说服齐王。 不仅让齐王对赵邯郸之死完全释然,更是利用二十座城邑和大量礼物作为基础,以赵国的存亡对齐国利弊作为核心,成功改变了齐王的态度。 想到这里,后胜突然有些沮丧,瘫在了马车的车厢之中。 “先是李建,然后是虞信,这些赵国的说客,怎么一个个都如此的奸猾!” 后胜下定决心。 将来和赵国人打交道,一定要多一个心眼。 不,要多十个心眼! 虞信外交成功的消息,以飞一般的速度传回了邯郸。 对此,蔺相如自然喜上眉梢。 “太好了,虞卿果然不愧国士,这般灵机应变之能,确实让人佩服!” 李牧也是松了一口气,道: “没有了齐国的助阵,那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战国诸侯之中,说到强国,齐国是绝对不会被绕过的。 春秋时期的齐桓公,齐景公,战国时期的齐威王,齐宣王,几乎在历史的每一个阶段,齐国都能雄起并称霸一段时间。 齐国天然就具备着一种强国的底蕴,这种底蕴自齐桓公至今传承了将近八百年的时光,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小觑的。 至于割让二十座城邑,无论是蔺相如还是李牧都浑不在意。 春秋战国时代的国界从来都是动态的,今年打输了割让一些城邑,明年打赢了就再夺回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连那位老谋神算的秦王嬴稷,在执政初期同样也多次割让(或者说归还)土地给其他诸侯,以换取这些诸侯们在战争中对秦国的支持。 李建微笑道: “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齐国这一次不但不会加入秦国的队伍讨伐我们,甚至我们若是被秦国打败,齐国还会第一时间出兵支援我们呢。” 蔺相如和李建同时摇头,异口同声: “这支援就大可不必了。”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邯郸已死,大赵国内所有叛军都已然平定。” “齐王也已表达态度,咱们外部环境也已经大为好转。” “所以本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情,两位应该不会反对了吧?” 虞信出使临淄,廉颇坐镇晋阳,眼下李建只需要和蔺相如以及李牧两人一起商量国家大事即可。 蔺相如和李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明显的迟疑表情。 蔺相如忍不住道: “定国君当真要去和信陵君见面?” 李建点头。 “若是魏王想要和本侯见面的话,那就更好不过。” 李牧忍不住道: “可是,平原君……他和信陵君可是姻亲啊。” 李建笑道: “平原君的夫人,我不是已经让人送回了大梁城么?”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那位夫人确实没死,可她的丈夫和所有孩子都死在了邯郸。” “她作为魏王和信陵君的姊妹,对我们怕是恨之入骨了吧。” 蔺相如的意思也很明显。 有那位魏国的长公主在,恐怕魏国被李建拉拢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一些。 李建看了看蔺相如,又看了看李牧,突然笑道: “其实你们就是怕我在会盟的时候出什么意外,比如说被魏国人弄死之类吧?” 蔺相如和李牧齐齐摇头,动作分外的整齐划一。 李建见状,忍不住叹息道: “你们两个人都是老油条了,就不要故意摆出这种样子来被我戳穿行吗?” 蔺相如和李牧同时板起了脸。 李牧道: “听说信陵君门客数千,其中能人异士众多。” 蔺相如道: “况且所有人都知道定国君乃是如今大赵的主心骨,信陵君和魏国人说不定还真敢冒这个险,比如说暗中下毒什么的。” 李建无奈,开口道: “你们都知道莫灵吧?她是当代扁鹊,也是我马上就要纳入府中的小妾。” “我到时候带着她去,凡是所有食物都让她先看一遍,试一试,如何?” 蔺相如道: “这还不够。” 李建越发头疼了,道: “我还有一个护卫叫做影子,平日里他只会隐藏在影子之中,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出现。” 蔺相如道: “人呢?” 蔺相如话音刚落下没几秒钟,地上的阴影就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一个人影悄然出现,朝着蔺相如拱手为礼,然后在蔺相如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消失了。 一旁的李牧惊呼一声: “这是缩骨成寸之术?” 李建耸了耸肩膀,看向这个总喜欢说大实话的妹夫。 “这是影子!” 蔺相如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对着李建道: “之前为何从没见过此人?”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人呀,总是有一些秘密为好。” 蔺相如追问道: “还有没有其他的秘密?” 李建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蔺相如道: “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带多少兵马去和信陵君会盟?” 李建道: “邯郸城外的十二万兵马,我统统带走。” 蔺相如终于放心了,露出了笑容。 “那老夫就祝定国君凯旋归来!” 蔺相如都这么说了,李牧也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李建回到家中,刚刚坐到书房不久,就看到莫灵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你这个骗子,明明说有机会就让我报仇的,现在赵王都已经被你囚禁,你怎么还……唔!” 莫灵的一双俏目突然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建。 …… 一阵漫长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甜蜜过后,李建看着已经彻底瘫软在怀中的莫灵,轻声道: “明日,我迎你入门!” 227,南下会盟魏王 相较于娶妻而言,娶小妾是一个相对简单的过程。 不需要广而告之大宴宾客,也不需要什么隆重的排场,连府邸的正门都不需要开,从侧门就把小妾给抬进来了。 即便如此,小妾这个身份依然有其意义所在。 小妾所生的儿子虽被认定为庶子,绝大部分情况下无法和嫡子竞争继承权。 但至少“家主之子”这个身份是一出生就有的,是无可争议的“少主人”。 若是那种被家主临时兴起睡了一觉然后生出来,母亲依然只是婢女身份的儿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出生下来后只能算是私生子,需要得到家主和主母(正妻)的认可才能获得儿子的身份。 但绝大部分的主母并不愿意这么做。 小妾是合法娶进门的,侍奉家主,和家主睡觉是理所当然的。 你一个下贱的婢女,凭什么勾引家主,用你那卑劣的血统来玷污家主的尊贵血脉? 很多由婢女生出来的家主之子,境遇都很凄惨,被活活折磨至死的也不在少数。 莫灵出身平民,即便是想要成为大夫的正妻,也基本没有什么可能。 如今嫁入君候之家,成为李建的第一个妾室,对她而言依然属于高攀。 要知道,这是其他大夫、甚至卿族嫡女都想要竞争的位置! 谁让李建是如今赵国真正的头号实权人物呢? 和李建所拥有的权力相比,莫灵的当代扁鹊之位,在所有人眼中就都显得无比暗淡,不值一提了。 只有李建很在意。 李建拉着莫灵的手,温和的说道: “灵儿,将来你还是可以继续教授你的医术,也可以随时前往医院,都没问题。” 天下学宫旁,如今已经修建起一座新的建筑物。 那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座医学院! 医学院嘛,当然得有一座附属医院。 至于这医学院和医院的院长,自然就得交给莫灵手里了。 莫灵闻言,不由吃惊。 “妾、妾身……当真可以吗?” 李建笑道: “为何不可?” 莫灵吃吃的说道: “可是,女子抛头露面,还要当院长,这是否……” 李建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 “女子能顶半边天!” 且不说男女平等的平权理论,就说摆在赵国眼前的问题是,赵国的国力依然和秦国有差距。 越是这种追赶的时候,越是要千方百计的缩小差距。 秦国的女人就是最底层的劳动力,男人的附庸。 赵国的女人若是能如莫灵这般发挥出聪明才智,起到巾帼不让须眉的作用,就能大大弥补双方之间的差距。 莫灵被李建这番话说得极为感动,嘤咛一声就倒在了李建的怀中。 然后,直到晨曦! 莫灵容光焕发,袅袅婷婷的来到蔺柔面前,单膝跪下,向蔺柔敬献羹汤。 蔺柔微笑着,亲切的把莫灵扶起,拉在身边坐下。 “灵姐姐,今后我们都是姐妹,就一同好好辅佐夫君吧。” 蔺柔俏脸上也带着几分轻松, 李建两年不娶,这善妒的大帽子也扣在蔺柔头上两年。 尤其当李建的官职越高,来自李建盟友、家臣们心中对蔺柔的批评声就越发强烈。 就连蔺柔的大父蔺相如都几次三番过问此事,明里暗里的对蔺柔施压。 莫灵的出现,简直就是蔺柔的救星! 两姐妹的聊天气氛极其的融洽,直到蔺柔提起了李建。 “对了,夫君呢,进宫办公去了吗?” 莫灵闻言,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和扭捏。 “夫君……才刚刚睡下没多久呢。” 蔺柔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莫灵。 “姐姐,你怎么做到的?” “回夫人的话,其实有一种药汤……” 两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可以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兴奋! 当天下午,哈欠连天的李建出现时,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很暧昧。 虞信笑道: “定国君新纳小妾,还需要注意身体才是。” 李建哈哈大笑,道: “彼此彼此,听说虞卿这一次从齐国也是带了两名齐王赠送的美人,满意而归啊。” 女人是男人永远聊不腻歪的话题之一,在这个男女完全不平等的时代,聊女人和聊家里的骏马、宅子、家产没有任何区别。 一番闲聊,终于进入正题。 李建笑道: “魏国那边刚刚传回消息,魏王将携平原君前往邺城以南的淇水与我会盟。” “我明日便和大将军一起出发,邯郸之中的事情,就劳烦文信君和李卿了。” 蔺相如还没说什么,虞信就正色道: “请定国君放心前去,信一定辅佐文信君,为定国君稳住后方!” 李建看着虞信,觉得当初没有弄死这位赵王宠臣而是给他一个机会,实在是非常英明。 蔺相如代表老成文臣,廉颇代表沙场宿将,李建代表年轻文官,李牧代表年轻武将。 再加上一个用来招揽原先赵氏王族旧部的虞信,李建自信的认为,这个权力结构是非常健康的。 至于一言九鼎这种事情,应该发生在将来李建成为皇帝之后! 眼下这种创业期,李建并不介意以大股东的身份,和其他人平起平坐。 这是刘邦和朱元璋教给李建的智慧。 战国时代的士人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极端的讲究忠义,另外一种则是非常侧重于利益。 考虑到史书上通常喜欢对忠义之士大吹特吹,那就说明这个时代大部分士人都只看利益。 缺什么才会宣扬什么,此乃人之通病! 一个口口声声充满了美丽和自由的国家,背后的真相或许恰好相反。 李建离开之前,还去见了一次赵王。 当看到赵王只穿着一条兜裆,趴在一堆排泄物上吃吃傻笑的时候,李建突然觉得这位大王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还懂得学习勾践呢。 回到家中,李建刚刚走下马车,就看到蔺柔含情脉脉的贴了上来。 “夫君——” 蔺柔声如其人,柔媚而软腻入骨。 这让李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干笑道: “这个夫人啊,为夫昨天在莫灵那边可是,咳咳,你懂吧?就是,有些乏了。” 蔺柔依然还是用那个娇柔无比的表情,腻声道: “可是灵儿姐姐才刚给了妾身一副药方,已经熬好了药汤……” 这该死的药方! 男人怎么能老吃药! 会吃坏身子的! 李建的脑海之中环绕着无数吐槽的念头,但当他目光落在蔺柔身体上时,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生产过后的蔺柔,不但俏脸变得越发温婉成熟,就连身体也开始变得丰腴。 这种丰腴并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让她变得越发的成熟可人。 她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衣裳,这若隐若现的曲线…… 李建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外再无其他雄性生物,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罢罢罢,为夫明日也要出差一段时日,那今日就舍命陪夫人一碗便是。” “汤来!” …… 五日后,淇水。 淇水位于赵国境内,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渡过黄河就是魏国边境。 选择这样的地点,一方面说明了赵国确实比魏国更强,另外一方面也表明了魏国对赵国极其的不信任。 魏王坐在六匹白色骏马所拉的王驾之上,脸上满是愁容。 “两位卿家,你们说,寡人究竟要不要答应赵国的拉拢呢?” 能被魏王所倚重并委以国事的,当然只有信陵君魏无忌和大将军晋鄙。 至于那位男宠龙阳君,前几日患了严重的风寒,还在大梁城中治病。 这或许也是魏王心情不佳的原因之一。 魏无忌缓缓开口: “赵国野心勃勃,但秦国同样也是来者不善。” “臣弟以为,大魏应该虚与委蛇,坐等这两强相争,再趁机而动,方是上策。” 魏王有些惊讶的看着魏无忌。 “你居然不记恨平原君之死?” 魏无忌表情平静。 “平原君之死固然可惜,但斯人已逝,我等生者还当奋发,以国事为重,不被私人情绪所左右。” 晋鄙在一旁,佩服拱手: “魏无忌高见。” 魏王表情复杂,良久后叹了一口气。 “张卿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又刚刚死了正室不久。寡人若是让长公主下嫁张卿,你们觉得如何?” 张卿指的是魏国内史兼大梁令张平。 魏无忌点头表示赞同。 “张卿和长姊年纪相仿,最是合适不过。” 一旁的晋鄙听着这对亲兄弟的话语,突然觉得背上微微有些发寒。 看来那位失去了丈夫和所有儿子,孤苦无依的从邯郸回归魏国的长公主,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为死去的前夫报仇了。 突然,有人高声道: “赵军至!”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隔着辽阔的黄河水面,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支又一支的赵国骑兵。 这些骑兵犹如黑压压的潮水一般,以一个井然有序的速度朝着魏人所在的方向而来。 无数烟尘溅起,马蹄声响彻大地,密集得犹如鼓点一般连绵不断,听在耳中竟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红旗招展。 一面面红色大旗之下,战车轰隆隆的驶来,战车之上的卫士们顶盔挂甲,手中长枪高高举起,直指魏军所在。 更有许多步兵,一路小跑,紧紧跟随。 手中刀剑挥舞,在烈日的照耀下,寒光闪闪。 折射过来,让人眼中有些刺痛。 魏王的脸色变了。 “这李建,是在向寡人示威呢。” “区区臣子,一朝得志,竟如此狂妄!” 晋鄙和魏无忌的表情同样也产生变化。 晋鄙沉声道: “大王,可要迎战?” 魏无忌轻笑一声,道: “大将军多虑了,除非赵国人有翅膀,不然他们怎么可能飞得过大河,抵达南岸?” 晋鄙有些不高兴的看着魏无忌。 “信陵君,李建只不过是个臣子!” 魏无忌叹息一声: “当年晋国正卿赵盾也只不过是一个臣子,却能和天下诸侯会盟。” “当是时,又有哪个诸侯敢说赵盾不守君臣之礼了?” 晋鄙极为不爽的说道: “至少,我们也应该有所回应!” 魏王默然片刻,道: “确实是该有所回应。去找段干子来,让他代表寡人过河,慰问长途跋涉前来的定国君。” 段干子,又名段干崇,魏国小行人,上大夫。 他身材比较瘦削,但并不是那种风度翩翩的瘦,而是瘦骨嶙峋的瘦。 再加上一张苦瓜脸以及非常像小日子国家的八字胡,顿时让李建有了一种面对影视剧中伪军乡长的既视感。 “代表魏王前来慰问?” 李建听到这个名义之后就忍不住笑了。 段干子忙露出奉承的笑容,道: “定国君如今威震天下,吾王闻讯也是极替君候高兴的。” “赵魏两国本是盟国,相信这一次的会盟过后,就更加的亲上加亲了。” 看着各种阿谀之语不停脱口而出的段干子,李建的脑海中渐渐涌现出了关于此人的记忆。 李建沉吟半晌,道: “本侯听说,之前你曾经向魏王建议,割让新郑给秦国,以保全秦魏之间的和平?” 段干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有些尴尬的说道: “好教君候得知,段某其实和秦国并无任何关系,不过是想要护得大魏安全罢了。” 李建点头,然后笑呵呵的对段干子说道: “段大夫,你想要当魏国相邦吗?” 段干子顿时愣住。 过了好几秒,段干子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君候的意思是……” 李建笑道: “我听说秦王一直以来对你们魏国的相邦魏齐都很看不惯,正好本侯也不太喜欢他。” “倒是段大夫你,若能成为魏国相邦,定然会让魏国的将来更加美好。” “只是不知道段大夫是否有意,在这般紧要关头挑起这千钧重担呢?” 段干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跳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朝李建跪下。 “若得君上相助,段干子定效犬马之劳!” 段干子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身着大将军盔甲,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李牧皱眉道: “此人如此轻易的就出卖了魏国,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建笑道: “那是自然,他今天能为了相邦之位出卖魏国,明天也能为了其他利益出卖我们。” 李牧奇道: “那君候为何还要拉拢他?”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让这种人当上魏国的相邦,即便他什么都不帮我们,对我们而言依然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李建在谋算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谋算着他。 晋鄙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魏无忌: “信陵君突然相邀,究竟何事?” 晋鄙可以和天下所有人交好,但绝对不能和魏无忌交好。 所以晋鄙只打算和魏无忌聊五分钟。 魏无忌笑眯眯的看着晋鄙。 “我欲杀李建,不知大将军可愿助我?” 228,和魏王的见面 晋鄙的下巴差点落地。 在用几秒钟的时间恢复神智后,忍无可忍的晋鄙终于还是拍案而起。 “信陵君,你疯了吗?” 魏无忌好整以暇的看着晋鄙,脸上还带着微笑。 “大将军何出此言?” 晋鄙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建身边是十二万赵国最精锐的兵马,而我们只有五万人。” “就算你能杀死他,我们也会被十二万愤怒的赵军撕成碎片!” 信陵君表情从容,淡淡的说道: “十二万赵军会因为赵王的死而发狂,但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赵国定国君的死而发狂。” 士兵们要发狂,首先得将军们发狂。 将军们会因为赵王的死而发狂,因为他们害怕新的赵王给他们安上护驾不力的罪名。 至于一个右相国,还是没有儿子,大女儿刚生出来不久的右相国,应该是不会有新的相国上来给将军治罪的。 所以,也不会有多少赵国将军愿意因李建之死而发狂。 晋鄙盯着魏无忌,目光如刀: “此事必须要得到大王同意!” 魏无忌淡淡说道: “你我都心知肚明,以大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晋鄙咬牙道: “你这计策本身就是拿大王的性命冒险!” 魏无忌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李建是谁?” “那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足以和秦王嬴稷对抗的枭雄人物。” “想要杀他,不用大王当诱饵,又能用谁?” 晋鄙默然。 晋鄙知道魏无忌说得对。 魏王才有资格成为诱杀李建的饵。 其他人,晋鄙或者魏无忌,都不配! 晋鄙看着魏无忌,片刻才道: “你打算怎么做?” 魏无忌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到时,我的人自然会通知大将军的。” 李建正在沐浴。 外交会见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早在几百年前,诸侯们从封地来朝见周天子,是不允许立刻进城的。 他们要在城外沐浴完毕,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 然后才有资格进入都城之中,接受周天子的召见。 李建如今的沐浴,也是由周人之礼传承而来。 坐在一个巨大的浴盆里,热气蒸腾,水面有花瓣漂浮,空气中带着淡淡香味。 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有莫灵这般美人相伴。 让人感觉良好。 “灵儿,别扎为夫,疼疼疼!” “夫君别动,此针可缓解疲劳,还能强身健体!” “为夫又不是不读书的人,要是单靠扎针就能强身健体,那将士们每日里打熬身体还有什么用?” “针已经扎进去了,如果夫君乱动的话,断在里面,妾身就只能给夫君开刀了。” “咦,我记得蔡桓公当年的疾病入脑,那一代的扁鹊不是说不能开刀,直接逃跑了么?” “夫君有所不知,其实蔡桓公就算疾病入脑,开刀也有三成几率治愈。” “那为何不开?” “蔡桓公不信医家,若开刀治好则已,治不好扁鹊一脉怕是要从此断绝,为何要治他?” 李建很信服的点头,所以说即便是身为国家领导人,专业人士的话该听还是得听。 又看了一眼自己扎满了银针的手臂,李建叹了一口气。 “这些针什么时候才能取下来?” “回夫君的话,至少半个时辰。” “真需要这么久?” “真真需要这么久,就和妾身对夫君的真心一样真。” “为夫总觉得这是你在针对为夫,为了报复昨天晚上!” “绝对没有的事,昨晚上夫君勇猛得很,臣妾只能丢盔弃甲连连求饶。” “啧,女人果然都口是心非!罢了,为夫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整个的男人!” 莫灵嘻嘻一笑,一张可爱的俏脸就缓缓的沉下了水底,只有一阵咕嘟嘟的气泡冒出来。 拔针需要半个时辰,但李建这个澡却洗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神清气爽的李建披着袍子,有滋有味的喝着莫灵特制的羹汤,一阵甲叶的摩擦声伴随着脚步声,传入他的耳膜。 单单听这个声音,李建就知道李牧来了。 李牧对李建道: “斥候回报,南岸魏军规模大概在五万人左右。” 李建敲了敲桌案,道: “如果开打,有几成希望?” 李牧顿时兴奋了起来: “胜利并击溃魏军的几率在九成,歼灭一半的几率是五成,全歼的几率大约两成。” 李建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牧: “居然还有一成的几率失败?” 李牧笑了笑: “这一成不是因为魏军,而是因为天意。” 好家伙,原来这李牧是压根没把对面的魏无忌当人啊。 仔细一想,就算魏无忌真的当人,五万魏军和十二万赵军的战斗力确实相差太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军权现在也不在魏无忌的手中! 李建道: “这是参谋部的意见,还是你个人的意见?” 李牧从怀中拿出一份卷宗,放在李建面前: “参谋部的作战计划就在这里。” 李建信手将卷宗推到一旁,认真的看着李牧。 “明日和魏王会见,你务必盯住魏无忌,若有异动,立刻发兵将所有魏人尽诛之。” 李牧看着李建,表情有些奇怪。 “若此行有风险,定国君大可直接不见便是。”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很多事情都有风险,都不做的话,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十拿九稳的事情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如果说后世的谈判官员们只不过是统治者们的传声筒,那么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们就显得比后代们坦率很多。 他们更愿意亲自见面,亲自前来会谈。 春秋战国时代,一次会盟经常长达十天半个月,甚至好几个月。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甚至有人乐此不疲。 大家都是国君,理论上来说地位平等。 当一种本该平等相处的国君在一位自称为“霸主”的国君面前好声好气甚至是卑躬屈膝的时候,这位霸主内心中的爽感也就可想而知。 李建并不是国君,也没有兴趣当什么霸主。 他唯一的兴趣是把三皇和五帝的名号合二为一,当一当华夏历史上首位皇帝。 所以李建也没有兴趣会盟几个月的时间,他甚至希望两三天就把这个事情给搞定。 时不我待啊。 李建的紧迫感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却还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之中表现出来,并影响到了整个赵国十二万军队。 当魏王看着河对岸一字排开,恨不得立刻就展开一场惊天大战的赵军时,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头顶的冕琉珠。 “这李建,不会真想让寡人成为第二个楚怀王吧?” 信陵君魏无忌就站在魏王的身边,轻声道: “请大王放心,若那李建当真这般无礼,臣弟拼死也要护得大王周全。” 听到这句话后,魏王明显变得安心下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魏无忌的才能,还是因为就算被一锅端,魏无忌也一样跑不出赵国人的手掌心。 大船悠悠,朝着河对岸而去。 靠在岸边的码头上,几块巨大的木板在魏国士兵们的推动下,将船只和陆地连接起来。 随后,魏王那六匹骏马就拉着魏王那辆极为夸张豪奢的车驾,驶上了陆地。 一队队的魏军士兵随之上岸,但在悬殊的数量之外,总给人一种羊群落入狼群包围的感觉。 李建的马车已经在这里等待着魏王到来了。 魏王看到李建的时候,李建正站在路旁,朝着道路正中央的魏王行礼。 “外臣见过魏王。” 魏王吃了一惊,赶忙跳下马车。 因为行动过于仓促,魏王下车时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大王小心!”段干子及时出现,扶住了魏王。 魏王看了段干子一眼,微微点头,然后甩开段干子的手,快步走向李建。 “哎呀呀,哪里当得定国君这么隆重!” 魏王拉着李建的手,亲热的如同亲生兄弟一般。 即便李建前不久刚刚弄死了魏王亲姊妹的丈夫,以及她生出来的所有孩子。 魏无忌站在不远处,目光从魏王身上移开,落在段干子的身上,露出几分鄙夷。 以魏无忌的品性,素来是看不起段干子这般家伙的。 段干子意识到了魏无忌的目光,立刻靠拢过来,露出谄媚笑容。 “信陵君,下官……” “滚。” 魏无忌仅仅用一个字就让段干子接下来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满脸通红的退了下去。 顶盔掼甲,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李牧看着这一幕,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另外一边,李建和魏王已经勾肩搭背,上了魏王的马车。 作为王驾,魏王这辆专属马车原本只有一个坐位。 但很奇怪的是,今天一个坐位却变成了两个。 李建和魏王并肩而坐,赵军和魏军一左一右,缓缓簇拥着他们向前。 魏王笑呵呵的说道: “齐王的使者前段时间跑来寡人这边耀武扬威,说什么大魏乃是四战之地,若是想要和平就应该向齐国献出城池,最好是把孟尝君当年的封地薛邑送给齐王。” “定国君你评评理,孟尝君早就已经公开声明脱离齐国了,齐国人怎么还有脸找寡人要这块地呢?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建看着口沫横飞,一脸愤怒的魏王,哈哈一笑。 “外臣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孟尝君最后的官职不就是魏国相邦么,薛邑被诛灭也是魏国内部之事,齐国粗暴干涉魏国内政,确实不对。” “这样吧,外臣在齐国那边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可以派一些人去和齐王好生分说一番,或许齐王能卖外臣几分薄面,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魏王闻言,顿时露出了非常畅快的笑意。 “之前平原君突然反叛,却被定国君率人平定。” “那时大梁就有人说,定国君将来必然会和大魏为敌。” “对这种说法,寡人是严加驳斥的。魏赵两国数百年的情谊,又怎可能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而受到影响呢?” “今日见到定国君,就更加的坚定了寡人的想法啊。” 李建呵呵笑了起来。 “我国内部有些许小小动乱,确实是让诸多友邻看了笑话。” “但还请大王放心,今后这般闹剧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魏王同样哈哈笑了起来。 “如此甚好,甚好!”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笑声不断的响起,让身后的的臣子和下属们慢慢放松了不少。 赵国大将军李牧的眼睛只是稍微在晋鄙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就落在了魏无忌的身上。 魏无忌注意到了李牧,露出一个笑容。 “李牧大将军,莫非是对本侯有什么意见?” 魏无忌是一个成熟而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很少有人能对他心生恶感。 李牧正好是极少数。 李牧淡淡的说道: “君上吩咐了,你乃是今日最危险之人。” “若你轻举妄动,我便杀你于当场。” 这句话的敌意是如此直接和不加掩饰,以至于信陵君身边的几名魏国大臣同时侧目。 李牧呵呵一笑,一个个的从所有魏国大臣的脸上看过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开了,魏无忌除外。 魏无忌非常诚恳的说道: “大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本侯乃是魏国最大的忠臣。” 李牧淡淡的说道: “忠臣和佞臣不一样。佞臣只会想着取悦大王,就算是出卖国家利益也在所不惜。” “至于忠臣,往往只会为了国家利益着想,甚至将大王置于险地这种事情都敢做出来。” 魏无忌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就在几步之外的晋鄙,脸上震惊的表情一闪而逝。 就在此时,最前方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凡会盟必有高台,这是规矩。 修建一座高台其实并不需要废什么劲,只需要足够的土。 甚至有些时候,直接把一座小山头上所有的植物都去掉即可。 李建和魏王并肩而行,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么说来,定国君其实很喜欢蓟城?” “蓟城是个好地方啊,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觉得蓟城才算什么燕国正统,蓟城一日不入赵,燕人就一日不服赵,你说这些北方的死脑子蛮子。” 魏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感慨道: “寡人对蓟城倒是没什么兴趣,就是听说在薛邑不远的原鲁国旧地,好像很不满意被齐国人占领。” 李建点头笑道: “鲁国和齐国可是八百年死敌,之前楚国灭鲁,鲁国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现在齐国成了主人,鲁人必然是无法接受的。” “私以为,若是大王能将鲁地从齐国手中解放出来,鲁国人恐怕就会非常高兴了。” 魏王的笑声越发的嘹亮。 “还是定国君知晓寡人之心啊!” 229,高台刺杀事件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给惊住,惊呼声响彻耳膜。 朱亥距离最上首的李建和魏王所在,大约十步左右。 这十步距离,足以让李建身边的护卫们反应过来。 两名护卫同时拔出腰间长剑,口中厉喝出声。 “站住!” 说话的同时,两名护卫抢到李建身前,直接朝朱亥一左一右攻去。 朱亥哈哈大笑。 “站不住!” 数十斤的大铁槌,在朱亥的手中却好像那儿童玩耍的木制玩具,被他轻松无比的挥动,在空中挥舞出一道肉眼难见的残影。 砰砰两声,两名护卫身体同时飞出,在空中就喷出鲜血,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李建见状,表情微变。 能作为李建的贴身护卫,武艺绝对是上上之选。 朱亥,竟能一招击败两人! 李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不是别人,正是魏王。 “别杀寡人!” 魏王惊慌的叫着,推翻了桌子,各种坛坛罐罐菜肴流水落了一地。 朱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魏王弄出来的这些异物绊倒。 魏王连滚带爬,边哭边喊的逃跑。 但在众人的注视下,朱凯重重挥舞起大铁槌,所砸的方向却是李建! 李建面前的桌子突然飞了起来,朝着朱亥而来。 朱亥一声大喝,大铁槌中宫直进,瞬间就将桌子从中打得两半。 木屑飞舞,杯杯盏盏摔得粉碎,众人的惊叫声响成一团。 魏无忌凄厉的叫声分外刺耳。 “不要,快逃!” 朱亥哈哈大笑,双目赤红,大踏步朝着李建而来。 “定国君,今日便是……” 一支小小的弩箭凭空而至,准确的射中了朱亥精赤的身上,没入肉中寸余。 朱亥一声痛叫,整个人露出发狂表情,脚步不停,狞笑道: “安能阻我!” 朱亥猛的上前,将大铁槌高高举起,就要朝着李建砸下。 李建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了朱亥,看着他手中的大铁槌突然变得软弱无力,砰的一声落地,还砸中了朱亥的脚背。 朱亥表情变得无比痛苦,看向李建的目光中露出惊恐,挣扎道: “你……” 朱亥白眼一翻,口中流出无数白沫,脸色迅速变得青紫,身体慢慢停止了抽搐。 朱亥死了。 一阵哗然之声响起。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魏王看着这一幕,也呆滞住了。 “护驾!” “都不许动!” 无数赵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涌进了高台之中,将在场所有的魏国人尽数包围。 看着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朱亥,魏无忌长叹一口气,重重的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李建在众多赵国士兵们的护卫下站了起来,看向一旁的魏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魏王,看来这所谓的魏国猛士,似乎并不单单只是猛士而已啊。” 魏王从惊怒中清醒过来,发出了愤怒无比的叫喊声。 “魏无忌,你来给寡人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无忌脸色惨白,无话可说。 魏王见魏无忌这般模样,心中越发认定是这个家伙搞得鬼,不由恨极。 若不是眼下被赵国无数士兵包围,魏王真想直接拔出剑来,斩了这个蠢弟弟! “你们要干什么?” “休要惊扰吾王!” 有魏国大臣愤怒的喊叫起来,斥责赵军的失礼。 但所有在场的魏国人都被控制住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动弹,更遑论是护驾。 魏王突然发现形势非常的不妙。 若是李建当真被激怒了,魏王今日可能会死在此地! 魏王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惊惧,对着李建露出一个笑脸。 “定国君,寡人向你保证,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李建看着魏王,笑了。 笑完之后,李建走到了魏王面前。 魏王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苦笑道: “定国君,你相信寡人,寡人一定会狠狠的处置魏无忌,给你一个交待!” 李建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伸手。 魏王心中无比惊惧,但此刻身体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建的手伸来。 李建轻轻的将魏王歪斜的王冠扶正,然后笑道: “如此,方才符合大王的仪态。” 魏王愣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建笑道: “大王,咱们有事情坐下慢慢说。” 魏王动都不敢动,就这么被李建拉着,重回坐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建身上。 大家都知道,只要从李建的口中说出一个杀字,今夜高台之上必然是血流成河! 李建给魏王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 魏王完全搞不懂李建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还是乖乖的举起了酒杯,和李建碰了一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魏王喝酒时被呛到了,咳得连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李建就这么笑呵呵的看着魏王,等到魏王恢复正常之后,李建才道: “这件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解决。” “魏国,需要付出代价!” 李建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魏王身体颤抖,就连说话的声调都有些颤抖。 “不知定国君,想要寡人付出什么代价?” 李建看着魏王,认真的说道: “本侯今日差点就死在此地,大王应该明白吧?” 魏王点头。 李建道: “可现在本侯没死,那就应该有人去死。” 一个朱亥显然是不够的。 魏王心惊肉跳,道: “那,定国君想要谁去死呢?” 李建笑了笑,道: “这次刺杀的策划者,以及所有帮助朱亥站到我面前的人。” 魏王连连点头: “正当如此,还请定国君放心,寡人一定让人将此事办妥。” 别说是李建,就算是魏王回去也要好好的调查一番,究竟是谁把朱亥这个家伙弄上来的。 如果今天朱亥杀的是魏王,那魏王就真的会死! 李建笑道: “不,大王可能有一点误会了。” “本侯并不相信大王的人,本侯希望指定一个人来查这件事情。” 魏王本想要说这是魏国内政,但在李建的面前,这句话魏王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魏王说出口的是: “不知定国君想要选谁来查这件事情?” 李建哈哈一笑,道: “我在邯郸之中,常听说魏国大夫段干子精明强干,乃是一名大才。” “若大王能给段大夫足够的权力,让段大夫来调查此案,本侯就可以接受了。” 魏王赶忙点头: “好,就按照定国君说的办,让段干子来全权负责查处这个案件!” 魏王当然知道段干子是个什么臭德行,但这个时候别说是段干子了,只要是能让李建的怒火平息,谁当相邦都行,魏王都能答应。 李建畅快的笑了起来: “诸位都听到了吧?段干子,还不快出来,感谢大王任命你为魏国相邦之恩!”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刚刚喜不自胜的站起来,正准备谢恩的段干子本人都愣住了。 魏王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道: “相邦?定国君,你这是……” 李建咦了一声,有些疑惑的打断了魏王的话。 “这朱亥既然能在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出现在本侯和大王面前,背后的势力一定是盘根错节,调查非常的麻烦。” “大王若是不给段大夫足够的权力,那么段大夫又怎么能够彻底的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呢?” “相邦这个职位,就是最适合用来进行调查的嘛。” 魏王心乱如麻,苦笑道: “可是这相邦之位,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李建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 “所以大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了?” “莫非,这刺客其实本就和大王有关?” 魏王被李建这充满杀机的目光一逼,整个人顿时慌了。 “不不不,定国君误会了,寡人怎么可能和这该死的刺客有关系?” “段干子,你且过来,从今日起,你就是大魏相邦!” 魏王是真怕了。 怕死在这里! 别人也就算了,面前这位可是李建。 魏王的姐夫平原君和平阳君,都死在李建手里。 赵国这段时期的清洗,更是死了成千上万人。 甚至魏王还听说,就连那赵王都不得不学习越王勾践,装疯卖傻来保命。 这种狠人,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是绝对有可能杀掉魏王的。 李建见魏王屈服,顿时大笑了起来。 “段大夫何在?还不速速出来谢恩!” 段干子浑身颤抖,噗通一声,直接单膝跪地。 “臣谢大王隆恩。” “谢过定国君栽培,段干子将来一定尽心竭力为定国君查明此案,随时给定国君汇报,一定让定国君出了这口恶气!” 明明册封段干子的是魏国大王,明明段干子的官职是魏国相邦。 但此刻的段干子一连声道谢的人却是李建这个外国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幅场景非常正常! 李建笑着点头,拍了拍段干子的肩膀。 “很好,本侯会派一些人来帮助你的。” “如果有什么人想要阻碍你查案办事的话,你随时派人来邯郸告诉本侯,本侯也会为你撑腰!” 魏王看着这一幕,表情极其难看,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春秋战国时代,强国君主指定弱国的相邦,并不少见。 比如说赵武灵王时,凭借着扶立嬴稷的恩情,就指定了赵国大夫楼缓作为嬴稷刚登基时的相邦。 秦王嬴稷在位时,也把刚刚从秦国相位退下来的张仪指定为魏国的相邦。 这些被指定的相邦,名义上当然是要为了所在国的国君做事,但实际上也会和那些指定提拔了他们的“外国国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建今日的做法,完全没有任何人能挑毛病,就连魏王都不行。 魏王露出一丝苦笑,看着李建: “定国君,这件事情应该就此过去了吧?”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赵军士兵,魏王只想要赶紧结束这个噩梦一般的夜晚。 李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不,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看着李建的表情,魏王心都凉了半截,无数念头从脑海中浮现。 不会真死在这里吧? 魏王硬着头皮道: “那定国君的意思是……” 李建道: “本侯还想要向大王要一个人,此人和今日的刺杀有着极其密切的关联,本侯完全不放心把他留在魏国之中,必须要请他去邯郸之中住一段时间。” 魏王这下整个人都傻眼了,就连说话都开始抖抖索索。 “定国君,大魏可是还有很多事务在等着寡人处理,寡人可不能跟着你去邯郸啊。” 说到后来,魏王甚至带上了哭腔! 李建看着魏王,露出愕然的表情。 “大王在想什么呢?外臣所说的这个人并不是大王。” 魏王闻言,顿时如释重负,整个人都差点软倒在地。 差点,魏王就要成为楚怀王第二! 魏王按捺着狂喜的心情,对着李建道: “不知定国君说的这个人是……” 一声幽幽的叹息打断了魏王的话。 “定国君说的,是臣弟。”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这句话,落在了信陵君魏无忌的身上。 魏无忌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脸色不复刚才的一片惨白,只是从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上,依然还能察觉出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建笑了起来: “信陵君果然睿智。那么,不知大王可否允许信陵君和本侯走一趟邯郸呢?” 魏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无忌,这朱亥是你的门客,你确实需要好好的和定国君解释一下。” “寡人相信,以定国君的为人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配合定国君的调查,不然寡人就唯你是问!” 魏无忌点了点头,道: “愚弟领命,请兄长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两兄弟的表情都冷静了下来,没有任何波澜。 魏王又一次的将目光投向李建,努力的挤出笑容。 “定国君,现在应该满意了吧?” 李建也露出了笑容。 “确实是满意了,大王放心吧,相信你我两国之间的友谊,是不会因为这一件小小的事情而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给挑拨离间的。” 魏王闻言,脸颊颤抖了几下。 看了看地上已经七窍流血而死的朱亥,再看看不远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魏无忌,最后目光落在似笑非笑的李建脸上。 魏王突然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230,为虎作伥的段干子 魏国临时营地。 除去魏王的王帐之外,信陵君魏无忌的营帐规模是最大的。 魏无忌最为器重的心腹侯赢就坐在这座营帐之中,闭目养神。 若不是白色的胡须因为门帘被掀起带来的空气而吹得微微拂动,侯赢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座雕像。 侯赢睁开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 “你乃何人?” 来人朝着侯赢微微拱手。 “赵人毛遂,见过候先生。” 听到毛遂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侯赢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老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片刻后,侯赢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朱亥失败了,对么?” 毛遂在侯赢面前坐了下来,保持着晚辈见长辈时的姿势,道: “朱亥死了,中毒而死。” “什么样的毒?” “当代扁鹊所调配的极品烈性毒药,入体后剧烈的疼痛会瞬间让人丧失战斗力。随后毒素迅速波及全身,十几息的时间就能让人毒发身亡。” 侯赢的眉头明显跳动了一下,冷冷的说道: “既是扁鹊,理当有医者仁心,为何会将如此毒药献给定国君?” 毛遂笑了起来。 “因为这位扁鹊乃是我家君上新纳的小妾。” 侯赢明显被这个回答给噎了一下,几秒后发出叹息。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毛遂,老夫问你,我家君上如今何在?” 毛遂恭敬答道: “魏王已经同意,由信陵君随我家君上前往邯郸,协助调查今日朱亥行刺一事。” 侯赢断然道: “不必调查了,老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朱亥是老夫找来的,整个行刺的计划也是老夫制定的。” “你拿着老夫的首级去找你家君上,让他将我家君上放回大梁,如何?” 说到最后,侯赢的话语中开始多出几分恳求意味。 毛遂叹了一口气,道: “晚辈虽然很想要答应,但还请前辈恕罪,晚辈并没有这么做的权限。” 听到毛遂的回答后,侯赢好像一瞬间就老了十岁。 但很快,侯赢就站了起来,走到营帐角落,拿起一个包袱背在身上。 毛遂似乎并不惊讶。 “侯先生莫非是要跟随信陵君一起前往邯郸?” 侯赢哼了一声,淡淡开口: “臣子,焉有不服侍主君的道理!” “老夫也想要亲眼看看,那位定国君究竟是多么出色的一个人,能让老夫和君上的计划失败得如此彻底!” 老侯赢的双目中,燃烧着火焰。 魏王惊魂未定的回到了王帐之中,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魏无忌,差点害死了寡人!” 晋鄙侍立在旁,一脸惭愧。 “今日是臣失察,让大王受了惊吓。” 魏王摆了摆手,道: “你素来和无忌不合,这件事情显然是他瞒着你私自而为,寡人不会怪你。” 魏王旋即加重了语气。 “但寡人可不想让这种事情再度重演了,你应该明白寡人的意思!” 晋鄙闻言,轻声道: “臣现在就去处理。” 夜色已经深沉,赵军大营中一片寂静。 魏军大营之中,却传出了挣扎喝骂的声音。 “尔等凭什么扣押我!” “快放开本将军,不然等会有你们的好看!” 晋鄙表情冷淡,看着面前的几名被五花大绑的魏国将军。 “尔等和信陵君魏无忌勾结,险些将大王害死,事到如今还不愿意认罪吗!” 面对着晋鄙严厉的话语。几名魏国将军不但没有任何屈服,反而一个个变得越发激动。 “大将军,你分明就是在迫害!” “我等要见大王,向大王申明冤情!” 晋鄙笑了起来,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块青铜虎符,高高举起。 “尔等都看好了,这是大王赐予我的虎符。” 几名将军看着虎符,脸色顿时大变。 虎符,是国君在出征时赐给主将的信物。 有了虎符,主将就可以临机独断,甚至先斩后奏! “不可能,如今根本就没有爆发战争,你怎么可能会有虎符?” 听着质疑声,晋鄙笑了。 “虎符,专门为这一次惩治尔等而用!”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动手!” 晋鄙话音落下,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刀斧手们立刻上前。 刀光闪过,几颗人头瞬间落地。 晋鄙看着这些曾经的故旧同僚,轻轻的摇了摇头。 “要怪,就怪尔等站错了边!” 多年来,魏王忌惮魏无忌,但又想要借助魏无忌的才能和他国征战。 这就造成了魏无忌虽然屡次被打压,但在魏国之中势力依然强大的现实。 但晋鄙很清楚,这一幕已经是过去式了。 有人走进了帐篷之中,晋鄙看到对方,脸色微变,最后还是选择拱手行礼。 “见过段卿。” 在成为魏国相邦之后,原先的段干子大夫成为了段卿。 刚刚上任的段干子明显很有热情,不但不嫌弃满地的鲜血,甚至还蹲下来看着面前的这几颗人头,口中啧啧有声。 “都是魏无忌的党羽啊,大将军,你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好。” 晋鄙闻言,脸色顿时变冷。 “段卿这是什么意思?” 段干子站了起来,嘴角的八字小胡须一跳一跳的,傲然道: “大王和定国君不是都说了么,此案由我来负责审理。” “你如今轻率处死了这些可能的嫌疑人,岂不是给本官处理此案加大难度?” 看着面前的段干子,晋鄙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想要暴打段干子一顿的冲动压制下去。 晋鄙淡淡说道: “这件事情是晋鄙做得不对,还请段卿见谅。” 段干子呵呵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晋鄙的肩膀。 “大将军,我知道你和信陵君不和,想要剪除他的党羽。” “但你别忘了,本官才是相邦,就算你有了大王的命令,你做事也不能越过本官,懂吗?” 晋鄙垂在身旁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谨遵段卿教诲。” 段干子的笑容越发愉快了。 “很好,那么现在就请大将军和我一起去抓人吧。” 晋鄙有些疑惑。 “抓人?人不是都已经抓了吗?” 几名和魏无忌过往甚密的将军,如今都已经脑袋落地。 段干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说抓完了就抓完了?本官这里有一份名单,立刻按照这份名单去抓人。” 晋鄙从段干子的手中接过这份名单,粗粗一看,顿时感觉不对。 从笔画结构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份名单是用赵国文字写就! 晋鄙心中一沉,对段干子道: “段卿,这名单之中可是有不少我们大魏的忠义之士。” 段干子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 “怎么,你想要违抗本官的命令?” “很好,若是你不想做的话,本官现在就立刻去求见大王,让大王另外找人来辅助本官!” 面对着疾言厉色的段干子,晋鄙经过一阵内心挣扎,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来人啊,立刻按照这份名单,去抓人!” 看着认命的晋鄙,段干子非常愉快的笑了起来。 “大将军,你很识相,这一点很好!” 晋鄙转过头去,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 翌日。 用来会盟的高台之下,上百具尸体一字排开,大部分身首分离。 李建看着面前这一整排魏国人的尸体,有些疑惑的扬起眉头。 “这是……” 魏王和晋鄙冷着脸,没有说话。 段干子走上前来,非常殷勤的对着李建说道: “定国君,这些都是昨夜查明的信陵君魏无忌党羽。” “给他们定罪之后,就全都杀了。” 即便是李建本人,都被段干子的手段给惊到了。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连审问都不审问一下的吗? 李建目光落在了段干子的身上,露出笑容。 “段卿,你做得很不错。” “只不过本侯有一个问题,你把他们杀了,那这桩案件还能审理清楚吗?” 段干子赔笑道: “还请定国君放心,名单上还有不少漏网之鱼。” “等到回大梁之后,下官一定将这份名单之中的余党一网打尽,把整个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李建笑着拍了拍段干子的肩膀: “很好,继续努力,本侯也会派一批精干人手协助你的。” 说到这里,李建突然一拍大腿,笑呵呵的对魏王说道: “外臣都忘了询问大王的意见,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魏王脸庞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 “寡人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魏王的心在滴血。 原先让晋鄙杀的,确实都是魏无忌一派的大臣武将。 但后来段干子插手进来后,杀掉的就不仅仅是魏无忌的人了。 里面有好几个,甚至是魏国王族之中的能臣! 但面对着李建,以及近在咫尺的十二万赵国大军,魏王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魏王看了一眼段干子,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这该死的佞臣,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和他做个计较! 李建愉快的笑声适时响起。 “对了,段卿乃是为了我们赵魏同盟尽心做事,还希望大王回去大梁之后一定对他多多支持。” “若是真的有谁想要阻拦段卿彻查此案,那就是我们赵国和整个赵国同盟的敌人。” “到那时,我定要亲身前往大量,铲除这些奸贼!” 说到后来,李建脸色森然,杀机毕露。 这顿时又将魏王吓了一大跳,忙道: “请定国君放心,寡人一定全力支持段卿的工作,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干扰到段卿。” 魏王心中刚刚的那点小火焰,维持了不到一会就立刻熄灭了。 杀掉段干子,推翻赵魏同盟,是现在的魏王无法承受的。 因为魏国之中,已经再无信陵君魏无忌坐镇军队了。 李建得到魏王承诺,笑容越发浓郁。 “外臣国中还有要事,本想要多和大王饮宴几日,却也不可得了。” 魏王赶忙挤出笑容。 “寡人国中也有诸多要事,那今日就此分别,改日再见吧。” 很快,魏王带着身边的护卫军队,飞速离开。 直到登上了一直在渡口等待的渡船,看着属于赵国国境的北岸土地在视线中渐渐远去,魏王才如释重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个李建,迟早有一天,寡人要和他把这个账算了!” 魏王低声咒骂着。 虽然和李建定下盟约,内容对魏国也颇为有利。 但李建利用刺杀之事强行插手魏国政坛,空降了段干子这么一个相邦,还是让魏王极为不满。 看着不远处正在训斥着晋鄙的段干子,魏王目光变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先忍这段干子一两年吧。 魏无忌坐在马车中,表情空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侯赢的声音。 “君上,下车歇息吧。” 魏无忌走下马车,发现面前是一座宅院。 “这是何处?”魏无忌问道。 侯赢答道: “此地乃是荡阴城。” 魏无忌默默点头,没有说什么,在侯赢的引领下走向面前的宅院。 很快有人送来餐食,也算精致可口,但魏无忌却没有任何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让人端走。 夜色降临,魏无忌心中气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干脆走到庭院之中想要散心。 今夜月色皎洁,一阵夜风吹来,吹走不少燥热,让魏无忌的心情平静些许。 魏无忌走到庭院中央,抬头静静的注视着头顶的天空。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魏无忌沉默片刻,开口道: “韵脚不对。”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以雅语而言或是如此,但以赵语则不然。” 魏无忌转头看向李建。 “定国君是想要杀我吗?” 李建笑了起来: “不,信陵君误会了,本侯只是出来赏月,正好看到信陵君,就过来一叙。” 魏无忌顺着李建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院墙上有一处打开的小门,表情微微一动。 “想不到定国君原来和本侯还是邻居。” 李建一挥手,自有人搬来坐席桌子,还有美酒和几碟菜肴。 魏无忌略一沉吟,也坐了下来。 李建举起酒杯,道: “魏国和赵国也是邻居,还是两百多年的邻居。” “但邻居归邻居,若是处理不好邻里关系,却往往比仇人还要更加仇人了。” 魏无忌放下手中酒杯,注视着李建。 “反目成仇尚且好说,就怕那种虎视眈眈,一心觊觎我家房屋土地的恶邻。” “所以,定国君打算什么时候灭亡魏国呢?” 231,赵国的粮食危机 皎洁的月光洒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 李建用匕首慢慢的割下一块渍牛肉,有滋有味的咀嚼了几口,才缓缓吞下。 “魏国是一道大餐,想要享用这道大餐,必须要从长计议。” 魏无忌道: “魏国和韩燕两国比起来,相差不多。” “定国君既然能一口吞下韩燕,那享用魏国怕也不成问题。” 李建笑道: “这倒是信陵君说错了。” 魏无忌眉头一扬: “错在何处?还请定国君赐教。” 李建用筷子夹起一片生鱼片,对着魏无忌道: “韩国和燕国就好像是这片鱼脍,不需要任何的烹饪,生吃入口,也颇为鲜美。” “也不是没有副作用,比如可能会把寄生虫一起吃进肚子里,但也可以通过吃药来解决。” “而魏国嘛,就不一样了。” 魏无忌的目光顺着李建手中的匕首,落在了正在被切割的烤羊羔身上。 李建割下一块羊排,对着魏无忌示意了一下。 “魏国就好像这炙羊羔,不但不能生吃,还要加以各种作料,让厨子用各种手法,精心烹饪而成,才能享受到炙羊羔的美味。” 魏无忌淡淡的说道: “大魏乃是猛虎之国,定国君却以羊羔来形容,未免不妥。” 李建笑了起来: “只是一个比方,羊羔和猛虎,其实并无区别。” 魏无忌道: “所以,本侯也是定国君的佐料吗?” 李建点头: “对,而且还是最为入味的那一味佐料。” “若无信陵君,魏国这道炙羊羔大餐,终究是端不上本侯餐桌的。” 魏无忌淡淡说道: “本侯是不是应该多谢定国君这般赏识?” 李建将已经被啃干净的羊排骨放下,笑道: “魏国,乃曾经的霸主之国。虽霸业消逝百年,但底蕴犹存。” “且魏国人口众多,去年户口总计八十万户,三百多万口,比韩国和燕国加起来都要多。” “如今赵国纵然吞并了韩燕各半,人口也只不过六百万余,吃掉魏国这三百万人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魏无忌冷笑一声,道: “听定国君这语气,莫非觉得魏国已经必然会被灭亡了?” 李建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看向魏无忌。 这一刻,魏无忌的心中突然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惶恐。 李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若信陵君还在魏国之中,确实难说。” “如今信陵君既已入赵,就凭大梁城之中那群宵小,焉能挡我?” 魏无忌冷着脸,没有说话。 李建将最后一块渍牛肉放入口中,然后喝下一杯酒,拍了拍肚子,笑道: “今日前来,是想要告诉信陵君,魏国灭亡依然无可阻挡。” “若信陵君当真想要多拯救一些魏国民众的话,将来大赵兵锋入魏,还请信陵君多做一些工作吧。” “以信陵君的威望,若是愿意帮助我们大赵,想来也能让魏国的民众少很多死伤。” 魏无忌握紧了拳头,放在了桌面上。 “大魏,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灭亡。”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魏无忌眨了眨眼睛。 “还请信陵君拭目以待。” 魏无忌目送着李建走向院墙上的那道小门,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良久,一声叹息在小院中轻轻回荡。 几天的行军过后,邯郸到了。 抵达邯郸之后,十二万大军被李建尽数遣散,各自回归郡县。 就在一天前,邯郸收到晋阳郡传来消息,在黄河西岸聚集的秦军已然散去。 原本一直被密切关注的王翦,也率军回归关中。 至此,赵国国内所有叛军都已经被剿灭。 国外唯一可能的威胁秦国也选择收手,战争的阴云已经散去。 李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秦国吞并了楚国三个郡六千多里的土地,而楚国人对秦国怀着刻骨仇,不会轻易屈服。 这三个郡将会牵扯很大一部分秦国的精力。 楚国算是给赵国挡了一刀。 那位春申君黄歇虽是战国四君子之一,但和王翦这种终结了战国时代的超级名将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回到邯郸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告祭太庙。 站在赵国的太庙中,看着面前众多赵氏先祖令牌,李建陷入默然。 拱了拱手,李建轻声自语一句。 “以后,就不是你们的时代了。” 十二万大军,每个人都拿到了比之前更多的赏赐。 一个非常简单的收买人心之举,也非常简单的帮助李建收买到了人心。 人心很复杂,但有时候也很简单。 对这些愿意为赵国出生入死卖命的将士而言,只要能够足额给予金钱、田地和爵位的赏赐,他们就不会理睬当权的究竟是赵氏还是李氏。 半个月后,廉颇也回归邯郸。 这位老将军容光焕发,对着面前的李建等人呵呵大笑。 “老夫坐镇晋阳城,那秦国人是连一兵一卒都不敢过河啊。” “老夫倒要看看,今后谁还说老夫恐秦的!” 看着得意洋洋的廉颇,其他四人同时笑了起来。 “饮胜!” 酒宴上,老廉颇同样也是精神抖擞,白头发一甩一甩的,胡须上沾染酒液,滴滴落下。 在场的诸多赵国官员纷纷举杯,一片欢声笑语。 宴会散去,有人在马车上窃窃私语。 “秦王也收手了,李建一党的忤逆之事算是成了。” “大王怎么样?” “不知道,没有任何人能接触到大王,眼下只能希望大王是真的装疯卖傻吧。” “我等还要继续?” “大王对我等有赏识之恩,怎能不报?眼下事不可为,我等暂且忍耐吧。” “有朝一日,定要杀尽李建、蔺相如之流,还大赵一个朗朗乾坤!” 时光飞逝,夏天过去,收获的季节到了。 蔺仪站在李建的面前,表情带着明显的忧虑。 “定国君,十二座平准仓,已经有八座见底了。” 平准仓,承担着平抑国内粮价的重任,属于内史部门关系民生最重要的一环。 之前平原君想要斗垮李建,选择从粮价和平准仓入手,就是因此。 李建表情平静,道: “不是还有国库吗?” 赵国仓库分两种,一种是平准仓,用来平抑粮价,民用性质。 另外一种则是国库,主要作用是供应军队所用。 由于战争经常爆发,一般收上来的粮食会优先将国库装满,剩下的再运往平准仓。 蔺仪苦笑一声,道: “国库中剩余的粮草也不到一百万石了。” 一百万石,听起来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但如今赵国坐拥二十郡之地,单单驻守各地的常备军就已经接近十万。 按一人一个月消耗一石半的粮草来算,一百万石也就只够半年。 若是爆发战争,新征召的军队和民夫将会轻松突破二十万这个数字,那时候就只够三个月的粮草。 粮食问题,已经非常严峻! 李建笑了笑,对蔺仪说道: “无妨,不是马上就要秋收了吗?” 蔺仪愁眉苦脸: “君候,下官查阅过往年的数据,若是按照往年的收成,恐怕不足以支撑国库和平准仓的大笔消耗啊。”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赵国的扩张! 一口气吞掉了半个韩国和半个燕国,重新建立秩序,就需要投入资源。 在这个年代,最重要的资源并不是钱,而是粮食。 大量的粮食投入进去,成功帮助赵国在韩地和燕地建立起了秩序,也让赵国的粮食储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蔺仪发愁道: “若是国库不能填满,明年大赵若是发动战争,平准仓的作用就会失效,恐怕会引来粮食价格飞涨,导致民怨沸腾啊。” 整整一年不能发动战争,若是放在其他朝代,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如今这个国际形势,赵国一旦无法动弹,秦国的机会就来了。 以秦国国力之强,一年恐怕都能灭掉整个魏国! 李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良久后道: “本侯记得,从今年初开始就已经在邯郸、中山诸郡推广粪肥了吧?” 蔺仪点头: “邯郸附近的几个郡全部都已经应用了,但那粪肥之法如今不是还在完善之中吗?” 蔺仪显然并不觉得,这所谓的粪肥能起到什么太好的作用。 蔺仪可是跟随着他爹蔺相如在内史之中干了几十年,自认为对农业,尤其对粮食种植是非常了解的。 一点粪肥有什么用? 李建道: “曲辕犁的推广今年也展开了吧?” 蔺仪继续点头: “是的,全部都推广下去了。” 李建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那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看着李建这十拿九稳的表情,蔺仪颇为无言。 回到家中,蔺仪沉吟良久,还是敲开了蔺相如的书房大门。 “父候,有件事情要禀报一下,是关于国库粮食……” 李建坐在马车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蔺相如。 “咱们这是要去哪?” 蔺相如正色道: “去粮仓看看。” 赵国的官方粮仓,有将近一半位于邯郸。 一方面,邯郸所在的河北平原是赵国最大的粮食产地。 另外一方面,邯郸最靠近赵国最主要的中原战场。 两位相国在王宫之中办公,因此他们前往的就是距离王宫最近的粮仓,位于郎中卫队守卫之下的那一座。 看着不远处的郎中卫队大营,李建心中也有些感慨。 从一名小小的郎卫军官到现在的右相国,很多人都觉得李建是走了狗屎运,却不知道李建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两辈子! 粮仓的大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 蔺相如走入粮仓大门中,环顾四周。 这座粮仓的规模和后世的小型仓库类似,从之前的情报来看,至少能装载二十万石的粮食。 但两人走入粮仓之中,肉眼可见的是空旷。 原本应该堆积如山的粮食,如今空荡荡的。 只有粮仓中央的一小部分地方还堆放着粮食。 这批粮食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看起来足够壮观。 但和仓库的面积相比,这座粮山却又渺小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果然凡事就怕对比。 蔺相如指着面前这座粮山,表情严肃。 “定国君,咱们得想点办法,蔺仪和老夫说过,这粮食实在是太少了。” 李建看着蔺相如,心中也是无奈。 就知道自家这个老丈人不靠谱。 “文信君啊,咱们有粮食!” 蔺相如正色道: “老夫已经问过蔺仪了,今年并不是丰年,按照平常年景来计算的话,国库加平准仓的所有入账只有八百万石。”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八百万石,不够吗?” 蔺相如道: “往年当然是够了,但今年还要加上燕地和韩地总共六个郡的官吏俸禄和驻军,怎么够?” “至少得一千万石以上的收成,才能满足整个国家的需求。” “除非,明年我们真的不发动战争,你觉得可以做到吗?” 面对着蔺相如一连串的逼问,李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果秦国不发动战争,我们当然也可以不发动战争啊。” 蔺相如追问道: “那秦国要是发动战争,我们去哪里找多余的粮食呢?” 李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 “要不,我们去地里看看?” 蔺相如楞了一下,忍不住怒道: “去地里有什么用!” 李建二话不说,拉起蔺相如的手。 “走吧,我们去地里看看。”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与其在这里和蔺相如浪费口舌,不如让他亲眼目睹。 蔺相如被李建拉着,不忘吐槽。 “定国君,粮食是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 李建无言,将蔺相如推上马车。 “靠嘴巴当然不行,但是靠科技可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李建就发现了一点。 华夏世界的人,其实是不怎么重视技术的。 士农工商,代表着统治者的士位居第一倒也无可厚非,但工匠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其实非常低下,实际上是四个阶级的最底层。 秦国所在的法家还好,对工匠的待遇很不错,工匠发明了什么东西也会得到奖励。 东方六国,包括赵国在内,是真的没把工匠当一回事。 工匠得不到重视,科技的发展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李建想到这里,随口对着毛遂道: “你去,把其他三位都给请到试验田那边去。” 今天,李建就要亲眼让这些赵国重臣们看看,什么叫做科技改变生活! 232,大丰收,蔺相如震惊 蔺相如坐在马车上,依然有些怀疑的盯着李建。 “定国君,这粮食问题可不是儿戏!” 李建叹了一口气: “文信君,我做什么事情儿戏过?” 蔺相如沉默片刻,道: “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去和齐国购买一些粮食。” “或者,明年忍秦国一年也可。” 李建哭笑不得,干脆由蔺相如在那里自言自语。 反正马上就要到地方了。 天下学宫祭酒,来自农家的许行,前不久多了一个新头衔。 “赵国农业实验所所长”。 许行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头衔,他更加在意的,是田地之中的庄稼。 收获的季节将至,许行每日里除去吃饭睡觉,基本上都在田地中度过。 这也让许行成为了所有学宫祭酒之中最为黝黑的那一个。 也不是没有学生对此表示怀疑。 “先生,咱们农家的思想之中虽然也有‘贤者与民并耕而食’,但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可不会出现在此地啊。” “大人物们看不到,我等这些操劳又有何意义?” 许行闻言,顿时大怒。 “农家之道,乃是以身作则,方能引领士人之风尚。” “若天下士人尽皆下田耕作,又何愁大王和定国君他们不前来效仿呢?” 师徒两人一番争吵,引来众人侧目。 终于,那位刚刚拜在许行门下的士子冷笑一声,做出最终决定。 “我原本以为先生名满天下,必然有什么高见,能在庙堂之上为赵国效力。” “想不到来此半年有余,先生每日除了下田耕作还是下田耕作,就连那恶臭污秽之物都肩挑手提,实在令我不齿!” “从今往后,学生不再是农家之人,告辞!” 说完这句话,士子怒气冲冲的离去了。 许行站在田埂上,看着这名士子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这名士子虽然刚刚进门,但天资聪颖悟性出众,原本被许行寄予厚望。 没想到…… 许行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黝黑的脸庞上已然恢复了严肃表情。 “都楞着干什么?今日开始就是收割季了,都拿好工具,随为师下田收割去吧!” 在场的几十名农家士子纷纷应是,只是气氛不免变得沉闷许多。 很快,许行带着众人来到天边。 金黄色的麦穗已经完全成熟了,将麦秆都压得有些弯曲。 许行在田边蹲了下来,伸手轻轻的触摸着眼前麦穗,仔细观察良久。 “定国君说的,确实是真的!” 许行脸上闪耀着兴奋,所有的坏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一个声音突然在许行耳边响起。 “定国君说的什么是真的?” 许行兴奋的指着麦穗,道: “你看,往常的麦穗之中,一颗大约只能结十八到二十粒麦粒,但这一颗却整整有二十六粒麦粒!” 声音有些疑惑的道: “不就多了六粒吗?” 许行勃然大怒,道: “你懂什么?若是每一颗麦穗都多了六粒,那所有的麦子收割之后,就会比之前多出三成以上的产量!” 这个数字,顿时引发了旁边几人的惊讶之声。 另一个声音道: “三成?不可能吧?” 许行傲然道: “换做别人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老夫这片田地,自然可以。” 许行突然意识到刚刚说话的似乎并非自家徒儿,于是便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这一看,把许行吓了一跳。 “定国君,文信君,还有几位……许行见过诸位!” 来的正是李建五人。 赵国太尉廉颇站在田边,随手扯下一颗麦穗,用大手轻轻的碾一下,将剥出来的几颗麦米丢入口中。 “味道一般啊。” 听到廉颇的评价,许行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太尉,我们这是给平民百姓吃的麦子,味道并不重要。” 李建笑着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吵。 “好了好了,先收割吧!” “许先生,今日本侯带着这几位前来,就是为了亲眼见证你们研究所这一年来的成果。” 许行哼了一声,自顾自的招呼着弟子们,开始收割麦子。 廉颇嘿嘿一笑,将手中剩余的麦子都丢入口中。 “脾气还挺大。定国君啊,这许行刚刚说的是真的?” 李建笑道: “是真是假,等会便见真章。” “许先生,先收割一亩地看看产量吧。” 许行心中憋着一股劲。 最器重的弟子弃他而去。 辛苦研究一年的成果被当年质疑。 许行恶狠狠的挥舞着手中的镰刀,疯狂收割着麦穗。 就好像,这些麦子和他有仇一般! 在旁边,许行的弟子们同样也是个个挥汗如雨,比平时都要更加卖力。 赵国最重要的五名大人物,现在就站在田埂上看着呢。 李建看了一下身边的亲卫们,一挥手。 “你们也全部下去帮忙!” 不同于插秧、施肥和照料农作物,收割这个步骤是最简单的,真正的有手就行。 呼啦啦一下子,上百名亲卫们下去。 廉颇和蔺相如几人对视一眼,同样也让身边的护卫下去帮忙。 一时间,田埂之中人头耸动,热闹非凡。 很快,一亩地就被收割完毕。 黄澄澄的麦子开始脱粒,一粒粒的从麦穗上落下,然后装载盛放,开始称重。 很快,重量就得了出来。 许行仔细核对了一番重量,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定国君请看,这一亩的产量不多不少,正好两石!” 许行的这个数字说出来,别人倒还好,蔺相如脸上顿时露出震惊表情。 “两石?不可能!” 蔺相如直接站过来,让人再次仔细称重。 依然不多不少,还是两石。 蔺相如忍不住问许行。 “两石,竟然真有两石?” “你这是上田?” 许行摇头道: “是中田。” 蔺相如这下子,胡子都要吹飞了。 “中田的产量,竟然有两石?” 大将军李牧在一旁察言观色,忍不住问道: “两石,很多吗?” 李牧从小在赵国北方长大,那里只有战马和青青草原,可没有什么田地,对产量自然缺乏概念。 蔺相如身体颤抖着,口中喃喃自语。 “两石,两石……” 突然,蔺相如抬头,大喝道: “快,再给老夫收割一亩地,看看产量!” 在蔺相如急切的喝令下,其余人立刻又开始了收割。 蔺相如不复之前的淡定,在田埂上走来走去。 “两石,真有两石?” 李牧被蔺相如这样子弄得有些无语,忍不住看向其他人,想要得知什么情况。 李建笑了笑,做出解释。 “一般将田地分成上中下三种,以中田作为亩产的平均数。” “而我们大赵之前多年的中田亩产平均数是一石半。” 这么一说,李牧顿时就明白了。 “所以,眼前这片田地的亩产是两石,多了整整半石!” 李牧、廉颇、虞信的脸上同时露出吃惊表情。 一亩地增产整整半石?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很快,第二亩地也收割、脱粒完毕。 又一个数字出炉。 “两石一!” 这一次的亩产量,甚至还高了一些。 蔺相如彻底震惊,拉着许行的手,都不愿意放开。 “竟然真的增产了三成以上,许行,你对大赵有大功!” “不,你对天下人有大功!” 一石半到两石,亩产量的增长正好是三成多一点。 可别小看这三成多的产量。 假设赵国原先整个国家的产量是一千万石,那就能一口气增加三百多万石的粮食产量! 多了这三百多万石,不但能完全解决赵国的粮食问题,甚至还能让赵国对外发动一场灭国级别的战争。 这如何不让蔺相如激动莫名。 太尉廉颇和大将军李牧自然也晓得其中关节,纷纷上前,对许行大加夸奖。 “许行先生,刚刚老夫对你说话太大声,老夫道歉!” “许行先生,李牧替大赵千万士兵感谢你!” 许行这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被几名赵国重臣你一句我一句,夸得晕晕乎乎,心中的自豪感得到了极大满足。 整整半年多的时间。 没日没夜的辛苦。 各种蹲守在田埂边的研究。 今日,终于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突然,有人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许行面前。 “先生,学生知错了。” “还请先生网开一面,将学生重新收入门下!” 众人闻言不由愕然。 定睛一看,原来正是那名刚刚脱离许行门墙不久的学生。 许行忍不住道: “你,为何会在此?” 那学生磕头如捣蒜,道: “学生离开时,正好见到定国君几位前来,便跟着回来,目睹了此地之事。” “学生今后一定洗心革面伺候先生,还请先生给学生一个机会!” 许行终于明白过来。 再看向这名学生,许行摇了摇头,脸上都是厌恶的神色。 “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无论天赋、知识还是才能,都是上上之选。” “但你心术不正,我若是立你为农家下一代领袖,便是害了农家其他人。”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回来了,农家再无你的容身之处!” 做学问,能力当然重要。 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品! 听着许行的话,这名学生瘫倒在地,绝望大哭。 两名亲卫走上前来,将这名学生毫不客气的直接带走。 大人物们还要说话,没有人有空理会这区区的农家叛徒。 许行整理了一下心情,对着面前的蔺相如道: “不瞒文信君,这一年来我并非局限于这片田地之中。” “按照定国君的要求,我将整个耕地,施肥,照料作物的步骤编制成册,发到了大赵几乎所有的郡县之中。” 说着,许行拿出一本册子,交给蔺相如。 “只要郡县中的劝农官们按照我的这份册子,认认真真的做了事情,纵然产量不能上到三成,至少也能保证两成的增产。” 蔺相如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两成,两成也足够了!” 两成,那就是20%的增产。 要知道在后世,经济每年增长个8%左右,都是非常惊人的增速,更别提是20%! 有了这两成的增产,赵国的粮食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蔺相如看着许行,正色道: “许先生,老夫认为,你已经完全拥有晋升卿的资格了!” 此言一出,旁观众人,尤其是许行的弟子们,顿时一阵骚动。 作为祭酒,许行如今乃是赵国中大夫。 而卿,即便是赵国下卿,那都是不折不扣的赵国重臣。 许行,竟因为种地,就能从中大夫跳过上大夫,直升下卿? 这一点,别说是赵国,就算是放眼天下,也绝对是独一无二! 蔺相如话音落下,廉颇、李牧、虞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封卿,不能表许先生之功!” “必须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许先生的功劳。” “许先生,真是当世圣人也!” 三名赵国重臣的称赞,都是发自内心。 民以食为天! 粮食这种战略物资,直接关系到国家能养活多少人口,能征召多少士兵,能拥有多大的战争潜力。 粮食的增产,就是赵国国力的增加。 许行一口气为赵国提升了这么多的国力,封个卿,一点都不过分! 许行闻言,脸色也是激动得发红。 有句话说得好,“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做学问,做技术,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升官晋爵,出人头地。 今日,许行做到了! 许行压抑住内心之中的激动,正色对着面前的蔺相如开口。 “不瞒文信君,许行虽然也有一些小小的功劳,但其实一直都是受人指点。” 蔺相如闻言,顿时吃惊。 “指点?这天下,竟还有人能指点许行先生吗?” 许行,可是当代农家的领袖。 在蔺相如看来,不可能再有人比许行更懂得农业知识。 许行正色道: “确实如此。从耕地到施肥,从照料到收割,乃至整本耕作小册的制作分发,许行其实都是被指点,照章办事罢了。” 蔺相如不敢置信的盯着许行。 “究竟是哪位绝世高人如此厉害,还请许行先生务必要为老夫引荐一番。” “老夫愿意保举那位高人,也成为我们赵国之卿!” 许行闻言,不由笑了。 “那位高人,恐怕不需要文信君的保举了。” 说完这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许行走到李建面前,深施一礼。 “许行,多谢定国君传授知识。” “先前许行心中还有些怀疑,今日收割,证实定国君所言不虚。” “从今往后,农家上下,唯定国君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233,齐国缺粮,求助李建 听着许行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落在李建身上。 蔺相如愣愣的看着李建。 “定国君,你……” 李建哈哈一笑,带着几分自得,摊开双手。 “没办法,被你们发现了。” “没错,正是在下。” 战国时代,是不折不扣的农业社会。 内史,是赵国之中最重要的农业重臣。 出任内史后,李建背地里做了很多事情。 大批量的普及曲辕犁,取代了原先赵国落后的老式木犁。 大批量的普及粪肥的制作方式,教会农民用粪肥来耕作土地。 耕作工具的优化,再加上肥料的注入,增产就是必然的事情。 听起来很简单,那是因为李建从后世归来,一开始就知道正确的道路。 李建要做的,就是带着赵国,朝这条正确的道路去走! 所以,成功的到来就很容易。 看着李建,几名重臣心情也是复杂。 廉颇大笑,拍着李建的肩膀。 “好家伙,连种地你都会。老夫还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你不会的东西么?” 其他几人连连点头,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说到战略,李建纸上谈兵击败过赵括。 说到战术,李建教导李牧,打过胜仗。 说到外交,李建纵横诸国,无往不利。 现在,就连民生种田,李建同样也能有如此惊人的发挥。 简直就是全才! 蔺相如感慨。 “老夫突然觉得,把老夫的孙女嫁给你,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廉颇忙道: “老夫家里还有好几个孙女,可以当小妾!” 这个提议顿时就被李建忽略。 廉颇家,李建又不是没去过。 那几个孙女,一个个五大三粗,连男人都打不过她们。 娶回家? 别闹。 虞信同样也是感慨。 “定国君之封号,真真是名副其实!” 安邦定国,不正是李建眼下的写照么? 李牧则是来了精神。 “既然粮食大丰收已经成为定局,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让参谋部那边准备一下,研究研究明年的战争对象了?” 众人一片欢声笑语,心情都是无比放松。 粮食这种战略物资,一旦歉收,带来的负面效应是无以伦比的。 历史上,多次农民暴动起义,就是因为吃不起饭,除了造反别无出路。 华夏人其实本性很安稳,只要有一口饭吃,都不愿意拼掉这条性命去造反。 仓库里有粮食,对于李建这些统治者来说,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皆大欢喜中,对许行的赏赐正式确定。 封许行为赵国下卿,协助荀况大祭酒执掌天下学宫事宜。 各种财物、田地赏赐更是丰厚无比,不但许行的学生们听得眼冒绿光,就连许行本人回过神来,都连连推辞。 “承蒙诸位赏识,但许行只不过按照定国君的吩咐做了一些事情,何德何能有这么多的赏赐?” 李建笑着摇头: “不不不。这些都是许卿应得的,尽管收下便是!” 有了李建这句话,许行不再推辞,欢欢喜喜的收下。 许行,是一个标杆。 李建想要借此让全世界的士人都知道,赵国的唯才是举,并不仅仅局限在内政外交和军事。 农业,乃至各种其他技术方面,同样也大有可为! 有各种法律法规在,一名官员只要照章办事,就能成为合格的行政官员。 但技术这种东西,那是需要专业的知识,是具有稀缺性的。 李建想要做的,就是通过许行这面大旗,将天下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技术人才,都给吸引到赵国来。 秦国的工匠,有什么好的技术发明,也是有赏赐,甚至能当上技术官的。 但秦国工匠的所谓官职,其实也就是整个秦国官员系统之中的最底层。 而李建,可以让技术官员封卿! 卿,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顶层。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李建希望,这番重赏,能给赵国多点智夫! 秋天到来,临淄城中,到处都是金黄色的落叶。 后胜的马车碾过落叶,将它们和泥土融为一体。 等到明年,新的生命就将在这些落叶滋润过的泥土中发芽。 后胜马车一路不停,直接进入齐国王宫之中。 齐王一直在喝酒,这件事情对大臣们来说已然是习以为常。 而后胜在齐王喝酒的时候出现,并禀报一些非常煞风景的事情,齐王对此也同样习以为常。 看着后胜胖乎乎的身体吃力的挪进来,齐王眼底就闪过一丝厌恶。 “后胜,你该减一减你这一身肥膘了!” 听着齐王的吐槽,后胜不由露出苦笑。 “大王,老臣也想要减,可是老臣连喝水都会胖啊。” 齐王哼了一声,道: “借口倒是挺多。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事情?” “赶紧说完,不要打扰寡人继续喝酒!” 后胜挥了挥手,在场的舞姬乐者们非常识趣,立刻全部退下。 后胜这才露出焦急表情,对着齐王道: “大王,咱们国内的粮食不够了!” 齐王闻言,顿时一愣。 “粮食不够?” 后胜忙道: “对啊对啊。根据大司农那边上报的数据,今年的粮食缺口至少在两百万石!” 齐王吃了一惊,道: “怎么这么多?后胜,你是不是又贪过头了!” 面对着齐王的怒斥,后胜一脸无辜。 “大王误会了呀,臣就算再贪,也不敢对粮食伸手啊。” 后胜如此这般,将事情向齐王道来。 粮食的消耗,主要原因在于齐赵灭燕之战。 在那场战争中,齐国征发了大量的劳动力加入军队。 半个燕国是拿下了,但紧接着齐军又和觊觎燕国土地的朝鲜,东胡爆发了战争。 大量的人力源源不断的投入进去,导致齐国国内的耕作受到影响。 齐王听到这里,冷声道: “国库和各地府库难道就没有存粮吗?” 后胜苦笑道: “大王忘了吗?之前咱们可是用存粮支援过一次赵国,为了帮助李建控制住粮价,打败平原君。” 齐王闻言,不由呆滞。 “那后来,李建没给我们粮食吗?” 后胜摇头道: “大王当时不是让老臣告诉李建,必须要给现金么。” 齐王无语。 一方面,是对燕国征战导致的大量粮食消耗。 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和赵国交易导致的粮食亏空。 双管齐下,齐国若是不缺粮,反而是怪事了。 齐王皱眉道: “那该如何是好?后胜,你可是相邦,你得拿出个章程!” 作为最高统治者,齐王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特质。 寡人想不出办法,行。 你们这些臣子想不出办法,不行! 臣子,不就是用来给大王分忧的么? 后胜还真有办法。 后胜忙道: “大王,咱们大齐埋伏在赵国之中的探子回报,说赵国今年的粮食可是大丰收啊,总产量比往年多了至少两成!” “只要赵国愿意将其中多出来的一成左右售卖给大齐,那咱们缺粮的危机就解决了。” 齐王听了,不由惊讶。 “这赵国的耕地,和大齐比起来也差不多,怎么他们就不缺粮?” 从地图上看,河北平原事实上被赵国和齐国瓜分,赵国大约三分之二,齐国大约三分之一。 齐国耕地虽少一些,但别忘了赵国的国土面积也是齐国的差不多两倍。 整个太行山都属于赵国境内,再加上北方草原只适合养马不适合耕作,赵国的粮食压力甚至比境内大部分都是平原的齐国还要大。 赵国去年不仅仅灭了燕国,还灭了韩国,还平定了好几场叛乱。 这么多的战争打下来,为什么赵国不歉收,还大丰收? 齐王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些东西不对。 后胜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大王请看,这是赵国下卿,来自农家的许行写的耕作手册。” “据说有了这耕作手册之后,赵国农民按照手册上的办法去耕作,就让粮食得到了大丰收!” 齐王半信半疑,接过手册,仔细的看了半天。 嗯,看不懂。 堂堂大齐之王,怎么可能看得懂这些农民田地的繁琐小事? 齐王不耐烦的将手册扔到一边,道: “若是这手册有用,你去让大司农那边明年也照做便是。” “现在,你得想办法给寡人解决一下,这个缺粮的问题!” “你说赵国有粮,那你就赶紧派出使者前往赵国,让李建卖个两百万石粮食过来!” 后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恭敬的说道: “臣立刻就吩咐下去,只不过臣想要问一下,这买粮食的钱,大王想要从哪出呢?” 后胜话音落下,齐王的表情突然顿住。 片刻,齐王试探性的问道: “你说,寡人要是先赊账,赵国那边会答应吗?” 后胜叹了一口气,非常坚决的摇头。 “定国君李建还好说,但大王别忘了还有蔺相如那个老家伙呢。” 蔺相如,那可是出了名的为赵国利益寸步不让。 赊账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在蔺相如手中发生。 齐王皱眉道: “那就先从国库里出吧。” “然后,接下来的五年,每年的税赋上调两成。” 后胜吃了一惊: “两成?大王,一成就够了吧。” 齐王顿时怒了。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寡人拿自己的钱来给大齐买粮食,用五年的时间把这个钱收回来,这不是很合理的吗?” “寡人还没有算利息呢!” “行了,你已经浪费寡人太多时间,现在给寡人滚出去,寡人的酒都冷了!” 被齐王臭骂一通,后胜只能狼狈离开。 坐在马车中,后胜长吁短叹。 “两成的税赋,还是每年都加?” “这命令若是发布下去,我岂不是成了无数百姓恨不得分而食之的对象了。” “罢罢罢,现在管不得那么多。” “只希望去了邯郸,定国君能拉我一把!” 后胜,决定趁着还是秋天,亲自前往邯郸一行! “齐国缺粮?”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建不免惊讶。 蔺相如笑道: “这也正常,齐国毕竟没有许行先生,也没有定国君你弄出来的那部手册。”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齐王不是傻瓜,秦王魏王楚王也不是。” “若是我估计不差的话,等到明年,那部农业手册应该就会在所有的诸侯国之中普及了。” 能在战国时代生存下来的国家,最擅长的就是学习。 魏国李悝变法后变得强大,秦国马上就从魏国弄来了商鞅主持变法。 秦国变法强大之后,赵武灵王也立马跟上了一个胡服骑射。 还有齐国的邹忌变法,楚国的吴起变法,韩国的申不害变法,燕惠王的黄金台招揽群贤等等。 这本农业手册,将再度见证华夏诸侯们学习能力。 蔺相如怒道: “他们竟敢剽窃大赵的农业知识,实在无耻!” “唉,当初应该禁止这部手册流传的。” 李建笑着摇头。 “不不不,就让这些国家去增加粮食产量吧,这样也省得我们将来征服他们后还要费劲普及了。” 蔺相如想了想,觉得李建所言颇有道理。 虞信插了一句嘴。 “所以两位,这后胜前来,我们应该怎么回复他呢?” 李建笑呵呵的敲着桌子,说道: “关于这件事情,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蔺相如看着李建,突然道: “在老夫的印象里,你露出这种表情,基本上就是要坑人了。” 李建哑然片刻,认真的对着蔺相如说道: “文信君,本侯这不是坑人,而是坑国。” 蔺相如: “……” 李建咳嗽一声,道: “如今秋收已经完毕,从各地郡县上报的收成来看,在充实了府库和平准仓,备足了明年战争、民生所需的情况下,我们还剩余大约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若是我们将这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全部交给齐国的话,虽然距离齐国两百万石的要求还有差距,但也足够让齐国渡过这一次的危机了。” 蔺相如突然开口道: “不行。齐国虽然是我们的盟友,但也是我们将来需要征服的对象。” “我们可不能让齐国这么安然无恙的渡过难关。” 廉颇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对对对,齐国人的土地可是肥沃得很啊,如果让他们缓过气来,以后的年景就是咱们难过了。” 李建看着面前的两名老朋友,哈哈笑了起来。 “本侯的意见,其实和两位一致。” “这一次,我们可以想办法,好好的坑一次后胜和齐国!” 虞信忍不住开口道: “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够地道?” 蔺相如摇了摇须发皆白的脑袋。 “让齐国境内的老百姓们继续接受田建那个庸碌之君的统治,才是真正的不地道!” 234,换粮食可以,李建有条件 齐王田建并不是一个明君。 如果是在一个大一统王朝,喜欢放权给大臣,每天只会饮酒享乐的田建无疑会得到史书上的好评。 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什么“齐仁宗”之类的称号。 但在战国时代,田建的优点反而成为了缺点。 诸侯国之间相互激烈竞争,你死我活的厮杀。 这种情况下,对领导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秦国能最终胜出,除去商鞅变法对国力的提升,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秦王嬴稷和秦始皇嬴政两位不世出的明君。 而田建?差得太远。 赵国重臣们对田建的评价同样也很低,这从蔺相如的话里就能听得出来。 李建打了一个响指。 “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就让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好好的和后胜沟通沟通吧。” 看着面前的邯郸城,马车中的后胜摸着胡须,良久不语。 进入邯郸城,后胜表情更是越发凝重。 这几年,后胜没少往邯郸跑。 后胜能感觉到,邯郸城正在变得越来越繁华,热闹。 后胜明白这是为什么。 赵国国土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到邯郸,让这座城池变得更加的繁华。 看着街边的人群,听着一墙之隔集市里传出来的叫卖声,后胜感受到一种活力。 年轻而美好,犹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的活力。 这样的活力,今时今日已经很难在临淄城之中见到了。 后胜抿了抿嘴唇,轻哼了一声。 “暴发户罢了。” 和齐国比底蕴? 别说是赵国,就连秦国楚国这些,那都是臭弟弟。 也就只有出自召公一脉,刚刚灭亡不久的燕国,还配和齐国谈底蕴这两个字。 大齐,就算暂时遇到一些困难,也一定会崛起。 这是定律! 后胜振作起来,带着淡淡的骄傲,入驻到赵国安排的馆驿之中,等待着会见。 这一等就是五天。 后胜急了,忍不住对着前来拜访的虞信抱怨。 “虞卿啊,定国君和文信君哪去了?我要和他们见面!” 虞信满脸笑容,语气和蔼。 “还请后兄稍安勿躁,两位相国这段时间都很忙,虞某已经转告过他们了,相信两位相国会在得空后第一时间接见后兄的。” 后胜觉得虞信这番话压根就是在放屁,应该是意有所指。 后胜露出笑容,肥胖的右手一翻,把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子放在了虞信掌心。 “虞卿啊,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虞信故作吃惊,佯装客气的推辞一番。 “哎呀呀,后兄这怎么使得?” 虞信当然不可能推过后胜,只能一脸为难的收下。 看着虞信离去,后胜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想不到这虞信被称为赵国名士,竟然也是个不收礼不办事的家伙,之前倒真是看错他了!” 后胜按下心思,耐心等待。 又过五天。 这下子,后胜是真忍不住了。 他干脆直接来到虞信府上。 虞信一脸尴尬的接见了后胜。 “哎呀呀,后兄啊,实在是不巧,两位相国最近真的很忙啊。” “虞某虽然尽力为你美言,但虞某也无从左右两位相国的决定啊。” 后胜胖脸上的肉都要挤成一团,怒气简直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虞卿,你这就不对了。齐赵之间乃是同盟,我身为大齐使者却如此被慢待,难道赵国一定要坐等我们大齐和秦国结盟,才愿意醒悟吗?” 后胜这一番疾言厉色的话,似乎说动了虞信。 虞信沉吟片刻,又召来心腹耳语了一番,这才对着后胜道: “既然后兄如此坚持,定国君今日正在郎中卫队大营之中视察军队训练,我等就去那边寻他吧。” 后胜闻言,顿时转怒为喜。 “如此最好不过。” 后胜可不想再继续等下去,齐王都已经派人来临淄催了两次。 齐王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主。 从后胜出发到现在,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齐国内部的粮食危机越发明显。 齐国最北方的辽西郡,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在临淄正式入冬前,齐国必须获得至少五十万石以上的粮食,才能保证这个冬天安然渡过。 时间紧迫。 后胜和虞信一起坐车,来到郎中卫队大营。 后胜第一次来,有些好奇,左顾右盼。 大营之中,一支支骑兵来回穿插。 这些骑兵明显操练过很长时间,操练时井然有序。 马蹄翻腾,两队骑兵以惊人的速度交错,并在马上交战。 叮叮当当的武器交响声中,不时有骑兵落马。 每当有人落马,他的对手就会发出骄傲的大笑声。 落马的骑兵狼狈站起,气得用力捶打胸膛,脸上满满都是耻辱。 后胜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心中暗自用齐国的技击之士来做比较。 短短几秒,后胜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沮丧。 齐国的技击之士,虽也是闻名天下的劲旅,但和眼前这支骑兵相比较,差距实在明显。 赵国,果然不愧是驰名天下,能和秦国掰手腕的强军啊。 正出神间,虞信手指前方,道: “后兄,定国君就在那里,大将军也在。” 李建和李牧两人正站在一起,嘀嘀咕咕。 李建对李牧道: “都三个月了,怎么还没消息?” “要不,我让莫灵给你看看?” 李牧脸色涨红,道: “三个月而已,不急,不急。” “再给我一点时间,对了,那个莫夫人听说有些药方……” 李建表情严肃的看着李牧。 “生孩子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别吃药,可能会影响胎儿。” 李牧憋了个大红脸,道: “我是说调理身体!我行,我真行!” 李建看着李牧这副模样,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兄弟加妹夫,这种亲上加亲的感觉,真不错。 突然,李建若有所察,转头看到了后胜和虞信。 “哎呀呀,后兄,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李建笑呵呵的迎上前去,非常亲热的抓住了后胜的胖手,一阵嘘寒问暖。 后胜看着李建,有些说不出话。 十天的等待,让后胜心中很是恼火,做好了和李建大吵一架的心理准备。 了不起就饿死个几万几十万屁民嘛,问题不大。 但李建上来就这么热情,反倒让后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后胜思来想去,胖脸上还是露出笑容。 “定国君啊,自从你当上了相国,可是好一段时间没去临淄做客了呢。” “大王都念叨了,说上次你送的美酒全喝完了。” 李建哈哈大笑。 “不就是酒么,等后兄回去的时候,我让人给你装十车,绝对都是别人喝不到的!” 后胜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 “定国君,这件事后胜可记住了,一定让后胜在大王那边有个交待啊。” 两人聊天的氛围极为热络。 李建笑道: “走走,今日正好尽尽地主之谊,还请后兄跟我一起好好喝几杯。” “对了,大将军和虞卿,你们两位也一起吧。” 很快,众人来到李建府邸。 一场热闹的酒宴随即开幕。 各种美酒佳肴端上来,但并没有舞姬和乐者。 若在平时,这种宴会不免使后胜感觉乏味。 但今日却正合他意。 两杯酒刚刚下肚,后胜就忍不住道: “定国君啊,实不相瞒,这一次后某是为了大问题而来。” “如今大齐缺粮,还请定国君看在两国多年盟友的份上,拉大齐一把。” 后胜的胖脸上,难得露出了恳切的表情。 李建闻言,和虞信对视一眼,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长吁短叹起来。 “后兄,你是有所不知,现在的大赵,也是很困难的呀。” “前年去年打了那么多场战争,又多了好几个郡,还有一大堆的叛贼。” “对了,那个赵邯郸,后兄应该还有印象吧?” “被这些奸贼四处作乱,对大赵的收成影响很大啊。” 听着李建的话,后胜一时有些语塞,甚至有些尴尬。 赵邯郸这件事情,齐国和后胜其实是比较理亏的。 后胜定了定神,苦笑道: “定国君啊,当年你和平原君……后某人,可是没有一点犹豫的就支持你了。” “还请定国君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无论如何,也要拉后某和大齐一把啊。” 后胜一番恳求,紧接着又是一通马屁,狠狠的阿谀奉承了一番。 李建故作为难,和虞信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了一阵。 时不时还看后胜一眼,表情有些莫名,让后胜心中一紧一紧的。 一开始得知平原君、平阳君两位被杀,赵王被架空的时候,其他各国的国君和大臣们下意识都以为蔺相如是主使者。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全天下的人都明白过来。 赵国之中真正说一不二的,是李建。 后胜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蔺相如廉颇这种老资格都愿意屈居李建之下。 但后胜也懒得去计较这些。 后胜现在只关注怎么去说服李建,搞定这一趟的粮食。 想到这里,后胜赶忙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礼单。 “定国君啊,这一次来得仓促,这一点小小心意,不在话下。” 原本后胜是想要等到单独相处的时候,再把礼单拿出来交给李建。 但眼下这个情况,好像有点不拿不行的意思。 李建接过礼单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对着后胜点头。 “后兄稍坐片刻。” 说着,李建又和虞信两人嘀嘀咕咕了起来。 后胜心中着急,顿时感觉杯子里面的酒都不好喝了。 完不成这一次的任务,回去很难和齐王交待的。 别看后胜在齐国之中一手遮天,但真正的兵权,一直都牢牢掌控在齐王手中。 后胜也没想过要来一个什么“后氏代齐”,他只想着老老实实的当一辈子相邦,也足够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齐王的任务那是必须要完成,而且还得不打折扣的完成。 李建会不会答应? 后胜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准。 曾几何时,李建好声好气,跟后胜称兄道弟。 还要大笔送礼,让后胜帮忙给齐王说好话。 没想到才短短两年时间,风水轮流转。 到了后胜向李建低头的时刻了。 后胜甚至有一种预感,或许将来都不会再看到李建对自己低头了。 毕竟,李建已经是赵国事实上的统治者! 终于,在后胜的期待中,李建抬头。 “后兄啊,我和虞卿商量了一下。” “内史的事情是我来负责,所以这粮食的问题嘛,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这样吧,大赵愿意调拨一百万石粮食给齐国,不知后兄是否满意?” 后胜闻言,不由道: “能再多一些吗?最好是两百万石。” 李建脸上露出迟疑表情,过了片刻后道: “最多一百三十万石,不能再多了。” 后胜沉吟片刻,道: “这个数量也可以了,就是不知道粮食什么时候能起运呢?如今马上入冬,还是越快越好。” 李建笑着摆了摆手,道: “这个问题先不讨论,我想先请问一下后兄,你们打算如何支付这一百三十万石粮食呢?” 粮食当然不可能免费给,这是常识。 即便上次后胜支援给李建的大批粮食,那也是李建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后胜有些疑惑: “当然是给钱啊,难道赵国不需要钱吗?”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大赵,现在还真不需要钱。” 后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定国君的意思是……” 李建伸出了两根手指,在后胜面前晃了晃。 “我和虞卿商议了一下,觉得贵国可以考虑用两种方式支付。” “第一,割让蓟城、辽西郡和右北平三个郡的土地给我们赵国。” “第二,完全开放齐国纺织、铁、盐三个行业,允许我们赵国的商人在齐国境内独立从事和经营涉及这三个行业的所有生意,齐国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只要答应这两条之中的任意一条,这一百三十万石粮食,我们赵国就无偿赠送给齐国了。” “不知后兄觉得如何?” 后胜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过了好一会,后胜才露出一丝极为肉痛的苦笑。 “定国君,你这是要割我们大齐的肉啊!” 235,留给齐国的时间不多了 李建看着后胜,脸上笑意浓厚。 “后兄,本侯今天想和你说句实话。” “纵观天下,能借给你这批粮食的国家,也只有我们赵国了,不是么?” 齐国的外交环境其实是很差的。 其他四个诸侯国中,只有赵国和齐国是盟友,其他三个国家和齐国之间的关系都很一般。 这就是李建敢于开价的底气所在。 不答应? 那你尽管去找别的国家吧。 魏国是小国,不可能有这么多粮食。 楚国刚刚被秦国打得丢掉三郡之地,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粮食。 除去赵国之外唯一一个有这么多粮食的应该是秦国,但秦国偏偏和齐国并不接壤! 后胜迟疑良久,对着李建苦笑道: “兹事体大,我需要立刻派人回去临淄之中请示大王,才能做出决定。” 李建笑道: “这是自然。但我也想要提醒后兄一句,凛冬将至。” 后胜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后胜的背影,虞信有些担心。 “他能同意吗?” 李建笑道: “无所谓他同不同意。” 齐国若是接受条件,赵国自然大赚特赚。 齐国若不接受条件,那齐国内部就会因为粮食不足而爆发饥荒,导致齐国国力受损。 就让齐国人头疼去吧。 后胜回到馆驿之中,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回国一趟。 马车一路飞奔,朝着临淄而去。 来的时候用了十天,回去的时候只不过用了四天四夜。 别小看这四天的旅程,直接让后胜瘦了至少二十斤! 正在喝酒的齐王看着风尘仆仆的后胜出现,表情也颇为惊讶。 “前几天不是还说进展不顺,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后胜苦笑,将李建开出来的条件,一五一十的说明。 齐王闻言,顿时大怒。 “这个李建,怎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后胜默然。 齐王再无心喝酒,让歌姬武者们退下,在大殿中来回踱步。 良久,齐王目视后胜。 “你说,这两个方案,寡人要接受哪一个比较好?” 后胜想都不想,立刻开口道: “当然是方案二。” 齐王皱眉: “你想要寡人推翻这么多年来大齐的盐铁官营国策,允许赵国商人进入?” 早在几百年前的齐桓公时期,齐国名相管仲就为了增加国力,将盐和铁(那时还是青铜)两项至关重要的项目收归国有。 此外,纺织业也是齐国出口的拳头产业。 齐国的刺绣,向来以华丽著称,畅销中原诸国。 齐王本能的感觉到不安,单单这三项行业,就能让赵国付出上百万石的粮食。 足见,赵国认为能从中换取更多的利益! 后胜眯着眼睛,双目中透出一丝狡狯。 “大王,等到赵国商人进来了,该怎么做,难道不是咱们说了算吗?” 后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来了我齐国的土地,该怎么拿捏你,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齐王闻言,不由嘿嘿一笑。 这种坑人的方式,齐王喜欢! 但马上,齐王又有些迟疑。 “等等,此事毕竟是寡人答应赵国的。若是到时候弄不好,赵国以寡人违背约定的名义前来进攻,寡人岂不是很被动?” 后胜忙道: “我的好大王啊,你也不想一想,如今这国与国之间,哪里有什么信誉可言?” “朝秦暮楚,那都是常事!” “咱们眼下要做的,是先拿到粮食过了这一关,然后再去想今后的事情。” “就算将来赵国前来攻打,了不起我们就和秦国结盟,一起对付赵国便是!” 后胜这番话,成功说服了齐王。 “有道理,那你回去告诉李建,寡人愿意开放齐国三项行业给赵国商人!” 齐王也是打定主意。 不讲信誉的人,战国时代多的是。 秦王嬴稷,就是公认最不讲信誉的,把楚怀王活活坑死。 但秦国,反而在秦王嬴稷的统治下过得越来越好。 这个世道,当好人没用,得当秦王嬴稷那样的坏人! 后胜得到齐王答复,心满意足的离去。 后胜打算回家睡一觉,然后再前往邯郸。 走出宫殿门口,后胜微微冷笑。 “李建啊李建,你既然不顾当年情义想要坑我,那就别怪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当了齐国相邦之后,从来只有别人求后胜,哪里有后胜求别人的? 这次,后胜要给李建一个好看! 后胜刚刚离去不久,齐国大司马匡梁就急匆匆地入宫。 “大王,臣听说后胜相邦刚刚入宫觐见,是关于赵国借粮的事情吗?” 匡梁很着急,因为拖欠的粮草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军粮。 军队缺粮,引发的后果非同小可。 刚刚恢复了饮宴的齐王捧着酒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很快就会有赵国的大批粮食运过来了。” 匡梁闻言,顿时心喜。 旋即,匡梁又忍不住问道: “那老臣斗胆想要请问一下,从赵国处买粮,会不会拖垮国库?” 齐王突然来了精神,笑呵呵的说道: “不可能会拖垮国库,因为这一次压根就没有用寡人一个钱币!” 齐王如此这般,将和后胜两人的谋划说了一番。 原本齐王的意思是让匡梁知情后,拍拍马屁,称赞一下齐王的英明,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要拦着齐王喝酒。 没想到匡梁在听完了齐王的话之后,竟脸色大变,立刻开口阻止。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啊!” 齐王一下子就不高兴了,酒杯重重的砸在酒桌上。 “有何不可!” 匡梁忙道: “臣听说,只有那些以信义立国的君王,才会有臣子们忠心耿耿的为其卖命。” “如今大王表面答应了赵国,实际上却违背承诺,这件事情传出去,一定会给大齐和大王带来恶果的。” 齐王这下子是真的怒了,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匡梁。 “你在教寡人做事?滚出去!” 齐王并不把匡梁放在眼里。 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而已,齐国之中多的是。 要不是看着匡梁老爹匡章的份上,齐王甚至想要把匡梁直接一撸到底。 匡梁被齐王一番训斥,只能无奈离去。 翌日早晨,刚刚醒来的后胜听到来自宫中耳目的回报,顿时莞尔一笑。 “这个匡梁,真正是个蠢材。” “信用这东西要是有用,哪里轮得到秦国骑在诸侯的身上作威作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后胜并不知道这句话,但却身体力行的证明着这句话。 一路奔波,后胜又赶回邯郸。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后胜立刻就见到了李建。 以及,其他的四名赵国重臣。 看着面前的五名赵国重臣,后胜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诸位,大王已经答应了你们的条件。” “大齐即日起,将对所有的赵国商人开放纺织,盐巴和冶铁三个行业。” “但我们也要说明,凡是赵国商人,必须遵守大齐律法,否则严惩不贷!” 这是后胜和齐王商量好,打的一个伏笔。 到时候只需要拿出齐国律法的名义,就能阻止赵国商人在齐国之中为所欲为了。 李建看着后胜,年轻的脸上带着笑容。 不知为何,后胜总感觉李建的目光有点深邃,让他感觉毛毛的。 “很好,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句话是问蔺相如等四人的。 很显然,不会有人反对。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很好,那等到明天,咱们就正式签订两国之间的盟书吧。” 事情到此终于达成,后胜也是长出一口气。 当天晚上,李建邀请后胜赴宴。 这一次的宴会是比较私密的,只有李建和后胜两个人。 李建举着酒杯,对后胜笑道: “后胜兄,你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实在是我肩上承担着赵国万千子民的期望,是一日都不敢忘却啊。” 后胜闻言笑了笑,随口附和了两句。 反正整个计划都定好了,你们赵国人到时候就等着在临淄吃瘪吧。 谁让你李建喜欢坑我! 李建似乎有些喝多,开始回忆起两人之间相处的往事。 这往事其实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 李建去临淄,给后胜送礼,接着后胜给李建(赵国)办事。 说起这些往事,后胜心中也不由感慨。 “当年和定国君之间的交往,真是极其的愉快。” 收礼收到手软,怎么可能不愉快呢? 李建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 “后胜兄,其实当年那都是一锤子的买卖,算不得什么。” “眼下本侯有一个能长久进行,滚滚来钱的生意。” “若是做好了,能获得的金钱百倍于当年本侯送给后胜兄的那些。” “不知后胜兄有没有兴趣?” 听着李建的话,后胜顿时怦然心动。 当年李建给后胜送礼之时,只能用挥金如土四个字来形容。 眼下,竟还有百倍于当年李建送礼的生意? 后胜沉吟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道: “定国君所指的,莫非是明天要签订的那份两国之间的协议书?” 李建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后胜兄果然聪明。是这样的,本侯的麾下有一支商队,在冶炼和盐巴这方面颇有一些建树。” “若是后胜兄不弃的话,本侯愿意和后胜兄合股,一起经营齐国之中的盐铁生意。” “至于这利润嘛,就五五分成,不知后胜兄觉得如何?” 后胜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 “此事,恐怕不妥吧?” “定国君,我不能同意。” 李建被拒绝,但却并没有生气,而是笑呵呵的看着后胜。 “后胜兄莫非还在记恨本侯,觉得本侯在之前的谈判之中坑了你?” 后胜不说话,选择默认。 李建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后胜面前,亲切的拉住后胜的手。 “后胜兄啊,你想一下,如果我当真一开始就直白无比的支持你,那还有我们兄弟两人赚大钱的机会吗?” 后胜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建语重心长,对着后胜道: “从前,齐国盐铁乃是官营,任何私人商贾不得经营。” “为何别的行业不官营,单单盐铁官营?因为盐铁之利最为丰厚,有此二者,足以维持整个齐国官府开支!” “如今齐国开放盐铁行业给我们赵国,那我们就能插手这两个行业,将这行业之中无比丰厚的利润拿到手。” “后胜兄,好好想想吧,那可是每年数以百万乃至千万的滚滚财源,你当真要为了和本侯斗一时之气而放弃吗?” “那样的话,本侯只能在齐国之中另寻他人合作了。” 后胜听着李建的话,心中微微一动,突然就想到了匡梁。 匡梁一直对后胜不满,想要取而代之,这在齐国政坛中已经不是秘密。 若是当真匡梁和赵国人合作,经营盐铁并获得丰厚利润,那匡梁就能有大笔金钱去招揽人手,发展势力了。 后胜心中顿时变得无比警惕,那点小小的怒气瞬间消散。 下一刻,后胜脸上露出了极为热情的笑容,同样亲切的拉着李建的手。 “定国君,咱们两兄弟之间就不用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不瞒定国君说,盐铁这方面,我作为大齐相邦当然也是颇为了解,并且能提供一些便利的。” “承蒙定国君不弃,咱们这一次就携手合作,一起赚钱!” 后胜下定决心,要跟李建合作。 至于之前和齐王商量的计划,也都被后胜抛诸脑后。 齐国的利益和后胜个人的利益相比,后胜当然是要选择自己个人的利益! 又能遏制政敌匡梁,又能大笔的赚钱,后胜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呢? 放下心结的后胜,立刻就和李建亲热起来,简直好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一般。 当夜,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尽欢而散。 翌日,在赵国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李建作为赵王的全权代表,和齐国代表后胜签订协议。 齐国将对赵国单方面开放纺织,盐巴,冶炼三个行业,允许持有赵国官府许可的商人在齐国境内从事这三个行业,不得有任何阻拦。 作为回报,赵国将会在一年之内,陆续将一百三十万石粮食运输到齐国境内,以解决齐国的燃眉之急。 双方各自用印签字完毕,然后交换国书。 后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紧的握着李建的手。 “定国君,合作愉快!” 236,李建怎么跑去操持商贾之贱业? 后胜走了。 带着李建给出的优厚条件,满意的走了。 至于怎么和齐王交待,后胜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说有办法。 在别的事情上可能没办法相信后胜,但这件事情,李建是非常信任后胜的。 历史上,后胜可是把齐王田建哄得服服帖帖的。 直到亡国的那一刻到来,齐王才终于醒悟过来,大骂后胜。 后胜都能偷偷把齐国卖给秦始皇而不让齐王知道,那在盐铁两个行业中动一点手脚,还不是十拿九稳? 李建坐着马车,来到邯郸城外,李氏家族的纺织工厂。 在灭掉了平原君和平阳君后,李建清点战利品时发现两人都有庄园毗邻纺织工厂。 于是,这些庄园就成为了新纺织工厂的一部分。 新纺织工厂的面积扩大了很多,厂房同样也密密麻麻的修建起很多。 看着这些木制的高大厂房,李建隐约有了一点回到现代的感觉。 “要注意防火。” 叮嘱了管事们这几句后,李建走入厂房。 厂房里,众多的纺织机正在不停运作。 操持这些机器的,绝大部分都是女工。 厂房很热,这些女工们大部分衣着暴露,少部分干脆直接暴露。 李建和毛遂进来,让女工们有一些骚动。 认出李建身份后,这种骚动立刻平息。 不少本钱雄厚的女工,骄傲的挺直身躯,用期待的心情等待着李建的注视。 即便不能被定国君娶回府中,但只要得定国君青眼相加,春风一度之后怀个儿子,生活也就瞬间翻天覆地。 李建并不在意这些女工的想法,在拥有了蔺柔和莫灵两位国色天香的妻妾之后,普通女子的姿色是真的难入李建之眼了。 李建对一旁的管事道: “周大娘,现在咱们纺织厂之中的产量是多少?” 周大娘喜滋滋的说道: “回君上的话,现在咱们纺织厂一天的产量至少在三千匹布!” 即便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数字时,李建还是不由微微动容。 在这个时代,想要织出一匹布,需要一名女子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座纺织厂,却仅仅只需要一天就能织出三千名女子需要一个月才织出来的布匹。 这就是大规模企业的威力。 李建笑了起来,表情非常的愉快。 “招收女工有困难吗,会不会招不够人?” 周大娘连连摇头,道: “不不不,咱们厂的待遇高着呢,都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了想要进厂,怎么可能招不够人?” 进厂干活,每天包一顿中午饭,还有工钱能拿。 干一个月的工钱,换算成粮食,是女性在家织布种田的三倍还多。 老百姓或许不识字,但算这点账还是清清楚楚的。 周大娘没有告诉李建的事,如今纺织厂女工的“编制”可是非常抢手的。 有人为了进厂当女工,还要给周大娘等管事们送礼。 甚至连不少邯郸城里的底层吏员,都悄悄动用各种关系,把家里人送来当女工! 李建沉吟半晌,对着周大娘道: “继续找人,在明年春天之前,至少把产量给我提升到六千匹。” “若是能提升到八千匹,本侯给你们每个管事都在邯郸城里发一套房!” 周大娘和旁边的几名管事闻言,眼睛顿时绿了。 邯郸城,那可是赵国的国都! 邯郸城里的一套房,那是什么概念? 这些管事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如今被李建摆在了面前。 管事们异口同声,对着李建高声道: “请家主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离开纺织厂,李建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毛遂啊,本侯让你之前调查的东西,你都调查好了?” 毛遂恭敬的从袖子之中拿出一本手册。 《临淄城布匹贸易情况摸底》。 出自鸱鸮齐国分部。 李建翻了翻这本手册,目光落在了一行话上。 “作为临淄城最繁华的贸易,布匹每日的交易数量至少在一万匹左右。” “这并非是临淄城的消费能力不足,反而可能是因为临淄城附近的女子们忙于操持其他行业,对利润微薄的织布行业并无兴趣。” 李建嘴角微微掀动。 “毛遂啊,你立刻让人把这些布匹运输到齐国去,先囤积起来。” “这一次,本侯要给齐国人一个惊喜。” 为什么说珍妮纺纱机的出现,象征着工业革命的开启。 因为这种纺纱机,让大规模的劳动密集型公司,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种劳动密集型公司的产品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成本极低,而且出货量巨大无比。 投入市场中,瞬间就能以极低的价格把那些小散户全部玩死。 接下来,就是垄断! 至于利润,那完全不是问题。 垄断之后,就能随意操纵价格,真正实现稳赚不赔。 历史上,资本主义国家里,大托拉斯们早就把垄断玩得驾轻就熟。 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比得上有组织有纪律的996? 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李建之前还是比较克制的,没有在赵国之中这么做。 作为赵国统治者,李建不需要与赵国子民争利。 齐国,另当别论! 咸阳城。 最关心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这一点在秦王嬴稷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齐之间的协定才刚刚签订几天,秦王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李建,怎么想的?” 秦王心中疑惑。 这一次,秦王发现,好像有点看不懂李建。 秦太子嬴柱坐在下首,语气中带着不屑。 “父王,李建之前不就是依靠侵吞吕不韦家产起家的么?” “儿臣觉得,他就是钻进钱眼子里去了!” 秦王沉吟片刻,心中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李建,当真是一个如此迷恋钱财之人。 “去,把吕不韦召来!” 秦王想要听一听当事人的说法。 很快,吕不韦赶到。 秦王打量了一下吕不韦,这个据说已经成为嬴柱麾下头号军师的秦国客卿大夫。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没有那种商贾令人厌烦的铜臭味,还不错。 秦王淡淡道: “吕不韦,你觉得李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提问,吕不韦心中也是一惊,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嬴柱。 嬴柱面无表情,看起来好像一尊雕像。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露出悲愤之情。 “大王,那李建,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啊!” “当年他看我家产众多,蓄意霸占,逼得我流离失所。” “若有朝一日大秦王师攻破秦国,臣一定要将李建举族杀得干干净净,以报当年之恨!” 吕不韦绘声绘色的说了小半个时辰,把一个贪得无厌,满脑子都是钱的李建描绘得活灵活现。 秦王慢慢的皱起眉头,心中违和感越发强烈。 秦王缓缓道: “那李建,当真是这样一个贪财之人吗?” 总感觉,和脑海之中的李建对不上! 吕不韦和嬴柱异口同声。 “绝无虚假!” 秦王长出一口气。 “也对,李建终归只不过是想要走赵成李兑的老路。” “权势既已到巅峰,追求钱财土地亦无可厚非。” 秦王并不觉得李建有篡位的本事。 三家分晋之前,六卿架空了晋国王族超过百年。 田氏代齐,用了整整六代人的时间。 李建想要篡位,就凭刚刚从政三年的他? 做梦! 秦王放下心来,露出笑意。 “话虽如此,也不能让这李建轻易赚到钱了。” 秦王目光一转,突然落在吕不韦的身上。 “吕大夫,你原先就是商贾出身,对吧?” “寡人命你前往临淄,去好好看看李建这个赚钱计划。” 吕不韦赶忙应是,随后小心翼翼问道: “大王,臣此行的目标是?” 秦王淡淡道: “旁观即可,但要把你见到的所有事情都如实禀报给寡人。” 吕不韦恭敬应诺,然后退下。 嬴柱看着吕不韦离去的背影,脸颊有些抽动。 “父王何必对李建这点小生意大动干戈?” 吕不韦可是嬴柱的头号智囊,这一走让嬴柱有种痛失臂助的感觉。 秦王有些不满的瞪了嬴柱一眼。 “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柱儿。” “大秦虽强,但也没有强到能横扫天下的地步。” “若你将来继位之后还是如此骄傲,大秦迟早败在你手里!” 这番话说得就很重了。 嬴柱心中骇然,连连告罪不迭。 秦王看着俯首帖耳的嬴柱,心中也是失望。 谁说青出于蓝一定胜于蓝? “罢了,散了吧。” 嬴柱心情郁闷,离开王宫,口中骂骂咧咧。 “这该死的李建,真是碍事。” 嬴柱看着和自己同车而还的吕不韦,眨了眨眼睛,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吕大夫,你帮本侯做件事。” 吕不韦忙道: “请太子示下。” 嬴柱冷笑一声,道: “那李建不是想要赚钱么?那你去临淄后,务必要让他亏本,亏得越多越好!” “若是你能让他亏个血本无归,那回来之后本侯一定向父王给你表功,封你一个卿当当!” 吕不韦闻言,不由瞪大眼睛。 这个条件,实在让人心动! 赵国的动作还是非常快的。 刚刚签订好协议,第二天就有一支载满粮食的车队浩浩荡荡,跟随后胜回归临淄。 后胜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由上千辆大马车组成的车队,心中极为得意。 这事,终究是稳稳当当的办成了。 再看看面前的临淄城,后胜突然皱眉。 总觉得和朝气蓬勃的邯郸城相比,这座临淄城过于老旧,甚至有点死气沉沉。 后胜自言自语。 “要不,把这座城池改建一下?” 反正,齐国有钱! 齐王非常高兴的接见了后胜。 “后胜啊,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寡人很满意!” 齐王田建,毕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享乐归享乐,进取心尚未完全消失。 对齐国子民的关照,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后胜忙道: “全靠大王的英明指挥,臣只不过是按照大王命令行事罢了。” 君臣一番互吹,气氛相当愉快。 酒过三巡,后胜觉得时机不错,小心翼翼的进入正题。 “大王,关于如何让赵国吃瘪,臣已经有了办法。” 齐王目光一亮。 “快,说来听听!” 这一次问题虽然解决,但总归是被赵国敲诈了一番,开放了纺织和盐铁。 齐王心中确实不爽。 后胜嘿嘿一笑,道: “大王,臣等赵国人过来开店之后,就派一些地痞流氓……” “……然后,等到他们倒闭了,臣就出面收购他们的店铺。” “也不需要完全收购,这样面子上也过不去,只需要收购一些大的店铺即可。” “如此,盐铁之利依然还在大齐手中。但臣帮大王代持店铺,赵国那边也无话可说,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齐王细细品味片刻,忍不住一拍大腿。 “妙啊!” “对了,到时候的分红,你也别送到国库去,就送到寡人的少府,哈哈哈。” 齐王说着,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盐铁官营,一直以来利润都是上交国库。 少府,才是齐王真正的私人钱袋子。 从国库要钱,即便是齐王,也不能太过分的拿。 但少府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后胜闻言,松了一口气。 齐王这一关,算是过了。 接下来,只要在账目上动动手脚,一切就都天衣无缝。 反正齐王又不会查账! 后胜满脸堆笑,对着齐王诚恳道: “大王,这一次臣去邯郸,特地买了二十个极品舞姬回来献给大王。” 齐王兴致大好,手一挥。 “那还等什么,立刻让这些舞姬上来,给寡人好好的表演一番!” 很快,一群舞姬袅袅婷婷,走上大殿。 空气中,香风阵阵。 乐声起,大腿舞动。 齐王,沉醉其中! “老夫可是听说,齐王在临淄城里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看舞姬表演。” “以你的年纪,难道不应该多享乐吗?” 李建放下手中毛笔,对着面前的蔺相如笑道: “文信君,柔儿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了。” 蔺相如啧啧有声了,道: “就算生了一个儿子,那也不够啊。” 李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生十个总够了吧?” 原本只是调侃,但在看到蔺相如一脸认真的点头后,李建才发现自己确实骨子里还是一个现代人的思维。 蔺相如笑呵呵的在李建面前坐下。 “有件事情要告诉文信君,昨天下午的时候,老夫的府上来了两名客人。” “他们自称从朝鲜而来,希望和大赵一起,夹击齐国!” 237,箕子朝鲜要和赵国联手 李建闻言,不由咦了一声。 “朝鲜国来的?这倒是有意思了。” 朝鲜,指的当然不是后世那个朝鲜,而是箕子朝鲜(箕氏朝鲜)。 箕子是商纣王的王叔,在商王朝灭亡后,为躲避周王朝的追杀,箕子率领一批部众逃到朝鲜半岛北部,建立箕子朝鲜。 和同样出自商王族的宋国一样,箕子朝鲜后来称臣于周王朝,也是被周天子正式册封过的诸侯国。 箕子朝鲜和燕国过往甚密,有大量箕子朝鲜的贵族在燕国效力,包括几十年前一度篡夺燕国王位的子之。 如今燕国灭亡,箕子朝鲜又找上赵国,这让李建有些意外。 蔺相如摸着白须,道: “朝鲜使者说了,希望能和我们大赵一起进攻齐国。” “若事成,辽东辽西归朝鲜,其余中原之地归大赵。”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朝鲜人,胃口还挺大。” 辽东和辽西加起来,面积甚至比如今的箕子朝鲜国土还要大一些。 真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啊。 蔺相如笑道: “你不是正好在筹划对付齐国吗?老夫想着或许这些朝鲜人能派上用场。” 李建觉得蔺相如可能有什么误解。 经济战和军事战又不是一回事! 但李建还是同意,和蔺相如、虞信一起接见这批箕子朝鲜的使者。 这些使者的穿着很有意思。 上身交领右衽短衣,金丝镶边加黑色云纹,还是窄袖口。 下身半套带褶短裙,宽腰带无带钩,鞋子的尖端还是翘起来的。 典型的商朝贵族打扮,和周王朝推崇的“华夏衣冠”颇为不同。 “在下箕平,见过两位相国,见过虞卿。” 箕平年纪大约四十来岁,脸庞方正,颌下胡须考究,看上去颇为沉稳。 这箕平的雅语说的颇为流利,带着明显的燕国口音。 李建饶有兴致的说道: “听说你们想要和大赵一起灭亡齐国?” 箕平忙道: “回定国君的话,我国已经和燕国在辽东激战数月,相互间不落下风。” “若是赵国愿意和我国联手,那你我两国定能如之前灭亡燕国故事,共同瓜分齐国土地。” 李建大笑了起来。 “相互间不落下风?” “本侯怎么听说,你们已经连续输给了匡梁好几场,若不是去年冬天来得早,匡梁都要打进平壤去了。” 箕平顿时涨红了脸。 “没有的事,定国君误会了!” “我们那是主动撤退,战略移交……” 在李建的目光注视下,箕平的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箕平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定国君说的没有错,匡梁实在是太狡诈卑鄙了,我们朝鲜子弟虽英勇作战,但终究难以抵挡。” 箕平承认了现实,并将真正的战事情况全盘托出。 在齐赵灭燕战争中,箕子朝鲜也参与了进去,并一度夺取了燕国大半个辽东郡,以及辽西郡的一小部分。 在齐赵瓜分燕国之后,辽东郡划入齐国疆域之中。 齐王自然不能容忍箕子朝鲜继续占据辽东,而箕子朝鲜也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让出。 一场战争势在必行。 一开始,齐国过于轻视箕子朝鲜,进展并不顺利,甚至还吃了几次小亏。 齐王大怒之下,严厉训斥了前线将领,让大司马匡梁再度披挂上阵,指挥前线战事。 匡梁或许打秦国什么的不够格,但收拾个箕子朝鲜还是不在话下。 匡梁五战五胜,连续击溃箕子朝鲜主力部队。 不但收复了所有燕国土地,并乘胜攻入了箕子朝鲜境内。 若不是恰逢大雪降临导致齐军无法补给,恐怕整个箕子朝鲜都要被灭亡。 不得已之下,箕子朝鲜向齐国称臣纳贡,用大笔金钱收买了后胜,终于说服齐王退兵。 箕子朝鲜老国王箕定惊怒交加,在三月前逝世。 新王箕磐登基后,立誓要为父王报仇。 在初步稳定了局势之后,箕磐便派遣箕平前来赵国,商量灭齐事宜。 李建有些好奇的看着箕平,表情玩味。 “大赵和齐国乃是盟友,你们大王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和大赵一起进攻齐国?” 箕平一脸坦然: “朝鲜虽是东北小邦,但也知朝秦暮楚之典故。” “大王让我转告定国君和诸卿,若是赵国能助朝鲜复仇,朝鲜定然世世代代为赵国藩属,永远效忠!” 李建哦了一声,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这句话明显惹怒了箕平身边一名年轻人,他猛的抬头,似乎想要和李建理论一番。 箕平拉了一下年轻人的手,制止了年轻人的动作。 转过身来,箕平朝着李建恭敬行礼。 “那我等就静候定国君的佳音了。” 留下一张礼单后,箕平等人离开。 蔺相如忍不住感慨道: “没想到那位齐王看起来耽于享乐,居然在开疆拓土的事情上也不含糊。” 李建闻言,不由一笑。 “齐王如此,朝鲜王又何尝不是呢?” 说话间,李建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幅画,在蔺相如和虞信的面前展示了一下。 蔺相如和虞信在看清这幅画之后,不由同时咦了一声。 这幅画上是一名年轻男子,头戴王冠,表情骄傲。 画的旁边还有注释。 “箕子朝鲜新王箕磐。” 最重要的是,而这位箕磐,刚刚就站在箕平的身后,就是那个想要找李建理论的人。 蔺相如哑然片刻,才道: “这位箕磐大王,莫非是想要效仿当年武王故事?” 李建哈哈大笑。 “武王灭中山,驱林胡楼烦,岂是这连一时之怒都不能忍的箕磐能相提并论的?” 作为一个熟读各种小说,遍览历史名剧的现代人,那种他国重要人物站在李建面前却不会被认出来的桥段,绝对不会发生。 无论是秦王、齐王等国君,又或者是后胜、信陵君等重臣,他们的画像都在这三年时间里被鸱鸮以各种方式查探并秘密绘制,呈送到李建案前。 虞信发出了询问。 “定国君,咱们要怎么处理这些朝鲜人?” 李建手指轻轻的敲了一会桌案,笑道: “既然这位朝鲜新王喜欢来做客,那就让他一直在邯郸做客下去吧。” 箕子朝鲜,是朝鲜半岛第一个有史可查的诸侯国。 是商朝王族后裔,是周朝天子册封的诸侯。 李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认为,这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华夏人的地盘。 别拿箕子朝鲜不当华夏! 冬天来了。 作为相邦,后胜这段时间还是比较忙碌的。 一方面是公务,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后胜在临淄城之中的盐铺,铁匠铺陆续开张了。 作为齐国相邦,后胜有太多的渠道搞来足够廉价的食盐,然后再以比官方食盐低一点点的价格卖出去。 食盐是必需品,而价格的优势立刻就让后胜的盐铺流量爆满。 人们蜂拥而至,甚至还出现过排一两个时辰队伍只为了买一大包盐的情况。 看着账目上每天激增的数字,数着库房之中堆积如山的铜币,后胜的胖脸上笑开了花。 他甚至有些后悔,食盐这种生意,好像真的没必要和李建合伙! “不行,到时候得和定国君谈一下,这盐铺五五分成,对我来说太亏!” 后胜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至于铁匠铺方面,后胜倒是没什么意见。 邯郸城旁边,就有几十座大小不一的铁矿。 赵国每年的铁产量,也位居诸侯之冠。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国铁匠的平均水准自然是比其他国家要更高。 李建派出了上百名赵国铁匠来到临淄城中,一口气开了七八家冶炼厂。 众所周知,官方的生意是利润最丰厚的生意,前提是得认识人,比如说由相邦后胜亲自介绍。 在后胜的帮助下,这些冶炼厂如今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工了。 质量方面自不必说,冶炼厂的负责人拍着胸脯向后胜保证,肯定比之前齐国官府的匠人们要更强。 最重要的是利润。 经过初步盘点,如今这些盐铺和铁匠铺,已经帮助后胜收入了七百多万钱。 这才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一年下来,大几千万简直轻轻松松。 这个数字让后胜有些喘不过气。 还费劲心思收什么礼,办什么事,天天躺在家,等着这些钱哗哗的流进来,不舒服么? “定国君,当真是我再世父……异姓兄弟也!” 后胜四十五度抬头望天,发出了极其深沉的感慨。 话音未落,一名官员就急匆匆的来到后胜面前。 “大人,这是今年冬天的灾民情况。” 每年过冬都会出现灾民,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灾民的来源有很多。 土地被贵族官员们侵占,流离失所。 家中青壮年男子参军战死,房屋土地被宗族收回强行分配给他人。 暴雨、大雪、山洪、河水冲垮了房屋,淹没了整片田地。 各种天灾人祸都会制造出灾民,年年如此。 唯一的区别是,有些年份的灾民多,有些年份的灾民少。 灾民们最喜欢来的就是临淄城,因为这里是齐国国都,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后胜漫不经心的接过这份灾民报告,粗略的扫了一眼。 今年聚集在临淄城外的灾民大约在上万人左右,临淄城中的齐国官员们也早有准备,派出军队去维持秩序,每天也开放府库粮食给灾民们施粥。 根据统计,今年灾民冻死饿死的数量大约在十五个人…… 后胜目光突然停住。 仔细的核对了好几遍,后胜有些惊讶的提高了音调。 “入冬都半个月了,冻死的数量才十五个人?” “你确定这个数字没有写错吗?” 齐国官员忙赔笑道: “下官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编造数字呢?确确实实是十五个人。” 后胜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 “往年这个时候,死的人至少都要在两三百,你现在说只死了十五个人,难道有奇迹发生不成?” 官员欲言又止。 后胜喝道: “说,不然我革了你的官职!” 官员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是因为李氏布厂的资助。” 后胜楞了一下。 “李氏布厂?这又是怎么回事?” 官员摊开双手,道: “大人不如干脆直接前往灾民的营地,一看便知。” 后胜心中疑惑,于是便带着官员,坐着马车来到城外。 在路上,后胜脑海中回想着李氏布厂的情报。 这所谓的李氏布厂并非齐国本地的布店,而是李建麾下的产业。 在齐国如约开放三大行业之后,李氏布店自然也就跟着盐铺、铁匠坊一起从赵国进入齐国。 后胜并没有把李氏布店当回事。 布匹是需要人工生产的,而齐国的总人口相对比较稳定,这也就意味着每年齐国布匹的产量相对也比较稳定。 无法提升产出,自然意味着利润微薄。 后胜入股了盐铁生意,但想都没想过要入股这纺织生意,即便后胜府中也有好几家布店。 后胜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李建那个家伙,会在这方面给后胜一个意外之喜? 后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心中诸多想法回荡。 马车一路奔驰,车轮碾过白雪,让雪和黑色的泥土融为一体。 城外,靠着城墙角落,众多帐篷聚集,组成一座看起来极其简陋的营地。 在营地之外,一队士兵分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至于营地里传出来的奇奇怪怪声音,这些士兵们大多爱答不理。 后胜下了马车,自然有官员迎上来迎接。 “见过大人!” 后胜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走进营地之中。 刚刚走进营地,后胜脸上就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 这营地和后胜之前那些年见过的灾民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样的破旧,散发着各种臭味。 帐篷也一如既往的漏风,灾民们的脸色也一如既往的黧黑,眼神一如既往的呆滞。 但却有一样东西,是和之前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后胜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距离他最近的灾民。 “这些家伙身上的衣服,究竟怎么回事?” 238,李氏布店在搞什么鬼 在这些灾民的身上,都穿着麻布衣裳。 穿麻布衣裳并不奇怪,但当所有人身上统一穿着同一个款式的麻布衣裳,这种感觉就很奇怪了。 这些麻布衣裳大部分已经沾染脏污甚至变色,但从磨损程度就能看出来基本都是新衣服。 无家可归的灾民,居然能穿上统一的新衣? 要知道就算是正常年景的齐国老百姓,一年每个人最多也就只能添置一件新衣而已。 这灾民,凭什么? 面对后胜的疑问,这名齐国官员叹了一口气,走到一名瘦骨嶙峋的老灾民面前。 这老灾民虽不认得官员,但却认得官员的服饰,立刻就惶恐无比的低下了头。 官员道: “转过身来,看看你背后的字。” 老灾民立刻转了过去。 在这灾民的衣裳背后,赫然绣着两行齐国文字。 “李氏布店。” “物美价廉。” 后胜: “……” 后胜脸颊不停抽动,终于明白之前部下说的那番话意思了。 “这算什么?”后胜极为恼火的发出了质疑。 属下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算……李氏布店救民于水火之中?” 后胜再度无言。 过了片刻,后胜道: “一套亚麻布衣裳,就能不冻死人了?” 亚麻布的抗寒能力其实很弱。 在冬天,平民百姓抗寒,得躲在屋子里挡风,利用被子盖住身体,再用身体相互取暖。 单靠亚麻布衣裳,是很难长时间在外抵御寒冷的。 冬天的临淄城外,即便有帐篷,寒冷的程度也远超寻常室内。 一套亚麻布衣裳,不应该这么顶事。 毕竟灾民们本身也都有亚麻布衣裳,只不过是破旧一些罢了。 面对后胜的质疑,官员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蹲下来,直接掀开了老灾民的衣裳。 后胜下意识的皱紧眉头,但马上又松开。 衣裳下面,赫然还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亚麻布衣裳。 “原来是因为有两套啊。”后胜轻声嘀咕了一句。 一套,或许不管用。 但两套,那还真是能管点用了。 “不,大人您错了,是三套。” 官员说完之后,又掀起了老灾民的第二套衣裳。 最里面,还真有第三套。 后胜: “……” 这下子,后胜终于完全明白了。 三套亚麻布衣裳,穿在老灾民的身上。 而在往年,这老灾民的身上可能只有一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亚麻布衣裳,甚至可能连一套都没有。 所以往年像老灾民这样的其他灾民死去了,但今年这位出现在后胜面前的老灾民还能活着。 人的生命力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足以和野草媲美的,只需要多一点点的呵护,就能够渡过艰难的冬天。 后胜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看着这些表情凝滞,衣着却分外统一的灾民,后胜心中突然有些发毛。 他感觉似乎被这群人给盯住了,有一种随时都会被咬住的错觉。 后胜咳嗽一声,道: “这件事情办得不错,你们继续照看好这些灾民,让他们知道大王的仁慈,将来也好为大王继续效力卖命!” 草草的嘱咐了两句,后胜再无心情,直接上车离开。 直到那片紧紧依附着临淄城,犹如黑色斑块般的灾民营地被城墙阻隔,从视线里消失的那一刻,后胜才终于如释重负。 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后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个李建,究竟想做什么?” 后胜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没什么好办法。 总不可能让这些灾民们把衣服全部脱了扔掉吧? 沉吟片刻,后胜沉声道: “去,把李氏布店的大掌柜叫来!” 李氏布店的大掌柜是一个胖乎乎的老者,红光满面,看起来颇有亲和力。 “不知大人召小民前来,所为何事呢?” 大掌柜笑呵呵的朝后胜行礼,毕恭毕敬,礼节周到。 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族的家臣。 后胜也是个大胖子,看着这掌柜,心中不觉有了一种好像在照镜子的熟悉感。 后胜道: “我听说你们李氏布店送了城外的灾民一人三套亚麻衣裳,这是什么意思?” 大掌柜似乎对后胜的询问早有准备,非常轻松的说道: “这是在帮助灾民们过冬,顺便给我们李氏布店打打广告。” “广告?”后胜皱起眉头。 大掌柜耐心的解释: “每套衣服的背后都有我们李氏布店的宣传语,这样大家看到了之后就都知道我们李氏布店的东西物美价廉,就愿意来我们李氏布店买东西。” “和一个好名声比起来,区区三万套亚麻衣裳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胜深吸一口气: “三万套,你们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大掌柜笑了起来,胖胖的眼睛眯着缝,带着几分商人特有的狡狯。 “回大人的话,我们李氏布店原本就是后来者,想要在临淄这块市场打出名声,可不就得下点本钱么?” 后胜突然不想和这个大掌柜说话了。 作为一个贪财之人,后胜和太多商人打过交道。 像这位大掌柜一样的商人,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但是,没有任何人能从这种人嘴里掏出真正的实话,除非把这位大掌柜抓入大牢之中用刑。 后胜当然不可能把这位大掌柜抓入大牢,罪名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这大掌柜无偿给灾民送了三万套衣服吧。 至于什么只有君王才能施恩于民这种屁话…… 齐王要是听到后胜用这种理由抓人,当场就能给后胜两个大耳刮子。 商人的阶级地位放在这里,一个商人就算再怎么施恩,也不可能有老百姓跟从他去夺取权力的。 后胜挥了挥手,让大掌柜离开了。 离开之前,后胜随口说了一句话。 “你要是真想做些好事,临淄城中穿不起衣服的老百姓多了去了,你大可以全送了。” 这句话原本只是吐槽,但大掌柜听到之后,胖胖的眼睛瞬间睁开了一条缝,里面闪烁着亮光。 “后胜大人,可否给我一道手令?” 后胜愣住。 “什么手令?” 大掌柜诚恳的说道: “一道让李氏布店可以光明正大的向临淄城中所有穿不起衣服的老百姓赠送衣服的手令。” 后胜: “……” 足足过了好几秒,后胜才忍不住说道: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大掌柜眨了眨眼睛,乐呵呵的笑道: “总归不过是几件不值钱的麻布衣罢了。” 后胜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就果断签发了一道手令,用印后交给了这位大掌柜。 临淄城,数一数二的世间大城。 去年,单单是登记在户册上的人口数就达到了四十五万口。 若是算上那些不登记在户册上的奴隶,以及各种流动人口,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一番,甚至超过一百万都不是没有可能。 给整座临淄城中的人送衣裳? 怕不是要让这李氏布店直接破产吧。 看着大掌柜离开,后胜忍不住冷笑一声。 “想打广告?哼,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大掌柜眯着眼睛,坐在一辆外表非常普通的马车里,施施然来到了李氏布店在临淄之中的总店。 这间总店位于临淄东市,是由几间铺面合并而成,面积极其巨大。 在总店的大门口处,地上插着一排旗帜,远远的都能看到“李氏布店,物美价廉”八个大字。 总店虽大,但人潮却格外拥挤。 摩肩接踵这四个字,在这里得到了最直观的体现。 无数人挤在柜台面前,声嘶力竭的呼喊。 “给我扯两匹亚麻,快!” “我要五匹!” “我要三匹!” 不单单是店铺前方,队伍都排到了大马路上,挤得水泄不通。 大掌柜看着这一幕,露出笑容,走入人群之中。 也不见他怎么移动,但片刻之后,大掌柜就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店铺之中。 此刻的店铺里,几十名伙计忙得热火朝天,不停的把布匹打包起来,交到柜台前方的客人手上。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大掌柜,您回来了。” 大掌柜笑了笑,将手中刚刚签发的公文交到了这名管事的手里。 “后胜签下来的命令,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管事看着这份公文,顿时一脸欢喜。 “太好了,从今往后,整座临淄城中到处都有穿着我们广告衫的人了!” 大掌柜哈哈大笑了起来。 “立刻去招募五百游侠过来,给他们开钱,让他们立刻上街,送衣服去!” 管事一溜烟的离开。 大掌柜走到后院中,找个房间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片刻后,一名徐娘半老的美貌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捧着一碗莲子汤放在一旁,紧接着替大掌柜按摩起来。 大掌柜眯着眼睛,时不时的轻哼一声,显然颇为享受。 女子轻声道: “君上安排给你的计划完成了?” 大掌柜笑道: “完成得差不多了。从今往后,临淄城,不,齐国乃至整个天下的所有人都将知道‘李氏布店,物美价廉’这八个字。” 女子微微加重了力道,柔声道: “临淄城可是有百万人口呢,你不觉得数量太多了吗?” 大掌柜笑容越发浓郁。 “百万人口不假,但真的人人都愿意穿亚麻布衣裳吗?” “再说了,我们也不需要送出那么多套,只需要送个几万套就行。” “有了这几万套广告衫,足以让整座临淄城所有人对我们李氏布店耳熟能详。” “名声一打开,生意也就好做多了。再加上我们纺织厂的超低成本,最多半年,我就能把临淄城中其他的布店挤兑一空,占据至少七成以上的市场份额!” 大掌柜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甚至都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女子看着大掌柜,表情有些奇怪。 “你们这些人在坑别人的时候,都这么起劲吗?” 大掌柜大笑了起来。 “坑人?我们可是在免费送别人衣服穿啊!” “你也别说我,就说你自己吧,你的怡红院进展好像也很顺利吧,好像临淄城里都已经有了十几家分店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就连后胜,前些日子都从你手里赎走了一个头牌,藏在离他家不远的一座宅子里。” “你敢说,这头牌姑娘不是你手底下的探子?” 中年女子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大掌柜的臂膀。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烦人。” 这一套动作浑然天成,再配合女子的娇媚神情语气,可说是风情万种,诱人无比。 但在一个双目紧闭的大掌柜面前,这无往不利的动作却失去了效果。 大掌柜摆了摆手,道: “有什么事情求我都没用,你直接去禀报君上,君上同意的我才能帮你。” 中年女子咬着嘴唇,轻轻在大掌柜耳旁吹着风。 “妾身只是想要一点点那东西罢了……” 大掌柜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片刻后,均匀的鼾声响起。 中年女子表情微变,等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没情没意的东西,好歹也做过几夜夫妻,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 说完,中年女子扭着腰,袅袅婷婷的离开了。 她关门的时候声音很重,砰一声,显然心情非常不好。 女子刚刚离去,大掌柜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这个狐媚子,天天勾人还不够,居然跑来要黑火药,这是要干什么?” “不行,得通报君上一声。” 大掌柜自言自语了一番,起来仔细的将门窗关好,然后坐下来开始写信。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冬日阳光有气无力的从窗外洒落进来,没有驱走哪怕一丝一毫的寒冷。 冬天的太阳,比冬天的人类还要懒惰。 放下手中的第二封信,李建叹了一口气。 “你说,本侯是不是给这些家伙太大的自主权了?” “一个想着把广告打遍临淄城,也就算了。另外一个倒好,居然想把竞争对手的整座青楼一口气炸上天!” 毛遂站在李建的面前,闻言脸色也是变幻了一会,然后才道: “是臣教导无方,臣马上就回信,狠狠的训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番。”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不不,恰恰相反,我觉得,他们的计划大有可为啊。” 239,来到临淄的吕不韦震惊了 “大有可为?” 毛遂有些理解不能。 李建敲了敲桌案,笑呵呵的说道: “秋娘和胖猴都是我们鸱鸮的中坚人物,他们既然有想法,那就让他们大胆的去做嘛。” “传我命令,让纺织工厂那边继续生产广告衫,一直到满二十万套为止,再把这些广告衫全部都拉去临淄,交到胖猴手里。” “再告诉他,如果将来需要,广告衫应有尽有!” 毛遂瞪大了眼睛。 “君上,这些广告衫可是免费赠送的啊!” 李建打了一个响指,道: “毛遂啊,你知道一匹布能做几套衣服吗?” 毛遂不假思索的说道: “若是以成人体型来计算,可做六套上衣下裳。” 李建笑道: “按照这个来计算的话,临淄城中一百万人,全部穿上需要多少匹布?” 毛遂稍微计算了一会,道: “大约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七匹。” 李建点头道: “你知道一匹布要多少钱吗?” 毛遂快速回答: “邯郸市价为十一个钱,但我们纺织厂的成本只需要四个钱。” 李建继续问道: “所以,让临淄城所有人都穿上我们的广告衫,需要多少钱?” 毛遂计算了好一会,终于回答道: “六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七钱。” 李建双手一摊。 “就这?” 毛遂瞬间愣住。 原本毛遂觉得,想要弄出足够一百万人穿的衣裳,需要一大笔钱。 但现在,算出了真正数字后,毛遂甚至也有点想说…… 就这? 六十六万多钱? 这笔钱,只不过是李建麾下产业每个月总收入的零头罢了! 李建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拍了拍毛遂的肩膀。 “现在明白了吗?” 毛遂有些晕乎乎的,忍不住问道: “君上,这是……为什么呢?” 李建叹息一声。 “因为,我们提供的广告衫,只不过是给最底层的平民而已啊。” “平民所穿的东西,就算数量再巨大,又能有多少钱呢?” 贵族之间的交易,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万钱。 但平民百姓们一年到头苦哈哈的,也就赚个几百上千个钱顶天了。 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就是这么大! 李建看着毛遂,淡淡说道: “至于秋娘,你回信告诉她,她麾下的姑娘们只负责刺探情报和传递情报,杀人是刺客们的工作。” “让她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要是下次她再来找你要火药,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毛遂凛然应是。 看着毛遂离去的身影,李建忍不住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这队伍大了,确实也不好带啊。” …… “真不容易啊。” 看着面前白雪皑皑的临淄城,吕不韦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慨。 从咸阳城一路来到临淄,吕不韦走了整整两个月! 冬天是出行的地狱季节。 好在,终点已经抵达。 吕不韦长出一口气,环视一眼身边众人。 此次,吕不韦表面身份是一名秦国谒者,前来齐国向相邦后胜提交一封来自太子嬴柱的书信。 嬴柱很厚道,派了二十个人的队伍保护吕不韦。 吕不韦相信,这二十个人里一定有嬴柱的人,影候的人,可能还要再加上范睢的人。 甚至…… 这些大佬们,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却一个个都想要知道,李建究竟在临淄城中搞出了什么名堂。 “进城吧!” 作为外交使者,吕不韦自然一路畅通,马车被放行进城。 刚刚一进城,吕不韦就咦了一声,目光锁定在路旁边一名行人背后。 这行人穿着一件款式朴素的麻布衣裳,正面看倒还正常,背面居然绣着八个大字。 “李氏布店,物美价廉。” 吕不韦念出这八个字,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这个李氏布店,该不会就是……那个人开的店吧。 还没等吕不韦脑海中的念头消弭,另外一个身影又映入他的眼帘中。 同样的款式,同样灰扑扑的颜色,背后同样的八个大字。 吕不韦: “……” 他不顾冬日的寒冷,直接钻出了车厢,坐在了车夫的旁边。 吕不韦目光锁定在行人身上,脸上惊讶的表情越来越浓。 三个,五个,八个,十二个……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吕不韦竟然见到了足足十二个穿着同样款式,背后绣着大字的临淄行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停车!” 吕不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让车夫停车,然后拦住第十三名穿着同款麻布衫的行人。 “请问一下,你的这件衣裳究竟从何而来?” 吕不韦非常客气的提问。 这第十三名行人看上去似乎是一名游侠,腰间还挎着一把剑。 游侠上下打量了一下吕不韦,见吕不韦身着秦国风格的贵族衣衫,顿时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和秦国人说话,闪开!” 吕不韦身体一动不动,只是手中突然多出了二十个齐国钱币。 “告诉我,这些钱都归你。” 游侠脸上的倨傲瞬间瓦解,一把从吕不韦手中夺走了这二十个钱。 伸出嘴巴,一个个仔细的咬了一下,确定都是上好的钱币,游侠眉开眼笑,说话的表情都变得谄媚不少。 “这位大人,我这套衣衫乃是李氏布店无偿赠送的,若你也有需求的话……” “啊呸,瞧我这臭嘴,您可是贵族大老爷,怎么可能会像我们这些黔首一般,需要可怜巴巴的去找李氏布店施舍免费衣衫呢。” 吕不韦听着,眉头一扬。 “你说这些衣衫是免费的?” 游侠赶忙将二十个钱币收起,谄媚笑道: “当然是免费的,不然这大街上哪那么多穿着同款衣衫的人呢?” “对了,李氏布店的伙计都把这衣服叫做‘广告衫’!” “听说啊,李氏布店对着广告衫是来者不拒,只要你愿意去找他们拿,他们就发给你!” “唉,也不知道这李氏布店的掌柜发什么疯,听说都已经发了几十万件广告衫出去了。” 吕不韦看着游侠的嘴巴一张一合,听着游侠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整个人已经完全震惊了。 “广告衫,几十万件……” 吕不韦喃喃自语,眉头紧皱。 这种风格,一听起来就非常像李建的行事手法。 只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李建要这么做呢? 吕不韦呆呆的站在原地,苦思冥想起来。 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吕不韦的身上,街道上慢慢出现了一个雪人。 “大夫,大夫?”一旁的侍卫终于看不下去,轻声提醒。 吕不韦充耳未闻。 就在侍卫们开始考虑究竟要不要强行把吕不韦弄醒的时候,吕不韦突然一拍大腿,喊叫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声喊叫极其响亮而突然,路过的行人们纷纷为之侧目。 吕不韦状若癫狂,在大街上来回踱步。 “对,只需要一百万钱,不,可能更少。” “举世皆知,举世皆知啊!” “今后天下都知道李氏布店,别说是在临淄城中做生意了,就算是在大梁城,在郢都,乃至咸阳,李氏布店都无往不利!” “诚信,诚信才是根本!” “有了诚信和名声,区区这点投入算什么?” “十年?不不不,五年?不,三年?不对,两年,最多两年!” “两年时间就足以回本,接下来,就是躺着数钱了呀。” “妙,太妙了!” “李……” 一个雪球不知从何处飞来,准确无误的糊了吕不韦一脸,把他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吕不韦终于回过神来,擦干净脸上的雪之后,朝着雪球扔来的方向行了个礼,然后嘿嘿笑着上车了。 当天晚上,吕不韦房间中灯火通明,直到凌晨才熄灭。 第二天一大早,吕不韦就坐着马车,来到了临淄李氏布店的总店外。 看着总店外熙熙攘攘,排队排了几十上百丈的人群,吕不韦表情变幻,先是目瞪口呆,接下来是恍然大悟,最好是心悦诚服。 “两年?嘿,怕是只需要三个月,这几十万钱就全部回来了!” 一旁,一名少年怯生生的问道: “父亲,这只不过是几十万钱而已,真的值得父亲这么重视吗?” 吕不韦嘿嘿一笑,摸着身边儿子吕惠的脑袋。 “孩子啊,你不懂。这布匹店的利润,其实都在售卖丝绢上,亚麻布这种东西,一匹布能赚一点钱都不错了。” “如今,这李氏布店凭借着打广告弄出来的偌大名声,竟能把亚麻布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在几个月内就赚到几十万钱。” “你想想,那他们店里售卖的丝绢等高档布匹,在这偌大名声的帮助下,又该为他们赚到多少钱呢?” 听着吕不韦的这番话,吕惠才终于醒悟过来,露出佩服的表情。 “多谢父亲指点。” 吕不韦看着李氏布店,悠悠的开口说道: “这经商啊,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口碑。” “只要你有了口碑,多的是人愿意给你合作。” “没钱,别人可以借给你。没货,别人也可以借给你。” “你的货卖得比其他商人贵,同样也有人愿意买单,甚至抢购你的货。” “这些呀,就是口碑的力量。” “孩子,你要记住这句话。人无信不立!” 吕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吕不韦长出一口气,环视四周的随从们,淡淡道: “你们都看清楚了?” 随从们纷纷点头,齐声道: “都看清楚了。” 吕不韦呵呵大笑。 “那就回去吧,本大夫要写信给大王,尔等若是也想要写信回咸阳城,正好一起寄回去!” 护卫们没有任何人做声。 坐在马车之中,吕不韦最宠爱的小儿子吕惠看着自家父亲,还有些青涩的脸庞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吕惠能感觉到,从咸阳过来的一路上,自家父亲心理压力巨大,时不时就要长吁短叹一番。 但今天来到这李氏布店一行后,吕不韦的精神状态却瞬间就好转了起来。 看着容光焕发的吕不韦,吕惠觉得,自家老爹应该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一路回到馆驿,吕不韦立刻把自己关在房间之中,奋笔疾书。 首先是写给秦王的信。 “臣吕不韦启禀大王:” “来到临淄后,臣已经弄清李建布匹店敛财之道,乃是通过所谓的广告衫……” “……至于盐铁方面,臣还在打探之中,待有了消息,一定立刻回报于大王座前。” 写完后,吕不韦松了一口气,又写了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信,只是主语换了一下。 “臣吕不韦启禀太子殿下……” 两封信都写完,吕不韦放下毛笔,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 许久。 非常久。 终于,吕不韦再一次的提笔。 “臣吕不韦启禀定国君:” “多日不见,不知君上身体安康否?臣自上次分别,日日感念君上赏识之恩,从不敢忘。” “闻君上欲破秦国,臣有数计可助君上……” 这一封信,吕不韦写写停停,花了格外长的时间。 等到房门又一次打开时,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吕不韦喊来心腹死士,将三封信交给对方,嘱咐其务必不要弄错收信对象。 一切搞定之后,吕不韦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倒在榻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从今往后,也确实不必再纠结了。” 敲门声响起,外面是吕惠的声音。 “父亲在吗?” 吕不韦道: “进来。” 吕惠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几样小菜和粥,小心翼翼的放在吕不韦的面前。 “父亲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吃一点吧。” 吕不韦看着吕惠,脸上露出笑容。 这个小儿子,不但长相酷似吕不韦,就连做事的风格也非常有吕不韦八面玲珑的感觉。 只可惜,幼子终究是难以继承家业……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惠儿啊,等到此间事了,你就去邯郸,投在定国君府中做一名亲卫吧。” 吕惠有些惊讶的抬头: “父亲,您这是……” 吕不韦笑了笑,双手放在了吕惠的肩膀上。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便是定国君最为忠心的臣子。” “若定国君有朝一日让你来杀为父,那你也不要有丝毫犹豫,直接取了为父的脑袋回去请功便是!” 吕惠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和茫然。 自家父亲,究竟是怎么了? 240,秦王病重,机会来了? 邯郸,定国君府。 李建看完了手中的信,抬头看向面前颇为拘谨的吕惠。 “你多大?” “回君上的话,吕惠今年一十有八。” “能吃苦吗?” “回君上,家父已经叮嘱过了,只要是君候的安排,吕惠定无条件完成。” “很好。毛遂,带他去郎中卫队吧,先试训三个月,可以的话就编入重骑兵。” 李建的这个安排让毛遂明显有些惊讶。 如今的郎中卫队,和之前的郎中卫队已经完全不是一支部队了。 李建掌权之后,将赵国上上下下都仔细的清扫了一番,这其中也包括了郎中卫队。 现在的郎卫,说白了就是李建的私军! 能把吕惠安排进郎卫之中,证明李建对此子是有所期许的。 考虑到吕惠父亲吕不韦的身份,这种期许不免让毛遂浮想联翩。 毛遂前脚带着吕惠刚走,李牧后脚就来了。 “定国君,快看看,这是参谋部那边最新研究出来的攻齐计划!” 李建看着自家这个妹夫,有些无语。 “今天不是休沐么?你不在家陪着小妹,跑来我这里是干什么?” 李牧咳嗽一声,脸上闪过几丝尴尬。 “平日里夜夜操劳,我躲一下总可以吧?” 看着李牧一脸祈求的表情,李建一时间竟产生心有戚戚之感。 这些女人,真的是拼了命都想要生儿子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建沉吟片刻,对着李牧道: “那我们去钓鱼?” 冬天钓鱼,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前提是在冰面上砸个洞,接下来就可以自由发挥。 休闲的方式是像李建一样拿着鱼竿慢慢垂钓,心急的方式则是像李牧一样拿着一柄短枪站在洞口旁边。 水面波纹突然荡漾了一下,李牧视线瞬间凝聚成一个焦点,用力将手中短枪刺入水面。 “中了!” 李牧大笑一声,将短枪重新举起,只见一尾鱼儿摇头摆尾,不停在枪尖上挣扎。 李建见状,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你小子,性格是真的急啊。” 李牧笑呵呵的坐在了李建身边,把鱼儿从枪尖上取下。 “定国君你不是说过吗?过程不重要,看结果就行。” 两人一番胡吹海侃,心情都好了不少。 李建放下预感,翻看着李建带来的作战计划。 “直取临淄?你这是不是太过大胆了一些。” 面对李建的疑问,李牧信心满满的笑了起来。 “齐国名义上虽然有五座都城,但从我们探子的回报来看,其他四都早已名存实亡,只有临淄才是唯一一个还有战斗力的都城。” “只需要将临淄拿下,齐国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李建让人拿来烤架,顺便宰杀起鱼来。 杀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先用刀把鱼拍死拍晕,然后除掉鳞片,接着去腮,再从肚子划开一刀,把里面的内脏全部扔掉。 用清水冲洗一下,紧接着将鱼儿串在烤架上,接下来只需要掌控火候和撒上调料就行。 李牧在一旁惊讶的看着李建做这些,忍不住道: “定国君,我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些。”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烤着鱼,话题又转回到灭亡齐国。 李建道: “你别忘了,十几年前乐毅也攻破过临淄,但齐国并没有灭亡。” 李牧笑道: “那时候诸侯害怕燕国吞并了齐国做大,包括咱们赵国和秦国在内都纷纷撤军,楚国更是直接出兵支援齐国。” “再加上齐王那时还是东帝,齐国国力强盛,国民心中也非常自傲,愿意付出生命去抵抗燕军。” 李建把烤鱼翻了一个面,道: “你觉得现在的齐国国民不愿意这么做了?” 李牧道: “从都平君光复齐国至今也有差不多三十年了,齐国也已经衰弱了三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那些真正为齐国而骄傲的人早就老死了。” “齐国的年轻人,从小到大亲眼目睹的只有衰落的齐国,哪里还有什么自傲可言呢?” “反而是我们赵国,在这批齐国年轻人的心中一直都是强盛的国度。由我们来统治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度,就好像我们征服燕国那样。” 李建听完李牧的分析后,惊讶了。 “有参谋了就是不一样啊,这说话一套套的。” 李牧嘿嘿一笑,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话。 “定国君,这参谋部真是太好用了。” 李建洒下调料,将完全摊开烤熟的鱼从烤架上拿了下来,分成两半,把其中半条放在了李牧面前的盘子上。 “试试我的手艺。” 李牧看着烤鱼,突然笑道: “若荀先生那些祭酒看到,是不是得和你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了。” 李建大笑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说,听不听是我们的事。” 李牧哈哈一笑,用筷子夹起半条鱼,放在口中咬了一口,随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真香!” 小烧烤再配上酒,绝对是男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更多的烧烤被源源不断的送上来,来自李建府的厨子。 两人坐在湖畔,对着冬天的冰湖大快朵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建吃饱喝足,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高兴了?” 李牧连连点头。 李建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牧一眼。 “高兴了,那等会就去找莫灵,让她给你开几服药。” 李牧的脸色顿时肉眼可见的变得发苦,但还是咬着牙点头。 有人搬来两张躺椅,两人就这么躺着,看向头顶的天空。 在两人中间,一个取暖的炉子正在燃烧着,散发着热意。 李建把右手靠近炉子,感受着火炉传来的温度,道: “我还是更想先灭掉魏国。” 李牧倒也没有太惊讶,点头道: “魏国确实是其余四国之中最弱的一个,但魏国位居中原,其他诸侯前来援救实在是太方便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道: “是啊。尤其是秦国,秦王是绝对不可能看着我们扩张的。” 李建摸着下巴,道: “秦王都六十的人了,怎么还没死呢?” 这并非诅咒,而是发自内心的疑问。 李建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的历史知识,道: “恐怕还要几年,但不着急,时间是在我们这一边的。” 在夺权之前,李建是很心急。 他害怕秦国做大,上辈子无力回天的情况重演。 如今大权在握,李建便不急了。 赵国再不会有长平之战的惨败,这很重要。 多了这四十万将士的性命,秦赵之间的国力,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大得令人绝望,无力回天。 李建只需要慢慢的带着赵国发育起来,凭借着穿越者的优势,赵国的国力必然超越秦国,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把差距不停拉大。 不单单是国家,还有君王的因素。 小嬴政正在邯郸城中和养父养母一起快乐的生活,这辈子是走不上秦始皇的道路了。 等嬴稷再一死,秦国没了这两位超级明君,还怎么和李建玩? 李建底气慢慢。 李牧吃着香喷喷的烤羊排,闻言皱眉道: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还是更愿意主动出击,去征服其他国家。” 李建笑了笑,正准备说话,毛遂突然急匆匆的走过来。 “君上,急信。” 李建有些意外的接过毛遂递来的卷轴,将其拆开,拿出里面的情报。 这份五百里加急的情报,里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李建用了几秒钟就看完了这份情报,但却沉默了至少一分钟。 李牧感觉到了不对,目光注视李建。 终于,李建抬头,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开春?” 李牧道: “半个多月。” 李建点了点头,对李牧道: “原本以为今年你有足够的时间在家造人,但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李牧心中微微一动,道: “定国君,你的意思是?” 李建没有说话,直接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了李牧。 李牧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喜上眉梢。 “秦王嬴稷重病卧床?这真是……” “天助我也!” 咸阳城,秦王宫,寝殿。 冬天很冷,宽大的殿门紧闭着,只露出一条刚刚能够过人的缝隙。 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秦国太子嬴柱小心翼翼的穿过这条缝隙,进入殿中。 浑浊的空气混合着刺鼻的药草味,差点熏了嬴柱一个跟头。 嬴柱忍不住道: “怎么不开窗通风?” 宦官苦笑一声,轻声回道: “医者说了,大王不能见风。” 秦王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 “柱儿,你来了?” 嬴柱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来到榻旁,恭敬道: “父王,儿臣嬴柱在此。” 床榻上躺着的正是秦王嬴稷,这位统治了秦国四十多年的帝王已经不复之前的威严,变得十分瘦弱,苍老。 看着嬴柱,秦王想要说些什么,嘴巴一张,却剧烈的咳嗽起来。 嬴柱赶忙上前,轻轻的为秦王拍背顺气。 过了好一会,秦王的咳嗽终于平息。 “柱儿啊,这几天寡人病了,外面的情况如何?” 嬴柱忙道: “请父王放心,应候他们都在操持着,问题不大。” 秦王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道: “范睢……有能力,但毕竟是外人。尔要好生注意,切不可让范睢变成第二个魏冉。” 魏冉是秦王的亲舅舅,范睢的前任,曾经四次出任秦国相邦,权势一度压过秦王,是不折不扣的大权臣。 嬴柱点头道: “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注意的。” 秦王又是一阵咳嗽,然后道: “还有,赵国也要注意。” “李建是个狡诈的家伙,一旦得知寡人生病的消息,一定会有所行动。” “等到开春,你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齐魏楚三国,想办法和三国大王打好关系。” “等赵国进攻其中任意一国时,你立刻拉拢其他两国,对赵国群起而攻之,明白吗?” 嬴柱闻言,微微皱眉,心中不由生出不快。 又来了。 父王怎么总是这么重视李建呢? 难道嬴柱在秦王心中就这么不堪大用,连一个李建都比不上? 嬴柱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儿臣都明白,还请父王安心治病,只要父王病好了,李建自然也蹦跶不出什么浪花。” 秦王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嬴柱见状,便道: “儿臣告退。” 片刻后,嬴柱沿着殿门敞开的缝隙钻了出来。 阳光洒落,突然的亮光让嬴柱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新鲜的空气带着冰冷的寒意闯入嬴柱的肺中,让他忍不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把身体里的浊气统统排了出去。 看着面前恭敬侍立的秦国太医正,嬴柱沉下脸,冷冷的说道: “不是说父王只是风寒吗,怎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太医正被嬴柱话语之中的怒意给吓到了,有些抖抖索索的说道: “回、回太子殿下的话,大王毕竟年纪上来了,风邪容易入体。” “加之大王之前过于勤政,身体劳累,冬天又过于寒冷,多重因素综合,才导致大王如今病重。” 嬴柱十分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了太医正的絮叨: “本侯就问你,究竟什么时候父王能好?” 太医正忙道: “臣等已经在尽力给大王医治了,按照过去的经验,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两三个月,大王应该就能康复。” 嬴柱哦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神色。 “好好医治父王,若出了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说完这句话之后,嬴柱就迈着方步,慢慢的离开了。 邯郸城,赵王宫。 召开廷议的议事厅里,火炉熊熊燃烧着,窗户大开。 李建看着身旁的四名同僚,道: “我们在秦国之中的探子发回了绝密情报,秦王嬴稷风寒入体,已经卧床半月。” 除去李牧外,刚刚知道这个情报的蔺相如、廉颇以及虞信先是意外,紧接着便是喜形于色。 蔺相如道: “若秦王过世,那秦国内部必然会因新君继位出现一个大空档,我们得做好准备。” 廉颇哼了一声,道: “何必等他过世?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病没见过。这人啊,一旦风邪入体,没有几个月时间根本就好不了。” “要我说啊,我们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谋算一下,看看能不能多打几仗,多给大赵开疆拓土!” ------题外话------ 这个月鞭策一下自己,从今天开始每天两更8000字,分别是早上7点和晚上7点更新,每个星期天都休息半天,只更新早上7点的4000字。提前和大家说一下,插个旗,这样就不好意思食言,逼自己努力一下,哈哈。 241,北伐,召见朝鲜使者 廉颇的话,立刻就得到了大将军李牧的响应。 “对对对,必须要狠狠的打一仗。” “要不,就考虑一下,灭掉齐国?” 李牧对齐国的兴趣可说是非常浓厚。 蔺相如立刻表示了反对。 “秦王只是生病,并不能确定会过世。” “若是我们这个时候进攻齐国,一旦秦王及时康复的话,岂不是等于将战略的主动权白白让给秦国?” 李牧有些不服气。 “我们主动进攻,怎么能说主动权在秦国?” 蔺相如道: “齐国是我们的盟友,还刚刚开放了盐铁等行业和我们贸易。” “这个时候进攻齐国,就是把过去几个月的努力完全浪费。” 李牧道: “我们派过去的人又不只是商人和工匠,还有大量的探子可以帮助我们刺探情报,让我们对齐国的攻伐变得更加轻松。” 围绕着是否进攻齐国,一场争执就这么爆发。 廉颇看了看蔺相如,又看了看李牧,一脸纠结,最后决定两不相帮。 虞信原本也在端坐,突然有所感应,和李建的目光对视。 虞信微微挺直了身体,组织了一下措辞,道: “我同意文信君的意见。若秦王不死,我们不应该发动一场灭国级别的战争。” 秦王嬴稷,这个名字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听到虞信的表态,李牧脸上露出失望表情,叹了一口气。 虞信紧接着又道: “但不进攻齐国,也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能趁机扩张了。” “前段时间不是一直都有北方边境遭遇匈奴、东胡等部族骚扰的消息吗?” “或许我们可以在开春之后组织一场反击,派遣两三万骑兵北上,先解决掉这些北部骚扰边境的隐患,也算是为将来争霸中原打好根基。” 虞信的建议,听起来属于和稀泥,但却意外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蔺相如道: “虞卿的话很有道理,这些年大赵的重心都在中原,北方边境的边患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些胡人就好像田里的杂草,不清除掉就会疯狂的长出来。” “必须要狠狠的杀一波,才能让边境变得安宁。” 自从赵武灵王以来,赵国对边境诸胡的政策就是以防御为主。 在草原开拓疆土的收益实在太低,草原的一个郡每年上交的税赋和提供的兵源,甚至不如中原地区的一个大县。 而且大量的兵力抽调北上,中原地区老巢空虚,要是被偷了家,哭都来不及。 李建看着众人意见一致,也点头表示认同。 “那就先杀一杀胡人吧,我有一些想法,可以在这一次出兵时尝试一下。” 中原想要长治久安,北方草原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从古代史来看,华夏的王朝只有清朝算是成功把漠南和漠北纳入疆域并达成长久的统治。 其他即便是强汉盛唐,要么只能占据漠南,要么占据吞并草原一段时间后就被游牧民族死而复生。 李建心中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方案是否能成功。 那就先做个实验吧,反正试错的空间很大。 得到李建同意,这件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廉颇摩拳擦掌,道: “好久没杀胡人了,这一次老夫想要北上去摘几颗人头,大家应该没意见吧。” 李牧立刻就表示反对。 “太尉年高德劭,威望服众,宜坐镇邯郸。” “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让在下来吧。” 廉颇顿时颇为不爽,瞪了李牧一眼。 “老夫现在一顿饭还能吃两斤米,五斤肉,拉硬弓不在话下,你居然说老夫老?” 两人又是一番争执。 蔺相如咳嗽一声,道: “老夫觉得,李牧大将军毕竟是出身于高阙塞,对草原和胡人都非常熟悉,这一次就让他去吧。” 廉颇怒了,直接拍了桌子。 “蔺相如,老夫真是看错你了!” 蔺相如直接把廉颇当成空气。 李建心中好笑,咳嗽一声,道: “北上草原风餐露宿,还是让大将军这个本地人去比较好一些。” 没有获得任何支持,廉颇气呼呼的坐着,双手抱胸,不想说话。 李建看向李牧,道: “前几天,雁门郡和九原郡都报来了被匈奴袭扰的情报。” “大将军你准备几天,然后就动身北上吧。” 李建刻意把“准备几天”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李牧嘿嘿一笑,连连点头。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只剩下廉颇还气呼呼的坐在那里。 李建笑道: “太尉,还不走?” 廉颇翻了一个白眼,干脆懒得说话。 李建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起来。 “怎么,前几个月不是才刚刚打仗么?” 廉颇用鼻孔哼了一声,道: “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要是不抓紧打仗,哪天死了怎么办?” 李建闻言,也是一时无语。 拍了拍廉颇的肩膀,李建正色道: “也不一定就没有机会了,我的好太尉。” “你等着吧,说不定过几个月,机会就来了呢?” 廉颇猛抬头,目光中爆发神采。 “定国君,此话当真?” 李建笑道: “有可能,但不打包票。” 廉颇顿时精神起来,嘿嘿笑道: “定国君,我就知道你才是最值得信赖的,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看着廉颇兴冲冲离开的身影,李建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是怕打仗,怕死。 但也有廉颇这样的异类,纯纯的战争狂人,不打仗心里就痒痒。 人和人之间的区别,那是真的大啊。 赵国的外交馆驿中,一场小型冲突爆发。 “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归国!” “我们是朝鲜使者,你们不能把我们困在这里。” “我们要见武信君,要找李建、蔺相如!” 几十名朝鲜人站在一排,对着大门口吵吵闹闹。 大门是开着的,但没有任何一个朝鲜人敢越过大门。 因为在门外二十步的地方,有一支全副武装的赵国士兵。 这些士兵们左手持盾右手持剑,身后还背着强弓劲弩。 只有傻子才会在这支士兵的面前选择跨越雷池。 大堂中,年轻的朝鲜王箕磐脸色极其阴沉。 “相国,赵国人为什么要囚禁我们?” 坐在箕磐下首,名义上的正使箕平一脸苦笑。 “老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国人会这么做,莫非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箕磐心中微微一紧,下意识道: “不可能!” 突然,门口处一阵哗然,聚集在门口的朝鲜人迅速散开。 一名赵国大行官署的官员出现,笑呵呵的拱手。 “朝鲜使者箕平何在?速速前往王宫,接受定国君的召见!” 被软禁了这么多天,箕平再见到李建时,态度变得分外的小心谨慎。 “下国使者箕平,见过定国君。” 李建视线不露痕迹的从箕磐的身上扫过,落在箕平脸上。 “箕平啊,这一次本侯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你们朝鲜国对东胡有兴趣吗?” 听到李建的话,箕平明显楞了一下。 “不知定国君为何突然提起东胡?” 李建道: “等到开春之后,大将军李牧将会率军北上清剿匈奴、东胡等异族,你们不是想要投靠大赵么,正好也出一些力吧。” 若非虞信的提醒,李建都要忘记还有一支朝鲜使团在邯郸之中了。 听着李建的要求,箕平面露惊讶。 “这、这个……” 李建皱起眉头: “怎么,你们不愿意?” 箕平忙道: “回定国君的话,不是下国不愿意配合上国作战,但此事还得等箕平回去禀报我王,才能做出答复。” 李建笑了起来,伸手一指。 “贵国大王,不是已经站在我们面前的么?” 李建手指的,自然就是装成随从,站在箕平身边的朝鲜新王箕磐。 大殿中安静了好一会。 箕磐笑了起来。 “定国君目光果然犀利,让寡人佩服。” “只是不知道,定国君怎么看出寡人身份的呢?” 在箕磐想来,李建之所以能看穿身份,肯定是箕磐气度不凡,远非常人能比。 李建笑了起来,丢出一张卷轴。 “因为我早就看过你的画像了,朝鲜王。” 看着卷轴中的箕磐画像,箕磐和箕平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箕磐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道: “所以,赵国是希望我们朝鲜出兵一起进攻东胡吗?”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东胡和你们也算是宿敌了吧?” 如今的漠南草原,主要分东部、中部和西部三个部分。 西部的河西走廊被月氏占据,中部被匈奴占据,东部则是东胡称雄。 三大部族之中,眼下东胡是最强势的,匈奴都要向东胡称臣。 而东胡所控制的地盘,正好就在燕国与朝鲜国的北边。 这几十年来,燕国、朝鲜和东胡之间的“三国杀”,都够写成好几本史书了。 箕磐缓缓道: “东胡对我们朝鲜而言确实是敌人,但并非最主要的敌人。” 东胡是游牧民,而箕子朝鲜由商朝移民建立,是正儿八经的华夏农耕国家。 所以箕子朝鲜更喜欢和燕国对抗,因为能从燕国处夺取耕地! 箕磐的这个回答让李建很不满意。 于是李建就给出了一个让箕磐也绝对不满意的答复。 “你说东胡不是你们的主要敌人?那它现在是了。” 李建就这么看着箕磐,定定的盯着。 这种目光在箕磐看来是非常无礼的,就在箕磐忍不住想要发火的时候,箕平非常慌张的拉住了他。 箕平一番耳语,箕磐愤愤的看了李建一眼,然后抬头望天。 箕平赔笑道: “请定国君放心吧,朝鲜是愿意帮助上国的。” 李建点了点头,道: “那你就回去点齐兵马,配合李牧大将军一起进攻东胡吧。” “等到打赢了东胡,本侯自会把你们的这位大王给礼送回国。” 这句话中的含义实在是过于直白,导致箕磐和俊平两人在听到之后,都有些不敢置信。 箕磐震惊的看着李建,道: “你、你竟想把寡人扣留在邯郸?”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既然不请而来,那就不能不告而还,对吧?” 箕磐完全愤怒了。 这位年轻的朝鲜王一声怒吼,直接朝着李建冲了过来。 但他才刚刚冲了几步,就被早有准备的赵国侍卫们按住了。 说来也怪,明明只是被按住,可箕磐的右眼睛却莫名其妙的肿了起来。 箕磐愤怒的抬头,对着李建吼道: “你这个……” 乐乘一拳打在箕磐的脸上,在打掉了他两颗牙的同时,也把箕磐所有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箕平见状大惊,噗通一声跪下。 “我家大王年轻气盛,只是一时失去理智,冒犯了定国君。” “还请定国君息怒,我们愿意以厚礼赔偿!” 李建站了起来,走到箕磐的面前,蹲下。 箕磐表情不复之前那般高傲,变得十分惶恐,下意识想要躲闪。 李建拍了拍箕磐的脸庞,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要效仿我国武王,来一段史书佳话么?” “嗯,史书怎么记载我都帮你想好了。” “伟大的朝鲜王直入邯郸,风度逼人。愚蠢的赵国权臣李建有眼无珠,被朝鲜王戏弄于股掌之中。” “是这样么?” 箕磐低头,不敢说话。 李建站了起来,对着箕平道: “你明天就可以出发回国了。” “记住,要是朝鲜人不好好的帮我们打这一仗,那你们这位大王就只能永远居住在邯郸城中了。” 箕平表情变得极其苦涩,但也只能咬牙答应。 “请定国君放心,朝鲜一定竭尽全力,出兵襄助上国!” 看着朝鲜君臣狼狈离去的背影,虞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迟疑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定国君,若是这朝鲜王迟迟不归,会不会国中生变?” 李建点头道: “那肯定是会的。” 虞信有些惊讶: “那为何不让他回去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虞卿啊,你说一个安稳的朝鲜容易被灭国,还是一个内部因为王位而不断爆发纷争的朝鲜容易被灭掉呢?” 虞信这下子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定国君高见!” 242,吕不韦的毒计 咸阳城。 大块大块的碎裂的浮冰沿着渭水的河面漂浮,空气中还带着丝丝寒意,头顶的太阳也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若非青草已经倔强的探出脑袋,路旁的树枝也开始发芽,很难让人相信春天已经到来。 吕不韦的马车缓缓驶入咸阳城中。 整整一个冬天,吕不韦几乎一直在赶路,这段记忆对他而言,绝对是非常深刻的。 看着车窗外那雄伟的咸阳城,吕不韦表情复杂。 “大秦,大秦。惜哉大秦!” 只有吕不韦才明白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进入太子府,吕不韦急匆匆的来到书房。 “臣吕不韦见过太子殿下。” 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吕不韦,嬴柱大喜过望。 “吕先生,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本侯现在正需要你给本侯好好的想想办法呢。” 嬴柱心情相当急切。 秦王嬴稷已经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嬴柱这个太子自然也就成为了事实上的执政者。 但嬴柱的执政并不顺利。 以相邦范睢为首的一班老臣,成为了嬴柱的心病。 开始的一段时间其实还好,嬴柱说什么,范睢等人都尽力配合。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情况就变了。 很多事情,嬴柱往往需要请示病榻中的秦王,得到允许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说到这里,嬴柱脸色极为不快。 “本侯乃是太子,范睢只不过是臣子,他凭什么事事都掣肘本侯,简直岂有此理!” “等将来本侯登基了,第一个撤掉的就是这范睢的相邦之位。” 吕不韦静静的听着嬴柱的话,心中也在暗自分析。 过了片刻,吕不韦道: “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大王的病情最近应该有所好转了吧?” 嬴柱楞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着吕不韦。 “确实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吕不韦笑道: “自然是从范睢等人的态度上知道的。” “一开始范睢等人配合,是他们觉得大王病重,太子殿下随时都可能继位,自然不敢对殿下有任何阻挠。” “可若是他们知道大王的病情好转,态度不同也就可以理解了。” 说白了,县官不如现管。 嬴柱是太子,是将来的秦王。 但将来归将来,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现在的秦王,依然还是嬴柱的父亲嬴稷。 嬴稷一天不死,那所有秦国大臣效忠的对象都只能是嬴稷。 作为秦国重臣,在秦王还活着的时候就和太子殿下结好,这是非常被忌讳的事情。 所以范睢等人对嬴柱的态度随着秦王的病情而出现转变,也就理所当然。 嬴柱冷着脸,哼道: “你能理解,本侯可不会理解他们!” “吕先生,你是有才智的,给本侯想个办法,破解一下眼前的情况!” 嬴柱今年已经四十来岁了。 嬴稷登基没几年,还是一个幼童的嬴柱就被立为太子。 整整四十年过去,嬴柱还是太子。 嬴柱真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一声,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如今秦王病重,王权对嬴柱而言近在咫尺。 这位当了四十年太子的太子殿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完整的王权握在手中。 即便这种掌控只是暂时的,将来还是要还给康复的父王。 但嬴柱还是想先试试这种滋味。 他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看着一脸热切的嬴柱,吕不韦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有了定计。 “太子殿下,臣其实有一个办法。” 嬴柱顿时大喜。 “那还不快快道来!” 吕不韦沉声道: “眼下殿下所碰到的问题,其实就在于范睢等人认为大王要康复了,所以想要让大王来决定更多的国政大事,对么?” 嬴柱连连点头。 “对,这个范睢,天天接着请示的名义见父王,对本侯的话爱答不理,实在可恨!” 吕不韦微微一笑,摸着颌下胡须道: “那殿下为何不也效仿一下吕不韦,天天去给大王请安呢?” 嬴柱愣住。 “天天给父王请安?” 吕不韦正色道: “殿下乃是大王之子,父亲重病,做儿子的前去探望,这是人之常情。” “在探望的时候,顺便请示一下大王一些国政大事,更是理所当然。” 嬴柱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本侯来请示,不给范睢这个机会?” 吕不韦微笑道: “殿下请想,范睢去请示大王,那范睢就能向殿下转告大王的意思。” “若殿下去请示大王,范睢就只能乖乖的从殿下这里听到大王的旨意。” “以殿下之睿智,应该能理解这里面的区别。” 嬴柱一拍大腿,大笑出声。 “本侯明白,太明白了!” 听起来似乎是个传声筒,但当这个传声筒涉及到的是秦国最高的王权时,就完全不同。 用高情商一点的说法,嬴柱就是秦王的“代言人”。 同样的一句话,只要稍微的改变一下态度和语气,这意思就千差万别。 作为秦王的代言人,嬴柱在说话时的取舍,里面的余地就太大了。 范睢等老臣,也不可能再继续无视嬴柱的话! 嬴柱越想越是眉飞色舞,猛的站了起来,道: “本侯这就进宫去看父王!” 吕不韦忙拉住嬴柱,道: “殿下不妨再带一些羹汤入宫去探望大王,这样更显孝心。” “若是可以,殿下再去和医正们聊聊,看能不能让太子府这边熬药,然后殿下亲自送去。” “天下人若是知道殿下这般孝心,一定会让殿下的声望更上一层楼的。” 嬴柱连连点头,非常亲切的拉着吕不韦的手,感慨道: “本侯得吕大夫,实在是上天眷顾也!” 嬴柱兴冲冲地走了。 吕不韦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太子府中的那处小院中休息。 正睡梦中,吕不韦突然惊醒。 “吕大夫,你睡这么浅,是因为做多了亏心事,怕有人杀你么?” 吕不韦惊魂未定的看着赵姬。 “你……夫人是怎么进来的?” 赵姬轻笑一声,道: “不就是一处小院子,又不是什么深宫大内,怎么就进不来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苦笑道: “臣想象的见面并不是这般光景……” “罢了,敢问夫人,之前所说的那些毒药,还在吗?” 赵姬秀眉立刻皱了起来: “你想用来杀谁?” 吕不韦默然片刻,轻声道: “秦王。” 这句话一说出来,房间之中的温度瞬间就下降了好几度。 赵姬脸色大变,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疯了?” 吕不韦表情平静,对赵姬道: “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夫人心中,应该还有定国君的位置吧?” 赵姬脸色越发阴沉,冷冷的说道: “吕不韦,你管得也未免太宽了!” 吕不韦摇头道: “臣并不是想要指责夫人,臣想说的是,若夫人想要再见到定国君,甚至和定国君在一起的话,还请夫人助我。” 赵姬脸色变了变,重新坐了下来,冷笑道: “怎么,你的计划是毒死秦王,然后带着我逃回邯郸?” “你想找死就尽管去,别连累我。” 吕不韦摇头笑道: “夫人误会了,这毒药当然不是由我来送进去,而是由太子送进去的。” 这下子,赵姬是真的惊住了,花容失色,半晌说不出话。 吕不韦不再隐瞒,将整个计划合盘托出。 听完之后,赵姬看向吕不韦的表情彻底变了。 “你真的是一个疯子!” 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后,赵姬直接起身离开。 离开前,一个小小的布包被扔到桌子上。 “一天一次,三天的量足以致命,连续五天服用必死无疑。” “记住,要用味道重的调料掩盖,不然会被察觉异常。” 吕不韦心中大喜,忙道: “能瞒得过那些宮医吗?” 赵姬脚步微微一顿,有些嘲讽的看着吕不韦。 “你觉得要是瞒不过,我能拿出来给你?这可是从邯郸……” 赵姬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闭口不言。 一阵香风掠过,赵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吕不韦的视线中。 吕不韦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小布包,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嬴柱脚步匆匆,沿着大殿的台阶拾级而上。 在嬴柱身后,一名宦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碗羹汤和一碗药汤。 走到大殿门口处,嬴柱看到了毕恭毕敬的太医正。 “父王怎么样了?” 太医正忙道: “回殿下的话,大王这两天病情似乎又有所反复,但还请殿下放心,臣等已经尽力医治,一定让大王康复。” 嬴柱哼了一声,道: “真是一群不中用的东西,闪开,本侯要进去看望父王了。” 太医正看了一眼嬴柱,又看了一眼嬴柱背后宦官端着的盘子,欲言又止。 嬴柱见状,顿时大怒。 “你什么意思,觉得本侯会给父王下毒?” 太医正一个哆嗦,忙道: “殿下误会了,臣、臣并无此意,殿下请进。” 看着太医正让出道路,嬴柱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走进了大殿中。 这几天,嬴柱可是又享受到了范睢等人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只要看望完秦王,嬴柱马上又能去范睢那边抖搂威风了。 带着急切的心情,嬴柱走入大殿中,对着病榻上的秦王嬴稷轻声道: “父王,儿臣来给您喂药了。” 距离寝殿并不算远,走路大约需要二十分钟的地方,就是秦王平时和大臣们议事的正殿。 范睢等几名大臣,就在这一处正殿之中,等候着嬴柱的到来。 范睢坐在右边上首最靠近秦王王位的位置,闭目养神。 有人悄悄靠近了范睢,轻声道: “应候,为何这几天不去请示大王了?” 范睢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王稽。 王稽当年对范睢有恩,所以范睢在成为秦国相邦之后,就推举王稽成了秦国河东郡郡守。 范睢淡淡的说道: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去了,本侯就不需要多此一举。” 王稽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忙低声道: “太子殿下这不是明摆着想要和应候争夺大王的信任么?” “大王如今只不过是生病,殿下就如此过分,若是万一……” 范睢猛然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王稽: “闭嘴,你想死吗?” 王稽被范睢吓了一跳,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看着王稽的模样,范睢突然有些后悔。 自己居然保举了这个蠢货作为一方郡守,将来会不会被这个蠢货连累? 范睢做了一个深呼吸,让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此事不是你需要关心,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一会没叫你,你就给我闭上嘴巴。” 王稽吃了个没趣,讪讪的朝着最下首的位置走去。 还没等回到座位,突然有人冲进了大殿之中,王稽正好挡在面前,被来人一把推开。 王稽心中大怒,抬头正打算喝骂,却听到来人用惊慌无比的语气开口。 “应候,诸位大人,情况不好,大王病重!” 王稽脑袋轰一下,刚到嘴角的所有话语全都说不出来了。 范睢猛然站了起来,一脸吃惊。 “怎么回事,快带我们去看看!” 大殿之中的秦国重臣们全部出了大殿,一溜烟的朝着寝殿而去。 很快来到寝殿,范睢快步冲进寝殿之中。 十几名医者团团围着床榻,床榻上的秦王脸色惨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秦国太子嬴柱也站在床榻旁边,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范睢浑身发寒,猛然转过身来,直接把一旁的太医正领子给提起来,厉声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王前两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太医正被范睢目中毫不掩饰的杀机给吓到了,差点瘫在了地上。 “应、应候,老夫也不知为何会……” 范睢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太医正的脸上,啪的一声极为清脆。 “你是太医正,你现在和老夫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立刻给老夫治疗大王,若是治不好,老夫杀你们的脑袋!” 在范睢的喝令下,一名医者抖抖索索的伸手,去摸秦王的脉搏。 几秒钟后,这名医者脸色大变,惊叫出声。 243,秦王之死 “大王没有脉象了!” 这名宮医的一句话,瞬间就让整座大殿炸开了锅。 范睢猛的冲到这名宮医身边,怒吼道: “不要胡说八道,给我继续治疗大王!” 在范睢的怒吼声中,所有的宮医都行动了起来。 但短短几分钟后,宮医们的行动就宣告中止。 太医正捂着肿起来的脸颊,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大王,大王他……已经没有脉象了。” 几十号人的寝殿中,突然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几秒钟后,嬴柱的嚎啕大哭声响起。 “父王,你怎么舍得抛下孩儿啊!” 范睢脸色惨白,接连倒退好几步,砰一声撞在粗大的梁柱上,才停了下来。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丧钟从咸阳宫中响起。 太子府中,焦急踱步的吕不韦猛然抬头,仔细的辨别着这个声音。 在确定了钟声确实是由咸阳宫中传来之后,吕不韦如释重负,露出笑容。 就在马上笑出声的那一秒种,吕不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嘴巴,一溜烟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这位秦国客卿大夫,在房间里蒙着被子,终于再也无法按捺内心的情绪,偷偷的笑出了声。 秦王死了。 这位执政秦国足足超过四十年,一路熬死了赵武灵王,击败了楚怀王和齐湣王,带领秦国登上天下第一强国的国君,死在了刚刚到来的春天,死在了阴冷而昏暗的咸阳宫寝殿之中。 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整座咸阳城。 无数秦国子民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四十多年的时间,甚至比很多人的一辈子还要长。 秦国的绝大部分人,这辈子只经历过这位秦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下一任秦王的到来。 无数在咸阳城中的外国使者,间谍都得知了消息,并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邯郸城。 夜幕落下,李建和莫灵正在翻滚。 “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夫君说得对,所以还请夫君不要乱动,妾身自己来就行。”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本侯堂堂大男子……” “夫君再乱动,就真要动了胎气了。” “……你自己动就不会?” “当然,妾身可是当代扁鹊!” …… 李建气喘如牛的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梁柱,心中突然有些后悔。 娶一个医者,尤其是医术独步天下的女扁鹊当老婆,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身体不行,能食补。 身体还不行,能药补。 甚至就连…… 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她是医者,是当代女扁鹊! 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真的是…… 李建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躺在身边,脸颊潮红的莫灵。 嗯,真是超爽的。 李建又看了一眼莫灵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有些感慨。 怎么就不显怀呢? 就在李建想要和莫灵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房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主公,五百里加急!” 听着毛遂急促的声音,李建心中一惊,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披上衣服出门。 “怎么回事?”李建看着明显也是刚刚起床不久的毛遂,发出询问。 毛遂语气急促,附耳对着李建道: “秦王薨了!” 李建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情对李建而言,是完全意想不到的。 根据李建脑海中的历史知识,秦王嬴稷的寿命至少还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怎么会现在死了呢? 难道秦国内部发生了什么动乱,甚至是政变? 毛遂似乎明白李建的疑问,轻声道: “据说是病死的,咸阳城内没有什么动乱迹象。” 李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明白了,立刻去通知文信君他们。算了,你派人去通知廉颇太尉和虞卿,让他们直接到文信君府议事!” 秦王嬴稷之死,绝对是轰动整个华夏,改写历史的大事件。 在这种紧要关头,耽误一个晚上都是可耻的行为。 半个多时辰后,赵国四名重臣齐聚蔺相如的书房,一个个表情都极其凝重。 从床上被李建直接拉起来的蔺相如顶着乌黑的眼圈,一张老脸却是神采奕奕。 “秦王薨了,虽有些不敬,但老夫还是想说,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好事。” 廉颇一拍大腿,大笑道: “好事?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要我说啊,秦王能活这么久,就是上天在眷顾秦国了。” “咱们的武王、文王若能活到现在,也不至于让秦国这么嚣张!” 虞信也是长出一口气道: “秦太子嬴柱资质平平,加之年纪也不小了,即便继位也不过是个平庸守成之君,和其父王完全不能相比。” 李建点了点头,缓缓道: “其实本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蔺相如道: “什么想法?” 李建笑了笑,目光分别从其他三人身上掠过,然后才开口。 “秦王既薨,那现在就是我们趁虚而入,进攻秦国的绝佳良机!” 咸阳,全城缟素。 灵堂中,无数秦国王族,痛哭失声。 其中最为悲痛的,无疑要数太子嬴柱。 “父王,父王啊,你怎么能抛下孩儿!” 嬴柱呼天抢地,涕泪横流。 在嬴柱的身后,嬴子楚同样也是不停干嚎着。 “大父,你怎么走了呀大父。” “孙儿好想你,好想大父啊!” 嚎了一会,嬴子楚眼角余光四处瞥了一下,见无人注意,就偷偷从袖子中拿出一片姜,抹了抹眼角。 泪水瞬间从眼中流出,嬴子楚收起姜片,更加大声的哭号了起来。 “大父,孙儿才刚刚和你团聚没几年啊!” 突然,一阵惊叫声响起。 嬴子楚下意识的抬头,发现跪在他面前的父亲嬴柱,整个人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太子晕了,快来人!” 几名医者鱼贯而入,手忙脚乱的将嬴柱抬走。 嬴子楚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心中就一个想法。 “父候这招,实在是——妙啊。” 半个时辰后,嬴柱在一处偏殿中悠悠醒转。 刚醒来,嬴柱就看到了范睢。 范睢同样也是一身丧服,表情悲痛。 “太子殿下,节哀啊。” 嬴柱叹息一声,缓缓起身。 范睢慌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嬴柱从床上扶起。 嬴柱很自然的接受了范睢的服侍,坐起来之后叹气道: “从小到大,寡……本侯一直都在父王的教导下生活,现在没了父王,本侯心中,真是空得厉害。” 范睢道: “是啊是啊,殿下之孝心感天动地,世人所周知。”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为大秦江山社稷着想,承继大统,先王在九泉之下有灵,想必也会夸赞殿下。” 嬴柱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范睢身后的一群秦国大臣脸上扫了一圈,道: “父王方去,本侯哪里有这个心情呢?” 一众秦国大臣似乎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的开口。 “还请殿下为大秦计,今日继承大统,登基为王!” 嬴柱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些大臣,良久之后,露出无奈表情。 “罢罢罢,既然你们如此恳请,那本侯……寡人就应了你们便是。” 得到嬴柱这句话,众臣顿时松了一口气。 范睢第一个单膝跪地,朝嬴柱行礼。 在场所有秦国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齐刷刷跪下。 “臣,见过大王!” 浑身缟素的嬴柱竭力的想要按捺着心中的喜悦,但最终,丝丝缕缕的笑意还是从他的嘴角倔强的冒了出来。 “诸卿,都平身说话吧!” 李牧骑在马上,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由皱起眉头。 “怎么搞的,这进军的速度也太慢了。” “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三天内必须要穿越这太行山,抵达雁门郡!” 在李牧的身边,乐乘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脸为难。 “大将军,如今刚刚解冻,到处都是一片泥泞,实在难以行军啊。” “不如放慢速度,等过几天冰雪全化了,那时候再全速前进也不迟。” 李牧摇了摇头,正色对着乐乘道: “乐乘将军,你不在长城附近居住过,我不怪你。” “秋天季节,大漠以北的气候是极其寒冷的,所以匈奴、东胡人异族别无选择,必须要南下躲避严寒。” “如今开春了,冰雪开始融化,他们就会陆续北归。” “我们必须要赶在冰雪融化之前进入漠南大草原,不然的话到时候留给我们的除了无数被牛马啃干净的草场之外,什么都没有!” 乐乘哑口无言。 一匹战马载着马上信使飞驰而至。 “大将军,邯郸五百里加急!” 李牧有些意外的接过这封急信,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先是紧皱,随后又迅速松开。 李牧将信放入怀中,对着还没离开的乐乘道: “乐乘将军,传令下去吧,全军就地休息三天,等待冰雪融化。” 乐乘直接愣住。 “大将军,这、这又是为何啊?” 李牧微微一笑。 “邯郸刚刚得到的消息,秦王已经薨了。” “现在,我们不需要去理睬从北边来的那些胡人。” “立刻传令北方诸郡骑兵,在晋阳城集合。” “我们将从那里出发,渡过黄河,痛击秦国!” 乐乘听着听着,双目之中,也开始焕发出了夺目的神采。 “末将遵令!” 邯郸城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数信使策马而出,前往赵国各地传令。 无数赵国地方的官员接到命令,开始征召服役的士兵和农夫。 国库的粮食、盔甲、武器等各种军事装备开始迎来清点,准备进行调拨。 赵国的战争机器,轰隆隆的开动了起来。 李建、蔺相如、廉颇、虞信四人再度聚集开会。 “所有的战争准备都已经完成了,只等我们去吊唁的使者归来,就可以立刻发动。” 四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兴奋。 秦国,很强,非常强。 但赵国,乃至曾经的楚国、齐国,就一定不如秦国吗? 真不一定。 纵观华夏历史,无论是大一统王朝还是小诸侯国,其实国家的命运,很大程度和君主的贤明程度息息相关。 有人说,秦国的制度在六国之中是最强的,所以秦国必须能赢。 这句话其实是在放屁。 同样的制度,秦始皇的时候秦朝一统天下,嬴胡亥在位就二世而亡。 隋文帝在位时隋朝威震天下,隋炀帝继位后又是二世而亡。 光武帝刘秀建立的东汉何等威风,汉桓帝和汉灵帝时的东汉又是何等的黑暗腐败,导致天下三分。 同样的例子,还能举出太多太多。 为什么同样的制度,有些皇帝能威震天下,有些就只能国破人亡? 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在古代的华夏,不是制度决定皇帝,而是皇帝决定制度! 人治大于法治,是华夏君主制的最根本要素。 人,或者说掌控着最高权力的君王,才是真正决定国家命运和走向的因素。 制度?只不过是君王手中可以被随意操弄的玩具罢了。 嬴稷,就是秦国前无古人,甚至在五千年华夏历史上都排得上号的明君。 强如赵惠文王,也在嬴稷的熠熠光辉之下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至于什么楚怀王齐湣王,在其他朝代说不定还能算是雄心勃勃的开拓之君,可面对嬴稷时却变成了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废物。 现在,嬴稷死了。 原本屹立在赵国和其他诸侯国面前的那座高山,轰然倒下。 至于嬴柱? 嬴子楚? 这对父子,压根就不被李建放在眼里。 李建沉声道: “俗话说,先礼后兵。” “我们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等待一下其他三国的消息。” 赵国伐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别忘了,天下还有其他三个诸侯国呢。 齐魏楚这三个国家,同样也是左右接下来这场战争的重要因素。 虞信同样也是信心满满,笑道: “请定国君放心吧,其他三个诸侯国就算是不跟随我们,也肯定不会和秦国站在一起的。” “天下,苦秦久矣!” 244,李建的计划 赵国王宫,丛台寝殿。 这座寝殿曾经是赵国最为核心的地方,如今却变得格外的荒凉和萧瑟。 赵王呆呆的坐在寝殿的大门口,注视着外面春天的景象。 春天很美好,但却和赵王没有任何关系。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赵王就已经变得极其的瘦削,看起来如同竹竿一般。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太监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来到了赵王面前。 “大王,用朝食了。” 赵王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看这太监一眼。 太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找来一张桌子放在赵王身旁,又将盘子里的早餐放在桌子上。 早餐有莲子羹,渍牛肉,熏羊排和烤猪蹄,以及两样小菜。 即便是以国君的标准而言,这样的早餐也足够丰盛。 太监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嘶哑声音。 “太庙……那边怎么了?” 太监有些惊讶的转过身子,看着赵王。 自从宦者令繆贤死后,赵王先是装疯卖傻,然后就一直沉默不言。 这还是赵王第一次用正常人的语气说话。 太监轻声道: “今日廉颇太尉发兵伐秦,众臣齐聚太庙,为廉颇太尉送行。” 赵王闻言,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没有寡人,这些乱臣贼子也敢踏入太庙?” “他们就不怕列祖列宗发火,把他们杀了吗?” 太监听得心惊肉跳,小步快跑的离开了。 如果可以,太监甚至巴不得从未听说过这些话! 太庙之中,廉颇和李建并肩而立,注视着面前赵国列祖列宗的牌位。 廉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轻声道: “老实说,下次咱们就不要在太庙搞这些了吧?” 李建有些好笑的看着廉颇。 “怎么,太尉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也担心这些?” 廉颇朝着面前诸多灵位拱了拱手,然后才回答了李建的问题。 “老夫只是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换一个别的地方,让老夫出征的时候更加的心安理得一些。” 李建微微点头,道: “那就按计划行事吧。” 片刻后,李建站在太庙门口,作为赵王的代表,高声宣读了“来自赵王”的旨意。 这份旨意中,先是罗列了一番秦国对赵国犯下的罪状,以及赵国讨伐秦国的必要性,然后直接表明主题。 “……命廉颇太尉即刻率军出征秦国,惩治秦国之罪!” 在众人的注视下,廉颇接过了旨意,随后高高兴兴的率军离去。 一切看起来都相当正常,直到一件意外事情发生。 廉颇率领大军离开后,送行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就纷纷离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刚刚上了马车的李建突然一个脚滑,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哎哟!”李建大声的惨叫着,抱着右腿在地上翻滚。 紧接着,李建就被众多侍卫直接抱上了马车。 “快,快找医者来给君上诊治!” 毛遂的声音响彻众人耳膜,随后马车立刻启动,迅速离开。 咸阳城中,嬴柱依然还穿着一身丧服,但头顶已经带上了王冠。 这位新任秦王,正发出冷笑。 “李建这个混账东西,想要效仿田氏夺取王位,真是痴心妄想。” “要寡人说啊,他在太庙之前摔断了腿,这就是他的报应!” 大殿中,秦国众臣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李建这个名字,绝对是被秦国人最为痛恨的。 眼下秦赵大战爆发,赵国的主事者李建却在此时身受重伤,绝对是每一个秦国人都为之振奋的消息。 笑完后,大家安静下来,听取相邦范睢对整个战场局势的介绍。 “根据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国太尉廉颇率领十五万兵马,正沿着大河逆流而上,应该是想要进攻我国的新郑。” “另外还有李牧率领三万骑兵,日前刚刚抵达晋阳郡的西岸,随时都有可能渡河进攻我国北地郡。” 范睢的话说出来,大殿中的气氛立刻就变得非常的凝重。 嬴柱用力的握紧了拳头,冷冷的说道: “父王刚刚逝世,赵国就立刻发兵来攻,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这一次,寡人一定要让赵国人知道,什么叫做大秦真正的威严!” 在场的秦国大臣纷纷开口,跟随着嬴柱的话,对赵国进行了一番声嘶力竭的批判。 至于几年前秦国也曾经趁着赵惠文王去世时进攻过赵国,导致赵国把长安君送到了临淄作为人质才换来齐国援军迫使秦国撤军这种小事,就被大家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 嬴柱看到所有人的意见都得到了统一,于是嘴角露出笑容。 “王翦,寡人命你为主将,发兵十五万抵挡廉颇。” “尉缭,寡人给你三万兵马,再加上义渠人的一万骑兵,你的任务是把李牧死死的阻拦在北地郡,不能让李牧对关中构成任何的威胁!” 王翦和尉缭站了起来,各自领命。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名秦国大臣开口说话,更没有人不识趣的表示反对。 这让嬴柱的心情变得越发愉快。 原来,这就是当大王的真正感觉吗? 朝会散去,范睢表情平静,和几名大臣并肩而行。 有人道: “诸位不觉得,咱们这位大王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喜欢和我们商量?” 另外一人道: “先王在世时,虽也说一不二,但在决定前都会让我等尽情发表意见,然后综合出一个适当的决定。” 几名大臣的意思非常明显,嬴柱这个新秦王,实在是过于独断,过于不给秦国重臣面子了。 大王当然是最终决定者,这谁都不会有意见。 但也不至于说,在军国大事上,连一点大臣们发表意见的余地都不给吧? 那还开这个朝议做什么,你当大王的直接发旨意算了。 众人目光聚集在范睢身上,意思很明显。 尊敬的相邦大人,你总得表个态吧? 范睢摸了摸胡须,慢吞吞的说道: “还记得先王去世前几天,太医正曾经和我们说过,先王一度有好转的迹象吗?” 众人连连点头。 范睢笑了笑,不再说话,直接就走了。 众人一头雾水。 “这应候怎么回事?” “神神叨叨的,话也不说清楚。” 突然,有人回过神来,惊恐开口。 “你们还记得吗,在先王去世的前几天,咱们这位大王可是天天去探望先王的。” “结果,原本有希望好转的先王,在大王探望了好几天之后就……”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几名秦国重臣都是脸色大变,面面相觑片刻,直接迈步就走,一个个好像撞了鬼一样。 再没有任何人提起嬴柱霸道这件事情了。 毕竟,一个人如果连自家父王都能干掉的话,杀掉几名重臣,那不是跟喝水一样简单? 吕不韦毕恭毕敬的站在嬴柱的面前。 “臣见过大王。” 在吕不韦面前,嬴柱明显放松很多,笑呵呵的说道: “吕不韦,寡人没有把你封为三公九卿,你可在心中对寡人有所怨恨?” 吕不韦忙道: “大王这是哪里话,吕不韦原本只不过是区区一名客卿大夫,如今却得以出任咸阳令。” “这是大王天大的恩赐,臣又怎么敢在心里有任何的怨言呢?” 吕不韦说话的态度极为诚恳,让嬴柱非常满意。 嬴柱放松了语气,温和道: “寡人刚刚登基,咸阳是重中之重,出不得乱子,必须要让一个寡人最为信任之人来帮寡人看着。” “你好好的看着咸阳,等过段时间局势稳定下来,寡人自然会继续提拔重用你。” “三公九卿那么多位置,何愁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吕不韦闻言,顿时脸色涨红,激动无比。 “臣多谢大王厚爱,臣一定尽心竭力,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嬴柱看着吕不韦这番感激涕零的表情,心中越发的愉快了。 这种一句话就决定别人命运,让别人态度卑微到极点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嬴柱放缓了语气,对着吕不韦道: “关于父王的事情,你都查清楚了?” 吕不韦忙道: “都查清楚了。” “是那太医正胡乱用药,给先王进补了过猛的药材。” “先王在服用那些猛药之后,身体无法承受,最终导致……大王,请节哀顺变。” 嬴柱皱起眉头: “你确定是补药?” 嬴柱当天,可是亲眼目睹了自家老爹是怎么死的。 嬴稷在喝下了嬴柱亲手熬制的药汤后,整个人突然在榻上抽搐,口吐白沫,最后气绝身亡。 嬴柱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家父王是中了毒! 吕不韦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下,这才轻声道: “大王,正所谓——是药三分毒!” 嬴柱这才露出了然表情。 “原来如此,那就把这些庸医全部都发配蜀中吧。” “你和下面的人说一下,不要让他们活着到达蜀中,更不要让他们泄露哪怕一个字。” 当天在场的所有医者,嬴柱都不打算放过。 范睢等人虽然也在场,但大臣毕竟不懂药理,而且杀起来也没有医者那么容易。 吕不韦赶忙应是,随后离开大殿。 走出大殿后,吕不韦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原本,吕不韦还在为怎么掩盖这件事情而头疼。 没想到,嬴柱竟然在继位后任命吕不韦当上了咸阳令,还让吕不韦负责秘密调查这件事情。 我调查我自己? 如果不是怕被别人看到,吕不韦都要笑出声了。 “是时候写一封邀功的信去给定国君了。” 吕不韦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得意的想到。 他相信,那位远在邯郸的定国君,一定不会忽略这份功劳。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样,吕不韦觉得还不足以向李建表功。 借助咸阳令的官职之便,吕不韦获得了关于咸阳城和咸阳秦王宫的大量图纸、兵力布防等诸多情报。 他打算将这些情报一起送到李建的案头之前。 有了这些东西,相信李建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话说,要不要送一点医治伤腿的药呢?” 吕不韦坐在马车中,仔细的思考了一会,放弃了送药的打算。 赵国也不是没有医者,何必千里迢迢的去送药,而且还不一定对症。 吕不韦摸了摸胡须,心中暗想。 “希望这位定国君不会因为摔断了腿而送掉性命,或者是搞出什么短命的疾病吧。” 李建看着蔺相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文信君,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蔺相如瞪着李建,道: “你穿这身衣服是什么意思?” 李建此刻身上披着盔甲,腰间挎着长剑,看起来极为英武,完全是一个少年好将军。 蔺相如很不高兴的说道: “所以你特地编造出一个坠车的谎言,就是为了亲自率军前往前线?” 李建笑道: “对啊,既然我都已经坠马重伤了,那在府中修养几个月不见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等我出征之后,国中政务就麻烦文信君多多费心了。” 蔺相如大怒,对着李建道: “你是不是疯了?若是你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将来大赵要怎么办?” 李建呸呸两声,笑道: “文信君,你说话不要这么晦气行么?” 蔺相如脸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冷冷的对着李建说道: “你想要去哪老夫都不拦你,但首先,你得给老夫一个能被接受的理由。”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理由就是……” 李建的声音突然放低,直接附在蔺相如耳旁,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蔺相如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震惊。 “你,你确定此计当真有用?” 李建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笃定。 “若是没有用的话,我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更何况,那天文信君不是已经亲眼见识过了吗?” 蔺相如深吸一口气,竭力的平静自身的心情,然后开口道: “你真觉得你能攻破咸阳城?” “老夫告诉你,若是换一个人在老夫面前说这番话,老夫一定觉得这个人是个疯子!”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全天下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实现这个目标,那当然就只能是我,定国君李建!” 李建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种火焰的名字,叫做——自信! 245,魏无忌不相信李建能赢 黄河。 一支浩浩荡荡的赵国军队,正从北岸一路朝着上游西方而去。 旌旗招展,“赵”字和“廉”字旗极其显眼,让人一望便知,这是由赵国太尉廉颇所率领的大军。 廉颇精神奕奕,骑着胯下骏马,鹰视狼顾。 这位赵国名将,平时在家便已是虎虎生威,一旦到了军中,就更是蛟龙入海,气势直接散发出来。 “魏国人的军队在哪里?”廉颇朝着左右问道。 一名赵国将军忙答道: “回太尉的话,魏国人说是晋鄙大将军就在前方的渡口处等候。” 廉颇哦了一声,将视线投向远方。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一座中型码头出现。 魏国大将军晋鄙率领着一支人数大约在百人左右的魏军迎上前来。 “晋鄙见过太尉。” 廉颇看了一眼晋鄙,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从廉颇的角度来说,他其实是不喜欢搞这种联军的。 但没办法,魏国毕竟是赵国的盟友,而且在得知嬴稷的死讯后非常积极的想要出兵。 李建和蔺相如都乐见魏国出兵支援,所以廉颇个人的反对就被联手镇压下去。 廉颇淡淡道: “你带了多少兵马来?” 晋鄙忙道: “带了五万。” 廉颇哼了一声,颇为不满的说道: “就这点兵马,还好意思要新郑?” 晋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赔笑道: “大将军,这新郑可是吾王和贵国大王……呃,和定国君、文信君约定好的。” 廉颇干脆翻了一个白眼,道: “行,从今日开始,你和你麾下的五万兵马,就受老夫节制。” “好了,立刻让你的兵马跟随老夫大军一起前进,十天内必须抵达新郑。” 晋鄙赶忙应了一声,随后试探性的问道: “大将军对进攻新郑,可有什么计划?”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廉颇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甚至露出笑意。 “进攻新郑?不,我们就在新郑,等着王翦的到来!” 晋鄙直接愣住。 还想要再说什么,但廉颇已经自顾自的拨马率众离去。 看着廉颇离去的背影,晋鄙身边的几名魏国将领顿时大怒。 “大将军,魏赵之间明明是盟友关系,为何这廉颇如此倨傲!” 晋鄙心中也是不爽,但他毕竟是主将,还是强行压制住了不满,沉声道: “好了,这一次若是作战成功就能收复新郑,你们就不要废话,好好的配合赵军作战便是。” 赵魏联军二十万人,一路声势浩大的朝着新郑而来,立刻就吸引了秦国方面的注意力。 秦军主将王翦也率领着十五万兵马,自咸阳出发,一路朝着新郑而来。 一时间,各国间谍探子云集新郑附近,都想要第一时间得知战场上的最新消息。 至于另外一路兵马李牧,则成为了被忽略的对象。 太行山中,一支人数不过两千的骑兵正在前进。 山道非常险峻,有些地方一边是峭壁另外一边是悬崖,中间的马路也仅仅只能容纳两匹战马通过。 若是骑术不精或者是有什么东西惊了马匹,那掉下悬崖就是十死无生。 魏无忌对此感到非常的奇怪。 “定国君,你明明已经掌控了赵国大权,为何却还要冒这般大险呢?” 李建回头看了魏无忌一眼,笑道: “因为从这条路走,能节省三天的时间。” 李建对自己的骑术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李建一直都尽量抽出时间来联系武艺和骑术。 这种持之以恒的练习虽不能让李建成为冲杀疆场的超级猛将,但还是能稳稳超越一般士兵的。 至于骑术,更是李建的得意项目。 别说是这两马并行的道路,就算只能容纳一匹马前进的小路,李建也有信心稳稳的走过去。 更何况,这么险峻的小路其实只有几里地而已,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虽然难行但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山路。 半个时辰后,队伍终于走出了这段山路,魏无忌也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再看向眼前的李建,魏无忌忍不住再度发出疑问。 “定国君,你为什么会选择前往晋阳郡,而不是领兵去新郑呢?” 李建并没有对魏无忌隐瞒这一次出发的目的地。 正在喝水的李建听到魏无忌的疑问后,笑了笑,反问了一句。 “信陵君的兵略一直以来本侯都是相当佩服的,不如就请信陵君猜一下本侯这一次的想法?” 魏无忌从李建的手中接过了水壶,咕嘟嘟的灌了好几大口,然后开口道: “我觉得,定国君应该是想要让廉颇率领主力吸引秦军的注意力,好让定国君率领李牧那支偏师实现真正的目标。” “至于定国君的目标究竟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建愉快的笑了起来: “信陵君果然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本侯的意图,也不枉本侯特意带你走上这一趟了。” “实话告诉你吧,本侯这一次的目标,是咸阳。” 魏无忌下意识的点头,但马上,他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魏无忌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你说,你的目标是咸阳?”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有什么不对吗?” 魏无忌倒吸一口凉气,道: “敢问定国君,李牧大将军如今统帅着多少兵马?” 李建道: “三万骑兵吧。” 魏无忌抿着嘴唇,好一会才道: “所以定国君的意思是,你想要带着这三万骑兵,一路从秦国北地郡南下,直取数百里之外的咸阳城?” 李建点头: “对,然后还要攻破它。” 魏无忌: “……” 从魏无忌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魏无忌觉得李建疯了。 三天后,李建带着麾下的两千骑兵赶到了晋阳郡,和李牧所部会合。 “定国君,你怎么亲自来了,这一次我去就行。” 对于李建的到来,李牧明显也是非常不放心的。 李建笑道: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怕我死在战场上?放心吧,我命大着呢。” 李牧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李建身后的魏无忌身上,表情顿时变得奇怪。 “定国君,你怎么还把他带来了?” 李建看了一眼魏无忌,笑道: “信陵君是我们将来征服魏国的绝佳帮手,我这一次带来过来,就是希望能够让他亲眼见证一下大赵战争中的实力,认识到和大赵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魏无忌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 李建的意思魏无忌非常清楚,就是想要展示赵国武力,劝降魏无忌! 只是…… 魏无忌心中不由暗自冷笑。 劝降本侯? 这根本就不可能! 本侯对大魏是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背叛大魏。 赵国的军队再强,眼前也只不过是三万骑兵而已。 三万骑兵若是在草原和平原上,当然有纵横驰骋的机会。 但就如果想要凭借骑兵去攻城? 那就真的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魏无忌觉得,如果李建真的按照之前和魏无忌说过的计划去做,那李建这一次应该是必会死在秦国的国土上了。 这么一想,魏无忌看向李建的目光就变得越发怪异,心中暗想。 “这定国君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连赵王都能架空的枭雄。” “难道当真会如此愚蠢,连这么明显的送命之事从看不出来么?” 魏无忌觉得李建的身边好像笼罩着一重迷雾,让魏无忌压根就搞不懂,李建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建大手一挥。 “还愣着干什么?渡河啊!” 三万赵国骑兵,浩浩荡荡的开始渡河。 李牧早有准备,从晋阳郡之中征调了大量的船只。 但三万骑兵加上战马,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量。 整整花了两天时间,这三万骑兵才全部渡过了黄河,进入到北地郡的土地中。 在李牧的强烈要求下,李建是最后一波登陆上岸的。 魏无忌跟随在李建身边,见状不由有些好奇。 “秦国人为何毫无反应呢?” 李建笑呵呵的对魏无忌解释道: “北地郡这里,主要是由义渠人负责守卫的。” “义渠人你也知道吧?其实是被秦国强行收服的,和秦国并不算是一条心。” 魏无忌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定国君是打算招降义渠人吗?” 李建耸了耸肩膀: “不,义渠人已经拒绝了本侯的招降,但他们也承诺了本侯,只要秦军不来,他们就不会和本侯作对。” 三万赵军在渡河之后稍作休整,李建和李牧趁此机会拿出了一面地图。 魏无忌眨了眨眼睛,悄悄的凑了过去。 让魏无忌意外的是,李建并没有赶人。 这地图由羊皮所制,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魏无忌能清楚的看到,这地图画着整个秦国北部的地形,还标示着几条不同的线路。 这几条线路殊途同归,最后的终点都是咸阳城。 值得一提的是,李建所率领的这三万赵军骑兵,眼下正好位于其中一条线路的起点。 显然,这一次的进军,就是以这张地图作为指南的! 绘制地图,这种事情各国的间谍都在干,魏无忌手中也有很多份赵国和秦国的地形图。 但李建面前的这副地图,一看就是出自真正的领兵将军之手,各种城镇关隘、山脉走向、大小道路,乃至水源、草场等地都标示得清清楚楚。 魏无忌甚至觉得,若是完全按照这张地图行军的话,李建还真有可能一路长驱直入,抵达咸阳城外。 魏无忌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道: “这张舆图,是怎么来的?” 魏无忌并不觉得李建会说出事实,但李建几乎是立刻就作出了回答。 “这是我大赵武王亲手绘制的。” 数十年前,秦王嬴稷刚刚登基不久,当时的赵国国君就是大名鼎鼎的赵武灵王。 那一年,赵武灵王巡视赵国北方边境时,突然心血来潮,从五原郡渡过黄河南下,经过河套、北地郡一路抵达关中,以赵国使者的名义和嬴稷见了一面。 嬴稷当时就觉得赵武灵王气度不凡,便让人悄悄绘制画像,找来曾经出使赵国的秦国大臣,得知竟然是赵武灵王本尊。 嬴稷立刻发兵想要拦截赵武灵王,但为时已晚,赵武灵王早已安然离开关中,回到赵国境内。 正是在这一趟旅程中,赵武灵王亲自绘制了这副军事地图,甚至连作战路线都标注好了。 原本赵武灵王是打算灭了中山后就对秦国开战,却不成想刚刚灭掉中山就爆发了沙丘宫变,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中。 赵武灵王死后,登基的赵惠文王又被权臣赵成李兑先后架空,赵国内部忙于争权夺利,这个伐秦的计划自然就被无限期搁置。 直到今日,李建率领着三万赵国骑兵渡过黄河,打算沿着赵武灵王当年所画出来的路线,实现当年赵武灵王没有实现的伐秦梦想! 得知地图是来自赵武灵王,魏无忌脸上也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想不到数十年前贵国武王就已经针对秦国做了如此周密的计划,真不愧是赵国史上的最强国君。” 李建笑了笑,对魏无忌道: “信陵君,现在你觉得我攻破咸阳城,有几分胜算?” 魏无忌沉吟片刻,断然道: “原本我觉得定国君根本就不可能抵达咸阳城,但如今有了这张地图,定国君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绕开秦军防御,抵达咸阳城。” “至于单凭这支骑兵就想要攻破咸阳城?还请定国君不要开玩笑了。” 魏无忌是去过咸阳城的。 咸阳城非常特殊,它是战国诸侯里唯一一座没有外城墙的都城。 但即便如此,咸阳城的内城墙,也就是秦王宫的宫墙依然被建得极其的高大巍峨厚重,甚至比大梁城的城墙防御力都要更强。 别说是这三万骑兵了,就算是十万步兵大军,也未必能攻破咸阳宫的宫墙! 李建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 “要不,我们打个赌?” 魏无忌皱眉道: “打什么赌?” 李建笑道: “如果我抵达了咸阳城,并成功的攻破了咸阳宫,那将来魏国被灭亡之后,你要出面安抚魏国子民,让他们安心的当大赵的新子民。” 魏无忌冷笑一声: “看来定国君还是没有放弃劝降的想法啊,那要是定国君你没有办法攻破咸阳呢?” 李建双手一摊,笑道: “那我就放你自由,让你回归大梁。” “怎么样,信陵君有没有兴趣赌上一把?” 246,李建来了,尉缭乐了 魏无忌并没有答应这个赌约。 “定国君,本侯是你的阶下囚,但这并不代表本侯一定要和你玩每一个游戏。” 魏无忌的不识时务让李建很遗憾。 或许应该让魏无忌把侯赢也带着身边,那位史书有名的谋士应该会说服魏无忌接受这种极具冒险性质的赌约。 只可惜侯赢太老,身体太差,无法适应这种长时间的行军和接下来更高强度的行军。 李建看着李牧,道: “义渠人那边,现在是什么说法?” 李牧看了看天色,道: “我们的使者应该也到了,我们先南下吧。” 义渠城。 这座城池曾经是义渠国的百年国都,如今成为了北地郡的郡治所在。 城外,一队骑士正在奔驰,马蹄翻飞,卷起烟尘。 对此,城墙上守卫的秦军士兵们见怪不怪,甚至还要骂上几句。 “这些义渠野人!” 义渠胜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一脸的络腮胡,眼睛很小,但精光四射,看起来就属于精明强干的人物。 他奔驰到一处小山头之下,示意随从们在山下等候,然后独自策马上去。 在那里,一名赵国使者正在等待着他。 义渠胜淡淡说道: “怎么,又有什么事情来求我?” 赵国使者笑了起来。 “族长这句话就说错了,这一次,是我们大赵愿意赐予义渠从秦国之中独立出来的机会。” 义渠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即便和他面对面的使者也看不清里面的任何内容。 “义渠已经是大秦的一部分,没有必要分割。” 使者点了点头。 “所以当年,族长的父亲和两位亲兄弟都白死在咸阳宫之中了吗?” 义渠胜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给我住口!” 四十年前,秦武王死,诸子争位。 关键时刻,嬴稷生母芈氏为争取义渠国支持,委身义渠王。 义渠王率义渠军南下,为嬴稷登基添上一枚重重砝码。 嬴稷登基,芈氏被尊为太后,和义渠王厮混,先后生下两子。 这两子,既是嬴稷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义渠胜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二年前,芈太后以一家人团聚的名义引诱义渠王和两个孩子来到咸阳,将三人杀死。 旋即,秦国发兵攻灭义渠国,在义渠国的国土上建立北地郡。 义渠国诸王子拼死抵抗,被尽数屠杀。 唯有最年幼的小王子义渠胜选择投降,被委任为北地郡郡尉至今。 如今赵国使者旧事重提,自然让义渠胜心神大乱。 义渠胜冷冷的盯着使者,道: “你们想要从北地郡过境,可以。” “但我也收到了咸阳的命令,马上就要集合兵力,跟随尉缭将军作战。” “回去告诉李牧大将军,战场之上,我不会有任何的留手。” “当然,若他愿意投降,我可以向大王说情,留他一命。” 赵国使者从容的笑了起来。 “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劝降殿下,而是让殿下有一个心理准备。” “只希望殿下回去好好和族人商量一下,等义渠国有朝一日当真有希望重建时,请殿下不要这么胆小才是。” 说完,使者朝着义渠胜拱了拱手,转身策马离去。 义渠胜注视着使者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良久不言。 春风吹过,吹起这位义渠王子鬓角的头发,露出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庞。 略显萧瑟。 “复国?哼哼……” “天真!” 李建策马飞驰。 陕北高原,连绵不绝的沟壑在眼前铺开。 这片大地,曾经孕育很多种族。 周王朝的死敌犬戎,就曾经是这里的主人。 曾经,李建也来到这里,去往那座改变了旧中国命运的红色圣城,瞻仰先烈英姿。 如今,李建再次来到这片大地,却是穿越了两千多年的时光。 红旗飘扬。 三万赵军一路奔腾,烟尘滚滚,蹄声如雷,惊天动地的南下。 魏无忌策马提缰,在李建身边飞速奔驰着。 这种感觉,是魏无忌从未体验过的。 魏国地处中原,没有地方培育战马。 从各种渠道获得的战马,绝大部分都用来拉战车了。 魏无忌没想过,原来这种策马奔驰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畅快。 眼前一望无际的高原,左右数不胜数的同袍。 没有瞻前顾后,只有一往无前。 千里奔驰,直取敌国都城。 前进,前进,前进。 让人如何不心潮澎湃! 魏无忌猛然警醒。 等等,本侯是魏国人,这里没有本侯的同袍! 魏无忌艰难的,把心中燃烧的激情按捺下去。 旋即,有些遗憾。 为什么,这不是一支魏国骑兵呢? 当夜,大队骑兵宿营。 李建和李牧坐在火堆旁边,两人的面前就是刚刚回来复命的赵国使者。 魏无忌也坐在火堆旁边,自从离开邯郸之后,魏无忌就一直跟随在李建身边,无论大事小情,李建从来都不让魏无忌回避。 魏无忌心中很清楚,这是李建想要收服他的表现。 魏无忌不接受赌约,但却不动声色的接受了这个挑战。 听完使者的汇报,李建笑道: “看来义渠胜的胆子还是比较小的,在我们没有和秦国分出胜负之前,他应该不会公开叛秦。” 李牧冷笑一声,道: “义渠人不可能忘记和秦国之间的血海深仇,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李牧长时间驻守的五原郡和义渠人的国度之间就隔着一个黄河,说近不近,但也绝对不远。 事实上,赵国威震天下的骑兵军团之中,有一大半都是来自于林胡、楼烦、义渠乃至匈奴、东胡等游牧民族。 要不然,赵武灵王何必大费周章的搞什么胡服骑射? 也正是因此,赵国和北方游牧民族是一种亦敌亦友的奇特关系。 魏无忌突然插了一句嘴。 “所以你们早就和义渠人联络上了?” 李建和李牧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似乎并没有回答,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李建拉回话题。 “这一次,奉命前来抵挡我们的是秦国将军尉缭。” “此人也是一个兵法大家,不能小看他。” 尉缭,一个史书留名的名字。 《尉缭子》这部兵书,在华夏军史上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 魏无忌饶有兴致的问道: “所以,定国君打算怎么对付这个尉缭呢?” 李建笑着反问了一句: “信陵君觉得本侯应该怎么做?” 魏无忌非常诚恳的说道: “既然贵国和义渠人有着默契,那定国君不妨在此地盘桓一段时间,牵制住这支秦国人的偏师,等待主战场那边传来捷报便是。” 李建点了点头,赞道: “确实是一个非常中正平和的建议。若本侯猜想不错的话,若是在此地盘桓的同时能抓住一些秦国人的破绽,信陵君一定建议本侯主动出击,对么?” 魏无忌同样点头道: “但本侯认为,定国君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片刻后,李建的手指落在地图上。 “尉缭应该会在这里等我们,那我们就去这里见他。” “我们的补给有限,必须加快速度。” 秦国,雕阴城。 尉缭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北方。 这重重叠叠的高原,对尉缭而言十分陌生,但却让他激情十足。 无他,只因此地是他的战场。 尉缭生长于齐国,但在齐国难言得志。 来到秦国之后,尉缭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是能独立率领一路偏师的主将。 在尉缭的身边,一名斥候正在汇报着。 “赵国骑兵已经越过大河,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继续前进的话,明天便会抵达我们这座城池了。” 尉缭点头,淡淡开口: “知道了,继续警戒,让城外那几个村子里的人全部进城,违令者鞭二十。” “所有庄稼禾苗全数烧掉,能带走的粮食全部带走,不要让赵军能获得足够的粮草。” 尉缭的命令一条条的下达,一旁的几名秦国将军听着,表情不免有些困惑。 “将军,赵国人只不过是三万骑兵偏师,我们当真需要如此重视吗?” 尉缭哼了一声,道: “偏师又如何?既然是在本将军的对面,那就是本将军的主力对手。小看对手,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尉缭将军,现在刚刚开春,农人们才种下庄稼没几天,若是要让他们将庄稼全部拔除,恐怕难以实施啊。” “大秦难道不是靠律法来统治黔首的吗?若违抗本将军法令者,一律鞭二十!” 尉缭杀气腾腾的发出了命令。 种植禾苗庄稼,那是地方官员的事情。 作为领兵大将,尉缭想要做的是打仗,打胜仗! 被尉缭喝斥一番后,再无人敢于违逆他的命令,匆匆执行去了。 尉缭站在城墙上,注视着北方那片不知何时便有敌军杀来的土地,心绪飘飞。 大秦新王登基,依照惯例,正是新人换旧人之时。 尉缭前几年才刚刚被提拔任用,并不属于上一任秦王嬴稷的“旧人”。 若能在这一仗之中打出名堂的话,尉缭就有很大机会进入朝堂之中,成为被新秦王嬴柱所赏识的“新人”。 甚至,还有希望和那位被公认为是秦国新一代将星,正率领秦军主力与廉颇大战于新郑的王翦掰掰手腕! 尉缭正出神间,一名亲卫快步走上城墙。 “大将军,来自咸阳城的五百里加急情报!” 尉缭立刻接过情报拆开,仅仅是看了一下,他就愣住了。 “据可靠消息,赵右相国李建极有可能就在李牧军中。” 尉缭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这封情报上盖着来自秦王嬴柱本人的印玺,尉缭也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扯了。 李建,赵国右相国,事实上的赵国最高权力掌控者。 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出现在战场上,而且还不是和廉颇十几万主力一起行动,反而混入李牧的三万骑兵偏师之中? 但马上,尉缭心中的兴奋就取代了疑惑。 想想看,若是这一次能击败赵军,俘虏或者杀死李建的话…… 这不就妥妥的首功了吗! 就算王翦再怎么把廉颇给干碎,碾压,绞杀,也根本不可能比得上李建这位右相国给尉缭带来的功绩! 想着,尉缭越发火热,握紧拳头。 “快,召集所有人,立刻开会!” 和尉缭刚刚一样,城中诸将官在听到李建即将到来的消息之后,先是错愕,紧接着就是兴奋。 “若杀了他,应该能官升三级吧?” “不,四级五级都有可能啊!” 尉缭笑着,打断了众人的话。 “诸位,本将军和你们一样,都很想要抓住李建这条大鱼。但这需要所有人的通力配合,接下来该做什么,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瞬间,众人纷纷表态。 “将军放心,我这就立刻出城去,看哪些刁民敢不进城的。” “将军,我马上去一把火把那些禾苗全烧了!” 众将官几乎是一哄而散,做事的积极性比之刚刚不知道高了多少。 尉缭满脸笑意,走到墙边,注视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这张地图上清楚的显示着雕阴城附近方圆百里的情况。 由于常年遭遇匈奴、林胡等诸多异族骚扰,雕阴城是附近百里内唯一一座秦国大城。 这意味若赵军想要通往关中,雕阴城是必须要拔掉的钉子。 “三万骑兵就想拿下雕阴城?简直可笑!” 尉缭并不担心赵国骑兵会越过雕阴城南下。 甚至,他还希望赵军能这么做。 因为在南方,还有比雕阴城规模更大,人口更多,防御更加完善的咸阳。 连雕阴都打不下,赵国人拿什么去啃咸阳? 若赵军当真轻率越过雕阴冲向咸阳,尉缭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舒舒服服的躺在这座城里,等待着痛打赵国落水狗的那一刻就好。 “只可惜,李建不可能这么蠢呀。” “听说,他可是在纸上谈兵连赵括都能击败的人呢。” “但本将军,可不是赵括那样的光说不练的废物可比。” “这一次,定要将李建拿下。” “或许,封君列候,也并非梦想!” 尉缭的嘴角,渐渐的翘起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弧度。 两天后的早晨,还在睡梦中的尉缭被突如其来的鸣钲警报声所惊醒。 刚刚披衣起床,尉缭的亲卫队长就冲了进来。 “将军,赵国人来了!” 尉缭大喜过望。 “来得正好,取我长剑甲胄来!” 247,尉缭被李建耍了 尉缭披甲带剑,急匆匆的上了城墙。 此刻的城墙上,诸多秦国守军云集,一股紧张的气氛在蔓延。 “尉缭将军!”几名提前一步来到城墙的秦将迎了上来。 尉缭微微点头,放眼朝着城外看去。 前两日还空旷无垠的大草原上,一道道的烟尘直上天空。 那是秦国长城的烽火台,正在传递着敌军入侵的警训。 烽火台之下,高原平地上,无数烟尘滚滚,好像要连这天地都一起席卷进去。 猛的看去,似乎一条巨龙正在地上张牙舞爪,飞速攀援而来。 众多赵军骑兵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红色的大旗迎风招展。 尉缭喃喃自语。 “这,就是赵国名震天下的边骑军团吗?” 单以军队的战斗力而言,尉缭自认秦军最强。 但若只提骑兵,赵国精骑,绝对天下第一! 尉缭心中,一股激动之情,慢慢涌上心头。 若能在此战击溃赵国最负盛名的边骑军团,再将赵国大权臣定国君李建给捉拿或者杀死。 尉缭,何愁不能成为大秦,乃至天下第一名将! 尉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全军戒备,但也不需要过于紧张。” 敌军来袭,首先肯定是得扎营。 扎营过后,还得让赶路的将士们进行休整恢复体力,顺便让随军工匠制作一些攻城武器。 这一套流程花费的时间有长有短,但一般都要好几天,甚至十天半个月才能搞定。 正常情况下,今天只不过是大家打个照面而已,真打是打不起来的。 当尉缭看着赵军的时候,李建也在看着面前的雕阴城。 赵国大队骑兵,在距离雕阴城大约五里地左右,慢慢停了下来。 李建转头,看着一旁的魏无忌笑道: “信陵君,你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 正在大口大口喘着气的魏无忌表情微微一变,故作淡定。 “这般纵马奔驰,在本侯过往的人生中,确实少见。” 魏无忌毕竟是堂堂的大魏王子,之前去哪都是坐着马车。 这种策马奔腾,一奔腾就是几天几夜的感觉,是真的没体验过,真的新鲜,真的舒爽。 也真的把魏无忌累得够呛。 魏无忌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座下的马鞍和马镫。 如果不是这两样神奇的器具,魏无忌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李建伸手指着面前的雕阴城,笑道: “信陵君,你觉得本侯能打下这座城池吗?” 魏无忌不假思索的摇头。 “不能。” 雕阴城人口并不多,但位于秦国北方边境,是秦国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第一线。 秦国对此地异常重视,将这座城池修建成了一座几乎纯军用的要塞。 这样的要塞,比起平常还要兼顾民生居住的普通城池,防御力强了至少一倍。 魏无忌道: “若是三万步军,围困数月之下或许还有希望。” “就单单这三万骑兵,本侯看不出定国君有任何攻克这座城池的希望。” 魏无忌很认真,没有任何的嘲讽之意。 李建笑道: “那我们要是绕过去呢?” 魏无忌哑然片刻,看向李建的眼神越发奇怪。 “定国君就真的这么想死吗?” 李建转头看向李牧。 “我们还有几天的粮草?” 李牧恭敬道: “还有十天的口粮,至于马草,只需要就地让马觅食即可。” 春天的好处就是战马可以到处乱啃,在敌国作战的好处就是战马甚至能跑到田里随便大吃大嚼新鲜的庄稼禾苗,顺便削减一下秦国的战争潜力。 魏无忌吃惊了。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口粮?” 李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魏无忌。 “你这几天吃的肉松都忘了?” 魏无忌愣神,然后哑然。 肉松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蓬蓬松松,但用水泡开后却意外的顶饱。 只要把肉松炒得足够干燥,即便没有防腐剂,两个月的保质期也不成问题。 每一个士兵只需要携带二十斤肉松,就足够一次作战所需。 在没有罐头的时代,肉松简直就是最适合军队的野战食品。 魏无忌突然发现,自己理解的“补给有限”,和李建所理解的好像不太一样。 魏无忌定了定神,道: “就算有粮草的支撑,我们去到咸阳城又有什么用?” 李建和李牧相视一笑。 “传令下去,全军绕城而过,直奔咸阳城!” 几支鸣镝被射上天空。 尖锐的鸣镝声中,赵国三万骑兵再度加速,朝着雕阴城而去。 雕阴城墙之上,原本好整以暇的尉缭大吃一惊。 “赵国人这是想要干嘛,戒备,全军戒备!” 城墙之上的秦军顿时一阵慌乱,纷纷拿起武器,在长官们的喝令下,戒备起来。 尉缭身边,亲卫队长急声道: “敌军好像要攻城了,还请将军速速下城!” 作为主将,尉缭的性命是重中之重,战斗爆发时绝对不能身处第一线。 尉缭表情惊疑不定,沉吟片刻后咬牙道: “不可能,我不相信……再等等!” 尉缭不相信赵国人会这么仓促的攻城,这实在是太过违反常理了。 所有秦国人都紧张起来,城墙上的气氛几乎凝固。 四里地。 三里地。 两里地。 尉缭握紧腰间剑柄,已经准备撤下城墙。 两里地之内,就是秦军弩手的射程。 赵军一旦进入,战斗就立刻爆发。 无数秦军弩手都做好准备,瞄准黑压压扑面而来的赵军。 这么多目标,只需要大概的对一下,就能肆意收割性命! 就在此时,又是几支鸣镝冲天而起。 赵国骑兵大队好像早有准备一般,突然分成了两股。 一左一右,瞬间分开,犹如一条巨龙,猛然化身为二。 分开之后的赵军骑兵依然马不停蹄,绕着城墙奔驰。 “这、这是……”尉缭脸色变了。 他能够看出来,赵军非常精准的控制着距离。 在绕城的同时,赵军骑兵始终距离城墙两里地之外,让秦军劲弩手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尉缭震惊。 “这种操练的水平,实在是、实在是……太惊人了!” 作为领兵大将,尉缭心中清楚。 就这突然一分为二,然后绕城奔驰,看似简单,实际上放大到三万骑兵,是非常困难的。 骑兵在极快的速度中,立刻分成两队,依然井然有序。 这种感觉,简直就好像这支骑兵的统帅能瞬间让所有麾下的骑兵听到他的命令一般! 尉缭心中寒意渐生。 “这,就是定国君李建的统兵实力吗?” “本以为,他只不过也是个纸上谈兵之徒。”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我小看他了!” 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尉缭眼前的最后一支赵国骑兵也分成两股而去。 雕阴城北面,再无任何赵军骑兵。 尉缭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属下叮嘱道: “赵国人应该是想要绕城墙一圈和我们示威呢。” “随他们去吧,这种小动作影响不了战局!” 话是这么说,尉缭的双目之中,却燃起了熊熊战意。 他觉得,是李建在向他示威! 李建的意思是,这种水平的骑兵大军,足以让尉缭葬身于此! “做梦!”尉缭轻声自言自语。 “想激我出战吗?我偏不出战!” “有能耐,你就把我的雕阴城打下来!” 尉缭决定,不中李建的激将法。 就在尉缭心思纷乱的时候,一名军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尉缭将军,我们在南城墙的人发现,赵军并没有在绕城之后扎营,而是在绕城之后直接南下了!” 这句话,直接在刚刚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的尉缭心中重重一击。 尉缭失声道: “这不可能!” “赵国人怎么可能南下!” 军官苦笑道: “这是真的,还请将军前往一观便知!” 尉缭不及细想,直接朝着南城墙赶去。 十几分钟后,尉缭快马加鞭来到南城墙。 急匆匆的登上南城墙,尉缭看着远去的烟尘,眼珠子瞪得比谁都大。 赵国三万骑兵,真的完全绕过了雕阴城,一路不停的南下了。 在尉缭的身边,几名秦国将军面面相觑。 片刻沉默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 “尉缭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需要出城追击敌军吗?” 尉缭回过神来,断然道: “不,我们不出城!” “可是尉缭将军,他们往南,往关中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赵国人不可能去关中,他们没有补给,直接去就是死路一条。赵国人是想要引诱我们出城,然后在野外和我们决战!” 尉缭非常笃定的下达了判断。 抬起头,尉缭重新恢复了自信的表情,淡淡说道: “诸位放心吧,李建素来以狡诈著称,他一定是埋伏在南边的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出城呢。” “我们只需要稳守此地几天,一旦赵国人军粮不济,就会撤退回来的。” “再派人去催一下义渠胜,他的义渠骑兵为什么还不到?立刻让义渠胜率义渠骑兵过来,南下寻找赵国人的踪迹。若是两天之后还不到,我就要禀报大王,并军法从事了!” 尉缭一连串的命令,让城池之中的秦国将士们都安下心来。 赵国人再多诡计,还不是被尉缭将军给算计得死死的? 魏无忌跟随着李建一路南下,当天晚上在距离雕阴城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宿营。 第二天,魏无忌继续随军南下,在距离雕阴城一百里的地方宿营。 这一天晚上,魏无忌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真的需要在这么远的地方埋伏秦国人吗?” 火堆旁边,正在有滋有味的就着肉松喝马奶的李建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魏无忌。 “埋伏谁?” 魏无忌同样疑惑的看着李建。 “难道定国君不是想引诱尉缭从雕阴城出来,然后在野外全歼尉缭所部吗?” 李建楞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信陵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说谎吧?” “本侯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是咸阳城!” 魏无忌听完之后,并没有开口反驳,而是沉默了很久。 魏无忌在思考,李建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在魏无忌想来,李建和李牧肯定不会在他面前讨论真正的军机大事,说出来的东西应该都是欺骗魏无忌的。 可现在,魏无忌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如果真如同李建所言,从最开始李建的目标就是咸阳城…… 魏无忌忍不住抬头,视线落在李建身上。 这位赵国权臣,究竟是真傻,还是真有把握? 尉缭站在城墙上,注视着南方。 南方只有一望无际的高原,什么都没有。 已经整整四天的时间过去了,原先在尉缭断定中早就应该回来的赵军,一直没有出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国人一定在忍,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偷偷的杀马吃肉了。” “对,这都是赵国人制造出来的假象。” “我绝对不能上当,只要我一出城,就会中了李建的埋伏!” 尉缭这几天里,已经把这些话重复了很多次。 从一开始的信心十足,慢慢的变成了如今的底气不足。 突然,一个小小的黑影出现在尉缭视线中。 又过一会,黑影慢慢靠近雕阴城,尉缭终于看清楚,这是一名义渠人斥候。 “快开城门,让他进来!” 义渠斥候急匆匆地来到尉缭的面前,送来一份由义渠骑兵将领义渠胜亲笔所写的战报。 “三万赵军已经抵达关中,最快明日就可兵临咸阳城!” 尉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手中的这份情报。 他的身体猛的一晃,差点当场摔倒在地。 “关中……咸阳?” 雕阴城,距离咸阳足足四百里地。 没有人会在四百里之外搞什么埋伏。 这只能说明,李建真的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咸阳去的! 而尉缭,却还傻傻的在四百里外的雕阴城,等待着李建压根不可能的回师! 尉缭的脸,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咸阳城那边,有没有收到情报? 如果李建当真走了狗屎运,把猝不及防的咸阳城给攻克。 那,轻松放走了李建的尉缭,就是秦国的千古罪人! 尉缭的脑袋,轰一下差点就炸了。 这一次,尉缭被李建耍了。 而且,耍得很惨,非常的惨! 下一刻,尉缭气急败坏的吼声,响彻每个人的耳膜。 “快,立刻集合兵力,南下支援咸阳城!!!” 248,直取咸阳城 尉缭是真的急了。 若咸阳城出了什么意外,不,仅仅是赵军杀到咸阳城下这一条,都足够让尉缭吃不了兜着走。 上一次秦国都城受到威胁,那都还要追溯到秦文王时期。 当时楚国大兵来犯,一路杀到咸阳城外的蓝田。 一场大战过后,楚军不得已退兵。 足足几十年时间,关中再无任何危情。 若今日李建从尉缭眼皮子底下溜到了咸阳城去,必然会造成秦国君臣震恐。 即便尉缭将来能击败李建,这份赵军直取咸阳的惊吓,也会让秦王嬴柱心中对尉缭大大减分。 “该死,真是该死啊!” 尉缭钢牙咬碎。 他完全不理解,李建凭什么敢去咸阳城。 这位赵国权臣,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魏无忌和尉缭有着同样的疑惑。 又是一天的宿营,但这一天的宿营和往常任何一次宿营气氛都不一样。 李建坐在火堆旁边,表情自如的和旁边的李牧交谈。 “大将军,我们明天中午就能抵达咸阳城了,对吧?” “是的定国君,应该在午时左右能抵达。”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大将军。” “定国君,所有的东西我刚刚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到时候可以直接使用。” 李建愉快的笑了起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让将士们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要把这一次的突袭载入史册!” 吃完晚餐,李牧就起身离开。 作为赵国大将军,每天的巡逻值守,各种各样的大小军务都由李牧操办,非常繁忙。 火堆旁边只剩下李建和魏无忌两个人。 魏无忌刚想要说些什么,李建已经拿出了一个酒壶,朝着魏无忌示意了一下。 “喝点?” 魏无忌迟疑片刻,接过酒壶。 拔出木塞,一股非常浓郁的酒香立刻就传进了魏无忌的鼻腔。 这位信陵君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发出赞叹。 “好烈的酒!” 男人都喜欢烈酒,仿佛不喝最烈的酒,就不能体现出男子汉的英雄气概。 魏无忌喝了一大口,感觉一阵极其辛辣的热流沿着食道进入腹中,整个身体顿时暖洋洋的,忍不住张开嘴巴,非常满足的出了一口气。 “定国君,你不来两口吗?” 李建笑着接过魏无忌手中的酒壶,也喝了一口。 男人是一个很奇特的生物,只要坐一起,喝上几杯酒,好像就什么都能开始聊了。 魏无忌歪着脑袋,看着李建年轻的脸庞,道: “老实说,本侯并不是很理解定国君的作战方针。” 李建笑道: “老实说,本侯对信陵君并没有任何的隐瞒。” 魏无忌道: “所以定国君的意思是,你当真有办法攻破咸阳城?” 李建大笑了起来。 “咸阳城有超过四成的地区在旧城墙之外,我只要抵达,就算是攻破了咸阳城。” “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真正的目标是咸阳宫,以及咸阳宫之中的秦王嬴柱!” 魏无忌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道: “是因为有内应?” 李建笑道: “信陵君是觉得,本侯已经有本事到能够在秦国核心层之中安插一个内应了吗?” 魏无忌想了想,道: “其实本侯府上对定国君一直都有分析的。” 李建咦了一声,道: “分析的结果是?” 魏无忌道: “定国君,惯常出奇制胜。” “很多时候,感觉你明明已经没有胜机,但却总能够出其不意,在某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发现破绽,最终反败为胜。” 李建笑道: “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喜欢靠阴谋诡计来整人的家伙。” 魏无忌表情严肃的摇头: “非也。能算计到旁人,原本就是一种极其难得的能力。毕竟别人又不是傻瓜,更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被你算计。” “但本侯也有一点想不通,不知定国君可否赐教?” 李建道: “哪一点?” 魏无忌道: “本侯搜集了定国君几乎所有的情报,发现在有些事情上,定国君似乎总有未卜先知的手段,总能提前预判到对手的所有行为。” “这种预判,在事先看来根本就不可能被实现,但从事后看又总能被你事先想到。” “莫非,定国君当真有天道相助?” 李建看着魏无忌,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信陵君魏无忌,果然名不虚传啊。 李建沉默片刻,突然笑道: “如果我说,我其实真的经历过一次,你信么?” 魏无忌瞪大了眼睛: “当真?” 李建眨了眨眼睛,突然做了一个鬼脸。 “当然……是假的。” 魏无忌: “……” 一夜无话。 翌日,魏无忌被帐篷之外的人喊马嘶声吵醒。 他走出帐篷之外,看到诸多赵国骑兵已经在拆卸帐篷,喂食战马,做好各种战斗准备。 魏无忌看着面前热闹的赵国骑兵营地,一时间不由出神。 这是魏无忌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接触到其他国家的军队。 不得不承认,赵国边骑军团确实不愧为天下第一骑兵。 一路上来,魏无忌亲眼见证这支边骑军团的纪律、坚韧、以及警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精锐。 魏无忌扪心自问,想要在同等军队数量的情况下击败这支边骑军团,魏国能做到吗? 答案是做不到,就算魏无忌亲自领兵也不行。 想击败这支边骑军团,除非是百年前那支由吴起、庞涓所率,横扫天下的“魏武卒”复生。 “信陵君,起得很早嘛。”李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魏无忌目光落在李建身上,同样微笑点头致意。 对李建,魏无忌心中同样有着诸多好奇。 这位赵国定国君,从进入政坛到掌控大权,只花了短短不到三年时间。 不但是在赵国,就算是在魏无忌所熟知的所有诸侯国中,这都绝对是一个奇迹。 在李建发动政变除掉平原君、平阳君并架空赵王后,魏无忌立刻组织所有力量,搜集关于李建的所有情报。 越是收集,魏无忌就越发震惊。 李建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的放矢。 一边在赵国基层中培植势力,一边利用吕不韦的家产进军商业,一边做事情取得赵王信任,甚至还悄悄的组建了某个不知名的情报组织。 三年时间,平常人能做到其中一项都已经算是人中龙凤。 而李建呢?不但做到了这么多项,而且每一项都做得几乎完美。 换言之,李建用三年的时间,做完了别人可能三辈子都做不完的事情。 甚至,还能让蔺相如、廉颇这样本该忠于赵国的老臣转换立场,成为了李建架空赵王的重要帮手。 魏无忌扪心自问,若是他和李建易地而处,能架空赵王吗? 答案是能。 能在三年内架空赵王,并完成李建所做的这些事情吗? 答案是万万不能。 魏无忌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需要至少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 三年? 只能说,这个李建,真是个绝世妖孽! 李建突然笑了起来,对魏无忌道: “信陵君,你为何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本侯?” 魏无忌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呼失态,尴尬一笑。 “刚睡醒,还请定国君见谅。” 看着魏无忌转身前往马厩的身影,李建耸了耸肩膀。 李建能感受到魏无忌刚刚应该是有什么想法,但这并非李建在意的点。 至少现在不是。 李建抬头,目光透过天际,看向南方。 咸阳城。 上辈子,李建多次前来咸阳城。 作为赵国的外交使者,前来求和。 这座城池中,李建见识过太多秦国人的趾高气昂。 时移世易。 这一次,李建又来了。 带着三万骑兵而来。 要给这座城池之中的所有老秦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要让世人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一击毙命! 咸阳宫。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 一名宦官急匆匆的奔入秦王嬴柱的寝殿之中,大叫起来。 嬴柱吓了一大跳,直接从两名妃子的中间蹦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鬼混作祟?” 这几天,咸阳宫之中总有人声称看到鬼魂。 甚至有流言说,这鬼魂是因为嬴柱这个秦王行为不端! 这让嬴柱压力不小。 宦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嬴柱身边两名已经起身,花容失色且春光毕露的妃子。 先王嬴稷才刚刚过世,这位秦王嬴柱还在服丧期间就和两名妃子一起颠鸾倒凤,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但,谁又敢指责大王呢? 还真有几名御史这么大胆,然后他们现在都已经被发配到北边修长城去了。 宦官思绪一闪而过,立刻恭敬道: “启禀大王,刚刚得到的紧急军情,赵国三万骑兵已经绕过雕阴城进入关中。” “按照推算,赵军极有可能会在今日正午时分抵达咸阳城外!” 嬴柱身体剧震,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快,立刻召集诸卿!” 半个时辰后,一批秦国重臣聚集在大殿上,表情都是非常凝重。 和以前秦王嬴稷在位时相比,这些重臣少了几张老面孔,又多了几名新人。 比如,以区区咸阳令之职,却能入殿参议军国大事的吕不韦! 嬴柱脸色难看,道: “想不到这李建当真狗胆包天,一路杀到咸阳城下来了。” “诸卿都说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秦国众臣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相邦范睢身上。 范睢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道: “大王,前几日烽火台就已经传来警讯,但某些臣子却误导了大王,导致如今战局被动,实在可恨。” “老臣认为,应该追究他们的责任!” 嬴柱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作为一个军事强国,秦国有着极其完备的长城和烽火台警戒。 这几天来,赵军的动向其实一直都有通过烽火台传到咸阳城中。 这也在秦国君臣之中引发一场争议。 嬴柱并不相信赵国人真的敢来咸阳城下。 在嬴柱的授意下,咸阳令吕不韦站出来反对了范睢要求加强战备,从其他地方抽调援兵支援咸阳城的请求。 如今范睢这么说,明显就是在针对吕不韦。 不,范睢明知道吕不韦是嬴柱的人,这根本就是在针对嬴柱! 嬴柱想到这,心中怒火顿时更盛。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赵国人都打到城下了,还在计较这些。” “吕不韦,你立刻去组织城池之中所有青壮劳力,发动他们参军,为守卫咸阳贡献力量。” “应候,你给寡人负责后勤,一定不能让后勤出了乱子。” “你们几个将军,马上把城池里的所有军队都召集起来,随时准备抵挡赵国人的围攻!” 嬴柱表情冷峻,不断的发出一条条命令。 范睢听着,几次想要开口打断。 但最后,范睢只是躬身道: “老臣领命。” 嬴柱点了点头,挥手道: “很好,那就这么散了吧!” 说完,嬴柱直接起身离开。 看着嬴柱的背影,范睢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原本这种会议,应该是大王和重臣们一起商议国事。 但仅仅是因为范睢开口指责了一下吕不韦,顺带隐晦的批评了嬴柱一番,嬴柱就生气掀桌子了。 这种掀桌子的结果就是,嬴柱干脆把范睢在内的所有秦国重臣甩在一边,自己发号施令。 那问题来了,被嬴柱这么一搞,范睢这个相邦,乃至在场这些秦国重臣,又有什么参加这个廷议的必要呢? 范睢咬了咬牙,快步转身离去。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大敌当前,先把咸阳城守住再说吧。 正午时分,紧张守卫在宫墙上的秦国士兵们突然高声叫喊了起来。 “赵国人来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响彻整座咸阳城。 每一个人都知道,赵国人来了! 嬴柱直接冲出大殿之外,极目远眺。 咸阳宫的大殿,位于整座咸阳城所有建筑之上,这里也是咸阳城视线最好的地方。 嬴柱清楚的看到,无数赵国骑兵夹杂着铺天盖地的烟尘,从东北方向朝着咸阳而来。 这支赵国骑兵,一路上绕过了所有的秦国城池,不管不顾,直接冲到了咸阳城下。 犹如一只盘旋于大地之上的凶猛恶龙,游动着,狠狠的朝咸阳城撕咬而来! 249,李建让所有人震惊 赵军在咸阳城东侧的灞桥处列阵。 通过灞桥,就真正进入咸阳城的地界。 此刻的灞桥以西,是密密麻麻的民居。 民居中一片死寂,无数双眼睛透过缝隙,紧张而惊恐的注视着外面的三万赵军。 魏无忌策马立于李建身边,发出感慨。 “这咸阳城的城墙,为何就不能修到灞桥以东呢?” 李建淡淡的说道: “因为修了城墙之后,城池就难以扩张了。” 除去因为被秦国打得不断仓皇逃跑迁都的楚国,咸阳是战国诸侯之中最为“年轻”的一座都城。 它由时任秦国左庶长商鞅所督造,至今不过九十年时间。 自商鞅变法后,秦国飞速崛起,至今已经是秦孝公的第五代国君嬴柱在位。 飞速崛起的国力让咸阳的面积也在不停扩张,商鞅所涉及的旧城早就已经无法满足需求。 不但城中贵族、官员、黔首纷纷搬出来在城墙之外修建新的宅邸,就连后来的咸阳宫也搬出旧城之外,在城南修建。 这是一个很奇葩的状况,因为不断的强大导致咸阳城的面积不断扩张,而不断的扩张又让新城墙的兴建变得非常困难。 对注重实用的秦国人来说,如果兴建的城墙面积过大,会导致严重浪费。 但新修城墙面积过小,又会重蹈旧城墙的覆辙。 于是,干脆就不修了。 李建手指面前,灞桥以西那密密麻麻的秦国房屋,笑道: “信陵君看到了吧,其实在正常情况下,本侯也是不需要担心补给的。” 魏无忌顿时恍然。 确实,在老城墙之外有着如此之多的民居,而这些民居之中必然储藏着大量的粮食和食物,以及其他生活物资。 以战养战嘛。 李建手中马鞭又缓缓移动,指向了西南方。 “但本侯这一次没有心情去管这些黔首,本侯的目标是……咸阳宫。” 魏无忌吃惊的看着李建。 直到这一刻,魏无忌终于在心中确认,李建的目标真的是咸阳城,真的是咸阳城里的咸阳宫。 千里奔袭,一路上无视所有严防死守的秦国城池。 仗着骑兵无以伦比的机动性绕过一座座城池,直扑咸阳城,并成功抵达。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而疯狂的计划。 这是一个除了赵国之外,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能实现的计划。 这是一个连赵国所有的敌人,包括身处赵国军中的魏无忌都没有想到的疯狂计划。 但李建却做到了。 魏无忌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无比的好奇。 抵达了咸阳城,马上就能看到咸阳宫。 然后呢? 李建麾下只有这三万骑兵,而这些天魏无忌也看得清楚,李建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的攻城器械。 在周围寻找材料打造攻城器械?这并不现实。 李建带着这三万骑兵虽然抵达了咸阳城,但事实是这一路并未杀伤任何一支秦国部队。 关中所有城池的秦国守军在知道李建抵达咸阳城后,都必然会第一时间行动起来,驰援咸阳城。 如果秦国人的行动足够快,要么今晚,要么就是明天白天,就会有第一批援军抵达。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有数以万计的援军抵达。 再拖延下去,尉缭率领的三万秦军精锐,以及义渠人的骑兵都会先后抵达。 到那时,整个关中就会成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李建这条凶猛的恶龙,将会被这张网死死的困住。 最终,被秦人擒于此地! 难道,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不,不对。” 魏无忌喃喃自语,否定了这个猜想。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建的千里奔袭,根本就有着完善的计划。 那张几十年前赵武王亲自绘制的地图,足以说明这一点。 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跑来咸阳城下送死?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李建不是傻子,李建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精明的人之一。 赵国三万骑兵缓缓的动了起来,经过灞桥,随后一路朝着咸阳宫的方向而去。 马路旁边,所有的房屋大门紧闭。 除了如雷霆般的马蹄声,这个世界似乎再无任何声音。 一名小女孩蜷缩在母亲的怀中,躲在房屋的角落。 她的父亲和十几岁的两名兄长拿着菜刀和锄头,紧张的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正疾驰而过的赵国大队骑兵。 房间之中明明有五个人,但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良久,马蹄声突然减轻,然后渐渐远去。 一直无比紧张的父亲突然感觉身体有些瘫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赵国人走了。” 房间之中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母亲忙道: “当家的,咱要逃吗?” 父亲那饱经风霜的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逃?赵国人可是骑兵,咱能逃到哪里去?” “了不起,拿起武器和赵国人拼了便是!” 父亲说完话,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有些迟疑。 片刻后,父亲搂住大儿子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 “若咱当真被赵国人杀了,你就带着你的弟妹和娘,向赵国人投降!” 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少年的大儿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家父亲。 他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过了灞桥,咸阳宫已然在望。 透过宫墙,李建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最高的建筑上。 人的肉眼看不到那里有什么,但李建总有一种感觉,秦王嬴柱应该就在那里。 于是,李建轻声朝着左右吩咐了一句。 “升红旗。” 左右高声呼喝起来。 “升红旗!” 在众人的注视下,无数面红色的大旗缓缓立了起来。 红色是晋国的颜色,也是如今赵国的颜色。 秦国尚黑,宫墙之上也有无数黑色旗帜飘扬。 黑红之间,犹如泾水渭水,既十分相近,又泾渭分明。 嬴柱确实在看着李建。 看到红旗升起,嬴柱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是李建那个混账东西在和寡人示威!” “尉缭究竟怎么搞的,真的把李建给放进来了!” 嬴柱一番破口大骂,让刚刚赶到的诸多秦国重臣们表情微妙。 尉缭,不就是大王您自己提拔起来的么? 当然,这句话现在是谁也不敢说的。 吕不韦就站在嬴柱的身边,表情同样微妙,内心之中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这一次李建的军事行动,吕不韦是完全不知情的。 吕不韦甚至怀疑,可能就连咸阳城之中的鸱鸮们,事先都没有得到任何情报。 吕不韦目光死死的盯着那片红旗的最中央。 虽然看不清楚,但吕不韦知道,李建一定就在那里。 吕不韦有些心跳加速。 那位定国君,真的率军冲到了咸阳城。 作为咸阳令的吕不韦,究竟要不要来个里应外合? 如果要,具体又要怎么做? 又或者…… 干脆当好秦国忠臣,直接把李建杀死在这里! 吕不韦的心跳越发的快了。 李建一直以来都掌控着吕不韦诸多至亲的性命,让吕不韦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李建死了,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不,应该说,一切就都结束了。 吕不韦依然可以继续进行那个奇货可居的计划,没有任何人再来干扰。 而且,嬴柱已经登基,接下来只要等到嬴柱一死,嬴子楚不就成为秦王了吗? 吕不韦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越来越快。 吕不韦有一种感觉,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 嬴柱的声音在吕不韦的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让所有人都上城墙去守着,绝对不能让一个赵国人爬进寡人的王宫之中!” 范睢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回过神来,开始安抚失态的嬴柱。 “还请大王放心吧,李建带来的只不过是三万骑兵。骑兵不善于攻城,绝对不可能攻破咸阳宫守卫的。” “只要等过个一两日,其他城池的勤王之师就能赶到。” “届时,此地便是一处天罗地网,定能让李建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范睢镇定自若的分析,嬴柱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最后甚至露出了笑容。 “应候,果然不愧是你。寡人就知道,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嬴柱开始得意起来,朝着左右喝道: “都听到了吗?这一次寡人就要亲自当这个诱饵,把李建这个该死的忤逆臣子诛杀在咸阳城外。” “大秦雄师也将会在此战后彻底确定对赵国的优势,将来必然会在寡人的麾下踏平邯郸,一统诸侯!” 嬴柱自信满满的话,立刻就引来了一波犹如潮水般的阿谀奉承之声。 “大王英明!” “李建贼子轻率冒进,被大王所料,此番必让他有来无回。” “赵国命数该尽,大秦必将再次崛起于世!” 嬴柱双手叉腰,按捺不住心中得意,哈哈大笑了起来。 新郑城,秦军大营。 秦军主将王翦坐在房间之中,注视着桌案上的地图,陷入沉思。 在地图上,清楚的用不同的颜色标记着秦军和赵魏联军的对峙情况。 “奇怪……” 王翦自言自语。 站在王翦身边的蒙骜白须飘动,沉声道: “何处奇怪?还请左庶长示下。” 王翦抬起头,对着蒙骜道: “老将军,我总有一种预感,廉颇似乎并不急于进攻。” 蒙骜咦了一声,有些疑惑: “廉颇不急?这不应该吧,时间对我们大秦可是有利的。” 这一次战争的背景,是赵国和魏国趁着秦国王位交替的空档所发动。 时间每过去一天,新秦王嬴柱的根基就会越发的稳固。 秦国是不着急的,着急的应该是赵国人。 可现在,王翦却说廉颇不急? 王翦有些苦恼,道: “是啊,我也觉得廉颇应该着急,但他为什么不着急呢?” 尉缭耸了耸肩膀,突然笑道: “会不会是左庶长你想太多了?廉颇可能只是没有找到你的破绽,所以压根无从下手罢了。” 王翦正待说些什么,突然房间被敲响。 “左庶长,咸阳城急报!” 王翦看着面前的急报,突然脸色大变。 “李建,竟然是李建?” 蒙骜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探头过来,看向急报。 看完后,蒙骜同样也是一脸震惊,忍不住叫了起来。 “定国君李建,竟亲自率军一路奔袭,打到了咸阳城下?” 王翦和蒙骜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王翦沉声道: “定国君,他可是赵国权臣,为何要以身犯险呢?” 蒙骜摸着颌下胡须,带着惊叹的语气。 “而且这李建还带着三万骑兵偏师,一路绕过无数城池,就为了直扑咸阳城?” 说到这里,蒙骜忍不住露出嘲笑的表情。 “他不会真的觉得,就凭区区的三万骑兵,便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咸阳城吧,真是笑死人了。” 这句嘲讽之语听在王翦耳中,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般,瞬间让王翦身体剧震。 王翦猛的拍案而起。 “我明白了!” 蒙骜被王翦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胡须都扯下好几根,疼得龇牙咧嘴。 “左庶长明白什么了?” 王翦猛的抓住了蒙骜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蒙骜将军,咸阳城危在旦夕!” “请你立刻率领所有车兵和骑兵回援咸阳城,用最快的速度回援!” “若是去晚一点,我怕就真来不及了!” 蒙骜看着王翦,整个人傻掉了。 同一时间,廉颇站在新郑城外的瞭望台上,注视着远方的新郑城。 一阵春风吹来,老将军白色胡须飘扬,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飘逸。 在廉颇的身边站在一名文质彬彬的官员,他是李建的老丈人,如今内史的具体负责人,赵国上大夫蔺仪。 廉颇悠悠的说道: “算一算时间,你的那位女婿也应该抵达咸阳城外了。” 蔺仪表情之中带着明显担忧,苦笑道: “世伯,小侄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李建要亲自犯险,前往咸阳城呢?” 廉颇笑了笑,突然开口道: “其实我们都知道,李建那个家伙有当年赵氏、田氏之心,对吧?” 蔺仪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赵氏参与三家分晋,田氏取代姜氏成为齐国国君,这是人尽皆知的故事。 廉颇说李建有这两个家族之心,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蔺仪有些艰涩的开口道: “世伯的意思是……” 廉颇转过头来,平静无比的注视着蔺仪。 “你乃是下一代蔺氏家主,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蔺氏,究竟要不要支持李建成为新的赵国之王?” 250,天雷炸响咸阳宫 蔺仪闻言,脸色不由大变。 过了好一会,蔺仪才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世伯和家父商议吗?” 廉颇瞪了蔺仪一眼: “老夫现在问你话呢,没胆子的东西!” 以廉颇和蔺相如之间的交情,骂起蔺仪来可以说是毫无心理压力,和教训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蔺仪缩了缩脑袋,露出一丝苦笑。 “世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小侄能做主的。” 看着廉颇一副想打人的表情,蔺仪身体一颤,想起小时候被廉颇各种教训的时光,忙道: “世伯等等!家父曾经和小侄说过一句话,蔺氏的将来,就全在定国君的身上了。” 廉颇这才放下了握紧的右手,哼了一声。 “蔺相如那个老东西,明明自己已经下注,却每次都装成一副老朽昏聩的模样,真是虚伪!” 蔺仪擦着汗,听着廉颇毫无顾忌的骂自家老爹,但又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以廉颇的性格,蔺仪反驳是一定会挨揍的,无论四岁还是四十岁都是如此。 廉颇骂了几句,瞪着蔺仪道: “还有你,你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你爹起码肚子里还有点坏水,到你这里除了怂就是怂,连算计别人的本事都没有了。” “也就是你女儿走了运,嫁了个好夫婿,不然就你这本领,蔺氏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上!” 蔺仪擦着汗,唯唯诺诺,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你是世伯,你牛。 廉颇骂了一会,好像是出了气,突然话锋一转,道: “你觉得,李建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真能打下咸阳城吗?” 蔺仪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虽然有些危险,但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廉颇呵呵的笑了起来。 “有些危险?你不会真以为李建那个精似鬼的小子,会这么傻傻的就撞到秦国人的腹地里去吧?” “老夫告诉你好了,如果对面那个王翦小子不是傻瓜的话,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大量秦军的骑兵和车兵后撤回援咸阳城了。” 蔺仪震惊。 “回援咸阳,难道说王翦也觉得咸阳城有大危险?” 廉颇淡淡的说道: “王翦毕竟和老夫不一样,对李建不够了解。” “咸阳城啊,已经完了!” 咸阳宫。 高大的宫墙上,无数秦军将士握紧手中武器,警惕的盯着宫墙外的三万赵军骑兵。 气氛非常肃杀。 魏无忌策马立于李建身边,心中满是好奇。 咸阳城到了,宫墙也近在咫尺。 可是,李建凭什么觉得就靠这三万骑兵,便可以攻入咸阳宫中呢? 恰好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建转过头来,笑着问了魏无忌一个问题。 “信陵君啊,若是你来领兵的话,你觉得需要多少兵力能攻破这座咸阳城?” 魏无忌显然早就已经有过腹稿,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 “至少二十万兵马,而且骑兵不能超过五万。” 李建哈哈一笑,道: “这个数字还是非常中肯的,和我想的一样。” 魏无忌闻言,顿时疑惑。 “既然定国君也这么认为,那为何还要带着三万骑兵来此呢?” 李建收敛起笑容,淡淡的开口说道: “因为我要通过这一战让整个世界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 魏无忌看着李建,心中突然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他觉得李建已经胜利在望了。 怎么可能? 魏无忌几乎是立刻就怀疑起了自己。 不管再怎么看,李建也不像是能胜利的样子啊。 除非有奇迹发生! 李建看了一眼李牧,笑道: “开始吧!” 李牧点头,非常熟练的从马鞍旁边的箭袋里抽出一支鸣镝响箭,射上天空。 尖锐的鸣镝声响彻天际。 得到命令的赵国骑兵们,开始如同潮水般涌上前去,朝着宫墙逼近。 这当然立刻就引起了秦国人的警惕。 城墙之上,众多的秦国将官同时大叫了起来。 “都注意了,赵国一旦进入射程,就听我命令发射!” 强弓劲弩纷纷上弦,瞄准宫墙之下的赵军。 马蹄声变得密集,赵军开始加速,和宫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进入了秦军的射程中。 “发射!” 在秦国将官们的怒吼声中,诸多箭矢和弩矢从宫墙之上射了下去。 密集的箭矢立刻就洞穿了许多赵军骑兵的身体。 这些赵军都是轻骑兵,身上披着的大多是轻便的皮甲,甚至很多胡人干脆就只穿着本族人的胡服。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支箭矢都能造成足够的杀伤。 但赵军骑兵也并非没有反击之力。 作为“胡服骑射”方针的坚决贯彻者,赵国三十几年来对骑兵的培养,早让骑兵的战斗力极其强悍。 骑射,更是赵国骑兵的看家本领。 无数赵国骑兵纷纷拉满弓箭,在奔驰的马背上瞄准宫墙,然后松手。 “嗖嗖嗖!” 弓箭从宫墙之下射了过来,宫墙之上的秦军弓弩手们大惊失色,纷纷躲避。 赵国骑兵冲到宫墙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后,就开始绕着宫墙奔驰了起来。 马蹄声密集的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让大地都为之颤动不已。 从天空高处朝着下方看去,三万赵国骑兵犹如一只蜿蜒的巨龙,围绕着偌大的咸阳宫墙外不断的游动着。 看起来,就好像要将咸阳宫这只大乌龟给活活缠死! 宫墙之上的秦军弓弩手很快就吃了大亏。 三万赵军骑兵,人人都能骑射,人人都是弓箭手。 最可怕的是,他们之中很多人即便在高速运动的马上,依然是准度惊人的神射手! 这是战国诸侯之中,专属于赵国,专属于边骑军团的独特优势。 这一刻,在宫墙上下双方的对射中,赵国骑兵将这个独特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短短的一刻钟时间,折损了几百上千条性命的秦军弓弩手,已经完全不敢再冒头了。 双方弓箭手之间无论是数量还是准度,赵军都是碾压的一方! 无论是宫墙上的任何角落,只要秦军敢冒头,立刻就是几支甚至十几支箭矢飞过来,把这颗倒霉的脑袋插得密密麻麻,血腥程度让没上过战场的人看了之后三天都吃不下饭的那种。 魏无忌看着这一幕,也不由目眩神移,脱口而出。 “好强的骑射,好强的边骑军团!” 魏无忌这一刻,深刻的领略到了骑兵的美妙之处。 这种奔驰于马背之上,驰骋于天地之间,手持弯弓如满月,百步之外取敌军首级的飘逸感,仅仅是亲眼目睹,就已经让魏无忌爽得有些难以呼吸! 城墙上的秦军们被压得冒不了头,这一幕也被嬴柱尽收眼底。 嬴柱站在大殿门口,正好能将整个战局一览无遗。 嬴柱顿时就急了,怒道: “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都说大秦弓弩手天下无双,怎么还能被这些赵国贼人压制了?” 面对嬴柱的质问,诸多秦国大臣也是面面相觑。 范睢咳嗽一声,道: “还请大王稍安勿躁,敌军虽人人都是弓箭手,但仅仅依靠弓箭是根本无法攻克咸阳宫的。” “大秦不需要和这些赵国人比拼什么弓箭,只需要牢牢的守住宫城,等待各地勤王之师来将这支赵军围歼即可。” 范睢的话说出来,嬴柱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好了不少,道: “这还差不多。等到把这支军队歼灭之后,寡人要把李建的头颅做成酒杯!” 范睢吓了一跳,忙道: “大王,这种行为乃是匈奴、东胡等不讲礼仪文化的蛮族才做的,咱们堂堂诸夏,怎能如此为之?” 嬴柱怒了。 “你是大王还是寡人是大王?寡人就想要个人头酒杯,有问题吗?” “你不让寡人用李建的头做,那你说寡人要用谁的头来做?” 说话时,嬴柱的目光非常的不怀好意,在范睢的脑袋上看来看去。 范睢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当下缩起脑袋,那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嬴柱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吕不韦身上,道: “吕大夫啊,你怎么不说话?” 有些出神的吕不韦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忙道: “大王,臣在想着,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抵达这支穷凶极恶的赵军。” 嬴柱哦了一声,道: “那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了没有?” 吕不韦顿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苦笑道: “臣并非领兵之才,虽已搜肠刮肚,但确实没什么好主意。” 嬴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吕不韦并没有对嬴柱说实话。 吕不韦其实在想的是,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给李建来一个里应外合。 又或者,究竟要不要和李建里应外合? 这真的是一个让吕不韦非常非常纠结的时刻。 不管怎么说,在和几名重臣交流后,嬴柱的信心还是重新回来了。 嬴柱冷笑道: “诸位卿啊,你们别看这些赵国骑兵现在耀武扬威的,等到过几天其他勤王之师抵达的时候,他们连逃跑都逃不了!” 说着,嬴柱越发的兴奋。 “寡人到时候一定要把李建、李牧这两名乱臣贼子的脑袋做成酒杯,让所有人都知道寡人的盖世战功!” 在场的其他秦国重臣们听了,心中多少都有些无语。 用人头做酒杯,这明明是就胡人夷狄才做的事情。 嬴柱如此用心,难道是传说中秦国王族从母系而来的西戎血脉在体内复苏了? 宫城之外,李建的心情也很不错,甚至比嬴柱的心情还要更好。 “信陵君啊,你看,我们优势很大!” 魏无忌凝神注视着面前的战场,看着赵国骑兵一遍遍的在宫城外飞驰而过,用犀利的箭雨把城头上的秦军士兵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然后,魏无忌轻轻摇头。 “定国君,你虽然能压制秦国人,但只要登不上宫墙,一切优势都是虚的。” 魏无忌一针见血。 咸阳宫的宫墙足足有五六丈那么高,根本就不是骑兵能翻越的。 进不去这座宫城,那李建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李建哈哈一笑,道: “不不不,信陵君啊,这一切当然是有意义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魏无忌愣住。 突然,一名骑兵主动脱离了正在飞速绕城的赵军骑兵长龙,朝着李建疾驰而来。 “君上,天雷已经铺设完毕!” 魏无忌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名军官。 天雷? 魏无忌当然能从这名骑兵军官的语气中听出来,所谓的“天雷”并不是真的能在天上闪烁的雷电,而是一种类似于赵军武器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魏无忌心中涌起无尽猜想的时候,李建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大将军,开始吧。” 李牧再一次的拿出了三支鸣镝。 尖锐的鸣镝声刺破天际,即便三万骑兵犹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都无法掩盖。 很快,这三万骑兵开始慢慢停了下来,并渐渐后撤,回到了李建和李牧的身边。 “咦?赵国人这是在干什么?”嬴柱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极其不解。 那条给嬴柱等秦国君臣带来无尽压迫的长龙,似乎是累了,终止了对秦国宫城的环绕,缓缓缩了回去,重新盘成一团。 吕不韦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一惊,脱口而出。 “赵国人有诈!” 此言顿时让众人侧目。 嬴柱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诈?” 吕不韦张了张嘴巴,说不出来,但心中却无比的激荡。 吕不韦总不可能告诉嬴柱,说他非常了解李建,知道李建突然转变态度,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在里面吧? 这岂不是成了吕不韦勾结赵国的罪证! 嬴柱等了一会,不见吕不韦回答,忍不住哼了一声,骂道: “下回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嬴柱又一次得意起来,嘿嘿笑道: “要寡人说啊,李建这个蠢材肯定是知道单单凭借着他这点骑兵是肯定无法攻破咸阳宫的,所以他就不白费力气了。” 在场的其他秦国大臣对视一眼,纷纷盛赞大王英明睿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破李建这蠢东西的虚实云云。 但在城外的魏无忌眼中,此时的战局又是另外一种景象。 伴随着赵国骑兵纷纷回归本阵,没有了骑兵和滚滚烟尘的遮挡,魏无忌面前的视线再度清晰起来。 所以魏无忌也终于能看清楚,所谓“天雷”的真面目了。 251,跃马咸阳宫,活捉秦王柱 咸阳宫有很多座宫门,李建和魏无忌所正对的就是其中一座。 此刻,这座宫门紧闭的门洞之中,密密麻麻的放许多小袋子,数量一眼看去至少几百上千。 这些小袋子堆积起来,差不多已经有城门的三四成那么高。 毋庸置疑,这些小袋子肯定就是刚才赵国骑兵长龙绕城压制秦军的时候,被悄悄放在那里的。 “这就是天雷?” 魏无忌看向李建。 李建呵呵一笑,点头道: “对,这就是我们赵国的天雷。” “信陵君,本侯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但现在请你先安静,然后——”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李建高高的举起了手,指向那座宫门。 “火箭,发射!” 魏无忌这时候才发现,已经有几十名赵国骑兵将长弓拉满。 这些赵国骑兵的长弓上装载的并不是正常的箭矢,而是沾染着火油,已经被点燃的火箭。 “嗖嗖!” 城墙之上的秦国士兵们被压制了这么久都不敢冒头,直到此刻听到赵国骑兵的马蹄声渐渐止歇,才有胆子大的伸出头来,查探情况。 然后这些秦军士兵们就看到了,几十支火箭被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朝着宫门落了下来。 这显然让秦军士兵们难以理解。 “这些赵国人在干嘛?” 更让秦军士兵们惊讶的是,这些赵国骑兵在射出火箭之后,就纷纷拨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倒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一样。 魏无忌心中的疑惑和秦军士兵们是一样的,他死死的睁大着眼睛,注视着这几十支火箭朝宫门处的小袋子落下。 下一秒钟,那里突然爆发出了极其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无比夺目,让魏无忌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响彻魏无忌的耳膜,他胯下的战马顿时受惊,人立而起,差点将猝不及防的魏无忌给掀翻。 巨大的气浪瞬间鼓荡起来,无数尘烟飘荡,沙石和碎屑更是冲天而起,然后密密麻麻犹如雨点一般落下来。 魏无忌睁开了眼睛,只感觉耳膜嗡嗡作响,视线中的画面也在不停漂移,错乱。 足足过了大约十几秒钟,所有的一切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烟尘渐渐消散,露出了宫门处的模样。 魏无忌定睛看去,顿时震惊得难以自己。 “这、这是……” 已经没有宫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巨大的漏洞。 沉重的宫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就连附近的宫墙都有好一段被完全炸塌。 原本在魏无忌看来坚实得无懈可击的大秦咸阳宫墙,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永久性的裂口。 李建和李牧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 李牧猛的拔出腰间长剑,一声大喝。 “二三子,随我上!” 下一刻,李牧策马而出,身先士卒,第一个朝着面前咸阳宫的巨大缺口,发起了冲击! 无数赵军骑士同时回过神来,发出了兴奋的呼喊声。 “冲!” “杀呀!” “杀进去!” 所有赵军骑士们的脸庞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咸阳宫的宫门确实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冲进去,然后杀光里面所有的秦国人! 在千军万马的呼喝声中,李建转过头来注视着魏无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信陵君,这天雷的威力,可在你的意料之中?” 魏无忌张口结舌,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良久,魏无忌才道: “这天雷,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建笑呵呵的拍了拍魏无忌的肩膀,认真的说道: “这肯定不能告诉你啊,信陵君。” 魏无忌: “……” 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同样也把大殿之上正在注视着占据的秦国君臣给吓了一跳。 “地龙,是地龙翻身吗?” “怎么回事?” “好大的烟尘!” 差点被爆炸声吓得摔倒在地的嬴柱,在吕不韦的搀扶下有些狼狈的站了起来,十分愤怒的吼叫道: “都给寡人闭嘴,让寡人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情……” 嬴柱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一刻,嬴柱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被火药炸出来的巨大缺口。 一个大得足以让赵国骑兵长驱直入的缺口。 嬴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这,究竟是……” 一片死寂。 在场的所有秦国君臣就这么直愣愣的注视着那道好像是被天雷劈出来的巨大缺口,大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明明是那么坚固的城墙。 明明是就算聚齐十万大军都不可能攻破的宫墙。 怎么才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被赵国人给搞定了呢? 突然,震天的喊杀声传来。 这喊杀声惊醒了嬴柱,他视线落在了正发起冲锋的赵国骑兵身上。 下一刻,嬴柱急得跳脚。 “快,快派人堵住那一处的缺口!” 但为时已晚。 李牧策马狂奔,一路冲到缺口处。 一名秦国军官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挡在李牧面前。 这秦国军官身上原本应该是穿着甲胄的,但却被刚刚的大爆炸给炸烂了,整个人多处漏风。 甚至,就连耳朵和鼻孔中,都在不停的流出鲜血。 “真是一名壮士!” 李牧发出感慨。 李牧是亲眼见识过炸药威力的。 这名秦国军官明明就在爆炸的中心点附近,但居然还能幸存下来,甚至还能站起来。 足够幸运,也足够强悍。 只可惜…… 李牧手中长剑毫不留情的斩落。 “你的幸运,到此为止!” 剑光划过,这名秦国军官的身体蓦然僵硬。 几秒钟后,他的脑袋从脖颈上脱落,无头的尸体直立数秒,方才慢慢倒下。 鲜血犹如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中喷射出来。 在这名秦国军官的身后,是众多秦国士兵的残肢断臂。 经历过一场大爆炸,附近的秦国士兵要么当场被炸死,要么就被爆炸的余波弄得受伤乃至丧失战斗力。 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反应得过来,及时组织新的防线。 更何况,就算秦国人真的能组织起新的防线,这么大的缺口摆在这里,被突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牧已经冲入咸阳宫中! 眼前,是无尽的青石砖。 马蹄落在青石砖上,发出无比清脆的声音。 李牧只感觉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变得无比沸腾,仰天一声长啸。 “秦王嬴柱何在?” “本将李牧,来取汝项上人头!” 李牧长啸如雷,远远传去,正好被嬴柱听在耳中。 嬴柱顺着声音看去,正好看到李牧犹如利箭一般冲来,身后是无数赵国骑兵组成的滚滚长龙。 嬴柱瞬间面色如土,发出一声大叫。 “快,快逃!” “来人啊,快掩护寡人逃跑!” 嬴柱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秦国人顿时就是一阵慌乱。 “逃!” “快掩护大王逃跑!” “赶紧逃命吧,赵国人来了!” 有人直接如鸟兽散,也有人簇拥着嬴柱逃跑,更有人瑟瑟发抖,当场尿了裤子,竟是连一步都动弹不得。 吕不韦心中也是无比震惊。 “李建,究竟什么时候弄出来这样的杀招?” 吕不韦表情变了又变,看着已经被众人簇拥逃亡的嬴柱背影,猛的一咬牙,下定决心。 “胜负已分了,不是吗,信陵君?” 宫城之外,李建微笑着,看向依然陷入震惊之中无法自拔的魏无忌。 魏无忌脸色极其复杂,良久后才长叹一声。 “定国君,魏无忌原本以为,你我之间虽有差距,但这种差距只不过是因为我不如你那边工于心计,心狠手辣。” “但今日所见,魏无忌方才知道,从前的我究竟是如何的鼠目寸光,多么的短视可笑!” 魏无忌突然跳下马,恭恭敬敬,无比谦卑的朝着李建行了一礼。 “恭喜定国君。从今往后,天下诸侯,尽在汝囊中矣!” 看着面前的魏无忌,李建嘴角掀起,一丝笑意浮现。 然后,这笑意越来越大,占据了李建的脸庞。 终于,李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放声大笑了起来。 宫城内,马蹄疾。 李牧一路狂飙,直接冲到了咸阳宫的主殿之下。 这一路过来,也不是没有秦军想要阻拦。 但这些秦军在三万赵国骑兵密集的箭雨覆盖和战马冲击之下,瞬间就溃败了。 整座宫城,满打满算也就上万守军。 若是有宫墙的帮助,这些守军自然足以稳稳守卫咸阳宫。 可一旦赵国骑兵入城,双方之间的形势立刻改变。 任何秦军只要敢于冒头,迎接他们的就是赵国骑兵毫不留情的屠杀! 李牧心中就一个目标。 秦王嬴柱! 就在他冲到大殿之下时,一个身影突然浮现。 李牧一看对方穿着秦国大夫的衣裳,下意识挥剑就要砍下去。 吕不韦被李牧这个行为吓了一跳,赶忙大叫了起来。 “这位将军,我能帮你找到秦王!” 长剑依然没有任何阻碍的劈落下来,吕不韦瞪大眼睛,开始后悔为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跳出来。 剑光一闪,从吕不韦的脸颊旁掠过,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李牧拉住缰绳,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唏律律的一声长嘶,然后稳稳停在吕不韦面前。 “带我去找秦王!” 嬴柱正在逃跑。 此刻嬴柱的心中全是惊慌,脑海中乱糟糟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在嬴柱的身边,有一些秦军禁卫,也有一些秦国大臣。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嬴柱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位肥胖的秦国大臣摔倒在地。 “大王,救我!” 嬴柱目光一冷,怒吼道: “都给寡人跑,别管他!” 都这个时候了,嬴柱才没心情管这些愚蠢的臣子! 对,就是因为这些臣子们过于愚蠢,才会导致被赵国人一路打到咸阳城。 甚至还打进了咸阳宫中! 该死的赵国人,该死的这群佞臣! 等寡人逃出去之后,一定要组织一支大军,把这些赵国人全部杀掉,再换上一批新的、能干的大臣! 就在嬴柱咬牙切齿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突然响起。 嬴柱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了一支赵国骑兵疾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李牧。 李牧和嬴柱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当李牧看到嬴柱头顶的王冠时,顿时大喜过望。 “秦王,哪里逃!” 赵国骑兵冲了上来,包围嬴柱等人。 嬴柱身边诸多秦国亲卫拼死作战,想要保护嬴柱离开。 但在无数赵国骑兵的包围下,这些忠勇的亲卫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付出性命。 最后一名秦国亲卫倒下,李牧表情淡然,将腰间长剑收回剑鞘之中,看向瑟瑟发抖的嬴柱。 此刻嬴柱身边并不是没有人,恰恰相反,还有范睢等一大批秦国大臣。 但这些大臣并没有和嬴柱站在一起,而是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这位将军,我们投降,别杀我们!” “我们愿意投降赵国!” 嬴柱听着面前这些臣子们说得话,脸色变得无比惨白。 前不久,这些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忠于大秦,忠于嬴柱,誓死不悔。 可如今,他们却犹如狗一般跪在赵国人的脚下,摇尾乞怜,只为了活命! 李牧放声大笑,饶有兴致的看着嬴柱。 “秦王,你的臣子们都投降了,你呢?” 嬴柱的身躯颤抖着,牙关格格的打战。 过了好一会,嬴柱才咬牙道: “寡人、寡人要见李建!” 李牧收起笑声,耸了耸肩膀。 “真巧啊,定国君他呀,一定也很想见你呢。” 宫城外,李建和魏无忌并肩策马,注视着面前的咸阳宫。 魏无忌叹息道: “我也曾经想过,有生之年是否能目睹强盛大秦的土崩瓦解。” “但我是真的没想过,堂堂大秦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土崩瓦解的。” 李建矜持的笑着,不忘记提醒魏无忌。 “不抓住秦王,那攻破这座咸阳宫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魏无忌忍不住看了李建一眼。 “事到如今,定国君又何必自谦呢?” “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定国君恐怕早就已经安插了某些人手,来帮助你抓住那位秦王嬴柱了吧?” 李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名赵国军官就从王宫内疾驰而来。 “君上,秦王抓住了。” “李牧大将军想请问君上,究竟是要把秦王押出来,还是等会君上亲自入宫?” 252,秦王退位诏书! 夜幕降临了。 咸阳城的秦军,被赵国三万精骑杀得七零八落。 这座都城平时的守军也就万余人,足够用了。 但秦国人倒霉的地方在于,他们碰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李建。 一路杀过来,甚至都没有给其他城池中的秦军任何反应的机会。 就连秦王嬴柱本人,都是在李建兵临城下之后才急匆匆的发布勤王的命令。 这就导致出发传令的信使们甚至都没抵达目的,咸阳城就被攻克了。 李建进入了咸阳宫中。 火把的照耀下,李建能看到道路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诸多尸体,大部分是秦军的,也有一小部分是赵军骑兵。 “记得好好收殓尸体,这种事情可以让俘虏们来做。” 李建对着身边众将叮嘱道。 收殓尸体的必要性并不只限于让尸体入土为安,更重要的点在于防止瘟疫。 腐烂过后的尸体,是传播瘟疫和病毒的最佳媒介,这也就是为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因为死的人太多,来不及收殓完毕病毒就已经诞生并飞速传播了。 这个年代可没有防毒口罩。 咸阳宫的主殿即便是在晚上,都显得是那么的气势磅礴。 大殿之下,一队赵国骑兵神气活现的站在那里,向李建行礼。 “见过定国君!” 李牧轻声道: “就是这支骑兵跟随末将一起抓住了秦王。” 李建含笑下马,一个个走过去,然后握手。 “辛苦了。” 这些骑兵之中还有许多胡人,他们心中向来是有些自卑的,哪里见识过这种大人物礼贤下士,甚至亲自握手的情形? 当即一个个都被感动得双目通红,热泪都要流下来了,扯着嗓子大声回答。 “不辛苦,愿为定国君效死!” 李建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感觉耳朵嗡嗡的。 还好两世为官,这气度和修养是妥妥培养起来了,李建面不改色的和这些骑兵们完成握手,然后朝着大殿上走去。 在大殿中,李建见到了嬴柱。 这并不是李建和嬴柱的第一次见面,和上一次见面相比,两人的身份地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从赵国大臣变成了赵国权臣,另外一个从秦国太子变成了秦王。 如今,一个是胜利者,另外一个是俘虏。 李建朝着嬴柱微微拱手。 “见过秦王。” 嬴柱眼神死死的盯着李建,双目之中的情绪很多,好像有一股风暴在其中酝酿。 李建倒也不以为意,在一旁坐了下来。 李建身旁的魏无忌、李牧也各自落座。 “秦王应该没有想过,会成为我的俘虏吧?” 李建这句话明显刺痛了嬴柱,让他发出一声冷笑。 “寡人被你所算,无话可说!”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失败者总是喜欢找理由的,这一点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嬴柱终于愤怒了,用力的一拍桌子,想要拍案而起。 站在嬴柱身后的两名赵国士兵立刻出手,将嬴柱强行按了回去。 嬴柱怒视李建。 “这里是寡人的王宫,就算你赢了,也不能在此地大放厥词!” 李建看着嬴柱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嘲讽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嬴柱的心态彻底崩了,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李建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坐在那里看着嬴柱。 魏无忌摇了摇头,看着嬴柱,脸上显露几分失望和不屑。 秦国先王嬴稷,那是何等英明神武的贤明之君。 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继承人? 真是虎父犬子,一代不如一代。 嬴柱终于骂累了。 他盯着李建,道: “说吧,你想要怎么样,才愿意放寡人自由?” 这句话说出来,对嬴柱而言非常艰难。 堂堂大秦之王,天下第一强国之君,竟然成为了别人的阶下囚。 实在是太耻辱了。 更耻辱的是,嬴柱必须要想办法和李建谈判,才让能李建放他自由。 若是李建真的生气了,甚至能让嬴柱当场就人头落地。 嬴柱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问候李建那么多代祖先?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嬴柱,认真的说道: “不,大王。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你将会成为下一个楚怀王。” 在听到这句话后,坐在李建身边的魏无忌表情顿时就是一变。 楚怀王,绝对是战国时代楚国最“有名”的一个国君。 这种名气并不是来自于楚怀王的才能,而是败家! 楚怀王刚即位时,继承的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楚国。 无论疆域、人口还是国力,楚国当时都是战国七雄中排行第一的存在。 但楚怀王一番骚操作下来,不但上演了被张仪五百里变五里地的闹剧,更是在几次大战中被秦国打得落花流水,大败亏输。 最后,楚怀王本人还被嬴稷骗到了咸阳城,囚禁至死。 论到败家,整个战国时代两百多年那么多位国君,也就差点让齐国灭亡的齐湣王能和楚怀王比一下,其他国君都自愧不如。 眼下,李建竟然说嬴柱要成为下一个楚怀王。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果然,嬴柱在听完这番话之后,立刻就怒了。 “李建,你不要太过分了!” “大秦还有数十万军队,马上就能围拢过来。” “到那时,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寡人现在和你谈,是给你机会,救你的命!” 嬴柱并非没有底气。 这里是关中,是秦国人的老巢。 只要把李建给包围了,就不怕李建不就范。 除非,李建不要命了! 李建失笑,突然开口道: “来人啊,把他们全部都召进来!” 伴随着李建的话语,一群人被赵国士兵们押送着,纷纷走入大殿之中。 嬴柱定睛一看,发现这些人都是秦国重臣,文武百官,还有一些王族宗室。 就连嬴柱的儿子嬴子楚,也在其中。 看着这一幕,嬴柱的心沉到谷底。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秦国统治阶层的核心人物全部都在这里,被赵国人给一网打尽! 嬴柱心中有些发虚,喝道: “李建,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李建真的狠下心来,在这里把这些秦国君臣都给杀得干干净净,那秦国就真的完了!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的愉快。 “我要做什么,秦王应该马上就知道了。” 李建的笑容落在嬴柱的眼中,让嬴柱的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嬴柱有一种直觉,李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嬴柱非常的不利! 李建一招手,一名亲卫快步而来,递上一个卷轴。 李建笑呵呵的把这卷轴交给了一旁的魏无忌。 “信陵君啊,麻烦你念一下这里面的内容。” 魏无忌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卷轴,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绢纸。 刚展开这绢纸,魏无忌目光就是一凝。 这样式…… 根本就是一份旨意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信陵君的身上,不少秦国大臣都带着惊讶的表情。 在场不乏消息灵通之人,当然知道这位信陵君早就已经“奉命前往邯郸”配合调查。 只是不知道,魏无忌究竟是已经投降了赵国,还是说代表着魏国的意志而来? 魏无忌定了定神,沉声念道: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兴,驭物资贤,登庸启圣。” “故帝迹所以代昌,王度所以改耀,革晦以明,由来尚矣。” “夫我大秦,自非子已降,乃七百有余。诸祖夙夜兴寐,筚路蓝缕,又得商君之变法,革旧王之弊政,方得大秦之盛世。” “寡人自先王处承继王位,每每夜不能寐,自知德不配位,不能继往开来,令大秦国势越发强盛,羞惭无地。” “今有寡人嫡子名子楚,贤明有德,可继承大统。寡人当禅位于子楚,另居别宫。” “应候范睢,德才兼备,可为右相国。大夫吕不韦,睿智贤德,可为左相国。” “愿诸卿善加辅佐子楚,使大秦盛世再现,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有知,亦当含笑称颂。” “钦此!” 魏无忌清朗的声音将这份旨意念诵完毕。 念着念着,这位魏国信陵君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心中更是无比激荡。 李建,竟然要让嬴柱退位?! 大殿之中的秦国大臣们,也是发出了一阵哗然之声。 嬴柱的脸色更是唰一下,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李建拿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份旨意。 一名秦国大臣愤怒的叫嚷了起来。 “岂有此理,这是我大秦内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赵国来干涉了?” 李建目光落在这名秦国大臣的脸上,信手一指。 “弄死他。” 两名赵军士兵上前,剑光一闪。 伴随着秦国大臣们的惊叫声,这名秦国大臣摇摇晃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地板。 李建淡淡开口: “本侯再问一次,谁赞成,谁反对?” 大殿之中,变得无比安静。 李建用嘲弄的表情看着面前的秦国君臣。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你们所谓的天罗地网对本侯有用吧?” “本侯最后问一次,谁赞成,谁反对?” 还是没有人敢开口。 反对是肯定不敢的,那具刚刚新鲜出炉的尸体还没凉透呢。 赞同也是不可能公开说的,不然的话将来还怎么在秦国政坛混下去? 李建看了一眼李牧,努了努嘴。 李牧会意,从魏无忌的手中拿过那道诏书,走到范睢的面前。 “应候,你若是没有意见的话,就签了吧。” 范睢身体颤抖起来,看着李牧。 “签,签什么?” 李牧有些好笑的看着范睢: “当然是签名用印啊,如果你随身没有携带印章也没事,按手指印就行。” 范睢: “……” 嬴柱几乎是在怒吼。 “应候,你……” 嬴柱的嘴巴直接被捂住,塞进了布条。 李建看了一眼嬴柱,淡淡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嬴柱。” 嬴柱差点气晕过去。 明明事关嬴柱的王位,李建居然说,没有嬴柱说话的份? 李建目光转向范睢,口中开始倒计时。 “三,二……” 范睢脸色大变,叫了起来。 “签,老夫这就签!” 范睢慌不迭拿起毛笔,刷刷刷在上面写上名字,盖上手印。 李牧哈哈一笑,拿着旨意走向下一个人。 很快,这份旨意上就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秦国大臣们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手印。 李建从李牧手中接过这份旨意,高高举起。 “本侯听说,曾经周王无道,都城内国人群起而攻之,将周王废黜。” “如今嬴柱无能,诸位联手将嬴柱给废黜,便是重复了当年天子脚下的国人义举。” “李建,为诸位贺!” 听着李建的话,在场的所有秦国大臣,都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明明是你李建逼我们的! 当然,上面那句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李建也不客气,直接转身,从嬴柱头上扯上王冠。 随后,李建走到嬴子楚的面前。 此刻的嬴子楚已经呆若木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建笑呵呵的拍着嬴子楚的肩膀,将刚刚从嬴柱那边拿来的王冠给嬴子楚戴上。 “子楚王子,当年本侯和你在邯郸城中相会,就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值得结交的人。” “你和本侯交个底,等你登基之后,应该不会像你父祖一样,对我们大赵喊打喊杀了吧?” 嬴子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连连点头,不停给嬴子楚打着眼色。 嬴子楚回过神来,忙道: “对对对,本宫……” 李建打断了嬴子楚的话。 “什么话?什么叫本宫?” “从现在开始,你应该自称寡人。” 嬴子楚连连点头: “对对,寡人、寡人今后绝对秉承秦赵友好的方针,绝对不会和赵国开战,请定国君放心吧。” 李建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愉快了。 “这才对嘛。” “诸位,还不来拜见你们的新王?” 最后这句话,是李建对着面前所有的秦国大臣们说的。 在李建严厉的眼神逼视下,在周围诸多赵国士兵的兵刃闪烁的寒光下,这些秦国大臣们战战兢兢的朝嬴子楚跪下。 “臣,见过大王!” 嬴子楚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被死死按在王位上的嬴柱口中呜呜做声,表情极度扭曲和愤怒。 突然,嬴柱口中荷荷作响,双眼一翻,竟当场晕了过去。 253,血洗秦王殿 看见嬴柱晕倒,嬴子楚愣住了。 嬴子楚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服,但刚走一步就停了下来。 李建笑吟吟的看着嬴子楚停下,然后道: “来人啊,把咱们大秦的太上王给扶下去,再找几名医者,好好的给他医治一下!” 赢子楚茫然点头。 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送走赢柱,李建拉着赢子楚,在一旁坐下。 “大王啊,当年咱们在邯郸城中喝酒赏月的时光,你还记得吗?” 坦白说,就眼下这种场合,赢子楚其实不是很想聊天! 但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李建,'理智告诉赢子楚,这个天,不聊也得聊! 赢子楚干咳一声,干笑道: “是啊是啊,当时我就……” 李建再次打断了赢子楚,发出友情提醒: “大王啊,你又忘记自称寡人了!” 赢子楚哦哦几声,赶忙道: “当时寡人就知道,李卿,啊不,定国君你将来必然是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那现在大王觉得,我这样子算不算成就了大事业呢?” 赢子楚连连点头: “算,那必须太算了!” “这天下啊,就没几个人比定国君的事业要更加成功了!” 大殿之中,一群秦国大臣听着赢子楚和李建之间的对话,心情都非常的微妙。 主要是,赢子楚这也太低声下气了! 就算不是秦国大王吧,你堂堂的大秦嫡长子,也不该这么丢脸不是? 但转念一想,得了,反正也不是只有赢子楚丢脸。 刚刚赢柱的脸难道就没有丢够吗? 李建语重心长,对着赢子楚说道: “大王啊,你刚刚登基,对太上王那边,有没有什么想法?” 赢子楚直接愣住。 “想法?这个……”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的赢子楚看着李建,试探性的提问。 “定国君啊,寡人应该有什么想法吗?” 李建表情严肃的点头。 “我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些想法的。” 赢子楚无奈,道: “那定国君觉得,寡人应该有什么想法呢?” 听着赢子楚的话,在场的秦国大臣们,都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堂堂大秦称霸于世,这么多年来,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但看看周围的赵国士兵,大秦众臣们非常明智的把心中的屈辱,埋在心底的最角落,一丝一毫的不敢露出来。 倒也不是大秦没有血性男儿,只是那些够血性之人,早就已经站出来反抗,然后被赵军干得碎碎的了。 就好像刚刚被拖走,血迹都还没擦干净的那位一样。 李建和嬴子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非常古怪。 “哦,对了。那个,咱们大秦的相国呢?快,都出来一下。” 范睢和吕不韦对视一眼,表情尴尬的走了出来。 范睢毕竟是老江湖,干咳一声,开口道: “这个,定国君,是有什么话要对老夫和吕大夫说吗?” 李建皱眉: “我发现你们这些秦国人啊,记性好像都不太好。什么吕大夫?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吕相国!” 范睢连连点头: “对对对,不知定国君有什么话要对吕相国和老夫说呢?” 李建看着范睢,笑道: “你看,这场战争不是也死了不少人么,你们两个竟然都已经当了相国,那就得行动起来啊。” “什么排除异己得做吧,提拔自己人得做吧?来来来,赶紧给你们的大王献上一份名单,把这个事情办得漂亮一点。” 范睢和吕不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丝茫然和不解。 吕不韦看向李建,试探性的道: “这个名单,是不是要给定国君……哦不,给大王审核一下?” 李建一拍大腿,笑道: “这是自然。对了,本侯很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你们最好马上把名单弄出来,交给你们的大王。” 李建一挥手,立刻就有人送来笔墨纸砚。 吕不韦表面平静的坐下,内心却已经涌起了惊涛巨浪。 这李建,看起来好像是玩真的啊。 倒是魏无忌,坐在一旁看着李建,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魏无忌的脸上,开始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个定国君,实在是,实在是……” 李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视线投向魏无忌,笑着点了点头。 魏无忌: “……” 在众人的注视下,范睢和吕不韦坐在那里,可谓是如坐针毡。 李建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旧王退位新王登基,秦国政坛之中确实是应该有一波大换血。 但问题在于,这种换血的背后都应该会有一些权力的博弈,各方的妥协和斗争,最终得出一个能维持平衡的格局。 哪里有像李建这样子,直接赤裸裸的让人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拿出来的? 这又不是下棋游戏,想把棋子往哪里摆就摆哪里!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理所当然的,名单并没有拿出来。 李建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你们这两位相国,办事的效率也太低了!” 面对李建的怒火,范睢和吕不韦明显有些慌张。 如果是秦王,办事不力最多斥责一下。 但李建的身份摆在这里,若是李建生气,那是会杀人的! 范睢苦笑道: “定国君也是主持国政的人,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并非老夫两人拖延,是真的没办法一蹴而就。” 吕不韦也赔笑道: “不瞒定国君,吕某刚来大秦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认识的官员并不算多,这一下子要排出上百人的名单,实在是力不能及。” 大殿中安静下来。 在场的秦国君臣提心吊胆的,就连嬴子楚都紧张得说不出话。 他们真的很害怕,李建一言不合之下直接大开杀戒! 李建哦了一声,目光在大殿中所有秦国君臣脸上扫过。 没有任何人敢和李建对视,嬴子楚更是早早低下了头,装作无事发生。 李建突然笑了起来。 “那这样吧,这个完整的名单我们就不要了,我们换一个新的名单。” 听到李建这番话,不少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马上,心又提了起来。 这新的名单,又是什么鬼? 李建环视一眼在场众人,淡淡道: “一直以来呢,赵国和秦国之间相互攻伐,本侯觉得这肯定是因为有奸人在其中作祟!” “所以,你们得帮助本侯把这些奸人给找出来,然后除掉!” “这份奸人名单,就局限在——三十个人吧!” “好了,两位相国,我再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想想,每个人都要给我一份名单,不许相互交流!” 听着李建的话,范睢和吕不韦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精彩。 在场的所有秦国大臣,心中都是一惊。 那些和范睢吕不韦平日里有过不合的大臣,更是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李建打了一个哈欠,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写!” 范睢和吕不韦被吓了一跳,赶紧奋笔疾书了起来。 很快,新的两张名单都被交到了李建的面前。 李建稍微看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些人,如今都在大殿之中吗?” 范睢露出一个比较僵硬的笑容。 “定国君,大部分都在。” 李建哦了一声,道: “那就都杀了吧。对了,你们两个人的名单,你们各自指认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殿之中顿时炸开了锅。 “是不是他?”一名赵国将军指着面前脸色惨白的秦国大臣,对着范睢问道。 范睢苦笑一声,点头。 “拿下!”赵国将军毫不迟疑。 被赵国士兵架住的这名秦国大臣奋力挣扎着,大喊着。 “应候,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害我!” 赵国将军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拔剑就刺。 长剑洞穿了这名大臣的胸膛,他死死的盯着范睢,目光中透露着无尽仇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范睢心中一颤,无言以对。 这位秦国相邦知道,过了今日,他在秦国政坛之中将会多了很多仇家。 但为了活命,范睢别无选择! 另外一边,吕不韦同样也在上演着指证和杀戮。 吕不韦的表情就淡定很多,看着一名又一名的秦国大臣死去,几乎没什么波动。 反正大家又不熟! 范睢和吕不韦两人各自拟定的三十人名单中,有一部分是重复的。 最终,四十一名秦国大臣被指认出来,并当场杀死。 惨叫声渐渐终止,鲜血汨汨的流淌着,原本青色的地面,被染成了极为刺眼的红色。 血腥味弥漫着整座大殿,让刚刚“登基”的嬴子楚吓得面无人色。 嬴子楚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控制的话,嬴子楚现在都要尿裤子了。 剩余的秦国大臣同样也是战战兢兢,有人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建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这就是李建想要的效果。 一个国家要变得强盛,要发展起来,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人才。 所以,只要把秦国真正的人才统统杀掉,就好了。 死几十个秦国人,就能让赵国将来数以万计的士兵活下来。 这个买卖,就是做一万次也值啊。 “好啦,终于完事啦!” 李建站了起来,笑着看向嬴子楚。 “大王啊,你应该也饿了吧?” “走走,我们换个地方去喝酒,吃点东西。” 说着,李建直接拉着嬴子楚,施施然的离开。 范睢正盯着满地的尸体发呆,冷不防有人拉了一下袖子。 吕不韦轻声道: “应候,赵国人都要走了,咱们赶紧跟上!” 范睢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大殿之中的赵国士兵们正随着李建等人离去。 至于剩下的那些秦国大臣,似乎被抛弃了,就这么丢在了大殿中。 这些秦国大臣正静静的盯着范睢和吕不韦,眼神极为异样。 范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忙道: “走走走。” 且不管今后如何,反正先活下来再说! 这个晚上,对于在场的秦国君臣而言,注定是此生难忘的经历。 他们亲眼目睹了嬴柱被迫退位,嬴子楚登基,范睢和吕不韦献上名单,随后是当殿的大清洗。 夜色已深,喝得烂醉如泥的嬴子楚被带走了,李牧喝了两杯之后也出去整顿军纪防务,宴席中只剩下李建和魏无忌两人。 李建举起酒杯,对着魏无忌道: “信陵君,我说过我能赢,现在你服气了么?” 魏无忌表情感慨,也举起了酒杯。 “不瞒定国君说,本侯一直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会主动找死之人。但本侯也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能用这种方式破局。” 所谓的“天雷”,魏无忌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魏无忌知道,有了这样东西,赵国就在争霸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赵国的城池,敌国需要围困许久才能攻破。 敌国的城池,赵国只需要堆放上足够的天雷,然后“轰”一下爆炸,就能瞬间拿下。 简直就是赖皮啊!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信陵君若是真的为魏国着想的话,就应该在将来帮助我们赵国,让魏国人少一些反抗,这样才能尽可能的保存魏人的性命。” 魏无忌很想反驳,但发现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魏无忌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所以这一次定国君是真的想要给秦国换一个大王吗?” 李建表情严肃。 “没错,本侯和大赵是奉嬴子楚王子的邀请,进入咸阳之中迫使无道昏君嬴柱退位,并扶立真正的英明之君嬴子楚上位为王的。” 魏无忌: “……” 魏无忌终于明白,为何李建敢于长驱直入咸阳城了。 按照常理而言,就算占领了咸阳城,这三万赵国骑兵在四处聚拢过来的秦国勤王之师面前,还是非常难以逃脱的。 可若是把这三万赵国骑兵换一个身份,变成是如今的秦王嬴子楚邀请过来的呢? 那这三万兵马对秦国而言,就不再是侵略者。 甚至,秦国人还得感谢李建呢! 感谢李建踢掉了嬴柱这个昏君,感谢李建扶立嬴子楚,感谢李建杀掉了一大批可能会影响秦赵和平的奸臣…… 到时候,秦国人不但不能为难李建,还得客客气气,把李建和这三万赵国骑兵礼送出境! 魏无忌越想,心中越是翻江倒海,看向李建的表情都变了。 这位定国君…… 脸皮是真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