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殴打NPC》 楔子 纷扰的大地。 灯火通明的城市。 缓缓飘落的白雪,被各色霓虹染上不同的色彩。 漆黑的夜空,亦如白天般通明。 铺延在大地之上的各色灯光,如发光的树根,蔓延出去,绵延着,最终匯聚在城市中央。 人们走在大街上,车潮毫无间断,在高空之处所见,是点点闪烁的萤光。 他们欢笑着,携手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夫妻、情侣、友人、母子,不认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容不下一丝黑暗,全是一片光明。 今天是平安夜。 没有人感到痛苦、没有人感到悲伤、没有人陷入绝望。 商店的音乐和人群的喧闹交织在一起,平静祥和的夜晚,血腥杀戮只是小说家笔下的產物。 落到地上的白雪,被染上不同的色光,无数脚印踩踏其上,深的、浅的、高的、矮的…… 人们享受着这个夜晚。 繽纷的红色、喜悦的白色、圣诞树的绿色……互相交替着,连结着。 儿童交换着糖果、父母送给孩子礼物、男朋友为女朋友戴上戒指、许久未见握手寒暄的老友、解开误会后握手言和的上司和下属……一幕幕景象,都是人们对这天共有的记忆。 没有人能想到,这幸福的一夜会有结束的一刻。 但,当行政厅敲响今晚的第一道鐘声—— 世界停滞了。 第一个抬头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学生。 这个动作像是传染病,很快的,所有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啪答—— 一片黑色的冰凉雪花落在女学生脸上,她下意识伸手一抹,入眼的是宛如墨水般的漆黑水痕。 「这是什么……?」 周围的人们围绕着她,一名男子拿出手帕,关心道:「你要不要先……」擦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女学生抬起头,只见她被水滴沾染的部分迅速溃烂,流出发黑的脓血。女学生清秀的脸庞瞬间变得极为恐怖,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们纷纷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向外推挤。 她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 人们四散逃逸,偌大的广场顷刻间只剩下异化的女学生,和那位试图对她伸出援手的男子。 女学生伸手拍落了洁白的手帕,手帕落在地上,染上了脏污。 手帕是附近的大学发放给学生的款式,上面绣着每位学生的姓名,这块也不例外,黑色的细线在洁白衬布上交织成了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时玖。 同时,黑色的雪花不断向下坠落。被沾染到的人们发出惨叫、皮肤溃烂,牙齿和指甲瞬间变得又尖又利。 时玖环顾陷入混乱的广场,又看向眼前已经彻底异化的女学生,叹了口气,将沾上脏污的手帕收回怀中,抽出了系在腰间的配枪。 「我劝你投降,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对人类开枪。」 看见手枪,女学生口中发出低沉的「咕嚕」声,后退了半步,混浊的眼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你还能听懂我的话吗?会感到畏惧的话,代表还有意识对吧?」 他神色温和,言词恳切,彷彿是真心希望女学生还能得救。 女学生犹豫着,半溃烂的脸上浮现明显的挣扎之意。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放下手…… 只见时玖的瞬间露出一种十分无趣的神情。 「……算了。」 他抬起手,对准女学生的头,毫不犹豫就是三枪。 碰!碰!碰! 脑浆和脓血四散迸裂,巨大的衝击力令女学生的身体四分五裂,开枪的兇手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到衝击似的,淡定地擦了擦枪口,将手枪收回怀中。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肉块,将方才没能说完的话说完。他的语气完全褪去了偽装出来的温和,毫无起伏,显得十分冷漠。 「反正感染了就确定没救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黑色的雨仍在不断落下。 时玖仰起脸,任凭漆黑如墨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也没有伸手擦拭的意思,只是感受着雪花接触到皮肤一瞬间的刺骨冰冷,化为水滴沿着脸颊滑落,像是一道黑色的泪痕。 圣诞树被推倒、路旁的玻璃窗被打破,沾染到黑色雪片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皮肤溃烂、长出了尖锐的牙齿和指甲,向周围还未异化的人类发动攻击。 和平的广场倾刻间成了人间炼狱,唯有一人除外。 时玖静静矗立在广场中央,活尸们不知为何绕过了他。注意到这点的人并不多,他也没有出手救助那些正在被攻击的群眾的想法。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良久,黑雪仍没有止息的跡象。 本该是行政厅的位置,出现了一座高塔。外墙是纯白的,在黑雪的冲刷下也丝毫没有一点污痕。白塔很高,顶端消失在夜色之中。高塔的底部,有着一道窄门。 「快进去!」 「那是什么……」 「不管了!进去至少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倖存下来的少数人推挤着朝塔底涌去,人们一踏进白塔,活尸们便不再追杀他们,剩馀的人们见状,也迫不急待地挤进去。 霎时,门口聚集了所有还活着的人类,活尸们纷纷扭头,儘管它们的移动速度并不快,但门实在太小,人们陷入极端恐惧的状态,顿时没有人进得去。 人群发出惊恐的惨叫。 碰! 又是一枪,击退了正要攻击门口那些人的活尸。 人群瞬间安静,大多数人冷静下来,杂乱无章的队伍瞬间整齐了不少。 时玖已经浑身都被黑雪浸湿,他将头发拨到一旁,沉默着又是一枪。 将弹匣彻底打完后,挤在门口的人群也差不多全部进了白塔,走在队伍末尾的是一名小女孩,进入白塔前,她扭头朝着时玖大喊:「谢谢你!」 他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手枪收起,仗着活尸们把他当成空气,从容的踏入了白塔。 黑雪和活尸、混乱和死亡,都被阻拦在门的另一侧。 同一时刻,全世界都降临了这样的一场黑雪。 但并非每个地方,都有这样一座白塔。 被黑雪沾染的人类,会被异化为丧尸。被丧尸咬伤、却没有死亡的人类,也会成为活尸。 全球七十亿人口,在这场浩劫中,仅剩不到两千万人。 这是世界毁灭之日,也是世界重生之日。 0 「10、9、8……」 实验体19正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姿态站在房间中央,双眼半闔,儘管看上去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困倦,却是一个面对任何攻击,都能及时应对的姿势。 别的实验体都是在经过长久的改造后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但19不同,这对他而言是天生的本能。 「2、1、0」 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从墙上延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枪管,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音一同开枪,在狭小的房间里交织成一片看不清的弹幕。 在正常人类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枪林弹雨之中,19的身影虚实交错,用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完美避开了每一条弹道。 「测试结束。」 枪声停止,枪管收回了墙上的孔洞内,19仍维持着相同的姿势,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一点变化。 「辛苦了。」 研究员的声音从墙上安装的广播器中传出,19点点头,站到门前,任凭警卫队的人们为他戴上手銬、装上脚镣、并套在拘束服内。最后,他们将被包裹的像个蝉蛹,只露出一颗头的19放上轮椅,准备将他推回隔离区。 监控室内,一名研究员拿着刚出炉的资料,无奈的开口。 「无论是体力、耐力、智力和身体能力都是所有实验体中最顶尖的水平。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正因如此。」另一名研究员烦躁的扔下手中的资料,「他有什么研究价值?19的强根本不是因为我们的改造,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怪物。」 「我们只有一个19,但一个19根本不够……而且,你又怎么能确定,他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他是人类!仅凭这点还不够吗!」 「呵。」研究员讽刺一笑,「看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那是人类?」 另一人无法反驳,19本就是天才,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的确是怪物。其他经歷改造的实验体,连19一半水平都达不到。他们甚至有种错觉,19只要愿意,那些手銬脚镣根本不可能困住他,或许不是错觉也说不定—— 每当他们对上那双无机质的淡色眼珠,总会为之震颤。 沉默良久,第二个研究员开口说道:「我想让他离开研究所。」 「什么?你疯了吗?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毁灭一座城市!把那个怪物放出去太危险了,要我说,就该把他关到…..」 「他是人类。」 「19是人类。」他轻声重复,「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学习如何当个正常人。那不是他的错。他已经足够强了,接下来他需要的不是更多改造,而是找到对人类的归属感。」 「可是……」 「而且,这或许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们无法说服他,人类是值得保护的,以他的性格,或许根本不会在乎人类的死活。」 「……你疯了。」他张了张口,重覆:「季凌霄,你这个疯子……」 他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终只好自暴自弃的扭过头,「随便你吧,只要你能保证19不会危害到人类。」 去除所有束缚,换上一身时下年轻人流行的帽t加牛仔裤,19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正低头研究刚刚工作人员交给他的东西。 一个小巧的金属块。只要用手指就可以操控,非常方便。 负责19的研究员,季凌霄踏入会客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少年靠在沙发上,眉眼微歛,低着头,一隻手拿着手机飞快的操作着,速度甚至快到產生了残影。再仔细一看,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俄罗斯方块。 季凌霄:「……」 听见开门声,19停止了动作,几乎是瞬间,萤幕上便显示出结束的字样,他却不在意的将手机扔到一旁,乖巧的坐直了身子。 那模样甚至令人產生了他很无害的错觉。 「好久不见。」研究员轻声开口,「19。」 少年眨了眨眼,淡淡说道:「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说好久不见,你昨天才看着我进行测试。」 季凌霄温和的说道:「没有面对面的交谈,都不能算是见面。」 「正常人都是这样的吗?」 「正常人都是这样的。」 「那好吧。」19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好久不见。」 「言归正传。我们这边已经帮你申请了几所学校,你可以自己挑。」 说着,季凌霄拿出好几份资料,摆在19面前,19却只是摇了摇头,「都可以。」 季凌霄不太意外,将大多数资料都拿走,只留下一份,「那就这间,位于这个国家的首都,很热闹,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嗯。」 19依然没什么表情。 季凌霄又接着交代了一些琐碎事项,19静静听着,也不插话。研究员交代完毕,收起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开。 他迈出房门的一瞬间,听见背后传来19的声音。 「你不需要我了吗?」 季凌霄回过头,温和的说道:「目前不需要你,但未来会需要的,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当个普通人。」 「为什么要当普通人?」 「因为你不是工具。」 「我是。」 「你不是。」 两人之间的交谈十分平淡,季凌霄微微一笑,「去享受身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感觉吧,19,为了喜欢的东西感到开心,为了悲伤的事情感到难过,为了痛苦的事情感到愤怒,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东西而竭尽全力。」 少年沉默着,像是在理解这段话,最终,他点头。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我会努力。」 「接你的车已经到了。」季凌霄看了看錶,最后说了句:「再见,19。」 「再见。」 1-1 我叫时玖。 几个鐘头前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大龄宅,性别男。 眾所周知,所谓的圣诞节和平安夜,就是充满了浪漫色彩的虐狗节日,没有哪对情侣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而我,一个普通大龄单身狗,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商业骗局,选择窝在宿舍睡到天荒地老。 平安夜的晚上,我住的这个四人间,室友a和他女朋友约会去了,室友b也和他女朋友约会去了,室友c……你以为我要说他也和女朋友约会去了吗? 错! 室友c和他男朋友约会去了。 我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百分之八十得归功于我这个古怪的名字。 话虽如此,这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 当时我刚经歷了一整天的各种手续,睏的要命,负责人又好死不死在那时拿着身分证的申请单来问我:「你要叫什么名字?」 我听成了「你叫什么名字」,下意识回答了我用了十几年的代号。 结果他「……」了几秒,还是将这名字填上了申请单。 但凡他再跟我确认一次都不会发生这种事啊! 更惨的是,我的学号正好是十九,这就造成了每次教授点名时我的画风总是最清奇的那个—— 「十九号,时玖同学到了吗?」 全班大笑。 唉。 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昨天通宵打游戏,今天又睡了一整天,当我像个刚復活的殭尸一样从被窝中鑽出来时已经晚上8点了。整个宿舍空荡荡的,手机安安静静,只有远处的广场传来阵阵圣诞音乐,凸显出我是多么没人关心没人爱……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总之,这帮损友们不仅一个个成双成对,甚至冷漠地拋弃了宿舍最后一个可怜的单身狗,连包泡麵都不给我留。 没办法,我只好随手披件运动外套,拿着手机和钱包,准备去楼下的小七或全家随便买点东西填饱肚子,回来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刚踏出门,竟然下雪了。 我在这座城市读了四年书,第一次看到这里下雪。 不过那都和我没什么关係,只要不妨碍我打游戏,管他下雪还是下冰雹。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简直颠覆了我的世界观,令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睡醒…… 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黑雪,下雨很正常、下雪有点不正常,但还在接受范围内,但下黑色的雪……绝对不正常好吗! 然后一个倒楣的女高中生被淋得满头都是,正当我拿出一条手帕,并畅想着这该不会就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在平安夜对一名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女孩子伸出援手,这不正是完美的言情小说开头吗? 她抬起头,露出烂到一半的脸,还有异化的牙齿和指甲。 ……那没事了。我才不跟丧尸谈恋爱呢。 于是我开枪崩了她的头。 你问我哪来的枪?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不重要。 接下来广场上莫名其妙出现一座白色高塔,跟着人群进了那座塔后,丧尸终于不再追杀我们。 一踏进去,像是进入了某条纯白的通道内,眼前全是一片白茫茫,视线范围内根本没有其他人,耳边其他人的声音也不见了。在纯黑的环境中人类看不见,但纯白的环境其实也差不多。 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过了很久,说不定也没有很久,眼前的景象终于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一间病房,但却不是那种明亮又乾净的大医院,而是墙壁脏兮兮的、病床旁的栏杆生锈,床单也破破烂烂,散发着一股霉味。整体看起来比较像年久失修的废弃医院。 我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一套灰灰脏脏的病号服,手腕上还戳着一根针,床边的点滴瓶里,墨绿色的混浊液体正在往下滴。 ……好噁心,一想到这种东西正在往自己身体里打,我就浑身不舒服。 于是我用没被扎针的那隻手抓住针头,直接将点滴拔掉,随手丢到一边。 这间房间还挺大的,包括我一共有六张病床,我的病床靠着门,另外五张病床靠着墙排成一列,每张床上都全缩着一个套着病号服的人形生物,有大有小,但都一动不动。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小窗,在离地板将近两公尺的墙上,还装了铁栏。 病房的门也是关着的,是一道厚实的铁门。 或许这里不是病房,是监狱也说不定。 正当我想下床尝试一下开门时,我旁边病床上的那人动了动。 嘖,真可惜。 不过,说不定其他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躺回床上,思考两秒,还是决定不盖那条破了一堆洞的毯子。太脏了。 床上的人坐起了身,睁开眼,环顾四周一圈,在看到破破烂烂的病房和自己手上的针管时眼神变得越来越惊恐。 当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时,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我无声叹了口气,是怎样?太失礼了吧,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的惨叫声成功吵醒了剩下的人。他们也纷纷睁开眼,坐起身,在发现自己身处奇怪的病房后,一个个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在他们也跟着发出惨叫前,我揉了揉额角,头疼道:「……闭嘴。」 现在安静了。我满意的点点头,指着第一个清醒的人,开口问道:「这里是哪?你知道什么?」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大叔,满脸鬍渣,脸上憔悴的要命,一看就是被公司压榨多年的社畜。 他战战兢兢地说:「我不知道啊!我跟着人群进了白色高塔,想着至少先躲过那些吃人的怪物……结果一进来就到这里了。」 和我的经歷差不多。 所以,这里就是那座白色高塔的内部? 但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分明已经天亮很久了,我们睡了这么久?点滴有问题? 我思考着,抬起头,只见眼前五个人全都眼巴巴望着我。 「……你们看我做什么?」 社畜大叔犹豫着开口:「你是……」 「和你们一样,进塔,刚醒。」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劝你们也把点滴拔掉,我怀疑这点滴有问题。」 「喔,知道了。」 他下意识点头。伸手抓住点滴,却又马上松开手。 我疑惑:「怎么了?」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说道:「痛……」 你一个大男人,可以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吗?我猜我现在的神情一定很扭曲,因为这大叔猛地抖了下,再度伸手欲拔,却又马上松手。 我看不下去,走上前,直接抓住他手上的点滴,用力一拔。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我抽了抽嘴角,甩甩手,看向其他人,「需要帮忙吗?」 他们疯狂摇头。 咚!咚!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铁门传来了敲门声。 惨叫声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惊恐的互相对视,大气都不敢出。 与其说是敲门声,不如说是撞门声更恰当一点。 再看看这里的环境,破破烂烂的病房,一群正在打点滴的病人,在这种情况下敲门的……会是什么? 至少我不觉得会是正常人。 没人回应,门后的东西也不像是需要回应的样子,所有人都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然后转动一圈,接着,厚重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混杂了腐烂的肉、室友一周没洗的臭袜子、房间里死了两周的死老鼠的味道飘散开来。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因为真的太噁心了,我怕我会吐。 进来的是一隻护士。 为什么用一隻呢,因为那东西身上穿着护士服,头上放着一顶护士帽,我想说服自己那不是护士都办不到。但它全身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身上的肉几乎每一块都在腐烂,它蠕动着前进,简直像一隻融化到一半的肉色雪人。 它的速度很慢,经过的地上还残留着一道黏液。 我没出声,冷眼看着它缓缓站到我的床边,伸出一隻手,打开了点滴瓶,将自己正在融化的手凑到瓶子上方。 它手上的黏液滴了进去,和里头墨绿色的液体融合在一起。 如果不是我已经拔掉点滴了,大概真的会惨叫出声。 这也太噁心了吧—— 处理完我的点滴,它继续向下一张床挪动。社畜大叔双眼圆睁,但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睁睁看着它将黏液滴进去。 第三张床的病人可就淡定不了了,那是个年纪很小的男生,看起来大约才十几岁,应该还是高中生。 他的点滴还没拔掉,所以那黏液是真的会打到他身体里的! 「护士」停在了他的床边,打开了点滴瓶,黏液缓缓滴落。那人像是再也忍不住,张开嘴,惨叫出声:「啊啊啊啊——」 护士迟钝的扭过头,应该是脸的部分正对着他,扔下点滴瓶,朝着病人伸出了手。 情况危急,我只好抄起放在墙边的扫把,照着护士后脑勺狠狠敲了下去。 它的身躯顿时四散迸裂,看过被打死的蟑螂吗,护士就像那样,一边从身体里喷出大量不明液体,一边疯狂抽搐扭动。 又狠狠打了几下,它才彻底停止动弹。只剩下一地看不出原形的肉泥和黏液。 「靠!」我忍不住骂了句:「这也太噁心了吧!」 其他人惊魂未定,听见我的话,忍不住赞同的点头。 十分鐘后,所有人都成功拔掉了点滴。经过刚才的事,没人敢继续打那墨绿色液体,鬼知道那是什么。 看他们那副表情,好像真的很疼,但我拔掉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感觉…… 眾人围绕在房间中央,社畜大叔第一个冷静下来,率先开口:「所以大家都是进入白塔后来到这里的?」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他清了清喉咙,「我认为我们的第一目标,应该是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但外面还有那些会吃人的怪物。」说话的是那个高中生,他瑟瑟发抖,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无论如何,我们总得先弄清楚这是哪里。」 1-2 「这里是精神病院。」 这道声音出现在房里时,所有人皆是齐齐一惊。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褐发女人站在门口,双手抱胸,淡淡地看着我们。 她的五官深邃,不太像是亚洲人,中文倒是非常标准。 我下意识的就想去抓刚刚打死护士的扫把,女人却只是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你觉得那种东西对我有用?」 我看了看手中破破烂烂的扫把,沉默。 我也知道没用但总得挣扎一下啊! 「呵呵。」女人状似愉悦的勾起唇角,看着我,脸上掛着嘲讽的笑意,「你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你谁啊?」 我皱着眉思索,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这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她,但她却又一副早已认识我的样子。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微的诧异。 「你忘了?」 随后,她又像是马上找到原因一样,喃喃自语。 「不,算了。忘了就忘了吧,那不重要,反正我也很讨厌你……」 她没有要再理会我的意思,转向在场的所有人,微微点头。 「我是这场游戏的管理者,你们可以叫我希薇亚。」她自我介绍:「你们都看过那场黑雪了吧?」 喂!话不要只说一半啊!我到底忘了什么啊! 不等我们回答,她自顾自的讲解,完全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听进去,「正常人类只要接触到黑雪,或被活尸咬伤,甚至只要和活尸相处一阵子,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感染。但只要能进入白塔、通过副本,就能免疫病毒。」 高中生战战兢兢的举手:「请问……副本是什么?」 「玩过游戏没?」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极度不耐烦。 「就是达成游戏目标,一般是逃离某个地方或得到某个东西之类的。例如你们这次的副本目标就是逃离这栋精神病院。」 游戏,这个我熟。 「如果没能逃出去呢?」 「就继续待在这里啊。」 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恐怖的惩罚,竟然没有限时,那应该难度不大,我注意到人群中大多数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希薇亚大概是看出了我们的放松,微微一笑。 「这里是精神病院,所以这里的病人接受的治疗……嗯,不太一样。」 「……我们没有精神病。」 「没关係,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你变成精神病。」 这话说的眾人脸色发白,包括我。 这是威胁吧!绝对是! 「顺带一提,你们不是刚刚打死了一隻护士吗?」 虽然口中说的是「你们」,希薇亚的视线却直勾勾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开口:「不能打?」 「当然可以。」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愉快的笑了一声,「只是提醒你一下,你该不会以为一间医院只有一个护士吧?」 「……」 干! 我不想再打蟑螂了! 「往好处想,你们已经把针管拔了,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一个中年大妈举手:「如果没拔……会怎么样?」 希薇亚:「不会怎么样,那是在治疗,痊癒了自然就可以出院了。」 意外的温和啊,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女人又笑着开口:「当然,她们对痊癒的定义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 ……会死吧!你就直说会死吧! 其他人脸上都面如死灰,我猜我应该也差不多。大概是看我们的表情太过难看,希薇亚安慰道:「别在意,反正已经拔掉了。而且你们很幸运,不是每个副本都会有管理者的。有我在,至少可以保证你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而且我还可以在白塔允许的范围内给你们提供一点点协助。」 「如何,有干劲了吗?」 所有人点头如捣蒜,只见希薇亚不知从哪摸出一叠纸,发到我们手上。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张地图。上面简单註记了几个地点,分别是院长办公室、治疗室、员工宿舍、餐厅、警卫室等等。 「因为是一层副本,很简单的,我建议你们分头行动,副本里的鬼是会随着时间变强的,前期只要有胆子谁都杀的掉,后期可就不一定了。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最好还是尽可能快点通关,速度越慢就越危险。」 说完,她站到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却不再开口。 我悄悄打量了一圈房间内的成员,除了我以外,二号床是社畜大叔、三号床是高中小弟,四、五号床则分别是一名中年妇女和汉子,两人紧紧牵着手,应该是夫妻。 六号床简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那是一名小女孩,外表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长长的黑发垂落到腰际,皮肤苍白到毫无血色,接近死白,乌黑的双眼瞪的老大,一句话都不说,显然非常害怕。 想想也是,我们这一晚上的经歷的确太超过了。 先是活尸、又是莫名其妙的游戏…… 「咳、咳。」 社畜大叔率先打破沉默,「总之……先决定怎么分组?我叫陈建仁,干业务的,距离学生时代已经很久了,现在体力严重下降,估计也打不过什么鬼……」 「这一点大家都差不多吧。」高中生面露不悦,「除了刚刚打死鬼护士的那位,其他人都没把握战胜鬼吧?」 点头,眾人皆点头,我跟着点了几下,看着他们难以言喻的眼神才恍然大悟。 「你在说我?」 「不然还有谁!」高中生翻了个白眼,「就你刚刚那个样子,再来几十隻大概都不是你的对手吧。」 我才不要,打得过是一回事,我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举例来说,就算把人类扔进一堆蟑螂群里也不会死,但精神层面绝对会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啊! 我无比坚决的说:「我拒绝。」 「……也没人要你真的去打几十隻啊。」高中生耸了耸肩,拍了拍社畜大叔的肩膀,「陈大叔,我跟你一组吧。」 「可以啊?但为什么是我?」 「我跑得比你快。」 这个理由令人一阵无语,这代表着遇到鬼只要跑的比同伴快就好了吗——现在的小孩都怎么回事! 同时,中年妇女也开口道:「刘怡,我跟老公一组就好。」 她身旁的汉子也跟着点头,一脸木訥,大概是不太擅长说话的类型吧。 接着,他们纷纷看向我,正常人这时候是不是该说一下自己的名字?我想了想,简单说道:「时玖,数学系四年级生。」 「……」 高中生率先发难,他一脸不可置信,惊恐的开口。 「你是大学生?!」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没好气的说:「不行吗?」 「我还以为你是特种兵之类的……」 眾人点头如捣蒜,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大学生就不能练练格斗强身健体了?」虽然我的身手和强身健体压根没半毛钱关係。 学生忍了忍,没忍住。 「取这名字的人跟你到底有什么仇啊?」 「你问我这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我自己取的……太丢脸了,我说不出口。 「……」 他露出一个傻眼的表情。 我也很无奈啊。 「总之。」他强硬地将话题拉回正轨,「你要单独行动?还是跟那边的小妹妹一起?」 「可以单独行动?」 有这选项的话,当然是单独行动。毕竟在做出任何行动前都要思考这样正不正常,其实是很累的一件事。 我还是比较喜欢随心所欲一点。 「随便你啊,不过这样的话,这小妹妹就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了,不太好吧,毕竟不知道护士还会不会来。还是说那边的阿姨可以帮忙照顾……」 「你叫谁阿姨呢?」 一直默默旁听的希薇亚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奇怪,为什么我也要一起被瞪啊? 「我不会帮你们顾小孩的,死心吧。」 「那……」 我重重叹了口气,在眾人注视下走到女孩身前,蹲下身让视线和她平齐。尽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女孩猛地抖了一下,眨了眨眼,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悲鸣。 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带了些谴责意味,我强忍住扭头就走的衝动。仔细一看,这女孩的长相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不是说过话的关係,如果是那样我肯定会有印象。但现在我完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算了。反正黑发黑眼的小女孩到处都是,说不定是我认错了。 我懒的思考那么多,收起虚假的笑容,淡淡说道:「跟我走,或是自己待在这里,你自己选。」 她没回应。像是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我彻底失去耐性,转身就走。却感到我的衣角传来一点小小的力道,我低头一看,女孩正伸手扯住我衣服的一角,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小声道:「要去。」 我听清了,却假装没听见,「嗯?」 她抬起头,这次的声音坚定了不少,一字一句。 「一起去。」 我轻轻扬起唇角,「好。」 真是的,我哪有那么可怕。 1-3 最终决定,陈建仁和高中生去警卫室,刘姨和她老公去餐厅。 根据希薇亚的说法,一层副本难度并不高,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探询地图上的地点,获取线索,或是寻找逃离的办法。 陈建仁他们打算直接去看看能不能走大门。刘姨他们则是先去确保食物补给,毕竟人总得吃饭喝水,如果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食物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我们…… 偌大的病房只剩我、那女孩,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掛着微笑的游戏管理者。 她的心情好像很好,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也压根没有关心的想法。 我正忙着教育小孩。 「等一下遇到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她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回答。 「……跑?」 「错,不准跑,站到我身后闭上眼睛。」 为什么?我几乎能见到她头顶冒出的问号。 因为鬼只要杀不死我,在我身后就是安全的。到处乱跑反而是给了它们可趁之机。 所有恐怖电影里,第一个死的永远是落单的,尤其是小孩,一部电影不死两个好奇心深重到处乱跑的死小鬼,都对不起它砸重金搞出来的特效。 虽然看她怕成这样,应该不至于因为好奇就到处乱跑,但被鬼吓到到处乱跑,结果也差不多。 反正我如果死了,这孩子肯定也活不久。 但这些考量全说出来,我嫌浪费口水,她也不一定能听懂。我思索两秒,决定随便敷衍过去。 「反正听话就对了。」 她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 我重新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会太兇恶。 「你叫什么名字?」 「……寧星罗。」 「那好,星罗。」我认真叮嘱:「跟紧我,跟不上叫我,看到奇怪的东西叫我,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叫我。」 我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敷衍过头了,不过她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乖乖拉住了我的衣角。我站起身,只见希薇亚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复杂,忽然,她没头没尾的吐出一句话。 「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什么鬼?」 她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想去哪?」 我看着地图,留给我们的选择只剩下院长办公室、治疗室和员工宿舍。看起来都不太妙。 院长办公室里有谁?当然是院长,而一个恐怖游戏里的精神病院院长……反正我们的目标只是逃离这里,能不见最好。 员工宿舍也差不多,联想到这里的「员工」都是什么东西,我连靠都不想靠近那里一步。 所以,我们的选择只剩最后一个。 「治疗室。」 「挺好的,适合你,顺便治治你的精神病。」希薇亚耸耸肩,淡淡道:「那就快走吧。」 「你也要去?」 「不行?」 也不是不行啦,只是我的行动会不得不束手束脚而已,如果只有星罗还可以随便找藉口敷衍过去,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却完全不像很好骗的样子。 而且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虽然我承认自己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但你对我的态度明显特别差吧! 虽然很想这么吼出声,但一个正常的普通大学生应该是不会也不敢拒绝的,所以我只好点头同意。 反正大不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做掉她。 「……可以。」 她美丽的脸上浮现一个小小的微笑。 「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这话是可以说的吗!也未免太恶劣了吧—— 治疗室距离我们所在的病房不算远,我们在希薇亚的指引下穿过交错的走廊,即使还要顾及星罗的脚程,也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的厚重铁门上缠着层层叠叠的粗大铁鍊,上头还掛着一把锁。除此之外,铁门上还用红色油漆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禁入」。 嗯……是油漆吧,应该。 星罗不着痕跡地往我身后缩了缩。 我上前扯了扯锁鍊,没想到竟然意外的脆弱,轻轻一拉,就整个松脱开来。 「走吧。」 我回头,却看到星罗在和我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畏惧。 我向她伸出手,却被躲开了。 「怎么了?」 「……你还敢问?」 希薇亚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正常人都是想办法找钥匙,哪有人直接扯断锁鍊的?」 「啊?」我困惑的开口:「可是这锁鍊已经坏的差不多了吧?随便一扯就断掉了,难道还是我的错吗?」 她沉默了几秒,我有点不知所措,难道这样真的很奇怪吗?还是说,正常人都是扯不断的吗? 「那……我再想办法接回去?」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一言难尽。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对星罗伸出了手,「当我没说。走吧,你走前面。」 只见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希薇亚,想了想,再度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希薇亚看着我的眼神越发不爽,「你这种人到底凭什么啊……」 小姐,你对我的偏见也太严重了吧,我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至少对你没有吧?而且你真的那么讨厌我的话,到底为什么要跟来啊? 我率先推开了铁门。 一踏进房间,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鼻而来,伴随着屋内厚厚的灰尘。星罗摀住鼻子,轻轻咳了两声。 待飞灰散去,我们才看清屋内的摆设。一张办公桌,一个巨大的铁製档案柜,桌上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医疗用具,还有奇奇怪怪的药片和某种深色液体乾涸的痕跡。 此外,房间内侧还有一扇小门,又窄又小,在场三个人中,应该只有星罗能勉强鑽进去。 我走到档案柜前,打开一看,被里面塞满的资料夹和文件的数量惊吓到了。这么多东西,总不可能全部看完吧,我转头看向希薇亚,游戏管理者应该知道些线索,能不能给我们画个重点之类的…… 结果她只是摆摆手,「不知道,别问我,我才不想帮助你这个讨人厌的傢伙。」 「……」 我翻了个白眼,懒的理她,转头对星罗说:「你看得懂字吗?」 「看得懂。」她点点头,语气十分自信,「星罗很聪明。」 我浅浅一笑,将档案柜里所有资料全部拿出来放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好,那你负责找有用的资料。」 「嗯!」 她松开拉着我的手,迈着小短腿小跑到资料山前,拿起一本资料夹,抓住一角,快速翻过一遍,又放下。 ……?是不是哪里不对?正常的小孩子看书的速度这么快吗? 星罗又拿起另一本,如法炮製。 我忍不住开口:「刚刚那本,你全部看完了?」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看着她肯定的样子,这速度应该是正常的吧…… 希薇亚鄙视的看着这一切,「压榨童工?」 「才不是。」我走到那扇小门前,仔细看了看,上面也同样有小小的锁孔,但找钥匙太麻烦了,谁知道它在哪里。我索性后退了点,稍稍助跑了几步,一脚踹在铁门上。 「……等等!」 希薇亚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扇门已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号,乾脆俐落的打开了。 我莫名其妙:「怎么了?」 「里面有鬼!」她翻了个白眼,「你是智障吗?这种情况不该去找钥匙吗?我真是受够了,你的通关方法都这么暴力吗?」 我探头望去,铁门内是一片漆黑,的确看起来像是有鬼会冒出来的样子。 「你知道里面有鬼?什么鬼?」 「不知道!」 我怀疑的盯着她,几秒后,她自暴自弃的败下阵来,「我只能知道这副本里一共有三个npc,这里就是其中一个。」 我回头看了看星罗,她正沉浸在资料堆里,才这么短短一会,竟然已经看完了将近一半,照这个速度,应该很快就会全部看完了。 我走到铁门前,那扇门是真的非常窄小,不到一米高,我不太好进去。只能站在外面向内望,房间内的光照亮了铁门内侧的一小片角落,让我能勉强看清一小部分。 被光照亮的部分,是密密麻麻的灰色脚印。 看起来大小都差不多,很小,应该是个小孩子……不到五岁。 侧耳倾听,房间内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铁鍊拖拽的声音,还有……某个东西均匀的呼吸声。 我退后,重新站起身。 「你没打算进去?」 希薇亚一脸疑惑,我则是淡淡回道:「还不清楚里面是什么,谨慎一点。」 她无语:「你竟然知道谨慎这个词……」 毕竟还带着小孩子,如果出来一个大魔王,我又没能保护好她,那她也太倒楣了。 在我们间聊外加混水摸鱼时,寧星罗已经看完了所有资料。她揉了揉眼睛,望着我,说:「我看完了。」 「有什么结果?」 她没回答,挑出其中的两份文件,双手捧着,奋力举到我眼前,一双黑色的眼珠眨呀眨,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谢谢你。」 她靦腆一笑,乖巧的坐在一旁。 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关于这所精神病院的剪报。 维拉德精神病院,位于a市,在1960到1990年代间运营。在1998年因大量病患意外死亡,在眾多家属的投诉下紧急关闭。病患死亡的原因至今不明。 维拉德博士在那之后离奇失踪。同时,和博士关係匪浅的玛丽女士,她的尸体也在医院内被发现,她也是这所精神病院的医师。 精神病院关闭后,有经过的目击者宣称,见到了玛丽医师的怨灵。 她在医院内徘回不去,想杀死所有仍活着的人…… 剪报的最后是一张玛丽的照片,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磨损严重,但还是能勉强辨认出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 「所以里面的鬼是玛丽?那个女医生……不对,脚印是小孩子的,不是她。」 我想了想,决定先看下一张。 那是一份病歷。 病患的名字是「莉朵儿」。 整张病歷几乎都是空白的,病名没写、治疗方案没写。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年纪,1994年生的,也就是说,在精神病院倒闭的那一年,她才四岁。 一般来说,会有父母把不到四岁的小孩送到精神病院吗? 她是这里的病人,如果也在那年死去,年纪就和密室里的鬼对上了。 更重要的是,星罗应该没看到密室里的鬼是小孩子,为什么会精准的挑出这两份资料? 我这么想着,也问出口了:「星罗,你挑这两份的依据是什么?」 她小声回道:「……不知道。」 「……?」 或许是我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她急忙补充道:「我的直觉很准的。」 何止是准啊,简直是副本的亲女儿。一挑就挑中了一本疑点重重的。 我对她笑了笑,「你做的很好。」 「嗯!」她点点头,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喜悦。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我迅速衝出房门,惨叫声凄厉异常,来源是走廊的尽头,根据地图,应该是大门的位置。 陈大叔和高中生小弟出事了? 我蹙眉,转头将跟出来的寧星罗拦腰抱起。她不知所措的眨眼,却也没有挣扎。 她的速度太慢了,如果配合她,等我们到的时候恐怕也只能给陈大叔他们收尸了。但又不可能扔下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至于希薇亚,谁管她。 我低下头,淡淡对她说:「闭眼。」 星罗听话的紧紧闭上双眼。 接着,我开始全力奔驰。 1-4 一分鐘后,我们抵达警卫室的门边。警卫室和我想像中的差不多,是一栋小小的屋子。大门半掩着,有半截人类的身体在那里。 为什么说是半截呢,因为他的下半身在门的另一侧,从我们的角度看不清。而他的双眼瞪大,脸色惨白,像是看见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是那个高中生。 即使在我们抵达现场的短短几秒内,他的身体仍像是被某种东西拉扯一样,缓缓在地上移动着,被一点点拖进警卫室。 我将星罗放下,她落地的一瞬间有些站不稳,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看,呼吸急促。 陈大叔瘫倒在一旁,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救了,在看见高中生的一瞬间,我清楚的知道,他已经彻底断气了。 既然已经是尸体,就没有急着救人的必要了。现在的关键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向陈大叔,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警卫室没有人,我们就想着能不能翻墙出去……」 我看向延伸到视线尽头的围墙,大约两公尺高,的确不是不可能翻越的距离。 「结果,我们刚碰上墙,警卫室里就有个黑色的东西衝出来,把他拖进去了!」 所以,踏上围墙就是触发警卫室里的「生物」的契机? 「你们看清围墙外了吗?」 「没有!我们才刚碰上墙,那东西就衝出来了。」 同时,高中生的尸体还在被不断往里头拖,警卫室里甚至传出了咀嚼般的声音。嘎吱嘎吱,陈大叔的脸色更难看了。 希薇亚终于赶到。她看着这一片混乱,沉默不语。一时之间没人开口,空气中只有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你们要在这里看他被吃完吗?」 闻言,星罗终于忍不住,低低啜泣了一声。 陈大叔呆呆地看着高中生的尸体被彻底拖进警卫室,没什么反应,像是根本没听见。 死了一个人,但我们对于警卫室里的东西、围墙外的世界,仍是一无所知……至少,不能让他白死。 我微微后退,开始助跑。 希薇亚震惊的大喊:「时玖……你要做什么!」 她以前果然认识我吗……这个疑惑只在脑中存在了一瞬间。 下一秒,我踩上墙体,翻上那道两米高的围墙。 同时,警卫室的大门猛地敞开! 黑影飞身向我扑来,但我早有准备,用病号服的衣带狠狠勒住那个东西,使劲往后扯。 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那是一条黑色的大狗,浑身散发着黑气,牠被我勒着脖子,双眼暴凸,口水乱流,疯狂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牠的齿缝间甚至还残留着碎肉和血跡。 我掐着牠的脖子,向围墙外望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无比浓厚的黑雾,一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这里是副本世界,在精神病院之外,什么都没有。 黑狗的挣扎渐弱,低头一看,牠的眼中竟带上了极为人性化的嘲讽笑意。 彷彿在说:你们是不可能逃离这里的! 我冷笑一声。 接着,将牠扔下了围墙外侧。 黑狗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号,紧接着被黑雾吞噬,声音戛然而止。 我跳下围墙,迎上他们不可思议的目光。 陈大叔回过神来,神情激动。 「如何?我们能出去了吗!」 我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先回去再说。」 回到病房,刘姨和她老公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在餐厅找到了应急乾粮和瓶装矿泉水,暂时解除了我们饿死的危机。 我将围墙上看见的东西告诉他们,眾人都是一脸绝望。 「也就是说,外面什么都没有,我们根本不可能逃离这里?」 陈大叔看向站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的希薇亚,愤怒道:「小姐,你不是说我们的目标是逃离这里吗?」 「对,我是说过。」她平静的回应:「这个副本的最终目标就是离开这里,这点千真万确。」 重点在于,该怎么离开。 我看着大家身上的病号服,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们是病患,只要痊癒了就可以出院了。 我们绝不可能达成那些护士们眼中的「痊癒」,但如果得到了医务人员的许可呢? 医师判定我们「痊癒」了,自然可以出院。而这所精神病院里的医师……我回想起在治疗室看到的剪报,那个叫作玛丽的女医师。 「我们得去找玛丽。」 我喃喃道。 陈大叔、刘怡夫妇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只有星罗小小的「啊」了一声。 「玛丽是谁?」 「医生。」我向他们解释道:「她是这里的医生。」 回想起剪报上的文字,我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应该是鬼。」 听见这个词,眾人齐齐抖了抖。 医生应该住在员工宿舍,但那里不知道有多少「护士」,之前光是一隻都足以令我们焦头烂额了,如果数量太多会很麻烦。 我环顾了下整间病房,试图寻找适合的武器。 之前敲死护士的扫把威力实在不怎么样。但临时也找不到更适合的,我的枪在进入副本后就消失了,要再想想其他的方法吗…… 不行,希薇亚说了,时间拖得越久,鬼会越强。 我下定决心,站起身。 「我去趟员工宿舍。」 「什么?」陈大叔愕然的看着我,「太危险了!」 「待在这里一样危险。」我瞥了他一眼,平静道:「我并没有勉强你们和我一起行动的意思,要跟就跟。」 寧星罗站到我身旁,抓住了我的衣角,她的意思不言而喻。我朝她笑了笑,对其他人说:「你们呢?」 「我……」陈大叔犹豫良久,「我跟着你吧。」 刘姨他们选择留守,我也不勉强。将手中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抄起扫把,有总比没有好。 扫把只有一枝,我们找遍了病房,愣是没能找到第二个可充当武器的东西。 「噗。」 沉默许久的希薇亚像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满心无奈。 「有什么好笑的啊……」 「没事,只是你竟然沦落到只能用扫把,太搞笑了吧……」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算了,我借你好了,不然你也太惨了点。」 说着,她将一把手术刀递到我面前。 手术刀本就是为了切开人体而设计的,尤其是这把刀锋利异常,刀刃还闪着银芒。 「……谢谢。」 这种时候,还是先收了再说。 希薇亚摆摆手,「没事,反正之后有人会帮你还。」 谁啊?说起来,她一直都是一副早就认识我的样子,真是莫名其妙。我这么想着,也问了出口:「谁?」 她微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之后,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闭口不谈。 从我们所在的病房到员工宿舍,要跨越整个精神病院。 除了偶尔冒出来的零星几隻护士以外,简直像死城一样……不,这里本来就是废弃的医院,会这样应该也很正常。 我将扫把给了陈大叔,一路上,他也成功敲死了几隻护士。 我们很快地到达了一条全是房间的走廊上,空气中充斥着「护士」身上潮湿腐朽的味道。 「……走吧。」 走廊空荡荡的,护士的数量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多。每个房间门口都有着住户的名字,我们迅速穿越走廊,寻找玛丽的房间。 陈大叔忽然停下脚步,声音不大却难掩激动:「找到了!」 他指着的房间门牌上,的确写着「玛丽」这个名字。 我拉着门把,轻轻推开了门。 1-5 寧星罗拉着我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放开了。 一踏进房门,便是一片刺目的白光。我奋力眨了眨眼,白光散去,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陈大叔、星罗和希薇亚都不见了。空荡荡房间内现在只有我一个活人。 之所以说是活人,那是因为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她瘦到非常不正常的程度,明显不是活人。 「莉朵儿……」从她的方向传来一道细细的抽噎声,我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听着。 「我的女儿……你死的好惨啊……」 边哭,她一边缓慢的转过身来。 那张脸,竟是腐烂到一半的模样。包括她的手、她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我还没说什么,悄悄握紧了手术刀。谁知道,她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竟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情。 「是你……时玖?!」 我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希薇亚也好,眼前的女鬼也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啊?为什么她们都是一副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的样子? 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冷笑了声,「呵。」 女鬼:「……我听说你失忆了。」 「听谁说的?」 「你朋友。」 谁?我内心疑惑,面上不显,冷淡道:「我以前干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不然我就宰了你。」 「噢,别这样,你总得让我组织一下语言,毕竟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想想,那都快十年前了吧。」 我愕然。 我今年才大学刚毕业呢,十年前……才小学刚毕业吧!虽然我没上过小学,但那时候我也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副本里啊! 「十年前我根本不可能在这里!」 「你失忆了啊。」她很是体谅的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我慢慢给你说?」 说着,她一边用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那张腐烂的脸庞竟是恢復了正常人该有的模样,就和我在剪报上看到的玛丽的照片一模一样。 「……所以为什么要用那么噁心的外貌?」 她十分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曾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副本npc,在这段剧情里,我让玩家们替我找回我失去的女儿,我就会在他们的出院证明上签名,这就是这个副本的标准攻略法。」 你就这么全说出来了真的没问题吗…… 「结果,某个兇残的玩家听完我的台词后二话不说,拿枪抵在我的额头上,说不签就一枪把我脑袋打开花。」 哇,好惨。 我忍不住好奇的问:「所以你……」 「我签了。」 太惨了吧! 听着她的话,我忽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你说的那个玩家,该不会……? 她的语气十分幽怨。 「更过分的是,他拿到出院证明后,还是一枪把我脑袋打开花了。」 说完,她又变回腐烂的尸体模样。我忍着想吐的衝动认真看了看,的确是被枪打过的模样。她变回原样,幽幽的说:「自那之后,我都用尸体的型态进行这段剧情,就是怕再遇到像你这种过分的傢伙。」 她甚至都懒得再拐弯抹角。 我真诚的道歉:「对不起。」 「……」 她沉默数秒,倏地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道歉?」 ……啊? 「当年那批玩家除了你之外,尽是些没带脑子的废物。你不顾他们自己通关后,剩下的人全变成了我的养料。算起来,我还得感谢你给我留的大餐呢。」 「……」以前的我到底是多冷血啊? 「你变了很多。」她淡淡说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人。而现在……你很明显是个人类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呃,谢谢夸奖?」 「所以你这次总该按照正常流程来了吧?」她深深叹了口气,「去找我的女儿,然后把她带来给我。」 我微笑,「如果我说不呢?我也可以再威胁你一次。」 而且我很确信她会吃这套。 她静静凝视着我,良久,哼笑出声:「你变弱了。」 「你现在无法拋下那些累赘,你当然可以威胁我,甚至不需要威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签一份出院证明——只有你的份,其他人就留给我当晚餐,像上次那样。」 「……」 她说的对,我的确没法拋下他们。在目睹高中生小弟死掉后更是如此,我们都是人类,我干不出用别人的命换取自己活路这种事。 不管她口中的「上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我现在的确做不到。 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我妥协,摊了摊手。 「你女儿,就是密室里的鬼?」 「是的。」 「好,其他人呢?」 「他们都挺好的,不得不说,那小姑娘胆子真的大,见到我的尸体型态心跳频率都没变一下,很有当鬼的潜质。」 我翻了个白眼。 「想都别想。」 她不以为意,甚至友善的挥了挥手,「下次见。」 「对了。」临走前,我听见她意有所指地说了句:「我察觉到了,你的朋友已经进入副本,应该是来找你的。」 「……谁?」我忍不住问。 「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大概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这说词怎么跟希薇亚一模一样。 踏出房门,眼前的一切又瞬间变回了那个破败的走廊。我若有所觉,转头看了看刚刚离开的房间,被里头的景像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玛丽的房间意外的整齐。 阳光从半敞的窗户洒进,在整个房间染上一片斑驳光影。 许久无人使用的家具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排列的十分整齐,办公桌上还放着茶杯,就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都会回来。 但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房间的主人正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门口……以骷髏的姿态。 或许是因为时间真的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她没有像其他护士一样散发恶臭,整个房间内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幽香。 那时候,玛丽就是在这里,在自己的房间死去的。 我再度踏进房间,所幸这次没有再回到女鬼的空间,我没有伸手去碰,而是保持了一定距离仔细打量。 ……骷髏的颈骨有断裂的痕跡。 所以,她是上吊死的……? 「时玖!」 听见同伴的呼唤声,我慢悠悠的回头,「怎么了?」 接着我也没再多看,离开了房间,回到走廊上。陈大叔扶着墙几乎站都站不稳,星罗倒是没什么表情。 「你们见到了什么?」 我劈头就问。 「鬼、鬼……!」 陈大叔话都说不清,看来是指望不了他了。我将目光转向星罗,小姑娘想了想,回道:「她要我们帮她把女儿找回来。」 我蹙眉,「详细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告诉我。」 星罗皱着一张小脸,想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行了。」希薇亚插话道:「你不用为难她了,小孩子在那种情况下能记住关键信息已经够了不起了,玛丽还真是长的够噁心的,真不知道是什么奇葩品味……」 ……咳,好像是因为我。 走廊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不,从刚刚开始,走廊上除了我们一行人的声音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那些护士呢? 我们前来的路上可是一路躲躲藏藏的啊,没道理进一趟鬼的房间就不见了……糟了! 「上当了!」 那些鬼护士,去病房找剩下的人了! 听了我的话,眾人皆是齐齐一惊。 「快回去!」 我拋下一句,率先扭头往回赶。 「等等!」陈大叔叫住了我。 「做什么?」 「我们别回去了吧。」 「哈?」 我震惊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能说出这种话。 陈大叔浑身颤抖,直视我的目光,歇斯底里地喊道:「他们自己不愿意跟来的,现在遇到危险也只能说活该吧!我受够了……我受够这莫名其妙的游戏了!我要离开!」 「有人死了!真的死了!你说要回去,你知道一共有多少鬼护士吗!是,你厉害,但我们没有义务跟着你回去冒险,就为了两个陌生人!」 「……」我停下脚步。 「你是这么想的,是吗?」 「……是!」 我有些茫然。 的确,我没有资格勉强他和我一起回去。 说到底,我又为什么要去救人?我根本不算认识他们。 「我……」 我想当一个普通人。 我在努力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但普通人这时候,会选择拋弃同伴……吗? 我无法理解。 「你们先去找玛丽的女儿吧,星罗,你跟陈叔叔一起去。」 星罗没有回答,只是仰着头,望向我。 「随便你。」希薇亚耸肩,无所谓道:「就算你拋弃了他们,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就是了……反正你在上一次也拋弃了那些累赘,不是吗?你一直都是这种人。」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或许是这样的吧。 但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如果我再度选择那条路,有人会对我很失望……很失望。 既然无法做出决定,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想,我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本该得救的人们死去。 1-6 我没再多管其他人去了哪里,而是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陈大叔和星罗没有跟来,大概是去治疗室找任务目标了。出乎意料的,希薇亚竟然跟上了我的速度,甚至呼吸频率都没怎么变。 看来她比我想像中的要强。 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我以为你不会管他们。」 「我有这么冷血吗?」 「你有。时玖,你就是这么冷血。」 她维持着高速奔跑,淡淡说道。 「你变了。换做是以前的你……」 「什么意思?」 「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这并不是你第一次进入白塔游戏。整个白塔一共有十层,并不是只有这一个,你们接下来还要不断向上攀爬……那个先不提。总之,当年的你,是全亚洲最高等级的玩家之一。」 喔喔喔喔!听起来好强! 虽然我通通不记得了,但听起来真的很厉害啊! 她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厌恶。 「那时候,所有和你一起进入副本的玩家,都没能活着出来。」 「……我杀了他们?」 不会吧?我可能会对人见死不救,但不可能主动杀人。这和我受到的教育有关係,我是不会在不违反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主动伤害人类的。 「你没有杀人,你只是对他们见死不救而已。但白塔游戏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拿这个副本来说,要是没有你,他们连点滴都不会主动拔掉,可能连护士都打不死。」 「那个点滴的功用到底是什么?」 「削减体力和意志力,方便进食。」 我靠,这是在给养殖的猪打肌肉松弛剂吗…… 「累积到一定的量后会做梦,玛丽会去找玩家,委託他们找回她的女儿。这才是这个副本的正常流程。」 「喔、喔……」 早知道我就……不对,就算早知道这点,我还是得拔啊!那点滴真的很噁心! 希薇亚轻哼了声,「以前的你才不会管这么多,直接威胁人家放你出去。她打不过你,在你离开之后,直接把剩下的玩家都吃了。」 这故事我刚刚听当事人说过了…… 「你的通关手段基本都是这样,完全不顾他人死活。一个副本中的高级玩家本来就不会很多,你不肯帮忙,剩下的人自然就通通死光了啊。」 这么一说,以前的我还真是……没血没泪。 我听得十分津津有味,适应非常良好。 虽然我现在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但我却奇妙的,完全能理解以前的我的想法。 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选择拋弃同伴吗? 陈大叔是个无庸置疑的普通人,而他告诉我,会。 所以那个「我」这么做了。 「你现在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不好吗?」 「不得不说,挺好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谈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病房附近的走廊。 一股浓浓的腐烂臭味飘散到整条走廊,越靠近病房,那股恶臭越是疯狂的窜进鼻腔。「护士」们蠕动着在地上拖行的沙沙声,想像一下成群结队的蟑螂一同爬动的声响,比那更令人作呕几千倍。 数不清的护士们正在疯狂的往病房里涌进,没有呼救声,也没有惨叫声。 最坏的情况,刘姨和她老公已经没命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掏出手术刀,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希薇亚震惊的沉默了三秒。 「……也不是不行。」 简单交流过后,她也跟着拿出手术刀。和她借给我的一模一样,左右手各夹了三把,我们对视一眼,分别瞄准了一隻护士—— 碰! 就在这时,病房内传出一声枪响。 谁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希薇亚,却看见她露出了一种极为震惊的表情。 接着,她反手抓住了我的手。直接往人堆里衝了进去。 「哇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护士身上的烂肉和黏液都沾到我身上了啦! 好噁心啊! 希薇亚却充耳不闻,护士们朝我们伸出手,发出「啊……啊……」的声音,却马上被我们甩在身后。 我们闯到了包围圈中心,只见刘姨夫妇俩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们身旁,站着一名金发少年,拿着手枪,穿着和希薇亚相同款式的白大褂,显得格外乾净。 窗外透进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金发格外闪耀。他站得挺直,握枪的姿势非常标准,一看就是经过充分的训练。 少年神情冷酷,眼下覆盖着一层淡淡阴影。 他俐落的换了个弹匣,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的手枪,一看便移不开眼。那把枪、那把枪…… 我嘴角狠狠一抽,不顾我身上全是腐肉,狼狈不堪,指着他便大喊出声。 「那是我的枪吧!」 「你跑来做什么!」希薇亚也跟着尖叫,「一个副本最多只能容许一个管理者!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小小的「啊」了一声,又开了两枪,将一旁试图袭击我们的护士爆头。 「对不起嘛,我用玩家身分进来的……」 「你是白痴啊!」希薇亚看上去气的不轻,「用玩家身分进本,如果死掉就是真的死了!你不会还要我提醒你这种废话吧。」 他皱了皱眉,轻声抗议。 「这才一层副本,不至于翻车吧……你们来的正好,鬼太多了,一人带一个,直接衝出去吧。」 刘姨和她老公已经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啊,难怪他不直接带他们离开,是因为他的力气并不足以把人拖出去。 我横了他们一眼,一手提起一个,强迫他们站稳。 少年反手又是极为漂亮的两枪,精准命中。 真可怕……只是,你这种用法,子弹真的不会不够用吗?我记得我的枪是只有几颗子弹的那种基础版本啊。 「不要这么浪费子弹啊。」 我说出口后,看见少年和希薇亚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少年斟酌了一下字句,解释道:「这是道具,子弹是无限的。」 哇喔……我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解释完毕后,我整理好心情,抽出手术刀,扭头对两个普通人交代:「等下直接往外衝,他们的速度不快,是抓不住你们的。」 刘姨重重点头,抓紧了老公的手。 「倒数,3……2……1!」 枪声响起,他瞬间击出三枪,硬生生在护士堆中开了一条路。我负责开路,所有扑上来的护士都被我直接用手术刀迎面戳穿了它们的头,护士们在发出惨叫后纷纷后退,但后排的护士彷彿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仍旧前仆后继的往前衝。 「快走!」 一片混乱中,我的眼角馀光瞄到金发少年落在了队伍后方,尽管他的枪法仍然精准,被我们拋在身后的护士却全都疯狂的朝他伸出手。 ……用玩家身分进本,如果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剎那间,我的身体反应快过了大脑。 我侧身,让希薇亚接替了我的位置负责开路。我落到了队伍末端,伸手抓住了少年过分纤细的手腕。 他惊讶地望着我,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就这么逃离了病房。 1-7 我们离开病房后,护士们没有再追上来。 随便找了间空房间稍作休息......主要是两个被保护的人需要休息,我和希薇亚脸不红气不喘的,金发少年也只是呼吸微微急促了些,整体状态仍然很好。 只是,我心中有太多疑惑。 希薇亚一脸不悦的说教。 「遥遥,你不是答应我不会随便跑来的吗?说好了我负责副本你负责监控就好,你这是把我的话丢垃圾桶了?」 「不要叫我遥遥!」他直接很顺的反驳,接着一脸委屈的说道:「你没说他在这个副本啊!」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看到他就会像现在这样不顾自己安全!」 我忍不住插话。 「你也是管理者?」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少年对我友善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于遥,她的同事,白塔管理者,也是你的……」 他思索了一下,竟然转头问希薇亚:「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係?」 她翻了个格外洁白的白眼。 「我怎么知道!前男友吧!」 ……啊? 啊啊啊啊? 你是开玩笑的吧? 于遥还真就点了点头,对我说:「你前男友。」 我的脸色肯定很僵硬,静默半晌,艰难的挤出一句:「你开玩笑的吧?」 「嗯,开玩笑的。」 ……我刚刚为什么要救他,放任他被鬼抓走不好吗? 「噗,别生气嘛,我们以前真的是关係很好的朋友,勉强也算的上关係很好的搭档。包括这把枪也是你送我的……不能还你,这可是定情信物。」 这点我倒是相信,如果不是因为那种若有若无的亲切感作祟,我早就动手把我的武器抢回来了。 没办法,火力不足,什么都得省着用。 不过,定情信物这说法也太……那啥了吧?你这样我真的很难相信我们没有一腿。 于遥轻笑,「先不说这些,你不是要带着他们通关吗?莉朵儿也不好惹,快点过去治疗室吧,我陪你一起,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莉朵儿……喔,是玛丽的女儿,关在密室里那个。 接着,他又对希薇亚交代:「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如果出事了就麻烦了。」 希薇亚不甘不愿的哼了声,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轻声抱怨了句:「你以为都是谁害的啊……」便离开了。 「好了,我们走吧,至于那边的两位……」 于遥看向终于喘匀了气的刘姨两人,「你们要跟来吗?」 「跟!」经过上次没跟着集体行动便惨遭护士围剿的经歷,这时他们两个哪敢不跟。 他温柔的笑了笑,看起来奇妙的令人安心。 「好的。」 于是我们又出发去了治疗室,成员换了一个,但不知为何,于遥带给我的感觉比希薇亚好太多了,至少他好像不讨厌我。 一路上,我随口问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也一一耐心的回答了。 「管理者很缺人?」 不然怎么会两个人不在就出事。 「缺。」他耸肩,淡淡说:「就我们两个,监控数十到数百不等的副本,全年无休,有时候睡到一半还得起来工作。」 好惨…… 我感慨:「真不是人。」 于遥:「白塔本来就不是人。」 也对,这已经超出科学的范畴了,牛顿都得掀棺而起。 「不对啊,玛丽说我当玩家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但你十年前才多大啊?」 我实在很难想像自己跟一个小孩子称兄道弟的画面。 他似笑非笑的回道:「你以为我几岁?」 「……18?」我随意猜了个数字。 「我上个月刚满28。」 「骗人的吧!」 「没骗你,只是长的比较年轻。」 我打量着他那张完全就是未成年的脸,说是童顏都过分了,这根本是冻龄了! 我又忽然惊觉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记忆中,我应该是23岁,也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才对。可是依照他们的说法,在十年前我就踏入了白塔,进行游戏。 从进入游戏到现在,我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能倒映出自己容貌的东西,该不会…… 「喂!」我停下脚步,将脸凑到刘姨面前,紧张的问:「我看起来几岁?」 她明显被惊吓到了,下意识退了两步,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之后,仔细端详了下我的面孔,给出了回应:「20左右……?」 我松了口气,好险没有突然变成三十多岁的大叔。 在此声明,本人并没有丝毫歧视大叔的意思,只是人生中最精华的十年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了,我也太冤了吧—— 「噗。」 我转头,只见于遥淡淡的笑了笑,轻柔的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在乎这个。」 「是啊,还不都是你害的。」我下意识回答,说完了,我们两个皆是一愣。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换了个话题,「你今年23岁没错,我保证。」 「为什么?」 「嗯……我们到了喔。」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站在治疗室门口了。儘管对于我的年龄问题很在意,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被我扯断的铁鍊随便的掛在门上,我们进了房间,却看见陈大叔和星罗站在那里,陈大叔面色凝重,并不像已经进去过密室的样子。 在看见星罗的一瞬间,于遥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为惊讶的表情,下一刻,右臂很好的掩饰住了,彷彿从来没出现过。 「你们没有先进去?」我莫名其妙地问陈大叔。 「唉,我们开了门,但那门实在太小了,我只能把手伸进去,谁知道……」 说着,他向眾人展示出手臂,只见那上面有一排明显的齿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没办法,只能在这里等你们了……这位是?」 「于遥。」他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名字后便不再开口。 星罗见到我,没说什么,但整个人瞬间雀跃了不少。她小跑上前,拉住我的衣角。 「她是谁?」 于遥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异常冷漠。 我摸了摸星罗的头发,「寧星罗,小孩子嘛,多照顾一下。」 于遥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跟在眾人身后进了房间。 我看了看,密室的门的确太小了,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星罗能进得去……但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以身犯险吧。 我犯了难,如果在场的只有我一个,那么还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以用,但这里人太多了,我又不可能通通灭口。 「遥遥,有什么办法吗?」 「不要叫我遥遥!」他先是下意识地反驳后,才轻轻说道:「当然有,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是这么说没错啦,他本来就没有帮我的义务。只是一路上他对我的问题过于有求必应,害我忍不住向他求助了…… 看来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我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和陈大叔一样,伸手进去抓?」 在不动用某些手段,以一个普通人的能力而言,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脸色一变,「你就不能让她进去吗?」 他指的是谁很明显,星罗往我身后缩了缩。 「这样也太过分了。」我疑惑地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星罗?她也没得罪你吧?」 于遥很是头疼的点了点额角,勉为其难地说:「……算了,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真的?」 「嗯,但有个条件。」 「你说。」 「你……」他犹豫了会,说:「叫我一声。」 我愣住了,很奇妙的,却没有任何不适感,只是有些意外。 见我不答,于遥偏过头去,像是急着解释什么,匆匆说道:「见到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你甚至把我忘得一乾二净,这也不算是很过分的要求吧,再说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乾脆地开口:「遥遥。」 他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他露出了一种很难过的表情。 彷彿只是我的错觉,等我再看,他的神情已经恢復平静。 「拿去。」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和一颗糖。 「把糖放在门口,等她出来用钥匙把锁鍊解开就好。」 解释完毕,他走到一旁,看起来不想再理会我们。 我捡起那两样东西,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密室前,眾人纷纷围上来,好奇的问着。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他?」 我嗯了一声,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或者说连我自己都还没搞明白。 糖果只是普通的廉价水果糖,我挥手示意大家散开,独自一人上前。 密室的门不到一米高,也很窄,体型正常的成年人都是不可能进得去的,即使勉强挤进去了,也抵抗不了鬼的攻击。 我将糖果放在门口,屏息等待。 数秒后,幽暗的密室内传来一阵铁鍊的拖拽声,还有一道更加细微的……某个东西的脚步声。 黑暗中缓缓伸出一隻小小的手,抓住了那颗水果糖。 在灯光下,那手竟是半透明的。手腕上拴着一圈铁环,上头有一个小小的锁孔,而铁鍊则是一路延伸到黑暗里。 它抓住糖后便想缩回去,我迅速抓住铁鍊,霎时,它疯狂的挣扎起来。 「钥匙!」 星罗眼疾手快的将钥匙塞到我手上,我接过后迅速插进铁环上的锁孔内,喀嚓一声,铁环便乾脆的脱落下来。 铁环脱落的瞬间,半透明的手瞬间有了实体。 我恶狠狠地抓住了那隻手,将它拖出了房间。在灯光下,我们总算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一个鬼娃。 根据我们看到的资料,它应该是四岁左右,但现在实际看到了才知道,它根本才是刚学会走路的年纪。 它的整张脸泛紫,双眼通红,不断发出尖锐的嚎哭声,即使是被抓住的现在,仍在我手中疯狂挣扎着。 「哇!哇!」那哭声简直宛如生化武器,除我之外的人都摀上了耳朵,只有我还得抓着它,被吵得恨不得当场拿刀给它来一下让它彻底安静。 「吵死了!信不信我把你丢回去,这次绝对没人会放你出来。」我忍不住威胁,并狠狠瞪了它一眼,奇怪的是,它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它身上掛着一个名牌,上头写着——莉朵儿。 这就是玛丽的女儿吗。 于遥凑过来,惊奇地说:「你也太犯规了,我第一次见到莉朵儿这么乖。」 我白了他一眼,哪是乖,分明是被吓得不敢动。 「走吧,把它带去给玛丽。」 1-8 8 我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衝到员工宿舍,路上零零星星的几隻鬼护士也被轻松打死。 来到她的房门前,我伸手欲推,却被于遥阻止了,「等等,让我来。」 我们转向他,只见他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一道模糊的女声从门内传出来。 于遥推开了门,我提着莉朵儿,第一个踏入了房间。 人类模样的玛丽坐在办公桌后,见到我们,脸上瞬间掛上了嘲讽的笑意,「时玖?你这是下定决心要拋弃队友了吗?」 其他人听见这话,脸上或多或少流漏出一点惊惧。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鬼娃塞到她眼前。 玛丽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反而露出了一种惊讶的表情。 「不、不可能……」 我们听着她惊讶的说:「你们怎么做到的?明明我的女儿被锁在那里,只能抢夺人类的身体……啊!」 查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玛丽闭上了嘴。 所以那个门之所以会被做的这么小,就是为了让玩家进去后方便被附身吗?还限定只能是体型最小的玩家…… 搞什么,这个精神病院怎么这么阴险。 「是我。」于遥忽然插话,他厌恶的盯着玛丽,冷冷的说:「你有什么意见吗?」 玛丽的神情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不甘,却也没有反抗,迅速从我手中一把抢过鬼娃,咬牙切齿的说:「好啦,算我倒楣行了吧?一共几个人?」 我数了数,在场的玩家一共有我、寧星罗、陈大叔、刘姨夫妇……「五个。」 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随手拿出一叠纸,刷刷签上名,迫不及待的塞到我手上,翻了个白眼。 「快滚,别再回来了。」 我耸肩,「那可不一定。」 谁知道我会不会再莫名其妙失忆一次呢? 「滚!」 唉,真没素质。 我将她给我的「出院证明」分发到眾人手上,在他们拿到的一瞬间,身上猛然冒出耀眼的白光,随后身形变的透明、消失在空气中。 星罗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出院证明,而是仰头默默看着我,说:「我在外面等你。」 「你知道外面的情况?」我有些疑惑。 「不知道。」她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又接着说:「没关係,我会等你的,你慢慢来……19号。」 说完,她敏捷地从我手中抽走了一张出院证明。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 不是时玖,而是我早已拋弃的……19号实验体。 我在离开研究所后,对曾经的身分进行了彻底的修改和保密,会知道我曾经身为实验体的人,只能是研究所的人! 在我离开研究所后,得知了我曾经认知的一切都是很异常的,在那之后也曾经试图调查过那里,但却一无所获。 我从小到大生长的研究所,彷彿从没存在过一样。 寧星罗,那个神神秘秘的小女孩……她一定知道什么! 「喂!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我刚朝她伸出手,她便已经消失在空气里。 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我、于遥和玛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玛丽,「为什么我出不去?」 如果是碰到出院证明就算成功通关,那我早该出去了啊! 玛丽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一脸不悦,「你触发了隐藏任务。」 「什么?」 「问他!」 说着,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于遥,趁我转过头的一瞬间,听见她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整个房间又变回了现实中的模样,玛丽的骸骨仍坐在桌前,不同的是,骸骨的旁边多了一张婴儿床,里面是另一具小孩的尸骨。 于遥感叹道:「跑的真快,你到底给她留下了多惨痛的心理阴影啊……」 「你问我我也不记得了……她说的隐藏任务是怎么回事?」 于遥倚着墙,缓缓解释道:「所谓的隐藏任务,就是找出副本背后的故事,并彻底结束副本。一般玩家通过,就像刚才那样,只是一次普通的游戏,还会有下一批玩家,进行下一次游戏……隐藏任务不同,一旦有玩家通过,该副本永久关闭,里面的鬼怪也能得到解脱。」 我茫然地问:「但我明明没有找出什么故事……」 「还没明白吗?这个副本的npc一共有三个。」 副本npc一共有三个。 依据这条提示,我开始仔细回想起找到的线索。 1998年,发生了大规模病患死亡事件,精神病院因此倒闭,也就是在那年,玛丽作为医院里的医生死去。 我一开始以为,莉朵儿也是在那时死去的,但按照病歷上的生日来看,1998年莉朵儿的年龄应该是四岁。而鬼娃的年纪顶多一、两岁,远远不到四岁。 所以莉朵儿死掉的时间点在病患死亡事件之前……或者说,她死后化身的怨灵,正是造成病患死亡的原因! 想清楚这点后,又冒出了新的疑点。 玛丽是自杀的,她的颈骨有断裂的痕跡,那是上吊自杀的特徵……但是,她现在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莉朵儿化身为鬼之后在医院里大开杀戒,但我们见到的鬼娃是被锁在密室里的。 是谁把玛丽的尸体放下来的?又是谁把莉朵儿锁在密室里的? 掌控所有鬼护士的玛丽无法自己去找她的女儿,所以才需要借助玩家的力量。也就是说,那个未知的人,是玛丽不敢违抗、或是不会违抗的存在。 ……同时,和博士关係匪浅的玛丽女士,她的尸体也在医院内被发现。 我又回想起那篇剪报上的一小段文字。 玛丽和精神病院的院长「关係匪浅」。 而在恐怖游戏里,这四个字基本上可以翻译为「他俩有一腿」。 所以,莉朵儿应该是玛丽和院长的女儿。身为医生,玛莉不会违抗院长,身为妻子,她也不会违抗丈夫。 那个从未出现的npc是院长。 「懂了?」 看见我的表情,于遥温柔一笑,说:「走吧,去院长办公室。」 走廊上的鬼护士们已经全部不见了,一直縈绕不散的淡淡腐臭也彻底消失,转为一种阳光的乾净气味。 我们走在走廊上,于遥一直掛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之后还会再见到你吗?」 我这么问道。 「大概吧,如果你还愿意再进游戏的话,或许还有机会见面。」 「什么意思?」 「只要通过白塔一层,就不会被黑雨的病毒感染,你可以理解为打过疫苗就不会再得流感。在那之后,继续通关对玩家而言没什么好处,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进行二层以上的游戏。」 他轻轻的说:「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离开副本后就不要再来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分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台词太过耳熟,但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本来就不把我当成普通人看待。 「以前也有人这么告诉过我。」 「……」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想问那是谁,却又生生克制住了。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把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恐怖游戏里算什么朋友?」 于遥欲言又止,「……有希薇亚啊。」 「那女人不算。」 「……」 「总之,我会回来找你的。」 良久,他才低低的应了声。 院长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普通。 没有高档家具、没有尸体。这里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办公室。桌上放着相框,里面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父母都穿着白大褂,母亲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 我拿起相框,凝视了几秒,又放回原位。 「好啦,我该怎么做?」 「院长就是这个副本的根源,也就是说,不管是玛丽还是莉朵儿,她们的力量都来源于院长,杀了他,你就可以通关并领取奖励道具。当然,也可以选择放弃,视为一般通关,没有奖励。」 嗯,很好理解的游戏规则。 我抽出手术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疑惑的问:「所以院长呢?」 「在这里。」 我愣了愣,下一秒,他欺身上前,握住我拿着手术刀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我还没反应过来,于遥的伤口已经开始往外喷血,不夸张的说,真的是用喷的。 他几乎没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他对自己下手极狠,从下刀的手感来看,已经没救了。 「……」我震惊的看着他,良久,憋出一句:「不愧是你。」 虽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希薇亚和于遥本人都说了,他是用玩家身分进本的。 干! 说好的玩家身分呢! 我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调整到一个不会动到伤口的姿势,尽量让他舒服的靠着。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于遥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你见过哪个玩家穿这样。」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破又脏的病号服,又看看他身上原本乾乾净净,现在已经被染得鲜红的白大褂,无可反驳。 「那也不用……」这么狠吧? 大不了我不要奖励了啊。 彷彿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他眨了眨眼,虚弱的说:「玛丽和莉朵儿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了,这个副本通关方法很多,也因此一直都没有玩家能破解隐藏任务,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反正我也不会真的死掉。」 「我在二层副本等你,可以的话,把那孩子也一起带来。」 说完,他闭上了眼。 同时,我的脑中响起一道机械般的声音。 【恭喜玩家时玖通关一层副本:精神病院的秘密】 【恭喜玩家时玖通关副本隐藏任务,获得奖励:莉朵儿的水果糖】 随着这句话,一个铁盒子落在我的掌心,盒子上写着某某牌水果糖的字样。 【莉朵儿的水果糖,功用:鬼很爱吃,危急的时候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喔~】 白塔的宣告结束后,我的眼前也爆发出一阵刺目白光。 精神病院的的走廊消失在视线尽头。 1-9 在接收到副本关闭的信息时,玛丽刚把莉朵儿哄睡。 一直都是这样的,有玩家进入游戏,游戏失败,玛丽就会把玩家通通吃掉,游戏成功,她就能和自己的女儿有一段极为短暂的相处时间,直到下一次游戏的开啟。 在这段时间内,莉朵儿一直都是维持着死亡时的样子。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玩家终结这个副本。 她低头看着陷入熟睡的女儿,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脸红噗噗的,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而不是小脸肿胀发紫的模样。 ——最后解放他们的,竟然还是那个讨人厌的傢伙。 算了,反正都要结束了,就让他们在此享有消失前的最后一点安寧吧。 白塔顶层。 于遥睁开眼,刚从失血过多的晕眩中回过神来,便迎上希薇亚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 他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顺手捞了条皮筋将一头长发随意束起。 在现实世界中,他的长相比起副本里稍稍成熟了点,至少不是会让人误会为未成年的长相。不过,即使如此,看上去也比他的实际年龄小了很多。 见他行动毫无障碍,希薇亚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说教道:「就算是用npc的身分进入游戏也很危险啊,在游戏里受到的伤害还是会反馈一部分的……话说,那傢伙没想起来?」 「嗯。」于遥想了想,回答:「准确来说,他想不起来才是正常的吧,毕竟人都死过一次了。」 希薇亚点点头,赞同道:「也对。」 她评价道:「不过,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是个面瘫的暴力狂。」 事实上,他们身为管理者,很少亲身进入副本,毕竟要监测的副本太多,大多时候,他们都只是在监控室看着。 只是这次的玩家中有他们的老熟人。 为了避免时玖将整个副本拆了——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希薇亚先以管理者的身分进了游戏,就是为了保护副本npc和其他玩家的生命安全。 不然让林依依像十年前那样,直接威胁npc过关,他们也太可怜了吧!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通关风格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也是因为如此,才给了于遥鑽空子,直接终结整个副本的机会。 想到这里,希薇亚整个人往椅背一靠,懒懒道:「你觉得现在的他会进二层副本吗?」 于遥淡淡的说:「肯定会。」 「也对,没法想像他安分地当个普通人的样子呢。」 ……是啊。 于遥看似盯着监控,实则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毕竟时玖是那个研究所出来的最高杰作。 普通是不可能普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普通的。 他忍不住回想起十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把围着他们的所有丧尸全都砍头后,严肃的告诉自己,他是个普通人的场景。 直到现在他都还深深记得当时心中的无奈。 你是不是对普通人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不只是那次,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对于遥而言都是彷彿发生在昨日的事一般清晰。 ……不,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处的场景实在太少,才会使每一幕都格外的印象深刻。 如果时玖没有死在九层副本里的话,现在白塔说不定早就被彻底攻略了。 回想起时玖好像很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他很想说,其实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死人的年龄是不会增长的。 十年前,他18岁,时玖23岁。对方老是用比他大了五岁的这个事实把他当成小孩子……风水轮流转,十年后,他都28了,对方还是23岁,变成他比时玖大了五岁。 想到这里,于遥忍不住轻声抱怨。 「……谁叫你死的那么早。」 「遥遥?你刚刚说什么?」 「不要叫我遥遥……算了,没什么。」 于遥满心无奈,到底为什么啊?不管是时玖这个前搭档,还是希薇亚这个现搭档,都这么热衷于这个宛如幼儿园小孩的称呼? 就因为他长得比较年轻吗? 希薇亚愉悦的笑了笑,没看他,反而一直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监视屏幕,淡淡说道:「你去休息吧,我看着就好。」 「你已经看很久了吧,还是让我……」 「我不想说第二次,给我去休息。死亡的伤害还是反馈到你身上了吧。」 「……喔。」 于遥张了张嘴,感受着脖子的伤口处传来的冷意,无可反驳,只得乖乖败退。 「对了……」 「那个暴力狂进副本的时候我会叫你的,安心吧。」 想说的话被堵住,于遥无奈的点了点头,离开了监控室。 2-0 市政厅前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 自十年前的平安夜,落下那场毁灭世界的死亡之雪,人类文明在那之后近乎灭亡。只要接触到黑雪就会异化成活尸,当夜在屋内、逃过一劫的人们,一旦被活尸咬伤,也会在短短数分鐘内异化。 即使没有接触黑雪,没有受伤,也迟早会因为空气中的病毒感染异化。 在这样的绝境下,唯有踏入白塔,通过副本的人类,能不被病毒感染。 黑雪降临后三个月内,除了白塔周围以外,广袤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人类的踪跡。 同时,所有通过白塔一层的玩家,脑内都被灌输了一条资讯。 【通关白塔十层者,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一切的人们、失去重要之人的人们……为了实现愿望,纷纷踏上了攻略副本的征途。 至今为止,距离十层的目标最接近的,是两名十年前的传奇人物。 一个是指挥着惶惶不安的倖存者们进入市中心底下的地下城市,抵御活尸,在末世建立起让普通玩家能衣食无忧的乌托邦。同时带领着高阶玩家集团进行攻略的,被所有人信任且依赖的队长。 一个是号称「和他一起进入副本的玩家绝对无法活着出来」的黑色死神、究极独行玩家。 两人仅仅花了不到一年便接连通过一到八层副本,他们背负着眾人的期待踏入九层,接着——双双殞命。 在那之后整整十年,再也没有出现过达到九层以上的玩家。 此时,白塔前站着一名黑衣青年。 白塔周围的丧尸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迈着迟缓的步伐,摇摇晃晃的向青年走去,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神情冷漠。 他的一头黑发修剪的十分整齐,若是不看他的双眼,甚至会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 但一对上那双冰冷的淡色眼珠,白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般而言,迎接新玩家,告知他们城内的规则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让白夜亲自前来。这一批玩家中的其他人也是,都已经被负责人员带去固定的设施休息了,但最后这个麻烦人物,一听见名字,根本没人敢接。 十年前活蹦乱跳的黑色死神就足够可怕了,何况是十年后,对方的威名在死后丝毫不减,甚至还有在口耳相传间越发恐怖的趋势。 什么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会死掉、只要听见他说话就代表离死期不远……这种极其离谱的谣言,在普通民眾间相信的倒是不少,简直是末世的开膛手杰克嘛…… 最后层层上报,这份没人敢接的工作被交给了现任城主。 时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白夜身上,缓缓吐出一个问句:「你是什么人?」 这听起来分明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疑问,他却產生了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是地下城现任城主,我叫白夜,是来接刚出塔的玩家进入地下城的。」 只见时玖微微頷首,淡淡问道:「寧星罗呢?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 白夜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玩家,看到资料时他还有点惊奇,毕竟很少有小孩子能通过副本的考验。 「应该已经被带去休息区了,通过一层的玩家都要去听简单的课程,领一些基础生活物资之类的。你出来的太慢,现在过去应该已经快结束了。要不先跟我回总部?我和负责人说一声,那孩子上完课后就让他们带过来。」 时玖没有回答,白夜忐忑不安的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你应该也有不少想问的问题吧,我可以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尽力解答。」 「可以。」 他松了口气。 到了总部,白夜在下属们「见鬼了」的惊悚目光中,将这个大瘟神请到了总部。 正松了口气,却听见时玖幽幽开口。 「他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 该怎么说?因为你已经死了十年又突然復活,是个人都有好奇心吗? 还是说,现在你已经是传奇人物了,惊喜吗? ……他会杀人吧。 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你认为今年是西元几年?」 时玖冷冷回道:「2018。」 白夜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果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末日降临的那个平安夜。 他在沙发上落座,缓缓开口解释。 「首先,今年是2028年。」 时玖挑了挑眉,神情看上去并不意外,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白夜也不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黑雨降临后,我们队长带着通过一层的倖存者们迁进了这座城,用来抵御丧尸的攻击,也可以自给自足,生產粮食和饮水。现在只要是通过一层副本的玩家都可以取得公民资格,在城内很安全。」 「你可以选择在城内好好生活,或是加入攻略组进行攻塔……攻塔几乎没有好处,但通关十层,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这在你通过一层之后,应该也收到白塔的通知了吧。」 时玖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十年前,你和我们队长一起去闯九层副本,结果……副本失败,你死了,队长被白塔同化,成了白塔的一部分。」 「……于遥?」 白夜惊讶的说:「对,你想起来了?」 「没有,只是见了一面。」在副本里。 白夜:「喔,那很正常,我们攻塔时也偶尔会得到于队的帮助,不过他没办法太明目张胆地帮我们,也不能离开白塔。后来我们对外宣称你俩一起死在副本里了,城主换人,才勉强维持住了地下城的运作。」 时玖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皱眉,提问。 「……我是怎么復活的?」 「不知道。」 白夜耸了耸肩。 「在所有公民通过一层副本后,本不该再有挑战一层的玩家的,毕竟所有还活着的人类应该都已经在地下城里了……」 「但在你们攻塔失败后的隔年,白塔前又出现了一批新的玩家。他们宣称自己刚通过白塔一层,后来根据我们的调查,找到了一定的规律。」 「每次復活的人数在一千人左右。復活的前提必须得是『玩家』,也就是至少通过白塔一层,并且復活者的记忆都停留在他们第一次进入白塔的时间点,根据他们的说法,进入白塔前都还是2018或2019年,出塔后就已经是数年后的未来了。」 白夜小心翼翼地看了时玖一眼,「与其说是復活,不如说是重置更准确,不只是记忆,復活者的容貌也都停留在第一次进入白塔当下的状态,也有生前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残疾,復活后却完好无损的案例存在。」 时玖沉吟了几秒,缓缓吐出一句话。 「所以我现在还是23岁?」 「……应该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你继续。」 白夜叹了口气,「总之,为什么会有这种復活现象產生,至今为止我们都还不清楚原因。原则上我们不会告知復活者他们已经死过一次这件事,他们只会认为自己进了白塔后直接穿越到未来了……但城内的居民大都知道时不时会有一些人復活,毕竟也有在城内遇上生前熟人的可能性在,特地告诉你是因为城内的大家基本上都还记得你的脸……」 谈话进行到现在,时玖第一次做出了明显的反应。 他莫名其妙的「啊?」了一声。 白夜想了想,挑了个最温和的说法。 「十年前你是全城最兇残的杀人魔。」 时玖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瞪大了双眼。 「……什么鬼?」 这还只是最接近事实的呢……要是让这傢伙知道他在死后的十年间简直被人们传成了死神的化身,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不能说! 「没办法,谁叫你永远都单独进本,还有个『和你一起进本的玩家没人能活着出来』的谣言存在,大家都说你在副本里杀队友……不过这话也就普通玩家会信,攻略组的大家都知道是谣言……呃,是谣言吧?」 原本信誓旦旦的白夜看着时玖一言不发陷入沉思,有些惊恐。 不会吧?难道不是谣言吗! 这傢伙真的是杀人魔? 时玖想了想,给了个令人不安的答案:「大概不是。」 我靠!结果你毫不怀疑自己会杀队友吗! 他淡淡的说:「现在不会,你不用紧张。」 白夜沉默了半晌,决定当作没听到。 这不能多想,再深究下去他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总之,你尽量不要离开总部。需要任何东西我会请人帮你准备,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攻塔,復活者我们的处理方式是视为一般公民,可以正常在城里生活,也可以加入攻略组。」 时玖想了想,问道:「选择攻塔就一定要加入你们那个什么组?」 「是攻略组!」白夜纠正,叹了口气,「也可以不加入,你十年前就不是攻略组的成员,这个组织只是方便组队和交换副本情报,虽然不能重复攻略相同的副本,但多和同伴交流交流也能更清楚白塔的风格……组队的存活率也更高,又不需要付出什么,加入也没有损失……」 话还没说完,就被懒洋洋地打断了。 「不加,听起来就麻烦。」 「……」你倒是听完啊…… 不过,白夜也不太意外,不如说如果时玖答应了才是真正的恐怖故事。 他无奈道:「随便你,反正你也不需要那些。不过进塔前要登记,你要攻塔之前和我说一声。这是你的公民证和手机,你的住处就在这栋大楼,整楼都给你用。」 时玖微微挑眉,状似疑惑。 「需要什么儘管说,没事千万别出门!如果被普通民眾看到会很麻烦!」 「什么意思?」 白夜面无表情:「你可以想像一下阎罗上街的样子——你现在在普通民眾眼里比阎罗还可怕。」 「……喔。」 该交代的事情都差不多了,白夜看了看錶,起身告辞。 「你不是要找那个和你同场的小女孩吗?她等会就到了,在这里等着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时玖轻轻嗯了声,便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白夜离开了房间,一转头,便对上了一群下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 他警惕的开口:「……干嘛?」 「如何?」 「他是不是像以前一样不听人话?」 「还有傲慢自大、把我们当空气,只听于队长的话……」 听见熟悉的名字,眾人都安静了。 十年前唯一能和时玖正常沟通的,也就只有他们队长了。但现在,那人也已经成了白塔的一部分。 白夜想了想,这才震惊的发现,虽然一样沉默寡言,但时玖明显有在认真听他说话。 有点感动。 要知道十年前,他可是明显把于队以外的所有人都当成草履虫看待…… 是什么造成了他这样的改变……是队长吗? 白夜再度叹了口气。 忽然被人告知,你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是十年后的未来——正常人应该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我内心毫无波动。 其实在副本内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现在猜测被证实,我实在激动不起来。 不能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一直都很宅。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研究所的事。 我离开那里已经四年……不,加上我「死亡」的十年,已经十四年了。 当年并不觉得,在接触人类社会很长一段日子后,我才察觉到那里的异常。 正常的研究所根本不会进行那么残忍的人体实验。 虽然对我来说不算难,但对正常的人类而言,那些实验也未免太超过了。 他们在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呢? 叩叩,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我微微偏过头,看向来人。 是寧星罗,她穿着一身纯白的小洋装,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配上一头乌黑长发,看上去弱不禁风。 即使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她都是最弱小的那个档次。 事实上她的长相算不上可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令人下意识的不适。毕竟一个小女孩什么都不说,只会直勾勾盯着你的画面还满恐怖的。 见到我,她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19号……好久不见。」 我淡淡纠正:「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好。」她从善如流的改口:「时先生。」 这还可以接受。我不再计较,直接切入正题:「你对研究所知道多少?」 出乎意料的,寧星罗叹了口气。 「什么嘛,还以为你知道呢。」 「什么意思?」 寧星罗眨了眨眼,轻轻地说:「对于研究所,我知道的也很少很少……只是因为我接受的改造是偏向脑部的,所以他们有稍微告诉我实验的内容。哥哥是唯一一个离开研究所的,我还以为时先生知道什么才来找你的……」 我摇了摇头,说:「我连自己接受了什么改造都不清楚。」 「这样啊。」她微微叹了口气,「根据他们的说法,实验的目的是藉由人体改造的方式,加强实验体的各项能力。实验体的数量是二十,分别是01到20,其中,除了你以外的实验体,已经全部判定为失败。」 的确,印象中,研究所内除我之外还有很多个实验体,但我们并没有直接见过面,最多就是远远看过一眼,我也压根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她凝视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看出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是成功的实验品?」 「……不知道。」 寧星罗摇了摇头,「我最后的记忆,是他们准备销毁我们这些失败品,我们打算逃走,却在研究所门口功亏一簣,被安置在我们身上的炸弹啟动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回过神来,就在医院的病房里。」 所以在病房第一次见面时,她才会那么害怕未知的事物吗。 但实际上,寧星罗应该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復活者的最低条件就是要通关一层,也就是说,她当时一定成功的逃离了研究所,并进入白塔,攻略副本……只是她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 如果实验是从我一出生便开始进行,那么这个实验应该已经持续很久了才对。持续了数十年的量產天才实验……但培养出的能力,又都是正常社会中用不上的。 反而很适合副本世界。 这么一想,简直就像是特地为了白塔准备的工具。 「研究所……该不会早就预知到了黑雪和白塔?」我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所以才提前十几年开始准备能够终结白塔的人才。」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研究所必定和白塔有一定的关联在,至少,他们肯定知道白塔是什么。 但我对研究员的名字和长相一无所知,甚至就连他们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想调查清楚,还是得进塔。 「我过两天就去进行二层副本。」 寧星罗点点头,开口:「那我也……」 「不。」我淡淡说道:「你留在这里。没有战斗能力的人没必要去。」 虽然这话有点伤人,但我的确不需要会拖后腿的同伴。寧星罗的头脑的确很聪明,但我不认为副本难的住我,毕竟上一次都闯到八层了,没道理这次办不到。 「……嗯。」她抿了抿下唇,点头答应。 「况且,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我放柔了语气,「我需要你借助城主的力量,调查清楚这座城内还有没有其他的实验体,当时活下来的可能不只有你,我不认得其他实验体的相貌,所以只能拜託你。如果可以的话,顺便调查有没有当年研究所内的工作人员。」 虽然后者希望渺茫,既然他们早已预知到世界末日的到来,没道理不给自己准备好后路,很可能并不在城里。 寧星罗沉默了下,带着坚决的表情同意了。 2-1 接下来的两天内,我一直停留在总部的房间内。 一日三餐会有专人送到我的房间门口、热水二十四小时无限量供应、甚至白夜怕我无聊,还特地给我弄了一台游戏机…… 啊,这就是全世界的宅宅们梦寐以求的日子吧!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白夜。 明明都世界末日了,竟然还有手机,网路是没有的,但打电话完全没问题。不过也并非每个公民都能领到,好像只有攻略组中的高级玩家和各部门的领导为了方便连络才会拿到。 至于我这个,是白夜拿来给我的,原因很简单——怕我无聊。 还真是贴心到有点恐怖。 没意外的话,明天就要进行二层副本的攻略了,这个晚上是最后养精蓄锐的时间,这点他也知道,没理由这时候打给我吧? 我莫名其妙的接起电话。 「时先生,你现在在总部吗?」 我不明所以的应了声。 「请快来地面一趟,活尸群有些异样。」 掛掉电话后,我迅速通过通往地面的楼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城市废墟,夕阳刚刚落山,还残留着一丝馀暉。从我的位置,可以轻易看见丧尸们穿梭其中,漫无目的的游走。 我拨通电话,「我到地面上了,什么情况?」 「丧尸群不对劲。」白夜一句多馀的废话都没说,单刀直入的切入主题,「它们在朝着地下城聚集。」 的确,尽管并不明显,在宛如血色的天空下,丧尸们正在逐渐朝着地下城的几个入口聚集。我正想嘲笑一声是他神经过敏,便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隻丧尸,跌跌撞撞的摔下了楼梯。 地下城的入口处是巨大的楼梯,虽然有看守,但主要还是依赖丧尸的身体构造不会下楼梯的特性,它们的腿部根本没有关节的概念,腿无法弯曲,下楼梯队它们而言属于高难度动作。 玩家们不会被感染,但被它们撕咬分尸后也活不成。而现在城内大多数玩家在通过一层副本后便不再攻塔,自保能力弱的可怜。 整座城内,仅有少数攻略组的成员有一战之力。 如果让它们进入地下城,这次人类是真的会灭亡。 我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语气一沉:「怎么回事?」 「那个叫寧星罗的小孩有问题。」 在白夜的解释下,我才勉强搞懂发生了什么。 两天前寧星罗为了达成我的交代,去找白夜要了城内的资料,而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头脑被看上了,虽然没有战斗能力,但能对城市的发展做出很大贡献。 目前的永夜城高层又分为攻略组和管理组,其成员大多数重叠,大部分都是一面攻塔一面忙着运营管理整座城市。白夜身为城主的同时也是攻略组组长,更是目前城内唯一一名通过八层的玩家。 但也有一部分人员没有战斗能力,或是并不愿意进入危险的副本,单纯身为管理组的成员。 于是经过评估,白夜向她发出了加入管理组的邀请,寧星罗也答应了。这两天一直都跟在白夜身边学习,而这个下午,他们上了地面,原本在出口周围数量不多的丧尸却全都疯了一样的追着寧星罗跑。 他们马上退回地下城,却见到了丧尸们下楼梯的画面。 电话中白夜的语气十分严峻:「那些丧尸之前绝对没有这个技能,如果有的话地下城也不可能存在这么多年,不只是这样,目前我们观测范围内的丧尸全都正在往地下城赶,并且,已经有极个别个体成功下楼了。虽然目前看来还撑得住,但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会很危险……」 我冷冷打断他的话:「多少?」 「……观测范围为以地下城为中心的方圆二十公里,这里本来就位于首都,人口密度极高,如果这个范围内的活尸全部聚集过来的话。粗略估计……50万以上。」 ……这个数字,这座城根本不可能撑得住! 白夜像是终于冷静下来,追问道:「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为什么是星罗会吸引丧尸?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没有回答,会是因为研究所实验的关係吗? 进入白塔前,丧尸们也没有攻击我。当时我丝毫没有感到异样,现在想起来,我在它们眼里是特别的。 寧星罗也是这样,说不定就算她站在丧尸面前,它们都不会伤害她,不过,也有每个实验体都不同情况的可能。寧星罗在丧尸眼中和唐僧肉差不多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过,研究所的事目前我们也只是猜测,在有结论之前没有告诉外人的必要。 我淡淡说道:「我也不清楚。」 白夜也并没有指望我的样子,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找我的真正目的:「你明天进塔的时候,把星罗也带去吧。白塔内是另一个空间,应该可以阻断这种莫名的吸引。」 「嗯。」 第二天,我一大早便踏出房门。 这里是有员工餐厅的,只是我这三天以来都窝在房间里。但今早和人有约了,必须得出来一趟。 一路上见到我的员工们纷纷露出了程度不一的惊悚神情。 左边一个端着豆浆的男子平地摔了一跤,右边两个正在聊天的女孩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立马噤声……真是的,倒也不用这样吧? 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厨房大妈一边颤抖着一边递给我的早餐,挑了个最不隐蔽的位置坐下,默默吃了起来。 早餐是油条豆浆,外加两个包子和一颗蛋。 我慢慢吃着,一边忍受旁人自以为很小声的窃窃私语。在心中把已经迟到将近十分鐘的白夜凌迟了一遍。 真是的,明明是他自己约的时间。 「抱歉,等很久了吗?」 终于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抱怨几句…… 这个黑眼圈重到下一秒猝死都不奇怪的傢伙是谁啊? 白夜摇摇晃晃的在我对面坐下,「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事情真的很多……」 「……没关係。」我默默将其中一个包子推到他面前,责备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太惨了吧?这也未免太惨了吧? 「多谢。」他两三口将包子塞进嘴里,「我已经帮你登记完毕,你等一下直接去白塔那边就可以了,我也会派人护送星罗过去。原则上二层副本的时间跨度不会太长,最多也就两、三天。」 白夜说完后陷入了沉默,我疑惑的看着他,特地要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电话里也可以说吧? 他犹豫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遇到于队,替我向他问好。」 「喔。」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乾脆的答应下来。反正我这次肯定是会见到他们于队的。 说完话后,白夜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幽灵一样飘走了。 看着他那虚浮的脚步,我忍不住怀疑,他是怎么活这么久还没猝死的…… 吃完早餐,我终于能离开这个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地方。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下后,便上了楼梯。 在楼梯的出口,果然已经开始出现尝试着下楼的丧尸了。见到我,它们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尝试着用那早就僵硬多年的腿下楼。 我果然不会吸引丧尸。 为什么?因为我是寧星罗口中「成功实验体」的缘故? 白塔就矗立在整座城市的中心,比任何建筑物都要高,纯白色的塔身没有任何窗户,除了底部的门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出入口。 等了不久,寧星罗姍姍来迟,她的身边跟着一小队拿着枪的警备人员,同时,他们身后还跟着至少数十隻丧尸,浩浩荡荡地衝来。 果然,吸引丧尸的人是她吗? 想归想,我开枪打死了距离我们最近的几隻丧尸,迅速将瘦小的女孩拦腰抱起,甚至来不及向其他人打声招呼,便迅速衝进了白塔的大门。 白塔内一片空荡荡的,我们并没有马上进入副本,我放下寧星罗,低头看向她。 她的表情十分阴鬱,不知道在想什么。 注意到我的目光,她连忙挤出一个笑脸,朝我弯了弯腰,说:「早安,时先生。」 「嗯。」我淡淡回应:「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试图转移话题,眼神稍微飘移了下。却又在我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轻轻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了,结果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丧尸群的目标,她的确没有攻塔的必要,加入管理组发挥她的脑袋才是她该做的。 我没有准备安慰她,只是淡淡地说:「早点调查清楚研究所的秘密,说不定就可以攻略整座白塔,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定。 「……我知道了。」 「这个给你。」我将上个副本中得到的道具,也就是那盒水果糖给了她,想了想,重复了一次白塔的介绍:「鬼很爱吃,危急的时候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疑惑的看着我。 「隐藏副本奖励。」我解释了一句,看她下意识想将东西还我,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我不需要。」 鬼爱吃的糖? 比起利诱,我更喜欢威胁。 她这才将东西收起。 下一刻,我们的眼前被一片白光吞噬。 2-2 一片朦胧之间,我看见了一副校园中平凡的光景。 那是在一间平凡的教室里,教师捧着书站在讲台上,背对着学生们在黑板上写着数学公式。 而背后的学生们时不时发出窃笑,将垃圾和纸团朝着坐在角落的女孩扔去,伴随着细小的嘲讽和耳语。对此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教师写完板书,转过身来。 那名教师,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我」放下书,开口道:「吵什么,上课时间认真上课。」 说着,他的视线在全班同学身上转了一圈,见到女学生座位周围的垃圾和纸团时,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说:「怎么搞得这么乱?都说了多少次,座位要保持整洁。」 闻言,女学生的泪珠溢出眼眶。话虽如此,她也没有试图辩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知道了。」 「我」的眼神越发不耐,「别只是说知道了,去拿扫把来清乾净啊。」 女学生站起身,走到教室后翻找扫具。教室里的其馀学生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注视着一切。 「哎呀,鐘乔恩好脏喔。」 「是啊,你快看她的衣服,脏成那样。」 「真亏她还敢穿来上学。」 讲台上的「我」敲了敲桌子,将学生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别关注无关紧要的事了,我们继续上课。」 「知道了~」另一个学生笑着回答,眾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我」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转过身,开始讲解黑板上的题目。 而那个被眾人欺负的女学生沉默着打扫着,没人再多注意她。 这时,我内心奇妙地涌现了一股不属于我的情感。 ——麻烦的小孩,反正她家也没人管,凭什么要我管?谁叫她自己是这种个性,会被欺负的人自己一定也有问题,自己这么阴沉,会被讨厌也很正常。 ——不能怪我,是她自己抗压能力太差。 那是属于站在讲台上的,那位教师的情感。 【二层副本载入……背景载入完毕。】 【市一中有个女学生跳楼自杀了,在她死亡后,整个学校瀰漫着恐惧与不安的气氛,与此同时,也频频有学生目睹了鐘乔恩的幽灵作祟……她在校园里徘徊不去,难道是想向害死她的人復仇吗?她为什么自杀呢?身为与她亲近之人的你们,忍不住这么想着……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吧?】 【以下宣布游戏规则:每日下午六点前,玩家之间可以进行投票,选出最可能是兇手的角色,被选为兇手的角色将在夜晚迎来愤怒的幽灵报復。 时限内没能找出兇手,愤怒的幽灵进化为愤怒的怨灵,目标为所有玩家。】 【游戏目标:找出杀死她的兇手。】 【游戏时间:三天。】 景象逐渐淡去,机械式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响起,随后,又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再度睁眼时,我身处于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整个人无法动弹。 低头一看,我身上穿着和景象中的「我」一模一样的衣服。 「你醒了?」 背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声,我扭过头一看,是寧星罗,她也同样坐在椅子上,双手反绑在身后,同时,我注意到她身上穿着方才在景象中见到的学生们同款的制服。 除此之外,稍远的位置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同样被反绑着坐在椅子上,双眼紧紧闭着,看不出是死是活。 ……于遥不在。 他说二层副本见,也不知道会以什么身分。现在没有出现在这里,代表应该不会是玩家吧。 该不会又是敌方npc吧,如果他变成敌人,那还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能试着解开绳子吗?」寧星罗小声说了句:「不能的话就等一下吧,应该不至于让我们无从下手……」 闻言,我将手腕乾脆的扭成一个合适的角度,轻松挣脱了束缚住我的麻绳。 寧星罗:「……」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将绑着她的绳子也解开了。不认识的那个则是先放在一边,等他醒了再说。 「我刚刚看见了令人很不舒服的东西。」我叹了口气,「这次是角色扮演游戏?我好像是死掉学生的老师。」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我好像是她的好朋友,她叫钟乔恩。」 「你看到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她避开了我的视线,低下头,淡淡说:「对不起……我不想说。」 「……」 这时,一旁的男人也有了动静。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下,驀然睁开了眼。 见到我们,他先是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又马上冷静下来,开口道:「你们是玩家?」 我们对视一眼,我开口回答:「对。」 男人明显的松了口气,「我的名字是李思辰,是来攻略二层的。看来我们接下来将会是一段时间的队友了,可以先把我松开吗?」 「怎么证明你是玩家?」 「我的上衣口袋里有地下城的公民证。」 我们看向他的衣服——是一件医师穿的白大褂,压根没有上衣口袋。 看来这个副本,不仅是角色扮演,甚至连戏服都准备好了。 李思辰低头一看,惊恐的说:「不是,我真的不是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穿着这个……」 「行了。」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相信了。」 反正就算他没被绑着也打不过我。 我将他的绳子也解开了,我们三人接着翻找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物品。我摸遍全身只摸出了一枝笔,寧星罗身上也差不多,只比我多了一盒水果糖,看来白塔的道具是不会被没收的。 这也很正常,道具如果无法发挥作用就没有意义了。 李思辰更惨,什么都没找到。 他将询问的眼神看向我们,「既然我们接下来都会是这个副本内的队友,先互相介绍一下吧,我在副本里的角色好像是校医。」 「时玖,被害学生的老师。」 寧星罗也跟着说:「我叫寧星罗,是鐘乔恩的同班同学,和她的好朋友。」 他点点头,一脸严肃:「看来这个副本应该就是我们三名玩家了,我提议我们尽量不要分开行动。」 我淡淡看他一眼:「理由?」 「恐怖片里死的永远是落单的。」 很合理,我赞同的点点头,副本一共有三天,我们至少得先确保住处和饮食。 这时,教室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我瞬间警觉的抬头,挥了挥手示意寧星罗躲好,确认她重重点了点头后,缓缓起身,走到门边。 我冷静的问:「谁?」 「……是我。」 从门外传来的是熟悉的温和嗓音,我松了口气,将门一把拉开。 来人同样穿着学生制服,金色的长发绑成一束,对着我们温温柔柔的一笑,又重复了一次,「是我。」 是于遥。 毕竟上次分别时他是一边咳血一边断气的状态,这次见到他没事的样子,我才放下心来,跟着轻笑了下,「遥遥,好久不见。」 「不要叫我遥遥……也不算很久吧。」他打量了下地上的绳子,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动作真快,我还以为你们还被绑着,急着过来给你们松绑呢……」 「是你绑的我们?」教室一角,沉默许久的李斯辰忽然出声,看着于遥的眼神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敌意。 于遥温和回道:「不是,我也是玩家。只是因为我知道鐘乔恩,或者说这个副本的鬼不会伤害我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扮演的这个角色,并没有欺负她,不如说,我对被欺负的钟乔恩伸出了援手,我想,她应该不会恩将仇报吧。」 教室里陷入一小段诡异的沉默。 明显是胡扯的理由,竟然莫名其妙的有几分道理。 这个副本的目标,是找到害死她的兇手。 我扮演的角色是对班级中发生的欺凌行为视若无睹的失格教师。自杀的学生也有可能是因为被欺凌却求助无门,最后选择自杀。 所以「我」会是那个兇手吗?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其他人也是如此呢?他们所扮演的角色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导致受害者的自尽? 这个副本的目标,是找出导致她自杀的那个人,角色是随机分配的吗?如果是,那么抽到「兇手」角色的玩家也未免太过倒楣。 我的视线悄悄扫过另外三人。 寧星罗本人作为队友值得信任,而且她的身分是鐘乔恩的好友,应该不会是兇手。 李思辰是校医,和一般学生理论上应该没什么关係才对。 而于遥……他真的是玩家吗? 我对他问了句:「你是玩家?」 如果他也是玩家,就代表他也在选项之一。 「对。」他大方承认道:「……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我保证这次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玩家。」 上次他也说自己是玩家,结果到了最后才告诉我自己其实是副本的最终boss……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这次我可是连副本背景都不清楚就来了,枪也没带,现在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货真价实的柔弱玩家。」 「……」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正准备说什么,于遥却没再管我,转头向另外两人开口说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调查了?这次的副本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喔。」 李思辰质疑的问:「意思是……?」 「如果时限内没能通关,可能会被吃掉吧。」于遥耸了耸肩,淡淡的说。 这种事情不要这么轻描淡写啊! 「所以,各位先将自己的角色资讯说出来吧,我是鐘乔恩所在的校刊社的社长,和她的关係算是普通的社长和社员,校刊社中没有对她的欺凌行为,她和社员的相处很普通。」 寧星罗抿了抿唇,跟着开口:「我是鐘乔恩的朋友,但在班级对她日渐严重的欺凌之中,我们渐渐的就疏远了……但我的角色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欺负过她。」 我也跟着开口:「我的角色是她的数学老师,对班上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问,典型的薪水小偷。」 接着,我们看向最后一人。 李思辰也毫无异状的开口:「我是保健室的校医,鐘乔恩身体不好,经常请假来保健室休息,我们之间只是偶尔聊两句的关係,不熟。」 在场四人都心知肚明,我们并没有说出完全的实话。 因为变成幽灵的鐘乔恩会来寻找兇手进行报復,如果被认定为「兇手」,太过危险。 在现在的时间点,大家都各自隐瞒了一些东西。 说到底,这个规则非常诡异。玩家人数太少了,在只有四名玩家的情况下,竟然有三次机会,乱猜都有四分之三的概率过关。 问题是……我们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兇手。 如果一昧的想方设法投给别人,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正确答案,到了三天,游戏就会结束。 事实上,这个副本有一个最简单的破解方法。 只要我们四人都将自己的角色秘密说出来——例如我就是忽视班级中的霸凌事件,甚至还推波助澜——从中选出最有可能的角色就行了。 问题是,没有人知道被选为兇手会怎么样。如果被选为兇手代表必死呢? 所以,我们无法彼此信任。 2-3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在我们戒备的目光中踏进教室的,是一隻巨大的兔子,随着它的移动,在教室的地上留下一长串断断续续的红色脚印。 它看上去就像简直是一隻普通的玩偶……除了尺寸大的惊人以外。它竟然有将近两米那么高,璃製的眼珠扫过我们,嘿嘿一笑。 就在这时,我们才看清「脚印」的真面目。 兔子的其中一侧乾乾净净,粉色的皮毛柔顺光滑。而另一侧没有缝起……竟是棉花中夹杂着半张血肉模糊的人脸,随着它的动作,一连串的血和不明肉块纷纷落在地上,同时伴随着微弱的痛苦呻吟。 那竟是一个活人。 「噢,十分抱歉。」兔子嘴上毫无诚意的道歉:「上一餐还没消化完,真不好意思。」 说着,那些脏兮兮的棉花像是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将那半张人脸完全吞噬。 从它玻璃製的眼珠中看不出情绪,我们却能从其中感受到来自布偶装底下的……某个东西。它正带着恶意戏謔地看着我们,彷彿是想看到我们脸上的惊恐或是类似的情绪—— 于遥脸上掛着温和的微笑,眼神却是极为冷漠。 寧星罗眼神坚定的直视兔子,毫无怯意。 而李思辰,大概是在场四人之中最害怕的了,但即使是他,也只是身体微微抖了抖,脚下仍站的笔直。 大概是自讨没趣,兔子冷冷地哼了声。 「四个都到齐了?」它的声音很甜美,说话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慄,「老师、同学、社团的学长,还有……」 兔子的视线在李思辰的脸上短暂的停留,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真好,看来这几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我冷笑一声。 「谁是谁的晚餐还不一定呢。」 它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再过三个小时,你们还找不出谁是兇手的话……呵呵呵呵……」 「你是规则中所说的鬼?」于遥开口问道。 「我?不是不是,人家只是一隻可爱的兔子而已啦。」 「那么,你和鐘乔恩是什么关係。」 「……」兔子没有回答,一瞬间,它的眼睛彷彿动了动。 「呵呵呵,什么关係都没有喔。」 没有再给我们提问的时间,它拖着脚步,对着我们张开双臂,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嗅到了从它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噢……规则、规则,我怎么又忘了,我可真是隻愚蠢的兔子。」 「我知道的,你们四个身上都带着一个秘密,一个卑鄙骯脏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小秘密。但是这怎么行呢?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是最清楚的。所以呢,兔兔想和你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 没有人说话,我们只是戒备的盯着它看。 「好的,规则就是,你们每个人都代表了一个地点,一天可以调查一个地点,调查完毕就可以得到他的小秘密,当然,你们可以拒绝,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们又该怎么找出兇手呢。」 于遥转头看着我,我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们参加。」 兔子像是毫不意外,转向李思辰,「你呢?」 「我……」他恶狠狠地瞪了兔子一眼,「参加。」 「好棒好棒。」兔子拍了拍手,甚至原地蹦跳了两下,「那么我们就开始吧~请各位跟着我来喔。」 说完,它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第一个跟上了它。在我身后,于遥和寧星罗也纷纷跟上了,李思辰则是落在队伍末尾,和我们都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出了教室,我们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的位置。 方才走出来的教室门牌上掛着「生物教室」的牌子,而眼前的走廊则是一路延伸到视线尽头,左右两侧分别是「二年a班」、「保健室」、「校刊社」、和「女生厕所」。 兔子停下脚步,回头,用雀跃的语气开口:「现在是下午三点三十分喔,你们可以选择第一天的地点啦~」 然后,它站到一旁,不再开口。 于遥轻轻的说:「这四个地点应该就分别代表了我们四个,看来我是校刊社,时玖你是教室,然后校医是保健室吧。」 最后一个女厕所比较奇怪,不过藉由消去法也可以确定是寧星罗。 「那么,第一天……」 「选我吧。」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于遥诧异地看着我。我只是耸肩,说道:「第一个人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选择最强的人。」 当然,我敢在这里开口,也是有把握的。 我不觉得鐘乔恩是因为被老师忽视才选择自杀的,应该还有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在其他三人的祕密里。 先将自己的嫌疑剥除掉,接下来会方便很多。 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想法,于遥也没有反对,只是看向剩下两人,「那么你们还有谁自愿的吗?」 两人自然都没有意见。 见我们下了决定,兔子上前打开了门,我们不约而同地和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拉开了门。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四套课桌椅横着排列在教室中央。窗帘拉的很紧,教室里一片昏暗,缝隙中透出微弱的阳光。黑板前的投影布幕被拉下,投影机已经被打开了,映在布幕上的,是一具手脚扭曲成诡异形状的少女尸体。 尸体身下是远超出致死量的血液,她的眼睛睁大,怨毒的眼神穿过屏幕,注视着我们。 兔子拖着脚步进了教室,鼓励道:「呵呵,快坐下吧,节目要开始了喔。」 说着,它站在讲台边,正好就在其中一套桌椅旁边。 我率先入座,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和兔子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十公分,要是它有攻击的意思,普通玩家可能连躲避都来不及。 兔子意味不明的呵了声。 于遥脸上掛着温和的微笑,坐到我身旁的位置。寧星罗和李思辰也跟着坐下。 见我们都入座了,兔子双手环胸,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它抬起手,粉色的玩偶手臂大力挥了挥,布幕上的尸体影像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部画面模糊的影片。 那同样是在一间教室里,不同的是,教室中充满了人影。 逐渐清晰的画面中,隐约可见一个瘦弱的人影半跪在中央。四周围满了人,也都是相似的矮小身型。 碰! 人群中的其中一人对着被围在中间的人影重重踹了一脚。 原本半跪的人影晃了晃,歪头倒在地上。 围着的人中,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对着人影指指点点,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人上前阻止。 「脏死了!」 「你偷钱了对吧?」 「小偷!」 「手脚不乾净的小偷!」 此起彼落的咒骂声、嘲笑的声音响起。 稍远处,还有另一个高大的人影。冷冷旁观着,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喂,我们把垃圾丢出去吧!」 这么说着,几个人影合力将被欺负的孩子连拖带拽的拖到窗边。从我们的角度,看不清这是几楼,但可以肯定的是,摔下去绝对不会平安无事。 被欺负的孩子没有挣扎,任凭自己被拖往窗边。 然后,他们将那孩子推了下去。 影像戛然而止。 身旁传来有人猛地站起的声音,椅子被粗暴的推到一旁,教室忽然灯光大亮。 粉色的大兔子拉开了窗帘,看上去很是愉悦的拍着手,口中哼着奇怪的旋律。随着它的屁股一扭一扭,染血的脚步也在地上拖曳出道道痕跡。 我扭头一看,李思辰喘着粗气,手臂撑在桌面上,满头冷汗,脸色惨白。 「……怎么了吗?李先生发现什么问题了吗。」于遥关心的开口。 「不,没事。」喘了几口气后,他朝我们摆摆手,自己动手将椅子扶起后,若无其事的坐下了,「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 「没事就好。」 兔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等到李思辰重新坐下后,才再度开口:「看完刚刚的影片后,各位有什么想法吗?」 没人回答,兔子也不恼,嘻嘻一笑,点了名:「可爱的女孩,你有什么想法吗?」 寧星罗顿了顿,迟疑道:「被欺负的孩子、欺负人的孩子,还有……坐视不管的大人?」 「答对了!」 兔子拍手,欢快地说:「那么,接下来要宣布游戏规则了喔。首先呢,你们每个人都会拿到一张答案纸,就在你们的抽屉里。」 闻言,我们身手朝桌肚探去,果真摸到一张白色卡片和一隻原子笔。 「接下来是问题:谁才是最该死的人呢?」 那当然是……欺负人的孩子。 不过,答案恐怕不会这么单纯。 说着,兔子将它那毛茸茸的手插进了它没有缝起的半边身体里,一阵摸索后,从脏兮兮的血色棉花中抽出了一张和我们手上相同的卡片。 「这是兔兔的答案。」 它将卡片盖在讲桌上。 「每个人都写上自己的答案,和兔兔相同答案的人,就算通关。」 兔子红通通的眼睛转了转,视线停留在于遥身上,顿了顿,「看在你的份上,只要你们四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答案和兔兔一样,就算你们全员通关好啦,怎么样,兔兔是不是很善良、很贴心的好兔子?顺带一提,你们不可以互相讨论,也不可以作弊喔~」 它也对你太好了吧! 我震惊的看着于遥,只见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毕竟是白塔的管理员,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或许能算是这兔子的顶头上司也说不定? 寧星罗开口追问:「没有通关会怎么样?」 「……」 或许是没想到,都放水成这样了还能有没通关的选项。兔子明显顿了顿,随后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下。 「哎呀,如果你们四个人都没有答对的话……」甜美的语气忽然一沉,无端透出几分凶狠,「笨成这样,那就通通变成我的晚餐好啦!」 原本我还想跟着说些什么,在兔子说完这句话后,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看来这就是它所说的「不能互相讨论」的意思了。 我叹了口气,开始考虑如何作答。 面对兔子的威胁,在场眾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它。 于遥微微低头,神情微歛,提笔刷刷地写下一行字,寧星罗犹豫了几秒,也写下了答案。 我将视线转回自己的答案纸上。 选项只有三个,欺负人的孩子、被欺负的孩子,以及坐视不管的大人。 如果兔子不放水的话,要四个人都选择正确的答案难度很高,但兔子将规则设定成只要一人通关就可以,这样一来,我们只要四个人中分别选择三个不同的答案,就可以百分百通关。 考虑到这点,才禁止我们交流吗。 我沉思了下,写下答案。 在我们四人都写完答案后,兔子晃了晃脑袋,宣布:「那么由于遥同学开始!」 于遥将他的卡片翻过来,上头写着「欺负人的孩子」。 寧星罗的答案也相同。 这是无比正确的思路,即使不从道德方面思考,这隻兔子明显是站在副本那边的,和作为「受害者」的鐘乔恩肯定有着一定联系。 或者,它就是鐘乔恩本人也说不定。 这样的它,会认为谁才是最该死的呢?欺负过鐘乔恩的人,这是很合理的想法。 不过,我的答案有些不同。 轮到我时,我翻过卡片,上头写着「坐视不管的大人」。 艾丝特望向我的眼神微讶。 这个场景是教室,也就是「教师」的主场。 用比较非主流的想法去考虑,代表着鐘乔恩的兔子,在这个场景里,也可能认为教师是最该死的。 大兔子的眼珠转了转,流露出一丝恶毒的光芒。 「恭喜恭喜!林老师答对了喔!」 它欢乐的转圈,举起了它的卡片,上面写着潦草的字跡,只有两个字:「老师」。 「老师、老师。」 我一扭头,只见它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它用甜美的嗓音说道:「既然如此,老师为什么不去死呀?」 我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不过,我并没有对兔子说什么,它很可能是鐘乔恩的化身,一想到方才的影片中她的遭遇,我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 反倒是于遥的眼神轻轻地扫了过来,他没有起身,仍规矩的坐在椅子上,「兔子,最后一个人的答案是什么?」 「……」兔子沉默,扭头,嘻嘻一笑,「噢,反正你们已经通过考验了呀。」 于遥只是淡淡地说:「我需要知道。」 兔子歪了歪头,妥协了,它走到李思辰身旁,将他的卡片拿了过来。李思辰没有抵抗,不如说,自从看完影片后,他一直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于遥接过卡片,扫了一眼,微微顿了顿,接着将卡片朝着我们的方向展示出来。 上头写着「被欺负的孩子」。 无论是从合理性还是道德角度来看,这答案都不可能是正确的吧? 于遥看向李思辰,「理由?」 「我不知道。」他垂眼,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又重复了一次,「我不知道……下意识就这么写了。」 「你……」还没等我进一步追问,兔子生硬的打断了我的话:「林老师,时间不多了喔,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来看看老师的秘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兔子的眼睛更红了。 随着兔子的话,教室里凭空响起一道年轻女声。 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真的好讨厌上学,今天班上的同学又用家里很穷的理由欺负我了,我明明没有偷钱!为什么总是没有人相信我?」 「不,他们只是想找个理由而已,我有没有偷钱一点都不重要吧?」 「老师也是,明明看到了吧?为什么要装作没有发现?在联络簿上写了被欺负了,请老师帮帮我,也通通被无视了。好过分、好过分……这种人到底为什么可以当上老师!老师去死一死好了!」 「如果我死了呢?学生跳楼自杀,老师一定会被追究责任的吧?」 这段声音到这里便结束了。 兔子在一旁凉凉的补了一句:「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分喔,你们还有一小时又十分鐘。」 六点前必须完成投票。 虽然规则中并没有说明不投票会怎么样,不过我们一共也只有三次机会,再怎么说都不能白白浪费。 于遥率先开口:「我认为不是时玖,但我赞成今晚投他。」 ……什么鬼。 我没反驳,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他一点头,头头是道的开始分析:「最后一句太过生硬了,像是额外加上去的,鐘乔恩大概的确怨恨对霸凌坐视不管的老师,但不太可能因此自杀只为了报復。而且影片中提到的偷钱让我很在意,明天可以往这方面调查。」 「但是,我们今晚要面对鐘乔恩的追杀,她的能力我们完全不清楚,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我建议让时玖应付她,我信任你的能力。」 最后一句是看着我说的。 我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重点是活过今晚,我提议投时玖,然后今晚全力保护他。」 于遥淡淡的下了结论。 寧星罗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举手,「我觉得可以。」 李思辰瞥了我一眼,「我当然没意见,只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公平……」 「放心吧,他不至于打不过一个二层的鬼。如果鬼连他都能打死的话,我们不如直接等死还比较快。」 「……」 儘管无语,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这个计画。还是那句话,上辈子我都能杀到九层了,我还真不觉得二层的鬼能拿我怎么样。 于遥身为管理员对白塔npc的水平应该是再了解不过了,他都说没问题,那应该就是真的打得过。 受害者都表示没问题了,这个提案自然全票通过。 我们用十分鐘讨论完毕,兔子见我们说完了话,蹦蹦跳跳的上前,雀跃的开口:「各位老师和同学们,你们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于遥淡淡的说。 「那……」 兔子红通通的眼珠简直要发光,没有缝起的半边身体中,脏兮兮的棉花也躁动不安的蠕动着。 「不过我们还没有要投票。」 「嗯?」 于遥微微一笑,「有吃的吗?要打boss之前做好物资补给是常识吧,顺便来一份学校的地图……嗯,再来一点武器补给吧。」 他甚至十分礼貌的补了句:「谢谢。」 我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玩法?! 兔子呆住了,我甚至能从它的玻璃眼珠中看出明显的错愕,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吗?」 「……有。」兔子咬牙切齿的说完,冷冷地甩了他一个眼刀子,也懒的蹦蹦跳跳了,踩着重重的脚步出了教室。 教室门被重重甩上,寧星罗惊叹的哇了一声,看向于遥的眼神满是崇拜,「你怎么知道可以要东西的?」 面对队友,于遥的语气比对待兔子温和多了,「大部分副本还是比较人道的,我就试试看,反正就算不行也不亏。」 寧星罗重重点头,看上去跃跃欲试。 比较人道?我回想起兔子半边身体里那张血肉模糊的人脸,你是不是对人道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于遥望着我,收起了笑,神情有些严肃,「不要小看敌人。」 那还需要你说?我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可是很厉害的。」 「我知道你厉害。」他这么说,犹豫了会,缓缓开口:「只是……总之,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呀,明明也是你自己的提议啊,倒是相信我一点吧。 于遥却没再说话,开始分配任务,「等一下你们两个躲起来就好,可以的话,去探索一下这所学校。鐘乔恩那边交给我们。」 寧星罗自知自己的战斗能力不足,果断点头,并将装着水果糖的铁盒塞进我手中,认真道:「加油。」 我哭笑不得的接过。 李思辰也认真地对我点头道谢,「谢谢,我们一定会找出线索的。」 我忽然明白了于遥的深意。 这个副本的设计其实带着很大的恶意,逼着玩家互相猜忌就算了,连本人都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鬼……也就是说,甚至不能利用往日对同伴的了解来抉择。第一夜情报不足,被追杀的人又必须承担极高风险。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为了该让谁牺牲而争吵,甚至使整个团队分崩离析。 而他直接选了我。虽然我的角色是正确答案的概率极低,但选了我能保证其他两人的安全,能得到鬼的情报,最重要的是,取得所有人的信任。 而且他很清楚,我肯定会接下这个任务。 他对我非常了解,了解我的能力……也了解我的性格。现在他已经隐隐取得了主导权,换句话说,如果他就是兇手的话…… 「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抬头,对上他担忧的湛蓝眼眸,低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没事。」 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我们大概得全部死在这里了。 话说……兇手的胜利条件是什么? 我思考到一半,教室门再度被粗暴地拉开,兔子抱着一堆零食和矿泉水进来了,还带着一张地图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器。它拖着脚步,眼珠子红的要发光。 「现在是!五点五十分!」它恶狠狠地说:「你们还有十分鐘!」 没人理它,眾人忙着将食物和水收起,寧星罗接过了地图正在研究,我在武器堆中一阵翻找,摸出一根长长的铁棍,挥了挥,感觉还算顺手。 我满意的点点头。 2-4 见我们都准备完毕,于遥温和一笑,「好的,开始投票吧。我投时玖。」 寧星罗和李思辰跟着投了票。 兔子拍手,发出一阵刺耳笑声:「哈哈哈哈——选择错误!」 话音一落,兔子身上的毛皮掉了下来。 字面意义上的掉了下来。 粉色的毛像是被人硬生生剥下来一样,看过被拔毛的鸡吗?现在的兔子就像那样,身上的毛掉了下来,露出底下满是坑洞的粗糙皮肤,原本勉强可称得上乾净可爱的兔子玩偶瞬间变得像是从垃圾场捡回来的一样。 同时,它将爪子伸进了棉花身体里。摸出一把巨大的槌子,模样像是「打地鼠」游戏中会使用的那种玩具槌子,不过,那沉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玩具。 这兔子本来就将近两公尺那么高,此时拿着这把几乎比我还高的大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准确来说,是看着我。 「去死!」兔子尖叫,原本甜美的声音变的尖锐又凄厉,简直像是、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尖叫! 「快跑!」于遥大喊,不过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着脸色苍白的寧星罗和李思辰,他俩迅速镇定下来,转身衝出教室。 我低笑,将手中的矿泉水一饮而尽,「遥遥,你也未免太无情了吧。」 我只是说说而已,从头到尾,我都以为他也会跟着那两个人离开。结果,于遥竟然反手关了教室门。 我愣了愣,低喊:「你不走?」 「你在说什么啊?」于遥无奈的说:「这明明是我的提议,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无言以对,只好点了点头。 在上一个副本里,于遥手上还有把枪,至于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实力怎么样,不过,他大概不是那种会高估自己力量的人,既然决定留下,应该有把握自保。 粉色兔子......不,现在已经是剥了皮的兔子了!从它的手中发出了尖锐的女孩笑声,它抡起大槌子,完全无视了一旁的于遥,朝着我横扫而来。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抬手,铁棍招架住了兔子的攻击,庞大的力道将我整个人连着铁棍掀飞出去,我深呼吸了口气,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重新站起。 于遥脸色一变,喊道:「没事吧!」 「嗯。」我没有回头,随意应了声。 毕竟我的体重很标准,甚至有点过轻,这种时候会被打飞出去其实很正常,只是一点小伤,对我来说连破皮都算不上。 兔子的力道比我预料的大了一些,不过还在可以应付的范围。 它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下一秒,巨大的槌子再度朝我挥来。这回我没有选择硬接,而是高高跃起,躲过了槌子的攻击。 下一刻,我握着铁棍,从高处狠狠一棍子敲在兔子头上。打击的触感是软绵绵的,但又并不像是玩偶,倒是更接近……腐烂到一半的肉。 「呀啊啊啊——」 兔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副本内的鬼怪不可能被这么轻易的打死,最多拖延时间。」于遥走上前,急促地说:「我们快走。」 「好。」 我跟着他迅速衝出教室,走廊已经全黑了,只有一盏惨白的灯光权当照明。我们顺着走廊迅速远离教室,一路上,于遥迅速的说:「副本规则中说它会追杀被选出的兇手一整夜,所以,我们现在的课题是,怎么撑过这一夜。」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这是很难的事情,那兔子的确力气很大,但动作非常不灵活,根本追不上我。 不过,同伴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泼冷水的意思。 「你有办法?」 「有。」于遥冷冷的说:「只要你不要再把自己当成钢铁人。」 「……」我无语,「我以为你会提出这种计画就是因为你足够信任我?」 于遥神情有些恼怒,「我当然信任你!可是我错了,你根本没有以前那么强!你现在甚至连以前的一半实力都不到!」 都一棍子把兔子打扁了,竟然还没有以前一半强吗……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于遥淡淡的说:「我们在过九层副本的时候,你可是独自一人闯进副本最深处,将所有敌人的注意立全吸引过去就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在一群九层npc的围攻下突出重围,现在就一个二层的兔子……呵。」 他冷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所以,不准乱来,听我指挥行事,懂了吗?」 虽然,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被那兔子打死,不过看着于遥认真的表情,我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如果早知道你现在这么弱,我才不会提出这种计画。」 我听清了,却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真不习惯你这么柔弱的样子。」 我没打算继续追问,直觉告诉我,答案我可能不会太爱听。 更重要的是,兔子已经再度杀出来了。 我们一直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前进,这是一种特殊的呼吸方法,能够让人维持数小时的活动,不会轻易感到疲劳......我下意识的用上了这种方法,于遥也极为自然的跟上了。 但兔子可不需要呼吸,它跨着大步,飞快地衝了上来。 「去死!去死!」它像是只会说这句话一样疯狂重复,一面举起槌子一下一下朝我挥来。明明外表只是个放大十几倍的玩具槌子,那一下下沉重的力道却完全不像个玩具。 我回头一看,兔子明明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它却停了下来。 「它要……」干嘛? 话还没出口,兔子竟然直接将大槌子朝我甩了过来! 「我靠!」我下意识地骂出了声,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没了槌子的重量,兔子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它踩着小碎步衝了上来,满是皱褶的兔子头和我的距离极近。 「上楼!」于遥喊了声,我们迅速拐进了楼梯,槌子从我身后飞过,砸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呵。」 兔子哼了声,只得去捡它的槌子,我们又得以拉开一段距离。在奔跑的过程中,我忍不住问道:「还要多久?」 「……现在才七点。」于遥瞥了一眼墙上的掛鐘,无奈的说。 我们是从晚上六点开始这场大逃杀的,规则中说了要一整夜,没有说明具体是多久,最坏的可能,我们必须一路逃到早上六点。 如果是以前的我,这种时候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打死那隻兔子了……我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不过,我倒也没有后悔,毕竟如果我做不到从兔子手中逃生,除了我之外的人更不可能撑过去。 更重要的是……我有值得信任的同伴。 「怎么样,有办法吗?」 我问道,却不是疑问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觉得,只要我问了,他就会回答。 「当然有,你以为我是谁。」果然,于遥脸上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去顶楼!」 2-5 去往顶楼的铁门被锁上了,但铁锁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我用手上的棍子一敲就断裂开来。 整个顶楼空荡荡的,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云层中透出的月光提供了一点照明。我们等了将近十分鐘,才见到兔子慢悠悠踏上楼梯的身影。 见我们上了楼顶,它反倒不急了,嘻嘻一笑,「哎呀,老师您自己跑到了死路,是打算放弃了吗!」 「嗯,是啊。」我耸了耸肩,回道:「我不可能在你的追杀下逃亡一整夜,无论甩开你多少次都没用,因为你是副本的boss,聚集了整个副本的力量,对吧…… 钟乔恩。」 听见我叫出了它的名字,兔子没有毛的耳朵动了动,「对呀,是这样没错。」 「告诉我,杀了你的人是谁?」 「现在才问这个有什么用?」兔子没有上当,语气冰冷的回应:「我活着的时候向老师求救了多少次,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老师您没有一次、没有一次对我伸出援手!到现在我死掉了才来问是谁杀了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是这样没错,但你跟我讲也没用啊,我只是角色扮演的玩家。 套不出话,我也只好耸耸肩,微微后退。兔子再度举起槌子,飞速衝了上来。 好快! 在教室时的兔子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看来于遥的推测是对的,兔子的力量会随着入夜越深而加强! 我将铁棍横着握住,接下槌子,但它的动作无比流畅,一击不重马上又重新抬起槌子,我只能连连后退,兔子的力量比我大的多,但它的肉体却又是软绵绵的,它每一次的攻击都会对我造成一点伤害,但我却很难反击。 整个天台几乎没有一丝光亮,我的视线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只能凭藉声音判断攻击的方向,但兔子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它有恃无恐的底气了。 我一路边打边退,被逼到了天台的边上。 「呵呵……老师现在在想什么呢?」 兔子冷笑着,高高举起槌子——一槌挥下,我就地朝旁一滚,惊险地躲过了攻击。 「如果你在这里死了,有人会为你伤心吗?」 忽然,兔子这么问道,语气没了疯狂,只是很平静的发问。 剎那间,它彷彿并不是在问她的老师,而是在向我提问……一个人体实验的改造品,曾经的白塔玩家,还有……他的搭档。 如果我在这里死了,寧星罗可能会伤心一阵子吧,但也就只是一阵子,想必她很快就能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寻找研究所的秘密。 于遥呢?我当初死亡的时候,他有为我感到伤心吗? 「……没有。」我淡淡回答了兔子,「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对我的死亡难过吧。」 毕竟,我只是个工具罢了。 我不是人类、只是个趁手的工具,或许刀钝了,不再像以往那么锋利了,但只要再换一个就好,不值得为此伤心。 「……是这样啊。」兔子轻轻的回应,「我死掉的时候也是,我的父母、朋友、还有我爱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我的死感到难过。」 「所以,你死了也没有关係吧。」 说着,兔子高高举起了槌子。彷彿是吃定了我已经没有躲避的力气,它这一槌的速度很慢,力道却很重。 「就是现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铁棍架在身前,在槌子落下的一瞬间,我用铁棍将它的力道停滞了一瞬间,并趁着这抢出来的一瞬间闪出了兔子的攻击范围。 因为力道太大了,兔子第一时间无法转过身。不过对它来说,这也只是我临死前的挣扎吧。 「你就不能乖乖认命吗!」 「不能喔。」于遥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兔子巨大的身体背后,脸上掛着一贯的温柔笑意,语气却十分冰冷,「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对手还有一个人?」 此时的云层正好散开,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天台。 兔子这才发现,我们刚刚战斗的地方,已经非常接近天台的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我不再后退并不是耗尽力气,而是因为已经没有能后退的空间。 我们的猜测没错,兔子并不是能在黑暗中视物,而是能看见我这个目标。 所以在兔子还没上来的十分鐘内,我记住了整个天台的大小,向后退五公尺二十公分会抵达天台的边缘。我在战斗中一共后退了五公尺,兔子毫无所察,也就证明了它根本看不见。 说到底,兔子本来就是一种视力很差的动物。 「刚刚的问题,我帮笨蛋搭档更正一下好了。」于遥微笑着,金色的长发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他如果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说完,他一脚踹翻了兔子。 兔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直接从天台上摔了下去。 「搞定。」于遥朝我伸出手,「果然不太聪明啊,这个兔子。」 我抓住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正准备对方才他说的「笨蛋搭档」这词抱怨几句,眼角馀光却忽然扫到天台角落的……兔爪子。 那兔子抓住了天台边缘,没掉下去! 「我靠!」我捡起滚落一旁的铁棍,爪子动了动,兔子的半个身体探了上来,「太离谱了吧!」 兔子恐怕不会再上当一次,这次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别动。」 听见同伴的声音,我下意识停止了动作,任凭于遥将手朝我的口袋里一阵摸索,迅速摸出了装着水果糖的铁盒,朝着兔子的方向恶意的晃了晃。 一见到水果糖,兔子的眼睛顿时像是黏在上面一样,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溢出口水。 于遥随手倒出一颗糖,「想吃吗?」 「……」兔子没有回话,但它盯着于遥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再把整盒糖果抢过来。 下一秒,兔子作势就要朝于遥手上的糖扑来,我下意识地想将他拉到身后,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将糖果朝楼下一扔。 兔子松开了手,在道具的作用下不得不追着糖果坠下了楼。 楼底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看来这回是真的掉下去了。 「结束了。」于遥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休息一下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是副本核心,今晚也不会再有战斗力了。」 我接过水,朝喉咙里倒了一大口。 「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我一愣,回头,黑暗中,于遥蔚蓝的双眼闪闪发亮,他认真地凝视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当年,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但你食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轻轻的嗯了一声。 2-6 我们一直在顶楼待到了早上六点。 接下来一整夜,兔子并没有继续追杀我们,但我们也没有探索的心思,乾脆睡一觉。 早上六点,随着响彻全校的鐘声,朝阳升起。 楼底原本只有一片黑色雾气,现在黑雾散尽,原来是篮球场和操场,此时此刻,已经有学生们正在打球、跑步。 明明前一刻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下一秒直接就是天亮。令人不禁感叹这里果然是游戏世界啊。 于遥的脸色有些凝重,「能看清他们的样子吗?」 「能。」我仔细一瞧,「都是很正常的学生。」 「没有鬼怪?」他的语气有些意外。 「没有,这样不好吗?」 至少不是医院那样,走到哪里都有鬼护士。 「这不是好事。」于遥的语气有些严肃,「你可能不明白副本的运作机制,每个副本都围绕着核心构成,所有鬼或异常状况,本质上都在分散核心的力量。精神病院的核心是院长,他为了维持住整个精神病院的运作,将力量分散掉了,所以每个鬼都不难对付……」 我想起鬼护士的确战斗力不强,只是看起来既吓人又噁心。只要胆子够大拿根扫把就能对付。 我明白了于遥想说的意思,「所以,她没有将学生们变成鬼。」 「是的。」于遥应道:「她的本体将会非常强大。昨天夜里的兔子恐怕还不是她的全部力量。」 「……」我沉默,昨夜的兔子已经很强大了,这都还不是全力的话……今晚被选中的人几乎不可能逃过一劫。 虽说规则上有三次机会,但如果我们今晚没能选中正确答案,就必定会有人死去。 我们下了楼,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寧星罗他们已经在昨天的教室里等我们了。走廊上剩下的三间可以探索的地点,女生厕所、校医室和校刊室,都是上着锁的,也不像是能暴力破门的样子。 「时玖!」寧星罗在看见我们平安无事后明显松了口气,「还有遥遥哥,你们还好吧?」 于遥瞬间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谁教你这种称呼的?」 「白夜哥哥。」寧星罗乖巧的回答。 「……我迟早杀了他。」 我没管他的小声抱怨,对寧星罗说道:「没事,我们很好,你们那边有遇上什么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整栋楼在夜晚一个人都没有,调查的地点打不开,我们试着回到一开始的生物教室,也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我不太意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于遥。 他点点头,说道:「我们在过来的路上有看见这所学校的学生,看来,这里的白天应该是一所正常的学校。接下来……我和时玖要去校刊室。」 「为什么?」 「昨天我们看见的影片中,钟乔恩是因为偷钱才会被霸凌的,我想去调查清楚这件事。」 于遥说完,我也跟着赞同的点头,寧星罗想了想,「那我也一起去。」 「好,那么……李先生,你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站在一旁的李思辰,听见于遥的声音,这才匆忙抬起头,回道:「我去趟校医室。」 「好的。」于遥不疑有他,「那么,下午三点回到这里集合,继续调查剩下的地点。」 「知道了。」他随意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等到他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们才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 下了楼梯,走廊上已经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学生,于遥熟门熟路的带着我们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间门牌上写着「校刊室」的门口。 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啊…… 彷彿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于遥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是记忆,副本灌输在我脑袋里的记忆。」 我明白了,就像我在进入教室时,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样。 他推开门,一开门,一本书朝着他的头飞来。 「小心!」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书,仔细一看,是一本厚重的原文硬皮书,砸到头的话肯定会受伤的,到底是谁这么不小心…… 整个校刊室里杂乱不堪,各种书籍资料到处乱放,房间里只有一名学生正在收拾,但不知为什么,有种越收拾越乱的趋势。 于遥轻轻敲了敲门板,「小青?」 女学生回过头,一脸讶异,「社长?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当然可以,只是,你昨天不是在群里说最近社团活动暂停吗?大家也都不太想来,毕竟……」女学生神情有些低落,「……总之,我是来整理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用到这间校刊室了,先整理乾净。咦……这位是时老师?还有你是……?」 这时,她彷彿才刚发现我和寧星罗,有些警惕的说:「说了多少次,我们什么都不清楚,我们社团里也没有霸凌她,虽然钱的确是在她手上不见的,但我们没人认为是她偷的……社长,你带他们过来做什么?」 于遥温柔一笑,「他们想知道乔恩的事,我说的话他们不相信,就来找找有没有人能帮我作证了。你可以把所有关于她的事都再说一次吗?说给他们听,免得他们再来找我们校刊社麻烦。对吧,老师?」 我看着于遥熟练的睁眼说瞎话,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这样啊。」小青松了口气,「那当然没问题。」 我们走进校刊室,小青叹了口气,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头到尾都说吧,不要有遗漏。」于遥交代。 「嗯。」小青组织了一下语言,「乔恩她是我们社团的……该怎么说呢?财务?总之就是负责管理社费的啦,因为校刊社算是校方扶植的社团,会定时出校刊,经费的量一直都不少。之前这项工作一直都是由社长负责的,但上个月社长忽然宣布要把这个工作交给她,当时大家都很惊讶呢。」 从她的话中,我们大概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起因是校刊社社长将财务管理的工作交给了钟乔恩,而她却弄丢了一大笔钱,因为她的家境不太好,校内很多人都认为是她偷了这笔钱。 「不过,社团里的大家其实都不觉得她有偷钱,虽然乔恩的家庭情况的确不太好,但她一直都很认真负责,也有在领取校方的补助,更重要的是,钱不见的那天,她明明很早就因为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我忍不住插话,「这一点你们都没有说出来过?」 如果她当天根本不在现场,那校内为什么会流传她偷钱的谣言?难道就因为她的家境贫困? 小青瑟缩了下,怯怯地说:「很多人来问过我们了,我们也都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流言中也完全没有提到这部分……」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有问题。 「虽然我们都不怪她,但后来校内还是有了乔恩偷钱的流言,那段时间她的状况一直很不好,后来……她就自杀了。」 于遥想了想,「小青,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自杀?」 「不知道啊,我们又不熟。」小青摇了摇头,看向寧星罗,语气带了点责怪,「硬要说的话……是因为他们班上同学的关係?大家都知道,他们班的老师不管事的,所以他们可能……过分了一点。」 「说起来,那边那个女生不就是他们班上的吗?社长你不如问她还比较准确。」 「……好的,谢谢你。」于遥衝她微微一笑,「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小青没回话,摆摆手,继续埋头整理凌乱的房间。 我们正要离开,小青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啊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 「虽然只是谣言,不过那笔钱是放在乔恩的个人置物柜里锁上的,密码只有乔恩知道,而且锁头没有被破坏的痕跡,也就是说,犯人肯定是曾经从乔恩口中得知密码的人。就算不是她偷的,她也一定知道真正的小偷是谁。流言会散播的这么快,我想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因为她不肯把到底是谁偷了钱说出来,大家都说,就算不是她偷的,她也在庇护偷钱的人。」 2-7 「我认为她没有偷钱。」 于遥竖起一根食指,「现在看来,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她被社团的社长託付了管理社费的工作,但却因为她的疏失而丢失了一大笔钱,尽管社团的同学并没有责怪她,但这件事还是以流言的形式传播出去……和她同班的同学们以此作为霸凌她的藉口,老师也视若无睹,最终她求助无门选择了自杀。」 「寧星罗,你的记忆里,你有参与对她的霸凌吗?」 她果断摇头,「没有,但也没有阻止,一直都是袖手旁观。」 「……这样啊。」 现在的重点是,究竟是谁偷了钱?钟乔恩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已经死了。 钟乔恩会认为害死她的兇手是谁……到现在为止,我们三人的角色都不同程度的参与了整起事件。 她可能怨恨坐视不管的老师、将重责大任交给她的社长、袖手旁观的「朋友」。我们三人都有充足的理由构成她的怨恨,但理由也都不够充分。追根究柢,我们都只是导火索罢了,找到答案的关键应该还是在偷钱事件上。 那么,校医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于遥淡淡的点出了问题:「学生因为身体不适早退,应该需要校医的许可。」 「所以,我们要去找李先生?」寧星罗疑惑的问。 「不。」于遥否认了她的话,「他可能不会太信任我们,毕竟这次的副本看起来是玩家之间的对抗,对他而言,我们应该都算是潜在的敌人吧。说到底,他可以说谎,而且说谎的机率很高。我们去问他到底有没有给钟乔恩开早退的证明,他的回答一定是有……但我怀疑,她那天根本就没有离开学校,而是留在校内的某个地方。」 李思辰的话一直很少,对我们的警惕也毫不掩饰。 「那么……我们要去寻找一个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离开学校的人?」 「没错。」于遥对她投以讚许的眼神,「所有学生离开校门前,都必须经过一个地方……」 我插话:「警卫室。」 「对。」 关于警卫室的位置,在我们的记忆里都没有。幸好我还有个教师的身分,我随手逮住一个路过的学生,不顾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问明了警卫室的位置。 噹——噹—— 就在这时,校园内响起了上课的鐘声,学生们三三两两进了教室,走廊上很快便空无一人。 我们下了楼,穿过操场,迅速抵达位在校门旁的警卫室。 诡异的是,校门外侧是一片漆黑的浓雾,和医院一样,副本的范围之外就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一墙之隔的校园内侧却又是如此平凡无奇。 于遥敲了敲警卫室的门。 「唉,谁呀,吵死人啦!」 一名穿着警卫制服的大爷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看清于遥的脸,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原来是小于啊,怎么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这个老头?不用上课啦?」 「我请假了。」于遥面不改色的扯谎,「大爷,我过来是想问问乔恩的事。」 警卫的笑容淡了淡,「这样啊……你一直是个很认真的学生,但她的死根本不是你的错……」 「大爷。」于遥打断了他的话,「我想知道,她在那笔钱不见的那天,有没有离开学校?」 警卫想了想,「应该没有吧?老爷子的记性不好,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没人提前离校。」 「您确定吗?」 「当然,我记性可是很好的。」 ……还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于遥点了点头,「谢谢,那么我们就不多打扰您了。」 「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到现在了才要追究这件事……」警卫深深叹了口气,「她跳楼的那天,我在那附近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于遥眼神一亮,「哪里?」 「生物教室,就是她跳楼的地方。我听见有个男的在和她说话,说什么……都是你的错、明明是你偷的钱之类的。好像还有打起来的声音,唉,这你可别说出去啊,最近那些警察已经来盘问我好多次了,我实在懒得再继续应付他们了……」 「知道了,一定保密。」于遥笑咪咪的说完,「那我们先走啦。」 警卫室的门一关上,于遥的神情瞬间冷漠下来,「回去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 「回哪里?」寧星罗仍有些不解,追问道。 「生物教室。」 那是我们一开始进入副本时清醒的地点,也是钟乔恩自杀的地方。 「不用继续调查了吗?」寧星罗疑惑的说。 现在的时间也才刚过十点左右,距离约定好的下午两点还有很久,况且整座校园其实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但于遥却没有继续调查的意思,逕自上了楼。 「不必了。」于遥没有回头,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已经不用继续调查了。」 生物教室里,昨天绑着我们的椅子和绳子仍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昨日没有注意,今天再来一次,我们才发现,整个教室的墙边摆放着巨大的柜子,里头放满了生物模型,有被解剖的青蛙、人体的构造模型,无一例外的是,那些模型的眼睛皆注视着教室中央,也就是我们昨天醒来的地方。 一想到我们在昏迷时被这些没有生命的模型注视了不知道多久,心底便忍不住涌上一阵不适感。 兔子……不,钟乔恩就在窗前。 它身上的粉色长毛重新长了出来,又变回了那隻可爱粉嫩的两米高大兔子,面对着门口,我们一推开门,第一时间便对上了它玻璃製的眼珠。 见到我们,明明该是布偶的兔子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深红的眼珠转了转,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于遥平静的对上了它的视线。 「你不是自杀的,对吧。」 闻言,兔子的长耳动了动。 它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去,不再理会我们。 没有得到回应,于遥也不沮丧,不如说,这种反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2-8 「好了,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 退出了生物教室,于遥这么宣布道:「接下来该处理你们的问题了。」 寧星罗一脸困惑。 「结束了?为什么?遥遥哥你已经知道谁是兇手了吗?」 「嗯。」于遥轻点了下头,说了句:「这并不是个玩家之间竞争的副本,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和副本之间的游戏。」 寧星罗仍然一脸迷茫,低头蹙眉思考了将近一分鐘,我们也没有出声打扰她,直到她猛然抬起头。 「……啊!」 「理解了吗?」 寧星罗重重点了点头。接着,她看向我,「时玖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耸耸肩,「一开始。」 昨天听完游戏规则后,我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副本根本不是在四个玩家中选中一个倒楣鬼的游戏。 因为——太不公平。 第一天的游戏开始时间是下午三点,仅仅三个小时后就要面临选择,而被选中的玩家将要被兔子追杀一整晚。兔子的实力远远超过二层玩家能应付的水平,如果不是因为有道具和队友,连我也活不过一晚上。 玩家判断的基准只有一次探索,得到的线索还具有很强的误导性。 二层副本的难度根本不该这么高。 霸凌事件、调查、灌输给我们的记忆,都只是一种障眼法,在掩盖最根本的事实。 规则中的说明——找出杀死她的兇手。 杀死她,而不是害死她。副本给我们每个人都灌输了属于角色的记忆,我们对受害者的性格又不够了解,连判断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她的死亡都不清楚。 但规则中藏了个陷阱,她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某个人杀死的。 玩家可能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角色的行为导致钟乔恩死亡,但总该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而副本如果直接告诉其中一个玩家「你就是兇手喔」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一点。 因为兇手不可能赢,规则中压根就没有说明兇手的胜利条件。 换句话说,那名「兇手」,根本不是玩家。 知道这一点后,答案就非常明显了——我和寧星罗当然是玩家,于遥是管理者,但他亲口说了,他这次是玩家。 所以兇手是李思辰。 就算玩家之间相互不认识,在知道混进了一个npc的前提下,玩家之间相互交流一下白塔外的情况,李思辰也会马上暴露。 于遥那边,他大概比我知道的更早一点。因为他身为管理员,清楚的知道白塔副本八成根本就没有pvp游戏。 听了我的解释,寧星罗苦笑一声,「这就是成功品的实力……果然,你是最完美的。」 「只是我不懂,你们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昨天不直接通关呢?」 我耸肩,对我而言,什么时候通关都一样,之所以多拖一天,今天还跟着他到处调查,都只是基于他的意愿罢了,说实话,我也同样好奇…… 于遥嘴角微扬,「因为我想让她得到復仇的机会呀。」 他轻声解释道:「这个副本是二层副本中通关率很高,但生还率却很低的一个。大多数的玩家在前两次选择时没有选中正确答案,到了第三夜,只剩下一个玩家和兇手的时候,兇手会告诉玩家,是他杀的人。接着,副本结束,留到最后的玩家通关。」 所以,再怎么样,都会有一个玩家通关,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副本的难度不可能只是二层。 「第一夜没能选中正确答案的话,第二夜也不可能选中答案,因为整个学校里的npc,都认为她是跳楼自杀的,根本不会想到是他杀,也不会给玩家任何有用的线索……至少目前进行的所有游戏中,没有一次是在第二夜结束的。和你一样想到了规则中的文字漏洞,在第一夜全员通关的玩家,兔子也不会得到復仇的机会,指出兇手的那一瞬间游戏就结束了。」 于遥眨了眨眼,轻声说:「这个副本至今为止一共进行了263次游戏,有三种结局:第一夜指出兇手,全员生还,这个结局一共出现4次、前两个晚上死了两个玩家,第三夜兇手自爆,倖存玩家通关,一共出现259次……还有最后一个结局,第二夜指出兇手,兔子得到报復的机会,隐藏任务通关,副本永久关闭。」 我笑了,「你利用我。」 「对。」他乾脆的承认了,「想达成第二夜的结局条件太苛刻,首先,第一夜被选中的玩家必须有能力从兔子口中逃生。而调查过程中又必须猜到李思辰是兇手……有实力在第一天找出兇手的过去也只出现四次,其中一次还是他们直接猜拳,兇手倒楣猜输了直接被选为目标了。」 于遥看上去很是无奈。 「所以只有你了,只有你会在识破规则的陷阱,可以直接通关的情况下,因为我的一句话将答案留到第二夜,也只有你能在兔子手下活一整夜。」 八成在上一个副本结束时,他对我说出「二层副本见」的那一刻时,就已经计画到这一步了吧。 于遥相信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进副本,相信我有识破规则的能力,相信我会听从他的话选择一条高风险的路......更何况我自己就是承担最多风险的那个,要知道打不过兔子的话死的人可是我。 被这么算计,我本该火大的,不知为何,我却一点都不生气。 彷彿我们之间本来就该是这样。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信任吗?」我轻笑一声,朝他开口。 他大大方方的点头。 在上个副本内也是这样,于遥可以为了副本内的鬼怪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配合就好。 「其实,你也达成了条件。」于遥看向寧星罗,她在第二天听了一句指点的情况下,也领悟了兇手的身分,完全符合隐藏任务的要求,「不愧是那个研究所出来的作品。」 闻言,我们两个皆是一惊。 「你知道?」 「知道的不多。」于遥淡淡一笑,「我对那个研究所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到哪去,但对于你为什么会吸引丧尸这点,我倒是有个猜测。」 我们对他投以询问的目光,岂料于遥只是耸耸肩,「之后再说吧,我好饿,你们都不需要吃饭的吗?」 其实我们的实验项目中,还真的有长时间不进食的项目。我不清楚寧星罗是不是这样,但我可以七天不吃不喝照样活蹦乱跳…… 寧星罗的肚子恰到好处的咕嚕一声。 她没有脸红,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先吃饭。」 2-9 我们的午餐去了这所学校的学生餐厅。 虽然这算是个恐怖游戏,但管理员都亲口说了「这个副本里的东西可以吃,而且还很好吃」,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大大方方地吃了。 事实证明,是真的很好吃。 这所学校的背景设定好像本来就是贵族私立学校,钟乔恩的「家境贫困」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学生,其实是很普通的家庭。 我们三人佔据了角落的四人座,周围人来人往,学生们在四周聊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关于课业、关于升学、关于人际交往之类的。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白塔创造出的虚幻梦境罢了,白塔之外,真正的人类世界,早就已经在黑雨降临的夜晚毁灭了。 于遥端了份牛排推到我面前,「多吃点,出了副本可没有牛排。」 永夜城最多也就养鸡和奶牛,珍贵的牛是不可能宰来吃的,所以牛排的确是副本内才有的珍贵食物。虽然有点好奇副本里的牛肉到底是拿什么当原料,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深究对心脏比较好吧。 艾丝特点了份儿童餐,炸薯条和鸡块,配上义大利麵和柳橙汁,她的口味意外的很符合外表的年纪。 艾丝特展现出的冷静总是会让人忘记她今年根本没超过十岁。 反倒是说着自己肚子饿的于遥什么都没吃,只是端了杯咖啡,坐在我对面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微微低头,伸手将过长的金色发丝撩到耳后,举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看上去有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牛排是三分熟的,一刀下去肉块之间还带着明显的血丝,一口咬下汁水四溢,无论是熟度还是肉的品质都是一流,果然是难得的美味。 儘管很想追问关于研究所和白塔的事情,但我们一提起,于遥只是笑着闭口不谈。 直到我们将盘子里的食物彻底消灭,于遥将面前早已喝完的空杯向前一推,站起身,淡淡的说:「走吧,该去结束这个故事了。」 重新回到生物教室,兔子仍背对着我们,望着窗外,姿势和我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现在只需要等到下午六点,选出兇手,游戏就结束了。 我们进了教室,兔子没有回头,看来是想当我们不存在了。我们也没有打扰它,而是打量起柜子里堪称群魔乱舞的生物模型打发时间。 那些模型明明都是塑胶製品,在我注意到它们的一瞬间,却彷彿看见他们躲避了我的注视。 距离两点只剩下五分鐘的时候,于遥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进副本前没有看过背景故事,虽然已经差不多推断出来了,但有件事我还是没想通。」 兔子长长的耳朵抽动了下,明显是听见了,却没有回应,于遥也不需要它的回应。 「你明明知道偷钱的人是谁吧,为什么不乾脆把犯人供出来呢?」 因为剧情需要?如果被诬陷偷钱这件事不存在,也就没有后续的霸凌事件,也不会被杀了。 我下意识地便这么想。结果于遥简直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忽然扭头对我说:「副本是很追求合理性的,npc的所有行为都必定有其原因……像人类一样,要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我换个问题……你和他,是什么关係?」 兔子明显的颤抖了下,正要回答,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李思辰一脸颓丧的模样走了进来。 于遥轻声叹了口气,看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四名「玩家」到齐,兔子终于重新转过身,露出它没被缝起的半边身体,那半边身体裂的更开了,染血的棉花随着它的动作纷纷滚落。 「欢迎各位,请问你们今天决定好要调查的地点了吗?」 它的语气不復昨天装出来的甜美可爱,反倒更接近昨夜它向我提问时的声音。平静又冷漠。 昨天已经调查过了我的地点,今天剩下的三个……在知道这个游戏的本质之后,校刊社和女厕所明显都只是障眼法罢了。 于遥淡淡的说:「保健室。」 李思辰抬眼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反对,或许是知道反对肯定无效,他面无表情的点头同意了。 兔子带着我们到了保健室的门口,调查地点是上锁的,只有兔子能打开,它伸出爪子,在保健室的门口轻轻一拍,房门应声而开。 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倾落而下,窗户没有关上,微微的风轻轻吹动薄纱的窗帘。整个房间中充斥着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就连兔子身上一直很重的血腥味都被盖过去了。 办公桌上的原子笔盖没有盖上,书写到一半的笔记、掛着茶包的马克杯,都被主人随意散乱的放在桌上,彷彿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保健室的床边立着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圆筒。看上去是一个放大版的笔筒,大约有三十公分高,边缘写着「1升」的字样。 兔子开口道:「把这个填满。」 这讲解过于简短,于遥看向兔子的眼神中带了点愕然。 兔子无视了我们,红的宛如要滴血的眼珠子凝视着李思辰,一字一句,「用你的血……把它填满。」 它甚至懒的掩饰针对李思辰的敌意,语气中带着怨恨。 「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 李思辰十分冷静,点点头,「好啊。」 于遥低声叹了口气,对着我们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用插手。 李思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毫无一丝迟疑,走到办公桌边上,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接着,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艾丝特短促的尖叫了声,别过头去不忍看。 鲜血瞬间溢出,迅速流进圆筒,他的神情仍然淡漠,除了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之外看不出异样。 正常的成年男性体内的血量大约是四到五升。而丧失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血就会失血过多,甚至死亡。 如果真的让他流完一升的血,应该不会死,但肯定会非常虚弱。 兔子没有说话,房间里一时间除了流血的声音再无其他,安静的可怕。没有人出言制止,几分鐘后,圆筒被鲜血填满,而李思辰的脸色已经比吸血鬼还惨白了。 于遥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捆绷带,用着实称不上温柔的手法随便的帮他包扎,李思辰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兔子歪了歪头,没有阻止,而是将装满了血的圆筒举了起来,张大了嘴,在我和艾丝特震惊的目光中,将那桶血往嘴里倒。 咕嚕……咕嚕。 兔子嘴边的毛染了一圈红,血腥味充斥在空气里。 艾丝特脸色一白,我也感觉刚才吃下的牛排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喝完后,它抬手抹了抹嘴。 下一秒,整个兔子布偶脱落下来,脏兮兮的粉色玩偶瞬间像是被什么吞没一样,从里面鑽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 是鐘乔恩。 她的长相很平凡,眼眸深处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超然。鐘乔恩看向于遥,眉头一皱,神色带了些许探究,「你不是玩家。」 「那和你没关係,你只需要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就好,还有什么线索,一次性说完吧。」 做完包扎工作的于遥面对刚刚喝完一大桶血的副本化身,神色平淡。 鐘乔恩一噎,没好气的说:「急什么,距离投票时间还很早呢。」 「我们也可以提前投票,你赶快把线索说一说,早点解决,你可以早点下班,我们也可以早点离开。」 鐘乔恩:「……」 她深深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我真是谢谢你。」 「不用谢。」 「……滚。」 接着,她看向我们,表情稍微温和了一点点,「那傢伙就是个人渣,他对我骗身骗心还骗财还杀了我,我死掉之后怨气凝聚不散,才变成副本怪物。」 我疑惑的问:「所以白塔怪物都是你这样子的吗?」 都是死去后怨气深重的人类?但看样子,他们生前白塔应该还没有降临才对。是白塔的功劳?创造出这样一个个副本世界…… 她一摊手,「鬼知道啊。」 「……」 好吧,反正我也没有期待能得到回答。 鐘乔恩冷眼看向靠在一旁,连抬头都费劲的李思辰,淡淡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思辰艰难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辩解的,是我对不起你。」 「……呵。」她冷笑一声,「现在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我们还是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的事,鐘乔恩看上去也没有告诉我们的打算,她用力闭了闭眼,别过头,「于遥,投票吧。」 「好。」于遥淡淡的说:「第二夜我投校医一票。」 「同意。」 「……同意。」 随着我们的话音落下,窗外原本即将落下的夕阳馀暉瞬间消失,夜幕降临,鐘乔恩的身上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 接着,李思辰的身体上浮现道道龟裂,他张了张口,嘴唇蠕动了下,无声地说了句话。 看口型,那大概是「对不起」。 下一刻,代表副本结束的白光彻底佔据了我们的视野。 熟悉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玩家时玖、玩家寧星罗、玩家于遥通过白塔二层副本,由于此次通关方式特殊,不提供副本奖励。】 靠,这也太坑人了吧。 这次我们再怎么说都算不上是依靠于遥作弊,要说他给我们的帮助,甚至还不如上一个副本。 但他这次被算成玩家了,大概是这个原因。 【检测到副本隐藏剧情完结,副本永久关闭,所有玩家即刻脱离副本,重复一次……】 「时玖。」 在耀眼的光芒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于遥温和的声音。 「对不起,不过,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你出去后,地下城会恢復以往的和平,这孩子就交给我吧,我会负责……处理掉的。」 什么意思? 我的心中忽然浮现了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喂!你给我说清楚……」 「再见。」 接着,我被送出了白塔。 2-10 事情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呢? 钟乔恩这么想着,她靠在窗边,属于她的世界从物理意义上崩毁了,因她而生,为了她而存在的副本世界,从校园的边缘开始一寸寸化为细小的碎片。 看样子,作为副本核心,她所处的位置将是最后一处消失的地方,她有足够多的时间,注视自己的世界消失。 李斯辰虚弱的半倚着墙,低垂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玩家」已经都离开了,现在这个世界里,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只有她和李思辰。副本彻底毁灭还需要一定时间,她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和他一起回忆过去的种种。 「你说对吧?李老师。」 李思辰一愣,下意识又要道歉:「对不……」 「不要道歉。」钟乔恩打断了他,淡淡说:「我不想听。」 又是一阵沉默。 她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它们正从边缘开始虚化消散,估计要不了多久,她自身也会随着这所学校一起消失吧。 她不愿意接受对方的道歉,因为那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很快就会消失,从此连灵魂都不復存在,她并不想将最后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自从化为副本中的鬼怪,她很少有如此平静的时候,意识中少数一闪而过的片段,全是她在追杀「玩家」、推动游戏进程的画面,算起来,在这263次轮回中,这竟是她第一次能和李老师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交谈。 从一开始死亡时内心极緻的疯狂和怨恨,经过两百多次游戏,钟乔恩的灵魂早已被磨礪成熟,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她对着曾经投注所有真心的男人嫣然一笑,「我们聊聊?」 李思辰微微点了点头。 远处的教学楼轰然倒塌,扬起的粉尘在空中飞扬。 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后了。 钟乔恩所就读的这所学校,在国内以强大的师资和高昂的学费闻名,能入学的学生家庭非富即贵,完全是典型的贵族学校。 钟乔恩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工薪阶级,正常生活肯定没问题,还能算的上小康,但绝对搆不上入学标准。 所以她是用了特待生的名额入学。 每年仅有一、两个名额,成绩优异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过去的履歷是否乾净、体能测验成绩等等一切可以被量化的分数,都是评定的标准之一。 通过层层考验成功入学的钟乔恩,本以为自己拿的是言情小说女主剧本,用美貌和智商在校园中谈上一二三四个男朋友……接着被高富帅的未婚妻一通鄙视,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后,和其中最帅最有钱的那个结婚,嫁入豪门,从此走上人生巔峰! ……咳,有点过头了。 总之,当年的钟乔恩,的确是对校园生活抱持着一份不切实际的憧憬的。 这份憧憬,在她入学的第一个月,就被打碎的彻彻底底。 高富帅……是有,他们校刊社的社长就是个超级大帅哥,三国混血,五官精緻,浅金色长发配上蔚蓝双眼,温文儒雅彬彬有礼,脸上永远掛着温柔的浅笑,家里是世界百大企业,属于一毕业就回家继承家產的那种。 但这位学长天天埋首工作,保持成绩优异的同时还要打理家族產业,校刊社社长的工作也从没落下过,他本人眼下常年带着一层抹不掉的黑眼圈,平平为他增添了几分忧鬱气息。 谈恋爱?没空,不约。 至于忌妒她天天搞霸凌的女同学……大家都没这么间,天天下课后还要赶各种家教课才艺班,有空搞霸凌?作业做完了吗? 再说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嫉妒她什么,图她穷还是图她长相? 钟乔恩很有自知之明,她长的绝对不丑,但也没有到会让这些见惯了世面的富家子弟另眼相看的程度。 但她的人缘很好,其中大部分归功于她的作业正确率极高,字体端正,堪称抄作业正确模板。 特招生在校内的待遇还不错,毕竟一个年级也就那么一、两位,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嘛,虽然他们的家境比不上一般生,但他们头脑好啊。 有钱的霸道总裁身边总要有一两个当医生或律师的朋友。 「……你小说真的看太多了啦。」 听完钟乔恩的一连串吐槽,她最好的朋友咬着吸管,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自家好友,「下周段考,少看小说。」 钟乔恩托腮,对好友甜甜一笑,「下节课收数学题本第五章,请问这位大小姐写完了吗?」 「我错了……」 好友眨了眨眼,无奈的说:「您尽量看,多看点。」 反正钟乔恩再怎么不务正业,每次段考,她的成绩总是遥遥领先。 她的美貌和智慧没有让她交到金龟婿男朋友,但的确让她在校内过的如鱼得水,无论是毫不费力的通过校刊社考核,受到社长赏识后在一年级便被提拔为干部候选,还是从面无表情的班导师手中接过年级第一的奖状时,她都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她,唯一一次遇上可称之为「困难」的事,是她爱上了她的保健老师。 健教课的时间在周一早上第一节,学生们刚结束周末,还未从假期的节奏中调整过来,这堂课几乎就是摆明了让他们补眠用的。老师也很上道,每到这堂课都拉上窗帘,在投影布幕上放着卫教影片,昏暗的教室配上令人昏昏欲睡的影片,每到这时,学生们总是睡倒一片。 钟乔恩也不例外,当她被摇醒时,整个教室已经空无一人,她揉了揉迷濛的双眼,这才想起来,她的好友今天请了病假,没人叫她起床。 她抬眼看向叫醒她的那人,是那位存在感一直不太高的老师。 「……谢谢老师。」钟乔恩快速看了一眼墙上的掛鐘,很好,第二节课都已经过了一半了,看来这堂课她是翘定了。无故翘课,对她的操行成绩会有不小的影响,虽然不至于因此被取消特待生身分,但一顿批评是免不了的。 大概是察觉了她的沮丧,李思辰微微歪头,提议道:「你要先去保健室休息吗?我可以给你开病假单。」 钟乔恩惊喜的点头。 自那以后,钟乔恩和李思辰的交集逐渐多了起来,她也明白了这名沉默寡言的校医不仅在学术方面拥有极深的造诣,在她所热爱的文学方面也有所涉猎。 钟乔恩一头栽了进去。 她明知这样不对,却仍忍不住为他的才华深深折服,寡言忧鬱的男人也唯独对她是特别的,他会给她带礼物,互相交换艰涩难懂的原文书,并在书页间留下只有彼此能看懂的印记。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浪漫。 但是,在钟乔恩开心的告诉李思辰,她受到校刊社社长赏识,负责管理下学期的社费时,李思辰却没有想像中那样为她开心。 「社长告诉我,总务是很重要的工作,他希望我从这学期就开始先尝试。」 「这样啊……这很好啊。」 在得知这件事时,李思辰并非从一开始就对那笔钱有了贪欲。 他的家庭情况很不好,和钟乔恩那种小康不同,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他的父亲早逝,和母亲相依为命,一路求学全是靠奖学金。 好不容易学有所成,成功进了贵族学校担任校医工作,李思辰对钟乔恩的感情是认真的,女孩的确是他难觅的知音。 但他年迈的母亲早已罹患血癌,化疗需要一大笔钱,儘管他的薪水不少,但在无底洞的投入后仍很快消耗殆尽。 走投无路之下,他的目光投向了刚接任校刊社总务的女友。 这是一所贵族学校,而校刊社更是校内的大社,一学期的社费……将近五十万。 李思辰很清楚对方会把那笔钱放在她的置物柜,密码他也很清楚,那是他的生日。 钟乔恩和往常一样,藉口生病翘了最后一堂自习课,保健室却空无一人。 失望之下,她只得随着放学的人流一起离开学校。 第二天,她发现那五十万不见了。 她在惊惶失措下,迅速锁定了目标,知道她置物柜密码的人,只有一个。 「帮帮我……乔恩,帮帮我。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很快就会把钱还给你,只要撑过这几天,我的保单就可以解约,可以得到一笔钱……」 然而,面对男友的苦苦哀求,钟乔恩百般犹豫下,仍是替他瞒下了这件事。 岂料,事情越演越烈,虽然这笔钱最终由校刊社社长掏钱补上了,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却从未止息,她也在良心的谴责下选择了退社,答应还钱的男友却迟迟避不见面。 校刊社长是校内公认的白马王子,这样的他被迫为下属的失误收了烂摊子,儘管他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点小钱,也挡不住他的粉丝团对钟乔恩的敌意。 座位被人倒厨馀、室内鞋内被放进图钉、制服被剪破……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逐渐将她压的喘不过气,就连最好的朋友也日渐疏远。 原本友善的同班同学也开始了对她的霸凌,老师却对此不管不问。 精神濒临崩溃的钟乔恩终于收到了李思辰要求见面的简讯。 她到了简讯中所说的生物教室,却只得到了道歉的言语,以及再让他拖欠一阵子的藉口。 「……反正你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损害,这笔钱你们社长也已经付了,不如就这么过去吧。」 理智断线。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看见男友往常温和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惶失措的表情。 身体四分五裂的剧痛,和意识一起消失了。 再醒来时,她已经是副本中的鬼怪了。 而她怨恨至极的那个男人,也成了副本中的一个npc。 经歷如此多次的轮回,她也能在某方面理解了他的做法。 如今,她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你母亲……最后怎么样了?」 李思辰一愣,下意识回答:「她很好,化疗很成功。」 「这样啊。」钟乔恩点头,释然的笑了,「那太好了。」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虚化,下一刻,两人和整个校园副本一起,崩溃散去。 2-11 出塔后,我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白塔门口只有我一个人,于遥和寧星罗都不在。 于遥不在很正常,但星罗……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没有做无谓的停留,而是飞快赶往距离最近的地下城入口,在我们出发时已经出现学会下楼倾向的丧尸,现在,它们的数量更多了。 远远见到我,白夜大喊:「快来帮忙!」 丧尸们对我兴趣不大,但对活人的血肉可是很有兴趣,在入口处已经围了许多丧尸,白夜带领的部下正在用步枪像外扫射。 目前看起来还算能勉强撑住,但丧尸源源不绝,人力和子弹却是有限度的。 「情况如何?」 白夜也不多说废话,迅速说道:「你们进塔后,丧尸们学习的速度的确有显着的下降,但他们仍在缓慢的进步,除此之外,正在朝地下城前进的丧尸群,也没有停止的跡象。」 我也将在副本中遇上了于遥,得到帮助,寧星罗也被他带走的事全盘托出。 结果,白夜露出了非常震惊的表情。 「原来如此,就是她吗……」白夜紧绷的神情一瞬间放松,「既然如此,没事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于遥也是这么说的。」我面无表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全部说出来。」 白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意思就是,遥遥他的目标是寻找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寧星罗,这下你懂了吧。」 「啊?」 「……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白夜疑惑的说。 我翻了个白眼,难道这还是我的问题?失忆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啊。 看着我茫然的神情,白夜善解人意的说道:「好吧,既然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过,我也只知道其中没那么重要的部分就是了。」 「毕竟,你们进九层副本的时候,我已经死掉了嘛。」 牵着于遥的手,寧星罗儘管强装镇定,仍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 在副本中途,于遥避开了时玖,对她说道:「副本结束后,跟我进入白塔一趟,我可以告诉你……研究所的秘密。」 「时玖不能一起?」 「不能。」 寧星罗犹豫许久才点头,对她来说,比起通关副本,查清楚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研究所显然更重要一些。 但现在站在白塔内,专属于管理者的地盘时,她心中又无端有些怯意。 「怎么了?」 查觉到她停下脚步,于遥回过头,语气温和的问:「就快到了,再忍忍吧。」 「要去哪里?」 于遥没有回话,只是强硬的拉住了她的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房间内,一名棕色大波浪捲发的貌美女人正坐在电脑前,寧星罗认出来了,她是在一层副本中见过的另一名管理者。 「你好,我是希薇亚。」 希薇亚友善的朝她伸出手,寧星罗犹豫了下,怯怯的说:「你好……」 于遥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她坐下,过了不久,他手上拿着两个马克杯走了回来,将装了热奶茶的那个推到寧星罗面前,自己则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寧星罗没敢动作,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 于遥放下杯子,淡淡开口:「你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点你自己很清楚吧。」 「……我知道。」 在地下城中有一批復活的人类,这一点她很清楚,也很明白自己确实早就已经死了,又因为不明力量復活。 「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我们都会告诉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復活的、还有你曾经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第三研究所,他们对你们这些实验体进行的人体实验,又是怎么回事。」 寧星罗没有特别激动,「我需要付出什么?」 「不需要。」 出乎意料的,于遥竟然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你本就该知道的。只不过,在明白这一切后,你还有属于你的使命需要完成,这才是我带你过来的理由。」 「……我知道了。」寧星罗郑重的点头,「请你告诉我吧。」 同一时间,从于遥和白夜口中分别说出的,是一个属于十年前的故事。 3-1 于家的小儿子,曾是军部里有名的「花瓶少尉」。 于家是家族歷史悠久的军政世家,家族成员大都在成年后选择入伍或进入军校,在父亲因公殉职后,明明不适合这行,却为了继承家业考入军校的于遥,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明明在学校的体能测试永远垫底,就算笔试成绩优秀又怎么样!他们是军人!最重要的当然是体能! 这是当时学校内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白夜不同,他看到的是于遥出色的头脑,事实上,现在的军人,会打架有什么用?难道还打得过导弹?当然是优秀的头脑更重要。 最终,于遥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而白夜则是第二名,至于原因,表面上看来是因为于遥的家族背景强大,而白夜只是平民出身。许多人为白夜打抱不平,他本人倒是无所谓。 他只是好奇,那人明明老是掛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靠着家族背景和大量捐款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少尉,凭藉那张女性化的小白脸担任军部形象大使,身为军官,最常做的事情却是拍广告和做宣传,穿上那身分外华丽的白色军装的时间是穿上正经军服的好几倍。都这样了,为什么军部内那群顽固的老头子不仅不找他麻烦,甚至还对他有些隐隐畏惧。 这个答案,在他入职军部后的第三个月揭晓了。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白夜奉命将机密文件送给某某议员,当他按了十多次门铃,议员的屋内却丝毫没有回应时,他才惊觉不对,破门而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议员临死前惊恐的模样。 尸体被随意扔在地上,名贵的红酒瓶被打破,深红色的酒液染红了地毯,和空气中浓烈到无法忽视的血腥气息混合在一起。 而罪魁祸首正坐在议员那张价值数百万的古董餐桌上,他没穿平时那件白色军装,但也并非普通军装,而是一身款式和正常的军服相同,顏色却是纯黑的特製军服。手中把玩着一把精緻小巧的袖珍手枪,长长的金发披散而下,遮盖了底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眸。 「你……」 白夜勉强自己发出声音,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于遥终于抬起头,颇为诧异地看着他,随后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我都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靠,你杀了他?」白夜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死的透透的,毫无救活的可能性,「于遥,你这样……」 「显而易见,如果你没瞎的话,对,我杀了他。」于遥手中的枪又转了圈,「这位议员……用议员来称呼他好像太侮辱这个词汇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借高利贷给走投无路的穷人,并在他们还不出钱时将人卖到落后国家,男的卖器官,女的卖身体。」 于遥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明显厌恶,「至今为止的受害者已经高达数千人,却大都被他用议员的权势敷衍过去,他害得这么多家庭破碎,妻离子散,甚至夺人性命……你说,他该不该杀?」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将他交给法律制裁啊!」白夜没有被绕进去,有条有理的反驳,「以暴制暴是最没有效率的方法,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社会岂不是要大乱了吗……而且你为什么要杀他啊?你家那么有钱,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受害者吧!」 会做出这种过激行为的人,一般都是当事人的家属或亲近之人,但于遥平时给人的形象一向聪慧冷静,很难想像他会为了私怨而做出这种事…… 「法律是没有用的,你我都很清楚,对于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法律顶多判个无期,数十年后甚至可以交钱保释,这对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未免太不公平。法律根本无法制裁有权有势的人,所以,制裁他们是我的工作,这可不是什么私怨。」 于遥跳下桌子,将手枪塞回系在腰间的枪套里。 「军部秘密特殊部门,直接隶属总统阁下,工作范围是负责处理高阶官员违法情事,在部长判断下对任何人皆有处决权,当然事后必须提交完整的调查报告证明确有其事……现在此部门对您,白夜士官长发出邀请,请问您意下如何?」 「……」 白夜的脑袋混乱了五分鐘,才缓缓开口:「部长是?」 于遥微笑:「我。」 白夜心如死灰,「如果我不答应?」 「我们当然不会勉强。」于遥意味深长地开口:「只是,都说是祕密部门了,自然不能让成员以外的人知道,而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 死人嘛,我知道。 白夜抽了抽嘴角,「好吧,我加入。」 于遥放松的笑了笑,那并非他平时担任形象大使时宛如假面的温柔微笑,而事发自内心的放松微笑。 他朝白夜伸出手,「请多指教。」 后来,成功混到副部长的白夜回想起那个夜晚,总感觉哪里都不太对。 「我那天晚上刚好送文件去给那个议员,是巧合?」 「当然不是。」于遥微笑道:「我安排的。」 「……那,你早就想要我加入秘密部门?」 「那当然,身体能力第一名毕业的平民天才白夜先生,我们部门可最缺你这种人才了。」 如果是刚进来那阵子,白夜还会被哄得飘飘然,在经歷了数个月摧残的现在,他已经能面无表情地反驳,「总之就是缺肉盾嘛。」 他算是明白了,于遥在学校里的成绩是真的完全没作假!跑个八百公尺就气喘吁吁的体能成绩就是他的真实实力! 与之相对的,是在脱离了学校的环境后,被复杂的情况越发突显出的精妙战术。 白夜老是怀疑他的营养是不是全跑脑子里了。 自从他们之间成为和之前相比更加亲近的关係后,白夜也从于遥口中稍微得知了他的家庭情况。 他的父亲因公殉职不假,但他并不是碍于家族压力才进入军校就读的,而是在很早以前就决定了未来要从军。 结果,不管怎么练,他的体能就是不怎么样。 没办法,最终只能专心研读战略和情报收集的部分。 这样的公主……呸,谋士,自然需要一个武力派当保鑣。 所以自己就是那个被挑中的可怜虫。 于遥大笑。 表现上于遥继续担任他的花瓶少尉,白夜继续当他的士官,私底下两人一同调查高官罪行,再根据罪名施以不同程度的惩罚。 动用私刑的权力一旦落在心术不正的人身上,将会是整个国家的可怕灾难。但于遥从小接受爱国教育长大,三观端正。 这样的生活,在2018年的平安夜颓然崩溃。 事发当时,他们正好身处于山中的军营,军营的夜晚是禁止外出的,因此整个营区伤亡率极低,营内也有粮食储备和太阳能净水,因此,一开始眾人的态度都还算乐观。 不就是末世吗,这个年代谁还没看过几部末世题材的作品。他们物资充足,武力也十分充裕,没理由活不下去。 整个军营中于遥的军衔最高,因此被暂时推派为领导。虽然也有人对此感到不满,但在白夜的支持下,于遥在短暂的时间内掌控了军营,开始救助周围的普通民眾,没过几天,整个营区已经成了末世后倖存人类的栖身之所。 那是最早的生存基地。 他们积极救助军营附近的倖存者,试图和其他基地取得联络,却一无所获。这点非常奇怪,根据观察,丧尸们的战斗力并不算强,不可能没有其他倖存者的基地,不说别的,其他的几处军事基地也不该没有军人驻守。 在第一个月过去后,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最先被感染的是一名孕妇,她的丈夫在黑雪中死去,因此基地内的人们总是或多或少的帮衬她一下,在物资仍然充足的时候,人们的善意总是不缺的。 那天早上,她没有出来领取食物。 有人觉得奇怪,一个孕妇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没人知道,他们决定破门。 第一个进门的男子瞬间被咬穿了喉咙。 那孕妇似乎还有着一丝属于人类的意识,她悲伤地望着眾人,眼中溢出两行血泪。 下一刻,她的眼中被狠戾的凶恶目光彻底佔据。 接到通报的白夜匆匆赶到时已经太迟了,围观的群眾死了将近十人,他抽出配枪,崩了她的头。吩咐下属将被转化的人全部处死后,事情才算落幕。 但那只是个开始。自那以后,基地内时不时地出现民眾莫名化为丧尸的案例,原因不明,被感染的人从未接触外界,更别说接触丧尸了。 顿时人心惶惶,毕竟躺在身旁的同类随时都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遥遥。」 白夜拿着一份统计资料,对着于遥开口:「已经查出被感染者的共通点了。」 「是什么?」 「他们都是老人和小孩偏多,或是上次的孕妇,都是身体孱弱的人,相对的,士兵们没有一个感染。」 「……」 于遥心下一沉,这个结论证实了他的推断,那对生活在此的人类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遥遥?」见他久久不语,白夜露出疑惑的神色。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于遥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告诉他,「黑雪大概是某种高浓度的病毒,接触到的人类会瞬间死亡,成为丧尸,但黑雪只有一次,那些病毒却没有跟着消失。而是仍会透过活尸的咬伤感染,到这里为止,都是我们目前推断出的结论,但是……那病毒恐怕能透过空气传播。」 因为透过空气传播的病毒浓度有限,被感染的人会出现个体差异,不过,完全异化也只是迟早的事。 白夜理解了他的意思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也就是说……这个基地的大家迟早都会死?」 于遥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那我们岂不是……」 「那也不一定。」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纸条,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藉由电波传递的讯息。 讯息非常简短,只有两个字,和一个座标。 白塔。 座标指示的位置则是这个国家的首都市中心。 这条讯息的意味不明,发出讯息的人也不明,他们甚至无从得知这是否是一个陷阱……不如说,是陷阱的概率很大。市中心人口密集,也就是说,丧尸同样密集,如果他们没能在那里找到破局的方法,所有人都会死在丧尸群中。 但他们别无选择。换个方向想,发出讯息的人如果就在市中心的话,他至少是能在丧尸群中保命,甚至还有馀裕发出讯息…… 「白夜,去清点我们剩下的军用机和人口数量,如果要去市中心的话,一路上变数太多,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只能走空路。」 白夜慎重的点头,再度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于遥凝视着纸条上的座标。 这是最后的希望。 3-2 剩下的军用机,如果要算上一定量的水和食物,能带走几乎全部的人。这还得拜这里原本便是负责保养和操作军用机的军事基地所赐。 听完白夜的匯报后,于遥点了点头,下达指令让所有人都到广场上集合。 他将军服细细整理过,一尘不染,闪亮的军章被端正的别在胸口。于遥朝脸上狠狠泼了把冷水,看着镜子中面色惨白的自己,扯出一个笑容。 在白夜复杂的目光中,于遥站上台,接过话筒,露出温柔和善的微笑。 黑雪降临之前,他身为军部的形象大使,一直都是用这种温和的笑容与民眾互动的,而现在也是一样,身为领导者,他必须让所有人安心。 「各位兄弟姐妹们,你们好。」 国家已经覆灭,家族也已经不存在了,秘密部门中除白夜外的部员下落不明,但他们也清楚,八成是凶多吉少。 「关于近期发生的事件,许多无辜群眾莫名异化,根据我们的统计,这是黑雪的残留病毒,所有人迟早都会被感染。」 即使如此…… 「唯有前往市中心,才有一线生机,我无法保证到了那里一定可以得救,死在丧尸群中的可能性更大,但是,留在这里,异化只是迟早的事。」 于遥看着底下一双双夹杂着不安与惊恐的眼睛,轻轻的笑了。 「愿意跟随我们离开的,请在明天早上到这里集合,不愿离开的我们也绝不勉强,会为你们留下物资和武器。」 他会……贯彻他身为军人,身为于家子孙的使命。 最终,几乎全部的人民都决定随着他们离开。 随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基地化为一个小点,迅速消失在视线尽头。 「白夜。」于遥叫了正在清点物资的副手一声。 「怎么了?」 「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能成功活下来吗?能成功带着这么多人民和部下,在末世中寻求一线生机吗? 「你在说什么啊?」白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成功,我们不能失败……不是吗?」 「……」 于遥苦笑了下,「我爸说过,军人是为了人民存在的,而不是为了国家。」 「你是说,因公殉职的于长官?」白夜有些茫然,「这话……什么意思?」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明白了,现在国家已经不再存在,但人民仍是我们的责任。」 白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沉默着望向窗外,忽然,他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 于遥见到那东西的一瞬间,他理解了那条讯息的意思。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即使飞在空中,也根本望不到顶。塔身洁白无瑕,表面没有一丝人工建筑的痕跡,建筑结构也非常诡异,只需一眼,于遥便能百分百肯定,那决不是以现在的人类科技能建造出的东西。 那就是讯息中所说的白塔? 「活尸密度很高。」 白夜被白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听见于遥的提醒,才跟着看向白塔下的城市废墟,断垣残壁中,能见到为数不少的人影穿梭其中,从它们蹣跚的脚步来判断,那绝不可能是活人。 有可以降落的地点吗……于遥扫视成了废墟的城市,忽然看见了一栋摩天大楼的楼顶上,站着一名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天台边,衣角随风飘扬。 直觉告诉我,那就是给我们发信息的人。 「……让各机暂时待命。」于遥拉出放在座位底的紧急降落伞,开始往自己身上装。 「好……你要下去?」 「对,我去问问这里是什么情况,无线电联络。」 他朝白夜扬了扬手,纵身跃下。 降落伞在空中张开,强大的阻力减缓了我坠落的速度。于遥在狂风中勉强睁开了眼,精准落在大楼楼顶。 男子没有动作,轻飘飘地看了于遥一眼。他的眼神很冰冷,像是在看死人......一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连忙挤出一个笑容。 「您好,您就是给我们传递那条讯息的人吗?」 良久,他唇角微勾,像是在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 「对,是我,我叫时玖。」 「那是什么意思?白塔是什么?这里还有除了你以外的活人吗?」 男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抽了根菸,点上,深深吸了口。 于遥身为军部新星,也见过不少老菸枪,但眼前的男子不像于遥以往见过的那些人,在抽菸时会忍不住露出饜足的神情,也不像新手总忍不住一阵咳,他只是很平静的抽了口菸,接着,缓缓开口:「白塔就是那座塔,没有通过白塔考验的人类,迟早会被病毒感染。而通过的人就可以正常生活……当然,前提是不被那些东西咬死。」 「除我以外的活人……有啊,没有死在副本里的人都在这座城市里,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的位置。」 白塔考验? 「那是什么?」 「你们通过了就会知道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但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知道详情,更像是单纯懒得说。 「……多谢。」于遥对着手中的无线电发出一串指示,让他们到附近的山区降落,那边丧尸数量会少很多。 期间,时玖一直站在于遥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下达指示,一边吞云吐雾,呼出的烟圈繚绕在身周。 直到他掛掉通讯,时玖才淡淡开口,「你是军人?」 于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不像有恶意,于是点点头,「对。」 「你收到的通讯,我一共发了二十多封出去,只有你来了这里。」说完,时玖脸上第一次出现能明显看出情绪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看起来甚至称得上友善:「你叫什么?」 「于遥。」 「若是在进塔前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只有你,其他人就算了,我没兴趣和废物说话。」 说着,他朝于遥递了根菸。 他没接,时玖也不在意,将菸塞进自己嘴里,伸手点燃。 「你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于遥惊诧的抬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时玖的表情丝毫未变,淡淡地说:「如果你能通过白塔副本,白塔会实现你的愿望。」 「……这算什么啊。」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末世还能有什么愿望?好好活下去算吗? 看着底下早已成了废墟的城市,这个曾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现在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但迎着时玖的平静目光,于遥仍是想了想,迟疑地回答。 「这个国家恢復成以往那样……吧。」 「是吗。」时玖没有发表看法,而是将抽完的菸头随手扔到地上,一脚踩灭,「如果要找我的话,我暂时会在这栋大楼。」 接着,他走到天台边缘,顶着于遥惊悚的目光,纵身跳了下去。 于遥连忙衝上前,这里是十几楼啊! 时玖的身影凭空消失了,如果不是现在根本是大白天,我都要怀疑自己见了鬼。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 于遥和白夜等人在城市内找到了为数不少的倖存者,用食物和饮水换来了白塔的情报,得知了副本的大概情况,以及就算一起进入也不一定会在同一个副本。 在抵达白塔附近一周后,虽然还想再多做些调查,但跟随他们而来的群眾中又出现了感染者,不得已之下,眾人踏入了白塔。 许多人死在副本里,但有更多人成功活了下来。 两人带队将一栋百货公司内的丧尸全部清空后暂时住了进去,对于接下来的打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带来的物资也已经快被消耗完毕了,他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时玖独自一人住在摩天大楼的顶楼,他自己佔据了一整层。其馀倖存者都十分畏惧他,根本没人敢靠近。 自那一次见面后,于遥也没再见过时玖,对方说过的实现愿望,在他通过一层副本后也得知了原因。 通过白塔十层,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集会中,眾说纷紜,大多数人想离开丧尸眾多的市中心,另寻一处有充足物资的据点,反正他们现在已经不需担心被感染。 少数人静默不语,离开市中心也就意味着放弃攻塔,虽然攻略十层的确很难……攻略一层副本的死亡率便达到了可怕的百分之七十,但万一有机会呢?万一真的成功攻略十层,能实现什么愿望? 是不是……让世界恢復成以往那样都可以? 白夜也是沉默派的,他没什么想法,本来就是孤儿出身,对他而言,末世前的世界也没有太多牵掛。 他看着坐在正中的于遥,经过这几个月,他已藉由强大的领导能力成功站稳了脚跟,现在的于遥已经不需要倚靠他的支持,而是凭着自身的实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仅凭一封来源不明的信,便带着所有人进行这场豪赌……还赌对了,光是这点,便没人敢再挑战他的权威。 因此,在于遥站起身的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眾人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发言。 「我要留在这里。」 一锤定音。 几秒后,会议室内爆发了更大的讨论声。 白夜毫不意外,于遥一向不会选择所谓「稳重」的道路,只是,你要如何说服大家跟着你留在这个险象环生的城市呢……? 年轻的军官不疾不徐,说道:「这座城市,具有为战时所准备的特别设施,在我们所立足的土地底下,有一座早已建造完毕的地下基地,足以容纳我们所带领的所有人。」 丧尸不会挖土。 最后,这个提案全票通过。 会议结束后,白夜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少尉的军衔还有这权限?」 于遥失笑,「当然没有,是时玖告诉我的。」 「啊?」 白夜自然知道这个名字,自城中的倖存者口中,他们得知了对方的大名,不仅一个人占据了整座城市中物资最丰富的地点,还时不时的入塔,每次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死在副本里,却又在几天后见到对方毫发无伤的出塔,是目前所有玩家中进度最超前的玩家。 只不过,时玖性情古怪,据说在攻略前三层时,他是有队友的,但最后成功走出白塔的,只有他一个人。 大家都认为是他杀害了自己的队友。 四层后,他就只独自进塔了。 白夜见过时玖一面,那是在他攻略一层后,前去邀请对方加入他们,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由对方给他们发信息的举动来看,他应该还是在乎人民的死活的,他们的目标也是带领目前在这附近的人民活下去,双方利益并不衝突。 能请到一位攻略到高层的强者加入他们,对整体发展有利无弊。 结果,时玖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只是语气冷淡地拒绝了。 自那之后,白夜一直不太待见这个嚣张的傢伙。 于遥和那人的交集,应该只在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的那一次才对,他明明日常事务繁忙,到底是哪来的时间去见对方的,听他的语气,两人的关係竟然还不错? 白夜心情复杂,彷彿看到自己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 于遥却微笑着说:「时玖人其实挺好相处的,他只是比较不擅长和人说话吧。」 ……还是白菜自己送到猪嘴边的。 3-3 他们迅速带着人民迁入了地下城,这里备有充足的物资,甚至还有种子和种植的土壤,水源也不是问题,地下水十分充足。 他们对倖存下来的人们进行了一定的人口普查,分配工作,发放食物,粮食问题在我们重新开始种植作物后得到了解决,好险病毒并没有影响作物的生长。 电力的部分只能利用发电机,虽然不可能恢復末世前的水平,但维持必要的电力供应绰绰有馀。 总之,人民勉强过上了能吃饱喝足的日子,生活缓慢的重新步上正轨。 继续攻略白塔的事也被提上议程。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继续攻塔,这也完全可以理解,光是白塔一层副本,死亡率就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继续攻略白塔唯一能得到的好处也只有通过十层的愿望。 要在凶险的白塔中一路闯上十层,简直是异想天开……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如此,我也非常理解。 但还是有人决定了继续攻塔。 他们有的是军方人员,有的是有着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愿望的普通民眾。 最后,于遥决定成立互助组织,让有志攻塔的玩家能互相交流甚至组队。同一时间进塔不一定会在同一个副本,不过,那是在有大量玩家同时进入的情况下。 若只有少数玩家进塔,还是会有很大概率进入同一副本的。 因此互助组织也背负了登记入塔者信息的使命,尽量错开玩家的攻塔,鼓励组队,提高生还机率。 顺带一提,这个情报也是时玖告诉于遥的。 地下城建设完毕后,时玖没有选择搬进地下城,而是继续生活在他的摩天大楼里,反正他的自保问题根本轮不到于遥等人担心,他也就随便时玖了。 只是时不时的,于遥仍会回到地面去找时玖,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每次于遥回来,心情总会肉眼可见的变得很好。 一问起,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啊,是你的错觉」这种敷衍回答。 白夜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在地下城建立八个月后,于遥和白夜进入了八层副本,一连数天,两人都没有出塔的跡象。 当他们出塔时,于遥垂头一言不发,手上的伤口仍在不断淌血,早已在白塔附近蹲守好几天的时玖连忙上前,先是撑住了于遥一出副本便站也站不稳的身体,才看清了另一个人。 白夜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他的半截身体不翼而飞,鲜血止也止不住的往外喷。 新鲜的血液吸引了周围的丧尸,它们蜂拥而来,时玖皱了皱眉,索性将两人一併扛起,杀出重围,一起扔进了地下城。 白夜死了。 八层副本是名为诸神黄昏的战争副本。’ 层数越高,副本时长也跟着拉长,难度也呈指数级增加。六层以前的boss,玩家在装备顶尖的情况下还有一战之力,七层连普通的npc都有boss级实力,而他们攻略的八层——背景是北欧神话中的最后之战,所有出场npc不是神明就是地狱恶魔。 不要说boss了,对这副本里的所有生物而言,人类与地上的螻蚁无异,是吹一口气便能消灭的存在。 而他们的任务是,杀光所有神族与恶魔,令世界陷入荒芜与死寂。 听完任务的于遥和白夜:「……」 白塔就不想给他们活路。 幸好副本的名字已经清楚明白地告知了他们唯一的解法:使双方互相残杀,杀光了就通关了。 于遥和白夜以幽灵之姿,巧妙的在数个大势力中推动他们之间的矛盾,催化了大战的过程,经过数月,大战已临近尾声。 在最后一名神族嚥气的瞬间,副本便会结束。 他们已经挑选了最不容易被波及的角落,但这是神明间的大战,即使已经尽可能远离战场,仍免不了被波及。 白夜就是在那时受伤的。 天空中最后一颗星星殞落的瞬间,一颗来自战场方向的巨石砸中了他们栖身的山洞。 本来,凭着白夜的实力,完全来得及在山洞崩毁前逃走,但于遥做不到,连日的操劳早已透支了他的体力,现在他就连挣扎着将身体挪动哪怕一公分都做不到。 「遥遥!」 他听见白夜的大叫,接着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了他的手,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在最后的关头,白夜抓住于遥的手臂,将他狠狠甩了出去,自己却没能来的及衝出山洞,被碎石碾碎了半个身体。 副本在那之后马上结束了,于遥连副本奖励都来不及看,拖着白夜出了塔,就为了将还有一口气的同伴送回地下城接受治疗,紧接着,自己也跟着陷入昏迷。 虽然时玖的速度已经很快,在经过诊断后,白夜仍被宣告不治,于遥醒来时,连他的丧礼都已经办完了。 听完下属报告的于遥神情冷静的令人害怕。 「时玖呢?」 「时先生他……」下属犹豫了会,没敢告诉他,时玖将他和白夜送回地下城后,就一直留在地面,压根没下来过。 在于遥陷入昏迷的这两周,整座地下城几乎停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医生离开后,于遥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几乎可以说的上毫发无伤。 而白夜,他最信任的副手,他亲自选出的最可靠的下属,在末世中他最信任的朋友,为了救他永远失去了生命。 3-4 一片荒芜的城市废墟之上,于遥站在摩天大楼的天台边缘,面无表情地望着断垣残壁之间穿梭着的丧尸们。 下一刻,他张开双臂,迎着阳光,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看上去像是要拥抱这个曾是整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也像是要纵身一跃。 时玖上了天台,见到的便是这令人失声的一幕。 时玖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于遥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寻死。但在那人最亲近的下属死亡后,他也无从猜测对方内心的想法。 「你在做什么?」 他将其中一瓶饮料塞进于遥手里,自己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扭开瓶盖,朝嘴里灌了一大口。 「……」于遥默默接过了塑胶瓶,淡淡地说:「你早就通过八层副本了。」 「对。」 「你清楚九层的规则。」 时玖没回话,点了点头。 于遥刚刚清醒,连白夜的坟都没去看过一眼,便拖着满身的伤口,在眾人担忧的目光下又回了地面,申请进入白塔。 可是,他却被白塔拒绝了。 在碰触到白塔的一瞬间,于遥脑海中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白塔九层副本为跨区大型副本,参与资格为通关八层者,一座白塔最多两人参加】 【目前各区通关八层玩家人数:美洲区3人、欧洲区2人、亚洲区2人、非洲区1人,大洋洲区0人】 一路远远跟着于遥的时玖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根据地。 于遥不再回到地下城,根据白塔的说法,只要大洋洲区出现通过八层的玩家,他们就能立刻进入九层副本。 他不想等了,他想尽快进入副本。 只要攻略白塔,他就可以许下让死去的人重新回来的愿望。 至于地下城今后的发展,他也已经懒得多加理会了,反正各种事物都已经上了轨道,即使没有他,也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 不如说是,他已经没有多馀的心力去操心这些事了。 他偏头打量着时玖,自从他们来到白塔附近,这人一直对他提供大量的协助,地下城的情报是他告知的,白塔的信息也是他提供的,甚至这次,如果不是时玖,刚出了白塔,精疲力尽的他也会被蜂拥而来的丧尸撕成碎片。 而这一切帮助的原因,现在也已经得到了解答。 「所以,你之所以向我提供帮助,是为了培养队友。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通过八层副本了,对吧。」 「对。」 正确来说,时玖在白塔降临后,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进行攻塔。 反正对他而言,睡眠并非必要,进食也只需要极少的量。他不需要队友,也没有人类能跟得上他的攻塔速度。 末世后第一个月,时玖成功通关八层副本,成为全球第一个具有开啟九层资格的人。 然后,他被白塔告知了九层的特殊性。 反正都得等其他白塔的玩家通关,依据白塔的说法,大概是一个大区一座白塔,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飘洋过海去别的大陆攻塔。 九层副本一个大区最多进入两名玩家,对时玖而言,他需要一个队友,因此,他对周围几个可能有人聚集的方向送出了白塔的情报。 如果让未来队友因为病毒感染而死也未免太可惜了。 不清楚是根本没送到,还是出自于某些考量,最终来到市中心的,只有于遥这一批人。 作为队友而言,于遥算是勉强合格吧。虽然那个人比起攻塔,好像更热衷于建设他的城堡,为了保护那些追随他的民眾,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的攻塔速度也还算合格。 他向于遥提供协助,就是为了让他尽快通过八层。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会导致他最信赖的下属死亡。 时玖看着面无表情的于遥,有些难过。 「在白夜死亡的现在,我能选择的队友只有你。」于遥淡淡地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时玖,你曾问过我,我的愿望是什么,对吧。」 「我现在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的愿望,是将这个世界回復到末世之前的模样,包括变成丧尸的人类,还有死在副本中的人类,我都要将他们復活。那么,你呢?」 「你自己的愿望又是什么?视你的回答,我也可以拒绝合作,毕竟九层副本并没有规定一定要组队吧,非洲区只有一人通过八层也有资格进入。」 时玖微微叹了口气。 「……我没有愿望。」 「我攻塔唯一的理由是,我就是为了攻塔被培养出来的。」 「所以,如果最后成功通关的人是我,我的愿望就送给你吧……遥遥。」 那是第一次,从时玖口中,说出了这个原本专属于白夜的称呼。 听完这句话,于遥的脸色僵住了,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双臂之间。 「……你不能死。」 时玖一愣。 「我不允许你死之前,不准给我擅自去死。」 不要像白夜那样离开我了。 「……好吧,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时玖郑重说道:「我不会死的。」 过了两天,白塔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一次不只是他们听见了,所有通过白塔一层,取得玩家身分的地下城居民,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纷纷来到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仰头望向那座白色高塔。 他们都听见了那道冰冷的声音。 【大洋洲区出现通过八层副本玩家,开啟九层副本条件已满足】 【通过八层副本玩家人数:美洲区3人、欧洲区2人、亚洲区2人、大洋洲区1人、非洲区1人】 【接下来将限时开啟九层副本,报名资格为通关八层者,每区限额两人,欢迎各位玩家自由组队报名】 白塔停顿了几秒,吐出充满恶意的话语。 【除通关者所在大区以外,其馀大区玩家……全数抹杀】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于队长没能成功通关,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不要啊!」 有人歇斯底里的抱头痛哭,在建立地下城后,他们本来以为,能在末世中好好的活下去。 而白塔的宣告,彻底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楼顶,听完了白塔的规则,时玖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于遥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不是很好吗?」 「如果我们死了,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这么多人陪我们一起死呢。」 时玖皱眉,「遥遥……」 他的状态很不好,以现在的状态进入白塔很危险。 「我很好。」于遥平静的说:「走吧,我们一定可以通关……必须通关。」 3-5 【欢迎玩家进入九层副本!玩家人数:美洲区2人、欧洲区2人、亚洲区2人、大洋洲区1人、非洲区1人】 【副本名:a国第三研究所】 【这是一间由国家特别设立的研究所,研究目的是如何藉由科学手段增强人类的智力、体力、爆发力等一切数值,为此,他们在过去的数十年间进行了残忍的人体实验。而现在,实验失败了,研究所方决定销毁所有实验体,重啟实验。各位玩家即将化身可怜又悲惨的实验体们,请在被销毁前努力逃出这个残忍的研究所吧!】 【以下宣布游戏规则】 1.实验体总人数一共有二十人,其中八名为玩家,剩下十二名为npc。 2.胜利条件:保证一半以上实验体成功出逃。 3.每位实验体脖子上都被绑上了特製炸弹项圈,一旦被监管人员发现出逃意图,即刻处死。 4.炸弹爆炸条件:离开研究所范围,或由负责人员人为引爆。 5.销毁时间,七天后。 【数据载入中……检测到异常数据,尝试修正……修正失败,尝试调整……调整成功】 【玩家中混入了一位真正的实验体】 【是耶穌,还是犹大?】 于遥清醒时下意识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双手双脚也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大概是坐在轮椅上,有人在背后推着他前进,耳边能听见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滴——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刷卡声,他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个成熟男声。 「实验体03交接完毕,本次实验中检测到该实验体具备高度智能,至少一周内都不会进行下一次实验了,请务必好好监管。」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 「明白,最近实验中心还是07?」 「差不多吧。」 第一次说话的男子回应,「针对07进行的实验是传递,她可以对其他人传递讯息,范围已经达到数十公尺,接下来的实验方向预定将会是如何增强她的侦查距离。」 「……了解,19呢?」 「老样子,能力强大,但不具备正常沟通能力,判定为不可控。」 「……」 漫长的死寂后,研究员再次开口,「这次上面的意思是……全部销毁?」 「是,我们至今仍无法确定这些基因对人类造成的影响,这批实验体已经被改造,严格说起来,他们的身体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如果不销毁,在末日来临时,他们将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于遥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接着,又是一路沉默。 将近五分鐘后,轮椅停下了,于遥感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抓起,推进了某个空间,接着,他的手脚才被一一放开,最后,那人取下了遮盖住双眼的眼罩,他这才看清了一路推着自己的人,他穿着无尘衣,脸上戴着口罩和巨大的护目镜,看不清五官。 「03,有什么需要的吗?」 于遥扯下束缚住自己的布条,打量了下四周,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巨大柔软的床和书桌摆在一角,佔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上摆满了书。 房间的四个角落都安置了监视器,上头的灯号一闪一闪,明显正在运作。 眼前这个npc看起来具有高度智能,和真正的人类也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从中套话……于遥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了句,「我想喝水。」 研究员点了点头,出了房间,五分鐘后,他再度回来,手中端着一杯水。 看来这种程度的要求会被满足……于遥接过水,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 「我能出去走走吗?」 研究员不出所料的摇头,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他朝研究员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需要的东西了。 「有需要的话,按铃叫我们。」 说着,于遥也看见了那个放在门边的红色按钮,他点了点头,研究员转身离开房间,大门被重重关上。 和他一起进入副本的时玖不清楚人在哪里,这个副本的玩家也不只他们两人,还有其馀大区的玩家……目前还不清楚那些玩家的立场,如果能取得连络是最好的。 规则比他预想的要友善不少,通关失败者全区陪葬的规则,他还以为这次会是玩家之间的对抗副本。现在看来,副本非但没有杜绝他们合作的可能,甚至称得上鼓励合作。 不过,也不排除无法合作的情况。 副本的通关条件是逃出一半以上的实验体,玩家只有八人,因此至少得带上两名npc实验体才算通关,若无法和其他玩家达成共识,将会更艰难。 这点应该算不上难,毕竟大家的目标都相同。 值得在意的,是进入副本时听见的……玩家中混入了真正的实验体这一点。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于遥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开始观察书柜上的书,书本的种类杂乱,有简单的科普类儿童读物,也有高深的原文砖头书。摆放的方式也毫无规律,第一层一共有五本英文书名的书,第二层则是三本……书柜一共五层,每一层都被放了几本外语的书籍。 「原来是这样……」 书柜中,第一层的第一本英文书名的书,首字母是a。 第二层是l,第三层是i,第四层和第五层分别是c和e。 连起来就是alice,经典童话的主角。 书柜中极为不起眼的角落,就放着一本「爱丽丝梦游仙境」。 于遥毫不犹豫地抽出那本童话书,当中夹着一片薄薄的铁製书籤,边缘无比锋利,这就是白塔给他的武器。 总之,得先想办法离开这个牢房,才有机会和其他玩家取得联系。 这也是副本的第一层筛选,只要逃出一半实验体就算成功,率先集合的玩家完全可以随便带上npc凑数,如果实力不够逃出牢房,其他玩家也不太可能会特地寻找玩家。 这对于遥而言是大危机。 虽然研究员看上去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但他更不擅长。 房内还被安装了监视器,想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也不太可能设下陷阱。 「难办了啊……」 虽然他相信时玖应该不会拋下他,但现在对方恐怕也自身难保。方才听研究员说了实验体19不具备沟通能力,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是他。 既然凭他的实力无法逃出去,那就让npc带他出去。 于遥拿起被夹在书页中的锐利书籤,瞇起了眼,朝着自己的左臂比划了下。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监控室内一阵兵荒马乱,负责监控03的技术小组简直要崩溃了。 「03自杀了!」 「哪来的刀!」 「不清楚!现在要怎么办?要救吗?」 「反正一周后就要销毁了,不如……」 眾人沉默,反正就算救回来了,一周后也是要销毁的,不如就这么让03死亡,对他还比较好…… 03小组的总负责人犹豫不决,迟迟无法拍板定案。 「还是算……」 「救他吧。」 眾人看向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被全研究所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一位是19小组的总负责人,季凌霄,另一位则穿着属于实验体的白袍,脖子上也系着项圈,正是19。 负责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那句话是谁说的,他困惑的看了看两人,开口:「季先生,您无权干涉自己负责小组以外的实验体。」 季凌霄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要干涉你,但我家实验体好像格外喜欢03,如果你的实验体死掉,我也不知道19会做出什么。」 负责人的脸色一阵青白,威胁!这是威胁! 一旁的19没有说话,研究所里一向默认实验体没有人权,更别说19是有名的无法沟通。 那就是一隻空有力量的野兽!也就季凌霄这个疯子会带着他到处跑! 见他仍不肯松口,19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的不耐,在沉重的压力下,负责人终于妥协,交出了关押着03房间的钥匙。 季凌霄笑咪咪的接过,带着19离开了监控室。 两分鐘后,两人开了牢房的门,19率先衝进房间,扶起倒卧在血泊中的身影。 于遥虚弱的睁开眼,目光凌厉,巧妙地夹在手指间的刀片直取来人的脖颈—— 「是我。」 听见熟悉声音的一瞬间,于遥的手指洩了力,任凭时玖将自己拦腰抱起,出了房间。 原本的计画是绑架进入房间的研究员,再接着进行下一步……结果来的就是一起进入副本的同伴,这就是时玖的实力吗? 看见站在门口,穿着研究服的季凌霄时,于遥忍不住讚叹了句。 「我还要靠自残想办法逃狱,你已经和npc搞上了?」 这简直是白塔的亲儿子啊!难怪他可以单人一路攻塔,如果副本都是这么优待他的话通关简直易如反掌嘛。 时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反倒是季凌霄打量了下脸色苍白的于遥,笑了笑说:「你就是让我家时玖一睡醒就心心念念来找你的那个朋友?」 于遥向时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时玖坦然开口:「哪里不对吗?」 「……没事,你开心就好。」 在季凌霄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到了他的办公室,房门被关上,研究员的办公区域是没有安装监控的,季凌霄找出止血绷带,为于遥做了包扎。 接着,他让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这才笑着开口:「现在什么情况,解释一下?时。」 时玖没说话,反倒是于遥惊讶地开口:「你是npc?」 「嗯?那是什么。」季凌霄困惑地说:「你们做恶梦了吗?」 于遥这才发现他们双方的认知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如果季凌霄并不是来自其他大区白塔的玩家,时玖到底是怎么说服他提供帮助的? 查觉到两人都在看着自己,时玖想了想该从何说起,片刻后,他对着季凌霄问道:「今年是西元几年?几月几日?」 「2018年12月17日。」 季凌霄的回答令两人都忍不住一惊,于遥的背脊瞬间涌上一股凉意。 2018年的12月24日晚上……那是黑雪降临的日子。 这个副本的时间是黑雪降临的前七天,根据副本的说法,到那时会进行他们这些实验体的销毁。 他们回到了世界末日的七天前? 「你们会这么问,也就是说……你们来自未来?」季凌霄敏锐地察觉,神色严肃,「白塔降临了?人类活下来了?还是说你们现在正身处于副本之中?」 这话信息量太大,两人皆陷入沉思。 短暂的沉默后,时玖率先回过神来,对于遥开口:「进入副本时你也听见了吧,玩家中混入了一个真正的实验体这件事,那个实验体就是我。我从小就在这个研究所长大,接受过数十次人体改造,这位就是我的负责人,季凌霄。」 季凌霄对他一点头。 「然后,在我十八岁那年,因为已经没有研究价值了,季凌霄放我离开研究所去a国读大学,我用的名字和身分就是这傢伙替我准备的。我在这里长大,但并不清楚这里具体的研究内容,表面上看来只是人体改造,实际上应该还有「某个东西」,人体改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于遥原以为这副本不过是白塔生成的架空副本,没想到这个第三研究所是真实存在过的。 但根据副本背景来看,研究所的背后是国家,如果这是国家所主导的研究计画,甚至不惜进行这种丧尽天良的实验,又是为了什么呢? 季凌霄轻笑一声,「对,这里进行的研究的确不只人体实验,关于这一点,我等会再说明吧。」 时玖接着说道:「2018年的平安夜,我人在市中心,正好第一批进入白塔,这点我一直认为不过是纯粹的巧合,不过有一点当时我不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很诡异……那天晚上,我也淋到黑雪了,但并没有转化,丧尸们不会主动攻击我,甚至被我杀了都没有反击。」 「而这个副本内,我的身分是19号实验体,但在真实世界的2018年,我根本不在研究所。这应该就是副本所进行的调整,这是我没有被放走的时间线。这个副本是根据现实中发生的事件生成的,也就是说,真正的2018年平安夜,应该也进行了所谓的『销毁』,其中出现了某些意外,才会造成黑雪和白塔的诞生。」 所以在这个副本中,他们或许也可以知道白塔產生的原因? 一直默默听着的季凌霄弯了弯唇角,笑道:「所以,你们不是时间旅行,而是来自『现实世界』……我们在真实的世界已经死了,这里是白塔复製出的世界。」 时玖乾脆地点头,「应该是。」 还真是完全不修饰一下啊……于遥看向季凌霄,忽然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正常人都无法接受吧? 谁知道季凌霄只是耸了耸肩,「不用那样看我,我们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实验,早就有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了。」 「......」一时之间于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称讚了句,「您觉悟真高。」 季凌霄摆摆手,问道:「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时玖回:「2019年8月,差不多半年多了。」 「你距离彻底攻略白塔还有几层?」这话是对着时玖问的。 「这是第九层。」 季凌霄沉默了会,眼中展露出满意的光芒。 「半年就来攻略九层……不愧是你。」 见到两人按耐不住地神色,季凌霄也不卖关子,乾脆地开口:「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吗?」 两人面面相覷,点了点头。 「在故事中,爱丽丝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国度,在那里,她经歷了一场神奇的冒险,对来到地球的『爱丽丝』而言,地球也是这样的一个奇妙……又脆弱的国度。」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说着,季凌霄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开始缓缓说起第三研究所的歷史。 3-6 事情要从距今数十年前说起。 一颗直径约有五十米的陨石坠落在高原上,附近人烟稀薄,并未造成损伤,一般而言,这种小陨石根本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但来到地球的并不只有陨石,还有某个生物。 首先是前往调查的学者离奇身亡,接着是靠近陨石的特种部队轮流跃下山崖自杀,国家很快惊觉不对,幸好,接下来前往回收的队伍没有继续造成伤亡。 但那彷彿只是它在试探我们。 国家火速成立第三研究所,专门研究关于「它」的一切,越是研究,人类越感到绝望——它无法沟通、无法用现有的任何知识理解,它的存在每时每刻都是对人类的挑战。 更可怕的是,它只是在养精蓄锐,经过数十年的研究,人类只得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它会在将来毁灭世界。 我们将它取名为「爱丽丝」。 经过眾多人类的牺牲与实验,我们终于得知了末日的形式……也就是降临一场饱含爱丽丝病毒的黑雪,让接触到的人类化为它的眷属,白塔则是爱丽丝储存能量的方式,攻略白塔便能获得爱丽丝的力量,有了那股力量,人类就不会毁灭。 第三研究所进行的人体实验也包含了这一部份,实验体们所接受的改造……是往体内注射少量爱丽丝病毒,在清醒的状态下得到眷属的力量。 爱丽丝的爆发是迟早的,事实上,近年来它已经开始躁动不安,恐怕在几年内就会爆发……根据你们的说法,是七天后。 实验的初衷是希望到了那时,得到爱丽丝病毒的你们能增加攻略白塔的概率。但实验至此已经几乎宣告失败,產生的实验体不是力量不足,就是根本不可控制。 19在这个副本内根本不能说话,空有一身力量,却被判定为智能不足。不过,看你的样子,真实世界的那个我成功了吧,你看起来很聪明嘛。 季凌霄得意了笑了笑,「我果然是个天才。」 于遥冷静了下,问道:「所以,爱丽丝现在在哪里?」 「这可不能告诉你们。」季凌霄下意识回答,想了想,又道:「不对,反正这又不是现实,告诉你们应该也不会被开除吧。」 「那……」 「不过,我也不清楚。」季凌霄无奈的摊了摊手,「爱丽丝是机密中的机密......这话也就骗骗来视察的高层,其实我们根本限制不住它,只能藉着仪器观测到它的确还在这个研究所内。所以要找爱丽丝的话,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找到了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专心通关。」 「对了,你们的副本关卡是什么?我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两人将副本任务全盘托出,季凌霄托腮想了想,起身抽出一叠资料,扔到桌上。 「这是二十名实验体的资料,你们找找有没有比较可疑的。」 于遥顺手接过,疑惑道:「这可行吗?资料上看的出来?」 他翻到03那一页,上面的照片正是他自己。而19的资料中,也显示了他一直待在第三研究所。 看来副本将资料针对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修改。 其他玩家来自外国,人种都不一样,很容易分辨。很快,于遥便挑出了一名黑人男性,四名五官明显属于欧美国家的人,最后一人应该是属于大洋洲区的玩家,不好分辨。 「……总之,这五个人应该是玩家。」 季凌霄一看,点点头,「我可以找个藉口将他们带出来,不过,最多十分鐘。你们得先想好怎么越狱,集合后立刻行动。」 「研究员大都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你们要离开最大的难关在于这个。」 说着,他指向时玖的脖子。时玖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于遥则是下意识一摸,摸到一个坚硬的金属环。 「那是炸弹,卫星定位,在未解除的情况下离开研究所范围就会引爆,被发现出逃意图也会引爆,这是为了避免注射了爱丽丝病毒的实验体跑出去造成治安问题。而每个项圈都只能由该实验体的负责人解锁,我也只能解锁时玖的那个。」 于遥叹了口气,负责自己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好不好骗。 看着季凌霄,也不知道直接把真相告诉对方有没有用…… 「不行。」彷彿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时玖朝他摇了摇头,「这里的研究员是不把实验体当人看的,这傢伙是个例外。其他人听到这些只会以为你被病毒影响太深,甚至会加大监管力度。」 于遥失望的叹了口气,果然不会这么简单吗……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八个玩家都解除了自己的炸弹,还得至少解除两名真正实验体的炸弹。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 同时,于遥和时玖的脑中响起一道来自白塔的冰冷声音。 【美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7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2人、欧洲区2人、美洲区1人、大洋洲区1人、非洲区1人】 三人站起身,季凌霄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是其他的玩家?」 「对。」 季凌霄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去了,我不清楚你们的规则,去了也没用。」 时玖和于遥衝出办公室,爆炸传来的位置是右边走廊的尽头,时玖看了眼,说道:「那里是实验中心。」 「什么实验?」 「……」 时玖没有回答,只是拉住了于遥的手腕,迅速往实验中心的方向走去。 两人身穿实验体专属的白色袍子,一路上引来眾多人员侧目,不过并没有被阻拦,大多人员都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又接着匆匆往爆炸发生的地点赶去。 时玖低声解释道:「一般而言,他们都不会干涉不属于自己负责的实验体,19小组不会管我,所以只要别遇上03小组的人,你都不用担心被抓回去。」 他们很快抵达了爆炸產生的房间外,那里已经围了一圈实验人员,他们胸口的名牌都标註了12或13的编号,大概是属于那两个小组的人。 时玖抓着于遥躲进了一个角落,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于遥也只能隐隐约约地从人群间的缝隙窥见房间内部的景象。 ……那是编号分别为12和13的实验体,也是疑似「玩家」的两人,根据季凌霄给的资料来看,两人的五官拥有非常明显的外国特徵,应该是美洲区或欧洲区的玩家。 此时,12的头本应存在的位置已是一片空荡荡的,脖颈处冒着白烟,伤口被高温烤的一片漆黑,鲜血甚至流不出来。 13半跪在地,抱着无头的尸体,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满是泪水,他怨恨的瞪视着周围的实验人员,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12号实验体,抗拒实验,意图出逃,现已击毙。」为首的研究员冷漠的开口:「13,放下武器,马上投降。」 时玖低声说:「看来是他们做的太明显,被发现了。」 「……」于遥有些难以置信,「只要被发现出逃意图就会马上引爆炸弹?」 「不,至少要做出一定的实际行动,你看……」 时玖用眼神示意了下,于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12的尸体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冒着冷光的短刀。 是道具……? 在白塔的攻略过程中,玩家们偶尔可以获取来自副本的奖励道具,虽说极其稀有,但这个副本中的八名玩家都是通过了八次副本的菁英,手中有几个道具也并不奇怪。 见13迟迟不肯妥协,负责人加重了语气,「13,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同时,围在周围的研究员也上前了一部,进一步缩小包围圈。 13的神情有些畏惧,但下一刻,他又坚定下来,抽出了另一把冒着金光的短刃,拋下尸体朝着负责人衝去,口中发出凄厉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负责人轻叹了口气,插在口袋中的右手微微一动。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13的脑袋迸裂开来,红红白白的脑浆和血液溅了一地,他的身体仍维持着飞扑而上的惯性,倒在了负责人的脚边,抽搐了几下后,彻底停止动弹。 同时,两人的脑海中再度响起来自白塔的声音。 【美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6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2人、欧洲区2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1人、非洲区1人】 「……又要写报告了。」 负责人将被溅到的手指细细擦拭乾净后,对着属下们下达了指示,「将12和13的尸体回收进行研究,另外,把他们今天的行程报告给我。」 「是!」 离开实验中心的于遥心情沉重,这才第一天,已经死了两个玩家…… 「他们为什么这么衝动呢?」 副本时长还有七天,他们没必要这么着急,如果这是低层的副本还情有可原,但能进入九层副本的玩家为何会如此衝动……? 「他们被实验了。」时玖淡淡地说:「第一次注射爱丽丝病毒的人类会遭受难以想像的剧烈疼痛,或许,他们是不堪忍受才选择逃跑。」 但第三研究所又岂是能如此轻易逃走的地方。 于遥叹了口气,他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但又说不上来,「是吗……哎,那是玩家?」 他看着坐在走廊角落地上的白色身影,疑惑地开口。 那是一名看上去不超过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实验体的白袍,抱着膝盖蜷缩在地板上,黑发披肩垂落,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凝视着前方,嘴里正小声的唸叨着什么。 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于遥将她和方才看过的资料联系到了一起。 她是二十名实验体中的07,特长是侦查和探索。 但他们无法分辨对方究竟是不是玩家,看照片只能判断出来自美洲、欧洲和非洲的玩家,因为人种根本就不同,很好分辨,唯独来自大洋洲的玩家分辨不出,会是眼前的小女孩吗……? 于遥下一刻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太小了,并非没有年纪小的白塔玩家,而是他们通常都不会在通过一层后继续攻塔。12和13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而他自己和时玖一个是军人,一个是经过人体改造的实验体。 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女孩,不可能会是能通过八层副本的玩家。 不过,就算只是npc,他们也的确需要带着至少两名——在12和13已死的现在是四名——npc逃走,和眼前的07打好关係也并无不可。 他们上前几步,于遥正打算开口,却听清了07正小声呢喃的话语,顿时愣在原地。 「你要回去了吗?」 她的话明显不是对着于遥和时玖说的,两人一愣,走廊上只有他们三人,照理来说他们应该非常显眼,07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对着空气说道。 「……嗯。」 「下次你还会来找我吗?」 「我知道了,下次见。」 下一刻,从眼前瘦弱的小女孩口中吐出的名字,令两人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爱丽丝。」 3-7 爱丽丝,那是这研究所的研究对象,来自外太空的异形生命的名字。 07为什么能和爱丽丝沟通?她们之间是什么关係? 于遥迅速的收起了脸上的疑惑,对小女孩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好,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呢?」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07露出害怕的神情,抬头看着于遥,没有回答。 「怎么办?」于遥转头徵询同伴的意见,「直接带回去?」 「就算丢在这里,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她的负责小组带走。」时玖淡淡地说:「我们把她带回去也很快就要送回她的小组,季凌霄的权限没这么大,带她回去也没用。不过,如果和爱丽丝有关,就能以特殊研究的名义将她留在我们的地盘。」 于遥一锤定音,「那就带回去。」 两人谈话间,07迅速站起身,紧张的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转头就跑。 但她一个小女孩又怎么可能跑得过时玖,不出几秒,她就被时玖拉住了手腕,满脸害怕的站在两人面前,浑身颤抖不止。 「别怕。」于遥放柔了语气,「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07小声开口:「不要靠近我,会死掉的。」 「为什么?」 「刚刚有两个叔叔来和我说话,被听到了,然后……他们就被带去实验了。」 07口中所说的,明显是12和13,看来他们急于从npc口中得到线索,被实验人员发现了。 不能排除这是副本陷阱的可能性,但相较之下,从她身上得到的情报更有价值,07和爱丽丝有关,仅凭这点已经能让他们愿意背负一定风险。 「没关係,我们不会有事的。」于遥轻声道:「你先跟我们回去好吗?」 07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遥和时玖带着07回了季凌霄的办公室。 「……出去一趟你们就带了个小孩回来?」季凌霄无奈的说:「刚刚的爆炸声,是谁死了?」 时玖淡淡回答:「是12和13。」 「是你们的同伴?」 「算是吧。」虽然彼此之间并不认识,但他们的确是处于相同立场的同伴。 必须想办法和剩馀的玩家取得联络,不能再这样各自为政,造成无谓的牺牲了,死去的玩家越多,只会增加副本通关的难度。 至于07,她被安置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脸不安。 「我们见到她时,她正在和我们看不见的某个东西说话,她称呼那东西为……爱丽丝。」 季凌霄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 季凌霄上前,语气严肃的对07说道:「你能听见爱丽丝的声音?」 她怯生生的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她对你说了什么?」 爱丽丝是异形生命,照理来说,根本不该具备和人沟通的能力,在他们以往的研究过程中,也从未成功和它进行过理智的沟通,连对方是否具有智慧都说不清。 现在它竟然主动接触了人类,虽然对象不过是一名小女孩,但这是否证明了……它是能够沟通的? 07似乎从季凌霄严肃的表情中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断断续续的组织语言:「爱丽丝她人很好的,我很无聊,只有她会陪我聊天……她告诉我,等我长大,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 于遥有些不忍,这些实验体根本活不到长大。 「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喜欢爱丽丝吗?」 该怎么说,爱丽丝根本就不是人,甚至不是属于地球的生物!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 「爱丽丝,你不喜欢他们?为什么?」 眾人皆是一愣,看着07再度开始和面前的空气中他们无法看见的某个存在说话。 「噢,好吧。」 「……没关係,我很喜欢爱丽丝啊。」 「等等见!」 接着,07歪了歪头,重新对上了季凌霄的双眼,「爱丽丝走了喔。」 季凌霄皱了皱眉,「爱丽丝有说什么时候会来找你吗?」 07摇了摇头。 「你先暂时待在这里,我会向你的小组提交申请,让你可以离开研究小组。」 说完,他对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出了房间,小声交谈,「先把她留在这里,至于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虽然还想再调查清楚关于爱丽丝的事,不过目前的第一优先仍是通关副本。 和时玖不同,于遥必须回到属于他的研究小组。在那之后,他们恐怕就不会再有像这样交谈的机会了。 以他们现在的情报,暂时还看不见逃出去的方法,不过于遥并不着急,这才第一天而已,按照正常流程的话,他现在恐怕还在思考该怎么出小房间呢。藉由时玖这个作弊器,他们已经取得了比预期还要多得多的情报。 这也证明了这个副本内的npc是可以被策反的,他们拥有自主意识,而且知道白塔的存在,也能接受自己身为npc的事实。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全盘托出副本的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季凌霄皱眉,「时间到了,于遥,你的负责人一直在催促我把你送回去。」 「我知道了。」于遥思考了几秒,转头对时玖交代道:「如果可以的话,通知其他玩家,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指令,我们在第六天的晚上行动。」 他们不能再承受玩家的损失了。 时玖点了点头。 按正常的游戏流程,现阶段玩家不可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挣脱研究人员,去掉本身就熟悉副本的时玖和被时玖影响的他自己不谈,目前只有12和13出了房间,似乎还成功做出了一定的反抗。 而他们在死前接触了07,是因为她造成了他们的反抗?和爱丽丝有所连结的07,在这个副本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管怎么说,白塔不会给予无法破解的死局,即使被关回去,也一定有机会出逃,不如说,比起在外胡乱摸索,回到自己的实验小组还有更大的机会。 毕竟季凌霄也说了,他们要逃跑最大的困难其实是脖子上的炸弹项圈。 于遥轻轻叹了口气,「我先走了。」 「嗯。」 临走前,他看了垂头坐在一旁的07一眼。 小女孩正叨叨絮絮,一双黑眸闪着兴奋的光,唇边掛着微笑,手上还接连比划着,只是,她的面前空无一物,一想到她正在和什么东西说话,便令人不寒而慄。 「调查一下,她和其他的实验体有什么区别?那么多经过爱丽丝病毒改造的实验体,为什么只有她能和爱丽丝沟通?」 季凌霄点头答应,「我知道了,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之间有没有关係,但07和其他实验体的确有个很大的不同,不需要调查,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 「她是所有实验体中,唯一一个拥有『名字』的孩子。」 星罗,他们想逃出去? 07偏过头,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正在交谈的时玖和季凌霄。 「对……我想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去吗? 「我不知道。」寧星罗有些迟疑的回答:「如果我告诉他们,你对人类没有恶意,他们会愿意带我们出去吗?」 爱丽丝的语气十分沮丧,「他们会相信吗?」 寧星罗再度叹了口气。 她们并不是没有试图告知这里的研究人员,爱丽丝其实十分无害。 但这话一旦出口,被当成笑柄还算好的,星罗更是多次因此被当成实验的后遗症,进行了「治疗」。 次数一多,她也不再这么说了。 现在的爱丽丝算是半寄居在寧星罗身上,也能使用它一小部分的力量,整个研究所内,已经没有人能困的住她了。 但即使是爱丽丝的力量,也无法解除她身上的炸弹,只要一离开研究所的范围,炸弹就会立即引爆。 爱丽丝告诉寧星罗,她现在无法解除炸弹是因为年纪太小,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力量,只要等到她成年,她就能使用那份力量离开这里。 到时候,她们就可以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她可以告诉所有人,爱丽丝不是什么怪物。 星罗,别想太多,我不介意,只要有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面对任何困难,只要是为了你。 「嗯,我也是。」 回到03小组的于遥,没有第一时间被扔回小房间。 因为他做出的「自杀」行为吓坏了一眾研究员,他被关进了一个更加简陋的房间,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小铁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于遥一屁股坐下,闭上双眼。 这个副本和以往的副本有本质上的不同,以往的副本不过是白塔创造出的架空世界,而这个副本则是在重现现实世界中,那些实验体们所经歷的最后七天。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实世界中的第三研究所,在这段时间内,肯定也发生了某个事件,导致了爱丽丝的失控。 同时,那也会是他们逃出这里的时机。 那么,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而最关键的人物,是那个名叫寧星罗的女孩。 3-8 接下来的几天,整座第三研究所十分平静。 试图自杀的03被控制住,目前情绪稳定,也没有再出现自残行为。 其他几个实验小组也或多或少的有些躁动,但都被及时控制住了,在19组的负责人季凌霄向那些试图反抗的实验体沟通过后,他们也都安分了下来。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12月23日。 这是玩家们进入副本的第六天,明天晚上他们就会被销毁,这几天内,于遥几乎都躺在那张小床上,动也不动。连食物都是定时被送进房间的, 对着监视器上一成不变的画面,监视人员打了个呵欠,端起一旁的咖啡就往嘴里送。 实验体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销毁,但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他们势必要通宵看守。 这一批实验体中,被列为第一警戒对象的是03,他的异化方向十分棘手,被上头高度警戒。 毕竟那些东西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另一边的萤幕上,还有几名具有战斗能力的实验体,他们被束缚四肢、蒙上眼罩,绑在实验床上动弹不得。 监视员再度打了个呵欠,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里好像有种奇怪的味道。 有点接近瓦斯的淡淡臭味。 画面中,一直躺在床上的03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朝着监视器的方向笑了笑。 下一刻,监控室的门被从外面猛地关上,整个监控室中爆裂出橙红的火光。 已经动弹不得的监视人员闔上了眼,意识彻底堕入黑暗。 被关在单人房间中的于遥,每日和外界唯一的接触机会,就只有在领取三餐的时候。 同时,整个房间内遍布监视器,想做什么手脚根本不可能。 但于遥在这种情况下,仍将指令和计画传了出去。 既然做不了手脚,那就乾脆什么手脚都不做。 进入副本的第二天,他什么都没做,同时,时玖将整个研究所闹的翻天覆地。爆炸、干扰实验进行、试图闯入违禁区域……可以说,除了直接逃出研究所以外的所有违禁事项,他都做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巨大骚动。 所有玩家同时意识到——现在在外头大闹的同样也是玩家,并且,是同伴。 他在向玩家们传递一个信息:他拥有逃出所方控管的力量,他不会自己逃走,他们可以合作,并且,在需要他们合作的时候,他会给予他们指示。 这群玩家都是各大区顶尖的强者,他们深知这个副本中,只要玩家之间能够相互合作,通关的难度会减少很多。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发出指示的人只有时玖,玩家们只能听从。 第四天,19号研究小组在研究所的压力下再也无法对他的行径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将时玖交给研究所上级的管制,他关押在研究所深处的房间内,受到了更甚于遥的监视。 到了第五天,一直等待着的于遥终于等到了他的目标。 当寧星罗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时,于遥丝毫不感到意外。 实验体07,她的资料上清楚写明了,接受过爱丽丝病毒的改造后,07可以对其他人传递讯息,在心里进行交谈。 简单来说,就是「心电感应」。 在所有npc中,只有她是最特殊的一个,副本不会放置没有作用的npc,也就是说,她的能力一定能给予他们帮助。 「这三天内没有任何实验体死亡,时玖先生已经被交由上级。」 女孩的声音十分镇定,有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这两天,她在季凌霄的身旁,看着时玖是如何大闹,虽然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但即使是小孩子也很清楚,这些人在预谋着什么。 爱丽丝告诉她,这可能会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不敢去找时玖,而季凌霄再怎么样也是属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唯一比较好说话的只有于遥。 于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状似假寐,实际则是在心里说道:「你是寧星罗,还是爱丽丝?」 「寧星罗。」她并不意外对方知道她身上有着另一个存在,不如说她从来就没掩饰过。 「我们想逃离这里,你可以帮我们吗?」寧星罗的语气有些急切。 「可以。」于遥平静道:「只要你能保证,爱丽丝不会妨碍我们。」 「我保证。」寧星罗冷静的说:「爱丽丝是站在我这边的。」 「那好。」 「接下来,我对你下达的指令请务必达成,剩下的实验体中,05和06是同伴,告诉他们,明天晚上,在监视的人放松的时候,让他们直接杀出来,接着,第一时间救出其他实验体。」 「……好的。」 他所选择的两人,05和06是来自欧洲区的两名玩家,来自同一个区域的玩家之间互相认识,甚至大概率会是合作关係。 上一个来自美洲区的双人组至少成功逃出了关押他们的地方,可以认为这些通过八层的玩家至少该有这样的水平。 寧星罗将指示传达过去,05和06愣了愣,迅速给予了肯定的答覆。 「很好,至于你,跟着季凌霄,我逃出去后会去找你。」 「知道了。」 「失火了!」 「灭火!快通知人来!」 「实验体的情况呢!」 整座第三研究所一片兵荒马乱,起火点在研究所最内侧,那里是整个研究所最重要的地点,也是实验体19号被囚禁的位置。 那里放着当初带着爱丽丝来到地球的那块陨石。 没人知道,如果那石头被毁了,爱丽丝会发生什么。 时玖身上的炸弹早已被季凌霄解除,在商量好的时间引爆,威力强大的炸弹不但炸开了关着他的房间,还接着引起了熊熊大火。 他的工作是为了实验体逃跑争取时间。 此外,他自己也有着私心。 「灭火!灭火!」 负责人大吼着,但研究所内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少数警卫也缺乏足够的工具,眾人一筹莫展,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有空顾及关押着实验体的区域了。 于遥坐在床边,看着房门被人从外侧粗暴的一脚踹开。 「来了?」 踹开了房门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棕发美女。 她的容貌带着一种充满攻击性的美丽,一头大波浪捲发披散而下,女人对着于遥露出一个艷丽的笑,用法语开口说道:「你就是下指令的人?」 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注意到于遥的视线,他靦腆一笑。 两人的身上都穿着属于实验人员的白大褂,但于遥却丝毫没有怀疑他们的玩家身分。 在研究所内,换上实验服,无疑更能掩人耳目。 于遥用流畅的法语回答:「是的。」 「我的名字是希薇亚,这是我男朋友,他是维克多,我们来自欧洲区白塔。」希薇亚迅速说道:「现在的情况和你所说的一样,那些人忙着灭火,没有多馀的心力管我们,而研究所的地图也都已经弄到手,非洲区和大洋洲区的玩家已经去救助其他实验体npc了。」 「很好。」于遥笑了笑,接过实验服,「那我们也走吧。」 他们避开一片混乱的人群,于遥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在前方带路,很快的,他们到了季凌霄的办公室。 时玖失踪,19号小组瞬间成了所有小组中最清间的一个。 火势还没烧到这里,走廊上空荡荡的,于遥推开门,季凌霄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另外,寧星罗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你来了。」 见到于遥,季凌霄的神情放松下来,「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火场附近,你可以趁这个空档去解决炸弹的问题。而你们……」他看向希薇亚和维克多。 「你们也去救其他实验体npc。」于遥说道:「炸弹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两人重重点头。 听了对方那离谱却又莫名合理的计画,两人深受震撼,并表示从没见过这种操作。 于遥:微笑。 「不要大意。」于遥认真交代:「玩家还好交代,npc那边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千万要小心。」 希薇亚有些不以为然,「不至于吧,不是说这些科研人员都是些弱鸡吗?」 话虽如此,于遥皱了皱眉,他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之,务必小心。救出实验体后,炸弹一解除就立刻离开。」 「那你呢?还有时先生?」 「放心吧,我们肯定来得及的。还有这孩子,她也是实验体,让她跟着你们吧。」 说着,于遥对坐在沙发上的寧星罗朝了招手,「你跟着他们。」 寧星罗摇了摇头,「不,我跟你一起去。」 于遥想了想,也可以,反正他最后也是要出去的,带着寧星罗说不定能得到出乎意料的情报。 毕竟那孩子身上还有另一个存在。 至于解决炸弹的方法,说来简单。 炸弹的解除只能由每个实验体各自的负责人解除,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方法,就连爱丽丝都无法强硬解除寧星罗的炸弹。 但他们的人手不足,在各自的负责人不明的情况下,抓到所有负责人,逼迫对方解除的方法,就算一开始可行,在两个美洲区玩家死亡后就被于遥排除了。 毕竟他们还需要带着npc逃跑,工作量实在太大,一旦另一边的火势被扑灭,他们这边就危险了。 那么......炸弹的爆炸条件呢?在进入副本时,规则当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离开研究所范围,或负责人人为啟动。 人为啟动的条件是在负责人视线范围内。例如12和13便是被他们的负责人啟动了炸弹。 而「离开研究所」的判定方式,据季凌霄的说法,是根据围绕着整个第三研究所的巨大磁场判断的,以他们的力量,无法破坏磁场,但一小段时间的「干扰」则是做得到的。 干扰磁场,造成一小段时间的紊乱,他们趁这个机会逃出研究所的范围。 在现实世界中,这个计画是行不通的。磁场的受干扰时间短暂,一旦恢復,没有检测到他们存在会使炸弹立刻爆炸。 但这是副本内,他们只需做到逃离研究所,哪怕只是一分鐘,那也算逃离了。 「你们负责聚集同伴,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进行干扰。」 希薇亚和维克多点了点头,他们也是闯过了八次副本的强者,但面对眼前这名年纪不大的金发青年,他们彷彿十分理所当然地听从了对方的指示。 这个副本没有通过的代价过于沉重,一旦失败,便是全欧洲的玩家一起陪葬。 这一点对所有玩家而言都是一样的。 于遥从季凌霄手中接过管理室的钥匙,抬头看向眼前这位为他们提供了许多帮助的npc。 他在清楚自己身为npc,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亡的事实的情况下,仍给予他们他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 于遥郑重地朝他行礼。 「谢谢您。」 「哎......别这样,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我只不过是照做罢了。」季凌霄俏皮地眨了眨眼,「如果你们能活着出去的话,记得给我上坟。」 3-9 于遥和希薇亚等人分离后,带着寧星罗赶向总控室。 大部分监视人员都已经赶去灭火了,总控室附近几乎空无一人,或许也是没想到竟会有实验体如此大胆。 两人很快便成功来到了控制室门口,于遥正想伸手推门,却被寧星罗叫住了。 「等等!」 他疑惑回头:「怎么了?」 寧星罗的神情有些紧张,「之前一直没机会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时候问这个做什么……」于遥腹诽着,回道:「于遥。」 寧星罗倒抽了一口气。 她迅速解释:「这所研究所是在国家的指示下建立的,所长是军方的人,虽然我并没有见过那位,但听说他就姓于。」 于遥愣了愣。 他家在末世前的确是军政世家,家族中的长辈几乎都从军,并且大都身居高位,如果其中一位奉命来监管这里也完全可以理解,但他们都很忙,应该没有多馀的时间来管理这所研究所才对…… 不,有一个。 他的父亲,在他六岁那年「因公殉职」的父亲。 记忆中,在父亲死亡时,无论是母亲还是祖父等人,好像都没有特别伤心。 如果他只是假装死亡,实际上是接受了秘密任务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 让自己早该死掉的父亲来担任这副本的最大敌人什么的,真是……十分符合白塔风格的恶劣做法。 但即使如此,对于遥而言,他也没有就此退缩的选项。寧星罗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是稍微提醒一下,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于遥下定决心,用季凌霄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有沿着墙面摆放的一整排电脑,萤幕闪着幽蓝的光。 于遥内心松了口气,迅速上前,开始骇入系统,这对他而言算是老本行,在末世前,他的工作范围也包含了这样的部分。 寧星罗却无法遏止内心涌现的不安。 于遥的面前的电脑萤幕上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代码。 他十分流畅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假思索的输入一连串复杂的符号,不多时,萤幕上原本正在运行的程序被迫终止,第一个萤幕陷入一片漆黑。 于遥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轻松,反倒有些凝重。 寧星罗开口:「……很麻烦吗?」 「分开来看并不麻烦,但这整个网路是由许多部件构成,我们想干扰它只能一个个来。」 说着,他指向房间内的数十台电脑,「必须一个个骇入,我估计至少也要三分之一才够。大概……还需要至少半小时。」 这比他原本预想的时间长了一倍。 寧星罗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时玖觉得,这大概将是他有生以来所做过最疯狂的决定之一。 他成功进了研究所内部,也成功利用炸弹离开了关着他的地方,而他现在的任务,就是于遥他们成功逃出研究所前吸引住敌人的注意。 现在时玖举目所及之处,已经被浓烟和大火包围。 通往后方的路已经被火焰封死,除非他能忽然学会怎么防火,不然他根本回不去。他也没想到,炸弹引发的火灾会这么完美——完美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完美的堵住了他回去的路。 这下时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前进。 前方是这个研究所中最重要的地点,放置着作为爱丽丝载体的陨石。 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背后是燃烧的火焰,时玖朝着尽头走去,五分鐘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向下的楼梯。沿着楼梯往下看,楼梯的底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那是活物。 在凝视底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时,深渊彷彿也在凝视着他。 就像翻涌着黏稠的黑暗液体一样,底下的「那东西」正在咕嚕咕嚕地冒着泡,背后传来火焰的热度,面前的黑色深渊却是截然相反,光是站在这里,他便感到一股冷意从骨子里冒出来。 时玖犹豫了一下。 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反正大不了就是死,抱持着这样的觉悟,时玖往楼梯下踏了一步。 「别下去。」 时玖回过头,一名穿着军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旁边,那人看上去大约4、50岁,军服穿的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看上去十分冷淡。 他提醒的语气也很冷漠,就像在说「你爱听不听,反正我提醒你了」的感觉。 看见男子的瞬间,时玖的第一反应是察看那人的双腿……毕竟他非常确定,前一秒这个空间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 男子的双腿踏踏实实的踩在地上,并不是鬼怪……但出现在这里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杂鱼npc。 不知为何,时玖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他也不继续向下走了,这个npc肯定知道不少事。 背后的火焰已经十分逼近,这人的脸上却也没有出现丝毫慌张的神情,不如说,他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任何表情,与其说是人,时玖觉得对方更接近一个製作精美的人偶。 时玖:「这下面是什么?」 男子淡淡说道:「那曾经是一个人。」 「什……」时玖愕然:「你说……那是人类?」 「是的,那是第三研究所的所长,和曾经作为外星生物载体的陨石混杂在一起的结果。他为了减缓爱丽丝的飢饿,将自己当成了它的食物。」 火焰的高温使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浓烟,时玖不得不又向下走了几级阶梯,男子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都一尘不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穿越火焰回去,变成一具焦尸和你的同伴会合。另一个则是继续向下,所长曾经是人类,但现在很显然已经不是了,人类踏入他的领域会发生什么,连我也不清楚。」 听完男子的话语,时玖笑了笑,「下去会死吗?」 「不会。」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你可能会疯、会崩溃、会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在世界上,也可能会像所长那样变成根本不是人类的东西,但是你不会死,无论是以什么型态,你都会活着。」 「那还用选吗。」时玖叹了口气,「我可是答应过我的搭档,要活着回去的。」 男子听完,也不再劝,似乎他的责任只不过是告知要下去的人游戏规则,至于听完后要不要下去,都是自己的选择。 话虽如此,时玖也根本不可能回头。 「让火灾蔓延的如此迅速的人,是你吧。」 在踏入深渊前,时玖忽然开口问道,他没有回头,也因此,他没有看见男子露出的微笑,那是一个左右两边完全对称的笑容,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执行的结果。 男子淡淡说道:「是啊。」 3-10 踏入那黑色的黏稠液体中的一瞬间,时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冬天结冰的湖泊深处。冰冷刺骨的寒意一涌而上将他彻底吞噬,他下意识张大了口试图呼吸,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止是呼吸,他彷彿失去了一切的感觉,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失去了呼吸的概念,甚至连窒息而死的概念都失去了,唯一充斥他脑中的想法只有似乎永无止尽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他像是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膜中,只能看见色块的动作。同时,耳边传来一阵吵杂的交谈声。 「……又有人死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 「长官!」 长久的沉默后,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和方才在楼梯上遇见的男人非常相似,不同的是,那男人的声音毫无波动,像是人工智能,而时玖现在听见的这个声音十分痛苦。 「人体实验……只能这么做,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上头已经批准了,让我们选拔一批天资聪颖的孩子,在他们出生时列为死產。」 「这样在人道方面……」 「还管什么人道!」那人像是强行压抑着怒火,「再这样下去,人类迟早会灭亡!当你变成海底的藻屑,人道什么的还有意义吗!」 没有反驳的声音,良久,「长官」疲惫的开口说道:「就这样吧,成立第三研究所,我会在近期『因公殉职』,专心处理爱丽丝相关问题。」 接着,又是长久的黑暗。 当他再次能看见东西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色的墙面,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甚至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附身在他人身上的幽灵,从被附身的人的视角看出去,这是一间什么装饰都没有的房间,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张小小的书桌。 时玖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是研究所内属于实验体的房间,不过他现在看见的这间,和他自己住了许多年的那间有些差别。 这大概是属于别的实验体的房间。 他看到自己所附身的对象被带去进行各种实验,看着她的体内被注射各种针剂,看着她在经过走廊时对窗外的蓝天投以嚮往的目光,看着她默默听着研究人员口中「外面」的一切。 他也得知了她在实验体中的编号,她是07实验体。 过了许久,时玖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 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想出去?」 话一出口,时玖自己先愣住了,那竟是一道十分甜美的女声,但他却很好的掩饰住了内心的惊愕。 07被吓了一跳,不禁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确实空无一人后,语气甚至有些颤抖,「你……是鬼?」 「不是。」时玖淡淡的否认了她的猜测。 07明显的松了口气,「那你在哪里呀?」 时玖认真的想了想,「大概在你的体内,你可以叫我……」 他下意识地想说出自己的名字,话到了嘴边,竟然莫名其妙的换了一个。 「你可以叫我……爱丽丝,是来自地球外侧的特殊生命。」 女孩的名字叫「寧星罗」。 和其他实验体不同,寧星罗并不是一出生就被送到研究所,她的父母曾是某国家机构的研究员,在她一岁那年,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 作为孤儿的她无人照顾,又因为她的父母都属于社会菁英,高智商人群,寧星罗就这么被送进了研究所。 在所有实验体中,她是唯一一个得到了名字,唯一一个被爱着的孩子。 寧星罗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她从来不会开口诉说自己的愿望,但时玖和她共用一双眼睛,从她的视角来看,这孩子根本大多数时间都渴望的看着窗外。 「你想出去?」 「可以吗?」寧星罗的语气低落,「我们不能出去,因为我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出去可能会伤害到正常的人们。」 「谁说的?」 曾经的19就被放出去了,也没有做出任何危害社会的行为。 不如说,研究所擅自将人抓来做人体实验,又用「不是人」的理由限制他们的自由,这本身就很令人作呕。 时玖觉得现在的他,并不全是他自己,更像是拥有着时玖记忆的其他存在。 说出口的话,几乎不像他以往会说出的。 他拥有时玖的记忆,拥有爱丽丝的力量,意识的主导权仍在时玖身上,但他却不可避免地变得暴躁嗜杀。 听见寧星罗的愿望,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把所有人都杀了,就可以出去了。」 「不行!」寧星罗阻止道:「……爱丽丝,你不可以杀人。」 正因为她所展现出的攻击性,人类才会这么防范她。如果可以证明爱丽丝对人类无害,或许还有得到自由的机会。 但是,要是她杀了人,这就绝对不可能了。 要是时玖知道她的想法,只会忍不住嘲笑她的天真。 大概正是因为「它」在无意识之间,已经杀了很多人,才会导致现在人类对它的高度防范。 但他并没有出口泼冷水,而是淡淡的说:「好,那就不杀。」 某天,时玖忽然感觉到,作为自己力量本源的陨石被人动了。 他甚至来不及和寧星罗说一声,意识就被强行拉了回去。 庞大的陨石被储存在研究室的最深处,这里常年空无一人,但现在,第三研究所的所长正站在陨石前,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块隐隐泛着幽蓝光芒的巨大矿物。 这些光芒,每一缕都代表着即将失控的力量。 它「饿了」。 如果不能想办法填饱它的肚子,它会提早爆发,人类的末日也会提前。 所长正是为此而来的。 对他而言,个人的生命早已置之度外。 某天,时玖忽然感觉到,作为自己力量本源的陨石被人动了。 他甚至来不及和寧星罗说一声,意识就被强行拉了回去。 时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恢復了一开始的状态,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说话,也什么都听不到。 同时,他的身体奇妙的感受到了「饿」的感觉。 还不是普通的那种饿,而是宛如下一刻就会烧穿胃部的空虚和飢饿,时玖饿到甚至有些神智不清,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能吃的都可以…… 某个东西填满了他的胃。 新鲜的肉块在经过恰到好处的炙烤后,轻咬一口都会溢出满满的香甜肉汁。 但那口感却不属于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肉品。 算了,管他的。 吃饱喝足后,胃部的飢饿感终于消失,时玖打了个呵欠,舒服的闭上了眼。 2018年12月24日 在所长死去后,研究进程迟迟无法进展,与此同时,大多数实验体身上开始出现异变,他们正在往非人的方向转变。 最终,实验体们废弃确认。 傍晚,07得到了到指定实验室报到的指示,往常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到了晚上仍要继续实验的情况,因此时玖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他像往常一样,依託着寧星罗的视觉,对他而言这个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要去哪?」 「不知道呀,大概又是实验?」 一想到实验中不可避免的疼痛,07的语气有些低落,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等我回来再一起玩好吗?今天是平安夜呢。」 「平安夜?」 时玖有些困惑,并非他不了解这个词汇的意思,而是不理解为什么要为此庆祝。 寧星罗愉快地笑了笑,「这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喔,每年平安夜晚上都有特别的餐点,还可以见到其他同伴,虽然我可能要迟到了。」 不明白。 虽然无法理解,听着女孩愉快的声音,时玖也跟着多了几分期待。 但是,在实验室等带着他们的,是一剂毒药,和往常一样被粗暴地推进女孩的身体里,她痛苦的挣扎,在地上翻滚,唇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地。在她濒死时,时玖却因为刚吃饱还没来的及消化乾净而尚未清醒。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女孩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接下来的事,他自己都记不清了。随着女孩的双眼闭上,他的意识也跟着堕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3-11 听从于遥的指示,前往救出其他实验体的,来自欧洲区的希薇亚和维克多,以及分别来自非洲区和大洋洲区的玩家,通关的条件是至少逃出十人,现在他们已经救出了大多数实验体npc,已经达到了通关的标准。 大多数监视人员都忙着灭火去了,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一群人顺利的抵达了研究所的大门附近,接下来,只需要等到于遥干扰研究所的磁场,废掉他们脖子上的项圈炸弹,他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你说,那傢伙真的可靠吗?」 希薇亚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低声说道:「虽然他的确是很厉害,但干扰磁场什么的,一听就不靠谱。」 她的男友乾笑了下,「应该没问题的吧,他很有自信的样子,到目前为止也都很顺利,我们就相信他吧。」 「……哎,也只能这样了。」 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亚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5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1人、欧洲区2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1人、非洲区1人】 眾人皆是一愣。 有亚洲玩家死了? 希薇亚在一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负责干扰的于遥被抓到并处死了,这样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逃离这里。 「没事的。」维克多的声音也有些抖,他强装镇定,说道:「不是还有另一个负责担任诱饵的玩家吗?大概是他被npc抓住处死了吧。」 的确,诱饵工作的危险性远远高于于遥负责的部分…… 非洲玩家是个彪形大汉,一路上都不太说话,当他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队伍中时,所有玩家都有些惊讶。 「咦?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也不能怪他的语气迟疑,毕竟在他们眼前的那东西,实在……不太像人。 「那东西」的上半身毫无疑问的属于人类,大约4、50岁的模样,长相成熟却又不显老,五官的轮廓还有些隐约的熟悉感,身上披着的白色大衣儘管有些脏污,仔细一看,竟是军服。 但他的下半身则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黑色黏液,看上去像是鼻涕虫一类的东西,一边蠕动着,一边在地上留下污痕和黏液。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敌方的npc,恐怕还是boss级别的。 闯到九层的玩家们自然都很清楚,每个副本中都存在着副本核心,也就是整个副本力量的结晶体,眼前这个npc如果就是核心的话,就凭他们,真的能对付九层的副本核心吗……? 彷彿是呼应了他们的想法,在近似绝望的情绪出现的一瞬间,「那东西」开口了。 「我是国家陆军上校,第三研究所所长,于令。」 「你们身为实验体,不许擅自离开研究所。」 「违者,我有权处死你们。」 一时间,没有人回话,彷彿是在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并非玩笑一样,于令冷冷地哼了一声,随手一挥。 下一刻,大洋洲区玩家的脑子迸裂开来。 白塔的声音就像是在嘲讽他们一样,同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大洋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4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1人、欧洲区2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0人、非洲区1人】 红红白白的脑浆溅了一地,没有人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能随手杀死一个八层玩家,这个boss恐怕……不,是绝对,拥有远超他们的实力! 于令勾起嘴角,伸手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他身下那黑色的黏稠物体一拥而上,将大洋洲区玩家的尸体吞噬殆尽。 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希薇亚的脸色一白。 五分鐘后,黑色的黏液重新回到于令脚下,他唇角微勾,似乎是十分满意,「味道不错,不过,和刚才那个相比还差了点。」 这下刚才响起的死亡公告,兇手也找到了。 「你杀了谁?」希薇亚大着胆子发问。 于令瞥了她一眼,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那无上的美味,「是个闯入我空间的男人,明明我已经劝过他了,但那人仍进了属于我的领域。」 「他的味道还真是……非常不错。」 对他们而言,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死掉的玩家不是于遥,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只需要拖到于遥那边干扰磁场,逃出研究所的范围,就可以通关副本。 等等……他说他叫于令? 「你是于遥的什么人?」 「嗯……」于令在脑海中一通搜索,终于找到了答案,「那是我儿子。」 果然…… 在场的三名玩家都清楚,他们分开来是绝对打不过于令的,即使联手,对方的实力仍旧深不见底。 至于其他实验体npc们,从他们被救出开始,一直都是一脸呆滞的模样,根本构不成战力。 玩家们分别拿出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道具,于令也没有偷袭,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动作。 「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掩护你,你一定要成功逃走。」 战斗开始前,希薇亚对维克多悄声说道:「九层副本特殊规则,如果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整个大区的人类都会死。」 所以,就算只有一人活下来也好。 这两人之间,希薇亚的战斗能力相较之下较高了些,因此,她说要保护维克多的话语也极有说服力。 维克多没有回答,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准备好了?」 于令轻笑一声,驱使黑色黏液朝他们袭来。 在听见时玖的死亡公告时,于遥正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明显顿了顿。下一刻,又像什么都没听见那样继续破解密码。 寧星罗什么都没听见,但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同伴情绪的不稳,担心的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 说完,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于遥又重复了一次:「……没什么。」 只不过是……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后一个朋友罢了。 又结束了一部分的破译,于遥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脸颊一侧滑过一丝冰凉,于遥愣了愣,转头,对上寧星罗担忧的目光:「你……」 他伸手碰了碰脸颊,不得不承认,他很难过。 【大洋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4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1人、欧洲区2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0人、非洲区1人】 在听见白塔的声音时,他内心的伤感瞬间被愕然取代。 怎么会……这个副本中最强的爱丽丝是同伴,监视人员武力值都不高,唯一的难点在于炸弹……才对。 他想起了不久前得知的,这里还有个最危险的boss存在的事实。 「寧星罗,你说这所研究所的所长,他的实力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她有些无措,「我只知道那个人的阶位是上将,姓于,因为我曾经听到他旁边的人叫他『于先生』…….剩下的我真的不清楚了。」 于遥面色凝重,他早逝的父亲,生前的阶位正是上将!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的实力,那些玩家们恐怕…… 「没有时间了。」于遥神色一冷,「我要在五分鐘内解决炸弹,然后我们一起去支援希薇亚他们。」 「好……可是时先生呢?我们不等他了吗?」 于遥沉默了几秒,才轻飘飘地回道:「不必了,他已经死了。」 希薇亚手中的刀刺穿了于令的脖子,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徒手捏住了刀刃,扭头,衝着她冷冷一笑。 下一刻,刀尖竟被硬生生折断了。 希薇亚迅速后退,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怪物!」 「怪物?」于令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一扬手,黑色的黏稠液体一涌而上,目标是……维克多! 维克多一咬牙,捏碎藏在手心的水晶球,瞬间,他身边浮现了一层透明屏障,将黏液阻挡在外。这是来自副本的道具,能抵挡一次来自鬼怪的攻击。 攻击不成,于令也并不恼,悠然自得的开始下一波攻击,同时,面对玩家们使尽浑身解数的攻击,他轻描淡写地将其全数挡下。 他的攻击目标在三人之间随机选择,速度不快,威力也并不大,就像是在戏耍濒死老鼠的猫。 不知过了多久,希薇亚终于看见了她期待的东西。 远方的视野尽头,研究所的围墙之外,一直存在的一层膜,切切实实的消失了,玩家们已经濒临极限的精神瞬间打了一剂强心针,希薇亚扭头,朝着实验体npc们奋力大喊:「就是现在!快跑!」 于遥成功了,现在开始的短暂时间内,是他们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 npc们听见她的指令,开始跌跌撞撞的朝大门奔去。 于令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怒的神情。 「有点本事。」他怒极反笑,「是我那个儿子……?不,那都不重要。反正,只要把你们通通杀了,就没问题了吧。」 他将手高高扬起,随后,朝着他们的方向,重重落下。 「小心!」 没人能看清那道攻击的轨跡,敌人此时才第一次认真起来,黑色的尖刺贯穿了非洲玩家,伴随着那人发出的凄厉惨叫,白塔的声音也马上跟上。 【非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3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1人、欧洲区2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0人、非洲区0人】 只剩下三名玩家了。 希薇亚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索性于令并没有出手攻击正在往门外衝去的那些npc,若是还要边保护他们边战斗,根本看不见胜利的可能。 现在npc们已经全数出了研究所的范围,希薇亚和维克多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趁着于令吞食非洲玩家的尸体时向外衝! 那一瞬间,时间彷彿静止。 于令头也没回,两根由黑色的黏液凝聚而成的尖刺分别向两人袭去。 希薇亚向后一跃,和攻击擦身而过。 维克多的实力本就略逊于希薇亚,又经过长时间的战斗,体力早已到达极限,全凭意志力强撑,现在,面对副本boss的全力攻击,他发现自己哪怕只是一寸都难以挪动。 代表着不详的漆黑尖刺贯穿了他的右腿。 「维克多!」 希薇亚忍不住发出尖叫,正要回头,却对上了男友坚决的眼神。 ……我们两人之中至少要有一个成功逃走。 我已经没救了,你不能也跟着死在这里。 希薇亚一咬牙,泪水夺眶而出,脚下却毫不迟疑地转身衝出大门。 【欧洲区玩家死亡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2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1人、欧洲区1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0人、非洲区0人】 伴随着维克多的死亡公告,希薇亚终于听见了代表成功的公告。 现在逃出的npc数量共有11人,也就是说,无论于遥能不能成功逃脱,她的通关都已经是确定的了。 踏出研究所范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晨曦的景象,西方将近地平线的位置,星辰尚未完全坠落,东方朝阳的光芒,却已经划破长夜。 长夜将至,黎明到来。 【欧洲区玩家逃脱一人,目前剩馀玩家人数:1人,以下宣告各区玩家剩馀人数:亚洲区1人、欧洲区0人、美洲区0人、大洋洲区0人、非洲区0人】 【您要先进入通关空间吗?】 白塔的声音竟出乎意料的温和。 「不用。」希薇亚皱眉望着研究所的大门,「我等他。」 3-12 于遥带着寧星罗抵达大门时,于令刚吃完维克多的尸体。 蹲踞在血泊中的怪物回头,看见那熟悉的面容时,于遥的呼吸彷彿停止了。 「父亲……」 他只能听见自己喉咙中挤出的破碎声音。 于令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做的不错。」 于遥清楚他指的是入侵研究所的系统,用这种规格外的手段解除炸弹的事。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尽管早有猜测,在看见本人时,于遥根本无法维持冷静。 「您是第三研究所的所长,也是这些人体实验的负责人?」 「是的。」 「为什么?」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于令笑了笑,「为了人类。」 「……」 于遥看着满地血泊,又回想起方才听见的一连串死亡公告,看来,兇手便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样子,已经明显不是人类了,作为敌人,他无疑是最令人绝望的。 但是,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于令淡淡说道:「我不拦你,你走吧。」 「……为什么?」 「规则就是这样的,谁让你带着我们的主人呢。」 闻言,于遥扭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寧星罗。随即又马上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寄宿在女孩体内的爱丽丝。 他握紧了女孩的手,谨慎的走过于令身边,他也如同自己说的那样,没有出手攻击,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在踏出研究所范围的前一刻,于令忽然开口。 「你做的很好。」 于遥回头,他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微笑。 随后,视野被通关的白光吞没。 【亚洲区玩家通关一人,游戏结束,通关者2人,失败者6人,总通关率33.3%,恭喜各位】 寧星罗不知何时消失了,这也很正常,她本来就是副本内的npc。 「于遥。」 他回头,希薇亚脸色阴沉,他没有不识趣的说什么恭喜通关之类的话,欧洲区两名玩家的死亡公告和通关公告是一前一后发出的,他也能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况且,在失去同伴这个层面上,他也是一样的。 「这下,全世界能挑战十层的,就只剩下我们了。」 「……是啊。」 「那么,你们要立刻开始挑战十层吗?」 当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响起时,两人皆是一愣。惊愕的抬起头。 「你是谁?」 话虽如此,在听见那声音的一瞬间,于遥内心几乎已经能确定对方的身分。 毕竟在不久前,自己还和对方共度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时,于遥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寧星罗!你就是白塔背后的幕后黑手吗?」 相较之下,希薇亚镇定很多,「通关十层,是什么意思?」 女孩神情冷漠,和副本内虽然强装镇定,但仍明显能看出一丝稚嫩的模样不同,眼前这名白塔化身的存在,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带给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我是白塔的一部份,也可以说是游离在白塔之外的部分。我是寧星罗,但又不是副本内的那个,我是……现实世界中的寧星罗。」 「真实的歷史中,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在12月24日的晚上遭到处份。但他们不知道,被他们严防死守的爱丽丝,她的意识早已寄宿在我身上。」 「我死亡的那一刻,爱丽丝的力量彻底失控,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力量,在世界范围内降下了黑雪,并建起白塔,而我则是寧星罗死前最后的意识,作为白塔的管理者存在至今。」 「九层和十层副本,分别是我们两人的愿望。九层大概是我……寧星罗濒死时最强烈的愿望,也就是『如果能成功逃出去』的可能性。而十层则是爱丽丝的愿望,她的渴求,就连我也不清楚。」 于遥在清楚眼前的少女和副本内的npc实际上没什么关係后也成功冷静下来,问道:「那你所说的十层是什么意思?」 「在白塔降临后,爱丽丝的意识也跟着消失了,我想,她大概是成为了玩家,十层的目标,就是在玩家中找到她的化身。」 「十层的游戏规则是:白塔会定时随机復活一批玩家,其中,爱丽丝的意识就隐藏在他们之间,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利用管理者权限,找到她。对你们的限制,则是从此无法离开白塔,像我一样。」 「你们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攻塔的机会只有一次,出了这里,你们就再也没有进入白塔的权限。」 于遥在听见她所说的「随机復活」时,思考停摆了数秒。 「復活是……」 「復活是指什么?」 希薇亚比他先一步问出口,美丽的脸上满是坚定。 「就是復活,没有后遗症,没有其他限制,唯一的限制是,仅限于至少通过白塔一层的玩家,因为只有他们能被爱丽丝的力量影响,人数的话,大约是一次一万人左右。」 这也就是说,时玖和维克多都有復活的机会。 况且,都来到这里了,要他们现在放弃攻塔的机会,自然没有其他选择。 寧星罗浅浅一笑。 「那么,祝两位好运。」 【白塔十层副本开啟,参与人数:2人,以下宣布游戏规则】 1. 復活人数每次1万人,復活者完全随机,復活条件为至少通关一层副本。 2. 玩家拥有管理者权限,可自由操控八层以下副本,不允许再度出现九层以上通关者,不允许离开白塔。 3. 復活者中存在「爱丽丝」的化身,在爱丽丝死亡后,随即刷新下一次復活。 4. 副本时间无限制。 5. 通过十层副本者,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3-13 在地下城的攻略组总部,白夜口中所说的漫长故事终于到达尾声。 「所以,你是……」 「我是第一批復活者。」白夜淡淡说道:「当年,在他们通过十层副本后,第一批被復活的人中就有我,我和你一样,在一层副本遇上了已经成为管理者的遥遥,从他口中知道了这些。通过副本后,我便开始帮他管理陷入混乱的地下城。」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这么轻易便接受了復活者的存在。明明有实力,也不继续往上攻塔,因为他清楚那毫无意义。 时玖叹了口气。 「等着吧。」白夜说:「寧星罗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她太过柔弱,在以往的轮回中都活不了太久也很合理,况且,她会吸引丧尸,身为丧尸们真正的来源,在它们眼中,那孩子大概是类似母亲的存在?」 时玖没回话,他的视线穿过地下城的顶层,望向白塔的方向。 而在白塔的最顶层,于遥的解释也和这差不多。 「你就是爱丽丝,所以,会吸引丧尸。在以往的轮回中,你用着寧星罗的身体,大多时候根本活不过一层副本,就算通过了,也会很快死在二、三层副本中。」 而爱丽丝化身的她,尽管自己早已记不得了,但对于实现愿望的渴望,仍驱使着她不断攻塔。 这也是他们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她的原因。 每次在一层副本中淘汰的玩家太多了,他们只有两人,根本不可能一一排查,这次还是因为时玖成了復活者,于遥去找人时刚好遇上了她。 在看清寧星罗面容的一瞬间,他便清楚,这就是他的目标。 因为现实世界中的寧星罗死在白塔降临之前,她根本不符合復活者的条件,因此这个「寧星罗」,肯定就是爱丽丝。 听完这一切,寧星罗……不,爱丽丝的表情平静下来,随着于遥的解释,她也逐渐回想起了一切。 她因为无法接受寧星罗死亡的事实造成了这场灾难,明明在对方生前,她百般保证过不会伤害人类的。 终究是她食言了。 在降下黑雪后,她的力量已经大都不属于她,而是归属于白塔,现在的爱丽丝,也就只剩一抹意识。 所以,想实现她的愿望,只能拜託眼前这个即将通关十层的男人。 「所以,只要将我交给白塔,就能通关十层?」 「对。」 「那么,我的愿望是,我想復活寧星罗,復活在地球上我唯一一个朋友,能做到吗?」 「当然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爱丽丝同意了他的要求。 在爱丽丝踏入白塔最顶层的光晕中时,白光大盛,同时,地面上的所有丧尸一併停止了动作。 受此影响,所有正在战斗中的人类,也纷纷将视线投向白塔。 这次的公告,同时在所有玩家脑中响起。 【白塔十层副本通关完毕,通关者1人。】 【进行中的副本即刻停止,进入结算。十层副本奖励即刻发放,请各位玩家稍待片刻。】 【白塔攻略总耗时3587天,通关副本数9478个,终结副本数685个,总通关率28.5%】 接着,冷硬的电子音一变,成了寧星罗那清脆的甜美嗓音。 她温柔的说道。 【感谢各位玩家参与本次游戏,辛苦了。】 在通关后什么都没有的炽白空间中,只有于遥一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最后的奖励。 他事前便和希薇亚商量过,对方的愿望很单纯,只是復活她死去的男友。 而爱丽丝的愿望则是復活寧星罗。 最后的许愿机会,她们将它託付给了于遥。 寧星罗的声音响起。 「那么,你的愿望是?」 于遥坚定的说出了答案。 「携带『爱丽丝』的陨石,从未来到过地球。」 因为爱丽丝而毁灭的世界,如果从未有过爱丽丝,也就能恢復原本的模样吧。 「经过检测,若完全按照您的方案,根据不存在的过去所推演出的不存在的未来,不确定性过高。因此,若要实现您的愿望,时间将会一併回退到2018年的12月24日。」 「除了通关十层的玩家之外,所有人类将失去这一切的记忆。」 「2018年,『爱丽丝』从来不曾存在的世界,这便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于遥轻轻一笑。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终章 当他被白夜摇醒时,窗外是一片昏暗。 「我靠,你这是熬了多久啊!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我差点就要叫医疗班过来了。」 「……我没事。」 于遥摆了摆手,目光瞥到桌上的电子鐘。 2018年,12月24日。 他还记得白塔的降临时间是晚上8点,而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半。 「今天是平安夜啊,你这个工作狂,给我们放了假,自己又偷偷回来工作,要不是我发现不对回来找你,你是不是又要熬夜工作了?我说,好歹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吧!」 「你爸还特地打电话给我,交代我至少今天一定要拖你出去走走……」 「我爸?!」 白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于遥的额头,「没发烧啊……你爸,于令上将,我老师,怎么?睡一觉睡到异次元了?」 「……」 直到这时,于遥才有了一切终于结束的实感。 「没什么。」他又重复了一次,「没什么,大概是我睡迷糊了吧,你说的对,平安夜就不工作了,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 「……市中心?」 白夜翻了个白眼,九点半了,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即使搭乘特快列车,到达市中心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来回就是两个小时,明天不用训练了? 不过,于遥很少特地明说想要去某个地方,他也不好泼对方冷水。 「走吧。」 两人抵达市中心时,市府前的广场上,圣诞市集早已临近尾声,只有巨大的圣诞树上缀满的装饰灯,还能有一丝圣诞气息。 「冷死了……真不明白你想做什么。」白夜手上拿着两杯便利商店买来的热咖啡,将其中一杯强行塞进于遥手中。 于遥正凝视着市府前的空地,那里曾经存在着一个以人类的能力,根本建造不出的巨大建物。 看着反应莫名迟钝的上司兼友人,白夜忍不住叹气,却听见对方忽然扔出一个诡异的问题。 「……这里的地下,有没有为了防范气候之类的建造的地下城区啊?」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白夜一脸莫名其妙,「你科幻电影看太多吗?」 「……」 「对了,我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看到店里有个阴沉的奇怪傢伙。兜帽把整张脸都盖住了,行动也鬼鬼祟祟的……就是他。」 顺着白夜所指的方向望去,在那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间,于遥的脑袋彻底空白。 回过神来,他已经迅速上前,拦住了对方想离开的脚步。 「等等!」 那人默默抬起头,即使是遇上这种事,他的神情也十分冷静,「有什么事吗?」 「你是这附近的学生?住在哪?多大了?」 白夜也被他的行动吓了一跳,迅速衝上前,「没事、没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看你……」有点可疑?这话又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于遥今天怎么回事? 「没关係。」那人摘下兜帽,摸出自己的学生证,「时玖,a大数学系二年级,住在学生宿舍,就在这附近。你们是警察?」 听了这话,于遥也冷静下来,「我们是军人,没什么,只是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第一时间认错了而已,不好意思。」 「喔。」时玖点头,仔细打量了下于遥的脸,皱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夜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搭訕专用台词?! 更惊悚的是,于遥竟然点了点头,一脸认同,「说不定真的在哪见过。」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当着白夜的面交换了联络方式。 白夜顿时觉得他身为于遥最好朋友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第一研究所内,季凌霄刚做完实验,洗完手,伸了个懒腰。 同事问他下班后要不要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他笑着拒绝了,近期正在进行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对他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可以放松的时候。 今晚大概又得在实验室通霄了。 不过,这个项目一旦完成,对医疗领域的进步将有极大意义。 不知为何,在这之前困扰团队许久的技术问题,竟忽然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按照这个进度,过不了一个月,项目就能告一段落。 季凌霄微笑,转身再度进了实验室。 法国首都,巴黎。 希薇亚今天提早下班,特地绕了远路,拿了事先订製的圣诞礼物。 到了约定的餐厅,她的男友已经坐在预约好的位子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的内心瞬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亲爱的,嫁给我好吗?」 一直强忍住的泪水在听见求婚的话语时夺眶而出。 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希薇亚幸福的笑了。 「好……我们结婚吧。」 孤儿院的平安夜晚会上,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大块蛋糕。 在这一天,他们会在师长的带领下,许下愿望。 寧星罗看着自己面前的蛋糕,用力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心中大声喊出她的愿望。 女孩有个小秘密。 昨晚,她做了一个很美丽的梦境,在梦中,有着一名美丽的少女,她向寧星罗伸出了手,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对她说,我们做朋友吧。 她说,她的名字是爱丽丝。 直到梦境的最后,道别前,爱丽丝附在她的耳边,对她说。 「我希望寧星罗能够得到幸福。」 后记 从六月一号开书,中途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这个世界和我一开始想的只剩下基础设定一样了...... 中间经歷了没灵感摆烂、剧情bug、从耽美换成奇幻组、电脑送修等等一系列意外,昨天晚上我甚至还在玩手游, 结果12点睡前掐指一算,完了,结局没写,衔接没写,啥都没写,完蛋,瞬间就睡不着了。 接着就是24小时极限赶稿挑战,一天写了将近二万字,整个人完全累倒,中间只靠咖啡续命,连饭都没来的及吃,终于在死线前成功完稿。 不愧是我。 拖延癌晚期患者,掐秒交稿。 经歷过这次的惨痛教训......对不起,下次还敢(笑 这本书的灵感来源是各种奇怪的东西,什么无限流、恐怖小说、跑团replay、克苏鲁之类的,总之是各种东西揉杂而成的產物。 最后的成果我自己打个分数,满分100大约只有70吧,其中10分是给到了完结。 拖延癌晚期嘛,之前开的坑几乎没填过,这真的是我第一本成功完结的原创,只写了个开头跟完整的写完一本书,得到的收穫真的不太一样。 下一本想写想了很久的电竞题材,游戏设定是我玩了三年的竞技类手游,至于这本会不会得奖......随缘吧(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