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节 ?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作者: 一两欢喜 简介: 钓系美人x禁欲权臣 父亲不慈、继母心狠,为摆脱做人填房的命运,姜窈毅然决然拿着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那枚玉佩,准备去京城寻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婿—— 镇国公府裴家的六郎。 不想却在路上遭遇歹人,幸得最后关头被人所救。 姜窈看到救命恩人腰带上的纹饰、又听旁人称他裴六郎。 她咬了咬唇,那纹饰和她的玉佩一样,姓裴行六,看来这就是她的未来夫君没错了。 裴六郎年纪大、性子冷,绝非姜窈理想的夫君人选。但为了不被黑心老父打包嫁给旁人做填房,姜窈也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撩他,以求安身之所。 可撩到最后,姜窈才知自己认错了人。 ***** 裴珏年少成名、位高权重、不近女色,偶下江南,途中顺手救了被匪徒所劫的小娘子。 小娘子杏眼桃腮、云鬓楚腰,拿着枚玉佩,娇娇怯怯地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定亲信物,她是他的未婚妻子。 裴珏:? 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这劳什子婚约,却碍于种种缘由并未戳破,任由小娘子在他面前使出百般惑人手段。 裴珏自以为心如磐石,绝不会被她所惑。 后来,看着千娇百媚、勾人心魄的小娘子,裴珏每日要念数遍清心诀,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克制。 再后来,真相揭开,小娘子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她要嫁的不是他裴珏,而是他的侄子小六郎。 得知真相的小娘子果断弃他而去,想另觅如意郎君,裴珏顿时妒火中烧。 某个深夜,向来端方自持的裴珏,把小娘子欺负得泪眼婆娑,然后抚上她滚烫的粉面,贴近她的耳边呢喃:“窈窈莫不是忘了你之前是如何引、诱我的了?如今玩的又是什么花样?欲擒故纵?” 小娘子:…… 食用指南: 1 、1v1,sc,he; 2 、男女主年龄差八岁。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窈;裴珏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她稚嫩的撩汉手段征服了 立意:爱是相互的呀 第1章 楔子 九月的江南,入夜后湿气重,无人愿意在屋外吹冷风。 吏部广南清吏司主事姜庆先的宅子也早早闭户。 姜家的主院外,姜庆先的嫡长女姜窈,挺直了身板跪在青石板上,任由寒风侵袭,她也没动弹半分。 姜窈生得琼姿花貌、丰姿冶丽,这会儿在寒风里跪着,如同一朵被欺凌的娇花,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房外候着的婆子打了个呵欠,慢腾腾走到姜窈跟前,冷嘲热讽道:“大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就是跪到天亮,郎主也未必愿意见你。更何况,这都多晚了,郎主和大娘子早就歇下了。” 这婆子话音刚落,上房便传来一阵笑闹声,结结实实地打了她的脸。 姜窈却充耳未闻,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扇门,那张绝色的面容是出奇的平静。 上房的屋内,姜庆先搂着继室方氏,正在轻声私语。 方氏衣衫半褪,雪峰露出了一大半。姜庆先从她身后拥着她,低头亲吻着她的肩头、脖颈,一手还不忘把玩着又白又软的面团儿。 方氏被他作弄得浑身无力,脸上春意盎然。 “我的大娘子,你这真是快要了为夫的命去。” 姜庆先呼吸越发急促,片刻后方氏的腰封也被他解开了。 眼看他就要破门而入,方氏柔柔地挡了他,红着脸低声道:“夫君,大姑娘还在外头跪着呢,咱们这样可不太好。” 听她提起姜窈,姜庆先的兴致去了泰半,没好气地道:“她要跪就让她跪,她冒犯了你,也算是向你赔罪了。” 方氏浅叹一声,目露委屈之情,“我是不敢巴望着大姑娘向我赔礼了,都说继母难当,我可算是明白了。” 姜庆先神色微凝,迟疑着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你想把她嫁给何通判,这是不是欠了些考虑?何通判比我还年长两岁呢。” 姜庆先一面说着,一面揉捏着面团。 方氏眼眶通红,转身看着姜庆先,哽咽着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您!” 姜庆先见她哭了,立马心肝儿肉的哄了一通,直把方氏哄笑了,才不解地问:“为了我?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方氏柔声解释起来,“您也知道,何通判有个姐姐嫁去了京城,他那姐夫近日高升了,能不提携提携他这个小舅子?若咱家跟何通判结了亲,他来日能不想着您这个岳丈?” 姜庆先沉默不语。 方氏继续说道:“当然,我也是替大姑娘想了的,她虽说是原配嫡出,可她外祖陶家是罪臣,她算得上是犯官之后,这嫁去哪家都不合适啊。何通判年纪是大了些,又是鳏夫、膝下有子女,但他生得仪表堂堂,我想着这两人也是合适的。” 姜庆先面色松动了些,“你说得也是,若不是因为陶家,我怎会被贬至此地、多年不得升迁?她是陶家之后,婚事确实艰难。” 方氏露出些笑意来,攥着姜庆先的领口,眼波儿勾着他,“正是呢。您说,我为了找这么一门合适的亲事,容易吗?” 姜庆先握了她的手,低头咬着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道:“辛苦大娘子了。” 两人又嬉闹了一通,方氏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姜庆先怀里。 “夫君,这门亲事,大姑娘不愿意,推了我一把也无妨,但若拒了这门婚事,往后我是真不知该给她寻个什么人家了。” “嗯,”姜庆先的腰动了下,令方氏惊呼,“你放心,你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找她。她不听你的,不敢不听我的。” 得了姜庆先这话,方氏便笑了起来,对他更多了几分迎合。 释放过后,姜庆先让方氏在屋里休息,他则穿上衣裳准备去外面。 方氏软柔无力地窝在被褥里,不忘叮嘱他:“夫君好好跟大姑娘说,这孩子虽然脾气犟了些,但好歹是您的亲生骨肉呢,父女间可不要生了嫌隙。” 姜庆先弯腰替她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叹道:“难为你这时候还在替她说话,她往后若再对你不敬,我决不轻饶。” 方氏含笑着拍了姜庆先一下,推了推他,“咱们夫妻一体,我自然是把大姑娘当作自己的孩子疼,您说这些可不见外了?” 姜庆先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待他关上门后,方氏眼眸中的笑意也骤然消散殆尽。 姜窈还在外跪着,整整一个时辰,她没皱一下眉头。 心性坚韧,可见一斑。 可她越是这般,姜庆先越不喜她—— 这性子,真是像极了她的生母陶氏。 姜庆先冷淡开口:“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姜窈眸色微动,对着姜庆先磕了个头,“求父亲给我做主。” 她跪得太久了,不仅膝盖疼,腰也疼得厉害,磕头时差点起不来。 姜庆先皱眉,缓缓开口道:“你母亲,已经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方氏是姜庆先的继室,自然是姜窈的嫡母。 听到“母亲”二子,姜窈心底哂笑不已。 母亲?她生母活着的时候,方氏不过就是个妾,如今被扶正了,倒成了她的母亲了。 方氏也配? 姜窈抬眸看向姜庆先,她知道这父亲对她没有丝毫的父女之情,但那何峰三十有七,姜庆先但凡还有身为父亲的自觉,都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父亲,何通判年长女儿二十有余,实非良配,求父亲给我做主。” 方氏背着她,想给她说下何峰这门亲事,幸好被她察觉了,否则只怕婚书都要送到她面前了。 姜窈说着,眼底已蕴满了眼泪。 姜庆先有片刻的动容,但方氏那番话已然说服了他。 面对姜窈这个亲生骨肉的眼泪,他只能无动于衷。 “你还小,懂什么?” 短短六个字,让姜窈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庆先,他这话的意思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姜窈眼中的情绪让姜庆先有些许的不自在,他微微撇过头,避开了姜窈的眼神,然后心烦意乱地说道:“做父母的,总是不会害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方氏,但是她心肠不坏,刚才我出来前,她还让我好好跟你说话,别发脾气。” 他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方氏,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姜窈明白了,无论她怎么哀求,姜庆先都不会改主意了。 她撑着腿,艰难地站了起来,讥诮地问:“父亲当真觉得这门亲事好?” 姜庆先回身看她,“自然。” 姜窈冷笑,“既然真这么好,那我可不敢占了这好事,不如让给二妹妹,父亲以为如何?” 姜家的二姑娘姜娇,姜庆先和方氏的亲生闺女,只比姜窈小半岁。 “你这是什么话!”姜庆先本来对姜窈生出了些怜悯,闻言又厉声呵斥她:“你又攀扯你二妹妹做什么?你们能一样吗?更何况,你是长姐,哪有长姐尚待字闺中,妹妹先出嫁的?传出去惹人笑话!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 姜庆先的嘴脸,姜窈是彻底不想看了。 她和姜娇是不一样,她在姜家孤苦无依,姜娇却是众星捧月。 两人怎么能一样呢?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节 她这道貌岸然的父亲啊,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姜窈敛目,对着姜庆先盈盈下拜,“父亲说得是,既然这是父亲和大娘子的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神情虽带着讽刺,但也认下了这门亲事,姜庆先这才缓了神色。 姜窈和陶氏还是不一样的,陶氏从前是显贵嫡女,有底气娇纵。 但姜窈没有,她举目无亲,只能乖乖听他这个父亲的话。 “你能这么想,父亲也很欣慰。你放心,你出嫁时,嫁妆不会亏待你的。” 姜窈勾了勾嘴角,淡淡道:“那女儿就多谢父亲了。” 她看上去是认命了,姜庆先遂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我和你母亲都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犯官之后,能寻这门亲事,你母亲是费了心的,改日你好生谢过她。” 犯官之后?姜窈垂着的脑袋动了动,她真想问问姜庆先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四个字的。 可转念一想,以他的德性,说出这话也不奇怪。 姜窈暗自冷笑,对着姜庆先屈膝行礼,转身离开了正院。 姜窈的院子在姜家的西南角,一处不算破败、但也绝不是嫡长女该住的地方。 她生母陶氏身边的老人,这几年不是被发卖就是病死了,如今伺候她的是两个小丫鬟。 她们都是方氏的人。 她这个做主子的没回屋,她们也不管,早早地就歇下了。 姜窈木着脸回了房,屋里的灯还没熄,她神情恍惚地坐在圈椅上。 片刻后,潸然泪下。 在正院里伪装出来的坚韧、从容通通不见了。 她不愿让姜庆先和方氏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但四下无人时,她再也克制不住心尖的钝痛。 方氏也就罢了,她那父亲竟然也…… 可见他对她这个女儿,是再没有半分父女之情了。 把她嫁给比他年纪还大的何峰,他竟然也说得出口、做得出来! 姜庆先不松口,姜窈对他最后的期望也湮灭了。 姜窈心知,她再留在姜家,等着她的只有去给何峰做填房这一条路。 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擦干了眼泪,忍着膝盖的疼痛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 木箱的最底层,有一方匣子。 姜窈从发髻上取下那根普通的发簪,对准小盒的锁眼,轻轻一转,匣子开了。 那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姜窈取出来用力握在了手里。 这是她最后的退路了。 作者有话说: 窈窈和小裴的预产期原本是五月初,但是提前和大家见面啦,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2章 遇险 大齐建朝五十余载,三代君主励精图治,国富民安。 朝廷划州而治,各州设府,府下置县,井井有条。 建宁府是大齐众府之一,原本是靠天吃饭的地界儿,但十年前皇帝开了海禁后,此地便慢慢繁荣起来。 城中和十年前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 只说街道,便宽敞了不少,能容三架马车并行。 这会儿天还未亮,城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并无百姓的踪迹。 而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姜窈正猫着腰,避开了士兵、偷偷摸摸地往城门走去。 寒风簌簌,裹着刺骨雨滴的风毫不留情地肆虐着,接连拍打在姜窈的脸上。 脚下的青石板路长着青苔、被雨水浸湿,湿滑无比。 她身形瘦弱,那风一刮,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在地。 这会儿未至卯时,城中尚在宵禁,白日里喧嚣的坊市也沉寂了下来,家家闭户、户户熄灯。 空荡荡的巷子里,唯余房檐下偶尔得见的破败灯笼,散发着微弱的亮光,稀稀疏疏地照着姜窈脚下的路。 姜窈行至巷口,隐约能看到建宁府那巍峨的城墙,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便是那扇沉重的城门。 城门需得卯时才能开启。 姜窈四下看了看,寻了处可避风遮雨的角落,抱膝蜷缩在那里。 她要在这里等着开城门。 夜里寒凉,姜窈被冻得瑟瑟发抖,可身上的寒意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心底的寒意。 姜窈咬唇,想起她那面甜心苦、口蜜腹剑的继母方氏,便恨得咬牙切齿。 但比起方氏,更可恨的,是她那个对她没有半分慈爱之心的父亲,姜庆先。 他全然是被方氏迷了心窍,对方氏言听计从,不管她的死活。 这几日,姜窈装作认命的样子,打消了姜庆先和方氏的疑虑、戒心。 方氏惯会装腔作势,一连几日都对姜窈嘘寒问暖,把她的几个亲生子女撇在了脑后。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母女。 而姜窈那好父亲姜庆先,更是口口声声说何峰官职虽不算高,但与京中贵人沾亲,她不过是个五品地方官的闺女,还是犯官之后,能嫁何峰便算是高攀了。 想到这里,姜窈连连冷笑。 有没有高攀何峰,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若是没有她父亲口中的犯官,她那好父亲如今怕是没命在她跟前说这些话。 他们夫妇二人,欺她无依无靠,以为可以随意摆布她的命运。 但他们不知道…… 姜窈抹了一把额间、脸颊的雨水,随后探入怀中,待碰到了那块玉佩,她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那两人不知道,她生母陶氏临终前给了她一块玉佩,这是她最后的退路。 梆子声响,打断了姜窈的思绪。 卯时到了。 蹲久了有些腿酸,姜窈撑着旁边的矮墙,吃力地站了起来。 巷口斜前方的城门下,几个小兵打着呵欠开了城门。 晨光熹微中,好些货郎担着筐进城,赶着去集市。 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 姜窈一身男装,在昏暗的天色中,并不算引人注目。 她攥紧了肩上的包袱,从里头掏出路引,尽量神态自若地往城门走去。 守城的小兵东倒西歪的,看到姜窈,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啧,这小郎君,怎么这么细皮嫩肉的? 其中一人朝姜窈伸手,“路引。” 姜窈略偏了下头,将手中捏着的路引递了过去。 那人借着同僚手中的火把,翻开了那路引。 姜窈有些惴惴不安。 那路引是她从姜庆先的书房里偷的,自个儿填了杜撰的姓氏等,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好在那人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将路引还给了姜窈。 临行前,小兵好意提醒她:“小郎君,这外头近日不太平,听说有山匪,你可要当心呐。” 姜窈脚下一顿,冲那人挤出一抹笑来,客气道谢,而后匆匆出了城门。 这会儿天还暗着,过往的人大多都是些进城的货郎,他们行色匆匆,没什么功夫注意姜窈。 她想起方才那小兵说的山匪,再看看这暗沉沉的天,心里有些打鼓。 可是,她好不容易跑出来了,绝不可能再回去,否则等着她的,就是做何峰的填房。 她不仅不能走回头路,还得赶紧离开—— 她父亲和方氏,认为她无处可去,压根儿没料到她会跑,这才让她寻了机会趁夜溜出来。但是,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若追上了她,那她再想跑,就难了。 她母亲陶氏弥留之际告诉她,那玉佩是她和京城镇国公府裴家六郎定亲的信物。 如今,她被姜庆先和方氏逼得没了法子,只能独自远行千里,去京城。 姜窈从前从未想过,她会孤身一人去京城,可见人只有到了绝境,才会生出无尽的勇气。 建宁府是上府,出城后有不少城镇、村落。 天边既白,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小郎君,可否帮老婆子一把?” 行至官道,姜窈碰上一头发花白的老妪,她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靠在一颗粗壮的树边。 姜窈本不欲节外生枝,但那老妪看起来着实是有几分可怜。 路上的行人皆行色匆匆,没有人理会她。 姜窈思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节 “阿婆,你这是怎么了?” 老妪叹气,拍了拍心口,道:“小郎君,老婆子我老毛病犯了,小郎君可否带我去前边浣垣镇的客栈歇歇?” 姜窈哪知道什么浣垣镇?更不知道那里离此地远不远。 “阿婆,浣垣镇?咱们得走多久?” 老妪道:“离此地有六里地,估摸着得走半个时辰。小郎君若是急着赶路,就别管了。” 老妪这么一说,姜窈倒是想起来了。她为了去京城,曾看过大齐舆图,将从建宁府到京城要经过的重镇、驿站都誊了一遍。 浣垣镇,正在其中。不过因为姜窈没打算在那处歇脚,所以印象不深。 左右她都是要经过那里的,姜窈索性做件好事。 “走吧,阿婆。” 姜窈搀着老妪,沿着官道往那浣垣镇走去。 “阿婆这是要上哪儿去?” 老妪行动不便,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姜窈搀着她,也累得出了汗。 “回家去。前两日去了我闺女家,看小外孙。但人老了讨人嫌,我那女婿……” 一路上,老妪都在絮絮叨叨地数落她那女婿还有亲家的不是。 姜窈听得有趣,倒也不觉路上难捱。 两人一路到了浣垣镇,眼见前方正有一客栈。老妪指了指那客栈,让姜窈搀着她过去。 她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小郎君说说,他们那一家子是不是狼心狗肺?要说咱们庄稼人,那都是指着老天爷填饱肚子,我这一年收成也不好,他们竟还盘算着把我的棺材本儿也给拿了去,哎。” 老妪说着,抬手拭泪。 姜窈却愣住了。 她虽生在官宦之家,但她也曾去过姜家的庄子,见过那些庄头。 那些人因为积年累月劳作,脸和手都很是粗糙,有的手上甚至皲裂开了。 可这老妪那双手和那张脸却格外白净,她不像是庄稼人,反倒像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窈毕竟没有孤身出过远门,又想起守城的小兵告诉她,最近有山匪的事,一时间心里还真有些打鼓。 那客栈已近在眼前,姜窈不动声色地往里看了看。 里头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男人坐在靠里的位置喝着酒。 “阿婆,”姜窈压下心底的慌张,淡笑着道:“我就送您到这里了。” 老妪见她要走,忙拽住了她的手腕,“小郎君,你送老婆子一场,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这会儿也快到晌午了,你随我进店歇会儿,用了午饭再走吧。” 这老妪方才还一副旧病犯了、走路气喘吁吁的模样,可这会儿她拽着姜窈的力气是真不小。 姜窈更觉有异,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阿婆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我父亲还在前头驿站等我,若是我去晚了,他该担心了。” 姜窈笑了笑,挣开老妪、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她走后,那老妪眼底闪过精光,而客栈里那几个男人也先后走了出来。 老妪对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你跟上去,到手的肥羊,怎么能让他跑了?” 那人会意,旋即跟上了姜窈。 剩下那几个男人,殷勤地扶着老妪进了客栈。 “李阿婆,我看那小子也是个穷酸,算不上什么肥羊。” 老妪瞪了说话那人一眼,轻哂:“你懂什么?他那身衣裳确实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有家底儿的。” 那人忙赔笑着道:“您说得是,您眼神毒,我不如您。” 老妪笑了笑,没再言语。 姜窈不知老妪派了人跟上了她,她快步往镇口走去。 这里人烟忽然稀少了起来,姜窈攥着包袱,正要拐出巷口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这人身形高大、胡子拉碴,姜窈记得,他就是在客栈喝酒的人。 姜窈顿觉不妙,转身就走,却觉后颈一痛,被人劈晕了过去。 第3章 裴珏 简陋的青布马车缓缓行在小道上。 小道不比官道宽敞,道路又崎岖不平,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觉得分外颠簸。 “李阿婆,咱们为什么不待在浣垣镇,折腾这一出做什么?” 李老妪闻言,瞥了眼还昏睡着的姜窈,探出头去,道:“镇上人多眼杂,况这小子方才说他爹在临近的驿站等他,浣垣镇离那驿站太近了,没准儿就能找来。咱们还是回山上,等他醒了,咱们再给他爹送信,让他拿赎金赎人。” 问话那人嘿嘿笑了起来,“还是李阿婆想得周到。” 李老妪靠在马车辕上,脸上的褶子挤做了一团,“张五,等这回得手了,老婆子我就给你们几个张罗娶门亲。” 张五一听,赶车都更有劲儿了,“那敢情好,咱哥几个也尝尝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味。” 另外几个男人也随声附和,洪亮的笑声响彻在这条小道上。 马车往前行了一刻钟左右,身后的浣垣镇已渐渐不见了踪影。 “李阿婆,前头来人了。” 张五扬起马鞭,往前指了指。 李老妪眯着她那双混浊的眼往前看了看,只见大概有十余骑正迎面而来。 那些人扬鞭策马,不多时便到了李老妪等人的跟前。 这是条羊肠小道,勉强能过这辆青布马车,对面来了这么多人,两队人一时僵持在原地。 李老妪看着眼前众人,心思活络开来。 为首那个男子,身姿挺拔、长相俊美,是难得一见的俊俏。他神情淡漠,那双凤眼望过来时,便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他一身玄衣,更衬得他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李老妪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确认这是惹不起的人。 “张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人让路?” 李老妪伸手拍了拍张五,然后讨好地对那男子笑了笑。 那男子紧抿薄唇,并未理睬李老妪,更没有因他们让路而面露感激之色,仿佛李老妪等人给他让路是天经地义一般。 张五等人也被对方身上的气势所摄,恰好他们右侧有块不大的空地,张五便赶着马车往那处去。 恰在这时,青布马车内发出一声闷响。 李老妪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朝那男子的方向看去。 那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青布马车的动静,但他也只是看了马车一眼,并未多问什么。 李老妪心下稍安,可还没等马车赶到那空地,马车内又发出了两声闷响。 眼见那男子眉头微蹙,李老妪立即嚷了起来,“虎子!你别乱动,咱家可就这么一辆马车,你要是给踢坏了,我饶不了你!” 李老妪话音刚落,马车便被赶到了空地上,那男子一行人随即纵马向前。 李老妪目光沉沉地看着男子一行人消失在小道上,然后冷笑一声,掀开了马车帘。 姜窈已经醒了。 她醒来时,恰好听到李老妪吩咐张五给人让路。她手脚都被绑着,嘴也被堵上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忍着疼弯腿踢了马车壁三次。 踢了三次后,她也没力气了,而那些人也离开了。 姜窈很绝望。 李老妪冷笑着盯着她,阴恻恻地道:“小郎君,你别白费力气了,这世道,谁会多管闲事?” 姜窈口不能言,只愤恨地瞪着她。 李老妪哼了哼,正要教训姜窈一番,就又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 她心头一慌,没等她出去看,张五等人便叫了起来,“李阿婆,刚才的人又回来了四个。” 回来了四个? 李老妪眸色一沉,讥讽地瞧了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姜窈一眼,扯了扯嘴角,撩开马车帘又出去了。 “你们几个抄家伙,听我的令行事。” 来了四个人又如何?他们这里有六个人呢,一个个又都是逞凶斗狠、不要命的主,怕什么? 方才那些人虽然看着不好惹,但这荒郊野外的,要了他们的命去,官府能查到什么? 他们偏偏要来送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张五等人一听李老妪这话,皆咧嘴笑了起来,眼底闪着嗜血的光芒。 他们几个探手摸向马车底部层板,从那里取下了家伙什。 方才那男子带了三个人折返回来,李老妪让张五等人站在马车另一边,别让人看到他们手上拿的家伙什。 随后,她佝偻着背与那男子道:“贵人这是?” 那男子跨坐在马背上,根本不与她搭话,径直命他的随从过去掀开马车。 李老妪脸色大变,轻咳一声,张五等人随即拿着武器出来了。 那男子面不改色,只对身后的三人做了个手势,那三人随即策马向前。 张五等人尚未与他们过上两招,皆被制服了。 有人还想要逃,却被那男子擒住。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节 姜窈在马车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担心那几个好心的人不是外头穷凶极恶的人的对手。 正当她焦急万分时,外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有咱们裴家六郎在,你还想跑?” 裴家?六郎? 姜窈一阵激动,她那未婚夫婿便是裴家六郎! 可片刻后她又冷静了下来。她要找的那位裴六郎在京城镇国公府,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人。 外头又接着传来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行了,贫什么嘴?把人捆了,送去官府。” 那人话音刚落,姜窈便看到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探了进来,随后马车帘又被掀开了。 姜窈紧张地看着那处,一年轻俊俏的男子立于马车前,往她这里看来。 姜窈恰与他四目相对。 这人的皮相无疑是极为出众的,在姜窈过往十六载的人生中,还从未见过比他模样更好看的男子。 但他不苟言笑,微抿薄唇时,便叫人望而生畏。 姜窈只看了他一眼,便慌乱地垂下了眼眸。 她被李老妪捆了扔在这马车里,本就躺在车中,那眼眸一垂,便落在了那人的腰间。 那人一身玄衣,连腰带也是玄色的,唯一特别的是那腰带正中的纹饰。 姜窈盯着那纹饰看了几眼。 很是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她终于知道为何会觉得眼熟了—— 那纹饰和她那枚玉佩的纹饰一模一样! 姜窈血气上涌,激动之后,竟然又觉一阵头晕,径直晕厥了过去。 站在马车前的裴珏,看到这一幕,不禁眉头微皱。 他本是想查看一番马车里的情形,掀开那青布帘后,确实看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先是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就紧盯着他的腰不放,最后竟然晕厥了过去。 这些都发生在几息之间。 裴珏皱着眉头,本想登上马车,但奈何他身形高大,那马车太过逼仄,容不下他。 他想了想,伸手抓住了姜窈的脚脖子,一把将她拽了过来,然后从袖口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割断了缚住她手脚的绳索。 李老妪捆姜窈时可没留情,绳索绑得紧紧的,脚上还好,手腕上却被磨破了皮。 裴珏瞥见姜窈手腕上的伤口,腹诽了句这人怎的如此娇气? 他一面腹诽,一面伸手扯去了堵住姜窈嘴的那团布。 做完这些,他本想拍醒姜窈,却眼尖地看到了她耳垂上那微不可见的洞。 裴珏拍她的动作顿住了,眼神移到姜窈那漂亮得过分的脸上,然后又往下看去,确实看到了一些起伏。 这,是个姑娘? 裴珏怔愣了会儿,随后唤来长随,“荣安,你过来赶马车。” 那名唤荣安的长随“诶”了声,问裴珏:“郎君,马车赶去何处?” “濯阳县县衙。” …… 浣垣镇隶属濯阳县,距县城也不远。 “郎君,您为何肯定这些人一定有问题?” 裴珏瞥了眼李老妪等人,气定神闲地道:“神态不对。” 方才马车里响第一声时,那老妪明显很是慌张,虽然只有一瞬,但裴珏仍没有错过。 她后来吼了那么一嗓子,试图让他以为马车里是她家顽皮的孩子,但对裴珏来说,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裴珏有要事在身,原不想管这事,但他也不知为何,最后仍鬼使神差地带了人折返了回来。 荣安闻言,娴熟地拍起了裴珏的马屁,“还得是您,目光如炬的,要不说您怎么能这年纪就做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呢。” 裴珏:…… 约莫一个时辰后,濯阳县县衙到了。 濯阳县的知县刘儋与裴珏是故交,得了裴珏要来的信儿,一早就等着了。 两人数年未见,甫一见面,便是好一阵寒暄。 “闻达兄,府上可有力大些的仆妇?” 寒暄后,裴珏想起马车里那姑娘,遂问道。 知县的住所通常都在县衙后堂,濯阳县也不例外。 刘儋听裴珏问这话,也没多问,随即让人找了两个壮实的仆妇过来。 裴珏指了指马车,让她们把马车里的人抱进屋子里,又让人去请了郎中。 刘儋有些好奇:“那是谁啊?” 裴珏摇头,“就是被方才交给兄台那几个人绑了的人,尚不知名姓,待她醒了再问。” 刘儋点点头,随后将裴珏迎进了府中。 …… 姜窈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有些迟钝地望着这陌生的屋子,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记起了她晕厥前的那一幕。 裴六郎! 姜窈一想到这人,便再也躺不住了,掀开被褥、胡乱穿了鞋便往外走。 屋里没掌灯,她不知屋中摆设,不慎踢到了床榻边的矮凳。 动静惊动了守在外头的仆妇,她们提着灯进了屋。 “小郎君,你醒啦?” 姜窈哪怕一身男装,也是难得一见的俏,仆妇看了她,顿时满脸堆笑。 因之前经了那么一遭,姜窈眼下对谁都防备着。 她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地道:“你们是谁?这里,是何处?” 一仆妇把灯放在桌上,笑着道:“这里是濯阳县知县的府上,咱们都是伺候知县一家子的。” 濯阳县?知县的府上? 这么说,她真的已经脱离险境了? “那,谁送我过来的?”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个挺俊的郎君。” 听了仆妇这话,姜窈自是想起了马车里惊鸿一瞥那张脸。 姜窈有些急切地问道:“他现下在何处?” “这会儿估摸着是在正堂,咱们知县正…诶,小郎君,你去哪儿啊?” 仆妇正说着,就见姜窈脚步匆匆地往外跑去。 姜窈出了屋子,穿过了一条廊道,站在月亮门前,便不知何去何从。 她哪儿知道这府里的正堂在哪里? “那个,”姜窈回身看向追上来的仆妇,“劳烦带个路。” 这府邸就连着县衙的后堂,占地不广,有仆妇带路,很快就到了正堂。 听到那处传来的说笑声,姜窈便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之前在马车上见过的那人,正与一男子相谈甚欢。 姜窈忽然觉得有些紧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那两个仆妇疑惑的眼神里往正堂走去。 她脚步不重,但仍被裴珏和刘儋发现了。 刘儋只当她是无辜百姓,正要问她是如何被李老妪等人绑了的,却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裴珏。 姜窈手心冒汗,紧张地问:“您,您是京城镇国公府裴家的六郎吗?” 方才裴珏就觉得她奇怪,这会儿见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更觉诧异。 他微微颔首,问她:“你如何知道的?”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姜窈的双眸顿时蕴满了眼泪。 两行清泪滑落,少女颤抖的声音随之响起:“郎君,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 作者有话说: 小裴:第一次见面老婆就看了我的腰,我秒懂,于是拽了她的腿,生命大和谐! 亲妈: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第4章 决定 姜窈这话一出,整个正堂顿时陷入了莫名的诡异之中。 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荣安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盯着姜窈那张过于精致的脸,结结巴巴地道:“小郎君,救,救命之恩,也不一定要以身相许的。我家郎君,他,他不好龙阳啊。”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节 荣安说完这话,便朝裴珏看去,却见裴珏的脸彻底黑了。 裴珏瞪了眼荣安,正要开口,就见姜窈取下了簪子,如墨的长发披散开来,怯怯地对众人言明她是女子。 她那张脸虽然太过精致,但她穿得厚实,长发束起后,她若对人称她是男子,旁人也不会发觉什么。 只会当她是男生女相。 若非此前裴珏不经意间瞧见了她耳垂上的小洞,也不会注意到她身上那不明显的起伏。 不过她的长发放下后,便不会再有人认为她是男子。 她眉眼盈盈、含羞带怯,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夺人心魄的美。 连刘儋这家有河东狮的人,也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又暗自艳羡裴珏,竟然有这么个绝色的小娘子自称是他的未婚妻。 他轻声“啧”了声,随即朝裴珏看去。 这人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神色都没变化半分。 刘儋轻哂,心道裴珏又在装腔作势了。 裴珏看了姜窈好一会儿,确定她神智应该还算正常后,才缓缓开口道:“未过门的娘子?你我有婚约?我怎的不知?” 姜窈急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我没胡说,这就是信物。” 她将那玉佩递到裴珏面前,裴珏没接。 但他看清了那玉佩的纹饰。 裴珏转身看向刘儋,问:“可否借闻达兄宝地一用?” 刘儋挑了挑眉,指着里间道:“慎之请便。” 慎之是裴珏的字。 裴珏对他颔首致谢,而后对姜窈道:“请随我来。” 姜窈擦干眼泪,亦步亦趋地跟着裴珏去了里屋。 刘儋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还别说,这两人郎才女貌,真挺般配的。 只是,裴珏对着这么个娇美的人儿,情绪也没什么起伏,真是…… 太不解风情了。 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孤身一人,不是没缘故的。 刘儋捋了捋下颌的短须,不怀好意地对荣安道:“我看你方才话,是说错了。” 荣安还没从他家郎君突然多了个未过门的妻子这事儿里缓过神来,听了刘儋这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荣安:“您这话是何意?” 刘儋轻笑,“依我看,你家郎君没准儿真好龙阳呢。” 荣安顿时面红耳赤起来,“郎君才不是呢!” 刘儋逗了他,心情颇好,哼着小调,气定神闲地坐在圈椅上,端起茶杯呷着茶,不时往里间投去探究的眼神。 里间。 姜窈虽擦了脸颊上的泪痕,但她那细密浓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但这其中不包括裴珏。 他十六岁入大理寺、及冠后入都察院,八年的为官经历,让他常年冷肃。 他对姜窈没有生出任何怜惜之情,只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两眼。 迎上裴珏那审视的眼神,姜窈心生不安,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纤弱的手指来回交缠着。 裴珏移开了目光,没再看姜窈,淡淡地问:“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会有那枚玉佩?” 他那语气,和审问犯人也差不多了,姜窈听了,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丝丝委屈。 眼前这人性情冷淡、不好相与,望之便如那冷峻的峭壁。 但和自己身后那万丈深渊比起来,姜窈也只能选择攀眼前这座高峰。 她心道,哪怕这峭壁能让她有一处可栖身之地,也可免去她坠入万丈深渊。 小姑娘的哭音随即响起,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叫姜窈,建宁府人。家父是户部广南清吏司主事姜庆先,家母陶氏,外祖陶公讳荣谦,是……” “清远侯是你外祖?” 裴珏打断了姜窈的话,冷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变化。 姜窈顿住,随后轻轻颔首,眼中倏地燃起了一簇光亮:“是,郎君认识我外祖?” 裴珏的眼神终于移到了姜窈的脸上,发觉小姑娘双眸通红,哭得好不可怜。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对她太冷淡了些。但让他安抚姜窈,他着实也办不到。 裴珏缓了神色,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冷了,“认识。” 他和陶荣谦何止是认识?他幼时启蒙,便是在陶荣谦处。 两人是有师徒之谊的。 但在他七岁那年,陶荣谦却突然被罢官免爵、全家发配边塞。 他那时不懂事,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每到上课的日子,他都会按时去清远侯府,可迎接他的,还是那两道封条。 后来,封条没了,他以为是陶荣谦回京了,兴奋地闯了进去。 可谁知,从前的清远侯府,已经换了主人。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 这一晃,已过去了十几年。 裴珏没想到,他竟然能在此地见到恩师的后人。 因得知了姜窈的身份,裴珏对她的态度好上了不少,他问:“令慈可还好?” 在裴珏的印象里,陶荣谦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一个。 裴珏没见过陶氏,但听陶荣谦提起过几次。 当年陶家出事,陶氏因已是出嫁女,因此没有被一道流放。 听裴珏提及陶氏,姜窈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不无哀伤地道:“我阿娘六年前过世了,这玉佩也是她临终前给我的,说这是我和镇国公府裴家六郎的定亲信物。” 姜窈说着,又把那玉佩取了出来。 裴珏这次接了过去,他摩挲了两遍那玉佩,又问:“令慈可还曾说过什么?” 姜窈摇头,她阿娘甚至连裴六郎叫什么都没告诉她。 其实,打她出生起,她阿娘的身子就很不好,精神也时常有些恍惚。 后来,姜庆先将她阿娘关在了屋子里,不准任何人见她。 姜窈记事起,常常会听到那屋子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她那时,对陶氏既陌生又害怕。 随着姜窈长大,她从下人嘴里得知陶氏是得了癔症,姜庆先关陶氏,是怕她发狂后伤到旁人。 但对母亲的渴望战胜了恐惧,姜窈不止一次偷偷溜进那屋子里见陶氏。 陶氏常年糊涂,见了姜窈也不认识。偶有清醒的时候,知道姜窈是她的闺女,但她对姜窈也非常冷淡,只在她面前骂姜庆先忘恩负义,迟早天打雷劈。 姜窈也是在陶氏语无伦次的话中,知道了外祖是谁,也得知了外祖与姜庆先之间的渊源…… 想起往事,姜窈神色黯淡。 裴珏无声叹气,将那玉佩递还给她。 “明日我送你回去,再去祭拜令慈。” 姜窈连连摇头,“我不回去。郎君,我此番跑出来,就是为了去京城寻你。” 去京城?! 裴珏蹙眉,“建宁府距京城路途遥远,你竟敢孤身一人上京?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且不说这往后漫长的路途,就说眼下,她才刚出建宁府,就被人绑了。 若非机缘巧合遇上了他,这会儿还不知是什么境况呢。 要是换成其他人,裴珏不会多这句嘴。但姜窈是陶荣谦的外孙女,他下意识把她当成小辈,不仅多了嘴,语气也甚是严厉。 姜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唬住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裴珏,颤着声道:“我父亲与继母,想把我嫁给一年近四旬之人做继室。我没了法子,只能拿上庚帖和玉佩,去京城。” 裴珏这才知其中缘故。 他深深地看了姜窈一眼,然后踱步去了窗边,背对着姜窈。 姜窈所言应当不假,那玉佩也是真的。 那是裴家嫡支嫡脉才会有的。 裴珏也有。 但他那玉佩还被他好好收着,所以与姜窈定亲的不是他。 况且,他母亲也绝不会擅作主张给他定亲。 他是裴家的六郎没错,但裴家不止他一个六郎。 他的侄子裴阙也行六。 裴阙年十八,与姜窈的年纪相当。陶氏从前是侯府贵女,与裴阙的母亲梁氏相熟也不奇怪,两家口头替孩子定下亲事更有可能。 但是…… 裴珏神情凝重起来,但是裴阙自幼与永安侯府的嫡女周磬遥青梅竹马,据他所知,两人早互生情愫。 他曾听他母亲乔氏说过,他那三嫂,也就是裴阙的母亲梁氏,也与永安侯府有了默契,要去侯府提亲。他出京已有一段时日,没准这亲事已经提了。 如此一来,姜窈的处境就尴尬了。 梁氏若真的曾经与陶氏定下过两家的亲事,她如今又想替裴阙求娶周磬遥,那便是不守承诺。 是裴家失约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节 更何况,姜窈是陶荣谦的外孙女,她如今已无任何倚仗,于情于理,裴珏都不能不管她。 裴珏沉吟片刻,想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之后再带她回京城,裴家定会补偿她。 可于姜窈而言,裴珏沉默了这么久,足以让她忐忑不安。 她垂眸看着脚尖,想着自己方才只顾着激动了,好像忽略了眼前这人的年纪。 他应当比她年长好些,会不会已经有家室了? 阿娘虽告诉她,她和裴六郎有婚约,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谁知道镇国公府还认不认这门亲? “郎君。” 姜窈抿唇,低声唤着裴珏。 裴珏刚好转身,闻言轻轻“嗯”了声,“有一事,我须得让你知晓,我……” “郎君是已经有家室了吗?”姜窈打断了裴珏的话,“若郎君已有家室,那我便回建宁府去。” 裴珏微怔。 他本想告诉姜窈,和她定亲的不是他,是裴阙。裴阙如今也无法娶她,但裴家会补偿她的。 可他没想到,姜窈竟然会说这话。 “回建宁府?” 姜窈颔首,“若郎君尚未成亲,但已有意中人,我也不会缠着你的。” 小娘子说这话时垂着头,青丝倾泻如墨,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被遮挡了大半,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裴珏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淡声问:“你可知你回去了会是什么结果?” 姜窈点头。 她道:“但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我,我宁肯去做女冠,也绝不让他们如愿以偿。” 裴珏沉默了。 姜窈无论是被嫁给那年近四旬之人做继室还是去做女冠,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已然不适合再说出口了。 “不曾,”裴珏将先前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我并未成亲,尚未定亲,也没有意中人。” 不管怎样,先把姜窈带回京城再说。 如此,方不会辜负他和陶荣谦那段师徒之谊。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小裴:为了恩师,我自己找件马甲穿上 以后的小裴:老师,您家有棵嫩草,我想啃一下感谢在2022-04-26 20:45:11~2022-04-27 21:2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毛驴啧啧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缠人 知他没成亲也没定亲,姜窈便长长地舒了口气。 其实,她刚才说的那番要回建宁府、做女冠的话,也全都是胡扯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回去? 她说这番话,一来是想知道这裴六郎到底有没有家室,二来是以退为进,激起他的恻隐之心。 她知道她成功了。 但是她自小就在方氏手下讨生活,惯会察言观色,看得出裴珏对她疏离,唯一一点的温情约莫还是因为她外祖。 她深知裴珏是镇国公府的贵人,而她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吏家的姑娘,两人有天壤之别。 裴珏,只怕是不大愿意接受她这么个出身低微的未婚妻的。 可她如今除了裴珏,再没有任何退路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裴珏对她生出了恻隐之心,那就是她的机会。 她要紧紧地抓住。 他待她冷淡,那她就以柔克刚。反正他是她的未婚夫婿,对他亲近一些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 她轻声唤他:“郎君。” 裴珏见他说完那话后,姜窈双眸的黯淡褪去了许多,便知她信了他的话。 等他办完事,再带她回京城,把真相告诉她。 听了姜窈这声似是含着无尽柔意的“郎君”,裴珏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转过身,没再看她,问道:“何事?” 裴珏的疏离和冷淡,姜窈看在眼里,心里仍有些许的慌乱。 她面露羞赧之色,道:“郎君能不能给我找身衣裳?” 裴珏复又看向她,见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男装,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嗯,你如今确实不好再穿这身。” 姜窈却道:“穿也没什么,就是这里衣粗糙,有些扎人。” 姜窈说着,将那广袖卷了两圈,伸出那只纤细的手放在裴珏面前,娇声道:“郎君看,我的手都起红疹了。” 姜窈很白皙,称得上是肌肤胜雪。但眼下,她露出来的那截手腕上,却是红印点点。 还有被绳子绑过的地方,那道红痕更是明显。 裴珏眼神闪了闪,而后又撇过头去,语气淡淡:“知道了。” 裴珏说完,便拔腿朝外走去。 姜窈愣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正堂,刘儋与荣安等人都目光灼灼、不加掩饰地看着他们。 裴珏仍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刘儋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索性越过他,朝姜窈看去。 那小姑娘低着头,他更看不出什么。 刘儋好奇心更重了,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婚约? 裴珏神色如常地看向刘儋,道:“闻达兄,可能要麻烦嫂夫人一遭,给姜姑娘找身衣裳。” 刘儋的眼神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悠,见裴珏不仅没有否认那小娘子的身份,还让他夫人找衣裳,就知此事有谱了。 他分外热情,连忙让人领着姜窈去后院找他夫人苏氏。 “那什么,你告诉大娘子,姜姑娘是裴郎君的未婚妻,让她好生照顾。” 姜窈等人临走前,刘儋叮嘱了仆妇一句。这话必须得告诉苏氏,否则苏氏误会了姜窈的身份,他可没好果子吃。 待她们离开正堂后,荣安便迫不及待地问:“郎君,那,那姜姑娘真和您有婚约?小的怎么不知道?” 他可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在府里人缘又好,没什么风吹草动是他不知道的。可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裴珏白了他一眼,“你还能什么都知道?” 荣安得了一个白眼,反而乐呵呵的,“我就说您久久不成家,夫人怎的不着急,原来早就给您定下了啊。” 裴珏嫌荣安聒噪,正想撵他出去,又听他道:“您还别说,夫人的眼光那真是一等一的好,姜姑娘和您多般配。不过我瞧着她有些眼熟,想想啊,诶!郎君,您瞧着姜姑娘是不是有些像沈家的三…” 裴珏忍无可忍了,“等回京了,给你找个郎中看看。” 荣安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啊?看什么郎中?” 裴珏没好气地道:“我看你眼睛得治治了,哪里像了?” 他把荣安撵了出去,又与刘儋相对而坐。 刘儋方才看了一场戏,心情正好,愉悦地给裴珏斟了杯酒。 他打趣道:“左都御史年纪一大把了,捡了个美娇娘,真是可喜可贺。” 裴珏扯了扯嘴角,是美娇娘没错,但不是他的。 见他沉默不语,刘儋也敛去了玩笑之色,颇为认真地道:“慎之,咱们数年未见,你好似比从前更稳重了许多。” 从前的裴珏虽然也不苟言笑,但总归是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可如今,却是尤为沉稳内敛,连面对他这个老友,也是如此。 裴珏举杯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牵唇浅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什么也没说,但刘儋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许多的隐忍。 “罢了,”刘儋替他满上,“我也不问了。对了,你这次过来,是陛下的意思?” 裴珏颔首,“本来想办完了事再来濯阳县找兄台叙旧,可路上发生了这么一桩事,只能先来叨扰你了。我明日便要离开濯阳县,那姜姑娘,还望闻达兄与嫂夫人照料,等我的事办完,我再回来接她。” 刘儋满口应下。 翌日一早,裴珏用过早膳,就要出发,却被刘家的仆妇给叫住了。 “裴郎君,您要不去看看姜姑娘?” 裴珏拧眉,“她怎么了?” 那仆妇道:“姜姑娘不肯喝药。” 裴珏看了看天色,不大高兴地道:“她不肯喝药,你找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去了她就肯喝了?” 那仆妇愣住了,随即腹诽,这裴郎君看着一表人才的,怎的这般不知道怜香惜玉?他和那姜姑娘可是有婚约的,姜姑娘病了,他都不去看一下的? 仆妇暗自啧了两声,想起刘儋,别说苏氏生病了,就是苏氏心头有个什么不痛快的,刘儋就紧张得不行。 这裴郎君和刘县令还是故交呢,怎么就不学学刘县令呢? 仆妇撇撇嘴,正欲转身离去,裴珏却又改了主意。 “带路。” 他突然想起还没告诉姜窈,她这段日子得待在刘家,索性趁此机会,把这事儿告诉她。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节 后院儿一朝南的屋子里,姜窈正苦着脸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 她不是矫揉造作,是真的喝不下。 “怎么不肯喝药?” 裴珏一踏进屋子,便问她。 姜窈没想到裴珏会过来,一时间有些无措。 裴珏问完那话,再看向姜窈时,也有片刻的愣神。 眼前的姑娘换了一身水蓝穿花上衣、外罩缎织掐花对襟褙子,下着与上衣同色的马面裙。 她简单地梳了个发髻,没插戴任何首饰,面上也不施粉黛。 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 着实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 姜窈小步走到裴珏跟前,不经意般扯了扯他的衣袖,低着头道:“黑乎乎的,闻着都苦,不敢喝。况且,我也不算病了,能不能不喝?” 她神态亲近自然,反倒让裴珏不自在了。 “郎中说你受了惊吓、心绪不稳,药还是要喝的,”裴珏顿了顿,又眼含戏谑地道:“你都敢孤身上京,怎的还怕这碗药?” “也不是怕,”姜窈长相艳丽,这会儿却有些娇憨之色,“况且我孤身上京,那也是孤注一掷了。” 姜窈一面说,一面偷偷去瞧裴珏,而后又笑了起来,“幸好郎君没有家室,否则我还真就只能去做女冠了。” 小姑娘说着,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粉面染上了红晕,微微低下了头去。 姜窈长得好,她那么嫣然一笑,满室生辉。 她是把裴珏当成未婚夫婿看待的,可裴珏心知肚明两人没有关系,下意识地想离姜窈远些。 裴珏淡淡“嗯”了声,然后端起那碗药递给姜窈,“喝了吧。” 他语气那么生硬,不像是在安抚姜窈,反而像是在下命令。 姜窈浑身一僵,抬起头娇嗔地看了裴珏一眼。 她双眸水润润的,犹如暗夜里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泊,稍不注意,心神就会被她吸引过去。 姜窈接过那碗药,自个儿捏着鼻子,一咬牙仰头喝药。 她那架势,完全是在往里灌。仿佛只要那药在她嘴里少停留会儿,就能少些苦味。 她一口气喝完了那药,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一旁的仆妇见她喝了药了,眉眼含笑地喂了她两颗蜜饯,“这才对嘛,小娘子吃两颗蜜饯,去去苦味。” 姜窈含了蜜饯一会儿,才缓缓咽下,嘴里的苦味儿确实少了很多。 裴珏看了眼果盘里剩下的蜜饯,随口问道:“刚喝了药又吃蜜饯,这行吗?” 姜窈还没开口,那仆妇就接话了:“郎君有所不知,这蜜饯啊中和药味,小娘子们受不得苦,都是这样喝药的。往后郎君可得记着,给姜姑娘备些她爱吃的蜜饯。” 他给姜窈备蜜饯? 裴珏想了想那画面,只觉得太过荒唐了。 他没搭理仆妇的话,遣退仆妇后,对姜窈道:“我一会儿就得离开濯阳县,接下来这段日子,你先待在这里,我已经与闻达兄说好了。” 他要离开? 姜窈心底一慌,下意识就以为裴珏是嫌她累赘,所以要把她扔在这里。 瞥见姜窈的神色,裴珏想了想,又道:“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 姜窈垂眸不语。 裴珏本来一早就要出门,因要过来与姜窈说这事,已经耽搁好一会儿了。 他又看了眼姜窈,道:“你安心住下,我先走了。” 姜窈仍旧沉默。 “郎君!” 在裴珏要踏出屋子时,姜窈却疾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央求道:“郎君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白月光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哈,小裴身心都是窈窈的~ 第6章 同行 裴珏自入仕后,镇国公与乔氏便不大管他,万事都由着他自己做主,更别说绊住他的手脚了。 也就姜窈不知他性情,以为撒娇就能让他改了主意。 裴珏微微蹙眉,淡声道:“你先放开。” 姜窈摇头,很是楚楚可怜:“不放。” 她不放,裴珏遂任由她拽着他的衣袖,但口吻却是不容商量的,“不行。” 他有要事在身,她跟着去算怎么回事? “我不会给郎君添麻烦的。这里虽好,但我与刘县令、刘家大娘子不过是萍水相逢,我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叨扰他们。” 姜窈拽着他就不松手。 她有自己的盘算。 她与裴珏其实也是刚认识,别说情分了,连熟稔都算不上。 若她再被裴珏扔在这濯阳县,哪怕他信守诺言回来接她了,两人之间也就是这么冷冷淡淡的。 她跟着裴珏一起去,一路上总能处些情分出来的。 她是这般想法,裴珏所想却刚好相反。 他看得出姜窈似乎有些黏他,两人朝夕相处的,不合适。 因此,裴珏仍旧没松口。 姜窈没想到裴珏的心性如此坚定,不管她如何央他,他都不答应。 她垂眸想了片刻,缓声道:“郎君真不愿意带我去?那好,我听郎君的,就待在濯阳县。我父亲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来,到时我就跟他们回去,也不为难刘知县夫妇二人。” 姜庆先官阶不高,但总是比刘儋要高些,他若真查到姜窈在刘儋这里,向刘儋要人,刘儋也拦不住。 姜窈说完,状若气馁地松开了手,扭过身不再看裴珏。 裴珏噎住。 他只想着把姜窈放在刘儋这里,却没考虑到姜庆先。 刘儋也是因为不知姜窈身份,这才满口应下了。 而裴珏绝不会让姜庆先知道姜窈与裴阙的关系,毕竟她已然嫁不了裴阙了,他若让姜庆先知道此事,就是害了她。 如此想来,把姜窈放在濯阳县确实不妥当。 是他欠考虑了些。 姜窈垂眸看着地面,她知裴珏还没离开,却也不知自己方才那番话到底有没有用,他会不会重新考虑此事。 若还是没用,她就真没法子了。 正当她暗自焦虑时,裴珏开口了—— “去收拾下行李。” 姜窈一怔,而后满目惊喜地看向裴珏,欣喜万分地问:“郎君答应了?” “嗯,”裴珏总不能真把她留在这里,给刘儋留下个麻烦吧,“快些。” 这是让她快些收拾行李了。 姜窈欢喜地应了声,一扫方才的阴霾,急匆匆回屋收拾行李了。 裴珏看得直摇头,这小丫头的脸,变得可真快。 姜窈很快就拎着她昨儿的包袱出来了,“郎君,咱们走吧。” 裴珏颔首,领着她去给刘儋夫妇辞行。 刘儋见姜窈也拿着包袱,心生好奇。这裴珏昨日还要把她留在这里呢,怎的今日就要带着一起去了? 他瞥了眼艳若桃李的姜窈,随后又戏谑地看了眼裴珏。 啧啧啧,昨儿还一副高岭之花、不容侵犯的样子,这会儿还不是拜倒在美娇娘的石榴裙下了? 刘儋那打趣之意太过明显,裴珏心中憋闷,真想再改主意,把姜窈再扔给刘儋。 两人向刘氏夫妇辞行后,裴珏买了辆马车,供姜窈用。 这马车宽大舒适,铺着厚厚的褥子,姜窈若累了,还能躺下小憩。 但一上这马车,姜窈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日那辆青布马车。 “郎君,”姜窈趴在窗边,掀开帘子,“昨日绑我的人是谁啊?” 裴珏头也没回地道:“附近的山匪。” 李老妪等人昨儿就招认了,他们惯用那种手法劫人,已经敛了不少财了。 姜窈闻言,只觉后怕。 若不是裴珏,她这会儿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境地呢。 “郎君。” 她又唤了裴珏一声。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柔和甜,裴珏下意识回头,恰与在窗边露出小脸的姜窈看个正着。 姜窈笑盈盈地看着他,甜甜道谢:“真是多亏了郎君。” 裴珏怔了下,然后撇过头去,“嗯,你无事就好。”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节 想了想,裴珏又道:“天黑之前,便能到延平府,路上就不歇了。” 出来之前,裴珏便已告诉了姜窈,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延平府。 姜窈闻言,微微颔首,“都听郎君的。” 方才看到了姜窈娇美的模样,裴珏这会儿就是不回头,也能想象得出姜窈此刻有多乖巧。 裴珏心想,她不闹腾、不哭的时候,也还算不烦人。 在路上行了大半日,如裴珏所言,天还未黑时,他们便到了延平府。 裴珏的另一长随荣庆,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把落脚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是座景致不错的三进宅子。 于普通百姓而言,可能终其一生也难有这么一座宅子。但于自小养尊处优的裴珏而言,这宅子就不够看了。 但他也并非是讲究外物之人,对此也还算是满意。 他叫来荣庆,吩咐他:“去找人牙子来,买两个小丫鬟回来。” 荣庆还不知道姜窈的事,听裴珏吩咐此话,心生诧异—— 郎君可从来不用丫鬟伺候的,说是嫌丫鬟们脂粉味重,闻着呛人。 荣庆暗忖,难不成郎君终于要开荤了?那这买的小丫鬟往后就有可能是郎君的通房,甚至姨娘。 看来不仅要貌美,还要家世清白。 他可得好好挑才是。 裴珏可不知荣庆已经乱七八糟地想了这么多,待荣庆领命去了,他便推开了马车那扇木门,想要唤姜窈出来,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荣安见状,又冒了出来,颇为体贴地小声说道:“郎君,姜姑娘想来是累极了,您要不抱她出来?” 裴珏瞪他,“你若是再聒噪,现在就回京城去。” 荣安委屈,他可都是为了郎君啊。年纪一大把了才有了姜姑娘,若是还如从前那般冷冰冰的,那还不得把姜姑娘吓跑了? 荣安闭了嘴,裴珏的心情总算畅快了些。 马车里,姜窈靠着马车壁,睡得不大安稳。 裴珏掩唇轻咳了一声,而后敲了敲马车外的门框,“姜窈,醒醒。” 他那声音惊醒了姜窈。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澄澈的眸子里这会儿蕴着骤醒后的茫然无措。 她揉了揉眼睛,娇声道:“是到延平府了吗?” 裴珏颔首。 姜窈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但是她在马车里待久了,下去时脚下一软,不自觉地往旁边倒了下。 裴珏就在她旁边,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 姜窈被他扶了这一把,整个人都靠在了裴珏身上。 两人从未挨得这般近过。 小娘子身娇体软、浑身恍若无骨,靠在裴珏身上时,裴珏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她身上隐隐的暗香,也淡淡地散在了两人中间。 裴珏顿觉有些僵硬,正要扶正姜窈时,她竟然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臂。 他正暗忖姜窈想要做什么时,她却已经放开了他,然后稳稳当当地站直了。 看来她方才只是想借力站起来。 裴珏身体的僵硬和脸色的异样,姜窈只当不察。 她冲他莞尔一笑,语气轻快地道:“多谢郎君。” 裴珏:“嗯。” 他再无别话,先进了院子。 姜窈紧跟其后。 这宅子是典型的江南格局,布局与姜家差不多,但是要精致许多。 亭榭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不少。 这偌大的三进院子,就裴珏和姜窈两个主子,可选的屋子就多了。 裴珏没踏足后院,只让姜窈自己过去,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见他又要走,姜窈叫住了他,“郎君不与我一道用晚膳吗?” 裴珏脚步顿住,微微侧头,“不了。你要什么,就与荣安说,让他去置办。” 荣安本跟着裴珏往外走,闻言问道:“我不与您一道吗?” 裴珏摇头,吩咐他听姜窈的差遣。 裴珏此次出京,除了荣安、荣庆这两个长随,还带了十二个侍卫。 他一走,那些侍卫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前院。 此地就只留下了姜窈和荣安。 荣安猜裴珏是嫌他话太多了,不乐意带着他,所以把他扔给了姜窈。 罢了,能供姜窈差遣,讨好未来的女主子,也行。 “姜姑娘,您看看想住哪处院子?小的先替您归置归置,等丫鬟买回来了,再来伺候您。” “丫鬟?” 那会儿姜窈正睡着,丝毫不知裴珏已让荣庆去买丫鬟了。 见她还不知此事,荣安便迫不及待地替裴珏说起好话来,“郎君刚到,就让我阿兄去找人牙子买丫鬟了,他平常不用丫鬟伺候,那肯定是给您买的。” 荣庆、荣安是同胞兄弟,打小都跟在裴珏身边听使唤的。 荣庆不知姜窈的事,以为裴珏买丫鬟是自己用,但荣安却是知道的,是以猜到了裴珏此举的目的。 姜窈嘴角勾起一抹笑,复又想起裴珏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不像是如此妥贴的人,便又道:“裴郎君竟然能想到给我买丫鬟?” 荣安赶紧替裴珏辩白,“哎哟,姜姑娘可别误会了郎君,他虽看着冷淡,可心细着呢。” 姜窈暗想,裴珏的心细不细她是不知道,但这人对她是真的极为冷淡的。 她一面想,一面带着荣安去挑住处,最后挑了临湖的小院。 这小院架在湖边,有正屋和左右厢房,从正屋出来,那处空地正对着湖面,望之叫人心神开阔。 “就这里吧。” 荣安便笑,“这里好,离前院近。姜姑娘,您饿了吧?您先歇着,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这宅子里,除了裴珏带来的人以外,就没其他伺候的人了,厨房也没人。 厨子明儿才来,荣安便去了外头的酒肆,给姜窈买了几道菜回来。 第7章 蜜饯 裴珏把姜窈带去后院后,也并未回前院,而是带了两个侍卫,一道出了宅子。 他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 再回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因还未到宵禁的时辰,各商铺还未闭户,高悬着灯笼迎客。 与喧嚣的白日相比,夜晚固然冷清了许多,但也有别样的美。 沿街有叫卖的货郎,什么瓜果点心干脯都有。 裴珏路过此地,鬼使神差地想起在濯阳县时,那仆妇说让他记得给姜窈买蜜饯的事。 给一小娘子买蜜饯,对裴珏来说太过荒唐。但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方才姜窈下马车时娇弱无力的模样—— 她那么娇气,如果没有蜜饯,只怕是又不肯喝药。 而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每次都去盯着她喝药。 裴珏这般想着,人已经站在了卖蜜饯的摊位前。 卖蜜饯的是个老丈,头发胡须皆已花白。 “郎君要买些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珏回过神来,又觉自己与这卖蜜饯干果的小摊格格不入。 他微抿薄唇,抬脚欲走,却又想到陶荣谦。 罢了,就当是看在恩师的面上,就给姜窈买这么一次。 裴珏没吃过蜜饯,更没买过,不知道小姑娘家都喜欢吃什么,便让老丈把所有的蜜饯都包了一些。 老丈一一给他包好,随口闲话:“郎君这是给家中夫人买的?当真是体贴,我卖了这么久的蜜饯,您这样的啊,少见。” 听了老丈这话,裴珏掏银子的手一顿,淡淡道:“给家中侄女买的。” 他将银子递给老丈,拿上那几包蜜饯走了。 刚一回府,荣庆便迎了上来,“郎君让小的办的事,都办好了。” 不待裴珏开口,两个模样皆是上乘的女子便走了过来。 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裴珏蹙眉,不喜这两人过于出众的容貌,看起来不安分。做丫鬟的,长相端正就行了。 他本想让荣庆重新挑,却又不知姜窈的喜好,便道:“你带她们去后院,若姜姑娘想留下她们就留下,她若不喜欢,就换人。” “姜姑娘?” 荣庆疑惑开口,什么姜姑娘?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节 而那两个女子也是面面相觑,被买来前,荣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们来伺候这府里郎君的。 这会儿她们见了裴珏,见他丰神俊朗、芝兰玉树,便觉得来这里伺候是极好的。 可听这郎君的意思,她们要伺候的人竟然不是他? 裴珏当然不会多做解释,只让荣庆去找荣安,让荣安带他去见姜窈。 荣庆一头雾水,先去寻了荣安,问起姜姑娘是谁。 “阿兄还不知道呢,姜姑娘是国公夫人替六郎君定下的,往后就是咱们的女主子了。” 荣庆瞠目结舌,他不过早了他们一日到这延平府,这中间竟然就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 荣庆:“夫人何时替郎君定下亲事了?” 荣安挠挠头,“我也不知,不过阿兄也知道,咱们郎君多聪慧一人?他都没有否认,想来是确认身份了。” 荣庆语塞,下意识地看了那两个姿容出众的女子一眼,暗道自己这回是办错了事,把这两人往那姜姑娘跟前领,那不是故意戳心吗? 可他后悔也来不及了,荣安已经带着他到了姜窈住的院子。 夜里无趣,姜窈正在灯下描红。 “姜姑娘,这是我阿兄荣庆,他也是自小跟在郎君身边的。” 荣庆忙给姜窈见礼。 姜窈放下狼毫,坐在上首,浅笑:“不必多礼。” 荣庆应是,这才抬眼看向姜窈。这么一看,他便有些愣住了。 这位姜姑娘可真称得上是绝色。 他买来那俩丫鬟,姿容已算出众,但和眼前这位姜姑娘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了。 “听说郎君让你去买丫鬟了?就是她们?” 姜窈打量了那两个女子两眼,便又笑着问荣庆。 荣庆讪笑,“是,郎君说先让您过眼,若是不满意,小的再去给您挑两个。” 姜窈倒是无所谓,她正要开口那两人叫什么,其中一人便跪了下来。 “姜姑娘,奴婢名唤阿莲。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有误会的,买我们时,说的是伺候这家的郎君,不知怎的……” 阿莲的话没说透,姜窈却也听懂了。 她以为她是来伺候裴珏的,她也愿意伺候裴珏,不愿到这里伺候。 姜窈敛目,神色淡了下来。 她没搭理阿莲,只问另一个女子,“你叫什么?你也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也随之跪下,“奴婢阿梨,想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阿梨想得通透,她们方才已经见过这家的郎君了,若他对她们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也不会让这姜姑娘见到她们。 况且,阿梨也不是那么愿意伺候男子的。 阿莲蠢,一心想奔着那郎君去,就让她犯蠢好了。 姜窈颔首,“那你就留下吧。” 阿梨面露喜意,给姜窈磕头,“是,奴婢往后便听姑娘差遣,绝无二心。” 姜窈笑着让她起身,而后又看向阿莲。 阿莲和阿梨,容色都算不错,放在官宦人家做姨娘也是绰绰有余的。 也难怪她一心想伺候裴珏呢。 “荣安,去请郎君来一趟吧。” “是。” 荣安一走,荣庆便忐忑不已,他瞪了眼不知好歹的阿莲,对姜窈道:“姜姑娘,您若是不喜这丫头,小的这就把她还给人牙子。” 阿莲听了,面色慌张起来。 姜窈却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看郎君的意思吧。” 荣庆讪讪,“是。” 裴珏很快就来了。 荣安只说姜窈有事寻他,他也没多问,径直拿了那几包蜜饯过来了。 见他来了,阿莲眼神一亮,却又不敢说什么。 裴珏压根儿没给她眼神。 “你那药还要喝几日,若嫌苦,就吃这蜜饯。” 裴珏随手把蜜饯放在了桌上。 姜窈没想到他竟然给她带了蜜饯回来,露出一抹甜笑向他道谢:“多谢郎君。” “嗯,”裴珏在她旁边坐下,问她:“荣安说你有事找我?” 姜窈闻言,诧异地看向荣安,他竟然没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裴珏? 对上姜窈的眼神,荣安咧嘴一笑,他才不多嘴呢,让他们自己掰扯去吧。 姜窈无奈,只得指了指还跪着的阿莲,道:“她说她是来伺候郎君的,我不好擅作主张,只好请郎君过来,由郎君决断。” 伺候他? 裴珏瞪了荣庆一眼,这是怎么办事的? 荣庆脑袋都快缩进衣领里了,他可不敢说这是按着通房、姨娘的标准找的。 瞪完荣庆,裴珏仍旧没看阿莲一眼,毫不犹豫地道:“荣庆,把她送回人牙子那里。” 荣庆连连点头,不顾阿莲的挣扎把她拉了下去。 一旁的阿梨缓了口气,幸好她没犯糊涂。这阿莲才被买了,就被主家退回去了,可得吃些苦头了。 况且,往后她再被卖出去,还不知道主家是什么样子的。 阿梨看了眼姜窈,心道这小娘子的脾性她虽然还不知道,但看上去还算好相处。 她出来为奴为婢,也是为了贴补家用,伺候谁不是伺候? 姜窈见裴珏没要阿莲,不由好奇地问道:“郎君为何不留下她?您的起居也总得有人照料才是。” “我不需要,”裴珏在国公府时,也不习惯丫鬟伺候,他的院子里除了洒扫的婆子外,几乎都是小厮,“你们两个先下去,我与姜姑娘有话说。” 荣安忙带着阿梨出去了。 姜窈则忙着拆那几包蜜饯,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之色。 裴珏在一旁默不作声,却在她吃了一颗蜜饯、连赞好吃后,勾起了唇角。 真是个小丫头。 他方才为了敷衍那老丈,说蜜饯是给家中侄女买的,也真是没说错。 裴珏想起国公府里那几个小侄女,可不就是姜窈这样的? 只不过,侄女们有父母亲人疼爱,被养得娇,性情自然恣意,不受约束。 但姜窈经历了那些事,还能有此等心性,实属不易。 等姜窈把每种蜜饯都尝过之后,裴珏才又开口了:“你父亲处,你打算怎么办?” 姜窈是偷跑出来的,姜庆先不可能不找。不管是裴珏还是镇国公府,都不可能藏姜窈一辈子。 姜窈微怔,然后一脸紧张地看着裴珏,“郎君的意思呢?是想先送我回建宁府吗?” 她悄悄地握紧了手,心中忐忑不已。 虽说她已经找到了裴六郎,但她还是不想回建宁府,她不想看到她那父亲和继母。 姜窈的紧张,裴珏都看在眼里。 他颇为无奈,“我何时说要送你回去了?” 他若要送她回去,又何必带她来延平府? 不过,话说到此处,裴珏倒是有些好奇姜庆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由着他那继室苛待姜窈,任由她被嫁给长她二十余岁的人做填房,更让姜窈将建宁府视作洪水猛兽、谈之色变。 只是,他虽好奇,但也没多问。那是姜家的家事,他不想插手。 姜窈抿唇,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珏,“那郎君想如何做?” 裴珏偏头,躲开了她的目光,“你若同意,等此处事毕,我带你回一趟姜家。你放心,姜主事处我自会处理妥当,然后你再随我回京。” 姜窈眼神一亮,面露惊喜之色:“郎君肯带我回京?” 裴珏不假思索地点头,“这是自然。” 他说完这话,又品出些味儿来。难不成姜窈之前没想过他会带她回京?还是说她想过,但不敢确定? 裴珏垂眸,想起姜窈的小心翼翼。 她与他那些侄女其实是不一样的,表面娇憨,实则心思敏感。 侄女们对长辈撒娇,是真的撒娇。可姜窈,却是为了讨好他。 她应是怕他一不高兴就不管她了。 第8章 发簪 裴珏知姜窈心中忐忑,多半缘故是因为他性子冷,待她太过疏离,所以才让她心里没底。 但别说他性子如此,就算不是如此,他也说服不了自己待姜窈亲热。 她曾与裴阙定下过婚约,他因着陶荣谦和裴家失约一事,没有挑破此事,本就是权宜之计。 亲热虽做不到,但承诺还是要给的。 裴珏道:“会带你回京城的,你,安心便是。”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节 得了裴珏这话,姜窈悬了两日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的手绕着腰间的垂带,轻轻点头,又问他:“我们要在延平府待多久?” 裴珏这性子,不可能是到这里游山玩水的。姜窈猜测他是有公事在身,就是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办完事。 “陛下命我提督广南,广南辖八府、五十五县,事务繁多,至少要待一月。” 其实皇帝命他到广南,提督广南是一个缘由,另一个缘由则是为了查清一科举舞弊的案子。 姜窈便笑:“延平府离建宁府虽说不远,但我还没来过延平府呢。郎君,我可不可以出去逛逛?” 裴珏颔首,“我事忙,顾不上你,你若要出去,自便就是。” 裴珏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这里有银票,也有些散碎银两,你拿去。” 姜窈没想到裴珏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但她没要。 “我阿娘的嫁妆我都带出来了,我有银钱的,郎君不必担心。” 陶氏是陶荣谦唯一的闺女,出嫁时当然是十里红妆。 就算后来陶家被抄家,也抄不到陶氏的嫁妆上来。 那些嫁妆多半是京城里的铺子、京郊的良田。 陶氏离京多年,铺子、良田的地契虽还在她手里捏着,但进项早就断了。 除了铺子、良田,陶氏的嫁妆还有金银器具、古董字画,可这些东西不是被姜庆先变卖了,就是被方氏拿走了。 如今姜窈手里还有的,除了铺子、良田的地契,就还剩下陶氏偷偷藏起来的银票。 银票不多,但也够姜窈衣食无忧了。 姜窈想到这些,心下便不好受。她阿娘待她虽冷淡,但是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否则也不会偷偷藏下银票。 姜窈把裴珏的钱袋递给他,裴珏也没接,“无妨,拿着吧。” 这些银钱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不知姜窈有多少银钱,但以她的处境,还是多留些银钱傍身才是。 裴珏离开了。 姜窈把玩着那钱袋,打开数了数。 里头有三千两银票,还有约莫一百两碎银子。 姜窈瞠目结舌,她身上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两,可裴珏随手给的都是几千两,还真是阔绰。 姜窈想了想,把那钱袋收好了。 她手上还有京城铺子、良田的地契,等她去了京城,借着国公府的势,这些也都会回到她手里来。 裴珏给的,能不用就先不用。 “姜姑娘,”阿梨在外头敲门,“可需奴婢进屋伺候?” 姜窈:“进来吧。” 得了姜窈的允准,阿梨遂推门而入。 “夜深了,奴婢去给姑娘铺床,早些歇着。” 姜窈颔首,一面看阿梨铺床,一面与她闲话。 “阿梨,你是延平府人吗?” “是啊,奴婢打小就在延平府长大,爹娘死得早,也就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原本我们姐弟靠我做绣活为生,但奴婢的弟弟大了,要念书、成家,那点子进项实在是太少了,奴婢这才把自己给卖了。” 阿梨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其中却饱含着苦楚与辛酸。 姜窈听得心有戚戚。 她处境虽艰难,但和阿梨相比,还是要好上许多。 她阿娘在世时,她虽然爹不亲娘不爱的,但也没有受过苛待。 后来她阿娘过世后,她父亲很快把本为妾室的方氏扶正了。方氏面甜心苦,待她不好,但为着名声,也不敢太过。 再看看阿梨,只怕是从小就肩负起了养活弟弟的责任,现在更是为了弟弟,卖身进了这里。 她问阿梨:“你多大了?” 阿梨:“奴婢十八了。” 十八…… 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许人家了吗?” 阿梨苦笑,“婢女无爹无娘,还带着个弟弟,谁肯聘我做妇?” 姜窈长吁短叹起来,“你家境贫寒,却肯供弟弟念书,等他来日高中,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阿梨闻言,真切地笑了起来,“借姜姑娘吉言了。那孩子确实聪颖,邻舍的张郎君也说他定会有出息的。说起来,张郎君年初进京赴考,兴许能高中,说不定往后还能提携提携我弟弟呢。” 姜窈一直睨着阿梨的神色,见她说起那张郎君时,是止不住的笑意,便知这阿梨只怕是心里有他。 姜窈也没拆穿,只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你若想回家看看,与我说一声就是。” 阿梨大喜,“奴婢多谢姑娘。” * 裴珏事忙,姜窈一连几日都不见他的踪影。她去前院找过他几次,次次都不在。 “姑娘,今日天好,咱们出去转转吧?” 姜窈这几日把宅子逛了好几遍,也没什么可玩的了。 “也好,”姜窈想了想,取了才置办的厚披风穿上,“阿云,你也穿厚实些。” 那日荣庆把阿莲送走后,又挑了个丫鬟过来,名唤阿云。 她的相貌就普通多了,但很是爱笑,伺候起人来也有模有样的。 今日阿梨归家,她身边只有阿云一个。 延平府的繁华,比起建宁府来,也是不逞多让。 姜窈在建宁府时也很少能出门,是以对什么都觉新鲜。 街市上卖的糖炒栗子、小腊茶、人面子等等,都被姜窈尝了个遍。 阿云捧着糖炒栗子跟在姜窈身后,打趣道:“旁的姑娘出门,都是去胭脂铺、首饰铺,您倒好,尽顾着吃了。” 姜窈正尝着手里拿着的香饮子,闻言便笑,“我的口腹之欲,可比旁的强多了。” 阿云无比艳羡,“奴婢可不敢如您这般,吃多了不知得重成什么样子。” 主仆俩一路说笑,来到了正街上。 正街和旁的街市不同,这里铺子都是延平府最大、最赚钱的。 阿云方才说的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等,几乎都在正街。 姜窈进了一家装潢雅致的首饰铺子。 不过她不是来给自己挑首饰的,是为了给裴珏挑。 她虽没动裴珏给她的那些银钱,但总归是住着他的宅子、吃穿用度也都是走的裴珏的账,她便寻思着送点什么给他。 “姑娘看着面生,是头回来咱们这金玉楼吧?” 姜窈一进去,柜台后的女掌柜便迎了上来。 姜窈好奇地问:“掌柜的能记住客人长什么模样?怎么这么肯定我是头回来?” 女掌柜笑得开怀,“那倒不是,不过姑娘美若天仙,若来过一次,我肯定会记得的。姑娘想挑些什么?” 姜窈问她:“有没有男子的发簪?” 女掌柜点点头,“有是有,但是不多,姑娘过来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这铺子不小,但入目的几乎都是女子用的首饰,男子用的少之又少。 女掌柜拿了几支发簪,放在柜台上。 姜窈没买过男子用的发簪,但也觉得这几支的样式还算不错。 她拿起其中一支白玉簪子,这簪子成色极好、通透无瑕,首端雕的是如意祥云。 以裴珏的身份,他未必瞧得上这发簪,但不管他瞧不瞧得上,总归是她的一番心意。 “这个要多少银子?” 女掌柜眉开眼笑,“姑娘好眼光,这发簪是羊脂玉雕的,您看这成色,那可是少见呐。银子嘛,姑娘给二十两就是了。” 阿云在一旁听得直咋舌,当初荣庆买下她,也不过花了一两。 这发簪,真是比她还贵了。 姜窈也觉得贵。 二十两呢,可不是小数目。 但裴珏那身份、那长相、那气度,她也不能送便宜货给他啊,配不上他不说,她也拿不出手。 姜窈咬了咬牙,“那就这个吧。” 付钱的时候,姜窈心疼银钱,但拿着那发簪离开店铺后,那抹心疼便淡了许多。 也不知裴珏戴上这发簪是什么模样的。 “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姜窈带着阿云离开正街,却不知那店铺斜对面的酒肆里,有人已经看了她许久。 “咱们延平府什么时候有这么标致的美人儿,我竟然不知道。” 这人是延平府富商何家的小少爷,名何瑞平。 何家豪富,何瑞平被惯坏了,平日里行事乖张。 何瑞平好美色,常年流连秦楼楚馆,家里还有不少迫于何家的钱财,而被他迫入府中为妾的良家女子。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节 何瑞平目光痴缠,直到姜窈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眼神。 他身边候着的小厮常年伺候他,对他的品性再清楚不过了。 小厮见状,直叫苦不迭,劝道:“四少爷,老爷说了,京城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来了咱们延平府,让您收敛些。” 何瑞平瞪他,冷哼一声,道:“左都御史又如何?他那是纠察百官的,咱们是商户,怕什么?” 小厮苦口婆心地劝:“那也不能让他抓住把柄啊。” 何瑞平不听,“这能算什么把柄?那小娘子看上去,家中应当也是平常,能给我做妾,她也是三生有幸了。” 小厮讪笑,心里却唾弃了何瑞平一把。 什么三生有幸?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做妾?还是给何瑞平这样的人做妾? 何瑞平踹了小厮一脚,“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听?!” 小厮唯唯诺诺,“是。” 第9章 觊觎 姜窈不知道她出门一趟,就被人给觊觎上了。 回到家中,她如往日一般用过晚膳,在院中散步消食。 离开了姜家,她甚至连头发丝儿都是愉悦的,整个人都松快不已。 因惦记着要送裴珏那根发簪,消过食后,姜窈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然后换了身衣裳,便独自去了前院。 因她有阿梨、阿云听差遣,裴珏也没再让荣安过来。 毕竟荣安是男子,到底多有不便。 姜窈过去时,荣安正在前院替裴珏归置他的书。 “姑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见她过来,荣安迎了上去。 姜窈怀里揣着那根发簪,但她自不会告诉荣安她有何事,只笑着问道:“郎君什么时候回来?” 荣安挠头,笑得憨厚,“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郎君这几日都早出晚归的,昨日还是后半夜回来的。” 姜窈有些失望,随后指了指屋子,“那我进去等他可以吗?” “这…”荣安有些犹豫,“郎君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姑娘不如明日再来?” 姜窈怎肯明日再来? 她非得跟着裴珏一道来这延平府,除了因为怕他撇下她不管,更重要的是为了和他处些情分出来。 这总也不见人的,她来了也是白来。 况且,她也不是没事找事,她今日过来,是想送裴珏那根发簪的。 这也算是正事吧? 姜窈遂摇头,“你也说了,他早出晚归的,我明日过来,也不一定能见到他。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她这是今日非得见裴珏不可了。 荣安见状不由感叹,姜姑娘对郎君真是痴心一片。这份真心,苍天可鉴,郎君就算是块寒冰,早晚也会被暖化了。 “行,那您在这里等,小的再去门口瞧瞧,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姑娘。” 姜窈微微一笑,“有劳了。” …… 裴珏回来得晚,子时过了,他才披星戴月地回了府中。 荣安也等得睡眼惺忪。 “郎君,姜姑娘还在正屋等您呢。” 裴珏脚下一顿,姜窈在等他? 他回头看了眼荣安,对他道:“你下去歇着吧,我过去看看。” 他本要去书房给皇帝写折子,命人连夜送去京城的。 听了荣安的话,不得不先改道去正屋。 屋子里,灯光昏暗,等他那人已扛不住睡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姜窈睡相很好,哪怕是趴在桌上,也是乖巧的。 她睡得很是安稳,安稳到裴珏都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他坐在一旁的圈椅上,静静地看着姜窈。 她大概是梦到了令人不快的事,原本平缓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低声呢喃:“我不嫁,不嫁…” 裴珏指尖动了动,默默叹气。 到了这延平府后,他其实使人去建宁府查过姜家的情况。 得到的消息是,姜庆先在到处找这个女儿。也打听到,姜庆先和方氏确实是要把姜窈嫁给那个何峰。 继母内里藏奸、亲爹待她不慈,姜窈那时孤立无援,肯定是怕极了,所以才会在梦里也惊慌不已。 也是,就如她所言,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她怎么会有勇气孤身跋涉千里去京城呢? 她看着娇气、娇弱,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主意、是坚韧的。 “姜窈,”裴珏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轻轻推了推她,“醒醒。” 姜窈睡得沉,裴珏唤了她几次,她才皱着眉醒了过来。 她睁眼便看到了裴珏那张带着疲惫之色的脸,瞌睡顿时一扫而空,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郎君,你回来啦。” 小娘子欢天喜地的,裴珏不由失笑,直接问她:“等我做什么?” 姜窈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她拿出那根发簪,不大好意思地递给裴珏,“送给郎君的。” 裴珏接了过去。 他神色淡淡的,姜窈看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姜窈抿唇,趁裴珏不注意,一把夺过了那发簪,快步绕到裴珏身后。 “我给郎君戴上看看。” 裴珏已有束发的发簪,姜窈将他原本那根取下,然后把她买那根给他插上。 裴珏来不及阻止,浑身僵硬地由姜窈纤细的手指碰上他的发髻。 姜窈来之前才沐浴过,举手投足之间,淡淡的香气便萦绕在两人中间。 女子惯用香,有的香腻人,裴珏闻到一点便恨不得离她们几丈远。 但姜窈身上的不是,她那种香是淡淡却又沁人心脾的。 裴珏想起那日在门口,她靠在他怀里,也是同样的香。 这香竟不让他觉得烦躁。 姜窈做完这些,又回到方才的位置上,眉眼含笑地道:“真好看,郎君郎艳独绝,用什么都好看。” 裴珏不在意自己长得如何,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长得如何。 他这副皮相,可是让京中不少贵女为之倾心的。皇帝最宠爱的永泰公主,多年来也对他念念不忘。 但如姜窈这般直白、诚恳的称赞,他还是第一回 听。 姜窈歪着头看他,眉眼弯弯,煞是招人喜欢。 裴珏轻咳一声,“怎么想到送这个给我?” 姜窈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她觉得占了他太多便宜,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想到送他发簪。 她既然是奔着和裴珏处出些情分来的,那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透了。 姜窈偏头,脸上挂着笑意,“就是今日带阿云出门逛了会儿,本来想给自己买些首饰的。在铺子里看到了这根发簪,觉得极衬郎君,便买了。” 裴珏懂了。 姜窈算是睹物思人,看到这发簪便想起了他,所以买下了。 可她若知道他并非她的未婚夫婿,大概也不会有此举动了。 “有心了,”裴珏顿了顿,又道:“往后不必如此破费。” 他如此疏离,姜窈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问:“那郎君喜欢吗?” 裴珏在大理寺、都察院都任过职,问旁人的话,他很拿手。旁人问他的话,他也能轻松自如地应对。 但这会儿,他却觉得有些棘手。 他有意离姜窈远些,答喜欢自是不妥。可要答不喜欢…… 裴珏看着姜窈,她满脸的期待,他若是答不喜欢,她只怕要失望透顶了。 “不喜欢”三个字卡在裴珏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况且,他真的不喜欢吗? 躁郁之气在裴珏心底升起——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让姜窈误以为他是与她定亲之人。 姜窈看出他脸上的一丝郁色,眼中的期待之色也渐渐熄灭。 “郎君不喜欢啊?” 她问得小心翼翼、怅然若失,裴珏神色动了动,放缓了语气,“不是,你眼光很好。”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节 他虽然也没说喜欢,但姜窈的心情却又好了起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裴珏,后知后觉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听荣安说,郎君这几日都早出晚归,我看郎君脸色不好,往后我让人给郎君准备汤膳。” 姜窈说着,掩唇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准备回房睡觉。 “姜窈,”裴珏叫住她,“你不必如此,就算你不做这些,答应过你的,我也不会食言。” 她不必这般费尽心思地讨好他。 姜窈的脸有些热,她确实是想讨好他来着,但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她只觉得臊得慌,却仍嘴硬着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做这些的。” 说完,她再不管裴珏,转身匆匆走了。 裴珏心底五味杂陈。 他独自坐下,烦躁地捏着眉心,侍卫周沂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郎君。” “进来吧。” 周沂进了屋,见裴珏心绪不佳,犹豫着要不要把今日的事告诉他。 裴珏这几日已是累极,方才又与姜窈闹了那么一出,算得上是身心俱疲。 但周沂的行事,裴珏是知道的,若无要事,他不会非得在这个时候求见。 裴珏那骨节分明的手撑着额头,轻轻按压,他闭着眼,轻声道:“有何事?说吧。” 周沂低着头,第一次对自己要禀的事感到为难,他斟酌着说道:“今日姜姑娘出去了一趟,她回来后,属下便看到有人在宅子附近鬼鬼祟祟的。他倒是没直接上门来,却去了邻舍。他走后,属下去邻舍问了,那人正是打听姜姑娘的。” 打听姜窈? 裴珏按压额头的手顿住了。 平心而论,姜窈姿容绝佳,不仅五官生得好,还腰细腿长、肌肤胜雪。 裴珏是男子,自然能猜到绝大多数男子的想法。 姜窈,确实很引人觊觎。 “谁家的?” 周沂愣了下,反应过来裴珏的意思是,谁家的人在打听姜窈。 好在他早有准备,立刻答了裴珏:“是延平府富商何家的人,好像是何家幼子何瑞平的小厮。属下也打听了,何瑞平风流成性,想来,想来……” 周沂吞吞吐吐的。 想来那姜姑娘是被何瑞平给瞧见了,不仅如此,何瑞平还想染指。 周沂偷偷看了眼裴珏,不敢再说下去。 裴珏扯了扯嘴角,眼中泛起寒意。 他此来延平府,这几日都隐匿了行踪,暗查科举之事,如今已有了眉目,这事应与何家有关。 他本就盯着何家,何瑞平还非得惹到他头上来。 “郎君,您看?” 周沂心道,要不就暗中教训何瑞平一番,谁让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此事,暂且不必声张,姜姑娘处也要瞒着。” 依姜窈的性子,若知道了此事,只怕会约束了她,都不会再想踏出门了。 错在何瑞平,又不是她。 他过两日就会昭示身份,何瑞平知道姜窈是裴家的人,只要有脑子,都会收敛。 裴珏想了想,又嘱咐周沂,“如果她这两日要出门,你都跟着,有不长眼的,你先处置了便是。” 就算姜窈与裴阙不能结为夫妻,但她的婚事也有裴珏、有裴家做主,裴珏不会容许任何人对她不敬。 第10章 沐浴 裴珏让周沂在姜窈出门时暗中护着她,但一连两日,姜窈都待在宅子里,半步都没出去。 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给裴珏做汤膳这事儿上。 姜窈虽然是官家千金,但在姜家的日子不好过,时常会被方氏使唤去下厨。 她在厨艺上还算有些心得。 但姜窈担心裴珏口刁,做好了也没有往前院送。 鼓捣了两日,阿云都被她哄着喝了不少汤。 “奴婢就盼着阿梨姐姐快些回来,这汤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喝。” 姜窈待阿梨、阿云宽厚,阿梨还好,阿云在她面前就尤为自在,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听了阿云这话,姜窈故作不满地哼了哼,道:“你的意思是我炖的汤都很难喝?” 阿云连连摆手,“不难喝,奴婢觉得味道还成。但是您炖的汤都是大补的,婢女连喝了两日,再喝下去,就得流鼻血了。” 姜窈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补汤不能多喝,喝多了气血旺,是会流鼻血。 “那行,你别喝了。” 主仆俩正说着,阿梨还真就回来了。 姜窈笑了起来,让阿云盛了碗汤给阿梨。阿梨没想到一回来就有这等待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她不知道汤是姜窈炖的,一口气喝完,便赞了句好喝。 姜窈顿时心情大好,轻哼着小调,打算今晚去前院找裴珏。 不过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刚炖的汤到了晚上就不鲜了。 姜窈便张罗着准备食材,下午重新炖。 忙活完这些,姜窈空闲下来,拉着阿梨问她家中情况。 阿梨有些强颜欢笑,“奴婢的弟弟懂事,我不在家,他也每日温书,先生也夸了他。” 姜窈不解,“这是好事啊,可我怎么瞧着你心神不宁似的?” 阿梨的心情不是不好,而是堵得慌,姜窈问起,她也没瞒着,“不瞒姑娘,奴婢原本打算昨儿就回来的,可邻舍张大娘前夜里突然发病,突然就去了,张郎君不在家,我便张罗了她的后事。” 阿梨来这里的第一日,姜窈便听她说起过那位张郎君,说他天资极佳,又说他今年参加春闱,肯定会有个好名次。 春闱后便是殿试,殿试上由皇帝圈定名次、授官。 姜窈当时也没多想,但仔细想想,殿试一般是在四月初,放榜时五月初。但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了,按理说那张郎君若得了名次,早就该传回延平府了。 姜窈问阿梨,“按说殿试早就结束了,那张郎君是高中还是落第,总该有消息回来才是。” 阿梨目露哀戚之色,“昨儿才听我弟弟说,他高中了,是什么三甲第二十。” 姜窈暗忖,状元、榜眼还有探花为一甲,接着便是二甲、三甲。 那张郎君能中三甲第二十,也已经算很不错了。 “你们之前都不知道?” 阿梨摇头,“一直没有听说,我弟弟还是从他们书院先生那里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的。” 姜窈有些唏嘘。 “那张大娘也是命苦。” 阿梨点头,“姑娘刚才说得对,五月放榜,这都九月中旬了,他竟然连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张大娘日日翘首以盼,可最终还是没等到。姑娘您说,他是不是高中就不认他母亲了?” 姜窈心道,多半是这样的。 她只从戏文里听过有人中举后抛弃糟糠之妻的,这还是头回听说有人连娘都不认的—— 从中举到现在,已有四个多月,那张郎君但凡有心,早就遣人回来接他母亲了。就算一时不便,不把人接过去,但总得报个信儿吧。 姜窈知道阿梨心系那张郎君,这会儿看清了他的为人,心里只怕是又气又难受。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担心说得越多,阿梨越难受。 …… 姜窈的汤炖了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裴珏还没回来,那汤便一直放在灶上煨着。 她没去前院等,只遣了阿云过去望风,只要裴珏一回来,就回来告诉她。 快到亥时,阿云回来说裴珏回来了。 姜窈遂去厨房盛了汤,再挑了些点心,一道放进了食盒,拎着去前院找裴珏。 她这两日都没过来,荣安也有两日没见过她了,见她来了,殷勤地迎了上来。 “姜姑娘来了,郎君刚回来。” 姜窈看了眼那灯火通明的屋子,柔柔地笑了,“知道,我这就去寻他。” 姜窈拎着食盒往屋里走,荣安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想要叫住姜窈,却见她已经推门进去了。 她进了屋,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姜窈把食盒放在桌上,疑惑地四处看了看。 都没有裴珏的身影。 她正疑惑时,忽听得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淅淅沥沥的。 姜窈脸一热,猜到裴珏是在里头沐浴。 她抚上双颊,只觉得两边都滚烫不已。她是真没想到,来这一趟,竟然能撞见裴珏沐浴。 当然,说是撞见也不准确,她也没真的看见。 姜窈咬着下唇,坐在屋中等他。 男子沐浴比女子快,换作是姜窈,没半个时辰不会出来,但裴珏一刻钟就洗好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3节 水声停了,裴珏却没出来。他那清润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来,“去橱柜里拿条中裤。” 拿、拿中裤?! 姜窈怔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裴珏是以为荣安还在这屋子里,那话也是吩咐荣安的。 □□安现在不在,在屋子里的,是她。 姜窈便是再想讨好裴珏,也做不出亲手给他拿中裤的事。 他这会儿可光着呢。 姜窈起身,蹑手蹑脚地去了门边,想叫荣安进屋来。 □□安早在她进屋后,就跑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哪儿还有荣安的身影。 姜窈扒着那门,有些进退两难。 屏风后,裴珏又吩咐了一声。 姜窈不想去拿,可眼下天气转凉,裴珏若不及时穿上中裤,只怕是会着凉。 当然,着凉还是其次,万一他久久得不到回应,就那么出来了呢? 思及此,姜窈也不再犹豫,去橱柜给他拿中裤。 裴珏爱整洁,橱柜也被拾掇得整整齐齐,衣裳也分门别类地放着。 姜窈拿了条中裤,红着脸走到了屏风前,把那中裤递了过去。 裴珏没多想,拿过裤子穿上。 屏风围成了小小的空间,充作浴房,待久了有些闷。 裴珏穿好中衣中裤后,就转了出来。 待他看到背对着他坐着的姜窈,迅速掩好中衣,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窈呆坐着,不敢回头,“有一会儿了。” 裴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那中裤只怕也是她拿的。 荣安是小厮、是男子,给他拿中裤没什么。可这事儿发生在男女之间,那就显得过于亲密了。 裴珏久久不语,姜窈拿不准他的心思,只得先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她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来给你送汤,不知道你在、在沐浴。荣安不在,我怕你着凉,便拿了中裤。” 她越说头低得越厉害,最后留给裴珏的,只有那两只通红的耳朵。 裴珏身材高大,轻轻松松就把姜窈所有的神色都收于眼底了。 见她害羞了,裴珏反倒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姜窈也说了,她是怕他着凉。 裴珏又看了她一眼,拿了外袍穿上,这才又朝姜窈走过去。 姜窈偷偷看他,见他神色虽淡,但是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方缓了口气。 偌大的食盒放在桌上,很是显眼。裴珏没动,只问她:“你来送吃的?” 姜窈连连点头,过来揭开食盒的盖子,先把上面那盛着点心的碟子拿了出来,然后才揭开中间那层遮挡,拿出汤盅。 这汤炖了两个时辰、又煨了许久,很鲜。几乎是在姜窈揭开食盒盖子那一刹那,裴珏便闻到了香味。 他这阵子早出晚归,在吃食上也不讲究,骤然闻到汤的鲜味,还真有些食指大动。 姜窈给他盛了一碗,“郎君尝尝?” 裴珏接过去,先道了谢,也没用那汤匙,直接就着碗喝完了。 放下汤碗后,裴珏正对上姜窈期待的眼神。有了上回的经验,他也懂了姜窈的意思。 这又是问他好不好喝了。 “好喝。” 不待姜窈问,裴珏便先她一步开口。 姜窈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的。 因那她笑,裴珏有片刻的怔愣,她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只要他待她稍微好些,她便会心满意足。 裴珏的眼神从她那张芙蓉面上划过,不经意瞥到她撑着下颌的手时,却又停顿了。 她那手掌临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道划痕。 姜窈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随后抚着那道划痕,嘟着嘴,娇声道:“这是下午炖汤时弄伤的,也没顾得上。” 她说着,便把手伸到裴珏眼前,“要不郎君替我吹吹?” 裴珏眼神一闪,然后倏地站了起来。 他没理睬她,姜窈觉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气闷。 裴珏若当真这么看不上她,那还说什么带她回京城? 带她回去做什么?听从母命娶她?娶了呢?把她当成摆设供起来? 姜窈轻抚着伤口,她其实早就发现那里有划痕,她故意不处理,就是为了让裴珏发现的。 他也确实如她所愿,看到了那道划痕。可于裴珏而言,就算这是为了替他炖汤才伤了的,他也不放在心上。 姜窈待不下去了,她收了食盒,径直朝门外走去,却恰与裴珏碰了个正着。 “去哪儿?” 第11章 上药 裴珏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一如往常。换作平日,姜窈还能打起精神敷衍他两句,可她这会儿心里存着莫名的气,便也不想理会他。 她拎着食盒,微微垂头,没看他,只低声说道:“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她脸色不佳,裴珏虽不知她为何如此,但看得出她不高兴。 她在他面前,总是娇气的、绵软的,如眼下这般置气,倒还是头一回。 她想走,裴珏当然不会拦她,只淡声道:“回去记得上药。” 上药? 姜窈狐疑地看过去,这才看到他手里拿了个小瓷瓶。 原来他方才一言不发就走,是为了去给她拿药。 姜窈心中的郁气散了些,却也没吭声。 裴珏眼神一暗,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又放回了桌上。 “手。” 姜窈低着头,把手伸了过去。 裴珏微怔,他本意是让她伸手拿药,可她却把那伤了的地方递到了他面前。 他沉吟了会儿,最终还是掸了些药粉到那伤口上,但随后,他便听到了几声压抑的低吟。 裴珏没想到这么点伤口,上药也会疼,她还是太娇气了。 替她上完药,裴珏把瓷瓶给了姜窈,“伤口虽小,也不可轻视,明后两日都要记得上药。” 姜窈微微颔首,屈膝道谢。 姜窈之前也对他道过谢,但每次都是笑着的,这会儿却带着些疏离。 裴珏知她心思敏感,他既然决意要管她,也没想让她憋出病来。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姜窈坐下,问:“不高兴了?” 眼前的小娘子仍微微垂着头,挺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她闷声道:“没有不高兴,就是担心惹了郎君心烦。” 裴珏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为何要心烦?” 姜窈嘟着嘴,娇态毕现,她抬眼看着裴珏,颇为委屈地道:“我猜的。我让郎君替我吹吹,郎君没理会我,还一言不发就走了,我便以为郎君心烦了。” 裴珏有些无奈,“我不是去给你拿药了吗?” 如果他真的心烦了,也不会去给她拿药。 姜窈点头,娇声道:“我知道,但手掌的伤算不得什么,郎君若肯多说两句好话,我便也不在意那伤了。可郎君偏生冷着脸,我瞧了害怕。” 姜窈说着,往裴珏身边靠了靠,委屈巴巴地道:“这两日为了给郎君炖汤,做了不少活,手都还酸软着呢。” 她说完,便将手放到了裴珏的掌心。 两人皆生得白,但裴珏是男子,就算白,那双手也是宽大的、显得孔武有力。 姜窈那双柔荑置于他的掌中,他只需微微一动,便可将其握住。 裴珏没动。 他人虽冷淡,但心细如发。他终于明白过来,姜窈不仅仅是想讨好他,她还想引诱他。 可她眼神澄澈,脸上尽是单纯之色,叫人猜不出,她是故意为之,还是不经意才做了这动作。 裴珏没动,姜窈那莹润可爱的小指却不安分地在他掌心轻划,给他带去了阵阵痒意。 裴珏喉头微动,向姜窈投去警告的眼神,可她却已缓缓闭了眼,软软地倒在了他身上。 她竟然睡着了。 裴珏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睡着了,还靠在了他身上。 他轻轻晃了晃她,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裴珏蹙眉,低头看她,却瞥见了她眼底难以遮掩的青色。 她说她这两日都忙着给他炖汤,想来也没怎么休息好。 裴珏瞥向那食盒,她忙活了两日,可今日才过来找他,想来是为了把最好的给他。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4节 屋内烛火跳动着,男女相偎的身影投映在窗户上,显得这夜晚格外的静谧。 姜窈睡着了,但夜还长着,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睡着。 裴珏叫不醒她,只得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绕到她的腿弯处,把她抱了起来。 姜窈睡得很熟,裴珏将她腾空抱起,她也没什么反应,乖巧地靠在他的胸口。 姜窈小巧玲珑,裴珏抱着她没有任何压力。 她住的院子距前院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她没回去,阿梨和阿云也没睡下,一直在等她。可等来等去,却等来了裴珏。 两人忙屈膝行礼,“裴郎君。” 裴珏没理会她们,抱着姜窈径直去了里屋。 阿梨和阿云面面相觑。 阿云低声道:“咱们要不要跟进去?” 阿梨摇摇头,带着她先下去了。 里屋的床已经铺好了,裴珏轻手轻脚地把姜窈放下,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安置好她,裴珏本想离开,临走前却又看到她发髻上还插戴着的首饰,她正好翻身,那首饰也随之歪了,差点扎到她。 …… 姜窈是真困了,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醒了后,她拥着被褥靠在迎枕上,慢慢想起她昨晚是在裴珏那里睡着了。 姜窈看了看四周,这确实是她的屋子没错。 那她,是怎么回来的?裴珏送她回来的? 姜窈想了想,扬声唤人进屋。 阿云端了盆水,笑吟吟地进来了,“阿梨姐姐去给姑娘拿早膳了,奴婢先服侍姑娘洗漱。” 姜窈颔首,掀开被褥下了榻。 阿云取下架子上放着的巾帕,过水后递给姜窈擦脸。 “裴郎君真是细心,连姑娘发髻上的步摇都取了,肯定是担心扎着姑娘。” 阿云那么一说,姜窈也摸向了发髻,那上头光秃秃的,什么首饰都没有。 她的手往下,来到耳垂处,她昨儿佩戴的那对红翡翠滴珠耳坠也没了。 想来也是裴珏取的。 姜窈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坐在矮凳前,对着铜镜重新梳起了发髻。 “昨晚是他送我回来的?” 阿云站在她身后,替她拆了昨日的发髻,拿起牛角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着。 阿云语气轻快,又有些艳羡,“是啊,裴郎君抱着您回来的。” 阿云其实就见过裴珏一次,也被他的冷脸给吓到了。她是真没想到昨晚能看到裴珏抱着姜窈回屋。 姜窈听了这话,有些出神,裴珏抱她回来的?她还以为,依裴珏的性子,她会被扛回来。 阿云三两下替她梳好发髻,然后挑了首饰插戴上去。 收拾停当后,阿梨也取了早膳回来了。 “姑娘,奴婢回来时正碰上荣安,他让我告诉姑娘,裴郎君说请姑娘用过早膳后去前院。” 姜窈挑眉,裴珏竟然主动找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因不知裴珏找她有什么事,姜窈匆匆用过早膳,便去了前院。 姜窈过去时,裴珏正在写折子,听到她的声音后,头也没抬,只让她在旁边坐着等他。 住进这宅子后,裴珏就早出晚归,姜窈也就见了他三次,还都是在晚上。 这冷不丁的大白天见到他,姜窈还有些不习惯。 裴珏早就起身了,甚至还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剑法,洗过后换了衣裳。 他通常喜欢穿深色的衣裳,姜窈曾暗自揣测过,是不是因为深色的衣裳看着稳重,他穿那么一身,能震慑得住旁人。 但这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 就裴珏那冷脸,就算不穿深色的衣裳,板着脸也够吓人的了。 姜窈坐在一旁看他,他虽然冷淡,但那张脸是真的赏心悦目的。 她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看够了吗?” 裴珏写完了折子,冷不丁地抬眼看向姜窈,脱口而出。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姜窈有些心虚,却还是甜笑着道:“不够啊。” 裴珏微怔,待看清她那狡黠的笑意后,又无声叹气。 他起身出门,把折子交给周沂,让他通过密信送去京城。 吩咐完周沂,裴珏才又折返回来。 姜窈正站在他的桌案前,好奇地看他写的字,“郎君的字写得可真好。” 裴珏也不谦虚,“嗯,我师从范大家。” 姜窈惊喜抬头,问他:“是范伯嵇范大家?” 裴珏颔首,倒是好奇她竟然也知道范伯嵇。 姜窈主动解释,“我身边从前有位嬷嬷,是伺候过我阿娘的,她跟我说过,我二舅舅的字就是跟范大家学的,写得很好。” 她看着裴珏,又问他:“郎君认识我外祖,那认得我几个舅舅吗?” “见过,不熟。” 裴珏和陶荣谦虽有师徒之谊,但年纪相差三十余岁,陶荣谦那几个儿子,都比裴珏年长许多,也不可能玩儿到一处去。 姜窈有些失望,她本想借此机会,问问外祖家的事。 裴珏看出她心中所想,却也没有多言。陶荣谦被罢官免爵、阖家流放,事涉先帝朝太子,这其中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好在姜窈也没追问。 “荣安说,郎君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裴珏走过去归置他的笔墨,不答反问:“手还疼吗?” 姜窈这才想起昨晚她在裴珏跟前说过,她为了给他炖汤,手又酸又疼。 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既记得这事,昨晚还抱了她回去,又给她取下首饰,姜窈美滋滋的。 看来她讨好裴珏也不是没成果的,至少他待她不如一开始那般冷淡了。 “郎君还记得呀,”姜窈凑上前去,歪头看他,“还有点疼。” 裴珏瞥了眼她的手,莫名想到昨晚她将双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又小又软,仿佛他稍微用力,就会捏碎似的。 裴珏移开眼神,淡声问:“早上擦过药了吗?” 姜窈摇头,似乎有些苦恼,“没呢,没有郎君提醒我就忘了。可见,是离不开郎君呢。” 第12章 亲近 姜窈那话里既亲近又依赖,裴珏睨她一眼,也不知她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那话的。 可她面色自然、纯澈,让人生不出责备之心。 裴珏沉吟不语,姜窈也不见气,只柔声说道:“我以前在姜家,不受人待见。郎君能记得我手酸手疼这样的事,我很欢喜。” 裴珏看出了她的欢喜,连眉梢处都是喜意。到底是受过苦的姑娘,旁人的些许善意,都能让她欢喜至此。 他眸色放柔,也没说其他,只道:“你总归是为了我,若我一句不过问,只怕你又要埋怨我冷了。” 姜窈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拿她昨晚说的那些话取笑她。 她张嘴想要替自己辩解,却瞧见裴珏眼底的笑意,方知他并没有因她那些话不悦。 他既然没有不悦,姜窈的胆子也更大了起来。 她过去拉着裴珏的衣袖,娇嗔地道:“这样才好嘛,郎君就要多笑笑才是。” 她娇声说着,拉着他衣袖的手不经意般钻进了他的袖口,一下又一下地碰着他的手腕。 裴珏心觉不妥,正要拉开她的手,她却已经放开了。 不待裴珏松口气,她的手却又碰上了他的眉梢。 “郎君,你眉间舒展些,比往日更好看。” 这是她第二次如此直白地夸他。 姜窈神情专注,专注到让裴珏觉得,如果他打断姜窈,那反而是他不近人情了。 姜窈的手从他的眉梢处起,慢慢划过他的脸颊,然后又放了下去。 整个过程也不过几息,快到不会让人误解什么。 可裴珏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但如今他骑虎难下,也只能回京后,让她知晓真相。 到那时,她必不会再有这样的举动。 至于眼下,裴珏自认定力惊人,姜窈这点小把戏,还动摇不了他什么。 她要折腾什么,便由着她折腾。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5节 只要不太过火,也算不得什么。 姜窈靠在桌案前,那不施粉黛的脸透着莹润,她问:“郎君找我,到底是何事?” 裴珏忽略掉眉梢、脸颊处她留下的触感,淡声道:“接下来几日,家里会比较热闹,不过你若不乐意应酬,便让人推了。” “应酬?应酬谁?” 姜窈有些不解。 说起来他们到延平府也有数日了,这宅子里也没来过外人。 裴珏解释了两句,“今日延平府的官吏便会知道我的身份,肯定会来拜会。你住在这里,总会被有心人留意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到时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的表妹。若有女眷拜会,你以此身份待客便是。” 未婚妻什么的,裴珏自不可能提一句。但姜窈的身份总要有个说法,否则那些人只怕要猜测她是他的美妾。 这话于裴珏来说,算不得什么,风流韵事一桩罢了。 但对姜窈,不是好事。 裴珏的话,姜窈没有异议,她乖巧点头,然后又道:“我说家里怎么这么安静呢,原来他们都不知道郎君的身份。” 延平府是广南首府,这里不仅有知府,还有都指挥使等。 裴珏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官居正二品,整个广南也只有都指挥使和他同阶。 但裴珏是天子使臣,代表的是天子,这地位又镶了一层金边儿。 他的身份一旦昭示众人,那这宅子的门槛肯定要被踏破的。 谁都想巴结一二。 不过…… 姜窈看了裴珏一眼,他这么冷淡端肃的,谁能巴结得上他? 接下来的几日,宅子里确实是热闹非凡。 广南的大小官吏都递了拜贴过来。 裴珏自不会人人都见,挑了个日子见了承宣布政使姚崇诲、都指挥使冯阗保等人。 他们都知道裴珏此来广南,是为了纠察百官的,见了裴珏后,都不免试探了一番。 姚崇诲也出自京城,与裴珏的大哥、镇国公府的世子裴玢有旧。 他对裴珏虽不了解,但私以为有裴玢这层关系,哪怕裴珏是天子使臣,还是会给他些许脸面的。 “慎之,据我所知,旁的州府并未有使臣前来。陛下怎的偏偏遣你过来了?可是陛下处对咱们有什么不满?” 他们在外为官,为官之地又颇为富庶,屁股或多或少都不干净。 姚崇诲自己不怕,他背靠京城平远侯府,如果皇帝对他有什么不满,他早就收到消息了。 他忧心的是手底下那帮人,他到底收了他们多年的孝敬,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要知会一声,早做打算。 姚崇诲说完这话,冯阗保也与他一同看向裴珏。 “姚公的耳目倒是灵通,”裴珏呷了口茶,勾唇浅笑,意味不明地道:“不过,陛下遣我来广南,也是对广南的恩典,姚公怎的就往坏处揣测呢?” 姚崇诲神色一僵,继而又笑了起来,“倒不是往坏处揣测,只是总忧心政绩不佳,陛下不悦。” 一旁的冯阗保接话:“姚公说得是,咱们远在广南,不能时时恭听圣训,若陛下有什么示下,还望您能提点一二才是。” 裴珏似笑非笑地看了冯阗保一眼。 不论是年龄还是为官的资历,裴珏都不如冯阗保,但他那随意的一眼却无端地带给他沉重的压迫。 冯阗保竟觉得不敢再直视他。 裴珏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随口道:“陛下的示下,自然是望诸君同心协力,为陛下分忧。至于旁的,我身为臣下,也不敢妄自揣度。” 裴珏油盐不进,姚崇诲等人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在他这里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竟是无功而返。 离开了裴珏落脚的宅子,姚崇诲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冯阗保还不忘嘲讽他两句:“姚公不是说与镇国公府世子是故交吗?怎的故交的弟弟却不卖姚公的面子?” 姚崇诲冷哼,“他们不是一母所生,情分一般,能卖我什么面子?不过,卖不卖面子的,我倒是无所谓,今儿什么话都没套出来,也不知道冯公睡不睡得着。” 冯阗保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姚崇诲高深莫测地笑了两声,没再理会冯阗保,先一步离开。 冯阗保却被姚崇诲那几声笑弄得抓心挠肺的,回到府中后,也有些魂不守舍。 他的宠妾何氏知道他回来了,忙来寻他。 “冯郎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何氏是何瑞平的姐姐,数年前入了冯府为妾。她模样虽不算出色,但天生媚骨、娇艳惑人,母家又有家财万贯,几乎是一入府就得冯阗保宠爱。 连正房夫人马氏也要避其锋芒。 何氏说着话,顺势坐在了冯阗保腿上,靠在他的肩上,一手在他的胸口画圈。 冯阗保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开了些,“别闹了,心烦着呢。” 何氏妖娆一笑,没骨头似的又靠了上去,“那冯郎和妾身说说,有什么烦心事啊?” 冯阗保叹气,把方才的事捡要紧的说了一遍,“裴珏突然来此,本就让我没底,姚崇诲又说了那么一番话。你说,这老匹夫,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何氏蹙眉,“知道什么?” 冯阗保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晦暗不明,“知道你兄长的事。” 听了冯阗保的话,何氏也面露不安,但随后又道:“知道又能如何?咱们在京中也不是毫无根基的,况且为了这事儿,咱们还孝敬了赵…” 冯阗保脸色沉了下来,厉声打断了她:“你怎么知道那贵人的?” 何氏入府几年,冯阗保还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一时间也有些心慌,支支吾吾地道:“妾身偷听了您和我爹说的话。” 冯阗保阴沉着脸推开了她,然后起身去关了门。 “这话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他是皇帝身边最为得宠之人,你有几个脑袋,敢牵连到他?” 何氏也被吓住了,忙不迭地点头。 “冯郎,那我兄长的事不会真被上头知道了吧?这可是大罪啊。” 冯阗保沉吟片刻,缓缓道:“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了,当是不会。” “可万一呢,”何氏急了,“冯郎,不如再去打听打听?” 冯阗保轻嗤,“你是不知道,那裴珏真的是油盐不进。姚崇诲那老匹夫仗着与他兄长有旧,想套他的话,愣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何氏蹙眉,那这可难办了。 “妾身听说他身边还带了个表妹,不如从那姑娘处着手?” “她能知道什么?” 何氏笑了起来,倾身上前在冯阗保耳边吹了口气,惹得他一阵心痒,大手罩上她的浑圆,揉捏把玩。 何氏娇软地靠着他,媚笑着道:“冯郎知道了?这男人的软肋永远是女人。裴珏能把他表妹带在身边,那能是普通表妹吗?就算裴珏不主动与她说朝堂上的事,总会露出什么来,小姑娘家不知轻重,哪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冯阗保轻笑,一把将何氏抱起来走向内室的床榻,将人压了下去。 “你说的是。” 两人气喘吁吁地闹了一通,何氏撑起身子看他,“只是妾身的身份,不便与人结交,这事儿,只怕还得夫人出面。” 冯阗保堵着她的嘴,含糊地道:“嗯,一会儿我就去找她。至于现在,你先喂饱我再说。”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小裴:这点小伎俩也敢拿出来现眼? 以后的小裴:老婆再爱我一次~ 第13章 怀抱 自裴珏的身份昭示于人前后,他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早出晚归,姜窈常常能在宅子里看到他。 他既然在家,姜窈当然不能放过和他亲近的机会,但也懂得把握好度,每日用晚膳时,她便拿上亲手做的点心或炖的汤去找裴珏,和他共进晚膳。 宅子里有裴珏特意寻来的厨子做饭,做得还不错,姜窈拿着公筷,给裴珏夹了那道荔枝腰子。 “郎君,尝尝这个。” 看着碗里的腰子,裴珏神色微顿,心情复杂地吃了。 姜窈就坐在他对面,给他夹了菜后,就低头安静用饭。 她这几日,每日都来,用了晚膳后还要在他这里消磨会儿时间。 裴珏竟也习惯了她。 两人在饭桌上并不怎么说话,姜窈偶尔会给他夹菜,但也不会多说什么。 裴珏看了眼今晚的汤,闲聊般问道:“这汤又是你做的?” 姜窈抬头,眼眸里盛着笑意,“是啊。” 裴珏盛了一碗,又道:“家里有厨子,何须你亲力亲为?上回不还说手疼?” 姜窈:“之前是有一些的,但如今不会了,常言道熟能生巧,炖汤也是一样的。” 裴珏轻笑,没再言语。 但既然他主动开口了,姜窈本就是闲不住的人,也不讲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随口和他说起话来。 他们之间能说的不多,姜窈也就是挑些觉得新奇的、好玩儿的说,说着说着,她便想起了那日阿梨说过的事。 她问:“郎君,您是纠察百官的吧?” 裴珏点头,都察院的职责之一就是纠察百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力,遇到重大案件时,要与大理寺、刑部一同会审。 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并称七卿,地位崇高。裴珏年纪轻轻能坐到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实属不易。 家世、能力还有帝王的恩宠,缺一不可。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6节 姜窈遂把那日阿梨跟她说过的张姓郎君的事告诉了他,颇为愤慨地道:“高中了,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管,现在张母去世了,他应该也不会回乡,这种人为官就是祸害百姓。” 小姑娘气得狠了,双颊都气鼓鼓的。 裴珏脸上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不经意般问道:“那人全名可是张广海?” 姜窈摇头,“不知道。” “嗯,”裴珏喝了口汤,淡淡道:“你找机会问问你那丫鬟。” 姜窈眼神一亮,“郎君是想参他?” 裴珏浅笑,“嗯。” 姜窈遂高兴起来,胃口比刚才更好,低头吃了好几口饭。 裴珏却神色莫名,但在姜窈抬起头来时,他的神色又已恢复如常。 而再看到姜窈那张脸时,裴珏微怔。 她大概是刚才吃饭时没注意,嘴角沾了颗白米饭,看上去有几分好笑,却也可爱。 饶是裴珏这般端肃的人,也有些忍俊不禁,他提醒她:“擦擦左边嘴角。” 姜窈一怔,拿起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再拿下来时,一颗白米饭赫然躺在上面。 她的脸微微发热,嘟着嘴道:“郎君不许笑我。” 小姑娘要面子,裴珏遂敛起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道:“没笑。” 姜窈哼了哼,没理会他。 她近日越发会使小性子,裴珏摇摇头,两三下吃完饭,去了书房。 姜窈很快就跟了上去。 裴珏看了她一眼,没管她。 “郎君,我想借那本书看看,成吗?” 姜窈指着裴珏书架顶端放着的一本游记,询问他的意见。 裴珏颔首,没反对。 那本游记在书架的最顶端,以姜窈的个子,踮起脚也碰不到。 裴珏正在写着什么,也不知是没看到姜窈的窘境还是看到了不想管,总之是指望不上他了。 姜窈瞥了他一眼,从旁边搬了把椅子过来,脱下绣鞋,只着罗袜踩了上去。 有了椅子,她轻轻松松拿到了那本游记。 可她要下来时,却一个不慎踩空了,整个人直直往旁边倒去。 她举着书短促低呼,本以为这下要摔得够呛,却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松香味的怀抱。 那人当然是裴珏。 姜窈泪眼婆娑,吓坏了般搂紧裴珏的脖子,娇声唤他:“郎君。” 她的身形其实很是曼妙,之前穿男装时裹了胸,看不出什么,但换回女装后,曼妙的身材便表露无遗。 两人挨得如此近,她的柔软处紧贴着裴珏,亲昵而暧昧。 方才情急,裴珏没多想,抱她时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揽着她的腰,大掌甚至不慎碰到了她的翘、臀。 裴珏平日里当她是小姑娘,但她实实在在的不是。 尤其是她那诱人的起伏,更是在提醒他,怀中人是个大姑娘了。 他们不该如此亲近。 意识到这一点,裴珏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淡漠的郎君。 他扶好姜窈,就要撇开她,她却没松手。 裴珏蹙眉,“自己站稳。” 姜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唬得心头一跳,她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两人之前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了。 真是个怪脾气。 姜窈腹诽着,眼底的泪水也越来越多,她仍搂着裴珏的脖子,委屈地道:“站不稳,脚疼。” 裴珏沉着脸,姜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这里虽是书房,但也有供人小憩的小榻。裴珏应当是在这里休息过,姜窈被放上去时,闻到被褥上有他身上的松香味。 姜窈方才已经脱了绣鞋,这会儿脚上只有罗袜。不待裴珏说什么,她先弯腰褪去了右脚的罗袜。 她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不止脸生得好,连脚也好看。 小巧又白嫩,指甲盖泛着点点粉色,只一眼便叫人想握在掌中。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男人在这里,姜窈只怕都会被带着来一番闺房之乐。 但在这屋子里的,是裴珏。 他撇过头没看,甚至胡乱抓过被褥把她的脚给盖上了。 他轻斥道:“盖好,像什么样子?” 给姜窈盖好后,裴珏起身去了屋外,让荣安去请个女医过来。 他再回去时,姜窈已掀开了被褥,把罗袜穿上了。 察觉他进了屋,姜窈头也没抬,轻声道:“我本想看看脚有没有肿,郎君觉得我露脚不雅,那我穿上罗袜便是,盖被褥太热了。” 裴珏语塞,他对和姑娘家相处着实没什么经验,但本能地觉得姜窈这会儿不大高兴。 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他刚才斥责了她。 小姑娘脸面薄,觉得脸上挂不住。 裴珏站在小榻前,语重心长地道:“姜窈,我并非觉得不雅,但我是外男,你怎可随意在我面前露脚?” 姜窈抬头望着他,脸上尽是无辜之色,“郎君与我有婚约,怎会是外男?若是旁人,我都不会与他共处一室。” 裴珏语塞,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堂堂左都御史,又一次在小姑娘面前哑口无言了。 他吃瘪了,姜窈便偷偷笑了起来。她冲裴珏勾了勾手指,让他近前些。 裴珏没动。 姜窈也不恼,她半躺在小榻上,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郎君放心,我知道姑娘家的脚不能随意示人。我的脚,只有郎君看过。”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柔柔的,有如和煦的春风吹入了裴珏的耳朵里。 她说她的脚只有他看过。 裴珏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刚才那一幕,莹润白皙的小脚,可爱又勾人。 他身边虽无女人,但他并非是不懂世事。往常他也曾听人笑言,说前朝有位书画大家,在作画时,最喜握着娇妾的小脚。 每每握着,便能创出佳作。 裴珏那时对此颇为嗤之以鼻,但现在却莫名地觉得此话应是不假。 “郎君,”姜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别生气了。” 裴珏抿唇,低头看着双眸澄澈的姜窈,心道他哪里是生气了? 这小姑娘虽笨手笨脚地想要引诱他,但她对男人可谓是知之甚少。 裴珏没言语,姜窈又壮着胆去拉他的手。 姜窈哪里都娇软,手也不例外,和她的手指相比,裴珏的手僵硬得可怕。 裴珏抽回手,声音微沉:“没生气,但往后不可如此。” 他真怕她往后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姜窈似乎是松了口气,她晃了晃裴珏的手,拉着他坐在了榻边,冲他眨了眨眼睛,“知道了。” 裴珏被她一带,等他反应过来,已坐在了榻边,和她离得极近。 外面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书房门窗没关,秋风送了些细雨入屋。 姜窈穿得不多,竟打了个寒颤。 她吸了吸鼻子,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裴珏,“郎君,我有点冷。” 裴珏微顿,伸手去扯被姜窈推到了旁边的被褥。 他俯身过去时,像是把姜窈拥在怀里似的。姜窈略微一偏头,娇唇竟碰上了他的耳珠。 姜窈的唇是热的,裴珏的耳珠却很冷。不等裴珏反应过来,她已伸手捂上了裴珏的耳朵。 几乎是在她柔软的掌心贴上裴珏耳朵那一刹那,他便浑身一僵。 小姑娘半靠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耳畔—— “郎君的耳朵好凉,我给郎君暖暖。” 第14章 窈窈 姜窈虽说她冷,但她的手掌却很暖和,甫一碰上裴珏的耳朵,便让他感觉犹如置身于暖阳下。 裴珏稍微动了下,抬手拉下了姜窈的手。 他的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姜窈盯着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刚才我说了什么,你又忘了?” 他语气不喜不怒。 姜窈眼神里闪着迷茫之色,无辜地道:“我没忘啊,但是我没给郎君看脚了。” 裴珏:…… 他深吸了口气,扯过被褥盖着姜窈,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7节 荣安去请女医了,候在门外的是荣庆。 “郎君,”荣庆恭敬地递上了帖子,“这是冯都指挥使的夫人方才送来给姜姑娘的帖子。” 裴珏接了过去看了眼,那冯夫人邀姜窈后日去游园。 他沉吟片刻,捏着帖子转身又进了屋。 姜窈眨了眨眼睛,笑得乖巧,“郎君又回来啦?” 她实在是太过乖巧,乖到裴珏明知她的意图,也不忍对她太冷淡。 更何况,如今他还有事让她帮他。 裴珏把那帖子递给她,“冯夫人的请帖,邀你后日去游园。” 姜窈知道冯夫人就是广南都指挥使冯阗保的夫人。 如果她这会儿还是那个姜家嫡女,就算到了延平府,也入不了冯夫人的眼。 她能受邀去游园,是因为她是裴珏的“表妹”。 姜窈接过帖子,问裴珏:“我可以去吗?” 裴珏颔首,“要去,但在这之前,我有些话要叮嘱你。” 姜窈疑惑地看着他,“郎君想说什么?” 裴珏弯唇浅笑,过去与她耳语了几句,末了,他问:“可记住了?” 姜窈点点头,“嗯,都记住了。” …… 到了游园这日,姜窈早早就起来了。 她换了一身杏色百蝶穿花对襟褙子并缕金曳地裙,元宝髻上插牡丹点翠衔珠步摇。 既显庄重,又不会喧宾夺主。 裴珏在门口等她。 姜窈稍提起了点裙摆,小跑着到了裴珏跟前,“郎君也要去吗?” 她平日都是不施粉黛的,今日因要出门做客,自然没有马虎。 裴珏看着她,脑中不觉浮现出“面赛芙蓉、灿如春华”的字句,放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轻启薄唇,道:“嗯,我送你过去。” 他亲自送姜窈过去,那些人会相信他待她亲近。 姜窈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遂过去挽着裴珏的手臂,言笑晏晏地道:“这样旁人就更不会怀疑什么了,阿兄以为呢?” 因两人要在那些人面前以表兄妹相称,姜窈再唤他“郎君”,显然不太合适。 她这声“阿兄”唤得很是理直气壮。 裴珏心道,唤阿兄没什么,但她那手是怎么回事?表兄妹怎可能如此亲密? 姜窈晃了晃裴珏的手臂,细声娇语:“阿兄也不可再唤我姜窈了,太生硬。” 裴珏喊她,都是连名带姓的。他本身也颇有威严,连名带姓喊她时,她总觉得他是要训她了。 裴珏闻得此言,神色莫名,“那我该叫你什么?” 姜窈轻笑,“阿兄唤我窈窈可好?” 裴珏嘴唇动了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走吧。” …… 裴珏落脚的宅子距冯府不近,马车行了两刻钟才到。 除了姜窈,冯夫人还邀了好些命妇、贵女前来,姜窈到时,她正在府门口迎客。 她旁边还站着个身量高挑、神情倨傲的少女。 裴家的马车到了,冯夫人唤了那少女一道,过去接姜窈。 姜窈也没想到冯夫人竟然亲自在这里接人。下了马车后,她敛衽下拜,“给夫人请安。” 冯夫人笑得一团和气,托了姜窈的手,让她起身,“你就是姜姑娘?瞧瞧这好模样,跟画中人似的。” 姜窈羞涩低头,“夫人过誉了。” 冯夫人笑了笑,又看向姜窈身后那个未发一言的男子,同样被他的丰神俊朗所惊。 “您是左都御史吧?” 裴珏上前一步,颔首与冯夫人见礼。 姜窈与裴珏并肩而立,等他与冯夫人说完话后,她便扭头对裴珏道:“阿兄,既然送到了,你就先回去吧,别误了你的事。” 冯夫人闻言,面露诧异之色,“都御史是特地送姜姑娘来的?” 裴珏尚未开口,姜窈便甜笑起来,“是呢,阿兄说我人生地不熟,又是个姑娘家,担心我心怯,便送我过来了,一会儿还要来接我呢。对吧阿兄?” 裴珏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窈一眼,神色虽淡,却没否认她的话,“对。” 言罢,他与冯夫人辞行,离开了这里。 冯夫人遂带着姜窈进了府,又与她介绍起旁边的少女,“这是我的女儿,闺名含芝,你们年龄相仿,想来能说到一处。” 姜窈便看向冯含芝,笑意盈面与她见礼。冯含芝冷着脸,还了她一礼。 冯夫人见状,不满地瞪了冯含芝一眼,然后带着些歉意地对姜窈道:“姜姑娘别见怪,她就是这脾气,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 于姜窈而言,冯含芝就是个外人,她能有什么好见怪的? 冯含芝与裴珏一样,都是待人冷淡之人。但他们的冷却又有所不同。冯含芝的冷,是倨傲的、目下无尘的,而裴珏则是拒人千里之外、带给人压迫的。 姜窈连裴珏都不怕,更不会怵冯含芝。 她道:“夫人多虑了,我不会见怪的。” 冯夫人方笑了起来,拉了姜窈的手,亲昵地道:“你这孩子性子好,瞧着就叫人喜欢。也难怪,都御史看着也冷冷清清的,却肯亲自接送你。” 姜窈点点头,“阿兄性子虽冷,但对我很好的。” “看得出来,”冯夫人撇下冯含芝,带着姜窈往园子里走,“听姜姑娘的口音,是咱们广南的人?” 姜窈自幼长在广南,那口音无论如何是变不了的,她也没否认,“夫人好耳力。” 两人随口闲聊,一路穿堂过廊,到了冯府的后花园。 冯阗保位高权重,他的府邸也是雕栏玉砌、美轮美奂,花园不仅占地广,修建得也颇为精致。 冯夫人带着姜窈与冯含芝一道,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中坐下。 她们一到,便有婢女陆续端了点心过来。 “听说姜姑娘与都御史是表兄妹,不知是姨表亲还是姑表亲?” 冯夫人低头饮茶,状若无意般问道。 姜窈对此早有准备,她神态自若地道:“姨表亲,国公夫人是我表姨母。” 冯夫人了然。 姜窈口中的国公夫人,就是裴珏的母亲乔氏。她是镇国公的第三任正妻,比镇国公小了一轮,极得镇国公的宠爱。 乔氏貌美,但家世不显。乔家那一家子姐妹,也就只有她嫁得好,旁的姐妹皆是平平。 乔氏的亲姐妹尚且如此,更别说表姐妹了。 冯夫人听了姜窈的话,便知姜窈出身不高。 但裴珏既肯亲自送她来赴宴,想来对这个表妹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冯夫人仍旧笑容可掬,拉着姜窈的手问她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姜窈一一答了。 “虽说都御史看重你,但在家中想来也是无趣,平日若得空,便过来让含芝陪你,你们一处打发时间。” 姜窈笑着应了。 冯夫人与姜窈说了会儿话,已认定姜窈是个脸嫩又无甚城府的姑娘,绕了一大圈,她便试探着问姜窈,“不知都御史要在咱们延平府待多久?若待得久,正好可以四处看看,咱们延平府虽比不得京城,但还是别有一番风光的。” 姜窈道:“夫人说得极是。阿兄平日里事忙,闲暇的时候很少,我常劝他歇歇,他都不肯。不过他要停留一月,想来还是有空闲的。” 冯夫人眼神闪了闪,仿若随意般问:“咱们这里也还算清明,都御史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劳神的。” 姜窈捏了块点心,贝齿轻咬、只觉满口留香,她吃着点心,含糊着道:“可不是嘛,不过我听阿兄的意思,陛下还交了件要事给他,好像和什么科举有关,我也没听仔细,想来不简单,所以他才片刻不得闲。” 姜窈这话脱口而出,仿佛不是什么机密一般。 冯夫人听后,心头一跳,追问道:“科举?” 姜窈点点头,“嗯,我是听他这么说过来着。不过我对官场的事也不感兴趣,记不得具体的了。” 她说着,笑着看了冯夫人一眼,满目天真地问:“夫人有兴趣?那我回头问问阿兄?” 冯夫人连连摆手,“我也是女人家,对此自然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是话赶话问起了,姜姑娘不必在都御史跟前提起。” 姜窈“哦”了声,又低头吃点心了。 冯夫人给一直没言语的冯含芝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温和地对姜窈说道:“一会儿还有客人,我得去看看。姜姑娘稍坐,含芝陪你说会儿话。” 姜窈点头,“夫人去忙吧,不必顾及我。” 冯夫人敷衍地赞了她句“好姑娘”,然后步履匆忙地离开了凉亭。 姜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接着又迅速敛去,再回头与冯含芝对视时,已恢复如常。 作者有话说: 裴爹是有些克妻在身上的~ 第15章 事端 冯夫人离开凉亭后,便去了前院。冯阗保今日没去府衙,正在前院的书房里翘首以盼。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8节 “夫人来了,”冯阗保满脸堆笑,待冯夫人比往常热情许多,“可打听出什么?” 冯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冯阗保一眼,这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平日里也没见他如此热情。 “那就是个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听她说,陛下另有要事交给了裴珏,好像和什么科举有关。” 冯阗保闻言,脸色陡变,“你听清了?她说的是科举?” 冯夫人点头,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么紧张,难不成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冯阗保讪笑,“夫人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沾惹这些事?我就是太惊讶了。” 他这话,冯夫人可不信。两人做了二十来年的枕边人,她还能不知道他? 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冯夫人冷笑,“你在外头做了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如果害了我儿子、闺女的前程,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冯阗保扯了扯嘴角,他深知冯夫人的性情,谁要是妨碍了她亲生骨肉的前程,她可不会留情。 “夫人放心,就算有火,也烧不到咱们身上。” 冯夫人哼了哼,意味深长地看了冯阗保一眼,转身走了。 冯阗保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连午饭都是小厮端了过来的。 用过午饭后,他在书房小憩了会儿,写了两封信,命人送去京城。 写完了信,冯阗保略思索了会儿,抬脚去了何氏的院子。 今日冯夫人在府中设宴,何氏身为妾室,没资格出席,她也不想出去看那些人奉承冯夫人,索性待在自个儿院子里,一步也没出去。 恰好今儿何瑞平来了,姐弟俩在屋中闲叙。 “阿姐,你这琉璃盏真是不错,等会儿我拿走啊。” 何瑞平每每来何氏这里,总要顺走些好玩意儿。何氏宠这个弟弟,也都依着他。 “你啊,”何氏无奈摇头,“家里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怎么每次过来,都像是打秋风似的?” 何瑞平嘿嘿直乐,“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自己的东西哪有旁人的好?” 他如此不正经,何氏常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不务正业?多学学经商之道,往后爹娘也有帮手。” 何瑞平吊儿郎当地坐着,不耐烦地道:“在家爹娘唠叨,本以为出来能喘口气,怎么阿姐你也这口气?我学那做什么?有大哥呢,往后他接管了家业,难道还能饿死我不成?” 他生来就是要当纨绔的,劳心劳力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何氏一阵语塞。 何瑞平继续道:“阿姐,说起大哥,他说是去收账,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算起来,都好几个月了。” 何氏脸色微变,随口搪塞他:“顺道游山玩水了吧。” “哦。” 姐弟俩正说着话,何氏的丫鬟进屋了。这丫鬟是何氏从何家带来的,颇有几分姿色,从前在何家时就已与何瑞平有过肌肤之亲。 她一进屋,何瑞平的眼睛就盯着她不放了。那丫鬟也是个放得开的,在何氏眼皮子底下,也敢跟何瑞平眉来眼去的。 何氏看着这两人就心烦,警告地瞪了那丫鬟一眼。 那丫鬟收敛了些,与何氏说了两句今日府中的热闹。 何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何瑞平打趣她:“难怪阿姐今儿没出门呢,原来是冯夫人在设宴啊。” 何氏佯怒,“你给我闭嘴。” 何瑞平讪讪地闭了嘴。 丫鬟还在喋喋不休,“听说那左都御史的表妹也来了,奴婢去瞧了眼,生得真是国色天香。” 何氏当然知道姜窈来了,冯夫人今日设宴本就是冯阗保的意思,为的就是把姜窈请过来。 她对美人没兴趣,何瑞平的眼神却亮了。 他之前在正街对姜窈惊鸿一瞥,便让小厮去打听了她在何处落脚。 后来,裴珏的身份昭示于人,他才知那绝色佳人是裴珏的表妹。 左都御史的表妹,那不是他能染指的。可越是这样,何瑞平越心痒难耐。 这会儿听说她也来了,何瑞平坐不住了。 何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正觉狐疑时,冯阗保来了。 冯阗保不喜欢何瑞平这个惹事生非的纨绔,何瑞平也怵他,见他来了,脚底抹油溜了。 等他走了,何氏嗔怪地道:“冯郎瞧瞧把我弟弟吓成什么样了,见了你比见了我爹都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冯阗保冷哼,“要不是看在你爹和你的面子上,冯府的大门我都不会让他进。” 何氏语塞,想替何瑞平说两句好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那弟弟,确实挺混的。 她岔开话头,问冯阗保:“冯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夫人那头打听出什么来了?” 冯阗保这时候过来寻她,她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冯阗保颔首,将冯夫人方才说的那番话告诉了何氏。 何氏面色惨白,“查科举?那是不是真的与咱们有关?” 冯阗保沉吟不语,实则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与他们有关。 何氏颇有些张皇失措,在一旁自言自语:“可皇帝是如何发现的?就算大哥是将张广海取而代之了,但大哥文采又不差,怎会那么容易露馅儿?” 冯阗保也颇为烦躁,“这我怎么知道?若此事真叫裴珏查出来,上奏给陛下,别说你们何家,就是我也要受牵连。” 何氏急了,“那怎么办?冯郎,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那裴珏给…” 她说着,做了个下手的手势。 冯阗保沉着脸呵斥她,“你以为他是谁?能如张广海母子那般任你们搓扁揉圆?他是正二品朝廷大员,是皇帝的心腹,你有几个脑袋,敢打他的主意?” 何氏手足无措起来,“那冯郎说该如何是好?若不是朝廷禁令,不准商户参加科举,我们又何须出此下策?” 冯阗保眉头紧皱。 何氏的长兄何瑞宗,不仅是顶替了张广海,何家甚至取了张广海母子的命,就为了把这事儿永远抹去。 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 如今,就看京中那人如何说了,他若有心保住何瑞宗,也不是没法子。 半晌后,冯阗保叹气:“罢了,你且先放宽心,咱们也别自乱了阵脚。” 何氏默默垂泪,“冯郎说得轻巧,这事关我大哥的性命,要人怎么放宽心?” 冯阗保平日里宠她,但不乐意看她哭哭啼啼的。 他烦闷地瞥了何氏一眼,抬脚往外走。 没走两步,他身边的小厮就急匆匆地过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裴家的表姑娘落水了。” 冯阗保很是不耐,“出人命了?” 小厮摇头。 冯阗保脸色难看,“那这算什么大事?落水就落水了,寻人仔细照看着,屁大点事儿也要来告诉我?” “不是,”小厮急了,往屋里看了眼,犹豫着道:“此事与何家小少爷有关。” “什么?!” 又是那个惹事生非的东西!冯阗保心里存着气,连带着看何氏也不顺眼了。 他扔下一句“看你弟弟干的好事”后,就步履匆忙地去了花园。 …… 原来,约两刻钟前,何瑞平从何氏的院子里出来,想着姜窈今日在冯府做客,竟甩开了送他出府的小厮,独自去了花园。 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姜窈运气不好,总之他在临湖的假山处与姜窈碰个正着。 姜窈人生地不熟,裴珏交代她的事她也做完了,她不想应付那些命妇、贵女,便带了阿云离开人群,寻了僻静的地方小坐,盘算着再过一会儿就向冯夫人告辞。 何瑞平出现时,把姜窈吓了一跳。 “姑娘别怕,我是冯家的人,姑娘怎的独自在这里?” 何瑞平自称是冯府的人,姜窈也没怀疑,毕竟这是冯府的后院,外男怎可能随随便便就进来? 但何瑞平那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她一阵恶心,她敷衍地应付了他两句,便要带着阿云离开。 何瑞平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他一把推开了挡在姜窈身前的阿云,上前抓着姜窈的手。 “那日在正街偶见姑娘,在下便念念不忘,想你想得快发疯了,”何瑞平眼底尽是疯狂之色,把姜窈逼至角落,“姑娘跟了我吧,我会去提亲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滚开!” 姜窈推搡着何瑞平,阿云也从地上爬起来扯住他的衣袍。 姜窈趁何瑞平与阿云纠缠之际,从他的桎梏中挣开。 此处临湖,昨夜又刚下过小雨,湿湿漉漉的。姜窈又慌又急,挣扎时踩到了青苔,竟直直掉进了湖里。 这湖是冯阗保开府时命人挖的,本就是用于观赏,不算深。 但姜窈不会凫水,不深的湖水也能要了她的命去。 “姑娘!” 岸边的阿云惊呼,可她也不会凫水,不敢贸然下水,否则姜窈救不起来,她的命也要搭进去。 何瑞平却极为兴奋。 姜窈落水了,如果他下水救了她,再抱着她去那些命妇面前转悠一圈,姜窈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跟了他!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9节 作者有话说: 小裴:我看你是活腻了 第16章 梦境 何瑞平摩拳擦掌要跟着跳下去,却被一股大力甩倒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被推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跃入了湖中。 来人正是裴珏。 上午他应了姜窈过来接她,也未食言,算着时辰过来了。 冯夫人邀了他进府,却发现姜窈并未和众人在一处。 几番寻找之下,他听到此处有动静,应声寻来,恰好看到姜窈被何瑞平纠缠,看到她落水那一幕。 裴珏命跟来的周沂看住何瑞平,然后纵身一跃,亲下湖中,救起了姜窈。 她已在湖中挣扎了一会儿,被裴珏救上岸时,已昏迷了过去。 因她浑身都湿透了,裴珏遂命阿云将他方才下水前解下的披风递过来,把姜窈裹住了。 跟来的冯夫人没想到会出这么一桩事,又见此事与何瑞平有关,更是恨得牙痒痒。 裴珏撇下他们,阴沉着脸抱着姜窈去了假山背后。 那处隐蔽,能避人。 姜窈双眸紧闭,双颊血色尽失,湿透了的青丝贴在颊边、脖颈处,看上去很是可怜。 裴珏心头一跳,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查看她嘴里没有异物后,把她置于自己膝上,轻拍她的后背。 姜窈溺水的时间不算长,没一会儿就吐出了刚才喝下去的水。 水吐出来了,人却没醒,脉搏还有些乱。 裴珏抿唇,想到了在某本医书上看过的法子。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给姜窈渡气…… 冯夫人等人在外等了一会儿,方见裴珏抱着姜窈出来了。 “这……”冯夫人面色焦急地迎了上去,“我已命人去请大夫了,姜姑娘定会无恙。” 裴珏并未理会她。 他抱着姜窈,沉声吩咐周沂:“折了他的手。”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何瑞平吓得瑟瑟发抖,大声嚷道:“你敢!我姐夫是都指挥使,你要是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口中的姐夫便是冯阗保了。 冯夫人气得发抖,忍无可忍地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惹出这般祸事,你还敢在我府中如此高声?你姐姐不过是冯府的妾室,谁给你的胆子和冯家攀亲?!” 冯夫人虽对冯阗保不满,但孰轻孰重她是分得清的,明白夫妻荣辱一体的道理。 所以,冯阗保让她设宴邀姜窈,让她套姜窈的话,她都通通照办了。 这何瑞平惹了裴珏,还要把冯阗保搬出来,冯夫人哪能让他再说下去,让裴珏连带着也记恨冯阗保? 何瑞平被扇了那一巴掌,人有些懵,缓过神后又嚎了起来,“你这老虔婆,竟然打我,我一定…啊!” 话没说到最后,周沂已懒得再听,利落地折断了他的手。 何瑞平顿时痛得满地打滚。 冯阗保匆匆而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慎之,这…” “告诉何家,”裴珏淡声道:“我不想看到他的手有完好那日。” 这意思就是,不允许何家给何瑞平寻大夫。 冯阗保看了眼何瑞平,知道他双手都被折断了,若不及时接骨,那往后就是个废人了。 这裴珏…… 真是心狠。 裴珏抱着姜窈匆匆离开,冯夫人开始骂何瑞平,连带着数落冯阗保。 “行了!”冯阗保低斥一声,上前踹了何瑞平一脚,“没脑子的东西,知道那是谁嘛你就敢惹!” 冯夫人阴阳怪气地接话:“他有什么不敢的?刚才还嚷着你是他姐夫,要你治裴珏的罪呢。” 冯阗保听得额头直突突,不解气般又踹了何瑞平一脚。 冯夫人冷笑,不想理会他们之间的官司,转身离开了。 何瑞平冷汗直流,哀求冯阗保:“姐夫,我手断了,快给我找大夫啊。” “你给我闭嘴!谁是你姐夫?!你没听到裴珏的话?就这么着吧,也省得你出去惹事生非。” “姐夫!”何瑞平哀嚎着,“你竟怕了他?” 冯阗保懒得再和这么个蠢货说话,他不是怕裴珏,但他犯不着为了何瑞平得罪裴珏。 “送他回去,往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踏足冯府一步。” …… 姜窈的身子许是真的弱,直到黄昏也没醒来。 裴珏叮嘱阿梨、阿云照看好她后,又回了前院。 “郎君,”周沂匆匆进屋,递上两封信,“这是冯阗保送去京城的信。” 一封是给何瑞宗的,而另一封…… 裴珏三两下拆开,那封信上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只有一首诗。 看来这冯阗保还是很谨慎的。 裴珏略沉吟了会儿,他手里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实何瑞宗顶替了真正的张广海,本朝不准商户参加科举,何瑞宗不仅顶替了张广海,还杀人灭口,足以治他还有何家的罪。 但裴珏在意的是,谁是与何家勾连之人。冯阗保摘不清这事,但凭他一人,还不足以做下这事。 看来这封信,是关键。 “他的人觉察了吗?” 裴珏问。 周沂摇头,“这两封信是咱们的人誊出来的,原件都放回去了。” 裴珏颔首,命他先退下。 周沂犹豫了片刻,又道:“郎君,何家的人带着何瑞平在府外候着,说是过来给姜姑娘赔罪的。” “那就让他们候着吧。” 姜窈才是受了罪那个,可她还没醒,何家的诚意够不够,得等她醒了自行决定。 后院昏迷着的姜窈,此刻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中。 梦中她尚且年幼,躲开了照看她的嬷嬷,又一次溜进了关着陶氏的屋子。 陶氏患癔症后,常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精神涣散、癔症越发严重。 姜窈之前来过两次,正遇上陶氏犯病,险些被她伤了。 这次过来,姜窈有些怕,怯生生地躲在屏风后,小声叫了声“阿娘”。 陶氏本背对着她坐着,听到姜窈的声音,她缓缓回过了头。 就在姜窈以为陶氏还是认不出她时,陶氏淡淡开口:“是你啊。” 姜窈听了这话,扣着屏风的手指松开,挪着步子朝陶氏走去。 陶氏轻哂,“你这么怕我,还来做什么?” 姜窈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她,“我,我想阿娘了。” 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没出息,”陶氏招手让她上前,“跟你爹一样,没什么出息。” 陶氏说着冷言冷语,却抬手给姜窈擦了眼泪。 姜窈哭得更厉害了。 “阿娘,”她扑在陶氏怀里,放声大哭,“阿娘,你不要死。” 她知道陶氏病了。 陶氏的情绪没什么起伏,她摩挲着姜窈的后背,道:“生死富贵皆是天定,你哭什么。” 姜窈抬头看着陶氏略带着苍白的脸,抽泣着道:“他们说,等阿娘没了,爹爹就会扶方姨娘做正房,我不要叫别人母亲,我只要您。” “方姨娘啊…” 陶氏知道她。 方氏的嫡母与建宁府的知府是姐弟,按照礼法,她要称知府一声舅父。 这样的人,要是换作从前,给陶氏提鞋都不配,可如今却与她同享一个丈夫,甚至要把她的地位取而代之。 那姜庆先娶她时,曾口口声声说此生绝不纳妾。昔日的誓言犹在耳,可起誓的人却早就变了。 “背誓之人,必没有好下场。” 陶氏喃喃自语。 姜窈没听清,泪眼朦胧地问:“阿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陶氏突然捏着姜窈的肩头,厉声道:“你记着,万不可相信男人的话。你可以利用他们、蛊惑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甘心为你赴汤蹈火,但绝不可对他们动心,知道了吗?” 姜窈才九岁,听不明白陶氏的话,只觉得陶氏捏得她生疼。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0节 她眼泪花花的,“阿娘,你捏疼我了。阿娘…” “姑娘,姑娘快醒醒。” 肩上的疼痛忽然变成了轻微的摇晃,姜窈蹙着眉,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阿云焦急的脸。 “阿云?” 见她醒了,阿云喜极而泣,“是奴婢啊,姑娘总算是醒了。” 姜窈已昏迷了好久,阿云和阿梨守着她片刻不敢离开。 方才阿梨去厨房给姜窈煎药了,只有阿云一个人守着她,她却忽然梦魇起来,把阿云唬了一跳。 姜窈头还有些痛,但之前的事却清晰地被记了起来。 那个自称是冯府人的男人欲对她不轨,她挣扎时不慎掉进了湖里。 湖水冰冷,她又不会凫水,在湖中挣扎了许久。 在她意识渐渐模糊时,她看到裴珏跃入了湖中,朝她游来…… 姜窈越过阿云,看向门外,虚弱无力地问:“天黑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了,姑娘醒了就好,奴婢去告诉裴郎君。” 阿云擦了擦眼泪,替姜窈掖了被角,出去寻裴珏了。 屋子里只剩了姜窈一人。 她望着头顶的帐幔,想起了刚才的梦。那其实是真正发生过的,她阿娘确实跟她说过那些话。 她那时不懂,后来长大了,也明白了陶氏的苦心。 可利用男人,但不可对男人动心。 …… 裴珏很快过来了。 姜窈听到他的脚步声,心绪一转,眼中迅速蕴满了泪水,掀开被褥、赤着脚向他跑去。 她身上湿透了的衣裳早就被换成了杏色的寝衣,发髻也拆了。 虽披头散发,却我见犹怜。 “郎君!” 姜窈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裴珏的腰,靠在他的胸膛,和他紧贴着。 跟在裴珏身后的阿云和荣安对视一眼,默默地出去了。 裴珏一顿,想要掰开姜窈的手,她却越抱越紧。 “姜窈,你先放开。” 姜窈闷在他怀里摇头。 裴珏神色莫名,还要再劝,姜窈却已经踮起了脚,笨拙地亲上了他的脸颊。 亲了那一下,姜窈的唇仍贴在他的颊边,若有若无地轻碰着那处。 “郎君,你别推开我。” 第17章 玉佩 美人娇唇微凉,贴在裴珏的颊边,让他动弹不得。 裴珏双手蜷缩,没碰到姜窈的一片衣角。但她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忽视不掉。 他喉头微动,蓦地想起在冯府花园的假山后,他给姜窈渡气的事。 姜窈那时的嘴唇比这会儿还凉,裴珏与她双唇相接时,竟也觉得有些冷。 裴珏双眸瞳孔微缩,他与她已有了亲密之举,但那是事急从权,是为了救她。 况姜窈那会儿昏迷着,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现在两人都是清醒的,姜窈竟然…… 裴珏微微偏头,躲开了姜窈的娇唇。但姜窈仍紧贴着他,两人挨得极近,近到呼吸几乎都交缠在了一块儿。 她的唇是凉的,但薄薄的寝衣下包裹着的娇躯却是热的。 少女娇软的身躯紧挨着他,挺翘的雪肉和他紧密相接,裴珏都担心她会不会喘不过气来。 “姜窈,”裴珏的口吻比平日更为僵硬,“你是个姑娘…” “我知道,”姜窈打断他的话,固执地抱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可我好怕。郎君,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姜窈已带了哭腔。 “那个人说他是冯府的人,他说让我跟了他,他还抓了我的手,抓得我好疼。我掉下去后,真怕他会下水救我,园子里那么多人,我若是浑身湿透被他抱了,就只能嫁他了。” 姜窈是真的怕,听那人的意思,是早就对她生了觊觎之心的。 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个人。 小姑娘的声音都颤抖了,异常可怜。 裴珏沉默不语,他想起在水里时,姜窈为了求生,整个人往他身上缠的样子。 如同现在这样。 救起她后,她浑身都湿透了,穿得虽不少,但水顺着领口流向深处,无比引人遐想。 若这一幕被何瑞平瞧见了…… 裴珏面色微沉。 姜窈气息不稳,在裴珏怀里颤了颤,“郎君,若我嫁了他,他是不是会抱我、亲我?” 姜窈在裴珏身上蹭了蹭,微微仰头,唇碰上了裴珏的下巴。 她满眼的懵懂,眼中还带了些对何瑞平的厌恶。 裴珏垂眸,手慢慢环上了她的纤腰。 “傻姑娘。” 她若嫁了何瑞平,他岂止会抱她、亲她?他会把这朵娇花□□得不成样子。 姜窈瘦削的肩头颤了颤,又靠在了裴珏胸膛上,瓮声瓮气地道:“我才不要被他抱,更不要被他亲。我只给郎君抱,只许郎君亲。” 小姑娘说着话,纤细的手指在裴珏背上漫无目的地游离了会儿。 裴珏深吸了口气,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提。 姜窈低呼出声,长腿下意识地圈上了裴珏的腰。 裴珏一怔,他本意是提起姜窈,让她离他远些,可现下两人的姿势比刚才更暧昧了。 “郎君,”姜窈抬起手抱住裴珏的脖子,不安地动了动,“你的玉佩硌到我了。” 她说完这话,一手向下,似乎是想把裴珏的“玉佩”挪开。 裴珏平缓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抱紧了姜窈,阻止了她往下的手,然后一言不发,抱着姜窈走向床榻,把她放了下去,转身欲走。 姜窈反应极快,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郎君别走,我不要一个人待着。” 裴珏瞥了眼门外,荣安等人的身影在那里晃动,隐约还看到了端着药的阿梨。 “该喝药了,我去给你端进来。” 裴珏的语气里带着柔,哄她放开手。 姜窈没放。 裴珏拿她没办法,他本想借此离开,可她就是不放。 他只得扬声吩咐阿梨把药端进来。 阿梨进来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放下药后就匆匆离开了。 裴珏本以为以姜窈的娇气,这碗药又是迟迟喝不下去。 可他没想到,姜窈这次竟然主动端了碗药,捏着鼻子喝下去了。 碗中还剩了些沉渣,姜窈将碗放到了一边。 她嘴角沾了药渍,却浑然不觉,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裴珏,“这次我很乖对不对?” 裴珏颔首,是挺乖的,乖到他有些不敢相信。 姜窈遂翘起唇角,拉了裴珏的手,“那郎君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裴珏哭笑不得,难怪她那么爽快就喝了药,原来是为着这个目的。 “你该好好歇着,有什么话往后再说。” “不要,”姜窈依赖地靠着他,闷闷不乐地道:“刚才睡得够久了,还梦见了我阿娘。” 裴珏无奈坐下,先替她擦去了嘴角的药渍,才问她:“梦见她什么了?” 姜窈眸色微闪,信口胡诌:“梦见她好好的,还说带我去京城。” 裴珏静静地听着,没插话。 等姜窈说完了,他才说道:“这里的事快了了,回京前我会带你回趟建宁府,你若想把令慈的牌位迎回京,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 姜窈难掩激动。 若能如此,那她阿娘就不必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了。 “嗯,她的牌位可供奉在寺里,也可置座宅子供奉。” 陶氏是他恩师唯一的女儿,裴珏当然会安排好这些。 姜窈是真的欢喜,若是可以,她甚至都想把她阿娘的棺椁也迁回京城。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1节 但裴珏没这个意思,她不好贸然提起。 “郎君,多谢你。” 姜窈想了想,又问他:“今日在冯府,冯夫人果真问了我那些问题,我都按着你的话回了,我做这些对你的事帮助大吗?” 裴珏沉吟了会儿,含糊着道:“嗯。” 裴珏此前查到冯阗保确实掺和了何家的事,他本想通过今日冯阗保的动静,探得他们与京城何人有联系,却仍暂未查出来。 不过,何瑞宗能如此瞒天过海、草菅人命,背后那人绝不是什么小角色。 朝堂上的事,裴珏不想在姜窈面前过多地提起,想起何瑞宗,他倒是想起了还在府外等着赔罪的何家人。 他把事情告诉了姜窈,问她:“你想见他们吗?” 听了裴珏的话,姜窈才知道对她动手动脚那人不是冯家的人,她愤愤摇头,“我不见。” 她都恨不得大耳刮子抽那人,怎么会见他? “嗯,那就不见。” 何家人的来意,裴珏心知肚明,他们不是来赔罪的,是想消了他的怒气,让他松口寻大夫救治何瑞平。 更是为了拉拢他。 毕竟冯阗保肯定已经把他要查科举的事告诉了何家人。 姜窈睡下后,裴珏来到了府外。 何瑞平的父亲何墉怀带着他还等在那里,看到裴珏的身影,何墉怀顿时喜形于色。 “犬子有眼无珠,冒犯了姜姑娘,在下特带他过来赔罪,还望左都御史海涵。” 何墉怀说着,扯了何瑞平一把。何瑞平面露不忿之色,却仍跪了下去,“是我犯浑了,请您见谅。” 裴珏连眼风也没给他们,淡声道:“舍妹知道你们来了,并不想见。你们也说了,冒犯的是她,她不想见,你们回去罢。” 何墉怀想见的也不是姜窈,他本就是想借此事拉拢裴珏。 “是,姜姑娘不愿见,但罪还是要赔的,”何墉怀拿过一个匣子,递到裴珏跟前,“这里有些房契、地契,就当是赔罪了,请您笑纳。” 裴珏轻嗤,他翻了翻,粗略估计里头有至少十张房契、地契。 “令郎的一双手这么值钱?” 何墉怀讪笑,“权当是和左都御史结个善缘了。” 结的什么善缘,不言而喻。 裴珏笑了下,何墉怀心底松了口气,以为裴珏是要收下这匣子里的东西。 “送客。” 裴珏轻飘飘的两个字犹如一盆冷水从何墉怀的头顶泼下,不待他再说什么,裴珏已经入了府。 身手矫健的侍卫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何墉怀,顺便关上了大门。 “爹,这人真是不识好歹,咱们为何…” 何瑞平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墉怀扇了一巴掌。一天之内,他被两个人扇了巴掌,全然懵了。 冯夫人扇他时,他还有手捂脸,这会儿是手都抬不起来了。 “爹,您打我做什么?” 何墉怀气极了,“打你做什么?因为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何墉怀看来,若不是何瑞平冒犯了姜窈,惹怒了裴珏,他未必不会收下那些房契、地契。 只要他收下了,那何家此难也可解了。 毕竟,没人不爱钱财。 可在这节骨眼上,何瑞平偏偏惹了这么一桩事出来。 裴珏明面是与何家生了龃龉,这么点钱财恐怕是不能拉拢他了。 何墉怀闭目,看来他还得再出点血才是。 接下来的几日,何墉怀日日求见裴珏,都被拒之门外了。 到了第十日,裴珏收到了皇帝的密旨。 姜窈落水那日,他便已将他查到的所有以密折呈给了皇帝,等了十日,才把皇帝的旨意等来了。 在皇帝的密旨里,并未处置冯阗保,就像是把他忘了似的。 裴珏看完那密旨,不由暗忖,冯阗保的事他是一并上达天听了的,皇帝却全然像是把他抛之脑后了,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 君心最是难测。 既然皇帝没有旨意,那冯阗保就暂时动不得。 裴珏拿上圣旨,亲去了何家宣旨。 第18章 事了 过了两日,姜窈才听说了何家全家下狱、家产被罚没的事。 整个延平府都传遍了,何家的长子何瑞宗顶替了张广海,以张广海的身份去参加春闱、殿试,而张广海母子已被何家灭口。 阿梨得知此事后,痛哭流涕,姜窈也心有戚戚,遂让阿梨回家休息两日。 “郎君,”姜窈和裴珏一道用饭,问起何家的事来,“何家竟然这么胆大妄为?那张广海母子也是太可怜了。” 姜窈想起之前她还在裴珏面前提起过张广海,说他高中了就不管家中母亲,谁知道他早已殒命。 “嗯,本朝有禁令,商户之家不可参加科举,所以何家才会铤而走险。” 这条禁令姜窈听说过,但一直不解其意,她问:“为何会定下这条禁令?” 裴珏言简意赅地回她:“为了寒门子弟。” 姜窈稍一思索便明白了。 科举是举贤任能,如裴珏这样的世家子弟,无需科考也能靠祖辈恩荫步步高升,但寒门子弟不行。 科举几乎是寒门子弟鱼跃龙门最后的机会。 而比起寒门,商户之家的子弟有更优越的求学环境,若他们也参加科举,那寒门子弟的机会就更少了。 当然,能被称为商户的不多。家有薄产的,顶多算是小本买卖,何家这样的豪富之家才能被称之为商户,受这条禁令的约束。 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商户有钱财,那就不能有仕途了。 这条禁令对商户是严苛了些,但极得寒门子弟的拥戴。 “他都过殿试了,怎的还被察觉了?” “陛下一时兴起,挑了数名新科进士的乡试答卷看,张广海的就在其中。” 本朝共有十五个州,按人数的多寡确定各州乡试中榜的人数。 广南有差不多一百个名额,但去岁的乡试中,整个延平府只有五人中榜。 张广海与其他四人不相识,何家便选择把他取而代之。 延平府的其他举人也不会察觉异常。 但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皇帝竟然心血来潮查阅新科进士乡试的答卷,挑了十数人,张广海的恰在其中。 皇帝看过张广海的乡试答卷后,连声赞叹,直言非常有见地,就算不入一甲,也至少是二甲靠前。 他本以为张广海殿试后中三甲第二十,是发挥失常了,但经他观察,在翰林院供职的“张广海”文采一般,连春闱都难过。 皇帝心生疑窦,遂遣了裴珏到延平府来,明面上是提督广南,实际上是为了暗地里查清此事。 更何况,以如今这位“张广海”的真才实学,能连过春闱、殿试,其中必有猫腻。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姜窈沉默不语。 这件事最终能水落石出,说到底是皇帝贤明。毕竟若是换了位糊涂皇帝,哪怕察觉了其中的异样,也不会特意命人查清事情真相。 何瑞宗就会彻底取代张广海。 但姜窈夸不出来,她外祖一家就是被皇帝定罪流放的。 她脑袋垂得低低的,未置一词。裴珏猜出她的心思,眼底也闪过晦暗之色。 …… 何家人下狱后,何墉怀把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冯郎,你得救救我爹啊。” 何氏跪在冯阗保脚边,苦苦哀求。 何家遭此大祸,何氏没下狱但日子也不好过,冯府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往日她背靠何家,又得冯阗保的宠爱,那些下人们也奉承着她。 可这几日,这些见风使舵的人都开始苛待她了。 因何家的事没有牵连到自己,冯阗保这几日心情颇好。他知道何氏肯定会来求他,所以一连数日都歇在冯夫人院子里,躲着何氏。 但今日,何氏还是拦下了他。 “你先起来。” 何氏摇头,“冯郎若不应我,我就不起来。” 冯阗保心生厌烦,却仍耐着性子道:“此事是陛下钦定的,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能保全自身已属不易。” 何氏仿佛被人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般,瘫软在地上,“那京城的贵人呢?何家给了他那么多银钱,都打水漂了不成?” “我都跟你说了,此事是陛下钦定,谁敢管?你爹把所有的事都揽在了他身上,他虽死罪难逃,但总能保全其他人,你放心便是。” 何氏懂了,冯阗保这是不打算管何家的事了。 她慢慢爬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冯阗保松了口气,皇帝这次没发落他,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何家的事他是绝不会再沾惹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2节 …… 何家的事告一段落,皇帝作出朱笔御批,何墉怀、何瑞宗斩立决,至于何家的其他人,则流放千里,永世不得为官。 此间事了,裴珏也该启程回京了。 姜窈自然要一同上京。 但在这之前,裴珏会带她回一趟建宁府。 算起来,距她离开建宁府,已经整整一月了,她不知道姜家眼下是何情形。 她那好父亲有没有担心过她?方氏会不会气急败坏? 夜里,姜窈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眠。 今夜月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投映在地面、床榻上。 姜窈睁开眼,思索片刻后,穿好衣裳出了屋子,往前院走去。 夜不算深,裴珏还没睡。 姜窈在他屋外踟蹰,抬手叩门前,门开了。 她刚才在门外晃悠了好一会儿,裴珏早就发现她了。 裴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这么晚了不睡觉,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姜窈垂眸盯了会儿地面,忽地伸手抱住了他,娇声道:“我有些怕。” 自她那日落水后,就越发黏糊,以往最多就是拉拉他的手,如今是动不动就抱他。 裴珏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得薄,遂揽了她的腰,把她带进了屋里,反身用脚勾门。 门关了,姜窈抱着身体火热的男人,背后没凉风袭来,暖和多了。 “你又在怕什么?” 姜窈低语:“怕我爹逼我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起来很天经地义的。” 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去建宁府了,姜窈恐惧更甚。 “郎君,”姜窈踮起脚,脸颊贴在裴珏的下颌,柔声问他:“你不会让我被他带走的,是不是?” 她仰头亲吻着他的下颌,往上是唇角,最后移到了他紧抿的薄唇上。 裴珏稍稍推开了她,目光落在她莹润的红唇上。 这娇唇方才吻过他的下颌、唇角,与他的薄唇有短暂的相接。 她笨拙地引诱着他,担心他把她扔下。 裴珏眸色微变,温声安抚她:“放心,有我在,无人敢动你。” 姜窈知裴珏言出必行,得了他的保证,姜窈心头大石落地。 她松开了抱着裴珏后腰的双手,仰头甜笑,“嗯,我信郎君!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她一溜烟儿跑了,房内唯余她身上的浅浅馨香。过来这一趟,仿佛只是为了从裴珏这里得一个承诺。 裴珏不觉抬手擦过下唇,幽深的凤眸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作者有话说: 小裴:亲完就跑,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窈窈:嘿嘿~ 小裴要去收拾渣爹了~感谢在2022-05-20 21:19:47~2022-05-22 18:3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划水爱好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过往 姜窈纵然再不情愿,去建宁府的事也变不了。 “姑娘,刚泡的茶,您试试味道。” 马车上,阿云替姜窈沏了杯茶。 她无父无母,自然是姜窈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 知道要去京城,阿云兴奋得几夜都没睡好觉。 至于阿梨,她本因她弟弟的缘故,想要留下,姜窈不放心她,便让她带着她弟弟一道去京城。 裴珏也同意了。 阿梨因此对姜窈和裴珏感恩戴德,伺候起姜窈来,比往日更加尽心。 阿云的茶递到了姜窈跟前,她心不在焉地接过,呷了口,勉强笑着道:“还不错。” 阿云看出她心绪不佳,想陪她说会儿话,却被阿梨扯了扯衣袖,便住了嘴。 姜窈靠在马车壁上,不安地绞动着手指。 太阳东升西落,日落时分,他们便到了建宁府。 姜窈掀开帘子的一角,恰好看到守城的小兵,一时间怔忡不已。 一月前,她从这道城门出去时,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帘子放下,随着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城中的热闹慢慢传了进来。 乡音无比耳熟,只是已物是人非。 因他们不会在建宁府停留太长的时间,自不会同在延平府那般置宅子,只寻了一客栈住下。 她戴了冪篱,由阿梨搀扶着下了马车。 裴珏正在马车前等她。 店里的伙计殷勤极了,一面让同伴把他们的马还有马车赶去后院,一面带着姜窈等人进了客栈。 “各位客官要几间房?” 裴珏带了两个长随、十二名侍卫,姜窈主仆三人,再加上阿梨的弟弟张任,他们一行共有十九人。 “两间上房,八间甲房。” 客栈里上房当然是最舒适的,另又分作甲乙丙三等房以及大通铺。 裴珏不会委屈自己,也不想自己的侍从住得太差。 他一看就是不差钱儿的,伙计待他顿时比刚才更殷勤—— 这就是财神爷啊。 不过—— “郎君见谅,咱们客栈现下上房倒是够,但甲房只剩下两间,其他的都是通铺了,您看?” 上房自是要留给姜窈和裴珏的。因甲房不够,周沂等侍卫主动去睡通铺,将两间甲房留给了阿梨、阿云和荣安兄弟,再让张任和荣安兄弟挤挤。 姜窈和裴珏的房间挨着,两人各自回了房。 …… “郎君,您要打听的事,属下都打听清楚了。” 入夜后,周沂来了裴珏的房间。 裴珏负手而立,微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周沂道:“姜姑娘离家后,姜主事四处找了许久,却不见她的踪影,姜家又不好将此事宣扬出去,便谎称姜姑娘病重,欲与何通判解除婚约,但何通判不乐意。” 裴珏不悦,“姜家已经和何峰定下婚约了?” 周沂忙补充道:“婚书倒是没有,应该只是口头说好了,也不算是定下了婚约。” 裴珏“嗯”了声,想起姜窈是说过,她离家时,除了带上了裴家那枚玉佩,还带上了她的庚帖。 没有庚帖,两家便不能合庚帖,婚书也就下不了。 裴珏微微勾唇,姜窈单纯不知世事,但脑子还是灵的,离家也不忘把庚帖拿上。 “说说姜家的情况。” 周沂早就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了,裴珏相询,他便娓娓道来:“姜主事除了方氏这个继室外,还有三个姨娘。方氏生有两子两女,三个姨娘也都各有子嗣。属下听说,方氏的大女儿,姜家的二姑娘,只比姜姑娘小半岁。” 裴珏心念微动,算算姜窈的年纪,当年陶家出事时,陶氏应该刚有身孕,就跟着姜庆先来了这建宁府,在此地生下姜窈。 若方氏的长女只比姜窈小半岁,那也就是说,姜庆先刚到建宁府不久,就与方氏有了首尾。 难怪陶氏会患癔症,先是母家败落、父兄流放,接着又是丈夫与旁的女人耳鬓厮磨,真是重重打击接连而来。 那幼时的姜窈是如何过的? 陶氏病了,姜庆先宠爱方氏,谁都顾不上她。 明明父母俱在,过得却犹如失恃失怙一般。 裴珏抿唇,偏过头往身侧那堵墙看去。 姜窈与他一墙相隔,此时此刻是不是又在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郎君?” 周沂见他看着墙出神,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无事,”裴珏收回眼神,坐在了圈椅上,压下心底那抹异样,轻启薄唇:“你接着说。” “属下还打听到,姜主事极为宠爱方氏,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姜姑娘从前在姜家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这些事不消周沂去打听,裴珏也能猜到。 “属下听姜家邻舍的人说,约莫四年前,方氏再度有孕,孕相不好,之后来了个什么高僧,说姜姑娘和方氏腹中孩子八字相冲,在方氏生产前,姜姑娘需得离得远远的。姜主事听信了那和尚之言,送了姜姑娘去城外青云寺暂住,还命姜姑娘每十日抄卷经书,给方氏腹中之子祈福。后来方氏顺利生产,姜主事才把姜姑娘接回去了。” 裴珏听完,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拢。 四年前,姜窈才十二岁,姜庆先竟然把她扔在寺里,还让她给继母腹中之子抄经祈福!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3节 这是父亲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别说裴珏面色不佳,周沂心里也不大痛快,很是唾弃姜庆先。 裴珏沉声开口:“还有吗?” 姜庆先和方氏,还如何苛待过她? 周沂摇头,“姜姑娘十岁丧母,除服后不大出门,除了这桩事,邻舍也没其他印象深刻的事了。” 裴珏曲肘撑额,敛目不语,半晌才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周沂抱拳,“是。” 他走后,裴珏起身往窗边走去。 今夜云沉无月,只有不远处那昏黄的灯笼和小窗中露出的微光点缀着这暗夜。 裴珏偏头往姜窈房间那边看了眼,窗中无光亮透出来。 她应当是已经睡下了。 他微抿薄唇,收回了眼神。 * 姜家。 姜庆先纵有三个姨娘,但他最为宠爱的还是方氏。 她容貌秀美、温柔小意,每每让姜庆先沉溺于她的温柔乡,无法自拔。 是夜,姜庆先在方氏房里用过晚饭,便也没走,打算在这边留宿。 方氏坐在灯下做着针线活,姜庆先老神在在地躺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 “这么晚了,就别做了,仔细伤了眼睛。” 方氏没抬头,只温和地笑了,“都做习惯了,哪儿那么容易伤眼睛?我本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 方氏出身不高,她父只不过是个微末小官,她又是庶女,这些活她确实是常做的。 姜庆先看着方氏那张在灯下越发娇媚的脸,蓦地想起了他的原配陶氏。 侯府贵女,那是真正的娇贵人,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性子也极为娇纵。 他们成亲后,陶氏何曾同方氏这般做过针线活?她只怕是怎么拿针的都不知道。 “给谁做的?” 姜庆先下了榻,坐在了方氏旁边,随意翻看了下她手中的活计。 方氏脸一热,头垂得更低了,“给夫君做的中衣。” 姜庆先便笑了起来,方氏就是这样的,事事妥贴周全。 他摸了摸那布料,竟觉得出奇的好,“这料子得花不少银钱吧?” 方氏闻言,忽地停下了穿针引线的动作,皱眉道:“不瞒夫君说,这料子原是我给大姑娘备下的,想着给她做两身中衣,谁知她不辞而别,料子又不能退,便便宜您这做爹的了。” 听她提起姜窈,姜庆先脸色沉了下去,“那混账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担不起你对她的好!” 方氏似乎极为不赞同姜庆先这话,她嗔怪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姑娘的?她虽不敬咱们这做父母的,但总归还是孩子,好好教就是了。” 姜庆先冷哼,起身去给方氏倒了杯茶,神色不悦地道:“她那性子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教不好了。你看看咱们的娇儿、婉儿,打小就温和知礼、秀外慧中的,那不还是随了你这个当娘的?” 方氏抿唇一笑,“瞧郎君说的,娇儿、婉儿性子好,不也有郎君的功劳?” “那是,”姜庆先轻挑地揉捏了方氏一把,“若没有我日夜耕耘、降下甘霖,你也生不出孩子来。” 方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染上红晕,嘤咛一声倒在了姜庆先怀里,两人又是好一通闹腾。 “夫君,咱说说正经的,”方氏按着姜庆先作乱的手,忧心忡忡地道:“虽说大姑娘离家,让咱们担心,也让郎君面上无光,但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跟孩子计较,还是要早些找到她才是,何通判处还等着呢。” 方氏越“体贴”,就越显出姜窈的不懂事来。姜庆先皱眉:“这都找了一月了,还是不见人。她失踪这么久,就算找回来,万一……那怎么跟何通判交代?” 他们找不到姜窈,对外称她重病休养,姜庆先却担心姜窈被找回来后已不是完璧之身,不好跟何峰交代。 方氏不赞同地道:“这有什么?何通判不仅是鳏夫,膝下还有好几个子女,就算大姑娘不是完璧了,他还能嫌弃不成?” 姜庆先沉吟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你说得有道理,当务之急,还是要快些找到她才是。” 作者有话说: 窈窈:别找了别找了,我送上门来了~感谢在2022-05-22 18:37:04~2022-05-24 17:3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木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上门 翌日,姜庆先去衙门点了个卯,回府同方氏说了会儿话,便打算再出门找姜窈。 刚离开方氏的院子,门房便送来了一张拜贴。 姜庆先没接,吩咐门房:“送去后院给大娘子。” 门房垂首回道:“郎主,这是指明了给您的。” 给他的? 姜庆先疑惑地接过去,待看清上头的印鉴后,心忽地一跳,拿着拜贴匆匆往府外走去。 裴珏负手而立,正等在那里。 姜庆先没见过他,犹豫着走过去,试探着问道:“您是左都御史?” 裴珏淡淡地扫了姜庆先一眼—— 这是个相貌出众的中年男人,但姜窈只有那么两分像他。 想来,她更像陶氏。 裴珏的眼风扫过,姜庆先竟觉得冷汗冒了些出来。 他可是听说了,裴珏查了一桩科举舞弊案,在延平府时也发落了几个官吏,整个广南可谓是风声鹤唳。 他不知道裴珏何时离开了延平府,不知他何时到的建宁府,更不知他为何会来寻他。 两人可没什么交集。 姜庆先垂着头,把这些年做过的事都回想了一遍,暗忖裴珏难道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姜庆先的惊慌失措,都被裴珏看在眼里。 他心底甚是不屑,这么个空有皮囊的男人,陶荣谦当年是看上了他什么?竟然舍得将唯一的爱女下嫁? 看来,陶荣谦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裴珏久久不语,姜庆先忍不住再要开口时,裴珏方道:“正是。” 确认了裴珏的身份,姜庆先又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颇为客气地问道:“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不知您寻下官,是有何要事?” 裴珏道:“此来实为私事,可否允我入内拜祭先夫人?” 姜庆先心头咯噔一声,裴珏来拜祭陶氏?他依稀想起,陶荣谦从前是授过裴珏课业,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裴珏竟然还能感念这份旧情,想着来拜祭陶氏? 他赔笑着道:“您真是想得周到,还请随下官入内。” 姜庆先躬身请裴珏入府。 裴珏颔首,随他步入姜家。 陶氏的牌位就放在姜家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姜窈走后无人打扫,门上已结了蛛网。 裴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姜庆先,直看得他讪讪地垂下了头,嘴里无力地辩解:“这些不长眼的下人,做事竟然这么不精细,回头下官定要整治他们一番。” 裴珏微哂,并未说什么,只示意姜庆先开门。 姜庆先推门,周遭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慌。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却见裴珏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淡然地进了屋。 姜庆先一愣,讪讪地放下了手,跟在裴珏身后进去了。 门口无人打扫,屋内亦然。 香案已积了一层灰,那牌位也蒙着灰。 裴珏略看了眼,意味不明地道:“看来姜主事对先夫人无甚夫妻之情,此处破败成这样,竟然也不管不顾。” 裴珏能来祭拜陶氏,肯定是感念陶荣谦曾经为他授业解惑的旧情的,姜庆先不敢顺着他这话接下去。 “您误会了,这都是下人不懂事。” 裴珏没理会他这话,只问道:“看这样子,至少有月余没有打扫过了,可对?” 姜庆先尴尬地点点头,从前姜窈在时,这里都是她来打扫的,自她离开后,那些下人知道方氏忌讳,怎会想着过来打扫? 裴珏没再说什么,取了香恭敬地祭拜了陶氏。 祭拜后,姜庆先请裴珏去花厅,命人奉茶,裴珏倒也给了他这个面子。 “您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在寒舍小住几日?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裴珏是镇国公嫡幼子,如今更是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左都御史。 姜庆先当然想攀附一二。 “此事再议,我此行还有一事。听闻你与先夫人有一女?” 姜庆先点头,“正是。” 裴珏扫了他一眼,淡声问:“她现下可在府中?可否请出来相见?” 姜庆先闻言,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他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姜窈? 他犹豫片刻,想用蒙其他人的说辞来搪塞裴珏。但不待他开口,裴珏又道:“家母知尊夫人仙去,对令嫒牵挂多年,遂命我前来,接她一道去京城。” 姜庆先到了嘴边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镇国公府竟然要接姜窈去京城?那丫头竟然还有这般大的造化? 姜庆先飞快地盘算了起来,镇国公府这个档头来接姜窈,那绝不仅仅是因镇国公夫人牵挂她,没准就是受了陶氏所托,想替姜窈寻门亲事。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4节 别说眼下姜窈不在,就算她在,姜庆先也不能让她得了这桩好事。 反正裴家人都没见过真正的姜窈…… 姜庆先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起身对裴珏行了一礼,“请左都御史稍候,下官这就遣人去叫她。” 裴珏:“嗯,去吧。” 姜庆先转身出了门,裴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冷笑着勾起了嘴角。 没想到他随口一试,这姜庆先还真敢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糊弄他。 他倒要看看,姜庆先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 约莫一炷香后,姜庆先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年纪和姜窈仿佛、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 那少女一进屋,先羞怯地抬头看了眼裴珏,待看清裴珏的长相后,她顿时羞红了脸。 “窈窈,这是左都御史,快快见礼。” 那少女娇娇地行了礼,含羞带怯地道:“见过左都御史。” 裴珏睇了她一眼,猜出她是姜窈的庶妹,姜娇。 他没说话,姜庆先心里打鼓,赔笑着道:“这就是下官与陶氏的长女,姜窈。” 裴珏勾唇,无甚情绪地道:“听闻尊夫人仙姿玉貌,令嫒这模样,似乎差了些意思。”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以裴珏的为人,从不会评价哪位夫人、姑娘的容貌,他现下说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知道这父女俩的心思,有心让他们难堪罢了。 此话一出,姜庆先愣住,姜娇则面露羞愤之色。 姜窈长得像陶氏,容貌极盛,别说在姜家,便是整个建宁府,也无人能出其右。 姜娇为此恨了多年。 也就是后来陶氏过世,方氏被扶正,姜窈要在她们母女手底下讨生活,姜娇这口气才渐渐散了。 原配嫡女又如何?貌比西子又如何?还不是要看她母亲的脸色过活? 再后来,得知姜窈要被嫁给那三十有七的鳏夫何通判,姜娇更是兴奋不已。 但她没想到姜窈竟然敢跑。 姜娇咬唇,姜窈真是阴魂不散,如今都不知死活了,还能让她受此羞辱。 见姜娇双眸通红、泫然欲泣的,姜庆先觉得心都碎了,忙替她说话:“她长得不大像她母亲,更像下官些。” 裴珏闻言,意味不明地接了句:“果真是亲父女。” 姜庆先不解其意,只放低姿态道:“您说得是。” 裴珏:“听说你十岁丧母,这些年日子过得可艰难?” 姜娇反应过来裴珏这是在跟她说话,忙回道:“不艰难,父亲和母亲都待我很好,不曾让我受过委屈。” 姜庆先闻言,赞许地对姜娇露出笑脸来。 裴珏只当没看见他们父女俩之间的暗涌,随口道:“虽是如此,生恩亦不可忘。” 姜娇到底是方氏的亲生女儿,面子功夫虽不如方氏那般炉火纯青,但也得了她一两分真传。 听了裴珏这话,姜娇连忙道:“您说得是,先母的生恩我亦不敢忘,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每日都要去先母的牌位前和她说说话,既是替她排遣,也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不必为我担心。” 姜娇说着,竟也落了两行泪,看上去特别的情真意切。 可姜庆先的脸色却陡然变了。 “这……” 姜庆先想描补两句,裴珏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裴珏:“贵府东南角的小屋里供奉着令慈的牌位,我方才也去祭拜了,没想到姜姑娘如此孝顺,竟然每日都去。” 姜娇不知道姜庆先为何变了脸色,迟疑着道:“为人子女,自当如此。” 她本以为说了这些话,裴珏会对她赞许有加,谁知他竟然冷笑了起来。 裴珏没再看姜娇,只问姜庆先:“事到如今,姜主事还想把这场戏唱下去吗?” 裴珏的语气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但姜庆先却平白听出了一丝薄怒。 他埋怨地看了眼姜娇,认命地跪了下去。 真是言多必失,若姜娇不提什么牌位的话,裴珏未必会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刚刚才去了供奉陶氏牌位的屋子,那里灰尘满满,哪是每日都有人去的样子? 还有,裴珏说那屋子在东南角也是诈姜娇的。那屋子在姜家的西南角,与姜窈住的地方毗邻。 姜庆先自以为推测出了裴珏看穿这场戏的缘故,却没想到裴珏自始至终都在耍着他玩儿。 姜娇还一头雾水,但也随着姜庆先跪了下去。 事已至此,姜庆先不敢再辩解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乃下官次女姜娇。左都御史容禀,下官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下官那长女福薄,如今重病在床。下官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让娇儿替她长姐去趟京城,以慰国公夫人一片好意。”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更让人觉得这是他们姜家的一片好意。 姜庆先以为,裴珏能网开一面,不再追究此事。 但他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清澈的声音—— “父亲先是找人冒充我,现下又编造我重病的话,您这是有多恨我啊?” 作者有话说: 小裴(嫌弃脸):什么歪瓜裂枣、庸脂俗粉,也敢冒充我老婆? 第21章 撑腰 姜庆先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那一身男装、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对他巧笑嫣兮的人,不是姜窈又是谁? 她已经失踪一月了,姜庆先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出现,更不明白她是如何进府的。 姜窈笑着走了进来,在姜庆先身边站定,略弯了腰,对他道:“父亲看到我,为何这么惊讶?” “你……” 姜庆先本就不喜姜窈,又想着自己此番在裴珏面前受辱,皆是因她而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暂时撇开了裴珏,恼怒地站了起来,扬起巴掌就要往姜窈脸上招呼。 裴珏神色一变,大跨步上前挡在姜窈身前,在姜庆先那巴掌要落下来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姜主事这是想做什么?” 裴珏脸上的恼怒显而易见,姜庆先心头一跳,张嘴想要辩解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窈从裴珏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硬生生把那股气憋了回去的姜庆先,心中畅快不已。 她道:“父亲为何要编造我重病卧床的假话?您怎么不实话实说,告诉旁人,是您想要把我嫁给一个年长我二十有余的鳏夫,所以逼走了我?您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不出口吧?” 姜窈言笑晏晏的,姜庆先却恨得要命。 这个逆女,生来就是向他讨债的。 姜庆先越生气,姜窈就越高兴。 她从裴珏身后走出去,正要再刺姜庆先两句,便瞥见方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姑娘别怨你父亲,此事都是我的错。” 刚才姜庆先去接姜娇,当着方氏和姜娇的面把镇国公府要接姜窈去京城、他打算让姜娇冒充姜窈的事说了。 这母女俩喜不自胜。 姜娇跟着姜庆先来见裴珏后,方氏就一直在后院等信儿。 一盏茶之前,下人急匆匆地去告诉她,裴珏识破了姜娇的身份。 方氏急了,不放心地寻了过来。 她没想到姜窈竟然回来了。 “大姑娘,”比起姜娇,方氏更是会作戏,那眼泪说来就来,“是我想着何通判前途正好,又相貌堂堂的,虽说年纪比你大了些,但年纪大了更知冷知热,便想着说和你们。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便与咱们直言便是,怎的不知会一声就离家呢?你父亲整日为你悬心,吃不下、睡不好的,又担心左邻右舍知道你失踪会说闲话,只能说你病了,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啊。” 姜窈从前就知道方氏能说会道,惯会作戏的,可这会儿她才真真儿见识了。 什么颠倒黑白、詈夷为跖,方氏当真是手到擒来。 也难怪这么多年姜庆先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姜窈心道,方氏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一说出来,姜庆先只怕又被哄得找不着北了吧。 果不其然,听了方氏那些话,姜庆先的神色颇为动容。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看得姜窈几欲作呕。 而一旁的姜娇也看准时机为方氏摇旗呐喊,“我娘说得没错。大姐姐,我娘对你掏心掏肺,为了给你寻这门亲事,她费了多少心思!你不思回报也就罢了,但也不应该一声不吭离家啊,爹爹和我娘可担心你了。” 她说着,便上前拉着姜窈的手,眼中泛着泪花,哽咽着道:“大姐姐,如今你平安回来,咱们也都放心了。咱们一家捐弃前嫌,和和睦睦的,好么?” 姜娇不傻,裴珏都说了镇国公府要接姜窈去京城,她这时候不和姜窈搞好关系,更待何时? 哪怕她恨姜窈恨得要命,也要努力做出和姜窈姐妹情深的样子来。 姜窈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手,冷冷地看了眼这个打小就明里暗里欺辱她的妹妹,嘲讽地道:“你若把你那嫉恨的眼神收敛些,我或许还会信你几分。” 姜娇恼恨地瞪着姜窈,随后又露出几分委屈地神色,泫然欲泣地道:“大姐姐这是什么话?我知道大姐姐不喜欢我,更是觉得我娘曾是爹爹的妾室,看不上我,但咱们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啊。大姐姐若是嫌我碍眼,我走就是了。” 姜娇这些话,说得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去瞧自方氏进屋后,就坐回原位喝茶的裴珏。 裴珏泰然自若地坐着饮茶,仿佛并不关心他们这一家子如何吵闹。 裴珏虽没什么反应,姜庆先却心疼起姜娇来。 他低斥姜窈:“你妹妹好意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5节 姜窈没理会他。 她看向方氏和姜娇母女,神色淡淡地道:“我之前问过父亲一个问题,如今也问问你们。你们口口声声说费了很多心思寻了这门亲事,把何通判吹得天花乱坠,那若是把姜娇嫁给他,你们觉得如何?” 姜娇止住了哭声,让她嫁给何峰?!那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姜窈真是歹毒,竟然存了这么个心思。 她愤愤地瞪着姜窈,方氏却是脸色大变,不自然地道:“窈窈你说的什么话?哪有大姐姐待字闺中,妹妹先出嫁的道理?” 姜窈笑了。 当初她问姜庆先这话时,姜庆先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窈不许讽刺地道。 姜庆先闻言,又皱起了眉头,想要训斥姜窈两句,却听得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是裴珏放下茶盏的声音。 姜庆先这才想起裴珏还在,忐忑地看了看他。 裴珏放下了茶盏,语气淡淡地道:“闹够了?” 裴珏此言一出,姜庆先等人皆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而后,裴珏又道:“还不过来?” 他的神色和方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姜庆先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纵容。 这话自然不可能是说给他们三人听的,那就只能是…… 姜庆先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姜窈看去。 姜窈露出真切的笑意,在姜庆先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便裴珏走去。 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裴珏旁边,撑着下颌看他,娇声道:“郎君要来我家,怎的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郎君带路才是。” 裴珏瞥了她一眼,执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你以为我是你,不认识路?” 姜窈笑眯眯地接过了那杯茶,浅饮了口,然后道:“这茶味道不错,不知道是因为是郎君亲手倒的,还是因为——” 她顿了顿,神色莫名地看向姜庆先,凉凉开口:“还是因为父亲从前都吝啬于把这样的好茶分我一点。” 姜庆先还在因裴珏和姜窈认识而慌乱不已,听了姜窈这话,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气势也弱了下去:“窈窈说笑了。” 上头坐着的这两人,神态亲近自然,看上去甚是熟稔,显然不是刚认识的。 姜庆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裴珏这是耍了他一道。 姜窈撑着下颌缓缓叹气,慢悠悠地道:“父亲,您说您平日里偏袒二妹妹、三妹妹也就罢了,那些身外之物我也并不在意,但您为何还要让二妹妹顶替我的身份去京城?” 姜窈方才是扮作了裴珏的侍卫进来的,姜家的家丁是几日前新来的,不认识她,真以为她是裴珏的侍卫,便放她进来了。 她过来后,与周沂等候在门外的人碰了个正着,她便示意他们别出声,也站在了门外。 是以,姜庆先的所作所为,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裴珏却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在微微颤抖。 她不可能不在意姜庆先这个父亲,只不过是失望多了,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罢了。 这事儿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姜庆先刚才理直气壮地说是不想国公夫人忧心,这会儿也说不出口了。 谁信呐? 屋内气氛格外凝滞,连八面玲珑的方氏也闭口不言了。 “大姐姐!” 姜娇突然冒了出来,哭着半跪在姜窈脚下,声泪俱下地道:“大姐姐别怪爹爹,爹爹也是没法子啊。” 姜窈蹙眉,一向不可一世的姜娇半跪在她脚下也就罢了,她翻来覆去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又是为何? 正疑惑间,半跪着的姜娇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姜窈看到了裴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 他踹了姜娇?! “矫揉造作、不知廉耻,姜主事好好教教令嫒吧。” 裴珏面带嫌恶地说道。 姜窈略想了下便明白了。 她与裴珏之间隔了一方不宽的桌案,姜娇面对着她半跪,但她的腰甚至臀是紧挨着裴珏的。 而这绝不是巧合。 姜窈恍然大悟,她说呢,姜娇做那奇怪的举动有什么目的,原来是在了勾引裴珏。 裴珏那一脚可没怜香惜玉,姜娇这会儿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方氏哭嚎着去扶她。 姜窈不禁有些后怕,她这些日子以来,对着裴珏又搂又抱的,甚至亲了他,若他俩没有婚约在身,她不知挨了裴珏多少脚了。 姜窈默默地往圈椅里缩了缩。 裴珏没察觉姜窈的异样,只站起了身,说道:“你们刚才说的何通判,我也打听了一二,如你们所说,确实是个联姻的好人选。”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 第22章 忘恩 姜庆先和方氏母女都有些闹不清眼下的状况—— 这裴珏明摆着是要替姜窈撑腰的,怎的又说何峰是良配、可联姻的话? 一旁的姜窈微怔,却并未有惊慌失措之感。这些日子以来,她对裴珏的为人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别说他答应了要带她回京,就算他没有答应,眼下见了姜家这情况,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姜窈好整以暇地坐着,神色半分变化也没有。 裴珏的余光扫到姜窈,因她全然信任他,他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愉悦。 他微勾唇角,对姜庆先道:“何峰虽三十有七,但如你们所言,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他膝下还有先头夫人、妾室所生的子女,姜家的姑娘嫁过去,直接儿女双全了。这样的好亲事,确实难得。” 姜庆先还没傻到听不出裴珏话里话外的嘲讽,但他不解其意。 裴珏说完,拿出一物,接着道:“我连八字都替你们合过了,大吉啊。”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那张薄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姜庆先脚边。 姜庆先颤着手捡起了那张纸,胆战心惊地展开,片刻后脸上血色尽失、踉跄了两步。 方氏看到他的异样,放开了姜娇,紧走了两步过去看那纸上的内容。 “这,这是娇儿的生辰八字。” 裴珏确实是合了姜家姑娘和何峰的八字,不过合的是姜娇的。 本坐在圈椅上看热闹的姜窈也站了起来,心情复杂地看着裴珏的侧脸。 他们昨日才到的建宁府,姜窈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裴珏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姜窈的心猛跳了两下,耳垂也有些发烫。 她神色怔忡地呆愣着,方氏却已失态地喊了起来:“这怎么行?娇儿怎么能嫁给他?” 方氏仪态全无,哭得凄惨。她看着裴珏,咬牙道:“就算您是左都御史,也不能这么独断专行,怎么能随便拿娇儿的生辰去跟何通判合八字?” 这事儿若传出去,建宁府的人知道姜娇跟何峰合了八字,那姜娇往后的婚事可怎么办? 被踹了一脚的姜娇也反应过来了,抱着方氏哭天喊地,“娘,我不嫁!他都快四十了,我怎么能嫁给他?” 整个屋子里,一时间全是这母女俩的哭声。 姜庆先又气又急,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能对裴珏好言相求:“您真是说笑了,娇儿还未满十六,与何通判怎会相配?” 裴珏“哦”了声,很是“善解人意”地道:“那就过了十六岁生辰再成婚。” 方氏和姜娇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裴珏睨了眼脸色的苍白的姜庆先,不无讽刺地道:“怎么,你们不愿意?若我没记错,你们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何峰是难得的良配呢。” 裴珏语气淡淡的,但他每说一个字,就让姜庆先和方氏母女胆战心惊一番。 姜娇哭得差点晕厥过去,为了最疼爱的女儿,姜庆先也豁出去了,直言道:“不瞒您说,下官与内子觉得何通判好,是因他与姜窈恰好相配。您与陶家相熟,那您不会不知道陶家被罢官免爵,姜窈是犯官之后,她婚事艰难,能寻这门亲事已属不易。她二妹妹与她不同,自不能等同视之。” 姜窈当真是对姜庆先刮目相看了,他这么个好钻营、媚上的人,竟然能为了姜娇说这么一番话。 原来他还是有慈父之心的,只是这份心不会为了她。 “犯官之后……” 姜窈冷笑着看着姜庆先,讥诮地重复了几遍这四个字。 “父亲是忘了吗?当年您赴京赶考,身上钱财尽数被人骗去,您又生了重病,眼看着要熬不过去。您倒在了外祖家的庄子外,被我舅父所救,您才捡了一条命。后来舅父带您回京,我外祖因爱惜您的文采,得知您父母俱已不在,您为了赶考变卖了家财,便将您留在侯府,亲自指点学问,您在来年才得以高中!更别说您为了攀附权贵,哄骗我阿娘的心去,让她非你不嫁。您金榜题名,又做了侯府的乘龙快婿,您多风光啊。这些您是不是都忘了?若都忘了,听了我这席话,您有没有想起一二?” 姜窈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若不是陶家,姜庆先早就被扔在乱葬岗了,哪会有如今的娇妻美妾、儿女成群的日子? 他就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狼! 姜窈声泪俱下的控诉,让姜庆先既惊且怒,唯独没有愧。 他没想到陶氏都死了六年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会被翻出来,还是被姜窈亲手翻出来的。 当年跟着陶氏到建宁府的下人,要么死了,要么被他找借口发卖了,姜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是她幼时听下人嚼的舌根子?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姜庆先涨红了脸,陶家对他是有恩,但如果不是陶家,以他的才干,怎么会十几年被困在建宁府,做一个小小的主事、不得升迁? 陶家对他的恩情,早就在这十几年里一笔勾销了! 姜窈没有要停的意思,她指着方氏,怒道:“陶家出事,我阿娘身怀六甲随您到了这建宁府,您哪怕稍稍感念一点陶家的恩情,也不会那般对我阿娘!她本就因外祖家的事日夜伤心,您还撇下她,纳了方姨娘!姜娇才比我小半岁!我阿娘为何会发癔症,您心里没数吗?” “你给我闭嘴!” 姜庆先怒斥姜窈一声,神情激动地想要扇姜窈的巴掌,却被裴珏一脚踹开,而后被周沂等侍卫按住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6节 屋里动静这么大,瞒不了等在外头的周沂等人。 他们早就听得火大,这会儿姜庆先落在他们手里,他们趁机折断了他的两根肋骨,疼得姜庆先龇牙咧嘴的。 “郎主!”方氏惊呼一声,怒视着周沂等人,“你们竟然敢动用私刑!” 周沂撇撇嘴,“什么私刑?我们不过是下手重了些,姜主事没抗住罢了,想来是吃惯了软饭,骨头也软了。” 姜窈本还在哭,听了周沂这话,竟轻声笑了出来。 周沂说得没错,姜庆先可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别的不说,就这座宅子,还是用她阿娘的嫁妆买下的。 姜窈笑得轻,裴珏和她离得近,闻声回头,恰好见她脸上挂着的浅笑。 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儿、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睛却是笑着的。 真真是个娇态丛生的美人。 裴珏板着脸看了眼周沂。 周沂恰好抬头,与裴珏四目相对。察觉到裴珏眼中的冷意,周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暗忖,莫不是嫌他对姜庆先下手重了? 姜庆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好歹是姜姑娘的生父。 周沂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手上便稍微松了些。 裴珏也只看了周沂那么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带着他身上淡香的手帕,本想递给姜窈擦眼泪,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自个儿替她擦了起来。 两人察觉到这动作,俱是一震。 姜窈微红了脸,竟不敢看裴珏。 裴珏抿唇,让姜窈自己拿着那手帕。 待姜窈自个儿擦泪时,他又生硬地补了句:“别哭。” 姜窈就算是这会儿也没忘打趣他,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郎君嫌我哭得烦了?” 看到她眼中的促狭,裴珏真是哭笑不得,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没有。” 姜窈又是一笑,当着裴珏的面,把那方手帕放进了自己怀里。 “等我洗了再给郎君。” 她笑中带泪的,那方手帕被她贴身放着,裴珏忽觉浑身不自在,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转过了头。 两人的这点小插曲没让人发觉。 姜庆先和姜娇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方氏哪个都心疼。 但或许是觉得闺女更重要些,她开始掰扯起合八字的事来。 这事儿若不传出去也没什么,但若传了出去,外人知道姜娇和何峰合过八字,且还是大吉,那就不妙了。 “左都御史,我不知您是从哪里知道娇儿生辰八字的,但娇儿与何通判相差太多,八字怎么会大吉?您莫不是搞错了?” 姜窈闹了那么一通,方氏可不敢再提姜窈是犯官之后的事了。 她只盼着裴珏能大发慈悲,放过姜娇。 裴珏不吃这套,他淡声道:“他俩的八字是找城外青云寺的慧悟大师合的,你对他应该不陌生,想必比我更知道他的厉害。” 方氏的眼神顿时飘忽不定起来。 她对慧悟何止是不陌生?那简直是太熟悉了。 陶氏死后一年,她被姜庆先扶正,自然是左看姜窈不顺眼、右看姜窈觉得堵心,恨不得早早地把她扫地出门。 可姜窈那时才十一岁,她若真把姜窈扫地出门了,那她也甭想再出门应酬了,否则人人都会指着她的脊梁骨骂。 因此,哪怕方氏恨极了姜窈,也只能忍耐。 又过了一年,方氏再度有孕,深觉这是个好机会,便给了慧悟一笔银钱,诱使他说出了姜窈与她腹中之子想克的话。 姜庆先听了这话,果然急吼吼地就把姜窈送去了青云寺。 第23章 吵闹 因裴珏提及了慧悟,方氏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姜窈微微蹙眉,看方氏这神色,莫不是当年她被送去青云寺一事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她正疑惑之际,一和尚被带了进来。 姜窈对他并不陌生,当年就是这和尚说她与方氏腹中之子想克,姜庆先才把她送去了青云寺。 她在那里待了许久,直到方氏产子后,她才被接了回去。 但就算她被接回了姜家,姜庆先也顾忌着那和尚所言,让她住在最为偏僻的院落。 姜家人丁还算兴旺,平日里极为热闹。但这份热闹,与姜窈无关。 她就如同格格不入、寄人篱下的外人。 那和尚一进屋,就惊惧不已地看了眼裴珏,不等裴珏开口,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当年的旧事合盘托出了。 “……这家的大娘子不喜原配留下的嫡女,看她碍眼,便给了贫僧银钱,编造出原配嫡女会妨碍其腹中之子的说辞,迫使这家郎主将嫡女送去了青云寺。” “你胡说!” 方氏尖利地叫了起来,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知礼的模样? 姜庆先还没从慧悟那番话里缓过神来,又被方氏那一嗓子吓了一跳。 这,这还是他那个贤良懂事的大娘子吗? 慧悟说完那番话后就又被带了下去,徒留方氏在屋里一个劲地重复她没有做这些事。 姜窈向来清楚方氏的本性,方氏就是个面甜心苦、内里藏奸之人。 也就是她那好父亲瞎了眼,被方氏蒙蔽了十几年,以为方氏温柔良善。 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裴珏又提起了另一桩事。 姜庆先俸禄不高、方氏母家不过平平,她又是庶女,嫁妆自然不多。 往年有陶氏的嫁妆银子撑着,姜家还能过得去。 可陶氏的嫁妆银子这些年也用得差不多了,姜娇和方氏的长子姜垣到了要嫁娶的年纪,都得用钱。 方氏便铤而走险,去借了印子钱,没多久就还不上了。 而那放印子钱的,正是延平府那何家。 方氏被逼得紧了,无意中听闻何峰与延平府何家沾亲,她便求上了何峰。 何峰满口答应下来,允诺她会去替她说项,但条件便是要姜窈做他的续弦。 如若此事成了,方氏与何家的账目不仅能一笔勾销,何峰甚至能再给方氏三千两银钱。 方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姜窈生得好,早被何峰给盯上了,没准印子钱这出就是何峰设的套,让她往里钻呢。 但方氏乐意钻这套,把碍眼的姜窈嫁了,还能白得三千两银子,这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是以,才有了方氏要把姜窈嫁给何峰这一出。 这番话,裴珏开了个头,之后都是由周沂说出来的。 姜窈越听越觉得后怕,脸色惨白、不自觉地踉跄了下。 裴珏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扶在了她的腰上。 “别怕。” 短短的两个字从裴珏嘴里说出来,仿佛带了强大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窈的心安定了下来。 但对方氏的恨意笼罩了她,她强颜欢笑道:“有郎君在,我不怕。” 刚才见那和尚时,姜窈还觉得没什么所谓,但听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她却气得浑身颤抖。 方氏这哪里把她嫁出去?分明是把她给卖了! 姜窈苍白的脸色都被裴珏看在眼里。 他心下微动。 他之所以撇下姜窈到姜家来,就是不想让姜窈知道这些事。 可他没想到,姜窈竟然还是偷偷跟来了。 裴珏放在她腰上的手略收紧了些,而后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姜庆先,缓声道:“方氏本是妾室,被扶正后却苛待原配嫡女、内里藏奸。姜主事,圣人言修身齐家,你既不修己身、又识人不明,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姜庆先是身上疼、心也疼,被裴珏这么嘲讽一番,更觉脸都丢尽了。 方氏还在一旁无力地辩解。 姜庆先再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裴珏说的那些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方氏的辩解,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想起了以前。 他出身寒微,为了前程不得不去讨好、奉承陶氏,他得了陶氏的心,成了清远侯府的乘龙快婿。 有陶荣谦这位岳丈在,他的仕途果然顺遂。 但好景不长,陶家败落,他被贬至建宁府。一向高高在上的陶氏也就此跌落尘埃。 可姜庆先没想到,就算是跌落了尘埃,陶氏仍旧是那副傲慢的模样。 他最厌恶的模样。 后来他偶遇了方氏。 方氏没有陶氏生得美,论出身更是拍马也比不上。但正因为如此,姜庆先认为方氏这样的女子才能懂自己。 所以他纳了方氏。 可他没想到……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7节 姜庆先咬牙切齿地瞪着方氏,愤恨地斥她:“你这毒妇!” 骂完方氏,他又面露惭愧之意地对裴珏道:“幸得有左都御史在,否则下官只怕是要被这毒妇蒙蔽一辈子了。” 他因折了肋骨,对裴珏下拜时动作僵硬,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姜窈冷眼看着他,心知他此举并不是因为对她心生愧疚,而是因被方氏蒙蔽而生出的恼怒。 她能看明白的,裴珏当然也明白。姜庆先到现在都没有半分对姜窈这个女儿的愧意。 裴珏冷声道:“姜主事内帷不修,不知还能否担得起陛下的信重。” 皇帝对姜庆先自是没什么信重,否则姜庆先也不会做了十几年的主事。 但裴珏这话却让姜庆先心惊肉跳。 裴珏的言外之意是,他能让他连这个主事也做不成。 姜庆先丝毫不怀疑裴珏的能耐,毕竟这是皇帝尤为倚重的臣子。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十个姜庆先也比不上一个裴珏。 只要裴珏向皇帝进言,姜庆先必然会落得个被罢官的下场。 姜庆先挣扎了半晌,最终有了决断。 他硬起心肠不去看哭天喊地的方氏,直言要休了她。 方氏没料到姜庆先竟然这么狠心,“你要休了我?我给你生了四个孩子,你竟然要狠心休了我?!” 方氏已全然抛下了平日里的伪装,上前抓挠着姜庆先。 姜娇见方氏怒打姜庆先,被吓得不敢吭声。 那夫妻俩撕破了脸,什么恩爱、体面都没了。 方氏不歇气地数落着姜庆先,什么丑事都给他翻出来了。 “我是继室,厌恶姜窈情有可原,可你呢?你是姜窈的生父,你是怎么对她的?慧悟和尚胡言乱语一遭,你就把姜窈送去青云寺,快一年没管过她的死活。更别说与何通判结亲一事,你一听何通判的姐夫在京擢升,就毫不犹豫地推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嫁年近四旬的鳏夫,你还像个当爹的吗?!” 伪善之人一旦撕破了伪装,往往更戳人心窝子。方氏的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反复戳刺着姜庆先的心。 这就是他宠了十几年的女人! “你,你……” 姜庆先哆哆嗦嗦地指着方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氏冷笑,“你说我是毒妇,我是毒妇,但我不会糟践我的亲骨肉。” 姜娇哭着拉着方氏:“娘,您别说了。” 姜娇以为方氏在姜庆先说要休她时就已经理智全无了,才会说这么多揭姜庆先短的话。 可方氏却清醒得很。 她钻营了十几年,就是为了她的四个子女,如果姜庆先休了她,那姜娇四个在姜家的日子肯定会很艰难。 所以,就算她注定要离开姜家,那也不是姜庆先休她,而是他们和离。 按着大齐律例,她和姜庆先和离,还有机会把她的几个孩子带走。 因此,方氏没有理会姜娇,反而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你这做爹的,我又如何能苛待、算计得了姜窈?!” 方氏说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姜窈。姜娇他们几个的前程也就那样了,可姜窈却要去京城国公府。 她可不会让姜窈的往后的日子好过。 只要姜庆先名声坏了,哪怕他官职保住了,往后姜窈在京城,只怕也是步履维艰。 有一个触怒了皇帝的外家、一个患了癔症的生母、一个德行败坏的生父,姜窈也别想好。 抱着这个念头,方氏不顾被气得快吐血的姜庆先,继续道:“你为何不喜姜窈,还不是因为陶氏,因为陶家!因为只要一看到姜窈,你就会想起陶家,想起你最落魄的时候。你多忘恩负义啊姜庆先,住着陶氏嫁妆银子购下的宅子,却如此对姜窈,你不怕天打雷劈吗?你有什么资格说休了我?我要跟你和离!”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这篇文虽然有存稿,但每次上传前都是修改过的。蠢作者在之后的一周左右会忙到飞起,精力比较分散,更新可能会稍微慢一些,跪求原谅,之后会补给大家的。 第24章 又亲 方氏不愧是最了解姜庆先的人,旁人或许看不穿他不喜欢姜窈这个闺女的缘故,但方氏却看得清楚。 方氏这话说完,姜庆先终于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丝从他的嘴角渗出,看上去凄惨无比。但在场众人,恐怕没一个怜悯他的。 姜窈在旁边看了许久的戏,本盼着这两人闹得越厉害越好,但这会儿却有些意兴阑珊了。 她扯了扯裴珏的衣袖,轻声道:“郎君,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裴珏更没有看戏的兴致。 因姜窈现下走路都有些虚浮,裴珏便命人先去准备马车,然后唤了两个侍卫送她出去。 姜窈离开后,裴珏走到了姜庆先身侧,意味不明地道:“姜主事口口声声犯官、犯官之后,但你听好了,如若没有他们,你只怕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姜庆先苍白着脸朝裴珏看去,可裴珏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裴珏刚才的话。 那话绝不是简单地提醒他别忘了陶家对他的恩情,裴珏的另一层意思是…… 姜庆先脑子里“轰”的一声,忽地明白过来。裴珏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姜窈,他现下已经没命了。 姜庆先浑身冒着冷汗,裴珏怎么敢?可一想到裴珏到了姜家后的种种作派,姜庆先再不怀疑裴珏的手段。 他敢。 姜庆先抖了抖,忽觉今日是捡了一条命。 * 姜窈坐在马车里,回想起刚才姜庆先与方氏相互的攀咬的一幕,便觉讽刺不已。 她阿娘说得没错,人心易变,什么样的承诺都靠不住。 姜庆先为了前程、为了攀附侯府,能伏低做小讨好陶氏。侯府败落后,他曾经的山盟海誓也在一夕之间葬于了从前。 陶家对他的恩情,于他而言竟然成了耻辱。 他宠爱方氏,为了方氏,他不把姜窈当回事,任由方氏欺辱姜窈,甚至能做出让姜娇代替姜窈这等事来。 可当方氏的伪装被撕下、方氏的所作所为可能影响到他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弃了方氏。 饶是姜窈厌恶方氏,也不得不说姜庆先待她也真是负心薄幸。 真论起来,姜庆先在意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外头传来了侍卫给裴珏见礼的声音,姜窈收起思绪,正要准备出去和裴珏说话,马车帘便被掀开了。 裴珏猫着腰钻了上来,在她旁边坐下。 姜窈情绪低落,裴珏心绪也挺复杂。 他沉默了会儿,方道:“你放心,方氏必不可能再在姜家待下去了。” 姜窈明白他的意思,姜庆先和方氏闹成这个样子,方氏当然不可能再做姜庆先的大娘子。 两人不是和离就是姜庆先休妻,总之是要一拍两散了。 “那我爹呢?” 姜窈不关心方氏会如何,但方氏刚才的话她是认同的—— 如果不是姜庆先这个做父亲的不在意姜窈这个亲生骨肉,方氏再如何狠毒也掀不起风浪的。 方氏是有错,但姜庆先的错处更大。 因此,姜窈更想知道姜庆先的下场。 她略垂着脑袋,裴珏看不清她的神色。若依他的性子,他必是要让姜庆先变成白丁一个的。 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来,更何况姜窈与姜庆先是亲父女,姜庆先若被免去了官职,势必会影响到姜窈。 裴珏以为姜窈担心的是这个,遂宽慰她:“你父亲处你不必忧心,他虽不可能再被擢升,但能保住主事一职。” 姜窈倏地抬眸看他,眼中情绪不明,“他这样的人竟然还能为官?如方氏所言,如果没有他,方氏也做不了恶。方氏的恶尚且可谅,但他的恶却不可恕。” 姜窈这话出乎裴珏的意料。 只论是非对错,不论亲疏和利益,少有人能做到这些。 裴珏:“你想让他被罢官?” 姜窈颔首。 裴珏略沉吟了片刻,方缓缓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姜窈不解,问:“郎君此话何意?” 裴珏却没答她,转而和她说起旁的事来,“令慈的牌位迎回京城一事,我会着人安排妥当,你若想将她的棺椁葬回京城,也可。” 姜窈本还因裴珏那句“眼下还不是时候”而百思不得其解,转瞬就被他这话引去了全部心神。 她想过将陶氏的棺椁送回京城,时时去祭拜,但一来此事没有裴珏她办不成,姜庆先不会同意,二来—— “我阿娘至死都是姜氏妇,若她的棺椁回了京城,该葬于何处?” 这事也不是挖个坑就可以的,她倒是想给陶氏选块风水宝地,但那些风水宝地没准就是旁的勋贵家的坟茔。 “你外祖虽被罢官免爵、阖家流放,但陶家的先祖所葬之地还保留着,令慈可葬于陶家的祖坟。” 陶氏是姜家妇,却也是陶家女,葬回陶家先祖坟地,也在情理之中。 裴珏万事思虑周全,姜窈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郎君,”她往裴珏那边挪了下,偏头靠在了他肩上,“幸好有郎君在。” 姜窈身上的馨香袭来,又因她这会儿穿着男装,裴珏顿觉浑身僵硬。 他微微一动,脸颊便碰到了姜窈的发顶,他清了清嗓子,道:“无碍,你外祖曾为我传道授业,替他安顿好你母亲,亦属分内之事。” “才不是分内之事呢,”姜窈起身,转而抱着裴珏的脖子,认真地道:“我外祖一家待我爹那样好,他却不思回报。外祖不过是曾为郎君授业,郎君却能想到这些,是因为郎君人品贵重。” 姜窈刚哭过一场,眼睛还微红着,而这双眼睛此刻却无比认真地盯着裴珏看,直叫他心头一跳。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8节 “况且,”姜窈眸色更柔和了些,“方氏做的那些事,郎君都查得一清二楚,我……我感念郎君。” 裴珏只说会带她回京城,却没跟她说过要如何做。 姜窈没想到他把这些事都查得清清楚楚,让姜家大乱,姜庆先和方氏缘尽。 不得不说,姜窈对此很乐见其成、畅快无比,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郁气,在今日都尽数散去了。 这些都是因为裴珏。 小姑娘瑰姿艳逸、含娇细语,满心满眼都是他。裴珏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淡声问:“那你想如何谢我?” 姜窈没想到裴珏会问她要“谢礼”,她略怔了一瞬,然后羞红着脸倾身而上,娇唇与裴珏的薄唇碰在一处。 她的甜美和娇软让裴珏清醒了些,可姜窈已试探着用她柔软的舌尖去描绘他微凉的双唇。 * 马车行到客栈外,姜窈撇下裴珏,急匆匆下了马车。 裴珏的一众侍卫都等在外面,见姜窈粉面通红,踉跄着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栈,皆面露疑惑。 裴珏随后出来了,神色与平常无异。 周沂随口问道:“郎君,属下见姜姑娘神色有异,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珏负手走进客栈,没理会周沂的话,只让他带人去坟地,起陶氏的棺椁。 “后日启程回京,你点四人护着棺椁走陆路回京,其余人走水路。” 按说陆路比水路更快到京城,他们来广南时便是骑的快马。但陆路太折腾,姜窈太娇弱受不住,裴珏便改道行水路。 周沂领命去了。 裴珏独自回房,推门时下意识看了眼隔壁姜窈的房间。 房门紧闭。 裴珏在原地沉吟了会儿,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了。 姜窈回屋后,一直站在门边,裴珏那边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推门回房了。 她轻咬着下唇,觉得左手微微发烫。 “咚咚咚” 门口响起敲门声,姜窈被唬了一跳,赶紧离开了门边,去窗边坐着。 “谁在外面?” 她扬声问道。 门外响起阿云的声音:“姑娘,是奴婢和阿梨姐姐,周侍卫说您回来了,让奴婢们过来伺候。” 姜窈松了口气,让她们进来。 二人端着木盆和巾帕入内。 阿梨浸湿巾帕、拧干,“姑娘,擦擦脸吧。” 姜窈接了过去,胡乱擦了把脸,然后取下发簪,将青丝尽数放下。 阿云过去替她梳头发,笑着道:“姑娘长得俊,哪怕是一身男装,也能叫人神魂颠倒。” 阿云向来嘴甜,与拍马屁十分娴熟的荣安不相上下。 姜窈拿起一条绯色发带递给阿云,让阿云把她的长发束起。 “你这嘴啊,和荣安无异,说起甜言蜜语来,简直如出一辙。” 阿云低低地笑出了声,“奴婢说的可都是真的,不是哄姑娘的。” 她说着,便要替姜窈解开衣袍,换上姜窈自己的衣裳。 姜窈腰间挂了块玉,阿云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问她:“姑娘,这玉佩放哪里?” 姜窈神情微顿,盯着那玉佩出了神。 算上今日这次,她已经两次把裴珏那物当成了玉佩。 不同的是,上次她要伸手去把“玉佩”拨弄到一边时,被裴珏及时阻止了,而这次…… 姜窈脸热手也热。 刚才在马车上,她又一次以为裴珏的玉佩硌了她,但玉佩没那么大、没那么长,她遂以为是匕首,探手握住了…… 她就算再想引诱裴珏,也没想过做如此出格的举动,更何况,她没握之前真的不知道那是何物。 裴珏的闷哼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姜窈的耳垂也红了。 “姑娘?姑娘?” 阿云疑惑地唤了姜窈两声。 姜窈回过神,从阿云手里拿过那玉佩,泄愤般随手扔到了一边。 阿云急了,“姑娘,仔细摔坏了。” 姜窈淡淡道:“不值什么银钱。” 她解下腰封,褪去外裳,把自己的衣裳穿上。 “姑娘,裴郎君的事办完了,咱们是不是就要启程去京城了?” 阿云不知裴珏到这建宁府来,是为了姜窈,还以为又是朝堂上的事。 “嗯,”姜窈点点头,“你们俩是延平府人,平日里坐过船么?” 阿梨和阿云点头。 阿梨道:“坐过的,奴婢记得年幼时,父母尚在,我父亲出海,我曾跟着一道去过。” 姜窈便笑,“那就好,郎君说咱们去京城要走水路,你们坐过船就不会晕了。” 她不担心自己和阿云他们,反倒是裴珏、周沂等人,他们长在北边,怕是有的好受。 “走水路?”阿云接话,“奴婢听说水路要绕行,走陆路快得多,裴郎君怎的弃陆路选水路?” 姜窈哪儿知道裴珏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走水路,两岸景致秀丽? 不过后日就要启程,她明日还得回一趟姜家。 上回离家时走得仓促,她要回去把她阿娘的遗物都拿上。 姜庆先不配留着她阿娘之物。 作者有话说: 小裴:这该死的甜美!感谢在2022-05-31 22:46:23~2022-06-01 13: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走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离析 翌日一早,姜窈动身去姜家。 裴珏不知去了何处,姜窈没见到他人,但他却遣了荣安并周沂等人随她一道去姜家。 “姜姑娘,咱们明儿就要回京了,郎君与刘县令是多年好友,此行还没有好生叙旧,故而郎君今日便去了濯阳县。不过郎君也担心姜姑娘不好应付那些人,所以就命我与周侍卫随行,郎君一直记挂着姑娘呢。” 荣安生怕裴珏到手的“娘子”就这么飞了,刚出了客栈便不遗余力地替裴珏解释起来。 姜窈失笑。 荣安应是没说谎,裴珏是去了濯阳县寻刘儋,但他想避着她也是真的。 毕竟昨日两人在马车里,她不小心握了不该握的物件儿,今日若见,只怕也是徒增尴尬。 况且,荣安担心她生裴珏的气,这实属多余。 裴珏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于她有恩,她怎么会对他心生怨怼? 她岂是那等以怨报德之人? “郎君与刘县令是多年故交?” 撇开昨儿那一幕,姜窈随口问起裴珏与刘儋的交情来。 荣安颔首,尽心尽力地替姜窈解惑:“刘县令长郎君六岁,属下不知他们是因何结识的,不过那时候刘县令还在京中为官,但几年前却自请外放,做了这濯阳县令。” 姜窈恍然大悟,原来刘儋曾在京中为官。她就说呢,裴珏为何会与刘儋这位县令相熟。 姜窈:“濯阳县民风淳朴、景色怡人,刘县令在濯阳县,兴许比在京城更自在。” 荣安对姜窈的话深以为然,附和着道:“姑娘说得是,毫不夸张地说,这京城一块匾额砸下来,都能砸中好几个伯爷、侯爷,勾心斗角更是不必说。依我看,还不如在这小县城里。”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过姑娘不必担心,咱们镇国公府在京城那也是排得上号的,您往后……往后到了京城,也能横着走。” 荣安本想说等姜窈与裴珏成婚后,能在京城横着走,临出口时又改了话头—— 姜窈毕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不好在她面前说这些。 姜窈笑了起来,她可从没想过要在京城横着走。 她所求一直都是有个安身之地。 如果能在京城和外祖父他们团聚,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其他的,她不贪心。 …… 三人到了姜家,刚好碰上往外搬箱笼的方氏。 如方氏所愿,她与姜庆先和离了,但她所生的四个孩子,却只带走了姜婉和小儿子姜坚。 方氏为此气得心肝疼,姜垣也就罢了,他跟着姜庆先更久,愿意留在姜家,方氏认了。 可姜娇竟然也要留下。 她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是个白眼狼!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29节 “大姑娘回来了,”姜窈没理会方氏,方氏倒主动凑过来了,“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她刚一朝姜窈走过来,周沂就挡在了姜窈身前,方氏冷笑着看着姜窈,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姜窈懒得理她,想要绕过她往府里走去。 “姜窈!如果不是你,我和娇儿他们也不会就此分离。” 姜窈这才注意到跟在方氏身边的只有姜婉和姜坚两个,不见姜娇和姜垣的身影。 想来这两人是宁可跟着姜庆先这个爹,继续做他们的官家子女,不愿跟着方氏吃苦。 姜窈轻笑起来,“方姨娘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方氏拧眉,“你什么意思?” 姜窈意味深长地道:“这些不都是你教姜娇的吗?她学得这么好,方姨娘不觉得欣慰?” 一席话让方氏的脸红了又白,万分精彩。 “自作自受,方姨娘往后好自为之吧。” 姜窈越过方氏,扔下这话进了府。 方氏气得咬牙切齿,又碍于有周沂在,不敢对姜窈如何。 “阿娘,”姜婉拉了拉方氏的袖摆,小声问:“大姐姐为什么要说您自作自受?” 姜婉年纪小,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何向来恩爱的父母会突然和离,为何失踪了那么久的大姐姐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方氏忽地红了眼眶。 她与姜庆先多年前曾先暗中苟、合,后来因为怀了姜娇,姜庆先才纳她做了妾。 方氏因着姜娇入了府,待她便更上心些。 后来她又相继生了姜垣、姜婉、姜坚,姜婉既不是头生又不是儿子,方氏对她最为忽视。 但方氏没想到,最坚定要跟她一道走的,却是姜婉。 “阿娘,您怎么哭了?” 方氏抱着姜婉,自觉对她亏欠良多,忍不住落泪:“婉儿,你回去吧,别跟阿娘一起走了,多听你兄长和姐姐的话。” 方氏昨日想要与姜庆先和离,然后带姜娇几个一道离开,可如今却后悔了。 不论如何,姜娇几个留在姜家比跟着她好。她是方家的庶女,如今和离归家,要看父亲嫡母还有兄嫂的脸色过日子,姜婉跟她回去也同样是寄人篱下。 至于姜坚,他还不足四岁,方氏不放心把他留在姜家,必是要带他走的。 姜婉却不愿离开方氏,母女俩在门外哭作一团。 …… 姜窈进了姜家的大门,带着周沂和荣安径直往后院走去。 她盘算着拿了陶氏的遗物就离开,不想再跟姜家人打交道。 可刚走到二门,姜庆先身边的小厮就急匆匆寻来了。 那小厮点头哈腰地道:“大姑娘,郎主请您去书房一叙。” 这小厮是姜庆先身边最得力的,往常因姜庆先不喜姜窈,他便也看不上姜窈这个主子,对姜娇比对姜窈殷勤多了。 可他这会儿知道姜窈背靠镇国公府这座大山,顷刻间便谄媚起来。 姜窈只觉得讽刺至极。 人心是冷还是暖,原来全在于是否得势。 她勾了勾嘴角,又带着周沂和荣安往姜庆先的书房走去。 她倒想看看,姜庆先还想跟她说些什么。 兴许冤家真的是路窄,姜窈在府门外碰上了方氏,现下又在姜庆先书房外碰上了姜娇。 她兴许是刚哭过一场,双眸通红、好不可怜,与她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大相径庭。 “大姐姐,你如今很得意吧?” 姜窈笑了起来,姜娇和方氏还真不愧是亲母女,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姜窈比姜娇高些,两人站在一处,姜窈的气势天然就高上不少。 她道:“还算得意吧,你又能如何?” 姜娇冷笑,“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裴珏是国公府的嫡子,你就是给他做妾都不配。他今日能这般护着你,明日就能那样护着别的女人。更何况,你以为他是好相与的?” 姜娇说这话时没避着周沂和荣安,这两人把姜娇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都急了,他家郎君岂是姜娇能随意编排的? 可与一个小姑娘吵嘴,未免太落了下乘。 姜窈听了这话,神色未变,只笑着道:“看来二妹妹昨儿挨的那一脚没白挨,知道裴郎君不是好相与的,那往后就别再做蠢事了。” “你!” “还有,”姜窈指了指门外,“你有空在此处与我吵嘴,不如去看看方姨娘,你不跟着她走,她似乎挺伤心的。” 姜窈的话不无讽刺之意,姜娇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以前姜窈就没在她手底下吃过亏,如今有了镇国公府这个靠山,更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了。 姜娇怨恨地瞪着姜窈,如果不是因为姜窈,他们还是和乐的一家子,怎会分崩离析? “姜窈,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你等着看吧!” 姜窈无所谓地笑了笑,“至少眼下我还挺得意的。二妹妹不是想冒充我的身份去国公府么,可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 姜窈凑近姜娇,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昨儿费尽心思引诱裴珏,你看他搭理你么?可他却能为了我做这么多,二妹妹说,姐姐能不得意吗?” 姜窈说完,露出一抹既嘲讽又快意的笑来。 姜娇如同见鬼一般地看着姜窈。她一早就清楚她这大姐姐不是个善茬,但她着实没想到姜窈会说出这些话来。 姜窈勾唇,抬脚进了姜庆先的书房。 一夜之间,姜庆先仿佛老了许多,不比从前的意气风发,这会儿尽显颓态。 见姜窈进屋,姜庆先双眼微眯,冷着脸道:“你竟然还知道回这个家?” 他没想到姜窈会回来,听管事来禀姜窈回了,便遣了小厮去唤她过来。 姜窈仍恭敬地朝他行了礼,说明了她今日的来意,“阿娘还有些遗物在姜家,我猜父亲也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便回来拿。” 姜庆先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翅膀硬了!昨儿裴珏的人过来说,要把你阿娘的棺椁送回京城,这是你的意思吧?你阿娘是我姜家妇,你竟敢如此胡闹!” 姜窈被姜庆先斥责了一通,也不生气,只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地问:“裴郎君的人过来将此事告知父亲时,父亲也是这样说的吗?” 姜庆先噎住,他怎么敢这样跟裴珏遣来的人说话?饶是再不情愿,也答应了下来。 “总之,”姜庆先避开了姜窈的问话,语气生硬地命令她:“你阿娘的棺椁不可葬回京城,你去告诉裴珏,我不同意。” 姜窈不为所动,“父亲这话好生奇怪,您若是不同意,就应该您去跟他说,为何让我转告给他?” 她讥诮地看着姜庆先,嘲讽道:“您是不敢跟他说吧?所以想挑我这个软柿子捏?您可真是会盘算。” “你……” 姜庆先这两日被她气得够呛,闻言便扬起了手。 眼看着那巴掌要落在她脸上了,姜窈却没有要躲闪的意思,“父亲要打便打,但您猜猜,若我顶着巴掌印回去,裴郎君会作何想?” “你还真会狐假虎威。” 姜庆先面露嘲弄之色,却也放下了手,他不敢触怒裴珏。 姜窈站在原地,没言语。 父女之间相顾无言。 半晌后,姜庆先开口警告姜窈:“凡事留一线,姜窈,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姜窈觉得可笑至极,如果她没有留一线,这会儿姜娇已经嫁给何峰了,姜庆先也该带着他的小妾、子女搬出这座宅子。 她不欲多言,最后对姜庆先行了一礼,“随您如何想,若您没有别的吩咐,女儿便就此告退了。还望父亲珍重。” 她大概是不会再见姜庆先了。 姜庆先神色微动,眼睁睁地看着姜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安静下来,姜庆先阖上双目,精疲力竭地坐在圈椅上喃喃自语:“走了好,走了好。” 陶氏没了,方氏与他和离,姜窈也走了…… 姜庆先不知为何,突生了一种寂寥和众叛亲离之感。 这或许是他的报应,但若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说: 渣爹后面还有戏份,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26章 回京(三更合一) 姜窈一踏出书房, 周沂与荣安便紧张地看着她。 “姜姑娘,您无事吧?” 这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姜窈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还请二位随我去后院。” 陶氏过世后,她住的院子就被封了起来, 但姜窈仍搬出了些遗物, 全都放在一个箱笼里锁着。 这些东西不值钱,否则也不可能在她手里放这么久。 至于陶氏的嫁妆, 那些银票、地契和房契,陶氏早在清醒时就给了姜窈, 剩下的金银器物、古董字画早就被姜庆先和陶氏搜刮去了。 还有姜家这座宅子, 实则也是用陶氏的嫁妆银子买下的, 姜窈曾想要回来, 但如今她却不想再和姜庆先纠缠这些。 装着陶氏遗物的箱笼被姜窈放在她自己床榻下,这么些年也没有打开过,上头已积了厚厚灰尘。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0节 周沂按着姜窈的吩咐将那箱笼拖出来、擦拭干净, 随后与荣安一道退了出去。 姜窈拿出钥匙打开,翻了翻里头的物什, 都是些陶氏从前把玩过的物件儿还有她翻看过的书籍。 这些是陶氏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她都要带去京城。 拿上这箱笼,姜窈又亲自去取了陶氏的牌位, 这才与周沂、荣安一道回了客栈。 姜娇躲在影壁后看着姜窈离开, 愤恨地握紧了右手, 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 掐得她生疼也没放开。 她的双眸点燃了一簇火, “姜窈, 我不会输给你的。” 万事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眼下就认输,为时尚早。 …… 姜窈回到客栈时,裴珏还没回来。因从荣安那里得知他和刘儋是多年好友,姜窈猜到他们只怕是要秉烛夜谈了,便也将他抛在了脑后,一心带着阿梨和阿云两个去街上采买了些船上要用的物什。 一夜无梦。 第二日辰时初刻,姜窈在房门外碰上了裴珏。 他们都已在房中用过早膳,这会儿便要启程去京城。 姜窈正欲和他说话,他却先她一步离开了此地。 姜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裴珏似乎是有意避着她,待她比平日更冷淡了几分。 他为人本就端方冷肃,板着脸更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之外。 不必多想,姜窈便猜到他是因为前日在马车里发生那事,才会如此。 姜窈心道,裴珏这“贞洁烈女”的神情,倒好像是她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别扭,直至到了渡口、上了船,随行的人都察觉到了。 待两人都进了船舱,荣庆便急不可待地扯了扯荣安的袖摆,冲船舱努了努嘴,“这是怎么了?” 荣安也纳闷儿呢,这两人好好的,怎么就闹起别扭来了? 他道:“兄长去问问郎君?” 荣庆连连摆手,“郎君冷着脸就够吓人了,现下还默不作声,更是吓人。我不去,要去你去。” 谁爱去谁去,他可不去。 兄弟两个相互推诿,谁也不肯去裴珏跟前触霉头。 姜窈所在的船舱里,阿梨和阿云把装着日常所需之物的箱笼归置好了。 二女也觉察出了异样,阿云胆子大些,她试探着问姜窈:“姑娘,您和裴郎君闹别扭了?” 姜窈摇头,“没有啊。” 她确实没有和裴珏闹别扭,是裴珏自己要躲着她。 不过,她不会让这状况持续太久的。 姜窈冲阿云展颜一笑,“没事别瞎琢磨。” 她拿出双陆,让阿梨和阿云过去,兴致勃勃地道:“船上不比岸上,咱们也不能四处走动,还有大半月才能到京城呢,咱们得多想些花样解闷儿才是。” 她所说的解闷儿就是让阿梨和阿云陪她玩双陆。 阿云嘻嘻地笑着:“奴婢可不会这个。” 阿梨也摇头,表示她也不会。 姜窈毫不气馁,继续劝说道:“不会可以学啊,我教你们,很简单的。” 阿云遂把阿梨推过去,自个儿离得远了些,“那还是阿梨姐姐来吧,奴婢脑子笨,陪姑娘下,姑娘也不尽兴。” 阿梨失笑,打趣道:“你脑子笨?那我岂不是没长脑子?” 两人打闹一番,最终还是阿梨坐在了姜窈对面,和她学起了双陆。 姜窈教得耐心,阿梨学得也认真,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饶有兴趣地和姜窈玩起了双陆。 江南多阴雨天,在江上尤是,入夜后外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姜窈主仆的说话声、外头的雨声传进了裴珏的耳朵里。 裴珏本来拿了本书看,可一刻钟过去了,那书也没翻动一页。 他靠在软枕上、长腿交叠,既慵懒却又泛着贵不可攀的气度。 他微抿着薄唇,心道他如此心烦意乱,姜窈倒好,竟然还能如此轻松自在地说笑。 倒显得他过于斤斤计较了。 罢了,那事本就是个意外,他何需想这么多? 裴珏吐出浊气,把手里的书扔到了一旁,靠在窗边听雨声。 雨声嘀嗒,快到亥时了,姜窈那边的动静才消停了。 船舱面板薄,哪怕下着雨,裴珏也将她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知道那两个婢女已经伺候她歇下了。 周围稍稍安静了些,裴珏靠着软枕,听着外头的雨声,竟然也觉得有些犯困…… 船不知行至了何处,除却雨声,竟然传来了阵阵悦耳的丝竹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却也扣人心弦。 恍惚间,裴珏看到船舱的门开了。 姜窈走了进来。 她与平日里很不一样,竟褪去了大齐的衣衫,穿了一身宝蓝异族服饰。 裴珏靠在那里没动,眼睛却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姜窈浓密的青丝绑成了一条辫子,与服饰同色的饰物缠绕在她的额间。 异族的首饰竟也极衬她,清纯与妩媚并存,天真与娇艳同生。 往下,是堪堪能遮住雪峰的小衣,她那修长的脖颈、恍若削成的香肩尽数露在外头。越过那小衣,便是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细得勾人,直叫人想双手掐上,试试能否折断。 而那细腰上缠着的一圈铃铛更是引人注目。 铃铛下,是同色纱裤,她笔直的长腿在其中若隐若现,勾魂夺魄。 这样的姜窈,与和着丝竹声的夜晚格外契合。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裴珏,最后在距他五步左右的地方站定,伴着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声,在裴珏面前翩翩起舞。 纤腰转动、铃铛声响。 媚而不俗,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勾人心魄之美。 一曲舞毕,姜窈的额间已带了薄汗。她露出浅笑,莲步微动,来到了裴珏身侧。 姜窈面色酡红、娇唇微张,俯在裴珏身前,凑到他的耳边,软言轻语:“郎君,我舞得可好?” 裴珏喉头滚动,抬手抚上了她的腰窝,指尖轻轻划过,让姜窈一阵战栗。 他偏头含住姜窈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此舞甚好。” 姜窈嫣然一笑,“那……” 她双眸勾着裴珏,手渐渐往下,握住了。 裴珏闷哼一声,再也克制不住,掐着她的纤腰,两人调换了位置,将她置于自己身下,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她腰间的铃铛声重新响起。 以另一种方式…… 外头的雨势渐大,来得又急又猛,噼里啪啦地落在甲板上,带来不容忽视的声响。 而那丝竹声,仿佛要与雨声一争高下,也急促了起来。 两厢齐下,刺激着裴珏。 最后一声闷响,他猛地睁开了双目。 外头的雨还在下,船舱里的油灯还亮着,一切皆如方才。 裴珏讷讷地看向那扇门。 那门紧闭着,没有半点开过的迹象。 船舱里很静,静到裴珏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微微喘息着,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做了那等梦。 梦里的姜窈大胆又热情,他也不逞多让,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端方持重的左都御史。 姜窈的腰都快被他掐断了。 外头飘进来的冷风让裴珏神思清醒了些,中裤里的异样在提醒他,他不仅做了梦,还出了丑。 裴珏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换了条中裤。 夜还长着,但因着那梦,直至天亮,裴珏也没有睡着。 他本就因那日马车上的事在躲着姜窈,昨夜又做了那梦,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好在昨夜的雨持续到了现在,没人会去甲板上透气。 裴珏也恰好有理由能待在船舱里。 早膳和午膳都是荣安送进来的,他知道裴珏不喜人打扰,把膳食送过来后就退了出去。 一天转瞬即逝,夜幕降临之际,荣安把晚膳送来了。 “郎君,雨停了,您在这船舱里待了一整天了,不如用过晚膳后出去透透气?” “嗯。” 裴珏放下手上的书,去那方矮桌上用膳。 他虽生在京城,却没晕船,哪怕昨夜没睡好,这会儿也精神抖擞。 荣安看他如往常一般用膳,状若无意般道:“好在郎君胃口尚佳,否则若是两个主子都食不下咽,那咱们就有得忙活了。” 裴珏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这船上就两个主子,听荣安这意思,是姜窈胃口不好?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1节 裴珏:“她怎么了?” 荣安叹气:“小的刚才过来时,恰好碰上姜姑娘身边的阿云,和她闲话了两句,这才知道打今儿早上起,姜姑娘就没怎么进食,下午还偷偷哭过一场。” 裴珏蹙眉,哭了? “她哭什么?” 荣安面露无奈,“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小的猜想,姜姑娘大概是害怕吧。您想啊,这船每行一刻,建宁府就远一些,姜姑娘对这里的回忆虽不算好,但总归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京城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的地方,能不怕吗?这两日您和她又闹了别扭,小的估摸着她心里也难受着呢。” 裴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和姜窈闹别扭?这又是从何说起? 裴珏:“我什么时候跟她闹别扭了?” 荣安一脸诧异,理所当然地道:“您都不跟姜姑娘说话的,咱们可都看出来了。” 裴珏:…… 他倒是没想到还闹了这么一出误会。 “行了,你倒是挺会揣摩她的心思。” 裴珏喝了口汤,让荣安先退下。 面前的佳肴突然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裴珏停了筷,起身在屋中踱步。 犹豫了半晌,裴珏还是出了自个儿的船舱,敲响了姜窈的门。 开门的是阿云。 “裴郎君?” 阿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裴珏没理会她,越过她往屋子里去了。阿云会心一笑,退出去替两人关了门。 姜窈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来,颇为诧异地看着他,等他走近了才屈膝行礼。 裴珏没看她,开门见山地问:“荣安说你一整天都没用饭?” 姜窈也离得他远远的,瓮声瓮气地道:“嗯。” 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让裴珏左右为难,这荣安还说他和她闹别扭,可她这样子,分明是她想闹别扭。 他又问:“为何不用?” 姜窈蹙眉,疑惑地问:“郎君不是不愿意搭理我么?为何又这般关心我用不用饭?” 裴珏:“我几时不愿意搭理你了?” 他不过就是想避着她罢了,这和不愿意搭理她怎能一样? 姜窈娇声哼了哼,“怎么没有?昨儿在客栈,郎君一句话都不与我说。” 裴珏撑着额,语气无奈:“姜窈,你…” “郎君还在因为那日马车上的事不高兴?” 姜窈打断他的话,直言道。 她说得颇为坦荡,但裴珏无法坦荡。他过来看她已经是犹豫好半晌后才做的决定,可姜窈一句话又让那被他压下去的异样从心底冒了出来。 于姜窈而言,那日是个意外。裴珏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昨晚…… 昨晚的梦境中,姜窈不仅握了它,还亲了它,甚至纳下了它。 她在他急切的动作下娇声求饶、泪眼朦胧的模样,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裴珏微微敛目,片刻后又睁开。 他站起身,那句“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尚未说出口,姜窈轻柔的声音便在他耳畔响起—— “我往后不会胡乱动它了。” 裴珏回头,眼神复杂地与姜窈对视。 姜窈似乎看不出他的情绪一般,继续道:“除非郎君允了。” 姜窈很是“善解人意”,但这话却让裴珏差点呛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姜窈…”裴珏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声音带了点沙哑,“不可胡言。” “我没胡言。郎君,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想听?” 说到最后,姜窈已带了些委屈。 裴珏不懂她在委屈什么,却仍耐着性子回她:“没有。” 姜窈神色黯淡,“明明在姜家时,郎君还那般护着我,可如今却不愿搭理我。”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木板,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轻轻地晃着,裴珏莫名地想起了昨夜梦里的铃铛。 他移步过去,挑起了姜窈的耳坠,放在两指间把玩。 姜窈微怔,裴珏似乎有些反常。 她稍稍偏头,脸颊碰上了他的指尖。 裴珏双眸沉沉,没避开姜窈,却也没有再更进一步的动作。 船舱里有些安静。 “郎君?” 姜窈轻声唤他。 裴珏回过神,倏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梦里,姜窈是实实在在地站在他跟前。 他收回了手,神色淡淡地道:“你别胡思乱想,没有不愿理会你。” 因他这话,姜窈似乎很是欢喜,一扫方才的委屈和阴霾,试探着问他:“船上无趣,我往后能去寻郎君吗?” 她眼含希冀之色,裴珏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没直接应下,而是问她:“为何要寻我?” 姜窈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就是想与郎君待在一处。”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郎君有所不知,这船每行一刻,我的心就慌一分。” 裴珏闻言,想起了荣安刚才说过的话,他本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过来寻她的。 他问:“为何慌?害怕去京城?” 姜窈点头,“在京城,我举目无亲,唯一可依靠的只有郎君一人。所以,郎君这两日不理会我,我便慌得厉害。” 裴珏默了会儿,才道:“你别担心,我既带你去了京城,总会护着你的。” 姜窈眼神一亮,眼眸灿若星辰:“郎君所言当真?” 裴珏颔首,“当真。” 依着裴珏的打算,等到了京城,他便会与他母亲乔氏唱一出戏,由他母亲来告诉姜窈,他们并没有婚约。 但,只要他在一日,便不会让人欺辱了她去。 “姜窈,”裴珏犹豫了会儿,斟酌着道:“你我的婚约,我此前并不知情,等回京后需问过我母亲。但不管结果如何,国公府都不会扔下你不管。” 姜窈神色微顿,眼中光彩渐渐散去。 她转过身背着裴珏,轻咬着下唇。裴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们有婚约? 可她阿娘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她敛去不平的心绪,回眸冲裴珏展颜,“我阿娘不会骗我的,但若真的不是,我也不能厚颜留在国公府。” 裴珏垂眸,她不知国公府情况,没有想过与她定亲那人已经要另娶他人,没有想过是国公府失信于她了。 半晌后,裴珏开口道:“别胡思乱想。” 姜窈浅笑,若她没记错,这是今晚裴珏第二次让她别胡思乱想了。 她其实也不想胡思乱想,可裴珏的话总是会让人多想几分。 但这事是她阿娘弥留之际告诉她的,那时她阿娘的神智是清醒的,故而姜窈也并未太把裴珏这话放在心上。 她想了想,央着裴珏:“郎君先跟我说说国公府都有些什么人吧,让我有点准备,往后也不至于太过出丑。” 裴珏不担心她出丑,但国公府的事确实应该与她说说。 他在桌案边坐下,姜窈也跟了过去,给他斟了茶,随后在他旁边坐下。 裴珏饮了口茶,徐徐与她说起镇国公府的事来。 镇国公府如今很是显赫,但其实也是才发迹几十年罢了。 第一任镇国公,也就是裴珏的祖父,与大齐的太、祖是过命的兄弟,跟着他打下了大齐的天下,更是在死人堆里把太、祖皇帝背了出来,数次救他于生死之际。 大齐建朝后,太、祖皇帝曾欲册裴珏祖父为异姓王,但裴珏祖父坚决不受。 太、祖皇帝只能作罢,封他为镇国公,世袭罔替,食禄与亲王等同。 这些荣宠是老镇国公用命换来的,也正因为他常年征战、受过不少伤,也伤及了根本—— 家中妻妾不少,却无一人有孕。 老镇国公年过四旬,还没有一儿半女,心灰意冷打算到族中抱养一子,谁知此事尚未办成,他的正室竟然老蚌怀珠了,随后诞下一子,也就是裴珏的父亲,如今的镇国公裴崇兖。 裴崇兖如今也年过五旬了,共有三任正妻。 第一任正妻难产而亡,留下嫡女裴华玖。第二任正妻生嫡长子裴玢、嫡次子裴珻,后来病逝。 裴珏的母亲乔氏是裴崇兖第三任正妻,她嫁给裴崇兖前曾嫁过旁人,和离后才嫁进了国公府。 她比裴崇兖小了一轮,除裴珏外,还替裴崇兖生了嫡三子裴玧、嫡幼女裴华玥。 当然,除了这些嫡子嫡女外,裴崇兖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 曾与姜窈定亲的裴阙,是裴珻的嫡子。 听裴珏说着镇国公府诸人诸事,姜窈不由咋舌—— 裴家还真是高门大户,人多不说,关系还这么复杂。 “我已与家中去信,他们已知你之事,你不必过于忧心。” 说完国公府,裴珏又宽慰了姜窈两句。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2节 姜窈故作轻松,“我没有忧心,郎君刚才不是说了,你总会护着我的,有郎君这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 船上的日子难熬,姜窈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便时时去缠着裴珏。 有了裴珏陪着她解闷儿,阿梨和阿云也就松了口气—— 她们可不想再陪着姜窈下什么双陆了。 裴珏难得有如此清闲的时候,倒也有心情陪姜窈解闷儿。 船一路北上,十日后到了庐州府,若往后顺遂,再有五、六日便可到京城。 船在庐州府渡口靠岸,荣安下船去采买些新鲜食物。 之前的十日里,每到一个重镇,皆是如此。 “想不想下去走走?” 裴珏问姜窈。 姜窈有些诧异,他们的船之前也停过三四次,但裴珏都没有问过她要不要去岸上走走。 姜窈点头,“想去的,但郎君不是急着回京吗?上岸去会不会耽搁行程?” 她既想去,裴珏便起身取下了架子上挂着的玄色披风,带着她往外走。 裴珏:“无碍,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天凉,回去换身厚衣裳。” 姜窈依言回了船舱,但她没换衣裳,只不过也取了件披风。 裴珏的披风是玄色的,她的是大红色、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帽兜。 她出来后,裴珏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他发现,好像就没有姜窈不适合的颜色。 无论是清雅的月白还是娇艳的大红,她都能很好的驾驭,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极为相得益彰。 裴珏的视线太过直白,姜窈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疑惑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裴珏掩饰般轻咳了两声,而后收回了视线,“无事,走吧。” 现下已是十月末,再过两天就是冬月了,北边有些地界儿已下起了雪。 庐州府虽还未下雪,但也已经是寒风凛冽,比建宁府冷多了。 姜窈还从没经受过这样的冷,走了没多久,便拢了拢披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裴珏看出她冷了,遂问她要不要回去。姜窈摇头,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好不容易能上岸,她想多待会儿。 她不想回船上,裴珏也没有勉强,只找了人问成衣铺在哪里,带她去置办了一件厚实的氅衣。 姜窈有些脸红。 出来前裴珏就让她换厚实的衣裳,她却只加了件披风,这会儿又冷,让他掏银子给她置办了氅衣,倒像是她故意的似的。 裴珏本想多买两件,却被姜窈制止了,“郎君,不必再破费了。” 裴珏依言放弃了,“也好,等到了京城再买。” 姜窈:……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想让人觉得她出来一趟,是为了让裴珏为她花钱的。 姜窈和裴珏都没来过庐州府,人生地不熟。本就是一时兴起上岸转转,并没有特定想去的地方。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转悠了会儿,夜幕降临之前,裴珏带姜窈去了一家食肆。 在船上久了,能在食肆里用饭,姜窈的胃口大开。 裴珏却是一如既往的端方,哪怕是在外面,也规束着自己的举动。 一桌子的佳肴,每道菜他都不会夹超过三次。 姜窈一早就发觉了他这个习惯,往日没问过,今儿便好奇地问他:“是这些菜都不合郎君胃口?” 裴珏摇头,“尚可。” 姜窈疑惑地道:“那为何不见郎君对哪道菜多用些?” 裴珏微抿薄唇。 他自幼如此,即便很喜欢也不会表露出来,入仕后更是时刻注意言行,不让旁人发觉他的软肋。 吃饭也是如此,再喜欢的菜他也不会多吃。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他不欲与姜窈多说,只随口搪塞道:“每道菜都尝尝,不是挺好?” 姜窈信以为真,没再追问。 * 六天一晃而过,京城的渡口已近在眼前。 裴家的嫡子嫡女们虽不是同母所生,但裴崇兖还在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裴家诸人明面上仍是兄友弟恭。 裴珏此番回京,裴玢等虽未亲至渡口相迎,但遣了大房嫡长孙裴阅、二房的嫡孙裴闻来迎。 裴阅年二十、裴闻十五,都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裴珏带着姜窈下船时,这堂兄弟俩正恭敬地等在渡口,一见裴珏就忙不迭地上前见礼。 “六叔一路辛苦。” 裴阅不过比裴珏小四岁,可不知是因为辈分的缘故,还是裴珏性子的缘故,裴阅在他跟前真是服服帖帖的,半分不敢怠慢。 裴闻是裴阙的同母弟,年纪小些,在裴珏跟前也自在许多。 裴珏在这兄弟俩跟前站定,和煦地问起了家中众人。 裴阅道:“长辈们一切都好,侄儿临出门前,母亲正张罗着替六叔接风的事。不过祖母昨日去了京郊妙观寺,还要再过两日才会回京,今晚的家宴便只能缺了祖母了。” 裴珏颔首。 他母亲乔氏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妙观寺,说是去礼佛,但实则是去拜祭故人的。 乔氏常说她这故人于裴珏有恩,往年都要带着裴珏一道去妙观寺,只今年裴珏不在京中,她只能一个人去。 裴珏:“既然你们祖母不在府中,接风宴就免了吧,本也用不着接风。” 他既然说不用,裴阅便应下了:“是,侄儿一会儿就告诉母亲。” 叔侄三人叙完话,裴珏便替裴阅、裴闻介绍起姜窈来。 “这是姜姑娘,往后便在咱们国公府落脚了。” 裴珏启程回京时,便已遣人快马送信回京城,对裴崇兖和乔氏言明了要带姜窈回京的事。 在信中,他只说了姜窈是陶荣谦的外孙女,并未说起她和裴阙曾定亲之事。 消息传到各房,众人连姜窈是陶荣谦的外孙女都尚不知,只知她是裴崇兖故交的后人。 裴崇兖是镇国公府的权威,他故交的后人,府中众人不敢怠慢,掌管中馈的世子夫人周氏早就替她收拾了间客房出来。 裴阅、裴闻早就注意到了戴着冪篱的姜窈了,只不过碍于裴珏在场,他们不好过于放肆。 裴珏话音刚落,兄弟二人便客气地道:“姜姑娘。” 姜窈屈膝还礼。 渡口风大,姜窈虽戴着冪篱,但江风吹来,却仍掀起了她冪篱的一角,露出了莹白的下颌、嫣红的娇唇。 美人之所以为美人,就算是不露全貌,也能叫人感受到那份美。 而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若隐若现的窥视,更会让人抓心挠肺,想要一睹真容。 冪篱被掀起那一角,足以让裴阅、裴闻看出眼前这个身姿窈窕的小娘子是个难得的美人。 少年人血气方刚,哪怕是不带亵渎之心,但也忍不住多看了姜窈几眼。 裴珏蹙眉,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姜窈身前,让两个侄子带路。 裴闻大大咧咧、性子跳脱,或许看不出裴珏那一闪而过的不悦,但裴阅看出来了。 他在前头带路,心里免不了犯了几声嘀咕—— 看几眼又怎么了?六叔怎的不高兴了? 裴阅敢想不敢问,老老实实地带着裴珏和姜窈去了裴家的马车旁。 马车本是替裴珏准备的,但他却径直选了匹马,让姜窈上了马车。 宽大舒适的马车把姜窈和裴珏叔侄三人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姜窈一直对京城带着未知的恐惧和因陶氏而生的期待。 她往后就要住在镇国公府,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是如何的。 可是,这里也是她生母的故地,她走过的地方兴许她阿娘也去过。一想到这里,姜窈的内心就有种莫名的满足。 姜窈靠在车壁上不言语,阿梨也安安静静的,只有阿云闲不下来。 “这里就是京城啊?是比咱们延平府强多了。别的不说,就那渡口的人,就比咱们的多。” 姜窈忍俊不禁,“这才哪儿到哪儿?等进了城,你怕是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阿云:“姑娘来过京城?” 姜窈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但曾在游记里看到过。” 京城的广阔、繁华,岂是三言两语能描绘的?只有亲身至此,才能体会一二。 渡口距京城的城门需行两个时辰,进了城门,才算是真的到了京城。 姜窈都不必撩开帘子看,只凭外头络绎不绝的人声,也能想象得出京城的繁华。 裴珏的祖父是随大齐太、祖打天下的重臣,是太、祖最信赖、倚重的臣子,当年建朝后,太、祖给他赐的宅子就在皇城根儿,与一众皇亲毗邻。 自城门而入,约莫又行了近一个时辰,外头的人声渐渐散去。 阿云好奇地问:“姑娘,外面怎么没声儿了?” 姜窈:“应该是快到国公府了,达官贵人的宅子外,当然不会有商铺、商贩。” 阿云恍然大悟,接着又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国公府的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欺负咱们是外乡来的。” 姜窈也不知道国公府众人性情如何,虽说既来之则安之,但心里仍免不了打鼓。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3节 镇国公府在皇城边的永兴巷,这巷子里一共三户勋贵,除了国公府外,住的都是皇亲。 一户是太、祖的幼子宁王,另一户是太、祖爱女靖安大长公主。 这两人是当今皇帝仅存的皇叔、皇姑,一向极得皇帝的敬重。 永兴巷有这么三户勋贵在,巷口的守卫都比旁的多些。 几乎是甫一进巷口,姜窈就感受到了京城顶级勋贵带来的压迫感。 在她的忐忑中,马车停了。 姜窈倏地攥紧了双手。 马车门被人推开,裴珏冷淡的那张俊脸出现在姜窈眼前。 她以往觉得裴珏冷,但这会儿却因为他这张冷脸而安了心。 裴珏说了,不管如何,他都会护着她的。 姜窈深吸了口气,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裴珏在马车外接她,在她下去时虚扶了一把。 “别担心。” 两人凑近时,裴珏低声说道。 他这话更是安了姜窈的心。 她抬眸看向裴珏,同样低语道:“有郎君在,我不担心。” 两人的小动作没人看见,裴珏带着她出现在众人眼前。 刚才渡口人多,姜窈戴了冪篱,但这会儿还戴,就会惹人不快了。 她的真容被裴阅、裴闻看到,兄弟俩眼中皆露出惊艳之色。 裴珏见状,脸和语气都冷了几分,“都站着干什么?进府。” 裴阅先回过神,跟在裴珏身后进了国公府。 姜窈为了不露怯,一路上都不敢多瞧这府中之景,只微垂着头跟着裴珏走。 约一刻钟后,几人到了一处厅堂。 裴家的二房一家还有裴珏的同胞兄长裴玧一家都在外任职,不在京中,这国公府里除了镇国公夫妇二人,只住了四房人。 裴家人虽多,但男人们现下都还在府衙里当差,府中只有女眷和小郎君们。 这会儿在厅堂里等着的,是世子夫人周氏、三夫人梁氏、四夫人俞氏、裴珏的亲妹妹裴华玥以及孙辈的四姑娘裴嘉仪。 裴华玥比姜窈还要小两岁,今年才十四,和裴嘉仪站在一处,比起姑侄,更像是姐俩。 周氏是个端庄大气的美妇人,她掌管中馈多年,持重之外又有常人不及的精明。 见了裴珏,周氏顿时满脸堆笑,连亲儿子裴阅都被她撇到了一边,殷切地对着裴珏嘘寒问暖。 “我见六弟仿佛瘦了些,”周氏蹙眉,“我一会儿就吩咐厨房,这些日子多给你补补。” 裴珏对她颇为客气,“长嫂费心了。” 周氏关心裴珏,梁氏和俞氏也不甘示弱,三言两语地问了起来。 几个嫂子轮流关心了裴珏一番,裴华玥和裴嘉仪就亲亲热热地去和裴珏说话了。 裴嘉仪是周氏亲生女儿,平日里就亲近裴珏,近两月不见六叔,连道想他了。 周氏在旁边笑,“你六叔舟车劳顿,一会儿还要进宫面圣,你别缠着他。” 裴珏连道无碍。 一家子略说了几句话,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姜窈身上。 周氏惯会做人的,温和地拉过了姜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笑着道:“这就是姜姑娘吧?真真儿是个标致的美人,叫人一见就喜欢。” 姜窈垂眸做害羞状。 刚才裴家人在与裴珏说话,她便安静地站在一边,这会儿周氏与她说话了,她才按裴珏的吩咐依次请了安。 周氏:“好孩子,你是父亲故交的后人,就是咱们国公府的贵客,你只管住下,缺什么就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姜窈听了她的话,顿时有些疑惑,周氏怎的说她是镇国公故交的后人? 她下意识地朝裴珏看去,见裴珏并无异色,便知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姜窈遂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屈膝道谢。 周氏笑:“母亲这两日去礼佛了,等她回来,再带你去拜见,她肯定也喜欢的。三弟妹、四弟妹,你们说是吧?” 周氏说着,回头看了梁氏和俞氏两个妯娌一眼。 俞氏还好,她是庶子媳,没什么话语权,自然是周氏说什么她就附和什么。 但梁氏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了。 她紧跟着打量着姜窈,她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姜姑娘像陶氏呢? 姓姜…… 梁氏抿唇,这姑娘该不会就是陶氏的女儿吧?她跟着裴珏进京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她儿子裴阙? 作者有话说: 小裴:总有一天,梦境会照进现实的吧? 亲妈:也,也许吧。 第27章 梁氏(一更) 梁氏的异样, 其他人没发现,裴珏却看得清楚。他不由在心底冷笑,看来梁氏是猜出姜窈的身份了。 梁氏一门心思都在姜窈身上, 没注意到裴珏那莫名的神色。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姜窈就是为了裴阙来的。 梁氏心头骤紧, 陶氏临终前给她来信, 说起裴阙和姜窈的婚事。 可陶家已经被踩到泥地里了,姜家更是不值一提, 梁氏怎么可能认这门亲?更何况她不过是给了个信物给陶氏,又没有婚书, 谁也不知道此事。 几年过去, 梁氏早就把姜窈抛之脑后了, 还给裴阙定下了永安侯府这门亲事, 可她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姜窈竟然来京城了。 梁氏暗忖, 姜窈不会破坏她儿子的婚事吧?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周氏一眼,和她儿子定亲的周磬遥就是周氏的嫡亲侄女, 周氏若是知道了此事, 那还不把她给撕了? 梁氏越想越不安,裴珏却已经没再注意她。 他叫过了裴华玥, 对她低语了几句。裴华玥看了看裴珏, 又看了姜窈几眼, 随即眉开眼笑起来。 “六哥放心。” 裴珏轻轻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惹得裴华玥不满嘟嘴, 抱怨了两句。 裴珏浅笑, 向众人辞别后, 便进宫面圣去了。 他一走,姜窈就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周氏待她却一如方才,亲昵地道:“姜姑娘,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或是要添置的,你直说便是,不必客气。” 姜窈忙道:“夫人太客气了,本就是叨扰了诸位,诸位不嫌弃,我已是万分感激了。” “你这孩子,”周氏笑着拉过她,“走吧。” 周氏要带着姜窈去客房,梁氏心事重重地和俞氏一道先离开了,裴华玥和裴嘉仪倒是都跟着去了。 周氏:“你俩又跟来做什么?” 裴华玥笑着霸占了姜窈另一侧,待她很是亲热,“长嫂,我喜欢姜姐姐,想跟她说会儿话。” 裴嘉仪向来是跟在裴华玥身后跑的,不满小姑姑对一个外人这么亲热,却也学舌道:“我也喜欢姜姐姐。” 姜窈适时地露出一脸的受宠若惊,周氏则忍俊不禁,打趣道:“你俩都叫她姜姐姐,岂不是乱套了?” 裴嘉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她和裴华玥是姑侄,却都称呼姜窈为姐姐,好像是乱套了,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姜窈才妥当。 姜窈适时给她解围,“我非裴家人,二位姑娘想怎么叫都成。” 裴华玥和裴嘉仪应下了,周氏则是笑着看了眼姜窈,没再说什么。 因裴崇兖和乔氏吩咐过,周氏给姜窈准备的客房是裴家最大的。 两间正房搭左右厢房,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自成一户。 “这里还有一间耳房,我命人改成了浴房,姜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周氏带着姜窈把每间房都看了一遍,全程都笑意吟吟的,半分鄙薄之色都没有。 姜窈在姜家都没有这待遇,而且刚才看过了那几间房,便知道周氏是用了心思的。 她道:“夫人事事妥贴周到,真叫我过意不去了。” 周氏笑:“太客气了。好了,你舟车劳顿,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安心歇着,一会儿再给你送两个丫鬟过来使唤。” 姜窈身边已经有阿梨和阿云了,闻言便推辞了一番,但周氏坚持,她便也应下了。 周氏带着裴嘉仪离开了,裴华玥却留了下来。 “姜姐姐先去归置归置吧,不必理会我,你收拾停当了,再寻我说话便是。” 她是裴珏的亲妹妹,姜窈天然就对她有好感,更何况她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姜窈:“裴姑娘,你……” “姜姐姐叫我阿玥就好,”裴华玥笑着打断了她,“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姜窈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有劳阿玥稍候,我一会儿就来。” 在船上待了半月,都没怎么沐浴过,姜窈这会儿只想舒舒服服地沐浴。 热水很快送去了浴房,姜窈在阿梨和阿云的服侍下踏进了浴桶里。 两人一边给她擦着身,一边闲话:“国公府的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待姑娘这样亲热,姑娘往后就有福了。” 姜窈也没想到裴家人这么和气,那世子夫人待她更是事事周到妥贴,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4节 裴华玥就更不必说了,很是讨人喜欢。 因着他们,姜窈就算还没有见过裴家的其他人,她那颗悬着的心也已经放下了大半。 姜窈:“谁说不是呢?以往就听说,这越是高门显贵,行事越是有章法,想来就是国公府这样的。” 她说完,又问阿梨:“张任被荣安带下去安置了?” 阿梨点头,“往后他就与荣安吃住在一处,但裴郎君说了,他不必做伺候人的活儿,只管把书念好。这些啊,都是托了姑娘的福。” 姜窈合起手掌,掬了一捧水浇在身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怎么是托了我的福,这是裴郎君心好。” 裴珏虽冷淡,但心眼儿还是不错的,知道了阿梨的处境后,二话没说就同意带上张任一道上京,还允他念书。 阿梨替姜窈按着肩,柔声道:“如果不是姑娘,裴郎君哪知道我们姐弟二人是谁?” 姜窈笑了笑,没再接话。 温热的水洒在姜窈身上,她的肩头很快也红了起来。 阿云:“姑娘的身子真嫩,这就红了。” 姜窈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脑子里回想起周氏之前说的故交后人的事。 裴珏听到那话是半点反应也没有,说明他不仅知道更认可此事。 看来他还有镇国公夫妇都没有对其他人提及婚约一事。 姜窈抿唇,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因裴华玥还在外头等着,姜窈并没有洗太久,只去了乏便穿衣出去了。 裴华玥一个人在外头,却也怡然自得。国公府是她的家,就算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客房,也不妨碍她轻松自在。 姜窈忽地生出了些许艳羡,便是在姜家,她也没有过这般自在的时候。 她暗自伤怀了片刻,而后又收起了心绪,笑着走了过去。 “有劳阿玥久等了。” 姜窈刚沐浴过,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青丝却未挽成发髻,只拿了一条发带,将那头青丝松松垮垮地拢在一起。 裴华玥一点也不觉得久,更没有半分不耐之色。 她绕着姜窈走了一圈,在姜窈疑惑不已之际,方笑着道:“我今儿才算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了,皎若朝霞、灼若芙蕖,让人见之忘俗。” 姜窈失笑,“阿玥,你再打趣我,我可无地自容了。” 裴华玥神色颇为认真地道:“我可不是打趣姜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抚着下颌,好奇地猜想,她六哥跟这么个绝色佳人相处了近两月,也不知有没有动心。 见她笑得别有深意,姜窈勾唇,道:“阿玥在想什么?” 裴华玥年纪不大、主意却不小,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是不会如实告诉姜窈她在想什么。 她只拉过了姜窈,问她:“姜姐姐可解了乏了?” 姜窈颔首,“舒畅多了。” 裴华玥遂问她想不想去国公府后院走一圈儿。 姜窈笑:“也好。” 两人正要出门,周氏遣来的丫鬟被一个婆子带了过来。 这婆子是周氏身边的,性子随了她主子,最是妥贴不过,更何况裴华玥还在此地,这婆子待姜窈更是和气。 她道:“姜姑娘,这丫头往后就跟着您了,您只管使唤,若是用着不顺手,也可换人。” 婆子说完,那两个丫鬟皆跪下请安。 “奴婢听琴/听雪给姑娘请安。” 这两人都是国公府的丫鬟,姜窈可不好怠慢,忙叫她们起身。 裴华玥:“姜姐姐,这两人都是我阿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调/教得不错,姜姐姐放心使唤便是。” 姜窈这才知道这俩丫鬟是国公夫人院子里的,那看来遣她们过来伺候也是国公夫人的意思。 待那婆子离开后,姜窈便让阿梨把那俩丫鬟带下去,而后又对裴华玥道:“国公夫人想得周到,等她回来,我亲自去道谢。” 裴华玥带着她去熟悉国公府,闻言道:“阿娘回来,必然是要见姜姐姐的。不过姐姐不必担心,阿娘性子好,见了姐姐也会喜欢的。” 姜窈笑:“阿玥性子这般讨人喜欢,我就知国公夫人是个和气人。” 裴华玥笑得更欢了,“那也不一定,我六哥的性子姐姐想必也知道的,那就是个冰疙瘩,可一点也不像我阿娘。” 她和裴珏兄妹情分好,打趣起裴珏来,半点不留情。 姜窈替裴珏说好话:“他性子虽冷,但面冷心热,一路上多亏了他照顾我。” 两人一路漫步,裴华玥热情地给姜窈介绍起国公府诸景,间或说些国公府的人。 “二哥、五哥领兵在外,他们的家眷也一道跟着。现下咱们家里,也就只有大哥一家、三哥一家还有四哥一家,只有六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大嫂掌管中馈,她是个公道人,姜姐姐缺什么就告诉她,若是觉得抹不开面儿,就告诉我,我去说。” 裴华玥叽叽喳喳的,没一会儿就把国公府的境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姜窈很是感激她。 在船上时,裴珏虽大致说过国公府的人,但也说得含糊,只把家中众人依次介绍了一遍,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裴华玥却把这些人的性子也一并说了,让姜窈心里有底。 作者有话说: 早上九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06-09 09:45:09~2022-06-10 13:2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鱼ovo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木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关心(二更) 暮色四合之际, 裴珏才从宫里出来。裴崇兖等裴家男人早就从衙门里回府了。 裴珏一回来,就先去前院书房寻裴崇兖。 “儿子给父亲请安。” 裴崇兖已年过五旬,但因为是武将, 常年习武,身材仍很健硕, 看起来也就四旬许人。 他有身为人父天然的威严, 但面对裴珏时,却比对旁的儿子多了几分慈和。 百姓爱幺儿这话, 那不是凭空来的。 裴崇兖亲手扶起了裴珏,乐呵呵地道:“慎之快起来, 这两月辛苦了吧?” 裴珏摇头, “儿子不辛苦。” 裴崇兖还不了解这儿子?就算苦也不会说出来的。 “陛下留了你这么久, 都说了些什么?” 父子二人依序坐下, 裴崇兖遂问起裴珏面圣之事。 裴珏:“陛下问了些广南之事,说了何瑞宗顶替张广海一事。” 裴珏去广南时,裴崇兖不知道他要去查科举之事, 但前阵子此事被揭开,裴崇兖自然是得知了。 裴崇兖面色凝重, 今年的春闱裴阅和裴阙也参加了, 裴阅中了探花,裴阙则是二甲第六, 这兄弟俩可谓是给国公府增光了。 但他没想到, 竟然会出这么一桩事。 “何家自作孽不可活, 听说陛下已定下何墉怀、何瑞宗死刑, 何家家产皆没、其余人流放, 也是罪有应得了。” 裴珏颔首, 拧着眉没说话。 裴崇兖遂问:“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裴珏:“儿子不敢瞒父亲, 儿子在查此案时,查到广南都指挥使冯阗保与此案牵连甚深,儿子将此事上禀陛下,但陛下并没有处置他。刚才在宫里,儿子听陛下的意思,好像还要把冯阗保调回京城。” 裴崇兖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为父在京中,不曾听说冯阗保牵连此案,想来陛下是把此事按下了。一个冯阗保不会让陛下思虑至此,应是有人保他,陛下给了这人面子。” 裴珏自是想起了冯阗保曾写过的那封信,他将此事一并说与裴崇兖听。 裴崇兖问:“那信是写给谁的?” 裴珏摇头,“那信上是一首诗,儿子看不出是写给谁的,但儿子派人一路跟踪,探得那封信到了京城后,送去了兵部尚书段长青府上。” 裴崇兖蹙眉,“段长青?” 裴珏颔首。 父子俩的面色皆是凝重。 这段长青是淮阴侯段长礼嫡亲的兄弟,而段长礼有一女入了宫,是如今掌管六宫的段贤妃。 段贤妃所生二皇子萧惟,获封赵王,正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那封信送去了段长青府上,只怕最终是递到了萧惟手上。 也只有萧惟,才在皇帝跟前有这么大的面子。 裴崇兖捋着胡须,叹道:“东宫已立,陛下却如此宠信赵王,平白助长了赵王的野心。” 东宫太子萧恒,乃元后沈氏之子,出身尊贵、聪慧过人又礼贤下士,有他在,皇帝就不可能立其他人为太子。 但是东宫虽立,皇帝却一如既往冷待太子、宠信赵王,这分明就是让赵王与太子相争。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那都不可能是和风细雨的,必然是腥风血雨。 赵王与太子相争,注定要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而皇帝摆明了是站在赵王这边的,形势对太子可不利。 裴珏:“何家人胆大妄为顶替张广海,这其中也少不了赵王推波助澜。依父亲看,赵王与何家会不会……”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5节 裴崇兖颔首,已然明白了裴珏的未尽之意,“赵王看中的只怕就是何家的钱财,他一个亲王,俸禄、食禄都不少,却还需钱财,只怕所图非小。” 裴崇兖说完,又叮嘱裴珏:“赵王的盘算,咱们父子看得出来,陛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也不可挑明,此事便只当不知。” 裴珏的祖父临终前留下遗训,裴家后人万不可参与皇位之争,裴崇兖一直牢记此话。 裴珏点点头,“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 裴崇兖知裴珏向来通透,只提了一句便罢,转而问起姜窈来。 “你在信中说,这姜姑娘是陶公的外孙女,又言咱们裴家对她有愧,让咱们善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对她有什么愧?” 裴珏遂将姜窈与裴阙的渊源说了。 裴崇兖听完,拍案而起:“此有此理,咱们裴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孽障?!” 他再清楚不过,那玉佩是他给嫡子嫡孙的,且言明那是要作为传家信物的。 裴阙出生时,他也给了一块。 梁氏不可能不知道那玉佩的重要,她既给了陶氏,足以说明她当初是真的要替裴阙定下这门亲的。 可一朝事变,陶家败落,梁氏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信不义之事,咱们裴家不能做,你去把你三哥叫来。” 裴珏:“父亲是想让三哥出面,退了永安侯府的亲事?” 裴崇兖神色不虞,“当然。怎么,你觉得不妥?” 裴珏点头,“父亲恕罪,儿子觉得此事不妥。” 裴崇兖的怒气消了些,“你觉得有何不妥?” 裴珏敛目,脑海中浮现出姜窈那张灼若芙蕖的脸。 他对她承诺过,他会护着她的。 裴珏不疾不徐地道:“父亲,如今三嫂已替怀睿定下了永安侯府的亲事,若贸然退亲,那就是和永安侯府结仇。父亲就算不在意永安侯府的面子,也要顾及长嫂才是。” 裴崇兖冷静了下来。 是啊,两家结亲本就不是小事,更何况是两家勋贵之间,那更是不能轻视。 还有周氏,她是永安侯府的姑奶奶,嫁入裴家二十载,操持中馈,是个合格的儿媳,确实不能不顾及她的脸面。 他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退了永安侯府这门亲,却忽视了这些。 他头疼地捏着眉心,到底是武将,心思不比裴珏细腻。 裴珏接着道:“况且就算三哥三嫂把永安侯府的亲事退了,依着您的意思,让怀睿娶了姜窈,姜窈的日子能过得好吗?” 梁氏中意的是周磬遥这样的高门儿媳,姜窈坏了她的好事,她不敢怪罪裴崇兖,便只能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姜窈身上。 她这个做婆母的磋磨儿媳,其他人便是管也管不了一辈子。 所以,姜窈是万不能嫁给裴阙的。 裴崇兖这会儿已彻底地冷静了下来,他疲惫地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此事该如何收场?” 裴珏:“待母亲回来,儿子会请母亲出面,往后替姜窈寻门亲事,有咱们国公府护着,谁也不敢怠慢她。” 这是裴珏一直以来的想法,可这会儿说出来,他却觉得有些涩然。 裴崇兖心大,注意不到裴珏的异样,叹了声气,道:“如此也可以。终究是咱们家失信于人了,等你母亲回来,让她转告你长嫂,往后姜姑娘在国公府的一应用度,皆与阿玥等同吧。” 裴华玥是裴崇兖的嫡幼女,被他千娇百宠地呵护着长大的,裴崇兖能让姜窈和她同等待遇,是真的想补偿姜窈的。 …… 从裴崇兖书房里出来,裴珏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华玥已经在那里等了他好一会儿了。 “六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得都困了。” 裴华玥嘟着嘴,故作不满地道。 裴珏向来宠她,待她比待旁的同辈温和许多。 裴珏:“等久了就回房,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 裴华玥撇嘴,“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明年开春后,我就及笄了。” 裴珏:“你再如何长,在我眼里,也是小孩子。” 裴华玥:…… 裴珏失笑,没再打趣她。 “姜姑娘处如何?” 裴华玥笑得别有深意,“六哥还真是关心姜姐姐,不仅进宫前不忘吩咐我带她熟悉国公府,这会儿没说两句话就又问起她。六哥这么上心,怎么不亲自去看看她?” 裴珏瞥了她一眼,随意地在圈椅上坐下,淡淡地道:“她是大姑娘了,我怎好随意去她房里?国公府人多嘴杂,被人瞧见了不好。” “哦~”裴华玥拖长了声音,坏笑着道:“听六哥这意思,确实是对姜姐姐很上心,并且也是想去看她的,对吧?” 裴珏没想到一时不察,竟然落入了裴华玥的“陷阱”里。 “你还学会套你六哥的话了?”裴珏轻哂,叮嘱裴华玥,“这些话别在旁人跟前说起,知道了吗?” “我能不知道轻重吗?六哥放心便是。” 裴珏颔首,又问起姜窈来,“她如何了?” 裴华玥这次没再打趣他,认真地回道:“姜姐姐虽是寄人篱下,但不卑不亢,待人接物也都有章法,我倒是挺喜欢她的。” 裴珏神色莫名,低声道:“她母家不俗,她应也学了些。” 他记得姜窈曾说起过她幼时,身边有个嬷嬷,那是陶氏从京城带去。 那嬷嬷想来是伺候过陶氏的,知道名门贵女的行事章法,也如此教导过姜窈,才让她行事与姜家其他人不同。 除了她刻意引诱他那些行为,姜窈的行事确实不输京中贵女。 也不知道她那些引诱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大胆却又稚嫩得紧。 “六哥?”裴华玥疑惑地唤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 裴珏回过神,嘱咐裴华玥,“你们年纪相仿,平日里多去看看她。往后若出门赴宴,你多看顾着她些。” 裴华玥是裴崇兖的掌上明珠,没谁会不开眼得罪她,有她护着姜窈,旁人也不敢欺辱姜窈。 说罢,裴珏又不放心地补充了句:“你若不便处置,便回来与我说。” 裴华玥乖巧地应下了,心里的好奇更甚—— 她六哥叮嘱得也太细了吧?不对劲,她六哥不对劲啊! 作者有话说: 小裴在这章给自己立下了两个巨大的flag,很快就要啪啪打脸了,哈哈哈 第29章 真相 裴珏和裴华玥兄妹闲叙时, 裴阙也踏着月色回了府。 他今日外出赴约了,没能去渡口迎裴珏,心中过意不去。 他本想先去拜见裴珏, 又因时辰已晚,便转道去了三房的上房。 裴珻今晚歇在妾室房里, 上房只有梁氏一个。 她正因姜窈的出现而心神不宁, 听人禀裴阙来了,她迅速敛去心神, 笑着迎儿子。 梁氏生裴阙、裴闻两子,裴阙在国公府虽行六, 但却是她的长子, 今年又金榜题名, 可谓是她最得意的儿子。 裴阙年十八, 生得仪表堂堂、气度不俗,和裴阅一样,都是京中众勋贵心仪的佳婿。 只不过这兄弟二人, 一个早早便和宁王的孙女长乐县主定了亲,一个和永安侯府嫡女周磬遥青梅竹马, 旁人虽喜欢, 但也不敢截了宁王府和永安侯府的胡。 看着这出众的儿子,梁氏心道, 她儿子这般的品貌, 自然是周磬遥那般的高门贵女才配得上, 姜窈那乡下丫头, 怎么配? 梁氏现下就是后悔, 不该和陶氏说下两家结亲的话, 更不该把那玉佩给了陶氏。 若姜窈拿着那玉佩说事, 依镇国公的脾气,只怕是会退了永安侯府的亲事,让裴阙改娶姜窈。 一想到这个可能,梁氏就觉得慌张不已。 裴阙一进屋,就看出梁氏虽是笑着的,但却像是有心事一般。 他给梁氏请过安后,便关切地问:“母亲是有心事?” 梁氏勉强笑了笑,拉着他坐下,“母亲哪有什么心事?倒是你,今日和永安侯世子聊得如何?” 裴阙有些脸热。 他哪里是和永安侯世子见面去了?是周磬遥想他了,借了她兄长的名头约了他出去。 也正是因为他去赴约了,去渡口迎裴珏这事才落在了裴闻身上。 裴阙也不知道梁氏知不知道内情,只好含糊着道:“挺好的,儿子与世子自幼相熟,怎会聊得不好?” 梁氏欣慰地笑了起来,“也是。不过,你如今与周家的五姑娘定下了亲事,那身份就不一样了,得当亲戚走动了。” 裴阙笑着应下。 梁氏真是越看越觉得她儿子是天下独一份的好,眼下虽然还没有领差事,但往后必不会差的。 裴家是靠军功起来的,家中却没有重武轻文,镇国公更不喜欢被人说裴家没底蕴,对家中子弟的教养都极为上心。 后来裴珏十六岁中了状元,入了大理寺为官,然后一路高升,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可以说他的存在,让镇国公脸上非常有光。 自裴阅、裴阙兄弟金榜题名后,镇国公对这俩孙儿的笑脸也多了。 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在,梁氏在镇国公府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 梁氏心道,等裴阙入了仕,有国公府和永安侯府帮衬着,也不会比裴珏差的。 这般想着,梁氏因着姜窈而有些郁结的心绪也平复了许多。 她满怀欣慰地对裴阙道:“等你大哥成了亲,你们几兄弟也该紧接着成亲了,以后周五姑娘进了门,你可得好好待她。”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6节 裴阅早年与长乐县主定了亲,原本早就该成亲的,却不想长乐县主丧母,为母守了三年孝,这才拖到了现在。 今年长乐县主除了服、裴阅又金榜题名,两家已定下了明年开春办喜事。 等裴阅这个当大哥的成了亲,紧接着便是大房庶出的二郎、二房那对双生子三郎和四郎还有庶出的五郎,然后才会轮到裴阙。 可以说接下来的两年里,裴家都是喜事连连的。 只不过二房的人都在边关,也不知会不会回国公府办喜事。 梁氏胡思乱想着,裴阙却因她提起亲事而有些赧然,转而问起了裴珏,“儿子省得。母亲,六叔今日归家,儿子未能去迎,已是失礼,六叔没有见怪吧?” 梁氏知道裴阙向来敬重裴珏,很是在意他的看法,遂道:“怀睿别多想,你六叔最疼你们这些晚辈,怎会因这么件小事就对你生了嫌隙呢?” 裴阙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周磬遥的邀约会与裴珏回京撞在一日。他先应了周磬遥,不好贸然爽约。 他道:“是,六叔心胸向来宽广。明日儿子便去给六叔请安,请他见谅。” 梁氏点头,她也乐意让裴阙与裴珏处好关系。 “也好,这也是应该的。你往后入了仕,也要多向你六叔请教,你们都是文臣,跟着他能多学些为官之道。” 说完,梁氏又拧眉道:“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怎的还未给你和你大哥安排差事。” 今科的状元、榜眼、探花还有如裴阙这样的佼佼者,都还闲在家中,反而二甲靠后还有三甲的人,都已经赐了差事了。 裴阙闻言忙道:“陛下自有考量,母亲要慎言,这话若传了出去,对咱们府里不好。” 裴珻这个丈夫说的话,梁氏不一定会听,但裴阙这儿子的话,梁氏是听的。 她从善如流地道:“你说得是,是母亲失言了,往后必不会再说了。” 母子俩闲聊了一阵,夜已经深了,裴阙不好再留在这里,遂起身告辞。 梁氏犹豫了半晌,还是提了一句:“你六叔此番回来,带了个姑娘。那姑娘是你祖父故交的后人,你祖父极为重视,往后兴许会在家中碰上,你需知礼数,不可唐突了她。” 裴阙点头应下,“是,儿子省得。” 待他离开后,梁氏又忧心忡忡起来—— 她要不要主动去找姜窈,堵了她的嘴? …… 姜窈不知梁氏在想着如何堵她的嘴,夜深了,阿梨等婢女也都歇下了,她却毫无睡意。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半晌,姜窈的精神仍好得很。 折腾到了后半夜,姜窈还没睡着,索性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她没有留丫鬟在外间值夜的习惯,阿梨几个都睡在厢房里。 姜窈取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 她无事可做,遂把放着陶氏遗物的箱笼拖了出来。 在这陌生的京城、陌生的国公府、寂静的深夜里,或许只有她阿娘的物什才能让她安心。 在姜家取东西时,姜窈曾打开过这箱笼随手翻了翻,里头放着的大多都是陶氏曾看过的书,还有她年少时的手稿。 姜窈翻着那些东西,竟然从里头找到了一张姜庆先的画像。 他站在树下微笑,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姜窈有些怔忡着看着那画像,心里晦涩不已。 她阿娘一定深切而热烈地爱过姜庆先吧,所以才会以侯府贵女的尊贵身份下嫁,才会偷偷画下他。 可惜,少女的爱意终究是错付了。 姜窈浅叹一声,将那画像收了起来,又随手翻起了其他。 她爱看游记,竟在这箱笼里找到了一本孤本。 姜窈如获至宝,担心损坏了这孤本,颇为小心翼翼地翻开了。 没翻几页,一张泛黄的纸引起了姜窈的注意。 那纸是夹在书里的。 姜窈以为又是画像一类的东西,可等她展开后,才看到竟然是一封信。 “兰月阿姊: 妹病入膏肓、缠绵病榻已久,恐不久于人世。妹此生三十余载,享过富贵,亦跌落尘埃,凡此种种皆如云烟。如今即将撒手人寰,挂念之人,除父兄家人外,唯有爱女窈窈。两月前,妹曾厚颜去信,言及窈窈与令郎怀睿之亲事,却不得阿姊回信。妹本不欲再叨扰阿姊,却实再无可托付之人。窈窈与怀睿之亲事,虽是你我旧年定下,然如今情状,妹再不敢奢望,惟愿阿姊念及往日旧情,照拂窈窈一二,免她落入豺狼之手。妹泣上。” “啪嗒” 姜窈的眼泪落下,染湿了那张泛黄的纸,上头的字也晕开了。 她的手在颤抖,原来她阿娘临终前,一直在替她打算,从没有过将她扔在姜家的想法。 这封信夹在游记里,想来是她匆忙写就后,还没来得及送往京城,便又病倒了,情急之下只能先这么放着,想等自己挺过那阵,再把信送出去。 可是…… 她没能挺过去,这封信也就没能送出去。 这短短的一封信,却承载了陶氏对女儿深切的爱意。 姜窈再也忍不住,抱膝坐在地上,埋首痛哭起来。 她一直以为因着姜庆先的缘故,她阿娘也恨着她的。 在母女俩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里,陶氏总是冷待她,从不曾亲近她。 原来,陶氏也是这样深深地爱着她的。 “阿娘~”姜窈呢喃,“我会好好过的,您且安心便是。” 她拿着那信,不知哭了多久,等想起来如今寄人篱下,明日肿了眼睛会惹人误会,才匆匆擦干了眼泪。 姜窈摩挲着那信,反复地看着。 看了两遍之后,她忽然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刚才她只顾着想陶氏,全然忽略了这种不对。 她阿娘信中说,在这封信之前两月,她还曾送过信,那信里言及了她的亲事,但没收到回音。 这要么是信没送到,要么是信送到了,但国公府的人不愿意认这门亲事了。 她阿娘显然认为是后者,所以才又写了这封信,信中已做了退让,不再奢望结亲,只求这位“兰月阿姊”照拂她一二。 姜窈不知陶氏信中的“兰月阿姊”是何人,但她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和她定亲那人,唤作怀睿。 按着裴家人取名的习惯,这应该不是名,而是表字。 裴珏的字她知道,是慎之…… 姜窈的手忽然抖了下,裴珏字慎之,而与她定亲这人字怀睿。 所以,和她定亲的不是裴珏?! 作者有话说: 周一上夹,所以会更得比较晚哈~感谢在2022-06-10 13:34:39~2022-06-11 20:1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打算 姜窈彻夜未眠, 翻来覆去地想,裴珏到底知不知道与她定亲的不是他? 想到后半夜,姜窈终于肯定, 裴珏是知道的。虽然尚无确切的迹象表明这一点,但是从蛛丝马迹来看, 裴珏是知道的。 既然与她定亲之人不是他, 那便只能是另一个裴六郎了。 有了裴华玥,姜窈已经知道裴家还有个裴六郎, 是三房的嫡子裴阙。 但据裴华玥所言,裴阙月前已经与永安侯府的嫡女定亲了。 定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两家必然是早有默契。裴珏遇上她时, 想必已经知道了此事, 那他为何没有戳破她?反而把她带回了京城? 姜窈略想了下便明白了。 她曾对裴珏言, 若他已成亲或定亲,甚至哪怕只是有了心仪之人,她都不会纠缠, 会回姜家去。 裴珏想来是因着与她外祖陶荣谦有旧,所以不愿把她推入火坑, 想把她诓来京城, 再做打算。 但他没有想过要娶她,所以一开始待她便稍显冷淡。 至于后来他对她的纵容, 只怕也是因为她恬不知耻地纠缠, 他的反应是一个男人对一个颇有姿色的姑娘的本能。 回京途中, 裴珏曾对她说过, 无论如何, 他都会护着她, 如今想来这话也并不是莫名而来的。 姜窈抿唇, 毫无疑问,裴珏是个端方君子,因着她外祖,他愿意对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施以援手。 可于她而言,裴珏是她的未婚夫婿,她为了能顺利嫁他、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不停地在引诱他。 现在想来,真是…… 姜窈埋首在双臂之间,真觉得是没脸见他了。 她觉得羞愤欲死,可是在杂乱的心绪间,却又捕捉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念头—— 裴珏对她有没有那么一丝的动心?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姜窈压下去了。 他没有。 如果他有一丝动心,在船上时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姜窈抬眸看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她那颗狂跳的心,忽然就沉寂了下去。 …… 天微亮时,阿梨等人过来唤姜窈起身。 她本就没睡着,被人一唤就清醒了过来,下榻穿了鞋,吩咐她们进屋。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7节 听琴和听雪都曾是国公夫人身边丫鬟,姜窈还真不好吩咐她们做什么,况且她这里的事本来也不多。 思来想去,姜窈便让她们二人去厨房拿早膳。 “阿梨和阿云对府中不熟,便劳你们跑这一趟了。” 听雪:“姑娘哪里的话,伺候姑娘本就是分内之事。” 她俩离开了,阿梨和阿云也松了口气。 姜窈好笑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这副表情?她们给你们下马威了?” 阿梨连忙摇头,“听琴和听雪两个姐姐性子都很不错,可是奴婢总觉得在人前低了一等,不大自在。” 阿云跟着点头,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姜窈垂眸,片刻后正色道:“她们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你们切不可怠慢,但是也无需觉得低人一等,更不必谄媚。如今咱们算是寄人篱下,但也不可失了风骨。” 不过,自昨晚知道真相后,她便已盘算着要搬出去,寄人篱下也只是暂时的。 对她的话,阿梨、阿云自是应下了。 见她神思不属,阿云咬着下唇,试探着道:“姑娘似乎心情不虞?” 姜窈颔首,随口道:“是,昨晚知道了些事,故而不太愉快。” 只要一想到她曾做过的蠢事,她的心情就愉快不了。 她是随口一说,阿云和阿梨却变了脸色。 阿云:“姑娘也,也听说了?” 姜窈蹙眉,“听说什么?” 阿梨扯了扯阿云的衣袖,示意她别多嘴。姜窈却直视着阿云,道:“你只管说。” 阿云这才知自己是说错话了,但姜窈要追问,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昨儿奴婢偶然听到裴家有人说,说您和护国公府沈家的三姑奶奶有些像。” 姜窈神色未动,“还有呢?” 如果单单是她和某个贵女长得像,阿梨不会阻止阿云说下去。 阿云怯怯地道:“听说裴郎君和沈家这三姑奶奶青梅竹马,本要议亲,但不知何故,她却另嫁他人。裴郎君放不下她,所以才多年未娶亲。” 青梅竹马、多年未娶。 原来是这样的么? 姜窈掩在袖口下的手微微攥紧,连带着心也莫名地抽了一下。 她原以为裴珏纵容她,是因为男人的本能,却不成想连本能都不是。 裴珏在姜家替她撑腰,是看在她外祖的情面上。 纵容她,是因她像他心里那个人。 总之,没一个缘故是因着她的。 姜窈自嘲地笑了笑,松开了攥紧的手,淡淡启唇:“替我梳洗吧,一会儿阿玥要过来了。” 她既住在国公府,便不能不知礼数。她昨日已与裴华玥说好,请她今早过来带她去给周氏请安。 她背对着阿梨和阿云,她们看不到她的神色,却本能地觉得她身上带着难过的情绪。 阿云动了动嘴唇,想要劝解两句,却再次被阿梨给阻止了,她也只得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用过早膳后,裴华玥来寻姜窈了。 按理说姜窈应当给国公夫人请安,不过因她现下不在府中,姜窈便寻思着去给掌管中馈的周氏请安。 裴华玥带着姜窈去周氏院子时,裴嘉仪和梁氏都在。 姜窈知道梁氏便是裴阙之母,也是她母亲信中的那位“兰月阿姊”。 昨日姜窈不知她与梁氏的渊源,只当她是国公府的三夫人,这会儿再见,便不大自在了。 她倒是不怨恨梁氏趋利避害,但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不痛快。 “你们怎么过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周氏笑着对裴华玥和姜窈招手,让她们上前。 裴华玥刚给周氏行过礼,便被裴嘉仪拉着去一旁说话了。 姜窈则是规规矩矩地给周氏和梁氏请了安。 裴华玥被裴嘉仪拽着,还不忘替姜窈说好话:“长嫂,姜姐姐说要过来给您请安,昨儿就嘱咐我今早要过去接她呢。” 乔氏在国公府时,众人每隔三日都要聚在乔氏房里,给乔氏请安,裴华玥还从来没有单独来过周氏这里请安。 周氏闻言,笑意更浓,对姜窈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她又问了姜窈住得习不习惯、吃得合不合口味,屋里还有没有要添置的物什,总之事无巨细,都问到了。 姜窈一一答了。 裴嘉仪撇下裴华玥,故作不满地对周氏撒娇,“阿娘偏心,阿娘对我都没有这么无微不至过。” 周氏失笑,亲昵地捏了捏裴嘉仪的鼻尖,宠溺地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阿娘生你出来、养你长大,到头来还落了个埋怨?” 裴嘉仪不大好意思地依偎在周氏身边,娇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梁氏忽然掩唇笑了起来,“仪姐儿,你自小在国公府长大,是国公府的主子姑娘,祖父祖母还有诸位长辈都疼爱你。姜姑娘却不一样,她初来乍到的,又是寄人篱下,你阿娘难免上心些,这才是待客之道。” 梁氏这话,连年纪尚小的裴嘉仪都听出了不妥,周氏和裴华玥自然也听得出来。 周氏不动声色地看了这平日里就不大机灵的妯娌一眼,浅笑着没言语。 她没有要替姜窈说话的意思,裴华玥却生气了。 昨儿晚上她六哥才交代她,出门赴宴时看顾着姜窈,别让人欺辱了她。 裴华玥没想到,这还没出门赴宴呢,就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姜窈了。 这她可忍不了! 裴华玥是镇国公和乔氏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国公府里无人敢惹她,她对着梁氏沉下了脸,梁氏还真有些慌了。 裴华玥道:“三嫂大概有所不知,昨日我去给爹爹请安,爹爹说,他不便见姜姐姐,但让我转告姜姐姐,国公府就是她的家。姜姐姐可不是做客,更不是寄人篱下,方才那些话,三嫂往后就不要再说了,平白惹爹爹不悦。” 裴华玥昨日没见过裴崇兖,这番话是她胡诌的,但她相信,就算她这话被捅到了裴崇兖跟前,裴崇兖也会帮着她圆了这话,所以她敢信口说出来。 可梁氏不知道她是胡诌的,还以为裴崇兖真说了这些话。 梁氏畏惧裴崇兖,当然不敢再提什么寄人篱下之类的。 但是,被年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子给下了脸面,梁氏的脸顿时挂不住了。 她讪笑着道:“阿玥你别生气,三嫂那话也没有旁的意思。” 裴华玥哼了哼,没理会她。 梁氏怕裴华玥去裴崇兖跟前告状,又赶着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裴华玥才脸色稍霁。 她正色道:“三嫂,常言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往后三嫂还是要慎言才是。” 梁氏被气得心口闷,很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子,但她不敢。 姜窈没想到,她一句话也不用说,裴华玥就把梁氏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她靠近裴华玥,低声道谢。 裴华玥回她一笑,并未再说其他的。 因梁氏挑事,姜窈等人没再在周氏那里待多久,没一会儿就陆续告辞了。 离开了周氏的院子,梁氏冲裴华玥和姜窈挤出一抹笑,“阿玥,刚才三嫂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和三嫂生气。姜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还有些话想跟姜姑娘说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华玥戒备地看着梁氏,想要替姜窈回绝,姜窈却先一步应下了。 梁氏刚才那般针对她,这会儿又要和她单独说话,姜窈便猜到梁氏已知她是谁。 她倒想听听,梁氏想跟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裴:诽谤,这是诽谤!我这性格,不可能有青梅竹马~ 感谢在2022-06-11 20:18:57~2022-06-13 14:1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鱼ov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芷角 5瓶;19 2瓶;暖暖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乔氏 梁氏带着姜窈去了一座开阔的角亭, 屏退婢女们后才又开始打量起姜窈来。 姜窈是真的长得很像陶氏。 梁氏心情有些复杂。 她比陶氏长两岁,自□□好,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 可再好的交情, 也有相互攀比的时候。梁氏家世不如陶氏,能嫁进国公府做嫡次子媳已是高嫁。 在梁氏看来, 陶氏身为清远侯的独女, 往后前程是一片大好的。 但她没想到,陶氏竟然被一个无父无母的新科进士骗了心去, 还非他不嫁。 梁氏表面苦口婆心地劝她,可心里是幸灾乐祸的, 巴不得陶氏真的嫁给姜庆先。 这两人后来真的成了亲, 梁氏好一阵都愉悦非常。 但陶荣谦那时简在帝心, 陶氏的兄长也都身居要职, 故而陶氏仍不可小觑。 后来陶氏有孕,梁氏带着裴阙去瞧她,两个便说起了做儿女亲家之事。 陶氏腹中还不知男女, 但梁氏仍给了定亲信物,笑言若陶氏这胎得子, 那下次再生个闺女, 总之两人是要结亲的。 可没过多久,陶荣谦就触怒了皇帝, 被罢官免爵, 阖家流放。陶氏因是出嫁女逃过了一劫, 却也不得不跟着姜庆先一道去了建宁府。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8节 在此后的十年里, 陶氏杳无音讯。 六年前, 梁氏收到了陶氏的一封信, 信中言及她不久于人世, 提及了儿女结亲一事。 梁氏对陶氏避之不及,又怎会理会她?全当自己没收到过这信罢了。 可她没想到,在她已经替裴阙定下永安侯府的亲事后,姜窈会突然出现。 梁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语。她未开口,姜窈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梁氏才道:“姜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的夫家也姓姜。冒昧问问姑娘,你母亲是否姓陶?” 姜窈觉得有些好笑,梁氏分明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还要这么拐着弯地说话。 “夫人说得不错,家父姓姜讳庆先,先母正是姓陶。” 梁氏面露欣慰之色,“原来你真是陶妹妹的女儿。” 姜窈暗哂,却仍笑着道:“夫人与先母认识?” 梁氏点头,“何止是认识?我跟她自□□好,怎么你母亲没在你跟前提及过我?” “没有,”姜窈否认了,“先母没有在我跟前提及过国公府的人,此番进京也是机缘巧合,因着左都御史与外祖的情分,他不忍我跳进火坑,这才带我来了京城。” 姜窈不想在梁氏跟前提及亲事。 梁氏对她显然是不友好的,她何必故意提及,惹她生疑? 梁氏狐疑地看着姜窈,有些不相信她的话—— 陶氏都写信进京了,怎会不告诉姜窈她与国公府的郎君有口头婚约? 可姜窈眼神澄澈,梁氏找不到她说谎的痕迹,最终也只能作罢。 梁氏心道,姜窈知道与否不重要,就算她知道,听她的口吻,也没打算把此事翻出来。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既然姜窈不会碍事,梁氏看她也顺眼了些。念及已逝的陶氏,梁氏还真对姜窈生出了几分怜惜。 她遂问起这些年过得如何,跳火坑又是怎么回事。 姜窈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没提姜庆先和方氏想把她嫁给何峰之事,只说父亲不慈、继母虐待。 梁氏陪着落了几滴眼泪,“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不过好在你来了京城,往后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姜窈似笑非笑地看着梁氏,颇为自怜地道:“国公府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但我总归是寄人篱下,也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梁氏:…… 她怎么觉得姜窈这是故意讽刺她的呢? 梁氏讪笑,“国公爷都说了,让你把国公府当自己的家,你安心住下便是。” 姜窈笑了笑,没再言语。 梁氏也笑得尴尬,正要带着姜窈离开这里,裴阙便过来了。 “母亲?” 梁氏看了眼儿子,下意识地把姜窈挡在了身后,挡了又觉得有些不妥,遂道:“怀睿,这就是姜姑娘。” 裴阙一早就注意到了姜窈,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守礼地没有多看,只道:“姜姑娘。” 姜窈心底有些五味杂陈,眼前这人才是真正与她有过婚约之人。 但两人有缘无分。 姜窈浅笑,还了他一礼,然后先行告辞了。 等她离开了,梁氏才松了口气。 裴阙把梁氏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些异样。 他的亲娘是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不会无缘无故与一个寄居在国公府的姑娘单独闲谈。 他过来时,还正好看到梁氏在擦眼泪。 这绝不寻常。 * 过得两日,乔氏从妙观寺回来了。 这日恰好是休沐,国公府众人齐整,皆去了葳蕤轩给乔氏请安。 除了乔氏亲生的几个,裴崇兖的其他子女也没比乔氏小多少,但都知道裴崇兖宠乔氏,没人敢在她跟前造次。 乔氏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众人一番,便让他们先离开,只留下裴珏一个。 裴玢和周氏夫妻二人率先站了起来。 周氏道:“那咱们就先告退了,母亲好生休息,晚些家宴,媳妇再过来请母亲。” 乔氏笑着应了。 等众人都离开了,乔氏便迫不及待地让裴珏近前。 乔氏心疼地道:“怎么瞧着瘦了?” 周氏也说裴珏瘦了,但那只是客套的关心,乔氏却是真的心疼儿子。 裴珏便笑:“母亲只是有两月没看到儿子,所以才觉得瘦了。广南那地界儿,哪能饿着儿子?” 乔氏有些不悦,开始絮叨起来:“饿是饿不着,架不住差事累人。你离京这两月,母亲没一刻不担心的。你五哥领兵在外,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你就安心在京城待着,别让母亲担心。” 裴珏:“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有令,儿子岂能不从?不过母亲放心,不管儿子去哪里,必会保重的。” 乔氏摇头,“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若是你五哥听了我这些话,肯定要说一箩筐的好话哄我,偏你是实打实地说这些。” 母子俩闲话了会儿,颇为其乐融融。 关心完裴珏,乔氏便问起姜窈之事来。裴珏一五一十地都说了,甚至把姜窈错认他的事也一并告诉了乔氏。 “母亲,她如今还蒙在鼓里,儿子跟母亲说这些,是想累母亲一趟,让她知道和她有婚约的不是我。” 乔氏在听到姜窈的那些遭遇时就已经心疼了,对裴珏的话,她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这孩子可怜,你三嫂也实在是不像话,”乔氏叹气,“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敲打敲打你三嫂,省得她以后又做出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来。” 裴崇兖这做公爹的不好训斥儿媳,乔氏的身份却是合适的。 梁氏刚回了三房的院子,屁股还没坐热,乔氏身边的丫鬟就来请她去一趟葳蕤轩。 梁氏腹诽乔氏事多,却也乖顺地去了。 一进屋,梁氏还没来得及给乔氏请安,乔氏便屏退了其他人,怒道:“你干的好事!” 梁氏前两日被裴华玥训,这会儿被乔氏训,心里气得不行—— 这母女俩,还真是在国公府横着走了? 她忍着气,不高兴地道:“媳妇做错了什么?还请母亲明示。” “姜窈的事,还用我多说吗?” 梁氏心头一跳,脸色也变了,“母亲什么意思?是姜窈那丫头跟您说什么了?” 乔氏冷笑,梁氏还真是不思悔改,这个时候了还在揣测是不是姜窈说了什么。 她道:“我从回府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她,她能跟我说什么?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先替怀睿定下姜窈,陶家落败你便翻脸不认人,又替怀睿定下永安侯府这门亲,这些事,你真当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这事不止我知道,国公爷也知道了,若不是我拦着,这会儿老三就该在书房里挨他老子的训,然后去永安侯府退亲了!” 梁氏脸色煞白,再也不敢糊弄乔氏。 她跪在地上,神色慌乱地说道:“母亲,并非是我有意欺瞒,实在是此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本来也是随口的玩笑,所以……” “随口玩笑?”乔氏打断她的话,厉声道:“随口玩笑会把裴家的玉佩送出去?况且,有拿儿女亲事开玩笑的吗?” 梁氏真是不知道乔氏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但眼下也不敢狡辩什么,只道:“母亲,此事是我做错了,但是怀睿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与周家的五姑娘自小青梅竹马,如果退亲,他该多难过?母亲您也是疼爱怀睿的,求母亲别退了永安侯府的亲事。” 梁氏学聪明了,不敢再说什么不好得罪永安侯府的话,只对乔氏动之以情。 乔氏本就没打算退永安侯府的亲事。 她和裴珏想到一处了,让裴阙退亲娶姜窈,于姜窈而言不是好事。 但这话她并未对梁氏言明,只道:“此事由你父亲定夺。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是镇国公府的三夫人,代表的是国公府的脸面,你若在外行差踏错,丢的是国公府的人!下回若再被我知道你做有辱国公府门楣之事,我定不轻饶。下去吧。” 梁氏颤着双腿站了起来,行过礼后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裴珏从屏风后出来了。 他面色阴沉,显然是被梁氏给气的。 乔氏看着这儿子,忽地想起了刚才裴珏对她说起姜窈时,提过的他帮姜窈处置方氏这些事。 乔氏心念微动,状若闲谈般问道:“慎之,你对姜姑娘,除了恻隐之心,可还动过旁的心思?” 第32章 留下 姜窈住在客房, 直到乔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请她,她才知道乔氏回府了。 念及自己的打算,姜窈理好思绪, 带着听琴和听雪一道过去了。 这两人是乔氏身边的人,她带上她们过去, 心里也有底些。 况且若她今日就离开, 刚好也把这两个丫鬟还给乔氏。 客房距葳蕤轩有些远,走了快两刻钟才到。 在院门口, 姜窈恰好与从里头出来的裴珏碰了个正着。 自姜窈到了裴家后,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算起来已经有三四日了。 三四日的时间其实不长, 但姜窈就是莫名地觉得两人已许久未见。 久到都有些陌生了。 姜窈驻足。 三四日之前, 她还能在裴珏跟前撒娇卖乖, 把他当成自己最大的依靠。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39节 可如今,她却是连靠近他都觉得困难。 来之前她明明已经想好了,哪怕碰见了裴珏, 也要笑脸相对。 毕竟,他半分错处都没有。 是她自己, 稀里糊涂地认错了人。 可真碰见了, 她却觉得双腿像是被沉重的镣铐给缠上了,半步也走不得。 她刻意引诱裴珏那些画面, 更是一帧帧地在脑海里回放。 她那会儿有多大胆, 此刻就觉得有多羞耻。 这世间, 还有什么比勾引了自己前未婚夫婿的亲叔父更让人难堪的事吗? 她可以豁出脸皮去引诱未婚夫, 但做不到在明知认错人后还泰然处之。 好半晌后, 姜窈才平复了下去, 带着听雪、听琴走过去, 垂首给他行礼,“见过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 裴珏蹙眉。 从两人刚才一照面,裴珏就察觉到姜窈对他带着些许疏离,这会儿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他命听琴和听雪退下,只留下他和姜窈两个在此处。 裴珏问:“这几日住得可好?” 姜窈笑着颔首,“挺好的,多谢左都御史挂怀。若不是您,我如今还没有栖身之地呢。” “姜窈……” 她从没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裴珏觉得不大对劲,不自觉地伸过手,似乎想去捉姜窈的手腕。 姜窈往后退了两步。 她客气地道:“之前在广南,言行举止多有不当,还请您见谅。您之前说得对,你我之间不该如此亲密,毕竟……” 姜窈顿了顿,接着道:“毕竟,与我有婚约那人,不是您。” 裴珏神色莫名,缓缓开口:“你知道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姜窈心平气和地把陶氏的书信说了。 可她越平静,裴珏越觉得心里乱。 他本应向姜窈说明国公府对她的歉意,可下意识说出口的却是——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 “我都知道,”姜窈笑着打断他的话,“您是因着我说了那句要回建宁府的话,因有外祖的情分在,您不好置之不理,所以才对我施以援手的。您是一片好意,我都知道。您对我有大恩,我必不会忘的。” 裴珏紧抿薄唇,久久不语。 他想再解释些什么,可却又觉得无从解释—— 她说的,都对。 裴珏定定地看着姜窈,眼前的小娘子仍旧是笑着的,可大概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娇声唤他郎君。 两人僵持在了原地。 最后还是姜窈先开了口,她对着裴珏福了福,道:“国公夫人要见我,恕我不能再奉陪了。” 言罢,她越过裴珏,往院子里走去。 “姜窈。” 裴珏叫住她。 姜窈回眸,粲然一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待他生疏至此,裴珏只觉得心头烦闷更甚方才。 “我母亲性子极好,你不必担心什么。” 姜窈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意未减,淡声道:“是,多谢您提点。” 裴珏看着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负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攥紧,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 听琴和听雪在院内等姜窈,见她来了,便低头跟在她身后,没有多问什么。 葳蕤轩是国公夫人所居的院子,是后院中占地最广的,景致也与别处不同,装点得很有几分威严。 见了这院子,姜窈便以为国公夫人乔氏也是个面容威严之人,可等她进屋见了乔氏,才知道乔氏与裴华玥一样,都是那种让人见了便如沐春风之人。 乔氏家世不显,能嫁入镇国公府,美貌是必然的。 她年过四旬,但姿容绝美不显老态,看上去甚至比周氏还要年轻些。 姜窈屈膝行礼,“见过国公夫人。” 她进屋后,乔氏的目光就没有挪开过—— 这孩子,生得也太过美貌了。 乔氏就喜欢姜窈这样明媚的美人,见了叫人心情好,更何况这美人命途多舛,又叫人心生怜惜。 她遂离了座,亲手扶起了姜窈,脸上端着的是慈和的笑意。 “你就是窈窈?跟你母亲真是有七八分相似呢。” 乔氏会认识陶氏,姜窈也不觉得奇怪。她状若羞涩般低头回道:“夫人过誉了。” 乔氏拉着她一道坐下,又遣退了伺候之人,面露怜惜地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你现下是住在客房吧?我觉得不妥,一会儿就命人给你重新收拾院子出来,听说你和阿玥投缘,那就住她旁边,你们也好有个伴。” 和裴崇兖一样,乔氏也因着梁氏背信弃义之事对姜窈心生愧疚,想着好好补偿她一番。 裴崇兖发了话,往后姜窈的用度与裴华玥等同,乔氏便寻思着在裴华玥的院子旁边给姜窈拾掇处院子出来。 裴华玥是裴崇兖和乔氏的掌上明珠,她住的地方,在国公府是数一数二的好,她旁边的院子,自然也不会差。 绝不是姜窈现下住的客房能比的。 姜窈最是会察言观色,看得出乔氏是真心的,但她却不能接受。 “夫人的好意,姜窈心领了。今日来见夫人,一则是为了感激贵府收留,二则是辞行。” “辞行,”乔氏诧异地看着她,不解地道:“为何要辞行?可是谁给了你委屈受?” 姜窈忙道不曾。 “国公府的人待我都很好,但我不好再厚颜住下去了。想必夫人也已经知道了我与国公府的渊源,起因是先母与三夫人定下了亲事,也好在有这门亲事在,我父亲和继母逼迫我嫁人时,我还有退路可选。不瞒夫人,我曾闹了个笑话,错把左都御史当成了与我定亲的裴六郎,可入京后,我偶然发现了先母夹在书本里的一封信,这才知道与我定亲之人是三房的六郎君,可他已经与永安侯府的姑娘定亲了,我身份尴尬,自不好再留下来。” 这些都是姜窈的真心话。 梁氏是背信弃义了,但易地而处,姜窈能体谅她—— 裴阙出身显贵,梁氏怎么会甘心让他娶她呢? 一个是落魄小官之女,一个是高门显贵的嫡女,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无法改变之事,姜窈不想去怨什么。 反正她如今也离开了建宁府,姜庆先也掌控不了她,实在是不必再在国公府住着。 她明白乔氏待她如此亲切,是因为心中有愧,那她也可利用这份愧疚,达成自己的目的。 姜窈接着道:“夫人,有一事还得厚颜请您帮我。我母亲手上有不少京中旺铺、良田的地契和房契,但这些人进项都没有送到她手里。她临终前把地契和房契都给了我,只不过那些人怕是不会认我。我便想着,借着您的势,把这些都收回来。还请夫人帮我。” 乔氏听完她的话,喟叹一声,爱怜地替她捋了捋鬓发。 这孩子,是个通透的。 “你放心,那些铺子、良田,我必会替你要回来。但是,你也不可再提离开裴家的话。” “夫人?” 姜窈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会拦着她。 乔氏便道:“我看得出,你这孩子聪慧,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谋生,哪有那么容易?” 姜窈是聪慧,但说句难听的,她在建宁府长大,眼界到底有限,更不知道京城不是那么容易立足的。 姜窈确实想得很简单,她道:“夫人肯帮我收回铺子、良田,往后我便经营这些,总是饿不死的。” 乔氏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孤身一人经营商铺,总会惹人眼红的,你无权无势,怎么和别人斗?好孩子,你听我的,在这里住下,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乔氏言之有理,姜窈的心却没动摇。 在外再艰难,她也不想留下。 乔氏看出了姜窈所想,不觉暗叹一声。 裴珏着实把姜窈看得透,他方才便说,姜窈若知道了真相,必不会留下,他求了乔氏,务必要留住她。 对裴珏的这个请求,乔氏倒是不觉得为难。便是裴珏没说这话,乔氏也没想过遂了姜窈离开的想法。 这偌大的京城,一块匾额砸下来,兴许都能砸到好几个勋贵。 在满是高门显贵的京城,姜窈一个姑娘家,要独自支应门庭,太难了。 她从前吃过那么多苦,乔氏实在不忍心再让她遭罪。 只是乔氏没想到姜窈心性如此坚定。 既然晓之以理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动之以情吧。 乔氏道:“窈窈,你纵不为自己着想,总要替你外祖一家想想。” 姜窈不解其意,疑惑地道:“夫人此言何意?” 乔氏:“你母亲已经过世了,你若再在外吃苦,你外祖他们该多心疼?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再在国公府留一年,若你外祖他们回京,我们便完璧归赵。” 姜窈闻言,倏地抬头看向乔氏,眼中闪着激动之色。 她有心想追问一二,却到底因着两人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贸然问起外祖一家的事,似乎不太妥当,遂止住了这份心思。 但乔氏所言,却让她转变了心思。 是啊,她外祖一家流放边关,这十几年已经吃了很多苦了。 他们兴许连她阿娘已经过世了都不知道。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0节 若他们能有机会回京,得知她阿娘过世,她独自在外谋生,只怕是经不住这个打击。 姜窈虽已意动,却仍问了句:“我住在国公府,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毕竟我外祖他,他到底是触怒了皇帝。” 姜窈以前和国公府有婚约,她可以理直气壮地住下,可现下,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如因她之故,连累镇国公等人被皇帝猜忌,那她怎么过意得去? 乔氏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的想得这么多?你放心,不会带来什么麻烦的。” 陶荣谦犯的又不是谋逆这类的大罪,要乔氏说,就是皇帝心眼儿小,才发落了陶家。 皇帝既然没有牵连陶氏,那更不会迁怒姜窈。 只是,姜窈的身份总不好大张旗鼓地对外宣扬。 乔氏已拿定主意,只要姜窈留下,便对外称是她的侄女。 姜窈垂眸不语。 乔氏便又接着道:“算算你母亲有孕的年份,你应有十六岁了吧?” 姜窈颔首,回她:“嗯,夫人记得不错,我是八月生的,已满了十六了。” “那就是大姑娘了,”大齐女子大多都是十六出嫁,有那等宠女儿的人家,会多留一两年,但最晚不会晚过十九岁,乔氏道:“你与怀睿这事,是国公府对不住你。其实你若早两月进京,我与国公爷必不会允许梁氏与永安侯府结亲的,可如今……哎,我也是为着你着想,若逼迫着梁氏去退了亲,让怀睿娶你,她必然会恨你的,你就是嫁了怀睿,这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姜窈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不会要死要活地逼迫国公府认下这门亲事。 有百害而无一利。 “您考虑得周全。” 她想得透彻,那真是半点怨怼之色都没有。 乔氏越发地喜欢她,遂许诺道:“你这行事比京中贵女也不差什么,我定要给你寻门好亲事。” 乔氏留姜窈住在国公府,可不是当摆设的,她要补偿给姜窈一门亲事。 裴珏刚才也是这意思。 看着姜窈姣好的面容,乔氏想起刚才她问裴珏,对姜窈有没有动过其他心思,裴珏说没有。 乔氏就纳闷了,这么好的姑娘,两人朝夕相处近两月,裴珏竟然没有动心? 真是心盲眼瞎,活该二十有四了还娶不上媳妇儿。 腹诽了儿子一通,乔氏又将心神放在姜窈身上,问她:“窈窈觉得如何?就留在国公府,不走了,好么?” 乔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窈知道,她若还坚持要走,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况且,乔氏刚才那些话确实言之有理,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离开国公府的事,只得暂缓。 姜窈起身离座,郑重地对乔氏拜了一拜,“夫人盛情,姜窈却之不恭。” 这就是要留下的意思了。 乔氏欢喜起来,让姜窈坐下,乐呵呵地道:“这才对嘛,窈窈你先在客房住着,我马上命人在阿玥院子旁边拾掇个院子出来,你搬进去住。” 姜窈忙道:“夫人不必麻烦了,我住在客房挺好的。” “那怎么行?”乔氏既觉得对她有愧,又真喜欢她,便不想让她受了委屈,“你还不知道呢,刚才慎之同我说,国公爷说了,你往后的一应用度与阿玥等同,那怎能让你再住客房?” 姜窈一怔,忽地想起了早上裴华玥为了替她解围,搬出了镇国公,裴华玥说的那些话是信口胡诌的,她没想到镇国公竟然真的说了类似的话。 镇国公府的人,倒真的挺和善的。 姜窈:“国公府待我这般好,真是让我受之有愧,难以为报。” 乔氏不赞同地道:“你呀,就是太过客气了。安心住下便是,万事都有我呢,谁也不敢给你委屈受的。” 姜窈抿唇,面色怔忡。 她记得,裴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亲妈:哦豁,你老婆没了 乔氏:儿啊,听为娘的,男人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要软,别嘴硬了啊 小裴:别吵,忙着打名誉权官司呢,造谣的通通赔我精神损失费 俩妈:有的人单身,不是没原因的感谢在2022-06-13 14:19:13~2022-06-14 12: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鱼ov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三木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玉兔(一更) 乔氏给姜窈准备的院子名清芳园, 就在裴华玥所居的望月轩旁边。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耳房,甚至还有可以开火的小厨房。 园内有开阔的院落和空地,比之前的客房大了一倍不止。 乔氏另外还遣了个嬷嬷过来, 与听雪、听琴一道伺候姜窈。 清芳园没几日就拾掇好了,姜窈从客房搬了过去。 乔氏回府那日, 国公府设了家宴, 姜窈也一并去了。在席中,裴崇兖没有直言姜窈的身份, 只说她是他过命之交的后人,让国公府众人好生待她。 因着裴崇兖和乔氏对姜窈的重视, 其他人也再不敢把她当成客居在国公府的小可怜儿。 乔迁这日, 国公府各房皆送了礼过来。 三房的礼是梁氏亲自送过来的。 她来了后, 拉着姜窈又是好一阵惺惺作态, 说了一通总算苦尽甘来之类的话,哭得双眼通红。 姜窈内心毫无波澜,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陪她作了会儿戏。 约莫两刻钟后, 梁氏总算是告辞离开了。 但让姜窈觉得诧异的是,梁氏以三房的名义送过礼后, 裴阙竟然私下另备了礼送来。 是一副字画。 姜窈不明白裴阙这是什么意思, 是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渊源,所以才送了这个过来, 当成是弥补她? 那副字画她没有展开, 只收进了匣子里, 让人放好, 没有想挂上的意思。 梁氏半真半假的同情也好, 裴阙这仿若补偿的举动也好, 她都不需要。 应付完国公府的几房人, 临近晌午,裴华玥过来串门了。 “恭喜姜姐姐乔迁新居。” 她一进屋,就乐呵呵地道。 姜窈笑着牵着她的手坐下,命人给她奉茶。 姜窈:“我本来想着一会儿过去拜会新邻,你倒是先过来了。” 两人脾性相投,这几日已经处得极好了,姜窈住在客房时,裴华玥也是每日都要过去寻她说话。 因熟络了起来,说话便也随意了许多。 裴华玥一面打量着这屋子,一面道:“早上就想过来了,因担心妨碍姐姐归置屋子,这才忍到了现在。” 她说这话时,阿云恰好端着茶过来,闻言便打趣道:“奴婢听说,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您对我家姑娘也是这样的?” 裴华玥便笑了起来,亲昵地抱住了姜窈的手臂,依偎着她,“对啊,我可喜欢你家姑娘了。” 几人笑做一团。 笑够了,裴华玥又指着后院的空地,问姜窈准备种些什么。 姜窈问她:“阿玥觉得可以种些什么?” “当然是果树啦!”裴华玥兴奋起来,“种些果树,往后咱们还可以自己摘新鲜的果子吃。” 裴华玥的话匣子打开了,她告诉姜窈,裴家有一处极大的庄子,里头什么都有,每年开春和初秋他们都要去庄子上,体验农家之乐。 “等开春了,姜姐姐也与咱们一道去,不过那时候……”裴华玥坏笑着看着姜窈,低声道:“那时候姐姐的亲事应该也定下来了。” 姜窈十六了,等定下亲事,满十七后过门,刚好合适。 乔氏这些日子都在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 姜窈被她打趣亲事,不觉红了脸,不甘示弱地道:“你也快了。” 裴华玥与姜窈闹了会儿,面上笑得欢,心头却在暗忖—— 她觉得她六哥不对劲,对姜窈太关注了些,可这几日也没见他问起姜窈。而姜窈被她打趣亲事,也只有羞涩之意,再没有旁的,看起来对她六哥也不像是有心思的样子。 裴华玥很苦恼,到底如何才能知道这两人对彼此是否有意?她真的很好奇。 思来想去,裴华玥直接问:“姜姐姐,你这次搬新居,六哥送你什么了?” 姜窈没想到裴华玥会突然问起裴珏,诧异之余,只道:“他没送。” 裴珏是真的什么都没送。 依姜窈看来,裴珏巴不得她离他远些,那日她待他那样疏离,他应是求之不得,怎还会特意因她搬了院子送礼过来? 这般想着,姜窈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 裴华玥闻言有些诧异,却也很快收敛了心神,正想邀姜窈去院子里走走时,她的大丫鬟锦心过来告诉她裴珏来了,在门口等她。 “六哥找我?” 裴华玥有些疑惑,裴珏怎的这时候找她。 锦心点点头,“六郎君就在外边儿呢。” 国公府里住了三代人,郎君们有排行相同的,比如裴珏和裴阙,为了区别,下人们通常唤裴珏“六郎君”,唤裴阙“小六郎。” 既然裴珏来了,裴华玥只得先行离开,去了清芳园外。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1节 裴珏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长身玉立,俊美无俦的郎君,竟有几分谪仙降世的风姿。 “六哥,你找我?” 裴珏颔首,把手里拿着的一方匣子递到裴华玥面前,让她交给姜窈。 裴华玥没接,只看了那匣子片刻,笑着问:“六哥这是要贺姜姐姐乔迁新居?” 裴珏:“嗯。” 但姜窈有意疏远他,裴珏便没打算进门,只让裴华玥转交。 裴华玥是个好妹妹,平日里最听裴珏的话,但这次她却没答应帮忙。 “六哥,送人礼就得亲自送,让我转交算怎么回事?六哥自己去吧。” 裴华玥狡黠地眨了眨眼。 她不接过那匣子,裴珏也不能直接往她怀里塞。 裴珏和她打着商量:“我还有要事,马上要出门,你转交也是一样的。” 裴华玥不吃这套,颇为理直气壮地道:“送个礼能耽搁什么?我还要去找阿娘呢,先走一步,六哥自己送吧。” 她带着锦心,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裴珏无奈,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拿着那匣子进了清芳园。 姜窈在屋里,没等到裴华玥,却等来了裴珏。 她稍稍愣了会儿神,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客气地行礼:“左都御史。” 裴珏没言语,只盯着姜窈瞧了又瞧。 小姑娘今日穿着簇新的蜜合色折枝暗花对襟小袄并芍药纹锦马面裙,如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点翠镶红宝石步摇,白嫩的耳垂上点缀着的是琥珀水滴状耳坠。 格外的娇俏动人。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还会娇声唤他“郎君”,如今却只剩下冷冰冰的“左都御史”。 裴珏心口发闷,忍着莫名的气把那匣子给了她,“给你的。” 姜窈接了过去,当着裴珏的面打开了。 里头是一整套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十二生肖,神态惟妙惟肖、憨态可掬。 所用的玉石应是极好的,通透圆润、无任何瑕疵。这些生肖几乎都是手掌大小,放在手里把玩正好合适。 但也有例外。 其中的小兔子比旁的都要大些,雕刻得也最为精致。 姜窈心念微动,她就是属兔的。 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这是巧合,裴珏应该是用了心思的。 看来哪怕那日她已疏远了他,他仍念着她外祖的旧情,待她颇为上心。 姜窈浅笑,将匣子递还给了裴珏:“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珏神色莫名,没伸手去接。 他不接,姜窈就一直捧着,也没收下。 裴珏微眯着眼,意味不明地道:“旁人送来的,你都照单全收,我送的你却不要,这是何道理?” 姜窈语塞。 她哪里说得出什么道理?总归就是不想要。 从前她能窃喜于裴珏与她外祖有旧,能让她多一分倚仗。 可如今,她却莫名地格外抗拒,再不想借外祖的旧情,以获取裴珏的另眼相待。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片刻后,姜窈缓缓放下了手,把匣子放到了一旁,垂眸道:“请您稍等一会儿。”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裴珏不解其意,遂站在原地等她。 不多时,姜窈回来了。 她拿着一个裴珏觉得有些眼熟的钱袋。 裴珏抿唇,这钱袋似乎是在延平府时,他给姜窈的。 她想还给他? 裴珏猜得没错,下一刻,姜窈就拿着那钱袋并刚才的匣子一起,递到了裴珏跟前。 姜窈:“这钱袋里是您给我的银钱,我都没动过,您拿回去吧。” 裴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偏生姜窈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又接着说道:“对了,阿梨和阿云的卖身契都给了我,当初买她们时,是您掏的银子,我也一并给您。” 她说着,就要去拿些散碎银两。 “姜窈!” 裴珏咬牙切齿,这两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的,似是压着无尽的怒意。 姜窈脚步一顿,毫不示弱地与裴珏对视,“您想说什么?” 裴珏克制着心头的不悦,一步步逼近姜窈。 姜窈步步后退,直到碰到了坚硬的橱柜,才停了下来。 阿梨等婢女早就在裴珏进屋时就退出去了,这偌大的屋子就姜窈和裴珏两人。 姜窈那若有若无的抗拒,让裴珏沉了脸,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没了章法,最后憋了句:“令慈的棺椁昨日已到京城了,择日下葬。” 带着陶氏棺椁回京那几人走的陆路。 陆路原本比水路快,但因他们要护着棺椁,所以比裴珏他们还要晚些到。 听了裴珏这话,姜窈把什么都抛诸脑后了,激动地问:“昨日到的?那停在何处了?” “京郊义庄,等选好日子便下葬。” 为陶氏下葬,姜窈当然是要去的。她阿娘葬回了京城,等姜庆先百年之后,两人也不必合葬,还了她阿娘一个清净。 姜窈:“我选日子吧,之前有劳您了,之后的事我自己办便是。” 两人之间的氛围刚好转了些,姜窈就又开始客气起来了。 裴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他的眼眸似带着火,姜窈的心尖儿颤了下,故作不解地看着他,疑惑地问:“什么划清界限?” 裴珏:“我的东西你都不要,不是划清界限是什么?” 姜窈觉得裴珏脑子有疾,他以前最不喜欢她靠他太近,稍有逾矩,他都要冷着脸训她,说她是个姑娘家,要注意言行。 现下她离他远了,他倒是又嫌她要划清界限了。 他们划清界限,难道不应该吗? 姜窈正色道:“不是不要,是太贵重了。至于那些银钱,无功不受禄,我怎能要?还有我阿娘的事,已经劳烦您很多了。” “姜窈,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姜窈垂眸,慢吞吞地道:“以前我错把您当成了未婚夫婿,对您多有冒犯,您别见怪。” 裴珏凝着姜窈,心头杂乱无章。 他既不明白姜窈为何要对他这般疏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默了半晌,裴珏才缓缓道:“我没见怪。但是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作者有话说: 分手现场~~ 窈窈:还你还你,都还你,哼! ps: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看了大家的评论,很感谢大家的喜欢! 明早九点还有一更,本章留两分评将随机掉落红包~感谢在2022-06-14 12:57:32~2022-06-15 15: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鱼ovo、易九九九九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洋洋 4瓶;三木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相看(二更) 裴珏这话问住了姜窈。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在别扭, 是非曲直她分得清楚。 裴珏对她有恩,还是大恩,如果不是他, 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嫁给了何峰,做那个年近四旬的男人的填房, 给好几个孩子做继母。 这样的日子, 光是想想,姜窈都觉得生不如死。 她垂眸不语, 裴珏叹气。 他放柔了声线,温声道:“你还在生气?上次我已经说了, 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姜窈知道他说的是在葳蕤轩外, 两人见面那次, 她告诉裴珏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裴珏曾对她解释过。 姜窈看了眼裴珏的神色,心念微动,半真半假地道:“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难为情, 我把您错认成了未婚夫婿,还那样对您。如果不是因为错认了, 我绝不会那样的。” 她的模样很是诚恳, 裴珏却觉得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 他早就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让她以为两人有婚约, 姜窈不会对他那么亲近。 可这话自姜窈嘴里说出来, 裴珏又觉得烦躁。 这种陌生的、不受他掌控的情绪, 裴珏很不喜欢, 也不适应。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裴珏脱口而出:“如果当初不是我呢?” 问完了这话, 裴珏又后悔了,他在问些什么话?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2节 姜窈怔愣了片刻,随即移开了目光,无甚情绪地道:“您这话问得奇怪,我以为您该知道,我亲近的是我的未婚夫婿,不是您。” 这话并不算是搪塞他。 当初那等的境况,于姜窈而言,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婿裴六郎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 姜窈说完,又抬眸看了裴珏一眼,本能地觉得因她那话,裴珏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他不生气的时候就已经够让人觉得冷了,生着气就更让人心里打鼓。 姜窈抿唇,又一次直视着裴珏,神色认真地问他:“我并没有别扭什么,只是觉得应该注意分寸。您这样追问我,是觉得我还应该如这般对您吗?” 她说着,便往裴珏身边走了两步,毫不犹豫地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颈,仰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如此亲密,裴珏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延平府的日日夜夜。 姜窈靠近他,与他低语:“听说您请国公夫人替我寻门亲事,既然如此,您觉得我们这般还合适吗?” 裴珏的双手本已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想如往日那般揽住她的纤腰。 听得此言,那双手便停滞在半空,片刻后垂了下去。 他们如此,自是不合适的。 姜窈没注意到他抬起又放下的动作,只笑着道:“若是被我未来的夫君知道,您曾经抱过我、亲过我,他只怕是要吃醋呢。” 裴珏眸色渐深,目光扫过姜窈嫣红的双唇时,喉头微动。 姜窈轻笑,放开了裴珏,又往后退了两步,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裴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深知姜窈的性情,对姜庆先这个生父,她也是当断则断,更遑论他。 裴珏敛目,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斟酌着开口:“从前的事,你并未有错。” 姜窈微哂,错没错的,都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 裴珏离开了。 他带来的那套十二生肖和姜窈拿出来的钱袋,最终都被他留在了桌上。 姜窈走过去,打开匣子,拿起那只玉兔慢慢地摩挲了起来,嘴角无意识地微微翘起。 …… 自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后,裴珏再没有出现在姜窈面前。 冬月二十这日,是宜下葬的日子,姜窈与乔氏打过招呼后,出城送葬。 国公府门外,她再次见到了数日没见的裴珏。 姜窈想起前两日他遣了荣安过来告诉她,京城下葬风俗有诸多讲究,让她别插手陶氏下葬的事,一应事宜他都会办妥。 姜窈婉拒了他的好意,请教了乔氏后,自个儿做好了那些事。 但这会儿既碰见了他,便也不好视而不见。 她袅袅婷婷地走过去,本想屈膝道谢,裴珏却先一步阻止了她。 裴珏:“不要讲这些虚礼了,走吧,别误了时辰。” 姜窈诧异地看着他,问:“您要与我同去?” 裴珏颔首,神色与平常无异,“就当是替恩师送送令慈。” 言罢,他先姜窈一步上了马,没再多言。 姜窈愣了会儿,也上了替她备好的马车。 姜窈坐在马车里,隔着雕饰精致的窗棂,往外瞧见了裴珏影影绰绰的身影。 她想,这倒是像极了那日他带着她一道去延平府的场景。 下葬花了大半日,裴珏送姜窈回来,却没有进府,而是直接去了衙门。 姜窈问了荣安才知道,裴珏是告了假陪她去给陶氏下葬的。 “姜姑娘,郎君他对您还是很上心的。” 荣安是裴珏的长随,自然也知道了两人所谓的婚约是不存在的,眼见两人别别扭扭的,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免不了又替裴珏说了好话。 姜窈目送着裴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笑着道:“他对我的恩情,我都明白的。” 荣安有些急了,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姜窈却没再理会他,径直回了清芳园换了身衣裳,去了葳蕤轩给乔氏请安。 国公府的中馈由周氏掌管,乔氏这个国公夫人当得很是轻松。 姜窈过去时,她正在抚琴。 乔氏雅兴正浓,姜窈不好打断她,遂站在一旁,聆听佳音。 乔氏的琴音和她人一样,都是会让人觉得放松的。 姜窈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一曲末了,乔氏才知道姜窈来了。 她嗔怪地道:“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等久了吧?” 姜窈摇摇头,“我也刚来。能有幸听到您的琴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断您?” 乔氏不觉笑了起来,命人上了点心,带着姜窈去了暖阁。 昨日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正是冷的时候,但烧着地龙的暖阁里却温暖如春。 姜窈脱去了大氅,与乔氏相对而坐。 乔氏问起她今日的事可否顺利,姜窈一一答了。 乔氏与陶氏并不熟稔,但好好的一个贵女,却是那般命运,总归是叫人唏嘘不已。 她宽慰了姜窈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随口问道:“听说今日慎之陪你去给令慈下葬了?” 姜窈点点头,“是,左都御史说是替外祖送先母。” 姜窈颇为坦诚,反正刚才裴珏确实是这样说的。 “夫人,”既然说起了外祖,姜窈便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我外祖一家,到底是犯了何罪?” 在姜家时,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也并不值得讳莫如深,乔氏便也没瞒着她,她叹着气道:“此事与先帝朝废太子有关,你外祖与先帝朝废太子是莫逆之交。据说十几年前,他作了一首诗缅怀已逝的废太子,那首诗不知被何人呈到了当今陛下案前,陛下以为那诗不仅是在缅怀废太子,更是在暗讽他不如废太子,便将你外祖下狱。后来陛下命人搜捡陶家,搜出了不少你外祖从前与废太子过从甚密的证据,陛下怒极,便把你外祖罢官免爵、阖家流放了。” 姜窈不懂朝政,但却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了,即便她外祖与先帝朝废太子有旧,罢官免爵倒也罢了,竟然还流放了? 且这些处置,依凭的不过是一首诗和从前有旧的证据。 她没见过外祖、舅舅们,但天然的血缘关系,让她替他们打起了抱不平。 姜窈的情绪变化都被乔氏看在眼里,她道:“窈窈,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但此事已过去十几年了,多想无益,兴许有朝一日陛下会想起此事,赦免你外祖他们呢?咱们人活一世,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 姜窈把眼泪憋了回去,“您说得是。” “好孩子,咱们不想这些了,”乔氏拍了拍她的手,转而说起其他事来,“过两日妙观寺的梅花也该开了,踏雪寻梅,颇有意境,你与阿玥随我一道去吧。” 姜窈心绪不佳,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乔氏:“不过有一事,我要先知会你。这次去妙观寺,我还邀了太常寺王少卿家的大娘子同行。” 乔氏的话点到即止,姜窈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怕同行的不只是那位少卿的大娘子,还有少卿家的某位郎君吧。 她真没想到乔氏速度如此快,这才多久,就替她寻了个可相看的人。 姜窈有心想多问两句,没等她开口,裴华玥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阿娘,您是要给姜姐姐相看吗?” 乔氏佯怒地看了她一眼,故作不满地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裴华玥才不怕她,撒娇道:“阿娘您说说吧,姜姐姐肯定也想知道的,但是她脸面薄,不好意思问,那我帮她问。” 她说着,还冲姜窈挤了挤眼睛。 姜窈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夫人,其实我也想知道的。” 裴华玥一听,遂道:“那阿娘快说说吧,那位郎君今年几何?长得俊不俊?学问好不好?”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倒像是她要相看似的。 乔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转头与姜窈说道:“这位郎君是王少卿与他家大娘子的嫡幼子,刚过了十六岁生辰,比你小几月。人我倒是还没见过,听说长得颇为周正,学问也是不错的,今年他没下场,想来三年后的春闱能金榜题名。窈窈觉得如何?” 姜窈当然是没有异议的,这位王郎君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幼子,与她婚配,旁人都要道一句姜窈高攀。 当然,姜窈也不会妄自菲薄,她与王郎君的婚事能不能成,也得看缘分。 她起身离座,对乔氏道谢:“是极好的,夫人费心了。” 乔氏笑言她太过客气。 姜窈与裴华玥两个在葳蕤轩陪乔氏吃了晚饭,才结伴回去。 昨日大雪覆地,主子们常走的道虽然已被清理干净了,但路面仍然湿滑,稍不注意就会摔个四仰八叉。 裴华玥挽着姜窈的手臂,低声与她说起私房话来。 “过两日去妙观寺,阿娘也要带我去,到时候我给姐姐把把关。” 姜窈笑着说好。 裴华玥虽然比她小两岁,但聪慧得紧,姜窈觉得她说要把关,绝不是说说而已。 “姜姐姐,虽说阿娘替你寻了相看的人,但你见了后若是不喜欢,也不要勉强自己。” 裴华玥比谁都明白姜窈的小心翼翼,她担心姜窈抹不开脸面,不喜欢也要忍耐着接受。 “阿玥,”姜窈感激地对她笑了笑,“你能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我很感激。你放心,我不会的。” 姜窈不由感慨,裴华玥对她是真的好,比姜娇这个亲妹妹更像亲妹妹。 两人在岔道分别,姜窈回了清芳园,裴华玥却没回她的望月轩,而是改道去了裴珏的陶然居。 作者有话说: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3节 阿玥:最强辅助已上线~ 第35章 失态 陶然居内, 裴珏正在小书房里看书。寒灯孤影,颇有几分萧瑟孤寂之感。 裴华玥看着这样的裴珏,忽然觉得她六哥有些可怜—— 这府里的兄长们, 都有妻有子、其乐融融,就连那几个年长的侄儿也要娶妻了。可她六哥, 都二十有四了, 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双成对。 裴华玥暗自叹气, 她敲了敲门框,探进半个身子, 唤裴珏:“六哥。” 裴珏抬头, 便见裴华玥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 懒懒地靠在圈椅上, 问她:“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华玥笑眯眯的,说想来找本佛经。 裴珏:“我这里没有佛经,怎么突然想起看佛经了?” 裴华玥坐在他对面, 随手摆弄着桌案上的镇纸,撅着嘴道:“过两日阿娘要带我去妙观寺, 我本想说临时抱佛脚, 看两本佛经,到时能和寺里的高僧谈经论道。” 裴珏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满脸写着不相信她会去谈经论道。 裴珏:“以你的性子, 翻不了两页就困了。” 他这么看不起人, 裴华玥颇为不服气, “我才不会呢。” 裴珏轻嗤, 懒得再和她辩, 只问她:“母亲才去了妙观寺, 为何又要去?” “踏雪寻梅啊,不过还有另外的要事,”裴华玥神秘兮兮地道:“阿娘要带姜姐姐去相看王少卿家的郎君了。” 裴珏闻言,神色一顿,片刻后方淡淡地“哦”了声,仿佛对此事毫不关心一般。 裴华玥见状,微微抿唇,不死心地接着道:“姜姐姐好像还挺欢喜的,若无意外,年后就要定下来了吧。” 裴珏仍然面无异色,甚至重新拿起了书,对裴华玥下了逐客令:“你要找的书这里没有,去别处找找吧。” 裴华玥气馁般浅叹了声,六哥对姜窈明明就不一样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是白瞎了她来这一趟的好意。 裴华玥嘟着嘴,刚才进门时对裴珏的同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跟木头似的,活该娶不上媳妇儿! 她气鼓鼓地离开了裴珏的书房,而拿着书的裴珏,久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屋里燃着油灯,灯芯“噼啪”一声,惊醒了神思不属的人。 裴珏捏了捏眉心,姜窈那句她未来夫君若是知道他抱过她、亲过他,必会吃醋的话,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是他央了母亲替姜窈寻门亲事,他合该离姜窈远些。 可是…… 当裴珏看着桌案上跳动的火苗时,那被他刻意遗忘的,在回京船上梦境里、两人的痴缠竟又张牙舞爪地朝他袭来。 她若成婚…… 那梦境里要她的男人,便会是她的夫君。 她会与那个男人行鱼水之欢,会因那个男人的抚慰而婉转娇吟。 裴珏倏地扔了书,扬声唤:“荣安!” 听得裴珏的声音,荣安忙不迭地跑了进来,眼见裴珏脸色极为难看,他便比平日多了几分谨慎,小心翼翼地问:“郎君有何吩咐?” 裴珏负手而立,忽然意识到他因姜窈而失态了。 他本不该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裴珏静默了半晌,杂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去,他挥了挥手,疲惫地道:“无事了,你下去吧。” 荣安觉得莫名其妙,刚转身离去,裴珏却又叫住了他。 “你速去打听一人。” …… 葳蕤轩。 乔氏沐浴后换上了烟霞色的寝衣,柔顺的乌发披散在肩,不施粉黛的她看着比打扮后还要年轻几分。 她的大丫鬟翠芜站在身后替她捏着肩,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翠芜感慨:“要说您对姜姑娘也真是上心,太常寺少卿家的嫡出郎君,这婚事那可真是顶好的。” 乔氏却道:“若她外祖家尚煊赫,王少卿家又岂能高攀?” 别看姜庆先十几年不得升迁,但论才学,他是不缺的,有陶家在,姜庆先必然官运亨通。 姜窈若有个强势的外家、有个身居高位的父亲,做皇子妃都绰绰有余。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这孩子运道差了些。 翠芜不知姜窈底细,听了乔氏这话,便猜测姜窈是落魄官宦人家的后人。 她不禁有些唏嘘,她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倒是没什么所谓。可那姜姑娘,若真是先显赫后落魄,落得个寄人篱下,那真是挺可怜的。 “不过姜姑娘还是幸运的,您待她这样好,总好过身若浮萍、飘零无依。” 乔氏笑了笑,没再接这话,转而让人去门口看看,裴崇兖怎的还没回来。 翠芜抿嘴笑了:“国公爷今晚有应酬,兴许没那么快回来,夫人也别过于牵挂了。” 乔氏轻哼,闭着眼轻揉着额间,慢腾腾地道:“谁记挂他了?他半天不回来,只怕又是在外饮酒了,一会儿我睡下了,他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虽说不必起身伺候他,总是要把我吵醒的。” 翠芜知道乔氏对裴崇兖就是这样的,嘴上嫌弃,心里其实还是记挂的。 说什么会把她吵醒,实则也是担心他多饮了酒伤身体。 主仆俩闲话间,裴崇兖那浑厚的声音传了进来—— “夫人,为夫回来了。” 乔氏缓缓睁眼,轻轻拍了拍翠芜的手,示意她别捏了。 乔氏坐在软榻上没动,懒洋洋地看着明明醉得一塌糊涂、还强撑着的裴崇兖。 “国公爷这又是喝了多少?” 她嫌弃地掩了鼻,不许他靠近。 早在裴崇兖进屋时,翠芜就已经带着屋里的下人退下了。 没了外人,裴崇兖便肆无忌惮起来。 他径直脱了外裳,只着中衣靠近乔氏,无赖地道:“夫人闻闻,还有酒气吗?” 乔氏皱眉,“国公爷自己闻闻有没有,难闻死了,往后若是再饮酒,就别进我的房。” “好个狠心的妇人,我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 裴崇兖年纪不小了,但那具身体还是年轻的、强健有力的,压得乔氏动弹不得,身子也彻底软了下去。 乔氏推搡着他,让他去洗一洗。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勾人,更何况裴崇兖饮了酒,脑子不大清醒。 看着娇美的妻子,裴崇兖蠢蠢欲动。 乔氏让他去洗干净,他却径直撩起了她的裙摆。乔氏半推半就的,也就遂了他的意。 待溪水潺潺后,裴崇兖直接破门而入。粗杵入泥地,二人俱是喟叹了声。 “极乐也不过如此。” …… 折腾了一次,已经清醒了几分的裴崇兖抱着乔氏一道去洗。 宽敞的浴池里,乔氏阖上美目,娇软无力地靠在裴崇兖怀里,由着他替自己清洗。 两人做了二十余年的夫妻,对彼此已熟稔至极,裴崇兖很知道该怎么伺候乔氏。 “今日都做了什么?” 裴崇兖替乔氏捏着腰,随口问起。 乔氏已是疲惫至极,捡了些要紧的说了。 “对了,今儿我与太常寺王少卿的大娘子说好了,过几日去妙观寺赏梅。” 太常寺掌礼乐,裴崇兖位高权重,和王少卿这样的四品官没什么交集,按理说乔氏交好的也应当是同等级别的命妇才是。 裴崇兖遂问:“你们相熟?” 乔氏摇头,“从前不熟,不过我打算替窈窈相看他家的小郎君,她若能得个好归宿,咱们也能了一桩心事。” 裴崇兖点头称是。 他和陶荣谦从前私交不错,否则也不会让裴珏过去开蒙,因此对陶荣谦唯一的外孙女,他也是上心的。 更别说,他们裴家本就亏欠了这姑娘。 乔氏徐徐说道:“我本想替她寻一高门,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高门锦绣,内里却是勾心斗角,她勉强嫁进去了,也未必过得好。所以我想着给她寻王家这样的人家,有咱们在,王家就不敢欺辱她。那王小郎又是幼子,窈窈嫁进去不用做宗妇,日子也轻松自在。” 乔氏自个儿就是从寻常门户嫁入高门的,最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她嫁进裴家时,上头公婆都不在了,周氏没进门前,中馈也是她掌管,因此在裴家没受什么委屈。 可在外面,这委屈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那些高门命妇,从前就是名门贵女,有的甚至是皇女、宗室女,都瞧不上乔氏。 乔氏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谁若欺辱了她,她能当场报复回去的,绝不会等到第二日。若是那等她报复不了的,她便回来在裴崇兖面前告状。 裴崇兖宠她,总会明里暗里替她找回场子。 可乔氏没那个把握能给姜窈也寻一个这样的夫君。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4节 因此思来想去,她最终瞧上了王家。 裴崇兖捏着她的手指,给她解乏,“你考虑得甚是有理,我看也别挑了,就王家吧。” 乔氏回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定就定?那窈窈还没见过王家那小郎君呢,若是她不中意,那这事儿也成不了。” 裴崇兖蹙眉,继而又讨好地道:“你都夸的人,还能有什么瞧不上的?” 乔氏懒得理他,不想跟他这个武夫探讨姑娘家的心思。 她倚靠在浴池壁上,长叹了声气,神色也忧虑了起来:“我如今有些担心咱们慎之。” 裴崇兖不解:“他怎么了?” 乔氏忧心忡忡地道:“我总觉得慎之对窈窈不一般。你说慎之那人,对咱们家的人虽好,但对外人,那都是冷冷淡淡的,可他竟然在建宁府替窈窈撑腰,惩治了窈窈的继母,我怎么想,这也不像是他的作派啊。”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裴珏为人正直,但绝不是会管旁人家里闲事的人。 裴崇兖猜测道:“陶公毕竟曾为他授业,兴许是为了陶公,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 乔氏还是觉得不对,“若只是为着陶公,他直接带窈窈回京城就是了,何必节外生枝?” 裴崇兖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若是换成他,他也不会去旁人家里撑腰。 “那若真是这样,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乔氏白了他一眼,“那当然是高兴了,他都二十有四了,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能不高兴吗?” 她又不是梁氏那等势利的人,只要裴珏喜欢,她就满意。 况且,姜窈确实是个好姑娘。若真把她配给了裴珏,乔氏都担心裴珏那性子,会让姜窈受委屈。 裴崇兖最听乔氏的话,她既然满意了,他便也没反对。 他大手一挥,直接拍板,“那我明儿去问问他,若真有此事,那就给他们定下亲事。” 他已经全然忘了姜窈曾与裴阙定过亲,丝毫不觉得姜窈再与裴珏定亲有什么不妥。 乔氏悠悠叹气,“我已经问过了,他说没有。不过他也不会跟咱们说这些事,这别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裴崇兖倒是想得开,“你且放宽心,他若真有意,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姜窈嫁给旁人的。我是男人,还能不了解男人?” 他说得得意洋洋的,乔氏睨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夫妻两个在这头私房夜话,却不知三房这会儿已经炸了锅。 梁氏捂着心口,颤巍巍地指着跪在地上的裴阙,难以置信地道:“你,你说你要和周姑娘退婚?!” 作者有话说: 小裴还要再被刺激刺激~ 裴小六是个正直得过头的人,要把他妈气死了,但是不会出现叔侄相争的戏码。 ps:周六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还要复习一下,所以周六零点不更,晚上再更哈。感谢在2022-06-15 18:59:46~2022-06-16 17:3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划水爱好者、羡鱼ov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扒拉扒拉没有 5瓶;易九九九九九 3瓶;存在即合理 2瓶;三木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君子 裴阙跪得笔直, 目光毫不躲闪地与已经气坏了的梁氏和一脸不明所以的裴珻对视。 他对二人磕了头,语气坚定地道:“父亲、母亲,儿子要与永安侯府退亲。” 梁氏被气了个倒仰, 饶是她一向以裴阙这儿子为荣,这会儿也忍不住怒容相向。 她指着裴阙, 颤着声音道:“你魔怔了?说的是什么胡话?” 她像是真的气狠了, 说着说着竟然想对裴阙动手。 做母亲的要打儿子,裴阙当然不敢动, 最后还是裴珻看不下去了,拉住了梁氏。 “行了, ”裴珻低斥一声, 拽着梁氏坐下, 而后拧眉看向裴阙, 压着火气道:“与永安侯府联姻不是小事。怀睿,你向来知礼懂事,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 况你与周家姑娘亦是青梅竹马,结为连理再合适不过。你今日之言, 我与你母亲就当没听过, 往后切不可胡言。” 裴珻两个嫡子,他都十分重视。但两个嫡子之间要挑一个更得他心的, 无疑也是裴阙。 对裴阙, 他不忍也不愿太过苛责。 “父亲、母亲, 儿子不是胡言, 不是说笑, 退亲……”裴阙微微敛目, 片刻后又倏地睁开, 眼中是一片清明之色,“儿子是真的要退亲。” 此言一出,梁氏又哀嚎了起来。 裴珻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耐烦地瞪了梁氏一眼,然后问裴阙:“理由?” 裴阙的目光移到梁氏身上,那莫名的眼神看得梁氏心里只突突,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母亲,您曾给我定过一门亲事,可对?” 裴阙虽是在问,可那语气斩钉截铁的,想来是已经对此事有万分把握了。 梁氏脸色灰白,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舅姑都默许裴阙和永安侯府姑娘的亲事了,必然不会告诉裴阙这些事。 他们不会告诉裴阙,那就只剩下姜窈一人。 梁氏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恨恨地想着,肯定是姜窈私下找过裴阙。 那丫头生得貌美,裴阙恰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素来有君子之风,知道了这桩往事,必然不会弃那丫头于不顾。 梁氏可不想到手的高门儿媳飞了,然后再迎姜窈过门,那她得活活膈应死。 她忙道:“你浑说什么?这亲事是能随便定下的?你长这么大,统共就定过周姑娘这么一门亲。怀睿,你别信了旁人的话。” 裴珻听了裴阙的话,却是一怔。 裴阙不会说谎,那他肯定是听说了什么,再看梁氏那慌乱的表情,裴珻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这事他是半点都不清楚的。 这女人竟然敢背着他给儿子定下亲事,还真是胆大包天了。 “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梁氏见裴珻竟然还要让裴阙把事情的原委都说出来,心下更慌。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裴珻的衣角,带着几分哀求地道:“夫君,怀睿他……” 裴珻撇开她,半分眼神都没给她,只让裴阙把定亲的事说出来。 裴阙遂把梁氏曾与陶氏定下通家之好的事说了。 末了,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还在垂泪的梁氏,心有不忍,却并不后悔。 他自小便知仁义礼智信,若他不知姜窈身份倒也罢了,如今都知道了,他便做不出这等弃她另娶的事。 他与周磬遥是青梅竹马没错,他对周磬遥心有情愫也没错。可这世上,总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他母亲为他好,他是知道的,可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裴阙说完了,裴珻才知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儿子本也不知晓有这门亲事,但那日儿子见母亲对姜姑娘嘘寒问暖,便心生疑窦,毕竟这不是母亲往日的性子。因心有疑虑,儿子便留了心眼,那日听到母亲和李嬷嬷的谈话,才得知了此事。” 裴阙口中的李嬷嬷,是梁氏的陪嫁,对往事是再清楚不过的。 梁氏不敢和其他人提及此事,心里憋得紧了,也只能在李嬷嬷面前抱怨一二。 裴阙自得知了此事,便日夜寝食难安,思虑再三后,他最终决定求父母去永安侯府退亲。 梁氏浑身无力地瘫坐着,她是跟李嬷嬷说起过此事的,没想到竟然被裴阙听了去。 “怀睿,”梁氏慌张地道:“这能算什么亲事?不过是口头之约,什么礼都没有,不算的。” 裴阙没理会她,只看向裴珻,他道:“父亲,您常教诲儿子,君子无信则不立。儿子虽不敢以君子自居,但也实在不愿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梁氏的嘴唇颤了颤,裴阙这话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他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她背信弃义! 真是她养出来的好儿子! 梁氏气得脸色铁青,裴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他是被梁氏气的。 裴珻是裴崇兖几个儿子里性子最像他的,虽是文官,骨子里却像个武将,得知了此事,第一反应也是应该与永安侯府退亲。 梁氏是了解他性子的,这会儿也顾不上埋怨裴阙,只拽了裴珻的手腕,哽咽着道:“夫君,不可退亲,不可啊。” 裴珻冷冷地看着她,不为她的眼泪所动,淡声道:“你也听到怀睿的话了,君子无信则不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擅作主张去退亲。此事关乎镇国公府和永安侯府,事涉长嫂母家,我会禀明父亲后,请父亲决断。” 梁氏忙不迭地道:“此事父亲和母亲都已经知道了。” 裴珻和裴阙俱是一怔,梁氏便把那日乔氏的话说了一遍。 “夫君,父亲说了不能退亲,会补偿姜姑娘的。眼下姜姑娘在咱们府上,吃穿用度与阿玥等同,这难道不好吗?难道就非得嫁进国公府?” 裴珻有些动容。 既然他父亲都揭过了此事,他也不必再揪着不放。 他沉吟了片刻,对裴阙道:“怀睿,既然……” “我明日去寻祖父。” 裴阙打断了裴珻的话。 梁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阙,心知他此去是想求镇国公退亲的。 她往日只觉得她的儿子有圣贤之风,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圣贤之风,分明就是迂腐! “你想干什么?你就非得娶那姜窈?!你莫不是被她迷昏了头!你祖父祖母如今怜她、疼她,往后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不好么?你就非得和周家退亲?我问你,你若退亲,那周姑娘怎么办?” 听梁氏提起周磬遥,裴阙心中泛起点点酸涩,却仍然没松口。 梁氏见说不动他,只能威胁于他。 她颤巍巍地指着裴阙,气极反笑地道:“好好好,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就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裴阙,我告诉你,你要退了和周家的亲事可以,除非我死了。” 裴阙蹙眉,“母亲……”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5节 “别叫我母亲!我没你这个儿子!” 母子俩向来是母慈子孝的,闹成如今这样还是头一遭。 裴珻叹气,让梁氏先出去。 梁氏气冲冲地走了,屋子里剩下父子俩。 “先起来吧,眼下入冬了,地上凉,跪久了伤身体。” 裴阙站了起来,垂首站在裴珻身前。 裴珻道:“此事,确实是你母亲做得不地道,但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你别怨她。” 裴珻方才是对梁氏生出了恼怒,却也不想裴阙怨梁氏。 裴阙点头,“儿子知道,并不曾对母亲生过半分怨怼之心。” 提过了梁氏,裴珻又道:“你品性好,为父甚是欢喜。但是怀睿,此事兹事体大,连你祖父都按下了此事,你就别再横生枝节了。” 裴阙皱眉,颇为不解:“父亲,您教导儿子要守约守信,为何也不愿退亲?”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退亲一事,不会伤及永安侯府颜面,只说我,我与周姑娘八字不合便可,于她的名声也无碍。” 他说这话时,脸上分明闪过了一丝痛色。裴珻看在眼里,没好气地踹了裴阙一脚。 “看你那出息!明明心悦周家那丫头,还要退亲,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裴阙抿唇,生生挨了裴珻那不轻不重的一脚。 裴珻道:“你问我为何也同意不退亲,那我告诉你。一来是因着你祖父,他既然已经首肯了此事,那就不必节外生枝,二来是因着你的心意,你心仪周家那丫头,若就此一拍两散、各自嫁娶,你真能甘心?你娶了那姜姑娘,心里却念着旁人,岂不是害了她?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为何要做?” 裴阙被裴珻说动了,但仍迟疑着道:“那姜姑娘怎么办?她处境艰难,儿子实在……” 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裴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国公府护着她,她往后必定平安顺遂,往后嫁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不比嫁给你差。” 裴珻知道裴阙已经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便让他先回房好好再思量思量其中的利害。 待裴阙走了,裴珻才使人去唤梁氏回来。 梁氏生了裴阙好一通气,但还是因他悬着心。她回来后,见裴阙已经走了,神色不安地问:“夫君与怀睿说了什么?他可改了主意?” 裴珻瞪着她,“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就算要与永安侯府定亲,那也应该先退了和姜家的亲事才是,怎可做出这等事来?” 梁氏的脸色还泛白着,闻言眼泪又盈满了眼眶,抽泣着道:“本就是口头之约,这十几年来没来往,陶家妹妹又香消玉殒了,我哪知道姜窈会突然出现?” 见她这会儿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裴珻也懒得和她多说什么,扔下一句已经稳住了裴阙,便去了妾室屋子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6 17:30:03~2022-06-18 15:1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 8瓶;易九九九九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焦虑 姜窈还不知三房已因为她闹过一场, 这两日天冷,她都待在房里看账本。 乔氏说话算话,姜窈顺利地拿回了她阿娘那些陪嫁的铺子、良田和庄子。 陶氏是陶荣谦的爱女, 出嫁时十里红妆。除了被姜庆先和方氏昧下的金银器物、古董字画,京中还有旺铺十间、临县的铺子有六间, 除此之外京郊还有良田数百亩, 另有庄子三个。 这些年来,好些管事、掌柜欺上瞒下, 私吞了不少进项,虽说不能全数吐出来, 却也归还了不少。 姜窈拿回了这些资产, 顿时变成了实打实的有钱人, 阔绰了许多。 当然, 管事里也有忠心耿耿的,他们这些年每年都在往建宁府送进项,可都没送到陶氏手里, 都被姜庆先和方氏私吞了。 姜窈知道这事后,更觉姜庆先和方氏无耻。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撇开这两人不去想, 只盘算着每月给国公府交多少银钱—— 她如今与国公府非亲非故,总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她交了银钱, 往后说起来自个儿也硬气些。 “姑娘, 明日就要去妙观寺了, 您要穿哪身衣裳?” 听雪给她捧了几身新做的冬服过来, 都是没上过身的。 往年在建宁府时, 自是用不着穿这么厚实的衣裳, 可来了京城就不一样了, 冬日里稍稍穿薄一些,便可能染上风寒。 乔氏便命人连夜赶制,给姜窈赶了好几身厚实的衣裳、氅衣。 姜窈指了指那浅粉暗花长袄,“就这件吧。” 听雪遂福了福身,“那奴婢去给姑娘熏衣裳。” 大户人家都有这规矩,无论男女,出门时穿的衣裳都要熏一熏。 姜窈颔首,让她下去了。 暮色四合之际,屋里开始陆续掌灯。外头的风夹杂着些许雪花飘落在植被、屋檐上,但屋子里烧了地龙,倒是暖和。 姜窈合上了账本,去了偏厅用晚饭。 偏厅的氛围沉默又安静,阿云看着姜窈恬淡的侧颜,几次张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窈却发觉了她的异样,好笑地看着她:“平日你的嘴最是片刻不得停歇的,今儿是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想说什么?” 阿云抿唇,犹豫着道:“姑娘,奴婢听说国公夫人带您去妙观寺,是为了相看夫婿的?” 姜窈颔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我也十六了,是该相看人家了。” 阿云急了,压低声音道:“那裴郎君怎么办啊?” 姜窈手上动作一顿,没答她的话,只让她去把阿梨找来。 阿云不明所以地去把在外间做绣活的阿梨找来了。 她们二人齐齐站在姜窈跟前,听她吩咐。 姜窈放下了筷子,神色认真地道:“今日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都记住了,我与裴郎君的事是误会一场,往后你们皆不可再提。” 阿梨性子沉稳,姜窈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待她出去接着做绣活后,阿云却追问起来:“姑娘,裴郎君待您明明极好的,您真的就这么……” “阿云,”姜窈打断她的话,“他待我好,是因为看在我祖辈的份上,并无他意。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了,知道了吗?” 姜窈神色严肃认真,阿云不敢再说什么,只诺诺应下了。 翌日一早,姜窈刚收拾停当,裴华玥就来寻她了。 她绕着姜窈转了一圈,皱眉:“姜姐姐这一身也太素净了,要不换一身?” 她这么一说,姜窈也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件浅粉长袄,上头绣着的是暗花,离得稍远些便看不见花样,领口处还有一圈儿雪白的狐狸毛,看起来是素净了些。 但姜窈没打算换。 “本就是去寺庙里,这一身正合适,走吧,夫人还等着呢。” 她不愿意换,裴华玥也不能逼着她换,只得跟着她一道先去了葳蕤轩。 今日有大朝会,因裴崇兖要早起上朝,乔氏要伺候他,也起得比平日里早些。 “你俩过来吧。” 乔氏笑着朝姜窈和裴华玥招手。 二女依言上前,先给乔氏请了安。 乔氏略看了亲闺女一眼,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姜窈身上。 她和裴华玥到底是亲母女,想法都一样,也觉得姜窈穿得太素净了。 姜窈遂把方才对裴华玥说的那套说辞给搬了出来。 “也罢,”乔氏笑着拍了拍姜窈的手,道:“左右你们都是花一般的年纪,穿什么都好看。时候正合适,咱们出发吧。” 马车早早就等在了门外,乔氏单独坐前面那辆,姜窈和裴华玥坐了后面略小些那辆。 寒风凛冽,马车里不似在家中,没有地龙,能取暖的也就是脚边烧着炭的炉子和手炉。 裴华玥揣着手炉与姜窈靠在一起,与她说起京中的趣事来。 “眼下快过年了,到处都热闹,是一年里最好玩儿的时候,到时候我陪姜姐姐四处逛逛。” 裴华玥是最闲不住的性子,往年这时节正是她和裴嘉仪一块儿疯玩儿的时候。 姜窈与她投缘,她便走哪儿都想与姜窈一块儿。 两人热热闹闹地扯闲篇儿,少女的娇声笑语不时往外飘去。 …… 崇政殿外。 大朝会结束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 裴珏向来独来独往,散朝后不大与同僚交谈,连父兄都不常理会,只管去都察院当值。 今日也不例外。 “左都御史请留步。” 裴珏驻足,转身淡淡地看着来人,“冯佥事有何见教?” 来人正是冯阗保。 他已从广南的都指挥使摇身一变成了左军都督佥事,官阶虽然没变,但从地方官到京官,这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今日的大朝会,皇帝已经正式颁下了旨意。 相比裴珏的冷淡,冯阗保就热情多了,仿佛两人是故交一般。 他揣着手走到裴珏跟前,笑着道:“往后与左都御史同在京中为官,之前有得罪之处,还望您海涵。” 裴珏掸了掸袖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淡声道:“我不过是替陛下办差,差事也如实禀明了陛下,倒是不知冯佥事所谓的得罪之处是指什么?” 冯阗保脸色微僵,旋即赔笑着道:“家中小妾的娘家弟冒犯了姜姑娘,不过好在恶人有恶报,何家算是彻底栽了,您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6节 裴珏轻哂,正色道:“何家覆灭,那是因为触犯了朝廷律例,问斩也好、抄家流放也好,皆是陛下圣裁。可听冯佥事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公报私仇了。” 冯阗保讪笑两声,连道他并非此意。 裴珏不愿与他多做纠缠,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冯阗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染上薄怒,甩袖准备离开。 “裴珏此人就是如此,冯公不必介怀。” 冯阗保闻声转头,见一着亲王朝服的男子正笑着看他。 他忙过去行礼,“下官见过赵王殿下。” 赵王萧惟,皇帝与段贤妃的长子,最得皇帝钟爱。 萧惟脸上噙着笑,问冯阗保:“本王正要出宫,冯公可愿同行?” 冯阗保躬身道:“能得殿下相邀,是下官之幸。” 两人遂一道往宫外走去。 萧惟气定神闲地走着,闲聊般与冯阗保道:“裴珏虽参过你,但父皇已压下此事,你切不可多生事端。父皇信重他,惹了他没什么好处。” 萧惟话中含着的警告之意太过明显,冯阗保连连应下,“殿下放心,下官绝不会惹事。方才与他说话,也不是为着何家的事。” 冯阗保遂把当初在冯家发生的事禀了一遍。 萧惟听了心生好奇,满是兴趣地问:“裴珏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那姜姑娘很美吧?” 冯阗保便笑,“许是下官见识浅薄,总之还没见过比这位姜姑娘更美的。” 萧惟扬起嘴角,片刻后又颇为遗憾地道:“可惜了,是裴珏的人,动不得。” 冯阗保忙道:“殿下此言差矣,裴珏再得圣心,那也是一介臣子,您想要的东西,他敢不给?” 萧惟摆摆手,“话虽如此,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和他交恶,也非本王所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送进王府的那个姜氏,也还算不错。” “您能满意她,是她的福分,下官也可安心了。” 萧惟闻言,与冯阗保对视一眼,继而朗声大笑起来。 …… 都察院署衙内,裴珏一到,官阶低于他的皆躬身问礼。 往日的裴珏看起来虽然也冷淡,但绝没有今日这么冷得不近人情,众人行过礼后便匆匆去理事了,就怕触了他的霉头。 裴珏在桌案前坐定,随手拿起一道文书看了起来,可看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今日便是他母亲带姜窈去妙观寺相看的日子。 裴珏心绪不宁地捏着手中的狼毫,烦闷地扔了文书。 这会儿已快到巳时,想来她们已经快到妙观寺了。 裴珏木着脸坐在圈椅上。 那日从裴华玥那里知道姜窈要相看太常寺王少卿家的郎君后,他便吩咐荣安去查了这位王家郎君。 从目前查到的消息看,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这些都与他的预期相符,姜窈会有个好归宿。 可他自那晚听了裴华玥的话后,便一直坐立难安。 窗外的枯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裴珏忽地起身去旁边供人休息的小屋里换了身常服,匆匆往外走去。 前来寻他的右都御史叫住他:“慎之,你这急匆匆的要上哪儿去?” 裴珏略含歉意地道:“张公见谅,我今日有要事,先走一步。” 言罢,不待右都御史开口,裴珏便匆匆离开。 右都御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囔着:“什么事这么着急?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两分评,随机掉落红包~ 第38章 碍眼(二更) 妙观寺是京郊香火最旺的寺庙, 乔氏又有故人牌位供奉在此地,每年皆要来往于此,对这里算得上是熟悉。 姜窈随裴华玥下了马车, 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免感叹了句人真多。 当年她被送去青云寺住了近一年, 那里的香火可远不如此地。 可见京城就是京城, 哪里都比州府繁华。 裴华玥拉着她去寻乔氏,听她如此感慨, 便道:“这还不算多呢,正月里啊这里是人头攒动, 都是赶着上香的, 走一步都艰难呢。” 姜窈:“人太多也不好, 寸步难行, 如今刚好。” 裴华玥便指了指远处只看得见一角屋檐的地方,与姜窈道:“听闻那里住了个老神仙,平日里见不到他人, 只在正月初一露面,给有缘的三人卜卦。但听说老神仙的福泽在正月最盛, 其他人就算不能卜卦, 也赶着在正月里上香。” 姜窈扯了扯嘴角,“这事儿确定不是妙观寺的噱头?” 自打她知道她当年被姜庆先送去青云寺, 是因着方氏与寺里的和尚勾结后, 她便不信这些。 裴华玥也不是全信这个, 卜卦灵兴许是真的, 但老神仙一说, 她不信。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 到了乔氏跟前, 乔氏便笑着问她们在说什么。 裴华玥过去对着乔氏撒娇:“阿娘,我们说什么不重要,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赏花呀?” 她一面说,一面狡黠地眨了眨眼,显然她不是想赏花,是想赏人。 乔氏怕姜窈脸嫩害羞,便故作不悦地瞪了裴华玥一眼,嗔怪地道:“你要想赏花,也不必等,这妙观寺里最不缺的就是花。喏,你眼前这一大片不就是?” 裴华玥哼了哼,松开了乔氏的手。 乔氏便又唤姜窈近前,倒是没说什么,只替她扶正了有些倾斜的步摇,而后带着她和裴华玥一道去了妙观寺后院。 这里是供香客们休憩的地方,乔氏是常客又是贵客,有她自己专门的房间。 小沙弥给她们引路。 “阿弥陀佛,施主的客人已经在房里等着了,请。” 乔氏颔首致谢,复又看向姜窈,问她紧不紧张。 姜窈摇摇头,“不紧张,就当今日就是陪您赏花来的,而不是有什么旁的事。” 乔氏便笑,“你这孩子,倒是想得开。” 姜窈浅笑,她可不得想得开吗?过去经历的种种,若不是她想得开,不知会有多自苦呢。 娘仨再无话。 乔氏身边的丫鬟翠芜替她们开门后,便退到了一旁。 不大的房间里,已经坐了一个不如乔氏雍容华贵、但看起来十分慈眉善目的妇人。 而在她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清俊的青年。 姜窈随意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微微垂下了头。 那妇人便是王少卿的大娘子,而在她旁边站着的,自然是姜窈今日要相看的王家郎君了。 姜窈心道,至少看起来像是好相处的人。 那王家大娘子见她们前来,便笑着站了起来。 “给国公夫人请安了。” 乔氏笑得比她更和气,客客气气地还了她一礼,“王夫人到了有一会儿了吧?真是对不住,劳你们久等了。” 乔氏的身份比王夫人高出不知多少,但既然是要做亲的,她也没有拿乔,对王夫人很是和气。 这王夫人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书卷气极浓,看上去既温和又知礼,她道:“我们母子也刚到一小会儿,这下雪天路不好走,行路艰难,我们还怕晚到呢。”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番,便开始介绍起小辈来。 王夫人拉过王家郎君,道:“这是我最小的儿子,表字季远。今日出门,他父亲不放心,便遣他相送。” 虽说大家对今日的目的心知肚明,但话也不好说得太明,王夫人便只说王季远是送他来上香的。 王夫人介绍了王季远,乔氏这才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他来。只不过她看惯了自家儿郎们的风采,只觉这王季远比裴家人差上些许,不大配得上姜窈,但仍客气地夸赞了两句。 她对王季远虽不大满意,但看不看得上,还得看姜窈的意思,因此她神色如常,并未表露出什么。 夸完王季远,乔氏又笑着道:“可真是巧了,你有令郎相陪,我也有闺女、侄女为伴,阿玥、窈窈,快过来见过王夫人。” 一直在乔氏身后扮演乖巧的姜窈二人,闻言方移步过来给王夫人问安。 王夫人打量着她们。 两人生得都好,但姜窈无疑更胜一筹。王夫人心知姜窈是今日要相看的人,不免多打量了她几眼。 太美太媚了,大概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王夫人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儿子,果真见他在偷偷打量姜窈,耳垂上已染了羞色。 王夫人有些不悦,她微微抿唇,和气地道:“两位姑娘快快请起。” 言罢,她笑着对乔氏道:“夫人真是好福气,令嫒和令侄女都如此出众。” 乔氏也不谦虚,甚至附和了王夫人两句,毕竟姜窈和裴华玥着实是都生得好,她若谦虚了,倒显得太虚假了。 几人寒暄过后,乔氏便对姜窈和裴华玥道:“你们两个刚才嚷着要去赏桃花,也别在这里待着了,玩儿去吧。” 王夫人又看了看王季远,见他还在偷瞄姜窈,心中更是不痛快。 她出自书香门第,前头进门的儿媳也皆是姿容中等、但言行举止颇为端庄的女子。 姜窈这模样太过出挑了,虽说赏心悦目,可她儿子见了第一面便神魂颠倒,以后还了得? 她儿子之后还要参加科考的,怎能沉溺于女色? 王夫人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在这时候拂了乔氏的面子,连忙把王季远唤了过来,嘱咐道:“你也一道去,仔细看顾着两位姑娘。” 王季远又偷看了姜窈一眼,才点头应是,三人遂结伴而行。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7节 屋子里只剩下乔氏和王夫人两个,二人不熟,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便说起京中时兴的首饰、衣裳来。 尴尴尬尬地聊了好一会儿,这话头又转回了孩子们身上。 王夫人低头呷了口清茶,随口道:“我见姜姑娘容色出众,便是入宫做娘娘也使得,难为国公夫人相中了我家那小子,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乔氏蹙眉,进宫做娘娘?那不就是去做妾么?更何况皇帝年纪不小了,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她怎么可能送姜窈进宫? 乔氏瞥了眼嘴角含笑的王夫人,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我也是听人说令郎为人、学问都还算不错,便起了意。能不能有这个缘分,还是得看窈窈,她若不喜欢,我也不能勉强她。” 王夫人笑:“国公夫人对令侄女真是上心,只是不知犬子能不能入了姜姑娘的眼。” 乔氏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王夫人只夸姜窈容色出众,其他什么也没说,这是没相中她。 乔氏面色微冷,心道这王夫人竟然看不上姜窈?她还嫌弃王季远不够出色,配不上姜窈呢。 她正欲反唇相讥,在外头守着的翠芜便进来说六郎君来了。 乔氏微怔,慎之来了? “那快让他进屋,外头多冷啊。” 乔氏猜到裴珏不可能坐马车,应是骑马来的。她心疼儿子,忙让翠芜带他进屋。 裴珏因知道屋里不止乔氏一个,方让翠芜进屋回禀,不好贸然进去,既得了乔氏的话,他便坦然地进了屋。 他来得急,又因骑马经了风雪,面色虽如常,可耳朵却有些冻红了。 他一进来,乔氏便撇下了王夫人,拉着他嘘寒问暖。 王夫人被冷待了,便觉有些尴尬,只得独自坐在一旁,不时打量着裴珏。 她从前与乔氏这样的贵妇没什么交集,却也听说乔氏生的儿女都十分出色。 裴华玥她已见过,确实哪里都挑不出错。眼下见了裴珏这个天子近臣,王夫人不得不感叹乔氏命好,子女确实都不错。 乔氏问裴珏:“今日不是大朝会吗?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珏坦言:“朝会过后,儿子便赶来了。” 乔氏蹙眉,不解地问道:“你过来做什么?这大冷天的,骑马冻得慌。” 裴珏没答她,只问:“母亲,阿玥在何处?我有要紧事寻她。” 乔氏更是满腹疑虑,他找阿玥能有什么要紧事,竟让他告假急匆匆地过来? 她睨着裴珏的神色,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儿子要寻的,只怕不是阿玥,而是姜窈吧。 乔氏这般想着,不知为何竟涌起了一种要看儿子笑话的恶趣味。 之前还不肯承认对姜窈生了心思,这会儿坐不住了吧。 乔氏笑眯眯地道:“她出去赏梅花了,应是在后山,你去吧。” 言罢,乔氏把手中的暖炉塞给了裴珏,“你这手凉得厉害,拿着暖暖。” 裴珏失笑,“多谢母亲,儿子不用,您拿着便是。” 他想推拒,无奈乔氏坚持,他只好接下了。 乔氏推了推他,“行了,你快去吧,别误了事。” 裴珏没听出乔氏这“别误了事”别有深意,只与乔氏行了一礼,礼节性地对王夫人微微颔首,便又匆匆离开了。 有生之年,难得见这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儿子有如此心神不宁的一面,乔氏觉得分外愉悦。 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方才被王夫人闹得有些不佳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王夫人没看出乔氏对她的不满,在一旁道:“左都御史当真是出众,难怪听说永泰公主也心悦他呢。” 乔氏微顿,随后重重地放下了茶杯,冷淡地道:“永泰公主已出降,王夫人还是慎言的好。” 她心中极为不虞,原本还以为这王夫人是个知书达礼之人,没成想竟然是这么个拎不清的。 乔氏已然打定主意,就算抛开裴珏的心意不谈,她也不能让姜窈嫁进这样的人家。 因乔氏发了火,王夫人顿时不敢再说话。 她如坐针毡,心中也有些不忿,她明明是在恭维乔氏,这乔氏怎的突然就发火了? 两人之前本就聊得尴尬,如此一来更是没什么话好说。 乔氏静坐不语,只盼着裴珏赶紧把姜窈和裴华玥找回来,他们一道回府。 去后山寻人的裴珏,仿佛听到了老母亲的心声,很快就找到了姜窈等人。 后山游人如织,但裴珏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淡粉长袄的姜窈,她正偏头与裴华玥说着什么,笑得很是开怀。 而在她几步开外,一清俊的青年默默地站着,既没有主动靠近的意思,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虽是如此,可他那雀跃之色也写在了脸上。 裴珏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碍眼了些。 作者有话说: 窈窈:没事,下一个更乖 小裴:……老婆看看我 我来加更啦!感谢在2022-06-18 15:26:41~2022-06-19 10:1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划水爱好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嗜书如命坏丫头★ 22瓶;路过 7瓶;墨墨 5瓶;易九九九九九 2瓶;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无赖 姜窈他们不知道裴珏来了, 仍在言笑晏晏。 裴华玥与姜窈说了会儿话,回头见王季远紧张地站在旁边,便打趣道:“王郎君, 我看你已经偷看我姐姐好几次了,还站那么远做什么?” 王季远脸皮薄, 被裴华玥这么一打趣, 脸顿时红了一片。 裴华玥许是没见过这般容易害羞的男子,怔愣了下后笑了起来。 察觉到王季远的窘迫, 姜窈无奈摇头,轻轻扯了扯裴华玥的衣袖, “阿玥。” 得了姜窈的示意, 裴华玥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 遂紧抿双唇, 压制着笑意。 她那模样太过讨人喜欢,姜窈没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转身看向王季远, 客气地道:“王郎君若觉得无趣,只管回去便是, 我与阿玥在此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季远怔愣地看着姜窈那张芙蓉面, 只觉得她肤白胜雪,但双颊的红润又艳赛梅花, 站在梅树下时, 真真是人比花娇。 他来之前没想过, 今日要相看的姑娘, 竟是这般动人。 小半晌后, 王季远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不, 不无趣, 我,我站在旁边看二位姑娘说,说话就好。” 他那羞涩的模样又逗乐了裴华玥,她又低声笑了起来。 姜窈倒是没说什么话,她对王季远没有不好的印象,却也没有想要继续相看的想法。 她摸了摸手中已经有些凉的手炉,便想快些回去,可下一瞬,就有另一个手炉递到了她的面前。 姜窈诧异地顺着手炉看过去,等看清来人是谁后,更是万分震惊。 这会儿结结巴巴的人变成了她,“您,您怎么来了?” 裴华玥听了她的话,也好奇地转过了身去,然后眼神一亮—— “六哥!” 王季远听裴华玥唤眼前的男子六哥,便猜到这是大名鼎鼎的左都御史裴珏,连忙躬身行礼。 裴珏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把乔氏给他的手炉塞给了姜窈,替了她已经冷掉的那个。 姜窈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呆愣地接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裴华玥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道:“六哥偏心,我的手炉也冷了,六哥怎么只顾着姜姐姐?” 姜窈被裴华玥这话闹得脸热,正想解释一番,裴珏便开口了:“你自幼长在北边,耐寒。” 裴华玥:…… 这就是亲兄长吧?对吧? 王季远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便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但他还是没忍住看向了姜窈,见她粉面薄红,与方才大不一样,心里便是一突,随后便明白了什么,又自嘲般地垂下了头。 这姜姑娘,只怕自己都没发觉裴珏来前和来后,她的变化吧。 王季远落寞地站在了一旁。 裴家兄妹没有顾及王季远,姜窈却还记得她是来做什么的。 她看着不大自在的王季远,正欲开口,裴珏却又挡在了她身前。 他背对姜窈、面朝王季远,淡声道:“王季远?” 王季远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是。” 裴珏身材高大、王季远清瘦,与裴珏相对而立显得格外单薄。 更何况裴珏家世、地位高他许多,年纪也更长些,王季远在他面前,真是半点气势也没有。 裴珏神色淡漠,虽并不觉得姜窈能中意王季远,却仍想快些把这人打发走。 他道:“家中有事,先行一步。王郎君要赏花还是离去,都请自便。若要离去,我可告知令慈,与你在山门汇合。” 王季远:“……” 这话都让这位左都御史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他本想去方才那地方接了他母亲一道走,都被裴珏给堵了路,让他直接去山门。 王季远迎上裴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那句“无妨,我去接了母亲再走”这话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对着裴珏行了一礼,苦笑着道:“那便有劳您了。” 言罢,王季远又与裴华玥以及被裴珏挡住了的姜窈作揖。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8节 姜窈自裴珏身后站了出来,轻声道:“雪地湿滑,王郎君慢行。” 王季远一怔,随即对姜窈露出了笑容,道:“多谢姜姑娘挂怀。” 两人一来一往的,裴珏已皱起了眉头。 待王季远离开了,裴华玥便问家中有何事,能让裴珏亲自过来。 裴珏面不改色地骗她:“是母亲找你有要事,还不快去。” 裴华玥丝毫不怀疑裴珏的话,闻言与姜窈打过招呼后,便先带着丫鬟走了。 她风风火火的,看得姜窈心惊胆战,“别摔了才是。” 裴珏不担心妹妹的安危,只道:“她身边有丫鬟,还有侍卫,摔不了。” 听他提及侍卫,姜窈倒是想起了在广南时,一直跟着裴珏的周沂等人,她本想问两句,又想起两人今时不同往日,又把话收了回去。 她抬眸看向前方,温声道:“既然府上有事,那咱们也快走吧。” 裴珏却道不急。 姜窈不解地看着他,问:“为何?” 小娘子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裴珏心虚。 冷风吹动,裴珏脑子清醒了些。不管他承不承认,他急吼吼地赶来妙观寺,就是为了把王季远给撵走。 这举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匪夷所思到裴珏说不出口。 但既然那碍眼的王季远已经走了,裴珏倒也不着急了。 他轻咳了声,不自在地道:“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也无妨。” 姜窈摇头,她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绝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不用了,不想待了。” 她拒绝得干净利落,却也没有挪动半步。 裴珏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让他先行。 他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其他,抬脚先往前走了。 姜窈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裴珏走得太慢了,慢到她都有些不耐烦了。 两人刚走没几步,姜窈听到前面这人冷不丁地来了句—— “你觉得他如何?” 姜窈略反应了下,才知道裴珏这是在问她对王季远的看法。 她虽不解其意,却仍如实回答:“看着温和知礼。” 至于其他的,她并不了解,毕竟她与王季远也没有说两句话。 裴珏驻足,转身看着她,问:“与我相较如何?” 姜窈:? 裴珏这是什么意思? 姜窈被他问糊涂了,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片刻后半真半假地道:“您年纪大些。” 裴珏脸黑了。 但姜窈这话也没错,他比她年长八岁有余,是年长了些。 那王季远,可比她还小两月呢。 裴珏的面色在几息之间变了好几次,姜窈看在眼里,心底升起莫名的愉悦。 小娘子的心思藏不住,她在想什么,裴珏看一眼就知道。 他有些无奈,徐徐道:“他与你婚配,差了些。” 姜窈愣了下,随后笑了起来,自嘲般地道:“这桩事拿到外头,旁人听了,只会说我高攀了他家。” 她如此自贬,裴珏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正色道:“你莫要妄自菲薄。” 姜窈才没有妄自菲薄,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却不想裴珏这样严肃。 裴珏这模样莫名让姜窈想起了之前在延平府时,裴珏每次让她矜持些,可不就是这神情? 她垂着头,裴珏不知她在想什么,以为她还在因为家世而苦恼。 他略想了想,又道:“这几年我也在想法子让陛下赦免恩师一家,只待时机一到,兴许能成事。” 姜窈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但其中理由她不想深究,她只知道她外祖一家兴许能有回京的一日。 乔氏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可从裴珏嘴里说出来,莫名地更让人信服。 她喜形于色,已然忘了她想与裴珏保持距离的事了,脱口而出:“郎君说的是真的?” 她并不想沾外祖他们什么光,但是她想见他们。况且,若外祖一家真能回来,她阿娘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听到这声久违的“郎君”,裴珏只觉浑身舒畅,十分愉悦。 他微微颔首,嘴角上扬:“是。” 姜窈迫不及待地问:“那这时机还要等多久?” 裴珏不忍她失望,沉吟了会儿才道:“不会太久。” 姜窈显然很高兴,连眉梢都是喜意。 两人相携着往回走,裴珏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姜窈完全沉浸在外祖一家可能回京的喜悦里,全然没注意到裴珏语气里的柔和。 眼见香客们休憩的院子就在前头,裴珏又停了下来。 裴珏:“还有一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姜窈:“何事?” 裴珏想说的便是进京为官的冯阗保,但更重要的是,跟着冯阗保进京的人。 据他所知,冯阗保给赵王萧惟送了一房小妾,这小妾正是姜娇。 裴珏不知道姜娇是如何攀附上冯阗保、又如何说动他送她进赵王府的。 但他可以肯定,姜娇来者不善。她费尽心思来京城,去做赵王的小妾,泰半的缘由是因为姜窈。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如今虽立了太子,但太子不得圣宠,赵王萧惟才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姜娇打的只怕也是这个主意,盼着一飞冲天,往后做个主子娘娘,从此把姜窈踩在脚下。 裴珏的眼眸中染上一抹狠戾之色,萧惟能不能做这天下之主还两说,就算能,他也绝不会让姜娇有如愿那一日。 他久久不语,姜窈更为好奇,催促他:“您要说什么呀?” 她又用了敬称,裴珏听了心中不虞。 他瞧了姜窈一会儿,直把她看得万分不自在,才收回了眼神。 粉面染上绯红的姜窈,让裴珏脑子一热,诱哄她:“你唤声郎君听听,我便告诉你。” 姜窈:“……” 这还是之前那个拒他千里之外的裴珏吗?他竟还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10:16:51~2022-06-19 16: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即墨瑾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拒绝(一更) 今日的裴珏太过反常, 姜窈不愿顺了他的意。 她轻哼了声,嘟囔着道:“不说就不说,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她虽没唤那声“郎君”, 可此时此刻下意识流露出的娇态,更让裴珏心喜。 他轻笑出声, 蓦地想起回京的途中, 他在船上做过的那场旖旎之梦。 比起那个,他如今算什么欺负她?那梦里才叫欺负她呢。 裴珏思及此, 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 姜窈遂狐疑地看着他, 而后秀眉微蹙—— 裴珏的耳垂怎么突然红了? 裴珏今日不正常, 姜窈不欲与他多做纠缠,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 越过裴珏就往前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姜窈便觉自己的袖摆被牵住了,她疑惑回头, 牵她袖摆那人却已经放了手。 裴珏无奈地道:“没说不告诉你。” 姜窈遂停下了脚步,抬眸看着他, 意思很明显, 让他有什么就说。 裴珏挪了下脚步,离她近了些, 压低声音道:“冯阗保进京, 受封左军都督佥事。他此行进京, 向赵王献了一人, 若我的线报没错, 应是姜娇。” 姜娇?! 姜窈错愕地微张红唇, 好半晌也没能缓过神来。 裴珏虽加了那句“若我的线报没错”, 但姜窈信他的本事,他既然能说出来,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姜娇入了赵王府,她能去做什么?不就是去做赵王的妾室么? 别说做什么侧妃,赵王如此得宠,他的侧妃也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家贵女,姜娇还不够格,更何况她还是被冯阗保“献”上去的。 侧妃好歹是正经上了玉牒的,可妾室,那就真的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了。 姜窈抿唇,姜娇向来心高气傲,竟然能做出为人妾室的举动?还是说她觉得赵王府的妾要尊贵些? 还有姜庆先,姜娇此举定然是经过了她首肯的,他为了自己的前程,送亲闺女去做妾,脸都不要了,更别说什么文人风骨了。 姜窈来了京城这么些日子,对京中的一些事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49节 她知道太子虽立,但赵王得宠,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姜庆先此举,只怕就是把宝押在了赵王身上,舍一个女儿为他换来他梦寐以求的前程。 姜窈心道,他和方氏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方氏为了钱财,把她“卖给”何峰,姜庆先为了前程,把姜娇“卖给”了赵王。 她忽然觉得,姜庆先不与方氏和离也挺好,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人就应该生生世世做夫妻,也省得祸害他人了。 裴珏见她脸色不佳、又久久不语,以为她在担心姜娇出现会给她带来麻烦,遂脱口而出:“你不必担心她给你找麻烦,有我在,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姜窈一怔,她可没担心这个。 她抬眼看向裴珏,竟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错辨的温柔?!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擦一擦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姜窈心尖儿一颤,垂眸掩饰住自己片刻的慌乱,低声道:“多谢您。” 两人再无话,况裴珏也担心姜窈在屋外待久了受寒,便又带着她往屋里走。 他们过去时,王夫人已经离开了,乔氏正在与裴华玥说话。 因他们相携而回,乔氏的眼神便是一亮。 她本想打趣两人为何耽搁了这么久,又思及裴华玥急匆匆地回来问她是不是有事寻她,便知裴珏是故意把这傻妹妹给支开了。 乔氏猜儿子是顾念着姜窈,便把打趣的话收了回去。 她只拉了姜窈,关切地问她外头冷不冷,有没有冻着。 姜窈便笑:“您放心,不冷的。” 说这话时,姜窈下意识地捂紧了裴珏给她的手炉。 她这么一动,乔氏也发现了手炉的事—— 这可不就是自己刚给儿子那个么? 乔氏勾起了嘴角,只假作不见,带着他们三个一道回京。 回去的路上,姜窈仍是与裴华玥一辆马车。 裴华玥曲肘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姜窈。她还不知道她亲娘觉得她傻,否则一定会为自己正名—— 她才不傻呢,她对她六哥的心思门儿清。 姜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默默离她远了些,“阿玥,你盯着我做什么?” 裴华玥嘿嘿一笑,凑了过去,她眼珠子转了转,没提裴珏,反而问姜窈:“姜姐姐,那个王郎君,你觉得怎么样啊?” 这问题裴珏才问过,姜窈随口拈来:“看着知书达礼,其他的不知。” 裴华玥若有所思,又问:“那与我六哥相较如何?” 姜窈:“……”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裴华玥,心道裴珏和裴华玥真不愧是亲兄妹啊,这问的话真是一模一样。 姜窈久久不语,直叫裴华玥直犯嘀咕,迫不及待地又追问了一遍。 姜窈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左都御史年纪大些。” 同样的问题,她答同样的话,没毛病。 裴华玥听得此言,先是愣了下,而后不加掩饰地大笑了起来,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姜窈不知道这事儿有什么好笑的,她真怕裴华玥再这么笑下去会脸酸。 过了好一会儿,裴华玥笑够了,才收起了笑容,但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仍蕴满了笑意。 她道:“这话若是被我六哥听去了,他得气死了。” 姜窈闻言轻笑,想起裴珏刚才的反应,好像是挺不高兴的。 裴华玥挽着姜窈的手,低声问她:“姜姐姐,若是王郎君上门提亲,你会不会应啊?” 裴华玥如今很是确信裴珏对姜窈有意,是以想把姜窈的想法打听清楚。万一姜窈真对王季远上了心,她也好帮帮她六哥才是。 姜窈猜不明白裴华玥心中的想法,只当她是真好奇此事。 没有丝毫犹豫的,姜窈摇了头。 “不会。” 姜窈回答得干净利落,裴华玥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想了想,又问:“为何?” 虽说那王季远比起她六哥来逊色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单看其实不差。 姜窈微怔,为何? 有了姜庆先和她阿娘的前车之鉴,她对所谓的成家立室并不抱期望。 之前她以为裴珏是与她有婚约那人,为了摆脱姜家,让自己有立足之地,她抛下了脸面引诱他。 可竹篮打水一场空,裴珏对她没有丝毫的动心,他甚至都不是她的未婚夫。 但塞翁失马、另有后福,她如今能得国公府庇护,不用担心朝不保夕,手里还捏着那么些产业,她对此很满足。 乔氏要给她相看夫婿,她也接着乔氏的好意,若能得一相知相许之人,那是极好的。 但若不能,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有些事,本就强求不得。 而王季远显然不是那个能与她相知相许之人,所以她回答不会。 到了国公府,乔氏只带了姜窈一个去葳蕤轩,又让裴珏送裴华玥回望月轩。 娘俩走远了,裴珏还在原地站着。 “六哥?” 裴华玥扯了扯裴珏的袖摆,假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裴珏回过神,收回了放在姜窈身上的眼神,浅笑着道:“走吧。” 裴华玥撇撇嘴,跟在他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 葳蕤轩。 “还是家里舒服,烧着地龙,也不必裹得那么厚实。” 乔氏一面解着氅衣,一面与姜窈笑言。 姜窈点头应是。 之前她还不觉得,今儿出了一趟门,她才真的感受到北边儿的严冬有多冷。 她扶着乔氏坐下,接过翠芜手里的茶盏,亲自给乔氏沏了茶。 乔氏笑着道:“窈窈别忙活了,坐下与我说会儿话。” 姜窈遂在乔氏下首坐下。 乔氏呷了口茶,不无感慨地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客气,前儿还说每月要给府里交银钱,这话你说说就行了,要是真交,我可不乐意。” 姜窈便笑,“本就给您和国公府添了不少麻烦,哪里还有脸白吃白住。” 她这般知进退、识大体的,乔氏真是越看越喜欢,又因裴珏就差明说他的心思了,乔氏对姜窈就更喜欢了—— 能让这冷心冷情的儿子动了心,乔氏哪会不感激姜窈? 两人闲聊了会儿,姜窈猜到乔氏肯定会问她对王季远的看法,索性先开口了—— “夫人,您费心为了我寻了那王家郎君,他虽是极好的,但我只怕是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乔氏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姜窈就先说了,这说出口的话还这么合她的心意。 乔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我今儿也是第一回 见那王家郎君,本就觉得不过尔尔,配不上咱们窈窈。” 姜窈这般出众,当然得是她儿子才配得上!这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才叫人舒心呢。 姜窈觉得乔氏笑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谦虚着道:“您喜欢我,才会觉得我处处都好,王夫人未必会如此想。” 乔氏一顿,那王夫人确实看不上姜窈来着,但那是她有眼无珠。 不过这话就不必与姜窈说了。 乔氏想了想,又道:“那王家大娘子,也不是我嚼舌根子,背后说人小话,实在是不大上得了台面。” 她遂把王夫人口无遮拦谈及永泰公主的事说了,末了又道:“她这话若是在外头说的,叫皇家知道了,只怕就要对咱们国公府有心结了。” 永泰公主是为了裴珏要死要活来着,可这话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啊。 乔氏还在生气,姜窈却是怔愣了片刻,既因为王夫人这口无遮拦的举动,又因为永泰公主心仪裴珏的事。 裴珏长的那模样,有公主心仪他也不奇怪,姜窈好奇的是,裴珏竟然有胆子拒婚公主。 左右此处只有她和乔氏两人,姜窈便直言问道:“永泰公主如今还未出降?” 乔氏:“前两年嫁了,如今不在京中。她虽心仪慎之,但慎之对她无意,陛下也不能强迫。” 姜窈若有所思。 裴珏拒了公主,皇帝不仅没有迁怒他,甚至还对他宠信有加,那真不是一般人。 乔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姜窈的神色,默了会儿才仿若不经意般提起:“说起慎之,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下了早朝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妙观寺,说是寻阿玥有要事,这兄妹俩,也不知在搞什么。” 姜窈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裴珏去妙观寺是为了找裴华玥的?可他刚才明明说是国公府有要事,来接她们的啊。 还有,他刚才还让裴华玥赶紧去寻乔氏,说乔氏找她。 姜窈蹙眉,茶杯放在嘴边也忘了喝。 乔氏不由抿唇一笑,假作好奇地问:“窈窈怎么了?” 姜窈勉强笑了笑,随口敷衍了过去,而后慌乱地饮了口茶,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明情绪。 她心中突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裴珏他,不会是为了寻她才来的吧?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0节 作者有话说: 乔氏/阿玥:我嗑的cp是真的!!!!! ps:这章过后,小裴要外出公干,两人要分别一段时间,等小裴回来,就是直球裴了~ 明早九点二更~ 感谢在2022-06-19 16:52:53~2022-06-20 15:2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划水爱好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嗜书如命坏丫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义女(二更) 姜窈心里有此疑问, 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向裴珏求证了—— 裴珏又被皇帝遣派出京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乔氏忧愁万分地靠在贵妃椅上,不住地朝裴崇兖抱怨:“陛下也真是的,这都年关了, 怎么还让咱们慎之出京?眼瞅着过年了,万一赶不回来, 他一个人在外过年, 这怎么能行?”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裴珏每次出京, 乔氏没有不忧愁的。 裴崇兖倒是看得开,他替乔氏盖上了厚实的褥子, 宽慰着乔氏:“夫人别担心, 慎之办事有章法, 肯定能在年前赶回来的。” 夫妻俩在暖阁里叙话, 谈完了裴珏,乔氏又道:“我看你这几日也忧心忡忡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裴崇兖便叹气:“夫人看出来了?” 乔氏轻嗤, 扬眉道:“你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能不知道?” 这话里带着些埋怨, 裴崇兖忙笑着赔罪:“是我的不是, 搅了夫人的好梦。” 他这般伏低做小,乔氏哪怕是真生气, 这气也消了。 更何况, 她那气, 本就不是真的。 她假作不满地瞪了裴崇兖一眼, 又问:“我这个被扰了清梦的人, 能否知道国公爷到底在烦心什么?” 她虽有此一问, 但也猜出裴崇兖这样心大之人, 能忧心的必然是朝政之事,后宅之事还不足以让他忧心得整夜睡不着。 乔氏是内宅之人,寻常人家的丈夫不会在内宅女人面前谈及朝政之事。一来是觉得她们不懂,谈起也是对牛弹琴,二来是怕她们在外交际时胡乱说话,引来祸事。 但裴崇兖不一样,他常与乔氏闲谈这些。 乔氏既然问起了,裴崇兖也没再瞒着,他眉宇间染上忧色,叹着气道:“北境不安,恐有战事。” 乔氏蹙眉,北境? 她一把抓住了裴崇兖的手,急切地道:“咱们老五可不就是驻扎在北境,这一旦开战,老五他……” 乔氏所说的老五,是她与裴崇兖的长子裴玧。此子最肖裴崇兖,十四岁就跟着裴崇兖上过战场,如今驻扎在北境。 这些年来,裴玧自是经过不少战役,但这次裴崇兖如此忧心,只怕是战事不小。乔氏骤然听闻,怎能不担心? 裴崇兖抱着乔氏,轻言安抚:“咱们老五骁勇,夫人不要过于忧心。若真有战,陛下兴许会命我为兵马大元帅,有我在,舍命也要护着咱们老五。” 乔氏本还在忧心裴玧,闻言便捶打了裴崇兖一下,轻斥他:“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舍命?你若上了战场,和儿子都得好好的。” 乔氏说着,忽地鼻尖一酸,半真半假地道:“你可得长命百岁,不能走在我前头,否则我这个做继母的,在这国公府是待不下去了。” 裴崇兖知她前半句话是真,后半句话是假,却也顺着她的话,道:“夫人放心,我必不敢扔下你的。” 夫妻俩轻声低语,流露出脉脉温情。 “国公爷、夫人,世子夫人她们来了。” 翠芜的声音兀的在门外响起。 裴崇兖有些不满,嘀咕道:“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没点眼力见儿。” 显然是怪儿媳们打扰了他和乔氏叙话。 乔氏没好气地推了推他,嗔怪地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言罢,乔氏便让翠芜去把周氏几个请过来。 周氏她们要来,裴崇兖自是不好再留在这里,告诉乔氏晚饭等他一起用后,便去了前院。 他刚走,周氏、梁氏还有俞氏几个儿媳便到了,身后还跟着姜窈、裴华玥等人。 乔氏倒是奇了:“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这几个按理说凑不到一起啊。 众人行礼后,依次落座。 周氏笑着回她:“今儿嘉仪邀了阿玥、姜姑娘到大房玩,儿媳恰好想起后日去护国公府赴宴的事,便邀了两位弟妹一起,到母亲这里来商议商议。” 乔氏了然,又问:“还需商议什么?护国公府老封君做寿,送礼都有章程,你掌家这么久,自个儿做主便是。” 镇国公府的一应事宜,乔氏几乎都是不管的,全交给了周氏。 周氏是世子夫人,又持家有方,乔氏很放心。 周氏:“这礼原本是照着往例备好了的,但老封君是太子殿下的外祖母,又是做整寿,只怕还得厚上几分。” 乔氏点头,“这是自然,依我看,这礼就比照着之前的厚上三成吧。” 她既开了口,周氏自然是应下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护国公府的老封君是太子外祖母没错,可太子不受宠,连带着护国公府这些年也不得圣眷,低调了许多。 老封君这次大张旗鼓的做寿,倒是让人没想到的。 去当然得去,可怎么送礼又是一门学问。周氏拿不定主意,这才过来请乔氏示下。 乔氏既然让她把礼加厚三成,那自然是彰显了镇国公府的态度—— 哪怕太子不得势,镇国公府依然对太子外家加以礼遇。 但此事说起来有些微妙,是以周氏把梁氏和俞氏也叫上了,目的是做个见证,让众人知道,此事是乔氏的意思。 乔氏靠在贵妃椅上,把周氏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周氏在想什么,乔氏也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懒得计较。 别说是继子媳,便是亲儿媳,与婆母耍心眼的也不少。 可到底都是一家人,难得糊涂罢了。 乔氏没再理会周氏,转而看向自进屋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姜窈。 她笑着道:“窈窈,后日去护国公府,你跟在我身边,也让人看看,咱们府里的可人儿。” 姜窈本低着头在想,护国公府,可不就是传言中那位跟她有些相像的沈家三姑奶奶的母家么? 冷不丁被乔氏点了名,她微微怔愣了下,而后讶然地道:“我也去吗?” 乔氏:“这是当然。国公爷曾与我说,我与他就三个女儿,你这一来,倒像是多了个女儿似的。既是和我的女儿无异,自然是要随我出门赴宴的。” 乔氏只有裴华玥一个亲生闺女,但裴崇兖还有两个女儿,算起来,正好是三个。 况且,真说起来,于姜窈而言,护国公府的老封君也并非是外人。 只是这事乔氏暂且不便与姜窈直言。 她这么一说,姜窈还没说话,裴华玥便故作不满地嘟起了嘴:“阿娘是嫌我了吧?” 乔氏轻哼,“是啊。” 裴华玥不依,又与乔氏闹了好一通。等她们停下了,下首的周氏便道:“看来姜姑娘极得父亲和母亲的眼缘,依我看,母亲何不认了姜姑娘做义女?” 此言一出,俞氏低头喝茶,不置一词。 梁氏却瞪大了双眼。 她这长嫂惯会做好人,知道国公爷和乔氏喜欢姜窈,便想讨这个巧。 她可不愿姜窈被乔氏认下。 姜窈若真成了国公爷和乔氏的义女,那裴阙于情于理都得叫她一声“姑母”。 这,这像什么话嘛! 梁氏搅了搅手里的帕子,正要出言反驳,乔氏就先否了周氏的话。 乔氏道:“我虽极喜欢窈窈,但也不必非得担义母这个名头。” 开什么玩笑?她若认了姜窈做义女,那裴珏不得气死啊?她这做娘的,怎么能扯儿子的后腿呢? 义女哪有儿媳亲?她可还等着姜窈做她的小儿媳呢。 梁氏还不知道乔氏盘算着让姜窈做小儿媳,若是知道了,这会儿气死的,只怕就是她了。 见乔氏否了周氏的话,梁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接话道:“母亲说得是,姜姑娘如今住在咱们府里,有没有义女的名头都不差什么的。” 周氏瞥了梁氏一眼,面露愠色,再看向乔氏时,脸色又已恢复如常。 她扯出一个笑来,“母亲说得是,是我欠考虑了。” 言罢,周氏又看向姜窈,亲热地道:“窈窈,刚才我也就那么一说,你可别与我见怪。” 姜窈也笑,温声道:“怎么会呢?您别多心。” 她明白周氏是想利用她在乔氏面前讨个好,没成想这好没讨成。 周氏这会儿,心里只怕是不大痛快吧。 姜窈默默叹气,这大户人家啊,心里的弯弯绕真是不少。 从葳蕤轩出来,裴嘉仪随周氏回了大房,姜窈则与裴华玥结伴回去。 忆及方才乔氏与裴华玥的玩闹,姜窈想了想,道:“阿玥,夫人自是最疼爱你的,你可别因为她的话对她生了嫌隙。” 裴华玥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明媚的双眸闪着光亮,不假思索地道:“这我当然知道,姜姐姐别担心这个。” 她表情不似作伪,姜窈便松了口气。 也是,裴华玥是天之骄女,自幼得宠,确实不大可能因为乔氏的玩笑便生出什么不满。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1节 裴华玥挽着姜窈的手往前走。 她明白她阿娘为何频频在众人面前昭示对姜窈的喜爱,一来是担心有人在背后苛待姜窈,二来则是因为她六哥。 她可还没小心眼到去计较这个。 想起裴珏,裴华玥倒是生出了和乔氏一样的忧虑。 “也不知道六哥能不能赶回来过年。” 姜窈沉默。 算起来,裴珏都离京小半个月了。 她沉默不语,裴华玥遂凑到她跟前,小声问她:“姜姐姐,六哥出门这么久,你担不担心啊?” 姜窈的脸顿时热了起来。 她躲开裴华玥的视线,不自然地道:“我怎么会担心他?” 裴华玥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也没点破。 一路到了两人住的那边,临分别前,姜窈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阿玥,我曾听人说我和护国公府的三姑奶奶有几分相似,是不是真的啊?” 第42章 表姐(一更) 护国公府老封君陆氏的寿辰在腊月十九。 陆氏是先仁孝皇后亲母、当今太子萧恒亲外祖母, 地位尊崇,也就是如今皇帝冷落萧恒,护国公府为了不给萧恒惹麻烦, 这才关起门来过日子。 相比京中其他勋贵,护国公府低调得紧。 今儿是陆氏的六十整寿, 护国公府广发请柬, 邀了不少勋贵上门贺寿。 往日冷落的门庭,今日热闹非常。 镇国公府的女眷们, 除了俞氏回娘家了以外,今日都来了护国公府。 今日算是姜窈第一次在京中勋贵面前露脸, 乔氏非常重视, 命人认真给她拾掇了一番。 鹅黄滚边缎面对襟小袄并绣折枝梅花裙, 端庄又大方, 这气度与打小在京中长大的勋贵嫡女也不差什么。 马车上,乔氏意味深长地对姜窈道:“既带了你出门,就不会让人看轻你的。” 这可是她儿子中意的姑娘, 她当然要让姜窈面子、里子都有,往后嫁进了国公府, 旁人也不敢欺辱她。 姜窈有些无奈,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我恐喧宾夺主。” 乔氏连道她想太多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 最爱看的便是你们这些鲜亮的姑娘家, 你们打扮得好, 老人家看了也高兴。你看阿玥和嘉仪, 不都好生打扮了?” 姜窈心道, 裴华玥和裴嘉仪都是货真价实的国公府贵女, 当然是怎么张扬都行。 只是这都是乔氏的一番好意,姜窈倒不便再说什么。 一路再无话。 护国公府与镇国公府相距不远,一刻钟便到了。 外头车轮滚滚,寒暄之声此起彼伏。 姜窈刚随乔氏下了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 来人是个脸若银盘的中年贵妇,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 她仿佛与乔氏极为相熟,亲热地道:“竟在这门口遇上国公夫人了,倒是巧了。” 相比起她,乔氏的态度就稍显冷淡了,看上去待那贵妇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乔氏:“世子夫人,真巧。” 两人在前头寒暄,裴华玥则凑到姜窈耳边,低声道:“那是淮阴侯府的世子夫人袁氏,赵王的舅母。” 姜窈恍然,难怪袁氏看着挺骄矜的,原来是最得宠的赵王舅母。 她笑了笑,偏头向裴华玥道谢:“多谢阿玥,否则我是真不知道谁是谁。” 裴华玥也笑,促狭地道:“姐姐也别急着谢我,我这也是按六哥的吩咐行事。他可是叮嘱我了,出门赴宴得看顾着姐姐。” 姜窈讶然,却因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遂没再开口。 前头袁氏还在与乔氏闲叙:“母亲本也是要来的,怎么说也是陆老夫人的大日子呢,只不过她老人家这几日抱恙,几个弟媳在家侍疾,便只能我来这一趟了。” 乔氏对淮阴侯府的事不感兴趣。 淮阴侯府是赵王外家,与护国公府天然是敌对的关系。那淮阴侯夫人不来为陆老夫人贺寿,只怕不是抱恙了,而是故意落护国公府的面子吧。 乔氏扯了扯嘴角,言不由衷地道:“望侯夫人早日痊愈。” 袁氏受了冷待,心里也不大痛快,可赵王曾言要与镇国公府拉近关系,她纵然再不满乔氏的态度,也得笑脸相迎。 她眼珠子转了转,陆续与周氏等人打过招呼,情真意切地夸了裴华玥和裴嘉仪,又把目光放在了姜窈身上,眼中闪过不容错辨的惊艳。 袁氏笑着道:“这位姑娘倒是面生,不知……” “这是我外甥女,”乔氏拉过姜窈,接了袁氏的话,“前些日子刚来京城。” 得知姜窈是乔氏的外甥女,袁氏眼中的笑意更真切了些,又零零碎碎地夸镇国公府养人,姑娘个个水灵。 因袁氏之故,众人在护国公府门前耽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乔氏打断了袁氏的话,这才带着裴家众人入府为老夫人贺寿。 袁氏没与他们同行,而是又在原地停留了会儿,直至镇国公府众人的身影皆看不见了,她才带着丫鬟入了府。 护国公府与镇国公府一般,都是军功起家。第一任护国公也极得圣眷,陆老夫人的亲闺女嫁给当今为后,护国公府的门庭更是煊赫一时。 因都是国公府,护国公府的格局与镇国公府相差不大。 景致都差不多,姜窈一路也没多看,只跟着乔氏往内院去,间或与裴华玥轻声耳语几句。 时辰尚早,贺寿的人还不算多,但一路上也碰到了好些已给老夫人贺寿、眼下被引着去花园奉茶的命妇、贵女。 裴家众人过去时,恰闻上房传来阵阵笑声。房外候着的婆子见是裴家人到了,忙迎了上来。 乔氏指了指上房,笑着问:“眼下谁在里头呢,竟能让老夫人这般欢喜?” 那婆子一面带路,一面回:“是咱们三姑娘回来了,还带了家中小郎君,老夫人一并见了孙女、曾外孙,自是欢喜的。” 乔氏之后说了什么,姜窈没听清,只在听到那婆子说了三姑娘后,面色微僵。 若她没猜错,这婆子口中的三姑娘,便是旁人口中的沈家三姑奶奶,那个与她有些相似,和裴家青梅竹马之人。 姜窈微垂着头。 那日她问裴华玥,她与这沈家三姑奶奶是不是真的像。 裴华玥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说似乎是有那么一两分相像的。 姜窈脑袋混沌,迷迷糊糊地想着,也不知这沈家三姑奶奶到底是何模样,又是怎样的性情,能让裴珏惦记了这么多年,甚至为了她都不肯娶妻。 这般想着,姜窈已随乔氏等人一道踏进了上房。 屋子里很是暖和,也让姜窈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许。 陆氏与姜窈想象的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不同,她虽身着华服,通身却是慈和之气。 众人祝寿后,送上备好的寿礼,陆氏笑着命人收好了。 “天寒地冻的,也难为你们来得这么齐整,”陆氏似是意有所指,又仿佛是随口一提,“阿玥、嘉仪过来,冻着了没?” 她很是和蔼,裴华玥和裴嘉仪便笑着去了她跟前。 陆氏像是极喜欢裴家姑侄,拉着他们不松手,事无巨细地关心着。 等陆氏关心过裴家姑侄,才又看向姜窈,眼中同样是和蔼之色。 她对乔氏道:“你今日竟带了这么一个出众的姑娘过来,我看着面善,倒不知是哪家的?” 乔氏这次没说姜窈是她的外甥女,只含笑着道:“老夫人相询,我自不敢欺瞒。” 她说完,又上前两步到了陆氏跟前,耳语了两句。 姜窈眼瞧着陆氏的眼神从平静变为了震惊,再看向姜窈时,又面露欣喜之色。 姜窈很是疑惑。 陆氏冲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姜窈一头雾水,却也依言上前。她规规矩矩地给陆氏请了安,却被陆氏抓住了手腕。 陆氏眼眸中似有愉悦之色,激动地道:“窈窈,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你。” 见姜窈不解,乔氏便在一旁接茬:“窈窈,你还不知道呢,老夫人与你外祖母,是嫡亲的堂姐妹,论起来,你也该唤老夫人一声外祖母的。” 豪门联姻,自古有之。细论起来,这京中的勋贵、高官,几乎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 但陆氏与姜窈外祖母是嫡亲的堂姐妹,这却也不是那等八竿子打不着的,算是较为亲近了。 姜窈微怔,她从来不知道外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呢。 思索了几番,姜窈眸中已噙满了泪水,将落不落的,煞是惹人怜爱。 她柔声道:“难怪一见老夫人便觉亲近,原来竟有此渊源。” 陆氏怜爱地替她擦去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叹气道:“你与你母亲长得极像,只是我与她也十几年没见过了,虽觉得你面善,却一时也没能想起来。” 陆氏很是好奇姜窈为何会进京,更好奇姜窈怎的与镇国公府扯上了关系,今日还一同赴宴。 她对姜窈虽无甚感情,但看在姜窈外祖母和母亲的份上,也想对这个从未见过的晚辈多加关怀。 只是今日客多,她也不好一直留着姜窈。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沈家三姑奶奶沈纤禾站了起来,笑着道:“今日是祖母的寿宴,又认了亲,算得上是双喜临门。祖母,何不留表妹住几日,正好叙话?” 沈纤禾的话正中陆氏下怀,这本也是她想对乔氏说的。 陆氏遂朝乔氏投去询问的眼神。 乔氏语塞,不好说好还是不好,便问姜窈:“窈窈的意思呢?” 姜窈能看出陆氏对她的善意,但纵有这层亲戚关系在,沈家众人于她而言也是陌生人,让她在这里住几日,她着实是不习惯。 她斟酌了下,婉拒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您哪日得空,让我过来排遣,知会一声便是。”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2节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住了。 陆氏听懂了,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强求。 姜窈既拒了沈家,乔氏自是欢喜的。 她笑着道:“自慎之把窈窈带回了京城,我与国公爷都觉得像是多了个闺女似的。她若真到贵府小住,我也舍不得。老夫人既喜欢她,我改日再带她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便是。” 陆氏倒是没想到姜窈是裴珏带回京城的,闻言惊诧地道:“竟是跟着慎之回来的?”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头的含义就多了去了。 乔氏一听便知老夫人误会了,连忙解释:“这孩子命苦,亲爹和继母都是不着调的,慎之前些时日去广南,恰好碰上了,因着与她外祖的渊源,故把她带了回来。” 乔氏三言两语的,却让陆氏听明白了姜窈从前的不易。 她不由唏嘘:“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你母亲,是何时去的?” 陶氏自去了建宁府,与京中便断了联络。陆氏还真是不知道,她那外甥女已经过世了。 她提起了陶氏,姜窈的难受由假转真,带着几分哽咽地回:“六年前。” 陆氏便叹气,竟然已经过世六年了。 她虽上了年纪,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她看着年纪小小的姜窈,仿佛看到了姜窈母亲从前的娇贵、恣意。 可惜啊,那般出众的一个孩子,竟然会选择下嫁给一无所有的姜庆先。 陆氏不了解姜庆先品性,但想来也是不怎么样的,否则裴珏又怎会把姜窈带回京城? 这般想着,陆氏倒真的对姜窈这个从前素未谋面的晚辈生出了怜惜。 她唤过一旁的沈纤禾,叮嘱道:“我不大出门,也看顾不了你表妹几分。往后若是在外头遇上了,你得替我多照拂她一二才是。” 沈纤禾满口应下了,然后又含笑着与姜窈道:“这么个天仙似的表妹,我当然舍不得她受委屈的。” 姜窈擦干了眼泪,回她一笑,与她道谢:“多谢表姐。” 姜窈既能得护国公府的庇护,乔氏也欢喜。 她想了想,又与陆氏道:“眼下多事之秋,这孩子的身份我们未向外说起过,只说她是我的外甥女,还望老夫人也莫要对旁人说。” 若是知道陆氏的为人,又因着她与姜窈的关系,乔氏也不会在她跟前挑明此事的。 陆氏叹气,拍了拍乔氏的手背,道:“你顾虑得是,我都明白。” 作者有话说: 沈表姐是个好人,和小裴没任何关系,小裴没那么人见人爱的,哈哈哈。 小裴还有几章才回来,为了大家早点看到他,这两天依然双更,二更还是在明早九点~ 本章留两分评,有红包~感谢在2022-06-20 18:53:34~2022-06-21 13: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木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寿宴 因还有旁人要来贺寿, 裴家人也没在陆氏这里待多久,与其他人一样,去了花园叙话。 临近午时, 陆氏的寿宴便开始了。 姜窈与裴华玥坐在一处,拿着筷子正准备夹菜时, 裴华玥扯了扯她的衣摆, 小声又诧异地道:“赵王妃怎么这时候来了?” 姜窈顺着裴华玥的目光看过去,果真见一高挑的美貌女子被人前呼后拥地走来。 她的发髻高高梳起, 云鬓珠钗、锦衣华服,凤眸傲慢无比, 观之极高不可攀。 周围人皆有诧异之色, 没想到赵王妃会亲至陆氏的寿宴。 就连陆氏也有片刻的愣神。 她的寿宴, 自是给赵王府下了帖子的, 但赵王妃曾传话不来,今儿却招呼不打就来了,属实是让人没想到。 但陆氏作为护国公府的老封君, 经的事多了,愣神也不过那么片刻, 很快就恢复如常, 前去迎赵王妃。 周遭的命妇、贵女皆站了起来,屈膝朝赵王妃行礼。 萧惟得圣宠, 连带着赵王妃也是娇纵, 次一点的人家, 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陆氏过来行礼, 赵王妃连虚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拨弄着腕间的羊脂玉镯, 坦然地受了陆氏这个寿星的全礼。 一些命妇见状, 不由面面相觑。 这陆氏是先仁孝皇后的亲母,皇帝的正经岳母,赵王妃竟然敢对陆氏如此无礼。 当真是仗着赵王和段贤妃,横行霸道了。 赵王妃只当没察觉他人异样的眼神,仍旧倨傲地站着。 她睨着神态从容的陆氏,心道是先皇后的亲生母亲又如何?如今这后宫是贤妃的天下,太子又是个不得宠的,陆氏见了她,还不是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 赵王妃的心情极为舒畅,待陆氏起身了,她方笑着让人送上了寿礼。 “这点薄礼,还请老夫人收下。不过老夫人是见惯了好物的人,也不知能不能入了您的眼,若真入不了,您也别嫌弃。” 陆氏微微一笑,命人接过寿礼,而后屈膝道谢:“王妃能送出来的,自然都是难得一见的,否则岂不是辱没了王妃的身份?” 赵王妃一噎,随后扯了扯嘴角,曼声道:“您能看得上就是最好。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殿下本也想亲至,奈何父皇又给他派了差事,整日连轴转,一刻也不得闲,也只有我独自来了。老夫人,别见怪啊。” 陆氏的寿宴,来的不仅仅是女眷,临近中午时,男宾们也陆续从衙门过来了。 男宾席,设在前院。 陆氏仍旧是笑着,仿佛没听出赵王妃的言外之意一般。 她道:“王妃肯来,老身自是欢喜。殿下得陛下看重,政事缠身,老身也是知道的,岂敢见怪?” 赵王妃颇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陆氏。 她自小长在京中,对陆氏从前的威名也略有耳闻,不仅嫁得好,亲闺女还是皇后,这脾气上来了,有时连皇家公主也要避让三分。 赵王妃多年不曾与陆氏打交道,倒是没想到陆氏竟然这般好性儿,不论她说什么,这陆氏都不见气。 当真是修出了一副好胸襟。 赵王妃暗讽了一句,又道:“老夫人的面子,我们自然是得给的呀。只是长嫂已丧,皇长兄未续娶,太子又多年不肯娶妃,底下几个弟弟还小,这家里啊,也就只有我了,今日此行,也算是代表了皇家媳来给老夫人贺寿了。” 赵王妃这话说完,陆氏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原本和煦的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叫赵王妃不觉抖了抖。 萧恒年已二十有一,按理说早该娶妃纳妾,可如今身边却干干净净的,一个女人都没有。 这外边儿传言多了去了,甚至隐有萧恒有隐疾或是龙阳之好的传言。 若说这其中没有赵王一系的手笔,陆氏不信。 今日这赵王妃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谈论萧恒,更直言此行代表的皇家媳,这无异于把萧恒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 陆氏若还能忍下去,那才是奇了怪了。 陆氏收起了笑意,淡声道:“太子是储君,他的正妻是储君妃,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不是什么女子都能胜任的,自然要千挑万选。这什么时候娶、娶谁家的姑娘,陛下自有决断。” 她每说一句,赵王妃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陆氏的长媳,护国公夫人杨氏在旁接着道:“王妃自是尊贵,但日后齐王殿下续弦、太子殿下娶妃,王妃既非长也非贵,代表皇家媳这样的话,只怕是不能再轻易说了,否则传了出去,恐会伤及皇家体面,也叫人胡乱猜度贤妃娘娘御下无方。” 婆媳俩一唱一和,挤兑了赵王妃一通。 众目睽睽之人吃了亏,还是有苦难言的亏,赵王妃的脸色白了又红。 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太子,这婆媳俩,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赵王妃的母亲,中军左都督夫人陈氏还有袁氏,见她吃了亏,皆欲开口帮她。 赵王妃倒是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必开口。 她轻嗤一声,颇为讽刺地道:“您二位说得是,不过本宫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如今可不是仁孝皇后在的时候了。” 陆氏冷眼看着这个愚蠢的王妃,意味不明地道:“听王妃这话的意思,皇后已逝,王妃便可不尊嫡母了?” 皇帝再宠段贤妃,也没有要立她做继后的意思,段贤妃还是个妃妾。 赵王再得宠,那也是庶子。 本朝重孝道,庶子庶女奉养嫡母更是理所应当的。 赵王妃便是再蠢,也不敢应下这话,只支支吾吾地道:“我绝无此意,老夫人可别胡言。” 陆氏轻笑起来,“老身自不敢在王妃跟前胡言乱语。” 赵王妃扯了扯嘴角,既没有要再搭话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此地的意思。 她既然不再纠缠,陆氏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道:“王妃是贵客,老身命人给王妃另置一席。” “不必了,”赵王妃轻哼,“我与我母亲坐一处便是了。” 言罢,也不待陆氏开口,赵王妃便径直朝陈氏走了过去。 杨氏遂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添置一副碗筷。 众人再度落座。 赵王妃坐在陈氏身边,另一边是袁氏。 她神色不虞,陈氏虽心疼,却也数落了她几句:“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及太子,又自命代表了皇家媳,那老夫人能不跟你急?后面更是荒唐,连先皇后都牵扯进来了,你想干什么?” 赵王妃年纪不大,对从前的事不清楚,陈氏却是了解的。 先皇后独占圣宠的时候,段贤妃还不知道是哪根葱呢。 虽说她不知道为何先皇后一薨逝,皇帝便开始冷待太子。 但人家到底是结发夫妻,又恩爱数年,保不齐哪日皇帝又念起了先皇后,若是知道赵王妃对先皇后不敬,那还能饶了她? 陈氏忧心忡忡地看着自个儿的闺女,又开始埋怨皇帝瞎赐婚,把她闺女赐给了赵王做正妃。 她这闺女性子本就刁蛮,做了赵王妃后,骄横更甚从前。 常有人在陈氏跟前隐晦地提及赵王可能取代太子、继承大统的话,可在陈氏看来,赵王能不能登基不好说,就算能,就以她闺女这性子,能不能活到做皇后也难说。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3节 陈氏叹气,有心要再劝赵王妃几句。 赵王妃眼下颇为烦躁,见陈氏又要说教,不耐烦地道:“娘,您就别说了成吗?” 陈氏也急了,还欲说她两句,却被袁氏给制止了。 袁氏是萧惟的舅母,自是一心为着萧惟打算的。赵王妃今日在这样的场合说那些话,传出去不好听。 袁氏也埋怨赵王妃给萧惟惹祸,但这到底是出身显赫的王妃,日后萧惟若得登大宝,赵王妃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袁氏犯不着得罪她,只问道:“王妃行事向来是稳重的,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话不带指责又带着关切,赵王妃心里舒坦了许多。 况且袁氏到底是萧惟的舅母,她也不能落了对方的脸面。 赵王妃遂撇下亲娘陈氏,与袁氏道:“还是舅母懂我,不像我娘,就知道数落我。” 陈氏闻言便有些恼了,若这不是亲闺女,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袁氏便笑,给陈氏投去安抚的一眼,随后又打趣道:“王妃这般,可是殿下惹你生气了?” 赵王妃哼了哼:“我哪敢生殿下的气。” 说着不敢生气,可这阴阳怪气的话,袁氏能听不出来? 袁氏只笑着低头饮茶,也没急着追问,片刻后又听得赵王妃抱怨:“那新任的左军都督佥事冯阗保,给殿下送了个女人,殿下倒是喜欢得紧呢,日日流连。” 袁氏懂了。 男人只有一个,可后院那么多女人,偏疼了其中一个,必然会冷落其他人。 赵王妃这是觉得受了委屈了。 可她不敢冲萧惟发火,便过来找沈家人的不自在了,最后却让自己更不自在了。 袁氏劝解道:“王妃说的是新入府的侍妾姜氏吧?冯佥事献美,献上的人若没一点可取之处,他怎会献呢?不过王妃也别生气,以色事人的玩意儿,再如何也越不过你去的。” 这道理赵王妃自然是懂的,但心里就是不大痛快。 袁氏:“男人就是图个新鲜,明儿有更美的,这个就被抛到脑后了。王妃有嫡子嫡女,什么也别担心。不过,若能有人替王妃栓住殿下的心,也是好事一桩。” 赵王妃蹙眉,不解地问:“舅母这是何意?” 袁氏轻声道:“自然是找个比姜氏更美的,她替王妃栓住殿下的心,王妃也可高枕无忧啊。” 赵王妃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萧惟的后院已经有不少女人了,如今又来了个妖精,再让她引狼入室,这不可能! 袁氏知道赵王妃善妒,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动她。 两人心思各异,没再说话。 袁氏呷了口茶,看向对面的姜窈—— 如此难得一见的绝色,若不能为她所用,那便是浪费了。 只是赵王妃这里,她还得下些功夫,让赵王妃配合她行事。 袁氏的打量,姜窈浑然不觉。 方才目睹了赵王妃的“英姿”,姜窈感叹赵王妃仗势欺人的同时,也想起了姜娇。 这姜娇眼下入了赵王府,在赵王妃手底下讨生活,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吧? 也不知姜娇整这么一出,到底图什么?就图赵王的来日?可这来日变数这么多,她也真敢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13:05:06~2022-06-21 19: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心事(一更) 中午的席面散了, 陆氏又邀众人去园子里的戏台听戏。 “今儿这戏班子唱得很是不错,你们也去听听?” 乔氏知道姑娘家不爱听戏,却也叫住了姜窈和裴华玥, 让她们陪她一起去。 裴华玥不乐意,撅着嘴道:“您自己去吧, 我和姜姐姐逛园子去。” 不待乔氏发话, 裴华玥便拉着姜窈走了。 乔氏颇为无奈,看着裴华玥的背影, 叹了声气:“这孩子,性子还是没变, 回头再把窈窈带歪了。” 她本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 却恰好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袁氏听了个正着。 袁氏也看向离去的两道背影, 不过她看的是姜窈。 “阿玥是国公夫人的爱女, 向来最得您钟爱的,可我怎么瞧着,您对您这外甥女还更看重些?” 乔氏浅笑着, 半真半假地道:“窈窈挺讨人喜欢的。” 袁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可不, 我今日虽是第一次见您这外甥女, 也喜欢得紧呢。” 乔氏微眯着眼看着袁氏,依着这人的性子, 怎么可能会对出身不显的姜窈另眼相看。 只怕是别有所图吧。 片刻后, 乔氏翘起了嘴角, 淡声道:“那你眼光挺好。” 眼见气氛不太好, 跟在乔氏身后的周氏忙出来打圆场。 “母亲, 前头的戏约莫快开场了, 咱们快过去吧, 别误了时辰。” 乔氏便笑,状若随意一般道:“可不是,到底是来人家府上做客,若过了时辰才到,多不知礼啊。” 待乔氏带着周氏等人走了,袁氏才回过些味儿来,听出乔氏是暗讽刚才赵王妃失礼。 袁氏有些纳闷,这裴家向来是不掺和皇位之争的,与太子那边确实也没什么来往,这乔氏怎么老和她过不去? 不仅是她,周氏也有些疑惑。 刚才在护国公府门口时,乔氏就对袁氏爱搭不理的,这会儿又暗讽赵王妃,这不是摆明了和赵王府过不去吗? “母亲……” 周氏迟疑着开口。 不等她说完,乔氏便明白了她想问什么。 乔氏:“你是想问我刚才为何会说那些话吧?” 周氏点头,“是,儿媳愚钝。可是母亲,您这般,岂不是与赵王府结仇了?” 乔氏遂唤她近前,低声道:“二虎相争,咱们虽两不相帮,但其中一虎显然是想让咱们裴家替他保驾护航,若态度暧昧,难免招人误会。” 周氏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乔氏的意思。 赵王眼下想拉拢镇国公府,乔氏便索性借着袁氏,让众人知道,他们裴家没有被赵王拉拢,一如既往地两不相帮。 周氏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这婆母,比她想得要精明很多。 不等周氏开口,乔氏又笑着道:“更何况,我是真不喜欢那淮阴侯府的世子夫人,气气她也好。” 周氏:…… 这婆母,当真是被宠了这么多年的,能把报私仇说得这么坦荡。 …… 姜窈与裴华玥没去听戏,结伴去了沈家后园一处不大引人注意的凉亭。 这凉亭地势高,又半隐在郁郁葱葱的高树之后,俯瞰而下几乎能把大半个护国公府收入眼中。 “她们都在底下玩呢,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姜窈指了指下头三三两两的姑娘们,问裴华玥。 小姑娘们大多不喜欢听戏,有那性子沉静的,或可陪着长辈去听,但更多的是如姜窈她们这般,自个儿结伴玩耍了。 裴华玥撅着嘴靠在美人靠上,与姜窈一同看着底下或吟诗作赋、扑蝶投壶的小姑娘们,意兴阑珊地道:“不想同她们一起。” 姜窈:“这凉亭不容易看到,也难为你能找到此地。” 裴华玥懒懒地道:“从前来过两次,凭着记忆,还是能找到的。” 她声音低低的,全然不是平日里那个张扬活泼的姑娘。 姜窈遂撑着下颌看她,问:“阿玥你有心事?” 裴华玥低着头,没否认。 姜窈遂问她有何事,毕竟裴华玥这样的性子,些许小事应当不会让她如此。 裴华玥瘪着嘴,再把视线投向凉亭下时,恰好看到赵王妃带着一群人路过。 “嚣张跋扈。” 察觉到裴华玥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厌恶,姜窈也往下看了一眼。 但姜窈有些纳闷,刚才赵王妃来时,裴华玥也并未如此厌恶她。 当然,这位赵王妃也着实是太嚣张了些。 姜窈牵了裴华玥的手,低声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太子有名分,赵王有宠爱。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但依姜窈看来,就赵王妃今日那作派,这赵王一脉真不像是能长久的。 “阿玥,”姜窈压低了声音,“你再厌恶赵王妃,在外也不要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以免惹了祸事。” 裴华玥点点头,神色恹恹地道:“我知道的。我就是气不过,赵王妃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编排太子殿下。” 姜窈看她确实是挺气的,脸都气红了。 姜窈想了想,道:“就是那句太子殿下多年不曾娶妻的话?这如何是编排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4节 裴华玥遂把京中的传言说了,末了还愤愤地道:“太子殿下丰神俊朗、身量高大,哪里像有疾的样子?龙阳之好,更是无稽之谈。再说了,六哥比太子殿下还年长三岁呢,六哥不也没娶妻纳妾?” 姜窈到底比裴华玥大两岁,懂的多些,心知旁人说的有疾,应是另一层意思。 这其中的深意,她却是不好与裴华玥明言。 只是裴华玥的反应也太大了些,甚至还把裴珏给拉上了。 姜窈抿嘴一笑,已看穿了裴华玥的心思。少女的心事,总是这般直白又不加掩饰。 “太子殿下,应当是个极为出众的人吧?” 裴华玥毫不犹豫地点头,“出众又温和。我幼时随阿娘去妙观寺上香,因为贪玩儿,趁阿娘在禅房里念经的时候溜了出去,却在后山迷了路,还倒霉地掉进了小池塘,幸好太子殿下路过,救了我。” 姜窈懂了,再看裴华玥这含羞带怯的神色,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打趣道:“太子殿下英雄救美,所以有人芳心暗许了对不对?” 迎上姜窈戏谑的眼神,裴华玥反应过来,羞恼地轻拍了她一下,“姜姐姐别打趣我了。” 几息后,裴华玥又补充道:“我是不可能嫁进东宫的。” 她语气里的低落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姜窈听了很是心疼,尊贵如裴华玥,也有求之不得的事。 眼下形势错综复杂,镇国公府两不相帮,绝不会允许裴华玥嫁入东宫的。 裴华玥对太子的一腔情意,注定是要付诸东流了。 他们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阿玥。” 姜窈揽过裴华玥的肩,想要安慰一二,却又有些语塞。 她能安慰什么?不管她说什么,于裴华玥而言都是无用的。 她伤怀起来,裴华玥倒笑了起来,仿佛又变成了往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姜姐姐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镇国公府生我、养我,让我从小锦衣玉食,家中众人更是不曾让我受过委屈,我当然也不会做任何有损国公府的事。” 为了镇国公府,让她做什么都可以,牺牲婚事不算什么。 她心甘情愿的。 更何况,太子对她的心事一无所知,她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姜窈叹气:“阿玥,我不是这意思。” 裴华玥又笑了起来,“我知道的,姐姐是心疼我。” 末了,她又道:“不过,姐姐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她六哥那人,她是懂的。这么多年不曾对谁动过心,眼下对姜窈动了心,那便会掏心掏肺地对姜窈好。 旁的不说,那日姜窈去妙观寺相看王季远,裴珏不是一下朝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吗? 姜窈见裴华玥眼下全无方才的不愉之色,反而笑得开怀,心中也是纳闷。 “你这又是笑什么?” 裴华玥摇摇头,“姐姐以后会知道的。” 六哥的心思,还是让他亲口说出来吧。 两人在凉亭里待了许久,裴华玥的心事也得以倾诉,便又带着姜窈一同下去了。 好巧不巧,两人下去时,正好又碰上了赵王妃。 裴华玥暗道了声晦气,却也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赵王妃恰好没处寻乐子,见了裴华玥,她竟不走了,悠闲地与她说起话来。 “裴姑娘,许久不见了,方才在筵席上看到你,出落得倒是越发好了。” 裴华玥有些不耐烦,她与赵王妃差着年岁,向来没什么交集,她也不觉得与赵王妃有什么好说的。 可对方位尊于她,她再不乐意也得应酬一二。 裴华玥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了赵王妃几句,想快些把她打发走。 赵王妃却又被一旁微微低着头的姜窈吸引了,“你是谁啊?抬起头来我看看。” 姜窈遂抬起了头。 因着姜娇进府,赵王宠爱于她,赵王妃眼下看到貌美的姑娘就膈应得慌。 本想讽刺姜窈两句,却因她是跟着裴华玥一起的,又把难听的话咽了下去,尽量和煦地问:“你是裴家的什么人?” 姜窈对她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回道:“民女是镇国公夫人的外甥女。” 因不好宣扬姜窈的身份,裴家人一早便说好,出门在外,皆称姜窈是乔氏的外甥女。 赵王妃闻言,眼中遂露出轻慢之色,乔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乔氏的外甥女出身自然也不高。 她打量着姜窈,自以为猜得透乔氏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接来京城的用意。 乔氏自个儿靠着美貌做了国公夫人,只怕是想让这同样美貌的外甥女也嫁个世家勋贵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19:30:04~2022-06-22 19:1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习惯修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解围(二更) 赵王妃越想越觉得是如此。 姜窈想要攀附权贵, 她自是管不着,但她看着姜窈这艳胜牡丹的容貌,莫名地想起了筵席上袁氏说过的话。 若真要选一人替她抓住赵王的心, 只怕是非这姜窈莫属。 姜窈入了赵王的后院,谁还能与她争锋? 赵王妃这般想着, 看向姜窈的眼神也变了几变。 姜窈与裴华玥将赵王妃的眼神看在眼里, 皆心有不适。 两人对了个眼神,便想开口提出告辞。 赵王妃却先她们一步开口:“这满园的景致着实不错, 我一人独游也是无趣,你们随我一起吧。” 裴华玥听了,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王妃说这话, 全然不是相商的语气, 说是命令毫不为过。 谁乐意同她一道游园? “她们对这园子也不熟, 王妃想邀人同游,怎的不邀我?” 正为难间,沈纤禾满脸笑容地朝她们走来。 赵王妃见了她, 脸色便不大好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襄阳侯夫人。多日不见, 侯夫人倒是风采依旧。” 沈纤禾微微一笑,“多谢王妃夸赞, 王妃倒是有几许疲色。这外头都说王妃贤良, 赵王殿下姬妾不少, 王妃也管得井井有条。王府事杂, 王妃可得好生保重才是。” 赵王妃怒了:“沈纤禾!” 赵王妃气得够呛。 她与沈纤禾年纪相仿, 又都是出身显赫的贵女, 打小就爱争个高下, 互相不对付。 但她们幼时,仁孝皇后尚在,沈纤禾是皇后嫡亲的侄女,还有个太子表弟,是京中贵女里的头一份儿,赵王妃再怎么比也比不上的。 赵王妃忍了多年,终于嫁给了赵王,做了王妃。 而沈纤禾除非嫁给太子,否则永远都会被她压一头。 但护国公府为了多替太子寻助力,绝不会让沈纤禾嫁给太子的,这实在是毫无用处。 但赵王妃怎么也没想到,沈纤禾竟然能嫁给襄阳侯李尉。 李尉乃是昭华长公主的亲子。 李家一门两爵,昭华长公主的嫡长子为梁国公世子,嫡次子李尉即为襄阳侯。 李家位高权重,昭华长公主又是出了名的泼辣护短,沈纤禾做了她的儿媳,赵王妃就是想作贱沈纤禾,她也没那个胆。 这桩婚事,不仅让赵王妃费解,也让段贤妃和赵王摔了好几个瓷瓶。 按理说皇帝厌恶太子,不应该让沈纤禾嫁给李尉,平白给太子增了一大助力。 可事实是,皇帝不仅同意了,还亲自赐婚了! 赵王妃一想起此事,心里便堵得慌。 但更让她气闷的是,她与赵王成婚后不久,皇帝就赐了两个侧妃给赵王,加之后来段贤妃赏赐的侍妾,赵王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 赵王妃虽有嫡子嫡女,但赵王庶子庶女也不少。 反观沈纤禾,成婚多年无所出,李尉不曾主动纳妾,昭华长公主也不曾往侯府塞人。 有那等暗讽沈纤禾生不了孩子的,还被李尉和昭华长公主教训了一番。 直至去岁沈纤禾生下她与李尉的长子,李尉便立即上书请封了世子。 他对沈纤禾的宠爱,可见一斑。 赵王妃本就因这些事心有不虞,沈纤禾却偏要拿此事刺她的心,她不生气才怪。 比起赵王妃的气愤,沈纤禾就淡定得多了,颇为无辜地道:“我说错什么了?王妃竟然生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呐。” 赵王妃瞪了沈纤禾两眼,气冲冲地走了。 沈纤禾撇撇嘴,与赵王妃这样的蠢人起口舌之争,实在是浪费她的时间。 等她再看向姜窈和裴华玥时,又恢复了笑意。 “她这人就这样,没出阁时就傲气,这做了几年王妃,傲气更甚以往,你们没吓着吧?”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5节 两人便摇头。 裴华玥道:“多谢侯夫人,我才不想被她拉着逛园子呢,跟她一道,还不知要受多少气。” 沈纤禾笑了笑,而后看向姜窈。 “刚才人多,也没好好和表妹聊聊,”沈纤禾一手牵了一个,三人一同游园,“我真是没想到能突然多了个天仙似的表妹,往后若得空,只管来襄阳侯府找我。” 沈纤禾才替她们解了围,说话也和气,姜窈心里对她那点莫名的抵触也消散殆尽了。 温和大气的命妇,谁会不喜欢呢? 沈纤禾既然唤她表妹,姜窈也从善如流地唤了沈纤禾表姐。 姜窈:“以前在建宁府,身边也没有表姐表妹的,一到京城有了堂外祖母和表亲,我也欢喜的。” 姜窈说完,忽地又反应过来,她若与护国公府沾了亲,那太子殿下也算是她表兄了? 这门亲戚,可真够显贵的。 沈纤禾观她娇俏,又想起刚才乔氏说她是被裴珏带回京城的,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就裴珏那人,这一路上还不定让姜窈受了多少委屈呢。 只是沈纤禾与姜窈不熟,到底不好打听这些,转而与她们说起其他趣事来。 “我家淳哥儿呀就是个小没良心的,明明每日都是我陪着他吧,可他最粘的竟然是他父亲,只要他父亲回府了,立刻就撇下我了。” 沈纤禾说起自个儿的儿子,脸上便是止不住的笑意。 裴华玥抿唇一笑,打趣道:“人都说襄阳侯待侯夫人如珠如宝,一回府就照看小世子,想来是怕侯夫人累着了。” 沈纤禾笑得更加开怀,“你这小妮子,还会编排我了。” 姜窈在一旁观她神色,见裴华玥提起襄阳侯后,沈纤禾面露难掩的羞涩,便知沈纤禾心里应是有那襄阳侯的。 姜窈不由纳闷,那裴珏算怎么回事?单相思? * 陆氏的寿宴一过,京城的年味就更浓了。 裴珏还没回京,乔氏念叨他的时候比以往更多。 “裴郎君要是再不回来,夫人还不知一天要念叨几遍呢。” 阿云在院子里浇花,一面与姜窈说笑。 姜窈坐在新架的秋千上,一边小幅度地荡着秋千,一边看着新得的孤本。 听得阿云这话,姜窈翻书的动作一顿,忽地想起来,裴珏离京已有二十日了,听说这期间也没有信传回来,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乔氏挂心他也是有的。 姜窈轻叹,合上书、从秋千上下来。 她走到阿云身边,弯腰轻嗅着开得正艳的娇花,“这花儿是叫仙客来吧?” 阿云点头,“是裴姑娘从她的望月轩移栽过来的,听裴姑娘说往年开得极好,不过今年比往年冷,只开了这么几枝。” 姜窈接过阿云手上的水壶,自个儿给那仙客来浇水,轻声道:“开几枝也挺好了,好看。” 浇过那花,姜窈把水壶交给阿云,手执孤本回房去了。 “听琴。” 正在外间纳鞋底的听琴听到姜窈唤她,忙进了屋,垂首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窈找了件厚实的大氅穿上,对听琴道:“今日雪停了,天气也不错,你随我出去一趟,给六郎选份生辰礼吧。” 再过几日便是裴阙的生辰,因他是小辈、也非及冠这样的生辰,国公府没有宴请外客,只想着在葳蕤轩摆几桌,热闹热闹。 府中其他小辈亦是如此。 虽是家宴,但裴阙仍郑重地给府中众人下了帖子,姜窈也得了一份。 她收了帖子后便去找裴华玥打听了,这样的小宴也是要送礼的。 姜窈的库房里,放着的都还是上次她搬来清芳园时,各府送的乔迁礼,显然不适合转手送出去。 前几日下雪,姜窈窝在院子里不想出门,今日恰好放晴,适合出去散心,顺便给裴阙挑个礼。 只是送什么,姜窈却是犯了难,问了裴华玥,她也不知。 姜窈便让听琴随她一道出门。 听琴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想必对主子们的喜好略知一二。 主仆两人收拾停当,去葳蕤轩与乔氏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 姜窈到京城的时间不短了,也与裴华玥、裴嘉仪一同出来过几次,却还没有独自出过府。 因临近年关,京城的人也不能免俗,都忙着置办年货。 那家大业大的勋贵府,出来采买的家丁、丫鬟都是十几二十个。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听琴小心地护着姜窈。 她们此行要去锦瑜阁。 那是京中排得上号的铺子,里头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姜窈盘算着去那里给裴阙挑份礼。 “姑娘,这边人少些,咱们从这巷子过去吧,省得旁人冲撞了您。” 听琴带着姜窈去了一条人不多的小巷,打算带她从此处绕行去锦瑜阁。 姜窈颔首,与听琴一道入了小巷。 小巷虽绕了些,但胜在人少,两人很快到了锦瑜阁的后门。 这门封了,要进去还是得走前门才行。 姜窈绕着一圈,刚要到前门时,却瞥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布庄出来,正往锦瑜阁走来。 那人虽与她一般,都戴着冪篱,可姜窈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可不就是她那入了赵王府的好妹妹姜娇么? 想来两人也是有缘分,否则这偌大的京城,怎么就这么容易碰上呢? 姜娇锦衣华服,身后还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丫鬟。 她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从布庄到锦瑜阁,这短短的路程,已回头骂了那两个丫鬟好几次了。 姜窈不由暗忖,看来赵王还真宠爱姜娇的,能允许她一个侍妾如此随意出门。 姜窈不想同她碰上。 她问听琴:“这附近还有与锦瑜阁一般的铺子么?” 她自己手上倒是有铺子,但里头卖的东西都不适合送裴阙,也只好给旁的铺子送银子了。 听琴不知道姜窈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略想了会儿,便说了另一个铺子。 姜窈遂让她带路。 只是主仆俩还没走出两步,姜窈便被人叫住了。 第46章 吃醋 这声音太过熟悉, 却也有些久违了。姜窈在原地呆愣了会儿,方缓缓回头。 不是她听错了,叫住她的人真的是裴珏。 他已离京二十余日, 姜窈是真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能碰见他。 眼前这人比离京前消瘦了些,看着有些疲态, 却也仍不减风采。 姜窈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忽觉面对他有些局促。 她微微垂着头,慢腾腾地朝裴珏挪动着脚步。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对他疏离又客气, 裴珏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他隔着冪篱深深地看着小姑娘,回答她:“刚回来, 进宫觐见了陛下, 正准备回府。” 姜窈“哦”了声, 也无暇去想此处是不是从皇宫出来、回国公府的必经之地。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她的态度仿若给裴珏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裴珏心里不痛快,却也舍不得对她生气,遂耐着性子问她出来做什么。 姜窈听他这么一问, 猛然想起她出来是给裴阙选生辰礼的。 裴阙是她真正有过婚约的人,而裴珏则是她认错了的人。 在裴珏面前说, 她是给裴阙选生辰礼的, 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她磨磨蹭蹭不开口,裴珏遂看向她身后的听琴。 听琴可不敢不理会裴珏, 忙回他:“回六郎君, 姑娘与奴婢此番出府, 是为了给小六郎挑生辰礼的。” 裴珏微怔, 蓦地想起裴阙的生辰确实快到了, 国公府必定也如往年一般, 在葳蕤轩给他置办席面。 姜窈如今住在裴家, 当然要送礼。 可裴珏心里不舒服。 “你跟我来。” 他声音有些冷淡,姜窈倏地抬头看过去,却见他已经抬脚往旁边的茶楼走去了,好像笃定她会跟上去似的。 姜窈抿唇,裴珏这臭脾气,她才不想跟他去。 她哼了哼,骨子里的倔性犯了,忘了她在镇国公府是寄人篱下,不能得罪人家正经的主子,扭头便朝反方向走了。 听琴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姜姑娘脾气可真不小,竟然敢不听六郎君的话! 姜窈心里存着气,走得快。听琴反应过来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跟上她,颇为为难地道:“姑娘,六郎君那里……” 姜窈停下了脚步,听琴以为她后悔了,要跟着裴珏过去,却听到她说:“我和他孤男寡女,怎可一同去茶楼,于礼不合。”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6节 听琴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其实大周的风气是很开化的,姜窈与裴珏去了茶楼,也无人会说什么。 可她偏要搬出这个说辞来,听琴还真不好反驳。 姜窈既然不去,听琴只好由着她。 而另一头的裴珏,以为姜窈跟上来了,等他发现身后没有姜窈的身影、再回去找时,哪里还看得到姜窈的影子? 裴珏站在拐角处,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裴珏遂也不在此处停留,折身往国公府赶去。 姜窈回去时,裴珏早已在清芳园等她。 如今这清芳园里伺候的,只有阿云等四人。 阿云和阿梨是姜窈从广南带过来的,对她和裴珏的事再清楚不过,她们巴不得两人重归于好,自不会没有眼力见儿地拦着裴珏。 而听琴、听雪又都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她们没那个胆子拦裴珏。 “我与姜姑娘有事要谈,你们先下去。今日之事,不可让旁人知晓。” 裴珏对阿云她们,可没有对姜窈那份耐心,他一开口,四女便忙不迭地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她们走了,姜窈想走却走不了,这屋子里便只余她和裴珏两人。 姜窈不高兴,背对着不愿理会他。 裴珏无奈,走到她身边,低声问:“生气了?” 他语气里带着哄,可姜窈没听出来,只道:“没生气。我本就是寄居在国公府的,您是这府上的正经主子,自然是想来就来,不用顾忌我的名声。” 她是真的生气。 大白天的,裴珏这么毫不顾忌地出现在她院子里,若是传了出去,镇国公府的人会怎么看她? 裴珏当然明白她的顾虑。 他从前托裴华玥照看姜窈,也是因为他来往不便,担心于她名声有碍。 可今日,他才刚回京,迫不及待想见她,她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他这才昏了头,径直到清芳园等她。 她既有此顾虑,裴珏便想让她安心,便道:“我回来一事,还无人知道,等我与你说完话,便去给母亲请安,他们不会知道我来过。” 裴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窈的侧脸,语气颇为认真。 姜窈诧异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片刻后,她又有些慌乱地撇过了头。 她知道裴珏解释这个是想让她安心的,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不知道还以为他俩在偷…… 姜窈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她这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既然有把握不让旁人知道,那…… 等等! 姜窈猛地回头看裴珏,他刚才说无人知道他回府,说要与她说完话再去给乔氏请安。 那岂不是说,他回京后,除了进宫觐见皇帝,见的第一个人是她? 姜窈的芙蓉面红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语无伦次地道:“您,您要跟我说什么?” 她退几步,裴珏便紧跟几步,好整以暇地问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姜窈顿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能不紧张吗?裴珏回京,见的第一个人是她,这还不足以让她紧张吗? 她既不语,裴珏只能继续开口了:“刚才让你跟我去茶楼,为何不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裴珏的尾音带着笑,姜窈听出了几分愉悦。 她不知道裴珏在高兴什么,结结巴巴地把方才的说辞搬了出来。 这话不足以取信裴珏,但他也没再纠缠此事,只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 他问:“你要给小六挑生辰礼,挑了什么?” 两人离得远了些,姜窈那抹心慌意乱也渐渐平复了。 她心道,她才刚出门,先是看到了姜娇,然后又碰上裴珏,裴阙的生辰礼压根儿没挑。 只不知为何,她看着裴珏,竟脱口而出:“挑了发簪。” 裴珏的脸色变了。 他倏地站了起来,板着脸问:“你说你挑了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姜窈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利落地答他:“发簪啊。之前给您挑过一支,还算有经验,便想着也送他这个。” 裴珏这次是真的气笑了,他朝姜窈摊开手,道:“拿出来。” 姜窈懂了,裴珏这是想让她把送给裴阙的发簪拿出来。 可这本就是她脑子一热才说的,她哪里拿得出什么发簪? 姜窈眼神飘忽,扯了慌:“市面上的发簪太俗气了,我便打算定做一支。” 她语毕,裴珏脸色更难看了。 他语气不善地道:“市面上的俗气,你便替他定做一支。你莫不是忘了,你曾送我发簪,莫非我只配那等俗气之物?” 姜窈这才知道她失言了。 她说那话,本就是想找个借口搪塞裴珏,哪知道这话又说错了。 姜窈也不知道裴珏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斤斤计较起来。 若换作从前,他听了她这话,只怕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姜窈有些无措。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小姑娘软软的语气,也让裴珏的心软了,开始后悔刚才板着脸跟她说话。 他不由有些自嘲,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话弄得心烦意乱。 裴珏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想知道,在窈窈心里,我是不是只配那等俗物?” 姜窈被他那声“窈窈”弄得有些脸热。 眼见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茬是过不去了,姜窈略想了下,方神情认真地道:“怎么会,送他之物,即便是定做的,也比不上送您的。” 裴珏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又冲姜窈挑了挑眉,让她继续说下去。 姜窈:“那时我身上全部的银钱也只有一千两,送您的那支发簪便花费了二十多两,于您来说不算什么,可于我而言,却是很贵重了。眼下却又不同,我阿娘的嫁妆都捏在了我手里,我比之前阔绰了嘛。” 姜窈一面说,一面观察裴珏的神色。 她那番话说完,裴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姜窈方觉松了口气。 裴珏,也还是挺好糊弄的嘛。 裴珏确实是信了她这番说辞,却也道:“发簪岂能随意送人?小六那里,我替你备好礼。” 姜窈忙道:“怎么好让您破费?再说了,我,我都与锦瑜阁的掌柜说好了,过两日就去取的。” “那就送给我。” 姜窈:? 裴珏失笑:“你不乐意?此番回京,我有东西送你,你回我一支发簪,不吃亏。” 姜窈欲言又止。 裴珏又道:“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先走了。今晚有家宴,早些到。” 姜窈迷迷糊糊地把他给送走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姜窈走在去葳蕤轩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明明是想与裴珏保持距离的啊,可刚才两人那样,分明与在广南时差不了多少。 姜窈心情复杂地到了葳蕤轩。 今日裴珏回京,镇国公府自然是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的。 姜窈照例与裴华玥坐在一处,很有几分心不在焉。 裴华玥刚要问她怎么回事,裴珏便到了,裴华玥立刻凑了上去,对着裴珏嘘寒问暖。 裴华玥叽叽喳喳的,裴珏偶尔答她两句,姜窈想忽视都不行。 她偷偷地朝那兄妹俩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裴珏不仅换了身衣裳,连发簪也换了。 新换的发簪,正是她从前送的那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2 19:19:12~2022-06-23 19:5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易九九九九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嫁娶 姜窈盯着裴珏看了好一会儿, 裴珏似有所感,越过裴华玥,朝姜窈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 姜窈仿若受了惊吓一般,蓦地收回了眼神, 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面前的点心。 裴珏勾唇, 低头对裴华玥道:“快开宴了,过去坐着。” 裴华玥挽着他的手臂, 冲他撒娇:“六哥,听说青州府盛产珍珠, 六哥有没有给我带珍珠回来?”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7节 裴珏瞥了她一眼, “少不了你的, 一会儿荣安便会给你送过去。” 裴华玥便高兴起来, 高呼了句“六哥最好”。 姜窈听到了他们兄妹的话,猜想裴珏刚才说给她带了东西,应该也是珍珠。 裴嘉仪听到这话, 不乐意了,嘟囔着嘴生气, 说裴珏没送她珍珠。 裴珏便解释了起来, 众人这才知家中女眷都能得一些。 珍珠难得,每年色泽最好的都是进贡给皇家的, 其次是勋贵府。 女眷们皆笑了起来。 周氏道:“六弟倒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往常出京, 一心都扑在差事上, 这次怎的想起给咱们送些当地特产了?” 裴华玥也笑嘻嘻地看着裴珏, 大有也想知道缘故的意思。 被一屋子的女眷看着, 裴珏倒是半点不慌, 随口回道:“青州盛产珍珠,瞧见了便买了。” 听了他这话,周氏又接了茬:“六弟也懂得体恤了,也是时候给咱们娶个弟媳回来了。” 言罢,她又指了指裴阅,道:“你这侄儿可快成亲了,你做叔父的,总不好落后太多吧。” 裴珏和太子萧恒,年纪大、没成亲,这都是在京城出了名的。 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周氏等人外出赴宴,也总有人明里暗里地打探裴珏的情况,周氏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偏生镇国公与乔氏似乎不在意裴珏成不成亲,也没逼过他去相看哪家的姑娘。 若他们在这里,周氏是万不敢说这些话的。 裴珏笑了笑:“长嫂说的话,我记下了。” 他如此配合,半点情绪都没有,倒是让周氏等人诧异了。 姜窈也抬头看了看裴珏,见他嘴角仍噙着笑意,想来是觉得周氏所言甚有道理。 她撇过头,咬了口那梅花酥。 香甜可口。 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的,梁氏尤为积极,热切无比地道:“六弟有这心就好,我赶明儿就给你留意着。” 裴珏却拒了:“三嫂有心了,不过就不劳三嫂了。” 梁氏被拒了,自觉是被裴珏下了脸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讪笑一声,道:“六弟说这话就见外了,我……” 梁氏还没说完,裴阙便陪着裴崇兖和乔氏来了,她连忙住了口。 乔氏却是听到了她的话,一进屋就问:“什么见外?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众人可不敢说是在讨论裴珏成亲一事。 人家的亲爹亲娘都来了,说这些无疑是越俎代庖。 梁氏住了嘴,殷勤地过去扶着乔氏,把话题往姜窈身上扯:“没什么,就是提起姜姑娘与王少卿家小郎君相看这事。” 乔氏不悦地瞪着梁氏,皱着眉头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窈窈何时与人相看了?我那日去妙观寺,不过是恰好与王少卿家大娘子遇上了,何曾有你说的这事?” 梁氏一噎,心道她娘家表嫂与王少卿家的大娘子相熟,这事是那王大娘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不过,人家王大娘子没看上姜窈罢了。 梁氏暗自撇了撇嘴,还想替自己辩驳一二,却被裴阙给叫住了。 “母亲,您这些日子累着了,我扶您过去坐。” “我……” 裴阙过去扶着梁氏,警告般地捏了捏她的手腕,愣是让梁氏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被裴阙扶着,路过姜窈那里时,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又开始担心裴阙被姜窈容貌所惑,所以才替她圆场。 母子俩靠得近,梁氏低声问裴阙:“你不会还惦记着那姜窈吧,我告诉你,我绝不允许!” “母亲!” 裴阙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他何时惦记过姜窈了?从前说想退亲娶她的话,也是为着那份责任。可如今他也想明白了,不再钻这个牛角尖。 梁氏却不理会他,挣开了他的手,走到了姜窈跟前。 姜窈刚与镇国公、乔氏请了安,见梁氏直愣愣地站在她跟前,不由问道:“您有何吩咐?” 梁氏忽地笑了起来,和气得让姜窈后背发寒。 梁氏:“姜姑娘,既然你没有与王家郎君相看过,那我替你做个媒如何?” 姜窈浅笑,还未说话,裴华玥便在一旁道:“不劳三嫂费心了。” 梁氏很是不悦,裴珏翅膀硬了,敢跟她这么说话也就罢了,裴华玥一小丫头片子,仗着镇国公的宠爱,也敢跟她别苗头了。 姜窈却给裴华玥使了个眼色,又对梁氏道:“那就多谢您了。” 裴华玥急了,姜窈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开口。 梁氏想替她做媒又如何?没有乔氏点头,那婚事也成不了,梁氏白长了年岁,竟然看不清这个。 姜窈却想明白了这一点,索性应下了梁氏的话。 梁氏顿时挺直了腰板儿,那架势,仿佛立时就要寻个郎君过来,与姜窈相看一般。 一旁的周氏见状扯了扯嘴角,暗道梁氏是真的蠢,公爹和婆母摆明了很是看重姜窈,她的婚事自有他们这两尊佛做主,梁氏这么积极做什么?轮得到她积极么? 不过,蠢也有蠢的好处,等她侄女进门了,对付这么个愚蠢的婆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几人各怀心思。 与裴崇兖说完话的乔氏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又问了句在说什么。 梁氏遂急不可耐地道:“在说姜姑娘的婚事呢,姜姑娘说让我给她寻摸一个如意郎君呢。” 姜窈:…… 明明是梁氏上赶着要替她做媒,怎么成了她让梁氏给她寻摸如意郎君了?颠倒黑白也别这么明显吧? 好在不待她开口,裴华玥便道:“三嫂,明明是你自己过来找姜姐姐,自告奋勇要替她做媒的,您可别胡说。” 梁氏神色一僵,讪讪道:“这,这谁说的还不都一样嘛,姜姑娘总归是同意了的。” 姜窈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会梁氏。 坐在上首的乔氏更是不悦,本想说梁氏太多管闲事了,却又想起她进门时已经下过一次梁氏的脸面了。 罢了,看在裴珻和裴阙的面上,还是给她留些脸面吧。 乔氏不欲让梁氏太过难堪,遂提起了旁的话头。 姜窈松了口气,又开始小口地咬着梅花酥。咬了两口,她忽然觉得有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投在她身上。 她抬眼看去,见看她那人正是裴珏。 他神色莫名,姜窈心头一跳,匆匆低下了头。 * 接风宴结束得早,裴崇兖唤了儿子们去书房,女眷和小辈则各自回了房。 今日折腾了许久,姜窈已是累极,拒了裴华玥邀她去望月轩小酌的好意,带着丫鬟回了清芳园。 夜晚才刚降临,外头北风呼啸,又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雪。 阿梨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替姜窈换了手炉里的炭火,再给她暖手。 姜窈刚从外头回来,也冷得够呛,抱着手炉就不想撒手,脚边还放着刚添了炭火的炉子。 如此这般,姜窈才觉得暖和了些。 阿梨道:“听雪、听琴两位姐姐去给姑娘准备热水了,一会儿泡会儿澡,就不冷了。” 姜窈点点头,冲阿梨招了招手,让她近前,然后拉过她的手放在手炉上,道:“你也来一块儿暖暖。” 阿梨的手往回缩了缩,不安地道:“这如何使得,奴婢怎可与姑娘……” “好了,”姜窈打断她,看了眼在外间擦多宝阁上摆件的阿云,笑着道:“你总是这么拘着自己,若是换作阿云,可巴不得抱着这手炉不撒手呢。” 阿梨也笑了起来,随即又道:“阿云性子洒脱,奴婢与她到底不一样。” 话虽是这么说的,阿梨却也没再拒绝姜窈的好意—— 今晚是她陪姜窈去赴宴,跟着姜窈顶着寒风、细雪回来,确实有些冷。 “奴婢自幼长在延平府,那里不曾下过雪,来了京城算是见识了,那雪竟然能压弯树枝。”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谈着京城与家乡的不同之处。 末了,姜窈又问起了阿梨的弟弟张任。 “他自到了京城,便跟在荣安他们身边,但也别误了念书才是,往后考个功名,这才是好的。” 阿梨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 她想起了明明有机会为官、却被人害了性命的张广海。 阿梨叹气:“他若真是念书的料,奴婢自然会倾尽全力也要让他念下去的。” 姜窈遂道:“我母亲的嫁妆如今在我手里了,每年进项有不少,若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开口。” 阿梨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初她和那个名叫阿莲的丫鬟被买回来时,阿莲铁了心想去伺候裴郎君,结果被撵走了。 而她所做的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 这位姜姑娘,确实是个好主子。 阿梨:“姑娘既如此说了,奴婢若推拒,那便是不识好歹了。奴婢,先谢过姑娘。” 主仆俩叙了会儿话,听琴她们也备好了热水。 姜窈打着呵欠,让听琴和听雪伺候着泡了个舒坦的澡。 待她从耳房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8节 她猜想阿云和阿梨已经铺好了床,而她确实也困了,迫不及待地想上榻睡觉。 可还没走到正屋,阿云就急匆匆地过来寻她了。 见了她人,阿云支支吾吾地道:“姑娘,裴,裴郎君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3 19:53:51~2022-06-24 12:3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引诱 姜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不可置信地看着阿云,“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阿云:“裴郎君。” 姜窈的眉头越皱越深, 裴珏到底想干什么?白日里他过来,就算被人瞧见了还有话可说, 这大晚上, 那是说什么都没人会信的。 裴珏真是没把她的名声当回事,半点不像他之前的作派。 姜窈越想越生气。 只是再怎么生气, 人已经来了,这里还是人家府上, 姜窈只得过去见他。 裴珏正在正屋里等着她。 阿梨几个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顺带关上了门。 姜窈:…… 倒也不必这么有眼色的。 屋里的烛火跳动着, 姜窈坐在烛光旁, 一言不发。 她刚泡了澡,青丝披散着,发梢处还有些湿, 因在浴桶里待久了,双颊红扑扑的, 惹人怜爱。 裴珏眸色渐深, 先去里间取了氅衣,披到了姜窈身上, 温声道:“穿上, 仔细着凉。” 姜窈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她紧了紧氅衣, 不悦地问裴珏:“夜已经深了, 您怎的过来了?若是被人瞧见了, 可如何是好?” 她气呼呼的, 裴珏竟也觉得招人喜爱。 他在她旁边坐下,打趣道:“现在知道晚上不能与我待在一处了?你忘了咱们还在延平府时,你……” “你别说了。” 姜窈羞恼地打断了裴珏的话,一时间竟然把前段时日的敬称也改了。 她顿了顿,又暗含讥讽地道:“那时我以为你是我的未婚夫婿,所以才……倒是你,明明知道真相的,不也由着我了?” 一席话说完,姜窈已是满脸通红了。 裴珏听出了她的埋怨之意。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从旁边的黄花梨木雕花方桌上拿过一个匣子,在姜窈面前打开。 里头正是他曾说过的珍珠。 这些珍珠个个硕大浑圆,色泽颇正,装满了整整一个匣子,价值不菲。 “若阿玥她们问起,你便拿这匣珍珠说事,就说我送的也是这个。” 姜窈没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叫裴华玥她们问起,她就拿这匣子珍珠说事? 但很快,姜窈便明白了。 他放下了那匣子珍珠,又拿过了一个更大的盒子。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姜窈,眼眸中似盛满了万千柔光,他道:“这才是我要送你的。” 姜窈竟不敢与他对视,只低头狐疑地接过那盒子,打开后,见里头是一整块黄玉,而那表面却不是平整的,上头雕着一只兔子。 她愣愣地看着。 她搬到清芳园那日,裴珏送了她整套玉石雕刻而成的十二生肖。 她是属兔的,那玉石兔子做得比旁的要大些。 而现在,裴珏又送了她这个。 若说那时她是心慌意乱,那么这会儿就是心如擂鼓。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时间竟觉得手中之物烫手。 姜窈合上盒子,低着头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珏翘起嘴角,这真是意料之中的拒绝。若她就这么坦然地收下了,倒不像是他认识的姜窈了。 被拒绝了,裴珏也不气馁。 他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道:“你若是不收,这兔子我可白雕了。” 只言片语,却让姜窈心神俱震。 她倏地抬头看他。 裴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直叫姜窈手足无措。 她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张了几次嘴,才问道:“那兔子,是你雕的?” 裴珏毫不犹豫地点头,眸色尽是温和。 “从前没做过这些,这玉又难得,不好直接上手,便先寻了些木头学着雕,然后寻了成色不好的玉雕,等练得差不多了,才敢在这上头上手。” 去青州府的第一日,裴珏便淘了这么一块好玉。他想送给姜窈,却又觉得俗气了些,配不上她。 左思右想后,便决定在上头雕只兔子。这既合了姜窈的属相,也极称她的性子—— 平日里看着温和讨人喜欢,若真急了,那也是会咬人的。 雕只兔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在青州府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只要得了空闲,裴珏便用其他东西练手。 不知雕了多少只兔子,废了多少木头、玉石,才有了那块黄玉上那只。 听裴珏承认了,姜窈轻咬下唇,往他那双手瞥去。 裴珏的脸生得好,手也一样。他的手虽比姜窈大上不少,却也是纤长、引人注意的。 而这双好看的手上,那掌心、指腹处现下却有不少不易让人发觉的划痕。 那些划痕皆已结痂,深深浅浅、相互交错,无一不昭示着这双手的主人曾做过什么。 姜窈本还不信裴珏会亲自动手,就为了给她雕这么只兔子。 可看到了那些划痕后,再容不得她不信。 “扑通扑通” 她听到了自己比方才更清晰、更快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有力,而后又慢慢急促起来,像是已经冲到了嗓子眼,就快跳出来了。 姜窈不敢看裴珏,只撇过头道:“既是如此,这礼更为贵重,我更不能要。” “姜窈。” 裴珏气笑了。 他扶上姜窈的窄肩,掰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他。 他道:“你就非得气我?” 姜窈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她不想气他,她只是不敢去想,裴珏为了她做这些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但不敢相信。 她不答,裴珏便继续追问:“回答我,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他看似质问,那语气里实则半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全是柔和,全是诱哄。 姜窈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还不忘替自己辩解:“我何时气你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往后我嫁了人,把这玉带过去,我夫君若问起,我如何回答?” 她本是随口搪塞裴珏的,可话说出口了,却觉得自己很是有理,甚至开始试图给裴珏讲道理,“您也瞧见了,夫人还有您三嫂都在替我寻摸合适的人家呢,没准儿明年开春我就嫁人了。” 小娘子说得振振有词的,裴珏一开始很气,可气着气着,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心绪竟然平复了许多。 姜窈这性子,十有八九是他之前纵容出来的,他除了受着,难不成还有其他法子? 裴珏遂问:“那不知姜姑娘想要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的?” 姜窈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了眼帘。 她想要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的?反正不是裴珏这样的。 年纪大、性子冷,她才不要。 姜窈想了想,直言回他:“温和体贴,不会动不动给人冷脸瞧。” 裴珏轻笑,凑近了她些许,低声道:“窈窈看看我的手,还不够贴心吗?窈窈还想怎么贴?” 两人靠得过近,裴珏那话又过于意味深长,姜窈不觉往后避让了些许。 她结结巴巴地道:“那你还老冷着脸呢,你不知道吗?我的如意郎君,才不会这般。” 她每说一句,裴珏的脸就黑一分。 她就是故意气他的吧?是吧? 裴珏越想越不是滋味,偏生姜窈还在喋喋不休,细数她的如意郎君应有的“品质”。 裴珏忍无可忍、怒火丛生,他钳制住姜窈,而后倾身上前,薄唇与她的娇唇紧贴。 不算姜窈落水,他替她渡气那次,这是两人第三次如此亲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59节 之前两次都是姜窈主动,裴珏不敢动弹。而这次他主动吻上姜窈,那莫名的、被他强压着的欲念,便如同开了封的酒坛,酒香气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此时此刻,他吻着的,是从前他想尝而不敢尝的滋味。 这次僵硬不敢动弹的人,变成了姜窈。 裴珏拥着她,毫无章法地在她唇上肆虐,甚至还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弄疼了姜窈。 姜窈疼得眼泪汪汪的,裴珏根本不是在亲她,他是在啃! 对,就是在啃! 姜窈推搡着裴珏,他却不为所动。 她这才深切地体会到,男人和姑娘家之间的力气相差有多大。 她根本无法挣开裴珏。 渐渐的,裴珏仿佛找到了窍门,开始探索着更深的甜美。 姜窈忍无可忍,张嘴轻咬了下裴珏的舌尖,才让他吃痛放开了她。 姜窈被年纪一大把、却仍如同毛头小子一般的裴珏欺负得厉害,原本娇嫩、红润的双唇,这会儿竟有些微微发肿。 裴珏眼神晦暗地盯着自己的“杰作”,克制着再尝尝的冲动,哑声道:“扯平了。” 他说话没头没尾的,姜窈还在气头上,闻言没好气地问:“什么扯平了?” 裴珏替她擦了擦泪珠儿,轻笑出声:“你之前没经我同意,便亲了我,咱们扯平了。” 姜窈懂了,他的意思是,她曾强吻过他,所以他要亲回来。 她气鼓鼓地道:“以前是因为我把……” “把我当成了你的未婚夫婿。” 姜窈一怔,她还没说完,这话倒是被裴珏抢去了。 她点头,道:“对!” 她本以为裴珏会因她这话生气,没成想他的神情倒是平静得很。 裴珏若有所思,问她:“现在误会解开了,所以我不能亲你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倒让姜窈红了脸。裴珏平日里谪仙一般的人物,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姜窈红着脸,低头“嗯”了声,“当然不能了,我,我可是要另寻如意郎君的人。” 她刚说完,便又被裴珏那熟悉的气息给笼罩了。 裴珏轻抚着姜窈那红得快滴血的芙蓉面,缓缓凑近了她。 让他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不管她说什么话、生多大的气,他都甘之如饴。 裴珏眼神晦暗不明。 若说此前姜窈去与王季远相看时,他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火急火燎地赶去,可如今与她分别这么久,他怎可能还不明白? 在青州府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唯一挂念着的是姜窈,担心她被人欺负了、担心她冷着了…… 更担心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定下亲事。 在青州府待得越久,小娘子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就越清晰。 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里,他皆无耻地做了与她欢好的梦。 一次会觉得难堪,两次会觉得难以启齿,可三次、四次以后,他开始盼着能在梦里见她。 如此,裴珏便明白,他舍不下她了。 他不管她是谁,曾与谁定过亲,他只知道,姜窈是他的。 谁也不能把她夺走。 可这姑娘真会气他啊,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她倒好,一直把寻如意郎君挂在嘴边。 当真是知道,他舍不得对她发火。 裴珏越靠越近,就在姜窈以为他又要亲上来时,他的唇却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的脸颊,贴近了她的耳畔。 裴珏温热的气息撒在姜窈耳垂上,让她一阵瑟缩,不自觉地往旁边躲闪。 裴珏却没给她躲开的机会,不容抗拒地揽着她,在她耳畔轻声道:“窈窈莫不是忘了从前是如何引诱我的?如今玩的又是什么招数,欲擒故纵么?” 姜窈的脑中“轰”的一声,心比刚才跳得更快。 裴珏果然什么都知道的,他知道她有意引诱他,他什么都知道! 姜窈觉得甚是难堪。 这种难堪是哪怕她搬出那个认错了人的借口,也无法消弭的。 她不知道裴珏为何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她本以为他是世间难得的正人君子,是一个因感念师恩,可以解她于忧困、在姜家替她撑腰、替她处理母亲后事的正人君子。 可如今看来,她似乎看错了他。 姜窈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她也不躲裴珏的眼神了,直愣愣地看着他,讥诮地问:“您说这话是何意?是为了羞辱我么?” 裴珏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想要羞辱她了? 他既不语,姜窈便以为自己说中了,又冷声道:“您倒也不必如此,我……” “窈窈。” 裴珏的声音还沙哑着,他打断了姜窈的话。 迎上姜窈冷淡的眼神,裴珏自知说错了话,让姜窈误会了。 可那些话已经说了,如何补救才是关键。 裴珏沉吟了一会儿,神色颇为认真地道:“我绝无此意。” 姜窈冷哼,扭头不予理会。 片刻后,裴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换我引诱你,可好?” 作者有话说: 到文案啦~ 今天只有一章,留两分评有红包~ 感谢在2022-06-24 12:39:12~2022-06-24 22:1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307036 8瓶;逗逗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显露(两更合一) 京城的冬日难得放晴, 暖阳投射在雪地里,泛着柔和的暖意。 阿云好玩,缠着听琴带着她堆雪人。 姜窈神色恹恹地坐在屋檐下, 间或秀气地打个呵欠。 阿云与听琴凑到一起商量堆什么样的雪人,却也注意着姜窈那边的动静。 听琴悄声问阿云:“我瞧着姑娘不大有精神, 你知不知道六郎君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阿云摇头, 又偷偷瞥了眼姜窈,因离得有些远了, 也不大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听琴便道:“我打小就被夫人选在葳蕤轩伺候,对六郎君吧, 也还算是有那么几分熟悉的, 他最是个知礼的人, 没想到他也会做夜探闺阁的事, 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阿云心道,这算什么?在延平府的时候,他们每日还一同用饭呢。 只要裴郎君闲在家中, 两人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 听琴拉了拉阿云的袖摆,一脸好奇地问:“你是跟着姑娘来京城的, 知道的多, 六郎君对姑娘是不是很上心啊?” 阿云顿时挺起了胸膛,本想说在延平府时她们都以为姜窈与裴珏是有婚约的, 而裴珏对姜窈也着实是很好。 可话到嘴边, 阿云却又想起了那日姜窈的叮嘱—— 不可对人说婚约之事。 阿云看了眼听琴, 虽说这些日子她与听琴、听雪相处得都很是不错, 她们为人也算是难得的好, 可她仍选择了听从姜窈的话。 “这,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是个伺候人的,哪知道这些。” 听琴撇撇嘴,很显然不相信阿云的话。 她还欲再追问,却瞥见了姜窈走过来的身影,忙闭了嘴。 姜窈抱着手炉在她们旁边站定,问:“你们这是打算堆什么?” 阿云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打趣道:“奴婢本想堆一个如姑娘一般的美人,但思来想去,觉得仿不出姑娘的万分之一,只得作罢。” 姜窈看着嘴皮子越发利落的阿云,没好气地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阿云夸张地呼痛,作势要弹回来,把听琴唬得赶紧一把拉住了她。 听琴拉住了阿云,而后忐忑地看向姜窈,以为她会生气,没成想却看到了一张笑脸。 听琴倒是奇了,阿云以下犯上的,姜窈竟然不生气? 她昨儿不听六郎君的话,转身就走,看起来不像这么好脾性的啊。 姜窈可不知听琴已想了这么多,她逗了阿云一下,心情颇好,脚步轻快地往裴华玥的望月轩去了。 等她走了,听琴才对阿云说道:“你竟然敢对姑娘上手?胆子也太大了吧。” 阿云笑得开怀,梨涡都比平日里明显了几分。 她道:“听琴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真上手。况且姑娘脾气好,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 听琴撇撇嘴,遂把昨儿碰到裴珏后发生的事告诉了阿云,又道:“姑娘平日里看着性子倒是不错,可她敢跟六郎君耍脾气,我看这脾气也不见得是真好。” 阿云知道听琴没有坏心眼儿,只不过是因所见所闻说了这话罢了,但她仍然没忍住替姜窈辩解,把心底的话脱口而出:“裴郎君最纵容姑娘,姑娘的小性子也只有他受着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0节 听琴目瞪口呆。 阿云反应过来,连忙转了话头:“姐姐昨日陪姑娘出去给小六郎选生辰礼了吧,最后选了什么?” 听琴:…… 这话题倒也不必转得这么生硬。 …… 有了裴珏插手,姜窈给裴阙的生辰礼自然不是她自己选的。 裴珏给了她一套文房四宝,让她拿去送给裴阙,临了也没忘提醒姜窈,让她记得去锦瑜阁把定做好的发簪拿回来送他。 姜窈是有苦说不出,自己撒的慌还得自己来圆。为了交差,她只得去了锦瑜阁定制一支发簪。 锦瑜阁定制首饰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有专人绘制花样,每个花样只卖一人。 也就是说,只要买下了这个花样,就绝不会有人佩戴同样的首饰。 每个花样繁复程度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 姜窈去选了花样,又选了发簪的材质、镶嵌的宝石,三百两就这么没了。 她不由咋舌,看来在延平府买的那支,真是很便宜了。 那样便宜的发簪,也亏得裴珏在回京那日的家宴上,就那么戴了出来。 姜窈拍了拍脸,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小姑姑快瞧姜姐姐,也不知她自个儿在想什么,脸怎的那样红。” 裴嘉仪的笑声传来,让姜窈陡然回神,方想起这是在裴阙的院子里,她大概已经走神好一会儿了。 裴阙的生辰本是在葳蕤轩置席,也不知怎的,他竟是自个儿在院子里置办了席面,把家中同辈的郎君、姑娘都请了过来。 裴华玥虽是长辈,但年纪比裴阙小好几岁,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听了裴嘉仪这话,裴华玥也朝姜窈看了过来,促狭地问:“姐姐在想什么?” 姜窈心头一慌,胡乱说道:“我能想什么?不过是因为此地风大,吹得脸有些红罢了。” 裴华玥长长地“哦”了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小六说一会儿咱们吃锅子,也不知道厨房都准备了些什么。不过要我说,咱们过生辰,就应该在自个儿院子里置席面,在葳蕤轩办,那么多人,反倒不自在。” 裴嘉仪颇为认同地点头,又问起裴华玥准备的生辰礼。 众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裴阙才姗姗来迟。 裴华玥立即摆起了长辈的架势,佯怒道:“好你个小六,把咱们叫过来,自己倒是不见人影,姑姑可生气了。” 裴阙忍笑着看着裴华玥,连忙给她赔罪:“小姑姑莫气,侄儿本是去厨房看今日准备的菜品,以免怠慢了各位。不成想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父亲,被父亲留下问话,这才耽搁了。” 裴华玥撅着嘴,摆了摆手:“罢了,我是长辈,就不与你计较了。” 她年纪不大,却故意摆出长辈的架子,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裴阙实则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哄着她道:“侄儿就知道小姑姑最大气了。今日侄儿生辰,不知小姑姑要赏侄儿些什么?” 裴华玥便让人捧了匣子过来,与裴阙道贺。 她开了头,裴家的其他小辈们也陆续送上贺礼。 姜窈是外人,自觉地等在了最后。 她拿出裴珏准备的那套文房四宝,浅笑着道:“些许薄礼,恭贺六郎君生辰。” 姜窈在镇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了,与裴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的交集也仅限于上次她搬到清芳园,裴阙给她送了礼。 况且两人身份尴尬,梁氏又防备她得紧,姜窈也不欲与裴阙有过多的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裴阙笑着收下了她的礼,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虽想明白了不必娶姜窈,可每每看到她孤身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他又觉得愧对姜窈。 裴阙暗自浅叹了声,温和地道:“多谢姜姑娘。今日设宴,还请姜姑娘不必拘束,自在些便是。” 姜窈微微愣神。 裴阙看起来与梁氏倒真的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温和守礼,让人如沐春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刚才那番话虽说是客套话,却也尽显真诚。而梁氏则是看起来待人亲热,实则心里小算盘多了去了。 姜窈是真没想到梁氏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品性。 有了裴阙这话,姜窈倒是真的自在了不少。 裴家的孙辈们性格各异,关系倒像是真的很不错,席面上气氛格外的好。 不似姜窈曾在话本里看过的勾心斗角。 这几个也不把姜窈当外人,待她也是极好。 嫡长孙裴阅平日里最是稳重,这会儿饮了不少酒,话匣子也打开了,比往常多了几分聒噪。 他与裴阙说完话,又看向姜窈,仔细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方笑着道:“姜姑娘莫怪我失礼,实则是今日才得以细看姑娘的模样。” 裴阅已与长乐县主定亲,不久便将迎娶县主,对姜窈他自是没什么想头,但这话却不是随口一说。 旁人听出了些意思,却也三缄其口,没有多问,只有裴华玥问了:“你这是何意?我记得姜姐姐随六哥来京城那日,是你去接的啊,不应早就看到过?” 姜窈也疑惑地看着裴阅。 裴阅又饮了口酒,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心道,接是接了,可他不过多看了姜窈两眼,便引来了他六叔的不满。 那会儿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过后便品出些味来。 姜窈这么个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他六叔与她朝夕相处,便真的六根清净,只怕也是动了凡心的。 况且,他六叔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又岂会真的六根清净? 故而方才他才有此一说。 只是这姜窈出身不显,若真跟了他六叔,只怕也是只能为妾了。 可惜啊。 裴阅如此想着,脑子却还是有几分清醒的,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便缄口不言。 在裴华玥的再三追问之下,裴阅才含糊着道:“那日姜姑娘戴了冪篱,况且又是初来乍到,我不能失礼。不过,如今姜姑娘算是咱们家里人,倒也无妨了。” 他这说辞合情合理,裴华玥便也没再追问。 姜窈更不欲去探求其中原委,复又低头夹菜。 今晚除了锅子,还有好些点心,都是请城中逸仙楼的大师傅做好送来的。 姜窈最爱的那道点心却离得有些远,她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眼神。 而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便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正是姜窈心心念念的那碟点心。 姜窈讶然抬头,恰与裴阙温煦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点心正是裴阙端过来的。 姜窈对他回以一笑。 容貌出众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相视而笑,哪怕心中并无旖旎之意,也足以赏心悦目。 但这一幕落在刚刚赶来的裴珏眼里,就不那么好看了。 裴珏在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里头竟无一人发现他。 最后还是裴嘉仪眼尖,看到了她那形单影只站在寒风中的六叔。 他既来了,便没有再让他在外面站着的道理。更何况裴阙向来敬重他,巴不得他能留下来。 裴阙亲去迎了裴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六叔遣荣安送来的生辰礼,侄儿都收到了,六叔费心了。” 裴珏淡淡地“嗯”了声,随后朝自他出现就低着头的姜窈看去。 那晚她把他撵走了,这会儿倒是害羞了起来。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娘子恰好被旁人给挡住了,他只能看到她那莹润的耳垂。 红红的,煞是可爱。 裴珏勾唇,径直走了过去。 裴阙跟在他身后,使人去加了把椅子,又让人拿了碗筷过来。 他是长辈,该坐上席。 裴阙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裴珏却指了姜窈旁边的空隙,命人把椅子放在姜窈旁边。 他这举动有些莫名,除了裴华玥与裴阅笑得意味深长以外,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姜窈更是坐立不安,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起身就走。 裴珏似无所觉,无比坦然地在姜窈身边坐下了。 他来之前已用过晚饭了,会来此地,不过是因为听荣安说裴阙的宴席还没散,他记挂着姜窈,便来了。 谁知恰好看到裴阙与姜窈相视一笑那一幕。 这两人,是订过亲的,若陶家没有出事,姜窈会顺顺当当地嫁给裴阙。 与他恩爱缠绵、绵延子嗣,最后相守一生。 裴珏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妒火。 偏生让他生出重重妒火的人一眼也没看他,只专心地用饭。 裴珏的酸意越来越浓,他主动靠近姜窈,却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酒香气。 他顿时抛开了酸意,低声问她:“饮酒了?” 他离得不远不近,可这低声细语,却让姜窈想起了那晚他在她耳边的呢喃,说换他来引诱她。 姜窈的脸“腾”地红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1节 她微微点头,也没看裴珏,只道:“嗯,嘉仪带来的果酒,喝了一点。” 姑娘们爱喝果酒,有那好酒的,甚至会自己动手酿酒。 譬如裴嘉仪。 今日的果酒,便是她亲手酿的。 裴珏倒是没见过姜窈喝酒,便又问她:“头晕不晕?” 姜窈摇头。 两人这点小动作,全落在了裴阅眼里。 他心知肚明他六叔肯定是为了姜窈才来的。 啧啧啧,真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他谪仙一般的六叔如此接近凡尘。 裴阅平日里不敢在裴珏跟前造次,但今日许是因着饮了酒,胆子也大了。 他故意问:“六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特意给六弟庆生的?” 裴珏面不改色地道:“嗯,顺道过来接阿玥。” 正在啃鸡腿的裴华玥:? 好么,六哥长进了,会用她当借口了。 裴华玥自认是懂事的好妹妹,能急兄长之所急,遂“贴心”地接话:“我饮了酒,便使人去给六哥带话,请他过来接我。”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的,裴阅倒是不好再打趣裴珏了。 裴阅不再注意裴珏和姜窈这边,转而与裴阙等人说起话来。 裴珏趁此机会,又低声与姜窈说起话来。 他道:“阿玥并未遣人与我传话,我此来也并非为了阿玥。” 至于为了谁,不言而喻。 姜窈闻言,胡乱地点着头,点了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复又摇头。 裴珏被她逗笑了,目光柔和地看着姜窈,替她斟了茶,让她解解酒。 姜窈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才道:“您堂堂左都御史,给我倒茶,叫人看见了误会。” 裴珏却道:“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我没给你倒过茶吗?” 姜窈一顿。 他倒是真不是第一次给她倒茶。 姜窈垂眸看着那茶杯里氤氲着的热气,心猛跳了下,却嘴硬着道:“这里可都是裴家的人,您就不担心他们误会?” 裴珏:“窈窈觉得我会怕?况且,你以为阿玥和怀平没看出来?” 听了这话,姜窈的手微抖了下。 是了,方才裴珏说他是来接裴华玥的,裴华玥若没有看出裴珏的所思所想,绝不会那么自然地帮他“圆谎”。 而裴阅,想必也是看出了什么,方才才会故意那般问。 姜窈微恼,“那你离我远些。” 裴珏靠在椅背上,温声低语:“我要引诱你,离你远了怎么引诱?况且,他们看出来了也无妨,日后我娶了你,你便是阿玥的六嫂、怀平的六婶,早点知道也好。” 姜窈:…… 什么叫他日后娶了她?她何时说过要嫁他了? * 临近亥时,裴阙处的宴席才散了。 裴阙这个寿星,一一把人送了出去。 天黑路滑,众人又饮了酒,纵有小厮丫鬟在,裴阙仍叮嘱了好几遍慢些走。 其他人倒还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裴阙的院子,半点看不出醉意。 只姜窈因少有饮酒,骤然多喝了几杯,头真有些晕了。 裴阙关切地道:“姜姑娘不妨事吧?” 姜窈笑着摇头,却不合时宜地趔趄了下,裴阙下意识要去扶她,却另有一人揽过了她。 裴阙诧异抬头,等看清扶姜窈那人是他向来冷情的六叔时,更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裴珏的心思都放在姜窈身上,自是没注意到裴阙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揽着姜窈,略带急切地问:“可扭到脚了?” 姜窈怔忡不已,本就因饮了酒有些晕的头更晕了。 她可还没忘记在延平府那会儿,她踩上椅子拿书,故意摔下来时,裴珏虽也扶了她,可转瞬就让她自个儿站好。 不曾问过她有没有扭到脚。 两厢对比,真是天壤之别。 那晚裴珏说换他引诱她时,姜窈只觉得心慌意乱,撵了他走,可这会儿她心底却突生了一抹莫名的得意—— 她从前那般引诱裴珏,终是没有白费的。 姜窈借力站稳了,道:“不曾扭到脚。” 裴珏却是不放心,唤过跟来的荣安,让他去请女医入府给姜窈看脚。 姜窈忙道不必。 她真没扭到脚,甚至一点也不疼,裴珏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两人在“讨价还价”,一旁的裴华玥真是一言难尽。 有了情丝的男人,好可怕。 尤其是她六哥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更可怕。 裴华玥看得津津有味,裴阙却瞠目结舌。 “小姑姑,”裴阙偷偷扯了扯裴华玥的衣摆,结结巴巴地道:“六叔他,他对姜姑娘……” 裴阙说不下去了,眼下这情状,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 裴珏就是看上姜窈了! 按说他六叔老铁树开花,裴阙觉得自己应该替他六叔高兴,可问题是,姜窈曾是他未婚妻啊。 裴阙有些五味杂陈。 裴华玥可不知道这三人间还有这般纠葛,听了裴阙的话,贼兮兮地靠近裴阙,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道:“你也看出来了?” 裴阙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复又想起他那亲娘,若是知道六叔看上了姜窈,那不得气得厥过去? 裴阙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操心了一遍,最后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目送裴珏带着姜窈和裴华玥离开。 裴华玥的望月轩先到。 她很有眼色,明白裴珏是为了姜窈才会去裴阙院子的,她才是被顺道送回来的那个。 她道:“六哥,姜姐姐的清芳园还要往前走一会儿,更深露重的,我不放心姐姐,六哥代我送送?” 裴珏很满意妹妹的识趣,立即接话:“行。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 裴华玥暗自撇嘴,知道裴珏是嫌她碍眼了。 待裴华玥进了望月轩后,裴珏又带着姜窈往清芳园走。 身后跟着垂头忍笑的阿云。 夜深了,裴珏亲手执了灯盏,替他和姜窈照亮脚下的路。 昏黄的灯光撒在雪地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路程不远,片刻后便到了。 姜窈道:“我到了,您快回去吧。” 裴珏脚步未停,只道:“我刚答应了阿玥,要送你回去,岂能食言?” 姜窈指了指前头,“那不就是了?” 裴珏闻言,方停下了脚步,如墨的眸子盯着姜窈,叫她一阵莫名。 阿云比裴华玥更有眼色,眼见这俩人是要在此地说会儿,便离得远远的,顺带给他们“望风”。 姜窈看到躲得远远的阿云,心里一阵无奈。 她看着裴珏,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言罢,她便要走。 裴珏不假思索地伸手拽住了她。 他力气不算大,却刚好能把姜窈牵制住,让她再也不能挪动半步。 他拉着姜窈,把她带至一枝干粗壮的树后,“这里能避风。” 姜窈颇有些一言难尽地道:“我这会儿回房,更能避风。” 裴珏轻笑出声。 他方才也饮了酒,两人离得近了,姜窈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姜窈有些嫌弃地撇过了头。 裴珏察觉到她的嫌弃,稍稍离她远了些,可却并没有要放她回房的意思。 他问她:“方才与怀睿说了什么?” 姜窈蹙眉,她与裴阙? 她道:“我何时与他说什么了?” 裴珏眸色渐深,复又想起方才在院外看到的那一幕。 姜窈与裴阙相视而笑。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2节 他并不知他们此前发生的事,但若非聊了什么,怎会有被他看到的那一幕? 姜窈一脸的不明所以,让裴珏有些心烦意乱。 他抬手抚上姜窈的脸颊,哑声道:“我过去时,看到你对着他笑得开怀。” 裴珏的手停在姜窈脸上,轻轻捏了捏。 姜窈被他这么一提醒,竟没顾上他不合时宜捏她脸的事,骤然想起了刚才裴阙替她端了她爱吃的点心、她心生感激报以一笑的事。 原来竟被裴珏给瞧见了么? 她观裴珏神色,似有不虞,又似有克制隐忍,忽觉有些好笑。 裴珏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4 22:16:01~2022-06-25 22:5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5778902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暖的、intwo 5瓶;三木彡、233362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心结 姜窈垂眸, 心思转了转,随后拍开了裴珏的手,不让他再捏自己的脸颊。 她靠在树干上, 仰头看着裴珏,大方承认了:“他替我拿了我爱吃的点心, 我对他笑了, 这又怎么了?” 裴珏的眼神晦暗不明,直看得姜窈心慌意乱。 她欲躲开, 却被裴珏按住了肩头,让她动弹不得。 姜窈挣扎着, 不悦地道:“放开我。” 裴珏不放, 只看着她道:“那晚我说的话, 都是真心实意的。” 姜窈有些脸热, 眼神也躲闪着。 那晚裴珏说换他来引诱她,她听后实在是太过慌乱,便把裴珏给赶出去了。 这会儿再听, 她虽然还是心慌,但勉强能保持理智。 姜窈道:“您从前最是嫌我, 这会儿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把之前我对您做过的事, 再对我做一遍,以此报复我?” 裴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凝着她那双盛着些微月光的双眸, 还有那张不服输的娇唇。 他有些意动, 想再尝尝那滋味。 他久久不语, 姜窈有些不耐烦, 双手撑在他的胸口, 将他往外推了推。 没推动。 姜窈揉了揉手心, 蹙眉道:“这胸膛怎么长的,硬得慌。” 裴珏本就有些意动,听了她这无心的话,更觉下腹火热。 他低声道:“是,太硬了,不如窈窈软。” 姜窈一怔,随即有些恼了:“你在浑说什么?” 裴珏轻笑出声,深觉这会儿自己像个无耻之徒,却仍没有收敛,只道:“我如何是浑说的?抱过你数次,能不知道你……” 姜窈听不下去了,一把捂住了裴珏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这男人无耻起来,当真让人招架不住。 裴珏的笑声从姜窈指缝中泄了出来。 温热的气息洒在姜窈掌心,她嫌弃地放下了手,却被裴珏捉住了手腕。 他收起了玩笑之色,回答她刚才的问题:“窈窈明知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怎可能花心思报复你?” 姜窈被他迫着与她对视,她嗫嚅着想要开口,却又被裴珏抢先:“更何况,我何时嫌过你了?窈窈莫要冤枉人。” 他既说起了这个,姜窈便更理直气壮了,细数着裴珏往日里的作派。 说完了,她还不忘补充:“你说说,这些不是嫌弃,是什么?” 她约莫是存着气,说这些时也是气鼓鼓的。 裴珏赶忙伏低做小地赔罪:“往日是我不好,窈窈莫与我生气,但我真的不是嫌你。” 姜窈哼了哼,不信。 裴珏靠近她,与她低语:“不是嫌弃,是怕管不住自己。毕竟窈窈这么美,这么勾人。” 两人靠得极近,像极了缱绻情深的情人。 裴珏揽了她的腰,让她更近地感受他的热情,“窈窈现在知道了吗?若是往日不离你远些,现下的状况便会是常事。” 姜窈与他紧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那处的变化。 她从前不小心握住过那里,那是什么玩意儿,她再清楚不过了。 姜窈撇过头,躲开了裴珏紧盯她不放的眼神,闷声道:“可你与国公夫人说,要给我寻门亲事的。我也觉得此事甚好,王家郎君不行,还有张家郎君、李家郎君,还有……” 她的小嘴喋喋不休,裴珏听不下去了,如那晚一般,捏着姜窈的下巴,俯身亲了下去。 她饮了果酒,唇齿留香。 裴珏浅尝辄止后便离开了她的唇,却带起了一丝晶莹。 他抚着姜窈的脸颊,笑着道:“这嘴怎么这么厉害呢?” 片刻后,他又正色道:“窈窈,我后悔了。你别再妄想还能嫁给旁人,我不许。” 姜窈本被方才那个浅尝辄止却动人心弦的亲吻弄得有些迷糊,现下听了裴珏这话,复又冷笑起来。 她道:“你说不许就不许?你是我爹?” 裴珏神色僵硬。 默了会儿,他温言细语地道:“我不想当你爹,我想做你夫君。” 姜窈怔愣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气话,还能换来裴珏这句话。 他想引诱她,与他想要做她的夫君,两者可大不一样。 姜窈垂眸,忽地想起了沈纤禾。 “你莫不是对旁人求而不得,见我有几分相似,便退而求其次吧。” 裴珏就是再能洞察人心,也没懂姜窈这话的意思。 但他如今对姜窈极有耐心,既然不懂,他便直言相询。 “窈窈此言何意,可否说得再透些?” 姜窈不是有话憋着的人,之前不说,那是因为她自认没那个身份去问。 但眼下两人这状况,她当然要说。 听完了姜窈的话,裴珏眉头紧锁。 姜窈睨着他的神色,见他神情有异,以为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心便沉了下去。 她趁裴珏走神的空档,从他的桎梏中离开,头也不回地往清芳园走。 裴珏回过神,一把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姜窈生气,径直踩了他一脚,怒道:“你干什么?放开!” 裴珏哪会听她的,不仅没放,反而把她抱在了怀里。 姜窈不住地挣扎,“你想干什么啊?” 裴珏紧搂着她,问她:“这么荒谬的事,窈窈是从哪里听来的?” 姜窈冷哼:“哪里荒谬了?你方才听了那些话,不也心神不宁的么?” 裴珏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我方才不过是在想,谁会把这子虚乌有的事传到你耳朵里。窈窈,我与襄阳侯夫人确实认识,但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更没有因她而多年不娶。” 姜窈不挣扎了,却仍道:“若不是因为如此,你为何这么大年纪还没娶妻?” 裴珏咬牙切齿,低头惩罚般轻咬了下姜窈的下唇,面露不悦地问:“这么大年纪?窈窈觉得我很老?” 姜窈有些心虚。 她上次说裴珏年纪大,他便黑了脸,想来是很介意这事吧。 小娘子低着头不说话,裴珏也不能真的跟她生气。 他道:“我不娶妻,是因为没有心仪之人。但现在有了,便想娶了。” 他每说一句,姜窈的头便更低一分。 她着实没想到,看着冷情的裴珏,说起情话来,竟然这么直白又乱人心弦。 裴珏又问:“窈窈这么在意襄阳侯夫人的事,是吃醋了?” 姜窈倏地抬头,与裴珏那双含笑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我才没有吃醋呢,我只是不想你把我当成其他人。” 谁会愿意做旁人的替身? 裴珏替她拢了拢氅衣,隔绝寒风,而后正色道:“我二十有四,便只得了一个你,也只为你心折。从前无旁人,往后亦不会有。这话既是我对你的心意,也是对你的许诺。” 裴珏的为人,姜窈再清楚不过。 他能说出口的,皆是真心。 姜窈与裴珏四目相对,裴珏的话着实搅乱了一池春水。 可当寒风拍打在她脸颊上时,她又清醒了许多。 她阿娘曾对她说,不可相信男人的话,尤其是花言巧语。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3节 姜庆先肯定也对她阿娘说过这些含情脉脉的话,否则也不会哄骗了她阿娘的心去。 可最后怎么样呢? 裴珏眼下是真心的,可他的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她相信,以裴珏的为人,不会作贱她,让她为妾。 他会娶她。 可她出身不显,还有一个获罪的外家。裴珏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往后的前程更是不必多言。 裴珏眼下对她兴致正浓,可时移世易,往后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当初应该娶一门高门贵女,而不是娶她? 到了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姜窈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她阿娘受过的苦,她不想再受一遍。 裴珏抱着她,她挣不开,索性不挣扎了,只淡声道:“你想让我嫁给旁人时,我便得嫁,你后悔了,我便嫁不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我对你无意,也不想嫁你。” 裴珏的心沉了下去。 他方才分明看清了姜窈眼中的雀跃,可这会儿那雀跃之色竟是半点不见。 她的冷淡和言语,仿佛利刃在凌迟他的心。 姜窈恍若不觉,接着道:“我与你一开始便是错的,更何况,我曾与令侄定亲,与你并不合适。” 裴珏收紧了放在她腰上的手,道:“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与裴阙定过亲算什么?只要他想,便是她嫁过裴阙,他也照娶不误。 姜窈却道:“可我在意,我不想被人说三道四。我既在意此事,又对你无意,你的心意,只怕是要错付了。” 她说完,又抬头看着裴珏,问他:“可以放开我了吗?” 裴珏依言放开了她。 姜窈抬脚欲走,却又听裴珏道:“情丝既生,便不会斩断。至于你顾虑的事,你放心,再不会有人知道你与怀睿的事,也没人敢在你跟前说三道四。” 姜窈本也不在意她与裴阙曾定过亲的事,不过是为了绝了裴珏的念想罢了。 故而,她没管裴珏后面那句话,只把前面那句听进去了。 姜窈抿唇,没回裴珏的话,只拢了拢氅衣,匆匆往清芳园去了。 一回去,姜窈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她招惹了裴珏,还招惹得挺彻底的,竟然能让他真的动了情。 若是以前她还误会着两人的关系,她对此会乐见其成。 或者,如果这会儿换作其他人,她也会坦然接受。 可现下不行啊。 姜窈趴在迎枕上,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难受。 她又想起了她阿娘,信了姜庆先的话,托付了满腔的情意。 可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难道这前车之鉴还不足以让她警醒吗?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裴珏动了心,所以才会如此懦弱。 她不敢赌,她怕最后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说: 窈窈心结解开了,就在一起啦,很快的,我发誓! ps:今天只有一更~感谢在2022-06-25 22:56:09~2022-06-26 19: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习惯修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挑明 腊月二十九, 宫中设宴。 镇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与往年不同,这次皇帝命镇国公府阖府进宫, 而不是如往年那般只邀嫡支。 这是皇帝的恩宠,本该让人欢喜, 可姜窈观乔氏等人的神色, 却觉得那笑容有些勉强。 一问之下,姜窈才知道, 原来大齐与北边的羌国生了嫌隙,如今剑拔弩张, 快要开战了。 而皇帝点了镇国公裴崇兖为兵马大元帅, 很快就会领兵去北境。 皇帝对镇国公府的恩宠, 皆来源于此。 也难怪乔氏忧心忡忡, 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姜窈还想宽慰乔氏两句,却见乔氏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夫人…” “无事,”乔氏笑了笑, “窈窈真不跟我们一道进宫去?” 乔氏岔开了话头,心道还是别告诉姜窈, 她外祖一家正是在北境。 一旦起了战乱, 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好在裴崇兖这次是领兵大元帅,照拂一二、护他们周全不是难事。 姜窈知乔氏有事瞒着她, 却也没有追问, 只道:“我便不去了。” 她对皇帝有心结, 况且她不算是国公府正经的主子, 便不想一道跟去。 乔氏也没勉强她。 晚些时候, 裴家一家子都进宫赴宴去了, 姜窈独自待在清芳园, 望着院子里的那块空地,琢磨着再种些什么。 阿云给她出了好些主意,姜窈都不满意。 正冥思苦想间,一道清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不如种杏树,寿命长,还能结果。” 姜窈诧异回头,果真看到了裴珏。 他长身玉立,似乎是赶了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姜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你,你怎么来了?” 自从知道了裴珏对她的心意,姜窈也没再用过敬称。 再用,显得太过刻意。 裴珏看了她一会儿,才徐徐说道:“回来同你一道用饭。” 姜窈蹙眉,一时忽略了他那句话的深意,只道:“可是今晚宫中设宴,你不去的吗?” 裴珏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淡声道:“和陛下告罪出宫了,你一个人在府中,我不放心。” 这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姜窈猛地回过了神。 她往后退了一步,嗫嚅着道:“我以为那晚已经说清楚了。” “嗯,”裴珏点头,“是说清楚了,可不耽误我对你示好。你眼下既对我无意,那我更得多做些什么,才能博得芳心不是?” 姜窈:…… “更何况,”裴珏接着道:“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姜窈拒绝:“可我不想,我……” “担心我如你父亲对你母亲那般对你?” 裴珏忽地开口打断了姜窈的话。 姜窈怔愣在原地。 裴珏看着小娘子错愕的神情,既觉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晚他回去后,辗转反侧许久。 倒不是他自大,是他分明感觉到姜窈对他有些心动的,可她还是冷言冷语地回绝了他。 思来想去,问题或许不是出在他身上。 她过去的年岁里经历过的那些,很难不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 听了他的话,姜窈觉得眼眶有些烫。 裴珏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呀? 她扭过了头,没言语。 裴珏径直过去拉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屋里走。 姜窈被他带着,拧眉问:“你干嘛?” 裴珏头也没回地道:“外头冷,进屋。” 姜窈心道,那天晚上不冷么?他不还是让她在屋外待了那么久? 裴珏带着姜窈回了屋,还不忘吩咐阿云去告诉小厨房一声,多准备些饭食。 看来他是真的要留在这里用晚饭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裴珏继续着方才的话题:“我不会如你父亲那般。” 姜窈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啊。” 她从没觉得裴珏会变成姜庆先那样的人。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4节 他往后便是没这份心了,也会待她好的。 姜窈扭头望着窗外,看着那越来越沉的天色。 她只是不想往后与裴珏走到相看两厌、只余客气的那一日。 如果这样,那还不如别有开始。 “姜窈。” 裴珏唤她。 姜窈回头。 裴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连名带姓地喊过她了。 裴珏起身,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他替她整理了鬓边的碎发,既认真又暗含了几分戏谑地道:“以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如今是怎么了?” 姜窈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啊?” 裴珏轻笑,没答他的问题,只正色道:“我与你,永远不会走到你担心那日。” 姜窈不知该如何回他,便只低着头不开口。 裴珏顿了顿,又道:“便是真的对我无意,也别回绝我,再考验考验我,嗯?” 姜窈的耳根红了。 她撇了撇嘴,故意道:“谁要考验你?我还要嫁人的。” 裴珏勾起了嘴角,温言细语却说着不容抗拒的话:“你觉得我会让你嫁给旁人?那晚我便说了,我不许。” 姜窈哼了哼,没吭声。 裴珏见状,便道:“怎么,窈窈就是想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了?” 姜窈有些恼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翻脸不认人了?堂堂左都御史,须知说话得有证据。” 裴珏有证据啊。 他一颗心都被这小姑娘勾走了,这还不算证据么? 他浅声叹气,颇为无奈地道:“以前想着离你远些,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没躲过,还是被你勾了心去。” 姜窈噎住,说来说去,怎的还成了她的错了? 但不得不说,裴珏能看穿她心底的顾虑,与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姜窈的心思也不如之前那么重了。 裴珏也看出她的松动,径直抱了她放在自己腿上。 姜窈受惊,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颈,满脸通红地道:“你怎么这么轻浮?” 她答应他了嘛他就这么抱他。 裴珏又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意味不明地道:“从前我让你离我远些,你不还亲我?” 姜窈简直懒得理会他。 恰好这时阿云在外扣门,说晚饭摆好了,请他们过去用晚饭,裴珏这才放开了她。 晚饭摆在偏厅。 两人许久没有单独一同用过饭,姜窈一时有些不习惯。 用了会儿饭,姜窈问裴珏:“你找了什么理由,陛下才会放你出宫的?” 裴珏头也没抬地回:“身体不适。” 姜窈便仔细看了看裴珏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异状,才收回了眼神。 她想了想,又问:“那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吗?” 裴珏这才抬起了头,先把挑干净了刺的鱼肉放在姜窈面前,才道:“父亲和母亲知道我回来陪你。” 姜窈的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裴珏,“你,你什么意思,他们都知道了?” 裴珏一脸坦然,又给姜窈盛了一碗汤,而后道:“嗯。你这么惊讶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我会瞒着他们?” 姜窈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她的忐忑不安,全被裴珏看在眼里。 他笑了起来,对她道:“担心他们不高兴?” 姜窈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乔氏对她虽好,但如果知道裴珏对她的心思,怎么可能会高兴? 不说她的出身,便只说她曾与裴阙定亲这事,就足以让乔氏和裴崇兖不悦。 裴珏也不逗她了,道:“我母亲说,往后我若是欺负了你,她可不会顾及母子之情。” 他不参加宫宴,除了给皇帝告罪,自是要与镇国公夫妇说一声的。 乔氏知道他回来陪姜窈,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姜窈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乔氏会是这个反应。 心里酸酸涩涩的,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竟是这般好。 她眼眶红红的,裴珏看得心头一跳,放下了筷子,去了她身边,给她擦了将落未落的泪珠。 他浅笑着道:“我还需加把劲,早日得到你的首肯,也好让母亲再得位可心的儿媳。” 姜窈被他说得脸热,却也去除了心中的另一层顾虑。 她嘟囔着道:“那你确实要好好加把劲了。” 裴珏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这会儿不拿怀睿来搪塞我了?” 他能不了解姜窈么?怎么可能在意裴阙这个有名无份的前未婚夫婿?不过是拿这话搪塞他罢了。 姜窈还真认真想了想,她与裴阙虽是有名无份,但到底是被两家母亲定过亲的,她往后若真嫁了裴珏,那裴阙不得唤她“六婶”? 还有梁氏,她们便成了妯娌。 这辈分莫名就大了起来。 不过想想梁氏称她弟妹的画面,姜窈莫名觉得有些快意。 当然,这些小心思她不会与裴珏言明,只不服输地回他:“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操什么心?” 裴珏一怔,随后失笑。 好么,这真是一会儿一个说辞,却都叫他不好反驳。 被个小娘子拿捏得死死的,裴珏却甘之如饴。 “好,窈窈说得都对。” 他如此顺着她,姜窈亦觉心中舒坦。 两人安静地用完饭,宫宴却还没散,裴珏便待在清芳园没走。 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阿云和阿梨是姜窈的心腹,听琴听雪并一个嬷嬷是乔氏的人,都不会出去胡言,姜窈便也没撵他。 “京中从正月初五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都有灯节,想去吗?” 姜窈之前就从裴华玥那里听说了京城正月里的灯节,说是热闹非凡的。 建宁府不是穷乡僻壤,逢年过节,也会有灯节,但那时姜窈不大出门,不常看。 既来了京城,她又怎会不好奇京城的灯节是怎样的? 只是—— “听说北境要起战事了,国公爷还要领兵出征,这年节还能热闹吗?” 第52章 新年 姜窈提起了战事, 裴珏平静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愁容。 既因着镇国公要领兵,也因着在北境的陶荣谦一家。 裴珏看了眼一无所知的姜窈,最终还是决定把陶家的事按下不表。 况且, 有时机遇伴困境而生,或许因这次战乱, 他能为陶家谋划提前回京, 也未可知。 裴珏敛去那抹愁绪,与姜窈道:“不妨事, 你若喜欢咱们还可每日都去。” 往日里端方持重的清冷郎君,此刻正目光灼灼、满目柔情地看着自己, 姜窈的心忽地快了几分。 她粉面薄红, 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她问:“怎能日日都去?不用去衙门的吗?” 裴珏便与她解释, 从腊月二十九开始, 一直到正月十六,朝中大小官员皆不用上朝。 皇帝若有要事相商,自会召见。 “等到二月, 陛下便会选定春蒐之日,你也可随我一道去。” 裴珏倒是说得理所当然, 姜窈却没忍住反驳他:“我与你什么关系?怎能随你一道去?” 裴珏似笑非笑地凑近她, 勾唇道:“我的意思是,你与阿玥交好, 到时可跟着阿玥, 随我一道。窈窈想哪里去了?我倒是想早日让你以左都御史夫人的身份跟去。” 姜窈微怔, 越来越觉得裴珏的本质是个无赖, 不过是披了一层清冷的皮罢了。 亏她之前以为裴珏是那么地高不可攀。 全都是迷惑人的! 可不得不说, 如今的裴珏似乎更讨人喜欢。貌若谪仙的郎君说的甜言蜜语, 谁不喜欢? 但这句话她是绝不会让裴珏知道的, 否则那无赖的劲儿只怕要更上一层楼。 姜窈横了他一眼,开口撵人:“我不想与你说了,他们也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往后都不要再来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5节 这是又跟他置气了。 裴珏无奈摇头,他对姜窈“恃宠而骄”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的。 在旁人面前,她自然是懂事守礼的,前段日子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时,对他也是如此。 但现如今,他把话挑明了,她那些娇气便又尽数出现了,半点不带掩饰的。 太娇气的小娘子会让裴珏觉得麻烦,他没那份耐心去哄谁。可这股娇气劲儿放在姜窈身上,他却觉得很受用。 他甚至爱极了她的娇态。 亦或者说,无论姜窈是什么性子,他都喜欢。 天色不早了,姜窈又开口撵人,裴珏也没打算厚颜留下。 走当然要走,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裴珏带着姜窈去了那处空地,问她:“想好了吗,种什么?” 姜窈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想到还能种其他什么,便依了裴珏的话,种杏树。 裴珏颔首,言过两日就送过来。 姜窈却道:“我与世子夫人说一声,请花匠送来就行。” 裴珏睨了她一会儿,方缓缓道:“窈窈不明白吗?我想讨好你。” 姜窈听了,不觉移开了目光,也亏得裴珏能把这句话说得如此坦然。 她半侧着身子,裴珏只能看到她如凝脂般的侧脸和微红的耳垂。 她既羞了,他也不好再逗她,再逗下去,她就得恼了。 凡事过犹不及,裴珏深知此理。 临走前,裴珏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封,与姜窈道:“明晚和正月初一人多眼杂,这压祟钱就提前给你了。” 姜窈有些怔忡。 自她能记事以来,往年辞旧迎新之时,她几乎没有收到过压祟钱,没想到如今都十六了,竟然能收到裴珏给的压祟钱。 这感觉实在太过新奇。 她愣了片刻,有些不自在地道:“我都多大了,要什么压祟钱?” 裴珏轻笑起来,眸色柔和地看着她道:“你多大?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娘子罢了。况且,旁人有的,窈窈自然也不能缺了。” 姜窈愣愣地看着裴珏。 不知是因着过年的气氛,还是裴珏这话,她竟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她从裴珏手里接过红封,抿唇不语。 裴珏过去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弯腰温声道:“新岁将至,愿窈窈长乐无忧。” 姜窈不觉攥紧了手中的红封,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推搡着裴珏往外走—— 为着一个红封和一句话就落泪,太丢人了。 等他走后,姜窈拿着红封回了屋里,只觉得心跳快得离谱。 那红封拿在手里发烫,临睡前姜窈的耳边还回荡着裴珏那句长乐无忧。 翌日便是除夕,姜窈早早地起了床,与裴华玥一道去葳蕤轩给乔氏请安。 裴家人多,往日里倒不一定能来得齐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齐聚葳蕤轩的。 一家子一道用过早饭,裴崇兖便要领着众人外出祭祖。 姜窈再得乔氏喜欢,也是外人,这种场合去不得。 因担心姜窈一人在府中无趣,乔氏便给她找了点事做。 乔氏道:“这葳蕤轩新换的窗花,往年都是阿玥她们剪了晚上贴上的,窈窈若无旁事,便让翠芜教你,等咱们祭祖回来,再让阿玥、嘉仪同你一道剪。” 姜窈笑着应了。 裴珏也随裴崇兖离开,走了没两步复又回头看姜窈,却见她已经与翠芜商议起要剪什么窗花了。 不仅半点落寞之色都没有,甚至还隐隐有兴奋之色。 裴珏勾了勾嘴角,再度转身离开。 裴崇兖虽与裴玢等人说着话,却也注意到了裴珏的小动作。 他打发了裴玢等人,小声与裴珏道:“若真喜欢,年后便让你母亲去提亲,早日定下来。” 裴珏也没看他老子,只道:“是真喜欢。但是她与姜家已无任何关系,便是要提亲,也是去陶家。” 裴崇兖皱眉,他当然也不想去建宁府,踏姜家的门,只是—— “那陶家如今远在北境,你莫不是想让为父此番出征,还得去替你提亲?” 老大不小的儿子终于动了娶妻的心思,裴崇兖这老父亲,不说老泪纵横,心情总归是激动的。 要让他去北境陶家提亲也不是不可,就是战事一起,会显得比较仓促,回头倒让陶家误会他们裴家不重视这门亲事。 裴珏道:“父亲多虑了,儿子的意思是,等陶家回京后再上门提亲。” 裴崇兖可算是了解这儿子的,既说了这话,想来是有把握让陶家尽快回京的。 他倒是想多问两句,却也顾及着今日是除夕,便按下不表了。 一大家子祭了祖回来,已是下午。 裴华玥拉着裴嘉仪一道,去与姜窈同剪窗花。 姜窈从前没剪过,纵然跟着翠芜学了小半日也还是手艺不精。 她叹气:“看来我着实不善此道。” 裴嘉仪拿起她剪的窗花看了看,没忍住笑出了声:“姜姐姐这剪得也真是太粗糙了些,还不如我初学时。不过也无妨,贴窗花就是图个喜庆,往年我剪得也不好,祖母也贴上了呢。” 裴珏恰好陪着乔氏与裴崇兖进屋,听了裴嘉仪这话,便道:“你现在剪得也不怎么样。” 裴嘉仪:? 她气鼓鼓地扔了剪子,拿着刚剪好的窗花向裴珏走过去,非得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六叔什么意思?我哪里剪得不好了?这不挺好的?” 她一面说,一面把窗花递到裴珏面前。 这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很好看! 裴珏没理会她,径直走向姜窈和裴华玥,随手挑了一个福字出来。 他问:“这谁剪的?” 姜窈瞥了眼那歪歪扭扭的福字,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我剪的。” 剪得实在是不好看,姜窈都以为裴珏又会挑三拣四一番,谁知他竟然道:“还不错。” 众人:…… 乔氏与裴崇兖对视一眼,彼此便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裴珏只怕是早就知道那是姜窈剪的,故意演了这么一出罢了。 乔氏这般想着,便同情地看了眼裴嘉仪。这孙女方才那话是半点恶意都没有的,偏生裴珏护着姜窈,要给她撑这个脸面。 啧啧啧,真是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裴嘉仪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她瞪大了眼睛,怀疑她六叔是不是突然分不清美丑了。 姜窈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裴珏,若是还不知他的意思,那就是白活了。 她本想从裴珏手里把那福字抢回来,却又顾忌着旁人在场,硬生生忍住了。 裴珏知她不敢轻举妄动,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再逗她。 他作势要把那福字放回去,却眼疾手快使了个障眼法,把福字放进了袖口。 这些没瞒过姜窈的眼睛,她不着痕迹地瞪了眼裴珏,便又低头与裴华玥剪起窗花来。 裴华玥低声与她咬耳朵:“六哥护着你,倒是让嘉仪平白气了一通。” 姜窈抬眸看着她,忽地想起裴阙宴客那晚,裴珏曾言,裴华玥与裴阅都已看出了他的心思。 姜窈的手抖了下,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讪笑了两声。 只是她绯红的脸颊却让裴华玥看出了端倪。 裴华玥扯了扯姜窈的袖摆,好奇地问她:“姜姐姐,你可是已知道六哥的心意了?” 姜窈本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裴华玥又主动提起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正与裴崇兖说话的裴珏。 他的神色与往日相较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清清冷冷的那个裴郎君。 可姜窈自听过他说的那些情话后,便如同发觉了什么独她一人所知的隐秘一般。 裴珏他是食人间烟火的。 姜窈收回了眼神,脸上扬起笑容,语气轻快地道:“嗯,我知道。” 知道裴珏为她心折,知道他早就动了心,也知道他对她的种种庇护。 * 姜窈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建宁府,更是第一次在旁人府中过年。 可这却是她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镇国公府中的人,虽有周氏这心思多的、有梁氏这防着她的,但明面上对她都很是不错。 府里的其他人,对她更是没得说。 家宴上,男女分席而坐。 裴嘉仪下午被裴珏气了一通,但她性子好,也没把这气撒在姜窈身上,照常与她亲亲热热的。 她兴奋地道:“一会儿咱们去汴河放河灯,祈祷来年万事顺遂。” 姜窈奇道:“今日是岁除,不用守岁吗?”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6节 在姜家时,姜庆先绝不会准子女在岁除之日外出,必须一道守岁。 姜窈也不例外。 每年守岁时,都是她最煎熬的时候,尤其是陶氏过世后,更为煎熬。 姜庆先对姜娇几个和风细雨,便是对他那几个庶出的子女也是一派慈父之像。 唯独对姜窈,那真是冷落到了极致。 因此,姜窈不喜守岁。 但镇国公府是高门大户,她以为规矩会更严苛。 裴嘉仪便道:“要守岁啊,不过可以先去放河灯,咱们家从角门出去,只需一刻钟便到汴河了,那地儿这时节人少,也不会挤。” 裴华玥也跟着点头。 镇国公府阳盛阴衰,姑娘本就没几个,年长的皆已出嫁,近几年里,府里就裴华玥与裴嘉仪两个姑娘。 现下来了个姜窈,她们姑侄便要拉着她一道去放河灯。 裴华玥道:“姜姐姐与我们一道去吧,岁除之时放河灯许愿很灵验的。” 姑侄俩盛情相邀,姜窈没拒绝,应下了此事。 裴嘉仪又道:“那咱们还是叫上大哥他们一道。” 裴华玥点点头,却在看到姜窈时,又改了主意,对裴嘉仪道:“把你六叔也叫上。” 裴嘉仪可还记得下午裴珏说她窗花剪得难看的事,况且裴珏往年从不会与他们一道去放河灯的。 “六叔才不会去呢,姑姑什么时候见他应过咱们?” 裴华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姜窈,在姜窈瞪她之前收回了眼神,然后对裴嘉仪道:“今时不同往日嘛,一会儿我跟他说。” 裴嘉仪撇撇嘴,丝毫不信裴珏会答应裴华玥。 可她没想到,等他们吃完饭,裴华玥去与裴珏说这事时,裴珏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裴嘉仪瞠目结舌,对裴华玥佩服得五体投地,狗腿地恭维她:“还是小姑姑厉害,你一开口,六叔便同意了。” 裴华玥被她夸得有些心虚,她可没那么大面子说动她六哥,不过是告诉他姜窈也要去,她六哥自然跟着一道了。 众人各自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河灯,一同出了府。 永兴巷的三户高门都是傍汴河而建,这里平日里也无旁人会来,今日又正值岁除,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守岁,出了国公府的角门后,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小厮提着灯笼给一众主子照着前路。 还没到汴河边,不远处忽然升起了一簇烟火,霎那间半片天似乎都亮了起来。 镇国公府也要放烟火的,不过要等到子时。 裴华玥和裴嘉仪虽是见惯了这些的,却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姜窈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被烟火衬的。 那烟火持续了差不多快一盏茶,等四周归于静寂时,周遭似乎也暗了下来。 姜窈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裴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边,低声问她:“想好许什么愿了?” 姜窈先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朦胧昏暗中,裴华玥等人已走在了前面,三三两两的在说着什么。 既然无人注意到他们,姜窈便松了口气。 她同样压低了声音道:“这怎么能告诉你?阿玥说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裴珏笑了起来,这些把戏,也就她们这些小姑娘会信。 今日若不是姜窈要去,他怎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姜窈被他笑得莫名,问他:“你笑什么呀?” 小娘子说话娇娇软软的,像是在撒娇。裴珏克制着想拥她在怀的冲动,柔声道:“许愿的人那么多,神明兴许顾不过来。窈窈不如跟我说说,若神明没能实现,我帮你。” 末了他又补充道:“神明兴许不会因你之愿竭尽全力,但我会。” 只要姜窈想要的,他便会捧到她面前。 姜窈愣了会儿,一颗心酸酸胀胀的。 她撇过头,没接裴珏的话,反问他:“那你想许什么愿?” 他? 裴珏还真没想过,且也不信这个。 不过既然姜窈问起了,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失望,便道:“还真有一个。” 姜窈方才是随口一问,这会儿是真的好奇了,催促着道:“是什么呀?” 裴珏带着她往前走,故意卖关子:“你方才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姜窈:…… “你这人真烦人。” 故意拿她的话堵她的嘴。 裴珏挑眉,“胆子越来越大,敢说我烦人了。” 姜窈娇声哼着,撇下裴珏去追裴华玥了。 裴珏失笑,紧跟了上去。 今夜清朗无月,又正值岁除,往日热闹汴河边,如今只有寥寥数人。 提着的灯笼明明灭灭的,也看不清对岸是谁。 姜窈取出河灯,由着跟来的小厮点燃火折子,然后再点亮烛芯。 这些河灯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河灯。 可那灯芯点亮后,姜窈莫名地生出了虔诚。 裴华玥和裴嘉仪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河灯放入了汴河,闭眼许愿。 姜窈遂也把河灯放下去了,合上双眼时,却忽然不知该许什么愿。 她脑中忽地浮现出了裴珏那晚的话—— 长乐无忧。 那便,长乐无忧吧。 作者有话说: 更了个肥章~感谢在2022-06-27 18:38:35~2022-06-28 12: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习惯有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观灯 正月初九, 镇国公裴崇兖便领兵出京了。 他已年过五旬,又多年不曾领兵,国公府上下多少都有些担心。 乔氏特意去寺庙里给他求了平安符。 她忧心裴崇兖还有本就在北境的裴玧, 但在小辈们跟前,但是一如往常, 神色行事都没有异常。 “窈窈一会儿安心与阿玥他们去灯节, 这京城的灯节啊还是很有趣的,还能猜灯谜, 若能赢了彩头,也是好事一桩。” 今日是正月十二, 再过几日, 灯节就要散了, 裴家的郎君和小娘子便约好今日去逛灯节。 裴珏原本就打算带姜窈与裴华玥去, 如今多了这么多碍事的人,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乔氏对此乐见其成,甚至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几件首饰给了姜窈, 让她出门观灯时佩戴上。 姜窈与裴华玥今日在葳蕤轩用晚饭,刚用完, 乔氏便催促着她出门。 姜窈如今在乔氏跟前是自在极了, 闻言便伏在她膝上撒娇:“您怎么这么急着撵我呀。” 乔氏笑着替她捋发,意味深长地道:“我还不是怕旁人等急了。” 姜窈知乔氏对她与裴珏之事一清二楚, 心知乔氏口中的“旁人”便是指裴珏。 只是乔氏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姜窈也只好装傻了。 她垂眸不语, 只露出了红得发烫的侧脸, 乔氏不由一笑, 心道她那傻儿子总算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乔氏拍了拍姜窈的背, 道:“这天色也不早了, 快去吧。” 裴华玥也过来拉姜窈的手,“马车已等在二门外了,嘉仪他们也差不多快过去了,咱们也走吧。” 姜窈点点头,与裴华玥一道辞别了乔氏,相携去了二门处。 裴嘉仪并裴阅、裴阙、裴闻皆已到了。其他小郎君年纪尚小,不与他们一道。 裴嘉仪高兴地小跑了过去,笑盈盈地道:“小姑姑,姜姐姐,你们来啦,咱们快走吧。” 裴华玥却道不急,“你六叔还没到呢,急什么?” 裴嘉仪撇撇嘴,虽说六叔岁除那晚与他们一道去放了河灯,可那是因为汴河边人少。 看花灯人那么多,她可不觉得六叔真会一起去。 可没等她反驳裴华玥,裴珏竟真的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他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为了与他左都御史的身份相符,平日里穿的常服大多是玄色的。 可今晚,他竟穿了一身月白。 裴珏的相貌本就极为出众,也就是往日身着玄色,又老是板着脸,才叫人望而生畏。 现下倒是不会让人望而生畏了,可却更加如天上高不可攀的圆月。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7节 裴华玥等知道他心思的,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裴珏为何会一反常态,穿了这么一身。 可年纪小些的裴闻和裴嘉仪不知道,这两人按捺不住,纷纷过去打趣裴珏。 裴闻:“六叔,您这身衣裳何时做的?往日没见您穿过,倒是极衬您的,看着年轻了三五岁。” 裴嘉仪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六叔,您这么穿,一点也不像快而立之年的人了。” 裴珏:…… 就算是看在这两人是亲侄子、亲侄女的份上,左都御史也已经生气了。 什么叫年轻了三五岁?什么叫一点也不像快而立之年的人了? 会不会说话? 裴珏轻飘飘地瞥了裴嘉仪和裴闻一眼,直看得俩小的汗毛直立。 裴珏可没想放过他们,罚了他们抄书。 姜窈被这一幕弄得忍俊不禁,在裴珏看过来时又立即把笑意给憋了回去。 裴嘉仪却指着她,与裴珏告状:“六叔,姜姐姐也笑话您了,您也要罚她,这才公平。” 裴珏遂又朝姜窈看过去。 姜窈可不想被裴珏罚,她慢腾腾地走到裴珏跟前,替自己辩白:“我没笑话你。” 裴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说话。 一旁的裴嘉仪还在叽叽喳喳的,信誓旦旦地说她瞧见姜窈笑了,还拉了裴闻做见证。 裴华玥等人在一旁看戏,都想知道裴珏会不会罚姜窈。 姜窈看了裴珏一会儿,借着被厚重的氅衣挡住的便利,伸手挠了挠裴珏的掌心,又道:“真没笑话你。” 她的指尖挠着裴珏的掌心,让他瞬间变了神色—— 小兔子的胆子又大了,敢撩拨他了。 裴珏眸色渐深,克制着想要捉住她手腕的冲动,淡声道:“嗯,我知道。” 这就是不会罚她了。 裴嘉仪嘟着嘴,她明明就看到姜姐姐笑了嘛。 她心底存着气,率先上了马车。 裴珏抬眸看了眼天色,与姜窈道:“走吧,这时候出门,观灯正合适。” 姜窈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恰与裴珏饱含深意的眼神对上了。 她不必多想,便知道裴珏是在笑她为了不抄书,对他使了“美人计”。 自裴珏剖白了心意,姜窈可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羞赧了。 谁叫裴珏就吃她这一套? * 正月里,灯节会持续差不多半个月,可不管哪日出门,观灯的人都不少。 今日已是正月十二,街上的人仍然很多。 姜窈几个女眷出门时是坐的马车,可马车在街上难行,因此到了永兴巷口,她们便弃马车而行。 裴嘉仪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忘了裴珏罚她抄书的事,兴致勃勃地细数着好玩儿的地儿。 裴华玥也接话:“我听说孙家灯楼的彩头每日都在变,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 姜窈好奇地问:“孙家灯楼是什么?” 裴华玥:“是京城最有名的制灯的人家,那手艺不仅在民间大放异彩,就连宫中贵人都是知道的。” 姜窈对这手艺活不感兴趣,只关心彩头。 “听说今晚的彩头是一对珐琅描金山水楼阁灯盏,似乎是孙家大郎君用了三月才做成的。” 一对灯盏用三月才完成,足可以预见灯盏的精美。 众人既说起了此事,便径直去了孙家灯楼。 京中猜灯谜的地儿不少,但论起人气,还是孙家灯楼首屈一指。 姜窈他们去得早,人倒不是很多。 灯楼的伙计见了他们,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道:“诸位郎君、小娘子,是想猜灯谜的?” 裴珏年长,又是长辈,把一众小的护在身后,与伙计道:“嗯,几时开始?” 那伙计便道:“按着咱们灯楼一贯的规矩,是酉时四刻,今晚的彩头是一对珐琅描金山水楼阁灯盏 。不过,规矩也变了些许,诸位不仅要猜对前面的题,最后还要在四楼搭弓射箭,谁若把悬挂之物射下来了,那一对灯盏便归谁。” 孙家灯楼共有四层楼,前三楼都是猜谜的地方,每上一层难度便大上几分,最后能脱颖而出的皆不是一般人。 往年的规矩便是,谁在猜灯谜中拔得头筹,彩头就归谁。 今晚却加了个射箭的关卡。 裴嘉仪便问:“可是比赛本就是猜灯谜啊,若是那拔得头筹之人射艺不佳,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伙计便解释道:“若最后不能射中悬挂之物,也另有彩头,也是一对灯盏,不过没有那对珐琅描金山水楼阁灯盏精致。” 彩头的事解决了,可裴嘉仪还另有疑问—— “我们女子自是不通射艺的,你们那对灯盏岂不是特意为郎君们准备的?” 她的问题这么多,伙计倒也不嫌烦,一一替她解答了:“我们正是考虑到此事,因此今晚的猜灯谜需郎君与娘子结对。” 裴家此行四男三女,若要结对,必有人要落单。 裴阅和裴阙都是定了亲的,不会与姜窈结对,便分别寻了裴嘉仪和裴华玥。 裴闻年纪虽小,但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没有定亲,且年纪不大,便盘算着与姜窈一起。 至于六叔? 裴小郎君想,六叔应该不会对猜灯谜感兴趣的。 裴闻盘算得很好,他有些害羞地到了姜窈跟前,腼腆地笑着道:“姜姐姐,我……” “怀清。” 裴闻话还没说完,裴珏那略带冷淡的声音便在他们旁边响起。 裴珏刚罚了裴闻抄书,他这会儿不敢惹裴珏生气,以免要抄的书又多上几册。 裴闻收起腼腆之色,殷勤地问裴珏:“六叔有什么吩咐?” 裴珏打量了他几眼,方道:“我听说你之前射箭时伤了手,今晚就不必去了。” 裴闻张了张嘴,心道他射箭受伤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会妨碍他今晚大显神威? 可在裴珏跟前,他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裴闻看了眼姜窈,脑子一转,脱口而出:“可是我不去的话,姜姐姐不也不能去了?” 姜窈连连摆手,“我无妨的。” 裴珏往灯楼看了眼,又低头问姜窈:“想要彩头吗?” 姜窈诚实地点头,她想要的。 裴珏便笑了起来,“那我陪你。” 姜窈与他四目相对,从他盛满了笑意的眼中,忽然明白过来—— 他阻止裴闻与她一道,只怕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与她结对吧? 他的意图是那么昭然若揭,姜窈不觉红了脸。 裴闻才十四,对男女之事不开窍,压根儿看不出他六叔心里的弯弯绕。 他颇为遗憾地道:“可我也想要灯盏啊。” 姜窈看着他失望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本想说若他们真得了彩头,便送他一盏。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要得那彩头,得搭弓射箭,她是不会的,最后还得靠裴珏。 裴珏赢的彩头,她不好做主给了旁人。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裴珏为了她赢的,她也不想分给旁人。 姜窈向来坦荡,却还是因着这份心思唾弃了自己一把,顺便在心里给裴闻道了个歉。 作者有话说: 俩无良长辈:对不住了大侄子~ 第54章 彩头 酉时四刻一到, 孙家灯楼开始猜灯谜。 因最后要比试射艺,不少人打了退堂鼓,最后围观的人多, 真正猜灯谜的人少。 姜窈与裴珏一道进了孙家灯楼,便见灯楼的一楼灯火通明。 五十盏灯依次悬挂着, 要猜的谜面便写在灯盏上。 猜灯谜的人到齐后, 守在里头的伙计便与他们说今晚的规则。 一楼的五十盏灯上写着谜面,众人可随意选择, 只要猜中了,那盏灯便会熄灭, 旁边的伙计会记下猜中灯谜的人。 以一炷香为限, 猜中灯谜最多的前十对才可去二楼继续猜。 规则说完了, 众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猜灯谜。 此地人多, 裴珏小心地护着姜窈。 或许是习惯使然,多数人都涌去了第一盏灯跟前。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8节 裴珏反其道而行之,护着姜窈穿过人群, 去了最后一盏灯处。 这盏灯的谜面是“无风荷叶动”。 无风荷叶动、必定有鱼行。 姜窈只能想到这句诗,可谜底是什么, 她想不出来。 在她皱眉之际, 裴珏却已经写下了谜底—— 衡。 姜窈看着这谜底,方恍然大悟。 裴珏既然已经猜中了这盏灯的谜底, 一旁的伙计便熄了灯。 两人又前往下一盏灯。 姜窈小声嘟囔:“你这么厉害, 我实在是无用武之地。” 裴珏扭头看她, 问道:“那下一题你来?” 姜窈连连摇头。 她实在不善此道, 还是别出风头了。 她道:“还是别了, 我才疏学浅, 还想要那两盏灯呢。” 姜窈当然是能识文断字的, 但绝不是什么才女。 她向来对自己很有清醒的认知。 她这么诚实,裴珏倒是忍俊不禁。 “好。” 姜窈这么想要那两盏灯,裴珏自会尽全力,更何况此地的猜灯谜于他而言,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一炷香过去,裴珏成了当之无愧的魁首。 他本就相貌出众,如今又显露了才学,在场的不少小娘子都或明目张胆、或含羞带怯地看他。 那些小娘子大多是与兄长一道来的,便偷偷问身侧的兄长是否识得裴珏。 裴珏的名号虽闻名京城,但真正识得他样貌的人不多,姜窈见大多数人皆摇了摇头。 而那些郎君的眼神,也或多或少落在了姜窈身上。 裴珏不悦皱眉。 既是出来观灯,姜窈便没戴冪篱,却也以薄纱覆面,只露出了一双灵动的双眸。 可饶是这样,仍吸引了那些郎君的目光。 裴珏正想挡住姜窈,却发现姜小娘子的脸色更难看。 裴珏心头一跳,低头问她:“怎么了?” 姜窈瞪了他一眼,冷哼:“招蜂引蝶。” 裴珏一阵莫名。 姜窈复低声道:“那么多人在看你呢。” 裴珏抬头扫了一眼,果真见不少小娘子都在看他。 看他的人越多,姜窈就越不高兴。 裴珏方才是真没发觉此事,一心留意着那些打量姜窈的人了。 他轻笑了起来,带着姜窈往二楼走。 “咱们彼此彼此,窈窈没发现也有不少人在看你吗?” 姜窈当然发现了。 她哼了哼,歪头问他:“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扯平了?” 姜窈眼眸中含着的深意,让裴珏一个激灵,连忙道:“没有,看我的人多些。” 姜窈脸色稍霁。 裴珏不由失笑,姜窈这醋再吃得多些,只怕整座孙家灯楼都能闻到了。 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的醋劲也不小。 能上二楼的,只有方才猜中灯谜前十的人,上来后,人便少了许多。 裴华玥他们也在其中。 一共十组人上来,裴家人倒居了其三。 裴华玥笑嘻嘻地走到裴珏和姜窈跟前,道:“六哥,我听说那对灯是孙家的大郎君花了三月才得的,想来必定是精美无比,我可想要了,六哥不会不成全我吧?” 她打的什么主意,裴珏最是清楚。 他看了眼旁边的姜窈,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裴华玥:“那对灯,窈窈也想要,我怎会让她失望?” 这妹妹不就是想听这话吗?那他就说给她听。 姜窈听得脸热,裴华玥却是笑了起来。 她叫过一旁的裴阙,道:“你六叔不肯相让呢,小六你可得给姑姑争口气啊。” 裴阙笑得勉强。 方才他六叔毫不避讳地那般亲密地称呼姜窈,想来是要把他对姜窈的心思昭示于人前了。 可姜窈的身份,岂能做六叔的正妻? 六叔……只怕是也没想过娶她的。 裴阙动了动嘴唇,“六叔,您……” 裴珏瞥了他一眼,淡声打断他:“该猜灯谜了。” 裴阙遂闭了嘴。 二楼的规则与一楼一样,不过只有三十盏灯,胜出的前六可以去三楼。 毫无意外,裴珏又是轻松夺魁,三十盏灯上的谜面,让他猜对了一半。 姜窈掩唇打了个呵欠,心道那两盏灯只怕是囊中之物了。 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裴家人齐聚四楼。 这里已经是孙家灯楼的最高处,平日里都是不会对外待客的。 上到这里,风也大了许多。 左右这里除了灯楼的伙计,都是裴家人,姜窈便四处看了看。 她推了推右侧的门,竟然推开了。 “这里竟然可以出去。” 裴华玥也跟了过来,与她一道出了门,向她解释道:“这里算得上是京城最高的楼阁了,姜姐姐你看,从这边看过去,还能隐隐看到皇宫的一座偏殿呢。” 姜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隐约看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楼宇。 红墙绿瓦,煞有气势。 姜窈没再多看,而是看向了别处。 今夜到处灯火通明,主街的各式灯盏,一眼望不到尽头。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好一派繁荣之景。 因还要比试射艺,姜窈与裴华玥略站了会儿便回了屋里。 刚进屋,裴珏便递过来两个手炉。 姜窈与裴华玥一人一个。 裴华玥喜滋滋地道了谢。 姜窈捂紧了手炉,问裴珏:“这手炉从哪里来的呀?” 裴珏道:“方才见你出去,想着外头风大,你不受寒,便让伙计拿了手炉上来。暖和些了吗?” 姜窈点点头,又道:“你也不必如此无微不至的。” 裴珏却道:“些许小事,哪里谈得上无微不至?若是连这点事都想不到,怎能博得芳心?”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小声,也只姜窈一人能听到而已。 可二人之间那种旖旎之态,谁都看得出来。 就连年纪尚小的裴嘉仪都察觉了不对。 裴阅看得甚是津津有味,这一趟真是来值了。 真是没想到,连公主都敢回绝的六叔,竟然被家世不显的姜窈吃得死死的。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裴阅自认是为六叔着想的好晚辈,遂无视亲妹妹裴嘉仪的眼神,主动道:“六叔既是魁首,又是长辈,理应先请。” 他对裴珏的射艺知之甚深,知道只要裴珏出手,就不可能会失手的。 裴珏倒也不客气,径直取过了一旁的弓箭。 整个房间头尾约莫有三十步左右,于裴珏而言,射中那悬挂之物不是难事。 但孙家灯楼的规矩是,要把那悬挂之物射落于地。 这便有些考验人了。 且这房间里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清对面之物。 姜窈不由捏了把汗。 裴珏一言不发,挽弓射箭,不带半点犹豫地松了手。 几息过后,那箭簇稳稳当当地插在了悬挂之物的上方。 片刻后,那物什缓缓落地。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69节 一整套动作下来,流畅自然、精准无比,裴阙与裴阅皆心服口服。 裴珏自幼才能出众,但从不吹嘘自己,这会儿却来到了姜窈跟前,问她:“窈窈觉得我方才那一箭如何?” 姜窈虽不懂射艺,但看得懂。 裴珏方才那一箭真的是精彩极了。 她由衷地道:“很厉害。” 她夸人简单又直白,裴珏很是受用。 守在此地的伙计也天花乱坠地夸了裴珏一通,原以为会把他夸得心花怒放,谁知裴珏不过浅笑了下便罢了。 姜窈低声道:“他夸你呢,你怎么不多笑笑?” 裴珏方笑了起来,道:“这些夸赞听多了便不会觉得心有波澜了。窈窈夸我一句,胜过他们百句。” 姜窈一言难尽地看着裴珏,这世上是不是有那种教人甜言蜜语的地方? 否则裴珏这么个冷淡的人,如今怎的能把这些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她眼神里的含义过多,裴珏遂问:“怎么了?” 姜窈动了动嘴唇,道:“无事,灯盏拿过来了。” 那对灯盏像是极为贵重,拿出来时特意用绸布遮住了。 裴华玥兴冲冲地拉着姜窈过去,想快些看看那孙家大郎君耗了三月才得的灯盏到底何等的精美。 她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伙计:“快些揭开让我们看看。” 绸布揭开,两盏巧夺天工的灯盏映入众人眼帘。 灯面上绘着的山河图大气磅礴又引人入胜,大齐的广袤在小小的灯盏上展露无遗。 裴华玥/裴嘉仪:“真好看。” 可惜不是她们的。 两人一面感叹一面朝姜窈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伙计道:“待点亮了里头的灯芯,诸位会发现更为精妙之处。” 姜窈也好奇了,“那劳烦你点亮看看。” 伙计应声,将两盏灯都点亮了。 灯亮后,那两盏灯竟然如转鹭灯般转了起来,不仅可以山川变换,那河流竟也似乎真的流动了起来。 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裴嘉仪赏了会儿灯,有些遗憾地道:“若是两盏灯都能放在一间屋子里,肯定会更好看,可惜六叔要与姜姐姐一人一盏。” 裴华玥撇撇嘴,她六哥当然是要把两盏都给姜窈的啊。 只是她此番却是想错了,裴珏竟然真的让姜窈先挑后,自个儿拿了另一盏。 姜窈自是有些不舍。 瞧见她那流连的目光,裴珏不由轻笑,趁旁人不注意时,与姜窈低声耳语:“晚上给你送去。” 姜窈:?! 作者有话说: 灯谜来源于网络。 今天是个特别好的日子,留两分评有红包哈~感谢在2022-06-29 21:16:30~2022-06-30 20:4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蘼 29瓶;linegogo 10瓶;欣欣、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春蒐 正月一过, 各衙门皆开始忙碌起来,裴珏也开始整日见不到人。 皇帝定于二月十六去皇家围场春蒐。 春蒐与秋狝不同,因春季正是万物复苏、百兽繁衍之时, 此时猎杀百兽,有违天和。 因此, 所谓的春蒐, 其实也就是皇帝率皇室宗亲、勋贵臣工们去围场放松游玩罢了。 这样的场合,裴珏身为勋贵子弟, 又是皇帝倚重的臣工,当然是不能缺席的。 往年裴崇兖在京时, 乔氏每每都会跟着一道去。今年裴崇兖领兵在外, 裴家也只裴珏一人随驾, 乔氏便不想动弹了。 她虽不去, 却撺掇着姜窈去玩儿。 乔氏对此很是振振有词:“阿玥是肯定要去的,嘉仪病了去不了,你若不去, 那阿玥多没趣?” 乔氏这理由找得拙劣—— 虽说裴嘉仪是真病了,去不了, 可是裴华玥在京中好友甚多, 她怎会无趣? 但姜窈最终还是答应了要去。 春蒐重在放松游玩,与秋狝的围场不一样。秋狝的围场有五日路程, 可春蒐的围场只需一日便到了。 此地水草丰沛, 也无凶悍猛兽, 多的是温顺的动物, 不会伤人。 围场旁有座不大的行宫, 里头自然是皇帝一家子并一些关系亲近的宗亲住着。 裴珏这些臣工们, 皆住在行宫旁的小院里。 皇帝信重裴珏, 且裴珏官职高,分到的一处名为春来晚的院子,就在行宫旁边,听说景致也比旁的院落好些。 裴华玥拉着姜窈在院子里荡秋千,间或与她咬耳朵:“旁人都说六哥简在帝心,连院子都紧挨着行宫。要我说啊,陛下这就是为了方便时时召见六哥,替他办事才是。” 姜窈忍俊不禁。 裴华玥说得没错,她也是这么想来着。 他们是天快黑时到的围场,裴珏连这春来晚都没进,就被皇帝叫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天子近臣、大权在握,说起来名头好听,可内里如何谁能知道? 姜窈这般想着,便唤来听琴,让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饭菜和汤也要放在炉上煨着。 听姜窈吩咐完,裴华玥便笑了起来,小声说道:“姜姐姐还没过门便这般贤惠,看来往后咱们都不必担心六哥了,有姜姐姐在,必定是能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姜窈羞恼地轻拍了裴华玥一下,“越来越胡说了。” 裴华玥凑过去,歪头看她:“我怎么胡说啦?六哥如今的心思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怕再过不久,我便要改口唤你一声六嫂了。” 裴华玥越说越来劲,甚至提起了赏灯那晚赢来的两盏灯。 “六哥不是要了一盏吗?可我怎么看到两盏都在姐姐房里?六哥是何时给姐姐的?” 姜窈的脸彻底红透了。 倒不是因着裴华玥这番话,而是想起了那晚裴珏的行径。 她不乐意裴珏大晚上来寻她,便命人紧闭院门和房门。 可裴珏呢,不仅从院墙翻了进来,还从窗户翻进了屋。 姜窈咬牙,裴珏已经从一个冷情郎君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她冷哼着看裴华玥,原想拿太子回敬她一二,可这无疑是往裴华玥的伤口撒盐,遂作罢了。 姜窈双手叉腰,故作凶狠地道:“敢取笑我,我今儿可不会放过你。” 她一面说,一面去挠裴华玥的痒痒。 裴华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求饶:“我错了,姐姐可饶了我吧。” 姜窈问她:“以后还取笑我吗?” 裴华玥连忙摇头,却在偏头之时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裴珏。 “六哥救我,姜姐姐欺负我。” 姜窈遂低头看了看两人这会儿的情状—— 她还辖制着裴华玥,看起来是像在欺负她一般。 人家兄长来了,姜窈便罢了手。 裴珏噙着笑走了过来,裴华玥立即躲在了他背后,嘟嘴“告状”:“姐姐欺负我。” 裴珏只盯着姜窈,头也不回地对裴华玥道:“看你笑得开怀,哪里有被欺负的样子?” 裴华玥故作不满地跺脚,冲裴珏撒娇:“我哪里笑得开怀了?六哥没瞧见我的眼泪吗?” “瞧见了啊,那不是笑出来的吗?” 裴珏说得理所当然。 裴华玥:…… 虽然这是事实,可亲兄长半点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可见这心是偏得没边儿了。 裴华玥哼了哼,“六哥偏心。” 裴珏更为坦然地点了头,“是啊,你是今日才知道?” 裴华玥:…… 罢了罢了,这家里是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她暗自唾弃了裴珏几下,领着丫鬟出门散步了。 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地只余姜窈与裴珏两人。 姜窈指着前院,道:“那里才是你住的地方,你走错了吧?” 春来晚分前院和后院,姜窈与裴华玥自是住后院,前院便暂时充做裴珏的住处兼书房。 裴珏却在院子里坐下了,与姜窈道:“哪里走错了?不过是心之所向罢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0节 姜窈哼了哼,在他旁边坐下,又唤来丫鬟把厨上温着的饭菜端来。 她方才已经与裴华玥一道用过了,便在一旁等裴珏用饭。 她随口问道:“陛下怎的留了你这么久?” 裴珏往常用饭不常说话,与姜窈待久了,倒也习惯了。 “在陛下处并未久留,回来的途中偶遇太子殿下,与他谈了谈北境。” 太子萧恒,姜窈倒是常听人提起,如今来了这围场,又要待上半月,没准儿能碰上。 姜窈:“说起来我与他还沾亲带故的。” 裴珏也知道姜窈与护国公府的渊源,论起来,她是该称太子一声表兄的。 不待裴珏开口,姜窈又问:“都说陛下宠信赵王、冷待太子,这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窈口中这两人,一个是储君,一个是最得宠的皇子,寻常妄议不得。 但这是在裴珏面前,她也没有旁的顾虑。 听她问起太子,裴珏的神色又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没说旁的,只笑着道:“是个君子。窈窈打听他做什么?” 姜窈闻言,脸上便泛起了一丝愁容。 她对什么太子、赵王皆没有兴趣,但裴华玥心仪太子,她便想知道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值不值得让裴华玥如此挂心。 瞧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愁绪,裴珏停了筷,“在想阿玥?” 姜窈神思不属,闻言下意识点头。 待点完头才反应过来裴珏问了什么,她满目诧异地看着他。 他怎的直接问起了裴华玥,难不成也知道裴华玥对萧恒的心思? 裴珏微哂,“她那点儿心思,瞒得住谁?” 去岁他去延平府之前,曾被裴华玥央着出门陪她选紫檀木的摆件,恰好遇见了太子。 那会儿裴华玥的眼神亮得惊人,裴珏又怎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是没点破罢了。 裴华玥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若她嫁入东宫,裴父难不成会对她不管不顾? 可若镇国公府站队,那不仅有违祖训,更重要的是一旦失败,等着镇国公府的便是灭顶之灾。 裴珏很清楚裴华玥的秉性,绝不会因为太子而弃镇国公府于不顾,不会让他们的父亲左右为难。 她一直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很好。 姜窈心疼裴华玥,低声问:“真就是半点可能也没有了?” 裴珏睨着她的神色,片刻后微不可闻地道:“若太子能在阿玥成亲前践祚,也不是不可能。” 萧恒登基,镇国公府的嫡幼女入宫为后,自然是可以的。 裴珏说得云淡风轻,姜窈却瞪大了眼睛。 裴华玥快及笄了,最晚会在三年后成亲。姜窈听说皇帝正值壮年,若要在三年内驾崩,除非是意外或人为…… 可皇帝九五之尊,发生意外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便只能靠人为。 姜窈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紧盯着裴珏,一刻也不放过他的神情,却半点异样都没看出来。 姜窈有些气馁。 可饶是如此,她仍猜出了背后的可能,毕竟裴珏说话从不空穴来风。 裴珏深得皇帝信重,他却说了方才那话,要么是他早就与太子有所往来,要么是他知道了太子的某些图谋。 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一种。 迎上姜窈探究的眼神,裴珏勾起了嘴角,笑着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姜窈颇为认真地道:“你就像深不可测的湖水,让人看不清、摸不着。” 裴珏沉吟片刻,徐徐道:“若真是如此,方才我便不会对你说那话。只是前朝之事牵连甚广,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他顿了顿,又道:“只要你想知道的,能告诉你的,我绝不会隐瞒。” 姜窈眼下最想知道的,便是裴珏与萧恒的关系,但她转念一想,这事儿只怕就是不能告诉她的事。 罢了,不问了。 她只道:“希望阿玥真能得偿所愿。” 裴珏抿唇。 他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妹妹?只是眼下大局未定,就算裴华玥想去东宫,他也要拦着。 他浅叹了声,却并未再说起此事,而是道:“此番昭华长公主也来了,她最是喜欢唤小辈去她跟前说话,你既与阿玥在一处,也免不了会去。但长公主性情直爽,窈窈若去,莫要过多担心。” 姜窈是知道昭华长公主的,她正是沈纤禾的婆母。 这京城的达官贵人真是不少,姜窈从前在建宁府,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什么公主王妃的? 姜窈:“有沈家表姐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又提起了沈纤禾,裴珏便想到她误会他与沈纤禾的事,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暗含的深意,姜窈看得明明白白的,但他却在她气恼之前敛去了笑意,对她道:“若赵王妃要寻你的晦气,你回来与我说。” 赵王妃是昭华长公主的侄媳,昭华长公主便是不喜欢她,看在皇帝和赵王的面上,也会邀她前去。 昭华长公主不会为难姜窈,但若是赵王妃想为难她,昭华长公主也不便出面维护。 况且,裴珏也用不着旁人维护姜窈、替她出头。 姜窈自有他护着。 姜窈借着月色和昏黄的灯光看向裴珏,疑惑地问:“你知道我与赵王妃之间曾有过不愉快?” 其实说是不愉快也不准确。 在护国公府时,赵王妃大概是真想为难她与裴华玥一二,但最后沈纤禾及时出现,把赵王妃给气走了。 裴珏颔首:“我回京后,阿玥便在我面前说了此事。” 姜窈笑了起来,她都能想象得到裴华玥气鼓鼓地去裴珏跟前告状的样子。 姜窈道:“你放心,我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若真为难我或阿玥,我一定告诉你。” 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跟赵王妃杠呢。 裴珏便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道:“窈窈真乖。”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他们会有大大大大大进展! 坏消息:我可能要请假,具体要看明天的情况。 感谢在2022-06-30 15:55:51~2022-07-01 20: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划水爱好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egogo、梨花潋 10瓶;逗逗 5瓶;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邀约 昭华长公主当真是极为好客的, 到围场的第三日,她便邀了不少贵女去她那里。 她身份尊贵,按说是可以住在行宫里的, 但不知为何,她却自个儿主动住在外头。 昭华长公主暂住的院子叫集芳园, 比春来晚大了两倍不止。 姜窈与裴华玥一道过去, 半途中遇上了好几个结伴前去的妙龄少女。 沿途的春色,与少女们娇俏的笑声, 倒是格外相洽。 如今那些贵女皆知姜窈是镇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在国公府格外受宠, 对她虽说不算热络, 却也客气。 况且又有裴华玥与她一道, 姜窈倒没觉得有被排挤之感。 众女一同去集芳园。 昭华长公主的长子常年在外为官, 长媳带着孩子一同赴任,故而常年在她身边的是李尉和沈纤禾夫妇。 姜窈她们到时,沈纤禾正抱着淳哥儿与昭华长公主说笑, 婆媳俩不时逗会儿淳哥儿,一派和谐融洽。 沈纤禾在昭华长公主身边也轻松自在, 看得出昭华长公主极宠这个儿媳。 婆子领着众女进屋, 众女齐齐给昭华长公主、沈纤禾问安。 姜窈早就见过沈纤禾,故而更多的是在留意昭华长公主。 先帝元后只育有一子, 便是那位被废黜了的太子。姜窈的外祖一家被流放, 也是因着那先帝朝废太子。 昭华长公主虽是妃嫔所出, 但她生母的出身在先帝后妃中最为尊贵, 连带着她的身份也凌驾于众长公主之上。 凡事无所忧, 昭华长公主的日子过得格外舒坦, 每日含饴弄孙, 别提多自在了。 她今日邀来的贵女,都是京城最为显贵的人家,彼此都是相熟的。 她瞧着眼生的,也只有姜窈一个。 昭华长公主凤眸一抬,细细打量着姜窈,又唤她近前,疑惑地道:“你就是镇国公夫人年前接来京城的外甥女?” 姜窈颔首,“回长公主殿下,正是民女。” 昭华长公主心头疑惑更甚,道:“你与国公夫人生得不像,倒是像极了本宫从前识得的一人。” 她口中的那人,自然是姜窈的母亲陶氏。 昭华长公主虽打小长在深宫,但逢年过节有宫宴时,也是能看到京中贵女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1节 陶氏当年有京城宝珠之称,昭华长公主当然也是认识她的。 只是两人性情大相径庭,不大处得来,更没什么交情。 一旁的沈纤禾瞧了瞧婆母的神色,虽说她不知婆母与陶氏之间不和,但也知道姜窈的出身不好摆在明面上,便笑着道:“母亲,姨母与外甥女倒也不一定相像的,姜姑娘兴许是像她母亲呢。” 昭华长公主颔首,没再纠缠此事,反而从手腕上褪下了只羊脂玉的镯子递给姜窈,道:“你今日第一回 拜见本宫,此物便当见面礼吧。” 勋贵之间有这不成文的规矩,初次见小辈时,长辈总要赏赐些什么。 姜窈清楚昭华长公主此举,是看在镇国公府的面上,便也没推辞,大方地谢过了昭华长公主,把镯子套在了自个儿手腕上。 昭华长公主眼神变了变—— 这丫头长得虽然像陶氏,但行事却大不一样,大方讨喜多了。 在她看来,陶氏虽是侯府贵女,脑子却不大清醒,否则也不会要死要活嫁给穷酸书生,真是白瞎了那劳什子“京城宝珠”的美誉。 陶氏最后去了建宁府,在昭华长公主看来,那也是咎由自取。 昭华长公主抿唇,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陶氏眼下如何了。 她轻哼了声,看向姜窈的眼神更温和了些,“这镯子倒是极衬你的。” 姜窈还未回话,逗着淳哥儿的沈纤禾便又道:“还是母亲眼光好,您今儿佩戴了这么些首饰,挑了个最适合姜姑娘的。” 她护着姜窈的意思太明显,昭华长公主有些诧异。 沈纤禾倒也不掩饰,对昭华长公主直言道:“去岁家中祖母做寿,我曾见过姜姑娘,对她颇有几分喜爱。” 去岁陆氏做寿,昭华长公主偶感风寒未能前去,倒是不知沈纤禾已经与姜窈见过了。 昭华长公主也没再多问,挥手让姜窈去裴华玥身边坐下。 她又从沈纤禾手里抱过了淳哥儿,满目慈爱地看着他,温和地道:“今日家中来了这么多人,淳哥儿高不高兴?” 淳哥儿亲沈纤禾,也亲昭华长公主这个祖母,被祖母逗着,顿时笑得欢快。 昭华长公主低头亲了淳哥儿一口,与众人道:“这孩子就是爱笑。” 淳哥儿是昭华长公主的嫡孙,又是襄阳侯世子,且模样也是真的俊俏,众女也着实喜欢,皆真心实意地夸了淳哥儿几句。 众人逗弄着淳哥儿,陪着昭华长公主说话解闷。 昭华长公主随口道:“若是长乐那丫头也来了,只怕又要想出不少好玩的花样,你们也就不必在此地陪本宫闲聊了。” 长乐县主,宁王的孙女,裴阅的未婚妻。因两人快要办婚事,长乐县主在王府待嫁,不好再出门。 一贵女闻言便道:“县主的点子多,但能陪着长公主殿下说话也是我等之幸。” 昭华长公主却不大耐烦听这些奉承话,听了不过是置之一笑罢了。 那贵女有些尴尬,正想再说两句时,赵王妃来了。 她人未至声先到—— “姑母想长乐妹妹了?那回京后召她请安不就行了?” 昭华长公主不耐蹙眉,“长乐在王府待嫁,怎好随意出门?” 这做姑母的与侄媳一见面便闹了不愉快。 姜窈却无暇顾及她们。 赵王妃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还跟了个妙龄少女。 姜窈对那少女不陌生,正是冯含芝。 冯阗保入京任左军都督佥事,家眷年前也入了京。 自延平府一别,姜窈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与冯含芝碰上。 还是与赵王妃一道。 在昭华长公主面前,赵王妃的倨傲也收敛了许多,更何况一来就惹了昭华长公主不悦,她更不敢再造次。 “给姑母请安了,今日给姑母引荐一人。” 赵王妃说着,招呼着冯含芝近前,笑着与昭华长公主道:“这是冯佥事的千金,闺名含芝。我与冯家妹妹一见如故,喜欢得紧,便自作主张把她带来了,姑母不会见怪吧?” 冯阗保祖籍并非是京城,又是不久前才入京的,昭华长公主岂能知道他是谁?更别谈认识冯含芝了。 昭华长公主对赵王妃随意带人来集芳园的行为有些不满,却也并没发作,只随意问了冯含芝几句话。 冯含芝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并没有因为昭华长公主身份尊贵而卑躬屈膝。 昭华长公主看了眼赵王妃,意味不明地道:“这冯家姑娘性子沉静,与你大相径庭,倒是不知是如何一见如故的。” 赵王妃尴尬地笑了笑,她当然也不喜欢冯含芝这木头似的性子,可谁让冯阗保是赵王这头的?冯含芝是冯阗保的嫡女,又是初次来京,赵王让赵王妃带着走动,赵王妃哪敢不听? 她讪笑着道:“姑母就别打趣我了,正是因为我性子不好,见了冯家妹妹这般沉静的,才喜欢啊。” 昭华长公主扯了扯嘴角,当她傻呢。 她可是听说了赵王妃在护国公府大放厥词的事,听说第二日贤妃就把赵王妃宣进宫斥责了一顿。 不过依昭华长公主看,赵王妃这么没脑子,迟早还要出事。 昭华长公主懒得理会赵王妃,照例给了冯含芝见面礼,便让她退下了。 冯含芝恰好与姜窈离得近,姜窈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却见她一眼也没往自己这边瞧。 姜窈:…… 罢了,冯含芝既然装作不认识她,那她也别凑上去了。 倒是昭华长公主开口了:“说起来,本宫倒觉得姜姑娘与冯姑娘口音有些相似,似乎都是南边儿的?” 冯含芝抢先回话:“回长公主殿下,民女自幼长在延平府。” 姜窈也紧跟着回答,却并没有说她是在建宁府出生长大的,更没提延平府,只随口说了一个旁的州府。 她们二人说完,便有贵女问她们从前是否认识。 冯含芝摇头,“从未见过。” 姜窈瞥了她一眼,看来她真是要打定主意装不认识了。 虽说姜窈不知冯含芝为何如此,但两人本也没什么交情,冯含芝这般,倒也免了她应酬。 乐得自在。 此处不似京城的公主府,能赏花游园,众人在昭华长公主这里说了会儿话,在集芳园闲逛了一圈,便有些无聊了。 好在此时已近午时,昭华长公主命人摆了饭。 赵王妃道:“这饭菜倒是与公主府里别无二致。” 昭华长公主轻描淡写地道:“本宫把公主府里的厨子一并带过来了。” 赵王妃:…… 真是破事多,不过是来个围场也要带公主府的厨子。 不过赵王妃只敢腹诽,不敢真说出口。她奉承着道:“姑母想得真是周到。” 赵王妃心里那点小九九瞒不过昭华长公主,她不过是假作不知、懒得计较罢了。 昭华长公主没搭理她,赵王妃似乎也不觉得尴尬,而是出言相邀:“今日姑母做东,后日本王妃做东,你们可都要来啊。” 众人纷纷应下,裴华玥和姜窈也不情不愿地应了。 赵王妃的眼神一一扫过众贵女,扫过姜窈时多停了会儿,却也很快移开。 姜娇那妖精功夫了得,赵王越来越宠爱于她,赵王妃的恼恨也与日俱增。 赵王妃不得不仔细考虑那日袁氏说的选一人栓住赵王的提议。 若真要选一人,那姜窈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1 20:57:44~2022-07-02 20:2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习惯有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马场 在昭华长公主处消磨了半日, 待她去午歇了,贵女们也陆续告辞离开。 裴华玥极喜欢淳哥儿,走时恋恋不舍, 看那架势好像要把他抱回家逗弄才好。 姜窈忍俊不禁:“春来晚离集芳园也近,明日咱们再来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便又可看到淳哥儿了。” 沈纤禾也笑, 作势要把淳哥儿送给裴华玥,“这小魔星一刻也不消停, 照顾他我也累得慌,阿玥喜欢便抱回去吧。” 淳哥儿年纪虽小, 却听懂了母亲的意思, 以为母亲真要把他送人, 忙抓住了沈纤禾的衣襟, 瘪着嘴就要哭出来。 “娘,娘~” 淳哥儿还不大会说话,翻来覆去也只能喊娘。 沈纤禾看着如此依赖她的儿子, 心顿时化成了一汪水,柔声哄着他:“淳哥儿乖, 娘亲说错话了, 娘亲不会把淳哥儿送人的。” 得了母亲的安抚,淳哥儿才破涕为笑。 沈纤禾抱着儿子, 与姜窈和裴华玥道:“淳哥儿一会儿也要午歇了, 我还要哄他睡觉, 就不送二位妹妹了, 你们明儿再来玩儿。” 姜窈/裴华玥:“侯夫人留步,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春来晚离此地不远, 两人溜达着也就回去了。 行至半路上, 裴华玥却拉着姜窈往围场走。 “天色还早,回去便是在院子里待着,咱们不如去围场看看?” 姜窈颔首,又问:“不是说春蒐不准猎杀百兽吗?那围场有什么好看的?” 裴华玥:“不猎杀百兽,那也能比试其他的啊,比如赛马、比如射箭,也可对百兽猎而不杀。” 所谓对百兽猎而不杀,便是捉活的,赛完后再放生。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2节 活捉可比猎杀难多了。 两人朝围场走去,但今日郎君们都陪着皇帝去附近骑马了,围场里没什么人。 裴华玥又拉着姜窈去马场,兴冲冲地要骑马。 “六哥若在此地,肯定不准我骑马,难得没有他管束,我今日必要畅快淋漓一番。” 姜窈不知裴华玥马术如何,但裴珏不允许她骑,想来应该是不太让人放心的。 姜窈遂劝她:“这马场的马你也不熟,万一发了狂可怎么办?” 裴华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姜姐姐不必担心,这里的马都是供贵人骑乘的,都很温顺,不会出事的。” 她一面说,一面选了一匹通身乌黑、无一丝杂色的骏马。 “姜姐姐要试试吗?” 姜窈摇头。 她没学过骑马,不敢贸然行事。 她既不愿,裴华玥也不勉强她。 裴华玥唤来马场的小厮,让他打开马厩,把那匹马牵了出来。 这马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但眼神无戾色,看起来倒是很温顺的。 裴华玥很是兴奋,姜窈不免叮嘱了她两句:“阿玥要小心些。” 裴华玥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踩上马镫、长腿一跨,上了马。 平日里娇气的小娘子,这会儿跨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倒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意思。 裴华玥攥紧缰绳,马鞭一挥,慢慢往前跑马。 姜窈见她驭马之术还算不错,也放了心,去了旁边等她。 此地没什么人,除了裴华玥以外,还有另外几个在跑马的贵女。 她们似乎是在赛马,速度极快。 姜窈好整以暇地看着,见裴华玥赶上了她们,几人停下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往起点行来。 看来裴华玥也要同她们一道赛马了。 六个贵女并排着,随着一声哨响,众女一齐夹紧马肚,同时冲了出去! 姜窈有些紧张,顿时坐不住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华玥,一圈过去,她遥遥领先。 裴华玥似乎有些得意,故意减了速,往后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似乎激怒了紧随其后的一个贵女,她扬起马鞭、狠狠往马上抽了一鞭,看样子是非要追上裴华玥不可。 两人两马有一刹那的重叠,姜窈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裴华玥的坐骑哀鸣了一声,随后像发了狂一般,四处乱窜起来。 姜窈的心揪成了一团,厉声喊道:“阿玥!” 眼见那马越来越不受控制,姜窈忙唤来了马场的小厮,急切地道:“快去救人!” 那小厮也吓得不轻,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谁出了事都得要他的命。 小厮赶紧骑了马去追裴华玥。 姜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原地打转。 裴华玥的坐骑已经往一棵冠可蔽日的古树冲去了,而那小厮离她还远着。 姜窈的心颤了颤。 就在她以为裴华玥此番要遭难时,旁边忽然有人冲了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裴华玥提到了他的马背上。 而那匹乌黑的骏马在下一刻便径直撞上了古树,片刻后倒在了地上。 裴华玥既脱离了险境,姜窈那颗快要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地。 姜窈小跑着过去。 方才她为裴华玥悬着心,又因离得远,没看清救她那人。 眼下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人是裴珏。 裴华玥也吓得够呛,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她呜咽着扑进了裴珏怀里,哭得可怜:“六哥。” 裴珏轻声安抚着她,问她有没有受伤。 裴华玥摇摇头。 裴珏的眼神遂落在了那倒在血泊中的马身上,那马除了被撞的地方在流血,接近马尾的地方也在流血。 仔细看去,那里似乎是被匕首刺进去的。 裴珏的神色沉了下去。 姜窈疾步走过去,蹲下去问:“阿玥,你有没有事?” 裴华玥摇头,撇下裴珏、靠在了姜窈怀里。 裴珏让姜窈照顾裴华玥,起身对着刚策马而来的年轻郎君道:“请太子殿下为舍妹做主。” 姜窈与裴华玥皆抬头看去。 眼前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俊俏郎君,正是太子萧恒。 裴华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萧恒。 她似乎觉得有些狼狈,又往姜窈怀里缩了缩,尽量不让萧恒看到她。 萧恒下了马,先往裴华玥的方向看了两眼。 他当然知道裴华玥是镇国公的爱女、裴珏的亲妹,但与她已是多年不见,竟不知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 这姑娘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招人喜欢,萧恒对她的印象不错,但她如今已是大姑娘了,他不好多做打量。 萧恒守礼地收回了眼神,又去看那匹马。 裴珏发现的端倪,他也发现了。 萧恒蹙眉,凤眸凌厉地看向那几个紧跟了过来的贵女,冷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贵女在裴华玥的马发狂时便不敢再赛马,但也不敢去救裴华玥,只作壁上观。 眼下裴华玥脱离了险境,裴珏与萧恒都来了,她们也只得跟了过来。 众贵女被萧恒的严厉吓了一跳,纷纷跪在地上,表示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华玥方才还想把自己藏在姜窈怀里,这会儿却猛地抬起了头,愤愤地指着为首的那个贵女,道:“就是你李玉茹,你拿匕首刺了我的马,否则它怎么会突然发狂。” 姜窈顺着裴华玥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她所指那人正是方才与她并行的贵女。 也正是在两人并行后,裴华玥的马才发狂的。 李玉茹矢口否认:“不是我。裴姑娘,你可别信口开河、胡乱冤枉人,明明是你求胜心切,自己拿匕首刺了马!” 赛马中,常有人为了取胜,不惜持刀刺马,为的就是刺激马的狂性。 李玉茹一口咬定是裴华玥自作自受,可把她气得够呛。 她愤恨地瞪着李玉茹,这人害得她险些坠马,竟然还敢反咬一口,往她身上泼脏水,当真是不要脸皮了。 裴华玥挣开姜窈的怀抱,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李玉茹吓了一跳。 李玉茹本就跪着,这会儿便瘫软在地,楚楚可怜地看向萧恒,抽泣着道:“太子殿下,臣女真的没有。” 拿腔拿调、千回百转,男人听了只怕都招架不住。 裴华玥见她不仅敢污蔑自己,还敢勾引萧恒,顿时怒火中烧。 姜窈见了裴华玥那模样,以为她要对李玉茹动手,便想要劝她两句—— 这手可动不得,若真动了手,有理都要变成没理。 可裴华玥的亲兄长裴珏,站在一旁半点要制止裴华玥的意思都没有,姜窈便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裴华玥却没如姜窈所料对李玉茹动手,她收起一身的怒气,转而面向萧恒,委屈地道:“太子殿下,真的是李姑娘刺中了我的马。” 话音刚落,一行清泪便自裴华玥的眼眶里落下。 不同于李玉茹的矫揉造作,裴华玥的话听起来便是真的受委屈了。 姜窈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裴华玥还会这一手。 她朝一旁的裴珏看去,裴珏却勾起了嘴角—— 裴华玥打小就擅长在父母跟前撒娇,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硬气,什么时候该示弱。 果不其然,裴华玥说了那句话后,萧恒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一个刚刚还像是要动手的姑娘,眼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萧恒的心有些软了。 更何况,他本也打算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萧恒唤来身边的内侍,命他带人去找遗落的匕首—— 不管是李玉茹还是裴华玥,她们用了匕首,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藏好,必定是惊慌失措之下扔在了某处。 萧恒身边的内侍很快把带血的匕首找到并拿了过来。 裴华玥指着那匕首道:“太子殿下,人与人的掌纹和手掌大小都不一样,我与李姑娘只需分别握下这手柄,谁的手与这上面残留的掌印契合,谁便是刺马之人。” 刺马的瞬间,血大量涌出,那匕首几乎都沾了血,但中间被人握住的地方,要么是干净的,要么只有零星的血。 现在只要握上去,便可知当时是谁拿着这匕首了。 萧恒赞许地看了看裴华玥。 此方法不难想到,但裴华玥一个闺阁女子能想到这些实属不易。 这裴家姑娘,不仅会作戏,还能临危不乱、思路清晰,实在是让他没想到。 萧恒同意了此法。 裴华玥便上前一步,想去握那手柄,萧恒却制止了她。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3节 一个毫不犹豫握手柄的人,必然不可能是刺马之人。 萧恒已信了裴华玥的说辞,那刺马之人是那位李姑娘。 既然此事与裴华玥无关,那便不需要她自证清白了。 萧恒冲内侍使了个眼神,那内侍会意,捏着匕首的顶端去了李玉茹面前。 他尖细的声音响起:“李姑娘,请吧。” 李玉茹往后退了退,然后摇摇头,“我不握,不是我。” 那内侍却由不得她,一把拽住了李玉茹的手腕,强行让她把手放上去。 李玉茹尖叫起来:“你放开我!你这个阉人,竟然敢碰我,拿开你的脏手。” 被人如此侮辱,那内侍竟然也丝毫不见愠色,只木着脸扯了李玉茹的手放了上去。 大小正合适。 内侍轻嗤一声,讥讽地道:“奴婢的手,可不如李姑娘的手脏。” 言罢,他甩开李玉茹的手,登时叫她摔倒在地。 萧恒命内侍退到一旁,无甚情绪地道:“李姑娘,铁证如山,你可还有话说?” 李玉茹却仍旧没有认下,“太子殿下,裴姑娘还未证得清白,殿下为何断定是臣女?” 她还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裴华玥的手与她差不多,那此事自是不会有定论了。 裴华玥没想到李玉茹还要攀咬她。 她冷哼了声,也把手放了上去。 她比李玉茹的手小了一圈,显然不是她。 李玉茹再不能狡辩什么,承认了是她拔出匕首刺了裴华玥的马。 “太子殿下,臣女并非有意害裴姑娘,臣女本想刺自己的马,可当时两匹马太近了,臣女一时情急刺错了,绝不是故意的。” 萧恒摇头,“孤查清此事,为的是弄清楚谁是刺马之人。至于你为何如此行事,孤不会查,你自去与大理寺卿说吧,正好他这次也来了围场。” 言下之意便是要把李玉茹送官。 李玉茹这才慌了神,哀求道:“太子殿下,臣女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殿下看在家父的面上,饶了臣女吧。” 萧恒:“你父是谁?” 李玉茹以为他要饶了她,忙不迭地报上了其父的爵位和名讳。 她是平昌侯李胜的嫡女。 萧恒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唤来内侍:“你去平昌侯跟前传个话,就说他的女儿蓄意伤人,已送交大理寺卿处了。” 李玉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2 20:28:34~2022-07-03 19:2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赴宴 李玉茹被带了下去, 其他几个贵女也跟着退下了。 裴华玥方才精神气十足,这会儿却娇气地靠在了姜窈身上,委屈地道:“姜姐姐, 刚才我吓坏了,还好六哥及时赶到。” 姜窈以为她方才真是强撑着的, 带了几分急切地想带她先回春来晚, 再请大夫来看诊。 可刚一低头,姜窈便看到裴华玥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姜窈懂了, 这姑娘是装的。 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十分上道地道:“阿玥, 你也要好好谢谢太子殿下才是。” 裴华玥偷偷抿嘴一笑, 在心里给姜窈竖起了大拇指。 她从姜窈身上起来, 袅袅婷婷地走到萧恒跟前, 屈膝道谢:“多谢太子殿下替臣女做主。” 萧恒笑着叫了起,颇为温和地道:“孤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丫头, 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裴华玥脸色一僵。 什么几年不见?他们明明去岁才见过。那时六哥陪她去选紫檀木摆件, 不就碰上了太子? 裴华玥抬眼看萧恒, 见他此言不似作伪,便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心中失落, 勉强扯出了一抹笑, 有些敷衍地道:“您说得是。” 萧恒微眯着眼, 他如何看不出裴华玥情绪低落?只是他不明白其中缘由。 他没再与裴华玥说话, 只与裴珏道:“慎之, 父皇命你我二人过来准备明日的赛马事宜, 眼下已耽误好一会儿了, 你这便随孤过去吧。” 裴珏应下,临行前低声对姜窈道:“你与阿玥先回去,我一会儿便回。” 姜窈颔首,与裴华玥一道辞别了太子。 回去的路上,裴华玥这爱说爱笑的姑娘脸上一抹笑意都没有。 姜窈狐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 裴华玥忍了许久,方撅着嘴道:“他说好几年没见过我,可我与他明明去岁才见过,但他不记得了。” 她越说越难过,几乎快要哭出来,“虽说我从未想过嫁他,可他对我什么印象都没有,我还是很难受。” 姜窈能理解她。 去岁那一遇,裴华玥兴许回味了许多遍,一直放在心底珍藏。可在萧恒那里,什么都不算,他甚至都不记得了。 姜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裴华玥吸了吸鼻子,涩然道:“姜姐姐不必安慰我,我自己待会儿就好了。” 言罢,她撇下姜窈,独自进了屋。 她这一待,直到裴珏回来,也没出来。姜窈在外敲门,让她出来吃晚饭,裴华玥也不吭声。 姜窈在干着急,裴珏倒是不担心。 “她自个儿缓缓就好了,咱们先吃。” 姜窈瞪了他一眼,这是亲兄长说的话吗?亲妹妹还在黯然神伤呢,他还有心思吃饭。 她撇了撇嘴,道:“要吃你自己吃,我等阿玥。” 裴珏皱眉:“那怎么行?一会儿饿坏了。” 姜窈指着那紧闭的房门,道:“那你不担心阿玥饿坏了?” 这是恼他不关心裴华玥了。 裴珏耐着性子解释:“她这会儿只怕是没胃口,硬吃也吃不下的。” 裴珏一哄二劝,总算是把姜窈哄着去用晚饭了。 饭还没用几口,姜窈便忧心起来:“那位李姑娘是平昌侯的闺女,此事最后是不是会不了了之?” 裴珏:“大理寺卿最是铁面无私,他不会轻易放过李家。就算他想,太子也不会允许。” 姜窈疑惑抬头,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何?” 那太子看上去也不像是非得给裴华玥做主的样子。 裴珏翘起嘴角,言简意赅地道:“平昌侯是赵王的人。” 姜窈懂了,平昌侯是赵王的人,他的女儿行凶,差点伤了镇国公的女儿,这么大一个把柄,太子怎么可能不用? 若是裴华玥知道太子的打算,心里只怕是更不好受。 姜窈:“那太子此番岂不是利用了阿玥?你竟也袖手旁观?” 裴珏与她解释:“阿玥差点受伤,裴家不会善罢甘休,可报复得太过,难免招人议论。虽说裴家不会顾忌这些,可若能借太子之手严惩李家,何乐而不为?” 太子利用了裴华玥,裴家也利用了太子。各取所需、两厢得宜。 一场意外,里头竟然牵扯了这么多。 姜窈有些闷闷不乐,裴珏便没再提及此事,只问她:“今日在昭华长公主处,可有人为难你?” 姜窈摇头,与他说起了看到冯含芝的事。 裴珏随口问:“冯含芝是谁?” 姜窈:“……冯佥事之女,在延平府时见过的。” 裴珏是半点印象也没有的,“不记得了,她为难你了?” 姜窈有些好笑地看了眼裴珏,他怎么老是担心旁人为难她?她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么? “她没为难我,就是装作不认识我。对了,赵王妃让我们后日去做客。” 裴珏很客观地道:“赵王妃行事不太稳妥,那日我不会外出,若有事,便使人传话给我。” 虽说姜窈不觉得赵王妃会愚蠢到在行宫做什么,但还是点头应下了裴珏的话。 到了赵王妃宴客这日,姜窈与裴华玥磨蹭了半晌,直至不能再磨蹭了,才相携去了行宫。 皇帝与关系亲近的宗亲虽然都住在行宫,但行宫颇大,赵王与赵王妃所居的只是其中一个殿而已。 赵王妃宴客,受邀的人没有落她面子不去的。 刚进赵王妃所居的霜华殿,裴华玥便小声与姜窈道:“姜姐姐,我有些内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姜窈颔首,与阿云、听琴一道在原地等裴华玥。 正百无聊赖时,冯含芝迎面而来。 她如那日在昭华长公主处一般,假作不认识姜窈,却在路过她身边时,飞快地对她说了句话。 冯含芝声音压得极低,姜窈听得模糊,费了很大的劲才辨出她说的是——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4节 “赵王妃欲对你不利。” 姜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连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 等冯含芝与她擦肩而过后,姜窈方皱起了眉头。 赵王妃欲对她不利? 她与赵王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又想如何害她? 又或者说,冯含芝的话,到底是否可信? 但不论如何,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一直到入了席,姜窈对赵王妃的戒备之心都没有放下。 席上,赵王妃热络地与裴华玥说话:“裴姑娘,听说那日你差点坠马,可吓到了不曾?” 裴华玥淡淡地道:“多谢王妃挂怀,不曾吓到。” 赵王妃便使人拿了几件首饰出来,说是给裴华玥压惊的。 裴华玥暗自扯了扯嘴角,心道前日赵王妃不曾过问此事,今日倒是知道给她压惊了,谁稀罕? 她虽不稀罕,也不愿意要,但好歹还记得自己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不可与赵王府交恶,只得收下了。 赵王妃满意地笑了,又状若无意般扫过姜窈,随后与淮阴侯世子夫人袁氏对了个眼神。 袁氏会意点头,又唤过自己身边的丫鬟叮嘱了两句。 布置完毕,袁氏略显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真是不枉她费了那一番口舌,赵王妃总算是同意让姜窈进赵王府了。 等今日一过,不管姜窈愿不愿意,她都得去做赵王的妾。 当然,袁氏没那么好心帮赵王妃,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来日赵王继位,赵王妃为后,可她有自己的母家,哪里还想得起淮阴侯府? 而淮阴侯府又没有合适的姑娘能送进宫,便只能另想他法了。 袁氏与淮阴侯夫人商量过了,等过了今日,便由他们出面,给姜窈求一个侧妃之位,这样既能与镇国公府交好,又能让姜窈感激涕零。 往后,姜窈明面上听从于赵王妃,实际上是淮阴侯府的人。 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 宴席如常进行,姜窈面前的点心、饭食与旁人的别无二致,可她牢记着冯含芝的话,不敢多用,多是浅尝辄止。 好在这样的场合,也无人真的会大快朵颐,姜窈虽过于“内敛”了些,倒也无人说什么。 酒过三巡,赵王妃身边的婢女如方才一般过来斟酒,却“不小心”把酒撒在了裴华玥的裙摆上,湿了一小块。 赵王妃见状,呵斥那婢女道:“没用的东西,斟酒都能出纰漏,你还能干什么?王府可不留无用之人,明儿我便把你发卖出去!” 那婢女哭着跪下求饶:“王妃饶了奴婢吧,求王妃饶了奴婢。” 婢女一面哭,一面磕头。 裴华玥看不下去了,出言道:“不过是裙摆湿了一小块罢了,擦干就行了,王妃不必动怒。” 既有裴华玥求情,赵王妃也不再提发卖之事,只冷哼着道:“还不快谢过裴姑娘?” 那婢女便又朝裴华玥跪下,满脸感激地道:“奴婢谢裴姑娘、谢裴姑娘。” 不待裴华玥说话,赵王妃又道:“既是你闯下的祸事,那你便带裴姑娘去旁边把裙摆擦干,眼下是倒春寒,若裴姑娘受了寒,你这贱婢罪过就大了。” 婢女连连点头。 “裴姑娘,请随奴婢来。” 裴华玥也觉得裙摆湿了一块不舒服,便起身随那婢女一道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本来是个小插曲,姜窈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叮嘱裴华玥带来的丫鬟锦心照看好她。 不多时,方才那婢女去而复返。 她径直来到姜窈身边,低声问:“您是姜姑娘吧?” 姜窈颔首,“阿玥处如何了?” 那婢女遂面色焦急地道:“裴姑娘说她前日骑马受了惊,头忽然疼得厉害,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姜姑娘可要去瞧瞧裴姑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3 19:27:37~2022-07-04 20: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余梦知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化解 骤闻裴华玥出事, 姜窈着急地起身,先与赵王妃道:“王妃,阿玥头疼, 我去看看她。” 赵王妃瞥了姜窈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嗯, 姜姑娘去吧。” 姜窈冲她福了福身, 只带了听琴一道过去,临行前她让阿云就在宴席这里等着。 那婢女在前方带路, 姜窈心里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 若没有冯含芝的提醒,她不会想太多。可现下想想, 这些事太过巧合了, 或许有什么陷阱正等着她。 可事关裴华玥, 她不敢马虎, 不得不去。 但方才得了冯含芝的提醒后,姜窈便与阿云定下了暗语,她让阿云就在宴席上, 实则是让她寻机会回春来晚找裴珏。 姜窈未露出半分异样,神色如常地跟着那婢女一道过去。 穿过长长的游廊, 婢女带着姜窈和听琴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婢女指了指窗台处, 道:“姜姑娘,裴姑娘正在那屋里休息。” 姜窈定睛看去, 那窗台边靠着的人影影绰绰的, 但看身形确实是裴华玥无疑。 她微微皱眉, 难不成裴华玥真的犯了头疾, 这些都是巧合? 姜窈快步走了过去、推开门。 “阿玥, 你……” 她话没说完, 身后的门便关上了, 而“裴华玥”也不见了踪影。 在窗台边靠着的,不过是穿了裴华玥衣裳的木偶。 姜窈冷笑,她还是被算计了。 她竟然不知她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赵王妃费这么大劲算计她。 赵王妃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门外想要呼救的听琴已被人打晕了,房门也落了锁。 姜窈纷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得冷静,她尽快得离开这里。 可门锁了,窗户好像也封死了,她好像无路可逃。 姜窈握紧了右手,慢慢闻到了一抹异香。 那香味奇特,姜窈不过吸了两口便觉失了力气,心底也渐生陌生的燥热。 不能再闻这香了。 姜窈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抬手捂住了口鼻。可她的手也没什么力气,捂着口鼻仿佛有些徒劳。 她无力地靠在了圈椅上,在燥热越来越强烈时,里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似乎没想到这里坐着个绝色小娘子,充血的双眸闪着兴奋之色。 姜窈几乎是在他现身之时便猜出了他是谁—— 能自如在这里出入,看上去又与太子有几分相像的,只能是赵王。 可看他的样子,这会儿只怕是不清醒的。 姜窈稍稍握紧了旁边的瓷瓶,挣扎着起身后退。 赵王趔趄着朝姜窈走来,像看猎物般看着她,“小娘子莫怕,本王不会伤害你的。” 姜窈不欲与他多说,只一步一步往后退,在赵王要抓住她手腕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瓷瓶狠狠地砸到了他头上。 赵王显然没想到姜窈会动手,难以置信地看了她片刻,就在姜窈以为砸了也没用时,一股鲜血从赵王额头上流下,他也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姜窈既惊且惧。 若她失手砸死了赵王,她这条命便保不住了。 可就算如此,姜窈也不后悔。死了也比受辱强。 那滩血让姜窈清醒了些。 赵王妃费尽心思设计她,只怕为的就是让她和赵王做下丑事。 她虽然不知赵王妃为何要如此,可按着她往日看过的话本的发展,不一会儿赵王妃便该带人过来撞破“奸情”了。 她不能让赵王妃得逞。 既然门窗不能走,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姜窈抬头望着屋顶,她想逃走,只怕只能从上面逃了。 她从未做过此事,可当下却别无选择。 姜窈正准备搬椅子搭在桌上时,窗边传来了一阵响动。 姜窈戒备地躲了起来,却见冯含芝推开了窗。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5节 她小声唤道:“姜姑娘?” 两人不熟,没有任何交情,可姜窈这会儿却莫名地信赖她。 姜窈从橱柜后现了身,艰难地朝冯含芝走去。 冯含芝朝她伸出手,“快些,赵王妃快来了。” 姜窈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在冯含芝手上,借力翻了出去。 姜窈没问冯含芝为何会知道赵王妃的打算,又为何要帮她。 冯含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两人都知道,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冯含芝对这里也不熟,只能凭借着记忆,带姜窈走了人少的地方。 或许是运气好,两人一路上躲躲藏藏,没被旁人碰上。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竟与匆匆而来的裴珏撞上了。 姜窈眼眶一热,“郎君!” 她浑身无力,若不是冯含芝扶着她,她走不了这么远。 裴珏再无暇顾及其他。 他一把抱住她,脱下氅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头发丝儿也没露一根。 冯含芝见他神色暴戾,忙道:“是我救她出来的,我什么都不会说。” 姜窈也扯了扯裴珏的衣摆,轻声道:“确实是冯姑娘帮了我。” 裴珏“嗯”了声,与冯含芝道谢后,便抱着姜窈匆匆离开。 裴珏对行宫甚是熟悉,很快便抱着姜窈从一处无人值守的偏门离开。 这个偏门离春来晚最近,穿过一条竹林小道便能到春来晚。 他带着姜窈回了春来晚前院,将她安置在了他的榻上。 氅衣揭开,露出了满脸通红的姜窈。 裴珏看着她的情状,便明白她是中了那等龌龊的药了。 姜窈方才还能保持清醒,可这会儿理智几乎全无了。 饶是如此,她还记挂着裴华玥,喃喃道:“阿玥…” 裴珏眼眶通红,心仿若被人攥在了手里,他颤着声道:“窈窈放心,她没事。” 赵王妃的目的是姜窈,她不会真的对裴华玥做什么,她没这个胆子。 在带姜窈回来时,他的人也找到了裴华玥。他已经叮嘱了裴华玥,不管谁问起,都要一口咬定她半途不舒服,提前离席了,而姜窈是陪着她一道回来的。 听闻裴华玥无事,姜窈彻底放了心。 可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裴珏拢着姜窈的手,哄着她:“窈窈乖,再忍忍,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姜窈胡乱摇着头,软软地靠在裴珏身上,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不停地重复:“不要大夫,不要大夫。” 她不要什么大夫,她就是太热了,凉快下来就行了,要什么大夫? 姜窈想抽出手脱衣裳,可裴珏把她的手抓得牢牢的,她抽不出来。 她瘪着嘴,鼻尖一酸便哭了出来,“你不疼我了。” 裴珏以为自己把她抓疼了,遂放了手,转而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疼你,郎君只疼你一个。” 姜窈可不知裴珏在说什么鬼话,她只知道她的手腾出来了,可以脱衣服了。 可她没力气。 姜窈只能一下又一下地往裴珏身上蹭,不时抬头去亲他的下巴。 裴珏被她弄得心神大乱,却不得不克制着自己,抬手按住了姜窈的头,不让她再亲。 姜窈浑身都不舒坦,没一会儿又哭了起来,“你就是不疼我。” 姜窈平日里撒起娇来便让裴珏招架不住,更遑论眼下中了药,那声音中的魅/意挡也挡不住。 她不好受,裴珏也不好受。 他哑声道:“窈窈,你这会儿中了药,一会儿解了就好了。” 姜窈在他怀里摇头,伸手抱住了裴珏的劲腰,呢喃着道:“郎君就是我的解药啊。” 或许是身上的燥热压过了其他,姜窈竟然恢复了些力气。 她一手放在裴珏腰间,一手去解他的腰带。 主动的亲昵最为致命,没人能抵挡得住心爱的小娘子如此举动。 裴珏难耐地按住了她的手,凤眸晦暗不明地看着她,问:“窈窈,你别乱动。你可还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姜窈点头,乖巧地回他:“知道啊,你是裴珏裴慎之,我在解你的腰带。” 她是不清醒,可她清醒地知道他是裴珏,是她心仪的郎君。 更清楚她在做什么。 答完他的话,姜窈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娇娇地问:“我答对了,有没有奖赏?” 她难得有如此乖巧的时候,却让裴珏哭笑不得。 他眸色渐深,抬手抚过她娇艳的红唇,慢慢俯身含住了,口齿不清地道:“这就给你奖赏。” …… 荣安得了裴珏的吩咐去找女医,好不容易找来了,正要带那女医进去时,却听得一阵陌生的响动。 荣安皱眉,试探着唤了声“郎君”。 里头的动静停了一瞬,就在荣安以为裴珏会唤他进去时,就听得一声沙哑的“出去”。 说完这话,他又低声哄着某人:“乖,我让他出去了。” 荣安的身板儿抖了抖,不敢再听下去,匆匆出去了。 里屋的裴珏还在侍弄开得正艳的娇花,娇花承了雨露,那露珠儿在花瓣上滚来滚去,将裴珏的手指尽数沾湿了。 没过一会儿,黄莺再啼,榻上的娇人儿累极昏睡了过去。 裴珏替她盖好被褥,拿了巾帕擦干了手指上的晶莹。 姜窈睡得不大安稳,裴珏脱了外裳,躺在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侧身吻了她的额头。 她这一睡便睡到了夜幕降临。 裴珏本以为那药已经解了,谁知姜窈一醒,便又开始痴缠着他。 他恼恨赵王妃下了如此重的药,更对此事无比后怕。 若赵王妃真得逞了,姜窈这会儿…… 裴珏不敢再想下去。 又伺候了姜窈两回,裴珏担心她半夜又不舒服,索性便让她歇在了前院。 期间,愧疚难安的裴华玥来过一次,裴珏让她回去了。 此事是赵王妃心思歹毒,怨不得裴华玥。 若姜窈听到裴华玥有事也无动于衷,那也不是姜窈了。 因姜窈没用晚饭,裴珏也陪着她饿肚子。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姜窈先醒。 她与裴珏虽然都穿着中衣,可两人亲密无间地躺在一张床上,很难不让她想起昨日之事。 她什么都没忘。 她记得自己中了赵王妃的计,记得她与赵王被关在了同一个屋子里,记得她砸了赵王,记得冯含芝救了她,记得裴珏把她抱了回来…… 她更记得她是如何纠缠裴珏的。 姜窈越想脸越热,她抬手在裴珏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方放了心。 她轻手轻脚地挪开裴珏放在她腰间的手,想偷偷溜走。 可刚一起身,她的纤腰便被一只大手揽住了,随后一力带过去,她又软软地倒在了裴珏身上。 眼前这人已经醒了,或者说,以姜窈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早就醒了。 他掐着姜窈的腰,让她趴在他身上。 姜窈挣扎着要下去,裴珏不让,只哑声道:“用完就走,窈窈未免也太无情了。” 作者有话说: 没真那啥~ 本章留两分评,有红包~ 感谢在2022-07-04 20:39:07~2022-07-05 23: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逗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信你 姜窈羞愤不已, 略挣扎了下没什么用,便扭过头,闷声道:“我用你什么了?” 裴珏轻笑, 缱绻地亲了亲她的侧脸,暗哑着声音道:“手啊, 累了一夜了, 有些酸,窈窈替我揉揉?” 昨日姜窈不清醒, 她虽一直吵着闹着,他也不能在那个时候遂了她的意。 宠她也是要分时候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6节 姜窈遂低头瞥了眼他的手, 如今倒是干干净净的, 可昨晚…… 姜窈一想到这些, 脸便红得厉害, 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她轻声啐了他一口,依偎在他身上不动了。 哎,这都什么事儿啊? 裴珏知她害羞, 便揭过此事不提,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她说。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 一手替她擦去刚冒出来的薄汗, 肃颜道:“昨日的委屈,不会让你白受的。” 没有人能在算计了姜窈后还能全身而退, 赵王妃也不行。 姜窈浑身一僵, 方才的羞涩荡然无存, 只余满腔的愤怒和委屈。 她靠在裴珏胸膛上, 愤恨地道:“赵王妃为何要陷害我?” 此事太过突然, 裴珏哪能知道赵王妃在想什么?就连昨日带回姜窈后安排的那些事, 也是他凭着直觉做的。 他轻抚着姜窈的脊背, 柔声让她把昨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姜窈便从冯含芝对她的提醒说起,一直说到她进了那个屋子,赵王从里间走出来。 她察觉到裴珏放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了。 他只要一想到姜窈吸入了那催/情的香,孤零零地面对赵王,他便恨不得把赵王妃千刀万剐。 姜窈眼睫毛颤了颤,问他:“我砸了赵王,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死?” 裴珏摇头,他一直派人留意着霜华殿的动静,那里没有任何异动。 赵王被砸破了脑袋,说到底是因着赵王妃那肮脏龌龊的盘算,在赵王醒之前,她不敢嚷嚷。 后来赵王醒了,知道自己被赵王妃算计了一通,更是怒不可遏。 裴珏搂着姜窈,道:“他没死。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让人连累到你。”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赵王真的没了命,那该偿命的也是赵王妃,而不是姜窈。 姜窈低低地“嗯”了声,道:“我记得他当时好像也不清醒,双眸红得可怕,兴许也是吸了那香,否则我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打伤他后,我本想从房顶逃走,没想到冯姑娘来了。” 从房顶逃走哪有那么容易?若不是冯含芝,她可能真的逃不走。 裴珏:“冯阗保此人最好钻营、利欲熏心,没想到却有个好女儿。” “歹竹出好笋嘛。不过,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为何要帮我?” 裴珏把玩着她的青丝,猜测道:“冯阗保站队赵王,那冯姑娘兴许觉得赵王这条船不大牢靠,不愿与他们绑在一起。” 姜窈有些唏嘘。 说完了昨日之事,兴许是因为逃过了一劫,兴许是因为现下裴珏在,姜窈的心变得无比平静。 她低头亲了亲裴珏的唇角,别别扭扭地道:“昨日要多谢郎君。” 如此敷衍,岂能让裴珏满意? 他抬手搭在她的后颈上,将她压向自己,找准娇唇、肆意索取。 亲吻多次,裴珏早已找准了窍门,不再如以往那般横冲直撞。 好半晌后,他才气喘吁吁地放开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姜窈,笑着道:“这才叫谢。” 姜窈的唇被他吮得发麻,浑身似乎也被抽去了力气,软得一点力也提不起来。 她摸了摸红肿的双唇,正欲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出了些许异样。 她如今也不是什么不懂的小娘子,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她推搡着他,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了?” 裴珏也觉得有些尴尬,他也不想如此。可娇娘在怀,又是晨起,这些都是本能。 担心姜窈不喜,裴珏掩饰般轻咳了两声,把她放在床褥里,替她盖好被子后,起身去了净房。 姜窈不知他去做什么了,反正过了好久才回来。 眼下正是倒春寒,裴珏去了那么一会儿,浑身上下便凉了些。 他担心让姜窈受寒,便只坐在了床榻边,没再躺上去。 姜窈想起他刚才说不会让她白白受了委屈,便问他:“你想如何为我出气?” 那可是亲王妃,裴珏能把她如何?但她也咽不下这口气,赵王妃凭什么可以随意算计她?就凭她是亲王妃,所以无法无天吗? 裴珏并未与她多说,只道:“此事便交给我,你安心便是。” 姜窈却不同意。 她从被褥里伸出手,扯了扯裴珏的袖摆,道:“但是我想知道。” 此事事关她,她不想被蒙在鼓里。 裴珏沉吟片刻,浅叹一声后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赵王妃之父是中军左都督汤荃荥,家中还有一同胞兄长汤赋。 汤赋文不成武不就,哪怕有赵王和汤荃荥在,这些年也是不上不下的。 汤荃荥望子成龙,且盼着汤赋这个嫡子将来能支应门庭、撑起整个汤家,故而一直在寻机让汤赋建功立业。 此次羌国犯境,汤荃荥也想法子把汤赋塞了过去。 依汤赋的本事,建不了功绩,可汤荃荥也不会白白让儿子去这一趟。 他们势必会动用其他手段,让汤赋功绩加身,回京后加官晋爵。 裴崇兖是此次的领兵大元帅,他为人刚直,不会允许汤赋贪了别人的功、加自己的官。 可是他的心思都在打仗上,大概很难发现这些。 可既然赵王妃敢算计姜窈,那裴珏便不会放过这个快到手的把柄。 即便汤家在此事上安分,裴珏手上也握着汤荃荥和汤赋的其他把柄。 赵王妃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无非就是倚仗着汤家和赵王,既然如此,他便让她再没有可倚仗之处。 裴珏坐了这么久,身上的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便又躺了上去。 姜窈问:“郎君是想让赵王妃的兄长无功可报?” 裴珏摇头,无功可报不过就是让汤赋白跑一趟罢了。 他要的,是在汤赋以为快加官晋爵时,在皇帝面前揭露他冒领军功之事,从云端跌至谷底,那才是最痛快的。 当然,从汤赋开刀,只是个开头罢了。 赵王妃敢算计姜窈,那便要承受后果。 姜窈听他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隔着被子拥住姜窈,问她:“怎么了?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姜窈摇头,她才不会觉得过呢。 她忽地掀开被褥,在裴珏的诧异中,缩进了他的怀里,嘟囔着道:“一点也不过,郎君为我出气,我高兴得紧。” 眼下天冷,她只着中衣便钻出来了,看得裴珏直皱眉。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替她拉过被褥盖上,不悦地道:“冻着了怎么办?盖好。” 姜窈愣了下,随后笑了起来,她伸手扯了扯裴珏的脸颊,戏谑地打趣他:“你说话好像我爹,不过我爹对我可没这么上心。” 她笑嘻嘻的,裴珏心里却不大好受。 他把姜窈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你没有得到过的,我都补给你,好不好?” 她没有得到过的关怀,他给她。 姜家给不了的尊贵,他也给她。 他的窈窈,合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 姜窈依偎着裴珏,闻言觉得鼻尖有些酸。她觉得自己从不是爱哭之人,却似乎被裴珏惹哭好几次了。 裴珏又道:“我去陶家提亲好不好?” 昨晚虽然没有做到最后,可不该看的、不该碰的、不该亲的,他全做了一遍。 没尝过之前他便念念不忘,尝过滋味过后,他更不可能撂开手。 姜窈瓮声瓮气地道:“那你以后变心,想纳妾了,一定要与我说。” 裴珏本以为她要么会含羞带怯地同意,要么会如之前一样拒绝。 可没想到她会说这么句话。 他问:“你会同意?” 姜窈摇头,“我会与你和离。” 她喜欢裴珏,若是他以后变了心,想纳旁人,她做不到在后宅看他们恩爱。 姜窈阖目,昨晚裴珏在她身上做过的事无比清晰地重现在脑中。 她试着去想象是旁的女人在他怀中,与他缱绻情深、耳鬓厮磨…… 不想再想下去了。 姜窈哼了声,忽地抓过裴珏的手,在他手腕上轻轻咬了一口。 裴珏还没从她说想和离那话里抽离出来,冷不丁地被咬了一口,虽是吃痛,却仍由着她咬。 姜窈咬完,又伸手去碰了碰那道不深的牙印,她低声道:“我信你一回,你别让我失望。” 裴珏眸色幽深,既因她同意他去提亲而狂喜,也因她的忐忑而心疼。 他翻身罩着她,抬手抚过她的脸颊,珍而重之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没有掺杂其他,只有安抚和承诺。 他道:“嗯,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你有与我和离的机会。” 或许这世上出色的小娘子很多,但姜窈只有一个,他也只要这一个。 任旁的风景再美,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流连忘返。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7节 姜窈抿唇,她看了眼裴珏手腕上的牙印,问他:“疼不疼?” 裴珏失笑,“不疼,为何突然咬我?” 姜窈面色赧然,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想到你会像昨夜对我那般对旁人,一时冲动。” 裴珏哭笑不得,就因着这个被咬了一口,他不仅舍不得怪她,心里还因为她吃醋而甜丝丝的。 真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姜窈睨着他的神色,想了想把手伸到他面前,道:“不然你咬回来?” 裴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凑了过去。姜窈以为他真要咬,可他却只是亲了亲。 “明知道我舍不得,故意激我呢,小没良心的。” 裴珏一面说,一面搂起她的腰,往她身上拍了拍。 姜窈的脸红了个透,裴珏拍她,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轻抚。 她扯开裴珏的手,撅着嘴道:“不许你打了。” 裴珏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而后道:“不打了,我亲。” 姜窈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无耻!”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不是无耻是什么? 小娘子又羞又气,裴珏却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窈窈这么害羞做什么?昨晚我没亲过么?” 可以说,他都亲过了。 这真是越说越无耻了,姜窈无法抑制地红了脸。 裴珏亲了亲她,诱哄道:“窈窈莫害羞,此乃人之本性罢了,无人会笑话你。” 姜窈抬头看向他,不相信地问:“真的?” 裴珏点头,怕姜窈不信,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哄她,总算把人哄得开颜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5 23:10:47~2022-07-07 21:4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魂穿文给爷爬 5瓶;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断案 霜华殿内, 赵王的伤口又在渗血。点点血迹顺着眉骨流至眼尾,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阖目靠在榻上摆着的迎枕上,不耐烦地听赵王妃聒噪。 昨儿赵王妃带人过去时, 本以为会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倒地的赵王。 她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若不是为了固宠, 她怎么会把姜窈送到赵王床上? 他俩既然没有成事, 赵王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恼恨姜窈竟然敢把赵王打成这个样子。 但她不敢声张, 只得让人过来给赵王诊治,等他醒来。 赵王又不蠢, 醒了后便想明白发生了何事。 赵王妃竟然胆大包天敢给他下药, 他当真是没想到。 赵王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 这会儿却有些阴恻恻地道:“你可还知道本王是谁?” 赵王妃心头一跳, 伏在地上抖如筛糠,颤着声道:“妾,妾身知道, 您是赵王殿下,是妾身的夫君。” 赵王冷笑, “本王以为你不知道呢, 这主意都打到本王身上了。” 赵王妃哭丧着脸,她原本也没想过给赵王下药的, 可袁氏说了, 赵王若是清醒的, 未必能成事。 只要赵王与姜窈做了那事, 哪怕赵王清醒后知道赵王妃做了什么, 得了美娇娘的他, 也不会冲赵王妃发火的。 赵王妃觉得袁氏说得有理, 便如此做了。 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姜窈竟然跑了。 她膝行过去,跪在赵王脚边,哀求道:“殿下,妾身知错了。但妾身真的是为着殿下着想,那姜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妾身想着自然只有殿下才能得此佳人,她能侍奉殿下,那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赵王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你用如此龌龊手段毁人清白的理由?” 说什么为了他,赵王可不信。 赵王妃若真想让美人入府,大可用其他法子,而不是用这种阴损之法。 赵王俯身捏住赵王妃的下巴,目露讥讽之色,“你为了固宠便为了固宠,不必拿本王当借口。这样的事,本王不想再看到发生第二次。” 赵王妃哽咽了声,哭着道:“妾身确实是为了固宠,可是殿下,妾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您宠那姜娇也就宠了,可您不能不顾妾身的脸面。” 姜娇的模样虽说不错,但也算不上顶尖,赵王妃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狐媚手段,竟然把赵王蛊惑得团团转。 赵王宠着她,竟然想提拔她的娘家,好名正言顺提姜娇的位份。 这次来围场,赵王竟然也想带着姜娇。 赵王妃自然是不同意的,赵王带了姜娇来,那就是往她这个王妃脸上甩巴掌。 赵王妃抽泣着道:“您若是厌弃了妾身,便给一纸休书,何必如此糟践妾身?” 赵王轻嗤,“本王宠谁,还由不得你置喙,安分守己,这正妃之位谁也抢不走你的。否则,休书,本王也不是不会写。你做不来赵王妃,总有人做得来。” 赵王妃瘫软在地,眼神惊惧地看向赵王。 她嫁给他数年,为他打理中馈、生儿育女,忍受着他宠幸一个又一个新人,最后竟换来一句休书也不是不会写。 她该说是赵王薄幸,还是她遇人不淑? 赵王妃忽地就羡慕起沈纤禾来,她在家受宠、出嫁了仍是受宠,她怎的就如此好命? 赵王妃握紧了双手,暗想她也只能忍了这一时之气,等来日赵王践祚,她做了皇后,儿子成了太子,那姜娇这些妖精又算得了什么? 赵王将赵王妃的神色全看在眼里。 他不耐烦看她这副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至极的模样,烦躁地让她退下。 待赵王妃离开后,赵王又唤来近身的内侍,让内侍把昨日他被打晕后发生的事说一遍。 最重要的是,那绝色小娘子是如何逃走的。 那内侍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只说了句似乎与裴家有关。 赵王听完,不满地瞪了这内侍一眼。 他能不知道此事与裴家有关?否则那小娘子中了药,又不熟悉此地,如何逃得走? 若不是因着来这围场,不能带暗卫,以免被他父皇以为他想窥探内廷,他也用不着这不中用的内侍去查这些事。 若是暗卫跟来了,赵王妃也算计不了他。 赵王冷哼,自个儿琢磨了起来。 那小娘子与裴家有关,又说她姓姜,赵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冯阗保曾说过的“姜姑娘”。 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那小娘子十有八九便是冯阗保口中让裴珏失了分寸的人。 赵王翘起了嘴角。 有趣。 那内侍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方才陛下身边的李中官来了,说是陛下召殿下去咸阳殿。” 咸阳殿是皇帝在行宫的起居之所。 赵王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本王?” 那内侍忐忑地道:“殿下方才垂问昨日之事,奴婢没来得及说。” 赵王简直要被气死了,孰轻孰重分不清么? 他急匆匆更了衣,赶往咸阳殿。 到了才知道,皇帝除了召他,还召了太子、裴珏还有大理寺卿。 赵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只觉得这伤就是耻辱。裴珏肯定知道那姜姑娘打伤了他,眼下见了这情状,不定在心底如何嘲笑他呢。 赵王忍着这口气,过去与皇帝、太子请安。 皇帝年逾四旬,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可膝下皇子皇女却不算多。 这些年来后宫新进了不少年轻嫔妃,可皆一无所出。 因此,皇帝对已经长成的皇子皇女皆算得上是关怀备至。 除了对太子萧恒。 而诸皇子皇女中,最受宠的无疑是赵王。 见赵王来了,额头上还带着伤,皇帝面露诧异之色,问他:“老二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行宫就这么大,赵王才不信皇帝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何事。 但皇帝虽这般问了,赵王却仍不敢说实话,只说是昨日饮了酒,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 皇帝倒是没再说什么,只叮嘱赵王平日里少饮酒。 赵王唯唯应下。 皇帝呷了口茶,又道:“今日让你过来,是大理寺卿处有一桩案子,你与太子、慎之一道听听,想想该如何处置。” 赵王有些狐疑,他又不懂刑狱,叫他来做什么? 他便回道:“父皇,儿臣对刑狱之事不甚了解,听听倒是无妨,却不敢随意评说,以免妨碍齐公。” 赵王这话说完,萧恒便接了话:“二皇兄不必妄自菲薄,即便皇兄对此不甚了解,但孤想,是非曲直皇兄是分得清的。” 赵王扯了扯嘴角,却没听到皇帝呵斥太子,便也只能附和他:“太子说得是。” 这兄弟俩你来我往,一旁的裴珏只当不见,只在两人说完后,对大理寺卿齐清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8节 齐清会意,将那日在跑马场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且李玉茹已招认,是她蓄意谋害裴华玥。 待齐清说完,皇帝便道:“慎之,此事你家是苦主,你想如何处置?” 裴珏不疾不徐地出列,道:“但凭陛下做主。” 皇帝便笑:“若朕想化干戈为玉帛,将此事平息下去,你也同意?” 裴珏摇头,“陛下最重礼法,必不会如此,定能还舍妹一个公道。” 他这么明显地拍了龙屁,皇帝不仅不觉得他媚上,反而心情舒畅得紧。 皇帝遂看向齐清,问:“齐爱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齐清肃色道:“禀陛下,依臣之见,自然是要按大齐律例处置。” 皇帝不置可否,又问萧恒的意思。 萧恒想了想,道:“父皇,儿臣所想自是与齐公无异。只是,那李姑娘之父平昌侯素与大皇兄交好,若儿臣言需严惩,恐大皇兄心中不虞,与儿臣心生芥蒂。” 赵王:? 此事赵王当然也是知道,那日平昌侯李胜为了给李玉茹求情,曾求到了他跟前。 他与李胜往来密切,原是想过问过问此事,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过问,这齐清就把此事捅到了皇帝跟前。 如今他便是骑虎难下。 若他为李玉茹求情,那么必然会得罪镇国公府。可若是他不求情,事后平昌侯知道了,也会与他生了嫌隙。 赵王不禁有些埋怨他的皇帝爹。 为何要把此事拿到明面上说,明明私下解决可以有两全之法的。 当然,更让他恼怒的是太子,那话就差没明说他和李胜结党营私了。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兄友弟恭。 这没上位呢就这么暗着挤兑他,若真位极九五了,那还有他的活路吗? 赵王隐晦地瞪了眼太子,斟酌了下说辞后,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与平昌侯不过是有些公务上的往来,私下里绝没有任何交情。” 皇帝淡淡地“嗯”了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更好,你直说怎么处置便是。” 赵王叫苦不迭。 “父皇,按律例来说,李姑娘自当严惩。可是,既然裴家姑娘并没有什么事,那此事是否可以从宽处理?法外不外乎人情,若是……” “赵王殿下这话,恕臣不能苟同了。” 齐清甩了甩衣袖,不悦地打断了赵王的话。 齐清不悦,赵王也很恼怒。 这老匹夫,他话还没说完呢就敢打断,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赵王皱着眉道:“本王的意思是……” 齐清再次打断他的话:“殿下的意思是,裴家姑娘如今无碍,李家姑娘便可从宽处理。恕微臣直言,此言大谬。若李姑娘在匕首刺中裴姑娘坐骑之时,能悬崖勒马、收了匕首,那还可算她及时悔悟。可事实并非如此,裴姑娘能安然无恙,全靠左都御史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赵王殿下怎能轻飘飘地说出既然裴姑娘无事这句话?” 齐清掌管大理寺多年,凡事只认律例,赵王那话可算是踩了他的尾巴了。 他挤兑起赵王来毫不留情,哪管赵王的老子是不是皇帝。 赵王哑口无言,没等他替自己辩解两句,齐清又开口了:“赵王殿下是皇室贵胄,一言一行更当三思才是。” 赵王是说不过齐清了,只好面露委屈地看向皇帝。 皇帝却是打着哈哈,和了稀泥,“罢了,别扯远了。老二,你就说说,你到底觉得该如何处置吧。” 事已至此,赵王还能说什么? 他憋屈地道:“儿臣以为,齐公所言甚是有理。” 皇帝:“你觉得该按律例处置那李家姑娘?” 赵王点点头。 皇帝沉吟了片刻,便下了口谕:“那便依赵王的意思,按律例处置那李家姑娘吧。齐爱卿,朕要再累你一趟,你带着赵王一道,去李家姑娘那里宣结果吧。” 齐清爽快地领了旨。 赵王却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明明大家都是这个意思,怎么最后成了依他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太子是绿茶味儿哒~~ ps:皇帝不是真的宠爱赵王,之前的章节有所暗示的。感谢在2022-07-07 21:46:24~2022-07-08 20:2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7199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旧怨 赵王不想接下这桩差事, 便试着与皇帝推辞:“父皇,儿臣额头还伤着呢,太医说了, 需静养。” 开什么玩笑?他要是真去了,皇帝那话再传到李胜耳朵里, 只怕就要生出芥蒂来。 这事儿谁爱干谁干, 他干不了。 他这么一说,皇帝还真认真想了想。 赵王满怀期待,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皇帝开口。 皇帝:“李中官, 去开了朕的库房, 赏些上好的药给赵王, 再赐十匹锦缎、白银五百两。等这趟差事了了, 你好生养伤。” 最后那句话,是对赵王说的。 皇帝时常赏赐赵王财物,他不稀罕这些, 只等着皇帝换人去传话。 可等了好一会儿,皇帝也没他话了。 “父皇……” 皇帝睨了他一眼, 道:“还不快去?” 赵王不敢再说什么, 只好领命。 与赵王说完话,皇帝又看向萧恒, 略显冷淡地道:“太子也退下吧。对了, 你整日无所事事, 便替朕去瞧瞧裴姑娘。” 裴珏闻言, 忙道:“陛下, 舍妹并无大碍, 不必劳烦太子殿下了。” 皇帝摆了摆手, 仍命萧恒去瞧裴华玥,又让裴珏留下与他说会儿话。 “慎之,昨日霜华殿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了。汤氏这个蠢妇,自以为是、难堪大任。” 皇帝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裴珏,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不过朕着实是没想到,你裴慎之也有动凡心的一日。” 皇帝既然知道昨日霜华殿发生的事,自然知道裴珏去霜华殿把人带走了。 他既什么都知道,裴珏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一见倾心,臣自是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 这样的酸话从裴珏嘴里说出来,皇帝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皇帝:“你从前拒了朕的永泰公主,这么多年也不曾娶妻,难为你对个女郎上了心。朕听闻那是你母亲娘家的外甥女?” 裴珏沉吟片刻,终是没有瞒着皇帝。 他直直跪下,在皇帝的诧异中,缓缓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她实乃陶公之后,是陶公嫡亲的外孙女。” 皇帝拧眉,姓陶,又能让裴珏尊称一声陶公的,只怕只有前清远侯陶荣谦了。 说起来,他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此人了。 他睨了眼裴珏,示意李中官扶他起身。 皇帝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跪下。朕从前连她母亲都未发落,自然也不会迁怒于她。” 裴珏却是不起。 “陛下,臣今日一跪,实则还另有事禀告陛下。” 皇帝坐在上首,盯着裴珏看了半晌,才问:“什么事?” 裴珏遂道:“禀陛下,臣近日查过陶公当年之事,臣发现这里有诸多疑点。” 他话音刚落,整个殿中便陷入了沉寂。 皇帝没说话,他身边的李中官却不停地给裴珏使眼色。 他心道,这裴珏平日里脑子最是清楚,也极得圣眷,今日是怎么了?当年的事可是陛下亲自定的,裴珏如今说这话,是在质疑陛下吗? 那陶家倒了也就倒了,反正也倒了十几年了,犯不上为了陶家把自己的前程搭上。 不值当。 李中官倒是一片好心,可裴珏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请罪的意思。 皇帝默了许久,方不辨喜怒地道:“裴珏,你是在质疑朕当年的决定?” 裴珏面色坚毅地看着皇帝,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陛下当年许是受人蒙蔽了。” 皇帝不怒反笑,“照你说来,朕便是昏庸无能了?” 裴珏:“臣不敢。” 皇帝没再说话,连向来最能揣测圣意的李中官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你说朕受人蒙蔽,那是谁蒙蔽了朕?” 李中官惊讶地抬了下眼皮。 他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问起此事。 裴珏便道:“兵部尚书段长青。”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79节 皇帝挑眉,意味不明地哂笑:“段长青,贤妃的叔父。” 裴珏颔首,“是。” 皇帝站了起来,绕着裴珏踱步,最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为何今日要与朕说这些?就为了陶荣谦那外孙女?” 他当真是没想到,裴珏竟然也是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 裴珏否认:“陶公是臣之恩师,为恩师反正,是臣之本分。” “本分?”皇帝不信,“你已入仕多年,从前怎么没有说过这话?” 说到底还是为了陶荣谦的外孙女。 皇帝记性不差,他记得陶荣谦只有一女,嫁给了一个寒门进士。 陶家被发落后,他把那姜姓进士发配往建宁府了,十几年了,也只做了个主事。 裴珏心仪那姑娘,出身如此低,要顺顺当当地嫁入镇国公府,那便要拔高身份。 姜家指望不上,那便只有替陶家反正。 皇帝自以为猜对了。 裴珏却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年前去延平府查科举一案?” 皇帝点头,“此事与科举一案有何干系?” 裴珏遂缓缓道来。 原来,上次冯阗保向京中传信,把信递到段长青府上后,裴珏便留意了此人。 没想到,这一留意,竟然查出了十几年前的旧事。 只是旧事已过去太久,留下的都是些蛛丝马迹,裴珏并无确凿证据。 单靠他去查,太慢。 他本打算借此次战事,为陶家谋划回京,却不成想今日皇帝提起了昨日之事。 裴珏便铤而走险,索性把自己查到的禀告给皇帝,借由皇帝之手去查清当年真相。 这是一招险棋,如若不成功,他便会被皇帝迁怒。但如若成功了,那便极可能洗刷陶荣谦当年的冤屈。 两厢权衡之下,裴珏最终选择将此事告知皇帝。 依着他这些年对皇帝的了解,此事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皇帝听完裴珏的话后,久久不语。 殿中寂静,仅闻呼吸之声。 半晌后,皇帝叹气:“慎之,你起来吧。” 裴珏这次没再坚持,依言起了身。 他睨着皇帝的神色,见他并无愠色,便知自己赌对了。 “陛下恕罪,事涉恩师,臣方才激动了些。” 皇帝轻嗤,假意斥责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请罪,是不是晚了?若朕要罚你,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裴慎之,你平日最是谨慎,今日却是兵行险招,当真以为朕不会罚你?” 裴珏闻言,便又要跪下请罪。 皇帝不耐烦地道:“站着吧。你要让朕重查当年之事,朕允了你便是。” 裴珏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他本以为皇帝会考虑一二。 应下了此事,皇帝便让裴珏退下,自个儿孤零零地坐在这大殿中。 李中官给他换了一盏热茶,又俯身替他整理桌案上的奏折。 皇帝撑着额头,疲惫地道:“裴珏方才说的那事,你势必要给朕查清楚了。” 李中官垂首而立,试探着问:“陛下真要允了裴家郎君?” 皇帝缓缓点头,端起茶盏饮了口茶。 “君子尚且重诺,朕是天子,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若段长青真与当年之事有关,陶家当真清白,那便还他们清白。” 皇帝说得轻巧,可李中官还记得当年从清远侯府搜出书信和陶荣谦所作的诗词时,皇帝那怒不可遏的模样。 他认为陶荣谦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明面上侍奉新主,实则还惦记着已经去世了的先帝太子。 陶荣谦替自己辩解,皇帝一概不听,直接锁拿下狱,没几天就把陶家抄家流放了。 旁人都不知皇帝为何会如此暴怒—— 就算陶荣谦有错,罢官免爵便是,何必让人家阖家流放? 然李中官清楚,此事与仁孝皇后有关。 皇帝他,那时听不得与先帝朝太子有关的任何事。 李中官还在回忆当年之事,皇帝却又开口了:“朕记得陶荣谦是个能臣,朕当年多有倚仗他之处,他的几个儿子,也是个个出息的。若此番真能回京,朕再赐还官爵。” 他顿了顿,又喃喃道:“如此,皇后大概会原谅朕些许。” 李中官闻言,面上一惊,不敢接这话。 可如今殿中无旁人,皇帝只能与他说话,“李中官,你说皇后,可会谅解朕?” 不待李中官回答,皇帝又自嘲地笑了起来,“大概是不会的,这些年,朕待太子那般差。” 皇帝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李中官却听得明明白白。 他暗叹了口气,劝解皇帝:“陛下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殿下会知道陛下的苦心的。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是能明白的。” 仁孝皇后薨逝前,皇帝与她生了嫌隙是真的,但对她的情意却从未变过。 或许,正是因为皇帝对仁孝皇后太过重视,所以当年才会闹成那样。 直至仁孝皇后薨逝,夫妻俩都未和解。 外头的人不知道这夫妻俩闹得不愉快,只看到仁孝皇后薨逝后,皇帝冷待太子。 但太子是皇帝最爱的发妻之子,更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皇帝怎可能对他心生厌弃? 也就段贤妃母子还有外头那些蒙了心的看不清这一点。 李中官叹气,说起来赵王也是可怜,这些年承了皇帝最多的恩宠,谁都知道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但实际上,他不过是皇帝给太子磨砺的一块磨刀石罢了。 皇帝喃喃自语:“但愿如你所言吧。但,不管她谅不谅解朕,朕与她都是夫妻,死后要同穴的,她若有不满,到那时再骂朕吧。” 她是他唯一的妻,江山是他们儿子的。 她怨恨他,他们的儿子也恨他。 皇帝翘起嘴角,萧恒对他的怨恨甚深,若是布置得当,他大概会弑父夺位。 这辈子,他们父子俩大概是很难与对方和解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收了朕的钱,就得乖乖去办事,懂? 赵王:懂,我就是个大冤种~ 第63章 训她 裴珏离开行宫后, 便回了春来晚。 他前脚刚到,萧恒后脚便来了,还带着一车的赏赐。 裴珏与他见过礼后, 他道:“去准备给裴姑娘的赏赐,耽误了一会儿, 没想到慎之也回来了, 孤还以为父皇会留你好一阵。” 裴珏在咸阳殿待得不短,不过是萧恒左挑右选, 这才慢了裴珏一步。 裴珏道:“陛下与臣闲聊了两句,因有政事, 便遣臣退下了。” 萧恒既然来了, 又是奉了皇帝的旨意来瞧裴华玥的, 裴珏便让人去后院把裴华玥叫了出来。 若换作几日前, 裴华玥听闻萧恒来了,只怕是要精心梳妆打扮一番。 但如今,她却并未特意梳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裴华玥便过来了。 她规规矩矩地朝萧恒行礼,目不斜视。 这姑娘的态度变得太明显, 萧恒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本是没什么耐心哄一个姑娘家, 但这姑娘刚助他让赵王吃了瘪,萧恒心情甚好, 对她也生出了些耐性。 萧恒指着刚抬进院子的几个箱子, 道:“裴姑娘, 这些都是父皇赏赐给你的。裴姑娘那日受了委屈、受了惊, 父皇已让大皇兄与齐公一道去按律例惩治李家姑娘了。裴姑娘可去看看那些赏赐。” 裴华玥对赏赐什么兴趣。 宫里出来的赏赐, 她打小见得多了。 她在意的是李玉茹, 听闻她要被按照律例惩治, 裴华玥便兴奋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 大齐的刑律,大概可分为笞杖徒流死五种。李玉茹蓄意害人,但没酿成大祸,大概会被处杖刑。 但她到底是个女郎,被打了不好看,也伤及平昌侯府的颜面。 因此裴华玥估摸着,齐大理寺卿大概会对她处以白粲。 所谓白粲,便是挑选精米用于祭祀。 这样的惩罚,正好磨磨李玉茹的性子,也挺好的。 萧恒倒是没想到她如此情绪外露,半点也不遮掩的。 他愣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与裴华玥道:“裴姑娘既如此高兴,那孤再送你一物可好?让你更高兴些。”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0节 裴华玥止住了笑,拒绝了:“多谢太子殿下。不过不用了,陛下赏赐的已经够多了。” 那日在马场,她知道萧恒对她什么印象都没有后,那些旖旎的心思便收了许多。 她本就绝无嫁给萧恒的可能,且他也从未留意过她,那她才不要继续把他放在心上。 裴华玥觉得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再不想与萧恒有过多的来往。 被一个小娘子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萧恒倒是没恼,只道:“这些都是死物,孤送你一活物。那日你的马没了,孤再送你一匹,如何?” 送她一匹马啊…… 裴华玥刚才还坚定的心忽然有些意动。 她向裴珏投去询问的眼神,征求他的意见:“六哥,可以吗?” 裴珏同意了,“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你谢恩便是。” 既然裴珏都同意了,裴华玥便也应下了。 萧恒遂让裴华玥与他一道去马场选马。 裴华玥便猜到萧恒来之前并没有想过要送她马,大概是临时起意。 两人一块儿去了马场,裴珏自去了后院寻姜窈。 姜窈知道裴珏把裴华玥叫了出去,见他一人回来,不由往他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阿玥呢?” 裴珏示意听琴等人退下,随后在姜窈旁边坐下,不疾不徐地道:“她知道自己碍事,便没有跟来。” 姜窈:…… 今早裴珏被皇帝召去后,姜窈便来寻了裴华玥。 裴华玥知道是因为她,姜窈才被人算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姜窈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把人劝好。 但姜窈在前院歇了一夜的事,瞒得过外头的人,却瞒不住春来晚的裴家人。 只是众人皆心照不宣,哪怕裴珏不说,他们也会把此事烂在肚子里。 伺候的人闭口不言,裴华玥却少了顾忌。 她生怕裴珏让姜窈吃了亏,哭完后又骂了裴珏许久,真是半分不给亲兄长留面子的。 姜窈不好意思跟她说,昨日是她缠着裴珏的,只得让裴珏把这个锅给背了。 姜窈心道,裴华玥如今防备裴珏得紧,怎么会觉得自己碍事,让裴珏一人来寻她? 姜窈:“她到底去哪儿了?” 她就是这么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裴珏本也不会瞒她,便与她说了裴华玥和萧恒一道去马场的事。 姜窈不解:“郎君就这么让阿玥跟去了,就不怕陛下知道了,以为镇国公府是太子这边的人?” 裴家以前可是对皇子们避如蛇蝎的,怎的如今他竟让裴华玥单独与太子出去?就算太子想送马,也不是非得裴华玥亲自去挑。 裴珏便道:“太子此番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而赵王,则是领了旨去惩治李家那姑娘了。” 裴珏点到即止,姜窈略想了会儿,不由笑了起来,“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 裴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她:“窈窈觉得什么有趣?” 姜窈不信裴珏看不出来皇帝的用意,却仍回答他:“陛下让赵王去惩治李家姑娘,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更可能让赵王与平昌侯离心。而遣太子来春来晚,这是给太子机会与裴家示好。我不信郎君没看出来,你是故意考我呢。” 她说得条条在理,分析得也很透彻。 裴珏赞许地道:“窈窈说得是。” 姜窈便有些疑惑了。 不是都说皇帝偏爱赵王、冷待太子么?可从今日的事来看,皇帝偏心的明明是太子才对。 裴珏徐徐道:“从前,我也以为陛下宠爱赵王,欲废太子改立赵王。然此不合礼法,陛下便冷待太子,暗中支持赵王、扶植赵王势力,让他与太子相争。可自太子表姐嫁于李尉后,我便知只怕并非如此。” 赵王年长于太子,故而先一步娶了正妃。如今的赵王妃是皇帝亲自指的婚,中军左都督嫡女,出身不可谓不显赫。 但汤家实则就是个空架子,晚辈也是不成器的。这桩婚事,稍一深想便知是表面光鲜。 而萧恒虽然一直没有娶妻,可沈家郎君所娶妻室,出身都不低,而沈纤禾更是嫁进了满门煊赫的梁国公府。 相较之下,裴珏便看出,皇帝偏心的是太子萧恒。 至于旁人有没有看出来,他便不知了,毕竟这些年,皇帝明面上对赵王的恩宠也是有目共睹的。 姜窈蹙眉:“那陛下为何要如此?太子又是否明白他所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皇帝也不能免俗。 裴珏道:“太子年幼丧母,兴许陛下觉得,他对太子表现得过于恩宠,会招致后妃的谋害,也担心太子不求上进吧。至于太子是否明白陛下所想,不重要了,他对陛下是多年积怨,解不了的。” 天家父子之间,本就暗流涌动。 姜窈凑了过去,神秘兮兮地问:“郎君那日说若太子能在阿玥出嫁前践祚,那阿玥兴许能如愿,太子是不是……” 她指了指天,暗示了未尽之言。 裴珏不欲与她多说这些。 这些阴秽之事,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裴珏道:“不说这些了。今早我走后,窈窈有没有乖乖喝药?” 姜窈昨日中了那药,裴珏也不确定对她的身体有没有不利之处。 但他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让人来瞧她,便只请太医开了些滋补的药。 这么想着,裴珏便觉得昨日他一开始让人来给她解毒不大妥当,幸好后面是他给“解”的。 姜窈有些心虚地躲闪了下眼神,支支吾吾地道:“没,没喝。” 裴珏不悦皱眉,如往日那般教训她:“为何不喝?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他语气里全是严厉。 虽说从前不是没听过他这般说过话,可如今的姜小娘子可会“恃宠而骄”了。 她娇娇地转过身,不想理会他。 裴珏兴许也是反应过来方才太过严厉了,遂过去蹲在姜窈面前,哄她:“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语气急了些。” 姜窈“哼”了声,还是不理他。 裴珏失笑,浅叹一声后站起来抱起她,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继续哄她:“还生气?那你再咬我一口?” 他一面说一面把手放到了她面前。 今早姜窈咬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浅浅的牙印。 姜窈眼神动了动,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她正色道:“郎君往后别动了动就教训我。” 裴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点了头,“知道了,对夫人确实不能这样,应是要哄着的,更何况窈窈小我八岁,更得宠着。” 老夫少妻么,小娇娇是得宠着的。 姜窈红了脸,“谁是你夫人?” “你啊,”裴珏理所当然地道:“窈窈早上可已经答应我了,还想反悔么?” 姜窈没想反悔,可两人不是没成亲么? 她芙蓉面通红,看得人心痒痒,裴珏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一直从脸颊亲到那粉嘟嘟的娇唇。 姜窈搂着他的脖颈,承受着他的热情。 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后,裴珏便又柔声问:“窈窈为何不喝药,嗯?” 姜窈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却也只能实话实说:“太苦啦,闻着味儿便觉得苦。” 裴珏蹙眉,“我不是让人准备蜜饯了吗?若还有余毒可怎么办?” 姜窈如今是一想到他怎么给她“解毒”的便脸热,娇气地让他别说了,她身体已经没有异样了。 担心裴珏还要提,她连忙转了话题—— “我依稀记得,早上郎君说要去陶家提亲,可我外祖一家还在流放呢。” 早上她晕乎乎的,听得不真切,等裴珏去了行宫后,她才反应过来。 本想等裴珏回来后便问他,可又被太子那事岔开了。 裴珏沉默了会儿,把方才在行宫时发生的事对姜窈说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早就胜券在握一般,可姜窈知道不是的。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惹了皇帝的厌弃。 裴珏对皇帝直言旧事,是冒了风险的。 “郎君。” 姜窈靠在裴珏身上,再多感激的话,这会儿都显得苍白。 裴珏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也宽慰她,“此事无妨的,我也是有把握陛下会答应重查当年之事,才会在他跟前提起。” 当然,这不过是哄她的话,他实则是没有把握的。 姜窈抿唇,问他:“若陛下不答应呢?” 裴珏:“那就想旁的法子。” 莫说如今有了姜窈,就算没有她,裴珏也不会对陶家坐视不管的。 只是—— 裴珏叹道:“若恩师回京,知道你我之事,只怕没我的好日子过了。” 作者有话说: 外祖父:我刀呢?感谢在2022-07-09 20:11:03~2022-07-10 21: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逗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1节 第64章 面圣 裴珏在这边担心陶荣谦回京后会因为他拐走了外孙女而拎着拐杖揍他, 皇帝那边对当年的事也查出了些眉目。 陶荣谦学识渊博、为人刚正,他不仅仅是裴珏的授业恩师,也曾与先帝朝太子萧权一道谈古论今, 两人素来交情匪浅。 先帝废黜太子萧权后,不少人上奏求情, 其中就包括陶荣谦在内。 但先帝并没有因此动摇, 反而因为萧权得百官拥戴而愈加恼怒。 萧权最后被圈禁至死。 而自萧权被圈禁后,陶荣谦也没有对他避如蛇蝎, 反而时不时送些吃食、物件儿过去,就怕旁人见萧权失势, 欺辱于他。 两人过从甚密是事实。 萧权在先帝驾崩的同一年病逝。 当今皇帝即位后, 对从前那些萧权的拥趸也照用不误。 只是后来生出了旁的事, 皇帝不乐意再看到与萧权有关的人和事。 偏生这时有人告发陶荣谦在萧权忌日时作诗缅怀, 诗里行间多有对当今皇帝不敬之意。 皇帝看了那诗后大怒,认为陶荣谦就是在暗讽他不如萧权,命人将陶荣谦锁拿下狱。 陶荣谦曾于狱中陈情, 言他确实作了诗缅怀先太子,但绝无对当今陛下不敬之意。 可皇帝不听, 在陶荣谦下狱后不久, 皇帝命人搜捡了陶家,找出了不少陶荣谦从前与萧权过从甚密的证据。 皇帝怒不可遏, 当即下令将陶家罢官免爵、阖家流放。 当年那首诗是整件事的导火索, 皇帝记得这类证据都在大理寺存放, 便着人回京调出当年的卷宗, 尤其是要把那首诗带来行宫。 可他遣去的暗卫却回来禀告, 大理寺的记事录载明, 十六年前大理寺失火, 一些卷宗也付之一炬了。 而陶荣谦案的卷宗便在其中。 皇帝不是傻子,很快便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大理寺失火是在十六年前,正是在陶荣谦一家被流放后不久。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那只能说明这中间确实有猫腻,所以才会有人这么急着毁灭证据。 皇帝冷笑,他竟不知,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李中官见他脸色难看,唯恐殃及池鱼,不免又劝解了几句:“陛下,此事未必就是有人欺瞒您,您是天子,谁敢呢?” 这不劝还好,一劝皇帝更生气了。 皇帝怒道:“不敢?朕看他们敢得很!都把朕当傻子糊弄不成?” 李中官忙道:“陛下息怒。” 皇帝独自气了半晌,当年的卷宗全付之一炬了,他便是想替陶荣谦翻案,那也是不成了。 他静坐了会儿,又唤来李中官,吩咐他:“你遣人去一趟春来晚,让裴慎之把陶荣谦那外孙女带来。” 李中官领命,去殿外叫来了自己的小徒弟,命他走一趟。 小内侍匆匆赶去春来晚时,裴珏正在与姜窈对弈。 姜窈当年被姜庆先送去了寺里一阵,没事便自己与自己下棋,棋艺还算不错,与裴珏对弈,竟也没有太过落下风。 听闻皇帝召见,姜窈惊讶之余,下意识看向了裴珏。 裴珏先起了身,而后朝姜窈伸出了手,“无事,我随你一道去。” 姜窈点点头,把手放在裴珏手心上,由着他把自己牵了起来。 有裴珏在,她便安心许多。 两人出了屋,便松开了彼此的手,随着那小内侍往行宫去。 两处离得近,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咸阳殿。 李中官正候在殿外,见他们来了便迎了上去,先是粗略地打量了下姜窈,然后又客气地与裴珏道:“陛下有事要与姜姑娘说,请左都御史在外稍候。” 李中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裴珏素日对他也是客气,可今日却没想听他这话。 裴珏:“有劳李中官在此相候,我带她一道进去。” 李中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允了。 裴珏与姜窈对视一眼,给她使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便带着她入了殿。 这是姜窈第一次见大齐最尊贵的人,可兴许是行宫不如皇宫庄严肃穆、叫人喘不过气,又或许是有裴珏在,姜窈竟然没有过于紧张。 来之前,裴珏已经教了她该如何见礼,她中规中矩地行了礼后,便低着头与裴珏站在一处。 皇帝只略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眼神,而后没好气地对裴珏道:“朕不是让李中官告诉你在殿外等吗?裴慎之,你这是抗旨啊,就这么担心朕会对你的心尖尖不利。” 裴珏知道皇帝并非真的生气,便道:“陛下恕罪,臣并非担心陛下对她不利,而是担心她无意中冒犯了陛下,是以跟着进来了。” 皇帝哼了哼,倒是没再提让裴珏出去的话。 他复又看向姜窈,淡声道:“你就是陶荣谦的外孙女?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姜窈落落大方地抬了头,毫不露怯地看向皇帝,声音清脆地回他:“禀陛下,正是臣女。” 皇帝那双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姜窈,暗道了一句惊艳。 姜窈方才进殿时皇帝没看清她的模样,只注意到她身姿窈窕,但能让裴珏倾心,那必然是个美人。 可他没想到竟然如此出众。 皇帝倒是没什么旖旎心思,多看了两眼后,便没再看。 他道:“见了朕也不怕,倒是个有胆色的。朕且问你,朕当年如此处置你外祖一家,你对朕可有怨?” 姜窈毫不犹豫地点头,“有怨的。” 此言一出,皇帝并李中官等人皆愣了会儿,唯有裴珏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就知道,姜窈会如此答话的。 皇帝愣了会儿后又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一般的小娘子哪有这么与皇帝说话的?便是心中真的有怨,只怕也要说没有。 谁也不愿意触怒皇帝。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姜窈,这小丫头倒是有些意思,裴慎之眼光真不赖。 听了皇帝那话,姜窈也是不怵,道:“陛下天威之下,臣女不敢欺瞒陛下。” 皇帝也不气,又让她继续说下去。 姜窈道:“陛下将外祖一家流放,先母与我父亲一道去了建宁府,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病逝。臣女没了人庇佑,日子也过得艰难。陛下您说,臣女不该怨您吗?” 皇帝收起了笑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流放陶荣谦一家,虽说不至于伏尸百万,可却也造成了不少恶果。 更何况,当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人蓄意害陶家。 皇帝自认不是暴戾之人,登基时也曾任人唯贤,想要做一代被后人颂德的明君。除了陶荣谦这事,他所做也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应该算一个合格的君主。 既然如此,哪怕抛却皇后之故,他也不能让受了冤屈的人继续蒙冤。 他睨着姜窈,问她:“你方才说你无人庇佑,朕记得你父官位虽低,却也是个主事,你应是衣食无忧才是。” 姜窈正想细数姜庆先的不是,裴珏便抢先开了口—— 本朝重孝道,姜庆先纵再有不是,若姜窈在皇帝面前揭露了这些,也难免为人诟病。 裴珏对姜家的事清楚得很,三言两语便把姜庆先对姜窈做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皇帝听后久久不语。 姜庆先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恼怒,可他自己不也是如此? 甭管真假,之前外头的人都认为他宠爱赵王、冷待太子。 也难怪太子恨他。 皇帝心中郁结,倒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事。 赵王前些时日曾说他府中有一侍妾,甚得他的宠爱。但因其父官职不高,是以他不好提那侍妾的位份,便想求个恩典,先提一提那侍妾父亲的官职。 皇帝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方才听了裴珏的话,倒是猜到那侍妾之父就是姜窈的父亲姜庆先。 这个姜庆先…… 实在是可恶,又好钻营,那便让陶荣谦这个做岳丈的去收拾他吧。 皇帝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并未将此事说与裴珏、姜窈,只道:“姜家的家事,以后再说。现下有一事,朕需得让你们知晓。” 皇帝遂把大理寺十六年前失火、烧毁了陶荣谦案卷宗的事告诉了他们。 姜窈蹙眉:“事情不会这么巧的。” 这更证实了她外祖是冤枉的。 皇帝挑眉,慢悠悠地道:“此事是否是巧合暂且不论,但现下没有当年的卷宗,朕无法替你外祖翻案啊。” 姜窈心道,谁说翻案一定要当年的卷宗的? 她道:“陛下容禀,臣女倒有一法子。臣女听郎、听左都御史说,当年一事与兵部尚书有莫大的关系,陛下不如诈诈他?” 皇帝:…… 亏他方才还觉得这丫头是个聪慧的,怎么转眼就犯糊涂?朝廷大员,是想诈就诈的?况且那段长青难不成是个傻的?诈他就能知道当年真相? 裴珏却道:“陛下,臣以为此法可行。陶公与人和善,被人陷害必定事出有因。臣想,若能查出十七年前段家与陶家是否因事生过龃龉,便可对症下药。” 虽说十七年前的事与段长青有直接关系,但那时段长青刚入仕,凭他一己之力怎能害了陶家?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2节 这背后,肯定有段家的手笔。 皇帝意味不明地道:“当年之事还没水落石出,你倒是一口一个陷害。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裴珏还能不了解皇帝?他能找他们过来,便是已经认定了当年之事,陶荣谦是冤枉的。 既然皇帝把此事交给了他,他便也应下了。 只是—— “陛下,段尚书是贤妃娘娘的叔父,臣恐行事有所不便。” 皇帝沉吟了会儿,便让李中官给了裴珏一块令牌,准他便宜行事。 作者有话说: 皇帝:我要搞事了,不咋样的女婿要留给老泰山收拾。 已经入土的老护国公:小子,我也等你很久了 皇帝:…… 第65章 查清 既得了皇帝的旨意, 裴珏回京后便开始着手调查十七年前的事。 只是如今段家势大,又时隔久远,查起来并不容易, 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查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而回京后, 姜窈照例日日与裴华玥一道承欢在乔氏膝下。 因裴珏总是不见人影, 乔氏也免不了开始抱怨。 姜窈倒是知道他在为了陶家的事奔波,心里不大好意思, 便帮着他说话:“他在行宫伴驾一月,想来衙门里堆了不少事, 忙些也是常有的。” 这语气里的亲昵是藏也藏不住了。 乔氏好笑地看着姜窈, 眼含几分打趣。 她虽不知在围场发生了何事, 但这孩子自回京后便不大一样了, 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乔氏搂了姜窈在怀里,意味深长地道:“也就你受得了慎之那性子,处处体谅他。” 姜窈迎上乔氏那打趣的眼神, 心虚地低下了头,不自然地道:“我才不是体谅他呢, 我明明是为了宽慰您的。” 乔氏与裴华玥对视一眼, 顺着姜窈的话说:“是是是,窈窈最孝顺了。” 言罢, 她又提起京中绣坊明日便要来镇国公府替府中女眷量体裁衣的事, 遣了裴华玥去大房一趟, 与周氏一道商议用什么料子。 打发走了裴华玥, 乔氏便笑吟吟地看着姜窈, 直言问她:“窈窈, 你实话与我说, 你与慎之可是已经互通心意了?” 姜窈没想到乔氏会问得这般直白。 她从小与陶氏不亲近,后来的方氏又是那个样子,可以说她对母亲的眷恋全来自乔氏。 可她不习惯与长辈说这些事。 但乔氏目光灼灼的,大有她不说便去问旁人的架势,姜窈只得点了头。 姜窈羞红着脸,小声道:“郎君待我好,我,我也心悦他的。” 乔氏听了便更乐了。 “好孩子,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慎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以往他不愿娶妻,我与他父亲虽然从未催促过,却总为他悬着心。如今他对你动了心,咱们也可放心了。若他往后让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与我说。” 姜窈点点头,又含羞带怯地道:“郎君说,他不会委屈我的。” 乔氏不由笑了起来,没想到她那闷葫芦似的儿子,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乔氏真是越看姜窈越觉得满意。 这孩子与慎之都长得好,两人的孩子该多好看,往后她带着漂亮的孙子孙女出门,想想都乐呵。 只是陶家尚未回京,他俩没那么快能成亲。 真是遗憾。 但陶氏不知道,陶家虽然没那么快回京,可姜庆先却快到了。 在距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的的驿馆里,姜庆先拖家带口住在里头,只待明日再启程。 皇帝前些日子下了旨,任了姜庆先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官职虽是不高,但总算是京官了。 接到圣旨后,姜庆先喜不自胜,皇帝给了他半月交接之前的差事,他愣是三日就交接完毕了,马不停蹄地带着一家子赶来京城。 他真是没想到,十几年了,他还能有再踏足京城的一日。 姜庆先在满腔感怀之际,方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姜庆先知道他此番能回京,全倚仗了在赵王妃得宠的姜娇,便低声下气去了方家,求着方氏与他回姜家。 两人如今,又做了夫妻。 只是方氏从前要靠姜庆先而活,对姜庆先自是哄着捧着的,如今自觉姜娇出息了,岂会如往常那般对他? 她见姜庆先在此处感怀,不由讽刺了他两句。 姜庆先如今是半句不敢还嘴的,只讪笑着道:“大娘子,从前是为夫让你受委屈了,往后绝不会了,咱们一道享娇儿的福。” 方氏冷笑,心底涌起一阵快意。 她的女儿入了赵王府,得了赵王的宠,连带着娘家也能鸡犬升天。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方氏:“难为夫君记得咱们家能有今日,是得了娇儿的福。但夫君也别忘了,当初欺辱咱们的是谁。” 姜庆先神色一僵。 当初欺辱他们的,是裴珏。可他敢找裴珏算账吗?他不敢,他只能把这笔账算在姜窈头上。 姜庆先赔笑着道:“大娘子放心,姜窈那丫头忘恩负义,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此番回了京,我必不会放过她。” 方氏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个,“若没有那裴珏,姜窈能那么猖狂?” 言下之意就是,裴珏也不能放过。 姜庆先抽了抽嘴角,他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他怎么可能动得了裴珏。 他试图与方氏讲道理:“大娘子,那裴珏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又是镇国公的嫡幼子,岂是咱们能动的?” 方氏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咱们还是赵王殿下的岳父岳母、皇帝的亲家呢,裴家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皇家去?” 姜庆先有些一言难尽。 裴家是厉害不过皇家的,可姜娇不过是赵王的侍妾,他们哪来的脸自称是赵王岳父岳母,又岂敢与皇帝称亲家? 姜庆先不由感慨,方氏出身乡野,没有见识,是以才会说出这般贻笑大方的话。 但这些话在他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到了京城还在旁人面前说,那就不妙了。 想到此处,姜庆先不由劝了方氏两句。 方氏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这道理我能不懂?不过就是在此处随口说说罢了。但是,娇儿入了赵王府,镇国公府总是要给咱们些面子吧?若是他们不识相,便让娇儿去与赵王殿下说。” 姜娇都能劝得赵王给她父亲调任回京,难不成会让镇国公府委屈了他们家? 姜庆先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镇国公府再是高门大户,皇子的脸面,他们也是得看的。 * 夫妻两个在畅想着进京后的好日子,姜窈这边也得了他们快要进京的消息。 此事裴珏早就知道,但一直拖到姜家快到京城了才告诉她,以免她过早忧心此事。 姜窈却没有过多的惊讶。 她只是好奇,姜娇在赵王府到底有多受宠,赵王竟然肯为了她去求皇帝调姜庆先回京任职。 裴珏坐在她对面,见她神情轻松,便问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姜家或许会让你回去。” 姜窈撑着下巴,满眼笑意地看着裴珏,反问他:“那郎君会让他们把我带走吗?” 裴珏浅笑,“自然不会。” 姜窈:“这不就行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裴珏喜她全心全意信赖他,心中升起欢愉。 姜窈不想理会姜家那些人和事,转而问起裴珏所查之事来。 她问:“郎君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十七年前的事可有眉目了?” 他们回京已有半月,只匆匆见过几面,话也说不上两句。 姜窈便是有心想问,却因贪恋与裴珏在一起的不容易,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日裴珏休沐,又难得没有出门,正是问此事的好机会。 裴珏点头,“十七年前,恩师任户部尚书,段长青那时刚入仕,恰好也是在户部,任从五品员外郎。那年天旱,多地旱灾严重,陛下命户部拨银救灾,经手此事的正是段长青。” 姜窈听到这里,心里已隐约有了猜测。 段长青经手赈灾银,许是贪墨了银钱,被她外祖发现了。 而段长青也知道陶荣谦握着他的把柄,索性先下手为强。 姜窈把她的猜测说了出来,裴珏说她只猜对了一半。 贪墨了赈灾银的不仅仅是段长青,而是段家。陶荣谦拿了这个把柄,本想让段家悬崖勒马,把贪了的赈灾银吐出来。 可那么大笔银钱,段家吃进去了,岂有吐出来的可能? 段家遂假意答应了陶荣谦,可却暗地里发难,更是趁陶家落难时,把陶荣谦握着的段家的证据尽数销毁了。 从此,段家高枕无忧。 听完整个经过,姜窈气得发抖。凭什么段家恶事做尽,还能安享富贵十几年,而她外祖一家却要在边关吃苦受罪? 裴珏把她抱在怀里,温声安抚:“没事了窈窈,既然已经查出了当年旧事,他们便可回京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3节 姜窈抽泣着,还不忘问他:“这些旧事已过去十七年,段家又销毁了证据,郎君是如何查出来的?” 裴珏道:“雁过有声、人过留痕,段家既然做了这些事,便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裴珏既然要查十七年前的事,便要查旧人旧事。 兴许是老天有眼,还真叫他找到了段家当年的一个旧仆。 这旧仆本是段家的家生子,对段家忠心耿耿,却因知道了段家陷害陶荣谦一事而被灭口。 但他却活了下来,一直隐姓埋名住在京郊。 他怨恨段家,却也知道靠他自己去报仇,无疑是如蚍蜉撼树。 因此裴珏找来后,他便把他知道的一并告知了裴珏,还给了他一本账簿。 那人不知那账簿是何物,只因是从段家偷出来的,便保存至今。 可裴珏一看便知,那账簿是十七年前的。 与十七年前的事有关的,裴珏都会格外留意。他又查了户部的记事录,便推断出了当年之事。 他今日已把这些事写了密折递给皇帝,接下来就看皇帝如何打算了。 姜窈问:“陛下会把段家连根拔起吗?” 裴珏摇头,“不会,段家能有今日之气候,乃是陛下一手扶植起来的。他如此做,自有其用意,他现下是不会把段家连根拔起的。” 姜窈懂的。 皇帝扶植段家,在旁人看来是为了给赵王增加夺位的筹码。可如今姜窈已经知道了皇帝对这两个儿子的态度,便猜到皇帝所谓的扶植段家,其实也是为了太子。 至于这要如何为了太子,她暂且还没猜出来。 第66章 招认 果然不出裴珏所料, 他的密折和账簿呈到皇帝跟前后,皇帝虽然勃然大怒,可到底没有把段家连根拔起的意思。 要还陶家清白, 只需让段长青承认当年之事便可。 既然账簿是从段家的旧仆那里查出来的,裴珏便打算从那旧仆身上入手。 段家既然以为那旧仆已经死了, 那就给段家上演一出夜半惊梦。 皇帝听裴珏禀了他要如何行事后, 沉默了半晌—— 这可是他的左都御史,曾在大理寺任职的得力臣子, 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 裴珏很是理直气壮:“陛下,查清案子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用什么法子, 那就各显神通了。” 皇帝虽说有些嫌弃裴珏这简单粗暴的法子, 可也不得不承认, 有时候直接点能更快解决问题。 得了皇帝的首肯,裴珏便一刻也不愿耽搁了。 段家的人如今一道住在淮阴侯府,段长青住在侯府西院。 夜半时分, 裴珏的人悄悄潜入淮阴侯府,来到了段长青的院子外。 段长青今晚独自歇下了, 睡意正酣之际, 忽觉有人站在了他的床尾。 他警惕性极高,察觉到有人后, 一手便不动声色地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 只待那人过来时, 他便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段长青想岔了。 床尾那人没有朝他走来, 反而又一下消失不见了。 段长青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不信鬼神, 只当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段长青掀开被褥, 蹑手蹑脚地下了榻。他本想去点燃桌上的油灯, 脖颈处却袭来了一阵凉风。 他微眯着眼,迅速拔出匕首,往后猛刺,却只刺中了空气。 段长青冷笑,“是谁?快出来,别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的。” 他话音刚落,一张诡异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段长青被唬了一跳,不仅仅是因为这张脸太过诡异,更因为有些眼熟。 他仍是不信鬼神的,冷笑一声后,又挥起匕首刺了过去。 没刺中。 连着几次,都是如此。 段长青开始慌了起来,同时也认出了眼前这张脸。 段家的家生子段富。 可此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你到底是谁?” 段长青咬牙切齿地低吼。 “段富”狞笑了起来,粗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怖。 他道:“您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饶是段长青不信鬼神,如今也开始忐忑起来,只尽可能地保持着些许的理智,外强中干地低斥他:“胡言乱语,我不认识你。” “段富”又狞笑起来,“不认识?我是段家的家生子段富,您记起来了吗?还是说你们段家害过的人太多了,所以记不住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掐住了段长青的脖子,那手越收越紧,直叫段长青喘不过气来。 可在段长青快要断气时,那手又骤然松开,将段长青摔到了地上。 段长青攥着心口大口喘气,方才那种濒死之感太过强烈,他以为自己今晚便要命丧于此,没想到眼前这人又放过了他。 黑暗中恐惧、濒死的恐惧,席卷了段长青的五脏六腑。 他惊惧不已地看着“段富”,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杀他?那刚刚便不会放过他了。 “段富”漫不经心地道:“慌什么?你们当年害死我时,便是用绳子勒的脖子,我不过是让你尝尝这滋味罢了。” 段长青手上自然是沾了不少人命,害人的手段有很多,他不是都能记得。 但段富是家生子,他怎么死的,段长青还是记得清的。 眼见眼前这人连这个也说了出来,段长青便再不怀疑他的身份,遂又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段长青话音刚落,便见“段富”五官狰狞、七窍流血,直把段长青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段富”道:“当年你命人害死了我,我无处申冤,久久不能投胎转世,本想找你索命,可奈何你虽作恶多端,却阳寿未尽,索不得。如今我想转世,需得你亲笔写下当年为何害我,解开陈怨。否则,我定日夜缠着你,让你家宅不宁。” 他说这话时,七窍的血不断淌着,像是流不尽一般。 段长青已被吓得半死了,只想着如何打发走“段富”。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桌案,颤抖着双手点亮了油灯。 正要提笔写字时,却又鬼使神差地往回看了一眼。 屋内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而方才流的血也没了。 经此一眼,段长青更加确定这是段富回来了,不敢再耽搁下去,赶紧把当年为何要杀段富灭口的事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 几乎是在他刚写完的同时,那盏灯便熄灭了。 屋内又是漆黑一片。 段长青被吓得腿软。 随后窗口袭来一阵风,等他回过神来后,写好的供词已消失不见了。 段长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翌日他从地上醒来,响起昨晚的一切仍心有余悸。虽说“段富”只让他把当年的事写下来,可他仍觉得招了邪祟,下了朝后他没去衙门,只让人去请了驱邪的道长过来。 可谁知驱邪的坛子刚架好,宫里便来人了,说是皇帝召见他。 段长青不敢耽搁,连忙换了朝服进了宫。 他是赵王舅父,又是兵部尚书,平日里面圣的机会很多。这次虽不知皇帝召见他有何事,却也并不怎么忐忑。 他如今只想赶紧办完事,回府驱邪。 皇帝的神色与平日无异。 他召了段长青上前,指着桌案上的供词,喜怒不辨地道:“朕今早起身时,便看到这张供词放在朕的桌案上,事关爱卿,你看看吧。” 既然裴珏给段长青来了一出夜半惊梦,皇帝便也配合他,只说这供词是突然出现的。 段长青闻言,陡然慌乱起来,心中涌起阵阵不安。 他克制着自己的慌乱,往那供词上看了一眼,随后脸色煞白。 这就是他昨晚写的。 段长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臣……”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了。 皇帝倒是平静得很,瞥了那供词一眼后,漫不经心地问:“看来是真的?” 段长青不敢说不是,那上头可还有他按下的指印。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认罪了,“臣当年鬼迷心窍诬陷了前清远侯,因此事被家中小厮知晓,臣为万无一失,便命人、命人取了那小厮的命。” 这些都是他在供词上写了的,至于其他的,段长青不可能会说。 皇帝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看来真是天道有轮回,这十几年前的事了,竟然会被放在朕的案头。” 段长青以额触地、不敢吭声。 他已经明白过来,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而皇帝,也是知道的。 可十几年前的事,是怎么被人知道的?又是谁还会想着给陶家翻案? 还是说,那人的目的不是替陶家翻案,而是让想查当年段家贪墨赈灾银的事?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4节 段长青越想越觉得是如此。 他不免觉得有些庆幸,幸好那供词上只写了诬陷陶荣谦、杀人灭口的事。 否则,就是害了段家全家了。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段长青,见他额头上的汗都滴到了地上,才徐徐道:“你与陶荣谦有何仇怨?竟到了要如此诬陷他的地步?” 虽说皇帝如今暂时不想追究当年段家贪墨赈灾银的事,但他还是想听听,段长青会编什么话来糊弄他。 段长青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随口道:“陛下,当年臣入仕,在户部任员外郎,曾与前清远侯生过龃龉,臣一时气不过,这才犯了糊涂。” 皇帝冷哼,倒是会避重就轻,把一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说成是犯糊涂。 他说得如此轻巧,皇帝便也“轻巧”地道:“爱卿的无心之失,朕自然不忍责怪,可陶家流放十几年,被人知道其中缘由,难免会对朕心生怨怼,不知爱卿可否替朕分忧?” 皇帝的语气虽是平淡,可段长青却莫名恐惧,可他也只能回答“臣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满意了,当即命人写了圣旨,言明当年陶荣谦一事,乃是段长青对其心生怨怼、栽赃陷害,如今真相大白,陶家即刻被召回京城,赐还爵位。 而至于段长青,则罢去官职、携其家眷至北境居住,无诏不得回京。 对段长青的处置,虽然没有明言是流放,可官职给免了,还要携家眷去北境、无诏不得回京,这不是流放又是什么? 段长青磕头如捣蒜,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皇帝不为所动,“爱卿方才还说愿意替朕分忧,怎么这会儿又想抗旨了?” 段长青脸色灰白,额头磕得通红后,不情不愿地跪地领旨谢恩。 皇帝的旨意下了后,才传到了后宫段贤妃耳朵里,她原想为段长青求情,却被刚好在宫中的赵王阻止了。 段贤妃急了:“那北境是什么地方?你二舅父他们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赵王也有些烦躁。 他总觉得从围场回来后,有些事便慢慢脱离了掌控。 譬如这次,他父皇要查陈年旧案,此间事涉他舅父,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更何况,他父皇处置他舅父时,完全没有顾忌他还有他母妃的脸面。 这些都让赵王觉得有莫名的恐慌。 “母妃,没用的,父皇既已下了圣旨,岂有转圜的余地?” 段贤妃心疼兄长还有侄子侄女,可到底知道圣旨已下,便不可能再改了。 她埋怨道:“你父皇也真是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非得上纲上线做什么?” 赵王颇为头疼,“母妃噤声,岂可背后非议父皇?” 段贤妃遂住了嘴。 赵王又问她:“母妃觉得,父皇从行宫回京后,与从前相较是否有所不同?” 不同? 段贤妃认真地回想了下,然后摇摇头,“并无不同。” 皇帝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开始不怎么踏足后宫,后妃们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翘首以盼,也难得一回雨露。 段贤妃上了年纪,皇帝对她更是没什么兴趣。但好在她如今执掌六宫,儿子又得皇帝宠爱,是以其他后妃仍以她为尊。 她也并不再盼着皇帝的恩宠,只盼着她的儿子赵王能将萧恒取而代之。 赵王沉吟了片刻,面露焦灼之色。段贤妃见状,什么兄长、侄子侄女的,都被她抛在了脑后,满心只想着儿子。 她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王摇摇头,“母妃不必担心,没什么事。” 这种细微的变化,他很难说得清楚,但也不必说出来,让贤妃也跟着忧心。 至于以后……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付诸东流不是? 第67章 落定 不过半日, 京中的勋贵们便都知道了皇帝为前清远侯陶荣谦翻案、另贬了兵部尚书段长青的消息。 陶家已离开京城太久,能记得起他们的已经不多,绝大多数人对陶家是否回京不关心。 他们关心的是, 皇帝竟然动段家了。 段家原本在京中勋贵中不打眼,可是自仁孝皇后薨逝后, 段家的野心便开始膨胀。 而皇帝似乎也在放任这种膨胀。 这一朝发难, 半点征兆都没有,众人皆是觉得难以置信。 所谓伴君如伴虎, 大概便是如此吧。 有人唏嘘,便有人狂喜。 姜窈自知道了皇帝的旨意后, 当即便喜极而泣。因原清远侯府已住了旁人, 她便开始琢磨着在哪里置处宅子, 以便外祖一家住下。 最后还是乔氏告诉她, 等她外祖一家回来,皇帝必会赐座宅子的,让她不必忙活。 姜窈:“可赐了宅子, 也得归置归置,一时半会儿住不了, 若是不另置一处, 外祖他们回来了,可没处落脚。” 乔氏便笑着指了指外边, 道:“住咱们府里便是。” 姜窈摇头, 她客居在镇国公府已是劳烦了裴家人许多了, 若是陶家人再住进来, 不太合适。 乔氏正想说一句“早晚都是一家人, 何须计较这么多”时, 梁氏等人便来了。 这梁氏一进屋, 便双眸通红地抱住姜窈,带着些许哽咽地道:“窈窈,这可是太好了,你外祖一家就要回京,陛下赐还了爵位,往后你就不是无依无靠,你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姜窈:…… 好么,平日里对她爱搭不理的,这会儿倒是亲近得紧了。 还一口一个窈窈,她记得,梁氏平时都是客客气气地唤她“姜姑娘”的。 这梁氏哭得真切,反观姜窈这个做外孙女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姜窈心道,若叫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只怕还要以为梁氏才是陶家的外孙女呢。 梁氏哭了半晌,眼见姜窈半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有些讪讪的。 她擦干了眼泪,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来,“瞧我,这是好事,哭什么?窈窈你不知道,我与你外祖家也算是相熟,难免激动了些。” 姜窈诚实地点点头,“我确实不知。” 梁氏语塞,尴尬地放开了姜窈。 周氏瞥了眼蠢妯娌,而后端着得体的笑容上前,先是给姜窈道了贺。 她往日里竟是不知道,这位姜姑娘原来是前清远侯的外孙女。难怪她觉得看着姜窈面善,想来是像极了陶氏。 略与姜窈说了两句话,周氏又与乔氏道:“母亲,我想着陶公一家骤然回京,陛下尚未赐宅子,恐无落脚之处,咱们家与陶公一家素有旧谊,不知可否收拾出两处院子,让陶公一家暂且歇歇?” 乔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氏。 这两个儿媳啊,一个长了一百个心眼,另一个却是半个也没长的。 这周氏啊,准是猜到陶家回京后,陛下会有重用,这便开始套近乎了。 乔氏自己也是有让陶家人住进来的打算,却没有这么多的利益计较。 她并没有直接应下周氏,而是问了姜窈的意思。 姜窈自然也能猜到周氏的打算,既然如此,她便更不能应下了。 她笑着道:“多谢世子夫人的美意,只是外祖家人丁不少,住进国公府恐有不便。” 至于要置宅子的事,姜窈便没说了。 她既然不愿,周氏也没有上赶着非得做这个“好人”,只略说了几句话,便以还有府中庶务要处理告辞了。 梁氏心眼不多,倒也知道乔氏和姜窈都不待见她,也跟着离开了。 等这两个继子媳都走了,乔氏才放松下来,她靠在迎枕上与姜窈道:“真是聒噪,吵得人脑仁儿疼。” 姜窈忍俊不禁,却不好多说什么。 乔氏复又问起置宅子的事,姜窈便回:“午时郎君回来了一趟,我已与他说了此事,他说交给他去办便是。” 乔氏听得此言,可半点没有姜窈使唤了裴珏的不满,反而极赞同地道:“合该如此的。” 说完这话,乔氏便又好奇地问姜窈,裴珏是何时回来的?是不是在府里用的午饭。 这当娘的要知道儿子的行踪,还得问一个客居在府上的姑娘,乔氏问得坦荡,姜窈却不好意思了。 她道:“就是回来与我说此事,还有就是,我父亲他们已经到了京城了。” 此事乔氏却是不知,“他们怎的来了?” 姜窈便与她说了方氏之女姜娇,去了赵王府做侍妾、听闻极得赵王宠爱一事。 乔氏对此很是嗤之以鼻。 这个姜庆先,真是一辈子都在靠裙带关系上位,令人不耻。 只是这到底是姜窈的生父,乔氏便是想讽刺姜庆先几句,也顾忌着姜窈的脸面,硬生生地忍了。 * 京城的一座逼仄的院落里,方氏万分嫌弃地转了转,不满地道:“怎么就住这种地方?” 姜庆先闻言有些难堪,他手上没什么银钱,就这宅子,还是他卖了建宁府那处宅子,凑巴凑巴才置了这么一处宅子。 他如今在方氏跟前矮了一头,被方氏嫌弃了,还真不敢说什么。 与他们一道进京的赵姨娘见状,忙替姜庆先解围:“大娘子,这京城寸土寸金,郎主的官职又……啊。” 赵姨娘话还没有说完,就挨了方氏一巴掌。 方氏冷笑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供人消遣的玩意儿,我与夫君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方氏这一巴掌可没留情,赵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都麻木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5节 她不敢瞪方氏,只怯怯地看着姜庆先。 姜庆先也觉得方氏那一巴掌太狠了,全然不是从前那个温柔贤淑的大娘子。 他倒是想替赵姨娘说几句话,可到底记得他如今能回京城,全仰仗着方氏生的闺女,故而不敢吭声,反倒是训斥了赵姨娘几句。 赵姨娘委屈极了,原本以为来了这京城是享福的,谁知到的第一日就被扇了巴掌,闹了个没脸。 姜庆先皱眉,生怕赵姨娘再待下去,又得挨方氏的训斥,便让她退下了。 方氏哼了哼,自顾自地坐下,半点眼神也没给姜庆先。 姜庆先过去赔笑着道:“大娘子莫气,赵姨娘也不是存心与你过不去的。一会儿娇儿就要来了,你也别挂着脸了。” 他话音刚落,姜娇便带着两个侍女进了门。 她如今得赵王的宠,虽说仍只是个侍妾,可在王府里还算有几分体面。 姜家到京城,赵王也允了她回来看看父母。 姜娇穿金戴银,嘴角上扬,道:“给爹娘请安了。” 方氏一见到姜娇,登时眉开眼笑起来,拉着阔别了许久的闺女仔细打量着。 她朗声道:“娇儿的气色倒是更好了,瞧瞧这发髻上的首饰,咱们从前在建宁府哪里见过?” 姜庆先也附和着道:“可不是嘛,娇儿,为父当初求了冯佥事带你入京,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否则咱们岂能有今日?” 姜娇挑眉,没有理会这两人的话,而是径直去了方才方氏坐过的地方坐下,挑剔地道:“爹娘,你们怎么就住这里?这也太窄了,转个身都能撞上。” 姜庆先又被嫌弃了一遍,脸上不大挂得住。 方氏却是极为赞同地道:“娇儿说的是,你如今都是赵王的人了,咱们做爹娘的还住在这里,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方氏说着这话,便意有所指地看着姜娇。 这是自己的亲娘,姜娇哪能不知道方氏的意思?这是想让她给置座宅子呢。 方氏接着道:“娇儿,咱们进了京,也合该住在高门大户,那才不会给你丢脸呢。” 姜娇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她手上若有银钱,怎会不给爹娘置宅子?她在赵王府不过是个侍妾,每月的例银不多,纵有赵王时不时的赏赐,可那又能有多少?上下打点后,手上的银钱也所剩无几的。 况且,就算赵王的赏赐颇丰,她也不敢拿出来典卖、换成银钱,毕竟那些多数都是皇室之物,她敢卖,旁人还不敢买呢。 姜娇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娘说的是,让爹娘住这样的宅子,是咱们做子女的不孝。只是女儿已是出嫁的人了,不敢再管母家的事,但有一人,不仅可以管,且还有能力管呢。” 方氏与姜庆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是谁。 姜娇:“自然是大姐姐。” 姜娇虽然身在赵王府,但她可没忘记盯着姜窈。 她得赵王的宠爱,手上也有几个愿意听她话的丫鬟小厮。 她派了人去盯着姜窈,倒是盯出了些有意思的事来—— 若是探得的消息没错,那姜窈的手上,如今可捏着不少银钱呢。 方氏听了姜娇的话,双眸骤然亮了起来,可片刻后又蹙眉道:“就算她手上有银钱,我们问她要,她也不一定给啊。” 姜娇轻笑出声:“娘,您糊涂了不成?往日您与爹爹在建宁府,她姜窈住在镇国公府还情有可原,如今你们都来京城了,她自然是要回来侍奉双亲的,只要她回来了,如何捏扁揉圆,那还不是您说了算?她的那些银钱,难道还敢不拿出来?” 方氏倒是还没想到这一茬。 虽说她到京城前便决意要给姜窈些厉害,可一点也不乐意让姜窈回姜家,省得看着心烦。 可既然姜窈手上有那么多银钱,她没理由不让姜窈回来。 一想到姜窈手上的银钱即将是她的,方氏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得是她闺女想得周到,真不愧是她生的! 作者有话说: 方氏:钱钱钱,都是我的! 窈窈:…… 感谢在2022-07-13 22:05:53~2022-07-14 21: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霞 20瓶;哈哈笑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登门 清芳园里, 姜窈正在看几处宅子的舆图。这些都是裴珏刚命人送来的,都在京中的好地段,占地都差不多, 只有宅子的景致有所不同。 姜窈对外祖一家不了解,也不知他们喜欢什么, 便盘算着等裴珏下朝回来, 让他来选。 “姑娘,”阿云进来, 与姜窈道:“夫人身边的孔嬷嬷来了,说是夫人请姑娘去一趟葳蕤轩。” 姜窈蹙眉, 她早上刚去给乔氏请过安, 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来的, 乔氏怎的又寻她了? 她去里屋换了身衣裳, 便去了前厅。 孔嬷嬷正等在那里。 见姜窈出来,孔嬷嬷立即满脸堆笑,和气地对她道:“姜姑娘, 夫人有请,还请姑娘随奴婢去趟葳蕤轩。” 孔嬷嬷是乔氏身边得脸的仆妇, 就连乔氏的亲生子女待她也多有敬重, 姜窈自然也不例外。 姜窈客气地道:“有劳嬷嬷了。” 她倒是也没问孔嬷嬷,乔氏找她到底是何事, 左右再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孔嬷嬷也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 两人到了葳蕤轩, 孔嬷嬷却并没有把姜窈带到正屋, 而是去了乔氏待客的花厅。 姜窈更为疑惑, 今日有客来访?而乔氏让她过来, 难不成…… 她心里有了个猜想。 难不成来访的人是姜家的人? 姜窈猜得不错, 来访的正是方氏。 她不欲方氏这般低劣的人去污了乔氏的眼, 便急着想要过去,可孔嬷嬷却阻止了她。 孔嬷嬷叹道:“姜姑娘,夫人请你过来并无他意,你就站在此处,看夫人如何打发那人就行。” 姜窈蹙眉,“这本是姜家的家事,怎好劳烦夫人?” 孔嬷嬷却道:“不妨事的,早晚都要打交道,早些摸清方氏的性子也好。” 孔嬷嬷身为乔氏的心腹之一,当然知道乔氏的打算。虽说往后裴家是去陶家提亲的,可说一千道一万,姜家才是正经亲家,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来往吧? 花厅里,方氏一改来之前的气势汹汹,显得颇为局促。 她在建宁府时,见过最厉害的官眷,也就是知府夫人,那已经很高高在上了。 她当然明白,镇国公夫人的尊贵远在知府夫人之上,可她如今自觉是赵王的“岳母”了,底气了足了起来。 但是方氏没想到,她刚被人领进镇国公府时,气势就先低了一截,等见了众星捧月、高贵貌美的镇国公夫人后,这气势就只剩了那么一星半点了。 方氏不由腹诽,难怪裴珏长得那般出众,原来是有个如此美貌的亲娘。 乔氏此人平日里不怎么端着架子,今儿却是把架子端得高高的。 她坐于上首,慢条斯理地用着茶,好半晌才开口问:“你就是姜学士续娶的大娘子?”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特意点出的姜庆先官职还有“续娶”二字,都让方氏心里不舒服。 可,乔氏这话,那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方氏脸色微僵,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来:“正是呢,今日贸然上门……” 乔氏似乎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你也知道是贸然上门?并非我有意看轻你,既到了京城,也该学学规矩才是,莫非在建宁府时,你们登门拜访,无需先递拜贴、征得主人家同意?” 方氏脸上挂不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乔氏竟然敢如此下她的脸面,把她给讥讽了一番。 建宁府的官眷之间互相拜访,当然也是要递拜贴的,方氏知道规矩,但她急着要回姜窈,这才匆匆就登了门。 方氏一想到姜窈手里的银钱,便硬生生忍了乔氏这口气,反正她本就是“能屈能伸”的人。 她赔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合该先递拜贴的,只是我与夫君甚是思念长女,昨日刚到京城,便想着今日来贵府,接长女归家。说来也是我们夫妇二人的无能,竟然让女儿劳烦了府上这么久。” 乔氏听完方氏的话,面容毫无波澜。 她倒是没想到,这方氏还是个能说会道的。不过也是,若方氏不是能说会道,又怎能把姜庆先哄得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 乔氏道:“你想接窈窈回去?” 姜窈在镇国公府上的事也不是什么秘辛,乔氏便也没装糊涂,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方氏一听,面上一喜—— 看来此事有门,不难。 方氏点点头:“正是呢。” 乔氏倒是也没说什么,只让人去取了账本来。 不多时,婢女便去而复返,手上捧着一本不薄的账本。 方氏有些疑惑:“夫人这是?” 乔氏从婢女手上拿过账簿,随手翻了两页,她道:“窈窈是冬月到的镇国公府,如今已是四月,她住在府里已半年有余,这期间的一应用度皆与我府中嫡女无异,各类开支共计一万两。你要接她走,先把银子给了吧。” 方氏目瞪口呆,她来接姜窈,就是为了从姜窈身上搜刮银钱的,怎的人还没接到,就先要给一万两出去。 还有,这不过住了半年,就用了一万两,这镇国公府的饭食是金子做的不成? 方氏讪笑:“夫人,按理说她叨扰了贵府这么久,咱们也不能让她白吃白住,是该给银钱的,可是这…这也太多了些,养个丫头片子罢了,哪用得了这么多银钱?” 那可是一万两啊,别说姜窈,就算是姜娇长了这么大,也没用方氏这么多银钱。 这才半年,姜窈就用了这么多,方氏才不信。 乔氏懒得理会她,只让婢女把账本拿给方氏看。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6节 方氏迟疑着接了过去,从头翻了起来,这越看手越抖。 姜窈来了镇国公府半年,每日的吃食开支是十两,这半年便是一千八百两。每月还有例银五十两,半年便是三百两。这两项便去了两千余两。 除了这些,还有国公府为姜窈置办衣裳、首饰以及其他花销,是快一万两了。 方氏咽了咽唾沫,这镇国公府是有金矿的吗?姜窈每日的吃食开支是十两,要知道在建宁府时,他们一大家子每月用在吃食上的银钱也不过十两。 眼见方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乔氏心中愉悦,继续道:“窈窈住的院子也是顶好的,这笔银钱我们还没算,若算起来,便算两千两吧。” 方氏的手抖了抖,差点把账本掉在了地上。 他们哪有一万两千两给裴家?!就算真有,她也不能给啊,谁知道姜窈手上有没有这么多银钱?若是没有,那就是赔本的买卖! 方氏想了想,道:“这……夫人,当初是令郎要接了姜窈来京城,咱们本是不愿意的。这来了也就来了,贵府疼她,肯给她使银子,咱们家也承这个情,但这也不能算在咱们身上啊。” 这就是纯粹耍无赖了,全然忘了当初姜窈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跟着裴珏来京城的。 姜窈在屏风后看了许久,听到这里还是忍无可忍了。 她不顾孔嬷嬷的阻拦,径直走了过去。 乔氏和方氏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乔氏瞥了眼垂下了头的孔嬷嬷,便已明白姜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她没有让孔嬷嬷去叫姜窈过来,想来是孔嬷嬷自作主张,想让姜窈看看镇国公府是如何护着她的,想让姜窈记着国公府的情。 乔氏有些恼孔嬷嬷的自作主张,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发作的时候。 她拉过姜窈,道:“窈窈,此地不用你,你先回房去。” 姜窈对乔氏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向方氏。 方氏还在愣愣地看着姜窈。 她没想到,半年不见,姜窈竟然出落得比之前更加耀眼夺目、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半晌,方氏才回过神,情真意切地看着姜窈,道:“大姑娘,你总算出来了,你父亲整日念叨你,眼瞅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快跟我回去吧。” 姜窈冷眼看着方氏装模作样。 啧,半年不见,方氏这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半点没生疏啊。 她已知道方氏与姜庆先重新做了夫妻,可这会儿也只假作不知,疑惑地道:“我记得方姨娘已与我父亲和离,怎的又进了姜家的门?这是又给我父亲做妾了?” 方氏:…… 这死丫头片子,惯会往她心窝上捅刀子的。 方氏:“大姑娘离开建宁府已久,可能有所不知,我与你父亲虽和离过,可你父亲到底放不下我,几次三番上门求我原谅他的一时冲动,我如今又与你父亲结为连理了。” 方氏说这话时,颇为洋洋自得,仿佛是要在姜窈跟前炫耀姜庆先待她是如何的好。 相对而言,姜窈的生母陶氏,又是如何为姜庆先所厌弃。 姜窈点点头,淡淡开口:“如此甚好,毕竟你们很难再找到如此臭味相投的人了,也省得再去祸害旁人。” 姜窈这话是半点情面也没留的。 方氏也没想到,姜窈的嘴皮子是越发厉害,竟然敢如此说话。 她越过姜窈,看向淡定坐着的乔氏,心道姜窈如此,还不是仗着镇国公府! 方氏恼极了姜窈,可面上仍端着那副好继母的模样。 她勉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哀嘁不已地道:“窈窈,我知道你怨我,这也无妨。可你父亲是疼爱你的啊,还有你妹妹,她如今进了赵王府,甚是得赵王殿下的宠爱,她叮嘱了我与你父亲,一定要接你回去好生弥补的。有你妹妹在,你往后的亲事也不用愁了。” 方氏在这个时候特意搬出了姜娇,就是为了告诉姜窈和乔氏,她有一个得赵王宠爱的亲闺女,让她们掂量着看。 姜窈半点不买账,反而意味不明地开口:“哦,你说的是我那自甘堕落、去做侍妾的妹妹?你的意思是,我的亲事得仰仗一个侍妾?我听说赵王妃治家有方,一个侍妾如此张狂,也不知赵王妃会不会高兴。” 姜窈一口一个侍妾的,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朝方氏脸上扇。 侍妾怎么了?来日赵王登基,凭着赵王对姜娇的宠爱,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姜窈也要跪在姜娇脚边摇尾乞怜! 方氏恨极了姜窈,一想到来日,便觉畅快。她倒要看看,姜窈能嘴硬到何时。 姜窈无需多想,便知方氏在想什么。 她凑近方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方氏道:“你是在想来日我得求姜娇给我一口饭吃吧?你不如睁开眼看看我与姜娇的模样,若是我回了姜家,保不齐哪日赵王便会看到我,你说他会更宠谁?” 方氏见鬼般看向姜窈。 姜窈与姜娇,只要是男人,便知道该怎么选。 方氏惊惧万分,若真叫赵王见了姜窈的模样,能不动心吗?姜窈入了赵王府,哪里还有姜娇的立足之地? 姜娇失宠事小,重要的是姜家一家子都得看姜窈的脸色过活,那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方氏看着娇媚的姜窈,仿佛已经看到了赵王纳了她后,姜家的苦日子。 不不不,姜窈绝不能回姜家,绝不能和姜娇争宠。 姜窈看着方氏的神色,不由暗自轻嗤了声,明白方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她那话其实并不算是危言耸听。 赵王已经见过她,那日她虽有些神志不清,但也没忽略赵王眼中的惊艳。 若非她如今算是镇国公府的人,赵王不会罢手的。 姜窈睨了眼方氏,而后又离她远了些,朗声道:“我姓姜,纵然父不慈,但是父亲想让我回去,我也不能忤逆。但是,夫人说得极对,我在镇国公府住了半年,一应花销还得姜家来出才是。” 方氏知道姜窈是故意的。 她如今是绝不会让姜窈回姜家的。 和往后的荣华富贵比起来,眼下能从姜窈身上搜刮的银钱算什么? 方氏勉强稳住心神,讪笑着道:“可,可姜家没有这么多银钱。”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氏,此时适时开口:“既然如此,你还是请回吧,窈窈不回姜家了。如今京中的人都知道窈窈是我的外甥女,纵然有人知道了你们的关系,真问起来,我也只道你们不愿接她回去便是。” 方氏是有苦难言。 乔氏这话的意思,是在告诫她不要在外乱说话。 方氏愤恨不已,正欲告辞离开之际,姜窈又轻飘飘地道:“对了,烦请你转告我父亲,陛下已经赐还了我外祖的爵位,我外祖一家快回京了。” 第69章 帮忙 方氏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地走, 直至回了姜家,还因姜窈说她外祖一家快回京的话而惴惴不安。 方氏心道,陶家要回京了, 那姜窈多了一重倚仗也就罢了,关键是她只怕是要遭殃了。 姜庆先从衙门回来时, 方氏仍旧魂不守舍。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惧怕陶家。 姜庆先本以为能在家里看到姜窈, 见只有方氏一个,不由问她:“大娘子, 姜窈没回来?” 那个白眼狼,准是因嫌弃姜家、不愿离开镇国公府。若是好言相劝她不乐意回来, 那便别怪他不顾父女之情了。 方氏摇头, 把方才的事都一一说了。 姜庆先听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窈在镇国公府住了半年, 竟然用了一万两千两?这镇国公府莫不是做了假账诓人的吧? 方氏面带愁苦地道:“她手上有没有这么多银钱还两说呢,若咱们真给镇国公府填了这笔银钱,那回不了本儿, 岂不是赔了?” 姜庆先觉得方氏所言甚是,随后又随口感叹道:“若是姜窈手上捏着的银钱多, 咱们倒是可以让娇儿去求求赵王殿下, 请殿下先给咱们垫上,等姜窈回来了, 咱们再还给殿下。” “万万不可!” 方氏激动地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姜庆先蹙眉, “我不过是假设一二, 大娘子如此激动做什么?” 方氏复又讪讪地坐下。 她可不会告诉姜庆先, 她不愿姜窈回姜家, 主要是防着姜窈被赵王看上。 姜庆先是姜窈的生父, 本朝重孝道, 姜窈哪怕已经暗着与姜庆先撕破了脸,那还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姜窈得了赵王的宠爱,姜庆先这个做父亲的还是会受益。 可她这个做继母的,那就没好日子过了。 见姜庆先还疑惑地看着她,方氏便搪塞道:“倒不是激动,只是一万余两不是小数目,怎好让娇儿去求赵王殿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倒是会编排咱们娇儿不知轻重。” 眼见姜庆先又想说什么,方氏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夫君,我听闻,陶家要回京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氏没来由地惧怕陶家,姜庆先又何尝不是? 他已经十余年没见过陶家人了,可这会儿骤然听方氏提起,他仍旧心慌。 愣了好半晌,姜庆先才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赦免他们了?” 若只是赦免了陶家,那陶家也不足为惧。 方氏却道:“陛下不仅赦免他们了,还赐还了爵位。” 也就是说,陶荣谦现在又是清远侯了。 姜庆先两腿一软,跌坐在圈椅上,心绪起伏不定。 陶家竟然翻身了?那若是陶荣谦知道了他对陶氏做的那些事、对姜窈做的那些事,他还有活路吗? 陶氏可是陶荣谦唯一的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姜庆先急切地问:“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方氏道:“方才临离开镇国公府时,姜窈说的。” 姜窈说的…… 那便不可能是假的了,她不可能拿这种事说笑。 姜庆先忆起这岳丈的为人,便觉两股战战。 陶家,不会放过他的。 方氏忐忑地问:“夫君你说,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7节 姜庆先摇头。 他脑子里如今也是一团浆糊,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只能等陶家回京后再做打算了。 …… 镇国公府葳蕤轩。 乔氏带着姜窈回了正屋,屏退了孔嬷嬷等人后,略带歉疚地道:“窈窈,孔嬷嬷自作主张唤了你来,是我御下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姜窈方才从屏风后出来时,一见乔氏那神情便猜测让她去花厅,是孔嬷嬷自己的意思。 但她没觉得受了什么委屈。 孔嬷嬷是乔氏的仆妇,自然是一心一意替乔氏打算的,她想让姜窈知道乔氏是如何对她好的,这无可厚非。 姜窈遂替孔嬷嬷说了好话:“您别怪她,其实今日能见到方氏,我心里也能有底。” 今儿把这事儿解决了也好,省得方氏和姜庆先再做出旁的事来。 乔氏叹道:“你这孩子……也不知他们这刚回京城,便急着来带你回去,到底图什么。” 姜窈浅笑,猜测道:“大概是觉得姜娇如今在赵王府受宠,姜家有了倚仗,便想带我回去磋磨吧。” 姜庆先对她能有什么父女之情?他只怕是巴不得她过得越差越好。 方氏说姜庆先惦记她,这话哄三岁孩童去吧。 姜窈又道:“好在您拿了账本出来,吓退了方氏。” 那账本倒不是假的,每日饭食的定例还有例银都是如账本所记那般,可衣裳首饰那些,却是姜窈与裴华玥年后共同的花销。 姜窈一个人,还真用不了那么多银钱。 乔氏拍了拍姜窈的手,笑着道:“也算是让她知难而退了。我本担心他们还会上门,但好在你外祖要回京了,料想他们也不敢再做什么。” 若姜庆先真如此想不开,在这节骨眼儿上还想打姜窈的主意,那他就是个蠢蛋。 姜窈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告诉方氏那些,免得他们又突发奇想登了镇国公府的门。 方氏和姜庆先那样的人,不配脏了国公府的地儿,离国公府越远越好。 晚上裴珏回府,知道方氏曾来过镇国公府,便匆匆去了清芳园。 姜窈倒仍是恬然自得的模样,半分不悦都没有,见裴珏来了,反而疑惑地问:“郎君怎的这时候来了?” 夜已经深了,姜窈本想练完字就歇下的。 她刚沐浴过,身上香香的、小脸泛着可人的红润。 裴珏刚想开口,姜窈便又拿出了早上看过的舆图,问他:“我不知外祖的喜好,郎君可还记得?若是记得,那郎君来挑座宅子?” 裴珏哪里还记得陶荣谦的喜好?但他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姜窈身后,与她一道看起了舆图。 他身形高大,姜窈生得娇小,他只是站在她身后,便让姜窈生出了他把她抱在怀里之感。 温香软玉在怀,裴珏的心思也歪了。 舆图什么的,已在他眼里渐渐模糊了,根本没心思再看。 他挑起了姜窈的一缕青丝,轻声问她:“窈窈用的什么香?” 怎的这般勾人? 姜窈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娇声抱怨:“郎君过来便是为了对我动手动脚的?” 裴珏当然不是为了这个。 他一把抱起姜窈,与她一道靠在软榻上,道:“我是听说方氏来过,担心你受委屈,这才衣裳都没换便来了,窈窈可别冤枉人。” 姜窈靠着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竟也觉得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她道:“我没受委屈,夫人把她撵走了。” 裴珏便道:“我怎么听说你也去了花厅?” 姜窈点头,一手把玩着裴珏腰间的玉佩,一面与他说起在花厅发生的事。 “我故意告诉方氏,若是我回了姜家,那必然会被赵王看上,等我入了赵王府,那就没姜娇什么事了。方氏被我唬住了,哪里还敢提带我回去的事,巴不得我永远待在国公府才好。” 姜窈说话时,还不忘去瞧裴珏的脸色。 果然很是不好。 姜窈还没来得及窃喜裴珏又吃味了,便被他抬起下巴亲了下来。 许是存了醋意,裴珏这吻又凶又急,直欺负得姜窈喘息不已。 一吻过后,裴珏眸色幽深地看着姜窈,问她:“以后还敢不敢说这些话了?” 姜窈娇软无力地靠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气喘吁吁地道:“不敢了、不敢了。” 吃了醋的男人好可怕。 她莹白的小脚蜷缩成一团,放在裴珏的腿边。裴珏眼神一暗,忽地想起了在延平府时,姜窈从凳上摔下来,她自个儿脱了罗袜,只露出小脚的模样。 他那时便想,这双脚放在手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晚姜窈被人下了药,他倒是把她剥光了,可却忽略了这双脚。 裴珏盯着姜窈的脚,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把捉住了。 既白又滑,仿若世间最好的绸缎。 姜窈没注意到裴珏的眼神,只觉得他的手让她脚心痒。 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娇气地道:“郎君别碰了,脚痒。” 裴珏却充耳不闻。 他一手捏着姜窈的脚踝,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哑声道:“窈窈帮我个忙可好?” 姜窈被他的声音弄得耳热,不解地问:“帮你什么忙?” 裴珏但笑不语。 两刻钟后,姜窈推开裴珏、跑去了床榻上,把自己那双脚遮得严严实实的。 裴珏这个坏胚子,如今哪里还有半分正人君子的模样? 下流! 下流的左都御史整理好衣裳,带着几分餍足的朝姜窈走去。 姜窈这次不仅把双脚给遮住了,连头也藏进了被褥里。 裴珏扯了扯被褥,好笑地道:“不闷吗?” 被褥里的小人儿动了动,没好气地道:“当然闷!你快走,走了我就出来。” 裴珏当然是舍不得心尖尖闷坏的,当即表示:“好好好,我现在就走。” 被褥里的姜窈竖起了耳朵,听到了裴珏远离的脚步声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后,这才松了口气,掀开被褥大口呼气。 可刚呼了两口气,那本该离开了的人却又出现在她眼前,俯身抱住了她。 姜窈气急败坏地捶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裴珏抱着人哄:“窈窈别生气了,嗯?” 姜窈冷哼,“我又不像你,没皮没脸的。想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往后不能再如此了。” 这个保证裴珏做不了。 他把姜窈抱在怀里,探手给她揉脚,“这可不行,窈窈方才累坏了,我给揉揉。” 姜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6 11:33:42~2022-07-17 12:3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见面 姜窈盼了一月, 陶家终于到京城了。 他们从北境回来,姜窈早早地便去了驿馆等他们。 裴珏告了假陪她。 姜窈心神不宁。 外祖一家她从未见过,这会儿便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 既盼望着, 又忐忑着,也怕一会儿见了面后会尴尬。 裴珏本是气定神闲的, 却也被来回踱步的姜窈带得有些紧张。 毕竟他这会儿要接的, 可不仅仅是恩师了。 “窈窈。” 裴珏叫住了姜窈。 姜窈回眸,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裴珏坐不住了, 径直站了起来,不确定地问:“你说, 外祖会不会埋怨我拐走了你?” 姜窈还在忧心如何与外祖一家相处, 听了裴珏这话, 她愣了片刻后便笑了起来。 她倒是笑得花枝乱颤, 裴珏恼了,伸手掐住她的腰,把她带去了自己怀里。 裴珏抬手刮了下姜窈的鼻尖, 没好气地道:“小没良心的,笑这么开心?” 姜窈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打趣他:“郎君平日里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竟然也会担心这个?” 裴珏能不担心吗?陶荣谦不点头,他便休想娶到姜窈。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8节 什么泰山崩不崩的, 哪有娶姜窈重要? 眼见他还在皱眉, 姜窈便宽慰他:“郎君不必担心, 有我父亲在, 外祖不可能不满意你的。” 姜庆先这么个混账女婿, 陶荣谦只怕是恨不得用藤条把他打得皮开肉绽、再送他去见陶氏, 让他去底下给陶氏赔罪。 经姜庆先这么一对比, 裴珏可不就是万中无一的好外孙女婿了么? 裴珏可不屑于与姜庆先相较,他何时需要靠着姜庆先来衬托了? 但姜窈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正在屋里窃窃私语,荣安便来敲门了。 “郎君、姜姑娘,清远侯一行人马上就要到了。” 裴珏的人早就在五里开外等着了,只要一看到陶家的人,便会到驿馆来告知裴珏和姜窈。 得知陶荣谦他们要到了,姜窈和裴珏便整理了下衣裳,匆匆去了驿馆门口。 刚等没一会儿,几辆马车便裹挟着尘土而来。 不多时,便停在了驿馆门口。 姜窈紧张得有些手抖,双脚也像灌了铅似的,半步都挪不动。 裴珏温声安抚她,“窈窈别担心,我陪你过去。” 姜窈点点头,在裴珏的陪同下朝马车走去。 还没走到第一辆马车旁,那马车里便下来了两个人。 先下来那个是个身量高大的清俊的少年,他下了马车后,又回身去扶那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姜窈几乎是在一看到那老人的瞬间,便知道这是她的外祖父,陶荣谦。 他被流放十六年、此刻也是一身青布长衫,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却遮掩不了骨子里的清贵。 姜窈双眼含泪,欲言又止地看着陶荣谦。 而在看到姜窈那一刹那,陶荣谦便激动了起来,这孩子与他的爱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他的爱女已经年过三旬,眼前这孩子绝不是她。 陶荣谦叫那少年扶着,神色激动地来到姜窈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后,尚未问她的身份,姜窈便是颤着声唤他“外祖父”。 外祖父…… 陶荣谦的身形晃了下。 是了,陶家出事时,他的爱女已身怀六甲,算算时间,年纪就该是眼前这孩子这般大小。 这祖孙俩泪眼涟涟的,相顾无言,一旁的裴珏便道:“陶公,这是您的外孙女,姓姜,单名一个窈字。” 陶荣谦这才回过神来,顾不上去管裴珏是谁,只顾着看自己的外孙女。 姜窈,是个好名字。长得也好,像她母亲。 祖孙俩默默相对时,陶家的其他人也下了马车。 姜窈的三个舅父一家全都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的外祖母身体不好,在流放的第三年便病入沉疴、撒手人寰了。 陶荣谦便让三个儿子近前,哽咽着道:“这,这是你们的外甥女。” 其实不用他说,姜窈那三个舅父都能猜到她的身份—— 姜窈与陶氏实在是太像了。 时隔多年回京,能在京郊便见到亲人,在场之人皆是动容不已。 众人一同进了驿馆,姜窈这才一一认了人。 大舅父陶守诫,已年过四旬,他与陶荣谦最像,哪怕在北境磋磨了这么多年,仍有一身的傲骨。 二舅父陶守诚身子骨似乎有些不好,激动起来时咳嗽了好几声,呛得满脸通红。 三舅父陶守识比姜窈的母亲年长一岁,两人的关系打小就是最好的,知道姜窈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的女儿,对姜窈嘘寒问暖、很是关切。 大舅母余氏、二舅母郭氏,在陶家出事前便已嫁进了陶家,家世都算不俗,在家中时也是娇生惯养的。 陶家出事时,余家和郭家为了自己的女儿,都曾有过让她们和离的打算。只要她们与陶家郎和离了,那便不必去北境吃苦了。 可余氏、郭氏都拒绝了和离,铁了心要跟着陶家人一道去北境。 在北境十几年,原本娇生惯养的贵人,如今也沧桑了许多,脸上和手上都是经受岁月洗礼后的痕迹。 而三舅母李氏,则是陶守识到了北境后娶的妻室。她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女,没什么家世背景,但贵在纯朴厚道。 除此之外,陶家还有几个孙辈。 方才扶陶荣谦下马车的,就是陶守识与李氏的幼子陶浔。 一大家子认过人,陶荣谦便又问姜窈:“窈窈,方才与你一道来的那人是谁?” 陶家人团聚,裴珏不好跟着,这会儿便等在隔壁房间。 姜窈微红着脸,回他:“外祖父,他是镇国公的幼子裴珏裴郎君,他幼时您曾为他启蒙的。” 陶荣谦博闻广识,请他启蒙的人不少。但裴珏绝对是他印象最深的一个。 那孩子太过聪慧了,想来如今早已入仕,就是不知道官至几品。 陶荣谦虽对裴珏陪姜窈来接他们很是诧异,但这会儿心思也不在这上头,他问:“是你母亲让你来接我们的?你母亲现下在何处?她可还好?” 陶荣谦问了这话,姜窈那三个舅父便同样看向姜窈,都想知道妹妹的近况。 姜窈双眼泛酸,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她哭着道:“外祖父、舅父,我阿娘她、她已经过世六年了。” 骤闻噩耗,陶荣谦父子几个都承受不住。 父女连心,其实陶荣谦在看到姜窈独自前来的那一瞬,便有了不好的猜想。 没想到,他的猜想竟成了真。 他最疼爱的女儿,竟然已经过世六年了。 陶荣谦差点昏厥过去,还是陶浔过去给他顺气,他才缓了过来。 姜窈那三个舅父也是双目通红,大舅母余氏和二舅母郭氏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余氏搂着姜窈,爱怜地道:“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陶氏没的那年,姜窈才十岁,外祖一家又不在身边,属实是无人庇护。 这日子,得多苦啊。 姜窈也靠在余氏怀里哭。 这么多年,这是她哭得最畅快的一次。 这些都是她的至亲,有了他们在,她便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人了。 相信阿娘在天有灵,也可放心了。 娘俩哭成一团,陶守诫安慰过外甥女,又安慰自家夫人。 等众人哭得差不多了,陶守诫才问:“窈窈,你母亲走后,你父亲待你可好?” 陶守诫猜想应该还算不错,毕竟姜窈的穿戴不俗、举止也颇有大家风范,这不像是被苛待了的样子。 况且当初是他救了姜庆先,陶家对姜庆先是有大恩的,姜庆先与陶氏的感情深厚,必不可能薄待姜窈。 可谁知姜窈却摇了摇头。 陶家人心下一沉。 陶荣谦的气已经顺过来了,他厉声道:“他对你不好?!” 姜窈本就没打算帮姜庆先瞒着,况且此事是瞒不住的。 她道:“他不仅对我不好,对阿娘也不好。陶家出事后,陛下便让他去了建宁府任职,刚到没多久,他便与旁人有了首尾。那人生的女儿,只比我小半岁罢了。” 陶荣谦以为经了知道爱女已逝这件事,无论什么他都能承受。 可他还是低估了姜庆先的无耻程度。 姜庆先竟然敢在陶氏身怀六甲时便与他人有了首尾、生儿育女,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姜窈见陶荣谦脸色极为难看,担心他受不住真的晕厥过去,便不大敢再往下说。 陶荣谦却是不准,“窈窈,还有什么事,你都告诉外祖父。” 姜窈抿唇,遂把陶氏得了癔症,她们母女是如何在方氏手下讨生活、方氏被扶正后如何面甜心苦苛待她、想把她嫁给何峰这些事,都一一说了。 陶荣谦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他确实没有想到姜庆先竟然忘恩负义至此,但凡姜庆先有点良心,姜窈母女的日子便不会是那样的。 陶荣谦尚且能忍,陶守识却忍不了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就去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当初就不同意妹妹嫁给姜庆先,可妹妹认准了他,非他不嫁。 如今他的担心都成了真,姜庆先果真不是个东西。 陶守识说完,便要往外冲。 “站住!” 陶荣谦厉声呵止了他。 陶守识愤愤回头,语气颇为不善地道:“父亲,您要阻止我?” 陶荣谦冷哼,“姜庆先是该死,可你如此冲动,能办成什么事?” 陶守识不服,“那父亲说该怎么办?” 陶荣谦便道他自有章程。 训斥完陶守识,陶荣谦便又和气地唤过姜窈,慈爱地问她:“窈窈,与外祖父说说,你是如何逃离姜家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89节 第71章 危机 姜庆先对姜窈不好, 可姜窈这会儿却身在京城,且穿戴不俗,那必然是逃离了姜家的。 姜窈半蹲在陶荣谦身边, 有些为难地道:“外祖父,您身子不好, 不如先好好歇着, 等过几日,我再告诉您。” 一旁的陶浔也劝道:“是啊祖父, 表姐说的是,您舟车劳顿这么久, 又骤闻姑母噩耗, 需得好好歇着, 别操心其他的了。” 陶荣谦没好气地瞪了陶浔一眼, 再看向姜窈时又是满目的慈爱,他叹气,“我与你舅父们流放北境十几年, 这日子过得是苦,可也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母亲与你, 外祖父不想歇, 就想知道我的外孙女,到底受了多少苦。” 姜庆先任由方氏把姜窈嫁给一个年近四旬的鳏夫, 她无人可以依靠, 想逃离姜家, 很难吧。 姜窈闻言, 伏在陶荣谦膝上默默流泪。 陶荣谦一面安抚着姜窈, 一面让旁的子孙们都下去休息, 不必候在这里。 可陶家人没一个走的。 陶荣谦挂心姜窈, 他们又何尝不是? 姜窈便又说起之后的事,但隐去了陶氏曾替她口头定下与裴阙的亲事还有她错认裴珏这两件事,只说是逃出建宁府后,被裴珏救了,因见她面善,便问起了她的家世,得知她是陶家的外孙女后,便帮了她。 陶荣谦问:“所以是裴慎之带你回京的?你如今住在镇国公府?” 姜窈点头,又道:“方氏那个长女姜娇,如今入了赵王府,似乎是极为受宠的,也正是因着她,我父亲如今又回了京城了。” 陶荣谦冷笑,“他既然在京城,那倒是极好的。” 省得他还要千里迢迢去建宁府抽姜庆先。 只是对姜庆先的怨可以先放在一旁,对裴家的感激却得先表示了才是。 陶荣谦道:“裴家待你这般好,需得登门郑重道谢才是。还有慎之,他这会儿是在隔壁吧?快去请他过来。” 得了他的话,陶家的长孙陶浠便去了隔壁请裴珏。 趁着这个空档,姜窈便把裴珏是如何替陶家平反一事三言两语地说了。 陶家人这才知道,他们能回京,竟然是因着裴珏。 待裴珏进屋后,陶家人待他真是热切极了。 尤其是陶荣谦,乐呵呵地让他近前,道:“慎之,窈窈方才都与我说了,我们陶家欠你的人情实在是太多了。” 言罢,陶荣谦给三个儿子还有孙儿们使了眼神,众人会意,皆上前给裴珏行了大礼。 这礼裴珏可不敢受。 他正色道:“诸位不必行此大礼,陶公更不必挂怀,您曾为我传道授业,我也知您为人,为您正名是应当的。陶公,如今陛下虽说尚未提及您回京后任职一事,但绝不会薄待您的。” 陶荣谦曾经是户部尚书,如今这位置上有人,不好去动。 可曾经的兵部尚书段长青被发配去了北境,兵部尚书一职还在空缺中,皇帝这些时日来也没有要任命谁的意思。 故而裴珏猜想,这位置,是给陶家人留的。 陶荣谦听了这话,半分动容之色都没有,只轻嗤了声,淡淡地道:“我已过了花甲之年、将至古稀,朝堂上的事,我是不想沾染了。” 他与皇帝已经因旧事生了嫌隙,便是皇帝想用他,他也不愿重回朝堂了。 陶荣谦不欲多说此事,只问裴珏是何时入仕的,如今官至几何,裴珏皆一一答了。 昔日的爱徒年纪轻轻便是正二品大员了,陶荣谦很是欣慰。 陶荣谦:“若我记得没错,慎之你今岁应二十有五了,想来也是儿女绕膝了,若是你信得过,便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我闲来无事,也可教导他们一二。” 陶荣谦记得确实没错,裴珏下月便二十有五了,寻常人可不是已经儿女绕膝了? 裴珏不动声色地道:“陶公记得不错,可我如今尚未娶妻,更未生子。” 这下轮到陶荣谦惊讶了。 这裴珏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要前程有前程,怎的会这般大了还未娶妻生子? 裴珏坦然自若地道:“娶妻自然是要娶心仪之人,往日没有入眼的。现下有一小淑女,颇乱我心,此前寤寐思服却求之不得,但好在她如今也已被打动,只要她家人同意我的求亲,便皆大欢喜了。” 陶家人皆是啧啧称奇,心道竟然还有裴珏求之不得的人。 身为小淑女本人,姜窈没想到裴珏会说这么一番话,虽说没有直接点名道姓,陶家人也不知道他说的人是她,可她还是觉得脸热。 她是红了脸,可让她红脸的罪魁祸首却是神色如常。 姜窈暗自唾弃了裴珏一番,真会装。 她的异样和小动作逃过了其他人的眼睛,却没瞒过余氏。 余氏看看她,再看看裴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人,必定是有些什么的。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姜窈从前过得不好,如今却能有裴珏这样的人倾心于她,往后的日子便是不用愁了。 …… 众人在驿馆住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启程回京。有了姜窈这个乖巧的外孙女在,陶浔这孙儿便排不上号了。 陶荣谦只让姜窈在马车里陪他。 人上了年纪,便喜欢谈古,陶荣谦也不例外,很是与姜窈说了些往事。 说得最多的,便是姜窈的母亲。 陶荣谦先得了三个儿子,才得了陶氏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宝贝得紧。 陶氏及笄后,陶荣谦便挑了好些京中的才俊,想要选个最好的做女婿。 可谁知陶氏看上了姜庆先,非他不嫁。 陶荣谦拗不过闺女,只得同意了。 陶荣谦叹气:“若早知今日,当年我便是拼着你母亲恨我,我也不会让她嫁给你父亲的。” 姜窈擦了擦眼泪,道:“往后的事谁能知道,外祖父不必过于自责,阿娘也不会怨您的。” 陶荣谦勉强笑了笑,闺女不会怨他,可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看着与陶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孙女,陶荣谦又道:“咱们窈窈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外祖父正好回京了,一定给咱们窈窈挑一个称心的夫婿。” 姜窈脸色微僵。 称心的夫婿还用找吗?这外边儿便有一个。 只是裴珏如今还没有上门提亲,这些话不好先从她嘴里说出来。 陶荣谦又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姜窈故作羞涩地垂下了头,抿唇不语。 陶荣谦便笑,低声问:“窈窈觉得你浔表弟如何?” 浔表弟? 姜窈想了想,似乎就是昨日搀扶着外祖父下马车那个清俊的少年,三舅父家的表弟。 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外祖父身上,其实并没有怎么注意陶家的表亲们。 更何况裴珏还在呢,她若是去注意旁的男子,裴珏不得醋死啊? 姜窈心道,她外祖父突然问这话,莫非是想撮合她与陶浔? 她想了想,道:“外祖父,表弟当然是一表人才的,还有其他几位表兄也是,突然多了好几个兄长,我欢喜极了。” 言外之意就是,陶浔是挺好的,但于她而言,与其他几个表兄也没什么不同。 陶荣谦何尝听不出来? 他是打心眼里觉得姜窈嫁进陶家是最好的,她的亲舅父总不会亏待她的。 更何况,陶浔确实是个好孩子,两人相配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姜窈是个姑娘家,陶荣谦这做外祖父的总不好老是在外孙女面前提这些,听了姜窈的话后,陶荣谦也没再说旁的什么。 车轮滚滚,京城已近在眼前。 一路上陶荣谦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激动之情,可进了城门后,听着外头的喧嚣,姜窈便看到了他眼角的泪。 自从她见了外祖父,他除了因她阿娘还有她们经历的事生过气,旁的时候他都是怡然自得的,仿佛并没有因多年流放而心生怨怼。 他也并没有与姜窈说起过在北境的艰难。 可是,那里可是苦寒之地啊,怎么会不艰难呢? 姜窈有些哽咽:“外祖父,您和舅父、舅母们,这些年受苦了。” 陶荣谦露出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尤为豁达,见姜窈落泪,反而安慰起她来:“窈窈不必伤心,有时候远离庙堂并不是坏事,北境虽然苦寒,可也极能磨砺人的心性。譬如你浔表弟,年纪还比你小两岁呢,但心性坚韧,远非常人能及。” 在北境这么些年,陶荣谦曾经的壮志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他是只想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马车驶入城内,直接去了姜窈置的那座宅子。 陶家人依序下了马车,早就等在这边的裴家仆从便迎上来见礼、归置行李。 姜窈扶着陶荣谦,道:“外祖父,这些人都是镇国公府的,我本来想从人牙子那里买些伺候的人,但又不知您和舅父们习惯什么样的人,只能等您回来了再定夺。” 陶荣谦很是欣慰,“好孩子,你能想到置办这宅子,我与你舅父们皆是感怀在心的,旁的是就不必操心了。” 姜窈:“这本就是阿娘的嫁妆,既然您回京了,那些我便都给您打理。” 姜窈是担心陶家没有家产,往后的日子会很艰难,可直言要把那些嫁妆还给陶家,又会伤及陶家的自尊,这才改口说把嫁妆交给陶荣谦打理。 陶荣谦岂会要她的东西?自然是回绝了。 只是如今陶家人已经回京了,姜窈就不好再住在镇国公府,陶荣谦刚踏进府里,便催促着姜窈去镇国公府收拾行李。 催促完姜窈,陶荣谦又对裴珏道:“慎之,劳你与国公夫人说,今日咱们刚到京城,改日再登门拜谢。” 裴家人是陶家人的恩人,再隆重的礼节也不为过。 裴珏瞥了眼垂眸不语的姜窈,笑着道:“陶公不必客气,母亲知道您能安然无恙地归来也是欢喜,改日若是得宜,我们给贵府下帖子过府一叙。” 这下帖子过府叙话倒是没什么,可陶荣谦总觉得裴珏的态度过于恭谨了。 就算自个儿从前为他授过课业,也没有如此敬重的。 更别说,陶家能回京,还是他裴珏的功劳。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0节 陶荣谦疑惑重重,在裴珏要回镇国公府时,又让姜窈随他一道回去收拾行李、辞行。 自皇帝下了召陶家回京的圣旨后,裴珏便知道有这一日的。 姜窈在镇国公府住不长,但好在他很快会娶她。 可哪怕是短暂的分别,裴珏也觉得抓心挠肺的。 他本就因姜窈要搬出镇国公府而心绪不宁,偏生在回了裴家后,姜窈还神神秘秘地与他说了件事。 姜窈:“郎君,外祖父今日在马车上,特意问了我对三舅父家的浔表弟有什么看法。郎君你说,外祖父是什么意思呀?” 裴珏:? 什么意思?能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挖他墙角的意思! 提亲!明儿就去提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21:19:57~2022-07-18 21: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笑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求亲 送了姜窈回清芳园, 裴珏便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葳蕤轩。 乔氏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确实只有他一人,便问他:“窈窈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裴珏道:“她先回了清芳园, 一会儿再来给母亲请安。” 乔氏点点头,见他神色匆忙, 不免又问了句有何事。 裴珏本想过些时日、等陶家在京城安顿好了, 再请人去提亲,如此方不会显得过于仓促。 可方才知道了陶荣谦的盘算, 他便有些急不可耐了。 往后姜窈可是要与陶浔同处一个屋檐下的。 他不担心姜窈会移情陶浔,但陶荣谦既然有了那打算, 肯定会让他们多多相处的。 裴珏一想到这个, 便浑身不舒坦。 他郑重其事地跪在了乔氏跟前, 神色认真地道:“母亲, 请您明日便去陶家为我提亲。” 乔氏:…… 这儿子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要去提亲? 再说了,这提亲又不是过家家,不得好生准备一番?这提亲的人选也得斟酌斟酌才是。 裴珏却道:“母亲, 儿子早就想好了,请昭华长公主累这一趟。” 乔氏倒是没想到这儿子连这个都想到了, 难不成果真是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 这才着急了? 她睨了裴珏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先起来吧, 老跪着做什么?” 裴珏依言起了身。 乔氏颇为好笑地看着他, 直言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之前也没有这么着急啊。” 她当然也想早些把姜窈娶进门, 可凡事都得循序渐进、有个章法不是? 裴珏当然不好说是因为陶荣谦有意撮合姜窈与陶浔, 只说他已快二十有五, 姜窈也快十七了, 两人的亲事合该提上议程。 “母亲, 怀平上月已娶了亲,儿子觉得自己的亲事也是时候了。” 裴阅与长乐县主的亲事,是两人打小就定下的,去岁长乐县主除了服,两家便把婚期定在了今年开春。 因裴崇兖不在京中,宁王府本打算将裴阅与长乐县主的婚期延后,但镇国公府却谢绝了宁王府的好意,让他们如期完婚了—— 这仗还不知何时能结束,没必要耽搁晚辈的大事。 对裴珏的话,乔氏不置可否。但实则也觉得裴珏说得甚是有理,他的亲事确实该定下了。 乔氏故意逗裴珏:“怀平上月便成了亲,那会儿也没觉得你着急。” 裴珏明白乔氏这是故意的,这命门被老母亲捏得死死的,饶是他此前觉得不好说陶荣谦的打算,也不得不说了。 “母亲,陶公有意把她嫁到陶家。” 这下轮到乔氏坐不住了。 她倒是能理解陶荣谦为何会有这般想法,毕竟姜窈的母亲在亲事上头吃了大亏,陶荣谦是担心外孙女重蹈覆辙,想着把她嫁到陶家,陶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她的。 乔氏着急了,连裴珏也没顾上,急匆匆地就去叫人准备拜贴,她近日便要去一趟昭华长公主府,请她替裴珏说这门亲事。 姜窈还不知裴家的母子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正在清芳园吩咐阿梨她们收拾行李。 阿梨和阿云,她是要带走的,但听琴和听雪还有另一个嬷嬷,都是乔氏的人,她不好带走。 裴华玥也在此处,见姜窈的人都在忙前忙后的,心里便生出了许多的不舍。 她拉着姜窈的手,撅着嘴道:“姜姐姐能不能不走?” 姜窈笑着摇头,“外祖一家既已回京,我岂有还赖在国公府的道理?不过我们住的地方也不算远,阿玥若得了空闲,只管来寻我便是。” 况且那宅子也只是暂住,等皇帝赐了侯府,他们便会搬进新的清远侯府。 到时候,离镇国公府就更近了。 裴华玥心道,这怎么能一样嘛。可她再怎么不情愿,也留不下姜窈。 如今也只能盼着她六哥能快些把姜窈娶进门,那她们便又能日日在一处说话了。 “阿玥,”姜窈替她整理了下发簪,意味深长地道:“我见你近日心情颇好,之前忙着外祖家的事,没来得及问你,你如此欢喜,可是与太子殿下有关?” 裴华玥本还想着姜窈与裴珏的亲事,冷不防被姜窈这么一问,双颊立即红了起来。 她倒也没想瞒着姜窈,屏退了其他人后,她低声与姜窈道:“上回在围场,他送了我一匹马,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坐骑。自我带回了那马,他便隔三差五地送信与我,说是担心我养不好,要教我养马。” 裴华玥撇了撇嘴,又道:“我哪里养不好啦,他就是看不起人。” 姜窈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华玥假装生气要拧她腰间的软肉,两个闹做了一团。 姜窈擦了眼角渗出的泪珠儿,问道:“阿玥,你当真觉得太子殿下是看不起你,才给你写信的?” 裴华玥语塞,她当然没这么蠢。 萧恒有那么闲吗?为了一匹马费那么多心思?她能猜到萧恒的意图,只是…… 裴华玥叹气,只是这又能如何?她早晚是要嫁给旁人的。 她的心思,姜窈是最清楚了。 夜里裴珏偷偷过来时,姜窈便又问起了此事。 她倒是在替裴华玥着急,裴珏却有些心不在焉,颇为敷衍地道:“嗯,我知道她与太子往来之事。” 如今这镇国公府里,最关心裴华玥的,便是乔氏与裴珏。 但乔氏不如裴珏这般耳聪目明,还不知道这些事。但裴华玥这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裴珏? 姜窈闻言,眼神骤然亮了几分,追问道:“那郎君明明知道却没有阻止,是有意纵容她的?” 裴珏漫不经心地揉着姜窈的耳垂,只觉得白皙柔软,煞是可爱。 揉着揉着,便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了。 姜窈遂没好气地瞪他,“问你呢。” 这气呼呼的模样,惹得裴珏失笑。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点头承认了:“确实如窈窈所想这般。” 如果不是他纵容,萧恒岂能这么容易与裴华玥通信?便是萧恒的信能送进来,裴华玥的信也送不出去。 裴珏道:“陛下有意聘阿玥做太子妃,我若是拦着他们二人来往,徒惹陛下不快。” 姜窈仰头看了裴珏一眼,纵然她如今已知道皇帝是偏心太子的,绝不会让太子在婚事上受委屈,但裴珏又是如何猜出皇帝想替太子聘裴华玥为太子妃的? 她想问个明白,裴珏却不欲再多说,只低头堵住了她的檀口。 他一面亲吻她,一面含糊不清地道:“窈窈明日便要离开这里,值此良宵,便不要分心了。” 等她去了陶家,他们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上一面。 姜窈又羞又恼,她就知道裴珏的脑子里如今别的没想,就想着如何折腾她。 她推搡着裴珏,不悦地道:“咱们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 裴珏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她,特别配合地道:“当然可以,边亲边说也是一样的。” 姜窈:…… 算了,没法沟通了。 她气鼓鼓地拿后脑勺对着裴珏,不想理会他。 裴珏从姜窈身后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耳垂后,道:“我已禀明了母亲,她会去请昭华长公主去陶家提亲。” 姜窈讶然回头。 下午她去给乔氏辞行时,她可是半点口风都没透露。 姜窈抿唇一笑,问他:“怎么这般着急?” 裴珏被她笑得有些心猿意马,但却没再有其他亲昵的举止。 他道:“外祖父都要把你嫁给旁人了,我能不着急?再说了,我都快二十有五了,外祖父也说是该儿女绕膝了。” 他一口一个外祖父的,倒是唤得亲近又自然。 姜窈娇声哼了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原来是羡慕旁人儿女绕膝了啊。”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1节 她惯会如此,裴珏也是习惯了。 若是旁的女子如此矫揉造作,裴珏定是一眼也不愿多看,可放到姜窈身上,他便觉得极是招人喜欢。 裴珏揽了她的腰,哑声道:“能儿女绕膝固然好,但我更喜欢做生儿育女之前的事。” 他说着话,温热的气息洒在姜窈的脖颈处,又痒又热。 姜窈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从前可偷偷看过不少香/艳的话本,那些引诱裴珏的手段也多是从这些话本里学来的。 生儿育女前要做什么,具体的她不知道,但肯定不仅仅是平日里裴珏对她做的那些。 她推了推裴珏,抬起下巴问他:“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裴珏:“无师自通。” 姜窈瞪了他一眼。 她捏着他的手指玩儿,赖在他怀里,低声嘀咕:“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把外祖父吓着了怎么办?” 裴珏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倒也顺着她的话道:“无事,早晚都要去的,早些让外祖父知道也好,省得他老人家乱点鸳鸯谱。” 姜窈垂眸,“外祖父是担心我重蹈阿娘的覆辙。” 陶氏的教训已经足够了,陶荣谦绝不会想看到外孙女也落得那么个下场。 裴珏知道这也是姜窈的心结。 他温声承诺:“窈窈放心,终此一生,我必不会让你失望的。” 姜窈颔首,“我是信你的呀,可外祖父只怕是不太可能这么快信你。” 裴珏毫不犹豫地道:“那我就求到他信我为止。” 他语气肯定、神色认真,让姜窈颇为动容。 她问:“那郎君不急着要儿女绕膝啦?” 裴珏轻笑,看向姜窈的眸色如水、又仿若掺了迷/情/药的网,将她拢在其中,心如擂鼓、无力自抑。 他道:“儿女绕膝从不是我所求,我求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甜言蜜语,谁都喜欢听,尤其是从裴珏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更是动人心弦。 姜窈顿时被迷惑得神魂颠倒,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当真是欲语还休、媚态丛生。 裴珏的眼神顿时变了。 他哑声道:“又想引诱我?” 姜窈大呼冤枉,振振有词地道:“我就是亲了你一下,哪里算是引诱你啦?” 她亲的还不是裴珏的嘴,是他的下巴而已。他若是有什么旁的想法,那也只是他定力差罢了。 裴珏一眼便看穿她在想什么。 他俯身含住她的耳垂,一面与她的耳珠嬉戏,一面道:“嗯,窈窈莫非不知道,你哪怕是瞧我一眼,便足以勾魂夺魄?” 姜窈被亲得迷迷糊糊的。 她不知道她的一眼是否足以勾魂夺魄,她只知道,裴珏这厮又使坏。 上次是双脚,这次是双手,累到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 翌日一早,姜窈醒来时,裴珏早就离开了清芳园。 而她,也该去葳蕤轩给乔氏请安后,真正地离开镇国公府。 第73章 回家 葳蕤轩内, 因姜窈要走,镇国公府的女眷们都聚在此地。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都是想要挽留她的, 或是让她常回来坐坐的。 梁氏擦着眼泪道:“从前我还忧心你的婚事,如今好了, 有清远侯和你舅父们在, 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了。” 姜窈心道,不是她小人之心, 但梁氏所谓的提心吊胆只怕是担心她勾引裴阙吧。 就是不知再过段时日,梁氏知道她们要做妯娌, 这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一想到梁氏精彩绝伦的表情, 姜窈的心情便愉悦了起来, 也有心思与梁氏应酬了两句。 乔氏亦牵了她的手, 道:“我是真舍不得你,过两日我给侯府下帖子,邀你们过府叙话, 窈窈可一定要来。” 姜窈点点头,“定是要来的, 只要夫人不嫌我烦便是。” 乔氏失笑, 又搂着姜窈说了好一会儿话。 见她如此喜爱姜窈,屋中众人也是心思各异。 众女眷叙了会儿话, 外头的丫鬟进屋来禀裴珏来了。 除了姜窈、乔氏与裴华玥, 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面露不解之色, 不知裴珏这时候为何会来葳蕤轩。 待他进屋后, 众人又是相互见礼。 因此地女眷众多, 虽都是至亲, 但裴珏也并未多留, 略说了几句话后,便与乔氏道:“母亲,我送她过去。” 乔氏颔首,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姜窈。 裴珏带着姜窈离开后,乔氏因着不舍,到底还是落了泪,裴华玥便忙着安抚亲娘。 周氏却因为裴珏这举动而若有所思,裴珏岂是好管闲事的人?怎的待姜窈如此上心? 不过是回陶家罢了,遣人送过去便罢了,竟然还亲自去送?这哪里像是平日里那个待人冷淡的裴珏? 周氏忽地想起裴珏从青州府回来那日,性情大变地给府中女眷都送了珍珠,还破天荒地应下了成亲这话。 那时她便心生诧异,揣度裴珏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如今看来,他看上的人,莫非就是姜窈? 周氏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 而不仅仅是她,就连向来脑子转得慢的梁氏也看出了些端倪。 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惊得梁氏说不出话了。好半晌后,梁氏才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们……” 话还没说完,梁氏便被周氏不着痕迹地掐了下腰,硬生生让梁氏把没说完的话给咽回去了。 梁氏难得聪明了一回,憋了许久,等离开了葳蕤轩,方迫不及待地问周氏:“长嫂为何要打断我?此事、此事我非得问清楚不可。” 周氏抬起眼皮、略带嘲讽地看了眼梁氏,而后又迅速恢复了神色,语重心长地劝说梁氏:“有些事,并不是非得问个所以然的,到了那一日,自然就清楚了。” 至于到了哪一日,当然是到了裴珏真把姜窈娶进门那一日。 “况且,母亲耳聪目明,你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依周氏看来,这婆母待姜窈这般好,只怕就是因着知道了裴珏的心思,爱屋及乌罢了。 人家做亲娘的都默许了,你梁氏一个做嫂嫂的瞎咋呼什么呢?非得去讨这个嫌? 周氏心道,若不是因这蠢妯娌是她亲侄女往后的婆母,她才不会多这几句嘴,就让她尽管去惹乔氏不高兴。 周氏的本意是想让梁氏少管闲事,可没想到梁氏听了这些话,脸色更难看了。 等回了三房的院子,梁氏仍旧坐立难安。 乔氏是知道姜窈曾与裴阙有过口头婚约的啊,竟然还能默许此事?这一女怎么能先后许给叔侄? 这要是传出去,镇国公府还做不做人了? 再说了,那姜窈就算是清远侯的外孙女又如何?她亲爹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微末小官,她何德何能可以嫁进镇国公府?这一进府还就是正二品大员的正房夫人? 这一想到自己曾经看中的儿媳,就要变成自己的妯娌,命妇的品阶还要高于自己,梁氏就浑身不得劲儿。 她在房中枯坐了半晌,最终还是抛开了周氏方才的劝告,又急匆匆地去了葳蕤轩。 乔氏没想到梁氏会去而复返,淡淡地问她所为何事。 梁氏脑子一抽,直言问了出来:“母亲,六弟可是对姜姑娘有意?” 乔氏挑眉,毫不避讳地道:“你今日倒是挺眼明心亮的。” 左右再过两日,她便要请昭华长公主去陶家提亲,倒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而梁氏听了乔氏这略带着些讥讽的话,脸色愈加难看。 竟然是真的。 她屏退了伺候的婢女、婆子,面带急色地道:“母亲,您明知道那姜姑娘曾经与怀睿……” “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乔氏不悦地打断她,“莫不是你忘了你当初说的话?当时你就跪在这里,口口声声说,那算不得什么,他们没有婚约这回事。” 梁氏当然是没忘的,可是当初那番说辞只是为了不让裴阙与周磬遥的婚事出差错罢了。 而她实际上,怎么可能认为当初只是一句戏言? 乔氏冷眼看着梁氏,往日里平和的眼神现出了寒意。 梁氏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什么便宜都想占。现在还想拿旧事说事,要坏裴珏的好事,这真是脸比天大。 眼见乔氏不高兴了,梁氏顿时蔫儿了,不情不愿地道:“都记着呢,没忘。” 乔氏遂道:“既然没忘,那就别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是,”梁氏委屈极了,“可是母亲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呀,再说了,这事儿若是被旁人知道,那咱们国公府不就沦为笑柄了?” 当着面人家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不定说什么难听的话呢。 乔氏有些不耐烦了,冷着脸道:“那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你是清楚的。若你犯了糊涂,那便由我好好教教你。” 乔氏不在意姜窈曾经与裴阙有过口头婚约,但梁氏老是提起这茬,也是够让人烦的。 当然,她烦的是梁氏。 梁氏又被乔氏训斥了一通,本就有满腹的委屈,这下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 她就知道姜窈是个祸害,虽说没勾引裴阙,但却把裴珏给蛊惑得五迷三道了。 …… “祸害”姜窈这会儿正坐在马车里,与大房庶出的小郎君裴闲大眼瞪小眼。 裴闲是裴玢的庶子,今年才五岁,是镇国公府最小的小郎君。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2节 姜窈住在国公府这么久,与裴闲也见过数次,对这个淘气的小郎君印象极为深刻。 只是,她如今要回陶家,谁能告诉她,裴闲为何会在这里? 她从裴闲身上挪开视线,转而看向悠闲饮茶的裴珏,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裴珏看了眼小侄儿,道:“怀礼平日里太过顽劣,我已与长兄说好,把他送去清远侯府,请陶公教导。” 这说辞倒是能说服人,但姜窈总觉得这里头没这么简单。 她又问裴闲:“怀礼,你想去侯府吗?” 裴闲连忙摇头,他哪里知道什么清远侯府?他才不想去! 裴珏见状,掩唇轻咳了一声,裴闲一个激灵,又马上点头。 他小大人般地道:“姜姐姐,我想去的,父亲与六叔都说,请陶公教导我,能让我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裴闲说着,还讨好地摇了摇姜窈的手,冲她笑得格外可爱。 裴珏马上把他拎到了自己的腿上抱着,正色教训他:“男女授受不亲,不可随意牵姑娘家的手,记住了吗?” 裴闲似懂非懂的,但也乖巧地点了头,“谨遵六叔教诲。” 姜窈:…… 这平日里的混世魔王,在裴珏这里当真是乖巧得很。这哪里还需要送去清远侯府教导?裴珏这做六叔的担了这份责任不就行了? 还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裴闲他才五岁,他牵了她的手又怎么啦? 姜窈瞪了眼小题大做的裴珏,却在看到他隐隐含着的笑意时,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些什么。 她给自己斟了茶,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珏,问他:“怀礼去清远侯府,郎君打算几日接他一次?又是谁来接他?” 听了姜窈这话,裴珏便知她已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浅笑着道:“自然是每日都要接他回国公府,他年纪还小,在侯府住不惯。至于接他的人,当然是我。” 姜窈哼了哼,他还真是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什么送裴闲去清远侯府受她外祖父的教导?这都是蒙人的,他就是想找个借口可以每日往来清远侯府。 至于为何要如此,无非就是为了她。 姜窈冷哼:“郎君可真是处心积虑。” 她这话,裴珏是认的。 他就是处心积虑想每日见到她。 使点这些小把戏,又算得了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忽地伸出大掌覆在裴闲的眼睛上,而后凑过去亲了亲姜窈的嘴唇,只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 浅尝辄止后,裴珏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轻抚了下姜窈的唇瓣,笑着道:“窈窈说得是,是我处心积虑。” 姜窈的脸热了起来。 而裴珏怀里的裴闲也略微挣扎了下,底气不足地嘟囔:“六叔,怀礼看不见了。” 裴珏这才把手拿开了。 裴闲疑惑地看看裴珏,又看看姜窈,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他六叔为何突然遮了他的眼睛。 姜窈明知道方才裴珏遮了裴闲的眼睛,他什么也没看到,可还是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陶家门口。 裴珏先是把裴闲抱了下去,然后又准备去扶姜窈。 可姜窈的手还没碰到,裴珏便被裴闲扯住了衣角。 裴闲神色认真地道:“六叔,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随便牵姑娘家的手。” 裴珏:…… 这小兔崽子。 姜窈难得见裴珏在除她以外的人身上吃瘪,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她倒也没让裴珏扶她,自个儿就踩着矮凳下去了。 没能献上殷勤的裴珏,不悦地看了裴闲一眼。裴闲委屈,他说错什么了? 刚才那话,可是六叔才教过他的啊。他最听六叔的话了,当然要记得牢牢的。 满腹疑惑的裴闲与姜窈、裴珏一道往府门行去,姜窈的大舅母余氏已经等在那里了。 姜窈与裴珏忙过去见礼。 姜窈道:“怎能劳大舅母等我?” 余氏和气地笑了笑,可那笑意却有些勉强。姜窈看出些端倪,问她:“舅母,可是出了什么事?” 余氏充满怜惜地看着姜窈,叹着气道:“窈窈,你父亲与方氏来了,现下就在正堂呢。” 姜窈一怔,继而心底又升起重重怒火—— 姜庆先和方氏,倒还真敢上门!若是他们把外祖父气出了个什么好歹,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作者有话说: 裴闲:六叔,我学得快吧,快夸我! 裴六叔:呵!感谢在2022-07-19 22:13:11~2022-07-20 21: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笑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我娶 姜窈深知姜庆先与方氏两个有多会作戏, 她担心陶荣谦,便气冲冲地就进了府。 到了正堂,姜窈倒是没看到她外祖父气得说不出话的场面, 反而是看到她父亲和方氏双双跪在她外祖父跟前。 堂中也无人开口说话。 姜窈遂停下了脚步,低声问余氏:“大舅母, 这是怎么回事?” 余氏也摇头, “他们也才刚到一会儿,我去接你的时候, 还没跪呢。” 姜窈遂略过姜庆先与方氏,上前与陶荣谦见礼, “见过外祖父, 我回来了。” 见了姜窈, 陶荣谦才脸色稍霁, 和颜悦色地唤过了她,又让裴珏也一同近前。 众人或有意或无意,都直接忽视了姜庆先与方氏二人。 陶荣谦与姜窈、裴珏说过话, 又问起长得精致可爱的裴闲来,“这孩子是?” 裴珏遂道:“这是裴闲, 字怀礼, 是家中晚辈。因其性子顽劣,故而我与长兄商议, 想累陶公一遭, 把他送来贵府, 请陶公教导一二。” 他说着, 便让裴闲给陶荣谦见礼。 裴闲在镇国公府是个小魔星, 但在清远侯府却斯文有礼得紧。 陶荣谦捋着短须, 看起来对裴闲还是比较满意的, 当即便同意了教导裴闲。 裴闲是有苦说不出,却也只能乖乖地按着裴珏的话,给陶荣谦敬了茶。 待众人说完话,那边跪着的姜庆先才微不可闻地喊了声“岳丈”。 陶荣谦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然后命人取了一份文书过来。 他道:“这是和离书,你签了。” 姜庆先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和离书,等拿过去一看,方大惊失色。 这竟然是他和陶氏的和离书!可陶氏都已经死了多年了,如何能和离? 姜庆先不肯签,只道:“岳丈,这和离书如何能签?即便是我签了,窈窈她阿娘那边也签不了啊。” 陶荣谦瞥了他一眼,然后让姜窈先离开这里。 姜窈却是不走,“外祖父,您别撵我走,我想看着,您不要顾及我。” 她阿娘是她外祖父唯一的女儿,肯定是疼爱非常的。做父亲的要给女儿出气,再怎么都不为过的。 陶荣谦叹气,终究还是没再说让姜窈离开的话。 他倒是也没理会姜庆先毫无底气的叫嚣,只安静地喝着茶。 姜庆先正纳闷陶荣谦为何又不肯搭理他时,却见陶守识拿了一条马鞭过来。 陶荣谦随即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从陶守识手里接过了那马鞭,在姜庆先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一鞭抽了下去。 他这一鞭可是半点也没留情,姜庆先的肩上顿时皮开肉绽。 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姜庆先更多的是觉得屈辱—— 此地不仅有好些陶家的孙辈,还有姜窈这不孝女,甚至还有裴家的人。 陶荣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给打了,当真是让他颜面尽失。 姜庆先咬着牙,还没等他开口,陶荣谦又甩了一鞭下来。 也不知陶荣谦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鞭也扫到了方氏的脸。 方氏顿时尖叫了起来,捂着脸哭:“纵然您是长辈,也没有这样滥用私刑的。” 陶荣谦当然不屑于与方氏这样的女人吵嘴,但陶守识却是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的。 他怒视着方氏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称我父亲为长辈?这姓姜的如今还是我们陶家的女婿呢,我父亲身为岳丈,教训他又怎么了?轮得到你说话?” 被陶守识这般当众羞辱,方氏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她“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道:“可他如今是我的夫君,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如何不能替他说话?” “明媒正娶?”一旁的余氏冷哼,“我看是勾搭成奸吧!” 方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余氏道:“你,你粗鄙不堪!” 余氏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最是温婉贤淑不过,可去了北境十几年,这性子倒是泼辣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朝方氏甩了过去,冷笑着道:“对,我就是粗鄙不堪,不懂礼仪,但也知道寡廉鲜耻,这一巴掌你就好生给我受着!”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3节 余氏比陶氏年长许多,她嫁进陶家时,陶氏还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说她把陶氏当成闺女看也不为过。 一想到陶氏生前受过那么多苦,余氏便怒火中烧。 按理说此地有公爹在,轮不到她说话,可这方氏偏生要往她跟前凑,这巴掌不打白不打。 余氏那巴掌正好打在方氏刚受过伤的地方,对方氏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 她捂着不停流血的脸颊,放声哭了起来。 而姜庆先还在挨打,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完全顾不上方氏。 陶荣谦打了姜庆先十余鞭,差不多只给他留了一口气。 陶荣谦扔了马鞭,淡淡地道:“若不是你死了,窈窈要守孝三年,不能婚嫁,你今日是没命离开这里了。” 他倒是想让姜窈嫁给陶浔,若姜窈守孝三年,陶浔十七,两人刚好成亲。 可是这事儿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若姜窈不愿意,那她给姜庆先守完孝就双十了,那就耽误了她。 姜庆先闻言吐出了一口鲜血,敢情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姜窈不能在这个时候守孝? 他挣扎了几下,吃力地抬头朝姜窈的方向看去。 他的长女,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挨打的不是她的亲爹,而是她的仇敌。 姜庆先见状,这心口更是堵得慌,又吐了血。 白眼狼,当真是白眼狼!这样的逆女,就该在生下来时就活活掐死。 姜庆先越想越后悔,若是他当初掐死了这冷血无情的东西,也不会招来今日之祸患。 他仇恨的眼神太过明显,姜窈虽说如今不在意姜庆先如何待她,但裴珏却担心她难受,遂挡住了姜庆先的眼神。 姜窈心中一暖,轻声与他说话:“郎君,我无事的。” 其实,看到她父亲被她外祖父打得这么惨,她心中是畅快的,她觉得这是她父亲罪有应得。 裴珏并未回头,却也低声回应她:“太多血了,担心你夜里做噩梦。” 姜窈忍俊不禁。 他分明是担心她见了姜庆先那仇恨的眼神,会心中难受,却拿那满地的血说事。 只是这场合不对,她不能真的笑出声。 而趴在地上的姜庆先,也移开了目光。 方氏哀嚎着扑了上去,痛哭不止。 她恼道:“即便是岳丈教训女婿,也没有这样的,若我夫君命丧于此,你们便是滥用私刑、草菅人命!我要去报官!” 陶守识轻嗤:“这不还没死嘛,你嚎什么丧?” 方氏:…… 谁说陶家世代名门的?这分明就是一群野蛮人。 她不停哭嚎:“陶姐姐红颜薄命,我与夫君自知从前对她照顾不周,以至于她年纪轻轻就……我们自知有愧,这才特意来贵府赔罪,贵府竟然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在这里撒泼,陶家的人不想听了。余氏直接命人给她嘴里堵了团布,然后把她扔到了一边。 耳边清净了,陶荣谦对大儿媳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虽厌恶方氏这女人,可也没想将她如何。方氏虽然可恶,可罪魁祸首却是忘恩负义的姜庆先。 当陶荣谦再看向姜庆先时,姜庆先不由瑟缩了下。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道:“打也打了,侯爷的气应是出得差不多了吧?从今往后,你我两家便不再来往了,大家互不相欠。” 陶荣谦扯了扯嘴角,姜庆先这是在和他谈条件?他难道不知道,只有势均力敌的双方,才可以和对方谈条件? 还互不相欠? 陶荣谦真不知道姜庆先是怎样觍着脸说出这话的。 姜庆先可是害了他女儿一辈子,最后让她把命都搭进去了。 他不过是挨了鞭子,还活得好好的,竟然就敢说互不相欠! 陶荣谦冷淡地道:“你不配说这话,你当真以为挨了打就算完了?” 姜庆先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开口:“那你们还想怎么样?” 陶荣谦不假思索地道:“你立即辞官,终此一生,都只能在我女儿坟前跪着,祈求她的原谅。” 当然,这不过是他对姜庆先的惩罚之一。他要的,是姜庆先也尝尝患癔症后、被人关在屋里不见天日的滋味,最后再送姜庆先去地底下给他女儿赔罪。 但是这些,陶荣谦不好当着姜窈的面说。 陶荣谦的话说完,不仅姜庆先很是难以置信,就连姜窈也有片刻愣神。 她真是没想到,外祖父竟然是这样打算的,她还以为打了她父亲一顿便罢了。 听到陶荣谦要他辞官,姜庆先愣神后又激动了起来,“不,我绝不!” 他为了为官作宰,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以说他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当初为了进京赶考,甚至差点死在京城外。 他今日的一切,来之不易,他绝不会辞官,更不会去陶氏坟前忏悔。 他有什么错! 陶荣谦见他事到如今都不肯悔改,倒也懒得与他多言,只道:“你若不肯辞官也无妨,过两日这京中大小官吏便都会知道你是如何忘恩负义、苛待发妻、虐待嫡女的,你背负着这些名声,你当真以为还能顺顺当当地为官?” 他门生不少,想办这件事,还是不难的。届时姜庆先被口诛笔伐,他就是不想辞官,在这朝堂上也待不下去。 陶荣谦说得云淡风轻,姜庆先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他也突然明白了过来,陶荣谦为何会先说第一个选择,因为顾忌着姜窈! 他的名声要是坏了,姜窈能好得了?只怕都不能嫁出去。 上次在建宁府,那裴珏也说了,若不是投鼠忌器,他必会把他的所作所为上达天听,让他连五品官都做不了。 他们都是顾忌着姜窈,姜窈是他们的软肋! 想明白这一点后,姜庆先也不怕了。 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笑得可怖:“岳丈大人说得是,我是忘恩负义、苛待发妻、虐待嫡女,你只管去散布这些,我倒要看看,我的名声坏了,她姜窈能不能好!” 陶荣谦是真没想到姜庆先如此丧心病狂。 他确实是因为顾忌姜窈,所以万不得已不会真的让姜庆先的名声烂大街。 可是,姜庆先对姜窈半分父女之情都没有,这让陶荣谦更为恼怒。 姜庆先还在笑,他指着姜窈,道:“我看到那时,哪家会娶她!” 一个自幼没有母亲教导、父亲名声又坏了的姑娘,哪家高门大户肯娶? 眼见陶家人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姜庆先便得意了起来。 但这时,却有一道清润的男声凭空而起—— “我娶。” 作者有话说: 渣爹:敢情我挨了打,倒成全了你是吧? 小裴:多谢了。感谢在2022-07-20 21:36:37~2022-07-21 22: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笑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辞官 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话的, 自然是裴珏。 这话恍若平地一声雷,叫在场众人皆惊诧不已。 姜窈也没想到裴珏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要娶她。 她又惊又羞,最后干脆躲在裴珏身后不说话了。 陶荣谦本准备着训斥姜庆先, 告诉他姜窈不愁嫁,骤闻此言, 立即看向了裴珏, 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外孙女,什么姜庆先、什么方氏都顾不上了。 “慎之, 你方才说什么?” 陶荣谦真怕是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急不可耐地追问。 裴珏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径直在陶荣谦跟前跪下, 言辞恳切地道:“陶公, 我愿以重礼聘姜姑娘为妇, 珍之爱之重之敬之,终此一生,绝不会有负于她, 请陶公允准。” 陶荣谦久久不语。 是了,他外孙女身陷困境之时, 是裴珏对她施以援手的, 把她带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外孙女便住在镇国公府, 与裴珏虽说不至于日日相见, 但也总是能碰上面的。 他的外孙女模样如此出众, 也难怪裴珏动心了。 这裴珏又是为陶家筹谋回京、又是陪姜窈接陶家人的, 实则是早就在表明他的心迹了。 陶荣谦看着跪在地上的裴珏, 也算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惑。 也难怪裴珏对陶家人恭谨得过头了。 但他看着这样的裴珏, 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年的姜庆先。 多年前, 姜庆先也是这样跪在他跟前,花言巧语说了一大通,求他下嫁爱女。 他没有被姜庆先打动,更不愿意把爱女嫁给除了功名以外什么都没有的人。 但最后却拗不过已芳心暗许的女儿。 这才造成了一段孽缘。 可如今轮到裴珏跪在这里,陶荣谦却没有半分怀疑他对姜窈的真心。 裴珏这样的人中龙凤,能在这档口直言要娶姜窈,再没有比这更真心的了。 陶荣谦一心要替姜窈选门好亲事,哪怕外头的不好,陶家还有陶浔,总是能保姜窈安稳无忧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4节 而裴珏,从家世到品性再到模样,真是挑不出半点错。 陶荣谦扪心自问,他再也找不到比裴珏更好的外孙女婿了。 打量完裴珏,陶荣谦再看向外孙女,见她粉面通红、双眸含羞带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人只怕是郎有情妾有意,早就互通心意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陶荣谦倒是不急着答应裴珏了。 反正煮熟的鸭子不能让他飞了,但总要端端架子的。 他道:“慎之,你的为人我自然是清楚的,但窈窈的婚事,我还需慎重考虑才是。”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着裴珏的神色,见裴珏半分不满都没有,心中便又满意了几分。 裴珏:“陶公说得极是,婚嫁是大事,合该慎重的。今日贸然提起,也是事出有因,实则已禀明家母,过几日请昭华长公主到贵府提亲。” 昭华长公主身份尊贵,裴家能请她来提亲,也足以说明对姜窈的重视。 当然更重要的是,裴珏已将此事禀明了乔氏,又能请人来提亲,说明乔氏也是认可此事的。 姜窈能得这么一门好亲事,陶荣谦觉得自己也能安心了。等他百年之后,去底下见了闺女,也能有所交代了。 陶荣谦感慨万千。 而没有他的话,裴珏也跪着没起。 姜窈却是不乐意了,她心疼裴珏跪了这么久。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害羞了,过去挽着陶荣谦的手臂,对他撒娇:“外祖父,您别让郎君跪着了。” 陶荣谦一噎,他可没让裴珏跪啊,明明是裴珏自己要跪的,他不过就是忘了让他起身罢了。 瞧把这外孙女心疼的。 陶荣谦本来是很满意裴珏的,可姜窈还没出嫁,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他心中又有些不愉。 但既然有了姜窈这话,陶荣谦却也让裴珏起来了。 他可舍不得外孙女不高兴。 不过是顷刻之间,裴珏的身份就变了。 之前还是陶家的恩人,如今却成了陶家姑娘的求亲者。 除了陶荣谦,姜窈的几个舅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陶守诫稳重、陶守诚体弱,最后还是陶守识开了口:“慎之,年少时的冲动维持不了一辈子,始乱终弃的人多的是,你……” 裴珏浅笑,极为客气地道:“您放心,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绝不会重蹈覆辙。况且,我也不算年少了。” 既“始乱终弃”又是“前车之鉴”的姜庆先还趴在地上,听了裴珏这意有所指的话,心中憋闷,又吐了口血。 这裴珏真是“好样”的,踩着他的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要脸?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归根到底不也是喜欢姜窈那张脸?他就说在建宁府时,裴珏怎的那般护着姜窈,恐怕是早就心存不轨了。 姜庆先冷哼,他倒是真想看看,等那张脸看腻了,裴珏会不会始乱终弃。 这世上就不可能会有一心一意的男人。 想着想着,姜庆先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非得给自己找点存在感。 他气若游丝地道:“裴郎君,你要娶我的女儿,总该问问我这做父亲的意思吧?” 裴珏正要说话,姜窈便径直走到姜庆先跟前,居高临下地道:“父亲,您最好保重身子、安心养伤,至于旁的,就不劳父亲操心了。” 姜庆先一见姜窈就更生气了,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不孝女,你以为没有父母之命,你能嫁进裴家?” 姜窈但笑不语。 她才不管什么父母之命,她的庚贴在她自己身上,只要外祖父同意了,她与裴珏便能过六礼。 姜庆先同不同意,压根不重要。即便是有人非议什么,她也不在意的。 人活一世,何必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 姜窈想了想,又撇下姜庆先,过去把方氏嘴里那团布给扯了出来,意有所指地低声问她:“你觉得我能不能嫁进裴家?” 方氏抖了抖,知道姜窈这话里暗含着的意思,她哆哆嗦嗦地道:“能,当然能。” 只要姜窈不去与姜娇争宠,她嫁给谁都成。 姜窈满意了。 她站回了方才的位置,仰头与裴珏相视一笑。此处人多,他们不能太过亲密,千言万语便都藏于笑意中了。 姜窈还沉溺于裴珏的笑中,忽觉裙摆被人扯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就见裴闲讨好地冲她笑,乖巧得不像话。 裴闲年纪虽小,可刚才的话他都听懂了,他六叔要娶姜姐姐,换句话说,姜姐姐要做他的六婶啦。 裴小郎君当然要马上抱大腿了。 他悄声对姜窈道:“六婶,往后我在清远侯府,六婶可要给我撑腰呀,怀礼也会孝顺六婶的。” 姜窈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裴闲也太上道了些。只是,这会儿便叫六婶,早了点吧? 况且她才十六,却莫名地觉得年岁长了好些。 一旁的裴珏却是很满意如此“懂事”的侄儿,朝他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裴闲得了这眼神,小胸脯更挺了些。 姜窈真是没眼看,索性不再理会这叔侄俩,只专心继续看戏。 方才被裴珏那么一打岔,谁也顾不上姜庆先,可谁也没想就此放过他。 对陶荣谦来说,姜窈的婚事不用他担心了,那就更好处置姜庆先了。 他仍旧坚持方才的说辞,要么姜庆先自个儿递辞呈,要么他用其他法子让姜庆先再也无法在朝堂上待下去。 可无论是哪一种,姜庆先都是不愿意的。 反倒是一旁的方氏,因刚才姜窈拿掉了她嘴里那团布,她又能说话了,出言劝说姜庆先:“夫君,从前是咱们对不住陶姐姐,夫君辞官为姐姐诵经,也是应当的。” 姜庆先没想到方氏竟然劝他辞官。 他不满地瞪着方氏,想问问方氏,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可方氏却挪到了他身边,与他低声耳语:“夫君别忘了,咱们还有娇儿,待来日娇儿做了尊贵的娘娘,夫君就是国丈,还愁不能为官吗?” 方氏说得恳切,好似是在为姜庆先思量。 但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是担心姜庆先的名声彻底坏了,会影响姜娇。 姜窈如今倒是有裴珏想娶,可姜娇在赵王府本来就是个侍妾,若再有个坏了名声的父亲,她还如何立足? 为了姜娇,也只有姜庆先这个当父亲的牺牲一二了。 姜庆先却是把方氏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 是啊,他还有姜娇这个出息的闺女,只要赵王登基了,姜娇做了皇妃,那他还担心翻不了身吗? 抱着这个希望,姜庆先徐徐抬头,与陶荣谦道:“我明日便辞官。” 陶荣谦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心虚的方氏。他倒是不知道这女人跟姜庆先说了什么,竟然让他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不过,如此也好,正和他意。 等姜庆先成了白身,他便会让姜庆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姜庆先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陶荣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神,淡声道:“如此甚好。” 说完这话,陶荣谦便不想再理会姜庆先与方氏。 他给陶守识使了个眼神,让他把这两人扔出去。 那两人还没走远,余氏便大声唤人拎了水来,把他们待过的地方多冲洗几遍。 姜庆先与方氏都知道余氏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羞辱他们。 方氏的脸都气白了,陶家真是欺人太甚! 不过是个落魄的侯府罢了,如今也只是空有爵位,有什么了不起的? 方氏腹诽着,却不敢再与陶家人起什么冲突,只艰难地搀扶着姜庆先往外走。 等这两人离开后,陶荣谦立即唤了裴珏,让他跟自己去一趟书房。 第76章 同意 裴珏被陶荣谦带去了书房, 姜窈倒是想跟着过去,却被余氏叫住了。 余氏牵着姜窈,笑得慈爱:“窈窈, 你随我来。” 姜窈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又把没人管的裴闲也带上了。 两大一小往后院去了。 这宅子从前是一个伯爵的府邸, 姜窈置下这宅子时, 也没有荒废太久,略修整了下便可以住人了。 余氏把姜窈带到了一院子外, 询问姜窈的意见:“窈窈觉得这院子如何?往后你就住这里,可以吗?” 余氏昨日显然是拾掇过的, 装点得很是精致。 姜窈点点头, 对余氏屈膝道谢:“大舅母费心了。” 既定下了住在这院子里, 裴家跟过来的人, 便帮着把姜窈的箱笼归置过来。 余氏又哄着裴闲去院子里玩,只留了姜窈与她说话。 姜窈正纳闷余氏为何要单独留下她时,余氏就拿了银票出来。 “窈窈, 这是置办这宅子的银钱,你收下。” 姜窈置这宅子用了六千余两, 余氏这里共有七千两, 还有富余。 姜窈没要,“大舅母这是何意?我怎能要您的银钱?”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5节 她很清楚, 余氏不可能自作主张给她这些银钱, 这应该是外祖父的意思。 但正因为如此, 她更不能要。当年陶家不仅被罢官免爵, 还抄了家, 能有什么家底? 姜窈的顾虑余氏是明白的, 她笑着道:“窈窈, 这银钱你就收下。你外祖父说了,这宅子往后也是你的产业。至于旁的,你无需多担心。” 陶家当年是被抄了家,但是狡兔三窟,谁都知道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陶家,自然也是如此,置座宅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窈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先收下了,又道:“既然我收了这银钱,这宅子就不能归我了。” 她神色认真,余氏忍俊不禁,“此事往后再说。今日你父亲和那方氏过来,也是自取其辱,你别怪你外祖父。” 姜窈微怔,随后摇头,“大舅母多虑了,我父亲与方氏,落得个什么下场,我都是乐见其成的。” 余氏听了,倒也没觉得姜窈心肠硬—— 谁摊上这么一个爹,也是忍不下去的。 余氏又道:“就是不知道那方氏究竟与你父亲说了什么,竟然能劝得他即刻就改了主意。” 余氏这般说着,对姜窈就更加心疼了。有这么个会吹枕头风的继母,姜窈的日子不知有多艰难。 姜窈对方氏再了解不过了,不用多想便知道方氏是拿姜娇说事了。 “方氏的长女姜娇,做了赵王的侍妾,听说极为得宠,方氏与我父亲,想来是在她身上抱有极大的希望的。” 余氏蹙眉,一个亲王的侍妾罢了,能有多大的出息? 姜窈遂靠近余氏,与她低声说道:“他们是盼着赵王能把太子殿下取而代之呢。” 她话音刚落,余氏便嗤之以鼻起来,颇为不屑地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姜窈一愣。 余氏在北境十几年,竟然能如此肯定地说出这句话,想来是胸有成竹的。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姜窈对这中间的事可太有兴趣了,况且裴珏还说皇帝有意聘裴华玥为太子妃,那此事也算是涉及裴华玥和裴家,姜窈就更想知道了。 她遂压低了声音,问:“大舅母可是知道什么?” 此事涉及皇室隐秘,按理说余氏不能跟姜窈说太多,但姜窈往后要嫁进镇国公府,多知道些也没什么坏处。 余氏遂徐徐与姜窈说起往事来。 “仁孝皇后比当今略年长些,她与先帝朝太子萧权青梅竹马,谁都知道待她及笄,便会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可她及笄那年,废太子就惹了先帝厌弃,太子不是太子了,她也做不了太子妃。后来,因着她与废太子的关系,迟迟未能出嫁。之后先帝驾崩,皇位落在了当今身上,他竟不顾众人反对,迎了她入宫为后。” 仁孝皇后入宫后,称得上是后宫独宠。段贤妃的两个儿子,都是在潜邸时生的,在仁孝皇后进宫后,便再无妃嫔诞下过一儿半女。 帝后和谐,算是大齐之幸,却是后妃的不幸。 没有人愿意看到仁孝皇后独宠后宫。 好景不长,帝后之间终究是出现了裂痕。 余氏叹气:“陛下不知为何,误解皇后对废太子旧情未了,两人发生多次争吵,皇后也因郁结在心,不久便薨逝了。” 姜窈听完,也是唏嘘不已。 “可是这样的隐秘,大舅母为何会知道?” 余氏接着道:“在仁孝皇后薨逝后不久,你外祖父便也出事了。你外祖母与护国公府太夫人是堂姐妹,因着这层关系,太夫人与你外祖母交了底,将此事说了,又去陛下跟前为你外祖父求情,可陛下正在气头上,连太夫人的脸面也没给,把咱们一家子都流放了。” 说到底,陶家是受了仁孝皇后那事的连累。 姜窈拧眉,她忽然想起她外祖父被人诬陷的那首诗,是出自段家,那仁孝皇后的事,会不会与段家有关? 要知道在仁孝皇后进宫前,段贤妃已经育有两子,而皇后薨逝后,受益最多的,也是段贤妃和段家。 “大舅母,若仁孝皇后的事,真与段家或者段贤妃有关,那陛下必不会放过他们的。” 余氏颔首,“我不知此事是否与段家有关,也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此事,但不论如何,他不会有改立赵王之意,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既然萧恒的储君之位是稳当的,姜窈便也放了心。 但此事说来也是讽刺,赵王蹦哒了这么久,在皇帝那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无论赵王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余氏说完这些往事,又叮嘱姜窈,万不能说与他人知晓。 姜窈点头,“大舅母放心。” 这事儿可涉及到皇室的隐秘,她有几个胆子敢往外说?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看来我父亲这如意算盘是打错了,他得给我阿娘守一辈子的墓了。” 余氏附和着笑了笑,没接这茬。 毕竟依着陶荣谦的想法,姜庆先是不配给陶氏守墓的。 等姜窈嫁人了,收拾起姜庆先来就更无顾虑了。 说完了此事,余氏便把话题转到了姜窈的婚事上。 陶荣谦不方便多说的话,便由她这个做大舅母的来说。 “窈窈也看到了,咱们家里算是阳盛阴衰,你前头还有两个表姐,都嫁在北境了,如今咱们家中也就你一个小表妹,你虽是姓姜,但于咱们而言,就是嫡亲的晚辈。你的婚事如今是重中之重,今日那裴家的郎君,虽说太过出人意料,可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舅母想问问你,如若他正式来提亲,你可愿意?” 余氏当然知道姜窈与裴珏是两情相悦,姜窈不可能不愿意,但问还是要问的。 姜窈羞红了脸,“我愿意的。” 余氏便又笑了起来,打趣她:“我早就看出你们有猫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依着我看啊,这裴家郎君倒是极好的,就是不知你外祖父这会儿在与他说什么。你外祖父疼你,想多留你两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姜窈心道,她再留两年就十九了,裴珏便是二十七,镇国公府怎么可能同意? 再说了,她也想早些嫁给裴珏。 姜窈在此事上是丝毫不扭捏的,等到陶荣谦遣人来唤她去书房时,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对外祖父直言此事。 她本以为在书房能见到裴珏,可没想到他已经走了。 姜窈顿时有些失望。 “见过外祖父。” 陶荣谦见她不自觉地嘟着嘴,既觉好笑,又有些气闷。 他好好的外孙女,还没来得及多稀罕稀罕,这心呐,就已经跟着旁人跑了。 陶荣谦靠在太师椅上,故意逗姜窈:“窈窈,裴慎之年长你太多,恐不是良配,外祖父另给你寻门亲事,如何?” 陶荣谦说这话时,神色过于认真,姜窈信以为真。 她当即便急了,语气迫切地道:“外祖父,我不要另外寻门亲事。” 裴珏是年长她八岁,可这差距也并不算太大。况且裴珏没一处不好的,大八岁又如何? 陶荣谦看了会儿姜窈,又道:“窈窈,你身陷困境时,是裴慎之救了你,你对他心生感激,外祖父都知道。可心生感激,未必就要答应他的求亲的。” 姜窈摇头,同样认真地道:“外祖父,我并非因着感激他,所以才想与他成亲。我是心悦于他,若往后所嫁之人不是他,那我这一生便也无甚生趣了。” 姜窈这话说完,陶荣谦久久没有说话。 她顿时急了,正想再为自己正名,就见陶荣谦爽朗地笑了起来。 姜窈疑惑地开口:“外祖父?” 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么? 陶荣谦却笑得欢,直到姜窈又追问了两句,他才说道:“要说你与裴慎之倒是心有灵犀,他方才在我这里,也说了这样一番话。” 陶荣谦说完,就又笑了起来。 他刚才也假意拒了裴珏,可裴珏在他跟前剖白对姜窈心意那番话,倒真的让陶荣谦动容了。 他本就愿意把姜窈嫁进镇国公府,与裴珏谈过之后,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陶荣谦不由感叹,“窈窈,你比你母亲幸运。裴慎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门亲事,外祖父同意了。” 姜窈先是一怔,继而欢喜地过去抱住了陶荣谦的胳膊,“外祖父最好了。” 陶荣谦故作不满地道:“如果外祖父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是不好了?” 姜窈摇头,很是熟练地拍马屁:“当然不是,不论如何,外祖父在我心里都很好。当然,您能同意这亲事,就更好啦。” 陶荣谦看着这样的外孙女,便又想起了他苦命的女儿。 这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但往事不可追,过于纠缠于前事,并不是明智之举。 陶荣谦便又笑了起来,慈爱地看着姜窈,道:“你是外祖父唯一的外孙女,外祖父自然要事事为你考虑妥当。” 亲人的疼爱,是独一无二的。听了陶荣谦这话,姜窈眼角一酸,差点落泪。 她默默垂下了头,不想让陶荣谦看到她已经红了的眼眶。 陶荣谦又道:“过两日,镇国公府就会请昭华长公主来咱们家里提亲,兴许年底,咱们窈窈就要嫁为人妇了。” 不过好在裴珏是嫡幼子,他的夫人不需要掌一府中馈。 姜窈嫁过去,日子同样会很轻松。 姜窈闻言,更是不好意思了。 她嘟囔着道:“大舅母方才还说,您会多留我两年,没想到您这么爽快。” 陶荣谦知道她言不由衷,便打趣她:“我倒是想多留你两年,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呐。” 第77章 提亲 裴家的动作很快, 姜窈回陶家才仅仅三日,昭华长公主便上门了。 与她一道来的,还有沈纤禾。 因姜窈的外祖母已逝, 便由余氏领着两个妯娌待客。 余氏和郭氏从前都是大家贵女,待人接物皆有章法, 即便是面对尊贵的长公主, 也是不卑不亢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6节 唯有姜窈的三舅母李氏,出身极低, 在贵客面前特别不自在。 好在昭华长公主与沈纤禾都不是踩高捧低、见人下菜碟的人,并没有给李氏难堪。 昭华长公主从前与余氏、郭氏也都是相熟的, 叙起旧来也是自然。 叙完了旧, 昭华长公主又真心实意地道:“听闻皇兄已对府上诸君委以了重任, 真是可喜可贺。往后的清远侯府, 必然是代有人才出的。” 昨日皇帝已下了旨,陶守诫兄弟三人皆入朝为官。 皇帝本对陶荣谦也有安排,奈何陶荣谦在皇帝下旨前就进宫拜见了皇帝, 坚决推辞了再次入仕。 皇帝劝说无果,最终遂了陶荣谦的意。 但不论如何, 陶守诫兄弟三人已入仕, 陶家还有出众的小郎君,往后也能起来了。 余氏闻得昭华长公主此言, 也是万分感慨。 如今的陶家虽与从前的烈火烹油没法比, 但往后的锦绣前程也不会少的。 她道:“借长公主殿下吉言, 家中的儿郎们往后能为大齐效力, 也是陶家之福。” 就皇帝之前干的那事儿, 让陶家受苦受难十余年, 陶家人不可能一点怨怼都没有。 余氏这话多少掺了点虚情假意, 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拆穿罢了。 一旁静坐着的沈纤禾,这会儿适时开口:“可惜姨祖母没能等到回京的一日。那日家中祖母得知姨祖母已逝的事,心中也是悲痛难当。” 沈纤禾的祖母,护国公府的太夫人陆氏,与陶荣谦的夫人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嫡亲堂姐妹,情分极好。 姐妹俩分离十余年,没想到再听到消息,却是阴阳两隔。 余氏妯娌三个听得此言,皆抬手拭泪。 郭氏道:“姨母身子骨可还硬朗?按理说咱们回京后便该去拜见姨母的,可家中杂务繁多,一直没能抽开身,说起来也是愧疚。” 沈纤禾回:“祖母身子骨还算不错,表叔母们不必自愧,待家中之事处理妥当了,咱们再叙也不迟。” 她说话进退得宜、叫人喜欢,郭氏便奉承了昭华长公主一二:“还得是长公主殿下眼光独到,这挑的儿媳都是个顶个的好。” 一席话夸了昭华长公主和沈纤禾两个,昭华长公主听了也是舒坦。 她又笑着道:“要说眼光独到,本宫自是不错,可有一人,那也是与本宫不相上下的。” 众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这话头总算转到正事上来了。 余氏与郭氏对视一眼,便知道昭华长公主这是要提镇国公府的事了。 此事她们虽然早就知道,却还是装作不明所以,问:“不知长公主殿下所指的,是何人?” 昭华长公主抚着鬓发,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浅笑着道:“本宫说的是镇国公夫人,想必你们还记得她。” 余氏颔首,毫不避讳地道:“当然记得的,镇国公的嫡幼子裴六郎幼时曾在鄙府开蒙,与家翁算是有师徒之谊。我那外甥女,前些时日也在镇国公府小住,也是多亏了国公夫人照料。” 余氏三言两语,便把两家的渊源简单地说了。 昭华长公主自是知道余氏口中的外甥女,便是她曾在围场见过的姜窈。 她那会儿便觉得姜窈像极了陶氏,但乔氏对外宣称姜窈是她的娘家外甥女,昭华长公主便也没有深究。 前日乔氏亲自去了长公主府,说是想请她替裴珏说一桩亲事。 昭华长公主早就不过问这些事了,但乔氏亲自上门了,又是要替裴珏说亲,昭华长公主便没有推辞。 她真是太想知道裴珏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了。 等乔氏说完是清远侯陶荣谦的外孙女后,昭华长公主便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乔氏之后说了那姑娘姓姜,单名一个窈字,昭华长公主就知道她猜对了。 昭华长公主当时想,乔氏替裴珏定下姜窈,最主要的缘故只怕是裴珏自个儿对姜窈有意。 毕竟去围场时,姜窈与裴珏同处春来晚,郎才女貌的,动了心也实属正常。 但这事关姜窈的闺誉,昭华长公主虽是这般想的,却没有说出来。 听了余氏那话,昭华长公主倒也顺着那话头接了下去:“原来还有如此渊源,难怪镇国公夫人想要聘姜姑娘为儿妇呢。” 昭华长公主直接将这话给抛了出来,余氏与郭氏对视一眼后,故作诧异地道:“聘我家外甥女做儿妇?据闻,国公夫人如今只有一子尚未成亲,乃是她与镇国公嫡出的幼子裴珏裴慎之。” 郭氏也附和着道:“是啊。敢问长公主殿下,国公夫人可是替这位裴家郎君说亲的?” 这妯娌俩一唱一和的,可把李氏给闹糊涂了—— 家中明明已经知道裴家郎君想娶姜家外甥女的事了啊,两位嫂嫂为何还一脸惊讶的模样? 李氏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懂事地没问出来,只随口附和了两位嫂子几句。 昭华长公主见陶家这几个妯娌的样子,心下了然。 也是,裴珏那是什么身份?他要求娶姜窈,却是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她道:“正是那位裴家郎君。本宫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与本宫那不成器的儿子历来相熟,打小聪明伶俐,入仕后更是官运亨通,本宫真是恨不得让他能做本宫的儿子呢。” 昭华长公主夸了裴珏一通,这些话倒也不敷衍。 从前李尉着实不怎么成器,自小就是这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早些年,京城的人一听“小侯爷”这名头,就知道是李家那纨绔了。 也就是与沈纤禾定亲后,李尉才收了心,不再整日游荡在街头巷尾,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昭华长公主待沈纤禾亲热,也有她让李尉浪子回头的缘故。 所以说啊,这一物降一物还真是有道理,那裴珏往日里多孤傲一人,连公主都不娶的,如今不也是在“情”字上尝到了滋味? 昭华长公主道:“那孩子是个好的,这也是门顶好的亲事了。” 余氏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咱们虽然才回京数日,却也听过裴家这位郎君的名头,这正是因着这个,咱们才觉诧异呢。” 余氏这话就是自谦了。 昭华长公主便道:“姜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初时本宫便觉得她像极了你那小姑子,却也没有深想。那会儿本宫便觉得,姜姑娘也是个挺不错的丫头,她与裴慎之啊,倒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对昭华长公主这话,余氏深以为然。 姜窈那样的品貌,合该裴珏这般的才俊才能相配,方不算辜负了她。若是换个人,余氏都觉得糟蹋了姜窈。 余氏道:“镇国公府能请长公主殿下这般德高望重的尊贵人来说亲,足见对窈窈的看重。只是这儿女亲事不是小事,我们妯娌几个做不了主,待请家翁示下后,再与长公主殿下回话。” 昭华长公主虽然已多年不曾替谁家说过亲,但也知道说亲没有一次能说成的。 因此,听了余氏这话,她也没恼,只颔首道:“这是应该的。” 郭氏道:“有劳长公主殿下为着咱们家的事累了这一趟了。” 昭华长公主摆摆手,笑着道:“若真能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对了,姜姑娘可在府上?” 余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命人去请姜窈出来,又对昭华长公主解释:“她这两日在家中为她外祖母、母亲抄经祈福,昨儿一宿没合眼,故而方才没让她出来拜见殿下。” 众人又略说了会儿话,姜窈便过来了。 她一如往常的美貌动人,但眼底却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正是为了印证余氏说的话一般。 她礼数周全地与昭华长公主和沈纤禾见礼,屈膝道:“见过长公主殿下、侯夫人。” 昭华长公主不大喜欢陶氏,但却对姜窈极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走这一趟。 她笑着道:“姜姑娘,自围场一别,也有数月了,本宫倒是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在这清远侯府。” 姜窈也笑,“在围场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时,殿下对臣女便多有照拂,说起来也是应该好生给殿下道谢的。” 昭华长公主对姜窈多有照拂,这自是说不上,但对她也还算和气。 姜窈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以昭华长公主那般的身份,能在初见时就和气待她,已是极好的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昭华长公主破天荒地夸了姜窈,说她讨人喜欢。 沈纤禾也在一旁道:“姜家表妹着实是挺讨人喜欢的,祖母也是念叨着你呢。” 姜窈连忙道:“是我的不是,许久没去拜见姨外祖母,改日必去请罪的。” 沈纤禾笑着道:“请罪是谈不上的,你多去护国公府几回,陪她老人家唠嗑便是了。” 姜窈笑着应下了。 昭华长公主与沈纤禾在陶家待至临近晌午时分,谢绝了余氏等人相邀用午膳的好意,回了公主府。 姜窈也心知肚明这婆媳俩今日的来意,在余氏和郭氏打趣的眼神里,溜回了她自个儿的院子。 两家的亲事本就有了默契。 过得两日,余氏又去拜见了昭华长公主,说是陶荣谦允了这门亲事。 一时间,裴珏要娶陶家外孙女为妻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78章 赐婚 今日是大朝会, 裴珏如往常一般身着朝服前往大殿。 他的表情虽然如平日一般淡然,但是眉梢处却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那些个朝臣对谁家与谁家联姻没什么兴趣,可裴珏已快到而立之年, 不仅至今没有娶妻,身边甚至连个妾都没有, 如今要娶妻了, 娶的还是小门小户的小娘子,朝臣们便多了几分思量。 有那胆大的, 笑容满面地上前与裴珏道贺,裴珏亦露出笑意, 破天荒地与同僚们说起话来了。 他与两个年纪相仿的同僚往大殿走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其他人。 有人忽然道:“看裴慎之这模样, 成亲不像是被逼的啊。” 这人话音刚落, 旁边便有人轻嗤:“就裴慎之那性子,谁能逼迫得了他?那可是连公主也不娶的人。不过说来也奇怪,据闻那姜家姑娘便是前两日辞官的姜侍读的嫡女, 出身本就不显,如今其父又辞了官, 纵然是有个侯爷外祖父, 那也攀不上裴家啊。” 那清远侯府远离京城十余年,别说是侯府的外孙女, 即便是嫡亲的孙女, 那也是够不着日益煊赫的镇国公府的。 另又有人神神秘秘地接茬:“听说赵王殿下此前收的一个侍妾, 与这位姜小娘子是同胞姐妹, 镇国公府此举, 莫非是……” 这人话未说完, 可在场诸人皆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的意思是, 镇国公府只怕是想借着这门亲事,与赵王攀亲。 因事涉储君之位,众人也没有再多言,只相视而笑后,结伴前往大殿。 大殿之上,因昨日北境又有捷报传来,皇帝的心情颇好。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7节 皇帝道:“自镇国公领兵去往北境,已有数月。这数月来,频有捷报传回,依朕看,再过不久,羌国便要归降了。” 皇帝的愉悦,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此言一出,便有朝臣高呼“陛下圣明、天佑大齐”这类的话。 被人溜须拍马了一番,皇帝朗声大笑了起来,又依次唤过裴玢、裴珏等人,很是夸了一番裴崇兖。 只是裴崇兖如今封无可封,皇帝倒也没许诺加官晋爵,只想着等裴崇兖班师回朝后,再赏赐他田宅、银钱。 裴玢和裴珏兄弟谦虚了一把,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对周遭投来的或明或暗的艳羡目光,兄弟俩也假作不知。 而龙椅上的皇帝,夸完了裴崇兖,又夸了几句汤赋。 他对汤荃荥道:“你这个儿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次还立下了几次功劳,等他回京,朕亦有封赏。” 汤荃荥面上一喜,却仍克制着道:“陛下厚爱,只是犬子受之有愧。犬子从未上过战场,此番能侥幸立功,那也是承蒙陛下天恩,又有镇国公指挥得当,他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这一番话说得倒是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皇帝半分异色也无,只道:“爱卿此言差矣,上战场的人不少,可是能立功的却不多。有过当罚、有功必赏,爱卿就不必过谦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是铁了心要赏赐汤赋了。 汤荃荥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若汤赋能得些功勋,一来可以撑起汤家门楣,二来也是赵王的臂膀。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君臣俩一来一回的,旁的朝臣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这皇帝要抬举汤家,换句话说就是抬举赵王。 唉,太子殿下,可怜呐。外家曾经显赫,如今却是低调做人,自个儿也没个得力的岳家,往后还如何与赵王争? 有的人在同情着太子,而裴珏却在想着汤家的事。 自赵王妃暗害姜窈后,裴珏便派人盯着汤家父子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汤家为了让汤赋建功,确实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如今汤荃荥倒是春风得意,那就让他再得意些时日。 大朝会散了。 裴珏如往日那般孤身前往衙门。 可刚出大殿,就被赵王叫住了。 方才皇帝特意赞了汤赋,显然也让赵王心情愉悦,叫住裴珏时,赵王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裴珏站定,与赵王客气地见礼:“赵王殿下。” 赵王虚扶了裴珏一把,以示对他的看重。 两人本就没什么往来,裴珏也不知赵王找他何事,便也没有开口,只站在那里,等着赵王说明来意。 赵王习惯了裴珏这性子,虽说心有不愉,却也没有过于计较。 他笑着道:“慎之,方才父皇的话你也听到了。但真要本王说,本王那岳丈言之有理,妻兄能建功立业,还是仰仗着镇国公的。” 裴珏暗自哂笑,赵王这话,若叫不知内情的人听去了,只怕要以为裴家与汤家或者是赵王有什么暗地里的往来,所以才会给汤赋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淡淡地道:“赵王殿下此言差矣,汤兄能随军出征,是陛下钦点,至于在战场上能不能建功立业,都是各凭本事,与家父实在无甚关系。” 赵王脸色一僵,他这上赶着与裴珏拉关系,倒是闹了个没脸了。 这裴珏,也着实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赵王心下已有些恼怒,却仍旧端着那副温润的模样,又转了话头,和气地与裴珏道:“听闻慎之要娶妻了,可喜可贺。” 赵王说完这话,本已做好裴珏又冷声回应的准备了,却冷不防瞧见他脸上现出了笑意。 真是叫赵王大开眼界。 不过想想也是,裴珏要娶的那位姜家小娘子,赵王是见过的。 那真叫一个绝色。 裴珏能娶到这么一个美娇娘,确实没理由不欢喜的。 思及此,赵王不免有些遗憾。若是那日那姜姑娘没有逃走,那这会儿便是在他的后院了。 哪里又轮得到裴珏? 赵王胡思乱想着,却不知他的神情已尽数落在了裴珏眼里。 裴珏心生恼怒,却按而不发。 赵王对此一无所知,又道:“说起来也是巧了,本王此前纳的一房妾室,与慎之你未来的夫人乃是同胞姐妹,咱们也算是沾亲了,往后可别生分了才是。” 这事儿赵王也是才知道不久的。 他知道姜娇与姜窈关系不算好,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有了这层关系,裴珏哪怕不站在他这边,也绝不会站在太子那边了。 裴珏早就猜到赵王会用姜娇来拉进关系,可真听了赵王的话,他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他道:“殿下言重了。不过王府那位妾室,从前对姜窈便多有苛待,姜窈虽不计较,可微臣却看不得她受委屈。” 他这话,就差明晃晃地说他厌恶姜娇,绝不会因着这层关系,而与赵王有什么亲近之举。 赵王听完裴珏这话,脸色有些难看,竟不知是恼怒姜娇与人结怨多些,还是恼怒裴珏如此不识抬举多些。 他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该与油盐不进的裴珏说些什么,正要拂袖而去时,李中官来了。 李中官是皇帝的近侍,赵王这会儿就是再有不愉,也忍着心头的气,问李中官可是皇帝要召见他。 李中官却是摇了摇头,笑眯眯地看向裴珏,道:“左都御史,陛下传召您,请吧。” 裴珏遂与赵王辞别,跟着李中官走了。 赵王站在原地,眼神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先行离开了宫中。 裴珏与李中官一道去了皇帝平日里召见朝臣的思政殿。 皇帝正在殿中看折子,得了裴珏来的信儿,便命人给他赐座。 裴珏没急着坐下,而是问道:“陛下此时召见微臣,可是有什么要事?” 皇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等他坐下了,才笑着道:“不是朝堂上的事。朕听说,你要与那姜家丫头定亲了?” 裴珏眉目柔和了些,回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确有此事。前两日昭华长公主亲去清远侯府说亲,清远侯已首肯此事,家母不日便要正式登门提亲。” 皇帝像是真挺高兴的,他乐呵呵地道:“这也算是件大事,朕召你前来,便是为了得个准信。依朕看,你母亲也不必去提亲了,朕这便拟道圣旨,为你们赐婚。” 皇帝虽是天下之主,但也少有过问臣工婚事的,为臣工赐婚更是少见。 不待裴珏开口,皇帝便又道:“朕记得,上一回赐婚,还是给昭华家那二小子,如今他与他夫人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裴珏也笑,然后起身谢恩:“微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下旨赐婚,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荣耀。裴珏虽不在意这个,但于姜窈而言是好事。 姜窈往后嫁进了镇国公府,难免要出门交际。她出身不显,那些命妇又是自命不凡、自视甚高的,十有八九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裴珏再爱护她,也无法时时相护。但如果有了皇帝赐婚,那姜窈便是在皇帝这个挂了名的,或者说皇帝也是认可这桩婚事的。 御赐的婚事,谁会那么不开眼在姜窈跟前找不自在? 即便皇帝今日不主动提起,等乔氏去清远侯府提了亲,裴珏也会求个赐婚的。 谢过恩后,裴珏又“得寸进尺”地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姜庆先实在是难堪为父,陛下下旨赐婚,能否不提姜窈乃姜庆先之女?” 其实若是可以,裴珏恨不得姜窈能直接改姓陶,记在余氏名下,再也不用与姜家扯上任何关系。 但这与礼法实在不合,皇帝不会同意的。 因此,裴珏退而求其次,在皇帝跟前提了这么个请求。 如他所料,皇帝不仅没生气,反而极为爽快地就答应了。 第79章 赔罪 赵王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了王府, 本想去书房找幕僚议事,最后还是转道去了姜娇的房里。 大户人家规矩严,王府只会更严, 不管姜娇如何得宠,以她侍妾的身份, 如今也只能憋屈地挤在一个极小的院子里。 这院子里除了她, 还有赵王的另外一个侍妾。 赵王过去时,另一个姓陆的侍妾正在殷勤地侍奉在姜娇身旁, 谄媚至极。 而姜娇则是堂而皇之地歪在躺椅上,一手轻轻放在肚子上。 她刚诊出有了身孕。 见赵王来了, 姜娇便在那陆姓侍妾并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 明明月份还浅, 肚子还没显怀, 姜娇却如此作派, 很是矫揉造作。 若换作平日里,赵王对这样的小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左右也无伤大雅。 可今日, 他本就存着气,看了姜娇惺惺作态的模样, 便觉厌烦。 他紧皱眉头, 训斥姜娇:“还不到两个月的身孕,你有这么金贵?起身也需要旁人搀扶着?还有你, 你俩都是一样的身份, 你侍奉她做什么?这么爱作贱自个儿?” 后面那句话, 是对陆姓侍妾说的。 两个女人冷不丁被赵王一顿训斥, 都有些惧怕。 而姜娇, 除了惧怕, 还觉得羞耻。 她从进王府开始, 就得赵王的宠,他还从未这般训斥过她。 更何况,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好在赵王很快便命那陆姓侍妾回房去了,姜娇心中方觉好受了些。 没了外人在场,姜娇便委屈地看向赵王,颇为可怜地道:“殿下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若妾身做错了什么,还望殿下明示。” 赵王面无表情地睨了姜娇一会儿,直看得她心里打鼓。 她不免猜想着,赵王今日性情大变,莫非是因为她父亲辞了官?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8节 可按说也不是因着这个,毕竟她父亲那官职,有或是没有,其实差别不大,反正对赵王也没什么助益。 当然姜娇还是盼着能有个身居高位的父亲,如此她在赵王府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故而她听到姜庆先辞官的消息时,很是埋怨了他一阵,可木已成舟,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姜娇在胡思乱想着,赵王却已经扔下她往屋里去了。 姜娇见状,忙跟了上去。 狭窄的屋子里,赵王坐在椅子上,姜娇只能站着。 往常她还能撒娇卖痴地去逗弄赵王,可今日她却有些不敢动了。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赵王才不辨喜怒地问她:“你与你长姐的关系,到底恶劣到了各种地步?” 姜娇心头一个咯噔,也不知赵王为何突然问起姜窈来。 方氏把姜窈回了陶家的消息递给姜娇后,姜娇便主动告诉了赵王,她与姜窈是同胞姐妹。 毕竟这事儿是瞒不住的,早些与赵王说,也省得他日后问起来,责备姜娇故意隐瞒他。 在与赵王说这事儿时,姜娇也略提了下两人在闺中时相处得不算好。 她那会儿之所以告诉赵王这些,无非就是想让赵王日后能替她出气。 但赵王听了她的话后,并没有动气,反而笑了下。 那时姜娇便觉得奇怪。 后来从方氏那里得知了姜窈曾说过若她入了赵王府,便没有她姜娇什么事。 姜娇顿时警铃大作。 她还不知道姜窈与裴珏的亲事,听了赵王这话,便以为姜窈当真是勾搭上了赵王,所以才引得赵王对她发火。 姜娇暗骂了姜窈狐媚,而后又泫然欲泣地道:“殿下此言何意?妾身之前是说过,妾身与长姐在闺中关系不算好,但一家子姐妹,哪里就有隔夜仇了?那些事,妾身早就忘了。不知殿下是听信了何人的谗言,竟这般质问妾身?” 姜娇说着,还真哭了起来。 赵王懒得理会她的眼泪,只冷笑着道:“今日本王下朝,恰遇上裴珏,他说你待姜窈多有苛待,因此他心中不愉。本王倒是好奇了,到底是怎么个苛待法?” 姜娇虽还哭着,但也敏锐地抓住了赵王这段话里的重点。 是裴珏与他说的,可裴珏为何要不愉? 姜娇来不及细想,只一门心思地与赵王辩白,她道:“殿下万不可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我如何能苛待长姐?” 赵王如今却是不想听姜娇多说了。 毕竟,姜娇说什么,压根不重要,他也并不在意。 他如今在意的是裴珏的态度。 他原是想拉拢裴珏、拉拢裴家的,可裴珏竟说了这么一番话,他若不做点什么,只怕这梁子就真的结下了。 赵王这般想着,又怒瞪了姜娇一眼。 都是她惹出来的。 赵王的脸色分外难看,姜娇心头也忐忑不安起来。 她怯怯地唤了声“殿下”,却没得到赵王的一个好脸色。 好半晌后,赵王才道:“你今日便去清远侯府,给你长姐赔罪。” 姜娇顿时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问:“殿下让妾身去侯府赔罪?” 赵王见她如此,心中更是不悦。 他语气不佳地反问姜娇:“怎么?不行?” 当然不行! 让她去给姜窈赔罪,姜窈配么? 姜娇这般想着,却不敢真说出来,否则又得让赵王动怒。 她委屈地道:“她是妾身的长姐,做妹妹的给姐姐赔罪,倒是没什么的。可妾身如今是殿下的人,这肚子里怀着的又是皇孙,若妾身真去侯府赔罪了,那岂不是坠了赵王府的名声?” 赵王扯了扯嘴角,他向来都知道姜娇能言善辩,他从前也喜欢这份小聪明。 可这会儿,他却厌烦至极。 有小聪明又如何?这胸襟如此狭窄,且也不懂得体恤他的难处,这女人,也不过尔尔。 姜娇还不知她在赵王这里,只得了个“不过尔尔”的评价,还盼着赵王能改了主意。 可赵王打定的主意,又岂是姜娇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他仍旧是让姜娇去清远侯府找姜窈。 赵王如此坚持,姜娇不敢再与他唱反调,最后还是憋着气去了清远侯府。 姜窈得到姜娇来了的消息时,正在看裴闲写字,听了下人的禀报,她很是诧异。 自在建宁府一别,除去上次她在大街上看到姜娇那回,两人已许久未见了。 因她有些愣神,裴闲便拉了拉她的衣袖,仰头问她:“六婶怎的不说话了?是怀礼写得不好?” 姜窈已懒得再去纠正裴闲对她的称谓,只由着他去了。 她道:“我要去见客,你自个儿先练会儿,可得好好写,一会儿外祖父回来要检查的。” 裴闲是半点不怵她的,也不想独自在这里练字,便缠着姜窈带他一块儿出去,姜窈不肯,他便撒娇:“都练了许久了,手都酸了,六婶让我歇会儿吧。” 他说着,还把小肉手放在姜窈面前。姜窈自然是看不出他的手有没有酸,但确实是有些红了。 裴闲小小的年纪,能有定力练一个时辰的字,已经很难得了。 姜窈便有些心软,答应带他一块儿去。 她到花厅时,姜娇已喝了一盏茶了。 见姜窈来了,姜娇也坐着没动弹,只带着些许敌意看着她。 许久未见,这长姐倒真的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了。 因着姜窈越发出众的容貌还有她姗姗来迟,姜娇当即便有些很是高兴,本想讽刺姜窈两句,却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姜娇仍旧是坐着的,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大姐姐来了啊。” 姜窈失笑,姜娇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主人家呢。 姜窈没应声,只微微颔首后坐在了一旁。 裴闲没坐,只靠在姜窈身边,低声与她嘟囔了句:“六婶,我觉得她不是好人。” 姜窈顿时绷不住了,掩唇笑了起来。 对面的姜娇蹙眉,不悦地问:“大姐姐笑什么?” 姜窈挑眉,淡声道:“没什么,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 姜娇遂瞥了眼靠着姜窈的裴闲,只以为他是清远侯府的小郎君,倒是没说什么。 姜娇道:“说起来你我姐妹前后脚进京,可一直未能得见,也是遗憾。妹妹如今成了赵王的人,又有了身子,平日里走不开,今日才来拜见大姐姐,大姐姐可别与我见怪,说我不知礼数。” 姜窈闻言,便往姜娇的肚子上看了眼。 那里还平坦着,看不出什么来。 察觉到姜窈的眼神,姜娇顿时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肚子。 姜窈看着觉得有些好笑,这姜娇只怕是以为她肚子里的是金疙瘩吧。 她没再注意姜娇的肚子,只道:“既然二妹妹有了身子,合该在王府里养着才是。赵王妃出身名门,最是宽容大度,想来也会因着二妹妹这胎而欢喜,会命人好生照料的吧。” 姜娇一噎。 赵王妃最是个善妒的性子,岂会因她有了身子而欢喜? 姜娇一时间竟分不清姜窈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但不论如何,她不敢在外编排赵王妃,只顺着姜窈的话附和了两句,才说起她今日的来意。 临来之前,赵王可是说了,不仅要让她与姜窈赔罪,还需得让姜窈真的谅解她。 姜娇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好办—— 旁人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的,她这个大姐姐看着宽和,其实最是个小肚鸡肠的。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谅解她? 可再不好办,姜娇也得咬着牙把这事儿给办了。 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这眼眶顿时红了,看得姜窈啧啧称奇。 还没待姜窈反应过来,姜娇便真的哭了起来,抽泣着道:“不瞒大姐姐,妹妹今日前来,实则是因着对姐姐有愧,特来请罪的。” 姜窈:? 姜娇给她请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5 22:18:50~2022-07-26 23: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逗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茶水 姜窈回想了下, 今早的太阳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但姜娇怎的如此反常? 她有了身孕,不是来清远侯府炫耀的, 反而是来赔罪的? 姜窈上下打量着姜娇,说是来赔罪的, 可这脸上那是一点愧疚之情都没有的。 姜窈扯了扯嘴角, 正要说话时,姜娇又道:“大姐姐, 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虽说偶有龃龉, 但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如今父亲辞了官, 咱们姐妹在这京中, 合该相互扶持才是。大姐姐, 你说呢?” 姜窈一言不发,等着姜娇把话说完。可听到最后,却觉得姜娇的本事还是比方氏差了些火候。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99节 说了半天, 就说了这个? 姜窈沉吟了会儿,方意味不明地道:“相护扶持?你如今是赵王的侍妾, 我能如何扶持你?若你就为了这个, 所以登门赔罪,那大可不必。” 她言罢, 就要让人送客。 姜娇急了, 她可不能就这么被姜窈扫地出门了。 “大姐姐, ”姜娇唤了姜窈一声, 道:“妹妹此来, 也并非为着这个, 实在是想起从前的事, 便觉得对不住姐姐,故而登门赔罪的。大姐姐向来宽容大度,想来不会为了从前的打闹,记恨妹妹的,对吧?” 其实自从进京后,姜窈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从前在姜家的事。 但今日姜娇说了这些,倒是又让她记了起来。 姜娇只比姜窈小半岁,那会儿陶氏虽尚在人世,可姜家实际是方氏当家做主。 故而,姜娇虽是庶女,可在姜家的地位比姜窈高多了。 也是因着姜庆先和方氏的宠爱,姜娇打小就养成了霸道的性子。 姜窈还记得她们八岁那年,照顾她的嬷嬷给她寻了个小玩意儿来给她玩。 那玩意儿并不稀奇,可姜窈就是爱不释手。 姜娇很快就发现了姜窈的心头好,顿时不管不顾地想抢过去。 姜窈自然不肯给,可姜娇便哭闹不休,最后引来了姜庆先与方氏。 有这两人在场,结果可想而知。 姜窈最后还是把那小玩意儿给了姜娇。 可是,姜娇接过去后,就嫌弃地说了句“一点也不好玩”,然后就把那玩意儿给摔碎了。 姜窈见姜娇费尽心思从她手里抢走了那东西,却丝毫不珍惜,顿时气哭了,也顾不上姜庆先和方氏,一面扯着姜娇的衣裳,一面让她赔。 最后当然是没赔的。 不仅如此,姜庆先还以姜窈不懂爱护幼妹为由,把她关进了祠堂,一整天没让她进食。 而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姜窈过去十六年的人生里,是屡见不鲜的。 以往她每每想到这些,便埋怨姜庆先处事不公正,让她受尽了委屈。 可今日想起来,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大概是因着她已经开始了与从前全然不同的人生,因此那些怨怼也尽数消散了。 “大姐姐?” 姜娇见姜窈久久不语,不免出声唤她。 姜窈回过神,平静地看向姜娇。 她却是放下了那些怨怼,但并不意味着她要与姜娇和解。 这是两码事。 更何况,以姜娇的性子,今日能登门赔罪,这背后必然有其他的缘故。 姜窈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姜窈淡淡地道:“以你所言,你这般轻飘飘地说了两句话,从前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了?那也未免太便宜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会与姜娇和解了。 姜娇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她道:“大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亲姐妹哪里有隔夜的仇?若大姐姐不肯原谅妹妹,那妹妹便在此地不走了,一直等到姐姐肯消气为止。” 姜窈气笑了。 这姜娇,还真是不要脸不要皮的。 她还真不惯着她。 姜窈冷笑一声,径直站了起来,牵着裴闲就要离开花厅。 姜娇要待在这里便待吧,想睡在这里都成。 可还没走出两步,裴闲便挣开了姜窈,在她诧异的神情中,拿起手边的茶盏,直接往姜娇头上泼去了。 裴闲个子虽矮,可姜娇也是坐着的,那茶水直愣愣地泼在了她额前,然后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姜娇顿时怒火中烧,可罪魁祸首裴闲却面不改色地道:“抱歉,手抖了,您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的吧?” 姜娇:? 姜窈:…… 姜窈差点就笑出声了。 裴闲不愧是裴家的人,小小年纪就如此会折腾人。 她也顺着裴闲的话,道:“小孩子的无心之失,想来二妹妹是不会介意的。” 姜娇不介意才怪,她都要气疯了。 她以为裴闲是陶家的小郎君,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当即便厉声道:“这就是陶家的家教?往长辈身上泼茶水,还知不知道尊卑了?” 裴闲虽说是裴家长房的庶子,可他出生后,生母便撒手人寰了,自幼养在世子夫人周氏膝下的。 周氏亲生的只有裴阅和裴嘉仪兄妹,对裴闲这个便宜儿子也是喜欢得紧,处处都由着他。 这也让裴闲养成了霸王的性子。 他这么个小魔星,哪里会怵姜娇这外强中干的人? 听了姜娇的话,裴闲便小大人似的道:“你方才说你都道歉了,六…姜姐姐就能与你和解,那我也和你道歉了,你为何不能谅解我?既然你不能做到的事,为何要逼姜姐姐?还有啊,我不是陶家的人,做这事与陶家没什么关系,我姓裴,你若觉得我镇国公府没有教养好我,只管去国公府要个说法。” 裴闲这一席话,不仅让姜娇哑口无言,也让姜窈颇为吃惊。 她平常只以为裴闲年纪小,贪玩不上进,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条理竟然这般清晰。 她刚才便猜到了裴闲泼姜娇那杯茶的用意,但真听了他这段话,她也当真对这小小孩童刮目相看了。 姜窈在暗中夸赞裴闲,姜娇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原来这小郎君竟然是镇国公府的人,难怪气焰如此嚣张。 而姜娇也清楚,镇国公府的小郎君,不是她可以随意处置的。 那镇国公裴崇兖如今还在北境给皇帝、给大齐卖命呢,她若是处置这裴家小郎君,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让姜娇咽下这口气,她又觉得太过憋屈了。 她便把气撒在姜窈身上,冷笑着道:“大姐姐当真是好手段,从前在建宁府,那左都御史能为了大姐姐为难我爹娘,如今这裴家的小郎君竟然也维护大姐姐得紧。” 姜窈听了姜娇这话,是半点都不气的。 她很是坦然地道:“二妹妹说得极是,想来是因着我与裴家的渊源吧。” 姜窈的嘴角翘起,笑着问姜娇:“二妹妹可知道怀礼为何如此维护我么?” 姜娇看了眼还在啃手指甲的裴闲,眼角又是一阵抽搐。好么,就是这么个孩童泼了她一身的茶水。 至于姜窈的问题,姜娇懒得回应。 她如何能知道?! 姜窈却不在意姜娇的态度,笑得比方才更加开怀,颇为愉悦地道:“因为我要与你方才说的左都御史成亲了,怀礼是晚辈,自然要护着长辈的。” 姜娇登时愣在了原地。 姜窈要嫁给裴珏了? 这,这怎么可能?依着姜窈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裴珏的? 姜娇不信。 偏生裴闲还在一旁蹦哒,不停地说要孝敬六婶之类的话。 姜娇听着裴闲的童言稚语,脑海里忽地浮现出赵王盛怒的模样。 难怪赵王要让她来赔罪呢,原来姜窈竟然要嫁给裴珏了。 姜娇又不蠢,她知道赵王一直想要拉拢镇国公府。 所以,他才会因为她与姜窈关系差而恼怒。 姜娇眼神复杂地看向姜窈,既恨又妒。 姜窈如何看不懂她的意思?姜娇固然觉得能跟在赵王身边很是不错,但也艳羡姜窈能嫁进高门显贵做正妻。 更何况,姜窈嫁的那人,是她姜娇曾经肖想过的人。 姜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清远侯府的。 明明姜窈没有借此奚落她,可她仍觉得灰头土脸。 待她离开后,姜窈便也牵着裴闲离开了花厅。 裴闲还很是洋洋得意,在姜窈跟前邀功,“六婶,方才怀礼做得不错吧?” 姜窈当然觉得他做得不错,那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得还很像那么回事。 但有时候做事并不需要如此直接,可以迂回一下的。 姜窈想了想,对裴闲道:“怀礼方才维护我,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你说的那些话,我也觉得甚有道理。你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能够知礼明理,已经很是不易,比许多人都强。但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非什么时候都能行得通的。譬如方才,若你不是裴家的人,她便可以抓着你无礼这话头,胡搅蛮缠,最后你有理便也成没理了。” 姜窈顿了顿,又道:“总之,咱们说话行事,不能授人以柄。你明白了吗?” 裴闲似懂非懂。 他从前只知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哪里知道什么不能授人以柄? 但小六婶的话,似乎还是有些道理的。 裴闲苦着个小脸,不知不觉便与姜窈一道走到了二门处。 他颇为认真地道:“六婶的话,怀礼记下了。” 姜窈遂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正要离开此地,竟迎面碰上了姜窈的三舅父陶守识、表弟陶浔,还有与他们一道的裴珏。 几人相互见礼后,裴珏过去拍了拍裴闲的小肩膀,又熟稔地问姜窈:“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0节 裴闲立即抢着答话:“六婶在教我道理,那意思仿佛是说话办事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裴珏随即颔首,“你六婶说得对,怀礼要好生记下。” 姜窈等人:…… 裴闲年纪小,胡乱喊六婶便罢了,你裴珏顺着他的话说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在啃手指甲的裴闲:看,解决讨厌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第81章 私会 裴珏本来是要去拜见陶荣谦的, 因在二门处碰上了姜窈,便有些舍不得走了。 他把裴闲送来清远侯府,虽是打着以每日接裴闲为幌子、行见姜窈之实的主意, 但这些日子下来,他与姜窈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且每次都是匆匆瞥了一眼, 话都没说上两句, 难以一解相思。 裴珏倒是想与她说两句话,但陶荣谦看得太紧, 裴珏倒是不好惹他不快。 他若是不痛快了,非得在嫁姜窈这事儿上为难一二, 那裴珏便是追悔莫及了。 眼下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裴珏与裴闲说完话, 眼神便落在了姜窈身上。 可还没等他开口, 一旁的陶守识就不咸不淡地说话了—— “慎之, 父亲还等着你呢,可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裴珏:…… 好么,他不过是想与姜窈说两句话罢了, 没成想竟然有这么多拦路虎。 陶荣谦不在此地,还有个陶守识。 陶守识催促裴珏离开的意图太过明显, 姜窈也没忍住浅笑了起来。 她背着陶守识给裴珏眨了眨眼睛, 然后牵着裴闲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裴闲问姜窈:“六婶, 你什么时候再回咱们家呀?昨晚我问了母亲, 母亲说要等祖母上门提亲, 您与六叔正式定亲后才可以, 那你们什么时候定亲呀?” 姜窈低头看他, 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 不答反问:“你小小年纪, 怎么这么多问题?” 裴闲故作老成地叹气,颇为自得地道:“可能是因为我聪慧过人吧。清远侯说了,越是聪慧的人,想了解的问题越多。” 姜窈:……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也许、可能她外祖父不是这个意思。 姜窈道:“也许吧,但是你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这是长辈操心的事。你呀,少胡思乱想这些,快随我回去练字,一会儿你六叔与我外祖父谈完,就该接你回去了。” 裴闲顿时苦了脸,他不想练字呀。 他可是才帮六婶解了围,六婶竟然又催着他去练字,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唉。 …… 临近掌灯时分,裴闲被裴珏接走了。 姜窈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用了晚膳,也没再如往常那般去花园里消食,而是一直待在屋中没出门。 夜幕降临后不久,她又早早地去耳房沐浴了,随后便半靠在软榻上看书。 但她的心思不在此处,好半晌也没翻动一页。 阿云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不免劝了两句:“姑娘,夜深了,您别看书了,仔细眼睛。” 姜窈“嗯”了声,却并没有要扔下书、去歇息的意思,只吩咐阿云:“你和阿梨先歇下吧,我再看会儿,一会儿我自个儿熄灯便是。” 她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阿云和阿梨都住在厢房里。往日她们两人都是伺候着姜窈歇下后再去歇着,倒是没有把姜窈扔下的时候。 但既然姜窈坚持,阿云也没有再劝,只出去与在外做针线活的阿梨说了声,两人便一道回了厢房,只留下姜窈一人。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偶尔有灯芯噼啪的声音响起。 姜窈打了两个呵欠,却没去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姜窈听到外头有了些许的动静,她立即起身推开了窗。 裴珏那张祸水般的脸便映入了眼帘。 两人相视一笑,姜窈微微让开了些,裴珏便利落地翻窗进了屋。 待站定后,他认真地、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一刻也舍不得放过。 数日不曾离得如此近,姜窈稍微有些不习惯,可不等她往后退,便被裴珏牵住了手腕。 他戏谑地道:“窈窈暗示我今夜前来相会,怎的还害羞了?” 之前在二门处相遇时,姜窈离开之际,除了对着裴珏眨眼睛,还做了口型。 她让他晚上来找她的。 这也正合了裴珏的意。 他早就想行此举,可这太过唐突,若是被陶家的人发现,那就不妙了。 姜窈闻言,顿时羞红了脸,然后口是心非地道:“我,我只是为了试试你的本事和胆色,看看你能不能躲过侯府的护卫罢了。” 她的嘴硬终是逗乐了裴珏。 他拦腰抱起了口是心非的小娘子,径直往软榻走过去。 两人依偎着靠在软榻上,裴珏把玩着姜窈的手指,意味不明地道:“哦,原来竟是如此?我还以为姜姑娘邀在下前来,是有什么香/艳之事要做。如果姜姑娘想做的是这个,在下也是有本事和胆色的。” 裴珏一面说着,一面去寻姜窈的唇。 姜窈只觉得裴珏是越来越下流了,可还是被他欺负得气喘吁吁、娇喘不止。 裴珏半压着她,伸手替她宽衣解带。因她沐浴后仅着宽大的寝衣,裴珏很快便挑开了她的衣襟,肆意游走。 两人多日不曾亲近,裴珏那温热的大掌覆在姜窈腰间时,她既觉得快慰,又有种私/会的刺激。 两厢冲击之下,姜窈很快体会了一次久违的极乐。 察觉到她的反应,裴珏低声笑了起来,垂头在她耳边低语:“这才多久?窈窈未免也太敏/感了。” 姜窈羞愤交加。 好在裴珏很快放开了她,没再做其他的,只抱着她说话。 可他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姜姑娘可满意在下的伺候?” 姜窈的双颊还酡红着,听了裴珏这话,不免啐了他一口。 这话说得,好像她让他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似的。她可不似他,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她既不语,裴珏也没放弃,又要动作起来,姜窈却是累了,娇声道:“郎君别碰我了,太累了。” 裴珏有些一言难尽,他问:“我还什么都没做,窈窈就喊累,那到了洞房那日可怎么办?” 他说最后那句话时,声音压得极低,听上去既暧/昧又带着重重诱惑。 姜窈不说话了,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裴珏失笑,真是个小娇娇。 姜窈害羞了,裴珏也不逗她了,只把她抱在怀里,与她诉说衷肠:“数日不曾与你如此亲近,很是想念。” 想到梦里都是她。 但梦里有多亲密,醒来后那种空虚便有多明显。 裴珏又问她:“窈窈可曾想我了?” 姜窈听了这话,方抬起了头,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想了啊,否则也不会让你今晚过来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那么想裴珏的,可这几日她才知道,什么叫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什么叫相思入骨。 哪怕是白日里与舅母他们在一处,她也没有一刻不想他的。 这会儿被他抱着,她才觉得那颗倦怠的心落到了实处、也有了归处。 姜窈这般想着,便靠得裴珏更紧了些,“真的想郎君了。” 裴珏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窈窈莫急,咱们很快就会成亲了。今日陛下与我说了,要为咱们赐婚,我央了陛下选个最近的良辰吉日。最迟年底,我便会娶你回家。” 皇帝为臣子赐婚,有时候会在圣旨上写“择日完婚”,具体婚期由臣子家自行商议。 但裴珏留了个心眼,担心陶荣谦再留姜窈两年,便央了皇帝把婚期给写上。 这样一来,才算是砸瓷实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娶她了。 姜窈闻言,带着些许诧异地问:“陛下竟然要给咱们赐婚?” 裴珏点头,把今日大朝会后,皇帝召见他的事说了。 说完后,他又道:“陛下赐了婚,你往后去别的府上赴宴,便不会再有人不开眼得罪你。” 姜窈点点头,这倒是个极大的好处。 如今陶家虽然回京了,可姜窈对皇帝仍然没什么好印象,但皇帝给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她想了想,又与裴珏说起今日姜娇来清远侯府的事。 “我这二妹妹有身孕了,可她竟然没在我跟前耀武扬威,反而是来赔罪的。不过说是赔罪也不准确,她那样子像是要逼我与她和解一般。” 裴珏颔首。 这事儿裴闲已经与他说过了。 裴珏道:“她如此行事,应该是赵王的意思。”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1节 姜窈:“赵王?与他有什么关系?” 姜窈可还记得当日在行宫发生的事,故而对赵王府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这会儿听裴珏提起赵王,她便感到不适。 裴珏轻笑,道:“今日大朝会后,赵王与我说,你二妹妹入了赵王府,咱们马上要成亲了,那他与我的关系便不一般了,让我别疏于来往。” 姜窈听完,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赵王还真是不死心,谁与他关系不一般了?” 裴珏看出姜窈对赵王的嫌恶,再想起今日赵王那神情,心中总算好受了些。 男人最了解男人,不管赵王掩饰得如何好,裴珏也一眼便看出了他对姜窈念念不忘。 但这又如何,姜窈厌恶他还来不及。 裴珏亲了亲姜窈,道:“窈窈说得极是,我便与他说,姜娇从前待你不好,我对此很是耿耿于怀。想来他回去后便对姜娇发了火,让她来与你赔罪。” 姜窈有些忍俊不禁。 她可没想过裴珏还有如此记仇的一面。 她道:“我可不想她来赔什么罪,眼不见为净。” 不管姜娇来赔多少次罪,姜窈都不可能与她和解?所以还见什么呢?两人每见一次,姜窈的心情就不痛快。 裴珏颇为顺着姜窈的意思,道:“嗯,那就不见,往后她来,都叫她吃闭门羹。” 姜窈又笑了起来,打趣裴珏道:“堂堂左都御史被我这么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还有没有原则了?” 裴珏很诚恳地道:“没有。”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姜窈高兴,裴珏便都会顺着她。 在姜窈跟前,他还讲什么原则?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终于赶出来了。这篇文本来预计是30w以内完结,现在看来会超出一点,不过也快了。 第82章 嫁妆 皇帝的赐婚旨意很快下来了。 那圣旨里把姜窈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 与裴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仅如此,皇帝也遂了裴珏的愿,在圣旨里只字不提姜窈是姜庆先之女。 而婚期, 也请了钦天监算了几个好日子,最后挑了十月初六。 这满打满算的, 也就是五个月后便要成亲。 圣旨一下, 乔氏母子几个当然是欢喜得紧,但陶家人却止不住地埋怨皇帝—— 他们才回京不久, 还没稀罕够姜窈,原本打算的是明年下半年办喜事, 可皇帝硬生生给提前了一年。 姜窈在一旁听着陶荣谦抱怨皇帝, 顿时有些心虚。 皇帝可没那个闲心管婚期这种事, 这是裴珏央了皇帝的。 但姜窈舍不得裴珏挨骂, 那就只能让皇帝担着了。 反正圣旨确实是他下的,姜窈觉得让他担着,一点都不亏心。 陶家的男人们皆是不满婚期如此近, 余氏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姜窈先回了她的院子。 少了陶家男人们的聒噪, 余氏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她搂着姜窈, 万分不舍地道:“没想到咱们窈窈十月初六就要出嫁了,舅母当真是舍不得你。” 余氏没有闺女, 从前与陶氏的情分也是最好的,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 她是真的把姜窈当成亲闺女对待了。 姜窈又何尝舍得陶家的人? 余氏又继续道:“既然婚期如此近, 这嫁妆也得备起来了。” 前些日子, 皇帝不仅给陶家赐了一座新的侯府, 从前抄没的家产能归还的都归还了, 另外还赐了不少田产、庄子、铺子和奇珍异宝。 外头的人都以为皇帝这是在补偿陶家蒙冤十几年受过的苦楚,不少文人还写诗为皇帝颂德—— 一位能纠自身之错的皇帝,那也是难能可贵的。 但陶家和护国公府都明白,与其说皇帝是在补偿陶家,不如说皇帝是在懊悔曾经对仁孝皇后的猜忌。 陶荣谦一面腹诽皇帝的假模假样,一面也心安理得地接下了那些赏赐。 他年纪大了,享受不了几年了,但还得为子孙后代着想。 因着皇帝这些赏赐,陶家如今又阔绰了。 姜窈如今是不会回姜家了,她的嫁妆都得清远侯府来置办。 余氏还在盘算着给姜窈的嫁妆,姜窈却拒绝了:“阿娘从前的嫁妆都在我手上呢,舅母不必再费心了。” 余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嗔怪地道:“这能一样吗?那是你阿娘留给你的,你拿着是应该的。如今你要出嫁了,不另外置办嫁妆怎么行?” 姜窈知道余氏待她的心,也知道她外祖父与舅父们都不会反对此事,甚至会想要多给她一些。 但是陶家人多,难免会有人对此不满的。 二舅母郭氏出身大族,平日里待她也很是关切,姜窈不担心郭氏会不乐意。 但三舅母李氏却不一样。 李氏虽纯朴良善,但她从未见过陶氏,对姜窈更是没什么感情,两人平日里来往也不多。 但从这不多的来往里,姜窈也能感觉到在李氏看来,她是个外姓人。 且李氏自个儿还有三子一女,满心都是为自己的儿女打算的,姜窈担心她知道了陶家要给她出嫁妆,会不高兴。 当然这些话姜窈不好同余氏说,否则有挑拨离间之嫌。更何况三舅父陶守识待她向来亲厚,她不愿因着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然而哪怕姜窈不说,余氏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明白姜窈顾虑的是李氏。 余氏不由叹气,李氏固然是纯朴良善,否则当年公爹也不会为小叔聘她为妇。 然李氏却见识浅薄,从前在北境时,陶家日子过得艰难,大家同患难倒还不觉什么,如今陶家回京了,于李氏而言是骤然富贵,这心性便有些变了。 如今的清远侯府是余氏当家,她顾念着与他们共患难过的李氏,平日里对三房也颇多照拂,尤其是对李氏的小女儿陶元音,那更是疼爱到了心坎上。 可饶是如此,余氏仍旧发现李氏在其他地方占了不少小便宜。 余氏也是顾念着一家子的情分,只私下里提点了李氏几句,只要她不闹出大事来,余氏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当然,余氏也是吃准了李氏的性子,是掀不起风浪的。 余氏思及此,又对姜窈道:“窈窈不必思虑太重,此事你外祖父和舅父们都是同意的,旁人如何想不重要。” 姜窈张了张嘴,却被李氏打断了话头:“你可别再回绝了,要是再说什么,舅母可要不高兴了。” 姜窈遂止住了话头,没再提不要嫁妆的事,只请余氏别置办太多了。 晚上陶家众人齐聚在陶荣谦的院子里用晚膳,席间陶荣谦便提起给姜窈准备嫁妆的事。 他道:“这桩婚事是陛下赐下的,窈窈要嫁的又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镇国公府,她的嫁妆可不能马虎。” 当然,就算姜窈的婚事并非皇帝亲赐,嫁的也不是京城的顶级勋贵,陶荣谦在嫁妆上也不会委屈她的。 听了陶荣谦的话,余氏便回道:“父亲放心,我已初拟了一份嫁妆单子,明日便请父亲阅示,看是否另有需要添置的。” 余氏办事,陶荣谦是放心的,他也相信余氏不会薄待姜窈。 但余氏既然提起了嫁妆单子,陶荣谦也来了兴致,竟是等不及明日再看。 既然陶荣谦想这会儿便看,余氏便命丫鬟回房去取。 待用过晚膳后,众人也没走,想着一块儿再商议商议。 余氏给姜窈准备的嫁妆很是丰厚,是比照着京中显贵嫡女的份例准备的。 余氏:“窈窈是小姑唯一的血脉,咱们再怎么疼爱都是不为过的。父亲,这嫁妆共一百二十抬,压箱底的银钱是一万两,我另从私库里给添置了些银钱,其余的便是金银器物、田宅铺子。” 这份例,比陶氏当年出嫁时还多些。 陶荣谦很是满意,“侯府嫡女出嫁,公中出一万两压箱底的银钱是京中惯例,只是窈窈非你亲生,也不必动用你的嫁妆给她添置了。” 平心而论,余氏作为儿媳是极为合格的,也正因为如此,陶荣谦才不想让这厚道的儿媳吃亏。 他刚才看了那嫁妆单子,余氏给添的是八千两。 八千两,不是小数目。 余氏却道:“小姑芳华早逝,我也没有亲生的闺女,窈窈于我而言,便是我的闺女。父亲就容我僭越,代行母职吧。” 谁家的嫡女出嫁,除了公中出的那笔银钱,做母亲的都会私下贴补。 姜窈没了母亲,余氏怜她爱她,便给她添置了压箱底的银钱。 她一面说着方才那话,一面去看姜窈—— 这小丫头又有些要哭的意味了。 姜窈随即起身对着余氏拜谢,却被余氏牵了起来。 两人亲亲热热的,看上去倒是跟亲母女一般。 一旁的郭氏看得眼热。 她亲生的两个闺女都嫁在了北境,虽说嫁去的人家皆是家境富足、家风清正,来日等女婿高中了,闺女们未必没有再入京团聚的一日,但郭氏仍旧是挂念得紧。 眼下看着姜窈,郭氏便更想亲闺女了。她倒是也想好生稀罕着外甥女,但余氏才是长嫂、宗妇,她不好与她抢人。 至于李氏,这心里就真的不是滋味了。 她不懂嫁妆有一百二十抬是什么意思,也不懂那些金银器物能值多少,但她知道一万两是笔极多的银钱。 这是她从前在北境时想都不敢想的。 可如今,她这长嫂就轻而易举地把一万两给了姜窈。 这些可都是陶家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2节 当着陶荣谦他们的面,李氏不敢说什么,但一回到三房,她便抱着陶元音抹眼泪。 陶守识回到房里,看到的便是泪流满面的李氏和茫然无措的陶元音。 陶元音才五岁,不懂母亲为何哭,见父亲来了,便伸手让父亲抱。 陶守识最是疼爱小女儿,把她抱起来后哄了两句,便让丫鬟带她下去睡觉。 等屋中没了旁人,陶守识才关切地问李氏为何要哭。 李氏抹了抹眼泪,道:“夫君,我是在为我们的音音委屈,长嫂如此偏心窈窈,以后咱们音音可怎么办?” 陶守识不明白她的意思,“音音有咱们疼爱,有什么好委屈的?” 李氏见他是真不明白,真是又气又急,她道:“夫君方才没听见吗?长嫂可是给了窈窈一万两压箱底啊,那都是咱们陶家的银钱,怎能给了她?” 听明白了李氏的意思,陶守识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之前怎的没发现,李氏还有这样的想法? 陶守识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氏,半晌都没开口。 当年他随着父兄流放时,正值要科举之际,但陶家家变,他当然是不能科举了。 到了北境后,他们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那时李家是他们的邻舍,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对陶家人也算不错。 李氏是李家的小女儿,生得清丽,性子又好,眼看着陶守识该娶妻生子了,陶荣谦便去李家求了亲。 李氏没什么见识,但对陶守识也温和体贴,陶守识自然想着好生待她。 两人成亲十五载,虽说算不上鹣鲽情深,但也是相敬如宾。 陶守识本想着,哪怕李氏粗鄙,他也会守着李氏过一辈子,毕竟两人是共患难过的,李氏确实是个好的。 但如今,陶守识却觉得有些看不懂李氏了。 一万两银钱罢了,就能让李氏如此计较,若李氏知道那些田宅铺子、金银玉器都是陶家的,那还不翻了天? 陶守识心中极为不痛快,却也耐着性子与李氏解释:“窈窈虽是姓姜的,但也是陶家的血脉,她要成亲,咱们合该管她的。至于音音,她是父亲嫡亲的孙女,往后她成亲之时,长嫂也不会亏待她的。” 李氏可不信,她苦日子过惯了,就想把银钱攥在自个儿手里,那才算是真的踏实了。 李氏道:“那,那咱们现在就让长嫂把音音的嫁妆给咱们,省得以后掰扯不清。” 陶守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氏,方才的三分火气,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七分。 他拧眉不悦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音音才五岁罢了,你如今便要长嫂给嫁妆,这成何体统?” 李氏理直气壮地道:“有什么不行的?反正都是要给音音的,早给晚给不都一样。” 李氏是不怕陶守识的,整个陶家,她也只敢如此与陶守识说话。 陶守识懒得再与她废话,只厉声叮嘱她:“今日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长嫂那里,你别去胡说些什么,否则我定不轻饶。” 这还是陶守识第一次如此严厉地与李氏说话,李氏登时被吓住了,愣愣地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三舅母不是不好,就是苦怕了~ 感谢在2022-07-28 23:28:11~2022-07-30 14: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蘼 30瓶;s开头的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旨意 裴家和陶家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 但京中对这桩婚事的看法却各不相同。 从前是裴珏自个儿愿意娶姜窈这么个小门户的姑娘,旁人虽有疑惑,却也没有想太多。 但如今却是皇帝赐婚。 有的人觉得这是荣耀, 有的人却觉得这是皇帝在敲打镇国公府。 裴家人才辈出,除了裴崇兖这么个帅才以外, 他的儿子们也是个个出色, 或文或武,总之就没有给裴家丢人的。 而裴家如今的第三代中, 裴阅和裴阙也是难得的才俊。 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家,以皇帝的性子, 他会喜欢, 但也会忌惮。 因此, 绝大部分人觉得皇帝此举是在敲打裴家, 要收敛锋芒。 在众人的多番猜测中,北征的大军班师还朝了。 此次北征大军大捷,羌国递了降书, 请求和谈。 而在和谈中,羌国赔了城池、以后每年朝贡不说, 还特意献上了美人, 以求百年之好。 裴崇兖得知此事后,便给皇帝上了奏折, 请示皇帝要不要美人。 据闻那是羌国的公主, 也是羌国的第一美人, 艳色动人、绝无仅有。 但皇帝却拒了此事。 美人不要了, 皇帝另提了让羌国在每年给大齐的朝贡里添一千匹战马的要求。 裴崇兖对此当然也乐见其成—— 美人算什么?这战马才是将士的命根子。美人可有可无, 战马却不可或缺。 而羌国这边便觉得大齐狡诈极了, 退了一个美人, 却如此狮子大开口,让他们每年添一千匹战马。 这于羌国而言,显然是赔本的买卖。 但裴崇兖已经把羌国打服了,纵然他们不情不愿,可也不得不接受大齐皇帝的提议。 因此,裴崇兖这次出征,可不仅仅是阻止了羌国南下,还把羌国变成了大齐的附属国。 故而他班师还朝那日,皇帝带着太子并众大臣,出城五里相迎。 裴崇兖虽上了年纪,但仍威风凛凛,身上气势不容小觑。 他听士兵禀报皇帝竟然出城相迎,忙率领将士下马而行,及至皇帝跟前时,便要跪地拜见。 皇帝却是疾行了几步,亲手扶起了还未跪下的裴崇兖。 他神色激动,拉着裴崇兖的手,道:“爱卿此番出征,守卫了大齐疆土、打出了我大齐的血性,不仅让羌国至少五十年不敢再犯我大齐之境,也震慑了周边的小国,称得上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感念爱卿的功绩啊。” 皇帝是真的极为爱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不担心裴崇兖会不会功高震主,该给的恩宠都给。 当然,皇帝心里也打着算盘,他如此礼遇裴崇兖,如果裴家真的不识好歹,往后做出目无君王或是犯上忤逆之事,那就是人神共愤、天下诸人皆可诛之。 皇帝算盘打得响,裴崇兖却也不蠢。他平日里行事虽是粗犷,但也知道分寸。今日皇帝出城五里亲迎,他便知道,往后要更加严格地约束家中子孙,不可行差踏错、授人以柄。 君臣俩各怀心思,在此处寒暄过后,皇帝便颁了犒赏三军的旨意。 随后,大军留在城外休整,将领们则入宫赴宴。 裴珏的同胞亲兄长裴玧,此次也随军回京了。他本就是从三品轻车都尉,这次又功勋卓著,也入宫去了。 皇帝很是夸赞了裴玧一番,言他与裴崇兖是上阵父子兵,颇有先祖遗风。 皇帝的欢喜众人皆看在眼里,也明白皇帝为何如此。 大齐自建朝以来,羌国便不时在边境挑衅,边境百姓饱受其苦。 大齐太/祖及先帝自是点兵抗击过,但都没有取得过今日之大胜。 故而,皇帝的心情是无比地畅快—— 只这一件事,他来日到了地底下,也可与先祖们交代了。 而让他腰板能挺直、脸上有光的北征大军,这会儿便成了他的心头好。 裴崇兖作为头号功臣,那是必须奖赏的。 但镇国公这一爵位是世袭罔替的,另有丹书铁券保子孙世代平安,实在是算得上是荣宠至极。 而裴崇兖除了爵位,还是中军大都督、左柱国,算起来已经是封无可封。 皇帝此前本也觉得再赏赐裴崇兖些田宅,以示恩宠便罢了,但昨日他却又想出了旁的封赏之法。 宴席还未开始,皇帝先命李中官宣读封赏的圣旨。 各级将领皆有封赏,裴玧也连升两级,成了从二品的护军,加授定国将军,另被赐了抚远伯这爵位。 这倒不是皇帝对裴玧的特殊恩宠。 与裴玧同等功绩的两个将领,也皆得了爵位。但这爵位是三世而斩,并非世袭罔替。 可得了封赏的人中,却没有裴崇兖。 众将对此既觉得疑惑,又为裴崇兖委屈。 李中官念完圣旨,在众将领旨谢恩后,皇帝方缓缓道:“镇国公,你位高权重,封无可封,朕一直在想该赏你些什么。” 裴崇兖闻言,立即出列,道:“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为陛下排忧解难本就是分内之事,若陛下真要赏,那便赐臣一副字,让臣裱起来挂在家中,以鞭策后世子孙。”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大殿中响起,皇帝并众将皆笑。 皇帝道:“没出息,就这么点要求?” 他虽这么说着,却也即刻命人拿来了纸笔,挥毫泼墨,写下了“国之柱石”这四个大字。 这四个大字重若千金,既是皇帝的嘉许,也是皇帝对裴家的期盼。 裴崇兖赶紧上前谢恩。 本以为对裴崇兖的赏赐也就到此结束了,可众人皆没有想到,皇帝又命李中官拿出了一道圣旨。 他道:“镇国公,方才那副字是你自己讨的赏,但朕也不能小气,给了一副字便糊弄过去。李中官,宣旨吧。” 李中官:“是,陛下。” 他展开那明黄的圣旨,清了清嗓音道:“……兹有镇国公裴崇兖之嫡次女裴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纯粹,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为东宫太子妃,择日完婚。” 李中官嗓音尖细,可他的声音这会儿于众人而言,却犹如雷击。 皇帝竟然册了镇国公的嫡次女为太子妃!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3节 这事儿不仅众臣没有想到,连裴崇兖也没想到。 他是不想沾惹皇子争储之事的,可皇帝这旨意一下,他还有整个镇国公府可都被绑在太子这条船上了。 裴崇兖下意识地朝萧恒的方向看去,见他虽面露诧异之色,但嘴角却有笑意。 当然,萧恒旁边的赵王,脸色就难看多了。 裴崇兖一头雾水,在李中官的提醒下,过去领旨谢恩。 拿着那明黄的圣旨,裴崇兖心道,这算哪门子的奖赏?这不是扔了个烫手山芋吗? 但不论他心里怎么想,面上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在众人的道贺声中,回了自己的座上。 皇帝的眼睛多毒辣啊,他当然看得出这圣旨,裴崇兖领得有些不情不愿。 但他也没法子啊,要给萧恒选个太子妃,裴家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一早就有这打算,所以当初在围场时,才会让萧恒去看望受伤的裴华玥。 他本想过段时间再下圣旨,但昨日一想,不如就在今日的庆功宴上定下,省得夜长梦多。 皇帝喜滋滋的,又对萧恒道:“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过去见过你岳丈和诸位舅兄?” 这席间除了裴崇兖和裴玧以外,裴珏三兄弟也皆在场。 听了皇帝这话,不等萧恒起身,他们父子几个便先起身了。 而得了皇帝令的萧恒,也依言起身,利落地朝裴家人走过去。 裴崇兖看着这未来的女婿,心中五味杂陈。平心而论,萧恒皮相赏心悦目,为人也是礼贤下士,德行更是没得说。 作为臣子,裴崇兖欣赏这样的储君。但作为父亲,裴崇兖不喜欢这样的女婿。 抛开夺嫡一事不谈,这萧恒能与赵王一系斗了这么多年,还立于不败之地,这心机城府肯定不浅。 裴崇兖不免忧心忡忡,他那心思简单的闺女,如何能与心机深沉的太子相配? 但旨意已下,他不能抗旨。 萧恒自然是个人精,看得出未来岳丈对他的不满。 他只浅笑着,先与裴崇兖见礼:“小婿见过岳丈。” 裴崇兖被唬了一跳,忙扶起了萧恒,“太子殿下,这老臣可受不起啊。” 萧恒却道这番行的是家礼。 与裴崇兖见过礼,萧恒又与几位舅兄见礼。裴玢、裴珻兄弟俩皆是一脸惶恐,裴玧虽不至于惶恐,但也没有多言。 只到了裴珏这里,萧恒就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前面三位舅兄也就罢了,这位最小的舅兄,可是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与裴华玥往来通信之事的。 裴珏却是面不改色,坦然地与萧恒叙话,倒引来了裴崇兖和三位兄长的侧目。 裴家人与萧恒在此地“其乐融融”地说着话,也有不少人偷偷看向了赵王。 因着皇帝之前的种种行事,朝中众臣皆认为赵王是太子最大的威胁。 有那与太子一系不睦的,更是明目张胆地支持赵王,为赵王出谋划策。 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把太子取而代之。 可皇帝今日这旨意,属实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把镇国公的嫡女赐给太子为正妃,这哪里像是厌弃了太子、要废了太子的意思? 赵王的岳丈汤荃荥固然是左军都督,看起来与裴崇兖是平级的,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汤家除了汤荃荥,没有出息的儿郎了,而裴家位高权重、简在帝心之人,又何止裴崇兖一个? 更何况,汤荃荥这左军大都督与裴崇兖这中军大都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大齐为节制武将,将都督府一分为五。这五军都督府虽有各自所辖的州府和在京各卫,但他们只有统领之权,并没有调兵之权。 调兵之权在兵部。 从前的兵部尚书是赵王的亲舅父段长青,可如今段长青已经去北境吃土了,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谁的账也不买。 赵王多次拉拢,都吃了闭门羹。 而更要命的是,裴崇兖这中军大都督比其他四军都督府的大都督要特殊些。 他手上是有兵权的,京城外的五万铁甲军皆由他辖制。 也就是说,那五万的铁甲军无需经过兵部,裴崇兖也可调遣。 皇帝给太子找了这么个得力的岳家,哪里像要废太子的意思! 席间赵王一系的人,有的还在自欺欺人,认为这是皇帝的平衡之策,毕竟近些年来,赵王冒得太快了。 但有的人却已经看懂了皇帝的意思,明白皇帝不会易储了。 第84章 治罪 既然皇帝不会易储了, 太子一系的人胆战心惊这么多年,终于觉得能松口气了。 可于赵王一系的人而言,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但是, 他们苦心孤诣了十几年,也不会因为皇帝的心思而放弃夺嫡。 跟随赵王的人如此, 赵王亦如此。 但赵王这会儿还无法接受向来疼爱他、支持他与太子争夺的父皇, 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告诉天下,不会有废太子的那一日。 若非这是在宫宴上, 赵王只怕就要起身暴怒了。 他不敢在皇帝跟前太过放肆,只喝了两杯闷酒后, 举杯起身对着萧恒贺:“太子殿下温良恭俭、又素闻裴家姑娘蕙质兰心。太子殿下与裴家姑娘真是天作之合, 我在此先恭喜太子殿下。” 萧恒亦端起了酒杯, 客气地道:“多谢皇兄。” 兄弟俩喝了这杯酒, 萧恒又道:“孤多年不曾娶妻纳妾,长嫂又不幸早逝,这些年的皇家媳便只有二嫂一位, 也是二嫂辛苦在外应酬,往后孤娶了太子妃, 也可为二嫂分忧了。” 萧恒表情柔和、言笑晏晏, 说的话乍听之下也是好话,可细品之下, 稍微灵醒些的人, 都听出了不对劲。 旁人觉得不对劲, 不敢直言相问, 但皇帝敢。 他道:“太子, 你方才那话有所不妥, 赵王妃虽是嫂子, 但太子妃才是诸王妃之首。只有赵王妃为太子妃分忧的,岂有相反之理?” 听了皇帝这话,赵王面色有异,萧恒却讶然道:“父皇,从前儿臣听闻二嫂在外应酬时,每每直言她代表的是皇家儿媳。儿臣想,二皇兄年长于儿臣,二嫂此言也并无不当,故而方才才有此一说。” 萧恒徐徐说完,赵王的脸色都青了—— 他就知道,太子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倒是想为赵王妃辩白两句,可话还没说出口,上头的皇帝便把就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怒道:“狂悖!” 这其中的不满显而易见,赵王赶紧离席跪下,垂首道:“父皇息怒,王妃说此话,是因为长嫂已逝,太子尚未娶妃,四弟、五弟又还小,绝无悖逆之意。” 皇帝沉吟不语。 赵王的老泰山、赵王妃的父亲汤荃荥,也离席跪在赵王身后,他倒是没有替赵王妃求情,只说自己没有教好赵王妃,才致她性子娇纵,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汤荃荥那席话,虽是没有直接替赵王妃求情,但言外之意却是赵王妃绝没有犯上之意,不过是娇纵了些。 且这席话,也把赵王给摘了出来,省得皇帝疑心赵王妃说那些话,是因着赵王。 皇帝听了这翁婿二人的话,看上去倒像是信了,淡声让他们起身。 萧恒那“状若无心”的话,竟让皇帝发了火,让赵王翁婿差点吃了挂落,赵王这边的人是铁了心要扳回一城。 于是,等赵王和汤荃荥回到席上后,便有人开口提到这次也立了不少功勋的汤赋。 那人道:“陛下,汤家郎君不愧是汤都督的爱子,此番上战场,也没有坠了汤家的门楣,更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啊。” 皇帝似笑非笑地捏着酒杯,抬眸环顾了一周,问:“怎么不见汤赋?” 汤荃荥忙道:“禀陛下,犬子如今只是从五品,故而没有资格进宫赴宴。” 这庆功宴也不是谁都能来的,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均需从三品以上才有资格。 皇帝点点头,又询问裴崇兖,汤赋此次的功绩。 裴崇兖倒是记得清楚,一五一十地禀明了皇帝。 皇帝道:“倒还算不错,虽说朕此前已下令犒赏三军,但汤赋是汤爱卿的爱子,朕便再下道旨,擢升一二。” 赵王及他的拥趸,听了皇帝这话,皆面露喜意。 但这喜色并未持续太久,就被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张知广打断了。 “陛下,臣要弹劾汤赋依仗权势,抢他人之功填自身之绩,此等恶行,不仅不能擢升其官职,更应当严惩,以慑众臣啊。” 张知广说完,众人哗然。 汤荃荥气得面红耳赤,猛地起身指着张知广道:“血口喷人!你空口无凭诬陷我儿,是受了谁的指使?” 张知广丝毫不怵汤荃荥,非常理直气壮地道:“下官担右副都御史之责,此乃陛下耳目,为陛下查清藏污纳垢之事乃我之本分。怎么到了汤都督嘴里,我都察院就成了打击报复之地?” 张知广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还是个认死理的人,论嘴皮子,十个汤荃荥也不是张知广的对手。 汤荃荥被张知广怼得说不出话来,索性不予理会,只跪在殿中,求皇帝明察。 皇帝微眯着眼,没理会汤荃荥,而是对张知广道:“张爱卿的忠心,朕素来是知道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无疑是往汤荃荥脸上扇了一巴掌。 汤荃荥面红耳赤,讷讷地唤了声“陛下”。 赵王见状,知道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了,便起身道:“父皇,张公对父皇固然是忠心耿耿,但凡事皆要有证据才是。” 皇帝当然不会因为张知广的三言两语,就定了汤赋的罪,便问张知广有何证据。 张知广呈上了一份状纸还有银票,道:“陛下,这状纸是那小兵写的,这些银票都是汤赋给那小兵的。” 李中官给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便接过了状纸和银票,拿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没看那些东西,只唤过李中官,对他耳语了两句,才道:“张爱卿,单靠这些,如何能证明你方才所言?” 张知广便说那小兵也在殿外等着传唤。 还在殿中跪着的汤荃荥,见皇帝没有要相信的意思,又硬气了起来。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4节 他冷笑着道:“张公对陛下自然是忠心耿耿,但也该分辨是非黑白,别什么都往陛下跟前递。” 张知广有些生气,正欲反唇相讥,皇帝却不喜不怒地看了两人一眼,又唤了裴珏上前。 皇帝轻敲着桌案,意味不明地问裴珏:“慎之,你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对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此事本就是裴珏暗中操纵的,他能怎么看?当然是汤家越惨越好。 皇帝不知这其中有裴珏的手笔,循例问了他的意思。 依着裴珏之前的打算,他这会儿当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但如今情况有变,皇帝才当众给太子指了婚,那有些话便要委婉着说了。 裴珏对皇帝行了一礼,故作为难地道:“陛下,今日之前,臣固然可以尽诉心中所想,但方才陛下颁了圣旨,舍妹已是太子妃,此事事涉赵王殿下的舅兄,纵然臣心无偏颇,也恐让人猜忌有偏帮太子殿下之嫌。” 皇帝没好气地道:“朕让你说你便说,谁敢有异?” 他说着这话,眼神还扫过了赵王和汤荃荥,以示警告。 赵王忙道:“慎之只管说便是。” 裴珏遂道:“陛下,依臣之拙见,军功与旁的不同,那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可以说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立下的功劳。如果权贵子弟可以通过抢他人之功的法子建功立业、升官发财,长此以往,恐会扰乱朝纲。” 他这话说完,便有不少朝臣纷纷附和。 裴珏又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皇帝颔首,不咸不淡地道:“你说得是,着实该彻查,还那些小兵一个公道,也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李中官便对他耳语了两句。 皇帝:“那就带他进来。” 众人惊疑不定之际,有侍卫带着汤赋进殿了。 汤荃荥有些紧张,毕竟事发突然,他还没得来及与汤赋通气,没想到皇帝竟然已经传召他了。 但他也没有过多的担心,汤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认下此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汤荃荥没想到裴珏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人,明明皇帝还没给汤赋定罪,他一开口便是—— “汤兄,你抢占他人功绩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陛下召汤兄前来,便是看在赵王殿下的面上,想再网开一面。汤兄可不要一意孤行,让赵王殿下也跟着吃挂落。” 这话裴珏是低声与汤赋说的,并没有旁人能听见。 汤赋被召来时,本就迷迷瞪瞪的,开始还抱着皇帝是想为他加官晋爵的想法,这会儿听了裴珏的话,魂都吓飞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上首的皇帝和一旁的赵王,见这父子俩的脸色果然不好,便没再怀疑裴珏的话。 而这时,裴珏又低声道:“汤兄,抢人功绩也就罢了,汤兄竟然还想着杀人灭口,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汤赋顿时瞪圆了双眼,嚷道:“我只给了他银钱,让他心甘情愿把功勋让给我,从没有想过杀人灭口。” 汤赋脑子一抽,就这么嚷了出来。 汤荃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裴珏却是勾唇一笑,站直后,与皇帝道:“陛下,您都听到了。” 对付汤赋这样的蠢货,他压根不用使什么手段,只需用简单的计策,便能让汤赋不打自招。 而汤赋还有些迷糊,不停地朝皇帝叩首求饶,“陛下,臣有罪,臣有罪,望陛下念在臣是初犯的份上,饶了臣这一次。” 皇帝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这才拿起了方才张知广递上的状纸,命人念给汤赋听。 等内侍念完了,皇帝才道:“这状纸上所述,与事实可有出入?” 汤赋摇头,“陛下明察秋毫,并无出入。” 皇帝冷哼,忽地拿起手边的茶盏,猛然朝汤赋扔了过去,直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他厉声道:“你可真是好样的,亏得方才赵王还有你父亲皆为你说了话,朕也想着你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到底是朕低估你了。” 汤赋被砸了那么一下,脑子清醒了些,听了皇帝这话,登时明白他是被裴珏忽悠了。 他狠狠地瞪了眼裴珏,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刚才已经当众承认了,皇帝也在此地,岂容他翻供? 皇帝却已经没兴趣再看汤赋了,他于皇帝而言,还算不上什么。 “汤爱卿。” 皇帝冷冷地唤了声汤荃荥。 汤荃荥恨子不成钢,但更恨的是裴珏和张知广。听到皇帝唤他,他脸色灰白地磕了头,颤着声道:“臣在。” 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声道:“你不会教女儿也就罢了,儿子也不会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好,朕很难相信你往后还能继续为朕分忧。” 这话可就严重极了。 赵王也没想到皇帝直接把火引到了汤荃荥身上。 他也恼恨汤家父子不争气,但如今太子已经得了一个得力的岳家,他不能再失去汤家。 作者有话说: 冤种赵王:我自己的心还被皇帝老子给伤得拔凉拔凉的,还得给不争气的老泰山和舅兄擦屁股,唉,难呐~ 感谢在2022-07-30 21:54:48~2022-07-31 21: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开头的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升官 赵王想保住汤家父子, 其中一个缘故固然是因为他还需要岳家的支持,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这殿中有不少大臣是他的人, 他若对汤家的事无动于衷,也会寒了这些人的心。 故而赵王也跪在了殿中, 祈求皇帝:“父皇, 汤都督纵有教子不严之过,但他多年来对父皇忠心耿耿, 还望父皇从轻处罚。” 赵王恳求地看着皇帝,盼着他的父皇能给他这么一点脸面。 纵然他父皇已用行动表明不会废太子, 但他不信他父皇这么多年对他的疼爱都是假的。 这点脸面, 父皇应该是会给他的。 但皇帝尚未开口, 殿中便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功是功、过是过,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如此方不会失序。更何况为人臣子,对陛下忠心是分内之事, 臣倒是不知,这何时已经成了减轻罪责的筹码。赵王殿下这话, 当真是叫臣费解了。” 赵王呼吸一滞, 却并没有回头。 他认得这声音。 又是大理寺卿齐清这老匹夫。 之前在围场,因着李玉茹的事, 赵王已然与齐清结下了梁子。 对齐清这么个轴得要命的老臣, 赵王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会儿齐清又来找茬, 赵王咬牙切齿, 忍下了这口气, 没有与齐清做口舌之争。反倒是与齐清邻座的冯阗保开口了。 他道:“齐公此言不错, 为人臣子, 自该为陛下尽忠。但汤公虽有教子不严之过,却也并无大错,齐公口口声声说这是罪责,实在是太过言重了。况且赵王殿下的意思,也并非是以汤公忠心为筹码,不过是……” 齐清冷笑一声,打断了冯阗保的话,继而意有所指地道:“冯公倒是格外懂赵王殿下的心呐,如此体贴上意,齐某真是佩服。” 这话里的含义可就多了去了,就差明着说冯阗保是赵王一党的人了。 这夺嫡的事吧,虽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也各有阵营,但也不可能明着宣之于口。 皇帝还活着呢,就这么急着站队,不是盼着皇帝山陵崩吗? 故而齐清这话一出,冯阗保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讪笑着道:“齐公这是哪里的话。” 齐清冷哼,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没再多言。 这两人你来我往了一出,因冯阗保被齐清讥讽了一番,旁人也不敢再开口了。 而上首的皇帝似乎是有些疲惫,正拧眉揉着额头,眉目间露出几分不耐烦之色。 李中官见状,忙关切地道:“陛下可是累了?可要回宫歇着?” 皇帝摆摆手,随后看着殿中的众生百态,淡声道:“汤赋抢占他人功绩,此等恶劣行径,不可不罚,着革去京卫指挥使司镇抚一职,去高州府懋县做个县丞吧。” 皇帝几句话,便让汤荃荥和汤赋皆瘫软在地。 如今的汤赋官职固然不高,不过是个从五品的京卫指挥使司镇抚,但好歹是在京城。 可如今却只能做个正八品的县丞,还是去高州府那等穷乡僻壤之地,差距不可谓不大。 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汤赋再横,去了旁人的地盘,也只有捏着鼻子做人的份。 可皇帝的金口玉言,谁敢抗旨? 父子俩纵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隐忍,跪地谢恩。 处置完汤赋后,皇帝又看向了汤荃荥。 他仿佛对汤荃荥极为失望,叹气道:“汤爱卿,你是能臣,对朕亦忠心耿耿,故而朕能放心把要事交到你手上,又与你做了儿女亲家,可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汤荃荥顿时汗流浃背,伏地请罪:“臣有负圣恩,教子不严。犬子犯下如此大错,是臣之过,请陛下治罪。” 他如今是懊悔不已,不该为了给汤赋铺路,让他去了战场,更不该起了花银子买功勋的想法。 害了儿子,也害了他自己。 皇帝又是长叹了声气,久久没有言语,看上去很是左右为难。 殿内无人说话,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去都能有所响动。 半晌后,皇帝才道:“你膝下只得赵王妃与汤赋这一对子女,可他们二人,要么是言行有失,要么是德行有失,朕若不罚你,恐有失公允。” 汤荃荥不敢争辩什么,赵王却是猛地抬头,急促地唤了声“父皇”。 皇帝没理会他,只道:“但你是赵王的岳丈,若罚得太重,到底于他颜面有碍。” 赵王并汤荃荥面上皆是一喜,以为皇帝这是要放过汤荃荥了。 可没想到,皇帝下一句话便是——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5节 “来人,传朕的旨意,革去汤荃荥左军大都督一职,改任后军都督佥事吧。” 汤荃荥闻言,脸上血色尽失,“陛下……” 皇帝前脚说不想罚得太重,后脚就把汤荃荥连降两级,贬为了后军的都督佥事,殿中众人皆是没有料到。 皇帝可不管底下的臣子有什么想法,处置完汤荃荥,他又把左军一名都督同知提拔为了左军大都督。 如此一来,左军便少了位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不过都督同知一职并无定员,不补上也无妨,但皇帝随即又唤了裴珏,将他由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升迁为了从一品的左军都督同知。 皇帝这一番操作下来,倒真像是把赵王的某些势力斩了个七零八落的。 殿中众人皆讷讷不敢言。 而裴崇兖则是眉头紧锁—— 今日裴家的风头出得太过了。裴玧凭借战功加官晋爵倒也罢了,裴华玥又成了太子妃,如今裴珏也升了一级,成了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品大员。 风头太过,总归不是好事。 裴崇兖想了想,终是出列告罪:“陛下,汤赋一事,臣亦有失察之过,请陛下责罚。” 他主动请罚,随他出征的有些将领便不乐意了—— 裴崇兖是大元帅,每日为击败羌国殚精竭虑,怎么可能注意到汤赋的事? 有的将领想要出列为裴崇兖说话,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国公爷自有打算,你我就不必插手了。” 皇帝也是没想到裴崇兖会来这么一出,但无需多想,便也明白了裴崇兖此举何意。 他倒也顺了裴崇兖的意,以失察之过为由,罚了裴崇兖半年的俸禄。 对此起汤家父子,皇帝对裴崇兖的这惩罚简直就是小意思。 庆功宴落幕,众人各怀心思出了宫。 而萧恒,则被皇帝唤去了寝宫。 父子俩少有如此深夜还独处的时候,萧恒面上坦然,皇帝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皇帝才道:“等你娶了太子妃,你母后也能放心了。” 萧恒扯了扯嘴角,似乎对皇帝这话极为不屑。 皇帝也不气,反而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颇有几分凄凉的味道。 他看着挺拔俊朗的太子,心中感慨万千。 “朕知道你恨朕,也知道你恨不得手刃你的父皇,为你母后解恨。朕也曾想过,不如就遂了你的意。但后来再一想,若是你母后知道朕放任你弑父,只怕会更恨朕,这念头也就打消了。” 萧恒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些许。 他这才知道,他曾经的一些打算,他父皇是全都知道的。 经过了今晚的诸人诸事,萧恒不可能再认为他父皇偏宠赵王,想废了他,让赵王取代他。 但他同样不理解他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萧恒想问,但多年的隔阂,让他开不了口。 皇帝却主动为他解惑:“你是朕与你母后唯一的血脉,朕怎会让旁人对你造成威胁?可那时你年幼失母,后宫妃嫔众多,无人能照拂于你,朕也不可能时刻护着你。那时朕便决定,与其让众人知道朕最看重的是你,不如对你冷淡些,多宠些赵王。赵王母子的盘算,朕再清楚不过,朕故意捧他们与你相争,段贤妃便不可能对你下毒手,否则朕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她。后来你长大了,能自保了,可咱们父子隔阂已生,再难如初了。” 皇帝也曾想过破罐破摔,况且仁孝皇后当年会郁结于心、最终病逝,也是因着他的猜忌。如果太子想要为母报仇,皇帝便也想着成全他。 但因着姜家那档子事,皇帝终究还是变了想法。 姜庆先那般混账,姜窈不谅解这样的父亲倒也罢了。 但皇帝自觉对太子还是有一片慈父之心的,他便不想至死都让太子误解他。 皇帝道:“朕今晚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想让你谅解朕,但朕的苦心,应该让你知道。朕,也不想再让你的母后失望了。” 父子俩有多年的隔阂,皇帝早就不盼着能冰释前嫌了。 萧恒默了半晌,方冷着脸道:“父皇竟还能如此平静地提起母后。” 他还记得,他母后薨逝那年,他才六岁。年纪虽小,却仍记得他母后形容枯槁的模样。 后来他才知道,他母后那叫心如死灰。 可饶是如此,他母后仍盼着她的夫君能再踏进坤宁宫看看她。 只是在她合眼之前,皇帝都没有来。 后来皇帝来了,萧恒看到他抱着母后哭得伤心欲绝,整整五日未曾进食。 萧恒对此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皇帝是惺惺作态。因此,哪怕没有皇帝后来的故意薄待,萧恒对皇帝的心结也已经种下了。 皇帝借着烛光细细地打量着冷面儿子,忽地笑了起来,道:“朕欠你母后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来日到了黄泉下再赔罪吧。” 萧恒没言语。 皇帝又道:“朕知你对裴家那丫头还算上心,裴家也能给你极大的助力,选裴家丫头做太子妃,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选择。” 因皇帝提起了裴华玥,萧恒冷硬的脸庞稍微柔和了些。 这么多年了,皇帝做的这件事最合他的心意。 萧恒道:“父皇说得是。” 皇帝见萧恒因着裴华玥,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他叮嘱萧恒:“你是大齐的储君,以后的皇帝,私情国事要分清楚。裴家丫头父兄皆得力,她往后若得子,难免会有外戚之患,你需得防备着才是。” 皇帝的话皆是为了萧恒的将来,而外戚之患也着实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隐患。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那也是因着外戚势大,架空了皇权,最后朝纲败坏,才走向了覆灭。 萧恒作为太子,打小学的都是为君之道,这些他都是明白的。 可这会儿听到皇帝这话,他却不太舒坦。 萧恒道:“惧怕外戚的,那是无能之君,且儿臣得了裴家带来的益处,自然要对裴家姑娘加倍体贴才是。” 皇帝一噎,两厢对此之下,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第86章 艳福 裴家女赐婚太子、裴家两子皆有升迁, 一时间裴家风头无两。 自那宫宴后的好几月,裴家皆是门庭若市,想要攀附的人家不知凡几。 但是除了平日里常来常往的人家以外, 裴家不见其他来客,送来的礼也全都退还了。 裴家人的举动每日都会有人呈到皇帝跟前, 皇帝每每看了便是会心一笑。 他看人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 裴家确实不错,不似汤家那般张狂。 他还记得当年汤家女嫁给赵王后, 汤家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皇帝一边批折子,一边与李中官道:“太子这岳家是好的, 别的不说, 至少不会给他惹什么麻烦。” 李中官笑容可掬地给皇帝沏了茶, 熟练地奉承:“那还得是陛下慧眼识珠, 咱们大齐这么多显贵世家,陛下给太子殿下挑了户极好的。” 他说完,又与皇帝笑言, 说这几月来,不仅是裴家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裴珏那里也有人打主意, 最近不少人想着给他送女人。 皇帝乐了,“今儿是八月初十, 算起来这裴慎之可是还有两月便成亲了, 在这节骨眼儿给他送女人, 朕看他怎么对姜家那丫头交代。” 皇帝倒是等着看好戏, 可姜窈对有人给裴珏送女人的事是一无所知。 因婚期太紧, 她这段时日以来, 基本没有出过门, 整日在家中准备婚嫁。 自那日晚上裴珏偷偷来陶家找过她后,便隔三差五地来。 姜窈也不知道她外祖父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但裴珏倒是从未被阻拦过。 “窈窈累了吧,这是舅母才做的点心,你尝尝。” 李氏客气地笑着,给姜窈端了盘点心过来。 自李氏知道姜窈未来的小姑子是大齐的太子妃、大齐以后的皇后娘娘后,就再也不计较陶家给姜窈的嫁妆了。 李氏就是再无知,也知道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在这京城里,钱财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权势。 只要有了权势,那还怕没钱财吗? 因此李氏打定了主意要好生与姜窈相处,往后让姜窈多带着陶元音去裴家那姑娘跟前露露脸,那谁还不高看陶元音一眼? 姜窈看了眼最近对她格外亲热的李氏,对她的想法是看破不说破。 只要陶家能和和睦睦的,李氏有点小心思也算不得什么。 姜窈抿唇一笑,依言放下了手上的绣活,夹了块点心吃。 李氏紧盯着她,在她咬了一口后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可还合你的口味?” 姜窈倒是没说合不合口味,只道:“三舅母的手艺越发好了。” 李氏顿时喜笑颜开起来,“有窈窈这话我就放心了,那回头我再给你做。” 姜窈却是摇了摇头,道:“三舅母不必为我多费心,您给大家做的时候,我尝尝就行了,哪能经常累着您呢?” 她说这话倒不是客套,是当真觉得没必要。李氏毕竟是长辈,若日日做点心给她吃,传扬出去,不知情的人难免觉得她太过猖狂。 李氏见姜窈也还算是敬重她,不免又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就是实诚,就没有一处不好的。依我看,那裴家郎君能娶到你,那真是他的福分。这外头还说最近隔三差五有人给他送女人,要我说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咱们窈窈在,那些庸脂俗粉算什么?” 姜窈脸色一僵,她竟然不知道最近有不少人给裴珏送女人。 裴珏已有数日不曾前来,姜窈亦没有出府,故而不知此事。 姜窈倒是相信裴珏不会收那些女人,但这并非她对自己有信心,而是觉得若裴珏真的有心,这么多年以来,后院也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旁的世家子弟到了一定的年纪,身边皆有通房,裴珏的几个兄长也不例外。 但裴珏没有。 可就算姜窈相信他不会收,但这心里也不痛快,一下午都是闷闷不乐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6节 晚上一大家子一道用饭时,姜窈不想让外祖父他们担心,这才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 可那笑容勉强得紧。 余氏担心她心情不佳,便随她一同回了院子。 两人这些日子以来,处得与亲母女没有两样,余氏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问姜窈可是有心事。 姜窈撇着嘴,不悦地道:“下午三舅母与我说,这些日子有不少人给裴珏送女人呢。” 余氏不由蹙眉。 李氏这些日子以来,常随着她还有郭氏在外走动,当真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这些话,余氏与郭氏当然也听过的,但都没有与姜窈说—— 姜窈都快出嫁了,还说这些堵心的话做什么呢?没得离间了她与裴珏的情分。 再说了,那些人送女人,裴珏不也没收不是? 余氏这般想着,便准备宽慰姜窈两句,让她别把李氏的话放在心上,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她又想了想,才问:“若是那裴慎之真收了通房或是妾室,窈窈想要如何?” 姜窈摇头。 她曾经忧心她会走上她母亲的老路,但裴珏却对她说,此生都不会负她。 她信裴珏的话。 可是她不知道,裴珏这话,到底是一辈子都会对她好,还是此生都只有她一人。 这中间的差别大了去了。 姜窈私心里当然想的是第二种,可是这世上真的会有终生不纳妾、不二色的男人吗? 换句话说,裴珏以前没有通房,在他们成亲前也不会收女人,可等他们成亲后呢? 或许是婚期临近了,姜窈忧心的也越来越多。今日听了李氏和余氏的话,她又开始忧心起此事来。 见她眉头紧锁,余氏不由叹气。 余氏爱怜地搂着姜窈,道:“陛下那般爱重先皇后,先皇后在时,后宫无异生之子,可先皇后薨逝后,宫中也有几个皇子皇女出生。所以啊,这世上哪有什么长情?人总归还是得为自己考虑才是。” 姜窈靠着余氏,低声道:“可他承诺过不会辜负我的。” 余氏正色道:“裴慎之固然是个君子,舅母也知道他说话算话,也盼着你们往后能夫妻恩爱和顺。舅母并非要挑拨你二人的关系,也并非是让你不信他,但咱们女人存于这世上,本就有诸多不易,若是只靠着男人的誓言而活、把希望寄托在男人的真心上,这是万万不行的。” 这番话,余氏也曾对陶氏说过。 但陶氏一门心思爱慕着姜庆先,余氏的这些话,她压根听不进去。 姜窈虽是陶氏的亲女儿,可母女俩的性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不仅把余氏的话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 姜窈道:“我明白舅母的意思,您是说哪怕日后恩爱不在,我也不能自怨自艾,整天以泪洗面。” 余氏替她理了理鬓发,欣慰地道:“窈窈聪慧,舅母正是此意。” 她当真是担心姜窈与陶氏一般,眼里只有情、爱,最后吃苦头的也是她自己。 因此,余氏便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好生与姜窈说道说道。 好在姜窈是个通透的。 余氏松了口气,是通透的就好,陶家可不能出两个“情种”。 姜窈道:“舅母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懂的,绝不会与阿娘一般,您放心便是。” 只是感情的事,是最不可控的。姜窈觉得,她这会儿虽是说得信誓旦旦的,可若真有那么一日,她虽不会如她阿娘那般,但也绝不会真的心平气和。 但这些话,就不必与余氏说了。 听了姜窈的话,余氏便笑,对姜窈道:“不过窈窈也放心,那裴慎之没收谁送的女人,洁身自好着呢,那些人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姜窈这才翘起了嘴角,带着几分得意地道:“那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他的眼的。” 想当初两人还有如此渊源,她那般引诱裴珏,他都能坐怀不乱,更遑论对其他人? 余氏也笑,“那还真是,有咱们窈窈珠玉在前,其他人算得了什么?要说这裴家郎君也是争气,年纪轻轻就是一品大员,咱们窈窈嫁过去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了。” 一品大员和一品诰命夫人,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 就连余氏自己,虽说旁人都称一声“世子夫人”,可若从陶守诫的官职那里论,她如今也不过是个三品的淑人。 两人说笑两句,姜窈又道:“能做一品诰命夫人,固然是风光无限的,可不论是镇国公府本身,还是如今的朝堂之事,都注定了我轻松不了。在外应酬交际,皆需小心留意。” 姜窈没有被荣华富贵晃花了眼,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余氏顿觉欣慰不已。 如今皇帝算是挑明了他不会废太子,可赵王也不会那般轻易就放弃。 裴家如今是被绑在太子这条船上了,姜窈往后是太子妃的亲嫂嫂,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余氏道:“话虽如此,但窈窈也不必过于忧心。镇国公夫人、世子夫人都是聪慧之人,往后窈窈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她们。” 姜窈深以为然。 虽说乔氏出身不显,如今也不理中馈,可待人接物那都是极好、极有章法的。 而周氏就更不用说了,那更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 姜窈遂微微颔首,与余氏道:“舅母的话,我都记下了。” 余氏对姜窈还是放心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夜已经深了,余氏催促着姜窈歇下,自个儿也离开了姜窈的院子。 可姜窈刚一躺下,窗边便传来了熟悉的敲击声。 第87章 夜晚 这么晚了还会来找她的、又是敲窗户的, 除了裴珏,姜窈不做第二人想。 她心里虽还有些生气,但因两人已有数日未见, 姜窈也舍不得避而不见,遂给裴珏开了窗。 这窗是开了, 但姜窈脸色还是极为不佳的。 裴珏见状, 忙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姜窈哼了哼,扭身去了圈椅上坐着, 连个正脸也没给裴珏。 裴珏心头一个咯噔,心道看样子惹她生气的人是他。 于是, 他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想了半晌,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姜窈准是因为他数日没来, 所以生气了。 裴珏遂抱着她哄,“窈窈,近日实在是太忙了, 抽不开身,否则也不会这么多日不来见你的。” 姜窈这才回眸看了他一眼, 纤细的手指抵着他的胸膛, 问他:“抽不开身?是美人太多,挑花了眼吧。” 裴珏登时慌了。 他竟不知这些闲话已经传到了姜窈耳朵里。 裴珏:“窈窈哪里的话, 那些人我看都没看, 哪里知道美不美?” 言罢, 他又起身抱起姜窈, 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瓮声瓮气地问她:“窈窈不相信我吗?” 姜窈当然是相信他的。 她闷声道:“相信啊, 可是一想到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 我,我心中便不痛快。” 她这会儿说起,仍觉得胸闷难受,说完后又不解气般地拧了下裴珏的胳膊。 可他的胳膊硬得很,倒是让她手疼了。 裴珏见她这模样,没忍住笑了起来,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下回窈窈想拧哪里就与我说一声,我自己拧自己,别累了你。” 姜窈看了看他,最后冷哼了声,不说话了。 这人惯会甜言蜜语的,她不想搭理他了。 裴珏的下巴靠在姜窈肩上,笑着道:“小醋坛子打翻了,与我生气呢。我身边哪儿来的什么莺莺燕燕?有人想送人给我,我看都没看就回绝了。但是让窈窈心中不痛快,是我的错,怪我长得太招蜂引蝶了。” 姜窈:…… 她还没见过道歉都还不忘夸自个儿的人。 姜窈便故意逗他:“郎君长得招蜂引蝶,我长得也挺红颜祸水的,若我是个公主,没准儿也有好多人为了讨好我,给我送面首呢。” 裴珏的脸黑了。 偏生姜窈还在喋喋不休,“又年轻又俊俏的面首,谁会不喜欢呢?这么一想,我倒是不介意有人要给郎君送貌美的小娘子了。” 裴珏咬牙切齿。 姜窈真是太知道该怎么气他了。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似姜窈这般嘴皮子不服输的小娘子,裴珏觉得是该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忙活了一通,裴珏直把她“教训”得满脸通红。 姜窈气喘吁吁、粉面通红,那含着春色的眼眸看着裴珏,娇声道:“你欺负人。” 裴珏坦然点头,颇为理直气壮地道:“嗯,只欺负你一个,窈窈高不高兴?” 姜窈:? 两人这么闹了一通,姜窈的气倒是消得差不多了。 这气消了,她便又想起方才裴珏说他这些日子很忙,所以难以抽空来看她。 姜窈道:“郎君在忙些什么?若真的很忙,也不必过来的。” 裴珏搂着她,道:“从前我在大理寺、都察院任职,都是文官,如今成了都督同知,文官转武职,总是需要适应一二的。” 他没与姜窈深谈。 汤荃荥在左军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哪怕被贬了官,这影响力仍不可小觑。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7节 况且这左军中,除了新提拔那位大都督并寥寥数人,大多数人皆是赵王一党。 裴珏是太子舅兄,妥妥的太子一党,岂能在左军都督府里讨到什么好? 更何况,这次汤家父子的事,与裴珏有不小的关联,那些人更是对他阳奉阴违了。 好在裴珏不是泥捏的,旁人有手段,他也有对策,并没有吃亏。 只是这些,就不必与姜窈说了,省得她跟着忧心。 她如今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着婚期的到来,嫁给他做他名正言顺的妻。 但纵然他不说,姜窈也能猜到一二。 她道:“郎君辛苦,该好生歇着才是。” 裴珏捏着她腰间的软肉,轻笑出声:“在你这里歇可好?我独自在府中,总是歇不好。” 姜窈被他捏得有些痒,痒得连耳根都有些红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你别蒙我,你从前不都是独自歇的?” 裴珏便开始说起了歪理,“从前心无杂念,独自睡着倒也无妨,但如今有了杂念,便整宿睡不着。窈窈说说,你这罪魁祸首,该不该负责?” 姜窈啐了他一口,道:“你那哪里是杂念?明明是邪念。” 裴珏在想什么,她还能不知道吗? 裴珏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哑声道:“是,是邪念。窈窈羞什么?这都是人之常情罢了,若我对你没有邪念,那才是不正常的。” 姜窈不想理会他,见天色已晚,便开口撵人。 裴珏却不走,他仍搂着姜窈,道:“今日一别,许有月余不能相见。窈窈,再让我待会儿,天亮之前我肯定会离开。” 姜窈心头一紧,抬手抓着裴珏的手臂,问他:“你要离京么?” 如果裴珏在京中,不会说有月余不能相见的话。 裴珏颔首,“陛下命我去广宁卫巡视军务。” 姜窈有些怔忡,片刻后又不悦地道:“广宁卫在辽东,只来回便需近一月。陛下难道不知你快成亲了?怎的这时候还遣你出京。” 裴珏抚着她的鬓发,安抚她:“没事,我定会在咱们成亲前赶回来的。” 皇帝遣他去广宁卫,自有其用意,并非是巡视军务这般简单。 裴珏敛去心神,又问姜窈:“舍不得我了?” 姜窈点头,她当然舍不得裴珏了。一来是因为两人要分别月余,二来是舍不得他又去那么远的地方。 裴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遂搂着她道:“那我想留下,窈窈准不准?” 姜窈没说准还是不准,只问他:“郎君何时动身?” 裴珏:“明日。” 这事儿也是皇帝今日才跟他说的,所以今晚他无论如何都会来见姜窈的。 姜窈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舍,她靠在裴珏的胸膛上,低声道:“你天亮前离开,不能被外祖父他们发现了。” 这就是同意他留下了。 裴珏勾唇一笑,打横抱起了她。 姜窈受惊低呼,埋怨道:“你干什么呀?” 裴珏大踏步地朝床榻走去,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夜深了,该安置了。” 姜窈的脸顿时红透了。 裴珏把她放在宽大的床榻上,而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着衣裳。 他修长的手指在自个儿衣襟上游走,倒叫姜窈想起了一些画面。 见裴珏已经脱了外裳、只着中衣中裤,且作势要掀开被褥,与她睡在一处,姜窈才又紧张了起来。 她捏着被角,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许乱来。” 裴珏躺了上去,搂过她的纤腰,问她:“窈窈觉得,什么叫乱来?” 姜窈说不出那些话来。 但说不说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裴珏的某处已经有了抬头的趋势。 察觉到怀中人万分紧绷,裴珏笑了起来,柔声道:“窈窈放心,有的事是要留在洞房之夜的。” 裴珏是真的没想做什么。而姜窈也累了,他舍不得再折腾她,让她用别的法子给他疏解。 他本想着抱会儿她,等那处偃旗息鼓后再睡。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 他抱了姜窈好一会儿,那里也还没有鸣金收兵。 裴珏逼不得已,只得去了净房。 姜窈如今算是知道他是去干嘛的了。 听到净房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姜窈的睡意已经跑得干干净净了。 她独自在床榻上待了好一会儿,在要不要去帮裴珏这件事上,做了好久的天人交战。 最后,她还是掀开了被褥,往净房去了。 裴珏没想到姜窈会来,一时间竟忘了手上的动作。 姜窈嫣然一笑,过去接替了他那手的位置,踮着脚在他耳边低语:“还是我来帮郎君吧。” 裴珏顿觉浑身一颤。 他搂着姜窈,把她带得紧贴着他。 他同样垂头低语:“妖精。” …… 不知过了多久,裴珏终是闷哼了一声。 畅快过后,他拿起架子上的巾帕,小心翼翼地给姜窈擦着脸颊、唇边。 姜窈又羞又恼,等裴珏擦完了,她仍不放心,抬手摸了摸脸颊,确定没什么后才扭身回了内室。 裴珏忙追了上去,略带讨好地道:“都擦干净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姜窈知道没有痕迹了,但总觉得脸上有东西。 她恼羞成怒拍了下裴珏的胸膛,不悦地道:“谁让你就那么……” 她说不下去了,实在是难以启齿。 裴珏抱着她哄,“是我太过忘形了,窈窈莫要生气,下次定不会了。” 餍足后的男人总是有万分的耐心。 但心里想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譬如裴珏,这会儿虽是在给姜窈赔罪,可一想到方才,他就又有些蠢蠢欲动。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呀! 先跟大家说下哈,周五的更新可能会晚或者请假~ 第88章 进宫 第二日一早, 姜窈睡醒时,身边已空空无人了。她恍惚记起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裴珏窸窸窣窣起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想来那时候他便离开了。 姜窈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榻上, 不知为何涌起了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她将此归结于裴珏不告而别。 但好在还有月余他便能回京。 等他回京后,他俩很快就要成亲了。 如此这般过了快一月, 裴珏音信全无, 姜窈不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她原想遣人去镇国公府打听,裴珏是否有信送至, 谁成想乔氏的人倒是先来了清远侯府,问她有没有收到裴珏的信。 姜窈这才知裴家也没有得到裴珏的消息, 不由升起了一阵恐慌。 她勉力安抚了乔氏遣来的人, 待那人走后, 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 三日后, 姜窈正盘算着是不是让裴华玥去问问太子,裴珏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会音讯全无时, 宫里来人了。 传话的小内侍说,段贤妃召见她。 姜窈从未见过段贤妃, 也不知平白无故的, 段贤妃为何会突然召见她。 但不论如今情势如何,段贤妃总归还是执掌六宫的妃嫔, 她既有传召, 姜窈便不可能不去。 就算这次能装病推脱过去, 可总不能一直装病吧。 但段贤妃的用意, 姜窈着实是猜不到。她虽觉得段贤妃不至于对她不利,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是得多些防备才是。 姜窈先去寻了余氏, 与她说了此事。 余氏当即便要与姜窈一同进宫,可那小内侍见状,为难地道:“娘娘只召见了姜姑娘一人,其他人无诏不得进宫。” 这小内侍的话倒是没错,这确实是宫里的规矩,哪怕是段贤妃的亲娘,要进宫探望闺女,也得先递牌子。 姜窈遂与余氏对视一眼,浅笑着道:“舅母,既然娘娘只召见了我一人,那我这便进宫去了,舅母不必担心。” 余氏拍了拍姜窈的手,叮嘱了她进宫后,在段贤妃处要谨守宫规。 姜窈颔首,与那小内侍一道进宫去了。 等她离开后,余氏立即出了门,去往昭华长公主的府上。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8节 …… 段贤妃的居所为华阳宫。 她久居上位、执掌六宫多年,身上气势凛然。哪怕最近她兄长被贬、赵王失意,她仍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姜窈进殿时,段贤妃身着半旧的常服,正在给她的花修剪枝桠。 听到小内侍的禀告,段贤妃头也没抬,更没有要与姜窈说话的意思。 姜窈就那么维持着请安的姿势,直到腿都有点酸了,段贤妃才淡声叫了起。 她把剪子交给一旁的宫女,净手后坐在了上首。 “原来你就是陶家那个外孙女?果真生得一副好皮相,与你母亲相比,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段贤妃在打量姜窈,姜窈也趁机看了看段贤妃。 若论相貌,段贤妃顶多算周正,称不上美,且她眼神凌厉,也着实叫人亲近不起来。 姜窈屈膝道:“正是臣女。娘娘过誉了,臣女之姿,不敌娘娘的端庄持重。” 段贤妃一噎,实在是分不清姜窈到底是真的在恭维她,还是暗讽她容色不出众。 但不管怎么样,她对姜窈实在是厌恶,或者说她对与陶家、太子有关的人都厌恶不已—— 因着陶家翻案,她兄长被贬去了北境。而太子,更是她与赵王母子的生死仇敌。 这姜窈倒好,既是陶家的外孙女,又是太子妃未来的亲嫂嫂,段贤妃对姜窈的厌恶只多不少。 更何况,她寄予厚望的儿子还色迷心窍,对这姜窈起了心思。 总之不管哪一点,都足以让段贤妃对姜窈不喜。 她忍着心中的不快,讥诮地道:“你外祖一家回京后,这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连带着你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姜窈轻笑,意有所指地道:“多谢娘娘记挂,外祖一家在北境吃了十几年的苦,如今回京后,日子自是比从前好些。也得亏陛下圣明,外祖一家才能苦尽甘来。娘娘,您说呢?” 段贤妃气结,她如今万分肯定这招人厌的小娘子是在嘲讽她。 可她偏生还不敢反驳什么,否则就成了皇帝不圣明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自然是圣明的。” 姜窈顿时喜笑颜开起来,奉承着道:“臣女就知道,娘娘侍奉陛下多年,最是明白陛下的。” 段贤妃越看姜窈越觉得碍眼。 她心头憋着气,最后冷哼了声,道自己要去更衣,把姜窈独自撇在殿中。 姜窈实在不知段贤妃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主人家离开了,她也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在殿中。 不多时,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厚重、沉闷,显然不是女子的脚步。 姜窈回眸一看,却见赵王自殿外走来。 他看到姜窈在此地,仿佛很是惊讶,紧走了两步,在姜窈跟前站定,道:“没想到会在母妃宫中碰到姜姑娘。” 姜窈心中连连冷笑,心道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段贤妃刚走,赵王便来了,这母子俩倒是唱了一出好戏。 她不动声色地屈膝与赵王见礼:“见过赵王殿下。殿下是来寻贤妃娘娘的吧?娘娘去更衣了,臣女去告娘娘一声。” 赵王虚扶了她一把,然后拦下了她,和气地道:“姜姑娘不必着急,自有宫人去禀告母妃。上次在行宫,对姑娘多有不当之举,一直想与姑娘致歉,却没有合适的时机。今日正好碰到姑娘,还望姑娘对上次之事海涵。” 姜窈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只淡淡地道:“殿下言重了,你我那次并未有何不当。殿下,我已是定了亲的人,与殿下在此说话才是不当。未免旁人误会,臣女先行一步。” 赵王却再次拦下了她,直言道:“姜姑娘,以你的容色,此生却只能做一个诰命夫人,你真的甘心吗?” 姜窈心头一跳,登时明白了赵王的意思。 他这是想让她转投他的怀里呢。 姜窈心中冷笑,这赵王还真是专门来恶心她的。 但很快,姜窈又捕捉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 她与裴珏的婚事是皇帝钦定的,赵王却敢说这样的话,再联想到音信全无的裴珏,姜窈不免有了些猜测。 她稳了稳心神,故作诧异地与赵王道:“殿下这是何意?裴家对陛下、对大齐忠心耿耿,我为裴家妇,自然也只能是诰命夫人了。” 赵王略有些疑惑,但片刻后便明白了姜窈是何意—— 她这是以为他方才那话的意思是,让裴珏另立山头呢。 赵王便觉得有些好笑,这姜家姑娘未免太单纯、头脑太简单了些。 他道:“本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姜姑娘,你若是跟了本王,自然不仅仅是诰命夫人了。” 他竟然如此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可见此刻必然是猖狂至极。 “头脑简单”的姜窈掩饰住不安和恶心,为难地道:“殿下这是何意?我与裴郎君的婚事,那可是陛下亲赐的,您是想让谁抗旨吗?” 姜窈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赵王顿觉有戏,待姜窈比方才更温和了些。 他道:“姜姑娘不必抗旨,若姑娘成了本王的人,父皇岂有不成全之理?至于裴慎之,姑娘放心,他……总之,姑娘不必有什么顾虑。” 他话说到此处,姜窈便已完全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 赵王大概是真的对裴珏动手了。 因不知裴珏现下如何,姜窈顿时心乱如麻。 而赵王眼见姜窈神思不属,便要上下其手。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昭华长公主的声音。 姜窈回神,而后对赵王道:“殿下,长公主来了,臣女先去迎长公主。” 赵王虽暗恼这姑母来得不是时候,却也没再拦她。 看着那道袅袅婷婷的背影,赵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裴慎之大概想不到,他好不容易看上的人,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 赵王摩挲着扳指,想着不枉费他求了母妃召姜窈进宫,她果真知情识趣。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跟着裴珏陪葬了。毕竟这么个难得的美人,真给裴珏陪葬了,也是可惜。 而匆匆出去的姜窈,也没什么心思再留下去。她暗中对昭华长公主使了眼神,长公主还真配合了她,把她带出了宫。 马车上,姜窈对昭华长公主道谢:“此番多谢长公主殿下。” 昭华长公主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问她:“贤妃可为难你了?” 姜窈摇头,但她倒宁可段贤妃为难她。 昭华长公主没再多问,径直送她回了清远侯府。 待昭华长公主离开后,姜窈便匆匆去了镇国公府。 今日恰好休沐,裴家的男人们大多在家。姜窈去拜见乔氏后,便请乔氏带她去见镇国公。 乔氏见她这番模样,直觉此事与裴珏有关。乔氏不敢耽搁,领着姜窈去了裴崇兖的书房。 一进书房,姜窈也没废话,直接与裴崇兖道:“赵王或许要对郎君动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郎君说是要去广宁卫,可如今已经月余了,他半点消息也没有。今日段贤妃召我进宫,恰好碰上赵王,他说了一通莫名的话,故而我猜测,他没安好心。” 裴崇兖剑眉紧拧,担心裴珏的同时,还不忘用眼神安抚已经快吓哭的乔氏。 乔氏却丝毫没被安抚住,满心只有裴珏的安危。 她道:“国公爷,你快想想法子啊。难怪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慎之真的有危险。” 裴崇兖心疼乔氏,没再多做犹豫,使人去唤了裴玧过来。 裴玧匆匆而来,见书房除了父母,还有幼弟没过门的媳妇,心头顿觉诧异不已。 不等他开口,裴崇兖便道:“恪之,你速点一百人,在府中等我消息。” 言罢,他便要往外走。 乔氏问他:“国公爷要去哪里?” 裴崇兖道:“求见太子殿下。” 皇帝倚重裴珏,此次让他去广宁卫,兴许是另有要事。 裴崇兖要去救裴珏,首要的是要知道裴珏究竟去了哪里。 皇帝对此事必然是心知肚明的,但因又牵涉到了赵王,且这话还是从姜窈嘴里说出来的,裴崇兖担心直接去问皇帝,会引出别的事来。 故而他想着去问太子,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裴崇兖走后,听得云里雾里却忧心弟弟安危的裴玧,也准备去点侍卫。 他们是武将世家,裴崇兖手里又握着可自行调遣的铁甲军,点一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临行之际,姜窈却道:“将军,此行可否带上我?” 裴玧皱眉,他可不觉得这看上去娇气极了的小娘子能受得了长时间骑马疾行的苦。 乔氏也道:“窈窈,他们若要去,必然是急行军,你如何受得了?” 若换作平时,姜窈当然受不了。她之前甚至不会骑马,还是上次在围场,裴珏教会了她。 但如今裴珏生死未卜,让她待在京中等消息,她实在做不到。 她坚定地道:“将军,请您带上我,我若叫了苦,您大可在半途把我扔下,我绝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裴玧有些动容。 他年少时便驰骋沙场、镇守边关,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将。 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乔氏想为他聘京中贵女为妇,他断然回绝了。 他这等在战场拼杀之人,与京中那些娇弱的、见血就晕的小娘子,实在是说不到一块儿去。 他回绝了乔氏后,便在边关娶了个武将之女。 他们婚后琴瑟和鸣,可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花前月下,也可以携手出征,做对方最信任的同袍。 裴玧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妻。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09节 回京后,裴玧才知道皇帝为裴珏赐了婚。他从裴华玥那里得知,裴珏的未婚妻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貌比月宫仙子。 那时裴玧听后,也不过是置之一笑,甚至打趣裴珏,竟也如俗人一般,喜欢容色出众的小娘子。 裴珏那会儿自然也为姜窈正名,在兄长跟前说她并非只有容色出众吸引他。 那时裴玧不信。 但这会儿他才算是明白了,眼前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确实不只有那张脸可看。 第89章 遇袭 平阳府城外的一座荒山中, 裴珏浑身浴血,疲惫地靠在山壁边。 此地除他之外,还有十数人。半数是皇帝给他的护卫, 半数是裴家的侍卫。 这些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伤。 周沂忍着箭伤,跌跌撞撞地往裴珏走去, 拿出为数不多的金疮药, 就要给裴珏上药。 裴珏受的伤在胳膊上,被人划了一剑, 这会儿还血肉模糊。 “郎君,是属下无能, 没有护好郎君。等回京后, 属下自会去领罚。” 周沂很是惭愧。 裴崇兖给每个儿子都配了侍卫, 周沂是裴珏那些侍卫的首领。他跟随裴珏出京数次, 从未让裴珏深陷如此险境。 裴珏随手撕破衣角,让周沂缠在他的手臂上,又道:“这与你何干?领罚就不必了。至于这金疮药, 你不必给我,这点伤还不算什么, 你们拿去吧。” 周沂急了, “这怎么行?” 他们这些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裴珏,如今让他受了伤也就罢了, 怎还能把金疮药给自己用? 裴珏便道:“你的伤比我重, 若是不好好休养, 等人追上来, 你拿什么去拼?行了, 别啰嗦了, 快上药。” 裴珏说完, 便催促着周沂去上药,他自个儿则靠在山壁上小憩。 周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拿着金疮药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裴珏便睁开了双眸,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寒意。 皇帝遣他出京,明面上是去广宁卫巡视军务,但实则是让他探清赵王私造兵器的地方。 往日皇帝脑子有疾,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整日盘算着让萧恒弑父或者逼宫,总之要让萧恒替他的母亲复仇。 但只要萧恒即位,赵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赵王也不是傻子,他不会真的干等着皇帝废太子、改立他为储君。 因此,赵王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若皇帝能改立储君,赵王便能兵不血刃得继大统,如此固然是皆大欢喜。但是若皇帝在改立储君前就山陵崩了,萧恒即了位,那赵王也要巧立名目,把萧恒从皇位上拉下来。 若是后者,那赵王便需要将士和兵器。 皇帝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也给萧恒留了后手,保准萧恒能剿灭造反的赵王。 如此,也为萧恒绝了后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不是怕赵王起事,而是怕他不起事。只要赵王真动了手,那正好给了萧恒斩草除根的机会。 而且赵王起事造反,那段家也别想跑,跟随赵王的那些人也能一并清理。 因此皇帝对赵王私铸兵器、豢养私兵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去岁裴珏去延平府查科举舞弊案时,便查出赵王与何家有莫大的关系,其实赵王就是想要何家的钱财,这样才能养兵、造兵器。 那时裴珏把冯阗保给段长青去信一事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却按下不提,就是不想揭开此事。 但这是皇帝从前的打算。 如今,他改主意了。 他就差明着昭告天下,他不会废太子,萧恒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既然他改变了想法,那从前的打算也得有所变化了。 皇帝兴许是对赵王还存有慈父之心,不欲真的把这儿子逼上绝路,因此遣了裴珏去探清养兵、造兵器的地方。 等裴珏探清后,皇帝便会暗中派兵给一锅端了,这也算是放了赵王一马,毕竟预谋谋反与已经起事谋反,二者大不一样。 因此裴珏此番出京后,明着是去了广宁卫,但实则没有走远,就在京城周边的几个州府探查—— 赵王要养兵、造兵器,必然不会选太远的地方,否则他要起事,运送兵器和人都是一个难题。 只是裴珏低估了赵王,他没想到自己的行踪还是被赵王发现了。 而赵王,显然不想让自己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 昨日裴珏刚到平阳府时,就遇上了埋伏。这次埋伏的人不可不谓不多,他这边算是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人,找了这么个山洞躲着养伤。 如今他既要担心赵王的人,又要费心思去找赵王造兵器的地方,哪件事都挺让人费神的。 裴珏不由得有些埋怨皇帝,从前纵容赵王的时候,也不知道查清这些,如今倒让他来大海捞针了。 算算日子,他可还有一月左右就要成亲了,他的窈窈还在京城等他。 想起姜窈,裴珏心中便柔软了些。便是为了姜窈,他也得全须全尾地回去才是。 裴珏敛下心神,撑着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周沂见他起身了,忙叫了另一个侍卫过来,想要扶着他。 裴珏失笑,没让他们扶—— 他还没有伤到这个份上。 周沂遂让那侍卫退下,而后跟在裴珏身后,问他:“郎君要去做什么?” 裴珏指了指前方的水潭,道:“过去洗洗。” 他向来爱洁,这会儿身上有脏污、有血迹,一时半会儿还好,久了他便不太能忍受。 周沂便跟着他一起。 这山洞又深又窄,若非昨晚运气好,他们也发现不了这里。 进得此地,虽是摆脱了赵王派的那些人,却也闷得慌。 好在这洞中还有一汪清泉,清凉的水质,总算让他们烦闷的心平复了些许。 裴珏走到水潭边,刚蹲下想要捧水清洗一二,便发觉前方的水流动得不太一般。 似乎有些急,与近处平静的水面截然不同。 裴珏迟迟未动,周沂以为他扯到了伤口,便问道:“郎君可是伤口疼了?” 裴珏摇头,指着那前方的水流,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对?” 周沂这才顺着裴珏的眼神看向那处,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裴珏接着道:“若那里只不过是流向外面的一个出口,水流不会如此湍急,且近处也不会这般平静。那里的情况,更像是旁边有重物落下,带起来的波动。” 周沂向来是信服裴珏的,只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 因如今要探查赵王造兵器的地方,裴珏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只是他们如此被困在此处,贸然出去,恐有性命之忧。 正当裴珏为难之际,外头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裴珏顾不上再去想其他,连忙带着周沂起身,手握刀剑、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的说话声、脚步声,无一不昭示着来人不少。 若外面那群人是赵王派来的,又发现了这个山洞,那便又是一场鏖战。 但好在他们先对方一步到这山洞里,对山洞里的结构有了初步了解,算是占了优势。 根据这里的地形,裴珏召集剩余的十数人,很快部署好战术,众人皆按照裴珏的意思,尽数隐蔽起来。 不多时,那些人真的找了过来。 因见四下无人,为首那人便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命他们四下搜查。 其中一人恰好往裴珏躲藏的方向走去,拔剑便要往他的藏身之处刺去。 可下一刻,一支箭便直直地射了过来,正中那人的心口。 随后,裴珏的侍卫便按着先前的布置,与赵王的人拼杀起来。 裴珏算是布置得当,情况倒不算太糟。但是寡不敌众,裴珏并他的侍卫终究是难以抵挡。 周沂为了保护裴珏,已身受重伤,但仍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拼杀。 裴珏亦快要力竭,握剑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脑中浮现出姜窈明媚的脸来。 他这次只怕是要食言了,他兴许是回不了京城了。 裴珏眼中露出森然之意,再次持剑往前刺去。 周沂逮着空隙来到了裴珏身旁,与他低语:“郎君,属下会尽力护郎君脱身。一会儿属下拖住他们,郎君只管离开。” 裴珏扯了扯嘴角,“你看这些人,招招皆是死手,岂会让咱们活命?你…你听,外头是不是又来了人?”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他唯恐是自己幻听了,忙让周沂也留意一二。 周沂也听到了,“是有声音。” 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裴珏拧眉,他出京的目的,太子也是知道的,每到一处,他皆要传信给太子。 这次来平阳府也不例外,他来之前,便已经告知太子了。 若他运气好,太子刚好增派了人手,而这些人又恰好找到了此地,那他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赵王派来的杀手同样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因他们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故而想要速战速决,快些解决裴珏等人。 这群人下手太狠,裴珏等人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0节 但好在天佑裴珏,在他力竭之前、命悬一线之际,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 为首那个,正是裴玧。 眼见弟弟已经身受重伤,裴玧杀心顿起。他是长期征战之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更何况这群人还想要他亲弟弟的命。 有了裴玧在,赵王派来的人尽数落败,有的被杀,有的被活捉。 但被活捉的那些人,也服毒自尽了。 处理完那些人,裴玧赶紧过去搀扶着裴珏,焦急万分地问:“慎之,你没事吧?” 裴珏勉力一笑,“得亏兄长来得及时,否则只怕是不好了。兄长,你是如何找来的?” 裴玧这会儿哪里有心思与他说这些,只含糊着道:“说来话长,你快随我出去,你这伤,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裴珏吐出一口血,无力地靠在裴玧身上,喘着粗气道:“是得好生将养,毕竟我快成亲了。” 若是不好生养养,成亲那日如何洞房? 裴玧可不知道这弟弟在想着洞房的事,因他提起了成亲一事,裴玧想了想,还是又与他说了句话—— “那姜姑娘也来了,这会儿被我安置在城中的客栈里。” 裴珏几乎要觉得是他听错了。 他激动地攥着裴玧的衣襟,急切地道:“兄长说什么?窈窈也来了?” 裴玧颔首,没好气地道:“你如此激动做什么?仔细你的伤。你别太着急,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裴珏心道,他确实是激动,也着实很想见姜窈,但是他不愿她来的。 山高路远,她得受多少苦? 裴珏被裴玧搀扶着出了山洞,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个劲地问姜窈的情况。 裴玧没好气地瞪了眼“色迷心窍”的弟弟,最终还是徐徐与他说起前事来。 那日裴崇兖求见太子后,从太子那里得知,裴珏应当快到平阳府了。 因裴珏可能有危险,太子本想遣东宫属兵过去,但裴崇兖没答应。 若太子出手,那这事儿就没法收场了。 裴崇兖便让裴玧先行去找裴珏,等找到他后,再将此事禀告给皇帝。 因此,裴玧奉父命,点了一百余人赶来平阳府。为防万一,裴崇兖又遣了人去旁的地方。 姜窈是跟着裴玧一道来的。 她来之前保证了,如果她吃不了这份苦,裴玧大可把她扔在半路,她绝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裴玧虽是感念姜窈对裴珏的真心,但也不信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真能受得了长途奔袭的苦。 他以为,姜窈必然会被他扔在半路上。 可裴玧没想到,姜窈还真吃得了苦。看她那架势,似乎是刚学会骑马不久,可骑在马上时,一点也没有退缩。 裴玧他们跑多快,姜窈便也跟着。 裴玧看得出姜窈因长时间骑马难受得紧,但她皆咬牙坚持,眉头都没皱过几次。 哪怕到了平阳府,裴玧把她安置在客栈里时,她完全可以歇下的,但她也坚持要等裴珏的消息。 没出发前,裴玧已明白裴珏为何会对姜窈上心。经过了这一路,裴玧对这个未来的弟媳更是佩服。 裴珏,还真是没看错人。 裴玧在夸着姜窈,而裴珏的心头却钝痛不已。 姜窈有多娇气,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个连喝药都要吃蜜饯的小娘子。 京城到平阳府差不多八百余里,她竟然跟着兄长不间断地疾行了这么远,就为了可以早些见到他。 裴珏这会儿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他巴不得能走快些、再快些,这样就能快些见到这个让他牵挂不已、爱到了心坎里的小娘子。 第90章 心疼 裴珏浑身都带着伤, 但为了早些见到姜窈,他竟然走得比裴玧还快些,一时间裴玧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搀着裴珏, 还是裴珏搀着他。 看着这倒霉弟弟,裴玧不由感慨, 这老铁树开花了就是不一样。 走出那座荒山, 裴玧正要使人去找辆马车来,裴珏便道:“兄长, 还有一事,如今得劳烦兄长一趟。” 裴玧心道, 如今还有什么比快些把裴珏送回去养伤更重要的? 但他也不能罔顾裴珏的意, 遂问他有何事。 裴珏便把方才在山洞里观察到的告诉了裴玧, 说完后, 他又道:“方才在山洞里,我虽并未听到旁边有什么异响,但不去查证一番, 总归是放心不下。”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赵王私铸兵器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更何况, 他虽是没听到旁边有什么异响, 但是方才他们才打斗过,保不齐声音传过去了。 眼下要趁早去查证, 否则恐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裴玧也知此事事关重大, 便点了人让他们去查证。 兄弟俩带着其他人回了城中。 裴珏带出来的人非死即伤, 裴玧便让人先带他们去医馆治伤, 他则另请了郎中去客栈。 因裴珏这一身太过骇人, 裴玧担心吓坏姜窈, 便遣人先回客栈告诉她一声。 姜窈揣着满腹的担心, 在客栈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裴玧带着裴珏回来了。 饶是裴玧已经先打过招呼了,姜窈已知道裴珏伤得不轻,但看到裴珏那一刹那,她的心还是被揪成了一团。 他脸上是血、身上是血,就连发丝儿上也滴着血珠。 既狼狈又触目惊心。 姜窈何曾见过这样的裴珏? 她认识的裴珏,从来都是朗如明月、若松似柏的,他既能在狭路上救她于水火之中,也能在朝堂上斥敌以无地自容。 他有很多种模样,但姜窈从没想过他有一日会是这般惨状。 眼底的泪水不需要酝酿,就那么直接落了下来。 姜窈走上前去,想看看裴珏到底伤在哪里了,却不敢碰他,唯恐让他伤势加剧。 裴珏看着自他进屋就哭了的小娘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尽力安抚她:“窈窈莫怕,我无事的,别哭。” 可他这句安抚太过苍白无力了,丝毫不能说服姜窈—— 因他刚说完,就又吐出血了。 姜窈顿时慌了,央裴玧把裴珏扶到床榻上去。 裴珏却半点不在意自己伤得如何,只与姜窈道:“窈窈,这一路你受苦了,方才兄长去请郎中时,亦请了女医过来,你乖乖听话,让女医给你看看。” 姜窈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这一路过来,她跟着裴玧他们纵马不歇、片刻不停,不仅累得腰酸背痛,双腿的内侧也被磨出了血。 到了平阳府、进了客栈后,姜窈有好几次都差点晕厥过去,但那时裴珏还没消息,姜窈硬撑着,直到了现在。 她之前一直是忍着的,可听了裴珏这话,她便忍不住了。 她倒是想在裴珏跟前好生说说这一路的艰辛,可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 姜窈呜咽着道:“郎君别管我了,你快去治伤。” 可是话音刚落,姜窈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如此一来,裴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挣开了裴玧的手,在姜窈倒地前抱住了她。 这里没有仆妇,裴珏也不可能让其他男子碰姜窈,硬是咬着牙把她抱去了床榻上。 好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还不至于太艰难。 只是裴珏伤重,把姜窈送过去后,裴珏也终于撑不住了。 裴玧撑着额头,觉得弟弟有些不省心,但心底也为弟弟如今有了人情味儿而欣慰。 …… 姜窈再醒过来时,已临近黄昏了。周围静悄悄的,安静得很。 屋子里有些暗,她撑着身子起身后,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屋中的摆设。 而她的床榻边还摆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个人。 那人不是裴珏又是谁? 刚醒来就能看到他,姜窈自然是欢喜的,但欢喜过后又有些恼怒—— 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了,不好好在床榻上养伤,跑过来做什么?在躺椅上待着多难受,伤能养好吗? 姜窈半是欢喜半是恼怒,本来不想打扰熟睡的裴珏,但因担心他这般睡着难受,最后还是叫醒了他。 裴珏双眼惺忪,瞧见姜窈后,瞌睡全没了。 不待他开口,姜窈便先道:“郎君去床榻上睡吧。” 裴珏微微一笑,探手拉着姜窈。他没有用力,就那么拉着。 他低头看着姜窈手掌心的伤口,心跟针扎似的。他之前便发现姜窈的手心有伤口,猜到那是骑马时,太过用力握缰绳才伤的。 裴珏越看越心疼,最终凑上去亲了亲姜窈的掌心,愧疚地道:“窈窈,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姜窈被亲得掌心痒。 她这会儿没觉得受苦,只庆幸裴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因担心裴珏的伤,姜窈又催促他去床榻上。 裴珏依言过去。 他靠在迎枕上后,倒是想让姜窈陪他一块儿躺,再问问她这会儿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可姜窈却挣开了他的手,然后去点了灯。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1节 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姜窈拿着一盏油灯过来,把那油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就要去扒裴珏的衣裳。 裴珏一惊,知道姜窈这是想看他伤到哪里了。可是那些伤口太过狰狞,哪怕这会儿已经包扎过,但伤处多,他担心姜窈看了会哭。 他按住姜窈的手,不提知道她想看伤口这茬,只打趣道:“窈窈,我身上伤着呢,你若是想,我这会儿只怕是有心无力。” 这人如今荤话是张口就来。 姜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脑子里就想着这档子事儿?没别的了?” 裴珏诚实地点点头,“方才兄长让我好生将养,我觉得兄长说得极有道理,若不将养好身体,怎么洞房?” 姜窈没忍住,轻拍了裴珏的肩膀一下,恼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到底伤哪儿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她一想到刚才看到裴珏满身是血、又吐了血的模样,就心疼得紧,也怕得慌。 眼瞅着姜窈又要哭,裴珏忙道:“就伤了一点,不碍事,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姜窈不信,瓮声瓮气地道:“那你怎么不给我看?” 她坚持要扒裴珏的衣裳,裴珏死死地按着他的手,不让她扒。 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了,准会以为姜窈欲对裴珏不轨,而裴珏在死守清白之身。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裴珏败下阵来,允了姜窈看他的伤。 姜窈颤着手解开裴珏的衣裳,待看清包扎着的那几处后,眼泪更像是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胳膊上、胸膛上、背上,都是伤。哪怕这会儿已经包扎好了,却也能看出伤得有多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裴珏胳膊上的那道伤,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她的小手给裴珏带去一阵阵的酥麻,竟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姜窈问:“郎中怎么说的?郎君方才为何吐血了?” 裴珏伤得当然不轻,但他不会实言相告,只道:“郎中说伤不算重。至于吐血,是因为两场激烈的打斗,伤了些内里,但无碍的,窈窈莫要担心。” 裴珏说完,便合拢衣裳,搂着姜窈让她躺在自己身边。姜窈怕扯到他的伤口,格外顺从地躺了过去。 她靠着裴珏,哽咽着道:“这些人下手太狠了!” 裴珏道:“他们想置我于死地,下手当然重。不过好在兄长来得及时,如今无事了。” 姜窈听了这话,越发恨赵王,巴不得他被扒皮抽筋才好。 裴珏问她:“兄长说,是窈窈去了国公府,对父亲说我可能有危险。窈窈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能猜到?” 就连他,也是昨日才知道赵王发现了他的行踪和目的,要对他下杀手的,姜窈为何会提前知道? 姜窈埋首在他怀里,把段贤妃召见她,又在贤妃宫中碰上赵王一事说了。 “那赵王太过狂妄,他虽是没有直言,可听到他那些话,再结合你这段时日音信全无,我便起了疑心。” 她其实也不能完全肯定,但事关裴珏,她一点险也不能冒。 姜窈说完,再抬头看向裴珏时,就见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她挠了挠裴珏的手心,问他怎么了。 裴珏没言语。 赵王派人杀他,这是因为赵王不想私铸兵器的地方被发现,是为了夺嫡。对此,裴珏对赵王并没有什么怨恨,毕竟古往今来,夺嫡都是你死我活的。 可赵王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姜窈的主意,裴珏便恨不得把赵王一刀给剁了。 好半晌后,裴珏才平复了心中的怒火,温声与姜窈道:“我在想,窈窈聪慧至极,若换作旁人,未必看得出这些。当然,或许也是窈窈与我心有灵犀。” 见他夸她的同时,还不忘调侃两句,姜窈不由红了脸。 裴珏不欲再提赵王的事,平白惹姜窈不悦,转而问:“窈窈怎么会想跟兄长一块儿来的?京城距平阳府可有八百余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姜窈便觉得自己两腿内侧又开始疼了。 骑马真的不是好玩儿的,更何况还跑得那般快,有好几次她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可是一想到还生死未卜的裴珏,她就又死死地攥着缰绳不放了。 她的掌心有伤,裴珏是看到了的。 他又给她吹了吹,怜惜地道:“下次别来了,知道了吗?” 姜窈怒瞪着他,气呼呼地道:“你还想再失踪一次?” 裴珏连道不敢,等姜窈气消了,他才解释道:“我这次也不是失踪,只是要隐藏行踪,所以没给你和国公府送信。” 他说得轻巧,姜窈却觉得后怕极了。 她轻声道:“总之你往后不可如此了,我在京中担心极了。” 她并没有回答裴珏方才问她为何要随裴玧前来的问题。 其实那时她是在想,无论裴珏是生是死,她都要守在他身边。他活着,那他们便一道回京,他若真出了意外,那她亲手给他收尸。 但是这话如今说起来太过晦气,姜窈不想说了。 两人相拥而卧,静静地享受着这脉脉温情。 暮色四合之际,姜窈本想让客栈的人送些饭菜上来,裴玧就来找裴珏了。 裴玧说派去探查的人回来了。 姜窈知道他们有要事要谈,便主动把屋子留给了他们,她自个儿去了方才裴珏待过的那间屋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5 22:19:57~2022-08-06 20:3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逗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计策 裴玧装作不知道在他来之前, 裴珏是如何与姜窈腻歪的,只神色如常地坐在了裴珏方才待过的躺椅上。 他倒是先没说正事,只揶揄着裴珏:“你这伤好得挺快啊, 都能从隔壁挪过来了,没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 他可还记得裴珏方才的模样, 且郎中也说了, 裴珏伤得不轻,要好生静养。 这人真是转头就把郎中的话忘在脑后了。 面对兄长的打趣, 裴珏丝毫不慌,神态自若地道:“当然, 她在这里, 我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裴玧:…… 罢了, 是他的错, 他就不该再与这神志不清的弟弟提有关姜窈的事。毕竟,只要提及姜窈,得到的除了这些酸话, 再没有其他的了。 裴玧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刚才我遣了两人去探查你说的那个地方, 方才他们回来了, 说那地方确实有铸造兵器的痕迹。” 裴玧点的人,都是跟着他上过沙场的亲信, 是不是在铸造兵器,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那地方确实隐蔽, 他们也花了些功夫才找到了入口, 故而这时候才回来。 “那里有火炉、铜矿, 还有一些铸造完成的兵器, 但只有寥寥数人在那山洞里, 那些人看上去不像是工匠,反倒像是守卫。” 裴珏猜测道:“那荒山附近有不少村落,村民白日会上山打猎、拾柴,或许是因为白日铸造会被人发现,所以只留了些人守着,等到天黑再行动。” 毕竟赵王不仅私铸兵器,还养了兵士,总要藏好行踪的。 不知为何,裴珏几乎可以肯定那里就是赵王的老巢,他如今只担心之前的打斗被人听去,那些人会连夜离开。 裴玧道:“那一会儿我再亲自带人去看看。” 裴珏颔首,“那一切就托付给兄长了,万望小心。” 裴玧带人前去后,裴珏的眉宇就没舒展过。他给姜窈上过药后,哄着她先睡下,他独自等着裴玧。 夜深了,裴玧终于回来了。 裴玧风尘仆仆,脸上却有兴奋之色。 “慎之,你猜得没错,那里就是赵王的老巢。他们应该没听到上午的打斗,今夜也在铸造兵器。” 裴珏沉吟了会儿。 赵王派人追杀他,就是为了不暴露铸造兵器的地方。但是那些杀手,未必知道为何要杀裴珏,甚至可能连谁要杀裴珏都不清楚。 因着上午那场打斗没被听去,赵王的人如常继续铸造兵器。 但是一旦裴珏在平阳府遇袭的消息传到赵王耳朵里,他为防万一,也会转移阵地的。 不过这会儿,裴珏更想知道的,是赵王铸造好的兵器会运去哪里—— 依着裴玧两次探查的结果,那山洞里并没有藏多少兵器。 “兄长,身上可带了舆图?” 裴玧颔首,行伍之人,舆图是必须的。 他拿出舆图,兄弟俩手执灯盏,看向平阳府所在的位置。 裴珏的手指从平阳府慢慢移到京城,他道:“平阳府依山傍水,就建在汾水边,赵王造好兵器,若由水路运送,三日左右就能到京城,我猜他已经把铸造好的兵器运了些回京。而平阳府由水路进京,最好的、最合适的藏匿之地是京城西面的鞍山。” 裴玧点头赞同,“你说得不错。鞍山距京城仅有半日路程,赵王来日若真想起事,那里确实合适。” 两人徐徐说了半晌,裴珏便有些累了,捂着胸膛上的伤轻咳了起来。 裴玧皱眉,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又埋怨道:“你要咳就咳,这么压着声音做什么?” 裴珏喝了水,顺了会儿气,才回答兄长的话:“窈窈睡着了,我怕吵醒她,她又得担心。” 裴玧:…… 得了,这弟弟算是彻底没救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裴珏,心道裴珏真是被一个小娘子拿捏得死死的。 裴玧懒得再管这“不成器”的弟弟,只问他:“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回京上奏陛下?” 皇帝派裴珏出来,就是为了查这事儿的,如今裴珏已发现了赵王的老巢,又推测出赵王可能会把兵器藏在鞍山,理应要上奏给皇帝的。 至于皇帝到底要如何,那便是皇帝的事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2节 裴珏此前当然也是如此打算的。 可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嘴角勾起讥诮的笑意,压低声音问裴玧:“兄长可知,陛下为何此时让我来查这些?” 裴玧摇头。 他虽是不笨,但脑子都用在了打仗上,而且他也不是裴珏这等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人,一时还真猜不透皇帝的用意。 裴珏道:“自然是陛下想要放赵王一马。若陛下这时私下端了赵王的老巢,那赵王还能做个富贵闲人,若真放任赵王谋反,那就是把赵王赶上了绝路。陛下这是上了年纪,舍不得儿子了。”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的心肠再硬,那也是做父亲的,若不是逼不得已,又怎么会真的朝自己的子女动手? 裴玧想了想,道:“陛下疼爱赵王多年,纵然有八成是装的,也总有两成是真的。他会为赵王的性命考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裴珏点头,“兄长说得不错。那依兄长看,我这折子是上还是不上?” 裴玧见他询问自己,不由得气笑了,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直言便是,怎的还考我了?” 裴珏躺在躺椅上,眼底闪过精光,低声对裴玧道:“兄长,我不想上这折子。趁此机会,替太子殿下斩草除根,不是更好吗?” 裴玧微愣,替太子铲草除根? 他迟疑着问:“你是想瞒下此事,诱赵王犯下大错,让陛下不得不处置他?” 裴珏毫不掩饰地点头,这正是他的打算。此计若成,哪怕皇帝不忍心杀子,赵王也得被圈禁终生。 如此一来,赵王对萧恒,就真的半点威胁都没有了。 算计起赵王来,裴珏毫不心虚—— 赵王本来就有谋逆的打算,他裴珏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若赵王没有狼子野心,也跳不进这圈套里。 因此,哪怕赵王最后真落得个被圈禁的下场,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裴玧倒是不反对裴珏的想法。 他们的亲妹妹裴华玥即将嫁进东宫,裴家已经与太子牢牢地绑在了一条船上。若他们能助太子去除心腹大患,那来日也会得太子倚重。 而且如此一来,也算是护裴华玥一世安枕无忧了。 更何况,赵王还欲取裴珏的命,他们可不得回敬一二? 当然,这些都是裴玧的想法,裴珏会有此打算,固然是有裴玧想的那些缘故,但最重要的缘故是姜窈—— 赵王敢趁他离京,打姜窈的主意,那他便不会轻轻揭过。 …… 裴珏在平阳府养了两日,才与姜窈、裴玧一道回京。 他先送了姜窈回清远侯府,叮嘱她别忘了每日擦药,然后拖着一身的伤进了宫。 皇帝与萧恒早早地就在思政殿等他。 这父子俩知道裴珏遇袭,但没想到他伤得那般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皇帝忙遣人去宣太医,而后给裴珏赐了座。 “怎的伤得这般重?朕一会儿赐些药材给你,若还要什么,你只管提便是。” 裴珏咳嗽着谢了恩,又有气无力地道:“陛下,臣此前察觉有人跟踪,便与太子殿下去了信,以防万一。没想到在平阳府,还真就遇袭了,好在臣的兄长及时赶到,否则臣只怕是没命回京向陛下复命了。” 裴珏这话,完全把姜窈摘出去了,这也是因为裴玧说了,他们的父亲求见太子时,也并没有提起过姜窈。 他想,太子应该也不会拆穿他的。 萧恒当然是要配合裴珏的,等裴珏说完后,他便对皇帝道:“父皇,儿臣当时想遣东宫属兵去帮衬慎之,但又恐牵扯出旁的事来,便劳烦了岳家一趟。此事事先没有禀告父皇,是儿臣的过失,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现在巴不得对萧恒再好些,以缓和父子俩的关系。因此,他是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责怪萧恒的。 皇帝道:“此事与你无关。都是那个逆子,真是胆大包天。” 他说到最后,已是动了气。 裴珏适时地咳了两声,故作大度地道:“陛下,赵王殿下虽派了人截杀臣,但臣这条命到底是捡回来了,还望陛下宽宥赵王殿下一二。” 皇帝冷哼,脸上怒意未减,道:“宽宥?朕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宽宥的。朕遣你出京,究竟为了何事,只有朕、太子还有你知晓,他赵王为何会知道?他这是在监视朕这个皇帝!窥探帝侧,已经是大罪,他截杀你,就是忤逆朕!他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人的本性兴许就是这般,一旦厌了何人,那这人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若真做了错事,那就是十恶不赦。 皇帝对赵王也是这般。 他从前假意宠赵王时,赵王做什么都可以,但皇帝如今不想装了,那赵王的苦日子就来了。 萧恒赶紧上前给皇帝顺气,“父皇息怒,二皇兄只是肆意惯了,并不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 果然,皇帝更生气了,“朕看他就是忘了为臣为子的本分!” 看那架势,皇帝简直是想马上把赵王宣来责罚一通,这火气才能稍微消些。 好在萧恒拦住了皇帝。 他道:“父皇,那些刺客皆无活口了,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好再责罚二皇兄了。” 皇帝压着火,一言不发。半晌后,皇帝才问裴珏,有没有查到赵王铸造兵器的地方。 裴珏神色如常地回答没有。 他既然做了要给赵王致命一击的决定,那便一条路走到黑。 皇帝派去保护他的侍卫,都在平阳府城外第二次遇袭时身亡了,剩下的人都是裴家的侍卫,且知道他们去探查过那荒山的人,都是最亲信的人,绝不会外传。 裴珏的话,皇帝倒是没怀疑,他这会儿就是后悔从前没留意这些事,如今查起来并不容易。 但是他虽是不怀疑裴珏的话,可也不会放弃去找。 他是想靠这些让赵王能悬崖勒马的—— 他固然可以告诫赵王一番,但是以他对赵王的了解,口头上的告诫没用。况且把那些兵器全部找到,才算是卸了赵王的臂膀。 皇帝叹气:“罢了。慎之,此事你就当没有发生,你父兄处也要瞒着。” 裴珏道:“陛下放心,臣的兄长也只以为此事是意外,并未多问其他。” 皇帝颔首,让裴珏回去好生养伤,又赐了好些赏赐给他。 因裴珏伤得不算轻,皇帝甚至特意命萧恒把他送到宫门。 两人一道出去。 萧恒笑着问:“舅兄可需让孤送你回国公府?” 裴珏勾了勾嘴角,只道不必了,言兄长裴玧在宫门外等他。 两人皆是寡言之人,走出好一段路后,也没交谈两句。 眼见宫门就在不远处,而裴玧正等在那里,裴珏正要向萧恒辞别,就听他仿若无意般问:“舅兄当真是没找到二皇兄私铸兵器之地?” 裴珏闻言,面不改色地与萧恒对视,几息后浅笑着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臣有意欺君?” 萧恒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衣袖,似笑非笑地道:“舅兄对父皇一片忠心,自然不会欺君罔上。想来定是二皇兄太过狡诈,连舅兄这般一等一的聪慧人,也没能找到他的老巢。” 萧恒说这话时,那眼神间或扫过裴珏,却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片刻后,裴珏才道:“赵王殿下是陛下之子,自然是天资不凡,臣岂能及?” 萧恒不置可否,道:“若哪日二皇兄那些兵器忽然见了天日,舅兄可要助孤一臂之力才是。” 裴珏当即毫不犹豫地道:“这是自然,于公于私,臣都当仁不让。” 二人彼此试探了一番,某种程度上已达成了一致。 萧恒又笑了起来,叮嘱裴珏:“舅兄可得好生养伤。下月初六便是舅兄大喜的日子,孤一定要去讨杯喜酒喝。” 裴珏:“臣会在鄙府恭候太子殿下。”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若有的未尽之言皆付于此笑当中。 第92章 出嫁 十月初六, 是皇帝钦定的姜窈与裴珏成亲的日子。 到了这日,卯时未至,余氏便领着郭氏、李氏等人来唤姜窈起身了。 因着今日的大事, 姜窈昨晚翻来覆去也没能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 却又被余氏等人叫醒了。 姜窈半眯着眼, 赖在床榻上不想起,她冲余氏撒娇:“大舅母, 我的眼皮都在打架了,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了, 可否容我再睡一会儿?” 余氏平日里是最宠她的, 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可今日却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了。 她笑着走过去, 温柔地把姜窈从被褥里捞出来,哄着她:“窈窈听话,今儿是大日子, 可不能耽搁,回头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郭氏和李氏也一起上阵, 总算把还想着与周公相会的姜窈从床榻上拽下来了。 余氏先命人给姜窈上了早膳, 叮嘱她要多用些,“用过早膳, 便要上妆、换嫁衣, 然后又是一整日的忙碌, 你要想再进食, 只怕得夜里去了。” 可她再怎么叮嘱, 姜窈的胃只有那么大, 再多的也吃不下了。 待郭氏、李氏指挥丫鬟们忙其他的去了, 余氏又与姜窈道:“好在慎之这次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们的婚事也没有被耽搁。” 姜窈之前随裴玧去了平阳府,旁人可以瞒着,但陶荣谦与余氏是瞒不住的,况且也需要他们对外应付,替姜窈打掩护。 裴珏与姜窈没回来之前,余氏天天茹素、日日拜佛,就盼着他们能全须全尾地回京。 姜窈擦了擦嘴角,有些忧心地道:“近日他都在国公府养伤,送来的信虽说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没亲眼看到,我总是放心不下。” 那会儿裴珏伤得多重啊,也不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到底能不能养好。 余氏也忧心这个,但她考虑得更多的是晚上洞房的事。 思及此,余氏凑近姜窈,与她耳语了一阵。 姜窈越听脸越红,最后赖在余氏怀里不肯起来,娇声道:“大舅母别说了,怪让人难为情的。” 余氏知道未出阁的小娘子脸皮薄,倒也真的打住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郭氏自外间进屋,见状不由笑着问:“长嫂说了什么?怎么让咱们窈窈脸红成这样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3节 余氏拍了拍姜窈的背,让她先起来,然后与郭氏道:“无非就是些夫妻和睦的话。” 她与姜窈说的话,余氏当然不好与郭氏说,否则姜窈只怕又要羞恼了。 郭氏也没多问,只说全福夫人快到了,一会儿便要开脸、上妆。 陶家给姜窈请的全福夫人正是护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杨氏,她五福俱全,又是自家亲戚,请她做全福夫人,最合适不过了。 余氏打量着姜窈的脸,笑着道:“咱们窈窈的脸本就光滑细嫩,仿佛能掐得出水,开脸也不会像旁的小娘子那般疼。” 郭氏也附和着道:“可不是,所谓天生丽质,也就是咱们窈窈这般。” 被两位舅母一打趣,姜窈的脸又不可避免地红了。 她想了想,起身拜谢两位舅母:“大舅母、二舅母,我的婚事皆由您二位操持,这份恩情,窈窈没齿难忘。” 姜窈的婚事,本该由姜庆先与方氏操持,但姜庆先与方氏已被送去给陶氏守墓、忏悔了,这些事便由陶家来办了。 当然,就算姜庆先与方氏如今在京中,陶荣谦也不会容许他们插手姜窈的婚事。 在去平阳府之前,姜窈曾去见过姜庆先—— 两人总归是父女,她要成亲了,还是应该让他知道的。 那时的姜庆先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勉强能认出姜窈,也是破口大骂。 姜窈猜出他是得了癔症,也猜出这里头有陶家的手笔,但她什么也没说,只让同样恨她的方氏好生照看姜庆先,若姜庆先有个什么好歹,那还在赵王府的姜娇也别好过。 姜窈觉得自己心肠比之前硬多了。 她让方氏照看好姜庆先,压根儿不是为了姜庆先考量,全然是为了让这两人相互折磨。 想到姜庆先与方氏如今的模样,姜窈只觉得万分快意。 而余氏看着出落得楚楚动人的外甥女,忽地想起了小姑陶氏出阁的那日,双眼猛地就红了。 她抬手拭泪,温声道:“窈窈,你就是咱们陶家的嫡亲姑娘,为你操持这些都是份内之事,你莫要太过客气。” 郭氏也道:“你大舅母说得是,你说这些,倒显得生分了。” 姜窈颔首,“是我失言了。” 三人正说着,李氏也带着杨氏进来了。 杨氏满脸堆笑,几人相互见过礼后,杨氏便拉着姜窈的手,亲热地道:“初次见窈窈,我就觉得这定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她说着,又拿了一对羊脂玉镯给姜窈,道:“窈窈,你姨外祖母近日身子不适,今日不能前来观礼,这对玉镯是她老人家托我给你的。这是她当年成亲时,她母亲给的嫁妆,如今给了你,就盼着你日子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那对羊脂玉镯成色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 姜窈却不好意思收,客气了一番:“姨外祖母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可那日添妆时,姨外祖母已给了不少好物件儿了,我怎好再偏了她老人家的好东西?” 杨氏假作不悦地道:“你这孩子,长者赐、不能辞,添妆是添妆,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你姨外祖母疼你,再给你多少好物什都是可以的。” 姜窈这才收下了。 她当即把那对玉镯戴上了,而后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改日再登门谢过姨外祖母。” 杨氏这才笑了,“这玉镯你戴着好看,你姨外祖母知道你肯戴着出嫁,肯定也欢喜。好了,窈窈快坐下,表舅母给你开脸,再耽搁下去,要误了吉时了。” 余氏等人也催促着姜窈坐下。 杨氏倒不是第一次给新嫁娘开脸,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细嫩的娇肤—— 她的亲闺女沈纤禾都还要差上些许。 如余氏所言,姜窈脸嫩,开脸时几乎没受什么罪。 等杨氏给姜窈开过脸,就该由喜娘给她上妆了。 等那浓妆化好后,姜窈几乎都不敢认铜镜里的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没忍住上手去碰,却被眼疾手快的郭氏给制止了,“你这孩子,这脸可不能再碰了,回头弄花了可怎么办?” 姜窈听了郭氏的话,却还是没忍住又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秀眉微蹙,道:“二舅母,我觉得都不像我自己了。” 众人闻言,皆忍俊不禁。 郭氏道:“你平日里不施粉黛,更别说这般浓妆艳抹了,不习惯是正常的。” 姜窈又看了会儿,才勉强接受了。 只是这浓妆艳抹又满头珠钗的,姜窈还是觉得奇怪,一会儿担心裴珏认不出自己,一会儿担心那些首饰会压得她脖子疼。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姜窈在看到余氏命人送过来的嫁衣时,再次浅叹了声。 那嫁衣是乔氏特意去求了昭华长公主,请了宫中的绣娘赶制的。 宫中绣娘的手艺,当然不是外头那些成衣店的绣娘或者国公府里绣娘能比的,那些花鸟绣得惟妙惟肖,仿若是真的一般。 嫁衣层层叠叠,尽管眼下已入了冬,但要穿这般繁复的衣裳,也会出一层薄汗。 众丫鬟七手八脚地服侍姜窈,等完全穿好后,已经快两刻钟以后了。 那嫁衣改过数次,从肩到腰身,每一处都十分贴合姜窈的身形。 余氏等人皆满意地点头,赞叹道:“窈窈本就适合穿红,这嫁衣穿在身上,更是芳姿丽质。” 姜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终于也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么一拾掇,就已临近午时了。因裴珏就快要来迎亲,余氏等人便带着姜窈去祠堂祭祖。 陶氏的牌位也在陶家的祠堂里。 姜窈穿着嫁衣,虔诚地给列祖列宗上了香,祈求列祖列宗庇佑她往后事事顺遂。 上过香后,姜窈特意擦拭了陶氏的牌位,柔声低语:“阿娘,我能逃离姜家、觅得佳婿,您在天有灵也可安心了。阿娘放心,女儿定会把今后的日子过好,与夫君和美一生。” 半晌后,姜窈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陶氏的牌位。从今以后,她便是裴家妇,只怕是再难给阿娘擦拭一回牌位了。 外头的余氏已在催促她,说该去正堂等着裴珏来迎亲了。 姜窈遂努力地把眼泪别憋了回去,随后换上笑脸,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出了祠堂。 陶家的儿郎们皆等在正堂,姜窈过去前,余氏已命人拿了喜扇过来,让姜窈手执喜扇,才能去正堂。 陶荣谦并姜窈的三个舅父早就等急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姜窈,却看不见她的脸,众人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但规矩如此,谁也没想去打破这规矩,以免破坏了吉庆之意。 陶荣谦透过姜窈,也与方才的余氏一般,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出嫁的闺女。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上前执了姜窈的手,哽咽着道:“好好好,咱们窈窈也到了出嫁的这一日了。” 姜窈听出外祖父的哽咽,鼻尖一酸,差点没忍住把喜扇放下来。 陶荣谦见状,忙道:“喜扇可不能在这时候放下。” 姜窈忍着眼泪,拿着喜扇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外祖父,窈窈舍不得您。” 陶荣谦又何尝舍得她?只是这大喜的日子,总不好哭哭啼啼的。 他年纪大了,最盼着的就是儿孙圆满,自然不愿意哭得太多,冲了喜气。 陶荣谦拉了姜窈的手,没叮嘱她孝顺舅姑、侍奉夫君,只告诉她,若是受了委屈别忍着,自有清远侯府替她做主。 姜窈含泪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21:53:55~2022-08-08 23:2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开头的瓶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大婚 一家子在依依惜别, 外头也传来了喜庆的锣鼓声。 是裴珏来迎亲了。 姜窈的心忽然就紧张了起来,捏着喜扇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陶浔等陶家郎君,这会儿正在前头堵门, 又是让裴珏作诗,又是让裴珏展示射艺的……总之五花八门, 什么都有。 外头的喧嚣传到了正堂, 姜窈想看又不能看,又听着余氏等人的打趣, 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前门在传来一阵喝彩声后, 无数的脚步声、说笑声蜂拥而至。 姜窈知道裴珏已经通过了重重的“刁难”, 真的来迎她了。 她以喜扇遮面, 双眸却不安分地往下瞟, 直看到与她同着大红喜服的裴珏,脚步轻快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姜窈的第一个反应是,裴珏走得这般轻快, 看来伤势是大好了。 既然他好了,那晚上洞房时, 她也用不上大舅母教的法子了。 只要一想起大舅母说的话, 姜窈仍觉得臊得慌。 裴珏还不知他的小娘子这会儿羞红了脸。 他在姜窈身边站定,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外祖父, 我来迎亲了。” 其实在来之前, 裴珏想了一大段话要说, 可是到了陶荣谦跟前, 又因他心心念念要娶回家的姜姑娘就在旁边, 他顿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没下文了。 陶荣谦听他只有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再没有其他了,这心情也有些复杂—— 姜庆先那狗东西,当年来迎亲时,还说了好一番天花乱坠的话,怎么到了裴珏这里,就只有这个? 总之,姜庆先花言巧语太多了不行,裴珏话太少了也不行。 陶荣谦盯着裴珏,若不是看出裴珏是真的在紧张,他只怕就要怀疑裴珏对姜窈的真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慎之,我就把窈窈交给你了,你要爱她、敬她、护她,不可给她半点委屈受,否则我随时会接她回侯府。” 裴珏闻言,立即正色道:“外祖父放心,若我给了窈窈半点委屈受,任您责罚。” 陶荣谦松了口气,又露出笑意来,他强忍着泪水,又叮嘱了一遍让他们好生过日子后,这才松口让裴珏把人接走。 因真要离开陶家了,姜窈又生出几分不舍来。她接过红绸,与裴珏一人执着一端,在喜娘的唱喏声中慢慢离开。 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她的心血在里头,陶家的每个人,包括李氏在内,都是她最亲的人。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4节 但从她踏出家门开始,她便要与身边的裴珏休戚与共,与他做最亲近的人了。 一旁的裴珏察觉出姜窈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有心安抚一二,但因洞房前新婚夫妇不能交谈这一习俗,他硬生生地忍下了—— 他不在乎习俗,但他怕破坏了习俗,会真的带来不好的事。 姜窈坐上了喜轿,而裴珏则再次骑上了他来时那匹马,由他打头,迎亲的队伍绕城一圈,才终于到了镇国公府。 裴珏是镇国公夫妇的嫡幼子,又是老大不小才成的亲,故而这礼办得极为盛大,宴请了不少宾客。 姜窈几乎是在落轿的瞬间,便听得周遭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恭贺声。 那红绸再次递到了她手边,再与裴珏一道入厅堂、拜堂成亲。 裴崇兖与乔氏高坐堂上,见一对璧人相携而来,夫妇俩的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周围的热情,也冲淡了姜窈出嫁的那抹伤感,全然沉浸在这喜庆里头。 礼成之后,已是暮色四合之时,姜窈晕头转向地被人簇拥着去了喜房。 裴家的亲近的亲眷们似乎都来了此处,总之呜呜泱泱的,全是人。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几乎都是在打趣裴珏的。 周氏身为裴珏的长嫂,打趣声尤为明显,“慎之,这如花似玉的媳妇总算娶回来了,你可要加把劲,争取三年抱俩啊。” 周围有不少人附和周氏这话。 姜窈听了脸热,又听得裴珏心情颇好地应了周氏这话:“那就承长嫂吉言了。” 他说得大方又坦然,越发让姜窈羞赧,暗恼裴珏脸皮厚。 她恼了,其他人却笑得更开怀了。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梁氏。 她强颜欢笑地与众人站在一处,听到周围刺耳的笑声,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可她是裴珏的三嫂,没理由离开,纵然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待着。 喜娘已经在催促裴珏取下姜窈的喜扇了。 姜窈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的余光瞥见裴珏那修长的手探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取走了她的喜扇。 两人登时四目相对。 姜窈的真容露出来时,不管是见过她亦或是没见过她的人,皆发出了感叹声,盛赞她貌美。 旁人的赞美,姜窈并不在意。她可还记得自己这会儿是浓妆艳抹的,她只在意裴珏会怎么看。 她紧盯着裴珏的神色,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抹惊艳。 他笑意直达眼底,拿过合卺酒、坐在姜窈身边,与她低声耳语:“窈窈真美。” 姜窈红着脸,小声嘀咕:“我还怕你认不出我来呢。” 她说得小声,裴珏却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失笑,他怎么会认不出她?这也太小瞧他了。 裴珏但笑不语,只把合卺酒递给姜窈,与她共饮。 喝过合卺酒后,喜娘又端上了好些吉祥意头好的物件儿,姜窈与裴珏二人皆依着喜娘的意思做了。 至此,喜房里需完成的礼也结束了,众女眷极有默契地先后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姜窈与裴珏二人。 姜窈忽然紧张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龙凤烛,有些结巴地问裴珏:“郎君怎的还坐着?不出去待客的么?” 昨晚余氏便与姜窈说过了,大婚之日,裴珏是要去待客的。 裴珏没动,反而暗哑着声音道:“不去,他们都知道我受伤了,不能饮酒,诸位兄长代我敬酒便可。” 姜窈听了这话,顿时把什么都抛在脑后了,紧张地问裴珏:“郎君的伤还没好吗?” 裴珏没回答她有没有好,只在姜窈既诧异又羞涩的眼神里脱了衣裳,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在她耳边呢喃:“窈窈何不亲自检查一番?” 静谧的屋子里,龙凤烛的火光打在裴珏脸颊上,给他平添了一抹柔色。 或许是裴珏太过柔情似水,或许是姜窈太想知道裴珏到底有没有好全乎,她竟然受了蛊惑一般,替裴珏解开了里衣。 她没注意到,她每解开一层,裴珏的呼吸便重一分。 正当她要解开最后一层时,外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叩门声。 姜窈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倏地把手收了回去。裴珏却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委屈地问:“窈窈怎么不继续了?不想看我的伤了?” 姜窈的眼神瞟着门口,支支吾吾地道:“有、有人敲门。” 裴珏真是烦死了这会儿来敲门的人,真是没点眼力见儿。 他倒是想让姜窈别管,可外头那人又敲了两声。 姜窈推了推裴珏,道:“郎君,先让她进来吧。” 就算不让外头的人进来,也得应声啊。 裴珏遂合了衣裳,沉声唤人进屋。 那人是裴珏院子里的一个老嬷嬷,姓秦,平日里管着裴珏陶然居里的小厮和其他仆妇,还算有些脸面。 但再怎么有脸面,秦嬷嬷在裴珏跟前是不敢造次的。 她躬身而立,询问两位主子是否要进膳。 裴珏是不想进膳的,他的大餐就在旁边,还用进其他的么? 但他担心姜窈肚饿,遂问了她的意思。 姜窈这一整天就用了早膳,中途确实饿得紧,但这会儿却没感觉饿了。 况且这会儿夜深了,她担心这会儿进食会撑得睡不着,于是也摇了摇头。 既然她也不用,裴珏便让秦嬷嬷出去,但也没忘了叮嘱她把饭菜在灶上煨着。 姜窈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疑惑地问他:“郎君不是不饿?为何要煨着饭菜?” 裴珏揽着她,头枕在她的肩上,道:“兴许一会儿就饿了。窈窈放心,我早就吩咐他们备好你爱吃的了,一会儿进食也不必担心不合胃口。” 姜窈心道,她这会儿没饿,待会儿睡着了就更不会饿了。 她没再与裴珏纠缠饿与不饿的问题,只让裴珏别缠着她,她要唤阿云她们进屋给她取下珠钗、放下发髻,再把脸给洗干净。 至于裴珏的伤?姜窈看了眼精神头颇好、面色红润的裴珏,也知道他是好全乎了。 裴珏不乐意再让人进屋,自告奋勇地要替姜窈取珠钗,姜窈倒也由着他去了。 但裴珏从未做过这些事,即便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免不了扯到了姜窈的青丝,让她吃痛轻呼。 最后没法子,还是得让阿云她们进来伺候。 因出了汗,姜窈又想要先沐浴。裴珏想跟着一道进去,可又担心自个儿的自制力,只得等着姜窈洗好后,他再匆匆去冲洗了一番。 这会儿是再没有其他什么要做的了,最需要做的就是行周公之礼。 裴珏换好大红的寝衣出去时,姜窈也穿着同色的寝衣,正趴在床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裴珏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把她吓得紧搂着他的脖颈。 姜窈的脸一热,悄悄地把方才的书塞进了枕头下,讪笑着道:“郎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觉得他明明才去沐浴的呀,料想他还得好一会儿,这才敢把余氏昨晚给她的图册拿出来看,正看得脸红心跳呢,裴珏竟然就洗好了。 裴珏埋首在她的颈窝,低声呢喃:“自然是舍不得我的窈窈孤枕难眠。” 姜窈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有些痒,她轻轻地推着裴珏,羞恼地道:“我才不会孤枕难眠。” 裴珏轻笑,趁姜窈不注意,把拿图册从枕头下抽了出来,意味深长地道:“让我看看,你方才在看什么。” 姜窈大惊,下意识地去抢,却刚好替裴珏翻开了那图册。 那露骨的画面让姜窈觉得有些无地自容,索性掀开被褥钻了进去,把自己藏得牢牢的。 裴珏饶有兴趣地翻了两页,选定好最适合新婚之夜的那幅画,便把姜窈从被褥里捞了出来,道:“咱们今晚试试这个?” 姜窈虽羞着,但仍好奇地看了过去。她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受伤了,还能洞房吗?” 裴珏把那图册扔到一边,随后欺身而上,含着姜窈的耳珠,道:“没伤到那处,窈窈放心便是。” 龙凤烛还亮着,但床幔里与床幔之外却是两个天地。 裴珏不遗余力地向姜窈证实他没伤到那处,直把她欺负得眼泪直流。 不知过了多久,姜窈觉得体力耗尽、腹中空空时,才终于意识到方才裴珏为何会让秦嬷嬷把饭菜在灶上煨着,因为真的又累又饿!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大家晚安~ 第94章 晨起 姜窈累得抬不动手, 裴珏却越战越勇,在用过晚膳后,精神头更好了。 他拿着那图册, 又翻了一页,还要拉着姜窈一同实践。 姜窈实在是没力气了, 没好气地道:“最开始说只学一页, 学完一页又是一页,我累了, 要睡了。” 言罢,她径直翻过身、背对着裴珏, 可因她未着寸缕, 那圆润窄小的肩头与光洁白嫩的后背皆落入裴珏眼中。 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 经了方才诸事, 裴珏才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从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真的进入那番天地后,才真的能感受到□□之感。 而这些,都是姜窈带给她的。 裴珏满目柔和地看了会儿姜窈, 随即收起了图册,紧挨着姜窈, 然后揽住了她的纤腰。 姜窈以为他又起了性, 不由颤了颤,扭过身, 与他撒娇:“郎君, 我真的累了。” 这会儿都下半夜了, 裴珏释放了三次, 一次比一次久, 姜窈一开始还能吟哦出声, 后来嗓子都哑了。 这要是再被他得了手, 那明儿不用去敬茶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5节 压根儿起不来。 裴珏怜惜地替她擦了擦额间的薄汗,然后凑上去亲了亲,暗声道:“放心,不动你了,咱们说会儿话,嗯?” 姜窈松了口气,只要裴珏别再动她,怎么都可以。 她往裴珏怀里靠了靠,仰头问他:“郎君想说什么?” 裴珏看着她明媚的、带着春意的芙蓉面,蓦地想起了去岁第一次见她。 那时她还被绑在马车上,人也昏迷着,若非他眼尖看出了她胸前的起伏,只怕是真的要把她当成一个长相柔美的小郎君。 思及此,裴珏低笑出声,在姜窈耳边徐徐说道:“当时第一次见你,还真以为你是个小郎君,何曾想过有一日你会与我共赴巫山云雨?” 姜窈顿时来了兴趣,说起来她还没问过裴珏当时是怎么认出她是个姑娘的,她觉得自己伪装得还算不错的。 听了姜窈的问题,裴珏不怀好意地看向她半遮半掩的雪峰,道:“那会儿还是看出了些许起伏的。” 姜窈不服气了,她微微挺了挺,冷哼一声:“只有些许起伏么?” 都说无意识的撩人最为勾人,于裴珏而言,自然也是这般。 他本来已经没有了要动姜窈的念头,可被她这么一动作,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他眼神微暗,道:“不是些许。” 那处雪峰,他已见过数次,一掌尚难以容下,怎么会只是些许? 姜窈听了这话,自是得意非常,完全没注意到裴珏的眼神又变了。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裴珏拆吃入腹了。 姜窈被欺负得眼泪涟涟的,报复般咬在了裴珏肩头,可裴珏吃痛后,倒像是更兴奋了。 姜窈愤愤地道:“什么说会儿话?这才说了两句,就又这般了!” 裴珏大汗淋漓,还不忘替自己辩白:“窈窈,这是你先勾我的。” 姜窈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勾你了?” 见她矢口否认,裴珏便帮她回忆了一番。姜窈这才记起自己方才那“争强好胜”之举,不由得欲哭无泪。 昏睡过去之前,姜窈一直在想,明儿一定要与裴珏好好谈谈,这事儿也不能太贪,要节制!一定要节制! …… 翌日卯时末,姜窈醒了。 昨夜裴珏折腾得太久太厉害,满打满算她也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按理说她不会醒得这么早,可她心里装着事,想着要去给镇国公夫妇敬茶,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裴珏早已经醒了,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他连忙看了过去。 他轻搂着姜窈,问她:“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他醒得早,是因为以往养成的习惯,毕竟若是大朝会,他这会儿早就在宫中了。 姜窈睡眼惺忪,瓮声瓮气地道:“不是还要去给国公爷和夫人敬茶,怎能起晚?” 裴珏瞧见她眼底的乌青,顿时心疼了,柔声道:“不急,你昨儿累着了,再睡会儿,若是葳蕤轩来人催,还有我呢。” 他倒是一心替姜窈考虑的。 可是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姜窈便想起了眼前这人就是她睡得晚的罪魁祸首,她可还记得昨夜她是如何求他的,而他又是如何挞伐的。 姜窈瞪着他,气呼呼地道:“这会儿知道心疼我了?我昨儿一直求你,你理会我了吗?” 裴珏顿时有些心虚,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来着。 见姜窈是真的生气了,裴珏连忙抱着人赔罪:“都是我不好,吃惯了素的,这忽然沾了荤腥儿,便有些控制不住,往后再不会这般了。” 姜窈本也不是真的怪他,闻言便道:“郎君知道自个儿错了便好,如今倒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她这般使着小性儿,裴珏却觉得很是受用—— 他真的爱极了与她的闺房之乐。 他问:“窈窈想为夫做什么?” 姜窈这会儿已穿好诃子和中裤了,她拨弄了下如云般的乌发,小下巴抬了抬,指使裴珏去给她拿今日要穿的衣裳。 裴珏倾身亲了亲她的嘴角,让她乖乖在帐中等他,他则去了外间,把熏好香的衣裳给拿了进来。 衣裳拿进来了,姜窈又让裴珏给她穿,对此,裴珏当然是乐意之至的。 只是女子衣裳繁复,裴珏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非常不确信地给姜窈穿了起来,期间弄错了好几次。 好在有姜窈教他,他又是个勤奋好学的,倒是没一会儿就摸清了窍门。 末了,裴珏还道:“如今倒算是知道怎么给娘子穿衣裳了,往后都由为夫来伺候你,可好?” 姜窈当然觉得甚好,她可太享受裴珏的服侍了。 这可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可他却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这怎么能不让人兴奋呢? 两人在帐中磨蹭了好一会儿,待姜窈穿戴好后,裴珏才去开了门,唤丫鬟们进屋伺候。 他本人是不用丫鬟的,可姜窈需要。 除了一直跟着姜窈的阿云和阿梨以外,姜窈从前在国公府使唤过的听琴听雪并一个嬷嬷也过来伺候了。 此外,乔氏也比照着其他几房儿媳的份例,拨了些二等丫鬟、三等丫鬟过来使唤。 阿云等人一拥而入,本想伺候姜窈穿戴,却发现她已经穿戴好了,几人便伺候她梳洗。 而秦嬷嬷则径直去了床榻边,不动声色地把那块被□□得不成样子的巾帕收了起来,而后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姜窈可没错过秦嬷嬷的举动,意识到她拿走的是什么后,她的脸又热了起来。 阿云刚服侍她净了口,见状不由好奇地问:“姑娘,您的脸怎么突然红了?” 姜窈还没言语,一旁的听雪便笑着道:“阿云妹妹可得改口了,得叫夫人了。” 阿云拍了拍前额,可不是得改口了?她竟忘了她家姑娘已经嫁人了。 姜窈倒是无所谓称呼什么,但听雪这话刚好替她解了围,她可还没想好借口回答阿云的问题。 漱了口、净了面,听琴听雪便要给姜窈上妆。 姜窈还没忘记昨日大婚时那妆容,她可不想再浓妆艳抹了。 她正吩咐着听琴和听雪,刚才出去了一会儿的裴珏又回来了。 他站在姜窈身后,端详着铜镜里的新婚夫人,浅笑着道:“淡扫蛾眉便是极美了。” 姜窈被他哄得开心,低头又瞥见了匣子里的螺子黛,遂与裴珏玩笑:“听闻前朝有位郎君,每日晨起皆要替娘子画好眉后再去上朝,不知裴郎是否也善此道?” 裴珏拿起那螺子黛瞧了又瞧,道:“自然是不善此道的,但窈窈若想,为夫也可勤学苦练。” 他方才都给她穿戴好衣裳了,再学学画眉又有何不可? 言罢,裴珏还真捏着姜窈的下巴,试着在姜窈眉上画了起来。 他倒是信心满满,但结果可想而知,两边粗细不一、高低不同便罢了,眉尾也歪歪斜斜的,总之不成样子。 姜窈遂叹气,“看来也有夫君做起来艰难的事。” 裴珏有些讪讪的,可下一瞬,姜窈便攀上了他的肩,娇笑着道:“可是我很喜欢。” 裴珏方才给她画眉时,神态专注,眼里只有她,让她欢喜极了。 两人腻腻歪歪的,阿云等人都不太好意思看,尤其是昨晚守了夜的听琴和听雪,一看到他俩腻歪在一块儿,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的动静。 当真是让人脸热。 几人各怀心思,等姜窈与裴珏说完话,才又唤人过去重新给她画眉。 等姜窈这边收拾停当,早膳也摆好了。方才裴珏特意去小厨房叮嘱,这会儿摆的早膳,都是姜窈喜欢的。 昨夜累了那么久,虽说后来吃了些东西,可消耗得太快,姜窈这会儿又有些饿了。 裴珏安静地用着早膳,间或给姜窈夹她爱爱吃的,一顿饭用下来,倒是极为和谐。 用过早膳,丫鬟们过来撤走了席面。 裴珏亲自给姜窈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而后牵了她的手,温声道:“走罢,该去敬茶了。” 姜窈想到这会儿的葳蕤轩还有一大家子人在等着她。 因着都是从前见过的,如今却变了身份,姜窈还真紧张了起来。 罢了罢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再怎么害羞,她也得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23:21:02~2022-08-10 23:5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新婚 因昨日是裴珏的大婚之日, 整个镇国公府张灯结彩,处处可见喜庆的红绸、囍字。 因裴珏喜静,陶然居也远离喧嚣, 颇得一方安宁。若平日里住着,但是怡然自得, 可这会儿姜窈有些犯愁。 她昨夜被裴珏翻来覆去, 本就累得够呛,尤其是两腿之间, 几乎是每走一步都有些不适。 裴珏虽是察觉了她的异样,步子放慢了, 但姜窈仍受了些罪。 新婚夫妇刚走出陶然居, 姜窈便苦着脸冲裴珏抱怨:“都怪郎君不知节制, 你倒是神清气爽了, 受苦受罪的倒成了我。” 裴珏自知理亏,又小意赔罪,本想让人抬软轿来, 又恐旁人讥她娇气,遂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道:“为夫这就给你赔罪。等快到葳蕤轩了, 我再放你下来。” 姜窈不肯,这一路过去, 不知要碰上多少人, 若是被人瞧见, 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她挣扎着要下去, 裴珏却不放, 他道:“窈窈不必有什么顾虑, 旁人若见了, 也只会羡慕你我二人的情分。便是说些酸话,那也是他们嫉妒,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姜窈想了想,裴珏这话倒是言之有理的。她低门小户嫁进镇国公府,有的下人看人下菜碟,保不齐往后会明里暗里的搞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她进门第一日便让人知道她与裴珏的情分,倒不是件坏事。 想通后,姜窈便心安理得地让裴珏抱着。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6节 一路到了葳蕤轩,倒没碰上什么人。两人到了院门外,裴珏便把姜窈放了下来,而后放缓脚步,与她一道进去。 镇国公府里的人早就等着了,尤其是裴崇兖和乔氏,等着喝小儿媳的茶不知等了多少年,如今终于如愿了,夫妻俩倒真有些兴奋之意。 除了镇国公夫妇俩以外,其他几房也来得齐整,除了还在外放的二房一家子以外,几乎都到了。 姜窈原本被裴珏牵着,但到了正堂外,她便让裴珏放开了她—— 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呢,牵着手算怎么回事? 璧人相携进屋,正堂里的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艳之色。 这两人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好看,这会儿又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竟然比往日里更俊些。 尤其是姜窈,从姑娘成为了妇人,眼眸里还有芙蓉面上,都带着尤未散尽的春意,既妩媚又勾人。 她跟在裴珏身边,两人虽未窃窃私语,也没有过于亲昵的举止,但暗中涌动的那脉脉温情,任谁也看得出来。 乔氏对姜窈是极为满意的,见他们二人相携而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一旁静候的嬷嬷托着茶盘,而后递到了姜窈与裴珏跟前。 姜窈知道该敬茶了,她伸手接过,却因手腕有些软,而险些没端住。 幸好裴珏眼疾手快暗中托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出丑。 两人依次跪在蒲团上,给裴崇兖与乔氏敬茶。 姜窈对裴崇兖与乔氏格外敬重,不仅仅因为是新妇进门,还因为这夫妇俩从前对她的维护。 因此,这一跪,她格外诚心。 “请父亲用茶。” 裴崇兖乐呵呵地接过去了,给了姜窈一个厚厚的封红。 浅饮了口茶,裴崇兖先是夸赞了姜窈一番,而后又告诫裴珏:“慎之,你已二十有五,如今又已成家立业、娶了新妇,往后不仅要对陛下、对大齐忠诚,更要爱护妻儿,可记下了?” 裴珏颔首,“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裴崇兖很是满意,然后又让他俩给乔氏敬茶。 乔氏等小儿媳的茶已经等了多年,这会儿哪怕是给她敬上墨汁,只怕她也会觉得是甜的。 她也舍不得让姜窈跪太久,喝过茶、给了一匣子首饰后,便迫不及待地让裴珏和姜窈起身。 乔氏只略瞥了眼裴珏,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姜窈身上。裴崇兖这做公爹的不好多看姜窈,乔氏却没这个忌讳。 乔氏笑眯眯地看了姜窈好一会儿,脸都快笑僵了,“好孩子,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姜窈何尝不想乔氏?在清远侯府时,余氏待她自然是宛如亲女,但她也没忘记乔氏待她的好。 她语气亲昵地与乔氏道:“我也记挂着母亲呢,往后母亲若是不嫌我烦,我便日日来陪母亲消遣。” 乔氏乐了:“那敢情好。” 婆媳俩其乐融融,裴珏只含笑着站在一旁,全然没觉得自个儿被冷落了。 而裴华玥也不甘示弱,也凑上去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眼见她是停不下来了,乔氏忙制止道:“今日是你六嫂认亲,你可消停会儿吧。” 言罢,乔氏又叫过裴珏,让他与姜窈一道过去拜见各房的兄长、嫂嫂。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但今时今日身份变了,彼此之间的氛围也变了。 国公府世子裴玢与世子夫人周氏是长兄、长嫂,两人自然是端庄持重的。 姜窈待他们也是客气:“见过长兄、长嫂。” 裴玢没有多言,只与裴珏说了两句。而周氏就热情多了。 她亲热地拉着姜窈,道:“要不说这是缘分呢,第一回 见六弟妹我便心生喜爱,那时还在想,这般好的姑娘,往后会便宜了谁家,如今倒好了,让咱们家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周氏的长袖善舞和周到妥帖,姜窈一向是知道的,只不过如今的周氏,待她更热切了许多。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说姜窈知道周氏心里有不少小九九,但仍然同样亲热地回道:“当初在国公府时,长嫂对我照拂颇多,我一直心怀感念呢。” 周氏便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若有用得着长嫂的地方,你也尽管开口便是。” 妯娌俩寒暄片刻,周氏便让长房的孩子过来拜见叔婶。 姜窈对长房的孙辈都不陌生,唯一不太熟稔的也只有开春后进门的长乐县主。 姜窈未搬离国公府前,长乐县主虽然已嫁给了裴阅,但她是镇国公府往后的宗妇,而姜窈只不过是寄居于此的远房亲戚,属实没怎么打过交道。 但长乐县主此人性格平易近人,身上完全没有王府贵女的骄矜之气,并不难相处。 姜窈不由得感慨周氏很会挑儿媳。 接受了长房孙辈们的拜见后,姜窈把早就准备好的礼一一给了出去。 轮到裴闲时,这孩子异常兴奋,仰头问裴珏和姜窈:“六叔六婶,嬷嬷说成了亲就会有小娃娃,你们是不是要给怀礼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姜窈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裴珏倒是摸了摸裴闲的小脑袋瓜,对侄子颇为和气地点了点头。 裴闲登时兴奋起来,一直嚷着往后他便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屋中众人皆被裴闲逗笑了,只有姜窈觉得脸热。 裴珏瞧见她通红的脸颊,心中爱得不行,便趁人不注意挠了挠她的手心,最后不出意外地换来了姜窈一记警告的眼神。 因二房还在外放,故而长房过后,紧接着便是三房。 裴珻和梁氏夫妇见到姜窈,可谓是如芒在背。这曾经定下的儿媳,摇身一变成了弟媳,任谁也接受不了。 可裴崇兖与乔氏都认可了,裴珻夫妇再不情愿,也不敢唱反调。 梁氏心情复杂地看着姜窈。 昨夜在新房里时,姜窈还是有些懵懂的小娘子,可这会儿已经被浇灌得娇艳逼人。 梁氏不由得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既有些艳羡,又觉得鄙夷—— 这小夫妻俩当真是不知道节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似的。 姜窈可不知道梁氏在想些什么,与裴珻见过礼后,她换上格外明媚的笑容,唤了声“三嫂”。 相比之下,梁氏就笑得有些勉强了。 她可不想与姜窈多说,只略说了两句恭喜的话,便让晚辈上前拜见。 裴阙与裴珻、梁氏一样,心情有些复杂。 早在他看清裴珏对姜窈的心意时,便觉得此事不妥。但他那时还抱有侥幸之心,以为他六叔不过是临时起意。 可谁知后来竟然听说,他六叔要娶姜窈。 裴阙听得此消息时,便去寻了裴珏一趟。他知道他六叔向来克己复礼,如果知道姜窈曾与他定亲,那必然不会再提求娶之事—— 他并非想坏姜窈的姻缘,但一女先后与叔侄俩有瓜葛,这本就不恰当。且此事若事后被他六叔知道,只怕会如鲠在喉。 裴阙是抱着这般想法去的,可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六叔早就知道此事,可仍然要娶姜窈,是因他心仪于她。 “怀睿,别说你们定过那可笑的亲事,便是你们有着三媒六聘,只要我想娶、她想嫁,那她就必定是我的。” 想起裴珏曾经说过的话,裴阙无声叹气。 他敛下心神,恭敬地与裴珏、姜窈见礼:“怀睿见过六叔、六婶,愿六叔六婶早得贵子、白头相守。” 姜窈不好与他多言,只客气地道了谢。 裴珏道:“因我之故,致怀睿婚事延后,等你大婚之日,六叔有厚礼给你。” 镇国公府本打算等裴阅娶长乐县主后,便操办裴阙与永安侯府周磬遥的婚事。但是半路杀出个裴珏,皇帝又定下了婚期,国公府实在无余力在一年里操持三场婚事,便将裴阅的婚期延至明年。 裴阙闻言,忙道:“六叔哪里的话。” 裴珏没再多言。 接下来,又是四房、五房还有裴华玥处,认了一回亲,可真把姜窈累得够呛。 乔氏也知道姜窈昨夜肯定受了罪,这会儿又累了小半日,便没再留她,只让裴珏带她回陶然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23:50:32~2022-08-12 23:0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日常 大齐的官员成婚, 一般能得三日的假期,但皇帝笑言裴珏一把年纪了才成亲,遂给了他五日的假。 裴珏送了姜窈回陶然居后, 也没再离开,而是带着姜窈去了花厅, 而后让秦嬷嬷并几个丫鬟捧了六个匣子出来。 那几个匣子古朴精致, 姜窈被上面的雕花吸引了去,拿过其中一个好奇地看着, 竟然没去在意这匣子里头装的是什么。 裴珏见她只去注意匣子上的雕花,不由失笑, 问她:“窈窈就不好奇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姜窈头也没抬地回:“当然是咱们裴家六郎君的身家, 这还需要问么?” 她回得太过理所当然, 竟然让裴珏一时噎住, 片刻后才又问:“那你不好奇我有多少身家?” 姜窈这才把注意力从匣子的雕花上移开,拨弄着匣子上的锁。 她这会儿还真有些好奇裴珏有多少身家了。 他年少入仕,多年来官运亨通, 又极得皇帝的喜爱,各类赏赐是少不了的。这么些年积攒下来, 身家应当不菲。 姜窈把手上那匣子推到裴珏面前, 嘟着嘴道:“这些匣子都锁上了,我也数不了啊。” 这里一共六个匣子, 裴珏闻言, 便给了她六把钥匙, 让她自个儿开着玩儿。 姜窈觉得裴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有心情陪她玩这种钥匙配锁的游戏。 她白了裴珏一眼, 一面试着开锁, 一面小声嘟囔:“一把钥匙配一把锁, 尺寸稍有偏差便开不了,一把一把地试,实在是太麻烦了。” 裴珏在一旁小口饮茶,自个儿喝的时候,还不忘喂姜窈两口。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7节 听了姜窈这话,裴珏意味深长地道:“那也不一定,昨晚有把钥匙,尺寸远甚于那锁,最后不也开了。” 姜窈微愣,随后反应过来裴珏暗含着的深意。 她顿时粉面薄红,也顾不上开那匣子了,那双还带着媚意的眸子看向裴珏,不甘示弱地道:“郎君未免有些太自夸了吧?” 就她这挑衅的话,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更何况还是裴珏这等才开了荤的。 他可不管花厅外还有丫鬟在候着,凑过去捉住姜窈的手腕,眼底含着危险地低声问:“哦?窈窈是觉得不满意?那这便是为夫的过错了,不知娘子可愿给个机会,让为夫现在就为自己正名一二?” 姜窈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望向花厅外。虽说丫鬟们皆垂首站着,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但姜窈仍觉得臊得慌。 她推搡着裴珏,微恼道:“你想干什么呀?这还是大白天呢。” 裴珏不为所动,低头亲了亲她那张从不服输的小嘴,手脚并用地想要为自己“正名”。 姜窈见他要来真的,连忙求饶:“郎君,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别在这儿……” 裴珏又没昏了头,他当然不会在这里。 他捏了捏姜窈腰间的软肉,哑声问她:“哪儿错了?窈窈说清楚些,否则为夫可不知道。” 姜窈被他捏得痒,微喘着气道:“夫君确实是天赋异禀。” 她说着软话,期盼着裴珏能松开她。可殊不知,她这会儿衣衫半解、娇喘吁吁的模样落在男人的眼里,那可是格外勾人。 裴珏险些克制不住,但总归还是心疼昨晚已经累了一夜的姜窈,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替姜窈合上了衣衫,忍耐地抱了她一会儿,等到稍微平复了些后,才放开了姜窈。 偏生姜窈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裴珏放开了她,她便又开始打趣起他来:“夫君往日最是能克制欲望的,怎么如今的自制力是越发差劲了?” 裴珏好笑地看着这惯会耍嘴皮子功夫的小娘子,倒是没再动她,只浅笑着道:“锁芯紧窄狭小,却曲径通幽、曼妙无比,今晚为夫再试试。” 姜窈:! 这人如今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她不再理会裴珏,专心的开匣子,没一会儿,六个匣子就全开了。 第一个匣子里就装了两把钥匙,姜窈拿出来问裴珏:“这是哪里的钥匙?” 裴珏:“库房的。我与几个兄长单住后,父亲都会给我们在院子里开一个库房,用以保管自个儿的东西。陶然居的库房就在我的书房旁边,一共两间屋子,这些年陛下赏赐了不少珍奇古玩,都放在里头,之前下聘时取了不少,但家底儿还算丰厚,窈窈若想要什么,便去库房找找。” 裴珏倒是想把那满屋子的珍奇古玩拿去给姜窈下聘,但聘礼皆有定制,不能逾矩。 他觉得聘礼少了,可姜窈却觉得已经极为丰厚了,不仅是按着国公府嫡子娶亲的最高规格来的,而且每个箱笼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若真算起来,可比一些皇子娶妻还要阔气。 姜窈道:“那些聘礼,清远侯府都没要,全让我带过来了。” 余氏本就给姜窈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但因聘礼也要让她带到镇国公府,为了不逾制,余氏便把大多数侯府准备的金银器物换成了银钱或田宅铺子,如此一来,里子面子都有了。 姜窈出嫁的前一日,她的嫁妆便陆续送到了镇国公府,如今放在陶然居一间空置的屋子里。 她的嫁妆可一点也不比真正的侯府贵女差,虽说乔氏不在意姜窈的嫁妆如何,但周氏见了,便知道清远侯府是真的疼姜窈这个外甥女,便不敢轻视她。 裴珏把那两把钥匙交到姜窈手里,笑着道:“你的嫁妆是你的,我的家产也归你支配。” 虽说娶妻回府,就是要托付中馈的,但姜窈听了裴珏这话,心里也甜滋滋的。 她收下了库房的钥匙,又去看另外五个匣子。 那些匣子里装的都是房契、地契,放得满满当当的,每个匣子都是厚厚的一叠。 姜窈看得直咋舌,难怪在延平府时,裴珏给她的银钱,出手便是上千两。这身家厚成这样,不阔绰也不可能。 她随手拿起面上的两张房契看了看,见都是京中两处地段极好的宅子,不由道:“夫君,你没做什么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吧?” 裴珏哭笑不得,“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些田宅铺子,有的是父亲给的,有的是我这些年置办的,但更多的是陛下赏赐的,皆与民脂民膏无关。” 裴珏如今住在镇国公府,裴崇兖与乔氏身子骨都不错,分家是遥遥无期的,故而裴珏并没有置办太多的宅子,多数都是良田、铺子,还有一些庄子。 这些每年都有不菲的进项,裴珏的身家也就越来越丰厚了。 裴珏让姜窈把这些匣子都收起来,又道:“一会儿用过午膳,秦嬷嬷会把账本交过来,我的俸禄也全交给你。从今往后,这座陶然居的一切,都由你做主了。” 姜窈喜欢当家做主,更喜欢当裴珏的家。出嫁前,她也跟着余氏学了许久的管家之道,倒是不怕管不好。 不过—— “夫君把这些都交给我了,你要应酬怎么办?” 姜窈在余氏那里学管家的时候,也明白余氏虽然管着整个侯府的中馈,但大舅父的私库也不少。 但是看裴珏这架势,是不打算有私库了啊。 裴珏闻言,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道:“如今我有貌若天仙的夫人在府中等候,还去应酬什么?即便是去了,只怕也是心不在焉,坏了旁人的兴致。” 依着他的性子,即便是没有成亲,也不是会常与那些官员应酬的。更何况,他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与他官职差不多的,皆比他年长,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官职又不如他,算起来能应酬的本就不多。 姜窈哼了哼,“你真能一次都不去?” 那当然是不大可能的。 裴珏笑了笑,道:“如若有应酬,我便提前与你说,你支些银钱与我,让我能付了酒钱便是。” 姜窈听了,心下愉悦,不由得掩唇笑了起来。 她高兴了,裴珏却是故作烦恼地叹气:“只怕再过不久,这京城就要传遍我惧内了。” 姜窈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看着裴珏。裴珏遂又接着道:“可他们谁又知道这乐在其中的滋味?” 对惧内乐在其中的年轻权臣,陪着新婚夫人用过午膳,又殷勤地服侍她午歇。 但新婚燕尔,这午歇也变得不怎么单纯起来,虽说钥匙没插/进锁芯,但便宜也占了个够。 姜窈累得够呛,最后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因占了便宜而餍足的那人,这会儿正坐在床榻边的圈椅上,似乎正在翻着什么。 姜窈揉了揉额间,掀开被褥下了地。 裴珏听到动静,忙放下了手上的册子,过去牵着姜窈的手,问她歇得可好。 姜窈歇得当然不错,但是刚进府第一日,午歇便起得这般晚,若传了出去,任谁都知道她与裴珏做了什么“好事”。 但裴珏如此黏着她,她心里也是得意的,便没提这事儿。 她看了眼裴珏放下的册子,问道:“夫君方才在看什么?” 裴珏道:“秦嬷嬷方才把昨日的礼金册子拿来了,我无旁事,便翻着看了看。” 姜窈拿过那礼金册子,随手翻了翻。镇国公府宴请的人皆是达官贵人,送的礼自然也是贵重。 她本就爱财,翻了两页后笑意便越来越浓,裴珏见状,不由打趣她是个小财迷。 对这话,姜窈是不反驳的,承认自己爱财,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只是在看到赵王送来的礼后,姜窈的笑容凝滞了。 她本来就厌恶赵王那一大家子,如今见赵王又送了一座白玉的送子观音,更是不大高兴。 送子观音都是长辈送的,赵王此举,完全是越俎代庖。 裴珏见姜窈的脸色不好看,遂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待看清那行字后,才知姜窈为何不高兴。 昨日他与姜窈大婚,皇帝赏赐了不少好物,其中最贵重的,是一柄玉如意。而太子萧恒,则是送了一株红珊瑚。 唯独这赵王,竟然送了送子观音。 这些是裴珏早就知道的,他当然也不喜赵王这礼。 送子观音本就是较为亲密的礼,而赵王对姜窈心思不纯,送这礼更让人想入非非。 姜窈合上那册子,暂且没去管那送子观音,只问裴珏:“夫君,上次在平阳府,因五兄及时赶到,赵王没有得手,他真就这么放弃了?” 她并不知道赵王为何要对裴珏下杀手,但她觉得,赵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裴珏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但如今,他的心思不在我处。” 因他瞒下了已经找到赵王兵器所藏之地,赵王暂且不会动他。但夜长梦多,赵王会尽快起事。 即便赵王按兵不动,裴珏也会给他下剂猛药。 只是如今裴珏刚新婚,还想多过几日安生日子,这才没急着部署其他。 第97章 圆梦 裴珏热衷于床笫之事, 在皇帝给他的五日假里,他乐此不疲地学着新花样,有时甚至脱离了床榻、探索出了其他可行此事之地。 姜窈开始觉得极累, 但后来也得了趣儿,新婚夫妇相互探索着对方, 越发地水乳交融。 只是五日的假一过, 裴珏便越来越忙碌,夜里虽是都回府歇了, 但与姜窈一同用晚膳的时候并不多。 姜窈不知道他具体在忙活什么,但隐约察觉到与赵王有关。 好在这府里有乔氏母女还有特别爱缠着她的长乐县主, 姜窈嫁进镇国公府这一月, 日子过得是颇为滋润。 她们或是相约去跑马, 或是聚在一处闲谈京中趣闻, 或是玩投壶、对弈…… 总之,多的是消遣的法子。 因姜窈过得逍遥自在,裴珏甚至隐隐抱怨过姜窈对他不上心, 最后又是在床榻上替自己找回了场子。 不过,姜窈倒真反思了下自个儿, 于是琢磨着如何补偿裴珏一二。 她能想的补偿, 便是亲手给裴珏做身里衣。这看似寻常,但姜窈的针线活实在不怎么样, 要做身里衣确实是难为她了。 这日姜窈独自用过晚膳, 便是开始发愁。里衣的布料是选好了, 她还特地请教了女红出色的长乐县主该如何裁剪, 可这脑子是记住了, 手还没学会。 裴珏回来时, 便看到姜窈在烛火下皱眉苦思, 仿佛有什么烦恼似的。 他挥退了房中伺候的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待看清姜窈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后,不由得笑了出来。 姜窈闻声一惊,扭头看到裴珏后,又撅着嘴道:“郎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没人通报一声?” 裴珏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见你想得出神,便没让他们出声,吓到你了?” 姜窈摇头,又问裴珏用过晚膳没有。 裴珏颔首,而后指着那布料问她:“窈窈,你真要给我做里衣?” 昨夜情浓时,姜窈一边吟哦,一边说要补偿他,他问她如何补偿,她便说要亲手给做身里衣。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8节 姜窈的针线活水平如何,裴珏再清楚不过了。他对此没抱希望,只以为她是哄着他玩儿的。 没想到今日一回来,还真看到她拿着布料在犯愁。 姜窈叹气,而后窝在裴珏怀里,闷闷不乐地道:“是啊,我还专门去请教了长乐县主,可一回来,还是两眼一抹黑。” 以往在建宁府时,没人教她这些,到了清远侯府,余氏忙着教她管家,也忽略了这个。 人长乐县主堂堂宗室贵女,拿起针线来,比她还要像模像样。 姜窈说着,又抬起手拿给裴珏看,冲他撒娇:“郎君你看,我方才动了针,还把手指给戳了。” 裴珏顿时心疼了,他查看了她的指尖,见果真有小孔,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忙拿了药过来给她抹上,然后说什么也不让她做了。 姜窈享受着裴珏的服侍,又问他:“可是我答应了你,要给你补偿的呀,不做里衣,那怎么补偿呢?” 裴珏眸色转深,浅笑着问她:“真想补偿我?” 姜窈直觉没什么好事,但仍然点了点头。裴珏遂放开了她,说他要去拿个物件儿过来。 姜窈好奇更甚,紧跟着他去了里屋。 里屋的紫檀木绣花鸟屏风后,放着几个落地衣橱,都是两人定亲后,清远侯府的人过来量了尺寸后新打的,如今两人的衣裳皆放在里头。 姜窈见裴珏将手里的灯盏放到了一边,弯身在其中一个衣橱里翻找了起来,没一会儿便拿出了一个包袱,神秘兮兮地在姜窈面前打开了。 他道:“窈窈若真想补偿我,便换上这套衣衫试试?” 姜窈定睛一看,那包袱里放着的是一套红色衣裙,虽然没有展开,但仍看得出花样与她常穿的不同。 她心生好奇,不等裴珏拿起来,自个儿便掀开了。等她看清那套衣衫的全貌后,登时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这是一套异族衣衫,风格大胆又魅惑,上衣以两条细带连接腰身处,堪堪能遮住胸前的美景。 而那条裙子又是半隐半现的,腰间还有一串铃铛,只要穿上了,稍微一动,铃铛便会奏响。 姜窈虽然已经与裴珏坦诚相见不知多少次了,但是面对这套衣衫,仍然觉得脸热。 这无异于最□□裸的勾引。 她又羞又恼,说什么也不穿,又问裴珏:“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身?” 裴珏又不是会去花街柳巷之人,难不成是从书本上看到了,然后使人做的?那这未免也涉猎太广泛了。 姜窈问完这话,竟然见裴珏也有些脸红,心中更觉得不对劲。 裴珏不肯说,她便执意追问。 最后裴珏无可奈何,只得告诉她,这是他使人做的。 姜窈:“那郎君为何会使人做这么一身衣裳?” 裴珏看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姜窈,略吸了两口气后,趁姜窈没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转过身,让她面朝着那厚重的屏风,他则吻着她的耳垂和后颈。 因现下已经入了冬,屋子里烧着地龙,姜窈并没有穿太多,且没一会儿便被裴珏弄得出了一身汗。 她不知道裴珏在发什么疯,还没等她喊热,裴珏便把她身上为数不多的衣裳都解下了。 姜窈原以为他要在此处做些什么,可他又开始给她穿衣裳了—— 穿的当然是他方才拿出来那套。 这身衣裳仿佛是为姜窈量身而制的,总之没一处不合适。 待穿戴整齐后,裴珏捏着姜窈的腰,听了会儿那铃铛声。 半晌后,他勾起嘴角道:“在梦里,窈窈便是穿着这一身引诱我的。” 姜窈:? 裴珏竟然做过如此香艳的梦? 她来了兴致,也不计较裴珏非得给她换上这一身了。 她攀上裴珏的肩膀,整个人与他贴得极近,近到她完全能感受到他那处的炙热。 姜窈凑近裴珏耳边,柔声问他:“在郎君的梦里,我是如何引诱你的?就如同现在这般?” 裴珏的呼吸越发急促。 他紧搂着姜窈的腰,克制着没更多的动作,粗声回答她:“不是,窈窈给我跳了一支舞,是我没了自制力,急着与你行了鱼水之欢。” 姜窈轻笑,随后如泥鳅一般从他怀里溜走,稍稍离他远了些。裴珏要伸手去捉她,她便又往后退了几步,总之不让他碰到她。 真是像极了欲擒故纵的妖精。 她浅笑着后退,问:“那这梦,是什么时候做的?” 裴珏沉默了,他方才迟迟不说,便是因为这梦发生得太早了,他有些难以启齿。 但如今二人已是夫妻,他略安慰了下自个儿,便道:“在回京城的船上,就是你我二人尚未和好之时。” 裴珏对那个梦境实在是记忆深刻,不仅因为梦里的姜窈格外勾人,还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做那样的梦。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他也与他们一样,有着最本能的欲/望。 而姜窈便是勾起他欲/望之人。 姜窈听裴珏说着,倒是想起了当初回京时,裴珏有那么两日对她敬而远之。 她也记得,那是因着从姜家回客栈时,她在马车上,不小心把裴珏那玩意儿当成匕首给握了。 她真没想到,裴珏明着因这事儿躲着她,背地里却做了如此香艳旖旎的梦。 她难以置信地问:“我那会儿以为郎君对我是不胜其烦,原来竟不是?” 裴珏颔首,“不是,我从未厌烦过你。” 说得庸俗些,这或许便是命运使然。若换个人如姜窈那般接近他、引诱他,他早就把人扔出去了,可他对姜窈却是放纵的态度,这正是因为如此,姜窈才会越来越大胆。 他纵出来的人,也只她一个罢了。 姜窈轻轻扭动了下身子,那铃铛声又响了起来,她又不怀好意地问:“那如此说来,郎君其实早就对我起了心思?” 裴珏又毫不犹豫地点头。 具体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他实在是不知,但肯定是一早就有了。 他原以为姜窈听了这话会欢喜,没想到她竟然沉下了脸色。 “既然如此,郎君当初为何还要把我许给旁人?” 这是又要翻旧账了,但此事裴珏理亏,便耐心与她解释,道那时他尚未认清自己的心意,又因她曾与裴阙有口头婚约,故而想着把她许给旁人。 他这解释,也不知姜窈有没有听进去。 姜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赌气般道:“原来如此,那我差点就要在旁人面前穿这么一身了。” 这下沉下脸色的人,变成了裴珏。 他大踏步走过去,把姜窈拥在怀里,语气不善地道:“绝无可能。” 姜窈故意逗他:“那如果当初在妙观寺,你没有赶来,我与那王家郎君定亲了呢?” 裴珏轻抚着她的脸颊,道:“我能让你们定亲,自然也能让你们解除婚约,这于我而言,不是难事。” 姜窈哼了哼,直言他太过霸道。 裴珏懒得再与她废话,直接堵住了那张惯会气他的小嘴。 屋子里的铃铛声响了大半夜,在静寂的夜里,这声音格外明显。 上身的小衣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地扔在角落里了,那同色的裙子也皱,但仍好好地穿在姜窈身上。 姜窈迷迷糊糊地想,裴珏只怕就是为了听那铃铛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 累了大半夜,裴珏鸣金收兵后,抱着昏昏欲睡的姜窈去清洗干净,给她换上干净的寝衣后,便要抱着她睡觉。 姜窈困极了,却仍打着呵欠问裴珏:“郎君近日忙的事,是不是快有成效了?” 裴珏轻笑,问她为何会问这个。 姜窈撇撇嘴,道:“你今晚有闲情逸致给我换上那么一身,又要得又凶又急,仿佛是要宣泄心中的得意。作为你的枕边人,我怎能猜不出来?” 过去的一月里,裴珏常常晚归,两人固然是要睡前“交流”一二的,但到底与今日不同。 裴珏知晓她素来聪慧,但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能从房中事来猜测到他心中所想。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颇为愉悦地道:“窈窈猜得不错,若一切顺利,再过不久就能收网了。” 姜窈悄声问他:“赵王到底想做什么呀?莫非想要谋反?” 她虽然不知道赵王私铸兵器、豢养兵士的事,但她猜想,赵王筹谋了这么多年,不会就此放弃的。 裴珏没瞒她,但也没细说,只说年前赵王的事便会解决。 姜窈松了口气,道:“如此也好,阿玥明年便要嫁进东宫,赵王不蹦哒了,阿玥也少桩麻烦事。” 第98章 龃龉 腊月初八, 大齐的勋贵、庶民皆同贺法宝节。北方素有“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俗语,过了腊月初八,元日也就快到了。 腊月至正月, 辞旧迎新,是大齐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庆。 这是姜窈在京城的第二个冬日, 但与去岁不同的是, 她从那个寄居在镇国公府的小娘子成了国公府六房的夫人。 今日不是休沐日,国公府的男人们皆出门当差去了, 女人们则聚在乔氏的葳蕤轩说笑,乔氏带着裴华玥与裴嘉仪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荡秋千, 姜窈妯娌几个则在屋子里闲谈。 周氏掌管国公府的中馈, 逢年过节便是她最为忙碌的时候, 哪家送了年礼过来, 国公府又要给谁家送年礼,这些都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今年国公府多了清远侯府这么一门亲家,周氏便也比照着给永安侯府的年礼, 也给清远侯府送了一份。 姜窈特意谢了周氏,她道:“长嫂, 大舅母托人捎信过来, 赞您妥帖周全,让我好生谢您呢。” 周氏忙道:“亲家何尝不是妥帖周全的?这人与人便是如此,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能跟清远侯府这样的明白人家结亲, 这平日里啊也是舒心。” 妯娌俩亲亲热热地说着, 裴玧之妻傅氏间或笑言两句。 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 偏生梁氏要挑事, 她故作疑惑地道:“这给亲家送年礼, 还从未听说过送到新妇外家的。长嫂,这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编排咱们家不知礼数、踩高捧低,觉着正经亲家无官无品便不予结交,反而去结交新妇外家。” 言罢,梁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姜窈,又故作歉意地道:“窈窈,我并非嘲讽你母家无官无品,实在是怕咱们国公府担了这个污名,这才出言提醒长嫂的。” 姜窈扯了扯嘴角,梁氏有没有嘲讽姜家无官无品,她能不知道?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19节 梁氏想借此奚落她、甚至惹怒于她,但她心中对此却毫无波澜。 姜家本就无官无品,这是事实。 姜窈嫁进镇国公府两月来,有好几次出门赴宴,不是没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但他们或许顾虑这门亲事是皇帝做主的,或许是顾忌着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裴珏,总之还没人在她跟前堂而皇之地提起这些。 唯独这三嫂,当真是无所顾忌了。 姜窈拨弄着发髻上新打的步摇,浅笑着道:“三嫂未嫁时,家中不过是从四品,三嫂却与我阿娘这等侯府贵女交好,难不成会有人在背后编排三嫂攀附权贵?” 梁氏脸色微僵,不自在地道:“怎么会?我与你母亲是真心结交的。” 姜窈淡淡地“哦”了声,又道:“那也就是了,看来外人还是明白是非曲直的。至于年礼的事,我父亲已辞了官,如今不在京城,四处游历去了,三嫂觉得这年礼要往何处送呢?” 姜庆先与方氏其实就在陶家的祖坟那边,只是陶家不愿姜窈被人编排不敬父母,这才称姜庆先与方氏外出游历去了。 而那夫妻俩,如今一个得了癔症,另一个顾忌着还在赵王府的姜娇,都不可能现身说什么。 梁氏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方才说那番话,也是故意给姜窈添堵罢了。 她讪讪地道:“你说得极是。” 她不想再与姜窈做口舌之争,但姜窈却没想就此揭过,又道:“三嫂,若我记得不错,梁家这几年被贬谪了两次,如今也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若裴家真的踩高捧低,那三嫂的母家只怕是连年礼也收不到了,毕竟三嫂还不如我,至少我还有个得力的外家呢。” 姜窈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通话,其他人皆脸色各异。 梁氏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只觉得难堪极了。 她早就知道姜窈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她好歹是嫂嫂,料想姜窈在她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也得咽了这口气,否则就是不敬。 可梁氏没想到,姜窈不仅没忍,还直愣愣地把她给嘲讽了一番。 梁氏气得发抖,满脸怒容地站起来就要训斥姜窈一通。 而旁边的傅氏又意味深长地开口了:“三嫂,您如今可吃着国公府的、用着国公府的呢,编排国公府踩高捧低,这不大好吧。毕竟,若是国公府真的是这般,那以三嫂的家世,只怕是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吧。” 傅氏是将门虎女,又是姜窈嫡亲的嫂嫂,且也看不惯梁氏的作派,在看了会儿戏后,便出言帮着姜窈。 她说话也没有拐弯抹角,又把梁氏给气了一通,也让梁氏觉得难堪极了。 梁家确实官位不显,梁氏这样的小官之女,原本与镇国公府是无缘的,可因她与陶氏交好,借着陶氏,也认识不少勋贵子弟。 梁氏年轻时貌美,那些勋贵子弟对她有意的不是一个两个,其中也包括裴珻。 但他们自持身份,并不愿意娶梁氏为妻,但梁氏好赖也是从四品官家的嫡女,也不可能与他们为妾。 后来梁氏使了些手段,总算蛊惑得裴珻愿意娶她。 镇国公府向来没什么门第之见,裴珻既然喜欢梁氏,娶了便也娶了。 但色衰而爱驰,梁氏虽然貌美,但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裴珻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纳妾,给她添了不少堵。 况且裴珻这些年来仕途不顺,往上比不过身为嫡长子的裴玢,往下比不过裴珏与裴玧兄弟俩,他多少觉得这是没娶到高门大户嫡女的缘故,虽说不至于要休妻,但也多少迁怒了梁氏。 夫妻俩这几年的感情,着实是不怎么样。也就是裴阙争气,裴闻也算不错,梁氏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姜窈与傅氏一唱一和的,把梁氏气得够呛,她气冲冲地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姜窈与傅氏对视一眼,而后淡声道:“三嫂,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明明是梁氏先挑事,最后她倒成了那个委屈的人了。 姜窈无甚表情地看着梁氏,她虽然不在意旁人说姜家无官无品,但梁氏明显带有恶意,她若不反击,只怕梁氏往后就会变本加厉。 梁氏若真明白事理,那往后便少找这种不自在,大家都省心。 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氏被姜窈那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周氏。 周氏与她是亲妯娌,周氏的侄女又要给她做儿媳,两人的关系亲近,她盼着周氏能帮衬她一二。 可周氏这般圆滑的人,又怎么会帮梁氏?她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梁氏这个蠢货。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欣赏裴阙,在中间牵线搭桥,把自个儿嫡亲的侄女许给了裴阙。 有梁氏这么个拎不清的亲娘,裴阙的脑子真的能清醒吗? 见周氏不语,梁氏又皱着眉道:“长嫂,您给评评理。” 姜窈与傅氏也看向周氏,而四房的俞氏则眼观鼻鼻观心,只恨不得自个儿的存在感再低些,别让其他人注意到她。 周氏恼极了,怨梁氏非得把她拖进这趟浑水。 她张了张嘴,原想说些什么,姜窈便笑着道:“三嫂这又是何必呢?您要断公道是吧?那不如请母亲来断一断?” 周氏遂向姜窈投去感激的眼神,接着便闭口不言了。 傅氏也跟着起哄:“若三嫂觉得母亲评理还不够,那等父亲他们回来了,再请父亲来评评理?” 梁氏被她们左一个断公道右一个评理的闹得头疼,但她再蠢,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闹到镇国公夫妇跟前去。 她颇为气馁,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既然梁氏偃旗息鼓了,姜窈也没再逮着不放。况且经了今日的闹剧,梁氏短时间内是没什么心思找她麻烦了。 直到晚上一大家子用完饭,各自回房,姜窈都像是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得意极了。 因昨夜又下了整夜的雪,这会儿路面还是湿滑的,裴珏牵着姜窈的手,与她漫步在小道上。 见她得意洋洋的,裴珏遂问她今日有什么有趣的事。 姜窈便把今日梁氏是如何挑衅她,她又是如何还击的事一一说了。 言罢,她双眸亮亮地看着裴珏,那意思很明显—— 快夸我! 裴珏却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欢喜。 他握紧了她的手,带着歉意地道:“让你受委屈了。” 梁氏那人拎不清,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梁氏在家中也要给姜窈找茬。 姜窈没觉得自个儿受了什么委屈,毕竟她可是当场把梁氏给驳斥了一顿。 但既然裴珏愧疚了,姜窈便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那我得罚你。” 她脸颊红扑扑的、双眸亮晶晶的,任谁见了也会心生欢喜。 裴珏的欢喜只会在众人之上。 他轻轻捏了捏姜窈的手,极为配合地问:“窈窈想怎么罚我?” 姜窈看了眼长长的小道,估摸着还有一刻钟才能到陶然居,便道:“郎君背我回去好不好?” 裴珏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他在姜窈身前半蹲下,让她趴在他的背上。姜窈笑得开怀,往他背上扑了过去。 裴珏把住她的腿弯,稳稳当当地把她背了起来。 跟在两人后面的丫鬟见他俩如此恩爱,皆相视一笑,而后又尽职尽责地提着灯盏,替主子们照路。 姜窈偏头挨着裴珏的发顶,轻声道:“郎君,其实我没觉得自个儿受了委屈,你是没看到三嫂那脸色,只要一想到她脸色那般难看,我便觉得畅快。” 裴珏轻笑,往上颠了颠姜窈。 他道:“你虽替自己找回了场子,可于我而言,让你受辱便是我的无能。她是嫂嫂,我不好与她理论什么,但总有人能管住她。窈窈放心,往后她必不敢再寻你的晦气。” 姜窈想了想,问他:“郎君是要去找三兄?” 裴珏颔首,又道:“此事我会去解决的。” 姜窈没说话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裴珏的话给填得满满的,她知道裴珏是真的心疼她受了委屈,但事情到底已经过去了,她没想到裴珏还要为了此事去找裴珻。 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见他的真心。 因她久久不语,裴珏有些担心,问道:“怎么了?” 姜窈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郎君太好了。” 裴珏笑了起来,又故作不满地道:“这会儿才知道我的好?” 姜窈连忙摇头,“不是,我一早便知道郎君待我好。若是有来世,有人告诉我,我前面那十六年会受很多的苦,但那都是为了能嫁你为妻,那我肯定会坦然接受的。” 只要能嫁与他为妻,受那些苦根本不算什么。 裴珏闻言,沉默的人变成了他。 快到陶然居时,他才道:“如果真的有来世,那我肯定会先找到你,让你能留住你的母亲,让你能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欢欢喜喜地嫁给我。” 人有没有来世,裴珏不知道。但既然是假设,那他便希望他的窈窈能把这一世的缺憾全都弥补上,半点遗憾也不要有。 第99章 夜话 进得屋里, 裴珏把姜窈稳稳当当地放在软榻上,亲手给她解下大氅、脱了沾了风雪的羊皮靴。 姜窈掩唇打了个呵欠,问他:“背了我一路, 郎君累不累?” 裴珏摇头,戏谑地道:“就你这体格, 还累不到我。” 他捏了捏姜窈的脸颊, 直言要把她养胖些才是,“等赵王的事了了, 我每晚都回来陪你用饭,盯着你多吃些。” 姜窈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 半阖着双眸道:“往日还好些, 这两日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不仅没什么胃口, 还觉得倦怠得紧。但裴珏这些时日忙着赵王的事, 姜窈不想让他担心,便没再多说。 裴珏却因她说没什么胃口而心焦,“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陶然居是有小厨房的, 裴珏对吃食要求高,陶然居小厨房的厨子手艺算得上是一流, 连点心师傅的手艺都是一绝。 自姜窈嫁过来后, 裴珏便叮嘱了小厨房,每日按着姜窈的喜好准备饭菜。 姜窈摇摇头, “可能是我自小在南边儿长大, 还是适应不了京城的天寒地冻, 这几日又跟着长嫂一道准备年节还有明年阿玥出嫁的事, 有些累着了。” 裴珏道:“你本也不掌管中馈, 这些事不必要上心。” 姜窈倏地睁开双眸, 没好气地瞪着裴珏, 道:“年节的事也就罢了,阿玥的事怎能不上心?” 裴珏知她与裴华玥向来关系好,见不得他对裴华玥的事不上心。 但其实他并非是不关心亲妹妹,只是于他而言,姜窈才是放在首位的。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0节 裴华玥有父母疼爱,打小娇养着长大,兄长们待她也好,往后又有太子,她不缺人疼爱。 而裴珏以为,他与姜窈是夫妻,才应该是最亲密的人。 他道:“阿玥的事自然要操心,可如果让你受累,饭也吃不好,那非我所愿。明日请个女医过来替你诊脉吧,若身子虚,便调理调理。” 两人在夜里依偎在一起,喁喁私语,别有一番意境。 没过一会儿,耳房的热水准备好了,裴珏又抱着姜窈过去沐浴。 她嫁过来前,裴珏便已命人把耳房修葺了一番,不再是用浴桶沐浴,而是改成了一个小池子,厨房烧好的热水从竹管道流进池子里,而池子底部又有地龙,能保证池子里的热水半个时辰不凉。 如果姜窈想要多泡一会儿,那也可以打开池子底部的塞口,放掉凉了的水、重新进热水,很是方便。 当然,裴珏当初改这么个泡澡的池子,一方面是想让姜窈洗得舒服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满足自个儿那点私心。 成婚两月以来,这耳房也是他的主要“战场”之一。 但今日姜窈乏了,裴珏便没再动她,而是正儿八经地替她擦洗起来。 他这么规规矩矩的,姜窈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靠在池边,享受着裴珏的服侍,又随口说道:“今日五嫂与我一道奚落了三嫂一番,倒是没想到五嫂还挺会讥讽人的。” 裴珏遂道:“五嫂是将门虎女,性子本就刚烈,她既喜欢你,自然不会让你受了欺负。” 姜窈也知道傅氏是将门虎女,不是那种只知道瞎咋呼的,是实实在在上过战场的,且手刃过敌人,若不是大齐女子不能为官,傅氏高低也能做个将军。 其实若论起功勋来,傅氏未必比一些男子差,却不能得一官半职的,也着实是不太公平。 姜窈很羡慕她,“五嫂横刀立马,可真叫人艳羡。如今她困于这后宅,想必不太快活。” 往日裴玧驻守在北境,他与傅氏贤伉俪纵马漠北,何等快哉?可如今裴玧回京为官,傅氏便再不能如从前那般恣意,这心里只怕是不痛快的。 如姜窈这般的女子,从未经历过那般炽热的生活,艳羡一二也就罢了。可傅氏是经历过的,这种心境自然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女子总是更能与女子共情,姜窈想的这些,裴珏可没想过,当然他也并不关心。 他道:“兄长年长我一岁,如今已二十有六,五嫂应是二十有四,两人成亲七年未有子嗣,母亲嘴上不说,可心里着急。如今兄长回京,母亲只怕是欢喜得很,盼着早日抱孙子。” 镇国公的孙子孙女固然不少,长孙裴阅都娶妻了,长乐县主如今有了身孕,裴家很快就要四世同堂了。 可于乔氏而言,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孙辈,只有裴珏兄妹三人的孩子。 可裴玧多年无子,裴珏久不成亲,裴华玥年纪还小,乔氏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 姜窈也还记得,出嫁之前,余氏就曾与她说过,裴珏年纪不小了,两人还是得尽快有个孩子才是。 她想着余氏的话,便默默地看了眼自个儿的肚子。而裴珏的手掌,也在这时候覆了上去。 他轻笑起来,道:“这两月我算得上是日耕不辍,也不知这里是不是已经有个小东西了。” 姜窈:…… 小东西?亏他说得出口。 她瞥了眼垂眸低笑的裴珏,问他:“郎君很着急要个孩子么?” 姜窈猜想,裴珏应该是着急的,毕竟以他的年纪,早就该儿女绕膝了。 但两人成亲以来,裴珏并未说起过此事。 她盯着裴珏,却见他摇了摇头。 他道:“不着急。” 姜窈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最看重的是她、孩子只看缘分之类的话,可谁知裴珏下一句话竟然是—— “若这里真有了个小东西,那不是逼着我这才开荤的人重新吃素么?” 姜窈被气笑了,她可没想到他的不着急,竟然是这个原因。 虽然孩子还是没影儿的事,可姜窈却心疼起他来,这是被他亲爹给□□裸地嫌弃了啊。 姜窈没好气地拍开裴珏的手,道:“郎君,打今儿起,连着三日你都吃素吧。” 裴珏语塞,“为何?” 姜窈很是理直气壮地道:“让你再提前习惯习惯呀,省得以后真有了孩子,还把这事儿赖他头上。” 裴珏委屈,这还没孩子呢,姜窈的心都偏得没边儿了,若真有了孩子,那还有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姜窈睨着裴珏的神色,便知道他在跟将来的孩子吃醋,也懒得理会他这个大醋缸子。 她打了个呵欠,道:“今儿吃晚饭时,母亲说今年的宫宴在腊月二十,我从未进过宫赴宴,你说用不用请母亲身边的嬷嬷给我讲讲宫宴的规矩?” 她唯一一次进宫,还是上次段贤妃召见她,而那次的经历实在不怎么好,她是一点也不想回忆的。 裴珏替她捏着腰,闻言便凑到她耳边低语:“宫宴么,无非就是听曲观舞,饭食也用不上两口。不过今年的宫宴,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如期举办了。” 姜窈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猛地回头看他,以眼神相询,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裴珏颔首。 今儿是腊月初八,距宫宴还有不到半个月,好戏就要开锣了。 但可惜的是,这场戏看不了多久。 姜窈有些不解:“他为何会如此着急?” 裴珏但笑不语。 赵王本没有如此着急,可他如今对皇帝将要禅位于太子这事深信不疑,那可不就着急了? 至于皇帝要禅位这事,自然也不是真的,这其中有裴珏与萧恒的手笔。 但事后皇帝真追究起来,也只能查到段贤妃那里,会以为赵王是听信了段贤妃的话,这才铤而走险。 一步棋,把赵王母子俩皆拢于其中,听起来并不难,但这中间耗费了多少心血,只怕只有裴珏与萧恒知晓。 而与萧恒这次的配合行事,裴珏才知道在萧恒被“冷落”那些年,他到底暗中培植了多少势力。 而裴珏所看到的,兴许也并非是全部。 萧恒的城府,着实不一般。 裴珏钦佩这样的储君,也欣赏这样的储君,可同时也为裴华玥的将来忧心。 论心眼,十个裴华玥也比不上半个萧恒,若往后萧恒真顾忌着裴家这个外戚,想要制衡前朝后宫,那他牺牲的只会是裴华玥。 裴珏蹙眉,前些时日他父亲曾与他说过想要辞官隐退,想来也是想到了以后。 裴家如今确实是花团锦簇,但往往隐患也是在这时候埋下的。 见他久久不语,姜窈戳了戳他的肩,问他:“你在想什么呢?赵王到底为何会如此着急?” 此事涉及的人太多,裴珏并不打算与姜窈细说,至少现在不会细说。 他道:“等此事过了,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姜窈点点头,没再追问。她实在是困极了,又与裴珏说了两句话后,便靠在池边睡着了。 裴珏失笑,先上去穿好了衣裳,然后把姜窈抱出来,给她擦干、穿上中衣中裤后,再抱着她去睡觉。 翌日一早,姜窈醒来时,裴珏已经去上朝了。 她揉了揉自个儿惺忪的睡眼,心想只怕她是最轻松自在的官眷了,每日不必伺候早起上朝的夫君,反倒是为朝政忧心的那人,还要事事替她考虑妥当。 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后,姜窈本想去葳蕤轩陪乔氏说会儿话,听雪却领了个医女进来。 “夫人,这是请来为您请平安脉的医女。” 姜窈这才想起昨晚裴珏确实是说过要请医女过来诊脉的。 近日来,她着实是有些困怠,能调理一二也是好的。这般想着,姜窈便让听雪把医女带进来。 在大齐,能成为医女的,必然是杏林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医术造诣不低。她们不能开医馆,但可以进宫专门替后宫的贵人们诊病,也会出入各勋贵之家,替女眷们看病。 今日来的医女姓吴,是镇国公府惯用的。 那吴娘子沉默寡言、并无多话,与姜窈相互见礼后,便给她搭脉。 片刻后,吴娘子问姜窈:“夫人这月的葵水来了吗?” 姜窈听她问起这个,以为自个儿的身子真出了什么问题,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尚未,算算日子,应该还有三日才会换洗,”姜窈紧张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吴娘子浅笑着摇头,“夫人安心,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方才诊脉时,探得夫人似有喜脉之兆,只是如今月份尚浅,还不足一月,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待十日后再探,那时便能肯定了。不过,若是夫人的葵水从前并没有什么差错,三日后没有换洗,那也基本能确定了。” 姜窈愣住了。 喜、喜脉? 她低头看向腹部,不自觉地把手覆了上去。昨晚裴珏还笑言,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了孩子,今日就得了这么个消息,这算不算是心想事成? 第100章 起事 待送走了吴娘子, 姜窈仍旧坐在里屋发愣。几个婢女不知道吴娘子诊出了些什么,皆担忧不已。 姜窈遂宽慰了她们两句,言自己并没有什么事。但她可能有了身孕这事儿, 她也没有告诉几个婢女—— 这样的大事,自然应该让裴珏先知道。 但因着自个儿可能有了身孕, 姜窈在吃食上小心了很多。她方才已经问过了吴娘子, 记下了好些要忌口的。 晚上在陶然居用过饭,因裴珏还未回来, 姜窈便去了裴华玥的望月轩。 裴华玥正在捣鼓她的香,见姜窈来了欢喜得紧, 忙拉了她叙话。 “六嫂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姜窈不知那香是否不利于孩子, 便坐得离那处远了些。 她与裴华玥道:“你六哥今日没回来用晚饭, 我闲来无事, 也只能寻你说会儿话了。” 裴华玥撇撇嘴,不高兴地道:“之前你住在镇国公府时,与我最为亲近, 如今却是闲来无事才寻我说话了。” 姜窈不由失笑,却也坦荡地说道:“谁让你六哥秀色可餐, 我当然想与他待在一处。等你与太子成了亲, 便知道了。” 这成了亲与没成亲的自然是不一样的,这其中的区别姜窈不好多说。 她口中的“秀色可餐”当然不是单单指裴珏那张脸。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1节 只是提起成亲一事, 裴华玥便似有忧愁。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愁眉不展地道:“爹爹他, 他不希望我嫁进东宫。” 赐婚的旨意刚颁下来时, 裴崇兖便来寻过裴华玥, 直言他并不愿裴华玥进东宫, 然旨意已下, 裴家不能抗旨。 那会儿裴华玥装作为难的模样,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她从前从来没想过,皇帝竟然会给她和萧恒赐婚。 只是在忧心忡忡的老父亲跟前,这抹喜悦她不好表现出来。 裴华玥道:“爹爹总觉得我应该嫁给书香门第,简简单单地过完这一生。可是,我只想与他过完一生。” 她说这话时,神色中有憧憬有期待,唯独没有后悔与忐忑。 姜窈知道裴华玥是真的喜欢萧恒,以至于可以不去想萧恒来日践祚,身边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 而这些女人与后宅的女人不同。 后宅的女人大不了便是争风吃醋,有点小心思也是为了争夺夫婿的宠爱,伤不了正室的根基,毕竟除了姜庆先这等拎不清的人,没有谁会堂而皇之地把妾室扶正,这说出去是要贻笑大方的。 但后宫的女人争宠,那便是你死我活,大家要争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还有儿女的地位。那储君之位、太后之尊,谁能不心动? 哪怕裴华玥是太子妃、往后是皇后,可每一步也会走得极为艰难。稍有不慎,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更何况她还如此心悦于萧恒,若往后萧恒纳了旁人,与旁人欢爱,裴华玥真的能受得了吗? 姜窈想了许多,可没有一句是能宣之于口的—— 她不能在一个小娘子最憧憬将来的时候,去打碎她的梦。 兴许裴华玥也是明白这些的,只是她不愿去深想。 姜窈猜得没错,裴华玥虽单纯但不傻,她当然知道皇帝是三宫六院的,以后会有很多女人与她同享萧恒,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六嫂,”裴华玥拉着姜窈的手,神色认真地道:“我羡慕你与六哥的情分,我兴许终此一生都无法拥有这样的情分,但我也不会后悔嫁给他的。” 说得直白一些,哪怕她嫁了旁人,那人同样会纳妾。毕竟如她六哥这般洁身自好、只认准一人的男子,实在是凤毛麟角。 即便是她的五哥,如今与五嫂也是鹣鲽情深,可两人成亲前,五哥也是有通房的。 所以,都是要纳妾,那她还不如嫁给那个她真心想嫁的人。 裴华玥不是看不透,她是看得太透了。 姜窈有些心疼她,“阿玥,太子从前也未有过旁人,可见他并非是重色之人,你是他的正妃,他待你总归是不同的。” 她不好说什么太子往后兴许也不会纳妃这样的话,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纵观前朝,情分再好的帝后,都不可能后宫是干干净净的。 裴华玥便笑:“那是自然的。” 只是她这笑,多少有些勉强。 姜窈遂扯开了话题,与她说起旁的事来。 在裴华玥这里消磨了大半个时辰,裴珏还没有回来。 裴华玥便道:“六哥这是被什么绊住了脚,若六嫂觉得孤枕难眠,不如今晚就与我同住?咱们可好久没有大被同眠了。” 姜窈婉拒了她的好意,“他之前遣人回来与我说了,陛下留他议政。兴许会晚些,但他肯定会回来的。” 裴华玥只觉得姜窈这话让人牙酸,她遂催促姜窈快些离开,可别再让她羡慕了。 在姜窈准备起身之际,两人听见府外的西南方传来一声巨响,心里俱是一惊。 裴华玥还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何时,可姜窈却已经想到了昨夜裴珏与她说的,赵王已经憋不住要起事的话。 两人正惊疑不定之时,有丫鬟急匆匆地跑来禀告,说是不远处有处客栈忽然炸了,如今又走水了,火势不小。 姜窈与裴华玥对视一眼,皆决定先去葳蕤轩寻乔氏。 两人到葳蕤轩时,周氏等人也到了,而这时又有几声巨响传来。 梁氏被吓得发抖,哆哆嗦嗦地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故意放了火药?咱们府里没有吧?” 傅氏不耐烦地瞪了梁氏一眼,倒是没与她说话,而是转身对乔氏道:“母亲安心,咱们府里戒备森严,没有宵小敢生事。” 乔氏蹙着眉头颔首,又不无忧虑地道:“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的突然好几处都炸了。你父亲他们也不在家,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 姜窈刚进屋时便发现了不对劲,经乔氏这么一说,她才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裴家只要有差事的男人,除了裴阙,现下都不在。 她道:“母亲,父亲他们也是被陛下留在宫中议政了?” 乔氏并周氏等人皆颔首。 如此,姜窈几乎可以确信,赵王确实要在今晚起事。 不论是朝中重臣被滞留在宫中,还是方才的巨响,都是赵王计划中的环节。 随着那几处爆炸,京中好些地方都走了水,连镇国公府都有些慌乱,那外面必然是乱糟糟的一团。 只是眼下,姜窈不能把这些宣之于口,毕竟此事与裴珏有关,哪怕这屋子里坐着的都是裴家的女眷,她也不能说。 她只能与众人一道干坐着等,看遣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能带回什么消息。 长乐县主挺着个大肚子,眉宇间的忧色就没消散过。 今日裴阅也不在,但他并非是在宫中。 他年初时已与裴阙一道领了差事,但两人官职不高,今晚没有被留下议事。 裴阙回府了,但裴阅却与同僚去应酬了。 这外头可比府里危险多了,也难怪长乐县主忧心。 周氏这当娘的也担心儿子,已遣了人出去寻裴阅,让他赶紧回府。 她又劝长乐县主:“兴许那些爆炸皆是巧合,并没有什么事。县主如今怀有身孕,也别与我们一道等了,先回房歇着吧。” 长乐县主摇摇头,“母亲不必担心我,不管外边如何,若没有等到夫君回府,我也睡不着,我腹中的孩儿也记挂着爹爹呢。” 周氏遂没有再劝,只与乔氏道:“母亲,县主有身孕,可否让她去您榻上歇会儿?” 乔氏对此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她对长乐县主道:“好孩子,你记挂着怀平,咱们都是知道的,你便去我屋里歇会儿,等怀平回来了,咱们再去叫你。” 长乐县主也没再执拗,由丫鬟扶着去了乔氏的屋子。 姜窈看到这一幕,不禁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这里兴许也已经有了裴珏的骨肉。 也不知裴珏现下在宫里究竟如何了,会不会有危险? 姜窈愁眉不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昨晚裴珏与她说,赵王会在宫宴前起事。姜窈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猜得到,此事与裴珏甚至是萧恒脱不了干系。 但是,姜窈也猜想赵王今日起事应该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否则昨晚裴珏肯定会提前知会她一声,以免她忧心。 裴珏与萧恒既然能算计赵王,让他铤而走险,在这时候逼宫,姜窈相信他二人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绝不会让赵王得逞。 但是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姜窈仍旧放心不下。 察觉到姜窈坐立难安,不明真相的乔氏便把她唤至跟前,温言道:“窈窈不必过于担心,兴许就是巧合。咱们这里离那些走水的宅子远,也殃及不到咱们这里。” 乔氏是丝毫不知,姜窈担心的不是外头走水的宅子会不会殃及镇国公府,她担心的是还在宫里的裴珏。 姜窈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尽量平静地道:“母亲说得是,我只是一时慌了神。” 乔氏便笑。 因没有再听到爆炸的声音,屋子里的女眷总算渐渐放下了心,也只有周氏还担心着在外应酬的裴阅。 可很快,这抹平静就被打破了。 出去寻裴阅的小厮回来了,可裴阅却没跟着回来。 周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切地问:“怀平呢?你们没找到他?” 那小厮惊惧万分,跪在地上回:“小人找了几处酒肆,皆没有找到郎君。且,且还听人说,这宫里似乎也乱了。”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第101章 逼宫 宫中。 连日来的大风雪天气, 让顺德府等地遭了大灾,遭灾的同时,当地的百姓忍饥挨饿, 官府的赈灾粮却又迟迟没有放出去,以至于一些青壮年冲去了屯粮的库房抢夺粮食, 官府出兵镇压, 却又引起了民愤,如今事态越发控制不住。 皇帝早朝时已发了一通火—— 明明只是天灾, 如今却演变成了人祸。官府不拿百姓的命当命,如今百姓奋而反抗, 那顺德府这才是惹祸上身了。 皇帝当即便发落了顺德府知府, 但现下如何善后才是他最在意的。 故而皇帝留了裴珏等人在宫中, 共议此事。众人商议了许久, 好不容易部署得差不多了,李中官却在接到一个小内侍的传话后变了脸色。 皇帝的气本就不顺,见状没好气地问:“又怎么了?” 李中官道:“陛下, 方才城中好几处客栈、酒肆发生了爆炸,而后又走了水, 所幸城中还留有昨夜的残雪, 火势并未过于蔓延。” 原本这样事传不到皇帝耳朵里,可因此前顺德府发生暴动的事, 皇帝如今对这类事很是上心。 底下人担心今晚的局势控制不住, 这才上报过来了。 皇帝蹙眉, 方才仿佛确实是听到了几声异响。 他问:“火扑灭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李中官摇头, “火势虽然并未蔓延, 但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扑灭。至于百姓的伤亡情况, 如今还不得而知。奴婢会吩咐下去, 尽快查清此事。” 皇帝颔首,命李中官出去传话。 待李中官走后,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顺德府遭了雪灾,百姓不满官府而发生异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晚京城又发生莫名的爆炸,皇帝总会多想,这是不是因他有失德之处,所以老天才会降灾。 因皇帝的脸色难看,底下众臣皆不敢言语。裴珏与萧恒对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神。 裴珏的指尖在腿上轻敲,装作不经意一般往赵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2节 赵王虽无异色,但眼底泄露出的得意,却没瞒过裴珏的眼睛。 他翘了翘唇角,看来赵王是要在今晚动手了,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想必京城这会儿因着那几处爆炸和走水的事,已经乱成了一团,在不清楚爆炸的原因之前,众人也会闭门不出。 京城乱了,赵王的人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进城。 之前裴珏还在想,这皇宫守卫森严,赵王的人即便进了京城,那如何能抵挡住羽林卫的重重围堵,到这皇宫里来? 前些时日,萧恒给他解了惑。 宫中有一处废弃的宫室,从前是失了宠的嫔妃所居之地,后来因那处太过破败,哪怕是失了宠的人,也没再让她们去住那处。 因久未住人、年久失修,加之那处又偏僻,宫人们也不往那处去。 但久而久之,不知为何竟然传出去那处宫室闹鬼的事。 那会儿萧恒刚失了母亲,整日阴郁。赵王便来寻他,说要带他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萧恒知道赵王没安好心,却也想看看赵王到底要把他带去哪里。 赵王最后带他去的,便是那处废弃的宫室。赵王原想把萧恒留在那里,可两人进去后,赵王不知为何竟然也出不去了。 萧恒在那昏暗破败的地方,倒是怡然自得,甚至讥讽了赵王一番,“二皇兄要带我来的就是这里?啧,也没什么好玩儿的,皇兄自己玩儿吧。” 赵王没戏弄到萧恒,反而自个儿怕得不行,一时怒火中烧,仗着自己年长、个高,便推了萧恒一把。 萧恒一个不察,被他推了个倒仰,径直撞到了身后的木门上。 谁知那木门竟然坍塌了下去,萧恒还没来得及查看那木门的异样,赵王便又过来与他扭打起来。 两人扭打间,竟又不知触碰到了何处,一条幽深的暗道就那么露了出来。 赵王以为萧恒没看到,迅速给遮挡住了,恰在这时有宫人寻了过来,两人被带了出去。 事后萧恒被皇帝痛斥了一顿,而生事的赵王,却被皇帝安慰了一通,还赏赐了好些奇珍异宝给他压惊…… 前些时日,萧恒与裴珏谋划着逼赵王起事时,也曾想过赵王兵少将寡,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的人送进宫。 后来,他便想起了那条密道。 当年,萧恒与赵王出去后,难得默契地对皇帝隐瞒了此事。 随着萧恒年纪渐长,那条密道的事,他也查实了一二。 大齐的皇宫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休憩的,那座宫室底下的密道也是前朝修建的,是他与赵王误打误撞给打开了。 这样的“好事”,萧恒作为兄友弟恭的储君,当然不能藏着掖着。 想法子把这消息递到了赵王跟前。 赵王也在犯愁如何送人进宫,“偶然”得了这消息,便觉得是打瞌睡来了枕头,火速派人去查看了那密道,得知确实可以通往宫外后,他便放了心。 殊不知,这刚好落入了萧恒的陷阱里。 眼下在这思政殿中,赵王正数着时辰,知道京城这会儿还乱着,他的人也已经进了京城,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便会直逼这思政殿。 到那时,皇帝要禅位,便只能禅让给他了。 赵王在暗中盘算,冷不防被皇帝点了名—— “老二,去顺德府的事,便交给你了。这差事,你可得办好,别让朕失望。” 自打赵王想明白皇帝不会废太子后,便知道他于皇帝而言,就是一块磨刀石,萧恒便是那块需要打磨成玉的石头。 往日里对皇帝的孺慕之思尽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对皇帝的不满,甚至怨恨。 这会儿又听皇帝要把如此危险的事交给他,赵王不禁在心中连连冷笑。 若是换作从前,他会以为这是皇帝在给他磨砺的机会,让他积攒威望,以便把太子取而代之。 可现在赵王明白了,皇帝会作此安排,是因为不在意他的生死。 皇帝在意的儿子,只有太子一个。 赵王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起身道:“儿臣遵旨,儿臣定会为父皇排忧解难。” 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许歉疚的,否则之前也不会让裴珏去找他私铸兵器的地方,不会想再给赵王一个机会,让他能做个富贵闲王。 思及此,皇帝便叹气,而后对赵王和颜悦色地道:“老二啊,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你的才智不俗,往后安心辅佐太子。” 言罢,皇帝又叫了萧恒,叮嘱他:“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往后也须得善待你兄长。” 萧恒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颔首道:“是,父皇。” 说完,萧恒便看向赵王,冲他笑得更深切了些,格外客气地道:“二皇兄,你我可不要让父皇失望才是。” 赵王心中的不虞快要压制不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正当他要开口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赵王微微勾唇,来了。 这大殿中,除了裴珏、萧恒还有赵王三人,其余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皇帝被扰得心烦意乱,正要让内侍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一个羽林卫便被踹了进来。 随后,约莫二十余人皆涌入了这殿中,而殿外还不知有多少人。 事已至此,皇帝不可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有人要逼宫了。 而这人是谁,皇帝不做他想,径直对着赵王怒目而视。 这个逆子! 眼下在这思政殿中的,除了裴家父子几个,还有五位文臣。 文臣们或许不能提剑而战,却有一身的风骨。见这是有人要逼宫的架势,他们倒也不怵,反而痛骂起那领头的人来。 而裴崇兖并裴珏、裴玧皆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外头的羽林卫还在厮杀,可声音却越来越小。看来,是赵王的人先占了上风。 上头的皇帝冷眼看着这些,随后无甚情绪地对赵王道:“这是你做的?” 赵王并不否认,坦然点头承认了。 “父皇,您为何如此惊讶?难不成儿臣不该如此么?” 见他已经如此执迷不悟,皇帝更是怒火中烧。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毫不犹豫地朝赵王扔了过去,怒斥道:“你这个逆子,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对朕的?!” 那茶盏砸在了赵王的额头上,一时间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赵王却毫不在意那伤,抬手拭了拭那血,而后大声笑了起来。 他的面目已经有些狰狞,再加上那些血,看上去很是可怖。 他哂笑着道:“父皇,您待我不薄?若是数月之前,我当然相信您是待我不薄的,可实际上呢?儿臣不过是您给太子准备的一块磨刀石!您这些年的恩宠,只怕没有一分是真的吧?十几年了,父皇,您给了儿臣多少希望,儿臣眼下就有多绝望。您若是心里有半点儿臣,也不会如此待儿臣的。您现在说待儿臣不薄,这话,您自己信吗?” 皇帝沉默了。 半晌后,他问赵王:“所以,你想要朕的皇位?” 赵王舔舐了一口流到嘴角的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道:“是,我想要皇位。”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又停了会儿电,恢复供电后才赶出来的哈哈哈哈。ps:周六的更新在白天哈~感谢在2022-08-18 14:31:19~2022-08-18 23: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扭转 赵王话音刚落, 殿中静寂无声。 皇帝看着赵王沾着血的面容,略带着些凄然地道:“朕此生,犯了不少错, 其中一错,便是不该把你当成给太子准备的磨刀石, 既滋长了你的野心, 也让朕与太子有着多年的隔阂。如今看起来,真是得不偿失。” 那时他为了护住没了生母的萧恒, 担心他遭了后宫妇人的毒手,因此表面对他冷淡、转而宠爱赵王。 再往后, 便是真的想借着赵王, 磨砺萧恒了。 可到头来, 两个儿子都怨恨他。 赵王轻哂, 不无讽刺地道:“那敢问父皇,您这一错,到底是更后悔与太子生了隔阂, 还是更后悔滋长了儿臣的野心?” 皇帝没回答。 萧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在赵王有下一步动作前开了口。 他道:“二皇兄, 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赵王闻得此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萧恒, 冷笑着道:“太子不觉得你方才那番话甚是可笑吗?做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今时今日, 你们的性命皆握于我手, 你劝我悬崖勒马, 还不如立即跪地求饶来得实际。” 萧恒不为所动, 只道:“二皇兄当真以为你胜券在握?你的这些私兵已经尽数在此了吧?等援军一来,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赵王略带讽刺地挑眉,觉得萧恒是在痴人说梦。他需要逃么?即便援军来了,但这殿中可是他说了算,那些人会置他父皇还有萧恒的命不顾? 他撇下萧恒,负手而立,对上首的皇帝道:“父皇,儿臣自认文才武略不输太子,父皇为何就不肯给儿臣一个机会呢?不过不要紧,父皇不肯给,那儿臣自己来拿。” 赵王拿出一道已经拟好的诏书,放到了皇帝面前,笑得得意:“父皇,诏书已经拟好了,父皇只需盖上玉玺便是。” 皇帝瞥了眼那诏书,待看到上头写着“禅位于赵王萧惟”时,忽地笑了起来,“你如今都做出逼宫这等事了,还需要诏书?” 面对皇帝的嘲讽,赵王是毫不在意的,他颇为坦荡地道:“父皇,儿臣也不想落下个逼宫篡位的罪名,这层遮羞布,还是得有的。” 皇帝冷笑,指了指下面立着的臣工,道:“朕盖了玉玺又如何?在场的人,皆知你得位不正,你以为你的皇位坐得稳?” 赵王顺着皇帝的眼神看过去,如看蜉蝣一般看着裴珏等人。 他冷笑着走下去,轻飘飘地道:“若懂得顺势而为的,本王自然不会亏待。若有人一意孤行,那也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赵王话音刚落,便有文臣啐了他一口,怒斥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休想让老夫臣服于你!我呸!” 赵王被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眼神顿时狠厉了起来。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3节 他平日里最厌恶的便是自视甚高的文臣,尤其是大理寺卿齐清。 今日齐清不在这里,赵王便把气撒在了敢吐他唾沫的文臣身上。 他狞笑着拔出一旁的长剑,眼看着就要了结那文臣的命,却被人拦住,他手中的长剑也被击落在地。 赵王抬眸,见拿剑阻拦他的正是裴珏,脸色愈加难看。 裴珏仿佛没看到赵王的脸色一般,甚至轻弹了那剑身一下,赞道:“赵王殿下,你造出来的兵器,还真不错。” 他们进殿面圣,自然是不能携带任何兵器的。裴珏拿来击落赵王的剑,也还是方才从赵王的人那里夺过来的。 取之于赵王、亦用之于赵王,甚好。 因裴珏手中握了剑,赵王的人便齐刷刷地拔出剑,直指裴珏。 赵王却示意他们放下,而后对裴珏道:“裴慎之,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裴珏勾了勾嘴唇,轻笑出声:“承蒙赵王殿下盛赞,可正因为如此,臣才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他恨不得赵王永世不能翻身才好,又怎会上赵王的那艘破船? 赵王扯了扯嘴角,恶狠狠地道:“当初在平阳府,算你命大,但今日,你怕是没命走出去了。” 裴珏没理会他,反而是上首的皇帝又开口了:“老二,平阳府的事果真是你做的,那你便应该知道,朕早就知你私铸兵器、豢养私兵。” 赵王蹙眉:“父皇想说什么?” 皇帝伸手抚着那道没盖玉玺的诏书,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派人截杀裴珏,想来也是知道了朕当初遣他出京是为何。可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要让他去找这些?朕想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至于真的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忤逆之举!” 皇帝说得痛心疾首。 皇位之争,自古有之。纵观前朝,为了皇位弑父、残害手足的不在少数,最尊贵的天家父子、兄弟,到头来会争得头破血流。 皇帝明白这些,可作为一个父亲,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后人如此。 他越想越恼怒,直接抓起那道诏书扔进了火炉里,起身对赵王道:“老二,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迷途知返,朕既往不咎,包括你的母妃,朕也许她出宫荣养。” 皇帝以为这是在给赵王机会,可赵王只觉得皇帝这是在拖延时间。 火炉里的诏书已经燃烧殆尽,可是那灰烬却彻底点燃了赵王胸中的怒火。 他抬头看向皇帝,既然这父皇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孝了。 赵王抬起手,正要命人上前挟制住皇帝,外头却又传来了一阵响动。 听那声音,仿佛是驻守在宫外的羽林卫也赶来了。 这一点,赵王早就预料到了。 他不慌不忙地冲他的人抬了抬下巴,一头领模样的人立即发出信号,方才在外拖住思政殿外羽林卫的私兵也尽数涌了进来。 随后,殿门关闭,与殿外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赵王与皇帝道:“父皇,您可别以为宫外的羽林卫到了,您就能安然无恙。我本不想如此的,可谁让您步步紧逼呢?” 他说完,便又让人上前挟制皇帝。 可殿中,却又响起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赵王诧异回头,便看到后面进来的私兵正在与先进来那二十余人拼杀。 他们人数占优,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 局势瞬间扭转。 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赵王,这会儿忽然涌起了一阵恐惧。 他色厉内荏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人皆沉默,无人回答他。 正当赵王惊疑不定之时,已旁观了这场闹剧许久的萧恒有了动静。 萧恒徐徐道:“二皇兄,方才父皇与孤都说了,只要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可以既往不咎的,可谁让你不信?” 赵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寒意也贯穿了四肢百骸,他怒视着萧恒,咬牙切齿地道:“你做了什么?” 不止赵王,这会儿连皇帝也看向了萧恒。 皇帝方才表面镇定,实则心里是慌张的。他尽量拖延,便是想等到援军来,可援军来了,赵王却让他们尽数入殿。 他本以为今日免不了有一场恶战,谁知赵王的人转头就倒戈了。 皇帝当然也想知道,在今日这场荒诞的逼宫闹剧里,萧恒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拧眉问萧恒:“太子,究竟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萧恒立于殿中,不慌不忙地回禀皇帝:“回父皇的话。数日前,东宫有人告诉儿臣,听闻宫中那废弃的宫室处,偶有异响,猜测有人秽乱宫闱。因此事涉及皇室颜面,儿臣不敢声张,遂遣了人去查探一二。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把二皇兄给牵扯了进来,儿臣这才知二皇兄是为了那宫室里的一条密道。这好端端的,二皇兄去找密道,儿臣便觉得此事非同凡响,但事情没有查清,儿臣不敢贸然禀告父皇,以免有什么误会,污了二皇兄的清名。可方才李中官来禀,说是城中忽然发生了几处爆炸,儿臣便把两件事给联系起来了,以防万一便先命东宫的属兵去了那废弃宫室守着,让他们见机行事。二皇兄这些私兵,大部分在到思政殿前就已经换成了儿臣的东宫属兵。” 萧恒的声音掷地有声,也没人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包括赵王。 他的那番话半真半假,也并不是没有纰漏。可这纰漏也是他故意的,太滴水不漏的说辞,才是最容易引人怀疑的。 果然,皇帝听完萧恒那席话后,眼中露出了些许的怀疑之色,但最终什么也没再问,只淡声道:“原来如此,太子此番辛苦了。” 萧恒忙道:“能替父皇分忧,儿臣不觉得辛苦。” 而他的惺惺作态落在赵王眼里,那就是万分可恶了。 赵王心知,他如今不仅逼宫,甚至妄图弑父,即便能活下去,也免不了被圈禁终生的命运。 可他不甘心呐,凭什么他落得如此下场,萧恒还能好好的? 赵王如此想着,便手指萧恒,道:“你撒谎!” 言罢,赵王又看向皇帝,双膝跪地,悲戚地道:“父皇,太子撒谎。这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儿臣本来不知道那宫室里有密道,是儿臣道听途说的,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太子的奸计啊父皇!” “够了!”皇帝怒拍桌案,问赵王:“太子的奸计?那你逼宫,方才甚至想让人挟制朕,也是太子谋划的?朕竟然不知道,太子还有如此大的本事,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你是不是想把朕当傻子糊弄?” 赵王动了动嘴唇,最终颓唐地瘫坐于地。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时间更了,嘿嘿…… 第103章 行刺 赵王阖目, 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之意,神色凄然地问:“父皇,说到底, 您就是不信儿臣是么?哪怕您知道太子方才那番话有漏洞,您也可以视而不见!事到如今, 您还想问我为何要逼宫谋反吗?” 皇帝不欲与他多言, 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唤人前来把赵王押下去听候发落。 赵王是皇子, 虽说如今谋逆,还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但前来押他的人也不敢太过无礼, 竟让他寻了个机会挣脱桎梏, 往萧恒的方向奔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当赵王拔出欲往萧恒胸前刺时,所有人皆大惊失色。 裴珏离萧恒最近,他下意识地上前, 本想挡下赵王的行刺,却见萧恒不着痕迹地微微转了下身体, 让那匕首没入了他的身体。 裴珏蹙眉, 却来不及多想,在赵王有进一步动作前, 一脚踹飞了赵王。 随后五六个侍卫一拥而上, 压制住了赵王。 皇帝暴怒而起, “你们都是废物吗?竟然让这逆子伤了太子!快去传御医!” 萧恒伤得不轻, 皇帝惊慌失措地过去, 与裴珏一道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萧恒。 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皇帝颤着手替萧恒捂住伤口, 而后怒不可遏地瞪着赵王,那眼神活像是要把这儿子给生吞活剥一般。 赵王与皇帝四目相对,然后满身狼狈地被人带下去了。 临离开思政殿前,赵王又回头看了眼还在替萧恒捂伤口的皇帝。 他扯了扯嘴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于他父皇而言,萧恒的命是最重要的,甚至可能把萧恒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 早知如此,他还争什么争?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赵王沦为了阶下囚,而萧恒也晕了过去。 御医还没赶来,皇帝急得直跺脚,“这御医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李中官,再让人去宣御医,若太子有何不测,统统陪葬!” 见皇帝已经着急得快失去理智了,旁人不敢在此时开口,最后还是裴珏提议先把萧恒抬去偏殿歇着。 “陛下,此处人多,太子殿下或许得有个清幽的环境。” 皇帝烦躁地颔首,命人把偏殿收拾出来,把萧恒抬过去躺着。 等头发胡子皆已花白的几个老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皇帝已快失去耐心了。 他顾不上其他,命御医去给萧恒诊治。 几个御医轮番上阵,以银针替萧恒止了血,而后开了药方。 皇帝皱眉问:“太子如何?” 其中一个御医道:“禀陛下,太子殿下之所以晕厥,是因失血过多,现下血已经止住了,再服几贴药,便能转危为安了。” 皇帝听后,顿觉松了口气,他又问:“只是失血过多?没有中毒之像吧?” 他如今担心的是,赵王在刀身上淬了毒,萧恒伤的地方靠近心脉,若真有毒,那便不妙了。 御医忙道:“请陛下安心,太子殿下并无中毒之像。” 皇帝这才彻底放了心,“行了,你们先退下吧,就在外间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待御医退下,皇帝才惊觉大冷天,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现下萧恒无恙,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提心吊胆。 皇帝行至床榻前,立在床边看着萧恒。 这是他与发妻唯一的血脉。 他对仁孝皇后有爱、有愧,如今仁孝皇后已逝,他的爱和愧便皆付诸于萧恒身上了。 于皇帝而言,这世间他最为珍视的,便是萧恒。 他不能让萧恒有任何一点闪失,否则他百年后该如何去见皇后? 而萧惟那个逆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行刺太子,这让皇帝无法忍受。 “陛下。”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4节 皇帝正想得出神,李中官便躬身入内了。 皇帝又看了眼萧恒,这才替他放下幔帐,让李中官随他出去,以免扰了萧恒休息。 而他一走,躺在床上的萧恒便睁开了眼,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 外间。 皇帝坐在圈椅上,问李中官:“何事?” 李中官知皇帝心有不虞,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陛下,镇国公等诸位大臣还在前殿候着,您看是否命他们先行回府?” 皇帝这才想起前殿还有臣工在等着,可这一晚,先是萧惟逼宫、后是萧恒遇刺,皇帝也没心思议政了。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道:“你出去传话,让他们先回去吧。” 李中官诺诺,领命出去了。 他一现身前殿,众人便连忙上前询问萧恒的伤势。 李中官眉头稍稍舒展了些,道:“太子殿下已无大碍,不过还需静养。诸位,陛下现下无心议政,还请诸位先行回府。” 众臣心下了然,准备打道回府。 待出了思政殿,一臣工道:“这赵王殿下只怕是翻不了身了。” 另有一人接话:“如何还能翻身?逼宫未遂,陛下约莫还能手下留情,可他把太子殿下伤成那样,陛下只怕是不愿留他了。” 那几个文臣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地先行离开了。 落在后面的裴珏却想起方才萧恒主动去就那把匕首的举动。 裴珏抿唇,猜想萧恒大概一开始就没想让赵王活着。 他方才那举动,便是在赌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看皇帝方才那失态的模样,很显然他赌对了。 皇帝不会允许旁人伤太子一分一毫,哪怕那人是皇帝的另一个儿子,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裴珏微哂,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慎之,你在想什么?方才可有受伤?” 镇国公停下脚步,问裴珏。 裴珏摇头,道:“劳父亲挂心,儿子并未受伤。儿子是在想,幸好太子殿下早有所察觉,否则咱们今日不会如此轻易全身而退。” 镇国公拧眉,顺着裴珏的话,也想起了萧恒方才那番说辞。 那说辞,可谓是漏洞百出,但皇帝既然不追究,那也没有他们置喙的份。 更何况,若那赵王真的心无杂念,今日这事儿也不会发生。 镇国公叹气,神情复杂地道:“太子殿下聪慧机敏,是社稷之福啊。” 裴珏颔首应是。 而一旁的裴玧,这会儿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裴珏。 若他猜得没错,今日这事,也有他这好弟弟的份。 裴玧拍了拍裴珏的肩,与他道:“别想了,走罢,该回去了。” 裴珏颔首。 众人离开思政殿后,披头散发、不施粉黛、只着单薄衣衫的段贤妃奔至思政殿。 她听闻萧惟逼宫、被皇帝锁拿下狱后,顾不上拾掇自个儿,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来了。 她宫里的大宫女捧着厚实的氅衣追了上来,急切地道:“娘娘,天寒地冻,您可得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骨啊。您若是有个好歹,咱们殿下还能指望谁?” 段贤妃微顿,最后还是接过那氅衣披在了身上。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忍受着寒风的侵袭。但比寒风更冷的,是她的心。 她早就该猜到的,从她兄长段长青被贬开始,就预示着他们段家已经惹了皇帝厌弃。 可惜,她那会儿并未想到这一层。 段长青被贬后,汤家也遭了难,如今又轮到了萧惟…… 段贤妃想到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既觉悲苦又觉怨恨。 这么多年的情分,皇帝当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段贤妃几乎快把下唇咬破了。 她径直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俯身叩首,用尽全部的力气喊道:“陛下,臣妾求见陛下,求陛下开恩!” 殿门厚重,又加之是风雪夜,皇帝这会儿正在偏殿守着萧恒,听不见段贤妃的呼喊。 最后还是守门的小内侍去禀了李中官,李中官犹豫半晌后,最后还是去了偏殿传话。 皇帝正靠在软榻上假寐,听到李中官细碎的脚步声,他猝然睁眼,问:“怎么了?” 李中官不敢看皇帝,只垂首道:“陛下,贤妃娘娘这会儿正跪在殿外,眼下天寒地冻的,您看?”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而后起身出了偏殿,“走罢。” 他了解段贤妃,她最为宠爱萧惟这个儿子,若今日他不去见她,她不会走的。 总归是相伴了多年,皇帝对段贤妃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当神色萎靡的皇帝出现在前殿时,已冻得有些僵硬的段贤妃喜极而泣,膝行过去牵着皇帝的衣角,哀嘁地道:“陛下,求您饶了咱们的仲远,他是冤枉的啊。” 皇帝一动不动,任由段贤妃跪在地上哀嚎,等段贤妃说完了,他才开口:“冤枉?贤妃,朕知老二聪慧、为人孝顺,你平日里最宠他。但今时今日,他带人逼他的父皇禅位、行刺太子,犯下种种罪孽,你还要为他开脱?你告诉朕,他有什么可冤枉的?” 段贤妃不敢说话。 她知道,是因她探得皇帝欲禅位给太子、退位为太上皇,把这惊天之事告诉了萧惟后,他才决定先下手为强,才会铤而走险。 但段贤妃不敢把这些告诉皇帝。 说到底,是她害了自己的儿子。但正因如此,她才要救下萧惟的命。 他不该死。 段贤妃脸色煞白,仰头看着皇帝,哽咽着道:“陛下,您也是疼爱过仲远的啊,他也是您的儿子,这回是他糊涂了,求陛下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他一命。若陛下真要追究,那就让臣妾抵命吧。” 段贤妃说着,便又松开皇帝的衣角,开始磕头。 许是爱子心切,段贤妃这头磕得一点也不含糊,很快额前便破了口。 皇帝念及她这些年侍奉周到、打理后宫妥当,到底还是有一丝不忍心。 他阖目想了会儿,虽是仍旧不打算放过萧惟,但他还是想许段贤妃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皇帝道:“老大亦是你的亲子,从今往后,你便出宫别居,住在老大的端王府,往后也不必再与朕相见了。” 皇帝的话一字一句地往外冒,他每说一字,段贤妃心便沉一分。 她瑟缩在氅衣之下,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问:“陛下这是要撵臣妾离宫?” 帝王之家,没有和离、也没有休书,可皇帝尚在,妃嫔便出宫别居,这便是被厌弃之意。 对于段贤妃的眼泪,皇帝没再心软,他自认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去端王府吧。即便你留在宫中,朕,亦不会再见你。” 段贤妃心中一痛,但她很快想起更重要的事—— 皇帝还没说会如何处置萧惟。 她缓缓开口:“陛下,那仲远……” “陛下,奴婢的主子冤枉啊。” 段贤妃尚未说完,跟来的那大宫女便在一旁哭了起来。 段贤妃诧异回头:“翠竹?” 皇帝以为那名叫翠竹的宫女还要替段贤妃分辩,便道:“这里何曾有你说话的份?她冤枉什么?” 翠竹却摇了摇头,道:“奴婢说的主子,不是贤妃娘娘,是,是先皇后。”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第104章 罢了 皇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如果他没记错, 这名叫翠竹的宫女是段家的家生子。当初他尚未登基,段贤妃入府为侧妃时,带的陪嫁丫鬟里, 便有翠竹。 他撇下段贤妃,目光阴沉地看着翠竹, 一字一顿地问:“究竟怎么回事, 你给朕如实招来。” 段贤妃闻言,顿时抖如筛糠,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顾不上去想翠竹这贱婢是怎么回事, 只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腿, 哀求道:“陛下, 翠竹胡言乱语, 陛下别信她的话。” 若说皇帝片刻前还对段贤妃有丝恻隐之心,这会儿是丁点都没有了。 当初查实段长青陷害清远侯府时,皇帝便曾疑心过当年皇后的事会不会也与段家有关。 可他暗中查了许久, 却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看起来此事真的与段家、与段贤妃无关。 但如今段贤妃的心腹宫女都开口了, 那其中的蹊跷可想而知。 况且于皇帝而言, 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证实当年的事是误会,皇后没有对不住他, 皇后心里是有他的。 如此想着, 皇帝哪里还会听段贤妃在此处废话?他毫不留情地踹开了段贤妃, 留她一人在殿外跪着, 而后召了翠竹进殿详禀。 皇帝坐在上首, 无甚表情地盯着翠竹, 冷声开口:“朕记得, 当初贤妃入王府时,你便跟在她身边了,你是段家出来的婢女。” 段贤妃的母家虽是侯爵,她自个儿也被记在淮阴侯夫人名下、被充做嫡女教养,但她的生母其实是淮阴侯的一个贵妾,她实际是庶女。 这般的出身,当然不能做皇子正妻。 且那会儿皇帝还没登基,却已经惦记着沈家的贵女了,只因她曾与废太子有青梅竹马之谊,谁都知道她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皇帝那时不敢与先帝开口娶她。 因着这个,皇帝当初没有正妻,只有侧妃。 段贤妃就是其中之一。 待皇帝即位后,立即下旨册沈氏为后,从此这后宫里便没有旁人的份了……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5节 微开的窗棂飘进来的风让皇帝清醒了些,他回过神,等着翠竹开口。 翠竹倒也干净利落,伏于地上,道:“禀陛下,奴婢确实是段家的家生子,自小服侍贤妃娘娘。奴婢虽识字不多,但也知道忠心不二的道理,可先皇后曾有恩于奴婢,当年奴婢突患急病,是先皇后救了奴婢。这样的恩情,奴婢不能不报,更是不能让陛下一直被蒙在鼓里。” 皇帝一言不发,等着她的下文。 翠竹接着道:“当年陛下与先皇后生了嫌隙,便是贤妃娘娘的手笔。娘娘一心想做皇后,可陛下登基后,便娶了先皇后,贤妃娘娘本就不甘心,加之先皇后很快诞下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越发觉得后宫没有她的立锥之地,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离间陛下与先皇后。当初从先皇后宫里搜出的废太子画像、男子鞋袜,都是贤妃娘娘栽赃陷害的,那个揭开此事的宫女,也早就是被贤妃娘娘收买了的。贤妃娘娘没想要先皇后的命,只想她失宠,可她没想到先皇后因与陛下生出嫌隙后,积郁成疾、最后郁郁而终。先皇后薨逝后,太子殿下只是个几岁的孩童,且那会儿陛下因先皇后的缘故冷待太子殿下,转而宠爱赵王殿下,贤妃娘娘这才没再把太子殿下当成威胁。” 翠竹要说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她说完后,皇帝久久没有言语。 他当初只是先帝那些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且有他那位太子皇兄珠玉在前,包括他在内的皇子皆黯然失色。 他年少时便偷偷倾慕沈家的姑娘,可她眼里只有他的太子皇兄。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成了新帝,也有了抉择的权利。 因此,登基后他便册了沈氏为后。 可没人知道,于皇帝而言,先废太子的光环太过耀眼,皇帝登基后励精图治,便是为了不让众臣觉得他文治武功皆不如废太子。 他是皇帝,只要励精图治,便能得到朝臣的拥戴。 可如何得到沈皇后的心,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皇帝费尽心思讨好沈皇后,甚至为了她置六宫于不顾,就为了博佳人一笑。 两人成亲数载,倒也算得上是恩爱有加。可皇帝始终不敢问沈皇后,她心中是否有他,是否还有废太子。 这样的话屡次到了嘴边,也屡次被皇帝咽下。他想,罢了,他们如今已经成亲了,还有了儿子,如果沈皇后还未倾心于他,那他便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他对她的情意。 可谁能想到,他们之间没有一生。 当废太子的画像、男子的鞋袜从沈皇后的箱笼里翻出来时,皇帝又恨又气,却也舍不得伤她分毫。 当初沈皇后解释过那不是她的东西,但皇帝正在气头上,且打心眼里觉得沈皇后爱慕的还是废太子,或者说他内心有个最隐秘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一辈子也比不上废太子。 诸多因素相加,皇帝开始冷落沈皇后,频繁流连后宫。 他在等沈皇后再来找他解释。 可沈皇后没来。 他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躺在床上没了生气。 皇帝再追悔莫及,也无力回天了。 思政殿内静寂无声,皇帝不开口,翠竹也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最后还是李中官冒着被训斥的风险,问皇帝:“陛下,贤妃娘娘还在外头,您看?” 皇帝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又静坐半晌后,他才吩咐把段贤妃带进殿。 饶是李中官已经跟随皇帝几十年了,这会儿也拿不准皇帝在想什么,只得按着皇帝的吩咐去唤段贤妃。 段贤妃在殿外跪了许久,又受了寒,这会儿很有些狼狈。 她进殿后,见皇帝面上并无愠色,全然不同于方才的暴怒,心下稍安的同时,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看了眼跪地不起的翠竹,斟酌地道:“陛下,您可万不能听信翠竹之言啊。” 皇帝哂笑,意味深长地道:“你都不知道翠竹说了些什么,就让朕别信她的?” 段贤妃语塞,不敢再吭声。 片刻后,皇帝道:“朕也不与你绕弯子了,从前你离间朕与皇后情分之事,朕已知晓,你不必辩解什么,朕不会再信。” 段贤妃怔愣片刻,随后凄然地道:“陛下不听臣妾的解释,臣妾便不解释了,何况,这些事臣妾确实做了。” 若皇帝对她还有情分、还有信任,那段贤妃不会就此认输。可皇帝不信了,她再挣扎,也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段贤妃平静地认下了此事,心中却无半点悔恨。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皇帝听完后,方才淡然的表情终究还是有了一丝裂缝。 他想斥责段贤妃,想把她碎尸万段。可就算他这样做了,皇后也回不来了。 更何况,当年之事,段贤妃是生了歹心,栽赃陷害,那他这个皇帝就没有半分错处吗? 如果他能对皇后多几分信任,内心不那么卑微,那事情未必会演变成最后的悲剧。 因此,皇帝恨段贤妃,但他也恨自己。 段贤妃什么也不辩白了,只跪在地上磕了头,道:“陛下,臣妾为权势所惑,做下的错事不止离间您与先皇后、最终导致皇后郁郁而终这一桩。仲远此番犯下大错,源头亦在臣妾此处,是臣妾告诉他,您欲退位给太子,仲远才…臣妾求您,饶了他吧。” 段贤妃说到最后,已哭得撕心裂肺。皇帝想要她的命,那就拿去好了,可她的儿子还不到而立之年,他还有漫长的一生,怎么可以就这么断送了性命? 她想求皇帝给她最后一份恩典,但皇帝却不想再看到她。 收到皇帝的授意后,李中官忙唤了侍卫及内侍过来,强押着段贤妃离开了思政殿。 爱子心切的段贤妃,哪怕被人挟制着离开,也不忘高声求饶,盼着皇帝能松口,能饶过萧惟。 但最终,她还是被人带着越走越远,直至声音再也传不进思政殿。 皇帝在短短的一夜里,经历了太多,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无力地靠在龙椅上,招手让李中官近前,与他耳语了两句。 李中官面不改色,领命而去。 等他离开后,皇帝复又看向还伏在地上的翠竹。 “为何今日才告诉朕这些?” 沈皇后已经薨逝十余年了,这期间,翠竹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为何要等到今日? 翠竹似乎是有些担心段贤妃的处境,这会儿眼神有些游离,却也回答了皇帝—— “陛下这些年宠爱贤妃母子、冷待太子殿下,奴婢纵然知道真相,也不敢对陛下言。而今晚,是最好的机会。先皇后于奴婢有恩,如今奴婢报了恩,却也背了主。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论陛下想如何处置贤妃娘娘,都让奴婢与她受同样的惩罚,否则奴婢也难以有颜面苟活于世。” 皇帝定定地看了翠竹半晌。 今晚太过混乱,但这并不代表皇帝的脑子是混沌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真的会如此巧合地撞在一处? 他不信。 皇帝想,太子到底是长大了啊。谋划了这么多,让萧惟激愤逼宫,又掐着这个时机,把当年的事摊在他面前。 两厢刺激之下,他不可能会饶过段贤妃与萧惟母子的。 皇帝苦笑,不得不说,他最钟爱的儿子真的把他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他相信,以萧恒的手段,本可以把今晚的事谋划得更加天衣无缝。 但萧恒却故意露出了马脚。 皇帝长叹,罢了,便遂了太子的意吧。 第105章 回府 宫里的乱, 不知为何传了些出去,但百姓们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大都是随意猜测罢了。 裴珏等人回到镇国公府时, 家中女眷皆揪心地等着。虽然已经快到子时了,也没人会那般心大地去歇息。 一大家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出事的不是自个儿这一房的,但这其中的影响却也是极大的。 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与旁人不同, 姜窈因猜到发生了何事,所以心中的忐忑不安更胜他人。 因此, 在终于又看到裴珏那一刻, 姜窈几乎快要哭出来。 但此处人多, 小夫妻俩遥遥相望了会儿, 并没有做太过亲近的举动。 裴珏的几个兄长自然也是一样的。 小辈们都谨守着礼节,乔氏身为主母,便不需要顾忌这些。 见裴家那几个被皇帝留在宫里的男人都回来了, 乔氏便急声询问裴崇兖:“国公爷,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有几处客栈、酒肆炸了, 后来又听说宫里也乱了, 你们都无事吧?” 裴崇兖缓缓叹气,直到回到了府里, 看到了这些熟悉的面孔, 他才有了今晚之事到底过去了的感受。 但他无意当着这么多人谈及今晚, 尤其是那太子殿下如今还昏睡着呢, 说出来也是平白惹这些女眷忧心。 他遂安抚着乔氏, 道:“无事, 不过是些宵小之徒罢了。” 裴崇兖牵着乔氏的手, 又对诸晚辈道:“更深露重,你们也都各自回房去吧。” 众人应是,各自带着妻儿回房去了。 姜窈与裴珏并肩行在长廊上,待与其他几房人告别后,她才焦急地看向裴珏。 裴珏知道今晚让她担心了,心中愧疚不已,他虚抱了姜窈一下,在她耳边道:“虽说这是在咱们自己家中,但难免隔墙有耳。窈窈,等回了陶然居,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姜窈颔首,又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你无事吧?” 裴珏摇头,温声道:“窈窈放心,我无事。” 有了他这话,姜窈便觉得安心了许多。 约又行了有一刻钟,两人终于回到了陶然居。 裴珏屏退了众人,拉着姜窈进了里屋。刚一进去,他便直言:“赵王在今晚,逼宫了。” 姜窈虽然已经料到了此事,但这会儿听裴珏说起,仍旧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皱眉问:“为何如此突然?郎君与太子殿下事先都不知么?” 裴珏摇头。 他确实是不知道的,但萧恒知不知道,这个就值得商榷了。 他道:“若我事先知道此事,必会提醒你,不会让你如此担心的。至于为何如此突然,兴许他就是想出其不意吧。” 先是在京中制造混乱,把众人的视线都引到爆炸和走水上去,然后再暗渡陈仓,把人运进宫。 若非这些都是裴珏与萧恒事先谋划并知道的,萧惟未必会失败。 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萧惟把皇帝捏在手里,谁敢轻举妄动?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6节 更何况,萧惟这些年的苦心是没有白费的,朝中还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支持他。就算他靠着逼宫登上了帝位,未必坐不稳那个位置,顶多就是为人诟病,说他得位不正…… 裴珏揽了姜窈的腰肢,低头细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又与她致歉:“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姜窈靠在裴珏身上,她担心的本就是裴珏,既然他无事,其他的她也就不关心了。 她把玩着裴珏腰间悬挂着的玉佩,微微摇了摇头,道:“郎君不必如此,事情太过突然,你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怎能怪你?” 裴珏便笑:“我怎么觉得,我的娘子如今越来越乖巧了,嗯?” 他笑得低沉,那声音回荡在姜窈耳边,也让她的心跳得快了几分。 她亦与裴珏玩笑:“再怎么说,我如今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了,这年纪比旁的诰命夫人小得太多,但其他地方不能差得太多啊,比如体恤夫君。” 裴珏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道:“你这年纪能做一品诰命夫人的,古往今来那真是不多。不过你不必学她们,我挣的这个诰命,便是为了能让你随心所欲些的。” 姜窈不必学那些诰命夫人的端庄,她只需要活得无忧无虑就好。 她也不需要迎合他这个做丈夫的,在他这里,她尽可以任性。 姜窈仰头看着裴珏,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她道:“我知道啊。” 她本就从不认为女子应当永无止境地去迎合男子、讨好男子,尤其是夫妻之间,不应分谁尊谁卑,彼此应当相互扶持、相互敬重。 裴珏在朝中为官,给她挣了诰命,她也在打理内宅,谁也不输谁。 姜窈想,这也就是朝廷不允许女子为官,否则如五嫂傅氏那般的,高低也是个将军。而她,说不定也可以做个文臣来着。 她这般想着,便又低头笑了起来。 裴珏见她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起她的下巴,在那柔软的唇上亲了亲,问她:“怎么笑得这般开心?想到了什么?” 姜窈自个儿偷着乐了一会儿,最后也没瞒着裴珏,颇有些憧憬地道:“郎君,你说如果女子可以为官,那该多好。” 裴珏闻言,也跟着她笑,柔声道:“这也并非不可能,前朝有女将军,甚至有女子称帝,旁人诟病她牝鸡司晨,但她不也创下了一个盛世?” 姜窈知道他说的是那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却没想到裴珏竟然也推崇此事。 她好奇地道:“我还以为郎君会和旁人一般,对那位女帝批判一二呢。听郎君这意思,竟然并不反对女子为官?” 裴珏颔首,脸上的笑意却又因想着顺德府的事而有些凝滞。 他叹着气道:“窈窈可知今晚陛下为何会留我议政?是因为顺德府遭了雪灾,百姓流离失所,但官府却拒不开仓放粮,最后百姓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出了一些世人眼中的谋乱之事。可归根结底,他们又有什么错?他们只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错的是那些无良的官员。” 裴珏顿了顿,又道:“所以,男子为官如何?女子为官又如何?只要为官之人心向百姓,平时不会劳民伤财、搜刮民脂民膏,百姓遇灾时,能真的让他们活下去,那便是好官,与是男子亦或是女子,并无关系。” 姜窈怔怔地看了裴珏许久,既因他不是那些腐儒之辈而心折,也因顺德府百姓的遭遇而心生愤懑。 片刻后,她问:“朝廷会把那些百姓当成叛乱之人,出兵镇压吗?” 裴珏摇头,“不会,若是如此,既有违天道、亦会失了民心。” 今晚虽然因着萧惟逼宫之事,并未将顺德府的事部署下去,但皇帝已拿定了主意,要以安抚为主。 那些百姓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对抗朝廷。只要赈灾的钱粮到了,绝大多数人不会再非得与朝廷对着干。 姜窈闻言,遂松了口气。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暂且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又问裴珏:“今晚赵王逼宫,陛下会留他的性命吗?” 裴珏微顿,而后道:“会杀亲儿子的皇帝,到底是少数。咱们这位陛下,也不是残暴之人,今晚算是有惊无险。赵王的性命,本应是无虞的。但如今……说不好。” 姜窈蹙眉,不解地问:“郎君为何有此言?” 裴珏叹气,压低声音在姜窈耳边说了两句,直让姜窈变了脸色。 这样的事,裴珏是不可能信口雌黄的。他能对她直言,那必定是十拿九稳的。 姜窈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声地道:“这皇室里的人,真是长了八百个心眼。” 这位太子殿下,为了置赵王于死地,当真是豁得出去。 但未经他人之苦,便莫要随意评判他人之事。姜窈无意对萧恒的举动去评判什么,毕竟从前的十几年,他大概是真的过得十分憋屈。 而赵王,也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能斩草除根,那便是最好的。 姜窈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往后阿玥就得跟这位有八百个心眼的太子殿下同床共枕,可真是苦了她了。” 照着萧恒的城府还有裴华玥对他的喜欢,那萧恒还不把裴华玥吃得死死的? “彼之□□、吾之蜜糖,阿玥未必会觉得苦。” 姜窈想了想,倒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又打了个呵欠,有些困倦地靠在裴珏身上。 这会儿已经夜深了,姜窈觉得困倦也是正常的,但裴珏仍问了句:“今日可还觉得疲累?我临上朝前,让听琴去请了吴娘子过来,她可替你诊过脉了?怎么说的?” 方才两人的心神都在今晚的逼宫上,倒都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这会儿听裴珏提起早上诊脉之事,姜窈倒有些扭捏起来。 她支支吾吾地不开口,裴珏便急了,追问道:“到底怎么了?窈窈可别瞒着我。” 姜窈抿唇,转身与裴珏相对。她双手攀上裴珏的肩,含羞带怯地道:“吴娘子说,我可能有身孕了。” 裴珏:…… 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1 23:32:22~2022-08-22 23:0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期盼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姜窈又羞又喜地说完了, 便偷偷去瞧裴珏的神色。她本以为能从裴珏脸上看到喜悦之意,却不成想,裴珏这会儿竟然一脸平静。 看上去, 竟然是半分喜悦之情都没有。 姜窈心头咯噔一声,不免想起昨晚他说起孩子一事时, 确实不怎么憧憬, 反而嫌孩子碍事。 她那会儿自然是觉得那不过是裴珏的玩笑话,等真有了孩子, 他必定是珍视万分的。 可他这会儿的反应,却让姜窈心里直犯嘀咕。 姜窈伸手戳了戳裴珏的肩, 问他:“郎君不高兴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裴珏这才恍然回神。 他探手覆于姜窈的小腹上, 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这里明明还很平坦, 但里面却可能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儿。 笑意在裴珏脸上一点点荡漾开来,最后演变成了姜窈从未见过的笑。 嗯,傻笑。 姜窈见状, 便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看来, 裴珏还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 裴珏的手在姜窈的小腹上停留了一会儿,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他有些不安地问:“窈窈, 我方才把手放在那里, 会不会吓到他?” 这个问题可就超出了姜窈的认知范围了, 她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被吓到。 她想了想, 道:“吴娘子只是说有可能是有身孕了, 如今脉象尚浅, 兴许是号错了也可能。吴娘子说, 若过几日我的葵水没来,那便是稳了。如果真的有孕了,应是也不会吓到他,他知道爹爹疼他呢。” 裴珏也不懂这个,但算算日子,姜窈的葵水确实该来了。 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万分的期待。 裴珏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姜窈,有如对待细碎的瓷瓶。 他道:“虽说尚未确认,但这几日也需得小心,长嫂那里,你就不必去帮忙了。” 姜窈环上他的脖颈,任由他把她放在厚实、暖和的被褥里。 她拉着裴珏同她一道躺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语气轻快地道:“郎君也盼着这个孩子的,是不是?” 裴珏抚着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柔声地纠正她:“是盼着和你的孩子。” 昨晚在浴池里,他虽是说着有了孩子他便要禁欲,但实则也是期盼着的。 在那些个与姜窈缠绵的夜里,到了最后释放那一刻时,他曾无数次在想,他们的孩子会是如何的? 模样是像姜窈还是像他?性子又会怎样? 只是这些他没有与姜窈说过—— 他年长她八岁,确实早该是儿女绕膝的年纪,他怕说了,姜窈会误以为他在着急。 裴珏并不想给姜窈太大的压力,即便是没有孩子,他有她陪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孩子来得太快,也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和喜悦。 裴珏圈着姜窈,一下又一下地把玩着她的手指,与她道:“为我生儿育女,辛苦窈窈了。”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女子孕育后代要受多少苦,但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这应是一桩极辛苦的事。 姜窈已是困极,听了裴珏这话,也是撑不住眼皮了。 在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她嘟囔着道:“不辛苦。” 说完这话,她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裴珏失笑,替她掖好被褥后,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他去耳房沐浴,待身上的凉气散了后,他才又回了床榻上,抱着姜窈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姜窈睡眼惺忪地醒来,裴珏竟然还与她一道睡着。 她揉了揉眼尾,问他:“郎君不去衙门吗?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日啊。”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7节 裴珏便回她,说他今日告了假,一整天都可以陪着她。 姜窈虽说心里欢喜,却仍故作不悦地摸着小腹,道:“是陪我还是陪他?” 这话说完,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前晚她还说裴珏醋缸子打翻了,连孩子的醋也吃,可如今,她自己竟然也吃孩子的醋了。 裴珏却无半分不悦,也没有如她那般取笑她,只道:“自然是陪你。” 两人在床榻上喁喁私语了一阵,见日头不低了,这才双双起身梳洗。 在陶然居用过早膳,裴珏陪着姜窈去葳蕤轩给乔氏请安时,乔氏也心生好奇,问裴珏今日为何没去当值。 姜窈遂看了眼裴珏,盼着他别说她可能有孕的事,万一是空欢喜一场,到头来让乔氏失望。 所幸裴珏懂她,半分没提身孕的事,但是说出来的话也足以让姜窈脸热了。 他道:“昨夜窈窈受了惊吓,儿子便告了假陪她。” 姜窈听了,红着脸垂下了头,而后又看向乔氏,也不知道乔氏会不会因此心生不悦。 乔氏当然不会不悦了,儿子儿媳恩爱有加,她欢喜还来不及呢。 她便夸了裴珏几句:“知道疼你媳妇就好。窈窈没嫁过来之前,我还担心你性子太冷,待她不好,如今看来,也是白操心了。” 姜窈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挨着乔氏坐下,婆媳俩倒是亲昵得紧。 裴珏含笑着坐在一旁,淡然自若地饮着茶。 乔氏与姜窈说了会儿话,然后又屏退了屋子里侍候的婆子、丫鬟,问裴珏:“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我问你父亲,你父亲也支支吾吾的。” 裴珏明白裴崇兖不告诉乔氏,是怕乔氏被吓着,可此事早晚是要昭告天下的,与其让乔氏胡乱猜想,倒不如让她早些知道。 他沉吟片刻,正要对乔氏实话实说,外头便有人敲门了。 乔氏道了“进”。 得到乔氏的首肯,外面那人便推门而入,正是镇国公府的管事。 他捏着一份邸报,神色张皇地道:“夫人,朝廷刚发了邸报,言赵王萧惟昨夜逼宫、刺杀太子,着革去爵位及一切官职,贬为庶民,听候发落。” 那管事所言,连裴珏都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这么快就着人发了邸报。 如此一来,大齐上下,很快就会知道此事了。 乔氏拿过那邸报,秀眉紧蹙,待管事下去后,她才问裴珏:“昨晚竟然发生了此等大事?赵王行刺太子,那太子如今如何?” 裴珏道:“母亲别担心,昨晚我们离开宫里时,李中官说太子已无大碍。” 乔氏不关心朝廷如何、赵王又为何要逼宫谋反,但萧恒是她未来的女婿,她只关心萧恒的性命。 乔氏叹气,不无忧心地道:“此事总归是瞒不住阿玥的,等她知道太子殿下遇刺,还不知得担心成什么样。” 她话音刚落,宫里便又有人来宣旨了,说是皇帝召裴华玥入宫为萧恒侍疾。 这本不合规矩,但皇权就是规矩,既然皇帝有旨,裴华玥便得进宫去给太子侍疾。 裴华玥这才知道,昨晚宫里竟然发生了此等大事,而萧恒也被萧惟刺伤了。 裴珏看着妹妹,与宣旨的内侍说了句“先等一会儿”,便带着裴华玥进了屋里。 裴华玥这会儿担心萧恒,恨不得马上随那内侍进宫,但裴珏明显有话要叮嘱她,她便也耐着性子等了会儿。 裴珏道:“阿玥,近日宫中可能会变动,你在宫里,万事要小心。太子……若有什么棘手的事,要与太子直言。” 逼宫一事虽已尘埃落定,但裴珏总担心宫里的风浪不会就此止住,届时还会殃及到裴华玥。 赵王倒了,宫里还有段贤妃在,况且段贤妃兴许与先皇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裴珏不信萧恒会放过段贤妃。 裴华玥抿唇,垂首问道:“六哥,是不是因我与太子的婚事,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裴珏微怔,随后浅笑着摸了摸裴华玥的发顶,温声安抚她不必多思,“你安心去照顾太子,其他的不要多想,仔细留个心眼便是。” 他没告诉裴华玥的是,他在宫里亦有暗桩,若真出了什么事,太子那处靠不住,他的暗桩也会尽力护她周全。 裴华玥满腹心事地进宫去了。 晚上用饭时,姜窈不知是因胃口不好还是担心在宫里的裴华玥,总之没用几口就停了筷。 裴珏替她盛了汤,与她闲言:“又吃不下了?我再去吩咐厨房做些开胃的饭菜?” 姜窈摇头,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愁绪。 她道:“郎君,你说阿玥在宫里会不会有危险?宫里还有段贤妃在,她为了赵王,会不会对太子下手?如果她真做了此事,会不会连累到阿玥?” 裴珏没答。 他仔细地替姜窈擦去了唇角的油渍,等擦干净了,他才道:“段贤妃被禁足了。” 这是宫里才送出来的消息,皇帝用的理由是教子无方,可据裴珏的暗桩所探得的,昨晚段贤妃在事发后去见了皇帝,皇帝待她本还留有一丝情分,但段贤妃的大宫女被皇帝召进殿问话后,皇帝对段贤妃的态度就变了。 具体因着什么,暗桩没查出来,但裴珏猜想,兴许与已故的沈皇后有关。 如若是这般,那皇帝怎可能轻易放过段贤妃?只怕禁足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病故。 只是不知,在这期间,段贤妃还会不会生事。 第107章 喜事 一晃眼, 裴华玥进宫照顾萧恒已有五日了。虽说裴珏总忧心段贤妃生事,但好在这几日是风平浪静,宫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裴华玥曾遣人往国公府递过两回信,也皆言无事。 这日姜窈晨起, 忽觉有些反胃, 她随即摸着小腹,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她的葵水向来很准, 算算日子,前日便该来了, 可到了今日也没有来。 裴珏这几日晚上也不敢动她, 生怕伤着孩子。前日和昨日晚上, 裴珏皆问了她葵水的事。因还未诊脉, 姜窈不好说得太死,便告诉他葵水偶尔会提前或延后,还是得找医女来把脉才是。 这会儿又反胃了, 姜窈便猜测自己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了身孕。 她勉强用了两口粥,便吩咐听琴去请吴娘子来一趟。 那吴娘子家的医馆距镇国公府不远, 她的父亲与兄长是京中有名的杏林圣手, 多出入于达官贵人府邸,又常不取分文替经济拮据的平民百姓诊病, 在京中声誉极好。 平日里吴娘子不会在医馆里抛头露面, 只与几家女眷有所往来, 镇国公府便是其中之一。 听琴并不知姜窈可能有了身孕, 眼见才隔了几日便又请了吴娘子过府, 她便有些着急了。 她带着吴娘子匆匆回府时, 恰好碰上无所事事、在外赏景的梁氏。 梁氏见听琴行色匆匆, 身后还跟着吴娘子,顿时心念一动。 这雪景她也不赏了,带着丫鬟便拦住了听琴的去路,慢条斯理地问她:“哟,你不是陶然居的丫鬟吗?怎么这么着急?可是我那六弟妹出事了?” 听琴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姜窈没到镇国公府前,她是在葳蕤轩伺候的,对梁氏的性子也算是了解。 这会儿被梁氏拦住了,听琴便有些不耐。但对方是主子,她是婢女,总不能甩脸子的,否则就是给陶然居惹祸。 因此,听琴虽面色焦急,却仍耐着性子道:“三夫人,我家夫人无事,不过是有些微恙,这才命我去请了吴娘子。” 梁氏“哦”了声,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吴娘子,道:“既然六弟妹有恙,我这做嫂子的知道了,就没有不去瞧瞧的道理。走罢,我与你们同去。” 听琴那是半点也不想让梁氏去陶然居,可她拦不住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梁氏往陶然居的方向走,自个儿也有些恼怒地跟了上去。 自那日姜窈与傅氏一道挤兑了梁氏一通后,梁氏便安分了许多。 今日听闻姜窈有恙,梁氏的心情便愉悦了许多。 刚一踏进陶然居,她便故作担忧地与姜窈道:“六弟妹,听说你病了?严重不?要我说,你还是不习惯咱们京城的冬日,改日与六弟说说,外放去建宁府,那里虽说不如京城繁华,但到底更适合你些。” 姜窈也是没想到梁氏会来。 这梁氏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无非就是拐弯抹角地说姜窈是从穷乡僻壤来的,又是嘲讽了她一通。 姜窈扯了扯嘴角,轻飘飘地瞥了梁氏一眼。她今日心情颇好,梁氏偏要来坏她的好心情,着实是让人讨厌。 她慢悠悠地道:“我知三嫂是关心我,但是到底见识浅薄了些。我夫君如今官居从一品,这地方上最高的也就是正二品都指挥使,三嫂说说,这如何外放?还是说,三嫂这是在盼着我夫君被贬谪?” 梁氏脸色微僵,半晌后才道:“你怎么会如此想?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迎上姜窈略带凉意的眼神,梁氏突然想起裴珻才警告过她,少找姜窈的麻烦,她这会儿却又有些忘形了,若被裴珻知道,少不了又要教训她一番。 当然,梁氏也知道,裴珻不会管她找没找姜窈的麻烦,这必定是裴珏与裴珻说了什么。这般想着,梁氏又有些懊恼自个儿今日的举止。 梁氏既然没再阴阳怪气,姜窈便没再理会她,转而对吴娘子露出一抹笑来,语气熟稔地道:“又得累吴娘子一遭了。” 吴娘子连忙道:“夫人客气了。” 她垂首而立,从药箱里取出脉枕,冲姜窈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窈伸出左手放在那脉枕上,任由吴娘子给她诊脉。 不多会儿,吴娘子便笑了起来,连声恭贺姜窈:“恭喜夫人,这确是喜脉无疑了。” 那脉象其实仍旧不太明显,毕竟才约莫一月,但吴娘子却能万分肯定,姜窈是有了身孕。 得了吴娘子的话,姜窈连日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将往日的忐忑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欣喜。 她这会儿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个讨人厌的梁氏,连声询问了吴娘子好些事项。 吴娘子一一答了,而后道:“夫人放心,您这脉象极好,腹中胎儿必然是康健的。待会儿我会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写下来,交给您的婢女,若以后有需要我的,尽可去唤我。” 姜窈与她道谢,然后命人去取诊金,再送她出去。 待送走了吴娘子,姜窈这才想起梁氏还在一旁。 她的心情比方才好上百倍不止,连带着看梁氏也顺眼了些。 姜窈掩唇而笑,道:“这桩喜事,倒是让三嫂先知道了。” 梁氏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言不由衷地对姜窈道了喜。 姜窈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但她这会儿也懒得计较,又唤了人过来去葳蕤轩报喜。 因姜窈诊出了喜脉,这陶然居上下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等乔氏闻讯而来后,又命人给陶然居侍奉的人加了三月的月俸,这份喜气更是达到了顶点。 也无怪乔氏如此欢喜,毕竟姜窈腹中的孩子,是第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孙辈。 乔氏平日里便极为宠爱姜窈,如今更是把她当成了心上宝,唯恐她有半分不适。 乔氏生了三个孩子,对女子有孕后会有的反应也算是清楚。 她拉着姜窈嘘寒问暖,待知道姜窈一切都好后,才稍微放了心。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8节 问完姜窈,乔氏又唤来陶然居的一众下人,再三叮嘱她们要侍奉好姜窈。 姜窈被这大阵仗整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而一旁的梁氏心里更是不痛快。 她瞅准了时机,意有所指地道:“咱们府上的孙辈也有不少,但是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欢喜,到底是不一样。” 乔氏怎会听不明白梁氏的言外之意?依着乔氏的性子,也不是会藏着掖着的,闻言也直言道:“窈窈腹中的孩子,于我而言自是不同,老三家的,你倒是难得说了句明白话。” 梁氏一噎,她倒是没想到乔氏如此不遮掩。 她愣了会儿,然后讪笑着道:“母亲还真是直言不讳。” 梁氏也不敢太过触怒乔氏,毕竟这是镇国公心尖尖上的人。 而乔氏也不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与梁氏闹得不愉快,若是被姜窈腹中的孩子听去了,那她的乖孙岂不是要误以为祖母可怕? 没一会儿,周氏、傅氏等妯娌也得到消息赶来了。 周氏最是长袖善舞,关心完姜窈,她便对乔氏与姜窈道:“这可是咱们府里的大喜事,自怀平出生,已好几年不曾有这般喜讯了。母亲、窈窈,如今恰逢风雪天,听闻顺德府那边有不少人遭了灾,我想咱们何不多捐些钱粮?既做了善事,也有替窈窈腹中孩子积福的意思。” 得了周氏这话,乔氏顿时笑得开怀。她虽然知道周氏处事圆滑,她有时也不喜欢太过圆滑的周氏,但大多数时候,她对周氏还是很赞许的。 譬如今日,周氏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周氏这般投其所好,乔氏也对她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来,朗声道:“待来日这孩子出生,知道你这做大伯母的如此为他着想,肯定也待你亲近的。” 姜窈也站了起来,笑着对周氏道谢:“我先替这孩子谢过长嫂了。” 周氏拉着姜窈的手,神态亲昵地道:“窈窈不必太过客气。这孩子虽还未出生,我这做大伯母的便已经喜爱得不行了,毕竟咱们窈窈与六弟都是那般出众的人,这孩子得好看成什么样?我呀,可最喜欢容貌出众的孩子了,更何况这还是咱们自己家的。” 周氏这番话,也说得让姜窈欢喜。 她不由得对此了下周氏与梁氏,心道还是周氏这样的,讨人喜欢些。 姜窈道:“县主的孩子要年长些,等我腹中孩子落地,便有小侄儿带着他玩乐了。” 她知道周氏盼着长乐县主生个小郎君,这话倒也是顺了周氏的心意的。 周氏闻言,果真笑得更真心实意了些。 待她们说完话,傅氏也笑着走了过来,“等这孩子出生,他若想学武,六弟妹若信得过我,便托给我便是。” 姜窈忙道:“五嫂肯教他,那是他的福气呢。” 眼见这妯娌俩也是其乐融融的,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梁氏不由暗自哂笑。 她心道,这傅氏看起来心胸豁达,倒也不知道是真豁达还是装的。一个成亲数年都没有身孕的人,真能真心实意地替姜窈高兴?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梁氏不信。 但她也只敢腹诽,不敢说出来,否则真的会惹怒乔氏的…… 裴珏急匆匆回府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屋子的女眷。 姜窈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回来,诧异的同时,更多的是欢喜。 她快步走到裴珏跟前,甜笑着问他:“郎君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裴珏紧盯着她,却也不忘回答她:“母亲给我递了信。” 小夫妻俩显然有私房话要说,乔氏等人还是很有眼力见的,遂结伴离开了陶然居。 待她们离开后,裴珏又看向姜窈的小腹,问她:“真的有孕了?” 姜窈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连连点头:“吴娘子说肯定是有了。” 裴珏心潮澎湃,慢慢俯身把姜窈抱在怀里,哑声道:“我会做个好父亲的。” 姜窈微顿,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一个好父亲,但她的孩子会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23:01:53~2022-08-25 23: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完结 自姜窈有了身孕, 乔氏便什么都紧着她来,就盼着瓜熟蒂落时,他们母子皆能平安。 衣食自不必说, 就连乳母和接生婆,乔氏都是挑了又挑, 长相磕碜点的也入不了乔氏的眼。 瞧着乔氏那般忙活, 姜窈瞅了瞅自个儿还平坦着的小腹,有些无奈地对裴珏道:“母亲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肚子还没有显怀, 连乳母和接生的婆子都备好了。还有五嫂处,她……” 傅氏固然是心胸宽广之人, 不会因乔氏这般看重有了身孕的姜窈而心生怨愤, 也正因为如此, 姜窈才担心她心里不好受。 裴珏知道姜窈与傅氏要好, 担心这个也是正常的。 他道:“你不必担心这个,顾好自己便是,五嫂不是狭隘之人。” 姜窈睨了他一眼, 心道她又不是担心此事。她懒得再与裴珏掰扯此事,又道:“明日便是宫宴, 算起来阿玥进宫时日也不短了, 她能不能跟咱们一道回来?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她若说之事,也是裴珏所思之事, “进宫后探探陛下的口风吧。只是, 你如今月份尚浅, 明日的宫宴便待在家中, 可好?” 宫宴的人情往来太多, 裴珏担心累着了姜窈。况且, 那宫里的阴私也多, 姜窈有了身孕,能不去最好不去。 姜窈也不想去。 夫妻二人达成了共识,隔日进宫时,姜窈便留在了国公府。 偌大的国公府这会儿就只有姜窈一个主子,用过静心准备好的晚膳,姜窈颇有些百无聊赖。 正当她琢磨着如何打发空闲时,阿云匆匆来报,说是府外有人要见她。 姜窈蹙眉,“这时候,会有谁要见我?” 阿云踌躇半晌,犹豫着道:“奴婢听门房的形容,那人应该是方氏。” 方氏?! 姜窈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方氏与姜庆先在替陶氏守坟,但实际上是被软禁在那里了,陶家派了人看守他们。姜窈没想到,方氏竟然能躲开那些看守,寻到京城来。 姜窈一开始不想见方氏,但这会儿她正无聊着,且方氏那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这次不见她,还不知她会搞出什么其他事来。 故而,姜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她让阿云去把人叫到花厅,阿云却有些犹豫。 阿云道:“夫人,您如今身怀有孕,若方氏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让您动了胎气,那可怎么是好?” 全府上下无人不知,国公夫人多看重姜窈腹中的孩子。这会儿其他主子都进宫赴宴了,若是姜窈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交代? 姜窈却道不必担心。 这里可是在镇国公府,周围都是国公府的人,方氏能把她如何?更何况,吴娘子也说了,她这胎坐得稳,哪有那么容易动胎气? 她既然要见方氏,阿云也不好再拦,先行去把方氏带去了花厅。 为了稳妥,阿云还叫了好些力大的仆妇过来,万一方氏有什么过激之举,她连姜窈的衣角边都碰不着,就会被扔出去。 姜窈过去时,见到的便是被几个仆妇眼神不善地盯着的方氏。 她已有许久没见过方氏,没想到她竟然老了这么多。往日的方氏,虽说模样不算太美,但也是个温婉美人,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把姜庆先吃得死死的。 可眼下的方氏,两鬓已经花白,双眼麻木无神,精神气更是一点也无。 乍一见到姜窈,方氏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她顾不得仆妇的阻拦,就要奔至姜窈跟前。当然,她挣不开那些仆妇。 姜窈坐在上首,慢吞吞地饮了口茶,才问:“方姨娘怎么会来?” 方氏这会儿已经没心思去注意姜窈对她的称谓了,她神色张皇地道:“窈窈,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求你帮帮娇儿。” 姜窈这才想起还有姜娇这人。 说起来赵王如今还被圈禁着,不论是赵王妃,还是姜娇这些侍妾,也都一道被圈禁着。 她听闻汤荃荥曾去求过皇帝,皇帝却闭门不见。 赵王妃是京城贵女,母家虽是不复从前显赫,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皇帝连汤家的面子都不给,更遑论他人? 故而,那几个侧妃的母家压根不敢去求见皇帝。 他们如此,方氏更是连庙门都摸不着。 方氏哭着道:“窈窈,你们总归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娇儿去死啊。” 赵王逼宫谋反的邸报发了后,这事儿算是街知巷闻了。 方氏原本被陶家的人看着,是不能随便外出的,可她还是从看管的人那里知道了此事。 方氏彻底疯了。 她被陶家人关在荒无人烟的坟地,还得伺候好得了癔症的姜庆先。 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方氏唯一的指望就是姜娇。 可赵王谋反,那姜娇还有什么指望?! 绝望过后,方氏倒是开始担心起姜娇的处境来。姜娇还有着身孕,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方氏总算有了丝做母亲的觉悟,躲过了看管那些人,逃出来到了京城。 可到了京城,方氏却又不知道该去找谁,最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小半日,她最终决定来寻姜窈。 姜窈看着泪流满面的方氏,淡淡地道:“你想救姜娇,只怕是找错人了。” 别说她不想拉姜娇一把,就是她想,也没那个脸面。赵王的家眷如何处置,那都是全凭皇帝的意思。 方氏愣了下,而后又拼命求姜窈:“窈窈,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娇儿她年纪还小,求你别迁怒她,求你救她。” 她以为姜窈是能救而不想救,不停地对姜窈致歉,盼着她能松口。 姜窈看着状若疯癫的方氏,顿时也没了看戏的心。 错撩了未婚夫他叔 第129节 她唤过阿云,对她耳语了两句,随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花厅。 方氏顿时慌了,眼看她就要厉声叫喊起来,阿云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布。方氏还未喊出来的话便被堵了回去,只发出呜咽的声音。 阿云随即让那几个仆妇把方氏送上后门准备好的马车,把她送了回去。 方氏满眼的不甘,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反抗不得。 阿云办好这事后便匆匆赶回了陶然居。 姜窈正在喝燕窝粥,见阿云回来,也随口问了句:“她走了?” 阿云点头。 姜窈擦了擦嘴,盘算着一会儿裴珏回来,她得把这事儿告诉他一声。 方氏那里,也得加派人手看着,否则她若激动起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毕竟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们行事皆小心谨慎,可别在方氏这条阴沟里翻船。 差不多亥时之际,裴珏回来了。 姜窈正要与他说今晚发生的事,便见裴珏屏退了伺候的人,似乎是有事要与她说。 姜窈问他:“怎么了?宫宴上发生了何事?” 裴珏神情颇有些复杂,缓缓道:“陛下在今晚的宫宴上透了口风,他明日早朝会下旨,禅位给太子。” 方才在宫宴上,皇帝当着众宗室、大齐重臣的面,亲口说要禅位给萧恒。 旨意虽然没下,但皇帝金口玉言,此事便不可能再有转圜了。 裴珏并其他臣工、宗室默了一会儿,又纷纷出列请皇帝三思。 皇帝却不让他们多言,说了一大堆感慨良多的话,总之就是铁定要禅位了。 萧恒本还在卧床养伤,得知这事后,也拖着“病体”到了宴请众臣的麟德殿。 他跪请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眼神复杂地看着萧恒,他这儿子有手腕、有治国之能,他把江山交到萧恒手上,没什么不放心的。 段贤妃他已经秘密处死了,再过不久就会传出段贤妃积郁成疾病亡的消息。 皇帝知道萧恒也不想放过萧惟,但他也终究狠不下心杀子…… 姜窈听裴珏说着宫宴上的事,问道:“太子殿下既然要请陛下三思,那陛下如何说?” 裴珏:“陛下说,他意已决,让太子殿下不必再劝。陛下还说起了对赵王的处置,贬为庶民、流放琼州。” 琼州那地几乎都是荒山野岭,只要流放过去,几乎都是自生自灭。 当年皇帝流放陶家,也没让他们去琼州。 姜窈有些搞不懂皇帝的想法,这到底是留了赵王一命,还是想要他的命。 裴珏道:“他当然是想留赵王的命,否则也不会在禅位之前,让众人知道他对赵王的处置。” 琼州固然是偏远之地,不仅瘴气横行,还资源贫瘠,赵王养尊处优的,撑不了多久。 但正因如此,赵王去了琼州,如果回报说他病故,萧恒肯定会信的,那皇帝也可以此偷梁换柱。 往后赵王虽是尊荣不再,但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当然,这些都是裴珏的猜测。皇帝真正所想,只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姜窈却觉得裴珏说得极有理,她道:“你们回来之前,方姨娘来找过我,想让我帮姜娇一把。我没答应,此事事关重大,也帮不了。” 裴珏颔首,“姜娇腹中还有赵王的孩子,那也是陛下的亲孙子,他不会让自己的亲孙子出事的。” 赵王府的孩子不少,赵王妃也有亲生的儿女,那都是皇帝看着长大、也疼爱过的皇孙,皇帝怎么可能对他们狠得下心? 姜窈也并非铁石心肠,非得看赵王府血流成河才行,更何况还有无辜稚儿。 “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登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阿玥这太子妃是做不成了,直接成皇后了。对了,阿玥与你们一道回来了吗?” 裴珏点头,“也正是因太子将要登基,阿玥要做皇后,陛下便让她回府备嫁。” 裴家从前虽是显赫,但还没有出过皇后,裴华玥是头一个。 她做了皇后,也预示着裴家在大齐的地位将再上一个台阶。 但是,同样预示着裴家将更要小心谨慎。 姜窈:“如今咱们国公府势大,但太子殿下只怕不会乐意看到这一点。只怕等他登基,就会有其他贵女入宫为妃了。” 皇帝三宫六院是常事,世人皆道后宫前朝是紧密不可分的,皇帝宠谁,与前朝也息息相关。 萧恒哪怕对裴华玥有情,为了平衡前朝,也必然会宠幸旁人。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或许,裴华玥的路,就是那样一条看似繁花似锦、却又充满着荆棘的…… 大齐昭庆二十五年,皇帝萧枥退位,禅位于太子萧恒,改元隆丰。 新帝即位后,颁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镇国公府嫡次女裴华玥为后。 此道旨意一下,镇国公裴崇兖便上了折子,说要告老还乡。 萧恒留了裴崇兖三次,见他已下定了决心,只得准了他的折子,却为他保留了左柱国的虚衔。 而裴崇兖不仅把官职给辞了,连镇国公这爵位也提前袭给了世子裴玢。 这天大的好事砸了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周氏好几日走路都带风。 而裴崇兖位高权重,他致仕了,他的职位总得要有人顶上。 兵马大元帅一职,萧恒任了另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京郊那五万铁甲军的掌兵之权,萧恒却给了裴玧。 这也算得上是子承父业,而裴玧是武将,又是嫡子,刚好合适。 而与萧恒关系最为紧密的裴珏,则升为中军大都督,承袭了裴崇兖的官位。 姜窈接到那道册她为正一品诰命夫人的旨意时,整个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还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了? 裴珏拿着那道明黄的圣旨,扶着她回了房。 姜窈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裴珏是半分不敢松懈,生怕她有点什么闪失。 姜窈拉着裴珏的衣摆,娇笑着道:“我本来以为还要好些年才能做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裴珏扶着她坐下,而后坐在了她身边,笑着问她:“这么欢喜?” 姜窈颔首,“没人会不欢喜的呀。” 她自己是正一品诰命夫人,亲小姑子是皇后娘娘,放眼整个大齐,也没有几人比她的身份更尊贵了。 姜窈不会去仗势欺人,但有权有势不欺负人和无权无势被人欺,那可是两码事。 裴珏便笑,然后轻抚着她的肚子,道:“等这孩子生下来,父亲便会带着母亲云游,往后兴许是在扬州府定居。父亲说了,等他们离开了国公府,我们若想,便可分家,往后我与你可关起门过清净日子。” 前朝有律例,父母尚在、儿孙不可分家,否则就是大不孝,要治罪的。 大齐倒是没这律例,但众人也皆遵循孝道,不会轻易提分家之事。 裴崇兖倒是不在意这个,他与乔氏往后既然都不住在京城了,儿子们倒也不必硬凑在一处。 姜窈倒是还不知道此事,这会儿听到裴珏这话,她既意外,也觉得高兴。 人多了矛盾就多,尤其是梁氏,虽然如今收敛了许多,但有时也阴阳怪气的,总是让人堵心。 往后若能分家,离梁氏这样的人远些,这日子也安生些。 只是—— “父亲与母亲为何要定居扬州府?在京城住着不好吗?” 裴珏便道:“父亲早年征战沙场,其实留下了不少隐疾,扬州府山清水秀,适合父亲休养。况且京城勾心斗角,他若留在京城,即便是致仕了,只怕也有不少人求上门来,去了扬州府也清净。” 裴珏看着有些舍不得乔氏的姜窈,道:“窈窈,往后等孩子大些,咱们便带他去扬州府寻祖父祖母,若是坐船,从京城到扬州府约莫五六日,并不远的。” 姜窈颔首,“咱们也可以把他们接回京小住,当然能长住最好。” 裴珏自然允了她。 夜风微凉,裴珏担心姜窈受冷,便给她披上了件披风,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往后我致仕了,咱们也找个有湖光山色、清奇俊秀之地颐养天年。不必有多少财帛,衣食无忧便可,闲时侍养花鸟、携手漫步在残阳之下,如此便好。” 听着裴珏的脉脉之语,姜窈仿佛看到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丈和老妇,并肩走在长长的青石板上,耳边是吴侬软语、眼前是烟雨朦胧。 若能这般终此一生,岂不快哉? 姜窈笑了,靠在裴珏怀里,轻声道:“好。” 一屋两人三餐,平淡而朴实,正是姜窈想要的生活。 更何况,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裴珏,是她心中所爱。 她仰头看着裴珏,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眼底蕴藏着的是无尽的情意。 她道:“郎君,在建宁府外能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是你让我摆脱了困境,也让我有夫、有子,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裴珏捉住她的手,忽地想起了那日的初见。 幸好当时他有了恻隐之心,幸好当时他打马回去了,也幸好姜窈要跟着他去延平府时,他带上了她。 姜窈说,能遇上他,是她的此生之幸。于裴珏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裴珏有些意动,不由得低头亲了亲她的娇唇。辗转吸吮、流连缠绵。 过了好一会儿,裴珏才放开了姜窈。 “你才是我此生之幸。”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但是还有番外~第二本比第一本的进步,大概是字数要多些了,哈哈哈哈。感谢大家的陪伴哈,我会再接再厉,认真写好每一个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