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隐婚》 非正式隐婚 第1节 ?  《非正式隐婚》作者:幸远【完结+番外】 文案: 申城金牌女主持兼记者徐轻接到一个专访,谈吐却一改往日温和婉约风,问题绵里藏针,句句给人挖坑。 作为知名律师,顾明衍应答流畅,从容化解危机。然而采访结束,现场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工作人员犹豫片刻,打算缓和一下关系,却发现二人……上了同一辆车?! 当晚“徐轻私会男友”和“顾明衍与美女共进晚餐”的消息一同上了热搜,众人这才发现二人的资料简介上写的……竟然都是“已婚”…… 故而网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徐轻和顾明衍……不会是夫妻吧? 群众刚开始还不信,但专访视频放出,网友发现二人常佩戴的是同款平安扣。 于是同款手表,同款茶杯,甚至同款袜子,更多细节被扒了出来…… 众网友:??? #关于分手后我和前男友的竞争对手隐婚了这件小事# tips: 1、男女主在各自的生活和职场中都不是完完全全十全十美的人。 2、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并不是为了对方去改变,而是与对方一起成长。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恋爱合约 婚恋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轻,顾明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听说他俩结婚了 立意:多爱自己,也多爱身边的人。 第1章 徐轻把演播室的门推开,发现窗外那株小牵牛打蔫了叶子,柏油路滚热地炙烤,这座海滨都市等了很久却没有等来一场七月的雨。 可是已经那么热了。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零几年装的老机已经年久失修,不管怎么洗扇片都有一股发霉的怪味。徐轻不是很习惯,宁愿热着吹风也不想开。好在她的节目一直是夜间,导播小姑娘也不怕热,两个人凑在一间屋子里吹吹晚风也挺舒坦。 天黑得越来越晚,这个点太阳还没有落山,徐轻打开写好的台稿默读一遍,用笔做些停顿符号。 “arna姐,你来这么早。”颜颜“吱呀”一声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两杯星巴克。 “没什么事儿。”徐轻把笔盖轻轻合上,抬眼见她,“约会去了?” “当然啦,记得你爱喝焦糖玛奇朵,喏——今天七夕嘛,是我跟他过的第一个七夕。” 想了想,补充:“arna姐不过吗?” “不过小年轻过的节。”徐轻把台本摆在桌上,因为是她自己写的,所以内容很熟悉。她的节目叫《听见你的声音》,多半做些读书分享或者情感问题分析,偶尔接一接听众来电,主打温馨治愈风,虽然不算大热,但也积累了些忠实听众。 “哈哈哈,这话说的,你也没比我大几岁。”颜颜走进玻璃隔间的导播室,上下顺手调了几个按钮,“欸,桌子上是什么?” “怎么了?” “有封信留着,应该是刚刚保安大叔拿进来的,收件人是你欸。” 颜颜把那封白色的信封递过来,徐轻看了看信息栏,上面是娟秀清丽的字迹,收信人写着“徐轻”两个字,寄信人一栏没有落款。 “今天寄过来,是不是情书呀arna姐?”颜颜笑眯眯地用左右手指了指她手中的信封,“姐夫不会吃醋吗?” 徐轻让她少贫嘴,打开看到“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联系你,徐轻,我不知道你的手机号,但我还是想跟你讲讲关于我和他之间的故事”。 压下,闭眼,没有理。 “不继续看了吗?”颜颜疑惑地望过来。 “嗯,”徐轻攥着手机起身,“颜颜,我先去趟洗手间。” “哦哦。” 晚班没有什么人在,徐轻一路走过都很安静,窗外逐渐亮起的霓虹却昭示着普生的挤挤攘攘,晚班的电台只是小城的一个斜角,她一路走着,最后在走廊的尽头停下来。 在前面没有路了,只有窗,徐轻看着窗外,就算带过来了,也并不打算去看那些手机上的未接电话。 上次看的时候还只有两条消息——“徐轻,我们可以谈谈吗?” “你知道安娴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两天前她还在试婚纱,宁越取了据说那家店最贵的一套,戒指五金之类的流程也走好了,一切体面而稳妥,两家人欢欢喜喜地在定日子,直到那天晚上同事聚会,宁越一如既往地来接她。 远远地,只是一眼,见到了白色长裙的背影。 “arna姐,最近新来的那个叫安娴的女主持,跟你长得真的好像啊,我都要分不清了。”颜颜用手肘碰了碰她,“听说她是我们台长的亲侄女儿,后台硬着呢,以后要是台里主捧了吧。” “少说两句,过会儿蟹腿被抢完了看你怎么哭。”立刻有同事用白眼回她。 “说说而已嘛,我还是觉得arna姐好,脾气好,长得也好看。arna姐你看什么呢?” “哦,”徐轻恍惚回神,“我未婚夫来接我了。” “哇哦——”众人同时起哄。 宁越在律政界算有些分量,电视上也露过脸,因为清俊的长相还圈了一批颜粉。徐轻提着裙子走过去仰头看他,二人般配的颜值又引起一阵友善的起哄声。 身边人触碰到她的指尖,随后手腕被轻轻一握,宁越问:“冷不冷?” “就还好。”因为外面在下雨,风吹到身上的时候人会打些寒颤,里头空调又开得低,“大夏天问我冷不冷。” “你们吃的什么?” “一些家常菜。” 二人随意聊着撑伞往前走,上车之前,徐轻见他视线不经意地往餐厅门里瞟了一眼。 很不舒服,就是会像一根刺。 那天晚上徐轻没有睡好,她听到宁越半夜起来给她煮姜水喝的声音,生姜独特刺鼻的味道都到床边了,她才伸手扯了扯他睡衣:“宁越。” 声音是睡意很浓的沙哑,对方“嗯”了一声:“咖啡不要喝了。” “没喝。” “是吗?” 身为电台主持,虽然不火,但毕竟也是靠嗓子吃饭的,所以对小病尤其是感冒这块儿非常紧张。 每回她好像有点要着凉的意思,宁越都会给她煮一碗生姜茶,要看她喝下去。因为徐轻对气味太敏感,这点姜味对她来说好比噩梦。 “就说买包速溶的你不听,还得煮。”懒睡之后身子软,徐轻觉得自己直不起腰来了,好在胃里暖融融的,穴位疏通,理智也跟着归位。 “我最近在接触一个案子,委托人的妈妈喝多了某品牌的速溶红糖姜茶,分泌系统出了问题。” “……啊?” “具体的还需要查一查,但估计是安赛蜜的问题,一个甜味添加剂。” 徐轻也没怎么认真听,宁越起身去洗碗,她看见他颀长劲瘦的背影,突然脑海中那个白色长裙的画面就跳了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随后惊觉,自己竟然会这么在意。 所以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 “怎么了?”宁越把外头的灯关了回来,借着朦胧月色见到徐轻脸色不是很好。 徐轻望向天花板。 宁越掀开被子进来,发现她体温很凉,于是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 离得很近,她听到宁越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让你喝喝中药也不去。”他在想着养一养她体寒这一毛病。 “不去,我喝速溶红糖水。” “添加剂超标,有的你受。” 四周挺黑的,没有月光,徐轻就看不见东西,但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你耍liu氓,宁律。”她说。 “我怎么了?”宁越的声音很轻,明显是要睡过去了。 “抛开剂量谈毒性,”徐轻说,“都算耍liu氓。” 宁越没有再回,应该是睡过去了。 只是这样一个平静的寻常的夜晚,第二天徐轻照常写台稿,照常上班,不照常地准备七夕的特别伙食——一个看起来有点丑的徐轻牌手作蛋糕,没有等来他中午回来吃饭,却等来两条信息。 “徐轻,我们可以谈谈吗?” “你知道安娴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他一贯的语气,徐轻说这是律师的职业病,维护感性的正义就必须保持理性的冷血,就这么短短两句话,她甚至摸不透他的半点情绪。 问问呢。还是问问呢? 那为什么非得问呢。 演播室的走廊外,徐轻伸手推开尽头窗户的一个角,夏夜的风立刻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她需要清新的空气……不然可能会胃疼,也可能会哭。 “arna姐!——”颜颜探出一个脑袋,“在干嘛捏,七夕的风景格外美蛮~” “就吹吹风。” “那我也吹吹风,吹完我们一起干活去。”颜颜一路小跑过来,“干活使我快乐,干活使我钱多多~” 徐轻有点忍俊不禁:“你在唱什么?” “《打工人之歌》,作词:颜以吟,作曲:颜以吟,而且就唱这一次,下次就不一定保证调调一样了。” 徐轻:“……”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缺一包速溶的生姜茶,不然每次都让宁越现煮,每次提醒每次提醒,她要被记忆搞得焦头烂额。 就这样一个对男朋友的前女友搞得忧心忡忡的烂状态,她还不得不回到岗位去当岁月静好的温柔知性女主播。 “听众朋友晚上好,现在是晚间八点三十分,欢迎收听fm103.7《听见你的声音》,我是主播arna,今晚的你结束工作了吗?还是正在开车打算去赴约呢?” 非正式隐婚 第2节 她的声域其实很广,但是播久了情感电台,腔调也变柔起来,让人听着很舒服。 此时的听众群立刻刷屏起来“arna声音好好听好治愈啊”“每天加班到这个点就只喜欢听arna”“隔壁城市的,我们晚间电台是个男的(微笑),喜欢小姐姐”。 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工作环境,徐轻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或者分心,而是保持着至少很愉悦的声线和听众对话,分享分享最近看的书,谈谈对最近社会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 【毒姜茶。】 【怎么不说毒姜茶?】 【真有够的,把人毒进医院还不赔,有钱人大多可恨,尤其无良企业家。】 【楼上的别说了,不知道arna这边是不谈社会敏感问题的啊?】 【……新来的吧,晚间电台不谈这些,arna也说过,公司规定了她节目原因不能提,不然会处罚的。】 【6666一个主播还摆上谱了,我进群我自个儿找骂好吧,真无语。】 “开车的听众请注意行车安全,我们在车上的朋友千万不要发信息哦。”徐轻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提醒之后准备转移话题,“下面我们接听来电吧,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分享的,欢迎致电96037(杜撰)~大家已经听一听你最近的烦恼呀,或者有什么开心的事儿,都可以跟大家聊一聊。” 此时颜颜抬手示意了一下,徐轻立刻说:“嗯~那我们接通今晚第一位听众的来电。” “喂……?”那边是个清泠温和的女声。 “喂您好,这里是fm103.7《听见你的声音》,有什么要跟大家分享的吗?” “嗯,没什么,就是今天中午见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见,但是很想见到的人,我们一起吃了个饭。”连线那头,语气听着逐渐轻快起来,悦耳的声线更是吸引了群里不少的听众,“我……感觉没什么其他想说的,然后祝一下大家七夕快乐。” 【哇塞感觉这个妹子比主播声音还好听点。】 【而且字正腔圆的,感觉有特地练过发音的感觉,听了觉得好甜啊。】 【我听着怎么有点耳熟的样子,好像在早间新闻里听到过。】 【今天七夕,出来虐狗了吧。】 【arna不也工作陪大家吗,老听众都知道arna这种声音才是真难得,独特治愈感啊。】 【arna怎么不说话了?】 【怎么开始放歌了,主播呢?】 “arna姐!怎么了?”耳麦里颜颜的声音传来,徐轻愣了好久,终于回过神。 “那边已经挂了,姐,你是不是看了群里不舒服呀?”颜颜说,“你以前都不在意这些话的。” “没有,我……”徐轻刚开口却意识到自己正在播音,而她这句话也落入了听众们的耳朵。 严重,且她从未犯过,低级播音失误。 她不能去想、可是脑子里全是桌上摆的蛋糕。中午没有等到人所以没有去动,宁越说它是“天下第一丑”的蛋糕。 “arna姐——”颜颜急了。 电台里音乐正继续放着,她放下麦克风跑过隔间玻璃,看到座位上徐轻捂着胃部额头上冒了一层汗,眼边有一圈红,脸色白得吓人。 颜颜一惊,她刚参加工作几个月,还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有些无措地抬起手,却见徐轻立刻摘下耳麦并打电话给上级,无奈疼得说不出话,整个人逐渐向下蜷缩在地板上,把接通的手机递过去。 “喂?张总。对,arna姐好像生病了,她现在疼得动不了。救护车?好好,我手机正在打。行,您安排代办,麻烦您!” 挂断电话,颜颜还是着急地望过来,却听徐轻似乎呢喃说着什么,声音很轻,她只好凑过去听。 “酥肉……” “啊?什么肉?” “速溶……我就说给我备包速溶……md宁越,定死了我离不开他?律师都一个德行。” 颜颜:“……” “爱钱爱名还爱色,我呸——” 颜颜:“……”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烟袋斜街》全文存稿ing,收藏够了就开撒 《烟袋斜街》文案: 宋眉是故意不去看那摇曳着的驼铃,因为她还能记得那天祁琰将她双手缚起来按在驼峰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水,两个人干渴得要命,她的指甲陷进他的肌肉,他手里还提着她的高跟鞋。 她眼边带着薄红去看这片漫无边际的大漠,日影摇晃,天边是万般诡谲的海市蜃楼。 “我们到哪里了?”她开口,声音极哑。 祁琰扼住她的手腕,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扔在沙上:“烟袋斜街。” 可明明就不是。 宋眉张了张口,觉得嗓子快要裂开了,只能攀着祁琰的肩,分不清身上是谁的汗。 这个男人扔了她的烟,给了她余生的半条命。 “——所以我们朝那儿走。走到了,我们就散。” 第2章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早晨七点十五分,欢迎收听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安娴。今日聚焦话题有:申城俊喜集团旗下产品‘俊喜速溶生姜红糖水’安赛蜜等甜味添加剂疑似能引起人体泌尿系统失常,申城李奶奶因为长期饮用该品牌生姜水而内脏功能衰竭一案引网友热议……” 耳边广播的声音响起,病床上的徐轻皱了皱眉,不由主地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被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线刺激得五官微皱,好像卷入潮水似的眩晕。 “麻烦,我拿水壶。”一个清冽的音色。 “哦哦。”颜颜往旁边让了让。 大概过了几秒徐轻才稍微缓过来些,胃中还在一下一下抽搐着,让她轻轻打了几个连续的嗝。一杯水递到面前来,还没来得及接,她就看到了握住水杯白皙清瘦的骨节。 徐轻:“……” 把嗝吓回去了。 “喝一点儿,先润润嗓子。”宁越的声音传来,“过会儿医生说没问题了我们就回家。” 徐轻犹豫了一下:“谢谢。”但没有接。 “我现在并不想听广播,”她转头看向旁边正在手机外放的颜颜,“也不想听到那桩速溶生姜红糖水案。” 抬头:“更不想看到这个案子的控方律师。” 颜颜:“qaq对不起arna姐,张总刚才发信息说要我去做安娴的导播助理,我得先听听看。昨晚医院不让陪护,今天早上我又来得及,所以身上没有带耳机。” “你不是我的导播吗?去给人当导播助理?”徐轻转头。 “就是张总这么安排的,说给从头顶我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嘛,你是夜班,她是早班,不冲突的。”颜颜认真道,“放心姐!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徐轻:“……”啊。 厄运偏找苦命人,她是不是该去找尊佛去好好拜一拜。 “张总还说,昨天播音事故不记录档,让你先把身体养好一点再回来。”颜颜有点担忧,“真的没有事吗?医生说你是因为毛细血管比常人要窄一些,特别容易生气,还容易郁结于心,气出病来。” “什么生气,我没有生气啊?”旁边还有个人在,徐轻拼命眼神暗示。 颜颜点头:“哦哦,医生还说了,让你平常多运动运动,就是懒得动,体内激素调节达不到正常水平,才容易想太多的。” 徐轻:“……” 徐轻:“颜颜,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台里吧。其他的我自己联系张总就行。” “好,那我先走啦。”颜颜拿起包来,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姐夫也在这里嘛,我完全放心~我走了哈。” “走吧走吧。”徐轻颔首。 “姐夫我走了哈。” “……赶紧走。”徐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从齿缝中咬出这句话。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徐轻伸出左手看了看时间,宁越也没有立刻说话。 他依然握着那杯水,和昨天晚上拿着生姜水的相重合,徐轻只觉得神经拉扯着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身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围着转。 黑色那个说“arna你傻吗,有嘴不会问吗,有矛盾不会解决吗,难不成你还是言情小说女主吗?在这里搞什么误会这一套啊”,白色那个说“嗯嗯,我觉得黑色说得对”。 所以徐轻抬起头:“你昨天去见安娴了?” “嗯。”宁越微微颔首,“她联系我,说刚从英国回来。” “你要跟我结婚了,前女友从国外飞回来,你去跟她见面,还是在七夕这么特殊的节点,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呢?”徐轻也没再拒绝了,而是拿起水杯微微抿了一口,甘冽的液体从喉腔滑落,让她逐渐冷静下来,语调平缓,吐字清晰。 宁越抿了抿唇,在旁边的陪候椅上坐下:“娅娅。” 徐轻静静地看向他,瞳色是浅黑的,倒映出窗的形状:“你说想跟我谈谈,要谈什么呢?” 宁越没有说话。徐轻倒也不急。表面上不急,但她能感觉到胃部反酸似的疼。 这是个毛病,她有些懊恼地忍住不去揉。 “我把蛋糕带过来了,加了些冰块。”宁越从床底把蛋糕盒提上来,“但你现在还不能吃。” 见徐轻依然只是看着他,宁越垂下眼来,逆着光勾勒出他的身形的轮廓。 “昨天中午我出了律所就看到她的,”他开口,“安娴是辩方委托人的女儿。” “你跟辩方当事人有牵扯啊宁律?”徐轻立刻抓住话里的重点。 “不是,是她来送和解书,我们就在最近的咖啡馆吃了个饭,对方律师也在场。”宁越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给徐轻看和解书,只是一个封面,“本来我应该做绝对保密的。” “那你这两条信息什么意思?” “俊喜集团一直是安娴出面请律师,对方说有和解的意思,但是那边进度太慢,老人家可能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落下更严重的后遗症。”宁越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所以我想跟你谈谈,因为我会跟安娴在工作上有接触。安娴回来了,如果你告诉我,我就能更快联系上她。我委托人的妈妈马上要做肝脏手术,需要很大一笔钱。” 徐轻:“……” 徐轻:“……啊。”啊好尴尬啊怎么办救命。 “是我当时手机电量不够了,没有及时联系上你,对不起,娅娅。”宁越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低,“我们明天一起吃蛋糕,但是只能吃一点。” “哦……”徐轻这阵尴尬劲还没有过,身边两个小人都变成了黑色,绕着圈笑她“快看这女的真以为自己是受了伤害的晋江现言女主,嚯嚯嚯结果就是个普通人”。 “啊吵死了。”徐轻默默钻进被子里。 非正式隐婚 第3节 “你又在自己琢磨些什么?”宁越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枕头。 “没想什么。”隔着被子她的声音有点嗡嗡的,宁越俯身连着被子一起抱了抱她。 二人收拾好了准备出院,张岩电话打过来让她多休息,但是徐轻还是准备先回公司一趟看看播音事故有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宁越把车停在楼下等她,徐轻按下电梯上楼。 “张总,您真的打算取消《听见你的声音》这档节目吗?”安娴的声音从会议室里传出来,依然是轻轻的,非常悦耳的声线。 “娴丫头啊,我当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不要太多想。只是领导层认为徐轻工作不到位,且身体状况没有那么好,暂时不能挑大梁而已。”张岩苦口婆心道,“你这孩子,我都没给她记档了,你还在为她求情。” “不是,我的意思是徐轻是一个对待工作很负责的人,当时在申大的时候,她是他们班的第一,而且是连续四年第一,她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安娴咬住下唇,“而且,你们不能这么打击一个对工作富有热忱的人,你们不能这么做。”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这有个电话,喂啊,是是是台长您说。” 徐轻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留在原地,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动。 “欸,arna姐?”颜颜抱着一摞文件走上来,“你怎么来公司了?身体还好吗?” “我……”徐轻张了张口。 “是是,辞退?那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台长。”张岩还在里面打电话,“不是,我们娴丫头受了委屈,多,多大委屈也不能就这么……徐轻这姑娘我看她从实习到现在挑大梁的,她是个很有能力……嗳是是是我明白台长,当然您是领导您是领导。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缓一缓……” “啊?”颜颜面部微怔,“什么意思……arna姐。” 她抬起头,满目担忧看过来。 徐轻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就这样深深一吸一吐过了几轮,隔着磨砂玻璃,她看到了安娴,对方也看向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内疚。 “欸,arna姐!” 她转身打算走,颜颜连忙追上来,一直到了公司门口,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徐轻顿住脚步,回过身蹲下去帮忙捡。 “arna姐,你先起来,上午才去了医院,过会儿要低血糖。”颜颜扶住她。 “我没那么矜贵。”徐轻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来叠好递给她,表情很平静,想了想,还是揉了揉她的脸,“以后做早间就不能熬夜了啊,跟着前辈们好好学。” “不是我,就是你,就是,一个播音事故而已啊!中间断了的时间大概二十五分钟,虽然也算严重,但你这个是身体情况,完全没有到要辞退程度。”颜颜急了,“arna姐!!你,你跟安娴姐到底有什么误会?你们以前认识吗?” 徐轻怔了怔,本来紧握的手指逐渐放松,连起一层灰白皱巴的纹路。 “我……认识。” “娅娅。”宁越下车走过来,将徐轻带到自己身边,见她面色不对劲皱了皱眉,目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带了带。 “姐,姐夫。”颜颜吞了口口水,“我也不知道。” “没事儿,麻烦你对我未婚妻的照顾。”宁越对她露出个礼貌性的微笑,随后将徐轻拦腰抱起来。 正打算上车,却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是安娴追了出来。 随后停住脚,没有再往前走。 隔着几道狭窄漫长的阶梯,宁越和她四目相对,把怀中的人更紧了紧。 转身,上车,关门。 第3章 “他刚才……是在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是吗?”安娴呢喃了一句,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半步。 “不是,”颜颜伸手挠了挠脑袋,险些又把文件弄掉,“啊我这个……” ——“啊我文件!!”果然还是弄掉了。 安娴蹲下去帮颜颜一起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以后记得小心点。” “知道了qaq安娴姐。”颜颜难过。 收拾好文件,安娴站起身转头看向路口那辆车,直到黑色汽车背影消失在红绿灯的岔路口,安娴才把视线收回来,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安娴!”走廊上有人喊,“过来对一下台本噢,就差你啦。” “噢噢。”安娴有些无措地擦掉自己眼边的泪水,“我马上来啦!” 她正打算进去,却被一旁的颜颜拉住:“安娴姐,那个信是你拿的吗?” “什么?” “就是原先arna姐演播室桌上那封信,arna姐都还没看完呢,我去找的时候发现不见了……后来发现在你桌子上。”颜颜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啊,”安娴看向她,“是我写给她的。” “是你写给arna姐的?” “嗯,”顿了顿,“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可是……” “我会找她说对不起。”安娴把手收回来,咽下鼻中的酸楚,转身走向会议室,“嗳,我来啦,刚才有点事情耽搁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五十八分,零三秒。”车内,宁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启动汽车,“有只胃疼的小猪在我副驾驶上失魂落魄。” 徐轻:“……” 啊!!!!徐轻内心感慨。 “又在打什么腹稿?”他很早就发现她内心里小动作很多。 “生姜水对不对?会让人出事,所以——”徐轻竖起一根手指放在面前,猛地转头看向宁越。 “所以还想去买速溶?” “所以!!!我以后得自己学会下厨。” “别闹。”一抽嘴角。 “没闹,我很正经。”徐轻伸手拍了拍大腿,“我现在必须自己找场地做,弄一个我自己想做的,并且有意义的自媒体才行。” “他们怎么对你了?”宁越神情恢复严肃,剑眉紧拧。 “你——这段时间会给我做饭的叭~”趁着他靠边停车的要拉手刹的工夫,徐轻蹭过去挽住宁越的手臂,眼睛眨巴眨巴两下,“老公?哥哥?” 宁越:“……” 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做什么?” “电台打算辞退我。”徐轻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倒是没有那么过意不去,“你不知道,这将是他们一个很很很大的损失,因为他们会失去一个能力超强且认真负责并且颜值逆天的大——美女主持。” 宁越:“……那这位颜值逆天的大——美女主持有没有想过,我除了是你男朋友,是你未婚夫,还是个律师呢?” 徐轻:“什么意思?” 宁越:“如有解约官司要打,趁还没结婚,随时来找我。” 徐轻:“……” 哦。 切。 “综上所述,我方当事人的母亲因为过量饮用‘俊喜生姜红糖速溶饮料’而导致分泌系统严重失调,从而致使内脏功能严重紊乱,出现了肝脏出血、强烈痉挛等症状,并且目前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法庭内,宁越身穿黑色红领的律师袍起立发言,颀长的身影在气氛灯下显得庄严而肃穆。 “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2条规定:因产品质量不合格造成他人财产、人身损害的,产品制造者、销售者应当依法承担民事责任。所以我方主张俊喜集团人身损害赔偿共一百万元,并支付李先生与其妻子因误工而造成的损失两万元。” “我说怎么对方不同意和解呢,原来是和解书上给的价格少了。”安永清坐在辩方席,一旁的安娴低着头,有点无力地看了一眼宁越,拉了拉自己父亲的手臂:“爸……” “我们要的是你一个道歉!”李准怀看着面前这位颇有些成绩的企业家,气得从耳根到脖子都是红的,伸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这里——你有没有一丁点良心啊?啊??你家里没有长辈吗?没有老人吗?你做生意你不是个人啊——!!” “宁大律师,请注意当事人情绪。”法官一敲棒槌,皱了皱眉。 “是。”宁越拍了拍李准怀的手臂,“李先生,我会全力保障您的权益,请您放心。” 他抬头看向陪审团席位,只见徐轻坐在第一排,拇指和食指相交做成相框的形状,上下翻转,“咔嚓”地比了个口型:“哥哥加油!” 宁越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笑意和温柔。 “辩方还有没有什么要发言?” “是,对于李奶奶的遭遇,我们深感同情。”辩方律师席位坐着的是个左侧耳旁割着三道痕的男人,律师袍穿得整整齐齐,额前却有一道并不浅的疤,态度极其懒散,就好像对方的辩词早就被他猜到似的。 随后不急不缓站起身:“但是根据质量检查局出示的报告,俊喜集团旗下产品‘俊喜生姜红糖速溶饮料’并没有任何违规。审判长,这是我们拿到的产品质量合格报告,您请查阅。至于对方拿出那一份,是基于已经拆封的产品的检测,我想,公信力……似乎并没有对方口中的这么强吧。” “更何况……”男人眸光转了一圈,气氛灯下显出几分运筹帷幄似的从容与狡黠,“据我所知,李奶奶在饮用这款饮料之前,便已经患有肝脏等基础疾病。” “你放p***——!我不要钱,不要和解,就为了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企业家,给我在病床上的老母亲,和众多普通老百姓一个道歉!!你,我咳咳咳咳咳……”李准怀连忙去掏荷包里的口袋,竟然咳出血来。 “审判长!我请求中止庭审。”宁越连忙扶住他,站起身厉声道。 “同意。”法官棒槌落下,“顾大律师,请回去补齐相关资料和证据,你交给我的这份文件的印章并不完善。双方在七日后继续庭审。” “是,审判长。”男人站起身,将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是。”宁越同样起身,一面轻轻拍着李准怀的背,一面恭敬颔首。 “什么意思?”出了法庭,徐轻连忙跟上去,“法官说对方律师给的是一份不完善的资料,所以他就是故意拿一份不完善的资料来气——” ——“气我方当事人,他身体情况不是很乐观,虽然我不知道顾明衍是怎么知道李准怀身体状况的。”宁越薄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情绪不是很好。 “这人怎么能这样。” “他打官司风格一直这样,无所不用其极。” 徐轻有些难过,握着宁越的手走上前去:“李太太,你丈夫还好吗?” 当事人的妻子看上去是个非常温柔的女性,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我老公是一名人民教师,已经从业二十年了,他从来——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赖的公司。” “那李奶奶呢?她还好吗?” 李太太看着徐轻,合上眼,摇了摇头。 徐轻顿了顿,却看到李准怀的视线移到她的身后,她转过身,看到了安娴。 “我……”安娴吸了一口气,“徐轻,我来找你聊聊。” “啊……就是,可能,没有什么好聊?”徐轻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她快哭的样子,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上次我听到了,你们准备好违约金,注意,是合约上的双倍违约金哦,其他的我没什么意见。” “不是违约金的事,我是来道歉的,上次听众连线,我——” ——“欸不用,完全不用。” 徐轻挽住宁越的手臂:“那,我们先陪李先生去医院看看吧。” 非正式隐婚 第4节 “嗯。”宁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一直走到停车场,徐轻猛然踮脚:“吼你转头看她欸,宁大律师!” 宁越:“……” “吼你被我发现了!”徐轻向上努了努嘴巴,“你不会还对前女友余情未了吧?有没有?十分之一有没有?” 宁越:“……上车。” “百分之一有没有?千分之一?” “……” “李太太,我想,你应该对你丈夫的病情有了些准备了。”医生放下手中的听诊器,“上次肺部超声波图片你也看过了,是急性肺炎,教师职业病,需要尽快安排手术。” “我知道但是……”李太太哽咽开口。 “肺炎!?——上次我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李准怀语气提上来,整个胸口跟着一起一伏,“你瞒着我干什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和妈妈都病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太太手指插入发间,整个人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捂着脑袋将头发往外扯。 “我问你瞒着我做什么!?——”李准怀正要上前,徐轻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制止,宁越先把人拦下来,将几人带到诊室外走廊一侧。 “额李老师!”徐轻选择了换个称呼,见对方顿了一下,她左脚换右脚地转换了一下重心,舔了舔嘴唇,“我……见您好像有点眼熟,您是申城一小的吗?当时我快毕业的时候,您给我颁过奖。” “啊……?”李准怀气还没喘上来,徐轻带着他深呼吸。 “是看到名字才想起您的,因为当时小学好多人都迷花样美男,比如李准基什么的而您名字恰好……嘛!”徐轻有点不好意思地攥了攥衣服,“那个,但是完全没有侮辱您的意思,您样貌真的可以在南韩出道没问题!” 李准怀和妻子慢慢对视了一眼,重新看向徐轻。 “额您——不记得我了没关系,那么多届学生嘛。我叫徐轻,当时是大队长,当过四次光荣升旗手,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到台上去讲话的。”徐轻递过去一个肯定的求表扬似的表情,夫妻两面上的表情也有了些松动。 “徐同学,我不认识你,但我记得这个名字。”李准怀说,“后来考上了申大,上了光荣榜。” “那徐同学现在也是一名律师?”李太太看她的目光柔和下来。 “啊这个我……”正戳痛处啊泪。 “是我们申城电台的女主持,但以后打算自己独立做自媒体。”宁越开口补充。 “啊对对对,我后来在申大读的应用心理。”徐轻扯出笑来解释。 “读的心理?主持人……我以为你读的播音。” “噢就是,不好找工作嘛!恰好我又对媒体感兴趣,于是去考了记者证啊主持人证什么的。”徐轻眸子颤动几下,转移话题,“那李老师,你要不要再去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李准怀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刚才还仿佛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似乎在某一个对视的瞬间掐灭了焰。 这位教书已经二十年了的老教师缓缓伸出手,将自己的妻子拥入怀里:“阿萍,我去查查看,你在这儿先等着啊——啊。” 第4章 一直到人远去,李太太才放下维持好的笑容,低头用衣服擦掉泪水:“小徐,宁律师,你们先回去忙吧,之后有空我和我丈夫再联系你们。” “好,注意身体。”宁越点了点头,“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打电话。” “知道了,还是要谢谢你们,辛苦了。” 二人走出医院,想到刚才李老师有些发颤的手,应该是多年写粉笔字落下的,不知道除了肺炎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病,徐轻心里有点难过,像是平坦的地面平白生出了一个疙瘩。 “我先送你回家?”宁越低头看她。 “我们可以买点什么补品给李老师和李太太,他们现在情绪太不稳定了,我怕出什么乱子。” 宁越抿唇:“娅娅,除了这个案子,我还有别的委托人要见。他们的情况,不比李老师这家人的情况好。” “……”徐轻低眸。 “你明白吗?” “嗯。”徐轻点点头。 “你送我去这旁边的商厦吧,”徐轻想了想,“我去里面逛逛,买套新衣服,庆祝我终于要离开空调效果极差且毫无升职空间的电台了。” “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工资卡都在你那儿。”宁越失笑,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还有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让我来接你。” “吼我们张总就是这么说的,烦人,我身体好得很。” “是,好得很。”宁越从来不跟她争。 到了商厦之后,徐轻先是挑了几件秋天穿的衣服,打算回家塞衣柜。买完走出商场,她心里那个疙瘩叫嚣着作祟,耳廓两个白色小人在跳舞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想了想,还是去一旁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把东西放在店里先存着,抱着花往医院走。 李准怀检查还没有结束,徐轻远远地看见李太太坐在走廊的蓝色塑料椅子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捧着花正要上前的时候,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落入眼睛,接着是笔挺的西装长裤。 “李太太,考虑得怎么样?”那人穿着得体,语气却格外轻佻,“一百五十万,只要您一签字,钱会马上打到您的卡上。相信你也去跟别的律师咨询过,和解书是具有法律效力,而一百五十万——并不能达到所谓的诈欺标准。”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李太太气到眼眶发红,“你这个小人,道貌岸然的‘大律师’,我告诉你我丈夫有病,你就把我丈夫当庭气成这样——我不会再跟你合作,你走吧。” 顾明衍嘴里含着颗硬糖,墩身下来和座位上的李太太平视:“喂阿婶,你讲讲道理,这些证词我在别的官司上也会说啊,又不是针对你老公,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我们是不会和解的,不会和解,你听明白了吗?” “一百五十万欸,”顾明衍低下眼,骨节蜷曲敲了敲金属座椅扶手,再抬眸,“要不要我来帮忙算算,你们继续打官司耗下去,还需要多少钱和力?” “欸,你在这里做什么?”徐轻走上前去插到李太太和顾明衍中间,“你不知道私自联系当事人是不合法的吗?” “这位是——”顾明衍站起身,由于身高的缘故,一下子气势就压倒过来。 “小徐,你怎么回来了?”李太太连忙把徐轻拉到身边,好像顾明衍是什么洪水猛兽。 “哦,认识啊。”顾明衍舌尖顶了顶腮帮,食指和中指从兜里拿出…… “而且在医院吸烟也是不合法的,你到底是不是律师啊?”徐轻想制止他。 随后就看见,顾明衍从口袋里夹出一根……棒棒糖。 “哇哦。”顾明衍轻哂一声,慢条斯理剥掉糖纸外壳,一手吃糖,另一手放进西装裤兜,“那么这位……‘花仙子’小姐——” 他嘴里含着糖,凑近徐轻:“律师会见当事人,只需要征得当事人同意即可。你说的那一套用在刑法典,至于民法……先不说之前我和李太太之前已经有过‘愉快’的交流,何况这里是医院,我来看病,不行啊?” “来看看这里吗?”徐轻指了指自己的头部,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来看看自己的良心啊?” “全力维护委托人的利益,并不触犯任何一条法规,同时也不违背公序良俗,就是我们律师的良心。”顾明衍双手放进兜里,懒懒散散重新将身体站直,“以李太太现在的情况,上面婆婆要照顾,老公还得做手术,她一个家庭主妇,你觉得她是陪着你们跟那么大的企业打官司好呢,还是收了这一百五十万,早点治病早点了结地好呀?” “我——”徐轻杏眼圆瞪看向他,“顾大律师是吧?你知不知道俊喜的生意做得多大?” “嗯哼。”所以报酬也相当可观。 “那你知不知道它公司规模越大,就有越多的人正在吃这个安赛蜜过量的毒姜水!”徐轻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你不知道,因为只要胜诉,你就有一比很丰厚的酬劳金可以拿,你不在乎这个,因为你根本不配当律师。” “还知道我是律师,告你伤害我人格权啊?”顾明衍手指给糖调了个角度,耷拉着眼皮用敷衍的态度看她,“也正是因为我是个律师,所以我完全、无理由相信证据。你们说,生病跟俊喜的产品有关,证据呢?能不能别打扰我工作?花、小、姐。” “喂你这人真是——”徐轻此刻真想把自己曾经考主持人证练出八百个绕口令的本领拿出来,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舌战这蠢儒,不,是蠢律。 “阿萍!”一个有些疲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老李。”李太太闻言立刻起身迎上去,泪水充盈了眼眶,“怎么样?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 “还可以,能撑。”李准怀拍了拍她的背,“哭啥你。” “什么叫能撑啊,啊,你不跟我说,还能跟谁去说……”她一面哽咽,一面伸手去捶李准怀的肩。 看到这一幕,徐轻手指攥紧,随后又无力地将手掌松开。 “没事儿,真没大事儿,阿萍。”李准怀笑着安慰自己的妻子。 李太太的情绪非常不好,二人依偎着,像是即将沉没的海鸟攀上了它能够到的最后一根苇草。 徐轻眸色颤了颤,她发现李准怀一面安慰,一面肩膀不自主地发抖……所以,果然肩膀也是有问题的。 “李老师,师母,那你们先好好休息,有问题的话给我男朋友打电话。这是送给你们的。”徐轻把花递过去,上面有一张卡片,是她亲手写的“事事有你,事事顺遂,祝老师师母以后的日子都可以开心”。 “谢谢。”李准怀接过她手中的花,“谢谢你,孩子。” “没有没有!是我们应该谢谢您,所有的学生都应该感谢工作尽职尽责的老师。” 李准怀听了徐轻的话,有些温和地笑了笑。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抬高,正要看到顾明衍的时候,徐轻连忙踮起脚跟往前站了站,试图把人遮住。 大概身高相差太大,她狼狈踮脚的样子惹得身后一声轻嘲。 “那什么,”徐轻吞了口唾沫,“李老师李太太,要不你们再回去问问医生……注意事项什么的?额,毕竟生起病来不是小事,就往那边走,那边。嗳,对,拜拜呀~嗯嗯,我有空一定来看你们。” 一直等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徐轻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面前这个——额——看着大概快一米九,只长身高不长良心,而且非常没有道德可言的无良律师。 “哇~还有贺卡欸。”顾明衍语气调侃,双手环肩。 这人是侦探吗?细节看个没完了。 徐轻抬起头,握着拳头准备说辞。 “这位小姐,你男朋友不介意你这样盯着别的帅哥看的吗?”顾明衍先开口,现在场上是1:0对抗。 “这位律师,李先生李太太都反应了不想见到你这个事实,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1:1当前。 “霍你听到了李先生说吗?还两位?”勉强1.5:1。 “你这人真的要点脸,都被你气得吐血了还看你很好看?”1.5:1.5。 “啧,无良?为了表示我来见当事人只是为了和解,并且我全程有在录音。”2.5:1.5。 “呵!录音必须双方都知道,否则不具有法律效益。” “谁跟你这么说的,你那男朋友?”顾明衍似乎被她气笑了,“根据我国民事诉讼证据规则,证据是有其他证据佐证并以合法手段取得的、无疑点的视听资料或者与视听资料核对无误的复制件,而并不是单纯地需要‘双方都知道’,对了,记得交学费。” “我——”好的,目前场上比分为5:2占据压倒性优势,顾明衍手中拿着和解书,依然打算去找李太太。 徐轻看到隔壁一侧的指示牌,闭眼做了一次深呼吸,告诉自己遇事不要急,再次睁眼,眼边已经满是……额,她吐的口水。 “老公,我们真的不要吗?”她哽咽。 顾明衍:“……?” “所以真的不要吗?医生说我为你打了那么多次,可能如果这次不要,我就再也不能生了。”徐轻一边用力拉住他的衣服,一边发短信让宁越过来,“呜呜呜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您哪位?”顾明衍往旁边看了看,入目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右转妇产科”的牌子,很多大着肚子的孕妇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过来。 他脸色一黑,闭眼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律师也说脏话(补充),哇呜呜呜呜,我知道你当了律师,外面有了人,就嫌弃我了,是不是?不让我生,你是不是让别人去生了?你,你现在还要走。” 非正式隐婚 第5节 “喂小伙子,看你长得五官端端正正,你怎么还有脸出去偷人?老婆还这么漂亮,哎哟。” “就是啊,赶紧把人家拉起来,孩子要紧、孩子要紧。” “好好对她,听到没有?我怀孕之后来医院这么多次,每次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来。你能陪她来产检说明你还是有点良心的,身份摆在那边,还是个律师,维护我们社会公平的,想来啊,良心差也不会差那么多。” “……” 顾明衍睁开眼,干脆也不走了,顶了顶腮帮,站在原地静静看她演。 “yes。”徐轻默默比了个“加油”的动作:5:+∞完胜! “娅娅。”楼梯口宁越迈着大步走过来,看到顾明衍,将徐轻拉到自己旁边,温声问,“怎么了?” 第5章 “没什么,就是……”徐轻握住他的手臂,示意了一下旁边。 “顾律。”宁越垂下眼,遮住眸里的神色,伸出一只手来。 “宁律。”顾明衍点头,同他握了握手,“女友挺有意思。” “谢谢。”宁越把徐轻护在怀里,“毕竟有宝宝了,我惯得多。” “呵。”顾明衍发出一声轻嗤。 “呵!”还拽上了,徐轻呵得比他还响。 “至于这个案子,我已经心里有数了。顾律不必为此多费心。”宁越握住徐轻的手,警告似的捏了捏。 顾明衍闻言低下头,他并没有多言,只说了一个“行”字。 糖吃完了,他将塑料棍随手握在手心,抬眼只掠过徐轻身上一晃。 周围的人见状也都四下散开了,顾明衍打算走,宁越叫住他:“我现在还是李先生的委托人,顾律有什么事,最好先跟我谈。” 顾明衍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明早酒店,左岸咖啡厅,我会带上我的委托人。” “当然。”宁越礼貌颔首。 “回见。” 顾明衍含上硬糖,将糖纸和手心的塑料棍扔进一边的垃圾桶,只留下一个背影。 “黑心律师。”徐轻嘟哝了一句。 “娅娅,我先送你回家吧。”宁越握了握她的手。 “哦哦,好啊。”徐轻点头。 二人坐上汽车,宁越俯身给她系安全带。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廓,徐轻突然说:“你是第一次陪我演戏欸。” “什么?” “就是以前有这样的情况,你都不会陪我演的,而且你以前也不会经常叫我娅娅,而是叫我徐轻。” 宁越顿了顿,回到驾驶座上:“嗯。” “我好开心呀。” “你觉得开心就好。” 宁越启动汽车,眼下有些发青,显出少许疲态:“对了娅娅,以后向这样的事情不用专门给我打一次电话,辩方律师递给控方当事人解约书,是合理合法的行为。” “可,可是李老师都被气得吐血了欸!”徐轻转头看向他,“从心理学上讲,短时间内,必须尽量减少有关不好回忆的刺激,而且师母当时的情绪也……快临近崩溃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健康的人,她再受刺激,那,那他们这个家谁来撑?” “娅娅,”宁越皱了皱眉,“法律不是心理学,心理也改变不了法律。为过错方辩护也并不是黑心,顾律师如果提出了一百五十万的和解书,那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种救赎和解脱。” “不是,那不就说明,俊喜他们可以继续贩售添加剂超标的产品?” “这个需要实证,目前我也没有太明确的证据说明它所有产品都添加剂超标。” “所以,”徐轻想到了什么,汽车停好带动她前后惯性作用一晃,“所以,你,和李老师他们,都对媒体说谎咯?” “并不是,只是媒体在渲染。” “你在默许媒体渲染——”徐轻怔怔地望着他,“……你去见安娴,她跟你说了关于和解书的事情,所以你这次开庭根本就是在演戏,你要让李老师他们接受和解,为了利益,是吗?” “娅娅。”宁越伸出手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那,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呢?”徐轻觉得有些委屈,却也说不清哪里委屈,也许是因为安娴,也许因为别的。 只是觉得难过。嗯……有点,很难过。 “我目前手头上连续跟进的案子就有三个,每一个案子都承载了一个家庭。”宁越跟她解释,“如果我每一次都跟大公司较劲,恐怕连陪你去试婚纱的时间都没有。” “那,能不能我自己挑婚纱,你对李老师他们家多上点心呢?” “这是气话还是认真的?” “……气话。” “很多官司,都是这样下来的。生活并不是你在节目里说的那样,每时每刻都是正义获胜,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充斥着美好。”宁越把手靠在窗边,“所有的事情,也并不是完全干干净净。” “可它本身就应该是充斥着美好的,这话没有错!”徐轻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因为情绪上来而湿濡了眼眶。 “你应该不是我高中的时候遇到的徐轻了才对。” “我还是!但是你不是了宁越!”徐轻哽咽,顿了顿,“你不一样了。” 宁越没有说话,过了几秒一个电话进来,他下车去接。 徐轻在车里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 凭什么你们要这么自以为是地指责我。 宁越,和安娴,还有个黑心得透彻的无良律师顾明衍。 “娅娅,”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宁越敲了敲车窗,“我得去见一个委托人,你先上去吧。” “宁越,”她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按你跟我解释的这个逻辑,如果俊喜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奶奶的病真的不是他们产品问题造成的,他们会拿解约书,会给这么多钱吗?” “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你解释那么多,徐轻。”宁越看着她的眼睛。 “那你上车,你抱抱我可以吗?”徐轻服软,含着泪水望向他。 “我是真的没有空跟你玩游戏,演戏什么的。”宁越似乎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去,听话啊,我加完班就回来。” 徐轻的嘴巴张了张,发现有点咸。 “娅娅。”带着一点催促和轻哄。 “噢,我……”徐轻抬起眼睛看向宁越,和高中时期一样好看的丹凤眼,却突然多了点无奈和似乎是她不懂事的,令人难过的包容。 她推开车门下去,伸手往上指了指:“那,我先上去,你要早点回来。” “嗯。”宁越打开车门。 “……还有一件事,最后一件,”徐轻手指逐渐陷入手心的皮肉,叫住他,“你觉得,电台辞退我,也是这些并不是干干净净的……其中一个方面吗?” “不管怎么样,徐轻,”宁越说,“我会更加维护你的权益,就像所有的人都会偏袒亲与友一样。” 徐轻转身走进大厅,上了电梯,在第二十层往下看,企图在那么多车流里找到他的那一辆。 其实对于辞退,她本身是不在意的。 只是这么多的车,来来往往的,就像城市的“河流”一样,她找不到那叶扁舟了。 第二天,徐轻就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了来到演播室,今天穿的是上次在商厦买的唯一一条裙裤,纯白微喇的,走起路来窈窕迤逦,再加上她姣好的面容和明朗的微笑,引得周围路过的同事纷纷看过来。 “arna今天好美啊。” “我的天哪,她身上穿的这件是迪奥最新款的入秋装吧,好像一件要……额,多少来着?” “反正有个大律师当男朋友就是好,咱几个这工资哪儿够的。” “嘘嘘小点声,听说她都要被辞退了,我们这么说,不大好。” “噗嗤,被辞退还有脸来,让她抢我们台长侄女儿的男朋友。” “哇靠你真是,小点声啊——” 徐轻脚步没有停,从门口到演播室,再到管理层办公室。 手指蜷曲,叩门。 “请进。”张岩继续批阅手中的文件,无意识抬起头扫了一眼,继续低头批阅文件,随后猛地站起来,“徐,徐轻?” “张总好。”徐轻走进办公室。 “这个徐轻吧,上面下来了个文件,刚好你来了。”张岩拿出怀中的手帕擦了擦汗,“要不,你先坐,呵呵呵,喝茶,喝茶。” “我平时和生姜水,不喝茶。” “是吗?还有人爱喝生姜水啊,特殊,哈哈哈,特殊!”张岩战术性喝水来斟酌语句。 “尤其是俊喜集团出的那一款。” “噗——”张岩一口茶呛进喉咙。 “哎哟张总没事吧?”徐轻连忙递过去餐巾纸,“最近网上都在说,他们家的生姜茶其实没毛病,都是李某一家为了诈骗胡诌呢。唉,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讹人呢,一讹就是一百万,还把老母亲的病推到人家公司头上,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咳咳咳,啊,确实,咳咳。” “张总您怎么咳着咳着脸色还不对了呢,是不是身体不好?”徐轻担忧地望过去。 “我没,咳咳,就是呛着了。” “噢,”徐轻同情,“喝水喝啥的都要小心啊!” “是,”张岩点头,实际上没听清,低头喝了一口茶润嗓子,“那个,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我啊……”徐轻注意到门口窸窸窣窣的有动静,侧过头,“来辞职。” “噗——咳咳咳咳咳咳!!” “张总您没事儿吧?怎么又被呛到了?”徐轻起身递餐巾纸。 “啊我咳咳咳咳咳!”张岩咳得双颊发红,两只眼睛都充了血,“没事咳咳咳咳咳……” “真是太不小心了。”徐轻惋惜摇头。 “我,咳,没事了。”张岩这次只敢咽口水,“那个,小徐啊,说说你为什么想辞职。” 非正式隐婚 第6节 “哦,正好我工作四年了,四年一合同,合约到期,也算是相对圆满。” “不是,这个。”张岩擦了擦汗,因为电台签署合同虽说是四年一期,但毕竟电台工作是个香饽饽,一般都是年满之后继续续约,倒是很少有人到期直接走人的,“徐轻啊,你不多考虑考虑?” 徐轻见他把辞退书悄悄塞进抽屉的动作,看破不说破,只是莞尔:“不考虑了,张总,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张总!”安娴终于忍不住,推开门走进来,“徐轻……你是真的要想清楚,在申城,申城电台几乎是最好的播音单位了。我,我可以再去问问的,你放心。” “哈哈真不用!”徐轻转头看向她,笑容依旧明艳潋滟,“其实我也对电台也非常不舍,但是广播电台前不久邀请我去当特约主持兼记者,这不,合同都寄过来了。比起电台来说,广播电台也许会是个更广阔的平台呢,你说……是吗?” 安娴愣了愣,随即脸色一白。 “所以这份解约书,张总,还请收下。”徐轻把手中的解约书递过去,“以后如有合作,我们还会见面。但我希望我能给电台的听众一个美好的句号,所以恳请您准许我……在今晚八点三十分,跟大家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她站起身,微鞠躬:“张总,拜托您。” 第6章 “唉行吧行吧!我给你安排。”张总无奈地闭上眼睛,最终还是答应了。 “谢谢,麻烦您。”徐轻深吸一口气,走出办公室,外面围观的人立刻鸟兽似的四下散开了,刚才几个嚼舌根的同事看到徐轻,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恭喜你啊,arna。”其中一个开口道。 “谢谢啊,这是我应得的。”徐轻点头,且并不谦虚。 同事a:“……” “至于这件衣服呢,用的是我自己的钱,当然,也并不是迪奥最新款,”说到这里,徐轻笑了笑,“那品牌挺有意思的。有钱的话,多支持支持国产吧,而且没那么贵,大概——只是穿的人不一样,显贵咯。” 同事b:“……” “哦还有就是……” 同事c:“arna!哈哈哈,大家同事一场,你以后在广播电台,恐怕我们几个还得仰仗你了呢。刚才就是我们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当然不会。”徐轻友善收尾,打算继续往播音室走。 ——“徐轻!”安娴从后面跟上来,几个同事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有事儿的话就说,我还得看看台稿。”徐轻一面走一面回,但是安娴并没有立刻要说的想法,二人就这么来到了二楼的演播室。 空调修好了,也完全没有味道,徐轻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咖啡香。 “你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心理……你根本就不喜欢主持,也不喜欢播音,是吗?” “谁说的?当代斜杠青年,我什么都喜欢。” “可是你播音的时候,根本没有你在大学时期那种感觉——”安娴吸了一口气,“虽然后来工作了才认识你,但是大学我也听过你的名字,如果你现在做的是心理这方面,肯定会更加有成就感。” “无所谓啊,我又不是一定要有成就感。”徐轻回,“而且播音……有时候还挺开心的,也让我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 这是实话。 “你是为了接近宁越才选择和我一个实习单位,是吗?”安娴看着她,深深吸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大学你们根本就没有过交流,因为他当时的女朋友是我。后来实习的时候,我打算出国念书,为此和他经常吵架,闹分手……” 徐轻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我记得你以前根本不喜欢穿裙子!但你一举一动都在模仿我。”安娴闭上眼睛,指尖攥得泛白,“我们分手之后,没过多久,你们就在一起了。” “那是因为你们分手了。” “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徐轻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 “徐轻——” “颜颜,出来吧,别躲着了,这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当导播。”徐轻用手按了按眉心,“还有,马上八点半了,安小姐。” “怎,怎么发现我的!”颜颜从桌子下面探出一个盖着文件的头。 徐轻:“……废话,哪个文件会自己悬在半空里。” 颜颜:“qaq啊是吼。” 墙面上的钟表发出有节奏感的滴答声,徐轻自顾自低头调起了按键。 门锁咔嚓一声响,安娴出去了。 与此同时,李太太家里的厨房,李准怀在卧室照顾母亲,他班上的孩子们静默在班级群,也没有再问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这么这么久不来上课,宁越坐在车里,张岩把公司的播音设备打开,很多人围坐在办公桌旁等着查看最后一期节目的播放占比,许许多多奔波在路上,正在听电台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听众朋友晚上好,现在是晚间八点三十分,欢迎收听fm103.7《听见你的声音》,我是主播arna,今晚的你结束工作了吗?还是为了你爱的人仍然奔波着没有回家呢?” 颜颜心里颤了一下,点击了那个,很久没有用过的背景音乐。 在舒缓流畅的钢琴曲中,徐轻的声音就像一个还没有讲完的故事,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像画家落在阁楼里,很多很多年以后才被人发现的画卷。 她的声音不是绝对的甜美悦耳,却给人一种强烈却温吞的故事感。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认识了一些新的人,没有阅读,也没有听音乐,就只是在感受生活。” ——电台的声音还在继续,此时宁越已经把车停好,走进一幢旧式的公寓楼。 “比如我会想啊,只有阅读或者旅行才是诗与远方吗?那跟身边的人吃一次饭,打一次羽毛球,甚至吵一次架,这样算不算呢?” ——推开门,宁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并不意外。 “有个人跟我说,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美好的。”徐轻顿了顿,“我想,他是想让我尝试去接受一些不公平,不快乐,与不美好,这是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个角落都会发生的事。” ——“你来做什么,辩方律师?”宁越抬眼睨他。 “在得知李先生身体状况之后,俊喜愿意支付的和解金额达到了两百万。” “你挺善良,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不不不,倒不必用善良这么高尚的词来形容我,和解书嘛,你也拿得多我也拿得多,这叫聪明。” “呵。李先生李太太呢?我来看看他们。” “因为青白,不一定是青白。你所认为的正确,也不一定真的正确。”演播室内,徐轻沉吟了一会儿,钢琴声继续播放着,她看着自己手里写好的台本,突然……并不想按照她原先写的那么讲,“就在之前,我认为他说错了。嗯,现在想来……他还是说错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早上不是说了不和解的吗?”此时的李太太抬起头。 “是这样,李先生说同意和解所以……”宁越看向旁侧的李准怀。 “今天下午,我去看望了一位家庭主妇,我们暂且称这位她为j女士。”演播室内,台本上的字迹在徐轻眼中逐渐模糊,窗外依然是熙熙攘攘的车流与人群,无数奔波的人打开了车内的电台,有的上下调节了几次,有的正打算调走,手指顿了顿,立刻靠边停车,打开那个很久没有打开的聊天群。 【我的天哪是arna吗!!我的娅娅!!她回来了!!!】 【这是上回那个播音事故的主播吗?听说是因为去医院了不得不中止播音。】 【5555arna我是隔壁城市那个,我们城市夜间电台是个男的,你还记得我吗,你这些个下班路上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娅娅身体好了些吗?以前不经常在群里活跃,后来你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就一直在等,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是陪伴了我四年的《声音》,娅娅会一直播下去吗?】 【arna会一直播下去吗?】 “张总,你看占比……”会议室内,同事a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其他同事互相看了看,也低下头,静静地听。 “看到了,看到了,别说话。”张岩此刻也很苦恼。 他一直放任没管不温不火的普通女主持,那个不是科班出身,专业素养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出挑才去上夜班的透明人,那个被台长一通电话声明付全额违约金辞退的烫手山芋。 此刻,在节目的最后一期,创下了10.67%占比的全台最好成绩。 “……不会一直播下去哦,我要走了,去一个更加广阔的平台,会以全新的面貌与大家见面。”徐轻笑了笑,“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期节目,也想为大家带来一个,除了真善美之外,不同的故事。我们说到,今天下午我去见的那名j女士。” 此时李准怀的客厅里,几人围坐在沙发上,李太太也开口:“今天下午,徐轻来看过我,在家里几十年,我还是第一次认识一个新的鲜活的人。我跟她说啊,我叫金宪萍,十几岁的时候在女校念书,二十岁的时候加入军队文工团,二十五岁被特别聘请,进入申城广播电视台工作。” “二十六岁,我怀了我先生的孩子,电视台照顾我,让我带薪休假。但是我先生班上好几个学生长了水痘,当时交通没有那么便利,他就挨家挨户地去跑,跟孩子们的父母说这不是中邪,是生病,需要治疗。有的家庭没有钱医治,我们就自己掏钱买药。他跟孩子们说,跟家长们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弃读书。” “我说,你去吧,去让更多的孩子知道念书的重要性,我可以做你坚实的后盾。所以那一年,我提交了辞职信。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上过班。” “那孩子呢?”宁越问。 “孩子……一次我干活的时候,从田里跌了下去,孩子没有了,我以后,大概也不能生育了。”金宪萍说着歪下头,似乎是在回忆,“他班上那些孩子即将参加初中学校举办的筛选考试,彻头彻夜地忙着回不了家。我一个人从地里爬了起来,去了最近的卫生院。他是后来才回来的,我问,孩子还在吗,他说,在呢在呢,都在,考得都好。” “少了我肚子里的一个,给国家添了那么多的人才,我说。他就突然愣了,然后抱着我哭。” “后来班上的孩子们都有不错的成绩,很多都升了学。我跟他讲,我怀不了啦,让他再娶一个,妈妈也说,让他再娶一个。他却没有再娶,我们就这么,从二十世纪,渐渐地互相搀扶着走到了二十一世纪,我看着他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看着国家的大学越来越多。” “很多人劝他退休啦,要让他去当领导,但是他还是舍不得孩子,于是问我。我说啊,你继续留在基层干吧,家里有我,我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再后来,老一批和他一起努力的人也都退了位,上来些年轻的,也没再提这事儿,他便一直留在了小学,一直教书,一直教书,直到上回他去医院检查,是急性肺炎。”金宪萍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的时候带落两滴浊泪,“这是一部分,还有腰背,脊椎,呼吸道,这些职业病,他都没有逃过。” “他想教书,就让他继续站在讲台上。他不同意和解,我便也不要那些钱。我这些年都苦下来了,再撑一会儿,撑到他再也占不上讲台了,我们再一起退休,什么都不打扰。”金宪萍抬起头,看向宁越,“所以我们要的是道歉啊!我丈夫教书几十年啊,那些外面说我们贪图讹诈的,是凭着什么样的良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外面那些人说话你也信。”顾明衍身体前倾,嘴唇紧抿,倏尔开口,“水军知道吗?就是专门被人用钱雇来发表一些言论的。”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下午小徐过来,她也跟我这么说。”金宪萍连连点头,“所以,无论多少钱,我们都不会签。” 宁越和顾明衍对视一眼。 “金老师,”宁越开口,“您丈夫已经签字了。” 第7章 “对,我说了那么多,想来大家已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卧-槽啊!!最后一期,社会时事,娅姐牛皮!!!】 【毒姜水啊毒姜水!!前段时间还在骂公司,这几天打开某博就全是说那对夫妻讹钱的!!】 【我的小a会被处罚啊啊啊,不是不能提社会时事吗!?】 【到底有没有毒啊所以!家里还囤了几盒,不敢动了都tt】 【楼上的建议别动233等食品安全局好好查一查吧】 “对于大家关心的问题,我不是食品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不是化验学家,也不是医生、律师,我只是一名媒体人,所以不能给大家答复。”徐轻说,“但是我想表达的是,正因为我是媒体人,所以更应该聚焦相关问题,让大家不要走偏,不要被节奏带偏,社会的主旋律在这里,社会的美好也永远存在。” “请大家一定,一定不要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为了在网络上一逞口舌,让我们这些为社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失去对善的念想。” “……张,张总,这个。”会议室内,同事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制止。 非正式隐婚 第7节 “12.87%!!!”张岩目露凶光,双拳紧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实时占比,“今年的广告商不会缺了!还有什么力量赶紧使出来吧轻轻子!!!” 众同事:“……” “啊咳……”这一刻不小心被口水呛到的张岩缓了一缓,“那个,罚钱啊,还是得发罚钱,都不许学啊,都不许学。” 安娴坐在一边,低下眼睛,也没有说话。 “对啦,安娴姐,你要喝卡布奇诺吗?”出来上卫生间的颜颜悄悄凑近她,“真的很好喝的哦~很香很甜的哦~我过会儿给你买哦~” 安娴扶额:“你这是什么调调?” “哦哦,我自己编的,作词:颜以吟,作曲:颜以吟,嘿嘿。” “不好意思,”她握住自己震颤的手机,“我接个电话。” “哦哦,那要喝吗?” “喝。” 安娴握着手机走出门,看着屏幕上的“父亲”两个字,皱了皱眉,大拇指悬在红色按键上空。 “好啦,《听见你的声音》节目就要跟大家说再见了。那么现在的你结束工作了吗?是不是要回家了呢?有没有……跟你想要陪伴的,或者一直默默陪伴着你的人说一句‘晚安’呢?” “哎呀导播老师刚刚跟我说群里大家都让我别走,哈哈哈,荣幸之至呀。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用谢我四年的陪伴,你们也陪伴了我四年呀……不要刷屏了!不要刷屏了!” 广播的声音从会议室传来,手机电话叮铃铃地响,她的手指依然停留在红色按钮上,随后慢慢移到侧面,长按,关机。 “来来来都喝咖啡吃炸鸡啊!13%!!!徐轻是什么魔鬼!!”张岩此时正在会议室张罗夜宵,“都别提都别提,今天晚上我请客!霍!都什么跟什么!以后我再碰到那什么隔壁市,隔壁的隔壁市那些电台领导,还不得横着走!快来快来。” “安娴姐你打电话这么快?快来吃炸鸡,还有我给你买的卡布奇诺!”颜颜连忙招待道,“还有一杯焦糖玛奇朵,是我送给arna姐的最后一杯焦糖玛奇朵了,我给她端下去。” “……嗯。”安娴点点头。 “对了,娴丫头也来,你快吃啊哈哈哈,张叔给你点了你最最最爱吃的劲爆鸡米花!”张岩笑得满脸的横肉都堆积起来,“哗爆辣!你绝对爱吃!——” 会议室里的氛围逐渐欢腾热闹起来,张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待在原地……逐渐石化。 俊……喜…… 俊喜!?!? “刚才我爸来电话了。”安娴接过他手中的鸡米花,往嘴里放了一颗。 “那,那那你叔叔呢?”张岩此刻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暂时还没有。”因为关机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张岩像地板有火烧似的跳了起来,往门外跑,正好看到和颜颜一起上来的徐轻。 霍这不是山芋吗!!烫手啊烫手烫手…… “张总,您……怎么了?”徐轻有些迟疑地看向他,“……地板烫?” “烫啊烫啊烫……”张岩一面跳着脚一面视死如归地点头。 颜颜闻言,蹲身低头摸了摸地板:“奇怪,不烫啊。” 徐轻:“……” 她也没有再问那么多,颜颜说会议室有“要紧任务”,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所谓任务到底是什么,但还是捧着咖啡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一秒静默。 “徐——轻——!你要火了!!!”众同事,手里拿着奶茶的,炸鸡的,还有敬业拿着文件的,一拥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13%知道吗??市广播电台的月最好成绩大概也不过13%!!” “但这已经是我们电台截止目前的最好成绩了,而且,直接超出了整整3%!!我的妈妈啊arna姐!真的好舍不得你走!” “arna姐什么arna姐!”颜颜立刻挡到徐轻身前,“都走开走开啊,这是我的arna姐!” “祝贺你。”安娴也跟着鼓掌点头。 “啊……谢谢。”徐轻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绩这么好。 “也祝福你。”安娴低下头,声音很轻,淹没在了众多庆贺声之中。 此时李准怀家的客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当事人身上——李准怀环视四周的每一个人,嗫嚅了一下,开口:“我……” “准怀哥,”顾明衍露出十二分正经的表情,用手肘推搡了一下他,“我懂,我懂,想给老婆更好的生活嘛,我明白。好男人!!不寒碜。” 李准怀闻言,看向自己的妻子,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连忙心虚似的低下头。 “我……”他最终还是开口,“阿萍,上次你去我们学校,有个孩子说晚上爸妈带他去吃波龙。你问波龙是什么,大家都笑起来,你却有点无措地看着我……这次,我想让你可以,吃上波龙。” 金宪萍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细节丈夫会记这么久。 “对不起,对不起。”李准怀伸手抱住自己的妻子,“我那么多,那么久的时间,我应该多陪陪你……” 金宪萍此刻的反应依旧是有些无措,她还没有从震惊中抽身过来:“你签了?” “嗯。两百万,我们给妈妈治病,之后我还可以陪你到处去走走。我们在申城几十年……你却从来没有见过海。” “你,你签了?” “对,我签了。” “我说你们一个嘛,说非不签,一个嘛说了不签结果还签了。”顾明衍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米酒,“此时不喝何时喝?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我过会儿还得去接我女朋友,开车。”宁越摇头。 “忘了这儿还有个——”顾明衍一愣。 四人在场,一人要走,剩下一人,看着甜甜蜜蜜的老年夫妻喝交杯酒。 “这会儿她节目应该结束了。”宁越起身出门。 “慢走不送啊。”顾明衍双手交叠放在脑后。 “嗯。”宁越拎着外套带上门。 “你签了!?”金宪萍站起身,拿着鸡毛掸子就挥过来,“你签什么签?小徐说了,那明显就是那无良公司的封口费!你签什么签?啊??我看你胆子真是——” “老婆老婆!慢点慢点,哎哟我这个腰。” 金宪萍握着鸡毛掸子的手停了一下,露出担忧的神色。 “哎哟我这个肩——”李准怀露出吃痛的表情,说着捂住自己的左肩。 “我怎么记得……”金宪萍眯起眼,“你伤的是右肩呢?” 气氛凝滞了一秒。 一秒过后,没等到鸡飞蛋打,顾明衍率先开口问:“两位老师,请问刚才提到的什么‘小徐’是你们的……额……朋友吗?”张口闭口封口费?一个门外汉装什么专业。 “对了阿萍,小徐那姑娘来看你了?” “嗯,还给家里带了点米面油。”金宪萍点了点头,“我看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心性也好,能力也好,于是向广播电台认识的伙计问了声,就说申大心理系的,叫徐轻。你猜怎么着?我一提他就说认识,之前要来的,结果后来工作去了下头的电台,也不知道为什么。” “唉反正现在听人合约到期了要过来,也没说一声就答应了。” “霍!”是李准怀发出的赞叹。 “哦霍!!”是顾明衍发出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顾律师,怎么了,你也认识吗?” “不认识。”顾明衍放了颗糖在嘴里嚼,“两位老师,谢谢麦芽糖啊,祝生活美满,我先走了。” 他扣上卫衣的帽子出门,身后继续响起了鸡飞蛋打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 因为日子清贫,就这么缝缝补补地凑合过了几十年。 因为突然降临的两百万,金宪萍又重新拿上鸡毛掸子,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也缩了起来,一声一声喊着“媳妇儿我错了”。 但是签都签了。 顾明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双手插进裤兜里,电话铃声响起,显示名字是安娴(委托人)。 “安小姐,什么事儿啊?”他尾音拉长,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随性。 “顾律师,这次和解了,很感谢您。” “不必,律师费到位就行。” “这个当然了。”安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那边好像很吵,后面又说了一句什么,顾明衍没听清。 “什么?”他伸手揉了揉耳朵,“安小姐,下次你们产品再出事,请随时联系我啊,没其他事就挂了。” 那边的声音逐渐安静了,应该是换了一个地方。 安娴略一迟疑:“顾律师,现在听得见了吗?” “您直说。”糖换了个位。 “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劝说我爸爸……”那边,安娴声音听着有些难过,“我只不是提了一嘴碰到了宁越的现女友,他就去调查……还给徐轻施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劝他……包括当初我出国也是因为他逼迫我,而且我在国外谈的男朋友,他也因为不满意让他退学了……” “停停停。”怎么成天都是那位花小姐的事,他听着心烦,“没正事我挂了啊。” “等等,顾律师。”安娴连忙叫住他,“我这里有证据,关于……‘俊喜速溶生姜红糖水’的。” “哇,哦。”顾明衍挑眉。 “我会按照市场价支付给你律师费,高于市场价也行。” “安小姐,”顾明衍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收了这笔钱,打赢了官司,送你父亲去监狱,然后得罪申城一圈大佬,为的就是我从别的案子上也能获得的酬劳?” “顾律师,我只是想让他收敛一点,树大招风,但他从来都不肯听我的,我只能……” “你能把律师想善良,但是别把我想得太善良。”顾明衍停了脚步,昏黄的路灯映出他清俊面孔上的一道额疤,“业界毒瘤,只打赚钱官司,并且无所不用其极,你是不是没听过?” “我调查过你,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喂,喂,顾律师?” 顾明衍掐断电话,继续把耳帽扣上,消失在远处昏暗的灯光下,一道影子逐渐拉长。 天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这么热的天竟然已经立秋了啊。 第8章 “小徐,真的很感谢你的用心。”金宪萍把饭菜端上餐桌,笑容温和而腼腆,就像一个走过了人生路大半的人,因为内心的坚持,身上仍然带着一种固执却耀眼的少年气。 非正式隐婚 第8节 “我也没有做什么呀。”徐轻连连摆手,“哇这个梅菜扣肉好香啊!师母手艺真好!” “这个……”金宪萍看向厨房,有点不好意思,“是老李做的。” “李老师做的?” “来咯来咯,油焖大虾来咯!”李准怀手中端着一个大型白色陶瓷盘出来,“小心烫烫烫……” “让你戴上手套啦!又忘记带。不会做还非得做,绣花枕头烂稻草。”金宪萍横了丈夫一眼,还是进屋去拿烫伤药出来,“欸,拿走了你。” “好嘞,谢谢老婆。” “……油嘴滑舌的。” 徐轻捧着一大碗香喷喷油润润的白米饭,只觉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好像心被塞满了似的,连带着焦褐炙烤的阳光都顺眼了些。 隔着旧式小区层层叠叠的爬山虎投射进来,因为丁达尔效应显出如青葱记忆般美好的光晕。 “金老师,”徐轻托着下巴,满满的小言女主少女心,“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菜嘛?” “对呀,”金宪萍同样可爱地回答,“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菜呀。” “小徐啊,别光顾着看呀,吃菜,吃菜,哈哈哈。”李准怀手心手背隔在围裙上揩了几下,坐到徐轻对面,“对了,广播电台那边什么时候让你入职呀?” “就过两天啦,嘿嘿。”徐轻夹了一块大虾放进碗里。 “宁律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噢他……”徐轻低头看向手机的聊天界面,“有别的案子要处理嘛。” “像老师,医生,律师这些职业都忙,相当于24小时必须待命的。”金宪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李老师现在还要去学校教书吗?” “没呢,孩子们现在换了个年轻的教师带。我啊,老了,主要是身体实在是吃不消。”李准怀往嘴里刨了一口白米饭,释然地笑了,“过去几十年我把年轻硬朗的身子骨都献给了学校和孩子,现在拿不动粉笔,也不能久站了,还不能多陪陪家人,陪陪媳妇儿吗。” 徐轻也跟着弯眸笑:“那李奶奶呢?” “在安排手术了,现在在医院里,我不去的时候由护工照料。”金宪萍突然想到什么,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起手去盛汤,“和解金已经到了,唯一可惜的就是……” “唯一可惜的是,我们选错了。”李准怀的笑容也逐渐减淡,“它们那公司,至今还在继续生产有危害的产品,我知道是我们错……” 这对为社会奉献大半生的夫妻到此时还在觉得自己有愧于社会。 “你们没有错啊,那,那你们两个没有什么渠道,也没有什么财力的普通人,一定要跟大公司去抗衡,把产品查个水落石出才算‘正确’吗?”徐轻看着他们,伸出手轻轻搭了搭他们的手背,似乎这一刻的徐轻,似乎和大学时期那个心理系第一的徐轻相重合。 “大义是义,小义也是义。劳碌半生,两位老师现在也可以有很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和家人了。你们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因为真相也许藏在很里面,追寻真相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去走这些路的人,还有医生,还有律师,还有记者,还有监察人员,还有我们。” 坐在面前的这对夫妻互相对视一眼,金宪萍把头靠在自己丈夫肩上,李准怀也轻轻把头侧过去,他们身后是如日中天的骄阳,而沧桑迟暮的一对影子融进日色里,逐渐模糊了。 旬日将沉,城市的时钟旋钮依然在滴答。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这个蛋糕一定不要做毁!”晚上徐轻回到家,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烘焙材料,跟着教程学做最近网络上很火的那个爆浆蓝莓蛋糕,“oh我的老天爷qaq。” “怎么了?”玄关处传来换鞋的声音,宁越走进厨房,从后面微搂了一下她。 “……丑蛋糕,你吃吗?”徐轻侧过头去,欲哭无泪。 “吃啊。”宁越就着蛋糕刀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嗯,蛮甜的。” “是吗我尝尝?”徐轻歪了歪脖子,宁越就把蛋糕刀另一头递过去。 “是我买的极品动物奶油味!”徐轻深吸一口气,“可惜不是我做的味。” “什么奶油能被你做出别的味?”宁越笑,走出厨房,将手里的黑色公文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打算办公。 “那可不,很多厨师都能把吃的做出‘幸福味’啊,”徐轻扬头,“我爸就可以。” “伯父是这个周末过来?” “昂,我妈太忙了,就我爸来,也可能不来,看情况嘛。”徐轻放下手中的工具,小跑着过去凑在人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哥哥,那周末你陪我去拍婚纱照好不好?” 宁越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保持与奶油的恰当距离,随后看了看日程:“可以。” “哇哥哥真好!”徐轻被一只手挡着脸,想要去抱他。 “把手去洗了,娅娅。”宁越微微皱眉。 “……哦。”徐轻鼓着腮帮站起身去洗手,转身的时候看见沙发上多了一只口红盒子。 “这是什么呀?”她眼睛一亮,用小孩儿的声音嗲嗲地问。 “想着上次七夕没准备东西,去商场的时候买的。”宁越把锦盒放在桌上,“去洗一洗手,厨房里的东西过会儿会有阿姨来收拾。” “不用啊,我反正也没事,自己收拾就可以。”徐轻回。 她等了等,见到宁越打开了word文件没有回复,便举着满是奶油的手回了厨房。 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一起经营一家面馆,她经常在后厨帮忙,洗盘子烧热水什么的都会干。后来念了高中,又念了大学,进厨房的次数就很少了,说好的学做饭也没学会,再后来就开始工作,大多数时候宁越请的家政阿姨会来烧好饭,她也没怎么进过厨房。 这一路顺风顺水地来,餐馆生意做得红火了,再加上她自己成绩好,基本上没受过挫,也没再经常做过家务。 现在就这么放水,洗盘子,用洗洁精刷碗,倒是有点让她想起了以前的感觉。 “我有个案子,得先出去一趟。”宁越走进厨房,“……不是说放着让家政阿姨来做吗?” “就是,我自己可以弄,没必要啦。”徐轻把洗好的碗筷放在沥水槽,“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呀?” “没有办法,”宁越皱着眉抬起她的小臂,“我看看手。” “就水啊,有点脏,还没擦。”徐轻把手缩回来。 “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支护手霜。”宁越抿了抿唇,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睡前记得吃胃药。” “我知道了。”徐轻说,“那你快走吧!让人等久了也不好。” “嗯,等我回来,再见。” “再见。” 徐轻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出门,等人走了,又走到阳台,去看楼下来往的车。 太高了,她还是看不清。这里是市中心的文化商务区,依然是忙忙碌碌的车辆和人流,把枢纽道路挤压得满满当当。 一个电话进来才让她回过神。 “啊……喂?” “喂?是徐轻吗?我是黄莉莉。”那边的声音有些耳熟,“你不记得我啦?哈哈哈,难得当了三年高中同学的情分呢。” “班长?”徐轻想起来,“那怎么会不记得呢?” “arna大主播,我都在好几个论坛看到过你了,最近工作忙吗?我们几个班委打算开一场同学会。” “没有,我以后不在电台播音了。”徐轻抿了抿唇,“什么时候?” “就这周末中午,人数不算多,几个班一起办的,你能来就来吧,反正也是通知你一声。” “哦,我看看,因为周末我爸爸可能要过来,如果有空的话我就来,辛苦啦。” “哪儿能,不见不散呀,小班花。” “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她厨房里的桌台还没有擦,拿起抹布干脆就把台面里里外外都收拾了,想着再做一个成功的蛋糕,宁越回来的话恰好可以吃。然而事实证明,钢铁不是一天做成的,蛋糕也不是一次做成的,一直忙碌到晚上十一点多,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宁越还是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徐轻是在床上醒来的,宁越靠在身边,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眼下的乌青显出很重的疲惫感。 她伸出手去碰他的青色胡茬,有点扎,但是不疼,碰久了就还挺有意思的,于是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娅娅。”他被弄醒了,声音有点不悦。 “哦我去烤个三明治。”徐轻连忙收回手,转过身下床。 身后传来他因为疲惫而有些发沉的呼吸,似乎打算起身,徐轻连忙撑住他的肩膀:“起来这么早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几点回来的,多睡睡。” 宁越睁开眼睛,依旧是那双很好看的凤眼,里头生出了些红色的血丝,喉结上下滚了滚,恢复了些清明:“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怎——么可能?”徐轻眼睛心虚地左右转了转,“虽然我没下过厨,但是我爸可是方圆几里有名的大厨师,没吃过猪肉我总见过猪跑吧?” 宁越弯唇笑了,将她整个人拉过来带到怀里,亲了亲耳廓,随后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良久,叫了声“娅娅”。 “啊,我。”徐轻熟成了虾子。 似乎感受到温厚的手掌在背部的摩挲,徐轻一个激灵儿从床上跃起来:“哈!” 宁越抬起头,眸色有些暗:“怎么了?” “吼!哈!我晨练,别管我,我去做早饭。”徐轻套上拖鞋大步跑向门口,倏尔一转身,竖起一根食指,“睡觉,闭眼,马上。” 宁越无奈,闭上眼睛用大拇指指腹去按自己太阳穴。 “就怪怪的,最近怪怪的,以前也不这样儿。”徐轻一面打哈欠一面往外走,“工作太多,估计孩子是压力太大了。” “对了对了,我手机!——早餐教程保存在哪儿来着?” 第9章 “啊咳,看我做什么?”广播电台外,徐轻抱着手中一叠子文件,面对一圈盯着她看的人,往后退了半步,“我是来报道的。” “霍!像!太像了!”未来同事a一面拍手一面摇头。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未来同事b捏着下巴点头附议。 “完完全全挑不出任何一个不像的点!”未来同事c眼睛都在冒光。 徐轻垂下眼,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是她去之前电台报道的时候,周围的同事也是这么拉着她,说她长得像他们台长的侄女儿安娴。 “太像了!这完全就是我们台以后的招财小猫啊!”未来同事a直接把前台的陶瓷招财猫抱了出来,“霍,这俩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小鼻子,这水灵灵的白皮肤。” “奈何小生没文化,只会叹句卧-槽美女。”未来同事b看了看招财猫,又看了看徐轻,正色道。 “好了好了!”未来同事c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大家一起来3,2,1——” “欢迎arna加入申城市广播电台第七小组!!!” 徐轻被这阵仗吓傻了,直接抱着文件愣在原地。 “我叫虞莓,是你以后的组长,你可以叫我mei姐。”未来同事a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徐轻的脸蛋,“我靠真美女。” “我叫石文静,我是个男的,以后叫我石哥。”未来同事b摆了个pose。 “我叫珍妮,是新来实习的,应该是arna姐的后辈,一般就负责扛扛设备什么的,欢迎arna姐!”未来同事c朝她摆了摆手,笑容有些内向,“你最后一期节目我们都听了。” 非正式隐婚 第9节 “简直是个天生的媒体人,真棒。”虞莓用欣赏地眼光看向徐轻,“还很年轻,未来不可限量。” “是吗?可是我不是——”徐轻想到之前张岩跟她说的话。 “不是科班出生是不是?我跟你说,干媒体这一行,科班算个什么?”石文静竖起一个小指头,用大拇指抵住小拇指的一个关节,左眼闭上,右眼眯成一道缝,“算tm个指拇盖盖。” 徐轻:“……” “好了,先进来吧大家,我给你介绍介绍我们第七小组的专属办公室。”虞莓拍了拍手,接过徐轻手中抱着的文件,“我们给你单独收拾了一个隔间。” 徐轻跟上去,穿过明亮宽敞的走廊,来到七楼最左侧的单间,推开门便是一个套间式的办公室,左侧有几个隔间,右侧则放着各种文件柜,中间有会议桌和沙发,甚至还有个小冰箱,最靠里的那个隔间空着,应该是给她留的。 “那边是以后就是你办公的地方啦,”虞莓伸手给她指了指,“有采访或者有节目需要露脸,我会提前跟你说。还有特约是要出外勤跑新闻的,除了底薪,其他的奖金酬劳按新闻算,这些合同里都有。你整整东西,我这边先给你做一下交接。” “噢,好。”徐轻环顾一下四周,感觉这里跟她以前的工作环境非常不一样,有点……新奇。 这么说话的工夫,大家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有的打电话,有的做文件,纸张翻动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响起,给人一种舒适积极的忙碌感。 “哦对了,”石文静手里拿着座机电话,趁还没有接通的工夫,抬头看向徐轻,“arna忘记跟你说,今晚就有个采访,我马上把对方信息发给你,只有一部分,其他的需要你自己查。露面的直播采访,珍妮会跟你进去拍照片,其他问题都要你自己想,注意啊。” “嗯嗯。”听到这里,徐轻也连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打开工作电脑准备采访格式。 文件还没有发过来,她就先收到了老爸发来的信息,问她入职了没。 【徐轻:(#^.^#)入职啦,不要担心啊老爸。】 【老爸:那就好,环境怎么样?】 【徐轻:(#^.^#)很好啊,老爸。】 【老爸:得了吧,上次那演播室的条件你也跟我说好。】 【徐轻:(#^.^#)是真的好啊,老爸。】 【老爸:(/抠鼻)(/抠鼻)】 还没有说几句电脑就响起了有新文件的声音,第七小组有内部发送文件网络,可以看到寄件人是石文静。 徐轻放下手机打开文件,入眼便看到“安永清”这三个黑体加粗的文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办公室内几个人依然在自己岗位上忙碌,电话声音响个不停,没有一个人抬头,更没有一个人跟她解释。 就好像这个采访资料,只是碰巧、恰好、凑合地发到了她的电脑上。 徐轻垂下眼,再抬起时眼中已然不复不解的情绪,而是将自己置之身外,以一个官方媒体人的身份去看电脑上的资料。 “采访人:arna徐轻。 采访对象:安永清。 时间:20xx年8月10日晚七点整。 地点:市广播电台七楼会议室。 采访立意:新时代创业者创业初衷与梦想,激励下一代年轻人,鼓励创业梦。” 此时的申城电台二楼演播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颜颜校对好台本资料后伸了个懒腰:“安娴姐,你怎么还在呀?不回家吗?” “噢,我写一点东西。”安娴对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什么呀?你又给arna姐写情书?”颜颜问。 安娴:“……” 安娴:“……嗯,对。” “哇哦!”颜颜托着下巴45°角望天,“你们一开始不是情敌嘛?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开始互相欣赏?然后开始长达一整个篇幅你逃我追的旷世虐恋?” “……颜颜,我写好了。麻烦你大概下个月的时候拿给她,可以吗?”安娴合上笔盖,把信折叠好塞进信封,“我先放在我这边的抽屉里,之后我把信给你。” “哦哦,没问题。”颜颜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也没多想,“下个月?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呀?” “我……”安娴嗫嚅了一下。 “噢!~我懂~我都懂。”颜颜给了她一个眼神,“害羞!是不是!害羞!” 安娴:“……” 安娴:“……啊,对。” 她跟颜颜说了句再见,提着包起身出门。 一楼走廊上摆着很多比较小的荧屏,每个荧幕都对应着不同的电台。摆在第一位的是申城广播电台的实时频道,原本安娴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顿了顿,再次抬头。 她看到了那张跟她长得很像的脸。 “安先生您好,很高兴能邀请到您做今天的‘逐梦青年’频道专访。”徐轻坐在正中央的右侧沙发上,她身边跟着的应该是实习导播或者助理。 “你好。”安永清在镜头里显得温文尔雅,甚至朝着镜头招了招手,“大家好。” 安娴紧紧握住手中的香奈儿最新款手提包,留在原地。 她走上前,纤长的手指一抬一落,把这块荧幕的声音一下一下调高。 “……听说安先生是从二十岁在大学的时候呢,就已经开始创业了,那么当时有没有什么契机在指引着您呢?” “哈哈哈,当然有了。我记得当时看了一本书《拿破仑传》,里面的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非常吸引人,激起了我最初想要创业的热血。” “理想主义是人类共通的。” “当然,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不分种族,不分国籍,都是共通的。”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采访,但是安娴知道荧幕前的两个人,一个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另一个早有准备,对答如流,交流和平而友好,还带了点激励的意义,殊不知这样的两张人皮,都是两层厚厚的面具。 都格外令人恶心。 她闭上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打电话。 “喂?”那头的声音依然是懒懒散散的,这次似乎刚睡醒,并不像之前那么好脾气。 虽然之前脾气也没见得挺好。 “顾律师,钱打到你卡上了。”没等对方回复,她又接着说,“我给你汇过去的是一笔完整的律师费,但我不需要你替我打官司。你只需要告诉我,有了证据,我可以怎么做,我该找谁,或者别的哪位律师。” “我说,安小姐,”顾明衍哂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送你父亲进监狱?” “我没有办法,我……” “停停停,”那头顾明衍揉了耳朵,声音也不再那么不正经,“东西发我。” “然后呢?” “东西发我,然后你不用管。”顾明衍顿了顿,“你那边什么声音?” “哦,我在看电视。”安娴回。 “少听点这些虚伪的访谈,会降智。”就这里面采访过的企业家,十个里面翻车过二十个,基本全都找他谈过合作。 都是些肮脏的不怎么见得了人的合作。 “今晚是徐轻去那儿的第一次现场专访,毕竟前同事,所以听一听。” 顾明衍:“……”第几次了,他真的不想再听见有关于那位花仙子小姐的任何消息。 “那我回去把u盘拿给你。”安娴走近把声音重新调小,“这个月结束,可以吗?” “行。”顾明衍起身歪了歪脖子,身侧铂金装饰的彩条映出显眼的一道额疤,他轻“啧”了一声,随意一套外套,从床头柜上的盒子里抓了一把糖塞口袋。 笔记本这个声音响,表示那瞎子又有新消息。 安娴:“谢谢你,顾律师。” 顾明衍:“不谢,加钱。” 第10章 小坡跟踩在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电台一楼安娴刚才看的那个屏幕上,采访仍然在继续。 “看来安先生能成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也是有原因的。”徐轻垂下眼,“也不是什么样的新闻,都可以打垮一个真正有良心的企业。” “成功谈不上,经商之路任重而道远。” “是,您说得对。” 安永清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内心有些得意。之前她在老单位的时候他可以肆意对她施压,如今在市广播电台,他也同样可以用采访的形势让她对自己低头,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当然,现在徐轻的低姿态,也令他很满意。 “‘有良心’这个词用得好,哈哈哈,想必大家都听过了我旗下某产品的新闻。”几轮问题下来,安永清面对镜头眉飞色舞,“啧,这个清者即自清,没有问题的东西,那就是没有问题。希望大家可以不信谣,不传谣,我们俊喜呢,也会永葆初心,为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产品。” “那我们时间差不多,今天的采访也马上要结束了。”徐轻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得体的微笑,“辛苦。” “你也辛苦,哈哈哈,加油吧,年轻人。” 安永清随助理一同下台,徐轻目送他,脸上笑容不变,直到摄像头关闭的那个时间点。 “mei姐,我就说这姑娘心性高吧,大局不乱,而且识时务。”石文静看着实时转播,忍不住点头鼓掌道。 “是心性高,”虞莓点了点头,“不过……识时务?” “啊?没有吗?” 虞莓走过去,顺便把也摞文件放到他桌上:“这些新闻记得跟进,都是拿的一手资料。至于监狱那个瞎子的赔偿案,我让她去跟。” “她去跟?mei姐,这个案子关注度极高,她再怎么说做记者的经验也少……” “她啊,”虞莓轻轻弹掉他肩上并不存在的一抹灰尘,“恐怕比你做得还能更出色些。” “不是,你什么意思mei姐?” “加油吧,年轻人。”虞莓模仿着刚才安永清的语气,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徐轻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大概过去一个小时了,她挑了些照片,又把新闻做了个文件总结发给虞莓,这才准备下班。 见旁边隔间的石文静正擤着鼻涕,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啊……需要感冒药吗,石哥?”徐轻问。 “╭(╯^╰)╮不用,我自己有。”石文静答,顺便又抽了一张餐巾纸,继续擤。 “哦。”徐轻点了点头,收拾收拾打算下班。 手机嘟嘟两声,是老爸发来的短信。 非正式隐婚 第10节 【老爸:囡啊,去不了了,你爷爷八十大寿,吵着闹着要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 【徐轻:哈?】 【老爸:没办法,你爷爷青春期。】 【徐轻:……哦。】 【老爸:和女婿早点领证啊,你爷爷还等着抱外孙呢,不然毕竟青春期,他闹。】 【徐轻:……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合上手机,徐轻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arna?年轻人叹什么气,阿嚏。”石文静挠挠头,“我怎么突然感冒了,是因为换季吗?天气也不冷啊。” “家里催婚。” “你才多大,阿嚏,催啊?” “可不是,老大不小,过了二五就奔三,我妈说的,还有我爸,每次回家都念叨我,让人头痛。”徐轻有点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过了二五就奔三?阿嚏。”石文静继续擤鼻涕,“那我都奔三了十年了,还不是没人催我,阿,啊嚏。” 徐轻:“……”算算应该三十五? 徐轻下班回到家,灯光依然是暗的。 她看了一眼时间,依然叹了一口气,洗好澡摊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等宁越回家。 “……前段时间引起热议的‘毒姜茶’事件,因为收到匿名用户的举报再次卷入风波。此次食品安全局全面介入调查,相关媒体也正在跟进。” 什么? 徐轻坐直身子,打开手机微博,果然看见热搜前几条出现“俊喜毒姜茶害人屡教不改”之类的词条。 选了热度最高的那个点进去,多半都是网友在对喷,有说不好的,也有说自己喝了没问题的,毕竟隔着一个屏幕,她看不到对面是谁,也看不清真假。 再往下刷刷,也大多是换了个句式的互相对骂,当然,真的在等食品安全局的真相的网友也不少。 正打算关闭手机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条微博,应该申城某个群众发在城市超话的:“我们市今晚某电视台直播看了没?有个新面孔的女主持,采访的就是俊喜老板。还挺有意思的,建议大家都去看看2333。” 【哦哦哦这名字我听过!以前是《听见你的声音》节目的主播,好几年了。】 【这女主持说话好奇怪啊,最后一期爆火的《声音》不是还在为“正义”发声吗?这就捧资本家臭脚去了?】 【无语。】 【无语+1。】 【……虽然但是我是个路人,你们到底有没有点脑子啊,各位?】 【什么意思啊楼上??我****】 徐轻看到这里顿了顿,忍不住点开说有没有脑子的那个微博。 原始头像,一大串乱码的昵称,转发的内容什么都有,但自己没发过,看着是个小号。 ……所以她也是个有粉丝的人?总不可能是水军吧? 【楼楼上说的没错啊,这个女主持明显就是反讽的意思,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 【全程在憋笑啊主持人。】 【憋笑我觉得倒是没有,但话语挺有倾向性的,明哲保身又不站台的感觉。】 【楼上的你真的觉得女的有这个脑子?】 【都别回了都别回了!!快去看!!食品安全局发声明了,说一早就注意到这个产品,只不过生产厂家太多,没查完而已,有的多有的不多,所有配料表都有问题,不止是安赛蜜!!安永清估计得吃牢饭了!!】 徐轻一下子来了兴致,退出去再点开被顶上来的词条“俊喜产品屡屡出事”“俊喜老板安永清”“俊喜,你对得起‘国民品牌’这个称呼吗”,夜间的网络立刻热闹了起来。 有个大v正在直播,她点进去,是某媒体正在解说的新闻,现场人流和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她在人群中看到了mei姐,戴着帽子举着话筒,尽管是现场解说,但能从口型看出口条相当流畅,肢体语言也声情并茂。 “安永清!!你毁了‘俊喜’这个品牌,你对不起你们老爷子!”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声音很响,没对着话筒都能听见。 “‘俊喜’赔钱!!” “赔我们老百姓钱!!垃圾‘俊喜’!!”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徐轻在这些人群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互相搀扶着的李老师夫妇。 他们没有像其他群众那样面红耳赤地叫嚣呐喊,只是默默地看着安永清被带出门,上了警车——转过身来,他们的胸口都别着一朵纯白色的祭奠小花。 徐轻目光一紧。 李准怀低头跟妻子说了什么,二人在喧嚷的人群中又站了许久,随后静静地转身离开。 徐轻连忙把直播画面放大,却再也找不到他们相偎的背影。 “你们没有错啊,那,那你们两个没有什么渠道,也没有什么财力的普通人,一定要跟大公司去抗衡,把产品查个水落石出才算‘正确’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徐轻打了个寒颤,心里像是直直坠落下去似的没有底。 她真的,所有的……都做对了吗? “群众的反应一直都是这样。”宁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了门,里面没有开灯,他听到徐轻手机里的声音,从玄关处走过来,“什么时候都会随大流,能捞就捞,能躲就躲。”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轻关掉直播,侧过头去,“工作都完成了吗?” “还没有。” “嗯。”徐轻点点头。 宁越身上仍然穿着那套黑色红领的律师袍,今天应该是开庭了。徐轻缩在沙发上看工作消息,身边沙发上传来一个凹陷的弧度,她抬起头:“不马上走吗?” “伯父不来了吗?”宁越问。 “就说不来了,给爷爷祝寿。”徐轻把手机屏幕关掉放在茶几上,“我们……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呀宁律师?” “娅娅。” “昂?” 宁越看着她,黑暗中一双眼瞳像清澈的水泽,瞳孔是幽深的,他看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眼神。 像在看自己的委托人,让徐轻心里那个小疙瘩又一个一个冒出来。 “你……要跟我说什么大事对不对?”徐轻身边两个小人在打架,吵吵嚷嚷,让她顿时听不到旁的声音,“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直说,顶多我当面给你一个香喷喷的巴掌。” “我——” “安娴父亲的这个举报跟你有关系……吗?就是一些因为工作,所以我不能知道的那些事情?”黑暗中徐轻一双圆润的脚指头蜷缩起来,眉头是凹下去的,唇角却扯上来,是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徐轻,”宁越的声音从身边传过来,语调低沉的,就像在法庭上那样严肃,“你不像她,我跟你在一起,也完全不是因为她。” “不是那——那怎么了?”徐轻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但是一收一缩,非常难受。 “我得去国外深造一段时间,婚礼可能要延迟。”宁越想过来抱她,徐轻躲开。 “可是,一年前就是因为你要去京都深造,所以我们才没有结婚的呀!”徐轻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鼻尖是酸的,但是职业性的逻辑把她整个人拎起来,“那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呢?” “娅娅。” “等等,先别这么叫我,我会心软的。”徐轻不敢眨眼,怕眼泪掉出来,这样很没有面子。 “我可能要去一年,比上次还要久,婚礼的流程太复杂了。需要一件一件去办,这样事情才不会乱,我——” ——“可是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委托人啊。”徐轻嗓子有点哑了,开口的时候连带着尾音在发颤,“那结婚的事情,有什么条理不条理的呢?喜欢为什么要跟条理挂上钩呢?” “徐轻,你高中的时候不这样。” “可是你高中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呀!”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忍住,泪水滚烫冰凉的,在眼角下颚边。 “你听我说……”宁越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了。 “宁越,你觉得我这么等,为了你这么等,永远都不会跟你提分手,是吗?”徐轻打断他的话,“跟我说完,你还可以去工作……是这样吗?” 听到这里,宁越表情略有些松动,低头看过来:“我那边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娅娅,你听话。” “……所以是决定好了来告诉我的,是吗?” 她实在忍不住哽咽出声,抱着肩膀一耸一耸地呜咽起来,声音嗡嗡的:“那如果我跟你提分手呢……?” “徐轻!”宁越语气重了少许,“这个时候别说气话。” “如果我跟你提……分手呢?”徐轻抬起头,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她好像想起,疙瘩是什么了。 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过,为什么要比他多那么多的喜欢。 还有记忆里的高中,她第一次见到宁越的时候,对方把她拉到身后来,下颚边带着为了护她跟校外一群小混混打架时落下的淤青。 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是律师,他还有法条,有他所谓维护正义的那一套。 所以她记忆里的那个宁越已经随着眼前这个宁越,一起消散了。 “徐轻,”宁越拧眉,看着她的眼睛,“感情的事情不是儿戏,我们已经到了要成家的年纪。” “那能怎么办呢?”徐轻闭上眼睛,让自己尽量不去想,“是你要走,不是我要,别把错误都推到我身上来,宁律师。” “徐轻。” “放。” “……你是真的在说分手?” “对啊,我从没说过,有点意外吧?” 她语气中带着揶揄,随着宁越回响在耳廓的呼吸声,有点出戏的喜剧色彩,可能真的像小黑说的“这货又没拿女主剧本,不适合伤感”。 “现在分手,一年后我们不一定能继续在一起,”宁越喉结上下滚了滚,良久,开口,“所以,你得想清楚。” “吼你让我想清楚哦!”徐轻睁开眼睛,怒了,“有没有搞错宁大律师,我从小学开始就是班花,到了大学还是校花,现在是申城炙手可热的女主持,你让我想清楚吼!你要不要自己先想想清楚再说。” 气氛凝滞了一秒。 小黑:“你看你看,我就说,哪有现言女主分手的时候是这么说话。” 小白:“所以真的要分手了吗qaq那个出场没多少片段的黑心律师才是真男主吗?” 小黑:“别瞎说,white小姐,哪有言情男主出场设定这么挫的,淡定,淡定。” “啊吵死了!”徐轻捂住耳朵。 宁越没有立刻说话,黑暗中似乎可以听到他静静的呼吸。 非正式隐婚 第11节 徐轻闭着眼睛,手没放下来,所以也没有听到他出门的声音。 也许过了许久,也许五秒,也许更多。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人,玄关处摆着一双穿过的男士拖鞋,是他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买的。 “哇呜呜呜呜——”她再也忍不住,握着衣角哭出了声,“我爸妈都没让我这么难过过,狗宁越,你以后那些黑心案子全被曝光,你再也不会吃到我做的蛋糕了,呜呜呜呜……” “……这女主哭起来真的好挫,哪个女主哭起来鼻涕会流衣服上,我服了。”小黑。 “不是,小黑,你先别说话,”小白说,“你看她手……” 徐轻还在哭,泪水流到手上的伤口上,痛得她一吸气一吸气地疼。 “金老师,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菜嘛?” “对呀——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菜呀。”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案子《尽孝尽职,与我错过的关于你》灵感来源于最近美国的彩虹糖添加剂“致癌”事件,并不是改编啊,只是取了点灵感,做了很多戏剧化的处理。比如彩虹糖里的“二氧化钛”其实是符合国内标准的,这个化学添加剂很特殊,就是有的国家认为不好,有的国家认为还可以,我们国家是没有明说。然后“安赛蜜”也同样是被允许的是食品添加剂,就是挺常见的,所以文里用了“过量”来说明这个产品实际上是不达标的qaq争议性太大了,很多食品其实或多或少对人体都是有益处也有坏处的,都得看计量,嗯,对,就是这样,在作话解释一下。 第11章 “阿嚏!”是石文静。 “阿嚏!”是珍妮。 “阿嚏!!!”是徐轻。 虞莓:“……” 三对眼同时抬起头注视着她,带着被感染后的病恹恹,还有些令人吞唾沫的渗人。 虞莓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口罩戴上,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建议发热门诊去一趟,这个节骨眼上感冒,我怕接下来的十四天全公司所有人都得隔离。” “测过了,”徐轻顶着一脸的菜色把检测卡放在桌上,敷上热毛巾,“我阴。” “来给我也测一测。”珍妮和石文静凑近。 “欸,等会儿——”徐轻伸出手去挡住二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随后用废文件将检测卡和仪器递过去,“建议再去一趟医院,多测几次,然后注意多运动,清淡饮食。” “我和石头哥都去过医院了,想着多测几回。”珍妮说,“而且医生说,我们需要加强加强体质才行,不然传染流感几率很大的,arna姐。” “我体质是不太行,但……”徐轻看向她,几秒过后,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些光泽,“一颗热爱工作的心吧,很行。” 外加一个wink。 珍妮:“……”没法反驳啊靠。 “行了行了,都给我回去休假半天。”虞莓又拿了个口罩戴上,眉毛快拧成一条直线了,“居家办公,晚八点开会,立刻执行。” “是……”三人有气无力地站起来,丧尸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出门。 身后传来虞莓喷消毒水杀菌的声音,徐轻没有力气开车,打算叫个滴滴或者计程车,刚打开手机就接到虞莓打来的一通电话。 “喂mei姐?” “对了arna,刚刚忘记跟你说,你接下去要跟进的那个案子已经发你邮箱了,回去好好查查资料啊,还有设备什么的你自己拿,珍妮有别的事做。” “嗯,知道了。” “知道就好,挂了啊,其他两只我还没通知。” 徐轻:“……” 所以根本就不是忘了,是刚才避免面对面接触对话吧阿喂! 她坐上计程车,司机问去哪儿,张开嘴的时候顿了顿。 “额……麻烦,锦和花园,谢谢。” “工作这么远啊?”汽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四周的街道也没什么店面,看不到人了。 司机皱着眉看了看地图,又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她几眼,眯了眯眼:“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都住文化商务区那边么?还近。是没有男朋友养啊?” “这个吧,”徐轻对上他的眼神,说话有气无力,“师傅啊,我可能烧上了,这个医院怎么这么久都不出结果啊,烦都烦死了。最近还经常有社区的人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干什么。” 司机脸色一黑,立刻靠边停车:“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好好说话都不行的,我微信啊,二维码——” 没等她说完司机就立刻摇上车窗打算走。 “喂!我流感啊!大家生病的话该隔离隔离,该工作工作,做个良好小市民啊!” 那辆车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连车费都没要,也不知道最后几句听到了没。 徐轻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记忆突然和某个早晨宁越的动作相重合,让她立刻回归理智,放下手来。 吸了吸鼻子……竟然好像也不堵塞了!! 跳一跳……?也不腿软了??? 霍!!分个手还有这功效,徐轻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而且脑中也不再浆糊一片。 “妈妈——”这里离自己家的距离不算远了,她小跑着回到自己家的店铺。 “我是爸爸。”坐在餐馆门口摘豆角的男人一抬头,用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草帽。 “爸爸~~”徐轻飞奔过去从后面抱住爸爸宽阔的背。 “啊行了行了,”徐志回无奈地瞥她一眼,“回来做咩啊?” “这不是想你们了嘛!”徐轻一蹦一跳地跑到餐馆里,“阿爷~” “娅娅啊!”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回来啦。” 徐轻冲过去抱住爷爷的腰,蹭了蹭:“妈妈呢?” “你妈妈外面上班,最近他们公司老是活多。我就是说,让她不要做了,家里的钱也够养她。” “那爸爸这话不好跟妈妈说的哦,妈妈想上班,就完全可以上班呀。” “去你的,这丫头。” 徐志回和店里几个坐着乘凉的客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有没有花生米?我吃几颗。”徐轻挑了个座位坐,伸手讨食。 “拿去拿去。”徐志回翻着白眼递过去一碟子花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我女婿呢?” “啊这个……”徐轻眼珠子转了转,“爷爷出来喝酒!” “少让你爷爷喝酒!你不知道他现在肝胆都有问题,而且上次医生还说……”徐志回急了,嘴里的话噼里啪啦往外倒,完全顾不上徐轻。 终于得以喘口气,徐轻拍了拍手,准备一边吃花生一边先在手机上看看mei姐传过来的那个文件。 “这是什么?无良监狱殴打虐待致犯人伤残,相关单位拒不赔偿……” 她揉了揉眼睛,在各个平台上查了下资料,应该是还没有报道出来的案子,所以内容不多,有的只是稀稀拉拉的几张照片,还很糊,点赞也不够高。 但毕竟是讯息,网络上目前能搜到的她都点了保存,在相册里弄个文件夹慢慢看。 “徐轻!!徐轻呢?”徐志回说完了,也终于反应过来,迈步走近声音放大,“我问你,我女婿呢?你们今天不是要去拍婚纱照吗?” “爷爷你看,爸爸凶我。”徐轻立刻脚底抹油开溜,“我工作都那么那么辛苦了,他还凶我。” 这位拄着拐杖的老人阴沉着脸把徐轻挡在身后,上下敲了敲拐杖,喊他全名:“徐志回。” “……欸,爸。” “娅娅,爷爷带你进去下象棋,好不好?”画面一转,徐爷爷对着徐轻和颜悦色道。 “嗯嗯好呀!” “走,我们不理他。” 徐爷爷带着孙女来到楼上的露台,正中央摆着一张象棋桌,小的时候爷孙俩经常在这里下棋,有时候徐轻也会趴在这里写作业。 “爷爷,您现在还看得出象棋哪个是哪个吗?”徐轻伸出手,在爷爷面前晃了晃。 “爷爷老啦,”徐爷爷捻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看不见啦。” “那我陪您说说话。”徐轻在那个石凳子上坐下,握住他形容枯槁的手,“嘿嘿。” “你这丫头。” 露台的风声簌簌的,大概是因为锦和花园临海的缘故,不像市中心那么热,吹来的风都有些凉。 这个夏天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步入了尾声,然而因为全球变暖速度加快,天气仍然像个大火炉,浇着沥青的柏油马路蒸腾腾往外冒着热气,蝉声已经没有了,但是不远处的田野仍然传来阵阵蛙鸣。 此时的申城电台门口,颜颜手里握着一封信,不舍道:“安娴姐,你怎么马上就要去培训了呀?” “哎呀,只是去不久,你先回去吧。”安娴露出一抹笑容,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脸颊,“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可是你的情书——”颜颜指了指自己手中的信封,“不署名的话会很奇怪诶,好像是我写给arna姐的一样,但我明明就是直的呀。” “……我也是直的。”安娴嘴角一抽,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信封上留下自己名字的落款,“现在总行了吧?” “嗯嗯,够了够了,安娴姐你放心,我想arna姐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安娴:“……” “走了吗,安小姐?”站在黑色加长保姆车边恭敬地拉开车门,“飞机要起飞了。” “嗯。”安娴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阳光下,想起自己给出去的那份u盘,仿佛空气中浮沉的粒粒尘埃都洋溢着自由的味道。 “不去给我父亲报报信?”上车之前,她转身,声音低下来,唇角却带着笑。 “您说笑了。” 安娴抬起头,见颜颜还在踮着脚跟给自己挥手告别,也笑着挥了挥手:“再见呀。” “嗯嗯,再见!!” 汽车逐渐行远,碧空之下,是一行远行的大雁与捋不清的缥缈云烟。 她走进候机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是这样的一身白裙,回到几年前承载着他们青春的大学校园,熟悉的教学楼,篮球场,还有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家清吧,她深吸一口气,像往常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肩。 “宁越。” 对方没有转身。 非正式隐婚 第12节 “……宁越?”她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好巧啊,没想到你竟然也出国,我听认识的人说起的。” 安娴低头瞄了一眼他的手机,是一个微信聊天界面,备注是“娅娅”两个字。 视线收回,她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笑容:“我听说……你们分手了?” 没有等来任何电话,宁越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掐灭屏幕,回头看到一个人:“你好。” “嗯,去英国……深造国际法?”安娴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 宁越在就近的一个位子上坐下,点燃一根烟,抬眼的时候眸色清冷而淡漠:“你调查我?” “我没有——”安娴看着他的眼睛,随后一点一点垂下眼帘,“对,我让人查过你。” “哪家?” “……宁越!”安娴捏着自己的衣角,泪水在眼眶打转,“我回来了不好吗?你要一直,一直守着那个赝品是吗……还是说你的教养让你不得不对她负责,因为你们在一起了四年?” 宁越吸了一口烟,看向依然没有任何信息的聊天框,烦闷地闭上眼。 “可是那,那她的四年算四年,我的四年就不是四年了吗……?” 大厅里播放出因为即将到来的暴雨天气而导致飞机延误的消息,许多乘客往相反的方向走,安娴站在原地,像众生攘攘中一片浮筏。 她敛下眸色,尽量克制住鼻尖的酸意,音色发沉:“所以,这么些年,你真的有想过要娶她吗,凭你的家庭背景……再凭她的这点家庭背景?” 第12章 “霍!徐老板阁下。”锦和花园餐馆内,徐轻正手里拿着根擀面杖对着自己的气得脸色发红的父亲,“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青小红,让开。”徐志回还算和蔼地跟自己店里两个打杂的姑娘说话。 “呜呜呜千万不能让!小青姐小红姐!救我!” 大战一触即发,徐轻立刻往旁边各种躲:“我告诉你,我这是正当防卫,合法的啊!” “我给你个正当防卫的机会要不要啊?” “呜呜呜,有什么话你问、你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不能先把你手上那鸡毛掸子拿下来!” “ok,成交。”大战停止,徐志回收好手中的非杀伤性武器,换上一副和善友好的面容,“徐女士,坐。” 徐轻同样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徐先生,坐。” “请。” “请。” 餐馆后厨的灯光变成颇具氛围感的打光灯,徐轻徐志回一人一边餐桌,抬起头,在阴影中互相对视。 “什么时候分的?” “就……几天前。” “你出轨?” “我没有!” “他出轨?” “那倒也不是。” “那你是翅膀硬了,想着给我找个更好的女婿回来?” “完全没有啊徐老板qaq,再加上一千个徐轻都不一定能再找到这样好的人。” “所以为什么?” “我……”徐轻犹豫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在客厅里二人的对话,“我——” “你什么?大点声儿!”徐志回越过餐桌走到徐轻跟前,听她说了一句话,皱着眉扯着嘴,不可置信道,“你觉得他没那么喜欢你?” “我,我就觉得他没那么喜欢我嘛,要不然他怎么拦都不拦我一下就走。”徐轻捏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足,“而且当初本来就是我厚着脸皮把人追来的。” “那你就因为这个跟人提分手?”徐志回一拍脑门,“你能不能别像高中时候那么幼稚?” “我怎么就幼稚了?而且跟高中的时候想法一样,那又怎么了?”说到这个徐轻就来气,“哎呀哎呀不跟你说了,mei姐给我的案子我都还没看。” “徐轻,你给我站住。”徐志回厉声喝道。 “站住就站住,切。” “你妈妈从前有个旧相识,也算是从前我们这儿一户比较有头有脸的人家,世代从医的。我们要开餐馆那会儿出钱资助过我们。”徐志回说道,“当时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两家就说过姻亲。” 徐轻:“……哈?” “只是后来这户人家出了些变故,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周围这些知道的人也从来不说。”徐志回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旧电话簿,“我们把钱还上了,还补贴了他们一些。随后他们就这样仿佛从申城突然消失了一样,原来的电话联系不上,我们也就再也没有过来往。” “那就……不要来往咯?”徐轻试探性问,“反正也联系不上。” 徐志回抬眼警告似的看了看她,徐轻立刻缩回壳里。 “就是前不久吧,我看到了他们家的小儿子,穿这个什么戴帽子的卫衣,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钱。” “我问他是谁他不说,问他哪里来的钱他也不讲,只是一直低着头,把钱放下就走。” “啊……那这个我们不能要。” “没动,都在仓库保险箱里放着。”徐志回说着,瞥她一眼,“不过我倒是托人问了这家小儿子目前的身份,说是个律师,钱是干净得来的,这么些年一直在给父母还以前的债,我要到了号码。” “哇,哦。”徐轻敬佩地看着他,“你要不要过来试试我这份职业,做媒体,很有意思的,也很适合你。” “少跟我贫,好吧。”徐志回赠送过去一个白眼,“以前是说你有男朋友,没介绍认识。现在既然分了,你有空打扮打扮,那小子还没成家,我问问他要不要来。” “不是,我才刚分手啊??”徐轻震惊脸后退。 “来不来?” “emmm嗯~嗯~”是摇头且强烈拒绝的“嗯”,“真的,老爸,我对律师现在生理性免疫。” “我没问你,我在给那户人家的小儿子发语音。”徐志回看向对话,继续露出虚假的和颜悦色的笑容。 “我家姑娘人长得是真漂亮,高高瘦瘦白白的,多少媒人来跟我提过啊,唯一的缺点,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还希望你不要嫌弃,多多啊,照顾照顾我家姑娘。” “什么?觉得怕耽误?没有没有,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家姑娘目前的情况你知道是什么吗?——啊不是不是,是嫁不出去,你明白吗?嫁、不、出、去。” “啊对对对,虽然人漂亮,但是脑子不好,所以才嫁不出去的。” 徐轻:“……”不是老爸,她人在这里,她听见了啊喂! 徐志回斜着眼睛看了看屏幕,缓缓念了一遍,瞬间喜笑颜开:“人说有空的话这周或者下星期就过来见你,打扮得漂亮点,给我们老徐家长长脸,听到没?” “那我努力工作不也给你们长脸了。”徐轻嘟哝,“为什么女孩子非得要漂亮才长脸啊。” “那也得给我打扮好了出来!”徐志回一个栗子头敲在徐轻头上,“不然我就让你这丫头,那个叫什么,give you some color see see。” 徐轻:“……”她还look look呢。 头疼。 啊,头疼。 “mei姐,所以这个人,她是连续放火烧死了自己的三任丈夫以此骗保,还没有被人发现?后来家人发现了还没有报警?”晚上八点第七小组打开视频会议,珍妮眉毛叠成小山,对着自己这一叠文件露出十二分不解。 “对,后面估计保险公司会打官司,所以需要持续性跟进。” “mei姐,我这个人……他是同时交往了十几个女朋友,并且每一个都很有钱,从此车房都有走上人生巅峰,但是他没有结婚啊!恋爱期间这个财产方面也很难算,赠与的话也不好说……” “法律上是这样规定的没错,但是石头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媒体人,又不是律师,这种新闻多了去了,给我往深了挖。” “mei姐,我这个……”徐轻咬着笔头,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一个瞎子,三进监狱,第一次进白内障恶化,第二次进下颚骨断裂,第三次进晶状体严重异位导致双目失明?” “啊咳!arna啊,我写在文件里的话呢,是拿给你判断的,不一定真实,也不用这么一板一眼地读出来。”虞莓清了清嗓子,“至于具体的情况,我希望你能跟就跟,能深入就深入,毕竟这个案子很有话题,楼上第八小组的评论员们都打算动笔了,不出一个星期,绝对会爆。” “可是我完全没有……” “不,你有。” “我真的没有实地调查经验。” “不,”会议那边虞莓摇了摇头,一本正经,“你有一颗专属于,额,媒体人的心——好了,散会!” 徐轻:“……” 她好像被领导画大饼了? “加油加油,我们好好干。”石文静把嘴巴凹成一个圆形,说话油里油气,“期待你的表现哦,轻轻子~不要到时候活没做好分给我哦~当然分给我我也没问题的哦~” 徐轻:“……ok,fine,不劳您费心。” “真不用~?” “真不用。” “那好吧,有事情叫我哦轻轻子,再见。” “再见。” 晚上徐轻就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里睡了一觉,床褥下午晒过了,盖上的时候给她一种很熟悉很温馨的感觉。被工作塞满的头绪重新被记忆占领,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上《戏剧心理学》这门课的时候,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眼镜片的英国老教授在黑板上画出的那个小人儿。 “what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all day today(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什么)?” “what i learned today(今天我学了些什么内容)——0.05%” “how do i improve myself after that(之后我该如何提升自己)——0.05%” “i said certain things to some people, and what they said to me(我对某些人说的话以及对方对我说的——99.9%) 古先哲诚不我欺qaq 她现在简直睁眼天花板,闭眼宁越,睁眼天花板,闭眼宁越,干脆不要睁了,直接趴在枕头上装咸鱼吧。 ……果然咸鱼不了啊!! 徐轻侧过头,面前是一片眼球投射出的的黝黑与灰白色,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可是连泪水什么时候滚下来的都不知道。 左右黑白两个小人绕着圈发出狞笑,徐轻伸手捂住耳朵,满脑子却都是那句“你不像她”。 安娴没有说错,因为宁越有案子的时候也会联系比较熟悉的媒体,她就是为了故意接近宁越才去的电台实习。朋友圈看到二人分手的消息,当时她想了想,还是递去了自己的简历。 第一天下晚班,徐轻看到安娴要走,外头雨声哗啦啦的,几米开外就看不清了。 宁越过来的时候打着伞,将自己女朋友的手放进荷包,问她冷不冷。 非正式隐婚 第13节 “不冷。”安娴摇头,转身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徐轻,“那个新来的女孩儿一直一个人回家,也没有车,估计她没有带伞,你把伞给她吧。” 宁越转过头,是隔了那么些年,第一次看到徐轻。 他伸出手:“拿着吧。” “不用了,我加班。”徐轻摇了摇头。 “这么晚啊,叔叔也真是的。”安娴跺了跺脚,“改明儿说说他。” 徐轻转身走进开着灯的长廊,晃眼的白炽灯像几盏不知疲倦的眼,雨声淅沥,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家,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雨停。 没有分。 或者说,只是有些矛盾。 “哎呀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安娴声音,“那女孩儿跟我长得真的巨像!是不是?我们一个大学的好像,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惊呆了,怎么会有和我长这么像的人。” “……” “要不你以后还是,别来接我了吧?”听宁越不说话,安娴又回,“都已经官宣分手了,我马上就要走,你再来接我也不大好。” “我们可以不分手。”宁越的音色在雨中好似被风掠动的竖琴。 “……都已经说好了。” 后面二人再说了什么,徐轻听不见了。 这行走廊太长,雨又下得大,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但是现在她想,如果这次,他面对的人还是安娴,那天晚上,他还会走吗? 不会走的话……他会不会对她说出那句“我们可以不分手”呢? 第13章 第二天徐轻醒来已经很晚了,手机几条工作群消息说今天强降雨发补贴之类的,此外没有任何其他讯息。 【虞莓:今天感冒还好吗?】 【徐轻:还可以。】 【虞莓:好,注意多休息。】 【徐轻:嗯。】 略微向下滑动了几下屏幕,页面没什么动静了,徐轻收拾收拾准备起床。 这会儿临近中午,楼下的餐馆陆陆续续热闹起来,锅铲翻炒声和人声交杂在一起,混杂着初秋的第一场雨,透过走廊,她职业性地将食指和拇指交叠做成一个相框,好像翻动时留下的是一幕人间。 “哎哟,这么大雨。我儿子做空乘啦,现在航空业这么不景气,最近几天台风又得来,叫什么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正常飞……” “得了阿婶,每回跟您吃饭,开口闭口都是天气,比人天气预报里播的还准。” “那,那我不得知道一下?他回来了我不去买菜?那我不看天气预报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得了得了,知道了,来老板6号桌一盘花生米一瓶黄酒!” “……” 徐轻抬头看了看窗外,黑云跌跌撞撞地压在上空,劲风呼啸,雨还没有来,偶尔刮过几点雨,才清晨就已经那样像黄昏。 转头去卧室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她叫了一辆计程车准备出门。 “姑娘去哪儿?” “麻烦南四环商超,谢谢啊。” 黄莉莉昨天晚上给她发过一条邀请函,里面写了班聚的时间地点,说是班上几个混得好的老板请客,大家都问她来不来,所以请赏脸一定到场,后面还跟了个哭泣的熊猫表情包。 过会儿估计雨要下大,所以她打了个车提前到,远远地就见到黄莉莉和曾经几个班委等在门口,见到徐轻眼前一亮,连忙招呼道:“别玩儿手机啦都抬头看看是谁?” 徐轻有点尴尬地小跑上去,跟大家打了声招呼。 “徐轻!我们还以为你不来呢。”几人张罗着她往里走,“好久不见,感觉没变都,和高中时候一样漂亮。” “我就说没变吧?有回人家上电视我看到过,我跟我妈说这我以前同学,我妈都不信。” “哈哈哈别不信啊,现在我看见都好像回到几年前想起我那青春了似的。” “别,人家的青春里可没有你。” 徐轻:“……” 她以为自己来得足够早,没想到推开包厢门里头基本都到齐了,几桌聊着天的人抬头看过来,有熟悉的挥手笑着跟她打招呼:“嗳,小娅,好久没见了,快过来坐。” “嗯。”徐轻点点头走过去,也许是人太多了,让她有少许的局促。 “徐轻今天就穿短袖t恤啊怎么,”旁边的女生开口问她,“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可爱穿裙子呀什么的,一天一个样儿,羡慕死我了。” 他们高中管得不严,那会儿校服只用在周一的时候穿,所以平时大家都穿自己的衣服。徐母当时算是个摩登时髦女性,常常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来大学读了应用心理,还是觉得普通t恤更方便,穿衣服也渐渐简单了,一般都是白上衣加牛仔裤,抱着资料就往实验楼跑。 “……那时候小嘛。”她回。 “现在也小呀,二十来岁的人。”女生用手戳了戳她的衣服,叹气道,“好可惜啊,本来以为可以看到你穿小裙子的。” 徐轻:“下次啊,下次一定。” “都开始吃吧,别客气。”黄莉莉拍了拍手,“都是班上的或者隔壁班的同学,也都不要太拘谨哦。” “我听说咱们班长现在在创业,公司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过了c轮融资呢。”徐轻边上的几个女孩儿悄悄凑近讨论了起来。 “哇,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拿钱拿到手软了。” “可不是,但听说一直都没男朋友,女强人嘛。不过她这身材,确实不一定能找得到是吧。” “吼你小声点噢……” “怕什么,她好像出去了,又没别人在。” 包厢里立刻热闹起来,不知道谁点燃了一支烟,接着烟味越来越浓,徐轻觉得眼睛被熏得有些发疼,于是找了个上卫生间的由头出去打算透透气。 隔壁包厢也有人在,是黄莉莉请的老师们,这会儿也时不时响起酒杯碰撞声。 “小宁啊,我在律师行业的朋友说起,你不是被派遣到伦敦学习了吗?”一个老师的声音突然留住她的脚步。 “来台风,航班延误了。”宁越应该是刚来不久,身上沾了些水珠子没有落。 “宁越还没有成家啊?”另一位老师也跟着开口问,“我记得你不是跟我们班那位小班花儿在一起了吗?想前几年发朋友圈的时候,当初你们班班主任还嘚瑟了好久,说最漂亮的一个被他们班学生给夺去了。” “别,别瞎说啊!官宣那个好像是有个集团的千金,姓安来着,跟咱班的徐轻确实有那么些像。” “像徐轻高中的时候吧,现在看着也不太像了。” “我看着倒不像,切。” 里头酒杯起起落落的又过了一阵,耳边响起黄莉莉的声音“欸,你在这里做什么”,徐轻才回过神。 “……噢,里面很多人抽烟。”徐轻回。 “抽烟!?我就出来一阵子还抽上了,这些人真是。”黄莉莉狠狠皱起眉,“那,那要不你先在外面待会儿?我去里头说说他们。” “不用了不用了,”徐轻摇头,“我过会儿进去就行,大家都抽,难管。” “进去问问到底谁买单就不就成了,”黄莉莉回,“他们这些人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说起谁买谁买,到时候了又掐点又掐时机的,进去一问保准各个把烟掐灭,生怕被我注意到。” 徐轻:“……”啊,好像说得挺对的。 “你——欸?那是不是宁越啊?”黄莉莉捂住嘴巴,“天哪,我以为宁越不来的。” “啊。”算是一句应声。 “你不知道吗?哦哦对,就是之前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宁越官宣嘛,我就去加了他女朋友。本来以为分手了呢,没想到昨天发了个定位的朋友圈,在机场欸,照片里宁越也在,听说是要去哪儿培训,整整三年呢,唉,这么长时间。”黄莉莉挠了挠头,“估计回来就能升合伙人了吧。但是那个照片就有点怪怪的,两个人离得有点远。” 应该是黄莉莉说话声音太大,宁越抬起头朝这里看了过来,徐轻愣了一下,无意识地对上他的眼睛。 “嗨!”黄莉莉摇着手跟他打招呼。 宁越微微颔首,目光依然留在徐轻身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欸徐轻?快进来,唱歌了大家。”班聚的门里有人招呼道。 “来了来了。”黄莉莉推了推徐轻的手臂,“眼睛还难受不?去不去?” “哦不了……”徐轻摇头,“我突然想起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嗯,你们先玩儿吧,如果aa的话给我发微信就好。” “唉,那好吧。”黄莉莉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你忙,有空再聚啊。” “嗯。” 外头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晌午的天也不再那样明晃晃地蒸腾,乌云翻涌着撺集。徐轻出门准备打车,宁越从门里走出来,帮她遮上一把伞。 “去哪儿?” “名仕安居。” 是他们以前一起住的地方,宁越喉结动了动,音色在嘈杂的大雨中依然清冽好听:“我送你。” “好。”徐轻跟着他上车,就这么慢慢行驶,她看到副驾驶坐上那几个她曾经贴的蛋糕贴纸。 “宁越。”转过头,“你去几年?” “……三年。”他握着方向盘的骨节曲了曲。 “噢~”徐轻一面点头一面回,“哇哦,那利息附加还蛮多的。” ——上次宁越跟她说的是一年。徐轻看向窗外,红绿灯在细雨中逐渐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圆点,人间模糊不清了。 三年过去,她好像……就满二十八岁了? “徐轻,”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宁越声音很低,“我跟安娴没有任何关系,昨天我在机场碰到的她。朋友圈我们的合照,我也有发。” “我知道。”只不过大家都以为她是安娴。 “我要去很久,当时怕你不会同意。”他抿了抿唇,灯光就这么一明一暗地投进来,好像落在被大风拉扯中的最后一座小岛,窗外是这座被台风席卷过境的高楼和街道。 “所以打了个折扣。”徐轻点头。 “……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伦敦,我会在那边跨国律所给你安排一个非常体面的工作。”宁越顿了顿,似乎想抬手过来,最终还是停在身侧,“这样,我们就不分手。” 她缓缓闭上眼睛。 “徐轻。” “绿灯了,”她说,“你先走。” 非正式隐婚 第14节 汽车再次启动,徐轻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打开手机屏幕,那个曾经为她创立的群还没有解散。 “我的天哪是arna吗!!我的娅娅!!她回来了!!!” “5555arna我是隔壁城市那个,我们城市夜间电台是个男的,你还记得我吗,你这些个下班路上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娅娅身体好了些吗?以前不经常在群里活跃,后来你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就一直在等,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是陪伴了我四年的《声音》,娅娅会一直播下去吗?” “arna会一直播下去吗?” “……”再往下翻。 “娅娅去广播电台了!晚间采访啊晚间采访!不要错过!” “原来arna长这么漂亮身材也好,我以前还经常叫她小a来着,年少无知……” “她怎么也说起社会时事了,我记得这主播挺没脑子的。” “楼上的你tm说谁没脑子!!我的娅娅名校毕业,大学时期做过超多的义务心理咨询,她一直都很关心我们和社会,当时校刊有一篇她写的报道,里面说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世界,她希望是‘美好’。” “所以记者其实更适合arna呀555,好期待我们未来的徐记者,能写出很多社会层面的新闻,真的让世界闪闪发光。” 车停了,宁越转头看她:“……考虑得怎么样?” 他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徐轻看着车窗,里头倒映出他一个侧影。 “我上去拿没带走的东西。”徐轻关掉手机屏幕,看向他,“谢谢你送我过来。” “徐轻,你要想清楚。”宁越见她的意思,下意识就伸手握住她拉车门的手腕。 一愣,抿唇,松开。 徐轻上楼收拾上回没有拿的一些日用品,还有其他的化妆品和衣服之类,屋子里有个手提箱,到后面仍然没有装满,有些东西其实,也可以不要了。 宁越在楼下等她:“我送你回家?” “不用,”徐轻摇头,“再不走你就迟了。” 来之前她看过机票,从申城飞往伦敦今天还有最后一班,之后几天就因为台风完全停运了。 宁越没动。 徐轻拎着箱子打车,随口问:“不走吗?” 不走吗,那边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如果换一个人,如果对方不是徐轻,也许还会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宁越看向她的发顶,呼吸声很轻。 他们之间的阻力从来都不是某件事,某个人,或者那些已经过去了的记忆,而是属于两个人不同的,闪闪发光的路和未来。 那天在机场大厅,安娴面对着宁越的眼睛,听到属于她的最后一句话:“安娴……从来都不是她像你,而是你像她。” 那次在清吧,我把你当成了她。 “我车来了。”徐轻指了指路边。 宁越点头,走到后面拍了一张车牌的照片,随后帮她把行李提上车。 “谢谢,我走了。”徐轻打开车门对他轻轻摆了摆手。 “徐轻。”他和往常一样俯身下来跟她说话,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出挑,终于落下两个字,是她的名字。 徐轻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指节是微微蜷曲的。一弯,两弯。 “再见,”她开口,“希望我们都能前程似锦。” 第14章 计程车已经走出远。 宁越在路边站了许久,天气已经完全阴沉下来,街道上点起一盏一盏昏黄的街灯,就像正在缓慢扭转的记忆的齿轮,一凹一顿,画面回到那个过去的高中校园元旦会,他是第二次看到徐轻。 一件纯白色的晚礼服,被学校贴吧好几个回复称为“元旦晚会举办以来最美女主持”。 那时候的徐轻有着比现在更高的心气儿和更灼目的一双眼,好像只要她笑一笑,整个世界都能尽收囊中。 旁边坐的哥们儿注意到他的眼神,眉毛一挑:“宁越,你喜欢那款啊?啧啧啧,我告诉你,那姑娘好像也对你有点儿意思,我早发现了。信不信?赌一次打辅助?” “去你m的。”宁越笑。 “我说真的,有次我在地上捡到个本子,不知道是谁的就看了。你猜怎么着?是徐轻的日记本——啊虽然不太道德吧,但美女的日记谁不想看?我跟你说,她里面可明明确确写了你的名字,说你有次在校外救了她。哎哟,那个深情的,真后悔没拿给你看。”哥们儿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眉飞色舞道,“别说高中三年,就算让她大学四年都不谈恋爱等着你她都愿意,你信不信?” “少贫。”宁越损他一句,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徐轻。 高中三年,后来又是大学四年,那天他在电台门口看见她,外头下的雨那样大。 她没有变,眼睛依然清亮亮湿漉漉,看着他的时候像只初入世的小鹿,愣了一愣,手指因为无措捏得很紧,随后做错事似的躲闪开。 往后退了一步,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跑掉了。 再后来,他和往常一样去电台联系熟识的媒体人,揣了些心思似的晚间八点多才去。那时徐轻对业务还不是很熟悉,拿着台稿一字一句地在走廊上背,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停,直到旁边有人喊了声“宁律”,她才触电似的抬起头,杏眼圆圆地看向他。 “宁律,张总在楼上等您。”那人说。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往前走。 他很想跟她说,她的节目他其实一直有在听,一期比一期在进步,很棒。 擦肩过去,一直到节目结束,他等到这个点谈完事下来,看到徐轻推开演播室的门,手里还捧着个保温杯。 周围没什么人了,空气静悄悄的,她手搭在门上没有动,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等了很久,他才听到她软软有些沙的音色叫了声“宁越”。 我们交集很少啊,但我听过你的名字,你应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 公司里映照着白炽灯的走廊。 和教室外栏杆外空旷敞亮的走廊。 “叮铃铃……”一个电话突然过来打断他的回忆。 是魏子烨打来的,那边的人也同样已经从少年长成了可以立业成家的男人:“宁越,你分手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伦敦。” “霍!就这么点事儿?”对面一拍大腿,松了口气似的,“你就没哄哄?” 时间快到了,他坐上车插好钥匙,没有回答。 “不是,我说你这人真的——真不知道徐轻怎么就还非你不可了,我们全寝高中整三年的女神啊。虽然你这厮确实是有那么些姿色,啧,算了算了,也勉强是郎才女貌的一桩美事——” 宁越收回视线,摇上车窗,启动引擎:“我等她长大。” “等她长大?三年啊?你tm仗着她喜欢没完没了了还。喂?你是不是要开车?喂?” “我能,”宁越开口,“等她这三年。” “喂?挂了啊所以?……我真*是,负她几年又几年,从十多岁负到她三十多岁,等着哭去吧你。” 电话挂断,宁越踩下油门,黑色汽车行驶在风里,墨色的云依然碰撞着往下压,将整座城市回笼在上帝的手掌里。 阳光倏尔探出头,便立刻消散不见了。 “徐娅娜(arna)——”何惠君叉腰扯着嗓子喊,“出来相——亲——” “嘘嘘嘘妈小点儿声,”徐轻往左往右各方向看了看,里面穿着一件她从来没有穿过的极其省布料的小吊带,外面紧紧裹着一条棉质的宽阔款披肩,“我爸不在吧?” “啥?”徐志回探出头。 “没啥,闺女喊你。”何惠君耸耸肩。 徐轻:“……”不是你这个理解能力就有点过分了啊喂! “噢噢噢,我忙呢,差点忘了看。嘶,徐轻,你这穿的什么衣服啊?”徐志回紧拧起眉。 “太露了是吧?我妈非让我穿!”徐轻立刻转身,“我马上回去换!” ——“太!完!美!了!”徐志回赞叹道,“小姑娘有时候就应该这么穿,正式场合穿正式,办公场合穿办公,至于相亲场合嘛,当然要穿相亲了!” 徐轻囧。 “我就说嘛,”何惠君连连点头,“这披肩也不是这么披的,你,你人放松!欸,对——应该这么披,披肩上手肘搭着,你人背挺直——欸,对对,太漂亮了我的囡!” “可是这样我肩膀都能看得——” “肩膀怎么了?啊?孩她爸,你说肩膀怎么了?” “肩膀很好啊!”徐志回看向徐轻。 “肩膀很好啊!”何惠君重复着看向徐轻。 徐轻:“……啊行行行,好对对对。” “arna啊,你过会儿就在我旁边坐好,我呢,先看看那小伙子人怎么样,之后你们再自己谈。”何惠君拉过徐轻的手,“随后呢,你们再去吃吃饭,看看电影,然后回家,知道吗?” “会不会有点,额,浪费时间呢?”徐轻想到自己的实地调查任务,登时觉得十二分头疼。 当事人全名叫于财生,是个惯偷。好几年前就因为偷盗被捕进去过一次,眼睛倒是偷之前就有点不好,当地警方对此也表示非常惊讶,眼睛不好使还能偷了价值几千块钱的东西没被人发现,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个人才。 盗窃2500元以上不满4000元的,要处有期徒刑六个月至一年,于财生在监狱里待满六个月出来了,眼睛变得更加不好。 第二次是五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偷了,而且这次偷的金额数量很大,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万元,判了整一年的有期徒刑。只是这次出狱好像下巴有了些毛病,也不知道是之前有的还是在监狱里有的,就开始叫监狱赔,闹了一阵,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第三次是在四年前,又双叒叕因为偷窃被逮捕,这次的金额竟然达到了五万元,因为罪行严重且屡教不改,邢期加到了四年,结果这次出来直接废了一只眼睛,依然叫嚷着索赔,在公安局门口撒泼耍赖,被人拍下照片发到了网上,当时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直到后面媒体大肆渲染,这才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她昨天去过于财生的居住地一次,大门用铁链锁得很紧,门外到处都是砸来的臭鸡蛋和烂菜叶,还有人用粉笔在墙上写了一个很大的“偷”字,周围巷子里的邻居也不愿意靠近这边。 徐轻没有过实地调查的经验,见邻居们都不愿意跟她说话,于是在门口坐了许久,一直等到天黑才听到电动车的叫声,门被推开一道小缝,一个小男孩从门里露出半只眼睛,音色清稚:“你是谁?我妈妈呢?” “你好呀,小朋友。我是我们城市地方广播电台的记者,我姓徐。请问你认不认识——” 徐轻话还没说完,只听“啪”一声,门被关上了。 她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活动活动酸痛的小腿,就听到身后一句妇人的怒斥声,讲的不是申城方言,她没有听懂。 “那个,姐姐您好,请问您认不认识——” 妇人没等她说话,抄起地上的装修建材就砸过来,徐轻没有准备抬手去挡,手臂内侧被划出一长道口子。这时妇人已经满眼猩红,捞起木板又要砸过来,好在旁边有路过的人将妇人拦下。徐轻要去问的时候,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咔嚓”一声上了锁。 ——“知道了吗?”何惠君捏捏自己女儿的脸,“怎么突然发呆了,在想什么啊?妈妈在跟你讲话。” “啊,啊?”徐轻回过神,下意识遮了遮自己手臂内侧的伤口。 非正式隐婚 第15节 “我让你在人家面前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我是说我工作会不会……” “知、道、了、吗?” 徐轻:“……啊对对对,知道了知道了。” 何惠君选的约见地点是附近一家装潢还算不错的烘焙店,店面不大,但也算周围比较好的了。顾明衍坐在靠窗偏角落的位置,笔记本没合,黑色像素的一部分反光出他微蹙的眉间到鼻额的一个轮廓,界面上时而略过时而放大一张张像素不高的照片,随着指尖的滑动,似乎正一点一点进行复原。 “嗯说。”蓝牙耳机白芒闪了闪,他右手没有动,左手抬起轻轻点了点触摸屏。 “顾律师,怎么办啊,他们说不赔钱,不可能赔钱,我现在家都回不去,我,我……” 顾明衍左手按了按眉心,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桥,桥洞。” 顾明衍没说话,对面就继续开口:“顾律师……小衍,我跟你爹你娘都有交情,你可千万不能不管我啊!我现在回不去家,不然那些人就会说我老婆孩子,我,我不能回去啊……” 顾明衍低头看了看腕表:“继续在那儿待着,一个小时后打给我。” “哦……好,好嘞。” 电话挂断,电脑界面上还原出一张车祸现场的黑白图片,顾明衍抿了抿唇,看向手机上“于瞎子(委托人)”这个备注,发出一声轻啧,关上电脑放在一边,接通另一个电话:“喂,伯母?” “是我在这了——为什么我要嫌弃您女儿?”他的表情略微放松下来,“没有关系,你带她过来,嗯,是,没有的事——对了,她喜欢吃什么?” “她啊,啥都——老妈我真的不是啥都吃!!好了你不要跟人打电话了!!”电话另一头有个声音吼道,距离有点远,他听了个大概,有点模糊,感觉像个小女孩。 顾明衍看了看菜单:“草莓慕斯,芒果班戟,奥利奥牛乳布丁,喝的有芋泥纯奶。”他想了想,小女孩儿应该会爱吃这些。 “够了够了,小衍,我们马上到了啊,先挂了。” “嗯,回见。” 此时的街道边,徐轻双臂死死夹着披肩,疼得长嘶了一口气,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个啥玩意儿来。 “徐arna,注意仪态——你这副表情做什么?” 徐轻认命挺了挺脊背,答:“看不出来吗?我在用表情生动诠释什么叫‘视死如归’。” “少来,快走。”何惠君眼睛斜了斜她,“等会儿到那边先跟人打招呼,自我介绍一下,说说你现在的工作呀,喜欢什么呀之类的,别光坐着不说话,知道吗?” “啊对对对。”她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何惠君满意地点了点头,推开烘焙店的门,一股浓郁的烤面包香气扑面而来。 “您好,两位女士,请问是带走还是?”门边的店员立刻弯腰问道。 “哦哦,不用,你们去忙,谢谢啊。”何惠君摆摆手,拉着徐轻走上楼梯。 第15章 这家烘焙店面积不大,楼梯是木质的,从用餐休息处的转角婉转而上。大概因为是工作日,所以没什么人,耳边放着轻缓柔和的吉他曲,黄澄澄的氛围灯下映出好看的圆形光晕。 何惠君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前面,徐轻走在后面,悄悄用没受伤的手臂扶了一下墙。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作为某作者选定的小言女主天然的直觉性,徐轻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皱眉做什么?给我笑起来。”徐母咬牙切齿。 “哦,好,”徐轻做了一次深呼吸,抬首,弯眸,龇牙——“嘿(hei)嘿(hei)。” “……”何惠君一个板栗敲在她头上。 徐轻吃痛,伸手去揉了揉脑袋,何惠君先前一步迎上去:“小衍?哎哟,都长这么大了。额这个,是……二十几岁来着,没满三十吧应该?呵呵呵,伯母忘了,怎么像四十多的呢,长得有点着急啊。” 徐轻右眼皮砰砰直跳,闻言抬起头,看到一个端着咖啡的中年老大叔站起身,淡淡瞥过来一眼:“谢谢,我今年五十四,有事赶时间,麻烦二位让让啊。” 徐轻:“……” 何惠君:“……” 老大叔看着心情不错地从二人身旁过去了,徐轻闭上眼睛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默默祈祷着赶紧结束这场戏剧而狗血的相亲。 她还有mei姐布置的新闻现调任务没跑到呢,毕竟头一次现场调查,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不会出乱子的……”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徐轻好像用高浓度风油精洗了头,触电感从手掌心直冲上天灵盖。 “不会出乱子的,你按照我说的做。”顾明衍坐在窗边,面前的圆桌上摆着一些新上的蛋糕饮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记者那边一个字也不要说……你把人打了?是,那有监控吗?” 顿了顿,笑了:“有证人吗?” “你能不能过来啊,小衍……”那边的妇人情绪听起来临近崩溃,“元元一直在哭,他发烧了,很严重,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小衍,你爸爸妈妈都是救人的菩萨心肠,你不能不管我们家啊,我求求你……” 顾明衍抿了抿唇,电话中那妇人还在哭嚷,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将这通电话掐断,开始找发烧怎么做临时措施的资料,随后截图给人发过去。 抬起眼——他似乎,也许,可能……看到了…… 而徐轻同时也看到了…… “小衍!!!”何惠君眼前一亮,立刻迎过去,“我就说,我不会认错,这小模样,当初生下来就是高鼻子双眼皮儿的,越长越俊了。怎么样?还在忙工作啊?” “认识的一户人家,”顾明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回来,长指轻扣,似乎没什么异常地轻轻搭在电脑边沿,垂眼回,“有点儿事。” “哦,对,老徐说干你们这行的都忙,毕竟跟人打交道,就不完全是法条白纸黑字这么简单的事儿。”何惠君点头表示自己理解,“都是为了工作。” “呵!”一声不合时宜且颇为刻意的轻喝将两人的视线都引过来。 “呵——不恰好,我认识的一户人家也有点事儿。”徐轻舔了舔嘴唇,在顾明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学着不良少年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没受伤的左胳膊弯曲起来,往座椅靠背上这么一搭,吊儿郎当道,“哥们儿那事儿你多着急啊?咱兄弟俩的,下次再约?” “徐、轻!!!”何惠君怒呵着伸手就照她胳膊上呼。 她不知道那里有伤,徐轻痛得面色遽白,指甲往肉里嵌来勉强维持住面上的不动声色。 顾明衍淡淡往她身上瞟了一眼,也没说话。 “我在家里都怎么教你坐的?”时髦女郎·徐母何惠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随后神色温和地转过头,“这么忙啊?唉,其实今天就是跟你见见面,了解一下你现在的近况,有时间过来我们家吃饭啊。我们做餐馆生意的,不差你一双筷子。” “谢谢伯母,我一切都好,忙完手头上的事就会登门拜访。”顾明衍礼貌颔首。 手机微信一连串发来好几条信息,都是图片掺杂着视频,照片上的孩子闭着眼睛,光线太暗,他看不大清,但是对面那人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就好像抓住了他就是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别捂着,敷湿毛巾。”他回。 对面依旧没有打字,一张接着一张的图片轰炸似的甩过来,一刻都没有停歇。 “妈我就说他很忙吧。”端坐好的徐轻小声嘟哝。 “小孩子别说话。”何惠君赏来一记眼白,随后看向顾明衍,“小衍啊,其实伯母今天过来呢,是有一件事。” 顾明衍抬起眸,态度认真地微微颔首。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暗赤色锦囊,又从锦囊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把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对分成两截的平安扣,看上去色泽莹润,价值不菲。 “这个是你妈妈怀你的时候给……我家闺女,娅娅的。”何惠君斟酌了一下措辞,“说起来也不算缘,但是得你们两个都在场,我才好把东西分给你和我女儿。嗯,这个你妈妈留下来的半块平安扣就还是不要卖钱,缺什么都问惠君阿姨要啊。” 提到母亲,顾明衍眸子明显颤了颤,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伸手。 “哇,所以这一半是给我的吗?”徐轻眼尖地看见右侧的平安扣上刻了一个“轻”字,伸手拿起来,“好漂亮啊,很通透的玉。” “……是给你的。”但是能不能沉稳一点啊喂! 顾明衍伸手拿起里面的另半块,指腹微微摩挲着,眼神放低,良久,抬起眼:“谢谢伯母。” “嗨,谢啥!”何惠君将头发拢到耳后,刚做的浅红色美甲在她有些岁月痕迹的皱纹上鲜活灵动起来,“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燕燕老顾他们,多久了都……” 几幕回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又逐渐封尘:“你那边工作的事儿很急吗?要不要去?” 顾明衍看了看依旧不断跳动的手机,顿了顿:“……我还是得去一趟。” “那太好了。”徐轻眼睛一亮。 “那也挺好,”何惠君连连点头,“你带我们家娅娅一块儿去,她就在外头等你,事情结束你们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她人脑子不大好,你多照顾照顾她,呵呵,就谈了这么一段儿赔进自己大好青春好最后把人放国外去了,呵呵,你看这样方便吗,呵呵?” “——妈!!!” 顾明衍目光掠过她一眼,抿了抿唇,点头:“嗯,我带她走,您放心。” “——顾明衍!!!” 这句一出,二人都朝徐轻看过来,她脸上的羞愤还没来得及收,就这么跟着瞪圆的眼睛一起定格。 “娅娅,你认识小衍啊?”何惠君皱眉,“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不认识!”徐轻心虚地转了转眼睛搪塞过去,拿起包包站起身,“不是着急吗?走呀?” 顾明衍掐掉手机屏幕,也跟着起身:“伯母,我开车来的,我送送你。” “……欸,也好。”何惠君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娅娅,你多久认识小衍的啊?是不是你之前那个律师男朋友介绍的?” “妈妈你不要再说了。”徐轻快被气哭了,每回她跟父母出门都这样,好像她的所有事情都是长辈们的谈资,所有都可以谈。 “好了好了妈妈不说,妈妈不说,”何惠君见状也闭嘴,心里仍然搁置不下,上车之前又忍不住问,“那你和之前那个律师男友亲近的时候小衍有看见过吗?会不会不大好啊?他们工作上有没有什么交集?” “能不能回家再说啊我求求你。”身边这位无良律师的眼睛耳朵跟私家侦探似的,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晃了晃,脸上的五官扭作一团,“别问了别问了。”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何惠君手捏了捏背包,“……妈妈就是问问。” 徐轻悄悄瞄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顾明衍,压低声音:“回家问。” “哦哦,妈妈知道了。” 汽车就这么往前开,大概五六分钟就到了锦和餐馆门口,因为不是饭点,所以没多少人。何惠君走下车跟二人挥手告别:“我走了啊!娅娅你十点前回来就行,十点前必须回家啊。” “嗯嗯。”徐轻探出头跟妈妈挥手。 顾明衍同样下车跟她作别。 等人走进推拉式的玻璃门,顾明衍坐上车,转好钥匙,拉上手刹,启动引擎。 …… 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身后还有三双眼睛趴在玻璃门后看,顾明衍将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发动汽车向前行驶,过了一个岔路口的红绿灯,他将车在路边停好,长指在方向盘上的点了点,开口:“你去哪?” “我去哪儿……”徐轻转过头,两个嘴角向上一扯,“好像都跟你没什么关系。” 顾明衍无言。 徐轻打破沉寂:“放姐下车。” 非正式隐婚 第16节 作者有话说: 一直很想写古言,在这里放一个古言的预收叭~ 《窃良药》文案: 那日尹婵披着红盖头下山去,被当作生辰纲送给生性纨绔的小齐王。 作为老太后命人温养出的美人良药,奇珍蛊虫之中只活下这么一株。给她换药浴的行脚医说,只要能入得贵人眼,就可以留下一条命去见爹娘。 那位小齐王勒绳马上,面对圣后甚至没有下马行跪:“姑姑将美人赠我,就不怕新婚半夜就全尸送回。” “我……只是一味药,可以治殿下顽毒的。” “是吗?”齐晗俯首,少年阴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尹婵有点怕,但还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然而少年收回眼,一杆长缨抵在她脖子边,神态恣意而轻狂,冷乜一句——“滚回你主子那儿”。 后来在齐王府,尹婵用锦缎包裹各式的银簪玉镯偷跑去山里看爹娘,然而天色黯然,她只寻到了一处荒败颓唐的木屋。 转过身,月色之下,依然是他那杆晃着白光的冰冷缨枪。 齐晗站在她面前,银盔上沾携了几根枯草杆和淤泥,居高临下:“现在跟我回去认个错,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尹婵眼神空洞,泪水往下砸:“大人……您杀了我吧。” 齐晗静静地看着她,眸光闪动,慢慢蹲身下来。 她闭上眼睛去等,然而对面的人没有动。 没有动手,甚至没有愠怒。 缨枪缓缓搁下,头顶传来他手掌温厚的触觉,她听到男人微哑的音色,只三字而已:“……先回家。” 第16章 顾明衍关掉不断跃动的手机屏幕, 左臂弯曲搭在窗沿,压下好脾气问:“去哪儿说声。” “我好像很有必要告诉你哦?” “徐小姐,”他垂下眼, 睫毛投下的阴翳拉长,“我是看在这块平安扣的面子上问你一句。” “顾律师,那我也看在这块平安扣的面子上回你一句,”徐轻撇头看他, 完全没有好脸色,“我去城东南西北都好,反正跟你不顺路, 没事找我妈, 有事别q我, 四海两茫茫, 江湖不再见。” 说完这段话,她伸出右手去找车门, 一拉,没拉着,舔了舔嘴唇, 再一拉,伸腿下车。 凑近车窗:“像你这样只打赚钱官司,毫无底线可言的无良律师, 是永远不会去那样的人家的。有的人住在半地下, 有的人锁着门链子等他期待的亲人回来。你不会懂,而且你也永远都接触不到。” 听到这里,顾明衍动作一顿, 抬头, 瞳色漆黑:“什么?” “在说你永远都不能理解的话。”徐轻早期动漫中二病发作似的朝里面做了个鬼脸, “再见,‘恶人’。” 顾明衍:“……”两岁?最多三岁? 结合之前的小动作,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于是揉了揉眉心:“确定不上车?” “少来烦姐。”徐轻打算去周围的服装店里换身轻便点的衣服。 “嗤。”顾明衍发出一声轻嘲,摇上车窗,启动引擎,径直离去。 徐轻一个眼神都懒得赏他,找了一家稍微大型些的服装店选了身稍微轻便点的t恤牛仔裤,去更衣室把衣服换上。现在外面没什么客人,她小心翼翼地把用透明胶贴着的纱布掀开,伤口很深,血肉都露了出来,边沿有些泛白。 好在随身带着药水,没什么时间空间给她处理,就简单用酒精棉消了消毒,换了药,再把纱布贴好,t恤比她整个人都大了一码,所以可以盖住伤口也不会磨蹭到。 高跟鞋难走,她在店里挑了双平底的,付好钱便打了辆车去于家洞。 “妈妈那个人又来了!” 孩童稚气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徐轻见那扇生锈的铁门开了扇小缝还没关,连忙伸手过去拦住。 这里光线很暗而且潮湿,她脚底下踩的都是一层厚厚的青苔,很滑,只能用手攀着墙才能勉强站住。眼前开了道小缝的门里,妇人黑白分明的半只眼映着投射进的日光,看不出什么情绪,音色很冷:“没钱。” “我,”徐轻愣了愣,“我不是来要医药费的,伤口不深。” “那就滚。”妇人眼珠子瞪大,在黑暗里好像从地狱探出来的一只枯手。 “我是我们市地方台的记者,媒体的力量可以帮助你们。”徐轻尽量清晰而流畅地解释,“如果孩子需要上学,或者需要其他的帮助,可以通过社会水滴筹,这是我们媒体应该做——” “滚啊!”妇人尖声叫着打断她的话,随后便伸手狠狠合上门。 徐轻咬牙想再坚持一下,但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顾——”妇人哑着嗓子,像枯老的林木被手工锯一下一下地拉,抬起头看向身边站着的男人。 徐轻也怔住了,在屋里晦暗不明的光里,她看到顾明衍。 “元元。”男人的声音低低传来,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抵在门上的手。 一个孩子怯生生抬头望了一眼,妇人冲过去抱住她,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我的元元……” 小男孩推开她从椅子上下来,踮起脚来给她开锁。徐轻怕吓着他,连忙往后退了半步,低头见男孩双颊很红,额上还有一些沁出的虚汗,嘴唇是白的。 等门被打开,她才抿了抿唇,走进屋内:“那个,叨扰了。” 这间屋子是修在半地下的,进屋要先迈几梯台阶,没有开灯,墙上很高的地方开了两道小窗,此刻也严丝合缝地紧闭着,只有很少的阳光可以透进来。 屋里飘着一股霉气和潮气,但不算太不能闻,徐轻只是微微带了一眼屋内的陈设,没有地方坐,她就跟顾明衍一起站着。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四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顾明衍转过身去用酒精棉给体温计消毒,声音懒懒传来:“不是记者吗?让你进来了不问?” “我——”徐轻张了张口,只觉得嗓子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她问不出来。 面对这样一户人家,住在地下室不到四十平的小空间内,床和客厅用帘子隔开,地上不是地板,而是堆积着尘土的水泥,孩子的鞋根本不合脚,瘦得像竹竿似的人家,她真的问不出来。 “记者,”小男孩找不到一个别的词来代替,只能干巴巴这么喊她,“你能给我们钱?” 妇人闻言也抬头看过来,扬着尘埃的光线里透出两双空洞苍白的眼。 “我……可以为你们做捐款筹集,我自己也可以捐。”徐轻解释,“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嗯,原因,还有于财生的过去,所以希望你们可以配合。” 她见二人没有反应,有点急,目光恳切:“这个社会上除了恶,还有很多心怀善心的人。他们如果知道了你们的遭遇,肯定会施以援手,不管多少。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国家,还有我们的社会。” “……” 徐轻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于元元。”一片沉默中,顾明衍把温度计递过去,“含着,别掉。” “嗯。”小男孩乖乖地点了点头,把温度计放进嘴里,依然没有看徐轻。 “我,我知道可能这么说没有什么可信度,但是‘水滴筹’这类慈善公益组织在几年前就有了,帮助了很多罹患大病的普通人,你们可以去查一下,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做公益事业的。”徐轻有些语无论错地解释。 她舔了舔干涩地嘴唇,正打算继续劝说,妇人干涩刺耳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姑娘。” “嗯。”徐轻点头。 “你说的那些公益组织我知道,但是我们家情况不一样……我丈夫是偷东西进去的。”妇人看着她,语调很缓,“既然你认识顾律师,那我也就不避着你。” “大概六七年前吧,我怀元元的时候他就开始偷了,不知道偷了些什么玩意儿换钱,买鱼买肉给我吃。”妇人嗓音粗粝,说话的时候干涸的眼眶里泛着死水的斑光,“我问他钱怎么来的,他说去卖血,叫我放心,直到公安局的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他出去干的这些事儿。” “但是孩子要生,吃穿读书都得要钱,我没什么本事,年轻的时候在厂里做工,后来做不动了,就给洗衣店洗衣服,一个月有几百块。” “这些……哪够孩子花。” “他又去偷,”妇人合上眼睛,“出来后,他又去偷。之前也有人来过,说自己是记者,但不是,是追债的,说他们能帮助我们,结果一进屋就往外搬东西,搬不动的就砸。” “……大概一周前吧,又来了几个人,男的,也说是他从前认识的人,结果开了门就把我往外拖。” 妇人顿了顿,颤抖着吸气:“把我往外面拖,被元元听见了。” 徐轻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只是站在这里,认真地听面前这个妇人诉说。 “他们,”妇人有些哽咽起来,强忍住似的一下一下吸着气,“我,被元元听见了……他们说我丈夫在监狱里自己把自己弄瞎,诬陷他们。为什么我们要去诬陷他们?……他如果现在好好的还可以去做工,为什么要把自己弄瞎?” 妇人的语句断断续续,但是徐轻听懂了,她眉头紧皱上去拍了拍妇人的背:“婶婶你,你先不要着急。那几个人……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长相也可以,我去找,你放心。” “有,有,我知道,”妇人突然猛抓住她的胳膊,“其中一个叫龙会民,是监狱的狱警,其他两个也是监狱的,我不知道名字,但我认得脸,我认得。” 她力气特别大,抓得徐轻的胳膊生疼。然而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徐轻忍着疼问她:“另外两个是胖是瘦?” “都是瘦的,非常瘦。”妇人松开一只手比划,“这么高,另一个这么高,寸头的,其中一个嘴巴左下角有一颗痣,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姑娘,你是记者,你帮我曝光他们,是他们不想给钱,把错全推到我丈夫身上,他们都是chu生啊……” 徐轻把另一只手用力抽回来:“我会去调查的,婶婶,这段时间如果再有什么人来找你,就给我——” 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顾明衍:“或者你们说的顾律师打电话。我的电话你先存一下,然后小朋友有什么需要了,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社区调解室的。大人错归大人错,小朋友出事了,社区不会不管的。” “……嗯。”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翁声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拜访您。”徐轻把手机递还回去,偷偷看向那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顾明衍只是站在侧边,全程没有开口地看完这场闹剧,甚至此刻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只是往前迈了几步走近,俯身:“嗳,走不走?” “……走啊,有顺风车在,怎么不走。”徐轻眼神躲闪着回转了几圈,跟男人一起走出门。 身后的门锁“咔嚓”一声再次关上,迎面而来的带着燥气的热风,徐轻有些晃神,坐上那辆车的副驾。 空调的风一打,她才觉得自己稍微能喘得上来气,但是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带到的,随着脉搏跳跃一紧一紧地疼。 顾明衍顶了顶腮帮,音色淡然:“你们领导让新人去跑这种新闻?” “新人怎么了?做媒体的,什么我都能跑。” “呵。” “呵!”徐轻比他嗤得响。 顾明衍懒得搭理她莫名其妙且有些中二的胜负欲,打钥匙启动汽车:“去哪儿?” 徐轻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你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律师吧?这种不赚钱的公益案你也接?” 顾明衍没说话。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白捡个新闻来源。 “我回家。” “那我也回家,”徐轻摊手,“十点前把我送回去就行。” 顾明衍无言对她:“你回我家?” 非正式隐婚 第17节 徐轻转头看向他,两个唇角往上一提,露出个并不那么真诚的笑来。 顾明衍:“……” 锁门,拉手刹,启动引擎。 第17章 “于财生这个新闻之前和我石头就有跟进过, 不好查,牵扯到的人口风紧得比我太爷爷纳的鞋垫还实。” 汽车还在继续往前行驶,电话里, 虞莓也叹了一口气:“奇怪得很,以前也没见过哪个新闻是这样的。” 徐轻偷偷往驾驶座上瞄了一眼,含糊回道:“……啊?” “嗯,如果你不好入手的话可以跟我说, 当然如果能有新消息就接着跟,毕竟给了你,我们也不好过来分你薪酬。” 现在已经不是薪酬的事了qaq “小姑娘, 这个新闻的奖金恐怕比你三个月工资还高。”那头虞莓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狱警打了犯人使其眼瞎不赔, 你知道现在舆论多关注它吗?我跟小薛总报了你名儿说让你去, 她同意了,说算给年轻人的一次历练。欸, 你不是有个在ju做律师的男朋友吗?” 徐轻:“……” “这么顶尖的公司肯定人脉很广,去问问他呗,小姑娘撒个娇, 什么事儿不就摆平了?” “那个,我有点事儿挂了啊mei姐。” 那边虞莓轻“嗯”了一声,徐轻松了口气似的挂断电话。 “下车。”顾明衍把车停稳, 径自解安全带, 并没有看她。 “你住这儿啊?”徐轻透过玻璃窗往外望了望,眯起眼睛去读墙上那横镀金的字迹,“申城源江区监狱……?” “18:00, 还能做探访时间。”顾明衍低头看了看表, “有什么尽快问。” “……你带我来做现调的?”徐轻有些不太相信地看向他。 顾明衍干脆没回, 而是打开储存仓从里面握了包烟,打开车门出去。 “嗳!”徐轻连忙小跑几步跟上,“顾明衍,你是控方还是辩方律师啊?” “控方。” “那你为什么要接——” 面前大门走出个戴银边眼镜的男人,顾明衍突然停住脚步,徐轻也连忙在他后面停住。 那人往他们身上一打量,徐轻正要拿出记者证,顾明衍淡淡瞥过来一眼,很顺手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徐轻整个身子直接僵直,身侧的男人却格外熟稔似的一手摁住她要去拿证的手腕,另一手递去刚拿出的烟,语气有些散漫中带着几分调侃:“计警官,别来无恙啊?” “谢了啊,顾律师。”计翔伸手接过,没有抽,放进自己前胸的口袋,“这位是?” “我女朋友。”顾明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蛮漂亮吧?” “是挺漂亮的。怎么,带她来这里约会?” “倒不至于,”顾明衍垂眸笑了笑,额上那道疤在日光下显得更加触目,“就一写网文的,灵异文,想来这儿体会体会,找找灵感,我是实在拗不过。” “哟,还是个作家。” 徐轻:“……”她注意到面前人的身形,高瘦身材,银色边框眼镜,嘴角有痣? 清了清嗓。 “啊,对,”徐轻点头,“毕竟读者就喜欢看点儿刺激的嘛。” “什么网站啊?”计翔问。 “你去应用商城搜,有个绿色的app,里面的书都很好看。”徐轻正色道,“我在那儿写。” “哦,没听过。”计翔一面说着一面往门里走,“估计是个小网站。” “对对,我们是个小网站。”徐轻点头附和。 “进来的都登记啊,姓名电话身份证都得写。”计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表格放在桌上,“喏,笔。” “谢谢。”徐轻接过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信息,不经意似的问,“计警官结婚了吗?” “啊?” “这个——”徐轻指了指他无名指上的钻戒,“还蛮好看的……最近很火的dr?” “是啊,刚结婚。”计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网上说女人都喜欢这种,什么独一无二的意思,她又高兴,就买了呗。” “哇……” “别哇了小囡,”计翔努了努嘴巴示意,“让顾律师给你也买一个呗,他这么能挣钱,不能抠门成这样吧?” “啊我们,暂时可能,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徐轻吞了口唾沫,往旁边略略瞥了一眼。 顾明衍还是老样子,低着头似乎在回复谁的信息,大概是因为热最靠近脖颈的扣子开了两颗,衣领里的锁骨清晰分明,没什么反应。 “不结啊?谈多久了?” “没,没多久。”徐轻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他衬衫的一角,“……阿衍,我们要不一块儿在周围走走吧?你不在我害怕。” 顾明衍:“……” 计翔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抬起手上下晃了晃:“跟着我走,有的地方你们去不了。十分钟啊,逛会儿就出来。” “哦。”徐轻乖乖点头。 “走呀阿衍。”她捏着他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 “走。”顾明衍往前走了几步,有些不耐地推掉她的手。 徐轻也没说什么,二人就这么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并肩往前走。可以看得出来监狱的设施非常完善,环境也还可以,造景里栽着些四季常青的绿植,生活区、活动区、工作区划分得很细。 “没想到这里还蛮漂亮的。”徐轻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那当然,”计翔昂了昂下巴,“我们可是连续五年被评选为‘模范’的监狱,申城no.1~” “哇。”那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对,很多人都以为我们里面很脏,”计翔说,“其实也会弄得我们很干净。” 徐轻点了点头,跟着他继续往里走。这会儿正是工作时间,所以食堂和铺着黑色小石子的跑道都没有什么人,一路走过去很安静,语气说是地狱,这里更像是……一所为罪恶而生的学校。 “看来计警官平时……”徐轻斟酌着语气,旁敲侧击,“对犯人什么的都挺好的吧?” “好倒不至于,进来的不是穷凶恶极也是犯了错的。”计翔回她,“但是,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顾律以前说过的,那个什么……” “因为是人,没有被剥夺生命权之前都能被保障权益,这是法律所谓的‘公平性’。”走到一座假山造景前,顾明衍回头,舌尖顶了顶腮帮,“就算是犯下滔天罪行的犯人,也不能随意拳打脚踢,而是用法律去惩罚,这是法律的‘绝对性’。”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计翔一拍脑门,“我也不是什么正义化身的一把剑,对这些□□打脚踢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正说到点子上。 徐轻抬起头想去跟顾明衍交流一下眼神,然而他也只是迈出一只脚来,白色的休闲鞋把周遭的一颗小石子踢了踢,落入旁边深绿色的池塘里,溅起一片水花。 真不知道这人又在烦什么。 “差不多就到这里了,那个谁,你有点灵感没?”计翔问。 “啊,有了有了。”徐轻把视线收回来,点头道。 “那就行,跟我出去吧,以后没事儿别来了。”计翔耸了耸肩,领着两人往门口走,“是个人都觉得这儿晦气,不吉利。” “社会主义的唯物主义者可不能这么说。”徐轻嘟哝。 “是吗?哈哈哈。” 几人走到门口,计翔凑近顾明衍,从兜里掏出那包烟递回去,压声道,“蛮有意思一姑娘啊,你不娶?” 顾明衍接了烟,手指的骨节在日色中清莹泛白,只无所谓回了两个字:“看她。” “哟,没见过你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不知说到了什么,顾明衍朗声笑了笑:“谢了啊哥,改日请你喝酒。” “不客气不客气,”计翔拍了拍他的肩,“请我喝喜酒。” 徐轻:“……” 二人重新坐上车,随着两声清脆的关门声落,徐轻转过头问他:“你们刚刚说什么?” “说祝你们那个小网站早日大火。”顾明衍手臂在方向盘上搭了一阵,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徐小姐,现在去哪儿?” 徐轻:“……”怎么感觉这人好像对她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因为父母辈的关系? “我还没有想好,”徐轻反问他,“你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徐轻:“……”得,就这么耗着吧,她就不信这位律师不去找自己那位当事人“于财生”。 就这么干巴巴坐了半小时。 徐轻在手机上都把记录写好了,从这个角度她看不清顾明衍在发信息还是读邮件,总之两个人各忙各的,像是在玩一个谁先松口谁就输的幼稚鬼游戏。 手机屏幕依旧不断跃动,顾明衍薄唇抿了抿。 “顾律师,住这里真的能行吗?……这公园怎么睡人啊?”聊天框里,备注是“于瞎子”的人发来一句话。 “挑上了?你作奸犯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步?” “不是,要等赔偿款下来我也没必要吃这个苦!顾律师,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要不帮你现在已经欠我一笔债了。” “小衍。” “别这么叫我,这事之后人情两清,拿着你的赔偿款滚。” “不是,我想说小衍,谢谢你。” 顾明衍直接关掉屏幕没回,食指和无名指上下几下点动,看上去情绪有些烦躁,侧过头,逐渐沉下来的日色背景烘托出他身形的轮廓,音色清浅:“不走了?留在这儿过夜?” “过啊,反正十点之前把我送回家。”徐轻低着头,无所谓地回。 他对还人情这方面好像看中得很,虽然是父母欠下的债,但是一笔一笔算得很清。徐轻意识到这一点,有了父母关系这一层面,想来顾明衍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啧。”像是同时明白了什么,顾明衍发出一声轻哂。 非正式隐婚 第18节 第18章 另一侧的徐轻倒是不算着急, 说的什么做的什么,反正双方都心知肚明,打个什么马虎眼。 气氛就这么冷了一会儿, 顾明衍侧头看向天边绛紫深蓝的云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额角的碎发扬扬落落,遮住下方那道不算惹眼的疤。 呵敌不动, 我不动,徐轻抬眉,在比耐性这一块儿至少她还没输过。 “徐轻你心——动——没——”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样僵持的氛围中响起, 她下意识地按下手机接听键, 那头徐志回的语气带着点暗搓搓(?)的兴奋。 “我***——!”徐轻连忙按住手机侧面调小音量, 无奈空间太小而对方声音太大, 已经按到最底下了却仍然可以听见。 “你骂脏话了,我听见了, 你是不是骂脏话了,徐轻?”电话那头徐志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小衍在你旁边吗?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脏话呢?” 徐轻撇了撇嘴:“他不在。” 补充:“而且女孩子不能骂的话, 男孩子也不能骂,凭什么双标。” “我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徐志回说, “这么好一个孩子, 是不是吹了?” “……切。” “行,徐轻,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这边你爷爷的广场舞伴有个女儿的同事的亲外甥, 看着样貌好好的, 工作也不错,人家在事业单位,稳定。” 想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徐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老爸!!我这么愁嫁吗?” “你奔三了知道吗!” “我二十五岁!” “你嫁不出去。” 徐轻:“……” 她简直快要被气哭了,又不好挂断电话,就像是所有早就明白的道理放在在乎的家人身上就完全不适用,什么理智什么清醒,她现在就想扯着嗓子跟爸爸好好理论一番。 但是只是这样,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沟通,都像是被关在真空玻璃罩里,传不出来。 就这样停顿了两三秒,徐志回又打算开口说什么,却听顾明衍叫了声“伯父”。 “小,小衍?”徐志回愣了愣,“嗨(hai),你们还在一块儿啊,那徐轻在说什么话儿,真是。” 徐轻:“……”累了,毁灭吧。 “是,在车上,怎么了?”顾明衍的目光淡淡从她身上带过,但什么也没提。 “没什么事儿,就过来问问你们玩得怎么样。”那头徐父开心地笑了笑,“那你们继续玩,啊,继续玩。” “嗯。”顾明衍应了一声。 过了几秒:“不挂电话?” “……挂了。”徐轻把手机放下,也不说什么话了,反正面子里子一起烂完。 “父母让你相亲?” “啊,问什么问,没见过逼婚的啊。” 对方没有立刻回,沉吟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 “不去,”徐轻抬起眼,定定地望向他,“先把我送回去,然后去见于财生?” 笑话,相亲是相亲,工作是工作,她魂还没丢。 “我回家。” “那我也回家,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梅开二度,徐轻答得很顺畅,“十点之前把我送回家就行。” “……” 一瞬间的静默无言,顾明衍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收回视线:“行。” 徐轻掩饰不住笑意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摸一会儿鱼,那头石文静已经连续发来好几条信息了,都是问她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忙什么的,价钱也好谈,他只要奖金的三分之一。 【徐轻:^_^真的不需要呢,石头哥。】 【石文静:真的不需要?我跟你说,哥在这行干了十几年,认识的幕后、记者、律师你二十根指头都数不过来。】 【徐轻:^_^我只有十根指头呢,石头哥。】 【石文静:手脚都加。】 【石文静:但是你那案子真的挺复杂的,之前我和小mei查了很久都没查出来,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徐轻:你就放心吧,啊!我现在有认识的人,他会带我去见于财生的啦。】 顾明衍把车停好,往身侧看了一眼:“到了。” 【徐轻:你看你看!我都到地方了,马上做现调了啊!之后我们再联系,拜拜~】 她收好手机打开车门出去,一盆水正泼脚边,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听一个妇人惊嚷道:“不好意思啊,小花儿,你这裤腿没溅到吧?” “噢,没有。” 徐轻抬起头,那个妇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小衍,你女朋友啊?进来坐?” “我们改天来。”顾明衍回。 “啊?”徐轻有些不明所以,却见人迈开步子就往两幢民房中间的青石巷子里走,这上面都是些青苔,纵使徐轻穿了较为轻便的鞋,还是走得很小心。 “嗳,顾明衍!”她加快步子走上去,没想到旁边又有辆改装过的三轮车斜过来,好在几人都及时停住,那骑车的师傅提着喊收废旧手机、电脑之类的喇叭绕了个弯,什么也没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徐轻觉察到自己手臂上有个力道,对方没有将手收回,眸光侧着看过来。 “……你看什么。”徐轻表情不自然地往墙边靠了靠,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去买点药。” 顾明衍也没多说,走进边上一家没有标识的小门,里头亮着那种老式的钨丝灯,门框上歇着几只还在扑棱的飞蛾,徐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进。 申城其实还留着很多像这样的地方,锦和没有翻新之前也是这样的,密密麻麻错落着的各种老式居民楼,拥有那些房价令人咋舌的旧角楼和挤满了背井离乡高知的城中村。 “都烧好了,真不过来一块儿吃饭啊?行,再见啊!”一个热络的中年男声。 徐轻立刻往门里探了探,却见顾明衍手中握着几个白色包装的药盒出来,抬手撩起边角发黄的塑料门帘,没有注意徐轻突然凑上来,二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徐轻伸手扶住墙边站稳,才注意到对方微微皱了皱眉。 “……于财生呢?”她问。 顾明衍似乎不是很想搭理她这个问题,越过门槛直接往外走。 有了刚三轮车的教训,徐轻往道路两边看了看,小跑几步跟上:“我们谈个条件吧?顾明衍。” 这倒不是句废话,男人在一扇痕迹斑驳的旧式门面前停下,抬手去解钥匙,甚至没有抬头看她,说话间语气漫散:“以什么身份谈,徐小姐?” “记者,采访当事人。”徐轻抬起头看着他的眼。 “呵。”依然是一句略带讥讽意味的哂笑。 徐轻这回倒是没有回过去,秀眉微抬看着他拿钥匙开门:“你家?” “租的。”顾明衍走进玄关处开灯。 徐轻蠕了蠕唇,迟疑了一下。 看来他没有打算要解释,徐轻在门口的柜子上看了看,墩身去套塑料鞋套:“我认真的,你咨询什么价格,我会全数付清。” “而且,”她站起身,“如果事情顺利,我也能支付给你新闻酬金的10%。” “要约?” “……要约邀请。” 见男人并没有理会,徐轻又补充道:“是如果我真的能拿到全部奖金的前提,我能给你这么多。” “你做媒体以来一直这样儿?”他合上冰箱门,侧过眸看来,语气有些调侃。 “不是,正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现调,我才想着要把它做到最好。”徐轻认真地看着他。 “好学生。” “过奖。” 二人一轮对话过,不同于上次儿戏般的比赛,更像是一场你来我往的交锋。 “喝什么?” “不喝,我坐会儿就走。” 顾明衍也没再多说,侧身往沙发这边走来。 从二人见面以来徐轻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很阔的肩,身形劲瘦,举止间都透着随意和轻佻,和宁越的清冷不同,他眉眼生得是英气的漂亮,唇很薄,唇珠却落得恰好,说话的时候一张一合,像形容乐技那般的轻拢慢捻。 ——“别这么看我,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款。”男人目光有些漠然地俯下腰身,把手中的药盒和冰袋放在茶几上,“其余的。” “其余的?”徐轻猛然回神。 男人伸手指了指她的手臂:“涂好药,我们谈。” 徐轻:“……” 她垂下眼去拿茶几上的药,眼神略微回避了一下,心里却在这刹转了个千百轮回。 就好像方才那一刻你来我往的剑拔弩张,明明谁也没说旁的什么,她就率先败下阵来似的。 这么想着发出一声轻咳,有些懊恼地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目光落在药盒背后的小字上。 安尔碘,红霉素软膏,医用酒精。 也正是因为什么话都没说,徐轻才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谢,我回去用。”她也没有推辞,把药放进自己随身包里,抬头道,“我们先来聊聊于财生吧。” “你回去用?” “我回去用。”徐轻明白他话里疑问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不在家,我在哪儿用也没什么干系——先来聊聊开庭时间吧,你还有多少时间准备?” “本周五一审,欢迎旁听。” “嗯嗯,”徐轻拿出手机来记录,“我有三个准备好的问题啊。” “嗯。” 徐轻笑了笑,连续发问:“第一个是,于财生为什么要多次偷窃?第二个,监狱方到底有没有实施不当行为?第三个,你打这场官司胜诉把握大不大?” 非正式隐婚 第19节 这三个问题其实涵盖面非常广,她也是厚脸皮噼里啪啦一股脑问完,顾明衍笑:“10%?” “15%也行——”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叩门的声音传过来,是刚才那个泼水的妇人:“小衍,小花儿,你们吃不吃面呐?我看着多煮了点,还有梅干菜扣肉,我自家酿的梅菜,让小花儿尝尝。” 二人的对话就这样中断,顾明衍起身过去,才开门一个扎着两个黄色蝴蝶结的小姑娘就蹿进来,声音清朗脆甜:“顾叔叔!漂亮阿姨!” “小禾,你在边上坐着啊。”妇人端着一个饭盒进来,笑意可鞠,“刚刚只打眼看了看,现在才看清,真是个漂亮姑娘,和小衍看着般配。来,来尝尝康婶婶的手艺啊,别客气,当自家人。” “啊,谢谢。”徐轻不知道打哪儿解释,伸手接过饭盒,征求意见似的看向顾明衍。 “长出来了!”小禾拍着手甜甜说道。 “嗯,长出来了。”顾明衍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抚了抚自己鬓角的三道痕。 “小禾,让你别非给顾叔叔剃头发,”康婶眉头紧皱,跺了跺脚,“听到没有,小禾?” “长出来了!”小禾依然一边跳一边拍手。 “小禾!”康婶声音带了点威严,双手叉着腰对着她。 小姑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正要转过头,顾明衍伸手在她后脑勺处提了提,小禾才一边跳一边甩着手过来:“奶奶,你说什么呀?” 徐轻双手握着饭盒,没有说话。 却见康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让你别这么调皮,要对顾叔叔好。” “我对顾叔叔好,”小禾点头,“对阿姨也好。” “……”徐轻转头看向顾明衍,男人的视线也不在她这儿,而是在看小姑娘耳朵后面那个金属仪器,应该是耳蜗,也有可能是别的医疗辅助器。 “那你们先吃,我家里衣服都没收呢。”康婶牵住小孙女儿的手,“有空来玩儿啊。” “嗯,谢谢康婶。”顾明衍去送离二人。 “小花儿,有空来婶婶家玩儿啊。” “好,谢谢康婶。”徐轻同样走到门边。 一老一小的背影逐渐远去,徐轻转过头看向男人,伸手:“你的面。” “嗯。”顾明衍接过。 “那……继续聊?”徐轻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第19章 她抿了抿唇, 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开口:“我可以给你二成,但是你得带我走完这个案子的全程, 原则上保密的信息除外。” “行,你要的资料我整份pdf。” “加个好友方便联系?” “嗯。” 顾明衍点头,二人交换了一下微信,徐轻看着手机上那个非常简洁的微信名“g”, 满满的矜持主义装逼风,颇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有没有微博?顺带着互关一下,以后如果案子上有接触也好往来。” “不怎么用。” “哦, ”徐轻也没再多问, “那我们现在?” 顾明衍把目光从屏幕上那个“都市累人+粉红色蝴蝶结emoji”的微信昵称上移开, 嘴角抽了抽, 低头去看腕表,沉吟:“我送你回去吧, 八点多了。” “行。” “行。” 只是一段苍白的简短的对话,徐轻坐在他的副驾驶上,晚间的灯光一盏一盏晃下来, 她的视线从街边过去的店铺树木转过来,透过面前玻璃的一点儿反光辨出他一个身形。 依然紧皱着眉,眸色凌厉,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 似乎和上次见的不太一样,却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到了。”顾明衍把车停稳。 “嗯。” 徐轻伸手去解安全带,男人早一步下了车。 这时正是夜市熙攘闹腾的时候, 餐馆里的生意端的红红火火, 小青推着一辆塞得满满当当的脏盘子, 远远见人来,踮起脚跟喊道:“老板!娅娅和妹夫回来啦。” 她嗓门大,里头沸腾的人声竟然有那么一刻地歇下,食客们爱看热闹,纷纷转过头看来。 徐轻:“……” 啊!!! “娅娅回来了?”估计是后厨忙不过来,徐志回手上拎着块儿抹布就出来了,腰上围着满是污痕的围裙,额头上热得满是汗珠,“这么早回来了啊?” “额,对,主要是没什么好玩的。”徐轻快走几步上去,“爸,后面忙不忙?我可以去洗盘子。” “还成,你上去歇着就行。” 身后的人声又嘈杂起来,徐志回看向身侧:“我女儿没麻烦你吧?” “没有,伯父。”顾明衍回,“生意看着挺好的,忙吗?” “忙是忙,有生意嘛是‘自在忙’‘幸福忙’。”徐志回呵呵笑道,“别在外头站着了,进来坐坐啊,你还没吃过伯父做的饭呢。” “额你不忙——可是人家忙啊,干律师都忙。”徐轻连忙伸出手臂推搡,“何况现在饭点呢,有这个心下次约也不迟嘛!” “徐轻,你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徐志回紧拧着眉道。 “我没有,我这是体谅啊。走走走,到后厨去我洗洗碗。” 徐轻心里揣着事儿,一面推着徐志回的胳膊一面往餐馆里走。拉扯间不注意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还有玻璃瓶碎裂的声音。 “什么味儿?”徐志回嗅了嗅,“你带了瓶酒回来?” 徐轻一怔,随后心里警铃大作,正要蹲下去捡,徐志回先一步握住,抬头看向徐轻,眼神中带着警告。 “……”顿在半空。 “止血,消炎,用于大规模挫伤……”徐志回对着药盒上的字念,良久,闭上嘴巴,用手拨弄了几下地上碎成好几块儿的玻璃瓶,“药用酒精?” “不是,我。”徐轻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回头看向顾明衍。 “……”似乎并不想理。 “好兄弟。”徐轻双手合十上下摆动打着哑语。 主要这不是工作上的问题,面对徐志回的时候,她就好像被天然的威压摁住了,让她说谎,她又说不出来,让她说实话……这么严重的伤口,她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会允许自己继续跑这个新闻。 你是我的在乎的亲人,所以我不想什么事都向你坦白,因为只是怕你会担心。 “徐轻。”徐志回的声音很沉。 “……嗳。”她拼命用眼神示意,五官都快扭曲起来了,徐志回一看过来就马上恢复原状,“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这是怎么了?”徐志回手里握着一块玻璃碎片,上下晃动几下。 徐轻闭上眼睛往后缩脖子,等着他敲下来。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徐志回抬头看了顾明衍一眼,继续道,“你妈妈说让你们去看电影,你们去哪里了?” “这个我可以解释,”徐轻手指紧紧攥牢,“我,我们先进去说。” 徐志回根本没有理她:“小衍,你来说。” “伯父。”顾明衍抿了抿唇。 “别这么叫我,”徐志回握着玻璃碎片的手都在发抖,“你——身上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带我闺女回家了?还是去的酒店?是不是她给你涂的药?” 徐轻一愣。 顾明衍站在街边,身后路灯的光就这么落下来,他身形本就劲瘦,拉出的影子融到绿化带的灌木丛里那么长。 “……让你不要这么拼命地工作,你到底有没有听?”玻璃碎片在旁侧的墙壁上用力敲了几下,徐志回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么糟践自己没日没夜忙,做的什么呢?就算是燕燕他们欠下的,用得了你这么什么钱都赚,什么苦都吃地去还?” 空气好像被割裂了,被身后饭堂里的酒水声和人声。 周围灯光晦暗,三道人影就这样静静的,和夜色相融为一体。 徐轻心里在打架。 她站在一侧,目光躲闪了几回,不明所以地看向顾明衍——隔着夏夜的风,隔着昏黄的光,她好像回到了李老师的那次法庭。 回转过来,一样的眉眼,不同的境遇,他好像一直都站在黑暗里。 垂下眸,随着风过耳一抬,再一抬,越过身前,与他的目光相汇。 “……啊老爸,我觉得这件事儿吧,也不能全怪阿衍,”徐轻压下脑中两个小人的叫嚷,上前一步,捉住他被轻风带动的衣襟,上下一扯,“他就是这么个脾性,劝不动。” 顾明衍:“……” 徐志回见状,神情从原先的有些愠怒和难过,逐渐转变为迟疑,再转变为有些打量地眯起眼,把手交叠背到身后,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觉察到男人想开口,徐轻立马抢先一步,“我也很心疼他,身上那么多伤。” 她把话说完,一双兜了水泽似的眸子清澈而真诚地眨了眨,水光般的倒影里,徐志回表情由黑变白,又由白变黑,如此转换几下,最后几个五官都不在应有的位置上。 “哦~”徐志回憋着笑容整个面部肌肉都在抽搐,却装作似懂非懂地点头。 “嗯。”徐轻斩钉截铁地点头。 “呵。”似乎是身边男人一声戏谑的轻嗤。 “嗯。”徐轻斩钉截铁地点头。 “哇~哦~~” 徐轻正打算点头,抬头却看见徐母、爷爷、小青小红姐一行人整齐排列着齐刷刷看向自己。 徐轻:??? “都站在这儿干什么?小青,你去看看后厨有没有什么可以搭把手的,小红,你去酒水台收银。媳妇儿过来这儿,爸你——” “嗯??”徐爷爷拐杖“砰砰”两声杵了杵。 非正式隐婚 第20节 “呵呵呵,爸您歇着就行,毕竟青春期,是应该多休息休息长身体。”徐志回赔着笑脸去搀他,转头又换了一副面孔朝着徐轻,“欸,至于你——” “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徐轻打算撒腿溜。 “这才几点?年轻人不知道多去外头见见世面,二十几岁的人,成天就知道呆在家里。”皱眉呵道,“我们店今天生意忙,没你好歇的地方。” 徐轻站在原地,傻了——什么意思??? 随着几人走进屋内餐馆磁吸门一晃一晃地合上,她眼中的光斑也一下一下地动,脑海中两个小人似乎同时捂嘴发出呼声“oh my god”。 烟火气依然沸腾,浓郁的饭菜香在空气中漫散着,身侧的男人脚步动了动,似乎打算走。 “嗳顾明衍。”徐轻连忙转身跟上,苹果肌鼓鼓的笑容虚伪而油腻,“去哪儿啊?载我一程呗?” “嗤。”许是距离那句装逼似的“放姐下车”说的时间并不算久,顾明衍表情带着几分轻嘲,抬起的脚步是一点没有停。 “顾律,我们有话好谈啊。”对方车锁已经打开了,徐轻走到副驾驶座的门边,眼睛圆圆的,试探性地看着他。 然而很显然对方并没有看她,而是注意到趴在玻璃门上的那几双眼睛。 “去哪?” “干活。” “上车。” “行。” 依然行驶在这条街道上,二人谁都不打算先说话,周遭的景致与街灯在眼前一闪过去时竟然莫名会产生一种不那么再让人抵触的熟悉感。 生活有的时候就是还挺奇妙的,徐轻想,比如几周前她还为之不齿的无良律师,如今就坐在左侧的驾驶位。 比如她和宁越已经在准备婚礼了,但是现在他走已经两周多了,仍然一条信息都没有。 本来就不是谁离了谁不能活的,所以哪有那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经历了高中,又经历了大学,最后毕业工作了几年打算结婚,兜兜转转还是你的桥段。 不自主的鼻翼略微翕动了几下,徐轻低下头刷刷手机屏幕,那边石文静依然在一张一张给她发表情包,问能不能这个新闻一起做。 【徐轻:为什么一定要做呢,石头哥?】 【石文静:╭(╯^╰)╮赚钱。】 徐轻:…… 好真实的理由。 她不由得笑了笑,正打算回,驾驶座上突然传来顾明衍清晰却稍有些低的音色:“过会儿见到我的当事人,别一上来就开始问问题。” “我看起来这么不专业吗?” “……”见他眼神淡淡瞥过来,徐轻白眼不语。 “不是专业性的问题,而是普通人的同理心和探求欲,可能会问出‘你一直在这里吗’‘晚上吃饭了吗’这类,而他可以选择答或不答。把选择权交给对方,这在辩论中会让己方陷于恳求方的弱势。” “记者本身就应该是恳求方。”徐轻答。 “记者是撒谎家。” “记者不是。” 二人语速飞快地过招了一个来回,顾明衍不再说话,徐轻憋着气把头转向窗外,嘟哝:“觉得是撒谎家还带我来。” “我还人情。”顾明衍抿了抿唇。 “啧,这么重要啊?” 车子在十岔路口的红灯前停下,徐轻没有看见他的容色,只听见晦暗的灯光中他的音色:“是,很重要。” 第20章 很重要? 徐轻像是被点醒了似的偏头看向他, 大学时期学的那些心理学知识一圈一圈绕着脑边转,最终词条锁定为“偏执型人格障碍”,蠕了蠕唇, 眼神中充满同情。 顾明衍:“……” 懒得搭理。 自此二人在车上没再搭过话,顾明衍把车停好了,徐轻坐在副驾驶座上,伸出手指了指落下的黄黑栏杆:“这个点人民公园让进吗?我记得除非有活动, 晚间都是封着的。” “侧门走有个通道,再往里是死路。那边有个临时装废弃设施的仓库,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什么时候有的, 我怎么不知道?” “很早就有, ”顾明衍拔掉钥匙开门下车, “十几年前。” “哦。”她可以想到每座城市都有类似这样的地方, 但确确实实还是第一次来。 准备好现调用的纸笔,徐轻拉开门下车, 往前小跑几步跟上他的步子:“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啊?于财生告诉你的?” “……” 顿了顿,又旁敲侧击:“嗳你这样不回别人真的很不礼貌, 好多次了,你平常都这么跟人交流的?有没有尝试去换一种方式思考,跳脱出这个思维圈儿呢?” 顾明衍走得快, 徐轻跟得也急, 前头男人脚步停了,徐轻猛一个刹车往后仰去,再往后, 快要接近地面的前一秒, 就这么凭着腰力直直地回了过来。 期间二人间隔一米, 顾明衍把手放在裤兜里,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你平常就是这么盯着美女看的?”徐轻有些余惊未定地双手环肩,“把你抓起来啊,告你wei亵。” 顾明衍唇角抽了抽,不过这回是纯纯被气笑的,伸手往旁边一指。 “怎么?” “车边有镜子,理理衣服。” 徐轻怔了一下,随后马上反应过来把自己身后提到腰际的衣摆往下拉,又在反光镜那边左右检查了好几遍,最后不忘挽尊地发出一声语气词:“呵!” “那边流浪汉没你想的那么高素质,政府接济的同样什么人都有。”顾明衍有些不耐地皱起眉,“这个点你独自过去,不亚于往一群饿殍里扔进了一盘菜,还是主动投食。” “你别把社会想得都这么坏,顾明衍。” “劝你也别把社会都想得那么好,徐轻。” 二人算是在这一刻拉开了长弓,徐轻隔着几米的距离看向他,觉得他有些地方好像宁越,但是有些又不像。 “别看着我,你这种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顾明衍率先收回眼。 “谁看你了,跟宁越比起来你就算个这个。”徐轻学着当初石头哥的样子揪起一根小拇指,“——拇指盖盖。” “走了。”山林里传出几声猫头鹰的咕声,顾明衍伸手揉了揉眉心,恼到这么傻bi的事自己竟然跟她掰扯了这么久,语气也跟着不善起来。 “凶什么?二成奖金的交易,跟你来还不愿意了。” 两人的对话在密林的声波折射中时远时近,层层叠叠的叶子在有风过时拉开一片哗哗啦啦,枝干上的猫头鹰半睁着一只眼,眼皮一耷拉一耷拉,好像这座城市在夜晚是属于它们的狂欢,也仅仅在这里,被钢筋混凝土包裹着的海滨城市里划了一方独属于夜晚与静谧的土地。 “伯伯,让让啊。”顾明衍言语间伸出手虚握住徐轻的手腕。 他叫的那个人正铺着纸箱横睡在地上,看起来头发有段时间没打理了,脏兮兮乱蓬蓬的,一双黑色的眼珠子埋在里头,闻言懒懒抬起眼,往顾明衍身上瞅了瞅,又看了看徐轻:“做咩啊?来打野p?” “……倒不是。” 这厮这句话倒回得肯定,徐轻把头转向一边。 手腕上的触感有意无意会碰到,两个人都很注意,摩擦过的一瞬间好像羽毛划过似的。顾明衍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手却不动声色地往回收了收。 “装什么装。”那人嘟哝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顾明衍正打算继续走,手掌贴来一阵陌生的温热与柔软,整个身体也跟着微一僵直。 “走这么快啊,不等等我?”徐轻面上带笑,恶作剧似的握紧了他的手,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清澄澄的,带了些狡黠的味道,“昂?” “……”顾明衍没说话。 徐轻颇为满意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跟于财生怎么说呢,我还是你女朋友叭?” “你——” 他的声音断在一半儿,矮墙后就跳出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一脸兴奋地开口:“你终于来了,小衍!我刚听着脚步声就说像你来着。” 周围休息的人不满地看过来,他摸了摸鼻子,带着二人走出门来到灌木丛边儿。 “这是个姑娘吧?刚跟人约会去了?我说呢。”那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借着房间里投射出来的灯光努力辨认了一下,“应该没错儿,是长头发。” 大概是方才二人商量过,徐轻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脚尖悄咪咪地往前一倾,再一倾。 “元元发烧了。”他的声音离得很近。 “发烧了?怎么搞的啊?”那人挠着头发“嘶”了一声,“有没有钱买药啊?你给的?我还给你啊。” 脚尖大概是唯一不会被发现的缓解方式了吧,徐轻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毕竟现在手还牵着。他的手心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比寻常人的要更加干燥粗粝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生的薄茧子,在这样光线偏暗的环境中无端生出几分奇怪的心猿意马。 顾明衍垂眼顿了顿:“目前情况还行,二十二,微信转我。” 徐轻:“……???” “嗯嗯,那就好,我转给你。”于财生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转账。 也许是二人的动作太过寻常且熟稔,徐轻杏眼圆圆地睁了睁,压着声音凑近他:“你——都这样了还收他的钱?客套话儿都不说一句?” 顾明衍低头看向她凑过来的一张脸:“又不是我儿子发烧。” “你这人,是作为一座孤岛长大的吗?” 徐轻嘟哝的声音很小,但是对面的于财生还是听了个干净:“还挺善良一姑娘啊。” “她就这样儿。” “啥时候结婚?” “下月结。” 二人对话一来一回,顾明衍说话压根是腹稿都不打。那边儿于财生“嘿嘿”地笑了几下:“行,蛮好的,你也应该成家了,如果燕燕他们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 ——“于财生。” “于先生。” 两个人同时开口打断他的话,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徐轻默默不说话,顾明衍舌尖顶了顶腮帮:“后天上午九点准备出庭,要说什么,怎么说,按我上回教你的做。”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于财生连连点头,伸手指了指边上那间仓库,“其实我觉得这儿环境也蛮好的,遇到几个外地来的想搞街头艺术,想搞什么流行乐,省钱没住宾馆就歇在这里,还给大伙儿唱了支歌。” “嗯。” 非正式隐婚 第21节 “就是还挺好的。”于财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还不能回去,不然他们母子又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说闲话,我不在更好。” “随便你。”顾明衍态度看起来并不是多在意,“开庭那□□服穿干净点。” “嗯嗯。”于财生连连点头,“那今天你是来……?” 顾明衍侧头看向徐轻。 说不说? 徐轻有片刻的犹豫,顿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手从他手掌里收回来,仍然拿出自己的记者证:“于先生,其实我是一名记者。” 于财生闻言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那么好看了。 “……我是我们申城市广播电台的一名特约记者,我叫徐轻。”她向对方认真而诚恳地解释,“我们不会报道与事实不相符的文章,更不会面向大众撒谎。” 于财生仍然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徐轻斟酌了一下接着要说的话:“现在网络上很多网友都很关注您现在的情况,我们要做的只是最真实的反馈,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也能让很多没有经历过的人知道,原来别人是这么经历,这么在想,世界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您愿意配合报道,我们当然也会支付给您一定的酬劳,这对您来说没有坏处。” 于财生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又抬起头看了看顾明衍。 “开庭吧,开庭之后再说成吗?”于财生有些犹豫,“以前也有记者来找过我,也是看着年纪不大的一个女孩儿,也给钱,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还要放照片,在网上直接贴出我曾经犯过的事儿。就是,唉,你懂吧,是我干的错事儿,我……是偷,但是我孩子还得上学,幼儿园那些老师同学都指着他骂,孤立他,往他饭里吐口水。” 徐轻眸子颤了颤:“我不会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这么做。”于财生往地上唾了一口痰,“现在真的,什么人都可以干记者,爆的料越猛还越出名了。” 他有些烦躁地去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往徐轻身上打量几下,又“啧”了一声:“欸反正名声臭成这样,想来你是小衍他对象,卖给别人不如卖给你,到时候开庭结束我去找你。” 徐轻眼睛亮了亮:“真的吗?麻烦您了。” “好说好说。”于财生回,“你过来,我跟你单说几句话。” 徐轻抬头看向顾明衍,对方没什么反应,她便点头跟人走到墙角的另一边。 “怎么啦?” 于财生瞧了瞧她,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自己怀里拿出个干瘪的皮夹子,从里面找细碎的零钱。 “你,你做什么呀……”徐轻觉察到他的动作,连忙出手去拦。 “徐,徐什么来着,”于财生绕开她的手递来一把子零钱,“这个不是偷的,是我帮乐队跑腿扛乐器他们给我的,干净,你拿着。” “……”徐轻把手背到身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姑娘,你拿着。”于财生执意要给她,攥着零钱的手黑黢黢干巴巴的,是一双属于不幸的手,“我看不清你,但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说不出是电视上还是广播,感觉是个好姑娘,又年轻——在申城什么样儿的不能找,为什么要跟着小衍。” 徐轻抿了抿唇:“我……” “这些钱你还是拿着吧,就当伯伯补贴给你的。”这里光线比刚才好一些,可以明显看出他两只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似的眼睛,里头没有光泽,从眼边到嘴角满是沧桑的纹路,“买点儿什么给自己。” 她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才四十多岁却生了满鬓的白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去接。 第21章 “对不起, 伯伯,我不能要你的钱。” 月光静默地洒下来,徐轻垂下眼, 嘴唇蠕了蠕想说更多,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一个谎言已经说出来了,她没有办法用更多的谎言去圆。 “为什么?”于财生愣了愣。 “因为现在毕竟,还是在工作期间, 我们做媒体的这样,算受贿。” “噢……”于财生像做错事似的缓缓收回手。 “嗯。”徐轻回避他的眼神回到刚才的灌木丛旁边,没有抬头, 只是在地面上看到他不那么明显的一道人影。 顾明衍好像不常抽烟, 此时却依然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盒给人递烟, 动作很是熟稔, 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做,明明是卓越出挑的一个身形, 语言间总带着市侩的痞气。 “谢谢——不聊了啊,我们下回电话联系。”于财生接过来借他递来的火点燃,红光跳跃间一张布满沟壑的脸显得格外苍老, 就像是天神背对着另一方,没有被照料到的人世间。 “嗯,”顾明衍侧头看了看徐轻, “不走?” “……走吧。”徐轻的声音听着有些心虚, 跟在他身后大概快半米的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心里两个小人嗡嗡嗡, 她一句都听不见。 大概没有几步路的样子, 突然感觉到手上有些一样——带着些还没有散去体温的温厚的熟悉感。 “不牵?”他音色戏谑。 “……”徐轻不知道该怎么说,触感传来,手掌心是木的,脊梁骨一直到后脖颈都是麻的。 “不牵。”她惺惺然收回自己的手,心脏一收一缩地跃动,牵连着脉搏似的,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她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试图掩盖住上头残余的温度和体温。 顾明衍只看过来一眼,也同样并没有再吭声。 到了车上,徐轻拉开车门,坐的是后排的位子。 顾明衍启动汽车,长指按下几个案件,电台里的钢琴声像新融雪顺山间留下似的潺潺,颜颜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从北四环中间断到立交桥方向的位置有中度堵车,谢谢这位叫‘我nmb的’,呃,朋友的分享,大家可以注意一下,或者绕行哦~” 她说话间有几处很小的停顿,徐轻听出来了,但是青涩中也有些可爱,让人不由得露出微笑的声音。 徐轻和安娴走后,台里也开始试着挑新人挑大梁了。群里一些消息都提到过,一些老听众们对新人包容性蛮强的,旦也有一些听众在表达不满。大家都在希望电台能再打造一档像《声音》这样的治愈系晚间节目,也希望颜颜可以成为第二个arna。 “还是arna播得更好,”广播里,颜颜在读听众朋友的留言,“……感觉主播的风格有点像早期arna。” “不是哦,不是哦,我不是arna,也没有在学她。”颜颜的声音听起来有明显的失落,但仍然保持着应该有的稳定声线,“她是我的前辈,目前已经不在电台工作了,谢谢大家对她的喜欢,我也很想念她。但是接下来的下班路就由我来陪伴大家啦,我们这档《与你相伴》是全新的节目,希望我们可以互相陪伴,一起走下去。” 【hhhh还说不是在学arna,语气和说话方式都像。】 【所以这人到底是谁啊,说话都说不清楚,有没有一点逻辑。】 【我是真的会谢,听不下去了,/再见/再见】 “噢……对不起我,我,”电台里,颜颜手里的纸团都被汗打湿了,中间顿了好几秒,再开口时便再没有哭腔,“我们先看今天要推荐的这本书,是我最近的睡前读物……” 听到这里,徐轻察觉到自己握紧的手指逐渐放松下来,流畅而舒缓的音乐声中,颜颜一边分享自己推荐的书,时不时露出几声明朗的笑来,在晚间电台原有的风格基础上添了属于她的那份甜。 晚间的风这样清凉了,透过被高高低低的小楼簇拥的街道,夜色底下是伫立着的灯塔与梧桐。一曳一曳,一听一听,随着风走过的节奏,将城市渲染得好像现代主义风格的一副油画,执笔者心善,特地在忙碌喧嚷的城市中落下属于街道与夜的一处慈悲。 “一会儿你先整理一下现有的资料。”身侧,顾明衍略一斟酌,“我那儿还有几个案子的起诉状要写。” “嗯。”徐轻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顾明衍?” “……”分明的骨节在方向盘上搭了搭,没有理。 “那你是打算,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再成家吗?”这个问题有些逾矩了,徐轻知道,但她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掠动,就像打湿了肥皂泡沫却没有被清水冲洗留下来的一层痂,撩着有些发紧。 “那你是吗?”男人这回没有给她留一丝一毫的情面,“奉上青春等人四年?” 这是之前徐志回在电话里说的,徐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脸颊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完完全全是被气的:“霍!!!” 顾明衍:“……” 一惊一乍的,淡淡瞥她。 “没有啊,”徐轻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眼神瞟向窗外,“我这样的颜,起码也得先谈个七□□十个吧。” 她答得不算太正经,但奈何反应太强烈,就像偷米的鼠子正巧被猫踩中了尾巴似的,顾明衍未多思考,却是笑了。 “就你问这个问题干嘛。”她清清嗓子偏过头去,眸子上上下下地这么一打量,再次转移火力中心,“所以,是在作为0经验的菜鸟想请教请教问题吧?” “菜鸟?”顾明衍左眉有些不屑地抬了抬。 “别不好意思呀,不会是……没有姑娘愿意跟吧?”徐轻挑拣着句子故意激他,对方没有立刻回,她便就着玻璃的反光偷偷地看。 偏暗的光线里透出一个身形,右手手心抵在方向盘上,几根手指搭在前后方,指甲是圆润干净的,衬衫的圆形收口处扣子开了一颗,可以隐约辨出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 看不清脸。 “是,”他戏谑似的顶了顶腮帮,“我这样的没人愿意处。” “……”没意思,徐轻撇嘴。 他将车停在原来的地方,依旧是狭长闭塞的小巷,那扇有些生锈了的铁门打开,里面的家具陈设简洁而干净。明亮的灯光下,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他寻常办公的一张木桌,桌面很干净,除了一台银边深灰色的笔记本和一只钢笔再没有其他。 “你随意就行。”大概是因为真的没有太多闲余时间,他将腕表往玄关处的鞋柜上一搁就坐在了电脑前,长指在触摸板上轻轻点动,几个页面按照顺序摆开。 旁侧有一个很高的落地书架,里面厚厚的都是法典,方便随取随查。 “……哦。”徐轻有些拘谨地在刚刚的沙发上坐下,没有带电脑,干脆就半蹲着用纸笔来列提纲和思路,包括接下来要进行的报道和所需要拍摄的相关影像。 手机嘟嘟震动了两声,是珍妮发来的。 【珍妮:徐轻姐,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我有空,可以来帮你搬搬设备。】 【徐轻:不用,还没有进行到那个阶段。】 【珍妮:好,但是过段时间我可能就没有空了,因为mei姐还要去现调。】 【徐轻: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 【珍妮:嗯,好。】 她抬起头,无意间看到茶几上摆的那个饭盒:“康婶送来的面,你不吃吗?” “没时间。” “……她也是好心送来的,现在估计都坨了。”徐轻抿了抿唇,有点可惜,“要不我下锅加水再热一热?填填肚子也行,晚上都没吃饭。” 顾明衍应了一声算是答应,徐轻便把饭盒拿上走到灶台跟前。客厅的面积不算大,厨房做的开放式,各类的厨具呀调料一类倒是不少,一列一列都排得很干净,像是会经常做饭的人。 鉴于上几回下厨的失败经历,徐轻还是决定先在锅里加了点水,再把灶台点燃,开到最小火,快成糊糊的面倒进去,就当面糊吃也行。 一点点盐,她不敢多放,热了一下就出锅,所以这次还算成功。 橱柜里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碗,她捡了两个小的将面条分成两半盛好端过去:“现在吃吗?” “嗯。”短短二十来分钟他起诉状的页面上已经列满了密密麻麻的法条,徐轻只是略略瞟了一眼,只觉得他好像要比宁越还要更忙一些。 将两个碗放在餐桌上,二人面对面坐下,胃里已经空落落的了,徐轻把碗端起来一下一下地用筷子扒拉。 “会不会有点面哪?” “有点。” “……是吗?”似乎是习惯了宁越经常性的哄她,听到这样的回她徐轻还有些不大适应,就这么垂了垂眼,灯光下眼睫显出鸦羽似的青,“我也觉得有点不好吃,面坨了,我也不是很会做饭。” 男人吃饭的姿势很随意,墙上落下他抬起手的一个身形,是出挑好看的,动作却很恣意,也很快:“谢谢,放这里。” “你吃完啦?”徐轻惊。 “嗯,你放这儿,我写完一份过来洗。” 非正式隐婚 第22节 “……”她才刚开始吃呢。 顾明衍把碗筷子在桌上放好,随着起身的动作长指挟去一片餐巾纸,“刷拉”一声,抬手落白间对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珠,正从下至上地望向他。 “……”第几回了,他压根儿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你下巴这里——是一直有青的吗?”徐轻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左侧。 “不是。” “那是最近磕的?” “忘了。” 徐轻:“……” 她有点自讨没趣地低下头继续吃饭,没想到男人也没有立刻走,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交汇在餐桌边,就好像普通人家下班之后的一日三餐四季那样寻常。 有点奇妙的温馨的感觉。 “你要是吃不惯这个,冰箱里还有些牛肋骨。”他的声音就在头顶的位置,有点低,像一句普通的寒暄。 “吃得惯呀,我什么都吃。”徐轻嘴巴里鼓鼓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行。” “嗯。” “面包也有,牛奶味的,在茶几上。” “我知道,我把这个吃完就饱了。” “行。” “嗯。” 对话结束,顾明衍走到办公桌前握起一本厚厚的民法典,应该是在做相应的补充或者突破。徐轻就这么一边吃着饭一边去看手机,慢慢吞吞的,想着什么时候徐志回劲过了可以回家。 第22章 “下雨了吗?”她听到外头有沙沙声。 “还没。” 风吹得她书写的纸张一翻一翻的, 因为衣服穿得薄,所以晚上有些冷。徐轻把最后一口面糊刨进嘴里,起身去关窗。外头风簌簌的, 没有下雨,带起一片窸窣声的是相互翻动碰撞的叶子。 “伯父有没有给你发消息?”身后传来哗哗啦啦水龙头的声音,顾明衍把用过的锅和碗筷放进沥水槽,衬衫的扣子解开挽到半截, 低头问。 “他能给我发消息就好的了,我主动发过去都不回。”徐轻嘟哝,“你那边都写完啦?” “哪能, 我又不是神仙。”顾明衍都懒得看她。 “问问你——还我又不是神仙。”后面半句是徐轻学着他的语气, 经过添油加醋后摇头晃脑地重复的, 说完还瘪了瘪嘴, 回到沙发上把两条腿缩起来看手机。 大概是因为没有了风声,屋内比刚才又静了许多。顾明衍把洗好的碗筷叠好放起来, 回到常用的办公桌前,指尖还挂了些莹润的水珠子,顺手拿桌上的纸巾擦拭好了, 电脑页面重新亮起。 其实起诉状要写的东西并不多,一些事实性描述太详细反而可能会掺杂对己方不利的因素。所以他一般会先打一个草稿,毕竟案子能不能胜诉终归还是得看开庭。 他书桌靠窗, 那边的反光可以看清屋内的情况。此时徐轻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 两弯眉拧成八字的形状看手机,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右手握拳缓缓举起来, 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了句脏话。 “……”并没有停留地收回眼。 一些懂些法的委托人是要求看起诉状草稿的, 顾明衍用word把文件稍微理了理发邮箱, 搭在电脑旁的手略顿了一顿,还是打开了刚才并没有关闭的聊天框。 上划,再向上划,最后停在于财生发来的那一页。 【于瞎子(委托人):小衍,说实在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老顾他们去哪儿了……问也问不出来。】 【于瞎子(委托人):上次他们回来还是你出事进医院的时候,还记不记得?败诉那方当事人气急败坏直接开车撞你,还上了新闻的,我在医院碰到燕燕了,只是当时你没有醒过来。】 【于瞎子(委托人):嗯,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就是说他们现在在别的地方也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也许还差一点时间,你千万不要怪他们。】 【顾明衍:几年?】 【于瞎子(委托人):什么?】 【顾明衍:那我是要等多久?几年?还是再十几年?】 对方便没有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聊天框里有一个时间的留白。顾明衍低下眼睛,手指落在屏幕的这个位置,纤长的睫毛盖住眼下的情绪,灯光中似乎只呈现出这么一个并不那么惹眼的轮廓。 “我***——!”徐轻从沙发上跃了起来,口中吐出的芬芳并不是很能直接写,眉头堆叠都成了两座小山——什么跟什么啊,我去挂牌子吧好不好直接,我去某相亲网挂牌子qaq。 屏幕那头是徐志回发来的几张照片,上面的男人各种风格都有,看着年纪跟她也差不多大,还有一堆工作年龄爱好什么的信息,这个是哪家来申城发展的旁亲,那个是什么打麻将认识的牌友儿子,一长串一长串,让她看着立刻头大起来。 【徐志回:是不是又在骂脏话啊?小姑娘太容易生气不好,容易郁结于心,何况你胃还不好,过会儿一激动就胃疼了。】 徐轻:“……”还知道她情绪激动容易胃疼啊。 【徐志回:爸爸这是关心你,怕你和燕燕的儿子性格处不来,这不选了些其他的给你也相相看嘛,接触接触,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小伙。】 【徐志回: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跟小衍说啊,也不要跟你妈说,她思想老古板。我做爹的是怕你在一棵树上吊死。】 【徐轻:我会守着一棵树吊死?】 【徐志回: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在宁越这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又不是没有男人了,只要男方条件不错又对你好,跟谁结不是结。】 “……”徐轻并不打算继续回,那边徐志回依然再用各种中年人专用表情包对她短信轰炸。 “怎么了?”兴许是她这边动静太大,顾明衍转身靠在办公椅背上,轮廓清晰的侧影落在光里,有些烦躁地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我与同城相亲网站,”徐轻一脸的菜色,从牙缝中挤出后面四个字,“不共戴天。” 顾明衍:“……” 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把桌面的东西收拾好便起身往淋浴间走。 “你去睡了吗?”徐轻收好手机跟着他走的方位逐渐转头,“那我睡在哪里?” 她两只膝盖跪在沙发上立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外头已经飘了些小雨,细密的雨点斜着打在窗户上,周遭的景致在雨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嘶。”一根毛毯从旁边扔过来,徐轻伸手拿下探出头,却见他左手小臂环着要换的衣服,另一只手正要去解最上面的那颗衬衫纽扣。 “……”她立刻别过头去,一股子气堵在喉咙没发出来,就这么一掀毛毯在沙发上躺下了。两条腿往前蹬了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顾明衍淡淡扫来一眼,动作随性而寻常,继续解着扣子走进淋浴间。 随着门锁“咔嚓”一声响,徐轻歇了几秒,重新从沙发上坐起来。 现在也才不过十点多,以前这个点她还在煲剧之类的,要么是在写下周的总体台稿。但是从先前入职以来,虞莓只派给她这么一个现调任务,时间反倒是比以前更加自由松散了些,这个点她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儿好做。 屋子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徐轻抿着嘴巴轻“啧”了两下,还是决定给虞莓发信息,问有没有其他工作可以同时跟进的。 【虞莓:???你蹲点蹲到了?】 【徐轻:差不多吧,我见过于财生了。】 【虞莓:?什么意思?】 【徐轻:我今天见到的,但是他说等开庭之后再联系,还不知道能不能最终确定做专访。】 【虞莓:??????】 那边发来满屏幕的问号,徐轻也有些不知道该回啥,就这么在输入栏里删删改改,手指往下滑动挑表情包的时候,没想到小群炸了。 【石文静:小a联系上于财生了?怎么可能?】 【珍妮:啥?】 【虞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虞莓:大家先不要那么惊讶,如果arna之后能说服于财生接受专访,我们再向台里申请拨款。】 【石文静:你真神了啊妹,我说怎么不要我呢,原来是自个儿真有渠道啊。@徐轻】 【珍妮:0.0。】 【徐轻:昂……是的,怎么了?】 【珍妮:石头哥跟我说,你在他面前说大话。】 【石文静:误会,都是误会。我从业十多年的人了,有必要去羡慕嫉妒一个后辈吗?】 【石文静:我是恨啊╭(╯^╰)╮】 徐轻不禁轻轻地笑了笑,挑了几个比较轻松搞笑的表情包发过去,转头看到窗外的旧式街灯,在雨水中显出鱼鳞似的光斑的暗金昏黄。好像透明的玻璃窗户将两个世界相隔绝,屋内融着袅娜的雾气和水声,外头是攀着青苔的老旧颓墙。 她不知道顾明衍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就好像一个生活着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人,一切干干净净规规整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样。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独自生活的呢? 徐轻眨着眼睛看向天花板,那里被灯光折射出一环一环的光晕。她没有什么衣服可以换,也并不很打算在别人家里洗澡,就这么蜷缩起来将就睡一晚。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顾明衍已经出门了。 屋内静悄悄的,打开的窗户外吹来雨后潮湿清新的空气,徐轻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麻软的手臂,觉得自己几个关节都开始打架了,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过来。 桌上摆着一盘煮好的鸡蛋和西蓝花,还有几颗小番茄,应该是给她留的,但是什么话也没有留,微信里也没有消息,除了沙发上被她睡过落下的印痕,其他地方如往常一样简洁而规整。 “喂老爸,干嘛?”徐轻一边咬西蓝花一边接起电话。 “……我不去。”她忍不住用手肘扶了一下额头,“别说什么海归了,就算外星归我也不去,您老就别瞎操这个心,啊。” 那边的声音突然放大,徐轻一个激灵把手机往边上移了移:“认识一下也不行,我——你知道我现在是跟顾明衍在一起吧?啊对,我觉得他这人挺好的,没必要再联系别的谁谁谁。” “是吗?” “是啊。”大概是受某人耳濡目染的缘故,她如今瞎编起来也完全不打腹稿,“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是会成长的。就比如以前我认定了宁越,现在我认定的人就是顾明衍。” “非他不嫁?” “呵那可不,”徐轻懒洋洋地又把水煮蛋放进嘴里,喝了一口边上的牛奶以免太噎,“没见过二十五岁分手后遇到真爱的?就他了,没跑,其他人都靠边站。别给我介绍了,真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段话,话音还没有落,玄关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哒哒哒”地小跑进来,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朝徐轻甜甜地笑了几下,又转身跑回玄关去了。 “……”昂? “小禾,过来,你别笑阿姨,你长大了也会像阿姨一样遇到某个‘认定的人’的。”康婶牵着小姑娘的手走进客厅,面上也是带着笑的。 徐轻觉得自己快冒烟了,唯唯诺诺不敢搭话,只敢含糊着埋头继续嚼西蓝花。 “欸?小花儿,你早上也喜欢吃西蓝花和白煮蛋呀?”康婶拉着小禾在沙发上坐下,“我还以为只有小禾爱吃呢,现在年轻人爱吃果蔬的少。” 非正式隐婚 第23节 “昂??”徐轻差点没被噎着,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挂断,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是,顾明衍给小禾做的……吧。” qaq完了。 “他以前是经常给小禾做,但是这回就说不定了。”康婶乐呵呵地笑道。 “……我再去煮一份。”人生有时候就是太过戏剧化,徐轻暗骂了自己一句,立刻放下筷子去灶台前重新点火。 好在料理台上摆着些没有处理的蔬菜和小番茄,不知道洗没洗,她伸手去打开水龙头,就听见门口顾明衍应该是在换鞋的声音,康婶抬头:“小衍,最近不忙吗,还是要陪女朋友呀?” “还行。”顾明衍走进屋里,小禾立刻小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另一边儿徐轻站在料理台前,耳朵都涨红了,心里正默默祈祷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23章 好在男人也只是淡淡往这边扫了一眼, 什么也没说。 徐轻用净水默默重新把蔬菜和鸡蛋煮好摆上桌,小禾又“哒哒哒”地朝这边跑过来,伸手抱住她的大腿, 仰头间童稚声清澈:“谢谢阿姨~~~” “不谢呀。”徐轻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小花儿最近工作也不忙呀?”康婶坐在沙发上打毛衣,转头看向徐轻。 “呃……还可以。”徐轻回,“只是一会儿我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 “噢噢噢。”康婶手上的动作一下一下没有停,叮嘱她道, “出去的时候要小心点儿走,我们这儿太湿,下过雨就路滑。” “嗯。”徐轻点了点头, 一直避着眼神也没有看谁, 猫着腰在玄关处换鞋。 “上回我在早市买了些桃胶和燕窝, 你吃吗?”康婶突然想起什么, “用点儿牛奶煮一煮,滋阴的, 多养一养身体,你这小姑娘看着是有些瘦了。” “啊我……”徐轻抬头往顾明衍那儿扫了一眼,有些心虚地摆手, “我吃不惯这些,谢谢康婶。” “没事儿,那别的呢?有没有爱吃的?” “没有没有我不挑。”徐轻说完伸手去拉把手, 逃也似的走出门, “我先走啦,拜拜。” “噢,慢点儿啊小花儿。” 雨后的小巷确实有点滑, 她为了轻便穿的是平底鞋, 走起来还算比较平稳。 这会儿时间还早, 徐轻打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离单位比较近的房子可以租的,总住在家里太远,来回路费贵。只是几圈跑下来并没有什么合适的,市广播电台靠城市地标建筑很近,周围几个都是高端楼盘,她实在舍不得那么贵的房租。 原先宁越住的名仕安居就在文化商务区中心,徐轻问过,月租是两万起底,还是不含水电的。其他最便宜的也要九千往上,再低一点儿的价格就要去另外的街区找了。 就这么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头顶是快要正午的日色,打开瓶盖喝了一口矿泉水,徐轻只觉得隐隐有些胃疼。 怪不得石文静这么个新闻宁愿多干点活也要来跟她分,不是人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也不是所有考上名校的普通人从此就可以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唉。”这么想着,徐轻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衍,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有这么个女朋友呀?”另一头,康婶见小禾吃完了,拉着她坐在地板上拼积木,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小姑娘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顾明衍站在窗前把打印出来的合同和各类资料装订起来,回她:“刚处的。” “那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在市立医院药科工作的,其实也不错嘛。”康婶顿了顿,又补充道,“漂亮是没有你找的这个漂亮,但是人工作稳定,性格也好,是会过日子的人——况且看着刚那姑娘应该,也不常下厨吧?” 顾明衍垂下眼睛,日色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那道额疤依然清晰。 “……婶婶是有些多嘴,但是也是为了你好。就我过来人讲啊,没有任何偏见的意思。”小禾还在地上搭着积木,康婶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语重心长,“她不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估计没怎么干过活的——要么是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娇女,吃不了苦。” 顾明衍和往常那样应了一声,不知怎么却想起昨晚她在吃那碗面糊的时候说的“扔掉了多可惜”。 “更何况,之前那个药科的不是也很喜欢你嘛,在我这里来问过好几回了。”康婶叹气道,“就算不是这个,你要漂亮的不还有上次那个也做媒体的,长得还比现在这位要更出挑些呢。人在网上好几十万粉丝,就这么挑拣着理由来找你,你说你怕耽误人家,现在换了个姑娘来,就不怕耽误了?” 顾明衍的目光依然落在桌面那沓厚厚的文件上,似乎想起什么的才发现,自己对徐轻的宽容度比他想的要更多一点。 “啧”,他轻轻砸了咂嘴。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不是说那个姑娘不好,而是她不一定能嫁你。” “婶婶,”顾明衍走到地毯旁边,伸出手去帮小禾整理边上的积木,“这些事我不是很着急。” “……还不着急啊?多大了都。” “但如果她真的愿意跟我,我不会让她吃苦。” 窗外的日光洒落进来,照在身上不像前阵子那么热了,反而暖融融的给人一种久违的好心情。康婶站在沙发边上,双手不自觉地在围裙上揩了揩,不再说话了。 “小,公主——”小禾甜甜地拍了拍手。 “什么小公主?”他跟小孩子低声说话的时候态度很温柔,垂下的睫毛裹挟着日辉的金,微微颤了颤。 “辛杜瑞拉!”小禾回。 “为什么喜欢她?” “我要有一个这么好的王子,不管怎么样也要找到我的,”小禾抬起头,扬了扬小孔雀似的下巴,“我以后长大了,要和只喜欢我的人结婚。” “小禾!”康婶皱眉唤了她一句,小禾便笑着往那边做了个鬼脸。 “小姑娘家家成天讲这些情啊爱啊的事。”康婶佯装嗔怒地看向她。 身边有人护着,小禾也没有管这么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最讨厌的是人鱼公主,她也太笨了,找个人鱼王子结婚多好啊!非得去岸上找那个根本不可能的人类王子。” “本来童话故事很多都是在讲爱情。”顾明衍回她。 “比起面包,爱情什么才是什么都算不了。”小禾拼好了城堡,举起来在手里端详,“只有笨蛋才会为了爱情放弃面包,我才不要当笨蛋。” “小禾。” “如果爱情真的作数,我爸爸妈妈就不会因为生了我而天天吵,结了又离,离了又结,最后让我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日光中,小禾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层温暖的跃动的光,“所以童话没有骗人,笨蛋女人就会过得不好。” ——“所以童话没有骗人。”另一头,徐轻走进附近的一家蓝调咖啡厅,耳边播放着悠扬舒缓的交响乐,桌子的正对面摆着两杯咖啡,一杯是冰美式,一杯是焦糖玛奇朵。 “为什么没有骗人呀?”徐轻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辛杜瑞拉能得到王子的青睐,因为她是伯爵的女儿;人鱼爱丽丝拥有了一切,让她失去这些的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爱。”座位对面,黄莉莉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真的有点打扰你。但是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朋友可以听我说了。” “没关系,我最近不忙。”徐轻看了一眼手表,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刚才坐下来的时候,你也没有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现在还不方便说?” “也没有什么,”黄莉莉两只手把自己的头发拢到后头,用的力气很大,头皮都被牵扯了起来,“说也说不完,干脆不说了。” 徐轻低头看着自己咖啡上一晃一晃地拉花,端起杯垫喝了一口,踌躇着问:“店里生意还好吗?” “还行,都还行。” “有没有什么趣事可以分享的呀?” “趣事的话……”黄莉莉想了想,“说说我女儿吧,最近在班上和几个小男生走得很近——当然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妈妈啊,她还在念幼儿园,那些小男孩儿估计是想跟她交朋友,结果来一个被她打翻一个。当时请家长我过去的时候看几个小男生哭得,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提多好玩儿了。” 徐轻:“……”这“趣事”确实挺新奇的。 徐轻认同:“看来你确实是个开明的妈妈。” “可不是嘛——嗳,不过说起你,长得这么漂亮,现在还没谈恋爱呀?” 二人之间的联系其实很少,她不知道之前徐轻和宁越在一起过。 徐轻低下眼睛:“谈过,因为发展道路不一样,所以分手了。” “真可惜啊。”黄莉莉喝了一口冰咖啡,叹道,“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可以的话就顺其自然呗。”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两声震动,徐轻一眼就看到了徐志回的名字,这么长串的文字和照片想都不想就知道是什么。 头大。 她长按手机侧面直接关机,抬头对黄莉莉笑了笑:“我一直觉得工作方面的压力可以舒缓感情方面的,要不你试试。” “要真这样就好啦。”黄莉莉摇了摇头,“对了,这杯饮料我请啊,你不要跟我客气。” “我不跟你客气。”徐轻回。 黄莉莉起身去结了账,两个姑娘并肩在街道上走,黄莉莉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个方向做了。” “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呀?” “大码女装,市场是不错的,就是——” “就是什么?” “也没什么,”黄莉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徐轻,给了她一个礼貌性的拥抱,“谢谢你陪我出来喝咖啡。” 她的眼神是有些沉的,徐轻可以看出不对劲,但现在不是一个开口问的好时机。 更何况她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能作为朋友的角度告诉她,如果遇到了什么不要憋在心里,倾诉也行,运动也行,总得发泄出来。 “要不然越积越多,可能会生病。”徐轻认真地说。 “……不会的,我多大的人了。”黄莉莉打的车来了,转身跟她挥手,“下回见啊。” “嗯嗯,再见。”徐轻同样弯腰跟她告别。 “那女的好胖啊……” “就是啊,她朋友估计是个茶吧,故意挑个显出自己漂亮的。” 周围有几个路人走过,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见徐轻转头看过来,互相对视一眼也没有再说,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了。 “……”她抿了抿唇想再跟黄莉莉说几句话,但是计程车已经开远,融进车流中了。 徐轻站在原地,突然有一种胸口闷闷的,很无力的感觉。 “喂?”她接起电话,是徐志回打来的。 “……爸爸,你真的不要再一直逼我了,我自己有自己的规划的。”徐轻说。 “你的规划就是在跟人突然在一起几年的情况下又突然分手吗?” “没有。”徐轻捏了捏自己衣服的下摆。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外面找房子住,想找个离公司近一点的,不然之后上常日班了通勤麻烦。” “那你现在回来,有个你妈妈那边认识的小男孩给你见见,也是年纪差不多大的,人不错。” “我不。” “徐轻。” “我不要。” 非正式隐婚 第24节 她握着手机的骨节一点一点加重了力道,指尖略微有些泛白。 电话里的声音依然一刻不停地响,徐轻伸手挂断,觉得自己从头发到后脖颈整个都是乱的。 烦躁地扯了一下头发,突然想到医者不自医,何况她也只是个半吊子。 “姐姐,你不要难过。”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徐轻抬起头,看到一个大概二十来岁的女孩儿站在她面前,应该是这附近大学城里的学生,手上提着一束花,肩上还背着双肩包:“要不你让那边那个人给你买一束花吧,你们看起来好般配哦。” ……原来是推销的。 徐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却在旁侧的商务写字楼下看到顾明衍。 “真的,刚才我姐妹都要上去要他的微信了哦,结果他好像一直在看你。”女孩儿问,“你们是夫妻吗?还是情侣呀?要不就买这束山蔷薇吧,只要99块哦。” “……谢谢啊,我不喜欢花。”主要是还得花钱。 女孩儿瘪了瘪嘴去问别人了,徐轻小跑几步过去:“欸,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写字楼上的显示牌——“灿意律师事务所”。 “哦哦。”气氛有点尴尬,徐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嗯。” “嗯。” 又是这样苍白而无聊的对话,徐轻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嗳顾明衍,那你接下来是有什么其他的工作吗?” “还没,怎么了?” “有没有空,呃,一起去民政局,结个婚?” 第24章 她应该几年后都会记得今天的风。 由于没化妆没洗头, 甚至脸也还没来得及洗,初秋的风穿过街道呼呼地吹,就这么扬起来糊了她一脸。就这样狼狈地顶着鸟窝一样的头, 她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模样惹眼的男人,问他有没有空跟自己去结个婚。 “……”顾明衍没有立刻说话。 “啊当然!我们也可以签订协议,我百度过协议结婚的意思。”徐轻郑重其事地把手机页面翻出来,摆到他面前, “协议结婚,指的是只要事先签订并遵从协议,男女就可以同去登记结婚, 开始“名誉夫妻”的生活——形式合法, 内容空洞, 但是完完全全保护了双方各自的财产。” 也许是她的脸凑得太近, 男人有些不耐地伸手推开一定距离。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也没别的意思……”对方拒绝的意思太明显,说不定还在心里骂她一句傻x。 徐轻脚尖往前悄悄挪了挪,正打算说点儿什么找补来缓解尴尬, 却见面前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开口问她:“上午下午?” ????? 徐轻猛地睁大眼睛看向他,反倒是不明所以地吞了一口口水。 “上午十一点半那边就会下班, 得考虑去拿身份证户口本的路程时间。” 顾明衍解释了一句, 没想到徐轻却惊喜地直接跃了上来,虚虚环住他手臂:“我,真?真的吗?” 手臂上的触感太过柔软陌生, 顾明衍顿了一下, 有些抵触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要是来得及就先去你家拿。” “不用不用, 我这些证件都在公司,你送我去公司就行。”徐轻眼睛都是兜了水泽似的清亮的,对对方的动作也丝毫不在意,“然后你转回去拿你那些要的东西。” 想了想,补充道:“别看着我呀,要拍照的,我画个小妆。” 顾明衍:“……行。” 二人就这么过程不算愉快但结果令人满意地达成了共识,来到广播电台大楼下,徐轻脚步轻巧地走进大厅,对迎面走来的每个同事都伸手打招呼。 “那谁?”同事a没见过她。 “不知道,看着好像有点傻。”同事b也没见过。 就这么乘电梯上了七楼,徐轻哼着歌儿打开自己办公桌最下一层的密码锁。 “arna?又没有晚间采访你来公司做什么?”虞莓走过来问她,“这么热爱工作呀?” “哦哦,我拿个东西啊mei姐。” “行,那你到时候出门顺带把垃圾扔下去吧。”虞莓把垃圾桶里的袋子整理好放在门边。 “嗯嗯。”徐轻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虞莓似乎是愣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感叹道,“好歹是年轻,小姑娘笑起来跟娇花儿似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mei姐也很漂亮呀~”徐轻拿好了证件哼着歌站起来,提上垃圾准备出门。 “少来啊。” “真的,哈哈哈。” 现在差不多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徐轻从商厦走出来坐上车,脸上的妆容姣好而精致。 “怎么从这里出来?”顾明衍问她。 “公司里的化妆品不全,我去美妆店画的。”徐轻转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顾明衍:“……” 彳亍。 好在最终还是赶在工作人员下班前来到了民政局,徐轻捧着红彤彤一个小本子出来,觉得自己获得了自由的通行证,要不是来来往往还有人她都恨不得捧着本子亲上几口。 “吧唧”——耳边传来一声,徐轻转头望去,正好看到旁边那个姑娘正捧着自己结婚证亲。 徐轻:“……” “看什么看?”那姑娘横过来一眼,把头一甩,挽着自己老公的手继续往门口走了。 “……”她完全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儿佩服。 “顾明衍顾明衍,你要去哪儿呀?”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小本本往包里塞好,伸手宝贝地拍了两下,徐轻摇着尾巴似的贴近他,“有没有空送我去一趟售楼中心呀?” “你去那里做什么?”顾明衍同样把本子放好,问她。 “我租房子呀~” 她每当有事求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姿态,双手放在下巴上,卧蚕鼓鼓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似的闪。 “……先上车吧。”顾明衍将视线收回来。 徐轻这次仍然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坐在汽车后面的位置,手向前攀着凑近他,大概是由于太高兴了,声音依然软软嗲嗲:“那我们去哪里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顾明衍坐直身体实在忍不了她了,“你——” “我什么呀?” “……”话绕到嘴边还是转了回去,目光正对着前方,长指却在方向盘上毫无节奏地一搭一搭。 徐轻此刻心情确确实实是很好的,证件照也是拍得美美美,恨不得现在就发个朋友圈好好分享分享。 顾明衍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徐轻转头看向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一排一排好像正整装待发的大兵似的,就是这样的房子,房租可以要走她一个月大半部分的工资。 那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啊?徐轻叹气。 “到了。”顾明衍开口。 “到了?”徐轻有些犹豫地下车,“那个,我没什么钱的,这儿的房子租不起。” “看我做什么?真的租不起啊qaq。” “……没问你租不租得起。”顾明衍一面说一面往楼里走。 “你不用问啊,这本来就是一个陈述句。”徐轻顿了顿,还是跟上他的步子。到门口的时候她抬头看向保安,没想到对方却没有伸手拦。 “嗳,我发现你口才是不是退化了?以前那会儿不是还挺行的吗?”跟着男人走上电梯,徐轻依然喋喋不休问道,“没关系的,你不用把我当老婆,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好兄弟!” “……”冷冷撇来。 “这么凶做什么。”徐轻嘟哝着收回眼。 顾明衍按的楼层是第十五,不算高也不算低,楼道窗户往外可以正好看到她工作的那座广播电台塔。 握把手,刷卡,开门。 徐轻怔了怔,跟着人走进门——是很简单的商务风装修,风格跟巷子里那间有点像,窗口的阳台外并没有摆什么东西,但是视野很开阔,基本上小半个区都能收在眼底。 “你可以先住在这里。”顾明衍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多,多少钱?我们可以均摊。” “不用。” 房子从前是租出去的,现在人搬走了,水电还没有断。顾明衍走进厨房从里面拿出两瓶气泡水,一瓶打开了递过去,另一瓶放在桌上没有喝。 鉴于早上吃了人小禾的果蔬的教训,徐轻自然地身上去拿桌上的,却听男人开口“这是你的”。 “啊?哦哦哦。”她有点无措地捧着那瓶打开的饮料,也没有喝,“我觉得还是均摊吧,其实两个人分担的话就没有那么贵了,通勤时间还会少一点。” “……”他已经懒得解释了。 “嗯,你别一直不说话呀,我们商量商量呗,顾明衍——噢。”徐轻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侧眼看向他。 君恒国际的楼盘在附近算是比较老的了,所以。 所以给企业□□心官司是真的赚钱啊qaq!!! “这里离地铁十一号不远,下楼往西走不到三分钟就是。”顾明衍跟她解释,“这间房子有三个卧室,你可以挑一个睡,我忙的时候会在这儿过夜。冰箱里现在没什么菜,你跟楼下的侍者说,他买好了会给你送上来,也可以自己去买,这地下有个大型商超。” “嗯。”徐轻反而有些拘谨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原先她以为是两个没出新手村的菜鸟达成了互助协议,没想到对方都爆紫色装备了,她却还要在新手村努力打怪。 可是红本本都到手了啊,她现在能怎么办?半上贼船……?——俗称“薛定谔的上贼船”? 顾明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她变幻莫测的脸上收回来,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徐轻立刻戒备地往后躲。 “……”抬起几根手指。 停在半空。 正当徐轻在纠结对方想做什么的时候,顾明衍却突然手指一近吓了她一下,徐轻“啊”地惊叫出声,鞋还没脱差点儿整个人缩到了沙发上。 “……我靠。”你这样不符合人设吧啊喂!! 非正式隐婚 第25节 徐轻有些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喘着气抬眼看向他:“你多大了顾明衍?” “比你大个几月。”他唇角是带着浅笑的,跟之前每一回的笑都不一样,像是少年意气得逞之后那样的狡黠,又像是别的,和日光莹莹的融在一起,让人移不开眼似的好看。 “……是吗。”徐轻忍住不给他白眼。 “好了不逗你了。”男人站起身去拿纸笔。 “怎么了?” “不是协议结婚吗?先起草条款。”顾明衍将手上那张空白a4纸放在茶几上,长指在边沿轻轻点了点,“你先写。” “不怕我坑你啊?” “……徐小姐,我是个律师。” “那——我可得找个别的律师来帮我出出主意,不然被你反坑了怎么办。”徐轻没有立刻同意,伸出一只銥嬅手指按在他手落的地方对角线的另一端,眼神逼近,“最好和你一样无良。” “呵。” “呵!!”徐轻呵得比他响。 顾明衍:“……” 他松开手,姿态随意地理了理衬衫的袖口:“随你吧。” 第25章 “随我就随我, 到时候还不知道你怎么哭去呢。”徐轻摇头晃脑地去翻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心情依然很不错的样子,懒洋洋的像一只晒太阳的猫。 这会儿快到正午了, 二人都还没有吃午饭,正打算下楼随便找一家餐馆填肚子,徐轻有个电话进来了。 “喂你好?”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徐轻低头扫了一眼, 放在耳边接起来。 “徐记者,你好。”电话那边是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音色是稚嫩的, 语气却装得很老练成熟。 “元元?怎么啦。”徐轻以为出了什么事, 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那边声音顿了顿, 接着传来一句委屈的哼唧:“我有点饿。” “饿?” “嗯, 我有点饿,你上次说有事情可以给你打电话的。” 徐轻:“……” 她正打算开口让元元先等一等, 自己马上就过来,没想到身侧的男人不耐地轻嗤一声:“于元元,你没有手吗?” “……顾叔叔。”那边的声音立刻打蔫儿了似的。 “冰箱里还有什么?”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 “我, 我去看看,”那头传来冰箱被打开的声音,“嗯……有几个西红柿。” “洗洗去吃。” “可是我不喜欢吃西红柿!” “那就饿着。” “……”徐轻皱着眉把他推到一边儿去, “元元你别听他的, 我正好现在有空,一会儿就过来。” “你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吗?”顾明衍低头逼近她,徐轻有些不服地抬起头, 似乎鼻尖剐蹭了一下, 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他才六岁。”徐轻把头别向一边, “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你六岁的时候是这样的生活环境,有个人带你出去吃了顿好吃的,你会不会开心好久好久?” 她侧着眼睛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从墙上的影子里看见他一个侧影的轮廓。 “不会。”顾明衍低垂下眼,半边的侧脸都沉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 “你不会,因为你本来就没有经历过,也并没有常人该有的同理心。”徐轻绕开他继续往前走,打算去周围的炸鸡店买点儿汉堡薯条之类。 身后顾明衍没有跟来,她便提着买好的东西乘地铁过去。 依然是那间半沉在地下的屋子,元元从拉着锁链的门里探出半个头,一双眼睛眨啊眨的:“记者?” “昂。” “进来。” 他踮起脚去开门锁,徐轻抬眼往屋子里头看了看:“你妈妈不在家吗?” “妈妈给人家洗衣服,还没有回来。”元元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那你在家里做什么呢?” “我在家里写作业。” 男孩儿跟她说话的时候条理还算清晰,也很听话,双手搭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吞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拎着的食品包装袋。 “作业过会儿再写也行,快吃吧,还是热的。”徐轻把买的东西递过去。 “哇!”男孩伸手接过来,打开塑料袋子的时候咸香往鼻孔里钻。 他猛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了看徐轻:“你吃吗?” “不了,我刚才吃了一点儿。”徐轻回答道。 元元轻轻应了一声,把汉堡拿在手上大快朵颐起来,然而也只是大咬了两口吞进肚子,剩下的一些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去咬,可以在嘴巴里含很久,抿化了才舍得吃。 “元元,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啊,之后会发在报道里的,可以吗?”徐轻等他看着稍微不那么饿了,开口问道。 “嗯嗯,可以啊。”男孩儿点头。 “你现在,”徐轻斟酌少许,“每年的学费是多少呢?” 男孩儿一边咀嚼一边伸出两只手指。 “两千?” 元元摇头:“两百。” “噢……是有政府补贴吗?” “嗯,贫困补贴,社区的伯伯婶婶每个月都会来给我们米和钱。”元元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他们不愿意跟我们说话,但是他们每个月还是会来。” “这样啊。”徐轻在手机备忘录上做下标记。 “这里每家有小孩儿的他们都会带玩具,除了我们家,因为我爸爸坐过牢。” 徐轻听他说完这句话,微微抬了抬眼。屋子里并不那么亮堂,元元依然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手中的食物,两只小手油乎乎的,嘴边也带着些油渣,说话间却是没有其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什么很普通的家常事。 “以前多久会吃一些好吃的呀?”徐轻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不记得了。” “爸爸在的时候呢?他会不会给你买?” 元元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小小的手指在包装纸上捏了捏,最终还是点头:“爸爸会,妈妈不会。” “嗯。” 徐轻点头应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儿,姐姐没问题了,继续吃吧。” “好。”男孩儿的情绪似乎比方才还要更低了些,徐轻静静地等他吃完才出门。 “姐姐。”元元叫她。 “怎么啦?” “你明天还可以过来给我买吃的吗?” “……” “后天呢?” 徐轻抿了抿唇,墩身下来看着面前的男孩儿,温声道:“我今天会过来给你送吃的,但我不会每天都过来,因为这并不是我的责任范围。” 她澄澈的瞳仁中倒映出男孩儿那双有些麻木发沉的眼睛,继续道:“社区的那些伯伯婶婶会每个月都过来帮助你们,是因为你现在还是我们国家的公民,是需要被保障基本权益的弱势群体,而不完全是出于善心。”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善心是有限的,权益也是有限的,帮助别人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做到的义务。” 徐轻思忖稍许,尽量将语气放平和:“比如幼儿园里有小朋友分给你零食,这是善心,老师会教你知识,这是她的义务。但是小朋友们不是必须要分你零食,老师也不是什么事都会来帮助你。” “……可是我真的很久没有吃汉堡了。” “那你就要学会感恩呀,这是可以延续善心的其中一个办法。” “是吗?” “是的。” 徐轻呼吸声很平稳,一松一放,站起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元元也没有再回答什么,往门缝里仰着头瞅了她一眼,关上锁链跑进屋子里去了。 门被咔嚓一声合上,徐轻在这户人家前站了许久。 攥了攥手指,转过身,离开。 距离开庭时间已经非常临近了,这几天徐轻在君恒的公寓里给自己整了个小次卧出来,好在每个卧室都有内设的浴室,虽然面积不大,但是也完全够用。 卡里还存着一些钱,她给自己买了一台比较轻便的小相机,又在窗边的墙上挂了一块儿方便整理思路的白版,上头几人的名字以及关系图一一画好,最后深红色的马克笔落在正中央的那个打圈儿的名字上。 蒋凤岚,元元的母亲,于财生的妻子。 徐轻没有什么其他的信息获得渠道,只能在公开的裁判文书网上找。原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还真的有过相关的裁判文书,是关于借了亲友钱没还,被要求强制执行的。数额不大,只有不到一万块,时间是11年9月份,算起来正好和于财生开始偷窃的日期相重合。 是有什么特定的联系吗?徐轻嘴唇抿成一条线,觉得自己大脑神经元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不够用。 去找顾明衍问问? 呃,好像最近几天他都很忙的样子,基本处于半失联状态,石文静过来找她的次数都比二人的聊天记录要多。 “偷钱去帮老婆还债……有这种可能吗?”徐轻想,“还是说债是夫妻俩一起欠的啊?” 这个问题有点涉及到隐私了,对方不一定会配合回答。 徐轻伸出手挠了挠头,恰好电话铃声响起,去接的时候语调有点沉闷:“……莫西莫西?” 非正式隐婚 第26节 “小娅,是我,我是黄莉莉。”那边的人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啊没有啊,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下个月有没有空帮我带一带女儿,我得出差一段时间。”黄莉莉解释道,“我以前会找保姆照顾的,但是原先常请的那个阿妈辞职回老家了,其他的人我没有考察过,不太放心。嗯,我可以按稍微高于市场价的薪酬支付给你,因为上次听你说最近工作不算很忙,所以过来问一下。” “可以啊可以啊!”听到“薪酬”两个字,徐轻眼睛都亮了起来。 “哦哦,那就没有问题,到时候我把我女儿带过来,你帮我照看差不多五天时间就行。”黄莉莉说,“我给你开个条子,薪酬先付你一半儿,剩下的后面我回来再给你。” “好的。” “嗯嗯,那没什么事儿啦,拜拜。” “拜拜。” 电话挂断,徐轻开心地从地板上跃了起来,一面哼着歌一面走出卧室,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快乐水吨吨吨下肚,随后拿起手机潇洒地把一笔钱转进那个装逼“g”的账户。 【顾明衍:?】 【徐轻:付你一半儿房租,水电我自己会交,之后等我奖金发下来了就会搬出去。】 【顾明衍:随你。】 【徐轻:^_^切。】 心情非常好地关掉手机屏幕,徐轻站在落地窗前,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唉工作嘛,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想不出没关系,又不是明天就不能想了。 这么念着,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抬头看向窗外——这里的视野真的蛮好的,可以将半个源宝区的建筑尽收眼底,耳侧吹来秋日凉爽的风,手中的可乐都变成了的盛在高脚杯里的西海岸红酒,天边的云霞在笑吟吟地和她一起期待以后努力可以得到的梦想中的生活。 就像踮起脚尖可以触碰到的未来那样。 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谁也不是谁可以强求的事情嘛。 哪有那么多等待和巧合呢。 第26章 “如材料中所示, 我方当事人这三次进监狱,眼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庄严敞亮的灯光下,顾明衍身穿一席律师袍, 语调平缓逻辑清晰地进行辩论陈述,“左侧下颚骨断裂,大腿,手臂, 甚至背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淤伤,这是市立医院开具的伤情鉴定证明。” 徐轻坐在陪审团的位置上看向他, 四周的气氛肃穆而安静, 没有人说话, 似乎所有的视线都凝在法庭的正中央。 “……终上所述,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国家赔偿监督程序若干问题的规定》,监狱应该予以人身损失, 因误工造成的损失,以及精神损失共计十万元,审判长, 我方诉求表达完了。”顾明衍垂着眼睛说出这段话,重新在位子上坐下,抬眼事目光无意中和徐轻交汇。 【你怎么了?】徐轻腹语。 【什么怎么?】顾明衍回。 【你怪怪的。】徐轻朝他皱眉。 【少说话, 你有点吵。】 徐轻:“……”好像她真的开口说话了一样。 辩方请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律师, 说话的时候唇角会漾起两个小梨涡,走路的时候也轻轻巧巧的:“审判长,这是10年的时候, 对方当事人在市立医院做的就医报告。” 法官拿过她递来的资料, 微微蹙了蹙眉。 “……很抱歉没有及时送予, 但这份资料我们也是刚刚才拿到。”女律师侧过眼,似乎向顾明衍抬了抬眉,“如文件显示,对方当事人于财生已患有一定程度的白内障,熟识的人都称呼他为‘于瞎子’。” “至于对方提到的‘因监狱不作为,原告不能及时就医,导致病情恶化’这一点,原告并没有拿出合理合法且完整的证据。”她勾了勾唇,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声调明朗,吐字中也是带着笑的,“方才控方律师也提起过,原告家庭状况并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经济原因不能及时就医而导致的病情恶化,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否认它的可能性吧?” “……”徐轻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顾明衍。 他在犹豫什么呢? “顾大律师,你这边有什么要说?”法官把头转向顾明衍。 明亮的顶光下,他指尖往回收了收,抬眼间依然可以分明地看到那道额疤。 “那个是顾律吧,啧。”身边坐着的人低声提了一句。 是不带有什么字眼的一句话,语气却让人有些不那么舒服。徐轻侧头去看了看,那人也没有怎么察觉。 法庭内清白的灯光下,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审判长,请允许我的当事人发言。” “准许。” “我,小衍,”应该是没想到顾明衍会突然让自己说话,于财生转头看了看顾明衍,又看向对面的被告方,眼神闪躲,“法官,我姓于,是有瞎子这么个绰号……是当时我在厂里做工的时候,他们给我起的。我,我也确实没钱治病。” 女律师微笑着看向他,似乎在示意他继续说。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监狱就没有错了啊……我,我,”于财生吞了一口唾沫,说话的时候语调都在打颤,“我在进去的时候就反应过我眼睛有问题,想让他们给我少分一点工作,但是他们依然每天给我安排打量的工作任务,我有的时候做不完,只能熬夜做,要不然我的眼睛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差。” “被告,原告所说是否属实?” “这个确实属实——”龙会民跟计翔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想请问一下对方当事人,”女律师打断计翔的话,“当初偷窃只是因为家境差吗?” “对,只是因为没有钱。” “噢,没事了,你继续说。”女律师扯着嘴角笑了笑。 【她问与本案无关的问题啊!顾明衍。】徐轻不能开口说话,眼神凝起来聚焦在他身上,双拳紧握,十二分着急。 “后来我堆积的工作太多了,一些狱警就……经常言语嘲讽我。” “你有没有证据?”法官敲了敲桌面,“顾大律师?” 顾明衍的眼眸散开的云烟似的刚刚凝聚,侧头看向法官,一根根的骨节在灯光下近乎显得有些发白,说话间眸色是如墨似的幽深:“……有。” 他将手中的文件递上去,厚厚的那么一沓。 “上面是一些监狱里犯人的证词和手印。” “还有什么?” “辩方律师非法取得信息的资料。”顾明衍垂下眼帘,灯光在他眉骨处落下一片阴翳,“市立医院未经当事人同意将病人病情透露给第三方,根据我国《民事诉讼证据规定》和《民事诉讼法解释》,证据必须依法合理取得。” “你知道她去非法取证?” 顾明衍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女律师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很全。”法官上下翻动了一下资料,“吴律师,你那里还有什么要说?” “虽然我是通过了一些渠道取得信息,”女律师站起身道,莹白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和发顶,说话间姿态平静而从容,“但是,审判长,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毕竟……法律的公正和真相才是我们应该去探寻的,这也是执法人应该遵循的一部分。” “可以。”法官敲了敲棒槌,“吴律师,你回去补齐一下资料,双方一周后开庭。” “谢谢审判长。”女律师鞠躬。 “谢谢审判长。”顾明衍同样把手放在胸前,鞠躬。 “顾明衍!!”走出法院之后,徐轻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你这是怎么了呀?明明准备得这么充分,稳赢的案子你在纠结个什么劲。” “……”男人轻轻地推开她的手臂,什么也没有说。 徐轻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却还是做了一次深呼吸继续跟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还有一些相关的媒体,她尽量挑着躲镜头的路线走,就这样绕了几步路坐上车去,伸出手发泄似的捏了捏安全带上的塑料扣。 气氛并没有想的那样轻松,反倒是有些压抑。 “小衍,你送我去公园就好。”于财生开口道。 汽车仍然继续往前行驶着,顾明衍也没有回。 “小衍……” 话音还没有落,汽车就这样靠边停了,顾明衍开车门下去,又伸手来拉后面的车门。 “小,小衍——”于财生被人拎住领口,咽了一口唾沫,说话间语气也有些退缩,“是你同意帮我的啊,我,我也没有胡乱说话,你是听到了的。” “我问你,你下颚骨真的是龙会民踢的?” “对,对啊!” “哐当——” 一叠子文件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徐轻见状也打开车门下车,男人小臂上的青筋都凸显了起来,上头有几处还没有好全的青疤。 “这是什么?”于财生眼神躲避,犹豫着问。 “你问我这是什么?我tm这些天几乎没睡地替你去跑证据——”顾明衍一拳过去没有中,于财生挣扎着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握住自己有些凌乱的领口,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凝住了,徐轻手指捏了捏衣服的下摆,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的资料,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 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徐轻眨了眨眼,脑袋中就像是有什么划过似的所有的证据一瞬间通了。 ……一个月前她在锦和饭点里找到的那些模糊的照片,上面的人并不是于财生,而是龙会民。 手上的资料是龙会民在11年在某医院的确诊信息,显示盆骨左髋臼粉碎性骨折,是在某次现场工作的时候,被运装车撞到造成的。徐轻上回在网络上无意中找到的那些资料,正是龙会民曾经在某社交平台分享自己就医感叹生活不易的文字和照片。 所以龙会民……根本就没有力气,也没有这个能力抬腿去踢于财生。 徐轻猛地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瞳色极深的眼睛。 “我让你别对律师隐瞒,你做到什么了?为了钱,联合自己老婆孩子打同情牌谁都去骗吗?”顾明衍深吸一口气,笑容有些冷,“你是以为这些东西我查得到,对方律师就查不到?蠢货一个,你怎么不骗骗对方那位律师?指不定从上到下都给你瞒个干净。” “我,我……小徐啊。”于财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徐轻一眼,无奈视力太差,他眼底的只是一片沉寂的没有感情的灰白。 徐轻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的斑点像新雪融后的光,良久,开口问,“上次你妻子跟我说的话,也是你们串通好的吗?监狱来人把她拖出去那些?” 见人不说话,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发沉发酸:“上回在公园说的呢?……也是演出来的吗,为了做戏?” “那个不是,姑娘。” 于财生伸出手,低下头一根根插入自己的发间:“对不起,元元出生之后我们真的没有钱……但是我这么做,对你们完全没有任何的伤害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边沿也是微红的:“你们不是已经有证据了吗?啊?龙会民他们也什么也没有说啊!这个案子就这么走下去,我拿了钱给我老婆买东西,供我孩子上学,你们又凭什么这么居高临下地来指责我!?” “因为你对法律说谎了,于财生。”徐轻看着面前这个黑瘦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方法,打感情牌也好,其他的也好,让计警官也帮着你一起说话——” “因为他们自己也有老婆和孩子,他们知道我需要这笔——” ——“善良不是你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 非正式隐婚 第27节 徐轻语调抬高,尽量压抑住胸腔内的情绪:“这是诈骗了,于财生,你去自首吧。” “自首——?我,小衍,”于财生又侧过头去,眼白显露在外,瞪圆的时候就像两个被风雨腐蚀过的铜铃,“她是不是疯了?你帮我劝劝她——你帮我劝劝她,我告诉你燕燕他们在哪儿,好不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你再帮我任何事情。” 他死水一般的瞳仁里倒映出顾明衍的影子,这个他看着长大,从那么点儿高的少年,到如今长成了可以担事的男人。这么些年顾明衍似乎只是一个人住在那处很偏的小房子里,起初太不爱讲话,后来为了生存什么累活都接,整个人也完全变了个姿态,只是为了能供自己读书。 “你现在是有名的大律师了,电视上都有过你的新闻,你就帮伯伯这一次……不行吗?你要让元元再失去一次父亲吗……?” 徐轻闭上眼睛偏过头,觉得裹挟着秋意的风吹过来眼角都是湿濡的,有点凉,也说不清究竟是被欺骗之后的无奈还是亲眼去目睹人间疾苦的辛酸。 也是在这样的秋风里,她听到那个跟她说“上午下午”的男声低乜了句“滚”。 第27章 翌日, 申城人民法院外。 媒体各式c枪短炮的镁光灯在法院门口一字排开,人流把台阶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徐轻站在花坛旁不起眼的角落边,妇人的目光透过花坛里的灌木丛灼热地凝在她身上, 似乎可以把她的身体射穿。 “妈妈,你在看什么?”元元抬起头,拉了拉妇人的衣服下摆。 “没看什么。”蒋凤岚收回视线。 周围的媒体被黄条拦在外头,各种相机的光一闪一闪, 就好像这个世界也随之变得一黑一白。 徐轻手指紧了紧,却感觉到手臂上一个不重的力道轻拦了一下,顾明衍将她带到靠里的另一边, 声音不算太低, 却淹没在人潮声里:“你过来点。” “……”徐轻靠在墙边, 在男人的影子里。 “于财生, 请问你突然中止庭审的原因是什么?网传你为了赔偿金,自残欺骗相关单位是真的吗?” “可不可以给网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网友们都因为你的受到的不公待遇非常义愤填膺, 大家都在关心你和你的家庭情况。” “所以你老婆孩子被欺负这些也是你编出来的吗?是为了博取同情吗?” “……” 穿着制服的保安们正眉头拧作一团地维持秩序,人群熙攘中,依然是那个黑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回过头看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一眼……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 蒋凤岚站在原地, 握紧了元元的手。 “妈妈,家长会要迟到了。”元元仰起头,半边的下颌落在灰暗里。 “元元——”妇人感觉到自己丈夫的目光, 突然蹲下身, 抱住孩子哽咽出声。 泪水是温热的,打湿了小臂袖口的一片衣衫。 “对不起,你……爸爸妈妈对不起……”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颤抖着开口, 身后的警车已经将人带走, 可是她也不敢回过头去看, “我们没有钱了,真的没有了……” “可,可是这是爸爸的错。”元元伸出手,擦掉母亲的眼泪。 蒋凤岚没有回答,只是在肩膀一耸一耸地哭。 其实上回来的人不是什么狱警,更不是什么记者,就是她的丈夫于财生。他跟蒋凤岚说了自己自残骗赔偿的计划,并且要求妻子陪自己一起演戏。由于精神长期出于高压之下,又还是有人在不停追债,所以徐轻来的时候,出于紧张和害怕,她下意识用木板想将人赶走,就这样划出长长一道口子。 “妈妈……”元元拍了拍她的肩。 “你爸爸回来过,”蒋凤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开元元,脸上的沟壑里也带着湿润的泪水,“他以为今天能穿上新衣服,去你的家长会。” 元元闭着嘴巴,也没有说话。 蒋凤岚用手去摸了摸元元的头发,身后的警鸣声原来越远,好像人声和痛苦也被带走了,竟然哭着笑出来:“我也以为,他今天可以去你的家长会了,爸爸一直很想你,他一直很爱你。” “可是他不应该偷。”元元闭上眼睛,想起徐轻的话,“这不能算善心,也绝对不是义务。” “是妈妈让他去偷,是妈妈,对不起……”蒋凤岚泪水从眼眶里一颗一颗地砸落下来,声音逐渐沉下来,与哭腔交织,反进咽喉里不见了。 依然是这样的风,周围的行人都添上了一件长袖的薄衫,今年夏天的尾巴在一场网络狂欢的饕餮盛宴中开始,却在逐渐远去的警鸣声中结束。 徐轻仍然站在原地,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这些虚影。 “你联系的他自首?”顾明衍低下头,声音离得很近。 “不是,”徐轻摇头,“是元元。” “元元?” “嗯。”徐轻想到昨天于财生把元元抱起来的时候,他看着自己,逆在光里,像是努力挣扎着爬出黑暗的人终于碰到了一束光。 元元说,爸爸,你出来我们要好好生活好不好,我不吃汉堡了,我们一起学会感恩。 于财生看着他,泪水像是悔恨,也像是其他,像那提枯竭了的油灯。 好……于财生点头,他说好。 并不是每个故事里的坏人都必须要有一个很坏的结局,他可以被谴责,同样可以被感化,只要受到了应该遭受的惩罚,他也可以拥有重新生活的权利,这是法律的一个原则点,也是立法者的慈悲。 夏天过去了,可是每一个季节都会在一年中如约而至地来。 徐轻回到君恒的公寓里,伸手去把客厅中央的小电炉打开,暖融融的橙光就这么化在屋子里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去冰箱里掏出两颗生红薯:“你吃吗?” “不是拿了两颗?”顾明衍将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淡淡看来。 “呃这个不是,”徐轻摆摆手,“那我再去厨房拿一颗出来。” 顾明衍:“……” 徐轻前些天在网上买了一个小板凳,这会儿正好用得上。小电炉的光就这么暖暖地照在身上,中央有一个凹槽可以用来烤红薯,还有一个铁棍子可以烘衣服。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反酸的胃,觉得被火烤一烤,连着胃都舒服点儿了。 “小孩儿常常喜欢用炉子烤火玩。”顾明衍换好居家服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徐轻回。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外深蓝绛紫色的夕阳并不那么敞亮,反倒是电炉里的光流泻出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她侧脸鼓起来的一个弧度,还有没有松开的那弯眉弓。 “徐轻。”静谧的空间里声音浅浅的。 “干嘛?”徐轻略略回过头,目光依然一动不动地黏在还没有烤好的红薯上。 男人只是叫了她一声,话到这里的时候却没有后续。徐轻这才真的把眼睛带过去,二人的目光却突然胶在一块儿,徐轻猛地收回眼,浅橘色的灯光下眼神有些飘。 “大概要烤到什么时候?”只有一个小凳子,顾明衍走在她边上半蹲下身。 “烤好了自然会叫你的嘛,我又没有算过。” “嗯。” 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带了点磁性,又和宁越不一样——从前和宁越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故意凑近她耳边说话来撩她,有时候还会配上手上的动作,让她羞红了脸去躲。 但是顾明衍吧。 顾明衍吧……徐轻眼睛眨了眨,突然想到刚才转头看到的那个画面。因为居家服的领口比寻常的衣服更低一些,可以看到清晰的锁骨和一点点肌肉的轮廓,除了额头上有一道不惹眼的疤,其余的也是非常养眼。 “你干嘛??”身边的男人只是稍微动了动,她便立刻触电似的弹开,反应极大。 “……”似乎是在看不同属一个次元人类的表情。 “啊你呼吸,”徐轻重新缩回椅子上,“吵到我了。” “看什么?那之前我挤眼睛还能吵到你呢,谁跟谁俩。”徐轻忸怩几下嘟哝道,声音细若蚊足。 “当时在法庭上,你看着确实有点儿吵。” “嘿凭什么?” “太惹眼睛。” 这算个什么话?徐轻不屑地切了一声:“那你帮我拿两个小碟子出来,看样子快好了。” “……是吗?”这才过去不到十分钟,顾明衍看了看小电炉上头的情况,起身走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瓶。 “这是什么?” “蜂蜜,在上面淋一点儿。” “能好吃?” “你别吃。” 徐轻:“……”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刚才还斜着眼睛看人的某娅美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哇塞——顾明衍你别当律师啦,去当厨师吧!” “有这么好吃?”男人的声音浅浅的。 “嗯嗯当然有,”徐轻点头如捣蒜,“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爸能把吃的做出‘幸福味’嘛,大概就是这个味儿。” “什么时候说的?” “就上回在家那次啊——”徐轻突然想到什么脑袋卡壳,就这么停了一两秒,低下头装失忆。 “……”顾明衍也明白她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唇齿间还带着蜂蜜烤红薯独特的甜香气,徐轻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心脏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跃动的频率,心里有点儿虚,于是开口打破僵局:“你这个案子完全没有钱欸,白忙活了这么久。”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我看你给法官的时候,那么一大堆证据呢,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成本,不是都打水漂了嘛。” 顾明衍低头去挑拣红薯那一层外皮,没有抬眼:“你不也一样?” “我……还是个新人,跟你又不一样。”徐轻做了一次深呼吸,“虽然是第一次现调,但我也不是什么毫无缺点的非人类,哪有人第一次做现调就能做好的,都是小概率事件。” “奖金不要了?” 徐轻突然想到之前说的拿到奖金就搬出去那事儿,眼神更加飘忽了:“下次,等下次,本姑娘一个媒体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吧,又不是没新闻跑了。” 顾明衍依然是低着头的,唇角微勾却浅浅地笑了。 “……”说完大话吞了口唾沫·徐轻。 e=(?o`*)))她她她的奖金啊!!! “你在这儿有换洗的衣服吗?”顾明衍起身去把碟子放回厨房。 “有啊,怎么了?” “主卧的莲蓬头坏了,你先进去洗。” “哦,”徐轻把最后一口烤红薯塞进嘴巴,“等等。” 她跟上去:“你今天也睡这儿啊?” “不然呢。” “不然你可以——”徐轻手指在半空无力地点了点,“好吧你是房东,你随意。” 非正式隐婚 第28节 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徐轻就这么低头看着他在水里净着的手,不知怎的就想起—— “在看什么?”男人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 “啊,没有什么,哈哈。”徐轻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那个,不是有两个次卧吗?都坏了吗?” “没有。” “那你用另一个呗。”徐轻伸出手想去拍他的肩,顿了一下,踮起脚跟再次去拍,拍到了,“不用跟我客气,好兄弟!” 她本来力道不算重也不算轻,没想到男人突然伸出手来攥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腕。 ……!! 谁说触觉没有记忆,她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的公园。 “别碰我。”顾明衍皱着眉将她的手拿开,声音有些冷,“以后也别。” “……谁稀罕碰你了!!!”徐轻惊弓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嗤。” “嗤——!”徐轻非得回过去一下,“明天有空回家跟我爸妈见个面啊?” “什么价?” “你还有房呢你掉钱眼里了吧我*——咳,”徐轻做了一次深呼吸,恢复面上和平的表情,“行,ok,fine。市场价,到时候打给你。” “行。” “行。” 徐轻憋着一肚子气走出厨房,对着空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别姓社了,你干脆跟人家姓资去吧,tmd顾明衍。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案子《今天可以参加你的家长会吗》灵感来源于社会某不起眼的公示案件(无意间看到的),然后我去查了一些这类情况通常怎么处理的资料和相关法条,并且只取了“眼疾犯人在监狱受伤要求赔偿受挫”这一个方面,这不是非常个例的一类案件,我也设置出了一个新的背景和案件过程,所以如有雷同纯属非常非常巧的巧合,我只是觉得这个很多时候原告被告都不一定都是传统定义上的“恶人”,就是想写的是一段经历或者一段人生。如果有专业知识上的错误非常欢迎有相关经历的小可爱指出来!!因为作者不是学法的,也不是学传媒的,脑子还有点不好使qaq指出就有红包,谢谢让这本书变得更好更严谨,我看到就修! 第28章 “那个mei姐, 别这么看我嘛。”次日晨,徐轻洗漱好乘地铁来到申城广播电台,缩了缩脖子, 像一只被人从沙子里硬揪出脖子来的鸵鸟。 “没看你,我在透过你——”虞莓微笑着伸出一只食指,左右摆了摆,“看你背后的莲花, 哇~好大一朵欸~” 徐轻:“……” “这我不是也交了一份新闻稿给你嘛。” “是,非独家,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新闻。” “最起码还是多了一些内容的……” “你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家常事, 别人编都编得出来。”虞莓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你脑子里还装着一尊圣母呢?” “那堂堂正正做事, 就,就是圣母了吗……”徐轻心里虚得很, 连带着音量也一点点地逐渐降低。 “是,你清高,你堂堂正正, 到嘴的鸭子就这样成了全市记者们的自助餐。”虞莓做了一次深呼吸,依然保持着有些渗人的微笑,“好啊, 很好, 我现在就摆个条桌把你供起来,一天拜三回。” “……”徐轻低着头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觉得心里沉沉的有点发酸。 “mei姐, 你也别说我们小a了, ”石文静端着一杯生姜水过来, 浅咂一口道,“新人嘛,有时候就是太过理想主义,脑子里那一根筋还没掰正过来。” “她这是只有一根筋没掰正?”虞莓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顺气,烦躁地“啧”了一下,“嗳行了行了,也没有要多责怪你的意思,晚间有一个企业家专访,你准备准备出镜吧。” “嗯,好的。”徐轻抬起头,眼里反出晨间的日晖清泠泠的,“谢谢mei姐。” 虞莓没有回她,转身捧起桌上的一叠文件,踩着职业女性的黑色小高跟出去了。 徐轻眼皮一点一点耷拉下来,目光中却出现一个茶包。石文静叹了口气道:“好了啊小a,年轻人别老喝咖啡,喝点儿茶叶吧。奖金没有了而已,又不是不给你发工资。” “但还是奖金没有了呀。”徐轻翁翁道。 “……我只能说,小a啊,下次加哥一个,哥带你飞。” 徐轻:“……” ╭(╯^╰)╮过分。 石文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捧着杯子回到位子上去了。徐轻把茶包放杯子里喝了一口,打开电脑,从邮箱里调出虞莓发过来的一个文件包,上面有被采访人的相关信息。她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在中午下班之前将资料整理好做成pdf格式,下午回来就只要准备问题和练习几回就行。 “小mei给了你谁的专访信息?”石文静悄默声探出一个脖子。 “……不是吧,我的专访你也要来?”徐轻把电脑往自己这边转了转。 “问问呗,小气。” 石文静摸了摸鼻子缩了回去,徐轻继续把电脑摆正,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这三个字——“张彦承”。百度词条上的内容还挺丰富的,也有许多其他媒体曾经的采访视频,徐轻先弄了个文字文档做记录,一条一条看下来,两三个小时过后文档上的信息就已经密密麻麻。 “好年轻啊,才二十八岁。”她歪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学主修哲学系,毕业后就一直在做独立风险投资……短短几年资产就翻了好几番。” “有点像我在都市玄幻看的开挂文男主。”石文静“哇”了一声,叹道。 “就是说啊,哪有稳赚不赔的风投,这人就好像没亏过似的。” 徐轻颔首表示同意,一秒过后清醒过来:“不是我这么轻的声音你也听得见?孩子真的快没饭吃了,石头哥。” “这是小mei给你的活,我又不跟你抢。”石文静道,“申城二十八岁的风险投资人家,不会是张彦承吧?他的专访一年前我就做过。” 顿了顿,又凑近过来,两条眉毛大黑虫子似的挤了挤:“想不想知道他的八卦?一口价五十啊?” “……不用。”徐轻看了一眼时间,关上电脑收拾东西。 “三十啊——要不二十?” 徐轻嘴角抽了抽拿上包起身,乘电梯下楼。现在大概十一点三十左右,媒体工作时间弹性大,所以出口处也没什么人。她小跑几步到了门口坐到车里,转头问道:“不是说四十分来嘛,你到多久了?” “没多久。” 她这边儿叮叮当当地拿出粉饼开始化妆,顾明衍淡淡地睇来一眼,启动汽车。 “你跟伯父说过吗?”他开口问。 “呃,这个。”也许是上回自己率先挂了他的电话,昨儿徐轻给他打过去好几个都没有接。 “要不还是跟他说一声?” “说嘛说嘛,我再给他发个信息试试。” 徐轻打好了粉底用手扇了扇等它干,另一只手有些忙乱地打字,说今天中午她要回来吃饭。等了一会儿,眉毛什么的都浅浅描好了,她只等来妈妈的回信。 【何惠君:今天吗?】 【徐轻:对的,今天呀。】 【何惠君:好的。】 “说完了吗?”顾明衍开口。 “说完了。”徐轻关掉手机屏幕继续去抹口红,腮帮子鼓出一个侧面的弧度来。 男人觉察到她的异常,长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点,却也没有再继续问。 有什么好生气的,电话也不接,她还没先生气呢,徐轻烦躁。 好像什么都是她不懂事都是她的错一样。 “听众朋友们注意一下啊,南三环到新城大道部分路段发生拥堵,南三环到新城大道,有正在前往或即将途径的朋友可以选择其他道路进行绕行……” 电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徐轻侧过头问:“你喜欢听电台啊?” “不是很经常听。”顾明衍回。 “哦。”徐轻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单单应了一声便转头看向窗外,捧着下巴长长地叹了一大口气。 汽车停在锦和餐馆门口,食客们在边上来来往往,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也有些外地来的民工。徐轻远远地见看见何惠君一席黑色碎花长裙站在二楼窗口,见她来了伸出手挥了挥,面上笑容很灿烂的样子。 “我们娅娜今天还化了妆呀?正好,你爸约了上次说的那个我同事的儿子,在后厨帮着忙呢——”她下楼小跑到徐轻面前,话说到这里,笑容凝在脸上,“小,小衍也来了啊?怎么不说一声呢?” 徐轻:“……” “嗨(hai),你看伯母这的,都没怎么准备。”何惠君在背后狠狠掐了一下徐轻的小肉,后者发出“嘶”的一声哀号,两只手背到身后去捂。 “没关系,伯母。”顾明衍从汽车后备箱拿出几个盒子,“一点薄礼。” “啊不用不用不用!”何惠君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多薄礼我们都不用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何惠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一边面对着二人一边往后倒:“你俩先吹吹风,入秋了,风凉快,多吹吹啊——徐志回!!!” 她说完便转身往快步走去后厨,周围的食客们目光惊异地看过来,徐轻在原地扶了扶额头,没精打采地抬起眼皮:“你带了什么呀顾明衍?” “一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 “五金什么的。” “五金——?” 徐轻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追问,就看到徐志回手上拎着抹布出来,额头上依然是密密麻麻的汗,耳朵和脸颊因为后厨的高温长时间都是通红的,手上还净着一层油。 “徐轻你什么情况啊?”徐志回看着神色也有点慌,言语间倒是带了些指责的意思。 “我,”徐轻原本想伸手去挽顾明衍的胳膊,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男人说的那句“以后也别”,眼珠子转了转还是伸出手去浅浅拉了他一个袖子,“你什么情况啊?” “徐轻——” “凶什么凶,明明是你做错了你凶我。” “我做错了还?”徐志回抬起眼睛看了顾明衍一眼,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平和了一下情绪,“小衍……今天怎么想着跟她一块儿回来了?” 顾明衍低头看了看徐轻,后者用手遮着头装死。 “伯父,”他抿了抿唇,“我们刚结束一个案子,很抱歉现在才来拜访。” “我知道,”徐志回点头,“那个网上现在都在说。” 感觉到小臂上的袖口被人牵动的力道,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将人的手握起来,说话间语意很清晰:“伯父放心不下女儿,这个心我可以理解,如果是之前的话,她当然也可以选择别的人恋爱,或者结婚。” ——“但是现在,她是我的妻子。” 手中的柔软触感明显僵硬了一下,徐轻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被人加了点力道握住,重复几次,最后只能低着头继续埋在沙子里装鸵鸟。 非正式隐婚 第29节 “……啥?”手中的抹布滴答滴答,徐志回不知道这瞬该做出什么表情,似乎整张脸上的问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大概几天之前,我们去领了证。”顾明衍道。 徐志回抬起一只手滞在半空,脑回路还没有转过来:“她带你去的?” “我带她。” 气氛凝滞了一秒。 “嗝。” 可能这样的情况打嗝不大好,但是徐志回就这么莫名其妙开始一下一下地打起了嗝。本来就有些丰润的身子随着打嗝的动作一颤一颤,让本来还憋着气的徐轻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不好意思。”但是好好笑哈哈哈哈像企鹅一样。 “徐,嗝,徐轻,你给我进来,嗝。” 徐志回摸着肚子瞪她一眼,转身走进后厨员工们吃饭的小隔间。 “我就说那个妹夫最好看,娅娅绝对会选他。”隔间外小青眼神悄默声地跟去,一面收盘子,一面凑近小红咬耳朵道。 “啊,厨房里那个原来不是妹夫啊,我刚还叫他来着qaq。”小红泪目。 “……脸盲倒也不必这么盲,下回你先问问我。”小青汗颜。 “徐女士,坐。”徐志回指了指边上的那个凳子。 “……我不坐。”徐轻下意识往顾明衍身后躲了一下。 对方没有立刻开口,徐轻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面前正看着自己的那双陌生的眼睛,吞了口唾沫。 “叫人。”何惠君清了清嗓子。 “那个,你好,我叫徐轻,这是我妈妈,这是我爷爷,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她卡了一下壳,声音低下来,“呃,是我……老公。” “你好。”那人憋着笑伸出手跟徐轻握了握,“没关系,之前跟一个姑娘接触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徐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你们先聊吧,我先走了。忙的时候也可以叫我,我工作闲。”那人忖度少许屋子里现在的状况,跟徐母道别后便出门了。 “昂,慢走啊。”徐轻探了个脑袋送人走。 “慢走,下次来再来吃饭啊承彦。”何惠君起身把人送出门。 “怎么了?”顾明衍觉察到什么似的低头看向徐轻。 “呃,就是说怎么这么耳熟呢……”徐轻摸了摸鼻子,感觉到男人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很自然似的拢了一下她的头发。 徐轻有些不大适应地睁大了眼,想说话却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说啥——就,就这个动作虽然平常但是就,就就。 “伯父,你别怪娅娅。”他声音离得很近,“这是我们两个人决定的事。” “嗤,你现在被她说服了来陪我演戏?”徐志回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丫头从小鬼点子就多着。”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娅娅,你别说谎骗爸爸妈妈了。”何惠君从外头走进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别怪爸爸妈妈这么催着你,而是你上一段感情真的太……” 【你说?】徐轻挤眼睛。 【我说?】 【不然我说?】 “……”顾明衍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缓和情绪似的收回眼,把刚才那些厚厚的盒子放在桌上一只一只排好,又从最下层把那张红色的小本子摆到最上面来。 “小衍啊——” “伯父伯母,我和娅娅真的结婚了。” “嗯对,千真万确!”徐轻同样也把自己的小红本本拿出来,放在他本子的上面。 气氛凝滞了一下,面前的几位长辈同时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徐轻嘟哝。 “噗嗤。”徐志回一边笑一边伸手拿起那两个红色的本子,几秒之后笑容逐渐开始僵硬。 第29章 “什么啊老徐?你要找我验结婚证的真伪?——不是, 这玩意儿还有验的吗?何况就算能验,你找我一个验猪肉的的干啥,尝一口给你算算肉质啊?” 身后电话里的男人操着方音, 徐轻任务完成似的赶紧拉着顾明衍的袖子往门口走。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钢章不能伪造吧?什么?不是,我不是想出gui,你跟我老婆说干嘛?她是知道的, 是我女儿小娅——喂?喂?” 徐志回脸色有些黑地喂了好几下,然而那头一阵忙音传来,已经挂断了。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徐轻连忙拉着顾明衍的小臂赶紧跑, 一直到坐上车里去才转头瞥了一眼, 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 “我觉得你应该跟伯父说——” “他说不清楚的, 嗳你别管。”徐轻把几乎贴在窗户上的脸收回来,眼睛亮亮的, “我们回家吧。” “徐轻。”顾明衍皱了皱眉。 “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爸爸会动手的,以前他就是。”徐轻把两只手合拢放在身前上下摇晃几下, 语气带着央求,“我得脱一层皮。”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 “真的, 我小的时候很皮, 经常挨打。”徐轻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手臂上都还有伤呢,待会儿伤口都要裂了。” 顾明衍没再说话, 只是伸手去启动汽车。 一直到行驶过这个街区, 徐轻才真正放松下来, 好像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似的。 “回家吗?”男人开口问。 “呃不回家,”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我今天晚上有个专访,还要回去核对问题。” 嘴巴里说出来的没有一句实话,顾明衍侧头睇去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谢谢你啊,还帮着我一起演戏。”徐轻同样转头看向他,“不然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这也许并不是一句诚恳的道谢,男人只是在开车,也没有回。 “别这样嘛,我卡里仅剩那么点儿存款都用来给你付时薪了。”徐轻斟酌了一下语气,唇角边上随着嗫嚅的动作形成两个回弯的括号,“知道你贵,我都给了,一分都没有少。” “顾明衍。”她唤了一声。 “顾明衍。”扯扯袖子再唤。 “啧。”他有些不耐地拨掉她的手,“我在开车。” “知道你在开车,我就解释一下嘛。”徐轻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你给什么五金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还给你。” “本来不给你也会给别人的。”男人音色清浅。 “是吧?如果不是你我也会找别人的。”徐轻点头应和道。 两个人的对话就在这里中断,徐轻在广播电台楼下下车,二人甚至没有一句礼貌性的告别。 她不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向那辆并不算昂贵的汽车,寻常且悄无声息地在车流中淹没——明明两个月前他们还是两个丝毫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如果不是那对平安扣,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联系。 “在想什么呢徐轻。”她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再想脑袋就受不住了,打工人的脑细胞是用来赚钱的。 “喂?您好,顾律师?”那辆汽车内,顾明衍也同样从反光镜处把视线收回来,铃声响起接到一个电话,于是把车在路边停好。 “嗯,我是。” “噢……我们这里还是没有得到相关的信息。”那边是一个音调柔媚的女声,“至于您说的这个公布婚讯……” “嗯。” “近期恐怕是不大行,我们这儿档期都满了。” “档期满——”男人抬眸间瞳色深不见底,“还是钱不够?” “倒不是这个问题,”女人顿了顿,“但是据您所说,您妻子也是做媒体的,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呢?” 顾明衍阖上眼,手肘搭在车窗边沿,手指轻轻在眉心处搭了搭,没有说话。 “顾律,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段婚姻的真实性,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核实。”那边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多年工作上的老朋友,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合作的话呢也不是不可以。主要吧,如果您真诚地想跟我们合作——喂?喂?” 后头一堆话压根儿没去听,男人伸出手将电话挂断,向后靠在汽车座椅背上,一直过去好一段时间。 再次睁开眼睛,好像周围的景致都飘忽着沉浮的灰白色。 记忆回到那天晚上她看向自己那瞬间,沉寂的空气里,呼吸声随着风声一停一顿。 周围飘的是烤红薯幽幽的甜香,徐轻无意识地转过头,一双眼……很清澈,而且也很坚定,可以看出是从小被爱长大的女孩儿,情绪都挂在脸上,不懂得藏,也不需要藏。 男人看向窗外的反光镜,镜子里那双眼睛是漆黑的,带着几分讥诮,倒影里的人是他自己。 也是之前他看到的那双眼睛。 “张先生你好,欢迎您来到我们‘逐梦青年’的专访节目现场。”广播电台第二十层,徐轻伸出手跟面前的人握了握,尽量保持表面上的波澜不惊。 “你好,徐小姐。”张彦承态度依然和中午一样友好而谦卑。 “早闻张先生是凤毛麟角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是吗?”张彦承看着她随和地笑了笑,却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也听闻徐小姐是文行皆佳的媒体人,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词语来形容我呢?” “嗯……”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合理怀疑这厮在公报私仇,“君子凿凿,金质玉相。” 意思是你这个大人物刁难我干嘛啊喂! “徐小姐果然文才颇佳。”张彦承赞她。 “张先生谬赞了,”徐轻转身面向镜头,也不跟他扯别的,直接进入话题,“我们都知道张先生在金融领域的成就颇丰啊,可您大学期间的专业并不与金融相关,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接触并了解了这个行业,又一步一步成长为如此成功的风险投资家的呢?” “这个啊,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轻:“……”嘴角一抽。 “真话。”她面对镜头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很多观众都是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大家真的很想听你谈一谈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发生了什么样儿的故事。” 非正式隐婚 第30节 “行,”张彦承收起笑容面对镜头,“我大学时候所学的专业其实并不是我所热爱的,当时……” 见人终于稍微正经点儿回答了,徐轻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那么我也很好奇徐记者。”张彦承话说到一半儿,又把话题朝她抛回。 听到这句话,徐轻后背僵直地面对他,仍然要维持镜头前的形象,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您请讲。” “大学期间明明读的是心理,为什么后来在电台当了主播,又做了记者?” “……”徐轻在心里骂了他个千八百来回。 “对,我也算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媒体人。”她保持微笑道,“原因呢也和张先生说的差不多,但我现在所达到的成就跟张先生比起来可是差远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谈一谈……” 她言语间总算把话题掰回正轨,虞莓站在台下看着摄像机上巴掌大的镜头,手指蜷曲起来在下巴处轻轻碾了碾。 “你也觉得这俩可能有意思吧?我也觉得。”石文静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去摸自己的下巴,“有那么点儿棋逢对手相互交锋的味道了。” “……谁要说这个了。”虞莓斜了他一眼,开口道,“我是在想arna是不是不太适合去做现调,她直接做出镜主持就不错的,人长得漂亮,说话也从从容容不会露怯。” “啊?那我怎么办?”石文静傻眼。 “你——?”虞莓侧过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手里握着文件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怕,“老一辈,总要学会给新一辈让路,一个行业才会不断地焕发生机,understand(明白吗)?” 石文静:“……” 算了,反正还有现调任务,他才不去跟一个小辈去争呢,哼╭(╯^╰)╮。 约莫半小时后采访结束,徐轻一刻也不打算在舞台上停留,正收拾收拾准备下去,却听身后张彦承叫住她:“徐……娅娜?” “嗯哼。”徐轻应道。 “合约婚姻相处得怎么样?愉不愉快?”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然而演播室里人来人往的,徐轻瞬间脸色就白了,转身杏眼圆睁:“你——” “我什么?”张彦承轻轻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你——”徐轻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用已经酸痛的脸部肌肉做好充分的表情管理,“不要瞎说,我和我老公才刚结婚,我很爱他。” “看来徐小姐很容易爱上一个人,哪怕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徐轻面不改色地点头,“既然张先生知道了我那么多,那么也应该知道我老公是一名律师吧?张先生应该……也不会想在某一天收到法院递来的文书?” “怎么会,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张彦承垂下眼睛,姿态摆得谦卑而从容。 “好奇心有时候不是个好东西。”徐轻劝他,“好兄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像某些男频小说里的金手指男主,打破次元壁的那种。” “什么?”张彦承没听懂。 “太可惜了,你可以去看看,会打开新世界的。”徐轻认真地看着他,“这种书里一般女主角也好多个,但大概率没有我这种类型——除了我老公之外我还有个前男友,在一起了四年,不太满足男频文里的女主设定。” “……”张彦承唇角抽了抽。 徐轻挤出最后一抹笑容给他:“其他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啊,不太高兴能认识你。” 第30章 她转身走出演播厅, 下一秒脸上紧绷的肌肉就垮了下来,拿出手机给顾明衍发短信:“qaq什么啊,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之后突然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顾明衍:怎么了?】 【徐轻:就我今天做专访的那个独立投资人, 霍!!!突然开口说我俩是假的哦,关注这个做什么,他闲着无聊没事儿干啊?】 【徐轻:干嘛不说话?我说的是真的呀。】 【顾明衍:过会儿下班我来接你。】 【徐轻:→_→你干嘛?】 【顾明衍:这段时间我会在君恒住。】 【徐轻:?】所以跟来接她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那边就没有再回复了,徐轻心里像是有逻辑链的哪一个环节漏掉了似的觉得不对劲, 却也一下子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塞在心里像个凸起的小疙瘩,怎么也消不下去。 窗外的风势头越来越大了, 仿佛之前藏掖着铆足了劲才开始的喧嚣, 天空中翻涌的不知道是夜幕还是乌云。徐轻收拾东西准备下楼, 珍妮从后头小跑着跟上来:“徐轻姐你要不要伞?我们可以一起撑。” “噢, 不用,你先走吧。”徐轻摆手道。 “嗯, 那我先走啦。” 小姑娘撑着伞冲出门消失在雨帘里,徐轻伸手摸了摸自己因为凉风有点儿起疙瘩的手臂,在大厅里等车来。 刚才虞莓找到她跟她聊了一会儿, 隐晦提了一嘴关于现调的事情,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她专注于做晚间节目专访内容。可是……徐轻低下眼睛想,如果做的一直是这类型浮于表面的专访, 和她之前在汽车电台播音的时候又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呢。 这么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街道旁有一辆车停下了,徐轻连忙出门钻到男人的伞下:“你来得好快啊,不是还有几个案子在接手吗?” 顾明衍低下头, 见她一面抖落手臂上的水珠子一面抬起头, 昏暗的灯光里那双眼睛像新开的玻璃珠似的清, 鼻尖被凉风吹得红红的,有点像童话里猎户家的小女儿误打误撞地闯进了饼干屋。 “不算很忙,”他的声音在雨帘中有些低,“明天还来上常日班吗?” “上呀,再不好好挣面包我就得饿死了。”徐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你送我吗?” “嗯,我送你。” “要钱吗?” 顾明衍:“……” “问问而已嘛,现在有时候觉得你其实也蛮好的。”徐轻抬起眼弯眸浅浅笑道,拉着他的袖子左右摇了摇。 “……”顾明衍下颚微动,没有说话。 “就是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钱可以付给你的,”徐轻坐上副驾驶,等男人上车之后侧头看向他,“不过我可以给你做饭,也许不那么好吃。” “不用你来做。”男人身体微微前倾用指腹打开电台。 “我良心过意不去。”徐轻把头靠在右边儿的窗户上,偏头看过来,“我们又不是真夫妻。” “……” 车窗外的雨声与风声交杂在一块儿,倾盆下来的雨水将道路洗刷得滑溜溜湿漉漉。汽车在君恒大厦楼下停好,徐轻坐在车里等他过来,猫着腰钻进伞里。 “我们快走。”她尽量垫着脚不去把裤腿弄湿。 门口的侍者见到二人主动拉开大厅的门,应该是中央的旋转式门坏了,走的是侧边儿那扇。 “欢迎先生太太回家。”侍者态度恭敬地微微弯腰鞠躬道。 “谢谢啊。”听到这个称呼徐轻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玩儿,伸出手拽了拽身侧的男人,“是叭先生我们回家。” 似乎感觉到身边人有一瞬间的微僵,徐轻连忙收回笑容推他进电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二人乘上十五楼打开门进入客厅,四周的家具依然不那么多,可是该有的也还算有,徐轻顺手把中央的小电炉一打,反而在这样的房子里生出一种难得的温馨感。 “我们今天还是吃烤红薯嘛?”徐轻有点儿馋。 “冰箱里有些菜。”顾明衍径直走进厨房。 “你买的吗?” “嗯。” 她把有些打湿了的外套脱下来放进脏衣篓里,披了个毛巾拖着拖鞋“哒哒哒”来到厨房,见他半挽了袖子正在砧板上切菜。可以看得出来刀工不错,土豆丝切得近乎透明那样细,应该是经常会做饭的人。 “我有什么可以打下手的吗?”徐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那边儿有蒜瓣,你可以剥一下。” “噢。” 徐轻乖乖点了点头,把自己那个小凳子搬过来在垃圾桶边上剥大蒜皮。 “烧什么呢?” “排骨。” “红烧吗?” “酱烧。” 虽然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徐轻还是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一片一片地剥着蒜。 这样在厨房里的场景记忆里很少发生过,大多数时间宁越会请做饭或者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厨房也比现在要宽敞许多,她抬起头看向厨房偏橙色的灯光中男人系着围裙的劲瘦的腰,窗外的雨似乎依然不打算停。 “以前的时候你也经常会给自己做饭吗?”她忍不住开口问。 “还行,大多数时候会吃面包。”男人的声音依然是轻轻浅浅的,带了点儿磁性,好像新开封未醒的某种清酒。 “那什么时候会做给自己吃呢?” “很早以前的时候。” 徐轻站起身把剥好的蒜瓣放在砧板旁边,灯光下每一片都胖嘟嘟白嫩嫩的,看上去有点儿可爱。 “要开油烟机吗?” “嗯。” “那我在外面等你哦。” 男人低低应了她一声,徐轻便打开龙头洗干净手,在毛巾上随意擦了擦推门出去。 窗外的天是黑的,雨没有停,可是房间里小电炉的光甜甜暖暖的,徐轻坐在边上伸出手去烤,突然有一种自己的生活竟然就这样误打误撞开始进入正轨的感觉。 自上次在名仕安居楼下分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过关于宁越的消息。 本身当初就是自己怀揣着目的刻意去接近的他,如今没有去哪儿打听或者去哪儿接触了,就好像两根相交过后又各自远离的线条,往不同的轨迹延伸出去了。 并不是很想跟谁去问,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 徐轻一点一点垂下眼,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回忆中似乎也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想他们完全浸在题海里并没有太多接触的高中,想错过的这几年大学,又想后来工作的时候。 周围的环境,遇到的人,发生的事,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除了她。 “可以吃了吗?”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徐轻连忙起身跟上去:“哎呀,我来端就行。” “你坐着吧。”顾明衍把饭菜放在桌上。 “没有关系啦,我在家里也经常帮爸爸妈妈端盘子的。” 非正式隐婚 第31节 “随你吧。” 两个人没有什么太多言语交流地吃完了这顿饭,徐轻把剩下的饭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听到客厅玄关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要出门了吗?”她扒在门边探出一个头。 “一会儿出门,”顾明衍抬起头,“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没有什么。”徐轻摆手。 “零食呢?” “呃……有。”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你顺路的话给我买点儿饼干薯片什么的嘛,谢谢啦。” 银行卡余额都快见底了,此时不白p更待何时。 “嗯。” 男人点了点头伸手去拿外套披上,转身的时候又对上她的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顾明衍转身推开门出去,身后徐轻却踏着拖鞋轻轻巧巧跑过来,煞有介事地给他理了理衣服的褶皱:“那你晚上要早点回来哦。” 对方脚步稍稍一顿。 “……角色扮演一下嘛。”徐轻避开视线去看天花板,“不要整天都好像板着脸似的,普希金还说呢,假如生活欺骗了你,那你不如就这么欺骗回去。” 空气静默了几秒,她听到男人走进电梯的脚步声,并没有说其他的话,也没有回她。 所以是生气了吗?……徐轻站在原地去看自己的脚尖。 没有一点儿热爱生活的细胞——她轻轻嘟哝了一句,既然是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让自己走到现在的,那为什么不开心点往前看呢。 窗外的雨依然倾盆似的向下泼,夜幕中街灯汇聚成一个一个向外发散的小光点了,行过的路人好像油画里几抹随意落下的浅黄深蓝,匆匆的步履拉出笔刷锋锐纤长的触感。 男人伸腿下车,黑色的雨伞在车前被撑起来,雨帘的另一头,高高耸立的写字楼在雨中显出一裂一裂煞白的灯光的碎片。 “我知道你会来见我,”写字楼顶层,张彦承坐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的红木椅上,缓缓转过身来,“请坐,尝尝我新得的单枞乌龙。” 秘书闻言走到桌边去给人斟茶,顾明衍同样毫不客气的在主人正对位坐下,灯光下的眼睛抬起时添了几分凌厉感。 “还未曾问你别来无恙啊,顾大律师。”张彦承面上带着笑意,将斟好的茶盏放在男人跟前。 “麻烦张总正常点儿,”顾明衍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有什么案子您直说。” “……”他说话哪里不正常了! 张彦承嘴角一抽,坐直身子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比如在贵公司败诉之后就气急败坏咬人的那种朋友?” 张彦承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过去那些误会和乌龙也让我真正认识了你嘛,顾律师,相信我们会有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 顾明衍身体微微像前倾,姿态随性而懒散。 “张彦承,12年毕业于京都大学哲学系,13年在丰淳金融高层的帮助下接触投资行业,期间所投项目涵盖医疗、教育、食品等各个领域,被诸多称为‘最具天赋的独立投资人’。” 灯光下他瞳色是漆黑的,抬头间露出眼边锐利的棱角,像鹰:“至于背靠的大山是谁,张总是觉得我查不到,还是不敢查?“ “我们有话好好谈。”张彦承回避男人睇来的视线,“别生气嘛,顾律。”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顾明衍将茶盏重新搁在桌上,起身打算走,“你那位靠山招惹上的不是法律能够解决的事儿。” “顾律师——” “对了,如果你再通过什么渠道去纠缠徐轻。”他侧过身来添话道,语调如寒暄般寻常,竟是轻轻笑了笑,“那就有可能是法律能够解决的了。” 背后传来椅子摩擦过地面尖锐的声音,张彦承同样站起身,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继续往前去跟。 落地窗外的雨下得更加大了。 风雨洗刷中,整座庞大的海滨城市仿若一头步入绝境的小兽,正蜷曲着身子发出一声一声的呜咽。 似乎在昭示着人间有什么将要降临。 第31章 “观众朋友们好, 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申城大学信息科技学院的北大楼第三宿舍区。花季女大学生‘因情’跳楼,到底是‘学业压力大’还是太过自私,让学校、老师、家长都寒了心。目前该女学生‘佳宜’正在送往医院抢救, 具体情况轻关注后续报道……” 女记者捧着话筒正在报道,徐轻闻言皱了皱眉,努力往人群稍微不那么密集点儿的地方挤。 “不好意思啊同学,让一让。”石文静肩上扛着很沉的摄像设备, 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我这设备很贵啊,不好意思, 真的让一让, 不然五十万不太好赔啊。” 围观的学生果然默默给他让出了一条小路, 徐轻咋舌, 却见石文静朝她抬了抬眉毛:“哥厉害吧?以后有得你学。” “……谢谢哥。”徐轻诚恳道。 “嗨(hai)没事儿,就带你做这么一次现调啊, 之后你再跟小mei去谈谈,她这人耳根子还算软的,你软磨硬泡几句说不定就改主意了呢。”石文静将她拉到自己旁边, “媒体人准则第一条,先架摄像头,反正先拍, 能用不能后面再谈, 不然很容易错失先机。” “好的。”徐轻点了点头,也举起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小相机。 “媒体人准则第二条,小相机其实没有太大用处。”石文静道, “如果小mei那边同意了, 以后你出现调就用公司的三脚架, 不然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都要举成麒麟臂。” “嗯嗯,知道了石头哥。”徐轻转头看向他,认真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嘛还是可以拍一拍的,来你过来看,这个角度——”石文静伸手朝她指了指,“可以避开封锁现场黄条的,架得高稍微往低了拍,可以把现场拍得更清楚。” 镜头里出现一滩殷红的血迹,在地面上淤积的水洼里缓缓晕开来,无数的摄像头对准它,水洼的反光一白一白,许多身穿制服的辅警正在维持秩序,各种不同媒体的报道声响在耳边交织在一块儿,要放得很大声才能听到对方说的话。 “别光看着,你来试试小a。”石文静给她示范了一遍,“这里可以调焦。” “嗯。”徐轻点了点头。 她将左眼对准镜头,右眼睁着去看现场,一只手扶着三脚架固定,另一只手缓缓转动着调焦。 “还蛮好的嘛!”石文静夸她。 徐轻没有说话,地面上那滩触目的猩红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瞳孔,在雨水中一荡一荡,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着她的心脏,在周围的吵嚷声里一收一缩。 现在才凌晨四点多,那名叫“佳宜”的女孩儿是从自己的宿舍窗口跳下去的。徐轻在睡梦中被石文静的电话吵醒,说有个新闻能带她,愿不愿意一起跟。 由于时间紧急,而媒体需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徐轻想都没想只换了身轻便点儿的服装就拿着设备赶往了现场,没想到还是稍微晚了一步,到学校的时候女孩儿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 “小a那边!”石文静伸手拍她的肩,声音急道,“快拍快拍。” 徐轻按照他手指的方向转去,镜头里却出现一个头发披散的妇人,满脸的憔悴,眼神中满是惊愕与惶恐,声音几乎撕裂了大喊着央求大家不要拍。 “这是那个女学生的妈妈,”石文静朝她解释道,“镜头放大,快点,这个角度刚刚好。” “……” “不是你——你在犹豫什么?”石文静收起方才散漫的姿态,表情严肃起来,把徐轻推到一边自己去调节镜头,“你站那儿别动,我自己来。” 雨已经停了,天色灰蒙蒙的,远处的高楼上泛起一层淡青色的鱼肚白。 “不要拍了,你们不要拍了——”妇人靠近黄条线,企图伸手去挡住镜头,“你们这些记者能不能不要乱说话……啊?我女儿已经这样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 她的嗓子像老树上拉锯的声音,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尾音都淹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然而对面挤挤攘攘的人群站在镜头后面,透过大大小小的摄像机冷漠地看着她,各种不同内容的报道依然在响着,秋天的凉风就像一只锋利的□□,与镁光灯一同不假思索地探照过来,侵入衣领,灌入咽喉。 警方已经在往外推线清场赶人,石文静满意地把摄像机收起来,转头看向徐轻道:“那些去医院的媒体也挺蠢的,人直接转移特殊病房紧急处理,基本上什么都拍不到,还不如留在这儿问问同学什么的来得实在。” “……这个,”徐轻咬了咬嘴唇,“能播吗?” “不能啊,但是能写。”石文静一面检查着设备内存一面回道。 “那为什么还要拍呢?” 听到这个问题,石文静抬起头看了徐轻一眼,砸吧几下嘴皱眉道:“这行都这样,摄像头能记录的可比你人眼看的详细多了,后面回顾也能发现不少细节,方便细节描述,后面你做久了就知道了。” “……”徐轻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顿了少许,问道,“所以录像是不发吗?” “对啊,我们正规媒体这些拍摄内容都是不能发的,写的内容也要经过审核。” 石文静没什么耐性向她解释了,抬起手上下摆了摆:“行了行了,后头你都会知道的,过来帮我拿一下包,我给你讲讲案件过程。” 见学校整个都封锁不让进了,周围的记者们也纷纷乘车离开。 “好。”徐轻接过他手中的背包,转头看向那幢围墙中伫立着的宿舍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个妇人央求的表情,逐渐模糊,变成了融在水洼里的那滩血。 “那些无良记者就乱报道,什么情伤之类的都是瞎编。”石文静从包里拿出个折叠板凳就地坐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当场做信息汇总,“刚在路上的时候我就让人查过,不是因为情伤,也不是因为学业成绩之类的,纯纯是因为……” “因为什么?” 石文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徐轻凑过去看,却见上头黑体加粗的几个字——“校园贷”。 下面还贴了几张女孩儿手举身份证的照片,脸部和身份信息被打码过,石文静嘴唇紧抿,几乎是现场写报道,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字,没过十分钟一篇简短的新闻就已经成型,检查一遍错字之后直接连带着图片一块儿发给了虞莓。 “好了。”干完活,石文静松了一口气道,“你把包给我吧小a。” “不用,我拿着就好,我东西少。”徐轻摇了摇头,“石头哥,你写的报道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啊,你过来看吧。”石文静给她让了个位置。 是一篇遣词造句都非常客观的报道,其中并未提及女生的隐私信息,只是将她涉及校园贷几千元没有还上,后来连着利息达到了上万元的情况陈述了一遍,最后是对在校学生的劝诫,内容简洁用词干练,短短几百个字却足以看出这十来年从业积累的功底。 “这只是一篇实时性的新闻,后续还会详细跟进。”石文静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如果能联系到女学生或者她的家人是最好的情况,当然也有可能被别家登先。” “如果她的家人不愿意配合呢?” “还有老师,同学,或者路人。”石文静重新盖上杯盖,“先给钱,大多数没有不配合的情况。” 徐轻抿了一下唇,却听石文静笑道:“yes!小mei说没有任何问题,今天辛苦你啦。” “没有没有,我是来学习的嘛。”徐轻开口。 “加油,好好学。”石文静对她比了个握拳向下的姿势,“我先回去了,一起乘地铁吗?” “嗯。” 现在也不过早上五点出头的样子,徐轻坐上十一号线回君恒大厦,正打算进去的时候却看见路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是刚才拿着话筒做现场报道的女记者。 “你让我帮忙,不请我上去坐坐啊?”女记者食指轻轻撩起肩上的发,绕了个弯。 “坐坐可以,”男人伸出手理了理领口,态度调侃,“要喝点儿什么?” “咖啡,茶,果汁,”女记者唇角向上勾起来,“白开水也行。” “不过……”她上前几步走近,抬起头露出姣好的容颜,“顾大律师也应该不会那么不懂情趣的吧?” 顾明衍一声轻哂似乎笑了笑,正打算说话,眼神无意间落在徐轻身上。两个人四目相对,后者吞了口唾沫拔腿就跑,门口侍者一句亲切热络的“欢迎光临”,转眼似的就伸手按下了电梯。 非正式隐婚 第32节 现在停的楼层是第五,一层一层往下门被打开,徐轻正打算进去,一只手摁在了边上。 ——“请。”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你不进?”顾明衍低头看向她。 “突然想起这个点儿可以去买份早饭,我就不进了。”徐轻把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却被男人伸手带进电梯。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尴尬的密闭环境。 “呃,那个是你真的女朋友吗?”徐轻向来不习惯这样的气氛,于是选择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顾明衍:“……不是。”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他迈开步子走到门边刷卡开门:“你先进去。” “我还没有吃早饭。” “我进去给你做。”顾明衍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 “不用了,我吃小饼干。” 她坐在玄关处的小板凳上换拖鞋,灯光下轻薄的外套粘在皮肤上,可以看出是半湿的,上面有些水渍。 “那个姑娘你就把她晾在下面吗,不请人上来喝点儿饮料?”徐轻抬起头看向他。 “不了。” “不是还有事儿让人家帮吗?” “……”男人随手带上门,半蹲下来和她平视。 “干嘛?”徐轻回避视线打算起身。 “没什么。”垂下眼睛,遮住眸里的笑意。 第32章 “你明明在笑, 都没停过!”徐轻有些羞恼地开口道,凳子因为身体前倾的缘故没有很稳,就这么往前斜了过去, 逐渐下滑……又被她惊呼一声堪堪稳住。 “……你为什么就看着不扶?不然我直接摔你身上了。”她有些余惊地定了定神,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是腰力挺好的?”男人也随她起身。 “是比你稍微好一点。”徐轻语气不是很好地往客厅里走。 “是吗?” 也许是他这句话说的语气带了几分讥诮,徐轻有些不爽地看过去,却见男人正弯腰从餐边柜里拿着什么。 “把伤口处换点药, 被水浸过了。”顾明衍手里拿着酒精棉和纱布,走过来递给她。 上回手臂上的伤口拉得还挺深的,徐轻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实际动不动就会开裂, 反反复复就跟好不了了似的。 “哇, 这么贴心呀。”徐轻接过来添了几分戏谑地抬起头, 揶揄道,“你不该会对我有点儿意思吧顾明衍?” “……”男人唇角抽了抽, 压根儿没回。 “不说话做什么,对我有意思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徐轻扬了扬下巴,“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有隔壁班男生给我递情书呢。” “噢。”微微颔首, “伯父知道吗?” 徐轻:“……”对症下药叠buff就过分了! “不跟你讲话了,就根本没什么意思。”徐轻嘟哝了一声,把药放在桌上起身打算先理一理这个新闻的时间线。 “先把药涂了, 不然好不了。”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 开口道。 “我哪有这个时间呀,过会儿还得去上班。”徐轻叹了口气,“何况这么长时间也快好了, 现在都在发痒呢。” 她心里只想着那女孩儿的事, 只听男人走过来收拾桌上的药, 音色清浅:“随你。” 徐轻走进卧室打开电脑,石文静那边已经把相关的资料整理好打包过来了,没有要她干的活,但是女孩儿的情况都需要了解一下,后面如果还有新闻也可以独立去跑。 “娄佳宜,21岁,目前在申大信科院上大三,主修档案管理专业。家庭情况普通,父亲是小学教师,母亲在某建筑公司做文员,申城本地人,一个月生活费大概一千元左右。大二下学期开始接触校园贷,陆陆续续借款达到几千元,消费去向不明,目前连带利息共欠款五万余元,家长表示对此并不知情。” 【徐轻:石头哥,那现在欠款还上了吗?】 【石文静:还上了。】 【石文静:其实本来几千块她家里也能还上,非得拖到这个时候去还,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轻:那有没有联系上她呀?】 【石文静:/抠鼻/抠鼻,那当然,凭你石头哥的人脉,别说她了,她的辅导员和前男友我也找人要到了联系方式。】 【徐轻:哇!!】 【石文静:别哇了,哥自己多花了一点儿钱,这叫钞能力。】 徐轻在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装备什么都都带齐,手抬起来看了看内侧伤口处。死去的表皮细胞因为被水浸泡过,边缘有些泛白。前段时间她睡觉的时候好几回被痒醒,现在其实还好一些了,就只是换药的时候还有点疼,再过个十天半月应该能好全。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时间快来不及了,徐轻抽了几张餐巾纸随意擦了擦,咬了快速食的吐司就走出门。 “下楼吧。”顾明衍低头在整理衬衫的袖口,其余什么也没说。 “好嘞。”徐轻点点头,整张脸皱成一团,努力把干巴巴的面包从喉咙口咽下去。 二人乘电梯下楼,门口的侍者今天依然热情洋溢地挥手打招呼,徐轻身上邋里邋遢的,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顾明衍赶紧往门口走。 “先生太太慢走啊!”侍者仍然锲而不舍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喊。 徐轻:“……” 太尴尬了,她整个人邋遢得就像刚从难民窟里被捞出来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这里的业主,脖子上还挂着她新买的小相机,反倒是有点像过来蹲点偷拍的狗仔。 “直接去公司吗?”二人坐进车里,顾明衍淡淡问她。 “呃,对。”她在公司放了可以用来洗漱的毛巾,甚至打算以后有了些钱再买一张宿舍用折叠床。 同样都是为了生计奔波的打工人,此时不卷何时卷。 申城的早高峰开始得其实很早,晚上五六点都没有这个车流量。徐轻向窗外看了一眼,塞得满满的车道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睡一会儿吧。”顾明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邮箱里的讯息,好几条都还没有动过,右上角带着淡蓝色的小圆点。 “那我睡一会儿哦?”徐轻眼睛下面两个熊猫同款黑眼圈几乎都藏不住,靠在车窗边沿都能晃晃悠悠地睡着。 “嗯。” 身边的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很沉,顾明衍右手小臂搭在方向盘上,深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面前排成长龙的车流,天边与城市交接的地方才初初泛起橙黄色的朝霞,然而这座都市已经醒了很久了,甚至从凌晨到现在根本未眠。 “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挂上新闻的,但是最近不大行,料不够多。”回忆来到五点多的时候君恒大厦楼下,之前常联系的记者环肩站在门边,抬起眼看着他。 “你要多少料?”谈事情的时候顾明衍说话向来很直接。 “作为媒体人,我当然是希望你有什么合作都过来找我,”章思竹勾唇笑了笑,“但是出于朋友,我还有个更加有效果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顾明衍垂下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对方眸色潋滟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顾明衍,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确实不算什么好货色,顾明衍轻嗤一声,没有回。 “想听吧?”章思竹耸了耸肩,眉眼颦蹙间都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那个叫徐轻的小妹妹看着柔柔弱弱的,到时候哭起来你可别心疼哪。” “用不着你来说。”顾明衍抬起眼睛,眸色在晨光中如同两汪深潭。 “啧,你是护她还是——” “没事儿请回。” 回忆停在这里,男人长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搭了搭,汽车夹在挤满车流的道路中间,停了又起步,刚起步又停。 他侧过脸看着睡在副驾驶车窗边上的女孩儿,徐轻早上没来得及化妆,因为睡姿的问题侧脸被头发压出红红的沟壑,秀眉时不时会皱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就在几天前,依然在这辆车上,他说五金总会给某个人,她回的同样也是不论是谁,都会找个男人假结婚。 但是他们选择的是对方,阴差阳错的,好像神的一只手拨转了两个人的前行轨道。 “我发工资之后一定要去吃那家烧鸡。”徐轻突然张开嘴巴嘟哝了一句,是浅眠时毫无意识的呓语,“太贵了,四百多块钱一顿,为什么申城的物价可以这么贵,疯涨吗qaq。” “……”前头的车辆逐步前移了,顾明衍重新启动引擎,日晖落在额头和眉眼处,阴翳里是晦暗不明的一双眼。 “嗳。”也许是快速启动的时候汽车震颤了一下,徐轻不知梦到了什么惊呼一声猛然惊醒,转头看向顾明衍,“还,还没有到吗?” “这个时段路上很堵。” “完了完了。”徐轻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好在包里东西带得全,于是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放在膝盖上,先看看工作群有没有发来什么消息。 “你最近还有新闻要跑吗?”顾明衍开口问她。 “不是我,我跟我同事一块儿学。”徐轻挠了挠头,“他能教我一些流程和常识之类的,应该就不会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了……吧?” 这个不确定的尾音让两个人都忍不住轻笑起来,徐轻摸了摸鼻子道:“真的呀,最起码明白先给钱再问问题,这样就不会被挨打了。” 好在群里虞莓只是说了些工作上的注意事项,石文静那边也还在自己处理。徐轻转过头看向顾明衍,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开口问道:“那你呢?最近还有案子要开庭吗?” “有,不算多。” “噢。” “嗯。” 这次结束对话气氛倒是没有之前几次那么尴尬,徐轻有些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互相之间都是点到为止。 她想的那些也再没有开口去问,比如他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生活的,比如关于额头上的那道疤。 “谢谢你送我过来。”车子停在公司楼下,徐轻转头看向他,“改天请你吃烧鸡。” “不用。” “很好吃的,真的不吃吗?” 顾明衍淡淡瞥来:“不是很贵吗?四百多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过吗?”徐轻大脑宕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兴许是这个表情过于呆傻,很多时候顾明衍根本不想回她话。 “那应该说过吧?”另一边儿徐轻的心里咯噔一下,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话又没有分清楚她是跟宁越说过的还是跟顾明衍说过的,这种感觉既奇怪又有点愧疚,好像她精神出轨了一样。 明明只是合约婚姻,和宁越也已经分手很久了。 “徐轻姐,今天这么早啊?”珍妮同样从地铁口出来,转头看向徐轻边上的车,“这位是……?” 非正式隐婚 第33节 “噢没什么,”徐轻连忙把车门关上,“我们先进去吧。” “哦。”珍妮木讷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人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吗?徐轻想。 不能吧,那她现在还喜欢宁越吗? 徐轻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做了一次深呼吸,一整个处于思绪乱飘的状态。 “arna,石文静那个新闻中午十二点学生父母会过来做访谈,你好好准备一下。”虞莓走过来轻轻叩了两下她的桌子,“组里决定还是让你出镜,不过需要化个淡妆。” “啊?”徐轻抬起头,“mei姐,你知道我去跟……” “石头跟我说了,你想做就去做吧。”虞莓抿了一下唇,重复道,“唉,算了,你去做吧。” 徐轻眼里的光斑触动似的闪了闪:“谢谢mei姐!” “不谢啊,”虞莓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好好儿干。” 作者有话说: r三二竟然是个制冷剂,我的标题被口掉了!吃鲸 第33章 “老徐, 你真的不去再问问小娅啊?”锦和餐馆内,何惠君一面收拾餐盘,一面转身问道。 徐志回在一旁闷声不语地擦桌子, 闻言不屑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她这是翅膀硬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一点儿子判断力都没有。” “哎呀,小姑娘家家的, 你也对人家好些。”何惠君皱眉。 “我对她还不好了?家里什么吃的用的不是给她挑最好的,哪里亏欠了她?” “——行了行了。”徐爷爷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少说几句。” 徐志回见是自己父亲出来了, 语气顿了顿, 稍微缓和下来, 但还是气不过:“她自个儿没说一句就谈了恋爱, 没说一句又跟人分手,现在又没说一句跟人结了婚, 您让我怎么放心?” “娅娅这姑娘从小就有自己的打算。”徐爷爷把拐杖放下,从桌子上捞起几颗花生米来嚼,“何况顾医生的那个小儿子也是个能担事的人, 我们姑娘跟着他不容易吃亏。” “那她要是吃亏了呢?”徐志回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声音逐渐低下来,“……缺钱用也从来不跟家里说, 实习那会儿城中村也去住过, 几平方的小房子,就好像她来家里要钱我们不会给似的。” “哎呀哎呀知道的,”何惠君伸手拉了拉他的围裙, “每回都在家里说, 我们姑娘回家来了你又不提。” “我不提她不会提?” 徐志回声音下意识地拔高, 却听徐爷爷轻轻咳嗽几句,才蠕了蠕唇,闭上嘴不说话了。 “不吃亏最好,”徐爷爷嘴巴里一下一下嚼着花生,牙齿已经老化得挺厉害了,咬东西只能一点一点去磨,“她要是吃了亏,也不算吃亏。” “……爸,她二十五了!”徐志回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二十五怎么了?二十五什么不能做?二十五之后就活不了了?” 父子俩的对话陷入僵局,何惠君连忙掺水和稀泥:“好啦,爸不是快祝寿了嘛,到时候让娅娅和小衍一起回来吃吃饭什么的,以后就是一家人。” “……我没说是小衍的问题。”徐志回压着脾气道。 “那也不完完全全是我们小丫头的问题。”徐爷爷站起身,拿起拐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你个多大的人,无缘无故置气——” 徐志回连忙往一边躲,拐杖就这么往他那头跟:“你置气你——” 何惠君:“……” 她这桶水已经不知道该往哪边浇了,扶着额头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却听电视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连忙拉过自己丈夫的手臂:“停了老徐,你抬头快看,是咱们娅娅。” 徐爷爷率先放下拐杖转头看过去,伸出手来四处找眼镜。 “娅娅?”徐志回手中握着抹布抬起头,嘴上装得一点儿不让步,仍然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活走到电视机前。 “你们好,娄爸爸娄妈妈。”电视屏幕里,徐轻身穿一身简洁干练的女式西装,脸上妆容是清丽淡雅的,身姿优雅地坐在屏幕中央的白色沙发上,笑容亲切,好像在跟初相识的朋友谈话那样。 “呃……”对面的夫妻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上来跟徐轻握手,“你好主持人。” “嗯,中午好。”徐轻笑着点了点头,“先跟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转头看向屏幕,像是很腼腆的样子,也不太敢说话,只是抬起手来左右摇了摇。 “最近大家都在关注佳宜妹妹的情况啊,也非常心疼。”徐轻看着两位父母的眼睛,眸光倒映出二人的面部,说话的时候语气诚恳而轻柔,“好在刚才医院也传来消息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术后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所以两位父母才能抽出时间来到我们的申城广播电台,给大家说明自己女儿的情况。” “在真相出来之前,希望大家都可以保持理性,文明发言。” “嗯,”娄爸爸看向徐轻,又忍不住转头看了摄像机一眼,手指不安地捏了捏衣服,“那我是现在说吗?” “是的,可以先谈谈关于佳宜妹妹平时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徐轻对着镜头说道,“可能大家都还不是很了解啊,佳宜妹妹其实成绩非常不错,上学年是班上唯一一位拿到校长奖学金的学生,平时与人相处也十分阳光乐观,这些都来自对她老师、同学的访谈——不过我们也想了解一下,在您二位的眼中,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乖,”娄爸爸点了点头,开口道,“虽然不那么聪明,没有考上顶尖的大学,但也进入了一个不错的本科学校学习。” “基本没有让我们操过心。”娄妈妈也跟着点头,“我看到网上一些言论说她哪里不好……” “嗯,我也有看到。”娄爸爸又转头看了徐轻一眼,想到现在也许有很多人正在看着自己,话说到嘴边,再一次卡了壳。 “今天请二位到现场来,也不仅仅是出于关心你们的媒体和社会的角度,也同样代表了我作为一个女儿,”她拿着台稿与二人坐得近了一点,好像真的在平时唠些家常话,“比较想了解一下,你们作为爸爸妈妈如何看待女儿平时的一些言语也好,行为也好之类。” 电视屏幕前,徐志回眸光紧了紧,徐爷爷也找了一副老花眼镜给自己戴上,坐在满是油污的大厅里抬头静静地听。 “你是不是想问佳宜为什么会去涉及校园贷?”娄爸爸从胸口处拿出一个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比起这个,”徐轻摇头,“我更想知道你们平时怎么跟自己的女儿相处。” “就,”娄妈妈握住自己丈夫的手,“该给什么我们都会给,也没对她有过太多的要求。平时的话……每周也都会打一次电话,生活费不算高,但她也从来没有向我们伸手要过钱。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去那个什么平台上借了几千块钱,也不知道她花到了哪里去。” “没关系,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具体情况还要等警方那边核实。”徐轻转过头示意了一下导播,对方立刻准备插播画面,“今天请二位来,是面对大众,面对现有舆论的一个澄清,我们一起走近这个普通的女孩儿‘佳宜’,看看她的朋友,同学,校友,都是怎么说——” 画面一转,一张张剪辑好的微博截屏放了出来,看戏的、辱骂的、猜忌的,一条条像泥潭里冒出的苇草,尽管隐去了id,但是相关的言论还是让人看得心寒。 觉察到两位父母情绪有些起伏,徐轻伸出手给他们各倒了杯茶。 紧接着是新鲜出炉的老师同学的采访,背景是办公室和宿舍楼,大家表情都不是那么乐观,目光触动,言语之间带了些心疼。 做现调采访的是珍妮,演播室的屏幕被缩得很小放在左下角的角落里,然而电视机前面,几双眼睛仍然凑得很近过来看,似乎采访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他们眼中只有这位姿态从容的女主持,也是他们的孙女和女儿。 小小的一块屏幕逐渐放大,顾明衍的视线从上头收回来,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顾律好像对这位女主持挺上心的啊?”紫檀木桌前坐着的是一个鬓角有些白的男人,大概五十来岁,大拇指上带着一个厚实的玉扳指,身后的白墙上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一只手抬起,亲手递过一杯茶。 “童总客气。”顾明衍伸手接过,没有选择回答上一个问题。 “升为有限权利合伙人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童锦锋说话的时候语言没什么锐气,就像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在跟你随意地谈话那般。 “您决定好了就升,没决定就再说。”顾明衍手中握着那盏轻巧的小型复古茶杯,并没有立刻喝,长指间略略转了几圈,空气中都融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每次问你都是这么个态度。”童锦锋乐呵呵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两道弧线。 “您不也一直没有升?”顾明衍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同样调侃。 “你小子精——”童锦锋把头转向一边没有去对他的眼神,“一点儿亏都不肯吃,每回一提起来都这副姿态,好像我真拿你没办法了似的。” 他说话的语气带了些无奈地意思,顾明衍便垂眼不接话头。 “下个月,我让人给你调。”童锦锋站起身打算出门,经过他的时候伸出手来在人肩上轻轻拍了一拍,“喜欢就去追,年轻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大好意思,怕人看不上。”顾明衍同样站起身,说话语气有些散漫。 “得了得了啊,每回给你介绍都这副说辞。” 二人一面说一面往屋外走,恰逢章思竹从隔壁的茶水间里出来,怀里还捧着一叠子资料,几乎有些抱不住。 “哟,章记者来了啊?”童锦锋招呼道。 “童总好。”章思竹抱着资料打招呼回过去,视线落在顾明衍身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视线带了点别的意味似的移开。 “好,都好。”童锦锋看破不说破,笑了笑捧着茶杯往边上走了。 章思竹在原地站了几秒,抬起头看着男人的眼睛,眸色是黑亮的:“你女人当着全市人的面直播专访拆我台,你管不管?” “她拆的台,我能管着?”顾明衍侧过身往电梯口走,语气中带了些调侃。 “哇,这么宠啊?” 顾明衍倒是没再说话了,身后章思竹抱着那叠文件跟上来,电梯门缓缓关上,二人便没有再说话。 第34章 一直等到电梯“叮”一声打开, 顾明衍迈开腿走出去,身后章思竹也并没有刻意去跟。 到了停车场入口,顾明衍伸手去拿钥匙, 听到这边上有小摊贩卖藕粉的声音,现成的六块一碗,自己家做的粉五十块一斤,不加小料, 他现在去买,徐轻早上应该可以吃,不那么噎。 “干的湿的啊?要多少?”摊贩热络地招呼过来。 “干的半斤, 其他葡萄干和山楂碎也称一点儿。” “好嘞。” 摊贩麻溜地给他称好了递过来, 顾明衍付钱接过, 上车放进座位中央的储藏箱。 “说?”瞄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昵称, 伸手把电话接起来。 “我没有活了顾明衍!”那头徐轻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些兴奋,“而且mei姐说我节目做得不错, 答应月底给我奖金。” “嗯,蛮好的。”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是吧!!”徐轻绕了个弯,把自己的诉求说出来, “有空的话来接我一下……?” “……”顾明衍在驾驶座上把身子坐直。 “哎呀,发了奖金请你去吃烧鸡。”徐轻挠了挠头,“很贵的, 四百块钱呢。” “你先在办公室吧, 我到了给你发信息。” “好嘞好嘞,哇还是好开心!” 电话挂断,徐轻就这么双手捧着下巴晃了几下, 好像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欸, 对, 徐记者就在里面。”外头珍妮正在跟谁说这话,一只手托住门,另一只手朝徐轻挥了挥,“我叫她出来啊。” “怎么啦?”徐轻闻言起身出门,却看见娄佳宜的父母站在门边上等自己。 “他们说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给你带了杯奶茶。”珍妮笑道。 非正式隐婚 第34节 “真哒?”徐轻眼睛亮了亮。 “嗯,”娄爸爸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把奶茶递过来,“就在旁边随便买的,就是觉得你节目做得真的不错,我们答应的时候还以为必须要说那些……” 他与妻子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是啊,也没有一定要说。”徐轻把吸管戳进去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快冒出泡泡。 “是替我们女儿澄清,还给我们钱。”娄妈妈低下头,左手放在右手胳膊上搓了搓,“不然医院那边到现在都还欠着一部分,真的很谢谢你们。” “不用不用,”石文静从身后探出一个头,两只手翻了好几下指向徐轻,“只谢她就行,那个珍妮的采访也是我们徐记者提出来的。” 徐轻嘴巴里奶茶还没有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你,徐记者。”娄家父母过来跟她握手,徐轻左手还拿着奶茶,只能一个一个握。 “不谢啊不谢啊。”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的话,就说不谢好了。 两位父母对视一眼有些释怀地笑了笑,正好徐轻也打算走,于是几人一起乘电梯下去。娄爸爸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补充道:“如果佳宜醒过来了,我再让她亲口给你道谢。” “道谢不用……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同事那边需要配合后续的采访。” “可以的,到时候我过来联系你们。” 娄爸爸点头应下,几人挥了挥手告别,徐轻转过头,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啊今天其实是蛮开心的一天!”她小跑着过去坐上副驾驶座,言语间满是兴奋,“我就跟石头哥提了一嘴改变专访形式,没想到他就同意了!” “这么开心?”顾明衍目光瞥来。 “那当然!效果超好的,收视率都比之前好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徐轻迎上他的视线,眸子里是水葡萄似的清亮,“但是我总觉得,做新闻本来就应该这样儿。” “是,”男人颔首,“应该这样。” “你看了吗?” “没看完。” “我在电视上怎么样?是不是处理得超级好?” 徐轻有些讨赏似的朝他眨眼,顾明衍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无奈。 “你把我送到楼下超市入口那里,今天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对方没有回她上句话,徐轻也并不在意,搓了搓手颇有些期待的模样,“我和我手机里躺尸的食谱一起准备好了!” “……真的会烧?” “虽然不一定,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 “没必要的梦想其实也不需要有。” “……”这男人好过分╭(╯^╰)╮。 汽车停在君恒大厦门口,徐轻脚步轻巧地跳下去往门里走,到了门边儿又突然转过头,隔着几梯台阶看向顾明衍。 “拜拜!”她抬起一只手。 男人透过车窗看向她,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儿幼稚。 “什么?”似乎看见顾明衍朝她招了招,徐轻有重新跑过去,接过男人递来的一袋什么东西,香气有点儿甜。 “路边看到的。” “嗯嗯。”徐轻打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路边买的面粉?” 两人之间流转的情愫向来超不过三秒,见他表情不怎么对,徐轻还是打了个哈哈道:“知道的知道的,藕粉嘛,谢谢你呀,晚上你回来绝对有饭吃。” “比如用你烧个西蓝花都半生的厨艺?”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比如,只有必须。”徐轻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 “进去吧。” “嗯嗯,拜拜。” 此时的市立医院急诊外科,娄家父母等在外头,眉头是松不开的焦急。石文静就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在边上陪,期间虞莓来过一趟,了解了相关信息之后又给两位父母带了分玉米甜粥。 “我说,你们要不要找个律师去告‘名忠白条’的创始者啊?”石文静膝盖上放着一叠需要校对的手稿,一面眼神飞速一行行扫过一面问,“这么赚钱的一个企业,总不可能跟你们置气。” “我们没有什么钱。”娄妈妈看向石文静,又低下头。 “也是,不然你们也不会答应我们出镜做专访。”石文静砸吧几下嘴,“唉总之也不要那么悲观,几万块钱买个家庭的平安,说起来也算迷途知返。” “……石记者,”娄爸爸往周围看了看,抬起头来,苍白的灯光落在他爬满细纹的额头上,“其实佳宜欠的不止几万块。” “啊??”石文静瞪大眼睛,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搞咩啊!是你们自己说的连利息欠了五万块,现在我们节目都播出去了,你让我两个小妹刚接个专访就被扣钱?” “不是,不是,”娄妈妈站起身攀住丈夫的手臂,“对不起,我们看了网上那些话,真的特别伤人,现在我们手机都不敢开,生怕什么人再打过来问。” “还不是?”石文静开始翻那叠厚厚的文件,从里头拿出一份合同,食指沾了点口水翻到其中一页,放在他们面前用力点了点,“我问你这是不是?跟媒体撒谎你们赔钱啊!赔死你们!” “对,对不起。”也许是石文静的声音太响了,娄爸爸往楼道尽头看了看,弯着腰连连道歉,“我们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但是钱都给医院了,现在问我们要,我们也拿不出来。” “那她欠了多少钱?”石文静尽量压住脾气问。 “……原先是三万块。” “带上利息七八万?” “……后来是七八万。”娄爸爸眼神有些躲闪,“加上利息,大概有二十来万。” “所以她一开始借你们还知道!”石文静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合同放在半空中,脸上的五官因为情绪而扭曲起来,“行,好。” “合同上条款我们没有钱还。”娄爸爸闭上眼睛,吐出这句话。 “喂小——呃,mei姐啊。”石文静压根儿没有跟他做多纠缠,“现在马上下架封锁arna的那条专访视频……什么原因你问我?是,就你想的那样,没钱赔,字面意思……好,ok,后续我来处理。” 简短地聊了不到一分钟,石文静把手机放回包里,面上已经看不见什么情愫:“不跟你们扯,等警方来处理吧。” 兴许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粗眉毛的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这么不好说话,两位父母对视了一眼,正打算开口,被石文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止住:“别把我当成那些初出茅庐的菜鸟,失信就是失信,没什么好谈。” “石记者,”娄爸爸眉眼带了些焦急,“我们不是在故意欺瞒你们。” “可别啊,可别,这些话说给二十五岁的我或许还能听几句。”石文静小拇指伸出来掏了掏耳朵,“至于你们女儿是怎么样沾染上校园贷,你们又是怎么辛苦的,我一点儿也不想听。世界上那么多苦难,为什么非得注意到你们一个?不是做梦呢吗。” 这对夫妻见石文静的态度非常坚决,娄妈妈立刻上前来拦:“我,我们先好好谈谈,可以吗?” “让阿sir来跟你们谈啊。”石文静皱着眉就打算走。 “我们不要钱了,我们都不要,”娄妈妈弓着腰,抬起眼的时候神情中满是央求,“你想让我们怎么说话都可以,之后的钱我们都不要了。” 气氛静了几秒。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我们想听的只是真话。”石文静两个嘴角逐渐向上提,朝她做了个来自中年男性油腻的wink,“出来吧,珍妮。” “来了来了。”从墙角探出一个头,“那徐轻姐怎么办?我们好像把她给坑惨了。” “呃,这个,我们先搞清楚情况,后头再说。”石文静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往上看了一眼,又往上看了一眼,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往下提。 第35章 “哈呼……”晚上八点多, 君恒大厦第十五楼内,徐轻抬起手点燃蛋糕上的那一点点蜡烛火苗,双手合十, 透着火光眼睛清灵灵的,“快许愿。” “做什么?”顾明衍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儿,腿往边上随意伸着,透过跳跃的火光看过来。 “快许愿, 生日快乐,顾明衍。” 徐轻两只眼睛兜了水泽似的在火光中清得发亮,深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面前人的影子, 男人眸色似乎颤了一下, 空气中漫散的是浓郁的蛋糕香, 厨房里的台面一塌糊涂, 不知道这个蛋糕她做了多久。 “你许愿,不能说出来的。”徐轻看向他, “要闭上眼睛,不会很幼稚,每个人都需要许愿, 老了也要,多老都要。” 面前的人没有立刻说话,徐轻看着他轻轻闭上眼睛, 心里默默数了五个数字:“……好啦, 睁开吧。” “我要吹灭蜡烛吗?”他的声音在烛光中,显得那样低, “是啊, 你怎么好像很陌生的样子。”徐轻有些意外地笑了笑, “然后你切蛋糕, 分给我一块儿。” “嗯。”顾明衍点了点头,站起来吹蜡烛。 徐轻趁着他低头的时候拿起旁边那个金黄色的纸质王冠想给人戴上,才抬起来就被人握住手腕。他小臂上的肌肉像是下意识反应似的进入戒备状态,上头横着一些青筋,把徐轻吓了一跳。 “给,给你戴王冠。”徐轻吞了口唾沫,“那个,不会死人。” 她是站直了的,男人另一只手撑在桌子边沿,弯着腰,抬起头看向她,缓缓松开手。 还挺痛的qaq徐轻把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放弃了给他戴王冠的想法。 顾明衍重新坐回位子上,黑暗中只留下了小电炉融融和和的橘色调光线。 “怎么弄?现在把蜡烛拿下来吗?” “是的,”徐轻正色,“现在要拿下蜡烛。需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拿啊小朋友?” 男人依然没有回她,只是伸出手将吹灭的蜡烛拿下来,提起塑料刀去切。 “一刀长长久久。”徐轻趴在桌子旁边给他配音。 “……”没有立刻阻止。 “二刀齐齐白头。”继续配。 只是抬头略微看过去一眼。 “三刀越喝越有!”徐轻想不起来三刀是什么了,于是瞎掰道。 “……拿过去。”顾明衍把切好的一块蛋糕装盘递过去,打断她的话。 “蛋糕上头,鸿运当头。”徐轻拿食指带了上头一小点儿抹在自己额头上,转头看向他,“你要不要也抹点儿?” “不。” “抹一点儿嘛顾明衍。”她绕过桌子把手伸过来,男人眉头紧拧去推。也许是看在这块蛋糕的份上,他也没有用多少力气,就这么让她得逞似的弄了点儿在侧脸边。 “哈呼,鸿运当头。”徐轻踮起脚尖,呼着气在他点的蛋糕上吹了吹。 二人之间距离很近,大概是因为忘记了怎么呼吸的,他只能感觉到温热的一点温度,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二人之间差了一个头多,徐轻有些站不稳,他伸出一只手扶住,二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直线中点处交汇。 她后背微微一僵:“我突然想到石头哥发来一封邮件还没有看……” 正打算走,男人眼神一凝将人又带了回来,徐轻没有站稳,用手攀在他的肩下面,一声一声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贴近传来的——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一缕一缕的全乱了。 “我……唔。”她抬起头,对方却俯身吻住她,动作很轻,可是她所有感官都同时放大了似的,在此刻细雨入水层层漾开波痕,一络一络地小猫在挠。 攀在他肩上的手轻轻一推,顾明衍便很快放开了她,好像刚才那个吻只是蜻蜓点水而已——也确确实实非常轻柔,但是徐轻往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在这瞬成了帕斯卡尔说的那根苇草,只能伸手扶着桌面让自己站住。 非正式隐婚 第35节 目光在半空中交接。 徐轻惊呼了一声踏着拖鞋跑进自己房间里,一连在床上翻滚好几个来回,最后用被子捂住自己的整颗脑袋,眼前是完全分辨不出什么的黢黑,耳边却像是有什么在嗡嗡作响的,在叫嚣,在作祟,在一下一下没有节奏地乱跳。 顾明衍竟然亲了她。 先前不成语的乱麻终于在脑中编织成话,形成完整的逻辑线条,徐轻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看见窗外灰蒙蒙没有下雨的阴天夜晚,入目的天空都没有繁星,但是眼前却是带着些明朗的星子似的,像晦暗的深夜里萤火虫忽闪的微光。 鸵鸟把脖子埋进沙子里。 徐轻没有出卧室,就这么闷在里头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蒙着口罩戴着鸭舌帽出去,透过一层厚厚的口罩网面都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炖排骨的香气。 她露出两只眼睛看了看,门口放着他常穿的那双居家拖鞋,屋子里好像没有人,昨天晚上那封没来得及看的邮件被撤回了,手机上有一条虞莓发来的短信,说今天没有她的活。 徐轻松了口气似的把帽子口罩都拿下来,去厨房里掀开锅盖看了看,也没有吃,重新把盖子盖上,拿出手机给虞莓回信息:“那我还要去吗mei姐?” “不用。” “哦。”徐轻顿了顿,继续打字,“要不我还是过来吧,有什么需要打杂的事儿我也可以做。” 【虞莓:别过来,这儿有记者。】 【徐轻:= =瞧你说的,哪个广播电台没有记者。】 【虞莓:……】 那头静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录像带,但是没完全加载出来就被撤回了。 “怎么了?”徐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把电话打给了珍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徐轻姐我们对不起你。”电话里珍妮言语有些犹豫,“是我们把相关资料给你的,那个资料……” “什么资料?”徐轻心里一紧,换上鞋就立刻走出门,一边按电梯一边问,“昨天的专访出问题了吗?” “嗯,也不能这么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酵得那么厉害,你千万过来,台里会给你解决好的。”珍妮连忙安慰她,“虽然是你出镜的,但是错不在你。” “出了事儿我能不过来吗?”徐轻来不及等地铁,伸手拦下路过的一辆计程车,“师傅麻烦申城广播电台。” “那儿太堵了去不了啊。”司机皱起眉,“姑娘你换辆车吧。” “嗳我真是。”徐轻抿了抿唇,还是放走了这辆,打算去就近的十一路乘地铁。 “徐轻姐,你真的不要过来——”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虞莓拿过珍妮的手机开口,“arna,台里会给你相关赔偿,但你现在过来无异于给我们添乱。” 徐轻脚步停在路中央。 “虽说申城也有一些其他报社和自媒体人,但到底还是得看我们一个脸色,不太敢做得过。”虞莓的声音传过来,逻辑分明吐字清晰,“具体的你先看看网上的新闻,但也别太在意,我们都会处理好。” “……为什么?” “这个新闻你别插手,之后一个月我会让你做幕后。” 徐轻握着手机,呼吸声一顿一顿,一直等到那头传来电话挂断“嘟”的忙音,才有些木讷地将手机放下来。 身上衣服穿得有些薄了,天气一天接着一天凉,徐轻转身回到君恒的公寓里,客厅依然没有人在。她把排骨舀到碗里,也没有看手机上的任何新闻,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去喝汤。 是加了莲藕和冬瓜的,喝起来好像汤的温度从食管落进了胃里,似乎在安抚突突直跳的神经。 “爸爸。”她给徐志回打电话,那边通了但是没声儿。 “做咩赶紧说啊?” “哦你在干嘛?”听着不像是已经知道了的语气。 “货不用我卸啦?猪肉不用我切啦?你爷爷还要祝寿,家里不用我来布置啦?”徐志回扯着嗓子没空理她的样子,“还有你跟我女婿什么时候回来啦?说都不说一声的啦?” 一连串句末辅声词??砸下来,带了点申城话偏软的腔调,徐轻忍不住笑了:“回来的你急啥。” “那回来就回来啦,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好伐?一天天的忙得很啊!” “……”徐轻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就已经把电话挂了,不知道是因为排骨汤还是别的原因,胃和身子一起暖了起来。她把剩下的骨头放进碗里去厨房收拾好出来,坐在沙发上翻了翻微博同城超话。 其实跟她想的大差不差,是昨天石文静和珍妮给她的信息有问题,女学生佳宜欠款数额不对,但她是站在屏幕前说话的那个,所以被诟病得很厉害,评论的一些字眼说得比较难听,不带脏字儿骂的也有,徐轻只是了解了一下情况,一圈看下来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意。 其中一个完全乱码的id,徐轻点进去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应该在哪里看到过。 门口传来人的脚步声,她没有抬头,踮着脚跟小跑进卧室,打开笔记本工作微信的时候收到了短信轰炸,黄莉莉和颜颜都发来了很长一段话,前者还附带了一个两百块钱的红包,还有一些曾经的同事和同学,她一一礼貌性回复过后,打开搜索引擎,第一次去查这个名字。 “c.y.顾明衍。” 第36章 “众位同样从事传媒行业的朋友们, 我是市广播电台第七组的组长,我叫虞莓。”申城广电楼下,虞莓披上西装外套, 高马尾干练而齐整,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开口的时候门口熙攘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对于我们午间直播访谈信息出差错的问题,我们已经在深究并改进, 真的非常抱歉,作为申城媒体行业的龙头我们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同时非常感谢大家的监督指导,三日之内, 我们会给大众一个更为满意的答复。” 她顿了顿, 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这也绝对不是具体某一个人的问题, 而是我作为组长应该担起的责任, 如果再有问题,请直接联系我。” 抬起手:“24小时, 全天候待机。” 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在场的媒体也没再复之前的吵嚷,虞莓转头示意了一下保安, 身后立刻有穿制服的人上来根据路线疏散人流。门里边儿石文静在缩在角落里等,见虞莓来了立刻站起身迎上去:“mei,mei姐!” 对方转过身竖起大拇指和食指, 说话前先点了点缓和:“如果我是小薛总, 现在就——you've been fired(你已经被解雇了)。” 说完踩着女士皮鞋继续往前走,石文静埋着头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虞莓停住脚等电梯了, 他也在身后一到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 电梯门打开, 虞莓走进去按下第七层,侧过头,对他笑了笑。 石文静眼睛一亮,正打算跟上去,却直接被逐渐合拢的门拦在外头。 虞莓收起笑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门一点点合拢,右侧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随电梯上升缓慢变化,石文静仍然站在一楼大厅外,连续吞了三次唾沫,到第四次的时候怎么吞都吞不下去,最后伸出手指着旁边垃圾桶的反光恶狠狠道:“你笑我干嘛?啊?” “高考689,14年毕业于京都大学……社会矫正学与法学专业双学位。”君恒大厦内,徐轻手指在笔记本触摸屏上轻轻滑动,眼睛里倒映出电脑屏幕的界面,眼睫微微颤了颤,继续往下翻,“c.y.律所合伙人,多涉及代理合同、财产纠纷等民事案件,有没有……其他的。” 又点击了几个页面,徐轻听到外头有声音,鼠标移到右上角点了红色的叉号,踏着拖鞋过去探出一个头。 男人声音淡淡的,从客厅那儿传过来,语气理性且平和,应该是在跟委托人谈合作。 徐轻没继续听,“砰”一声又把卧室门给关上了,就这么靠在门边上打开手机。 【黄莉莉:你就把红包收了吧,我现在其他的没啥,就剩钱了。】 【徐轻:(〃'▽'〃)富婆姐姐爱我。】 【黄莉莉:是想让你别看网上那些言论,只会躲在屏幕后面指点江山的理中客,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 【徐轻:(〃'▽'〃)还好,我心态还可以。】 【黄莉莉:真的假的啊?】 【徐轻:真的,我没出门在家里,刚刚还喝了满满一碗的排骨汤。】 【黄莉莉:你会做饭?】 徐轻:“……” 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挑选了一个卖萌的猫咪表情包发过去,以此来转换话题。 今天天气其实是还可以的,这会儿太阳斜悬在天边,就像远远挂在了城市标志性建筑的上方,光线被周围玻璃建筑外墙向四周折射出来,只能眯起眼睛去看,晃悠得人睁不开眼睛。 怎么会所有的天气都按照人事来呢,谁也不是世界上那么多人故事里的主角。 外头有些轻微的风,徐轻把窗户推开透气,听到外头没有声音了才走出卧室。 “我把你汤喝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不如直接干巴巴呛一句吧。 “本来就是给你做的。”顾明衍低头不知道是在回信息还是邮件,就这样过去了几分钟才转身朝沙发这边走过来。 “没喝完,还剩。” “不好喝?” “给你剩的。” 徐轻拿过一个抱枕用小臂箍在怀里,时不时抬起眼睛,看见他穿的是一身深黑色的正装,领口的扣子依然是没有好好系的,外套随意脱下来搭在沙发靠背上,里头是简单的白色衬衣。 “就没见过你打温莎结。”呛声。 “打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你穿英式西装,不致敬一下人文化的多样性?” 她这是没得杠非找什么杠了,顾明衍坐在沙发上伸手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我昨天把厨房弄那么乱,你都清理好了?”徐轻继续开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二人之间隔了大半个沙发的距离,顾明衍没绕弯子直问她。 “……我爷爷八十大寿,我爸让我俩一块儿去。” “什么时候?” “就后天了,”徐轻掰着指头数了数,“我现在是个半闲人,得看你的时间。” “行,问完了?” 徐轻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却见顾明衍睁开眼睇来:“是不是该到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妈说我们俩算一天生的,十月八号,你阳历是我农历。”徐轻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 “你过农历?” “啊,按你那年阳历的农历算,再换成阳历,就是我的生日了。” 她解释完,两个人的对话就这么停在这里,似乎没有别的要说,也没有其他什么好拿来专门说。 明明昨天是他先越了界的,现在坐着几句下来反倒自个儿落了下风似的。徐轻有些不爽地转过头看向他,见男人拿出电脑来打算工作,她清了清嗓子,装作口渴了站起身去倒水。 “还忙啊?”手里捧着杯子出来,就有理由坐得稍微近那么点儿。 “不躲我了?” 徐轻:“……” “就问问你工作忙不忙,是不是委托人什么的催得紧。”就这么佯装随意地仰起头喝了一口白水,徐轻把杯子搁置在茶几上,就这么静静地刷了一会儿手机,其实就是几个app来回反复,基本啥也没看进去。 旁边传来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就这么又等了一会儿,徐轻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挪,抓住时机身子只稍微侧倾了一下——“嘶!!!” 男人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力道没有把握所以很重,徐轻疼得龇牙咧嘴:“tmd顾明衍你放开!” “我在工作。”对方蹙眉松开手,顿了顿,还是带过来一眼,入目是被勒得有些泛红的手腕。 “那正好了——”兴许是没有想到能这么落败,徐轻蹬掉两只碍事的拖鞋皱着五官看过来,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心里被刺挠得恻恻的又往前近了些距离。 顾明衍手伸过来想推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力道放得太轻,女孩儿一整个带着胜负欲似的往前贴,力道用得重,牙齿嗑到了他的嘴唇,刹时唇齿间带了些铁锈味的腥甜。 非正式隐婚 第36节 似乎有些迟疑下一步该怎么做,徐轻动作顿了一下,睁开眼却正好落入他如潭水般幽深的瞳孔。 “唔……”没想到突然被他的手臂带到怀里,突然好像一阵天旋地转,被人反客为主似的重新吻上来。 不同于昨天晚上蜻蜓点水似的亲吻,这次是带了点试探的攻城略地。他的动作好像有些陌生,徐轻从沙发上滑了半边衣服的一角,顾明衍手臂带上来的时候像是碰到了什么是光滑的背部,动作明显地僵了一下,离了些距离便不再靠近了。 “顾明……”徐轻也有些傻了,往后缩了缩移开一定的距离,把最后一个字吞进自己的喉咙,抱枕重新揽进怀里,也不知道要不要走,或者去他那儿套上自己的拖鞋。 他的电脑在响,不知道是谁发来的信息还是邮件。 有什么捉摸不透的似乎在两个人之间游移,但是谁都没有立刻说话。 指头一下一下地藏在抱枕里向外抠,徐轻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两只脚蜷在沙发上,只能再一点一点地往另一头挪,顾明衍没有动,不出一会儿两个人之间便拉出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的电脑屏幕上响的是信息,备注名是“方翊含”的全称,时不时在右下角跳出来,只能看清“学长你说的我已经完成……”几个开头的字。 “我去泡杯藕粉。”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地面上,徐轻“蹿”地一下站起身去厨房,龙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似乎可以盖住她耳边一跳一跳的声音,有些凉的水流冲在手背上,她轻轻张了张嘴,似乎才刚刚学会呼吸。 把水壶插头插上按好开关,徐轻转头看了一眼厨房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光滑的地板。 她等了大概一分多钟,再出去的时候看到顾明衍已经正坐在沙发那头开始办公,靠近厨房的这边儿摆着她那双小猫耳朵的白色女式凉拖。 踮起脚跟走过去,把拖鞋套上,又拿好手机重新回到厨房。 【黄莉莉:别打哈哈呀,实话实说,是不是处对象了?】 【徐轻:……】 【黄莉莉:我都生好小朋友了,你谈个恋爱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徐轻:我没有!】 【黄莉莉:拉倒吧,说不说反正随你,上回说的让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姑娘,过几天送来啊。】 【徐轻:好的欧克~】 【黄莉莉:所以帅不帅?活好吗?】 徐轻:“……” 刚歇下去的耳朵又开始滚烫起来了,跟着水壶烧开尖细的声音直直往上冒。徐轻放下手机伸手关掉水壶开关,向上一提,声音是没有了,壶口处徐徐蒸腾上来白烟似的水雾。 泡吧泡藕粉,嗯对泡藕粉。 网络上关于她采访的话题有些被压下去的风向,但由于社会关注度过高,相关话题依然在持续地发酵。早期电台群里那些《声音》老听众都在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她竟然在这里。 白色的粉末逐渐在滚水里化开变得粘稠透明。 她竟然在这里被人撩得意乱情迷。 第37章 “不好意思, 我是真的认识arna。”申城广播电台外,颜颜打着一把遮阳的伞,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播音员主持人证递过去, “我叫颜以吟,以前她在汽车电台工作的时候,我是她的导播。” 前台小姐姐拿起她递过来的证书看了看,又合拢递过去:“颜小姐, arna今天没有来上班,如果你真的想见她,不如直接给她打电话。” “我知道, 我不是来找她的, 我是来找她在的那个组。”颜颜跺了跺脚, “明明是小组一起完成的新闻, arna是出镜的那个而已,现在新闻出了问题, 凭什么锅都让arna一个人去背?” “这个真的很抱歉,是我们公司的内部的事情。”前台抿了一下唇,也不好做什么解释, 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卫,打算赶人。 “我录音了,你们要是敢赶我, 我就直接发到网上, 反正这样群众也能知道arna姐只是他们发泄的一个靶子,其实是你们公司失误造成的后果。”颜颜举起手中的录音笔转头看向保安,眼睛都是红的,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呢?被这么多老听众喜欢的arna, 到了你们这儿就成替罪羊了是吗?” “真的很抱歉小姐, ”前台见状也站起身,伸手拨号给虞莓打过去,“mei姐,这里有个说是arna前同事的有事儿想找您,嗯……她不愿意走,如果您方便的话……嗯,好,她现在在一楼,好。” 虞莓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颜颜正双手叉腰在跟保安对峙,她刚刚周旋完好几家的报社和媒体,这会儿太阳穴还在一下一下地在跳,连带着神经也一抽一抽地疼,眼下带着厚重粉底遮盖不住的疲惫感。 “你好,”走过去道,“我是arna的组长,我叫虞莓。” “就是你让我姐姐被——”颜颜一面说一面转过身,看到对方的那一刻神情愣了愣,“虞老师?” 是她参加申城播音新秀评选的导师之一,颜颜手里还握着录音笔,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塞。 “我大概明白你来找我的目的,”虞莓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示意保安退下,抬手指了指边上的电梯,“方便的话我们上去谈。” “……不在这儿谈?”颜颜咬了一下下唇。 “可以,”虞莓颔首,“你也可以录音。” 颜颜手中握着那只金属边的录音笔,不动声色地又往里头藏了藏:“那还是上去吧,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看着arna姐挨骂……却不帮她说一句话。” “我是没想到突然跳出这么多人来帮她说话。”虞莓走进电梯按下第七层按钮。 “还有别人吗?” “有。”还是位小辈中凤毛麟角的人物。 “一会儿我先让珍妮把先前的访谈资料拿给你看看,”电梯发出“叮”一下的声响,虞莓拦住电梯门等颜颜出去才跟上来,“你是接arna之前的班做晚间电台的吧?” “……嗯,叫《与你相伴》。” “写台稿的时候不要冒险,”虞莓开口,“她是播了四年的老主播,你是新人,观众不一定买账,到时候容易适得其反。” 颜颜:“……”她确实已经写好了晚上的台稿。 “如果你问arna,她也一样会这么跟你说。”虞莓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似的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随手回了工作群里发来的几个艾特,抬起头看向颜颜,“不是我们不解释,而是真相没出来之前我们没必要刻意去解释——要看相关的文件在我这儿翻,有问题问右边工位上那个叫珍妮的小囡,重写台本你去坐arna的位置,她最近不来。” 颜颜:“……” 好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qaq? “可是,虞老师,”抿了一下唇,她抬起眼睛,日光清凌凌落在眉眼处,“真相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凉风乍起,独属于秋天的清寒已经招摇着旗帜明晃晃地压过来了。 冷锋从北方逐渐向南移,一夜之间街道旁的长青阔叶树就结了霜,远远看去薄纱似的,被早晨逐渐回升的温度徐徐化开,只剩下灌木丛里还有些没有蒸发的露珠。 明明昨天网上几乎将她整个人的经历都翻了一遍,当事人徐轻却压根儿没什么感觉似的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站在镜子前用清水拍了拍脸,甚至觉得还挺有精神。 侧了侧耳,门外没有动静。 昨天顾明衍很晚的时候又出门了,不知道是几个案子堆在一起了还是别的,没有在君恒过夜。 换了身比较轻便的衣服,徐轻挂上新买的小相机,背包里放着轻薄些的电脑和纸笔,马尾高高梳在脑后,也没有化妆,只是随手拿了副黑框的无度数眼镜遮住大半张脸,就这么出了门。 “太太这么早就出门啊?”门口小哥热络道。 “……”不是吧她都这么藏了还能被看出来? “太太请走这边。”小哥态度恭敬地给她开门。 “咳,”压低声音清了清嗓子,“谢谢啊。”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最近换季记得添衣哦~” 徐轻默默从包里拿了个蓝色口罩戴上,斜挎着双肩包进入早高峰地铁站涌动着的人群,就像一只渺小的融入群众中的蚂蚁。 “花季女大学生因涉及‘校园贷’,承受不了雪球一样越滚越多的利息而跳楼,我们的社会究竟是怎么了……” 地铁上的屏幕滚动着白字红底的新闻,周围的人讨论声也越来越响,徐轻拿出蓝牙耳机戴上,柔和舒缓的轻音乐掩盖住窸窸窣窣的人声,她仰起头看了看,青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出黄光闪动的目的地——“夏公峰”。 “麻烦让一让啊。”这一站没有多少人下车,徐轻从夹缝里挤出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上写的地址。 指尖紧了紧,关掉手机屏幕,继续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往前走。 ——“学长?” 男人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座椅靠背上,旁侧是咖啡厅明亮宽敞的透明玻璃窗,七点钟的申城已经完全苏醒过来,几只从北方飞来的鸟雀在树枝上一跃一跃地跳着。 “你好。”他回。 “刚刚跟委托人谈完吗?”方翊含抬起眼睛看了看,“二十五岁做到高级合伙人的位置,你不要命了?” “要不要命的后面再说。”顾明衍抬起手肘放在桌上,合拢时略微摩挲了一下指尖,“让你做的东西弄好了吗?” “昨天不是给嫂子控制舆论嘛,我只把对方的资料调了出来,但不多。” “调了多少?” “嗯……都在u盘里。”方翊含从电脑包的侧面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u盘递过去,“不过说真的,校园贷这种案子……以目前的法律讲,很难给出一个专门的划分定性,而且你还要找到一定数量有精力也有财力的原告方,最后也不一定能胜诉,完完全全吃力不讨好。” “不是我要打官司。”顾明衍长指轻轻在桌面上搭了搭,“童总那边怎么说了,是流程走完了吗?” “当然走完了啊,一年前就在谈的事儿。”方翊含伸出手摸了摸鼻子,空气中萦绕着的都是掺杂着甜味的浓郁咖啡香,环着棕褐色围裙的侍应生用茶歇板端着咖啡过来摆在二人跟前。 “不过,”方翊含抿了一口黑咖,“应该是嫂子要吧……?” “不知道她要不要。”顾明衍抬起手胡乱揉了揉耳朵。 “那……反正我就弄详细点儿吧,做媒体的资料越全越好,这样什么角度入手都能写。” 二人之间的谈话简短而精炼,几乎没超过十五分钟,方翊含举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寒暄几句便与他一同走出门:“有事儿再联系我啊,我最近不忙。” “行,麻烦了。”顾明衍谢道。 “不算麻烦,毕竟之前再京大的时候学长也帮了我很多。” 作别之后顾明衍回到汽车驾驶座上,现在也才不过七点二十来分的样子,他去路边买点儿咸豆花和油条之类的早饭带回去,她起来估计可以吃。 拉上手刹,缓缓启动引擎。 “那个,我也是申大信院儿的学生。”而此时夏公峰的一处居民楼外,乔庄好的徐轻伸出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介绍道,“我来找萧逸凡,请问他在家吗?”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抬起头看了徐轻一眼,回身喊道:“阿凡,是不是你同学来找你的?” “什么同学啊?——” 里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接着是踏着拖鞋“哒哒哒”下楼的声音,男孩儿穿的是轻便的居家服,脸上还长了些没有消去的青春痘,只是在门里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女的我不认识。” “我,我是隔壁学院的,我们一起上过公共课,你还记得吗?”徐轻握着双肩包的带子,踮起脚跟道,“我当时还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只不过那时候你没有给。” “有吗?”萧逸凡闻言挠了挠头,似乎还是想不起来的样子。 “哦哟侬好不要想了,”老人斜过去一眼,“一个小姑娘找过来,让人先进来吧。” “不不不我就不进来了,”徐轻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只是想过来找他说几句话。” “人小姑娘想找你说几句话。”老人回头重复了一遍。 “嗳算了。”男孩儿推开摆在门边儿的椅子走过来,抬眼看了看徐轻,“嘶——我们真的见过?” “嗯,对呀。”徐轻往门边上退了退,二人来到旁侧的墙角处,“就是当时上马哲的时候,坐你旁边的那个……你说你有女朋友来着,真的很不好意思。” “呃,分了已经。”男孩儿透过黑框眼镜,似乎勉强辨认出清秀的五官,语气缓和了些,“怎么了?你叫什么啊?” 非正式隐婚 第37节 “我叫什么暂时不重要……” 墙边儿乱生的枝桠下,徐轻眼波流转,抬起头轻轻对他笑了一下。 手机慢慢抬起,接着屏幕打开。 ——萧逸凡,男,20周岁,名忠白条当前附息欠款共计7万零8794元。 第38章 “那是你爷爷吗?”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回来, 徐轻伸手拿下鼻梁上的眼镜,树荫参差的光线里面容呈现出瓷白一般莹润的光,“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的情况吧?” “你, 你是——”萧逸凡看着眼前这张脸,逐渐和自己关注的那个专访新闻女主持相重合。 “是来救你的人。”徐轻抬起头,递过去一张支票,“如果你愿意接受专访, 上面的酬金你可以全部拿到。” “你是徐轻。”萧逸凡终于想起那个名字,脸色一白,没有立刻伸出手去接, 而是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申城只会有我一家媒体过来找你?”徐轻双手环肩, 轻“嗤”了一声, “你认识我——说明其他那些媒体的报道你也看了吧?感觉怎么样, 嗯?” 她把话说得很浅,萧逸凡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大了几岁的女人, 电视上明明谈吐温婉娴雅的这么一个人,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却好像从黑暗伸出的那架桥,周围雾气笼罩蔓延, 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这时候应该怎么做。 “可能我们给的价是不够多,但是市广播电台的招牌再这里,市台的记者也许会被欺骗, 但从不说谎。” 说到这里, 徐轻眼睫毛略略颤了颤:“你知道我们上次节目的信息出了问题。” “是她跟你们这么说的?” “她?” “我前女友,娄佳宜。” “不是,”徐轻摇了摇头, “是她的爸爸妈妈说的——人之常情, 作为父母的都不希望自己女儿在网上被人肆意去揣度谩骂, 但他们不应该对媒体说谎。” “所以叔叔阿姨他们也同意专访了,是吗?”萧逸凡手指微微攥紧,“既然这样的话,你再去问他们就可以。” “小朋友,你是觉得自己的利息滚得还不够多了吗?” 徐轻往前两步逐渐逼近,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对面的男孩儿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别紧张,”她收回视线,“我只是想跟你做个双赢的生意而已。” 从包里拿出合同:“这个文件呢,是保证你不能对我说谎,否则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萧逸凡低着头看向徐轻,缓缓伸出手接过合同,又往前看了她一眼,吞了口唾沫。 “考虑好了吗?”徐轻歪头。 “……好。” 顾明衍推开门,屋里窗户是打开着的,她的卧室门就在靠近厨房的右手边,门敞着,玄关处放着她那双白色的猫耳朵拖鞋。 他把买好的早餐放在桌上,手机里邮件还在不停地响。 “喂?”电话接起来,“嗯,我是。” “暂时不接,档期满。” “小顾,我记得你之前比现在档期还忙的也接过啊。”那边童锦锋轻轻笑了笑,“还是说跟美女主持又有了什么进展,匀了点儿时间给女朋友呢?” “过了啊童总。”顾明衍语气随和地走近客厅,洗碧的天边儿又堆了些黑的白的浓云,现在天气不是很寻常,早上还是晴朗天可能中午就下起了雨。 “不过说真的,对方给的价格我相信你会心动。”童锦锋还是老话术,好像甩出这个筹码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拴住他。 “丰淳金融那个?”伸手将窗户关上,顾明衍眸中显出几分讥诮,“什么价儿?” “大六位。”童锦锋斟酌了一下,“合同上是四六,我可以给你三七。” “……”顾明衍微抿了一下薄唇,低下眼去看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好像连接着整座城市的纽带,源源不断往不同区域输送着养分的血管,每个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着去活。 “今天你来一下公司,我把合同给你。”童锦锋似乎已经揣明了他的想法。 顾明衍依旧没有回答,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清清凉地滑进喉腔,他抬了抬眼:“能到七位数,我就接。” “你疯了吗?”那边儿童锦锋从座椅上站起来,语气逐渐缓和,“……我是在好好地跟你商量,小顾。” “请不起就让他去找别人,我这没这个位儿。”顾明衍将水杯轻轻搁置在台面上,语气清浅。 “还是说你那小女朋友涉及了这个新闻,怕寒了人姑娘的心啊?”童锦锋明白了,“头一回恋爱吧,不知道跟你的真心比起来,小女孩儿还是更喜欢你的珍珠。” 顾明衍微微垂下眼,眉眼间带了些不悦。 “……也别太较真儿啊,只是讲个笑话。” 似是觉察到对方的默然,童锦锋连忙把话锋转过去,又聊了几句别的什么,结束了这次通话。 窗外没有刮风,青蓝的天空上丝云凝聚起来好像玉石的裂痕。中午没有下雨,只是浓云在天边儿越来越沉,街上的行人行路间备了伞,日色一点一点往西斜,天没有完全黑下来,路旁的店铺就已经一盏一盏亮起了灯。 徐轻喜气洋洋地捧着电脑回来,门口的侍者小哥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先面带笑意仰起头道了句“晚好”附加“工作愉快”。 “呃,晚好。”给小哥整不会了。 “还好没有下雨,看来老天都在眷顾我。”徐轻哼着歌乘电梯上去,还没有推门就闻到白蘑菇和鸡汤的浓郁香气,被晚风这么轻轻一带,空空的肠胃就叫嚣起来了。 “你,你炖了汤吗?” 换好鞋开门进去,徐轻顺手把电脑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这么双腿一盘在沙发上坐下,几乎没有停地整理今天的笔迹和录音。 “在工作啊?”厨房里那边儿传过来的男音有些低。 “嗯。”来不及了,敷衍应了一声,把笔记本摊开来划上几个分段号,打开word文档开始写新闻稿。 “不尝尝?”耳边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顾明衍就这么在地毯边半蹲下来,音色带了些笑意。 “我——”鸡汤都递到嘴边来了,徐轻咽了一口唾沫,往前凑了凑把勺子里的汤吸进肚子里。 不知道加了什么蔬菜还是中药,温热的鸡汤味道很浓,层次也很丰富,入口的时候绵柔微咸,一下子就带过了舌尖舌尾的味蕾,好吃到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儿吞下去。 “再来一勺?” 徐轻转过头:“你故意的吧?” “哪儿能呢。”顾明衍垂下眼来,唇角却依然是上挑着的。 “……”明明就是故意的,这男人公报私仇呢。 “所以还喝吗?” “……喝。” 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徐轻把碗筷接过来往嘴里塞了一口鲜嫩的鸡肉,肠胃舒服得连带整个人都颤了颤。电脑页面上依然只打了开头几个字,眼珠子上下一转,一个粗糙的大纲在脑中飞速成型。 “看来今天很有收获?”顾明衍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有的有的。”没时间去想怎么回复,就干巴巴答吧。 “见了丰淳老板还是女学生前男友?” “你怎么知道?”徐轻抬头,随即又马上转向电脑屏幕,“管你什么事儿。” 二人便没有再说话,恍惚间好像觉得耳廓痒痒的,徐轻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下肚子,转头的时候看见眼前男人分明的骨节,声音都变了个样儿:“你,你摸我耳朵干嘛?” “没什么,你这儿有只蚊子。” “……我谢谢你啊。”明明就是昨天去打扰他工作,以她之道报复来了。 “这新闻稿挺着急的吧?” 茶几与沙发之间的距离很近,顾明衍就这么腿往另一边儿伸坐下来,徐轻感应到什么立刻往旁边躲:“不着急不着急,一点儿不急。” “是吗?” “千真万确,假一赔十。” 大脑中想好最后收尾的一秒,就这么被人带入怀中,脑海中的粗纲与眼前清俊的眉眼一起定格,顾明衍有些轻地搂住她,第一下亲到了耳朵旁边,徐轻往沙发上躲了躲,他没有注意地跟着倒下,左手手肘堪堪撑住,应该很沉,身下人发出一声呜咽似的闷哼。 “我***——”脑海中的大纲完全没有了,就只剩下他的眼睛。 “徐轻。”连忙往边上翻了翻,男人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动作有些无措。 “你干嘛啊非得跟我争。”徐轻一下一下吸着气,整张脸都憋红了,“疼死我了,你为什么那么沉?” “……抱歉。”顾明衍喉结上下滚了滚,眸中带着愧疚。 “呜呜。”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但是已经删除的粗纲就这么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伸手过来拿她吃好的碗,却被人双手攀住,抬起头是带了些委屈的眼睛。 “顾明衍。”就这么贴过来,手臂绕到他的颈间。 就是很普通情侣之间的亲吻,她唇间留了些汤的微咸味,顾明衍动作顿了顿,过了几秒才敢轻轻地吮。 “我。”徐轻推开他,眼睛亮亮的。 顾明衍滚了滚喉结看向她,瞳色有些迷离。 “我想起来了——我的宝贝大纲。”徐轻快乐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上下滑动几下鼠标,文思泉涌地开始落笔。 顾明衍:“……” 屋子里响起她连续不断敲键盘的声音,顾明衍的呼吸静静的,就这么站起身,弯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茶几上,发出清脆一响。 “什么?”一边打字一边问。 “u盘,你可以先看看。” “什么u盘?” 对方没有回,拿起茶几上的碗往厨房走了。 徐轻也没太在意,就这么盘腿坐在电脑前写了大概两个多小时,5k字,几乎没什么废话,涵盖了目前所知的所有细节,开头中间和收尾,每个细节都那么无可挑剔。除非再有别的信息要添加,否则她这篇专访可以称为完美了。 就这么快乐地伸了个懒腰,关节“咔咔”发出几声脆响,徐轻拿起茶几上摆的那个银色的金属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旁边的usb接口。 顾明衍往这边看了一眼,起身去重新把灶台打开。 ——“啊为什么你会有这个!!!”身后的人拖鞋都没来得及踏,“噔噔噔”地跑上来,眼睛瞪得圆溜溜,有点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为什么我不会有?” “你是这个案子的辩护律师吗?……给丰淳打?” 徐轻眸子颤了颤,灯光下显得清泠泠的,唇微微蠕了蠕:“那,那为什么一定要接呢?” 非正式隐婚 第38节 顾明衍低头看着她,空气静得好像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不是。”他别过眼睛。 第39章 不是什么呢? 窗外的夜空没有星星, 各色灯光编织出一个属于都市的绚烂的夜。徐轻怀中抱着被子看向窗外,连带着瞳孔中也沾染上斑驳星点的光。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是虞莓发过来的信息:“你还打算继续参与这个新闻吗?” 【徐轻:我已经参与了。】 【虞莓:好的, 我知道了。】 刚才她把自己写好的1w+新闻稿连带着u盘里的资料一块儿给虞莓发了过去,对方过了很久才回复。徐轻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总得有人被罚,对公众才有个交代。 打开社交平台, 同城超话里依然有很多关于她的话题,有辱骂的,也有为她不平的, 她看不清它们背后是谁, 网络本身就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这是媒体所特殊付与的。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给这个女主持说话, 明明就是她做错了好吗?】 【叫的水军吧2333为什么好好一个媒体人要搞粉圈那一套。】 【楼上看清楚爷v5号是不是水军/微笑/微笑】 【所以一个新人女主持为什么有这么多粉啊,我不理解。】 【我听说她以前在申城汽车电台工作过一段时间, 晚间电台做了好几年。】 【哦哦是她啊!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装。】 徐轻手指轻轻滑动退出微博,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一些从外头透进来的微蒙蒙的光,徐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四周裹得严严实实, 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似的。 大概过了几分钟, 她给自己套了个外套,套着拖鞋走出卧室门。 黑暗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 墙壁上的钟表一顿一顿地响。 顾明衍睡的是另一侧的次卧, 距离她这边儿要经过一个厨房和客厅。门关着,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扣了扣房门:“顾明衍,你睡了吗?” 没有动静。 徐轻眼睛一下一下地垂下来,没有再扣第二次。 她打算走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桌上一个小夜灯的光融融和和地透出来,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我,我有点儿睡不着。”好像是一句废话,“你呢?” “我在工作。”他嗓子有些沙。 “哦哦。”徐轻不大好意思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有很多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进来聊?” “出来聊也可以。” “那你进来吧。” 徐轻伸手攀了一下门框走进去,里头没什么坐的地方,她就坐在他的床边。 “在回邮件吗?” “嗯,在做风险评估。”顾明衍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睡衣,转身去拉窗帘。 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男人拉完了窗帘从那头走过来,手上握着一本厚厚的民法典在翻,纸张声一起一落的,他的声音就在书卷声里响起:“要谈什么?” “就……随便谈谈啊。”徐轻望了望天,“比如你之前的生活,未来的打算什么的。” 对方正打算说话,徐轻连忙伸手比了个“暂停”的动作:“别说你忘了嘛,我也可以跟你说我之前的生活。” “你之前的生活?”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我……之前的感情也行啊,”好像之前的筹码确实不怎么吸引人,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你不想知道关于我上一段感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嗤,”一声轻哂,“不想。” 徐轻:“……” 早知道不来了,怪尴尬的。 “还有事吗?”顾明衍把手中的法典放在桌上,问的时候没有转身。 “哦,没有了。”徐轻瘪了瘪嘴,起身出门。 “对了顾明衍。”又回来扒在门上,“谢谢你今天帮我收集信息。” “不谢。” “我明天给你做饭吧,表达一下感谢。” “不用。” 徐轻:“……我给你打钱。” 男人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冷地看向她。 “我就说说而已,我没钱了。”这么小声嘟哝了一句,徐轻感觉到他好像朝这边走了过来,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男人就这么俯身逼近她,背后是敦厚的有些冷的墙壁。 没有地方可以再退。 “真谢我今晚就留下来,徐小姐。”一句贴在耳边的话。 “我靠狗子你变了!”徐轻屈膝身体往旁侧躲开,耳根子红得跟煮熟虾子似的,“我好心好意来跟你谈谈。” 顾明衍侧着身没有跟,也没有开口,单从喉腔中发出一声带着讽刺的嗤声。 “你太过分了。”徐轻跺了跺脚,就这么重新跑回自己的房间,回床上把自己裹起来,心跳一下下的好像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就这么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她竟然失眠了,不是在舆论爆发式增长的昨天,而是在今晚。 次日徐轻收到虞莓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机在震动,她就这么伸手捞过来接起,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喂?” “新闻稿已经发了,署的是你的名字。”那头虞莓似乎猜到她的疲惫,“昨天工作辛苦了吧?多睡一会儿,也千万不要被网上的言论所影响,我们马上就发官方致歉声明。” “噢……”坐直身子清了清嗓,“mei姐,我要被罚钱吗?” “要,但是不多。” “那石头哥呢?” “他也要,但是大头都在我身上,是我作为组长没有把好关。”虞莓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儿颜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你以前那个小导播在我这儿。” “颜颜吗?”徐轻一下子清醒了,“我,我马上过来把她接走。” “不用,想问问你她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啊?” “零食之类的,我一会儿出门顺带给她买点儿。” 徐轻:“……” 徐轻:“她喜欢喝咖啡,特别喜欢,而且只喜欢喝现磨,嘴巴特别挑,速溶的喝不习惯。” “嗯,好的,再见。” “再见啊mei姐。” 电话挂断,徐轻从床上站起身来,只觉得头上的神经一扯一扯的疼。外头日光已经非常惹眼了,她伸出手把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灼得她整个五官都皱巴起来,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外头没有人。 徐轻松了一口气似的,洗漱好之后去厨房里找了点儿饼干填肚子,就这么端着电脑坐在沙发上,觉得心口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 原来真的有事可以揣一晚上,早上睁眼的一瞬间就又回到昨天那样。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爱耍流氓。 徐轻把腿蜷曲起来,下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觉得脸又“刷”的一下红了,好像脑袋里被附了个怎么去也去不掉的魔咒。 “你好,姑娘,我是申城广播电台的记者,我叫虞莓。”手机上的直播访谈里传出声音,“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徐轻抬起头,心神一凝看向手机屏幕。 “还可以。”画面中的女孩儿浑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几乎都打着绷带,脸上五官也是看不清的,“现在是在拍吗?” “嗯,我们都是直播。”虞莓轻轻点了点头,“没关系,你可以不用紧张,慢慢来。” “好。”女孩儿闭上眼睛,缓和了好一会儿,良久,徐徐睁开眼。 “我看了上次那个叫徐轻的姐姐的节目,真的很谢谢她能顶着舆论的压力替我说话,也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跟她说了谎。”她的伤口没有完全好,脸上的绷带显出暗红色的血迹,说话语速也很慢,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缓和呼吸,“从上大学到现在,我欠了名忠白条总共七万四千块……加上利息,现在要二十一万。” 虞莓动了动,徐轻注意到她去握住了女孩儿的手。 “我……也不是为了付学费,或者给爸爸妈妈买东西之类的,他们给了我钱,也给了我生活费。”娄佳宜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是我旅游,买东西,或者去哪里消费,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意识到的时候钱已经没了,包括他们给我那笔学费。” “我不想亏欠学校,这样会被发现,于是我就又用了白条,因为那边借钱没有任何限制,不管我现在赚不赚钱,或者已经欠了多少,都可以无底线地这么借下去。” “生活费也需要钱,我没有办法,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宁静。而且——而且一旦我开始接触那些贵的化妆品,高昂的消费,再想回去就完全是一件很难的事。”她说到这里停了停,白色绷带中露出黑色眼球的缝隙,看向镜头的时候依然可辨属于大学生涉世未深的纯真,“你们也可以骂我,因为我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后果却要我的爸爸妈妈去承担。” “我也知道……如果我早一点跟家里坦白,也不会越积越多欠这么多钱,这些都是我的问题。” “这些钱你都用来给自己消费了,是吗?”虞莓抓住话里的重点,语气却轻飘飘地问她。 “我——”娄佳宜看了看边上父母的表情,对方握紧了拳头让她说,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头别向一边,没有说话。 她不愿意回,虞莓也没有强求,对她笑了笑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走出病房,摄像师举着相机跟上去,虞莓转过身面对镜头流畅地总结道: “如今校园贷像牛皮癣一样蔓延进各大高校,学生们抵挡不住诱惑,又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去偿还,债务像滚雪球那样越积越多,最后压垮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心,更是许许多多供养子女上了大学的家庭。对此,我们也在接触‘名忠白条’背后丰淳金融的孙老板,只是对方不在国内,目前没有办法跟他取得联系。”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大学生涉及校园贷,是应该批评教育,但绝不代表这个孩子是完全无可救药的,论‘贪’,我们所有人都有,主要的论题是错误与后果不成正比,他们不应该被如此高的利息捆绑,孩子有错,但错得更多的是社会上放校园贷的那些无良企业家。” “本台记者徐轻的报道已经在官网上发出,想了解关于丰淳金融创立始末与其他具体信息,可以去关注这篇文章——《诸神降人以贪》,也请让身边的孩子们看看,提高对校园贷的辨识能力,不要误入迷途越陷越深。” “我们站在阳光底下,身后总会有影子,但是我们应该去相信,阳光依然存在。” 第40章 非正式隐婚 第39节 “佳宜, 那个就是你说的男朋友?”娄爸爸抬起头看过来,表情不是很好看。 “……”娄佳宜把头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我——” 娄爸爸抬起手就要走过来, 萧逸凡连忙往徐轻身后躲:“叔叔,你冷静一点叔叔,我现在也还欠着钱没有还清啊。” “我说的当初就不应该让佳宜谈恋爱!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了?”娄妈妈脸色也不是很好。 “是我自己要谈,你们能不能别说了。”娄佳宜用病床上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耳朵, 手臂上还有伤,疼得直抽气。 “你不谈就没有这桩事情!”娄爸爸指着她骂道。 “是我让他一起借的白条!不是他带的我!”娄佳宜声音抬高,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口, 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说什么……?”娄爸爸睁大眼睛看向她。 “是我先借的钱, 我真的没想到会欠这么多。” 娄佳宜疼得腰肢弓了起来, 说话的时候吐字间都在吸气, 伤口处的绷带沁出了血水,娄妈妈惊呼一声, 连铃都忘了按,直接出去喊医生。 “我,我当时也是自己去欠的钱。”萧逸凡低着头, 从徐轻身后走出来,“我们班上很多人都在借,但有的还上了, 有的没有借那么多……” 娄爸爸捂住自己的脸, 伸出一只竖起的手掌让他不要再说。 徐轻和石文静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娄爸爸放开手, 满脸都是浊泪。 “珍妮, 对准拍吧。”旁侧虞莓叹了一口气, 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 真的要拍吗?——珍妮回过头。 “得拍。”虞莓继续打字,“这才是我们做媒体的意义。” 屏幕上的专访已经落幕,许多坐在电视机前的人把家里的孩子叫过来看,有人无意间在手机上刷到了视频,停下来留了几分钟,有人在路边走,仰起头去看广电台大厦的巨型荧幕。 ——“远离校园贷。” 全黑的页面中呈现出划着裂痕的几个字,紧接着是提供素材的幕后名单。也许在每个人的生命轨迹中关于佳宜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社会上依然有很多的人在经历这些事,媒体没有办法涉及到全部,只是将社会的一角凝聚成缩影,去警醒更多的人,这才是虞莓说的,也是徐轻一直想去做的,她们身为媒体人的意义。 “我还没来得及化妆呢。”专访结束,徐轻坐进车里,转头看向顾明衍,“过会儿我家老爷子又要说了,什么不关心他老人家生日呀,小姑娘家家现在不打扮什么时候去打扮了呀。” “伯父伯母会这么说?” “是啊,他们就喜欢女孩子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漂漂亮亮。” 徐轻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包开始化妆,二人之间的间隙定格在昨晚的房间,于是没有多说什么话。 一直到了锦和餐馆门口,徐轻在副驾驶上涂完最后一层唇釉,对着镜子抿了抿,满意地笑了一下,推开门下车。 “你等我一下呀顾明衍。”佯装着笑脸咬牙切齿地跟上去。 “过来。”男人伸出手将她带到身边。 周围来来往往的有挺多人,大多都不是熟识的面孔,徐轻就这么虚挽住男人的手臂往前走,地面上有一些浅红色礼炮的塑料沫子,她今天穿的是一双高跟鞋,踩在湿滑的路上有点难走。 “你那新闻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徐轻点头,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力道紧了紧,“……所以是真的不能打官司吗?” “什么?” “关于校园贷的新闻,真的不能打官司吗?能不能告丰淳老板?” “……不能,”男人抿了抿唇,“是不大能,首先他虽然放贷,但是大学生是具备民事行为能力的,学生们完全可以选择不去借,其次就算有人因此有轻生行为,其中的逻辑关系证明也非常费心费力,最后很有可能被大公司反将一军,告当事人诈欺。” “嗯。”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胸口还是有些沉闷。 正如虞莓说的,每个人都有贪念,不正确的贪念确实应该有惩罚,但是罪不至此。 “没有关系,”她轻轻说,“我们已经做到能做到的最多了。” 她的声音淹没在礼炮的响声中,周围的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欢呼,徐轻也踮起脚跟探过头去看,却听身边顾明衍的声音传来:“挺棒的了,徐记者。” ——“你说什么?”耳边的礼炮声太响,徐轻捂住耳朵放大声音问。 顾明衍:“……” 将人拉过来拿下她的手,凑近耳廓:“说你做得真的很好了,徐轻。” “啊真哒——那我原谅你了!!” 身后人们四下散开捂住耳朵惊叫起来,徐轻回过头去,日光下显出两只清亮的眸。 “……不需要。”有点幼稚,顾明衍抽了抽唇角。 “切,你不需要我需要。”徐轻嘟哝了一声,抬起头看到徐志回正拉着徐母从屋里走过来。 “老爸老妈!”徐轻小跑几步进去,“——爷爷!” “生日快乐爷爷!”她跳起来抱住自己爷爷的背,就像从前那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那么些年,老人的脊背更加岣嵝,也比记忆中的瘦削了些。 “今天这么漂亮啊娅娅?”徐爷爷乐呵呵地拍了拍孙女的手背。 “那当然,特地化了个妆呢,化了好久的,真的。” 目睹她全程在车上十来分钟化完的顾明衍:“……” “小衍,我女儿没给你添麻烦吧?”徐志回拉着妻子的手走上前,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眼前——就好像记忆中的人还是清俊的少年,眨眼间就已经长成了可以担事的男人。 “没有,她很好。”顾明衍态度谦和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徐志回没有多说话,在人声喧嚷中低下头,眼眶里的湿濡被不动声色地用手背擦了擦。 “不是我,”顾明衍的目光很沉静,言语间没有过多的情绪,却给人一种值得信服的感觉,“是她本身就很好。” 如果没有遇到我,她也可以很好。 “是吗?”徐志回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边已经没有了泪花,日色落下来,面孔上却有了很深的皱纹。 “是,她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儿。”顾明衍微微颔首,“她总是能找到自己做事的意义,就算如果是自己一个人。” “我们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何惠君蠕了蠕唇,“我们知道催婚不大好——但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 “她有时候真的太理想化,太像一个孩子了。”徐志回语气断在这里,过了几秒,才继续开口,“如果没有人帮助她,她在外面会被人欺负,别人会,利用她的善良。” 空气沉默了少许,几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顾明衍垂下眼帘,略一沉吟:“伯父伯母,其实我们——” ——“顾明衍你要不要来一起玩仙女棒!”屋内徐轻放开声音喊,“哇小朋友你过来抢要给钱的,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要给钱啊?” “行了,我们不多说,”何惠君握住自己丈夫的手,笑道,“你快进去吧小衍。” “……好。”顾明衍轻轻点了点头,穿过大堂走进后面的院子。 “我就这么几根你也来抢——”徐轻踮起脚跟将仙女棒抬得老高,身边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男孩跳起来想抢,也许是看到人来了,“哒哒哒”地跑到一边去,伸出一个头偷偷看。 “霍,还挺会看人眼色。”徐轻气鼓鼓地双手叉腰,“你,你现在出来呀。” “我不要。”小男孩朝她做了个鬼脸,又抬头瞅了顾明衍一眼,从后院穿出去找自己的妈妈了。 “╭(╯^╰)╮没大没小的小屁孩。”徐轻并没有听到屋子外头父母跟他的谈话,回过头只想着放烟花的事儿,“你有打火机吗?我记得你上次递烟递得那么熟练。” “有。”男人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只银色质感的打火机,“啪”一声点燃,伸过手来。 “直接点吗?我找个火引子来。” 弄了根木柴把手里几根仙女棒点燃,火焰迸发出灿烂的光辉,徐轻兴奋地惊呼一声,把手中剩下的伸过来:“喏。” 顾明衍并不打算接。 “拿着嘛,我不给那小孩儿就是给你留的。” “……”也许并没有那个留的必要。 顾明衍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伸手接过,身边徐轻双手转着圈儿一跳一跳,顾明衍一只手停滞在半空中完全没有动,就这么等手里的烟花棒燃完,耳边传来她失落的一声轻叹:“哎呀没有了。” “我等会儿再去买一些来。” “可是再去买就没意思了,”徐轻把手中剩下的烟花棒扔到垃圾桶里,“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就和小时候一样。”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碎发落在明晃晃的日色里,下面是那道并不惹眼的疤。 “但其实我们也可以玩一玩嘛——不一定非得去想从前过去的那些感觉。”徐轻想了想。 “走吧,我们一起去买,”徐轻跳到他面前来,眼睛里像是有星子在流转,“都市累人夫斯基曾说过,你在人生中错过的某方面,上帝总会在另一方面弥补给你,因为上帝其实很善良。” “什么夫斯基?” “额,都市累人,就是我自己。”徐轻低眸摸了摸鼻子,完全看不出来不好意道。 顾明衍:“……” 外头的人声依然嘈杂,徐轻伸出一只手来:“牵不牵?” 顾明衍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牵一个吧,这么小气,我爸爸妈妈都看着呢。”徐轻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那……我牵啦?” “走吧。”男人握住她的手往屋外走。 “嗳,等一下我,你老是走很快。”徐轻连忙小跑上去跟。 依旧没有开口,却好像放慢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徐爷爷的寿宴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大办, 来的大多数都是锦和餐馆的常客,徐家每年都会在这个日子免费做上几桌好菜来回馈常客,当然如果是熟识的一些邻居也可以来。 徐轻坐在圆桌的一个小角落里, 两个人一样不太说话,旁侧好几个生的熟的面孔打过招呼了,徐轻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后弯了弯眸笑道:“啊, 对,我是娅娅,是, 记得记得, 怎么不记得。” 顾明衍只是在旁边没有说话, 偶尔徐轻一个肘子斜过来会颔首回应几句。 【你干嘛不说话?不是挺能说的吗?】徐轻挤了挤眼睛, 把视线抛向身边的男人。 【分人。】顾明衍回。 【霍,装什么呢还分人?】 一个眼神没有完全抛出去, 就看到旁边徐爷爷笑着跟来吃饭的宾客打招呼:“是,那是我孙女儿娅娅,旁边是我的孙女婿——眼熟?是吧, 眼熟正常,我孙女比较大众脸。” 非正式隐婚 第40节 “真的眼熟,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 就是我们申城地方电台。” 徐轻:“……” 头越来越低, 干脆埋在碗里装鸵鸟。好不容易菜上了些,徐轻很快扒了几口就下了桌。申城酒桌文化相较于北方要不那么豪爽,桌上摆的大多是隔壁家酿的黄酒, 酒香清甜不那么厚重, 几个孩子互相嬉戏着喝的是椰子水。 徐爷爷跟每桌都敬了酒, 一桌一桌下来,徐志回说什么也不让他喝了。 “生日快乐,爷爷。”直到他来到后厨休息,徐轻才拉着顾明衍一同过去,拱了拱手给爷爷道贺。 “得了啊。”徐爷爷笑眯眯地伸过手来,“这个是给丫头的红包——这个是小衍的。” “快接快接。”徐轻压低了声音,推搡他。 “谢谢爷爷。”顾明衍伸手接过来,徐爷爷看了看徐轻,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笑纹几乎堆砌不住,连说了几句“好”。 今天小青小红也破例和大家一起吃饭,楼上没有什么人,徐轻带他来到天台,伸手指了一下:“这里吹风超级舒服的,我以前会趴在这个石桌子上写作业——那里,那里可以看到我的小学,你看到了吗?” 她兴奋地垫着脚伸出手去指,顾明衍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眼层层叠叠的树荫从中隐约可以辨认出白色的低矮建筑,因为修筑在海边,所以层高都比较低,唯一一个有五层高的钟楼,表盘经过风吹雨淋已经褪去了原来锃亮的色泽,在日色下好像岁月的遗光。 “后来我就不在这里念了,初中的时候,我就去了市一中读。”似乎是什么回忆被勾了上来,徐轻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迎面吹来的风撩起鬓角的发。 顾明衍就站在她的身边,几乎全程都是徐轻在喋喋不休地说,把曾经的过往细数开来,好像有什么说不完的话。 “你在哪儿读呀?我好像以前都没遇到过你。”一连串儿把话说完,她才有那么点空隙转过头去问顾明衍。 “我以前一直在京都。” “呃……多大的时候去的?” “忘记了,可能小学。” 他好像是真的忘记了,或者说不愿去回忆,徐轻把头转向他,目光依然离不开额头上的那道疤。 “真可惜,不然我们可能认识得会早一点儿。”徐轻说。 他们在天台呆得不久,因为是工作日大家还要上班,所以吃的时间也不算长。楼下熙攘的人声逐渐淡下来,徐轻围上围裙去收拾桌上的狼藉,推门就看见后厨水槽边男人挽起的白衬衫衣袖。 “哎呀,顾律师,你时薪那么贵,还来帮忙啊?”徐轻把一摞盘子放在沥水槽里,歪着头看向他。 此时后厨里正响着哗啦啦的水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徐轻问的时候眨了眨眼,眸里露出一分狡黠,却听顾明衍一边用清水洗净泡沫,一边面无表情只答了两个字:“少装。” “……嗤。” ╭(╯^╰)╮一点儿幽默细胞都没有。 徐轻下午没有工作,二人帮忙收拾完就打算先回君恒大厦休息一会儿。这些天基本上两个人分别绕着工作连轴转,一笔事情歇下来就没有那么揣着心事难免了,一觉睡得很沉,再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天基本上都沉了下来,不过没有乌云,抬起头的时候偶尔可以看见天边格外耀眼的那几颗星。 她推开门出去轻轻唤了几声,没想到顾明衍不在屋子里,茶几和桌上东西都排列得整整齐齐,连她那几双散开的鞋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所以是只有她自己睡得那么沉吗? 伸出手打了个哈欠,徐轻收到一条短信,是石文静发过来的,有一长段话,大概的意思是他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已经被停止两周处理了,但是还是想正面向徐轻道个歉。 【徐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别放在心上石头哥。】 【石文静:真的吗?】 【徐轻:呃,有点真。】 【石文静:……】 【石文静:那我一会儿把钱给你转过来。】 【徐轻:什么钱?】 【石文静:我刚才发的那段话里不是说了吗,这次算我的,你扣的那些奖金我补给你,/抠鼻/抠鼻。】 徐轻:“……”她貌似并没有仔细去看。 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徐轻还是同样编辑了一长段话发过去,转过来的钱也没有收,二人的对话就这么停留在互相一长串的客套话上,第二天石文静气鼓鼓地把一个红包摔在她桌上,甩头,随后并不是非常帅气地离开。 “嗳石头哥!你真的不用给我。”因为她其实也有错啊,并不是说她是负责出镜的那个就完全不用担责了,毕竟大家都是这个小组的一份子。 “这是钱吗?这不是,这是我属于前辈的尊严╭(╯^╰)╮。”石文静做了一次深呼吸,话锋一转,“呃当然也没有那么多,两百块,你当被动给我递个台阶。” 徐轻:“……” ok,fine,没有问题,甚至还可以再攒两百去吃一顿烧鸡。 “好了,各位,都过来,”虞莓拎着一个深褐色的公文包从门外走进来,“我们开个小会。” 不出意外的话是批评大会了,一连两个现调任务都完成的不大好的徐轻悄默声走过去,祈祷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石文静和珍妮也好不到哪儿去,纷纷低下头,似乎地板上有什么金子似的。 “做什么啊?我又不骂你们。”虞莓忍俊不禁道,“该处罚的都处罚了,该道歉的也都道歉了,何况我也不是没有错——石头,小薛总让你停职两周,没有工资你不是也还来了?” “呃……待在家里没有活干,我,我紧张。”石文静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粗黑的眉头堆叠成小山。 “你紧张什么?”虞莓笑。 “这儿可是申城,”石文静抬起头来,语调听起来很轻松,“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会担心自己哪天交不起房租了,会活不下去。” “可是你过来也没钱呀。” “没钱我也过来。” “为什么?” “我,我紧张。” 虞莓:“……” “好了,”似乎并不愿意把这个苍白且无聊的问题进行下去,虞莓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开始安排接下来他们需要进行的任务,“珍妮,你还是负责后期剪辑和设备处理,其他的有事我会叫你;arna,你先负责一下晚间的专访,接下来还有几次专访要出镜,还是那句话,情绪千万不要被影响,公众的记忆里比鱼还短——至于石头。” “mei姐,我可以两周不拿薪水。” “我明白,但我也没办法给你安排工作。”虞莓轻“啧”了一声,手指蜷缩放在下巴上略一摩挲,“这样吧,我家有个小朋友缺营养师,你平时得空了去给她泡泡咖啡。” “你,你结婚了吗?什么时候生的?”石文静瞪大眼睛。 “……别瞎想,就一个小妹妹,房租到期了,最近就暂时住在我这儿。” 虞莓理了理女式西装的领口,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了,各自忙去吧都!——arna你过来一下。” 徐轻点了点头,二人走出门外来到茶水间,虞莓弯下腰来一面泡茶一面道:“我打算让你接石头的班。” “我?”徐轻抿了抿唇,“mei姐,我不行,于情于理都不大行。” “别紧张,接班而已。”虞莓抬起眼对她笑了笑,“其实你在媒体这方面做的经验也有几年了,只是现调流程不大熟,其他工作都完成得相当出色。” “就算是这样,我也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并不是我在推脱。”徐轻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解释道。 “我明白,”虞莓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但我先前跟小薛总也说了,她认为你比石头合适。” “为什么?” “他三十五了。” 只是回答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徐轻在原地愣了一下,面前虞莓已经端着菊花茶走出了门,她脚步停滞在门里,没有立刻去跟。 记者,听着不像是模特网红这类吃青春饭的行业,但确确实实也有属于它本身的潜规则。就像新兴的it,无论年轻的时候成绩多么好多么光鲜,只要没有迈过管理层这个门槛,就容易被客客气气地请下位。 徐轻明白,但她还是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大概过了不到半分钟,她捧着开水出去,隔间的毛玻璃缺口处可以看到石文静那显眼的眉毛和黑框眼镜,徐轻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这么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水回到位子上,桌上还摆着刚才他递给自己的红包。 伸出手去打开——里面厚厚的,一共有一千。 指尖隔着杯壁有些烫,恍惚间撒出来了一点儿,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擦拭。 抬起头的瞬间,她看向面前这个依然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和她刚来的那天一样,却也好像不一样。 没有人会留在原地等你,社会不管伪装成什么样,也还是个一刻不停的大筛子,将它认为所有不适合的人默声淘汰。 作者有话说: 第三个案件《诸神降人以贪》因为听室友们提到校园贷相关,很触动所以想写,但是依然没有特定的真实事件原型,是我查阅了很多校园贷的实例设置的一个全新的校园贷案件过程,书中提到的一切人物,包括他们各自的经历和性格全是我自己杜撰的,千万不要有任何的代入!因为校园贷它本身的模式就是这个样子的,不管怎么包装,底层逻辑都一样,就是资本利用人性吃人,希望大家一定擦亮眼睛,能多提防一点就多提防一点qaq没有实例原型啊没有,如果一定要有,那么所有社会上目前的校园贷都是原型。 第42章 “宝儿, 所以你是觉得,类似这样的事太不公平了是吗?”附近的蓝调咖啡厅内,黄莉莉把自己女儿牵到身边来, 让服务员送来一个香草味冰淇淋递过去,抬眼看了看徐轻。 “我不是觉得不公平,而是,嗯, ”徐轻抿了一口面前摆的咖啡,略一斟酌道,“各种感觉都有吧, 遗憾也有, 同情也有, 不单单是在同情别人, 也是在想自己,不努力就会被淘汰, 我到了三十五岁依然会面对这种境遇。” “你可不一定。”黄莉莉对她笑了笑,“上回佳宜妹妹和她前男友一同出镜的专访我也看了,你知道弹幕都在说什么吗?三分钟, 他们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我——”徐轻刚要开口,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几个轮回,“不是在说这个。” “你就是在说这个, 公平不公平有什么好抱怨的。” 旁边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女孩儿把冰淇淋盖子掀开, 附议道:“就是,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说这不公平那不公平的,其实最不公平的就是我们的出生。”黄莉莉把勺子给她拆了包装递过去, “除了特别幸运的那百分之一, 其他我们也都是些普通人。所有人都是在不公平的前提下出生, 去不公平地竞争资源。你领导觉得你潜力更大,于是不公平地选择你——这种不公平,也才造就了现世目前的‘公平’。” “就是,”小女孩儿说话间牙齿透风地点头道,“就才造就了现世的‘公平’。” “所以啊,别去总想着别人,多想想自己,不然有点太圣母,你会被读者骂的。” “就是,不然也太圣母了。”小女孩儿斯哈斯哈吃得很美味。 徐轻:“……” 她们班长这是完完全全生了个自己吧! “到时候我再看看吧,毕竟也不是完全确定了的事儿。” 徐轻见女孩子嘴角吃得脏兮兮的,伸出手把餐巾纸递过去,小姑娘颇为正式地把冰淇淋摆在桌上,双手接过,90°鞠躬说了句“谢谢”。 “嗯,很好,起来吧。”黄莉莉满意道。 徐轻:“……”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既然加入不了那就转移话题。 “我今年四岁。” “你叫什么名字?” “叫黄晟楠。” “小名叫楠楠吗?” “叫楠楠也可以,但是我妈妈一般不会这么叫我,”楠楠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小名叫晟楠,因为我妈妈想让我胜过所有男人,所以我叫胜男。” 非正式隐婚 第41节 徐轻:“……” “是不是?寓意还挺好的。”黄莉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就刚刚我们讨论的那个话题来说,虽然有那么多的不公平,但是还是有一条路可以走的——就是个人的努力。比如我们家晟楠,三岁的时候就会被唐诗了,现在英语单词也背下了一百来个,更别说比较简单的数学题。” 徐轻:“……那个,你什么时候出差啊莉莉?” “哦,今晚就走,”黄莉莉对徐轻笑了笑,“那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没关系,有什么注意事项的你先跟我说,我现在要上夜班,大概十点半的时候我给你打个视频。”转移话题成功,徐轻松了一口气。 “我们家孩子不需要打视频,从小得培养她独立意识,长大了才能有责任有担当,也能吃苦。” 徐轻:“……”但是也得看看你们家孩子健不健康啊喂! “还是打一个吧,主要我怕她跟着我住不大习惯。”徐轻抿了抿唇,“而且我现在住的是朋友的房子,如果他同意的话,楠楠就跟我睡同一个房间;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带着楠楠回我爸爸妈妈家。” “那到时候再说吧,晟楠,待会儿你就跟这个阿姨走。” “嗯。”小女孩儿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跟你走的。” 几人之间的对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徐轻将小姑娘带到自己身边来,问了一些她比较喜欢吃的菜,又聊了那么几句,挥手跟黄莉莉告别。 “楠楠,过会儿我们去见一个叔叔啊。”徐轻半蹲下来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他对小朋友特别好的,你就表现得听话一点,他绝对不会把你赶走。” “是阿姨的老公吗?”楠楠认真问。 “呃……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徐轻吞了口唾沫。 “阿姨不愿意说,那就不要说,我不会问了。”楠楠摇头道,“我会在那个叔叔面前好好表现的。” 徐轻:“……” 她有些心虚地牵起女孩儿的手,这个小朋友比她想的还要乖一点,做什么动作都是一板一眼的模样,甚至会把她保护在马路靠里面的一侧,会看来往的车辆,还会跟路过的老人说“您注意安全”。 “阿姨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吗?” “还挺近的,地铁坐两站就到了。” 一大一小两人挤上地铁,徐轻把小姑娘护在自己怀里,眨眼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光。周围很挤,但是并没有什么人说话,她伸出手去揉了揉眼睛,那白光又闪了一下。 “你干嘛你,偷拍啊?!”基于几年面对摄像头的经验,徐轻稳快准地伸出手打掉那人的手机。 “你谁啊?”拍照的那个人有些不满地看过来,弯下腰响捡起自己的手机。 徐轻白色板鞋先他一步踩住手机屏幕——上面是旁边那个穿裙子女孩儿底裤的照片。 由于这边动静太响,周围的人纷纷探头看过来,那人还想过来争抢,徐轻眉头紧皱道:“你自己看看拍的是什么?再动我报警了!” 也许是看到了熟悉的裙摆,被偷拍的女孩儿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 “你tm多管什么闲事?” 周围一片指点的声音,那人恼羞成怒地看过来,作势就要动手,徐轻一个记者证摆在他面前,几根手指遮住必要文字:“不好意思,我是警察。” 楠楠毕竟只有四岁,往她腿旁边靠了靠,有些害怕,徐轻蹲下身来把小姑娘抱进怀里轻轻安抚。 “……”那人嘴唇紧紧抿了抿,脖颈间显露出一条条的青筋,却也没再发作。 地铁上配备的工作人员很快赶了过来,徐轻直接把地上那部手机递过去,上面的页面还没息。 “哦哦,真的不好意思,警察同志。”工作人员有些抱歉地看过来,“那现在是……?” 下一站已经快到了,徐轻看了一眼旁侧脸色惨白的姑娘,开口:“那个,刚刚我拿出来的其实不是警察证。” 工作人员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周围有些拿出手机在录像的乘客,徐轻转过头看了一眼,神情很冷,只留下一句话:“认证物证都齐了,建议直接报警吧。” 偷拍的那个人见状,表情变得更加扭曲起来,徐轻也没有再去管,而是伸出手用力把楠楠抱在肩上走出地铁。 “阿姨,刚才你好厉害啊。”小姑娘一板一眼地夸她,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 “阿姨是看到地铁上有监控,所以才这么做的。”徐轻和她贴了贴脸颊,“如果你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也要分清楚情况再处理哦。” “可是我可以直接打爆他们的头啊。”楠楠认真地说。 徐轻:“……” “这样不大好。”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你先读书,等老师们告诉你怎么做。” “老师们说,遇到这样的猥琐男,就让我们打爆他们的头。” 徐轻:“啊这个,倒是说得对。” 她把楠楠抱出地铁站放下,牵着小姑娘的手继续往前走。君恒大厦距离进站口只有小几分钟的路程,二人走进门里,侍者小哥倒是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口就打招呼,顿了半秒钟气正腔圆道:“欢迎太太小小姐回家!” “……赶紧走。”有点丢撵,徐轻拉着楠楠溜去电梯。 “我们小区门口也有这样的哥哥,”楠楠说,“有好几个,都这么说话,声音特别响。” “哈哈是吗?”就她一个这么孤陋寡闻qaq? 顾明衍依然不在房间里,徐轻发过去一条短信试探了一下,那边也没有回。 “呃,阿姨做饭有点不好吃,我们点外卖吧。”家里有点儿菜,但是徐轻不是很会烧,于是想着小孩儿都爱吃汉堡炸鸡之类的,点了份全家桶等着送过来。 “我平时睡这个房间,你可以趴在这里写作业。”徐轻给小姑娘准备了一双自己没穿过的拖鞋,带她到自己的房间里,指了指书桌台面的空位,“然后那里有一个比较小的淋浴间,可以在里面洗漱。你的包包里有洗漱用品之类的吗?” “有的,我带啦。”小姑娘乖乖点头。 “嗯嗯,那我们先等那个叔叔回来。” 徐轻把电脑搬到客厅的茶几上办公,邮箱里虞莓给她发来了一些需要校对整理的新闻稿,这些平时是石文静要做的工作,但是虞莓的意思是这两周先交给她来处理。 不算复杂,但是非常繁琐,对了大概几十分钟就觉得眼皮有些酸疼。 外卖送到门口,徐轻伸手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腰背,开门拎进来,放到自己卧室的桌子上:“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吃炸鸡喝可乐。”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徐轻窸窸窣窣地开始拆炸鸡的塑料袋包装,却听楠楠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怎,怎么不可以呀?阿姨小的时候也经常吃呀。”徐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偶尔吃一顿,明天阿姨给你煮西蓝花和鸡蛋,如果你爱吃的话。” “那能不能不告诉妈妈呢?”楠楠犹豫了一下。 “啊……也行,但是我们就吃这一顿好不好?” 小姑娘从椅子上跃起来发出一阵欢呼,扑进徐轻怀里:“谢谢阿姨!我最喜欢阿姨了!” “好啦,快吃吧,吃完了你妈妈要你背单词的。”徐轻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到时候还要给我默写。” “我知道,我刚刚已经背出来了。”楠楠有些得意地扬起了头,“我还能做两页的计算题。” 徐轻:“……”天哪,好卷! “但是阿姨能给我炸鸡吃,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嘴巴边上吃得都是油,“不然今天我吃过了那个香草冰淇淋,就不能吃别的了。” 哈根达斯才多少分量,徐轻嘴角抽了抽:“楠楠,你先慢慢吃啊,阿姨出去接个电话。” “好的,我会慢慢吃的。” 徐轻走出卧室来到阳台上,接起电话便吐槽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啦顾明衍?” 那边儿没有立刻回复,就连呼吸声也很静。 “喂?”徐轻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大好,“那总得回一下微信吧?不回的话真的很不礼貌欸,喂?” 她又试探性地喂了几声,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声音。 徐轻嘟哝了一声正打算挂断,却听那边一个熟悉清冽的男声传过来,低低的,只唤了她的名字:“徐轻。” 第43章 “阿姨我好像不可以慢慢吃欸!怎么办?”楠楠手里举着一个鸡翅“哒哒哒”地跑出来, 看到徐轻在通电话,于是又蹑手蹑脚地缩了回去。 “哇,”徐轻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语气寻常,“你竟然会给我打电话欸,是有什么趣事要分享的嘛?” 窗外的天已经逐渐被墨汁吞噬渲染,高耸的建筑物好像伫立在黑色耳朵云层里, 一扇扇窗口的亮光密密麻麻堆叠成了繁星。徐轻抬起头,心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但是总有那么一个过客, 你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就好像眼泪要掉下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这时手机屏幕显示有另一个电话打进来, 备注一个“g”,徐轻手指捏了捏阳台上的栏杆, 定了定心神:“哇你这人真是——哪有人突然打电话过来又不说话的。” “我在网上看到一些视频。”宁越的声音依然是非常清浅的语调,和顾明衍那种带着戏谑的调侃不同,好像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 “上次那个专访吗?额, 我现在在广播电台做了。” “不是,看背景是在高铁上。” 徐轻:“……”所以这些发出去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让人处理了。”宁越道,“你别担心。” “没有啊, 我没有担心——”兴许是这个语气太熟悉, 徐轻抬起头看着天空,泪水湿热的也有些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就是什么都没有去想, 也什么都没有去说, 鼻子就这么开始泛酸。 “你在哭吗?” 闭上眼睛,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微微颤动着的指尖,开口的时候也怕露出什么其他的音色,只敢压着嗓子回了句“没有”。 那边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传来,徐轻听到一句“娅娅”。 “你不要叫我!”条件反射似的喊出这句话,徐轻睁开眼睛,温热的泪水一颗一颗这么往下滚落,吸了吸鼻子,只是停了那么一两秒,情绪很快被抑制下来,“——好了ok,你继续说。” 那边宁越的情绪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颤动,开口的时候嗓音带了些沙,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看到你带了个小孩儿,好像以前没怎么提起过。” “对啊,我们在一起四年又不是四十年,有没见过的人这很正常。”徐轻伸手打开窗户,清爽的风就这么拂过发间,她突然想起昨天和顾明衍一起站在天台的时候,也只是那么普通的一个画面,就像人生中毫不起眼的一角,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有些出了神。 “娅娅……徐轻?” 手机里传来她的名字,徐轻猛地一个激灵似的擦掉脸上冷掉的泪水:“啊?怎么了?” “没有什么,只是问问你有没有吃过饭。” 宁越好像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出身很好,至少比高中班上很多人,徐轻,顾明衍,黄莉莉还有很多她认识的人都要好,似乎天生就是处于上位者的姿态,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吃了啊,刚吃的炸鸡。”徐轻语气并没有刚接起的时候那样不自在,“中午吃的单位食堂,早上吃的藕粉。” “嗯。”宁越低低应了一声。 “嗯。” 又是几秒的沉寂,徐轻看到手机里那个红色标志的未接电话,思绪好像被捋成了丝线,在空中乱飘。 “下周我会回一趟申城,那边有工作要交接。” 非正式隐婚 第42节 “昂……没错,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宁越:“……” 似乎方才的气氛持续不过几分钟,徐轻诚恳道:“如果你想念我爸爸妈妈做的饭的话,可以到锦和餐馆去吃,我爸爸妈妈做的饭比现在市区很多餐馆都要好吃,而且我们的后厨都很干净。” “徐轻。”他语气中带了些不悦。 “嗯嗯,我听得见,信号挺不错的,就是话费有点贵。” 宁越伸出手按了按眉间:“你……” “我没有空,我一点儿空都没有。”徐轻抢一步道,“我也需要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那头宁越便没有再继续开口,徐轻沉吟:“那……有事儿没事儿我都挂啦?” 没有听到对面的一句再见,徐轻率先伸手挂断电话,眼神放空了好几秒。 “阿姨我刚刚说好像不可以慢慢吃——”楠楠听到外面没有动静,又“哒哒哒”地跑出来,“我就没有吃。” “你刚才在做什么呢?”徐轻手中捏着手机,上头好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被风吹得有些凉。 “做了一张计算题!” 徐轻:“……” 她带着小姑娘回到卧室里,看着桌面上摆的那张数学计算纸和没有动的炸鸡,有些心疼地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那你……快快吃吧!” “我也不可以快快吃,我会噎着。”楠楠回她。 “那你不快不慢地吃……?” “好的!” 徐轻现在脑子里有些空,逃避似的没有立刻回电话。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就这么凑在书桌前吃起来,炸鸡有些凉了,但是味道依然很好。一口炸鸡一口可乐下去,两人捂着肚子同时打了个饱嗝。 徐轻把抹布垃圾桶拿过来收拾好房间,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没有收到后来的任何电话,聊天框内依然留着她那句“我高中班长要出差,想让我照顾她四岁的女儿一段时间,可以让她暂时住在君恒吗?就和我一起睡。不行的话我把她带到锦和那边去”。 对方发过来的是六个点。 过了几分钟,还是回了句“你带吧”。 未接电话是后来才打的,徐轻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沙发上抱住抱枕,回拨过去:“喂……我刚才,有点点事儿。” “问你什么时候到家里。” “就,就已经到了呀,你呢?” “我这边有几个活,冰箱里放着些菜记得吃。” “不回来吗?” “应该最近都不回来。” “噢。”虽然但是,徐轻还是松了口气忍不住笑出声。 顾明衍:“……”他是可以听到的。 “啊咳,”徐轻清了清嗓子,“那你要注意身体哦,不要太拼哦,还是身体要紧。” “是吗?”又是这种语气,好像他什么都能看透似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讥诮似的戏谑。 “哪儿能呢?哎呀,我是真的关心你,别到时候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提前拥有了五十二岁的身体。”徐轻正色道,“唉,真可惜,你怎么就要工作呢。” 那头传来一声轻哂,徐轻干巴巴补充了一句“真的”,就听那头男人略一沉吟,开口道:“你说得没错。” 徐轻:? 顾明衍语气不变:“工作真的没有身体重要,我被你说服了。” 徐轻:??? 徐轻:“不是!虽然身体很重要,但是工作它,它其实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没有面包哪儿来的生命呢?没有物质基础我们怎么去追求上层建筑!你,你要不要先三思一下啊顾明衍?” “可以。” 徐轻吞了口唾沫,就这么静静等了三秒。 “思考好了,觉得比起工作来说,身体才是‘物质基础’,也非常感谢你的关心,徐记者。” “我——” 她一句话堵在嗓子口不知道怎么说了,手指一下一下地揪着抱枕上头的一个小角,脑袋直接卡壳。 “还有事儿吗?”那头男人的声音听着似乎心情不错。 “……没有了。” “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徐轻有些欲哭无泪地摊倒在沙发上,好像手里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还是她自己烤的那种。 “喂……”她今天属实不大想再接电话了,说话的语调都带着些丧气。 “arna,不好意思,现在过来打扰你。”那边虞莓语气带着些歉疚,“嗯,你睡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mei姐?”工作归工作,一提到工作她就来劲了。 “不,不是工作上的事情,”虞莓抿了抿唇,“就是……你以前的那个导播,她好像有点儿发烧,但是她不愿意去医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啊?”徐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颜,颜颜?” “嗯,她在我这里,好像情绪不是很好,身上很烫,一直在哭,怎么说也不肯去医院。”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焦急,徐轻转头看向自己半掩着的卧室门,楠楠应该还在背单词,声音绵绵糯糯地传过来。 “现在有些晚,我带着朋友家的小姑娘,怕她出什么事儿。”徐轻犹豫了一下,“这样,mei姐你现在马上下楼。” “买什么药?” “额不,买咖啡。” 虞莓:“……” “我看她的朋友圈,好像今天刚分的手。”徐轻说,“你带她下去买咖啡,顺带溜达去一趟医院,她就去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如果你说还能带她去唱歌,她换身衣服马上就跟着你走了。” “……好,那我试试。”虽然听起来不怎么靠谱。 “嗯嗯,再见啊mei姐。” 电话挂断,徐轻回到卧室里给楠楠默写单词,门外玄关处传来男人换鞋的声音,徐轻放下手中的书:“我们家楠楠真棒,所有单词都默写对啦!” “阿姨,那个你不能说的老公回来了吗?”楠楠把自己默写的本子收到包里,抬头问道。 徐轻:“……” “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小姑娘一脸正义地拍了拍胸脯,随后推开卧室门跑了出去。 “嗳,楠楠,你慢一点儿。”徐轻立刻站起身跟上。 “好。”楠楠很听话地放慢了脚步,就这么抬起头看着身上律师袍还没有脱的顾明衍。 “你……”往后稍微退了一步,较于在工作上的较量争锋,他面对才半人高孩子的时候好像总是有些拘谨。 “你回来惹!”小姑娘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喊道,“爸比,妈咪等你好久了啦,她超想你哒!” 第44章 楠楠软绵绵的声音似乎还没有落, 徐轻眼睛逐渐瞪大,从地面一点一点向上移动,从领口到下颌, 最后对上男人带过来的视线,吞了一口唾沫,就这么在心里弯弯转转了几个来回。 “饿不饿?饭吃了吗?”顾明衍略略俯下上身,伸手去把律师袍脱下来。 “吃了, 嘻嘻。”任务完成,楠楠就又跑回徐轻身边,讨赏似的笑了笑。 “——呃。”徐轻知道这时候她应该说话, 却又不知道具体该说些什么, 于是先发出一声语气词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顾明衍侧头问道。 “叫黄晟楠。” “嗯, ”男人把脱下来的律师袍叠起来放进衣帽间随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 “明天早上我要去趟公司,你几点要去幼儿园?” “明天不去, 我们国庆假还没有放完。”楠楠摇了摇头,“后天去。” “嗯。”略微点了点头。 “昂……作业什么的都写完了吗?”好像就这么沉默着不大好,徐轻问道。 “放假第一天就写完了, 我们作业没有多少,只有一个手工,是我妈妈跟我一起做的。” 现在才不到晚上九点, 估计小朋友平时睡得早, 这会儿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徐轻让她先去浴室里洗个澡,楠楠就这么拿上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里。徐轻怕把小朋友的衣服洗坏,于是就在盆子里放了些水用手搓。 客厅的办公桌是升降式的, 从这里可以看见男人被光线投射出来的长影。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多了个小朋友, 她在阳台的水槽这里洗楠楠的衣服,顾明衍在客厅办公,灯光暖融融的,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暧昧;明明他们认识不太久,却像是突然越过了很长一截相处来到了寻常人家的一日三餐。 “啊咳。”既然觉得有点儿不那么适应,那就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打破它好了。 那边顾明衍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只有她这么敏感想得太多似的。 “啊咳!”觉得比刚才更加不爽了呢。 男人闻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依然低下头在电脑屏幕上看着文件。 “啊咳咳!” ——“感冒了就去拿点儿药吃。”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 “呵感冒?tan90°——不存在的。”徐轻把洗好的衣服放进紫外线烘干机里,就这么装模作样地倒了杯水出来,若无其事地凑近他,“顾大律师应该很多案子在持续跟进吧?在家待着真的能处理完呀?” “处理不完。”低着头没看她。 “那赶紧去处理呀!你是律师,一个案子可能就承载着一个家庭呢。”徐轻战术性喝了一口水劝他,“二十多岁的人嘛,此时不卷何时卷,等着被社会淘汰吗?” 顾明衍眸子微微一抬睇来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虽然,”自知理亏地清了清嗓,“你二十五岁就做到了高级合伙人,听着是挺厉害(其实也很厉害),但是人总要有这个职业素养,接到手里的案子哪儿有这么拖下去的道理嘛。” 非正式隐婚 第43节 “我经手的案子从来没拖过。” “所以嘛!” “所以推了。” 徐轻:??? 一口水还在嗓子眼没有咽下去就这么呛到了气管里,徐轻连忙把杯子放在台面上,几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整张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瞬间爆红。 顾明衍:“……”他家里这是来了两个小孩儿。 “谢谢啊。”接过男人递来的纸巾,徐轻勉强缓了一些过来,逃也似的回到卧室里等楠楠洗完澡。 “阿姨,你生病了吗?”换好睡衣的楠楠从浴室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阿姨没有。”徐轻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电吹风给她吹头发。 “那你们是在吵架吗?”吹风机的声音呼呼的很响,楠楠就这么一只眼睛眯着,另一只眼睛努力睁开往上抬地看向她,“你们怪怪的,不是很像老公和老婆。” “呃。”所以黄莉莉是怎么养出这个女儿来的! “所以你们应该是吵架了吧,阿姨,你是不喜欢现在这个老公,打算换一个老公吗?” “不是,没有的事儿!”要不是有刚才那咳出来的红耳朵做掩护,她现在都没法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平时看着就知道了。”楠楠回。 “阿姨没有想换老公啦,别问了。”徐轻把她的头发吹干,确认一点儿湿气都没有了,才敢把小姑娘抱到自己床上来,“我们乖乖睡觉,明天阿姨没有工作,可以带你出去玩。” “可是你明明就不是很喜欢叔叔的样子……”楠楠低着头嘟哝。 “呃,没有,阿姨只是嗯……很普通地跟叔叔在相处。”徐轻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转移话题道,“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公园还是水族馆?” “没有,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楠楠半躺在床上,乖乖抬头看向她。 “嗯……那明天我们再说,好不好?先睡觉。” 徐轻伸手把顶灯关了,只留床尾一盏橘黄色的起夜小灯,把自己办公需要用的东西都搬到客厅的茶几上。外面没有人,另一侧的次卧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徐轻就这么埋头继续校对新闻稿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不容易打包好给虞莓发过去,觉得眼睛干涩地都发疼了。 那头虞莓也还没睡,收到文件后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二人便结束了工作上的对话。 【徐轻:颜颜情绪好点儿了吗?有没有去医院。】 【虞莓:有啊,我现在搬着电脑在输液大厅这边工作。】 【徐轻:0.0颜颜呢?】 【虞莓:输液都能睡过去,我服了。】 【虞莓:不聊了啊,工作。】 徐轻也便没有再继续回复了,转头看向窗外,依然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与各色晃眼的灯光交织出的一个不眠城。她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卧室里看了一眼,小姑娘卧在她的床上睡得很香,呼吸声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在响。 她还没有洗漱,徐轻犹豫了一下,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好巧啊,顾律师。”她轻轻带上房间门,转头看去。 顾明衍:“……是挺巧的。”比如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在客厅相遇这件事。 “忙完没啊,累不累?”徐轻把自己摆在桌上那些文件收拾起来放好,仿若漫不经心般问。 “想说什么?” “浴室借我用一下呗?楠楠睡了,我洗澡声音会吵到她。” “也会吵到我。” 徐轻:“……” “好歹也是法律上认证的‘好兄弟’,这么点儿忙你就帮我一下呗?”徐轻一对秀眉拧成了八字型,央求道,“你也不希望小朋友被我吵醒的吧?才这么点大,唉。” 顾明衍伸出手按了按眉心,明显带着几分不耐。 “我洗好就给你收拾好,也不缺那么点时间,很快的,五分钟。”徐轻试探性地去看他的表情,却见男人只是从厨房里接了杯水出来,抬头喝了一口,带着喉结上下一滚。 “不。”放下水杯,嘴唇上似乎还沾染了些透明的水泽,就这么转身走进房间。 徐轻:“……” 不洗就不洗吧!好像去洗个澡能怎么他了似的。 有些愤愤地在沙发上将腿缩起来,徐轻听到门被合上的一声闷响。 “怪不得母胎solo到现在呢,”就这么小声吐槽道,“哪个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又不温柔又不体贴,成天拽着一张脸还挺抠搜。” 站在背后给她拿浴巾的顾明衍:“……” “就是啊,可惜证都领了,什么时候离比较好呢?”徐轻叹了一口气,脑袋靠在沙发上向后仰,就这么180°大翻转……看到了男人那张倒过来的清俊的脸。 “顾顾顾……”没稳住,就这么往后摔了下来,疼得她长长吸了一口气。 顾明衍并没有过来扶,只是握着浴巾神色有些冷地看着她。 “你没进房间啊,我听到你关门了呢……”徐轻瞄了一眼旁边关上的房门,心里乱麻似的虚作一团。 没有听到回复,她简直不敢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 男人就这么往前走了几步,半蹲下来,眸色清浅地望过来:“你要想离,明早就去。” “……哪儿能呢。”整个后背都是疼的,徐轻整个人跟虾子似的蜷缩起来,声音细若蚊足,“我就说说气话,我以为你不出来了。” 她能感觉到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手指紧了紧,完全不敢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过了几秒钟,顾明衍站起身往房间走,音色淡淡的:“进来吧。” “嗯。”徐轻连忙起身跟上去,后背僵直的还是有些疼。 “衣服放篮子里,里面有沐浴露。”顾明衍伸手把浴室的门推开。 “好。”徐轻点了点头把东西带进浴室里,关上门,抬起头看见半身镜里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发丝下一双情愫不明的眼睛。拨开头发凑近过去看了看,镜子里的眼睛也逐渐靠近。 “啊呜。”做了个姿势,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把手举起来吓人。 外头似乎有些动静,她听到椅子或者什么的响声,于是恢复正常打算速战速决洗个战斗澡。徐轻拉开淋浴房的门,伸手解第二颗扣子的时候动作还是有些停滞。 就……这么近的一堵墙,真正要脱的时候又有那么点儿,奇怪。 抿了一下唇,就这么去解第三颗。 第45章 但是还是心理防线过不去啊! 徐轻咬了一下下唇, 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这堵墙,白色瓷砖,光滑, 厚实,没有问题,可是就是感觉有点奇怪,哪怕是北方大澡堂你听到水声, 但也不知道旁边儿是谁,但是可能,他知道她现在在洗澡, 就会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嗯…… 就她自己在这里想这么多吗qaq 思绪飘忽间几分钟已经过去了, 门外男人似乎走近, 随后越过了房门往的方向走去, 徐轻立刻松了一口气,飞速脱好衣服放水冲凉打沐浴露, 心里默念了一万遍的不知名佛经,最后套上睡衣推开门,渡完劫似的大口呼吸着外头的空气。 “……”顾明衍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嗨。”尴尬地伸出一只手跟他打过招呼, 徐轻套上拖鞋准备开溜。 “过来。”男人握住她身后的衣领。 “你——”好吧,是她不义在先,徐轻五官皱巴巴。 窗前的书桌上摆着一些消毒用的酒精棉和碘伏之类的药水, 徐轻用另一只手去抚了抚自己受伤那只手臂, 垂下眼来。因为她平时并不是很注意这里的伤,伤口好了又裂重复几回,给她看的医生看了看她, 叹气道“你这疤是一定会留的, 好了也很明显啊”。 徐轻并不是很在意, 就是有的时候会痒得睡不着。 “我出去。”顾明衍随手拿上一本书走去客厅。 徐轻看了一眼厚重的窗帘,抬起手臂开始换药,现在已经不用纱布缠了,就这么抬着晾着,也不是特别私密的部位,她就这么从房间出去看了一眼。 顾明衍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打电话,应该是关于合伙人级别晋升一类的事情,语气有些不善,手肘搭在窗沿边上,轻嗤一声说的是“爱升不升”,似乎真的烦了。 就这么靠在门框边等了一会儿,见男人把手机放下了,她尝试着稍微把手臂放下来了一点儿,小声道:“顾明衍,你忙完了吗?” “嗯,本来也没什么事儿。” “噢噢,”徐轻眸子垂下来颤了颤,“就是,刚才我只是在说气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听到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儿在说话,然后就忍不住跟他们一起吐槽……”如果他们说得还挺称心的话。 “两个小人?” “嗯嗯,有的时候他们就会说,现在没有。”徐轻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但是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很想要……离婚的。”所以都是小人的锅。 “是吗?”几步走近,男人俯身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对啊,你还给我房子住嘛。”徐轻抬起头,眸色依然是清澈的,两个人的目光靠得很近在中间相交,她似乎都可以看清他鸦羽似的睫毛,鼻尖快要触到似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往后退了退,眸子微颤,“我爸爸妈妈还说,让我要好好儿谢谢你的照顾。” 顾明衍站直身子,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客厅里没有开灯,她一点一点儿地挪开那么些距离来,往自己卧室看了一眼,楠楠的呼吸声依然很匀称,她只是伸手小心地推了一下门,就看见床上小姑娘呓语着翻了个身。 主卧还有一张床,但是没有铺被子。 徐轻转过身犹豫了一下,正打算找一找哪里还有空的被子,在晦暗的灯光中看到他半边的侧颜。 重新转回来躲避他的视线,就莫名觉得手心里有点儿出汗,心跳带着后背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略一迟疑,伸出手带上了自己卧室的门。 顾明衍从身后微微搂住她,动作非常轻,好像很怕碰到她的伤口,将人转正过来,徐轻抬起头,从屋外透出的光线里可以看见他眼中没有掩饰的疲惫。 “徐轻。”就这么俯身下来环住她的腰,声音也有些喑哑,“我就抱一会儿。” 她闻到刚才闻过的沐浴露的香气,发现他的肩很宽,但是腰部非常劲瘦,抱她的时候基本上没带什么力气,她伸手一推就可以推开的感觉,但是徐轻迟疑了,双手抬起来,没有去推,就这么轻轻搭在他的身侧。 徐轻想他很忙,是因为哪件特定的转折还是事情堆在了一起,猜不出来,他也不常提自己从前的经历。 “抱歉。”没有过去几秒钟,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收回手。 徐轻抬起头,踮脚环住人的脖子,感受到对方微微的停滞,她侧着头似乎可以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没关系嘛。”可以再抱一会儿。 心理学上也说,超过一分钟的拥抱其实才能达到治愈意义。 她甚至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样儿的角色,好像心脏的边缘蜷缩起来,有点点轻微的疼。 顾明衍愣了愣,随后伸出手环住人的腰,有点细,他没有敢去用手贴。 “我可能会换一家公司,”他脖子有些僵,心口传来有些陌生的温度,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或者自己单干。” 非正式隐婚 第44节 “那就自己干呗,不然赚的钱还得跟公司分。”脚踝因为踮起有点酸,徐轻把手放下来环在他的腰际,“你又不是没这个能力,钱的话……嗯,这间房子还要还贷款吗?” 她思考问题的时候眉头总是会皱起来,觉察到她话里有些可爱的纠结和懊恼,顾明衍低低笑了笑。 “你笑什么啊?这么大的事儿。”徐轻收回手,掰着指头数,“你,你要考虑很多事情的,房租水电呀,工人工资呀,还要去找写字楼去盘位置,很麻烦很多事情的。” “我知道,”顾明衍弯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不用你考虑。” “那你一个人考虑得过来?” “还行。” 顾明衍拿好水杯和手机往屋里走,徐轻连忙跟上去:“最重要的是还要有一定的本金,除非去找投资人技术入股。” “嗯。”男人侧眸看了她一眼。 “那房贷怎么办啊qaq。”一万个担忧。 “这房子是我妈留的。”顾明衍抿了抿唇,“读书那会儿一直想卖。” “后来就没有卖吗?” “嗯。” 以前他就不怎么爱提从前的事儿,徐轻“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那……那你自己安排解决就好吧,就是可能还会再辛苦一点儿。” “怕跟着我吃苦?”顾明衍笑。 “就好像我自己一个人就不会吃苦了一样!”徐轻从逻辑点出发驳道。 顾明衍在床沿坐下,伸手将人拉近过来。 “哇——”用这种奇奇怪怪类似动画片小动物的语气发出一声惊呼,徐轻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顾明衍。”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睛,听他略带了些笑意的语气:“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苦了?” “从本质出发的问题,那我还要说了呢,跟着你轻姐,轻姐也绝对不会让你吃苦。” “呵。” “呵!!!”她才不服。 “所以,”顾明衍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腰肢,音色清浅,“留下来吗?轻姐。” 所以为什么突然这么叫她!徐轻捂住脸装鸵鸟。 “没有被子了吗?”手没有放下来,吞了口唾沫道。 “有啊。”轻飘飘的一句。 “就是有的,我记得的。”徐轻从指缝里看向他,目光交汇在一起的瞬间就缠上了,眼角是上挑的,鼻头圆润,黑色的碎发下有那道她在法庭上就看到了的疤痕。 “我……身上还有伤。”就这么又咽了一次口水,徐轻手指一点点地捏着他被子的一个小角。 “嗯,你先在这儿睡吧。”顾明衍微微颔首,从柜子顶上去拿枕头。 徐轻低下头眸子颤了颤,没有声音的时候听着那些窸窣就更加让人心里起小疙瘩。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徐轻回过神似的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看了看,界面赫然出现“宁越”这两个字。 徐轻:“……” 啊qaq!!!!! 第一反应是立刻把手机藏起来去看顾明衍,他背对着这面打开柜子,没有看过来。 徐轻松了口气似的再次看向屏幕,抿了抿唇,点了那个红色按钮。 关机吗?……会不会有点刻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两边的小脚趾在暗处轻轻地动,眼珠子也跟着这么转了几圈儿。顾明衍拿好枕头放在床头,徐轻就这么弯腰拿掉自己的两只拖鞋,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规矩摆好,闷头缩在靠里的那一边的床上,小心翼翼地用被子盖住身体,缩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蜗牛。 “枕头啊。”这么伸手捞过垫在脑袋底下。 顾明衍抬眸睇过来一眼,桌上还有一些散落着的文件,就这么绕过床沿去收拾好,熄灭了房间里的灯。 她看到他一颗一颗解扣子的动作,脸好像烧起来似的有些红。 男人就这么从另一侧睡进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不知道多少厘米的距离,并没有碰到任何一小点儿。徐轻往边上挪了挪,再挪了挪,觉得自己像个炸弹一样要炸掉了。 主要是枕头下的手机还有些发烫。 第46章 徐轻睡得不大好。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合眼睡过去的, 又是“sheep”“sleep”无限循环式自我催眠,又是小心翼翼换了好几个姿势,他也只是在另半侧睡着, 呼吸声很薄,好几回徐轻摸出手机来看,翻了翻又放下,如此反复几下, 才听到边上有动静。 “你不睡吗?”因为浅眠顾明衍声音有些沙。 “睡呀。”比如说盖着被子纯聊天这种。 明天还要带楠楠出去玩,徐轻知道自己不能熬太久的夜。况且……好像就她一个人在多想似的。 就这么缓缓合上眼睛,反而原先心里歪歪扭扭的几条线都松络不少, 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奇怪的是第二天也没有突然被惊醒的感觉, 她听到身边有动静, 就像是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那样没有什么异常地醒过来, 顾明衍问她困不困。 “还好啊。”睡意还有些惺忪,徐轻从床上半坐起来, “你要去上班吗?” “去买菜。” “啊。”缓了几秒有些迷糊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早上六点,但是她却没有那种作息不规律后身子发沉的感觉。还是说昨天她翻来覆去那么久, 其实也才过去没几分钟啊? “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啊,等我几分钟。”楠楠还没有醒,徐轻踏着拖鞋过去看了一眼, 把自己的牙刷牙杯拿出来开始洗漱。 逛超市真的是一种非常生活化的场景, 顾明衍就在边上推着车走,徐轻在一旁边走边拿地往购物车里塞东西。由于超市人比较多,所以二人都戴着口罩, 好几个小姑娘频频看过来, 徐轻隐约听到几句说的是什么“但他额头怎么有疤”。 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顾明衍个子很高,她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网上是口罩下形状好看的眉骨,视线落在前方,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那样寻常。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菜?”就这么往他边上靠了靠。 “排骨。” “……除了排骨呢。”这人好像很喜欢吃排骨。 顾明衍微微侧了侧眸:“想吃什么?徐小姐。” “清蒸鲈鱼吧!我在家看我爸烧过的,我也会一点儿,能烧给你吃。”徐轻想了想,好像只有这么一道可以勉强拿得出手,“如果你喜欢吃鱼的话。” “还行,那就拿着吧。”他微微俯身在水池里挑鲈鱼。 “生活技能满点get哦顾律。”徐轻眼珠子转了转,就这么看着他挑。 她压着声音嘟哝的时候语气就很像撒娇,顾明衍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哂,没有搭腔。 “嘿嘿。”于是有些得意地往他手臂处靠了靠。 “姜蒜要不要?” “要。” 家里这些调味品不多,该买的都置备了点儿。徐轻想着餐巾纸应该也快没有了,得再备一点,于是拉着手推车的前部又绕回去走,路过生活区标志的一排货架,她正回头打算说问还有没有漏下忘买的,目光微微一停滞,话在喉腔里卡住了。 宁越的身形在人群中依然很出挑,主要是给人一种清冷而疏离的气质,饶是戴了口罩,徐轻依然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不是说……下周回来吗? “怎么?”顾明衍长指在购物车的推手上搭了搭,敏锐地觉察到她这瞬情绪的变化。 四年时间太长,好像回忆一幕一幕抛过来似的把她整个儿塞满似的,没有办法抹掉,也没有办法去忘记。 顾明衍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顺着视线看向货架那一边的男人,眸色动了动,眉眼凌厉,却什么都没说。 这里的视线有一个死角,一个女孩儿从货架后头过来,徐轻没有见过,有些忸怩似的把手机伸出来,说了几句什么话,应该……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宁越微侧过头,隔着货架之间的距离同样看到了她,二人的目光没有相交,徐轻率先移开了去看地板。 “不行的话……也没有关系。”那个女孩儿失落地强颜露出一个笑容。 宁越的目光从徐轻身上移开,顾明衍倒是完全没避,两个男人就这么隔着一小段的距离目光交汇,一个清冷一个轻佻,好像谁先收回眼谁就输了似的交锋了几个来回。 “不好意思。”小女孩儿脸皮很薄,没等到宁越回复,就这么跑到自己同伴边上去了。 眼前的地板砖蛮好看的,徐轻想,如果有个缝隙给她钻就更好了。 ——似乎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人都还在自己边上,顾明衍眸色讥诮地率先移开目光,微微低了低头靠近她耳边:“不去跟?” “你瞎说什么啊。”徐轻推了推他,“我们赶紧走……吧。” “这么着急走啊?”轻佻一句。 这男人真是!徐轻跺了跺脚,仍然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回去我给你做饭了。” “噢,”似乎心情不错地带了些笑意,“你给我做饭啊?” “你这语气到这里行了啊,”抬起眼嗔他,“一会儿楠楠醒过来发现家里没有人,害怕了怎么办?” 二人谈话间顾明衍再次抬头,那头的货架边上已经没有了人,他有些烦闷地轻“啧”一声,拉着人的手腕就继续往前走:“过来。” “人这么多。”徐轻吞了口唾沫想把自己的手腕收回来,奈何男人握的力道很紧,几乎挣脱不了。 缩了缩,好像握得更紧了。 “万一被我的粉丝们看到了怎么办qaq。”徐轻道。 顾明衍:“……你还有粉丝?” “那当然了,我上次就在微博上看到一个,id是什么一串乱码,别人骂我的时候一直替我说话,”徐轻认真道,“我估计吧,应该是我的脑残粉。” 顾明衍眸子动了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乱码?” “啊,真的不是我叫的水军,我哪儿有这闲钱啊。”有钱买条鱼吃它不香吗…… 男人脚步稍微顿了顿,眼神淡淡往她这边带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二人靠近超市出口柜台打算结账,徐轻回避似的全程埋头看自己的脚尖,顾明衍倒是态度一如往常结账付钱,见她这怂得要死的鸵鸟样儿,不屑似的轻“嗤”了一声,温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手。 “躲什么?”戏谑道。 “谁躲了?没有啊。”嘴硬反驳。 “那就走。” 非正式隐婚 第45节 一直出了超市门口走进君恒大厦,耳边侍者小哥一句熟悉而响亮的“欢迎回家”,徐轻才勉强抬头看了看路,又转过头悄悄瞄了顾明衍一眼,奇怪的是刚刚他声音听不出来,但是现在下颚微微动了动,脸色没那么好。 “就,今天都没什么工作吗?”打破沉默转移话题。 “有。”顾明衍点头。 “那中午回来吃饭?我中午烧。”徐轻咬了咬下唇,“嗯……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嘛,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要下周——呃。” 好像这么说不对劲,手中的力道比刚才加重了,她能觉察到自己手腕被握得都有点儿疼。 “谁这么快回来?”电梯到了,门徐徐打开,顾明衍跨着步子往前走,徐轻连忙加快脚步去跟。 懂了还问懂了还问qaq所以要她怎么去答。 门外玄关处放着两排木质的鞋柜,还有一个比较长的沙发椅可以用来换鞋。徐轻用自己空的那只手去把鞋子脱下来,刚刚抬起头打算去拿凉拖,却被一处力道摁在了墙上,后背贴近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 “顾明衍。”没有来得及躲,就这么被人亲下来,徐轻没有丝毫预兆。比如之前几回,他用的力似乎更大了些,一手与她手指相扣另一手掐在她脖颈后面,丝毫没有拘着似的,剥夺她所剩无几的空气。 她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几句挣扎消失在鼻息间,后背感觉到墙壁的冰凉,一直呜咽出声了才被放开,眼角都有些湿濡,被人吻得七荤八素。 “你是不是去哪里上了什么课?”徐轻不敢大声说话,就这么握着男人的手,好像大脑跟着一块儿短路。 “倒不是,”顾明衍低眸看了看她,脾气也没了似的,忽而笑道,“有点肿了,有没有疼?” “肿了吗?” “嗯。” 末了,补充:“蛮好看的。” 徐轻整个人都往上飘忽了似的,看着他拿卡去开门:“下回没说之前你不许再这样了。” “行。”他倒不装。 “楠楠醒了吗?” “还没有,进来吧。” 顾明衍把买好的菜先放在餐桌上,白色衬衫的袖口微微向上挽起,一点一点把菜收拾进冰箱:“过来看看什么放在什么地方。” “我又不会弄乱的。”徐轻拖着步子走进门。 “我的鞋柜就是被你弄乱的。” “这是个误会,当时我连灯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找一会儿,然后有的时候急着出门。” 她从包里拿出个小镜子照了照,被咬红的痕迹手背擦不掉,于是低头假装不知道地去处理刚刚买的一袋葡萄,过会儿楠楠醒了可以吃。 男人侧眼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 “你不出门吗?”徐轻把带着树枝的葡萄一颗一颗摘下来,开口问。 “嗯,马上去。” 等了一会儿,她听到顾明衍套外衣的声音,却没有开门。 悄咪咪就看一眼……?qaq他是一直在看她吗。 “我马上出门了。”顾明衍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眉眼带着什么意味地看过来。 好像……突然什么记忆被唤醒,徐轻脸“刷”地一下红了,伸手关掉水龙头的把手,指尖还挂着些莹润的水珠。 上次她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跑过去,拉着他衬衫的袖子说了句“老公早点回来哦”,末了还添句让人入戏。 “唉,那你出门吧。”干巴巴结束对话。 顾明衍收回视线,垂眸的时候带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形,却也没再多说,就这么推门出去了。 第47章 心跳有语言, 但是常常不明说。 听到门被合上的清脆响声,徐轻才发现刚才自己身上肌肉都是紧张着的,这会儿略略放松下来, 跟着教程把鱼放在砧板上,改刀入味,然后准备味精、料酒、盐和水之类的调料腌制一小会儿,才在沙发上坐了不久, 就听见门里楠楠的声音喊了句“阿姨,你在吗”。 “嗯,醒了吗?”徐轻起身回卧室, “刷刷牙洗洗脸, 桌上有葡萄可以先吃一点。” “好的。”楠楠乖乖点了点头。 “想好了吗?今天去哪里玩?” “没有呀, 阿姨方便带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嘛。” “阿姨哪里都方便带你去, ”徐轻笑,“这样吧, 就文化商务区这一块儿,有没有特别想去的?” “真的吗?” “大人不骗小朋友。” 她给楠楠准备了一些牛奶和吐司,看着小姑娘一点一点吃完, 把盘子洗好台面收拾好,然后坐在沙发上给她打了两个可爱的蝴蝶结。 楠楠好像不怎么习惯让人抱,徐轻弯腰把她抱在肩上的时候她都有些不大自在。 “阿姨, 这里人少, 我可以自己下来走。” “嗯,那你下来。” 徐轻在电梯口把她放下来,就这么牵着走出门, 一大一小都带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 一个规规整整穿着休闲款的连衣裙, 一个穿着小女孩儿的背带裤扎着两个小辫子,走在街上惹人频频回头过来,说这对母女真漂亮。 生女儿也挺好的,徐轻想,这么贴心这么乖巧,还能随意让你打扮。 二人走进地铁站,徐轻给小姑娘买了瓶橙汁,然后蹲下来小声问她有没有什么真的想去的地方,可以拉钩盖章,成为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真的嘛?”楠楠眼睛亮了亮。 “嗯。”所以刚才都憋着不说呢。 “我听说这边开了一家丧尸主题的密室逃脱,”楠楠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从前废弃的精神病院改过来的,特别好玩,有真人的npc,进去还要签生死状。” 徐轻:“……”所以黄莉莉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啊! “真的很好玩的,阿姨,你跟我去一趟,我可以保护你。”说着秀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 徐轻:“……这个吧,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 楠楠看着她的眼睛,说:“阿姨你不要怕,里面的丧尸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鬼。” “阿姨不是怕……”其实就是有点怕啊啊啊。 “可是上次阿姨在地铁上,连这么可怕的人都敢正面对他,为什么还要怕这些并不存在的鬼呢?” 徐轻抿了抿唇,对上小姑娘清澈的眼睛。 一秒,两秒,视死如归,咬牙点头。 “顾律。”灿意事务所内,大办公室里的一些晚辈见人站起身问早,他最近不经常来公司,几个秋招进来的实习生不认识,见状也跟着老员工同样站起来叫人。 “嗯。”顾明衍微微颔首,也没做多少停留,直接往走廊最靠里的办公室走。 “那个是顾明衍吗?网上说的那个……”实习生a压低了声音咬耳朵。 “大概就是,网传他脑袋上那道疤是从前混社会被人打的,嘶,现在都还没消。”实习生b同样悄声回。 “有点儿吓人啊,还是我们的直系领导。”实习生c看着有些怯。 “吓什么人啊?顾明衍不带实习生的。”实习生a打断他的话,“人忙着给公司赚钱,从业几年拿下多少桩案子,虽然……有的是不那么厚道吧,但是是真的赚啊。” “瞧你说的,人活着是为了赚钱吗?”实习生c皱眉。 “不是吗不是吗?你不赚钱吗你来干嘛?” “……” 几人的窃窃私语没有持续多久,桌上还摆着一堆任务要做,毕竟灿意虽然不是所有法律学生削减脑袋想进的红圈所,但在申城也算叫得上名号,能来这儿实习也是过了重重面试筛选的人。 “欸,你说顾律私底下是不是挺乱的啊?”还是忍不住八卦道,“就没听他有过什么正牌女友。” “不能吧……虽然有疤,但是感觉是小姑娘会喜欢的类型。” “我记得有个姓章的记者不是经常来我们律所吗?身材很辣的那个,估计俩人有一腿你信不信。” “反正我不信,我怕被告。” “……年轻人随便唠唠,你瞧你,切。” 隔壁带他们的老员工站起来去倒水,几个菜鸟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顾明衍走进董事办公室,伸手微微扣了扣门,见人抬起头来了,走进去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下:“童总。” 童锦锋还是那副和蔼慈善的老样子,态度从容地喝了一口茶,慢慢吞吞道:“我知道你会过来,晋升那事儿已经完全没有顾虑了,呵呵,桌上摆着文件,你签了就行。” 顾明衍看着自己面前摆着那些合同,伸出手略微翻了翻,没有说话。 “跟家里那个小女朋友处得还好,呵呵?” “她很好。” “喜事儿将近吗?” “童总知道这么多,”随意把合同在桌上一落,顾明衍低下头微微抬眼,威压竟不输面前这位在职场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油条,“那也应该知道我最近在盘文化商务区那边的一层写字楼。” “是,没错,我明白。”童锦锋颔首给他倒茶,“有志气的年轻人常常会这么想,要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什么的,说明年轻一辈还是有这个魄力在的。” 顾明衍指腹揉了揉眉心,没空跟他打太极。 “当然,你也是有这个能力的,我明白。”童锦锋笑容依旧,看上去还是那个两鬓有些花白的温和老人形象,“就几年前吧,你才刚毕业,就在那儿——你说你不要工资要股份,说收就签,不收就走人。” “是,后来您收了。”顾明衍垂着眼。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然,也因为你,我们灿意这几年在申城越来越好。”说到这里,童锦锋“嘶”了一声回忆道,“还是头一回有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跟我拍板谈条件,当时就觉得有意思。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决定果然也没有错,唉,只是可惜你如今羽翼丰满了……” “童总,”抬眉,眸色是深黑的,眉眼凌厉,却是笑了,“我看起来很像是个重情义的人?”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对方直接开口挑破,童锦锋倒是不意外,“只是突然想到,所以多说了几句话。” 顾明衍手指略转着茶盏,开口:“再接最后两个吧,你四我六,之后我会递辞呈。” 别人出去单干,要么是找打算回家陪父母之类的理由,这么明敞的却是少见。一身并不那么清明的清明,没有混杂了人情世故的七七八八,倒是真显出几分圈内人并不常见的豁达气。 和四年前的他不那么一样……还是说他其实本来就是这样,有明确目的,对自己也狠,如今有了底气挑明好聚好散,并且在申城以后还可能是竞争对手。 从一开始,童锦锋就明白自己不一定能控制住他。 “我明白,小顾。”童锦锋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算了,也不缺你那两个案子,有什么要收拾的就拿回家吧,以后见了还能叫我声‘叔’。” 非正式隐婚 第46节 “童叔。” “嗯,走吧走吧,没得过会儿小章姑娘过来了,看你怎么跟家里那位去交代。” 顾明衍应了一声站起来,二人需要签署一些文件,之后还要走相关的程序。童锦锋嘱咐助理把他座位上的东西收拾好,就看见梳着利落高马尾的章思竹从外头进来,斜斜带过来一眼,脸上画着清丽的妆,眸色婉转明艳。 “小章来啦?”又是这样亲切和蔼的语气。 “是,童总。”章思竹问了声好,又看了看现在的情况,抬头看向顾明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我女朋友最近情绪不好,要人陪。”顾明衍打开钢笔盖,低头签字。 “……”章思竹蠕了蠕唇,没有再继续接。 “小章姑娘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儿吗?”童锦锋笑着接过这个话茬,顺便让人送来两杯鲜榨的果汁,一人递过去一杯。 “有吧,就看人接不接咯。”章思竹手里握着一些资料,看着童锦锋却明显是说给另一个人听,“认识的人有个离婚案,夫妻双方都是做生意的,提成相当丰厚。” “那行,我看着给你安排人。”童锦锋点头。 章思竹等了一会儿,男人绕过她都走出门了,咬了咬唇追上去:“最后一点儿活都不给老东家留?不像你的作风啊顾律师。” “我作风就这样儿。” “那老朋友呢?也不留?” 顾明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好歹是互相帮了挺多忙的交情吧,”章思竹双手环肩侧了侧头,微卷的栗色卷发就这么随着动作从肩上稍稍滑落下来,“是个人都得在圈儿里混,这么决绝当心以后路走不顺畅哦,顾大律师。” 她五官打眼看去是那种非常吸睛的大美人,跟徐轻和安娴这种眉眼间带了些楚楚怜人的温婉气不一样,是见过就会被人夸的那种张扬明媚的好看,抬眼直勾勾看向你的时候,就像捕猎的人看中了那只鹰。 “忘记跟你说,章记者。”顾明衍对上她的视线,眉眼同样出挑而吸睛,看人的眼神像蛊,“佳悦传媒最近资金会有动荡,最好回去提醒一下你们老板。” “什么意思?” 见人转身直接走,她又小跑几步跟上:“你什么意思,顾明衍?” 脚上踩的是比较难走的高跟鞋,就这么没有站稳微微晃了晃,她伸手在墙边扶住,抬眸看过来,下唇咬得有些发白:“是不是张彦承……他撤资了?” “还是其他人?你——顾明衍。” 男人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步子坐上车,章思竹穿着包臀裙不大好跟,停在原地看着那辆车开走,眸中的神色一点点凝聚起来,垂下眼睛,攥紧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 第48章 “你过来。” 闭塞幽暗的房间内, 壁挂式音响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配乐,几块儿白布鬼魅似的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进去一行人都是半路拼的组, 徐轻牵着楠楠的手走在队伍最后面,几乎不敢抬头看路。 “你过来,阿姨。”小姑娘把她拉到身边,“你不要怕。” “阿姨没有怕。”这样的场合她怎么可以说自己害怕。 “那你抖什么呀?” “音乐挺带感的, 阿姨数节拍呢。” 前头一块儿进入密室的路人abc:“……” “哦,原来是这样。”楠楠认真地点了点头,“过会儿我们应该会被带到不同的房子里去躲起来。” “为, 为什么?” “我刚刚看了一下, 走廊那边有光的地方好像有很多房间, 一般这样的都会让参加的人先分开, 然后会有真人扮演的鬼出来抓人,一个一个敲门什么的。” 前头的人频频看过来, 徐轻弯腰把楠楠抱在自己怀里:“那个,没事儿,大家接着玩儿, 我家小朋友就随便说说。” “我觉得这小姑娘说得挺有道理的,毕竟我们所有人的角色都是不同症状的精神病人,应该会被分到不同病房。”路人a认可地点头道, “不过小孩儿太小, 应该你俩待一起吧,不然得被吓哭。” 徐轻:“……”吓哭倒是有可能,但是哭的人不一定是楠楠, 也可能是她qaq。 “没关系, 阿姨, 我可以保护你。”怀里的小姑娘亲了亲她的脸,“阿姨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 “是吗……”连着声音都在发抖了,徐轻握了握手中的病房钥匙,听到音响中发出请各位病人都回到自己房间的指示,这一秒恨不得删档重来带人去游乐场简简单单坐个旋转木马。 “走吧走吧。”前头的几个人按照钥匙上的线索分别去了自己的房间,徐轻抱着楠楠推开那间显示“被害妄想”的大红色房门,里头是开着灯的,入眼血红色的墙壁和黑色手印让她一步也不敢再进去,就这么挨着房门蹲了下来,衣柜、床底、洗手间、镜子,一个东西她都不敢去碰。 “阿姨……”楠楠站在边上,有些愧疚地看过来。 “阿姨没有怕。”徐轻用带了些发凉手汗的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楠楠伸出小手抱了抱她,“都怪我。” 这时门锁发出咔嚓一声,应该是从里面打不开了,屋外传来一阵一阵的脚步声,一开始只有一个人,后来逐渐变成了很多个交杂在一起,越来越近,楠楠就这么抱住徐轻的肩和头,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门被敲响了,外头的人似乎有目的性地直直奔向这个房间。 哐当哐当几只手同时在拍,和耳边诡异的音乐声交杂在一起,楠楠用手捂住徐轻的耳朵,两个人就这么缩在红色墙壁的角落里。 “里头的,喂!听得到吗?tmd谁把这么小的小孩子放进来的?出问题了怎么办?” “怎么不说话,确定是在这间吗?” “嗯,应该就是这间,不好意思老板,当时我坐在前台真的没有看到那个小孩儿……” “先别说了,快开门开门——喂,里头的,说句话?” 徐轻捂着耳朵没有太听清,楠楠抬起头看见被打开的门,入眼是一脸恼火的老板和有些歉疚的工作人员,再后头好像还站着一个人,她眯了眯眼,没大看清。 “不好意思小朋友,被吓到没?叔叔阿姨带你出去啊,你妈妈呢?” “是我阿姨,她在这里。”楠楠指了指旁边双腿蜷缩起来的徐轻,看着众人的眼睛,“我没有被吓到。” “你这家长真是的,怎么能带孩子来这里玩儿呢?”老板责备道。 徐轻闻声抬头,觉得耳边那些飘飘忽忽的声音都逐渐离自己远去了,抬起头的一瞬间光线争先恐后进入眼球玻璃体,神经中枢都跟着一块儿变得有些发麻,一息间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这样戒备懵懂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个人。 “是我让阿姨带我来玩的。”楠楠伸手护在徐轻前面,挡住她延伸出去的视线。 “是谁都不行,啊,我们这儿有规定,未成年不能进入,何况这么小的小孩儿。”老板一脸无奈的样子,“赶紧走赶紧走,没得打扰我做生意。” “阿姨。”楠楠转过头去看徐轻。 “我……”原本紧绷的神经似乎还没有完全舒缓下来,徐轻扶着墙壁借力让自己站起身。 “门口那个是不是你对象?”老板捏着耳朵烦躁地皱了皱眉,“快进来扶一下,怕不是给吓傻了。” 楠楠闻言踮起脚跟探头望了望:“嗯……应该不是,但是也有可能是。” “不好意思。”徐轻缓了大概半分钟,回神似的拉着楠楠的手往出口走,还是那个飘着白布的房间内,她看到男人一个身形的轮廓。 手指紧了紧,继续往门外走。 “为什么来这里玩?”来到门口休息区的沙发旁,宁越与她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语调很轻。 “是我让阿姨带我来玩的,二叔叔——唔。”突然被人捂住嘴巴,楠楠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徐轻。 “好巧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也能在这里遇见。”刚才被吓得有些发蒙的神经此刻不得不飞速运转,徐轻在脑海中编撰了几句措辞,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体面的交流方式。 宁越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银色金属的垃圾桶处掐灭了烟。 “我应该带小朋友去吃点甜品就回家了,”低头躲避他的视线,徐轻抿了抿唇,“你工作忙,就不多叙了哈。” 拉着楠楠的手就准备走,宁越眼神依旧没有移开:“不算多忙。” “啊……那可能我还比较忙,赚钱嘛。”她并不是很想再留在这儿聊下去,眼神一直看着面前的地板。 “很辛苦吗?” “不说辛苦吧,就……大家都这样儿,干哪儿行都没有轻松的。”浅浅做了一次深呼吸,徐轻抬起头与他平视,“嗯,那就不多聊了。” 宁越上前走近了一步,开口:“徐轻——” “再见。”她现在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怕待会儿抱楠楠把人摔着,于是就牵着小姑娘往商场的另一边走。 身后宁越也没有跟来,就这么走过一个转角,徐轻有些狼狈地停下脚步缓了缓,好像一瞬间觉得如芒刺背。 “我们回家吧,我可以自己背单词,”楠楠踮起脚伸出小手想给她擦,“阿姨,你别哭了。” 她哭了吗? 突然惊醒似的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温热的湿濡就这么黏哒哒沿着小臂滚落下去,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难过,就像大脑里的保护机制高高筑起防御墙似的,可是不愿意触及的回忆依然存在在某个地方,意识先她一步触及了,试图用眼泪来化解尚未达到情绪上的酸楚。 “阿姨眼睛疼。”徐轻说。 “阿姨爱撒谎。”楠楠说。 “我们先回去,回去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徐轻牵着小姑娘的手乘电梯下去,商场中央的屏幕里播放着申城当地广播电台的节目,画面中石文静披着雨衣在向后介绍着什么,时间显示的是今年年初,应该是放的录播。风很大,他一边说一边不得不脱下眼镜用衣服去擦,整个头发基本全部被打湿,黏在额头上,报道却依然流畅而清晰。 “我们走吧。”收回视线,徐轻带着楠楠走出商场。 “先生,请问您是要这斤藕是吗?”君恒大厦楼下的菜市场内,顾明衍站在一处小摊前,老板有些稀奇地说道,“很少见男士单独过来买菜的。” “那不都是吗?”顾明衍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看您穿得也不太像——嗳不说了不说了哈,来您的藕。” 顾明衍用手机扫码付了款,伸手接过袋子,乘电梯从负一层上去。几人在玄关处遇到,小姑娘兴奋地跑到他面前来:“叔叔,你可回来了,阿姨要被吓死了。” “怎么了?”抬眼看了看徐轻,顾明衍弯腰去问。 “我们今天去玩密室了,玩了一半。” “很害怕吗?” “阿姨很害怕。” 徐轻坐在凳子上换好鞋,也没有什么反驳的力气,就这么刷卡进门。 身后楠楠和顾明衍也进了屋,徐轻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拿着橡胶手套来到厨房打算烧饭,顾明衍就把客厅的办公桌稍微理了理,给小朋友一个地方可以看书。 “玩儿的什么主题?”徐轻把锅起好下油,身后的推拉门被人打开合上,顾明衍走近道,“这么害怕。” “精神病院……”并不很愿意再回忆起,“丧尸主题。” “这就吓成这样?” “很恐怖的好不好?”徐轻把腌制好的鲈鱼下锅,油花滋滋地往外冒出来,于是两只耳朵就这么紧贴在耳朵上,眯着眼睛去看旁边人,“还得一行人分病房躲,那房间我再也不想待了,为什么会有墙壁是大红色,我不理解,真的非常不理解。” 非正式隐婚 第47节 顾明衍笑:“所以怕得藏起来了?” “根本没有地方藏啊,万一拉开个什么东西里头一个npc跟你大眼瞪小眼的,多不好。”徐轻环肩打了个哆嗦,现在想着还有些毛骨悚然。 差不多煎个十几秒就好了,徐轻往锅里加了半碗清水,盖上盖子就这样闷。 转过身去,顾明衍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厨房墙壁上半部是透明的,徐轻连忙往客厅里看了看,这个角度应该看不到办公桌。 “现在还怕吗?”他很少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说话,好像耳廓都有点轻微的酥麻。 “有……一点点,”要不就这么抱一会儿吧,徐轻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好像一只温厚的手牵她走出了那个大红色墙壁的房间,低下声来,“现在没有了。” 第49章 她……不会是喜欢上顾明衍了吧? 吃完饭后徐轻坐在自己卧室的窗前, 桌面的笔记本电脑时不时跳出一条工作群信息,专属于秋的清冷日色沉寂寂落在窗台,徐轻托着下巴, 在看街道矮墙上跳跃着的缩成黑色小点的鸦雀。 不能吧,她坚持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变的喜欢,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里说变就变了呢。 从前高中的时候喜欢买好看的日记本,就像小学那会儿喜欢记同学录一样, 最好还是页面花花的厚厚的那种。 晚自习写完作业,第三节 一般老师都下班回家了,她就会从抽屉里偷偷把那本封面写着几句伤感文学句子的日记摸出来, 埋在高高的书里一个人默默去写, 就好像纸张和文字勾勒除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儿小天地。 宁越是第一个出现在她日记本里的男生, 也是唯一一个。 那天徐轻在校外, 几个隔壁学校的混混围上来不让她走,宁越脱下校服外套摔在地上, 把她护在后面去跟人动手。虽然最后……跟那几个混混没打赢吧,还被学校处罚写了检讨,但是一颗种子就这么在心里扎了根。 他们高中也没有太多太近的交集, 但是让她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也不会是做了多少张数学卷子,刷了多少全国哪里的高考题, 而是少年白色校服t恤领口处, 那块青紫色的伤疤。 徐轻闭上眼睛,缓缓将自己的额头往下靠在桌面上。 他们的青春没有那么多像放电影一样深刻而浪漫的细节,一中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咬着牙努力, 六点十分响起床铃, 五点半就有人起来在寝室走廊上背单词, 午休一小时也只敢稍微眯二十来分钟,听到旁边人翻书写字的声音,告诉自己现在多做一道题在考场上就有可能打败多少人。 更别提她跟宁越不在一个班,能有多少的相处时间。 就这么在家长老师的鞭挞呐喊下度过了这三年,出笼的鸟儿进入了大学,徐轻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一如既往引起了班上同学惊艳的吸气声。她的视线只是轻轻地一扫过去,思绪依然飞到了隔壁政法学院。 他们仍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是仍然不在一个班。 后来她知道他谈了女朋友,室友提起来说那女孩儿跟她长得有点像,徐轻也没有太过在意,而是把承载了自己三年回忆的日记本锁进抽屉里收好,像是在跟自己并没有多少内容的青春作别。 再后来…… 再后来,他们在雨天遇见,好像很熟悉却不敢说太多话,和很多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约会,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悄悄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带她住进名仕安居,不让她干哪怕是一点儿的活。他们会在雨天的落地窗前接吻,在节日的时候互相送上祝福,工作失意的时候给对方拥抱,或者回到那个如今已经翻新过的高中,去看他们上过课的教室,还有已经逐渐老去的流浪猫。 这一切她从前不敢去想,现在也不敢去回忆,因为“宁越”这个名字就像一段存留在记忆里的光阴,和她的日记本一样被锁在抽屉的很里面,再想去触碰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完全是他,自己也不能再回到那个已经过去的十七岁。 电脑的消息声滴滴地响,徐轻缓缓睁开眼睛,落入眼里的依然是那几座伫立的高楼和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城市地标,每一个办公楼每一环街道,处处透露着精致的压迫感的申城——她落在里面,是一颗才出社会几年的,不起眼的螺丝钉。 所有人都是城市的螺丝钉。 微信里虞莓让她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几个专访,资料都发在邮箱里了。徐轻回神似的回了句“收到”,就这么小声告诉自己进入需要工作状态,坐在屏幕前看了几万字密密麻麻的人物资料,起身端着杯子去厨房里接水。 楠楠埋着头很小声地背着单词,见她出来了小跑过来也要水喝,徐轻点了点头:“嗯,阿姨给你倒。” 两个人打算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电视综艺里明星们的欢笑声传过来,楠楠靠在她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徐轻侧过头,从卧室门开的一道缝里看到顾明衍。 还是和初见面时那样慵懒的姿态,一腿屈起来放在床沿,上面放着些办公的文件,另一腿懒懒往前伸着,眉眼微低,时不时在上头用钢笔落下几个记号,出挑,且恣意。 “楠楠,我们到床上去睡。”徐轻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好……”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了。 徐轻把她打横抱起来回卧室,小姑娘迷迷糊糊还去揉眼睛,徐轻把她两只小鞋子脱掉,握住她的手轻轻笑了笑:“睡吧,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起来。” “嗯。”楠楠勉强应了一声,“好。” “妈妈有说什么时候来接吗?” “明天就回来了。”楠楠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阿姨……” “怎么了?”徐轻耳朵凑近过去听。 “你能不能当我的妈妈呢?” “不可以哦,你妈妈对你很好,工作也很辛苦,你要好好爱她。”徐轻说。 “可是她带着我也过得不好,”睡梦中楠楠的话也变得哽咽起来,“她经常哭,有时候躲着我去哭,我听不见,但是我可以猜得到。” 徐轻愣了愣。 “阿姨,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妈妈呢?”楠楠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声音软软的,像刚刚入水的糖。 “到时候我会问她的,你先好好睡觉,什么都不要想。”徐轻俯身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才四岁呀。” “我希望明天就可以二十四岁。” “你先睡觉,说不定只是一瞬间地睁开眼,就来到了二十四岁那一天。” “……” 小姑娘嗫嚅着音色,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了。徐轻走过去把两侧的窗帘拉上,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看到顾明衍握着文件从房间里出来。 “我得先完成工作,晚上专访要上夜班。”徐轻说。 “嗯,你先工作,我去烧饭。” 两个人就这么分职两地各自做事,徐轻把晚上的采访稿写好发过去给虞莓审核,闻到厨房那边飘来很浓郁的饭菜香。 “楠楠说她明天就走。”推开厨房的门走进,徐轻看到他正好在系衬衫的纽扣。 “我来吧。”徐轻伸出手无意间碰到他的小臂,两个人都滞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去说。 “明天几点?” “就……大概中午或者下午的样子吧,看楠楠妈妈的航班会不会晚点。”系好了纽扣徐轻抬起头,入眼的是清晰的锁骨和喉结,再上面是轮廓分明的下颌骨。徐轻眼睫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吻他。 “怎么了?”没想到她突然踮脚亲上来,蜻蜓点水地触了一下,顾明衍沉下眸色看过来。 “没什么,突然觉得你这里有点可爱。”她又吻了一下他下颌边有些淡下去的淤青,男人喉结处上下滚了滚,喊她“娅娅”。 “一会儿我送你去单位,”顾明衍说,“几点要到那边?” “七点要到,因为要先走流程。”徐轻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只是轻轻勾了他一个小指的指尖,“可严格了,我们领导说让我接一个前辈的班。” “这么厉害?” “一般厉害一般厉害,哪有你厉害。” 顾明衍有些低地笑了笑,徐轻就这么弯腰去碗柜里拿盘子之类的东西准备开饭:“顾大厨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莲藕炖排骨,还有一个油焖茄子。” “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排骨吼。” “不知道,可能好吃吧。” “那好吃的东西那么多。” 夜间的申城广电大厦,夜幕一点点爬上了远处的高楼,灯光永远要比星星亮得更早。石文静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出办公室门,用帕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又把另外一叠从文印室里搬回来。 “珍妮,”虞莓用激光笔点了点白板上的几处圆圈,“这个新闻你得好好去跟,律所那边儿我联系好了,当然仅这次啊,以后你要自己去跑。” “嗯,我知道,谢谢mei姐。”珍妮说。 石文静推门进来,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虞莓举着激光笔继续在跟珍妮讲流程和注意事项,就好像墨水悄无声息融进了一片波澜不惊的潭水,周围所有都一如往常,只有他心里的鱼群在四下躲着散开逃命。 “那个,文件我都放桌上了mei姐。”二人说话的间隙里,他开口道。 “嗯麻烦了啊,就放那儿吧石头。”虞莓点头。 “辛苦了石头哥。”珍妮也探过头朝他招呼道。 “没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个mei姐我其实也能干……” ——“就是当事人那边吧,你不能硬来。”虞莓打断他的话,“别管其他媒体怎么说怎么做,在我们这儿就是能挖多少料挖多少料,千万别跟人起正面的冲突,少一点热度也可以,重要的是我们的羽毛。” “嗯,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珍妮说。 那边又开始一点一点展开讲了起来,石文静站在办公室中央,煞白的顶光下,突然觉得自己的单位,自己的办公桌,甚至桌上这些他留下的痕迹,其实并不属于自己。 从家乡来申城十五年依然在租房,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徐轻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微微飘了点儿雨, 撑开伞走进大楼玻璃门,灯火通明的大厅此刻没有什么人。前台小姐姐见她连忙招呼道:“对了arna,这里有听众或者观众朋友给你的信。” “给我的吗?”徐轻还是头一回收到信, 有点儿新奇地接过。 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字迹有点儿潦草,打开来看落款是一个叫“愤怒tomato”的男生,说他很喜欢徐轻的节目, 从《声音》开始一直追了四年多,希望她碰到什么都不要失去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因为还有很多人在支持她。 写得很长, 徐轻一边进电梯一边读, 觉得听众有的时候特别可爱, 她不是偶像或者艺人, 但是这种双向奔赴、各自努力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心好像塞满了一样。 她做媒体这么久,觉得更多的或许是一种陪伴, 也是她坚持留下来的意义。 把信件收好哼着歌儿上楼,珍妮正好眉头堆成小山形状从电梯口正要进来,俩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徐轻姐。”珍妮虽然年纪小, 但是性格稍微有些含蓄,难得露出这样清亮的眼神,好像开心能从眉眼间溢出来, “来上班吗?” “呃……”不然她来下班嘛。 “刚刚mei姐给我布置任务, 我应该要独立做现调了,就不是一直跟前辈们一起。”珍妮按下电梯楼层,抬头看向徐轻, “她还跟我说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 好紧张啊, 又有点激动……嗯,虽然是个企业家的背景现调吧,基本没有什么要便衣调查的地方,但是还是挺开心的。” “恭喜你噢。” “嗯嗯,我会好好加油。” 二人隔着电梯门挥手做了别,时间还早,徐轻从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才进办公室。虞莓估计有事出去了,里面只有石文静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晚好啊石头哥。”徐轻微微抿了一口咖啡,开始准备过会儿专访的流程。 “晚好。”石文静从电脑前抬起头,一脸菜色,似乎胡茬都冒出来了几颗,把徐轻吓了一跳。 “你……还ok吗?”吞了口唾沫。 “一般ok。”石文静打蔫似的耷拉眼皮看过来,“年轻人还是少喝点儿咖啡,多喝点儿养生茶。我都觉得申城母亲河里流的不是水,打眼瞧过去原来全是冰美式。” 非正式隐婚 第48节 “喜欢嘛,而且消肿,我一会儿要上镜。”徐轻手里握着台稿走到他边上来,手肘撑在隔间板上,微微叹了口气,“石头哥,我觉得吧,有时候沉默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沟通才是?” “不,”徐轻凑过眼睛看向他,“套路才是。” 石文静的眼神透过啤酒瓶似的厚镜片看过来,只见徐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好像套在弦上的箭借了个力给它施压,和窗外的雨一起定格在这间办公室的一个窗口处。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颜颜稍微收拾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凌乱的办公桌,把耳麦放在桌上,抬头看向门口。 “中途放假就回来了,航班几个小时的事情。”安娴穿的是一套小香风的外套加短裙,手里的小包在门后的钩子上挂好,脸上的妆容姣好而精致。 注意到颜颜有些局促扭捏着的手指,她轻轻笑了笑:“没事儿,我知道你在带我的班,我叔叔他们也决定直接就让你继续播下去不改了,说你还蛮有灵气的,很有arna早期的感觉。” “我……”颜颜眼神低下来,“我怕我播不好,听众们反响都不大好。” “新人嘛都是这样的,而且之前arna还播了四年,她的老听众有些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不要太在意。”安娴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模样秀气的手表放在桌上,“我在朋友圈看到你说分手了,现在还好吗?——卡地亚新出的一款女士手表,在国外逛街的时候看到觉得还蛮适合你的,就顺带给你稍了回来。” “安娴姐我不能要!”颜颜抬起头睁圆了眼睛看向她。 “没事儿,我留着的话也不经常戴。”安娴在她边上的那个椅子上坐下,随意翻了翻群里听众们的消息,“这不还蛮好的嘛?我播早间新闻的时候比你被骂得还要惨,大概说我辈分资历都不够吧,被资本扶上来的烂泥什么的。” “我……”颜颜抿了抿唇。 “听众就是这样,要么是你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么就一点一点积累,后面总会好起来的。”安娴垂下眼睛,天花板上的灯光落下来将她的睫毛影子拉长,“对了,我在国外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德国人,给你看照片。” 颜颜凑过去看:“哇,蛮帅的欸。” “是吧,还有这个,这是个美国人,我的前前男友。”安娴垂着眼看不清眸底的情愫,照片一张一张滑动,上面的男生基本每个都是不同的风格,停在其中的某一张,手指顿了顿,“这个是中国人,我留学时候遇到的。” “给人的感觉嗯……”颜颜说,“很清冷,皮肤也很白。” “之前是挺喜欢这一卦长相的,那个时候。”把手机屏幕关掉收回来,安娴眸中的光点动了动,“你之前不是跟男朋友合租吗?现在住哪儿呀?房子不好的话可以住我家。” “住在一个前辈的家里,我给她交房租。”颜颜挠了挠头,“房子挺好的吧,前辈人也非常好的。” “嗯嗯,那就好。” 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安娴的视线顺着留下来的水珠逐渐模糊,轻轻闭上眼睛,良久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啊,我出去接个电话。” 是国内的闺蜜打来的,问她要不要参加常去酒吧的一个派对。她在国外的这个月其实也没有怎么好好学,多半在各种走秀和派对里度过,期间因为工作原因接触过宁越一次,是在一次酒会上,她挽着自己那个德国的男朋友,宁越依然在谈生意,二人目光带过了一眼,谁都没有上去搭话。 她知道他这几个月在伦敦基本上工作没有停过,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把外派时间缩减到了最短,整个人都清瘦下来,也比从前更加不爱说话。 一个从小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姑娘不允许她去倒贴第二次,所以安娴没有选择纠缠,身边追求者换了一茬又一茬,随意挑出一个就是同样天子骄子一样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活得这么可怜。 “娴宝,今晚这几个男模真的绝了,我不跟你夸张。”电话里闺蜜喋喋不休地劝她,“你男朋友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这么远他都不会知道。” “今晚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致玩……”安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累,时差都没有倒过来。” “就我刚看到的那个,真绝了!不主动抽烟但是应该旁边人递了,银灰色的打火机——抽烟姿势巨巨巨巨帅!!我一直看着他吧,然后他有点凶地回过来一眼,又痞又帅的呜呜呜。他旁边那个也还可以,但是我说的这个完完全全就是取向狙击,好几个女的我看到的想给他递酒的,你快过来帮帮我啊呜呜呜呜。” 安娴:“……” 安娴:“……行吧,我一会儿过来。” 演播室内颜颜的节目已经开始了,安娴进屋把包拿上开车去闺蜜定位的那个酒吧。是靠近商务区的一家有人均最低消费要求的高档酒吧,来来往往一些穿着时尚的女孩儿,音乐声很响,安娴进去的时候倒是也没有显得太出挑。 “娴宝,就那个——”闺蜜端着一杯鸡尾酒过来眼神示意了一下,“你能get到吗?qaq穿着白衬衫但是痞,人间天菜。” 安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她说的那人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没有经常抽,暧昧昏暗的紫色灯光下显出轮廓的身形,边上坐着的是一个带着银丝边眼镜的男人,举手投足间更儒雅一些,镜片下的眼神却比表现出来的更加疏离。 “我……好像认识,”安娴抿了抿唇,“你说的那个最好,不要去招惹。” “认识啊?圈子里的?” “倒也不是……以前找他谈过合作。”安娴收回视线,“而且这个人做事常常,一旦认定了某一个目的吧,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是哪个公司的老板?” “不知道,但我觉得以后会是。”安娴劝她,“你要不想想别人吧还是。” “哎哟你至于吗,算了我去问问。”闺蜜举起吧台刚调好的一杯酒走近,另一只手撩拨了一下发尾,面上带着标准弧度的笑容,递过酒正打算开口,沙发下面突然跳出一个…… 吃着香草味冰淇淋的……小女孩儿…… “你好阿姨!”楠楠掰着指头数了数这是上来的第几个,“你也想来给我爸爸递酒吗?” 闺蜜:“……” “其实你给我买冰淇淋也可以的,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妈妈。”楠楠吃得嘴巴边上都是奶渍,“要哈根达斯,一百块钱一盒的那个,我可以勉强跟我爸爸说一句好话,虽然你长得没我妈妈好看,身材也没有我妈妈好。” 闺蜜:“……不用了,我就只是路过,谢谢啊。” 随后踩着小高跟有些仓皇地回到自己的卡座上,张彦承往后看了一眼,笑道:“我说顾明衍,这真不是你女儿?有点儿你刚毕业那范儿啊。” “有吗?——过来坐好。”顾明衍伸手把楠楠拉回座位上,“一会儿回家跟阿姨就说我们去公园了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这嘴巴你放心吧!”楠楠说,“包在我身上!” “地理位置的话还是滨江a栋那块儿最好,毕竟你接的大多是企业官司。”张彦承说,“只不过费用贵,我俩单干不一定做得起来。” “我会看着的。”小姑娘嘴巴边吃得到处都是,顾明衍伸手拿湿巾给她擦了擦。 “说实话——实话昂,你想做个来钱快的营生当初为什么不直接选金融?人脉发展起来,直接在京都那儿就做了,指不定现在在哪儿发财。” 顾明衍身体前倾把湿巾放进卡座里的桌篓,略一沉吟:“……正义或者情怀?” 张彦承:“……” 张彦承:“……我不信。” “是吧,”香烟就这么落了长长一截灰色尾巴,在水晶缸里掐灭,黑色的瞳孔间带了些讥嘲,“我也不信。” 第51章 “阿姨刚才叔叔带着另一个没见过的叔叔和我一起去了酒吧。”回到家一推开门, 楠楠就穿着自己的小拖鞋哒哒跑到徐轻腿边抱住仰头道,“那个叔叔大概有那边的酒柜那么高,戴着眼镜的, 银色的,说话就这样子——哎呀没事啦,其实有事啦,还会透过眼镜贼兮兮地看人, 这么看。” 她拼命挤弄着眉眼跟徐轻展示,身后跟进来的人脚步一顿,随即发出一声早知如此的轻哂。 “哪里?酒吧?”徐轻刚刚下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闻言愣了一下, 瞬间觉得脾气上了天灵盖, “顾明衍你过来——” “对, 就是酒吧,还有很多长得很难看的阿姨过来给他送酒。”楠楠狠狠点头, “多亏了我在,他一杯都没有收。” 顾明衍:“……” “你——”徐轻弯腰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楠楠的小手小脚小胳膊腿儿,最后只在嘴巴旁边发现了一点儿香草味的冰淇淋痕迹, 仍然觉得气上了脑门,“阿姨先给你换睡衣,啊, 我们进房间。” 她到卧室的卫生间里用温热的湿毛巾给小姑娘擦了擦脸, 等她洗完澡出来又把小衣服小鞋子重新穿好,问了好几句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楠楠朝她做了个鬼脸就钻进被窝里不说话了。 “别睡呀, 起来跟阿姨聊聊天。”徐轻紧张道。 “我不要, 阿姨胆小鬼。”楠楠说。 徐轻:“……” 眉头皱成八字的形状走出卧室门, 顾明衍已经换上了一身居家服,长袍下是白皙清瘦的脚踝,见她朝自己走过来,眼神中带了些温柔。 徐轻没有管这么多,径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带楠楠去酒吧?你怎么不上天呢顾明衍?——你知道这样的地方危险系数有多高吗?你怎么玩我也不管,你怎么可以带楠楠去?” 顾明衍似乎顿了顿,第一次有些无措地看向她。 “我,”她觉得自己脸快被气红了,“我都懒得说你了,有没有一点点的同理心啊。要是你以后有了宝宝放别人家带,结果带去那样的地方,你会不会生气?” “我们去的是一个卡座,也只是在谈生意,并不是——”顾明衍抿了抿唇,看见她眼中的情愫,心里好像什么地方被拉扯到了似的,微微弯下腰来,试探性开口,“……徐轻?” “我感觉好像看不懂你一样,为什么有的地方你会这么去想。”深深吸了一口气,徐轻觉得自己有点难过,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会难过,“那么小的小朋友。” 顾明衍目光垂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但是对方没有抬头。 “徐轻,你有没有饿?”他开口。 徐轻:“……” 说不通了她! “我还得在这里整理剩下的工作,明天要把楠楠送回给她妈妈了。”回避对方的视线在沙发前重新坐下,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再说话。 楠楠有点累,洗完澡就睡了,徐轻就这么处理了很久的工作,客厅里的小灯盏昏昏沉沉的,偏过头的时候看到顾明衍坐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侧过头靠在沙发边,下颌有些胡茬的微青,眼下沉沉的,睫毛很长,呼吸声一如既往很轻。 他个子很高,睡在沙发上的时候手脚好像有些伸展不开,只能都收起来,像一只不知道哪里犯了错,但是就这么守在边上的懊丧的大型犬。 她只是弯腰关了个电脑,就觉察到边上的人有动静。 “徐轻。”顾明衍微微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映出她的一个身形,音色很低。 “……别叫我。”话还没有说通,她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应该怎么去对一个小孩儿?” “就你起码得保护好她吧——虽然这回是没有出什么事情,但是也得去规避一些风险。”似乎觉察到刚才自己的话说得也重了,徐轻眸色动了动,“嗯,也没有办法具体说。” “嗯。”顾明衍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做到所谓“完全规避风险”这一条,徐轻吞了口唾沫:“而且我刚刚闻到烟味了,你不能在小孩子面前抽烟的。” “我没有抽……我就放在这里等它燃。”顾明衍看着她的眼睛。 “那也不行,小孩儿在。” “嗯,”点头道,“好。” “就……”也没有必要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她qaq……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昏沉的灯光中他的声音很低,眉眼间很温柔地看过来,眸色有些歉疚。 “那要不你以后有带孩子的时候,不知道就问问我吧,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徐轻避开他的视线侧过头。 “抱歉。” “那你知道抱歉就好嘛。”嘟哝道。 二人的对话到这里告下一个段落,洗漱用品都在他房间的浴室里,徐轻洗好澡出来吹头发,顾明衍再进去洗。水声依然可以清晰地传出来,她把头发吹干靠在先前睡的那边的床头,看到枕边放着一本书。 “《小王子》……”有一页书签,“顾大律师竟然会看这个。”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徐轻翻了几页就把书往原来的地方放好,侧过来身去刷手机上那几个无关紧要的app。 灯被关了,她也没有动。 她能感觉到一些动作牵出的凹陷,但是很轻,两人相隔的间隙可能比前一天更大一点。徐轻觉得自己睡不着,睁开眼睛面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黑,觉察到身边的人微微侧了个身。 “顾明衍,你读《小王子》吗?” 非正式隐婚 第49节 “嗯。” “刚刚看到了,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你会读书吗?” “一般不会。” “噢……”略略点了点头,徐轻觉得夜间的几个小时其实那么长,她把人转过去面向另一侧的枕头,“那你小时候读吗?” “也不怎么会。”她看到他的一侧眼睛,黑色的瞳孔倒映出窗帘间隙的一点光。 “你小时候会做什么呢?” “赚钱,打工吧。”他回。 “多大的时候呢?” “忘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点,两个人在黑暗里聊天,徐轻就这么吃吃地笑了几声。 “不生气了?”她听到男人开口。 “生气啊,明天你得跟我一块儿跟我们班长赔罪去。”徐轻觉得自己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就这么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嗳……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嗯。” “就……楠楠爸爸妈妈离婚的案子,你要不要接呀?他们夫妻俩都是做生意的,会给你很高的酬劳。” 顾明衍略一沉吟,觉得这个案子好像最近在哪里听过:“给哪一方打?”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给我们班长打啦。”说着微微凑近了一点儿,徐轻犹豫道,“你不是也会接这种财产分割之类的民事案件嘛,就帮我一个忙呗……好不好?” “我明天见面的时候具体问问。” “真哒?” “嗯。” 徐轻松了一口气似的伸了一下腿,似乎碰到了某些不属于她的温度,连忙眨了眨眼睛缩回来。 空气略微沉静了几秒,她悄默声抬起眼睛,黑暗中似乎和他的视线对上,顾明衍伸出一只手来:“你枕不枕?” “枕——就枕,有什么大不了的。”音量逐渐缩小,就这么往中间稍微靠了靠,徐轻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鼻尖都带了些雪松和油墨的淡香。 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时间流动似乎都可以听得见。 “你之前跟他在一起了几年?”她的头发随着动作撩动的时候牵着手臂有些痒,顾明衍侧过头,好像下颌可以碰到她的发顶。 “呃……四年。”所以会有情侣在这种时刻问这个问题吗?会吗? “二十一,到二十五岁吗?” “呃……对。”好尴尬啊早知道不枕过来了qaq。 气氛再一次陷入沉寂,但是跟上一次不同,徐轻尴尬地吞了一口唾沫,生怕他又开口问出什么来,于是率先一步:“那京都大学这么多优秀的姑娘,你就没谈一个去?” “当时……”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含糊其辞,“并没有想到这些,之后也没怎么去想。” “那你就同意跟我去民政局扯证?” “当时没想到你这么可爱。”顾明衍低头垂了垂眼,似乎能闻到他放在浴室里的沐浴露的香气。 徐轻脸红了:“……所以这是个什么答案。”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轻轻吻了一下她落在手臂上的几缕发丝。徐轻装死没有动,听到他叫了一句“娅娅”。不知道窗外有没有下雨,天气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地冷下来。 能感觉到顾明衍很轻地搭在她腰上的手。 徐轻觉得有些半懵,但还是就这么比想象中快地睡了过去,他没有把手臂收回来,应该是压到了哪里的血管,到了半夜都没有动。 呼吸声轻轻的,窗外有过境清冷的风。 几乎麻到没有什么知觉,他才把手臂一点点收回。徐轻喃喃呓语着几句什么话儿在边上蹭了蹭,好像今天的夜晚都要比想象中的长。 第52章 “那个……大家都别看着我, 都坐。” 欧式现代风的明敞客厅内,阳光透过窗棂撒在橡木制的桌面和地板上,风过堂间带起花园青草的阵阵香气, 黄莉莉把刚送到的芝士焗虾、奶油白蘑意面、葱油饼和甜面酱摆在长餐桌上,又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白色碟子和刀叉,招呼道:“晟楠啊,你过来找找之前开的那个白葡萄酒。” “嗯呐, 来啦~”楠楠穿着妈妈给自己带回来的小裙子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头上还戴着刚才徐轻给她编的花环。 “大家都不要跟我和我妈妈客气,多吃一点, 这是你的阿姨, 这是你的, 珍妮姐姐。” 她给每个人都分了不同颜色的磨砂玻璃杯, 随后又抱着胖肚子的大酒桶过来摆在桌上:“想喝的自己倒哦,这是我妈妈珍藏好久的, 只有待客的时候才拿出来喝。” “知道啦,小朋友。”珍妮起身给在座的几个人斟酒。 “你喝什么?楠楠。”徐轻问她。 “我喝葡萄果汁。” “阿姨给你开瓶盖。” 顾明衍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边上张彦承似乎在打量屋内的装潢, 时不时啧啧赞叹一下,石文静刚刚在陪小朋友搭积木,这会儿一块一块把地毯上的积木收进盒子里。 “嗯, 难得来我家算轰趴吧, 都不要太拘谨。”黄莉莉收拾好了在主位上坐下,楠楠摆了个小凳子坐在她的左手边,其他人也跟着在餐桌边上一次落座。 “其实把你们都邀请过来……也是想着好好谈一谈关于我离婚的事。”黄莉莉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避讳, 就好像在叙述一件过去了很久的事, 语气平静而温和, “跟我先生路天旭,我们是大学时候认识的吧,是我的同班办学。毕业那年发现我怀孕了,也没有过多商量,我们就结婚了。” “你们平时夫妻相处什么还好吗?”徐轻问。 “你们平时财产部分由谁来处理?”顾明衍问。 两人没有挨着坐,在场的除了张彦承和楠楠外也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层窗户纸里燃着一根小火苗,就这么朦朦胧胧透着光,生出一些小小的微妙的情感。 “一开始是蛮好的,就和大学时期谈恋爱那会儿差不多。我是从大三下半学年开始创业的,他也差不多,只不过我做的一直都是服装这一块儿,他做it外包,两个人经常这么忙得找不着北。”黄莉莉顿了顿,“财产的话……结婚刚开始也没有细分,后来请了专门的投资顾问帮我们理财。” “妈妈,我要吃那个!”楠楠说。 “好。”黄莉莉用刀叉夹过来一块儿芝士大虾,放在她的盘子里。 “嗯,黄总,我是负责这个新闻的现调记者,我叫珍妮。”珍妮说,“我了解过您,您和您丈夫都登上过申城杰出创业者周刊,在大众视野露过几次面。我想问的是,如果你愿意接受专访,希望我们在符合事实的前提下怎么帮助您?” “不用帮助吧。”黄莉莉放了一口意面在嘴里细细咀嚼,良久开口,“就根据实际情况报道就好。” 珍妮一开始做过些功课,蠕了蠕唇,想到虞莓的话还是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嗯,”顾明衍微微颔首,“我需要您的财产公示信息,还有你起诉离婚的原因。” “没有感情了,就是这样。”黄莉莉用餐巾纸给女儿擦了擦嘴角,“顾律师,非常感谢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帮我打官司。之前我托人去灿意找过您,只不过当时您因为某些原因推拒了。” 徐轻抬头看向顾明衍,对方只是垂着眼继续开口道:“您对我隐瞒的所有信息,到了开庭当场都会成为对方的有利供证。” 黄莉莉握着叉子的手略微紧了紧:“是,我明白。” 珍妮和石文静对视一眼,二人低下头默默吃菜,徐轻小心瞟过去一眼,却见珍妮这小姑娘盘子里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也要装作有些什么的样子用叉子一点一点地吃,就怕在这个节骨眼体现了自己的存在感。 徐轻低下头,脸上带了些笑。 “阿姨,我想吃冰淇淋,我们一起去拿好不好?”楠楠跳下椅子握住徐轻的手。 “好啊,阿姨抱你出去。”徐轻点点头把她抱在肩上走进地下室,两个人的脑袋就这么贴了贴。 餐厅里的几个人也随之抬起头,看向主位上坐着的这个身上有些肉的女人,她不漂亮,是打眼看过去不会被注意到的类型,再加上肤色和唇色都偏深,没有过多打扮,因为劳累过度脸颊爬满了痘印。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会考量她的外在,但并不代表她的丈夫不会。 “可能你们也听到了一些传言,是我先出的轨,而且次数比较多。”黄莉莉的语气像方才一样,慢慢的,将自己的经历讲述出来,“我也没有想为自己开脱——有健身房私教课的教练,酒吧里遇到的大学生,我自己的带的男下属,或者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大家说得很开,你情我愿,普通露水关系。” 珍妮眸色动容地看向她,顾明衍淡淡开口:“有没有涉及直接金钱交易?” “没有,”黄莉莉摇头,“他们说得都很好听,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些生意上的好处,或者让我多买一些课吧,我也明白。” “对方有没有证据?” “有,他知道我这么做,我们有电话录音。” 顾明衍沉吟:“是你主动起诉的离婚?” “是,因为没有感情了,没有必要再继续过。分居……一年多吧,这些年都没怎么见面。”黄莉莉说,“他现在是什么样儿,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的清楚,我可以找私家侦探去调查。” “不用。”顾明衍微微蹙了蹙眉,“我联系方式你先留一个。” “好。” “有联系对方商量过离婚的事吗?” “商量过,”黄莉莉点头,“当时分居就提了这事儿,他那边的态度……就是让我拿钱解决吧。” “什么数额?” “七百万。” “啧,”顾明衍笑了,“这种只是出轨错误的离婚案还真用不着赔偿那么多钱。” “这是不是不符合那个……公序良俗什么的?”珍妮问。 “离婚官司里的公序良俗恰恰可以用钱买,并且也用不了那么多,”顾明衍抬眸,神色带了些戏谑和讥诮,“精神损失也都需要通过物质证据来定量,而不是你受了多大委屈,或者为对方哭了多久。” “最低可以压到多少?” “要看黄小姐能给到多少料。”男人抬起手肘靠在座椅边上,开口道,“分居期间出轨也算出轨,双方都有错那就调解财产对半分。如果你们婚内有协议,或者你要争夺女儿的抚养权除外。” “我要晟楠的抚养权,”黄莉莉抿了抿唇,“我们没有协议,但是他应该也没有找其他的人,就我所知。” “言语侮辱、冷暴力攻击、未尽夫妻扶助陪伴义务,”顾明衍身体略微向前倾,漆黑的瞳孔好像不见底的深潭,“赢这个官司很简单,你也完全有经济实力抚养自己的女儿。” “我——”黄莉莉深吸了一口气,“七百万,其实我也可以拿出来。” “没必要拿出来啊姐姐,”张彦承插话道,“虽然你是过错方,这么说有些不道德吧,但是咱没必要赔这么多钱啊,你老公帅吗?” “我们都比较普通吧,我知道自己不漂亮,他也不是非常好看,但是很干净,也没我这么胖。” “有没有想过不诉讼走调解?”顾明衍目光沉道。 “没有,我并不是很想再看到他。”黄莉莉摇了摇头。 顾明衍把所知道的信息梳理了一遍,收回眼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一个眼神,是透过很厚的玻璃镜片传出来的,坐在对面那个眉毛很浓的男人,应该是徐轻说的那个要被她接班的前辈。 ——“楠楠,你跑慢一点儿,小心台阶。” 楼梯口传来小姑娘哒哒的脚步声,几人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楠楠手里捧着一个冰淇淋甜筒,两只眼睛快乐得都要眯了起来,就这么小兔子似的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阿姨说她不喜欢吃冰淇淋,结果我一塞她嘴里还是吃了,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啊。” 非正式隐婚 第50节 徐轻:“……” 面上带了些笑意的众人:“……” “吃菜,都吃菜。”徐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是不太习惯在饭中吃来着,呃,我给大家收拾一下碟子吧。” 她伸手将有些满的盘子端起来,注意到顾明衍也同时站起身。 二人就这么并肩站在料理台后面的洗水槽前,她的同事们也还在这里,徐轻低下头遮住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红的脸。 “那个,黄姐……”沉默了很久的石文静开口。 “我跟徐轻高中一个班的。”黄莉莉转头看向他。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石文静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珍妮连忙转头跟他做口型,让他不要紧张。 “那个,黄妹妹,”石文静清了清嗓子,“我是珍妮的同事,也是一名记者。我了解到你的丈夫路天旭在两年前生意就出现了亏损,并且到现在公司经营状况都不是很好。嘶,你在婚内有没有补给他现金流什么的?” “没有,没怎么听他提起过。”黄莉莉摇头。 “不可能啊,如果这样的话他公司早倒了。”石文静吞了口唾沫。 珍妮小声说了一句“石头哥,你不要紧张,你继续说”。 “我,还好吧,我吸气,我又呼气——”就这么皱着粗黑的蜡笔小新眉做了一次深呼吸,“好我继续说。黄妹妹,那你有没有送他什么名牌香水名牌手表?这些东西贩卖也可以稍微撑一下资金链。” “我,”黄莉莉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什么,“应该是有,我想起来了。” “我就说!手表卖一下贵的也十几二十万。”石文静抬了抬毛毛虫眉毛喝了一口白葡萄酒。 “嗯,送了他两辆车,兰博基尼和宾利升级款,市场价应该六七百万。” “噗咳咳咳咳……”一个没注意,就这么被酒呛了出来。 “多,多少?”石文静咽唾沫。 都够他买房了啊买房啊╭(╯^╰)╮。 第53章 “你没事儿吧, 石记者?”黄莉莉有点担忧地看过去。 “噢他没有事儿,可能酒太好喝,呛着了。”珍妮适时地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抬起头问道,“顾律师,那这个是算赠与吗?” “算。”顾明衍把盘子晾在沥水槽里,吧台后面轻轻挠了一下身边人的手心。 “……”简直不敢说话の徐轻。 “嘶, 我怎么没碰到个富婆姐姐这么对我。”张彦承感叹道,“那我还做什么投资啊,天天守在我的好姐姐身边寸步不离。” “真的吗?”黄莉莉问。 “呃, 那倒不必。”张彦承干巴巴笑了几声, “当然不说是关于这个, 其他那什么啊。” 他话里带了些跟容貌沾边儿的意思, 餐厅里响起几人不约而同的咳嗽声,楠楠愤愤地瞪来一记白眼:“哼, 长得丑玩得花。” 张彦承:“……”这个小姑娘还真的还逆天了啊。 “黄小姐,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诉求?”回到座位上,顾明衍低眸用纸巾擦拭着长指上的水珠, 开口问道。 “没有了吧,我只是想结束这段感情,然后重新开始。”黄莉莉闭上眼睛, 身边的女儿就这么缩在她的怀里, 眼珠子扫视过餐桌旁的每一个人,落在张彦承身上的时候又扬起下巴发出一声轻哼。 “我明白了,后续再联系。” 低头正在吃虾肉的徐轻注意到腿边有什么东西带了一下, 紧张得耳朵通红, 抬起眼稍微往面前的座位瞟了那么一小眼, 那人面上却还是没有丝毫异常的老样子,吃饭的动作慢条斯理,就好像只有她有反应似的。 因为过会儿要开车,所以他没有沾酒,但是徐轻稍微喝了一小点儿,酒精浓度很高,这会儿一点脸红也可以用喝酒上脸来掩盖……吧? 算了不管了,踢回去。 餐桌下两个人的小动作不算惹眼,顾明衍低头的时候轻轻笑了笑,只有完全看明白的张彦承吃了一嘴狗粮。 “喂!所以你俩是来真的啊?我还以为——”聚餐结束几人走出门,徐轻跟着石文静一同回公司了,张彦承就这么顺路蹭顾明衍的车,“唉算了,我这嘴巴。” “知道不讨喜就少说点。”顾明衍抬眼,“副驾也不是给你留的。” “嗤,坐后面就坐后面,”就这么黑着脸坐到后排去,张彦承继续八卦道,“别说法律圈子了,放眼整个申城英年早婚的也是少见。我以前没多少接触的时候也听说过你,绯闻蛮少的。” “嗯。” “徐轻该不会是你初恋吧?你俩还不公开的那种?” “问完了吗?”顾明衍有些不悦地侧过头睇了一眼。 “就是觉得可惜嘛,花花世界都没经历过多少。虽说徐轻这姑娘长得确实不错吧,但放在申城也不算那种顶尖的极品美女,下回我给你介——看,看我做什么?”吞了口唾沫,声音逐渐放低下来,“我还是你投资人呢,合作方这么对金主的吗……” 顾明衍收回眼,姿态恣意:“那么这位金主想去哪儿?” “看!公!司!”张彦承两眼放光道,“老子早就想摆脱丰淳这些老顽固出来单干了,带着free味道的空气真的爽,我说都是同一个学校的,我怎么上学那会儿没认识你呢,凭你的能力和我的眼光,说不定我俩现在风生水起了都。” 顾明衍:“……” “真的呀,你别不信。”张彦承眉飞色舞道,“之前不是出了校园贷那事儿,我知道确实不厚道,唉,接近弟妹也是我想出来的下下策,不打不相识,你说是不是?更何况我还替你查出来了呢,就弟妹那个前男友吧,应该是ju老总的儿子,情敌分量很足哦~有没有一点儿危机感?” 一脚刹车停在红绿灯前,玻璃窗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啊……看来知道啊。”张彦承闭嘴。 “几块地我都看过,资料发你邮箱。剩下有关猎头那边的人事信息我让小方整理之后再给你。” “开个玩笑嘛,一个女人而已,好像提到就紧张成什么样儿了似的……”张彦承放低音量自顾自说了一句,“这小姑娘还真有点儿本事。” 另一头被说“真有点儿本事”的徐轻在电梯“阿嚏”打了喷嚏,旁边两人纷纷捂住鼻子远离。 “就鼻子痒痒啊喂!”伸出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徐轻皱眉,“好奇怪,为什么突然就鼻子痒了呢?” 电梯门逐渐打开,石文静开始安排分工:“珍妮,你继续跟小mei那边对接,然后我们所有资料都要在你这里汇总,最好做一个总体的文档整理;然后我的话就再继续跟着路天旭做蹲点现调,必要的时候会跟你联络;arna你……呃,记得多喝点儿生姜水,看你刚才吃饭脸色就不是很自然的样子。” 徐轻:“……”她哪里有脸色不自然! 徐轻:“……阿嚏!” “记得好好休息,本来蹲点之类的现调就非常辛苦,不适合没有多少经验的新人做。观众又喜欢你,你就负责出镜和总结,所以一定要养好状态。”石文静拍了拍她的肩,三个人就这么在走廊上伸出手背,像十多岁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似的互相加油做了个“fighting”的手势。 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徐轻真的觉得太阳穴后方的神经有些麻麻的,鼻子也有些发堵,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不会真的是感冒了吧……徐轻有些欲哭无泪。 晚上还有个约好的专访任务,她留在公司里联系了一会儿台稿,应该是衣服穿得太薄没有跟上越过秦岭一带袭来的冷空气,小臂上起了些小小的鸡皮疙瘩,捧着热水喝了一口才觉得好受一些。 “arna。”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虞莓注意到她的脸色,“你还好吗?怎么唇色这么白?” “还可以吧。”就这么又抽出餐巾纸打了几个喷嚏,“就是觉得有点儿冷。” “冷?”虞莓伸出手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搭,抿唇,“有点儿烫,我那儿有体温计,给你量一下,有必要的话记得去一趟医院。” “嗯,好的。” 办公室里的几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起来,徐轻给自己测了一□□温,显示的是39度。微微抿了抿唇,就这么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儿,用消毒酒精棉擦拭好之后还给虞莓,原本就喜怒无常的胃因为感受到身体的不适也跟着打起了鼓。 “39度?”虞莓眉头狠狠皱起,“你等一会儿。” 连忙戴起口罩:“我这儿有颜以吟吃剩的一些退烧药,你先稍微冲泡着喝进去,然后去医院查查什么情况,病毒性还是别的,最近感冒的人多。” 徐轻:“那晚间专访……” “我会安排好的你去吧。”虞莓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把手按在座机上打算给谁打电话,“在茶水间把药喝了再去,休息一会儿。” “好。”嗓子都隐隐有些疼了,徐轻收回目光,无意间和石文静对上。 【石文静:妹儿,你的心意哥了解,但也不用做到这份上吧!】 【徐轻:这个真的是一场意外,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体温啊……】 【石文静:真可怜,快去医院吧哈哈哈。】 徐轻:“……”看不出来有一点儿可怜她的样子啊喂! 虞莓给她的是比较常见的一包退烧药,就这么加了点儿热水冲泡开,等稍微温下来一点儿,捏着鼻子仰起头就这么咕嘟咕嘟灌下去,站起身把杯子冲洗收拾好,觉得脑袋沉甸甸的,走路脚都有些发软了。 身上依然是出门时候经常穿的那件宽松t恤,拿好东西坐电梯下楼,傍晚迎面吹来的风瑟瑟的,让她整个人清醒了一些,却比刚才更加冷了一点儿。 有什么东西温厚地盖在肩上,徐轻抬眼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力气,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有点儿发懵。 “单位里没有可以披的外套吗?”宁越应该是匆匆赶来的,他很少会让自己的衣服带上褶痕,就连蓝色坦桑石袖扣的方向也常常固定不变,此刻将西装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上,衬衫领口不再规规矩矩,眸色也染了少许焦急。 徐轻站在原地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脑袋好像还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转不动。 “先上车。”宁越薄唇抿了抿,伸手把侧边的车门打开,将人带进去,“胃呢?有没有疼?” 徐轻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力气,男人熟悉的音色在她耳边嗡嗡嗡的非常模糊,就好像记忆和现实掺杂在一起,她有些分辨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车里还有些口服药。”宁越打开手刹旁边的储藏隔间,从里面拿出一个口服的棕色小瓶,“先喝一点儿,我送你去医院。” “我……”是持续了那么久的熟悉感,徐轻很自然地接过拧开瓶口喝下去,身边暖融融地起了暖气,但是头依然再疼。有些不适地嘤咛了一声,秀眉紧皱地往后靠在座椅边沿。 第54章 车里的熏香没有换, 是从前二人一起挑的味道,偏甜一点儿的水果香。宁越把车停在附近医院的停车场,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动静, 他没有侧过头,也没有立刻说话。 徐轻把衣服递过来,开口音量很低,嗓子有些沙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吧, ”他回,“正好在公司,离你单位不远。” “谁给你打电话的吗?”她没有提虞莓的名字。 “嗯。” “谢谢, ”徐轻推门下车, 胃里的酸气好像能顺着食管冒上来, 头依然是昏沉的, 让她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近乎摔倒。 “我先送你上去。”宁越也随即下车, 语气似乎不容置喙。 “不用。”徐轻皱着眉退掉他伸过来的手,“谢谢你。” 她眼前有起起落落的白色光斑,就这么和傍晚模糊的光线交合在一起, 好像空气中飘忽着喃喃呓语着的精灵。 “三个月,”宁越站在车边看向她,语调有些发沉,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我就是想得太明白了, 我——”胃里突然翻滚起来,徐轻抱着电线杆发出一阵干呕,也顾不上往日非要保持的什么形象, 抬起头的时候妆斑驳成好几块儿, “谢谢你送我过来。” 非正式隐婚 第51节 宁越紧拧了一下眉, 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水,徐轻摇了摇头没有接。 “我先送你上去,之后我们再谈谈,好吗?”他常常用这种哄小孩儿的语调跟她说话,和从前一样,好像一直都是她在不懂事。 “别——不要。”拒绝得很干脆,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就这么转身往大厅走。 “徐轻。” 她在原地站住回头,依然还是和从前差不多的模样,眉眼带着有些疏离的清冷气,和十七岁那个穿校服t恤的少年重合,又逐渐分开,徐轻摇了摇头,垂下眼来:“你——要跟我谈什么呢?再怎么谈其实也……” 兴许是因为脑袋里一片浆糊的缘故,又兴许是因为别的,她甚至说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只好顿了一下:“抱歉,我有点晕,我先上去了。” 握着提包就往门里走,宁越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再跟,呼吸声在夜色中很轻,拿起手机打给医院比较熟悉的人,说了她的名字,又叮嘱了几句别的话。 “对,胃疼,是小时候经常不爱吃饭偷吃零食落下的毛病吧。”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徐轻也有些意外,“就是……很多人晕车会头疼,但是我经常性就是胃疼,哪里有点儿毛病就疼。” “大概是幼年损伤留下的综合征,有没有在吃药?” “有的,现在就是觉得头很疼,然后很冷,嗓子很干。” 医生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写下相关记录:“先去挂水,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我一个人来的。” “有事按这个铃。” 徐轻懵懵懂懂地接过,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补充道:“不用先去缴费吗?” “有人帮你付过了。” “啊?”门外有新的病人进来,徐轻站不稳又不敢伸手扶墙,就这么在原地深深缓了几口气,脑海中才浮现出刚才灯光下的画面,还是记忆中的那个身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那么在意了。 四年都没有忘记的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忘记吗?徐轻有点不确定,但是这样的问题太复杂,太阳穴边上的神经一突一突,警戒性地让她不要去想。 手上握着一些单子和票据,之后应该可以拜托虞莓把钱还给他。 因为天气陡然转凉,输液大厅里坐着许多人,少数几个空位都还是从夹缝里找出来的。护士小姐给她输好液,叮嘱了几句快到时间记得按铃便去忙了,耳边小孩子的哭声和某社交平台的音乐声交杂在一起,还有一些家人陪同来的闲话,就这么塞了个鼓鼓囊囊,好像油锅汩汩烧起来冒的白色浮沫。 “妹妹,你也一个人吗?”旁边有个妇女跟她搭话。 “啊,我一个人。” “真可怜,”那个妇女侧过脸瞟来一眼,“我还有我老公呢。” 徐轻:“……”对话的发展同她预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那个妇女的老公打热水去了,饮水机边上有给病人用的一次性水杯。见徐轻一个年轻女孩儿打蔫了似的坐在位置上,也顺带给她捎来了一杯。 “谢谢啊,我有矿泉水。”徐轻说。 “生病了喝什么矿泉水,真不懂年轻人这一套。”妇女把倒好的热水递到她的身边来,“喝点儿吧,妹妹,一个人在这儿上班不容易,还是找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互相照应照应也好。” “……哈?”头太晕了,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拿着吧。” “噢,谢谢姐。”水是非常烫的,就这么捂在手心里一小口一小口抿,觉得五脏六腑都逐渐苏醒了似的,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水要吊一袋两瓶,第一袋用的时间并不算久,徐轻按下手铃让护士过来换了药,就这么在位子上静静呆了一会儿,觉得整个人都好多了,嘴巴里很苦,也有经历刷刷视频转移注意力。 顾明衍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和颜颜在聊天框里嘻嘻哈哈,差点儿一下没按红色键挂断,手忙脚乱地接起来:“摩西摩西~” “在哪儿?” “什么语气啊你,审问犯人吼!”徐轻揉了揉耳朵,“在上班啊,你干嘛?” “比如让同事上班这种去上?” 徐轻:“……”差点忘了,她是个主持人qaq。 “啊咳这个吧。”所以想什么理由好呢? “编好了吗?”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语调有些冷。 “等会儿我再编编看——呃,”有些心虚地将音量放低下来,还是选择说了实话,“在医院吊水。” “共享一下定位,我马上过来。” “不用吧,我自己吊好就回家了。你不是忙嘛顾总~”大概是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徐轻语气轻快起来,“我一会儿回家想喝排骨汤。” 顾明衍:“……” 那边没有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徐轻听到里头传来“嘟嘟”的忙音,小声嘟哝了一下,就听见旁边那妇女在跟自己老公唠嗑,从乡村爱情聊到生活琐事,内容囊括生物(包括几点喂鸡肉质最好),天文(包括最近看不到星星了),历史(包括上个世纪那些经历的事),文学(包括现在小孩儿怎么成天爱看小说)云云,听得徐轻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儿笑起来。 “妹妹,你吃糖不?”妇女闻声看过来,“头一次看到生病了还这么爱笑的人,就是笑得有点憨。” “呃……”徐轻不是那么喜欢吃硬糖,“不用了,谢谢啊。” “那我留着自己吃。”妇女又把一手掌的糖揣进怀里,“刚才听你在打电话,男朋友还是追求者啊?” 徐轻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有些忸怩地说出那个暧昧且陌生的词:“老公。” “霍!结婚了啊,也是稀奇,看着这么年轻就结了。”妇女叹道,“刚还觉得有点面熟呢,总觉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人。” “得了吧,你看哪个长得乖的小囡囡都觉得面熟。” “说真的啊,指不定是哪个明星呢,申城明星多,上回我们就在这儿碰到个明星,记得不?” 夫妻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明明结婚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徐轻低头看向位置共享里一点一点靠近的小点儿,几乎等到快要碰上的时候抬起头,看到拎着一袋子东西赶过来的顾明衍。 “你是不是跑过来的呀?”徐轻弯眸笑了笑。 顾明衍:“……” “是不是呀?” “热水和毛巾,”从袋子里拿出一些东西来,“这是毯子,先披上。” “没意思。”是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徐轻故意往前稍微倾了倾身,“刚刚那个姐姐因为我没有男朋友,一个人来吊水打针,还让我赶紧找一个。” “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顾明衍抬起头,天花板的灯光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 “我……这不是体谅你嘛,嘿(hei)嘿(hei)。”挠头笑道。 有点傻,顾明衍神色带了些无奈:“我身上有糖,你要不要吃一颗?” “我不大喜欢吃糖,我想吃肉。”徐轻说。 “要求挺高。”顾明衍轻“嗤”一声,挨在她边上那个位置坐下,中间没有扶手空隙,徐轻就这么很娴熟地靠过来,枕在他的手臂上。 “我回去给你做。”她听到头顶传来他的音色。 “不放辣不好吃。” “激我呢是吧徐轻。” 感觉到腰间被毛毯遮住的地方被人掐了一下,徐轻“咯咯”地笑了起来,边上几个孩子投来羞羞的目光,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把脸埋在他颈窝间装鸵鸟。 头还是沉的,但是好像心里被什么塞满了,身上也很暖和。 “那个妹妹的老公来了。”旁边的妇女悄悄指了一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是所有漂亮女孩儿都会找个小老头儿,还是有正正常常恋爱的。” “是霍,”老花镜往下带了带,“应该就是哪两个明星吧,我看着像。” “是吧,我也看着像,现在的明星都不兴公开。” 顾明衍听到两人的对话,搂着人的力道紧了紧,却没有搭腔。 “他们说我们是明星哦。”徐轻压低音量就在他耳廓道,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像小鹿那样。 第55章 “……哎呀, 别生气了啦。”顾明衍没有回她,徐轻就这么用脑袋蹭了蹭他胳膊,“下次我出事, 一定第一时间跟你打电话,好不好?” “顾明衍,顾律师,顾总?昂?” 闻言还是勾唇轻轻笑了笑。 “我们一起看视频吧, 最近一直在看一个美女姐姐的穿搭。”徐轻又手肘带了带他的腰际,“特别好看的,有时候这个博主的男朋友也会出镜, 我们挑一挑秋天穿的衣服……嘛?” 她尾音有点撒娇的感觉了, 顾明衍抬手去拿被子的时候无意间蹭过她的手心, 感觉有点凉, 于是很轻地回握了握。 “我发现你这个人,跟生人交流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徐轻往他耳朵里塞了一个耳机, “法庭上也挺能说会道的,偏偏有的时候又像一个闷葫芦。” “有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毛毯下顾明衍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就随便说啊,像你从前那样。”徐轻点开那个视频, 耳机里放出博主元气有活力的音色,好像眼前的世界也跟着鲜活起来。 “从前也会想很久。” “耶,什么意思?” “一般会在前一天晚上想好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的预期, 做场景模拟, 然后要说什么话提前想好。”顾明衍沉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生病。” “有……人会这样吗?”徐轻有些惊讶,大学时期快要遗忘的一些知识就这么蒙了一层纱印在脑子里, 她打了个激灵, “好奇怪哦, 要是我早几年认识你,说不定还能给你做个咨询。” 顾明衍眸色有些沉,但没有说话。 “嗯,虽然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了,但是就我知道的,有这样情况的嗯……某些人格,基本都是天才。”她尽量挑拣着委婉的语气,“并不是不好,就是很厉害!” “不算是每个时候都这样吧,也有不预设的时候。” “比如说呢?” “比如现在。” “嗳~”好像有,点点,甜?徐轻忍住自己不跺jiojio,就这么在他怀里蹭了又蹭,“那就是说你曾经对我做过预设咯?” “以前吧,后来有些跟不上你的思维。”顾明衍微皱起眉摁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哦。”有点小开心,于是在心里默默打了个蝴蝶结。 打上蝴蝶结の都市累人。 视频里是一个比徐轻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穿搭偏好性感大胆风,徐轻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去看顾明衍,发现对方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好像此刻给他播的是某部正能量国产动画片。 “那你想象一下我穿给你看呢?”有点儿使坏的意思,语意已经很暧昧了,徐轻故意靠近他的耳廓。 “让你不要闹。”第二句警告。 “商量商量嘛,比如这件白色绸缎露肚脐的,我觉得就蛮不错,”徐轻指了指屏幕上的画面,有些得意地去看他泛红微粉的耳朵,“我就在家里穿好不好?”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徐轻等了几秒,却听人瞬间恢复理智似的轻佻音色:“行啊,怎么只挑这件,一件一件换过来吧——躲什么徐记者?” 非正式隐婚 第52节 “徐——轻,是吧。”她还没有来得及接话,一个有些年纪的护士走过来,对比了一下标签上的名称,“有个客户给你安排了vip病房,我让人给你拿个架子过来提吊瓶,挪个地方。” 原本逐渐红润的脸色又瞬间煞白の徐轻。 转头悄悄看了一下顾明衍……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握在她腰上的手逐渐攥紧,有点疼,徐轻吸了一口气,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不发出声音。 一个护士过来给她用架子把吊瓶挂好,注意到身边男人好整以暇的姿态,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但是明显脾气不是很好了,徐轻连忙摇头道:“那个医生啊,会不会弄错了,我不认识什么vip客户。” 手好像有些松了下来,就这么缓了一口气。 “不是啊,说的就是你,还让我们准备了些饭菜。”护士长又确认了一下信息。 “不可能,我真的不认识。”死鸭子嘴硬吧,反正边上也没人知道。 “啧,小姑娘你就别让我们为难了,我们工作很忙的。”护士长看起来有些生气,“赶紧的,啊。” “我不要,”徐轻摇头,“我就在这儿。” “……”护士长看了看她,“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徐轻埋着头吞了一口唾沫,说不紧张是假的。刚刚还语气戏谑跟她说话的男人气场也瞬间冷了下来,徐轻不是很敢动,但是身体还有些不舒服,于是斟酌着语气找补道:“呃……就只剩一瓶而已,我能回家吊吗?” “也行,”小护士点头,“我一会儿给你——” 她的话卡在嗓子眼还没有说出来,就听见护士长叫了声“小宁总”的声音。而与此同时,徐轻也听到了仿佛天塌下来的声音…… “你躲什么?”男人有些不悦压着嗓道,右侧手臂将人紧紧箍在怀里似的不让动,左侧手臂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抬起眼对上那人的视线,瞳色幽深,辨不清情愫。 “这个女生好像不愿意换。”护士长犹豫着开口,也有些分不清楚状况,“呃……应该是她哥哥吧,在这里一直陪着她。” 刚才她问宁越安排的人是谁,确确实实听到的是“女朋友”三个字啊!有兄妹这么亲密吗……苍天没有眼啊,所以是不是什么捉奸现场,一会儿打起来要不要叫保安,算了反正这里是医院救治也来得及。 就这么在心里把结局要各缝几针都想好了,护士长睁开一只眼睛正要看看这女孩儿怎么露馅,却听她旁边的男人面色如常地开口:“跟他说说我是谁?”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顾明衍?”她现在脑袋要爆炸了,徐轻央求道。 然而男人轻哂一声地收回眼,面色带了些微嘲。 “情况怎么样?还可以吗?”宁越的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只是侧头问了一下负责徐轻换药的小护士。 “还……可以吧,就只是季节性的流感而已。”小护士回道。 “嗯。”微微颔首,“不愿意换就不换,麻烦您了,快去忙吧。” “好……的。”竟然没有打起来,护士长转身准备走,一步三回头地睇来八卦的眼神。 “那您还回家吗?”小护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就留在这儿。”顾明衍语气不怎么好地答道。 “她要回就回去吧。”宁越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的。 气氛静默了一秒,徐轻咬了咬下唇准备说话,却觉察到男人将环在她腰际的手收了回去,她抬起眼看了看,只见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好像恢复了她刚刚见他那时候的模样,姿态散漫,眉眼见却带了少许厉色,语气轻佻开口:“回去?是不打算再多见见了?” 宁越很快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垂下眼,开口依然是清冷的音色:“你跟他住吗?” 徐轻觉得自己脑袋里很乱,似乎自己都没有厘清却强行让她上战场。 “我……”她又听到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说话,还挥舞着附魔的刀叉在她耳边跳舞,一个笑起来“桀桀桀”,另一个笑起来“嚯嚯嚯”,让她忍不住抬手去捂耳朵。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发出这种鬼畜的声音!一点儿伤感都不给她留啊喂! 顾明衍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全程几乎没有说任何话,好像跳过自己在看面前发生的事。 不属于他的委托人和对方的一桩案子。 “是不是胃又在疼?”宁越伸出手来想探她的体温,却被顾明衍扼住手腕。 目光在空气中交接,但是场景并不是在法庭,这里没有庄严肃穆的白色灯光,也没有红色领结的律师袍,力道较量了一个来回,最后几乎是同时收回了手,仿佛昭示着表面的剑拔弩张告一段落。 周围熙攘的人声再次响了起来,那个妇女打完吊针站起来准备回家了,徐轻从毛毯里抬起头,耳边来回晃荡的魔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娅娅,”顾明衍很少这么叫她,和平时温柔的语气又不太一样,就像蛊,“你跟他说我是谁?” “我可以猜到你们在交往,”宁越的语气听起来比想象中轻松,“你别逼她。” “嗤。”就这么发出一声似乎不屑的讥诮。 “我们结婚了。”徐轻抬起头,煞白的灯光落下来,映出她眼睫的鸦青,“就在不久之前。” 宁越的目光明显滞了一下——他很明显看到了二人空空如也的手指。 “真的结婚了。”徐轻想要把自己缩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们有证书。” “结婚?”这个词似乎有些陌生,宁越重复了一遍,眼澜微动看过来。 “嗯。”徐轻蠕了蠕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话,就这么看着从药瓶里滴下来的透明生理盐水,好像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雨天。随着虚弱的神经一点点跳动,记忆也模糊了。 宁越没有再继续说话,周围的人来来回回,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喉结上下一滚动。 “叙旧完了吗?”顾明衍懒懒抬起眼,眸底很冷,语调却是吊儿郎当似的漫不经心。 “……”沉默了少许,宁越把手上一提袋子放在地下,转身离开。 “啧。”顾明衍目光还是看向袋子的一个开口,里头是一些用过的化妆品护肤品之类,闭着眼都能猜到是她什么时候用过的。 他抿了抿唇,还是伸手帮她捡起来。 “你……”徐轻眸子颤了颤。 “不要了吗?扔了怪可惜的。”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愫。 “我已经全部买新的了,”徐轻的声音还是有些哑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等你打完针。”他把手提袋放在侧边的大袋子里。 “……我想回家。”徐轻手指紧了紧,就好像很早以前落下的石头终于泛起了涟漪,一层一层扩散开来,她不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好准备的人,不然也不会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拉着一个男人去结婚。 真正经历的时候反而有点懵,第一反应是先把自己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算昨天了)下午经历了一场豪赌,别人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感觉试卷质量蛮好的,很顺很滑,有幸的话就给我过,不幸的话等等我,十二月我还来 cctv building我本人了啊喂! 第56章 她是在车上挂完水的, 自己把针口取下来,有点疼,用碘伏棉自己按压住, 好像恍恍惚惚才清醒过来。她不知道顾明衍有没有生气,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就这么用手按住有点发疼的伤口处,等着汽车一点一点向前行驶。 在原来的车位上停好,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来,徐轻乖乖的没有动。 就这样上电梯,换拖鞋, 开门。 她以为顾明衍会像上次那样惩罚似的吻他, 但是他没有, 甚至只是弯腰把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拉上窗帘,没说什么话就出了门。 眼前是灰黑色的天花板, 屋内没有开灯,嘴巴里仍然带着打吊针之后留下的苦味。 也没有虚弱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她重新穿上拖鞋走出自己的房间, 听到他那侧的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坏女人!】小白说。 【坏女人!】小黑说。 【但是我喜欢。】小黑笑——【嘿(hei)嘿(hei)】 客厅里也没有灯光,徐轻就这么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听到屋里没有声音了, 才慢慢吞吞地走到门边上, 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敲了敲:“顾明衍,你睡了吗?” 【废话刚刚水声才停, 睡了才怪。】小白吐槽。 门内没有动静, 徐轻等了一会儿, 好像心里有什么聚集似的层层漾开来,有些发闷。 “对不起,我没有想好要怎么说。”隔着一层门,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努力让自己音量大一些,希望里面的人可以听清,“你不开门也没有关系,但是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再跟他联系过。” “今天是,就是我发烧的时候我领导也知道,她认识宁越,给他打的电话。” “你不要生气。”这么说得声音也有点虚,徐轻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但是现在一心只记得他抱自己的眼神,就好像闭上眼睛或者处在黑暗里就会想起来,“你不要生气呀……” 尾音故意带了些虚弱沙哑的感觉,门从里头打开,男人眸色有些冷地落在她身上。 徐轻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看向他。 “进来吧。”顾明衍下颚动了动,指腹从她的耳廓到唇边,轻轻摩挲了一下,“装得挺像的。” “是真的还在晕,我现在是病人,”触感有些麻,徐轻往门边退了一步,“病人的反应很慢的。” 是在替自己开脱了,她似乎听到男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你洗好澡了吗?……我给你擦一下。”他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珠,徐轻知道他的浴巾放在哪里,伸手去拿过来,很乖巧地踮起脚来给他擦半干的头发,刚打完针的手确实是酸的,只是想博同情而已,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徐轻。”声音带了些警告的意思,顾明衍接过她手里握着的浴巾。 “真的知道错了嘛,我现在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她看到他自己举起白色的浴巾一点点擦拭着湿润的头发,眸子颤动几下,就这么坐在床沿默默等他擦好。 “不回去睡吗?” “不……回去了吧,但是我是病人。”徐轻吞了一口唾沫,目光闪躲。 顾明衍把用好的浴巾放进脏衣篓里,打算再回浴室用吹风机吹一下,却感觉到身后一个力道拉了拉他的上衣。 “你……要去沙发吗?”徐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给你看手机好不好?” 顾明衍:“……” 她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话,顾明衍又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发。 “就是刚刚给你看的那些衣服,我一会儿买回来。” “你还有钱?” “……”说得有道理,她确实兜里没有什么钱了。 “预支一下嘛,可以买那么一两件。”徐轻眼睛动了动,就这么缩在她常常睡的那一边。 顾明衍去把头发吹干了过来,两个人依然没有立刻说话,徐轻没有合上眼,却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拨弦似的,往他那边凑了凑,他伸手将她推开,却听见一声软软糯糯的“老公”。 叫了一声就没信儿了。 徐轻手指攥了攥手里的被子,觉得手心又出了浅浅一层汗,就感觉一个力道将她翻了个面带到身上来,鼻息交错间靠得很近,他把她放在身上圈在了怀里。 有点……奇怪,但是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她吐槽的那句“你怎么那么沉”。 今天的窗外没有下雨,在申城整个从亚热带季风气候变成了抽风气候的秋,很少见到这么明朗的夜空。 非正式隐婚 第53节 都市的夜晚没有星星,有的只是各种颜色的灯光和霓虹,永不睡眠的写字楼,还有凌晨几点都奔波在路上的年轻人,消耗他们的青春给这座都市注入新鲜的血液与延续了近百年的繁华。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就像是雨后初绽瓣蕾的蔷薇,炙热而青涩的亲吻,从鼻尖到脖颈,一点一点探索下来,甚至随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战栗蜷曲,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哭。 大多数时候顾明衍喜欢直接喊她徐轻,很亲密的时候才会叫她“娅娅”,但是这次他没有,就好像在刻意地去避开某一个特定的称呼,让她有些在暴雨的海面攀住一只木阀似的浮沉。 “还是病人吗?”因为刻意隐忍尾音有些磁性的性感。 “是……啊。”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有没有在上面过?” “没,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觉察到他一顿一顿的吸气声,似乎想克制自己在这个时候停下。 徐轻咬了咬下唇,好希望这个时候可以下一场雨,起码屋内不用那么安静,可以有那么一点点声音盖住。 但是黑暗和静谧中什么感官都会被放大。 屋外的灯光没有熄下来,她好像可以感受到他的笨拙和温柔,很多时候都在争取她的意见,但是她说不出话来了,就像蔷薇层层叠叠的花瓣一点点靠近光束,在窗外在墙角,带出一种细水长流的浪漫。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徐轻听到他起身去浴室冲凉,目光落在墙边窗帘的缝隙上。 就这么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沉睡过去。 她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徐轻想,她得完蛋了。 “我终于知道路天旭这厮为什么要拿这么多钱了!”第二天上午,熬了个大夜的石文静从一大堆文件中探出头,没有戴眼镜,所以两个黑眼圈几乎达到了国宝级,非常明显地印在眼眶的轮廓里。 “啊怎么了!”同样睡在办公室里的珍妮猛然惊醒,头发有些凌乱,就这么猛然跃起来凑近。 “软饭软吃的蛮多的,软饭硬吃的也还算常见,软饭偷偷吃还pua的我确实还是头一次见到。”石文静从桌面上摸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你看他公司的营收——” 珍妮凑进去看,却见几个划分清楚的饼状和柱形图,吞了一口唾沫。 “这是从17年开始就完全没有营收啊,真不知道这男的是怎么想的。”石文静解释,“虽然it行业目前比较吃香,但是也有很多亏损的情况,比如说公司房租或者水电,或者其他人力成本,入不敷出的情况也挺常见的,但是负利润还能营收这么久,甚至登上了申城创业者周刊的也是牛人。” 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屏幕上的资料:“看这个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什么非常成功的企业家,完全吸着自己老婆的写飘起来了。” “可是……可是黄总她那边也有错误。”珍妮咬了咬下唇,“这点我们无法避免。” “嗯,确实需要官方明确地报道。”石文静点头,“但是也不能各打几十大板,因为这个时间点很奇怪。好像就是从路天旭公司亏损漏洞补不上开始的,女方开始从外面找伴侣。”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有点儿怀疑,”石文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很多能力不足的男性喜欢施压给自己的另一半,这种在婚姻里的情况非常常见,有人自暴自弃出现心理问题,或者严重一点的甚至有自残行为。黄总是选择在外面弥补心理上的缺失,她也没有因为男人影响自己的生意,这点很难得。” 珍妮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大明确:“可是我们的报道不能偏向任意一方。” “这是我们媒体人应该做到的原则,但是我们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不行。”石文静踌躇道,“至少得让黄总知道自己在这个方面不是完全的过错方。” “嗯,我明白了。”珍妮点头道。 晨光落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二人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似的笑了笑,去茶水间喝了一点儿白水,就听见走廊里传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mei姐早上好!”珍妮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端着水出去打招呼道。 “你好呀。”虞莓还是意气风发的金领模样,走起路来头发跟着一扬一扬。 “mei,mei姐。”石文静有些拘谨地出去打招呼道,也许是知道自己现在模样太过邋遢,轻轻咳嗽了一声掩盖面上的尴尬,手指也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衣服下摆。 “额……”虞莓略微抿了抿唇,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也没有立刻打招呼。 “昨天就是,没来得及回去。”石文静干巴巴地解释道,“帮着珍妮一起查这个新闻,做了一些现调——但是我都是自愿的,也没有什么要求的酬劳,mei姐。” 他又吞了一口唾沫,目光躲闪地看向地板。 “我正要找你,”虞莓叹了一口气,“过来吧。” “好……” 石文静低着头就这么跟着虞莓走到门边,明明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是像做错事情的年轻人那样,就这么等着人开口。 “嗯……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也很负责。”看着面前的男人,虞莓的话也稍微软了下来。 “可能……有的时候也会犯错误。” “嗯,不可避免。”虞莓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跟你说件事。” “mei姐!”石文静抬起头,眼里因为疲惫而布满了红色血丝,“我可以理解,但是能不能再给我那么一点缓冲时间?……一个,或者半个月也好。”他可以留着准备一下回家的事。 “什么呀,小薛总决定提拔你为副组长,不过是去楼上第八小组干二线。”虞莓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先干着吧,总之不是坏事,后续应该也会招进新人顶替你的缺口。” “……啊?”石文静没反应过来。 “加油,刚刚有个小姑娘跟我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虞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是……那个新主播说的吗?”虽然不是最想留下的岗位,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确实算好消息。 “嗯,”虞莓点头,晨间的阳光撒在窗棂,窗外是忙碌的街道与行人,“早上聊了聊,颜以吟让我把话带给你,不要总把事情想得这么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57章 “我的妈妈叫黄莉莉, 我叫黄晟楠。” 摄像机的屏幕缩小成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儿,镜头中的小姑娘不过四岁大,坐在很高的椅子上, 怀里抱着一个摄像组提供的洋娃娃,五官还没有张开,说话稚嫩却还算流畅。 “五年前,我妈妈独自创立了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说想给每一个不那么漂亮的女孩儿做衣服,想让她们明白自己其实也可以选择‘漂亮’,美丽并不是一部分人的专属。” “我的妈妈一开始长这样, ”画面中出现黄莉莉大学时期的照片, 上面的女孩儿笑容有些青涩, 但是可以看出皮肤状态很好, 也比现在稍微苗条一些,让人看一眼就讨喜的可爱, “后来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变成了这样。” 屏幕中出现的是楠楠自己手绘的图片,特地表明这里是因为熬夜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小肚子, 还有那些怎么消也消不去的痘印。 “但是她依然非常漂亮,她在我面前是最漂亮的妈妈。脸上的斑和皱纹,都是因为她想给我更好的生活, 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楠楠认真地看着摄像头的那个小红点, 小手握了握怀中毛绒玩具的耳朵,像是在想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们想要我说, 我的妈妈晚上几点还在工作, 或者饭也吃不上一口, 说她具体怎么在辛苦地在带我的同时,又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是……我已经很明白妈妈的辛苦了,我想要说,其他很多妈妈,她们在家里拖地,给小朋友洗衣服,给小朋友做饭,她们也是非常辛苦的,而且这样的辛苦,她们没有钱,甚至没有得到很多人的表扬,没有人给她们小红花。”楠楠脸上的小肉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鼓起来,扶了扶自己耳朵边上的接听麦,很明显里头有人在跟她讲话,但是她还是选择继续这么说。 “我给我妈妈的品牌打广告,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是对的。‘每一个女孩儿都有选择‘漂亮’的权利,说‘漂亮’应该是态度,而不是天赋。’——这是我妈妈说的。她让我给大家表达出来。”接听麦里传出导演犹豫的提醒,楠楠看了徐轻一眼,似乎感受到鼓励的目光,小手放开继续说下来,“还有我想表达的,就是我的妈妈,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也是女孩儿,虽然妈妈最好看,但是我还是想要妈妈变回以前的样子。” “幼儿园很多小同学也都跟我想的一样,我们都希望——” 摄像机突然被掐断,导演砸吧了一下嘴:“行了行了,不拍了不拍了,就播前面那段吧。” “怎么了?……不是说得蛮好的吗?”徐轻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我们做广告的哪能像你们做主持这样说?”导演也有些无奈,“arna,你入行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没想着给这小姑娘单独列一期?” “可以,”徐轻点头,“我去问问小薛总。” “那你去问吧,我们广告这边儿不能这么播反正。”导演站起身把边上的棒棒糖递过去,“辛苦了啊晟楠,刚才看镜头眼神状态也很棒。” “谢谢叔叔。”楠楠伸手接过棒棒糖剥了壳放在嘴里,“阿姨,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导演叔叔都说了呀,你表现得很好!” “导演叔叔说了不算。” 徐轻:“……” “去去去,一边儿去啊。”导演佯怒地看过来,周围好几个人过来看后期图像。 “阿姨,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阿姨晚上才有工作,现在过来陪你。”徐轻喜欢蹲下来跟小孩儿说话,这样他们看自己的时候可以不用仰头,“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跟阿姨说。” “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想去法院旁听。”楠楠回。 “你现在还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呀!不能出席陪审团。”徐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小就像个小大人。” “那我们可以去外面等。”楠楠说。 “在外面等也可以。”徐轻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觉得她小胳膊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但是脾气倔起来也还挺大,刚才导演喊了好几句“你在说什么”,她也没有怯场。 “我讲的真的很好吗?”女孩儿靠近她的耳边。 “很好啊,真的很好,你妈妈把你教育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儿。” 此时的法院门口等了一些带着摄像三脚架的记者,但是不多,几辆黑色轿车等在路边,由于夫妻双方名声不算特别大,但做了些成绩的生意人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尤其还是刚毕业没几年就已经做出不小成绩的,所以还是有媒体在跟进关注,想要在边边角角的细节处挖出更多新闻。 “吴大律师,我们需要完整、准确的聊天记录。”法庭上审判长皱着眉看了看相关资料,“你提供的这部分具有指向性,但还不够。” “提供这部分聊天记录,是为了说明客观上黄小姐属于过错方,尽管路先生确实知情。”吴律师闻言笑了笑,“那些隐去的部分……不大能放,也是为了保护黄小姐的个人隐私。” 黄莉莉只是目光沉着地看着前方,好像女律师说的人不是自己那样。她对面席位坐着的是一个五官还算干净的男人,同样看不出什么特定的情绪,好像这场官司上对立的是丝毫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至于我方要求的七百万现金分割,同样也是考量了夫妻目前的共同财产状况,只是一个对半分割的合理范围,其他名下的车、房等不动产,刚刚也已经说明白了……”说完这句话,吴律师注意到手肘被身边的委托人拉了一下。 法官沉吟:“顾大律师?” “是,”顾明衍仍然穿的是那件红领律师袍,抬眼的时候略微带过陪审团席位,站起身来,好像此刻的他只属于规则的法条,“没有改变,我方主张的是路先生分得百分之三十财产。” “顾律,我想请您再把聊天记录看清楚。”吴律师抬起眼。 “非常明确,我方当事人的做法违反了《婚姻法》相关规定,但是记录里也恰恰指明,我方当事人的行为,是路先生知情且默许的,所以目前为止,率先排除‘精神损失’这一项。”顾明衍收回视线,开口间云淡风轻,“而我要说的也恰恰是这一点——路先生真的好爱自己的妻子,爱到就算妻子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忍让,包容,甚至鼓励,他是为了什么呢?” 话音没有落,黄莉莉抬头看向路天旭,这个男人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初恋,是第一个鼓励她创业,跟她说“你比我见过的很多女孩儿都漂亮”的人。 此刻这个男人不敢看她的眼睛。 并不代表她没有任何过失,只是因为毕业后走过的这四年,他们都没有成为对方期待中的那个人。 “根据申城农行出具的财产公示,陆先生的公司从17年6月底出现亏损开始,就一直没有实现过盈利。” 吴律师蠕了蠕唇要开口指明这点没有在给对方的文书中出现,顾明衍没有理就这么继续说:“17年11月,黄小姐赠送路先生一辆价值六百万的汽车,同年12月路先生将车辆卖出——但以婚后共同财产购买的汽车依然属于共友,路先生无权支配。” “审判长——”吴律师转头打断。 “无独有偶,18年3月,路先生再次将黄小姐购买的汽车以市场价卖出,并将资金回流给名下公司填补空缺。”顾明衍没有低头去看文书,语调流畅逻辑清明,“包括但不限于手表、珠宝、西装等个人或归属于黄小姐的私人物品,涉及金额共一千四百万元左右,其中包含本应归属于黄小姐的七百二十万元。审判长,故我方提出当事人黄小姐分得财产百分之七十的主张。” 法庭上静默了一会儿,黄莉莉缓缓闭上眼睛,却听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你知道?” 他是在跟她说话。 “是,我知道。”其实一直知道,只不过后来装得太累了,也看不到从前他们共同描绘中的那个未来。 “莉莉。”路天旭身体微微往前倾,没有像其他离婚案中的那么歇斯底里或者极尽冷漠,两个人对对方的行为似乎都已经心知肚明,没有面具,更没有其他什么要发泄的情感。 “嗯。”黄莉莉抬起头,现在是在法庭之上,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多表露出个人情感。 路天旭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代理人示意他安静,于是两个人几乎没有太多的交流,就这么回到了原来的气氛里。双方代理人各自处理,却没有再抬头看向对方。 法官的棒槌落下,全体起立宣判离婚,问二人是否接受调解。黄莉莉摇了摇头,说不接受,路天旭也说了同样的回答。三七是一个理想中的诉求,但正如顾明衍说的,感情方面的伤害需要证据,在离婚案中精神损失可以用钱买,而且不用那么多,而用出去的钱确实真实无法改变的,所以法官宣判的是黄莉莉获得夫妻共同财产半数的大部分。 她全程没有什么话,好像早就预计到有这么一天。 非正式隐婚 第54节 第58章 人群各自散场, 街道边等待的媒体拿上了牵着线的麦克风,几条黄黑色的分隔线横在道路两边,徐轻牵着楠楠的手走进线内, 但是此刻她的身份不是记者,而是当事人的朋友,小姑娘的阿姨。 秋意深了,饶是晌午左右的天还是有些冷, 楠楠穿着比较厚的牛仔外套,放开徐轻朝门口跑去,扑进妈妈怀里。 “一直在这里等着吗?有没有吃点什么?”黄莉莉给她拢了拢领口。 “没有, 我让徐轻阿姨带我过来的。”楠楠摇头。 身后路天旭和代理人也跟着出来, 徐轻抬起眼看到那个曾经和顾明衍交手过的女律师, 马尾扎得很高, 离开了灿白的聚光灯,笑意晏晏的, 看起来非常清纯。 “楠楠,爸爸给你带的小猫。”路天旭蹲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毛绒玩偶。 “我……”楠楠抬头看向黄莉莉。 “接着吧, 爸爸给你的。”黄莉莉点头。 “谢谢爸爸。”楠楠伸手接过,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大自然。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黄莉莉问。 “老样子呗,撑不下去找个公司先这么干。”路天旭站起身来, “你呢?一个女人, 还带着个孩子。” “嗤。”仅仅从鼻腔中发出这个音色,黄莉莉并没有搭腔。 “嗤。”虽然小猫很可爱,但是楠楠还是跟着学。 “路先生, 这份协议需要你保管好。”吴律师从另一侧走出来, “——这是你女儿吗?” “是的。” “真可爱的小姑娘, ”吴律师伸出一只手,却被楠楠躲开了,“这么怕生啊……要不要再多跟爸爸说几句话?以后可能很少会看见爸爸了。” “我不要。”楠楠干巴巴地答。 “小孩子还不懂,都这样。”吴律师站直身子,安慰路天旭道,“但是探视权还在的。” 楠楠伸出小手握住妈妈的大拇指,往边上靠了靠没有回答。 路天旭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吴律师转过头看到顾明衍从门里出来,只是入眼黑色的裤子和皮鞋就慌忙把头回过来,又叮嘱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多谢你了,顾律师。”黄莉莉谢道。 “不是什么很难打的案子,你可以谢徐轻。” 昨天晚上的回忆还留在记忆中的一个小角,徐轻见到人就忍不住耳廓泛起薄红,就好像窗户纸被熏香燃起了焦黄色的一个小孔,又因为没有那么高的温度而停留在原处,蔓延出袅袅娜娜的青烟。 “走了。”黄莉莉把女儿抱起来打算离开。 ——“莉莉。”是徐轻叫的。 “莉莉。”是路天旭。 看到路天旭把目光投向自己,徐轻上前几步把一个粉红色的小壶挂在楠楠脖子上:“别忘了水杯。” “谢谢,麻烦了,我会把酬金打到你卡上。”黄莉莉的目光越过她,落在路天旭身上。这个她唯一一个交心接触过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依然没有变化,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回到大学的校园和课堂。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儿,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普通到像扬起又落下的灰尘的。觉察自己可能没有那么讨人喜欢一般很早,幼儿园,小学,或者初中,也一定对“关于自己漂不漂亮”或者“讨不讨人喜欢”有了个大概的概念。 在周围都是“别人”的环境里,自己并不是像父亲母亲那样觉得你是上天给予的礼物,是朋友,同学,或者陌生人。 所以人就被各种各样的条件分为了三六九等,基因的优劣和残酷性让所有人都学会了趋利避害。只是值得庆幸的是,黄莉莉意识到这一点比大部分人都要更早,比如刚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没有人主动跟她交朋友,那个最可爱的小孩儿总是能分得更多的糖,或者男孩儿女孩儿手拉手,对方抹着鼻涕泡也不愿意牵她;再比如拿课本或者杂物,她会被漂亮的小女孩儿分到更多更累的活。 她也从来没有多少抱怨过,就这么一路读书考试到了大学,路天旭是第一个问她喜欢听什么歌的男生。 不是所有人的校园恋爱都会有个圆满的结局,但是基本上都有很甜蜜的那一小段儿,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会儿几个男生把班上女生分为“a”到“e”几个等级,列了一张表格四处去传。这样的事情很幼稚,或许她初中还会在意一些,但现在就算亲眼看到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这些男孩儿后来也分别给表格上的每一个女生道歉了,其中包括黄莉莉。 “对不起,”她是第一次跟路天旭说话,面前的男生态度有些不自然,“我们上课无聊……就随便列一列,希望你不要在意啊。” “没事。”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么跟男生相处,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你男朋友会介意吗?”路天旭问。 “我没有男朋友。”黄莉莉抬起头,看到他手里那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纸张,目光落在自己的名字上面——但不是她所意料中的最后一名,而是被排在“c”靠中间的位置,还打上了一个小爱心。 “你的眼珠有点像《天使爱美丽》里的女主。”路天旭说,“你有没有看过这部电影?” “……长得像谁也不能这么排级。”黄莉莉说,但是她确实感觉到心里一点莫名的动容,是处在某一个错误行为之中的,她不是最后一名,就好像原本已经说服自己不在意的事情突然有了点松动和转机,让她生出一种畸形的可怜的被人认同的感觉。 “我知道,真的不好意思。”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xxx排在最后?”伸出手点了点名单的末尾,似乎在侧面问从前对自己这么评价的施暴者。 “这个,”路天旭挠了挠头,还是选择告诉她,“因为你至少还有身材,她满脸痘痘,而且什么都没有。” ——“啪”。 黄莉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这个男生一个巴掌,当时几乎全班都安静了下来,其实做错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 “对不起。”路天旭也有些无措。 “你是什么等级?”她听到自己问。 “c级,也是我们排的,我和你一样。”路天旭手中握着那张名单,抬起头的时候至少这一刻的真诚的,尽管还留着那块明显的巴掌印。 一场开始并不算愉快的,但是过程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温暖的恋爱。黄莉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从前霸凌自己的这类人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个“c”的评级,也许是因为男孩儿那一瞬间的真诚,或者也许是想寻求一个原因——关于世界并不公平的原因。 恋爱三年,结婚四年,也许她爱的并不是“路天旭”这个人,而是某个瞬间的感觉,或者病态或者畸形的认可。 而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道德,所以会在下属叫她“漂亮姐姐”或者健身教练夸她什么地方好看的时候有所动容,企图用这些话去填补内心曾经压抑着的空缺。 她是个好妈妈,但并不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女人;路天旭或许也不算是个负责任的丈夫,但对待自己的女儿也带着寻常没有的温柔。 情感的空缺需要很多东西去填补,哪怕现在黄莉莉抱着楠楠,哪怕已经有了成功的事业,但是仍然会在某一个瞬间明白自己并没有看起来的这么无畏或者坚强。 “没有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几年的丈夫,好像在跟从前的那个自己告别。 “有什么事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别,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借给你了,我打算开个分公司。”黄莉莉说。 路天旭:“……” “走了啊。”还算体面地微微颔首,黄莉莉转身走向停车场。 “妈妈,你要不要跟徐轻阿姨一样,给我找一个二爸爸呢?”楠楠问。 “……啥?”黄莉莉没听懂。 “徐轻阿姨有一个不能说的老公,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前任二叔叔,她就活得很快乐。”楠楠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你也可以多尝试一下,说不定就变得快乐了。” 黄莉莉:“……”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真假。 “妈妈不需要,妈妈很快乐。” 此刻“活得很快乐”的徐轻留在原来的地方,注意到女律师落在身上的视线,微微抬起头疑惑地望过去。 “徐记者看起来比电视上更加漂亮一些。”她好像知道徐轻。 “谢谢啊,你也很漂亮,也很厉害。”出于礼貌,还是同样夸赞回去。 吴律师垂了垂眼睛:“我需要向顾律师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尽管可以看到网上的一些传言,但是干这一行都是这样,我也没有信过。” “你也可以信。”顾明衍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把徐轻带到自己身边来,似乎对这种传言并不在意。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媒体的摄像头几乎无孔不入,徐轻“嘶”地一下挪开一些距离,听到身边男人一声轻嘲。 第59章 “那我先走了。”吴律师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 并没有挑破,而是挥手打了个招呼,拿上公文包离开。 “拜拜, 慢点。”徐轻跟她挥手道。 “嗯,拜拜。” 就这么等着人流逐渐散去,徐轻转头旁边仍然没有离开的路天旭,大概是因为风吹得衣服有些空, 无端生起一种落魄的感觉。也猜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想法,有后悔吗?还是别的呢? “走吗?”顾明衍问她。 “走吧——” “顾律师。”是路天旭的声音,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比方才更加憔悴一些, 就好像原本端着的一根弦因为特定某个人走了, 在其他人的面前就不用那么可以地去演, “不好意思,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手机也没有电, 可不可以搭一下车……之后我把路费转给你。” “不——”几乎没有想过就开口,撇头看了看徐轻,“算了, 你问她。” “你女朋友吗?……姑娘,可以吗?” 台阶上的风很大,他的衣衫反而显得单薄了些, 徐轻微微叹了一口气:“真可怜。” “那我——” “真可怜, 还得自己回去。”徐轻开口,“拿着身份证去附近卡里还有钱的银行,说明你现在手机没有电的难处, 那边的工作人员就会给你提供一些现金, 还有一杯热水, 服务态度很好的,社会保障也很好,快去吧,唉,老婆没有了,女儿也没有了,我还是你前妻的朋友。” “呃……” “所以加油吧,人生还很长,不会断在年纪轻轻的二十五六岁。”徐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再见。” 路天旭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二人走向停车场,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好像他找不到曾经看得到的那个家——哪怕他也没有犯什么过分错误,获胜的也不一定都是正义,就好像一个没有结局的童话终断在作家笔下的前一章。 猎人的枪口对准树林,枪声一响,林中的鸟儿就四下散了。 失去了金钱和感情的利益交换,好像一纸证书契约的关系也就不过如此。 徐轻坐在车里,感觉到从风口吹出来暖融融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笑。 “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到一句话说,婚姻中幸福是少见的,不幸才是常态。”徐轻转过头看向顾明衍,“但是这句话一般会在低谷期,正在经历不幸的时候说。” 顾明衍伸手启动汽车,随口问她:“那别的时候呢?” “幸福的时候他们一般不说。” 顾明衍:“……” 但是很有道理,于是微微颔首,面前的车辆来来去去地忙碌,他们也缩减成里面很小的一个黑点,只是属于世界上那么多人里的很小一部分人生。 他还记得她一直念叨的那家烧鸡店,于是把车停在门口,这个点里面早已坐满了人,醇厚的肉香隔着大门就可以听见。徐轻惊呼一声下车走进店里,满足地长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想来这儿?” 非正式隐婚 第55节 “你可以猜猜看。” “是我给你说的吗?” “不是。” “……是的吧,应该是的吧!” 二人的对话在熙攘的人声中逐渐远去,另一头的广电台里,珍妮正对着屏幕念出早已谙熟于心的台稿:“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审视别人的同时映射到自己,他婚姻怎么样了,他事业怎么样了,如果我也是这样,那我会怎么样,但是很少会有人看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样。” “大家口中‘金童玉女’的两位天才企业家最终还是走向了陌路,但并不代表他们离开了对方就会不幸福。亲爱的观众朋友,如果你现在也处在这样一个时期,可以多换一个角度审视自己,是不是做出某一个改变的节点,就可以让自己走向另一条道路,努力,或者解脱。” “我们都是普通人,却也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向前看,因为只有真正走了出去,才能明白生活不一定是你认为的言情小说,也可能是一本创业家的自传,一部和疾病的励志斗争史,或者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首长诗。” “嗯,小薛总在群里夸这小姑娘说得不错。”演播室内没有被摄像机拍到的虞莓点头赞叹道。 “是不错。”石文静同样欣慰地笑了起来,“新来的这几个小孩儿好像都长大了一点。” “是你给她改的稿吧?”虞莓看破且说破。 “……是,但是不多。” “当了十四五年的同事,这点我开始能看出来的,少说些客套话。”虞莓做了一次深呼吸,转头看向他,“也恭喜你达到了‘这本书’的新阶段,以后就是同级了,石组长。” ——伸出一只手来。 “……谢谢你,小mei。”石文静不常用这种语气说话,厚厚的镜框下含了些温热的泪,同样伸出手来,二人短暂却有力地抱了一下。 “不是我跟小薛总说的。”虞莓补充,怕他多想,“是她看到了你的能力,觉得你可以胜任二线领导工作。” “小薛总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小薛总从未出现,但一直存在。” “我宣布!烧鸡就是十月我最喜欢的食物!”荤香浓郁的餐馆里,徐轻吃得满手流油,整个肚子都鼓了起来,但是眼大肚子小,再加上嘴巴馋,歇上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把飘着黄油的鸡汤往肚子里塞。 “你还吃得下?”顾明衍瞥她。 “那当然,我能在这儿一直吃到晚上,反正你订的包厢。”还挺大手笔的,徐轻往边上蹭了蹭,大概是因为嘴巴手臂都有些脏,男人并没有同意让她靠,“大手笔捏~顾老板。” “过会儿还想吃可以带回去。” “带回去就没内味儿了,哎呀,你不懂。”肚子实在太撑了,徐轻往后靠在沙发上哼唧几声,感觉自己有点像只吃软饭的米虫,逐渐被养得白胖起来。 “那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顾明衍没有随身带电脑,只能在手机上操作一些内容。徐轻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偏高的眉骨让他有比较深邃的眼窝,眼角是向上微微挑起的,桃花眼的形状非常好看,配上下颌冷硬的棱角显出一种非常出挑的矛盾感。 下颚处的青色疤痕已经逐渐淡下来了,但是额头上那道依然没有消去,徐轻问了几次他也没有说,或许不到说的那个时候,或许真的是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那就不说吧,徐轻想,看顺眼了也觉得这个疤痕还蛮不一样的。 “做什么。”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稍微有些大,徐轻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着这个能不能遮起来。”徐轻嗫嚅着开口,“就是这个疤,你又是律师,会不会对形象有什么影响呀?” “不会。” “……瞎说吧!明明网上这么多人都在说,圈里圈外的都有。”她记得自己包里有一些随身携带补妆的底妆小样,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我给你遮一下吧。” “不用。” “遮一下嘛,我想看。”她说话带了些撒娇的感觉,具她的经验来看每当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顾明衍都会稍微顺她一下。 然而这次男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屏幕上的那些数据,好像对其他事情并不关心。 “就一次……好不好?”徐轻尝试着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工作,我给你遮一下看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时候还是怪碍眼的。” 有时候?男人微微抬眉。 “就遮一下下嘛。”没有其他可以用来劝说的词语了,干脆就这么轻声细语地试探性问。 “徐轻,”他拿掉她不断作祟的手,“我并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真的很想看。” 顾明衍目光看过来,依然是深黑色的眼睛,她看不透里面的想法,明明已经相处这么久。 “……但是不需要。”二人是并排坐的,徐轻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有些温热的鼻息。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徐轻对上他的视线,眼睫微微颤了颤,点头:“好。” 顾明衍低下头准备继续看文书,没想到徐轻却突然攀上他的手臂,小姑娘的身体软软暖暖,就这么靠在他身上,顾明衍身体微微僵直了一下,就感觉到额头一瞬很轻的温热的湿濡意。 “你——” “不让我遮,那我亲亲还不行了。”徐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像她从前做电台那会儿的温柔平和,反而娇得像一块棉花糖,让他有些怔神。 “哈呼——”吹了一口气。 “快点离开这里吧,如果可以的话。”徐轻眼睛在头顶的灯光下显出澄澈的清亮,“拜托啦。” “我得工作了。”顾明衍伸手将人带下来,没想到徐轻突然凑近,那个温热的湿濡就这么靠近他的唇边,印下来,动作很轻。 好像原本抵触的情感在这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她往后稍微退了退,鼻尖蹭到他的侧脸,“你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她说,“i will love this scar as i love the rest of your body(我会像爱你身体的其他部分那样去爱这块伤疤)。” 第60章 “在自己身上, 克服这个时代。”——尼采 宁越从ju总部电梯上去的时候看了一眼身侧的单透玻璃外,经过深秋瓢泼似的雨水,好像温度比先前还要更低。浑浊的水珠凝聚起来一条条滚落, 风和寒冷在树冠的摇曳和行人的外衣中有了形状。 他平时很少会过来,工作都是线上在交接,除了几个常联系的见他起身打了招呼,其他一些人都犹豫着眼打量过来, 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不知所措。 之前徐轻跟他一起过来的时候还戏称了一句“少爷”,那几个资历低一些的年轻实习生也跟着这么喊,后来两个人更像普通情侣那样谈恋爱, 徐轻喜欢喊他“哥哥”, 于是也便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类的称呼, 只叫“宁律”或者“小宁总”, 再年轻一点儿的喊“前辈”。 刚刚那个之前入职的员工喊他“少爷”的时候宁越还有片刻的愣神。 “哦哦,不好意思, 小宁总。”也许是看到宁越表情有点不对,那人也立刻抱歉道。 “没事。”宁越并没有太在意地走上电梯,看向窗外的雨和天空的时候反倒出神了。 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想过如果和某一个人再也不联系会怎么样, 或者换了一个人会怎么样。他有自己的目标,也有自己要走的路,对他来说未来明敞而清晰, 所有的不能割舍都来自于不习惯, 都可以归因于时间。 但他没有想到有些记忆可以这么长,就像厚积薄发的树苗土壤里的根系。 也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如果以后身边的人不是徐轻。 电梯门打开, 他迈开步子走出门, 眼前的是一个视野开阔的一百多平大厅, 透明玻璃前摆着名贵的沙发和办公桌,落地鱼缸里游弋的是几条色泽鲜艳的温带金鱼,被海藻一裹好像光线也有了温度。 “爸,怎么了?”宁越开口。 “没事儿,过来看鱼。”宁父穿正装的样子很随意,也没有打领结,就这么松松垮垮敞开着,眼角有了些皱纹,抬手笑起来给人感觉很和善。 “您要是喜欢我让人再稍几条。” “喜欢啊,不用稍了,养多了地方太小,昨天还被海草缠死了一条。”宁父抬了抬下巴,“喏,放在那儿。” 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鲜活的鱼类标本,宁越抬眼看了看,漠然地移开视线:“我晚上的航班回伦敦。” “呵呵,不多呆几天?”宁父也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小啜了一口茶。 “不了,还有点事。”宁越回。 “你那个做主持的女朋友怎么回事?”宁父笑道,“不喜欢她了?” “倒也不是,怎么了爸。”宁越微微皱了皱眉。 “没什么,你才多大,家里也不催。”宁父觉察到他抵触的情绪,先给了颗定心丸,“是个好姑娘,努力,没心眼,不错,家底也还算清白,你要喜欢家里也不反对。” 宁越垂下眼,也没拐弯抹角:“她结婚了。” “嗤。”宁父往前从青瓷碗里拿出两个核桃来放在手掌,语气云淡风轻,“顾明衍,这小辈的名字我听过。” “爸。”宁越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神色中带了些警惕。 “也没有让你横刀夺爱的意思,”两个色泽莹润的核桃在手心里回转起来,“毕竟这么做的也不是你。” “是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跟我出国,我们才分的手。”宁越并没有移开视线。 “我明白,所以说你年轻,怎么能这么跟女孩儿提要求。”宁父“啪”一声把手中的东西落在茶几上,另一只手攀了攀自己儿子的胳膊,“有些东西你不保存好,原本是你的都会被人抢走。” 宁越没说话。 “看看这是什么?”宁父从抽屉里拿出几张资料放在桌上。 “——不看啊?”砸吧几下嘴巴,于是亲自动手去翻,“这俩小辈其实都还不错,也没说你挑的这姑娘不好,一个申大一个京大,还有这个小孩儿,童总也没压住他,啧啧啧。” 似乎是回想起不大好的记忆,宁越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哟,我又不去棒打鸳鸯,你在这儿担心个什么劲。”宁父用手肘歪了歪他胳膊,“分手了还这么护着,怕这小姑娘伤心啊?” “我也不是离了她就不会再找女朋友。”宁越语气带了些不耐。 “我明白,欸,我明白,小越啊,你来看看。”宁父把资料凑近放到他面前,“先不要这么着急放弃——” 手指上的纹路随着上下提落的动作一扯一扯,眼睛也跟着凑近:“顾亚新,黎燕——以前卖假药的,你看清楚了,这小子还欠着多少债没有给他爹娘还!” “……”薄唇微微抿了抿,宁越眸光有些动容。 “倒也不是说他这个人啊,有时候生下来命不好,怪得来谁?”宁父把文件搁在茶几上,双腿交叠往后靠了靠,“这表情是做什么,嗯?看你到底有多喜欢这个小姑娘——” “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宁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啪”一声点燃。 “哦哟哦哟,烟好不要抽了。”宁父砸吧几下嘴,“……算了算了,给我也来一根,不要告诉你妈。” 青色的烟气就这样在空气中缭绕,父子俩没有立刻说话,宁父倒也不急,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听到旁边一声很轻的咳嗽。 “你往后翻翻吧,也不是我跟你说的这一个原因。”宁父坐直身子,脊背“咔嚓”一下,“哎哟我这个腰。” 宁越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翻动桌面上摆着的文件,垂下眼去读。 “心疼了吧傻眼了吧。”宁父一脸的“早知如此”掸了掸烟灰,“革命尚未成功,傻孩子快冲!” 宁越:“……” “怎么说?” “我会让人调查这份资料的真实性,”把文件折拢拿在手中,宁越站起身,“还有案子,我先走了。” 非正式隐婚 第56节 “今晚伦敦不要回了啊!——喂听到没有,我让人给你处理好啊。”宁父一面说一面从屋里追上来,见对方侧了侧眸看过来,两只有些苍老的手往前推比了两个发射的小爱心,“加油biubiu~” 宁越:“……” 落地鱼缸边上死去的鱼类标本都从左边脸颊滑落三道汗颜的黑杠。 收到手机消息的时候,徐轻还在用打湿的毛巾去擦客厅窗户边那个很难清理的小角落。顽垢扒在墙上就像怎么擦都擦不掉的尴尬回忆,强迫症一眼看了就心烦,只能用清洁专用的小铲子去铲。 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两声轻微的震动,那个不知道是胶还是什么样的东西也终于被她抠了下来,顺着惯性的动作这么往前一倾,额头在柜门上撞了声清脆响。 “嘶——”流年不利,权当好不容易清理下顽垢的馈赠。 撞得没有很重,徐轻抬起手揉了揉,用另一只稍微干净点儿的食指和中指把手机拿起来,上面跳出来的是一条信息,显示备注是“余珊儿”三个字,一个娱圈新晋的小花,之前晚间专访的时候有过合作,但是没有其他私下的交流。 歪了歪头,有点奇怪地点进去。 【余珊儿:你好,arna,我新接了一部综艺,是邀请自己的圈外人好友跟我一起在户外生活一段时间。有点冒昧,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节目组给的报酬很客观,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徐轻:0.0】 她们应该不算……圈外人,呃,好友? 正打算礼貌性拒绝,对方又发来几个打了马赛克的合同照片,十天出镜旅行报酬税后五十万,一直数到末位那几个零,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她一个素人,贵圈钱就这么好赚吗! 【余珊儿:要是觉得为难也没有关系,打扰了。】 【徐轻:啊这个我确实,兴趣是有的!】 【余珊儿:真的吗?太好了。(猫猫图片)我很早的时候就签进公司当练习生了,初中课也很少去上,在圈外几乎没什么朋友,经纪人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只想到了你。】 【徐轻:什么时候?我要经过单位的审批同意才行。】 【余珊儿:了解的了解的!你有意向的话我找经纪人出个证明。】 【徐轻:行,那之后联系啊。】 【余珊儿:拜拜~么么。】 “怎么了?笑这么开心。”顾明衍拎着一些菜从屋内进来,今天没有要出庭或者谈合作,他只是穿了一件很随意的长袖t恤,不像衬衫那样贴身,但是活动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腹肌线条的走向轮廓。 “我要发财啦哥哥!”套上拖鞋过去抱住男人的腰际,徐轻抬起头蹭了蹭,眼睛里冒着说不出清光,“就我曾经采访的一个女艺人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上一个综艺节目,录制十天就给五十万呢,还是税后!” “这么好啊。”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顾明衍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也没有想到啊,早知道这行这么赚钱就去参加选秀了,我出道去,到时候背地里偷偷跟你谈恋爱,然后再演唱会的舞台上冲你比小爱心。”徐轻畅想道。 “那可能你也不会认识我。”顾明衍回。 “怎么就不会了?” “倒也有可能啊,”略一沉吟道,“你要真这么做了,或许我还能帮你打打违约官司。” “啊?”徐轻跟着人走进厨房。 “这类官司其实很多,唱跳类型艺人合同上如果有明确规定不允许谈恋爱的情况,这个违反婚恋自由,一般属于无效条约,但是还有另一条是艺人做出有损公司形象的行为,看官司怎么打,小一点儿的经纪公司不拖着你也会告得你倾家荡产,他们也靠这个营收。” 他挽了挽袖子打算处理食材,一边徐轻打开水龙头准备洗袋子里的西葫芦,转头问道:“你以前给这些艺人打过官司吗?” “有一些吧,”顾明衍想了想,“但我一般是给经纪公司打。” 徐轻:“……”ok,fine!当她什么都没有问。 第61章 “都是在合情合法的情况下进行的。”顾明衍看着她有些扭曲的眉毛, 轻轻笑了笑,“怎么了?就算杀人犯也应该有他的辩护律师,是在保证法律的惩罚力度而已。” “我明白啦, 这个洗了要切吗?”徐轻把西葫芦从水里捞上来,用厨房纸擦干。 “嗯,我来切。” 徐轻刀工不是很好,就在边上准备需要用到的酱料。他套上棕褐色围裙处理食材的样子有点像一只乖乖的哈士奇, 换做几个月之前她也不会想到,那个在法庭上咄咄逼人西装革履的男人会挽起袖子给她做饭。 不经常说话,但是总能带她去想去的地方, 吃她爱吃的东西。 “那我就有这——么长的时间不会回家来。”徐轻说。 “这——么长的时间你不会打电话吗?徐小姐。”顾明衍轻哂道。 “打呀, 但是不能碰到你呀。”徐轻把调好的酱料放在边上, 攀上他左边拿菜的手臂, 因为对方在切菜,所以动作非常轻, “怪可惜的。” “你还想怎么碰?”顾明衍没动。 “比如……”徐轻踮脚凑近他的耳廓,末了又拉开一些距离给他捶捶背,“舒缓舒缓筋骨什么的, 这类动作。” “是吗?” “是啊,捏捏肩捶捶背之类的,看你真的好辛苦。”徐轻弯腰去把要用到的锅摆上来, 声音软软的, “不要这么累呀。” “没有很累。” “为人民服务是吧,”徐轻笑,“网上说, 叫那个什么不辛苦, 命苦。” 顾明衍:“当心。” 打开灶台, 将切好的菜下油锅,滚油就这么溅出来,徐轻连忙往边上去躲:“我,有什么要我做的?” “少说点话就行,或者洗点青提,在冰箱里。” “哦!”显得她所少有点没用,徐轻吸了吸鼻子从冰箱里把装着水果的袋子拎出来,一颗一颗掰开来洗干净,然后来到客厅里等开饭。 他的厨艺其实挺好的,也许比不上徐父这样专业开餐馆的娴熟,但是各种菜都能做,味道也中和了二人的口味,不会偏淡或者偏闲。三四道家常菜在桌边,香气就溢出来了,二人一般是面对面坐,徐轻一面吃饭一面悄悄抬头。 “我脸上很好看?”顾明衍几乎没有抬眼。 “好看呀。”徐轻点头。 没有说话但是笑了笑,男人伸手给她剥虾。 “那我也给你剥。”这种谈恋爱的方式还是第一次经历,尽管她快满二十六岁了,但是上一段恋爱里两个人几乎没有一起做过饭,省去了很多生活上的琐事,宁越给她的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公主式浪漫,像华丽牢笼中的金丝雀,但那之中的并不是徐轻。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有时候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幸福一点。 顾明衍抬眼看了看她,但也没说什么。饭后徐轻起身去洗碗,顾明衍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是方翊含给他出的一些关于婚后生活的建议,一条条罗列得很清晰,还举例了很多实际情况。 “剥虾”条目下并没有“女孩儿也给你剥回来怎么办”这条。 【方翊含:嫂子会剥回来吗!幸福!】 【顾明衍:……所以是对的还是错的?】 【方翊含:wuhu~哪有什么对的错的,你要是心疼她就别让她剥咯,要是觉得好开心就让她剥一剥咯。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兄弟们见见啊,天哪,(╯▽╰ )~~好想看看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 顾明衍垂着眼睛,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徐轻,明明之前再徐家父母面前说得头头是道。 她是一个,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往好的方面想的女孩儿;一个该严肃的时候可以严肃,活泼的时候又特别可爱的小姑娘;一个有自己的目标和事业心,可以把生活和工作都处理得很戏剧化的徐记者。 她的心里装着一片净土,并且也会为之不断去坚守,她没有变。 徐轻从厨房里走出来,跨步往推拉门上这么一甩去关门,两只小圆眼睛可爱得要命。 “我发现余珊儿长得好漂亮。”一面涂护手霜一面走过来,“刚刚她给我打了个视频,纯素颜状态,简直绝了,好好看啊,有点像真人ai或者洋娃娃。” “过来。”顾明衍拉住她的手腕。 “昂。”护手霜的香气在空气中甜甜的,徐轻顺着他的力道坐在沙发边沿,看到界面上的图片,眼睛动了动。 “捂眼睛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这个你最好当做惊喜给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戒指,她看到了,好漂亮的钻石,应该没有一个女人会比喜欢,如果送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男人。 顾明衍目光往她这里带了带,突然觉得一位数学家说得挺有道理的,女孩儿心思比函数难算。 “叹什么气啊顾律师。”徐轻往沙发的另一边缩了缩,两只小腿放上来盘好,“我呢,要求也不算高。你得抽一个下午陪我去挑婚纱,我想穿;再抽一天陪我去看我的爷爷和爸爸妈妈,下午一起吃饭聊天,早上得给我奶奶去上坟,告诉她老人家你会好好照顾我。” “没了?”顾明衍合上笔记本电脑,身体往后靠了靠。 “呃,暂时没了,等我想到再说。” “可以。” 答应得还挺爽快,徐轻蠕了蠕唇,突然有点想抱他,没想到力道过了点儿,将人上半身直接扑倒在了沙发上,顾明衍明显是预料到的,但是没有动随她胡来。 “怎么被我挑到了呢?”徐轻伸手碰了碰他的侧脸,男人就这么目光静静地看向她。 “好奇怪,你这边都不会长肉。” 她柔软的指腹顺着下颌一路跟到锁骨间——“为什么我的脸上肉就这么多。” “别闹了。”顾明衍嗓音有些低,打算推开她坐起来。 “啊我——” 动作幅度有些大,她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变化,于是乖乖到枕头后面缩起来,还不忘往怀里塞了一个抱枕,干笑几声:“我,我听说男生第一个女朋友一般都是五姑娘。” 顾明衍指腹微微压了压太阳穴,没回她话。 “你都没有女朋友,是不是啊?”徐轻凑近他。 “为什么你能有这么多奇怪的问题?”顾明衍坐直身子,用杯子喝了一口水,打开笔记本打算继续处理合同。 也没有很奇怪吧,徐轻想,真的会有女孩儿不好奇自己对象会不会这样的吗? 至少宁越的话,一直有女朋友应该不…… 猛地想到这个名字,徐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最近她又老是时不时记起来,好像在她脑子里安了个什么蛊,时不时就来提一下。 “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想我要不要多带点化妆品去,”回答的时候几乎没有打腹稿,“毕竟要上电视。” “你们薛总能同意再想。” “我们小薛总很好的行不行!”徐轻辩解,“美丽温柔又大方,简直是吾辈都市女性之楷模。” 顾明衍长指落在键盘上,一边工作一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徐轻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手机上存着的视频几乎被她刷了个遍,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感觉到被人拦腰抱起来放进卧室里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顾明衍,”嘴巴里喃喃的,抬起手环住他的脖颈,“你好像真的,不会让我吃苦。” 非正式隐婚 第57节 “……不会。” “这句话是你预想过的吗?” “预想过,”男人颔首,橘色调的灯光下徐轻可以看到他说话间微动的喉结,“但没有太多。” “什么意思?” “不知道,”顾明衍把她放在床上,没有立刻直起身,二人之间离得很近,似乎鼻尖都能感到轻微的摩挲,四目相对的时候可以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彼此,“所以很多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话。” “嗯。”徐轻应该是没有怎么听清的,见人俯身低头就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一抿一抿地咬,脑后细长乌黑的头发落在枕上散开,与白色的枕巾形成浓烈的对比色。 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像雪松和纯木,可能是因为经常接触打印机的油墨,办公室也常常堆满小山似的合同纸张。也很会隐忍,就算是被撩得发出一声情动的闷哼也还记得起身去拉窗帘。 又拿衣服。 又洗澡。 徐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才理智逐渐回归,心想自己究竟隐婚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一本正经又规规矩矩,完了还能跟你调侃几句。 蒙上被子探出头,又想她不是也没洗么,也没见他有多嫌。 就这么靠在枕头上等了一会儿,消退的睡意又逐渐攀上脑门了,徐轻感觉到身边有动静,沐浴过后的身上带着熟悉的沐浴露味,像她买的那个暖融融的小电炉,忍不住凑近靠了靠。 “去洗澡。”握住被褥底下她凑过来的腰,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 徐轻:“……” “不洗了不洗了,不抱了不行。”真的懒得动了已经qaq。 第62章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 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极简风黑白色调的卧室里,只有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点点光,感觉到他身上很好闻的味道逐渐靠近, 徐轻往他怀里缩了缩:“一会儿去嘛。” 眉额边他的喉结略微滚了滚,大概也是累了,很轻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很安静地挨了一会儿,徐轻放缓动作从床上下来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借着浴室透出来的光看到他沉沉的睡颜,男人长了一张没有侵略性的俊美的脸,但是平时的神态却显得整个人的气场非常张扬。现在安静下来, 不像前几天那样疲惫或者压着心事似的拧眉, 反而有一种温顺的易碎感。 “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徐轻低下头看着那道扭曲盘虬的伤疤, 到现在也还能看出缝针的痕迹。 有点不敢伸出手碰, 只好很小心地吻,柔软的唇瓣感觉到崎岖凹凸的疤痕, 好像新手画家落在调色盘里的颜料,用细软的笔刷只敢蘸一点点边角,有点想把它抚平, 但是吻下去那道疤依然在,像她心里生出的一点点小疙瘩,又像肥皂水结在皮肤上那块紧巴巴的痂。 很浅地用舌尖掠了一下。 身下的男人突然伸手将她捞到床沿, 徐轻没来得及惊呼, 后背贴近床褥发出一声闷响,入眼就是男人眸色具有侵略性的幽深。 “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吞没在唇齿,他口腔里还带着点牙膏清新的甜味, 手掌握在她的腰间没有动, 但是掌心是炙热的, 就像一条搁浅的鱼被掠夺肺里仅有的那些空气,而且很沉。 纠缠交错的荷尔蒙和鼻息里,他的名字被咬得支离破碎。 不知道吻了多久,她脑中仿佛是空白的,也许一分钟,也许只有十来秒,整个腰间都在跟着战栗,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听他低低的音色在耳边提醒:“呼吸。” “啊呼——”徐轻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上沉得要命,不由得用手去推男人的胸口。 顾明衍拿起手掌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握了握,她听到一句有点哑的叹息。 心跳声从身前好像要跳出来,男人没有再动,徐轻觉得自己脖颈间牵连的神经都有点麻,嗫嚅着开口:“那个,你想听睡前笑话吗?” 顾明衍:“……” “就是从前有一户人家,他们家里很穷。”她的声音有点软,似乎看到男人喉结的滚动,音量更加低了一些,“平时只能用糙米饭,呃,和白水充饥……” 现在还有心思听她讲笑话,顾明衍眉头微微皱了皱,粗粝的手掌从她腰间的睡衣里上来。 “就,他们家有两个小儿子,一天爸爸好不容易买回一条鱼,舍不得吃——呃。”徐轻连忙隔着衣服握住那只手,两只眼睛瞪得老圆,紧接着吞了口唾沫。 “明天有活吗?”顾明衍问。 “没,没有,”徐轻眼神躲闪,“但是得去公司找一下小薛总,把余珊儿给的资料让她过目一下。” “嗯。”微微颔首。 不,不动了吗? “他们把鱼用很多盐腌了起来,挂在吃饭的饭桌前面。”动作就停在这里,徐轻觉得自己有点像海滩上快被太阳晒干的咸鱼,略略清了清嗓,“顾明衍?” 对方低头吻了吻她。 “他们每次糙米饭就抬头看一眼那个咸鱼。”男人从她的身上下来,伸手去拿边上的浴袍,徐轻也跟着半坐起身,“……怎么了?” “你先睡吧。”顾明衍看了看腕表。 “我笑话还没讲完。”徐轻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明天再讲。” “啊切。”一条咸鱼缩回被子里,原本已经到了眉梢的睡意这会儿怎么也回不来,看到他把笔记本拿到客厅,浴室的灯也暗了下来,周身的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 徐轻睡不着。 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就是睡不着。 外面风声簌簌的,老是吹老是吹,最后她赌气似的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色荧光落在清秀瓷白的脸上,两条秀眉紧紧一拧。 不就是工作吗,好像谁没个工作了一样。 于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张彦承看着打包发来完整清晰的excel表格与文字分析,虞莓看着邮箱里几乎囊括了几天后需要做的所有校验完成稿件,“嘶”地吸了一口气,在电脑面前陷入了沉思。 【张彦承:身体不是这么用的,年轻人,我比你大几岁,我懂。】 【虞莓:倒也不用这么卷,arna,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做的。】 【张彦承:你还有没多少时间能把重心放在家庭上了。】 【虞莓:你才多大,晚几年再想升职的事儿吧,诚恳劝告。】 此刻徐轻双手蜷曲起来趴在桌面上已经睡着了,顾明衍把她抱到床上来,听到徐轻喃喃喊了一句“胆小鬼”,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有些姑娘你碰了她,她就是你的了,但是有些姑娘不是,她们需要一个承诺或者契机,而且感情并不是一次几次的认定就完全落定了尘埃,这是方翊含说的,顾明衍没有什么感情方面的经历,或者说从前压根儿没有想到把精力放在某个女人身上来,直到那天她缩在狭窄出租屋的沙发上,他看到小姑娘白白的脚腕。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契机,但是却是最直观的画面感,带着最原始的x冲动,突然有一种想要把她拴住的感觉。 本应该不会出现在他思维里的一种不理智的错误的感官。他如果真想有女朋友也不应该是现在,一些家庭的问题还没有完全处理好,拖得越久也越难办,于是逼自己的时候也完全没留什么剩余空间。 但是偏偏这个女人是徐轻,像一步随意抛在棋局上的一颗白子,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走的那着。 棋已经下了,又不舍得松手。 原本租出去的房子也空了出来,顾明衍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儿的家,干脆先把人带了回来安安稳稳放着,但也没有想过现在进一步,稳中求进才是他的节奏,至少之前的二十六年没有走错的。 只是这姑娘做事太没有预兆,好几回让他有些失态。 “他们吃饭,就一直去看咸鱼……”嘴里还在呓语着没说完的笑话,顾明衍浅浅笑了,把头埋进她温热的颈窝。 “孩子爸爸说,老婆你别光顾着吃饭,记得抬头看咸鱼呀,不然没味。” “小儿子对妈妈告状说,哥哥刚才吃一口饭,多看了两眼。” “虞老师,今天不是周末吗?”附近的某处高端楼盘内,颜颜拉开窗帘打算煮一点粥吃,转头就看见办公桌前正在凝神盯着屏幕的虞莓,赶紧退回去在手机上看了眼时间。 七点二十,她当自己一觉睡到十点了呢。 虞莓工作的时候向来不爱说话,没有收到回答,颜颜也并没有在意,走进厨房发现粥已经煮好了,旁边放着一些白糖和蜂蜜,她喜欢吃偏甜口的饭菜,也喜欢喝甜粥,于是多加了几勺糖。 温热清甜的早餐粥下肚,觉得整个胃里都舒服起来了。 之前手机里前男友的电话还时不时会打来几个,颜颜并没有接,也没有拉黑,反正不用心疼钱包和话费,互相留个面子而已。从前听一个法律博主分析也挺对的,正值青年的男女分开,女人可以几个月甚至几年不找下家,男人不行,因为生理构造不一样,除非是个圣人。 此话诚不我欺,打了几次没有效果之后,那个熟悉的号码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颜颜听说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也是她这样的类型,看起来软软绵绵很好欺负。 其实颜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类型,但是周围的朋友们会划分,就好像她是某个特别好骗的小绵羊。 但其实她并不是,或许会在小绵羊的基础上更加世故和通透一点,就像当初对待徐轻和安娴,一个是比她资历深的前辈,一个是比她更有背景的台长侄女儿。 颜颜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坚守原则的基础上更加进了一点儿,想用自己本身的纯粹和坦诚与所有人接触相处,再通过努力得到认可或者捷径。 她捧着粥和筷子来到客厅,抬起头看到逆着晨光正在工作的虞莓,垂下长睫,想到那天她被房东赶出来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地铁站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抬眼看到的虞老师。 只是几句含着泪水的话,虞莓就把她带回了家。 和前几回一样,她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但也不是朋友们口中的小绵羊。在别人抢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没有去争,等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了,回过头却发现arna走了上位的是那个看着没什么攻击性的颜以吟,安娴最关心的最心疼的后辈也是颜以吟,甚至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虞莓偶尔也会问问她工作上的情况。 她对朋友们都挺好的啊,很讲义气,跟她说话就会觉得很开心——这是颜颜听到最多的评价。 粥喝完了,颜颜站起来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摁下开关,下意识去看听众群那些艾特她的留言。 不是很好,但也没有那么不好,毕竟她的业务能力确实没有那么强。 手指紧了紧,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轻手轻脚地出去,好像很怕打扰了虞莓工作。 “tan90°,不存在的,我才是全公司最卷的卷王。”她听到虞莓从牙齿中咬出这句话。 颜颜抬起头,看到外人面前那个得到什么丝毫不费劲似的虞老师手指几乎在键盘上飞了起来,双眼充血,目露凶光,好像能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吃进去。 第63章 颜颜:“……” 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回到厨房给虞莓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能够得到的手边,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里去了。 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是宁越发过来的, 二人很少有什么交集,但是像这样带了点目的性的是示好和利益交换也让颜颜有些犹豫,只能删删减减地打字回复:“我跟arna姐就偶尔会聊聊天啦,次数不多的。” 【宁越:没关系, 突然问你也有些打扰。】 【颜颜:但是我听虞老师说,她最近好像打算参加一档叫什么《怪奇森林》的综艺。】 【宁越:她是主持人?】 【颜颜:倒不是,她是嘉宾, 这个节目素人和明星都能参加, 一般是一个明星带一个素人。】 【颜颜:小宁总, 我觉得安娴姐的事情你还是要和arna姐真真正正解释清楚。她容易情绪不好, 情绪一不好身体情况就不好,特别需要人照顾的。】 【颜颜:但是我还是非常非常看好你的!加油!】 对话到此结束, 宁越看着屏幕上关于安娴的事,清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自嘲似的笑容。 比起外界所评价的那些“天才法律人”或者多么光鲜的履历和身家背景,好像包裹着另一面的金色外衣, 镀了一层看起来华丽的金光,背地里依然也有他自己也瞧不上的这面。 世道本身污浊,能在其中捞到大头的才算个人物。他本身并不排斥这一点, 并且深谙其道, 在从前徐轻被辞退的时候就提起过,那是在车里,他没有想到徐轻反应会这么大, 抑制不住在哭。 非正式隐婚 第58节 因为不觉得这样的事值得去哭, 于是提点了她几句。徐轻那双清澄的眼睛含着泪水看向他, 好像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或者说理解了不愿意去接受。 现在他又想起车里的那双眼睛,莫名觉得有些烦躁,说后悔也并不准确,就是突然一下会在脑海里闪过,伦敦的天气比申城冷上许多,几回夜里猛然睁眼的时候,都有些掺杂着失落的怅然。 说习惯很容易改变是假的,如果那个时候她就跟着自己出国,在伦敦的房子里自己还可以搂着她醒过来,他还可以叮嘱家政人员做点什么早餐,亲一亲她再出门去上班。 这样相濡以沫的场景明明经常在梦里会出现,但是每次睁开眼看到空落落的房间,寒气从各个地方透出来,眼前都是她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睛,徐轻让他抱抱她,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擦掉她的泪水再哄一哄,说不定就没有之后那一系列的事情,说不定现在他们在申城或者伦敦已经拥有了一个小家。 所以怎么会真的不在乎呢。 阖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袅娜的青色烟圈,宁越觉察到自己突突直跳的神经,指腹微微按压着太阳穴。 她呢,几个月真的抵得过四年吗。 “对,没有错,我们家珊儿带来的是自己圈外的好闺蜜。”商务区一家经纪公司楼下花坛边,经纪人推了推自己用来挡太阳的帽子,“俩人好得那叫一个成双成对一拍即合啊!” “徐……轻?”节目组导演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是我们申城晚间专访的主持人吧,我怎么记得几个星期前她采访珊儿的时候,还说俩人第一次见面呢?” “这个吧,有的时候友谊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是上天赐给你求都求不来的缘分。”经纪人苦口婆心道,“而且有的时候,美女更懂得欣赏美女,这点你不懂。” “……行吧。”虽然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好嘞,上面有徐轻的联系方式,到时候记得给两个好闺蜜安排好个称职一点的pd哦,爱你!” “滚滚滚,美女爱不爱欣赏美女我不知道,但直男一定欣赏不来直男。” 徐轻拖着一个大型的行李箱来到节目组说的机场,转头看向身后戴着墨镜的男人,宽肩窄腰,显得整个人身材颀长,在阳光下显得非常吸睛。 “好帅啊哥哥。”徐轻凑近攀住他的小臂,不牵白不牵。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不认识的人,好像他们和周围很多人一样是普通的夫妻或者情侣,顾明衍好不容易被她说服用不知道凝胶还是什么玩意儿盖了一次额疤,仅仅依了这一次,有点太麻烦,期间徐轻连哄带骗地撒了好几次娇,才把他从合同中拉出来遮这么一回。 他还真不知道额头上这个东西能被在意成这样,但是看她蹦蹦跳跳嘴角咧到耳朵根了,勉强还是没多说些什么话。 “再亲亲好不好?”徐轻仰起头。 顾明衍闻声顿了顿脚步,将人带到自己另一侧来俯身。 “啊就不给。”徐轻像一条灵活的小鱼那样弯腰缩到一边,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人这么多,我要走了。” 顾明衍长指点了点,透过墨镜看过来,看不清神情。 “ar——na——!”余珊儿在另一侧就看到徐轻在这里,整个人过得严严实实,口罩+帽子+墨镜全副武装,甚至还披着一件密不透风的防晒衣,“这是你的行李吗?怎么不让你老公拿?” “呃……”事实上顾明衍那边还有两个大箱子。 里面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防蚊驱虫之类的还好,一些感冒药、退烧药,甚至还有几袋生姜水,她都觉得不需要带了,毕竟十天而已,她又不是要去小半年。 但是这么高一只大狗狗皱着眉在给她收拾箱子的时候真的不想去阻止啊! “那两个是经纪人给我安排的助理,你把行李放在这里,他们去处理就行。”余珊儿多少有点自来熟,拉着徐轻的手就往机场里走,还不忘伸手去给顾明衍打招呼,“再见啊这位呃,妹夫或者姐夫,戴着墨镜都能看出来是个帅哥,我会照顾好小娅的。” 她走路的速度非常快,完全看不出来是镜头前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滴滴小白花。 “啊呼!”过了安检同样也是一路狂奔,到了vip休息室才停脚,徐轻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好累qaq。” “不累不累,好久不见哦。”余珊儿脱掉口罩扔进垃圾桶里,“我们在这里等pd就行。” 徐轻本来想问她摘口罩不会被人认出来吗,抬头一看发现这姑娘大口罩下面还有一个小口罩,大概是因为实在呼吸不过来了,才勉强摘了外面那个。 后面两个登记好行李的助理也跟了上来,一个注意周围有没有狗仔另一个拿出化妆盒给余珊儿补妆。两个都是一米八几的猛男壮汉,拿着粉饼给余珊儿拍拍拍的画面怎么看怎么有些违和。 “那个,我们一会儿pd来了我们就要出镜了吗?”徐轻问。 “是啊,”壮汉翘着兰花指回她,“姐妹你要不要也补补妆?” “呃,可以。”毕竟是出镜,还是需要注意点儿形象的,化妆包里的东西很全,几乎什么都有,大部分是品牌商赞助的东西,质量也蛮好,徐轻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和发型,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着导演组过来。 “没听过你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啊,”余珊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道,“我们圈里几个搭戏的男艺人有时候还会聊到你,说蛮不错的适合当老婆,但是不适合当富婆。” 徐轻:“……”这些男艺人难道都看晚间专访“逐梦青年”?思想上还挺有觉悟! “就是一直都有。”没有把这个话题展开下去,徐轻清了清嗓子,“刚才没来得及问,pd是什么呀?” “类似负责告诉我们节目流程,然后与导演组那边直接联系的工作人员吧,很多真人秀节目都偶尔有出镜的。”余珊儿解释,“有点选秀节目选管的性质,之前不是好几个选手和选管谈恋爱的……啊咳!” “谈恋爱?” “嘘,小点儿声,没被爆出来。”余珊儿压低嗓子,“毕竟大多数时候朝夕相处,你还是小透明的时候在你身边鼓励你,你发挥失常还会安慰你,人啊,之常情——啊我在。” 旁边有人在叫她,徐轻抬起头,看到黑压压的一堆人走过来,还有闪着红点的摄像头,徐轻对镜头这类还算敏感,于是立刻将仪态提起来,当个称职合格的背景板。 “珊儿,好久不见呀。”几个圈里熟识的艺人招呼过来,都还算熟面孔,“这位是?” “我的好闺蜜,小娅。”镜头已经开了,余珊儿亲昵地挽住徐轻的手臂,作为对那五十万的回报,徐轻演技精湛地摸了摸她的头。 助理站在边上没来得及阻止,就这么……摸了一手的发胶。 “哇哦,有男朋友吗?”一个男艺人问她。 “有了。”徐轻点头。 “真可惜。” 这样调侃式的问答是破冰的一种方式,周围几个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气氛还蛮不错的一同上了飞机,男艺人还是非常绅士地给在场的女士提其实并没有放多少东西的行李,大头都被助理带走了,徐轻抽了抽嘴角,等上了飞机之后才敢开口吐槽:“哇哦。” “是吧?我也觉得节目组安排得还挺到位的。”余珊儿没懂她的意思,兴奋地搓了搓手,“我先睡一会儿,镜头开了叫我。” “嗯,你先睡吧。”徐轻点头。 听说艺人都没有太多休息时间,徐轻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看到小姑娘浓妆都有些盖不住的疲态,微微叹了口气。 哪行都难做,努力还是躺平都看自身的选择,在快餐式的时代节奏里或许也还需要一些时运在。 她把头转向窗外,飞机已经进入平稳状态了,阳光底下的云层有点像一朵一朵的棉花糖,非常漂亮。头等舱是面对面坐的,中间有一个小桌,节目组把整机都包了下来。她听到旁边没有休息的几个艺人在聊天,犹豫没有镜头,大家都算放得开,几个性格爽朗的男艺人抬头问她要不要过去喝杯特调的鸡尾酒。 “我……”毕竟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个圈子的人,徐轻有些犹豫。 “她不喝。” 周围人的交谈声逐渐安静下来,徐轻怔了一下,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那般。 “宁越?”有谁认出他,“金主爸爸来当pd,不得了哦。”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无所谓是余珊儿还是徐轻,便只是识趣地低下头继续玩牌,也没人再来叫徐轻。 第64章 徐轻有点不知道, 指尖抠到手心里来陷出深粉的印痕才一个激灵似的回过神。 她看到眼前熟悉的分明的骨节,宁越的手是修长而白皙的漂亮,只有指腹处稍微有些微薄的茧。指间握着一瓶盒装的纯奶, 还有一个看上去比较朴实的银戒,是从前她剩下三个月的实习工资买的,可能也只有六七千块,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戴着。 “做什么?”宁越把手往回收了收。 “还给我, 你当时不是不要吗。”徐轻下意识伸手去拿,回忆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旋涡,让她想起来就有些发颤。后来他也一直没有戴过, 为什么又非得在现在出现在她的眼前。 “当时我说的是不要省吃俭用给我买东西。”宁越拧了拧眉, 把手中的纯奶放在沙发对面的小木桌上, 耳边依旧是几人嬉闹的打牌声, 他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戒指褪下来在一个黑色的收口锦囊里放好, 下意识去口袋里摸电子烟,似乎觉察到什么,目光清冷地往徐轻这里睇来一眼, 最终还是没有动。 徐轻垂下眼睛,送出给人的东西,拿回来又做什么呢。 “怎么想到来参加综艺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和平日里差不多, 冷静, 自持,好像他们没有分开之前的时候。但是人比之前更瘦一下,下颌骨更加分明, 但是徐轻依然没有抬头看, 手里的纹路被她新做的指甲走了个遍, 好像只剩下了微颤的睫毛和呼吸。 宁越抿了抿唇,再开口:“饿不饿?” “你好,”门口一直守着位空姐,徐轻抬头,“麻烦一杯清水就好。” “好的女士,请稍等。”空姐把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随后端来一杯温热的白水,还有一张毛毯,“空调有些凉,当心感冒。” 徐轻也没有拒绝,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米白色复古风的连衣裙,面料还是有些薄了,盖在腿上抵挡住时不时吹来的冷风,手心里捧着温热的杯子,觉得好多了。 “你是……我们这次的pd?”做完这些,她才把视线移向面前的男人,吐字温和而清晰。 “准确来说只是你和余小姐的。” 只要你想,眼睛有的时候真的可以掩盖很多情绪,也可以伪装很多情绪。徐轻自诩用绝对的真诚对待旁人,然而在一些特定的时间点,该装出什么样还是得装,比如现在看着他的眼睛,单眼皮垂下来很好看的形状,眸色清浅,同样不显任何情绪地看着她。 一种并不聪明的,伪装和较劲。 徐轻率先把视线移开,她甚至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这四年里宁越多少次用出自真心的眼睛看过她。当时有时候陪在他身边,他依然是那个处在上位的运筹帷幄的人,和现在一样,伪装多了就隔着一层冰冷的围墙,不显情绪且高高在上。 她有点害怕,但是又不得不让自己去面对,仿佛天生拥有处在社会上层的优渥和随意,一个相处了四年却依旧没有看懂的人。 “一会儿录节目会很久,不能吃东西,娅娅。”宁越声音中带了点无形的忧心和劝告。 “谢谢啊,我一般喝露水。”徐轻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听到身边余珊儿发出一声梦语,毛毯滑落下来,徐轻转身给她理了理盖住身体。 宁越薄唇抿了抿,便没有再说话。他不说徐轻反而乐得自在了一点,旁边有可以看电影的ipad,但多半是些评分低的片子,徐轻随便挑了一部戴上耳机,告诉自己身边坐着几颗白菜。 这男人不对劲,但是不知道是哪里又不对劲,干脆就不要去想。 飞机很快降落,节目将在南方的一个岛屿上拍摄,周围都是些密林,当然也有旅游用的酒店和维护人员的研究所之类的建筑,非常适合旅行或者度假。申城在国家版图上算是处在靠中间的位置,再往南还有很多城市,这里气候常年潮湿温热,徐轻这条裙子穿着倒是适合,不那么冷了。 “到了吗?”余珊儿竟然有一种能在飞机降落前准时醒来的能力,没有闹钟,也没有任何人叫她,就这么迷迷糊糊推开眼罩,“欸?小宁总?” 娱乐圈和商圈基本不分家,尤其是做到顶层的凤毛麟角,余珊儿在一些商业酒会上看到过宁越,当时没有人引荐也就没有打招呼,但还是认识脸的,吸了吸鼻子:“听节目组说的时候神神秘秘的,我还不怎么相信。” 她站起身来跟宁越握手,对方也同样起身。 “我的天哪,那,那您是有在娱圈发展的……呃,意向吧?”余珊儿问。 “这个倒是没有。”宁越浅笑道。 “那没事儿,好好玩儿,就露营之类的生活化节目。”余珊儿用手肘抵了抵徐轻的脑袋,见人没反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把人从后领口拎起来,“这是我好闺蜜,叫娅娅。” “你好。” 看到面前伸出来的那只手,旁边那桌的目光似乎也递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徐轻顿了顿,把桌上那瓶没有拆封的纯牛奶递到他手里,友善点头:“啊,你好。” 余珊儿:“……” 宁越是笑着把她手上的那瓶纯奶接过来的,顺道说了句“谢谢”。隔壁那桌的人能参加上综艺也并不是脑子缺根筋的人,见状并没有其他反应,该聊天的依旧时不时聊,徐轻转身拉着余珊儿赶紧走,脚步反倒有些慌乱。 “怎么了宝贝?我们pd还没过来呢。”余珊儿往后看了看。 “我想上厕所。” “哦哦,从这里走出去就有,还可以让大壮给我们补一补妆。”余珊儿的两个助理收拾好二人的行李,导演组要布置好了才开始录制,期间有大概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 无论男艺人还是女艺人都开始各自补妆或者看看衣服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大概是由于都带上了自己的好朋友,气氛倒是松络而融洽。余珊儿估计还没有睡饱,就这么点时间也还在闭着眼睛休憩,徐轻稍微好一点,插不上什么话干脆低头玩手机。 确实有些饿,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卖食品的店倒是挺多的,但是估计算景区的缘故,一杯可乐就要收到十二块钱,徐轻买了一个贝果稍微填了点肚子,突然觉得还是里子比较重要,可能在飞机上稍微找点儿东西吃自己也不用这么心疼。 唉,所以有的时候不要太恋爱脑,徐轻想,没有里子哪来的面子嘛,非得撑着干嘛,就算他是pd,但是为了钱包不受到二次损伤,她也完全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工作中的好兄弟。 非正式隐婚 第59节 这么想着走出食品店,那些一同参加节目的男女艺人也各自稍微吃了点东西,但是不多,估计也想在镜头面前保持身材之类,只吃了些蛋白棒,或者助理现打的果蔬汁。 “我天我天,你怎么能吃面包呢?”余珊儿那两个壮实的男助理眉头堆叠成小山的形状,“过会儿是要上镜的,你是我们珊儿的闺蜜,脸肿怎么办呀?我们珊儿经纪人已经在让媒体写姐妹花通告了!” “也……没有很多吧?”面前两个壮汉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给吃了,徐轻手中还剩下一口,心想着这一口都是她自己赚的辛苦钱,谁不让她吃她跟谁急。 “没有关系吧,娅娅本身就挺好看的,申城广电台的镜头都能抗住。”余珊儿倒是没那么介意,“要不再喝一点黑咖啡吧,消肿用的,上镜真的有点效果,嗯,你觉得呢?” “那好吧。”毕竟不能让人家通稿白写,徐轻转过身默默把剩下那点儿一大口往嘴里塞进去,生怕那俩壮汉从他嘴里夺食,所以吃得有点噎,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抬头的时候正对上某人的目光,于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继续嚼。 “我去买。”壮汉助理翘着兰花指飞奔出去了,另一个助理在边上等着徐轻吃完给她补妆。 宁越坐的是导演组的那一边儿,其他几人的pd都和助理在一起,偶尔聊上几句之类的。大概是因为有赞助这层关系的缘故,节目组几个人态度都比较殷勤,连带着徐轻和余珊儿也多照顾了些,时不时有导演组的过来跟二人搭话。 “过会儿两位美女留着最后出镜啊,那边有一条路,我们让人拴着气球,给你们一个慢镜头特写。”那人估计也分不清到底是到底是余珊儿还是徐轻的缘故,总之俩人看着都不像是能得罪的样子,与其差别对待倒不如一视同仁,于是另外几个艺人那边也分别安排了不同开场方式,大家了解过后也都表示同意。 “啊啊啊沙滩——!!” 一行人整顿好之后开始录制,倒是没有想到余珊儿看着镜头就跟整个人入戏了一样,一手牵着气球一手拉着徐轻就往前跑,可能慢镜头真的很唯美,但是刚刚喝完一杯黑咖的徐轻胃里并不是那么美妙,再加上没有拍过这种本色出演的真人秀,估计镜头里整个人显得像只呆鹅。 “再来一次吧。”导演看了看宁越,“没关系,让arna休息一下。” “嗯。”周围的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徐轻凑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整个人状态都处在“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氛围里,大家都有自己的kpi要完成,于是皱着眉揉了揉肚子:“我好想……” “怎么了?” 她好想吃烧鸡和排骨qaq不然总觉得贝果和冰美式能在胃里发生某种不知名化学反应。 “没有怎么,稍微等一下。”顾明衍又不在这里,哪来的人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于是稍微缓了一会儿,换上公式化的笑容和余珊儿一起一蹦一跳地出现在镜头里,迎面吹来的海风和阳光落在两个女孩儿身上,画面清纯而美好。 “啊啊啊沙滩——!!”竟然能保持跟刚才一样的神态和语气,徐轻心里暗暗佩服。 “很好,大家就随便些玩儿吧。”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多真人秀出场镜头都会补拍几条,是为了保证艺人的形象和画面没有问题,接下来的环节就比较随意了,毕竟镜头多的是,你拉胯了还有别人顶着,如果不是为了博眼球恶剪,大家相处起来也是轻轻松松愉愉快快。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宁越的原因,几个男艺人也没有再拿徐轻开玩笑,几人坐在篝火旁边轻松聊聊天玩玩游戏之类的,对女孩儿也挺照顾,徐轻渐渐放松下来,反而觉得胃里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徐记者为什么想要做媒体这一行呢?”有个女孩子好奇地问她。 “可能……就是喜欢吧,”旁边架着几台摄像机,徐轻手里捧着壮汉助理给她的一个椰子水,又回到了镜头面前温和从容的感觉,“就像有些人想学医,有些人想从教,有些人想当科学家,我想做媒体,因为这是顺应了时代的命题,愈渐发达的传媒系统让社会的联系更加紧密,然后,可以影响更多的人。” 这段话说得非常诚恳,也确实是她能继续留在媒体行业工作的原因。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徐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喝椰子水,余珊儿捧着下巴星星眼看过来:“真棒,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刚才问问题的那个女孩儿叫程盈,是一行人中咖位最低的,算是平民选秀出来,还没有什么人气,于是主动拿起蒲扇扇火,扬起的火灰在镜头里很美,但是她有几回低下头来很小心地去揉眼睛,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 “我来吧。”有个男艺人想帮她。 女孩儿像触了电似的立刻弹开半米远,估计也是不想被粉丝说蹭热度或者凑cp之类,笨拙的动作引起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余珊儿也笑:“看把人吓得。” 男艺人估计笑容也憋不住,周围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烤肉和烤鱼的香气在空气里蔓延,与逐渐落下的斜阳一块儿融在林木香和笑声混杂的空气里。 回到酒店大概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余珊儿自己单独一个房间,徐轻的房间在她隔壁。没有做比较累的工作,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镜头前的联谊,徐轻卸去脸上厚厚的妆,打算下楼买点儿小纪念品似的带回去。这个点的小岛上依旧非常热闹,他们的酒店落在密林间的空隙里,出去就有一条用棚子搭起来的小街,里面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徐轻怕自己独身一人出去不太安全,于是就在附近的小摊上挑了两串贝壳项链,回来的时候听到花园里有熟悉的说话声,应该是今天问她问题的那个女孩儿,正打算上去打招呼,却听见旁边门口的侍者用闽南话喊了一句“您当心台阶”,下意识看过去,又马上把头转回来。 宁越身上的正装没有脱,她看到落在灌木丛似乎被割裂的影子,把手心里的贝壳串藏好。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想起她录节目时不时揉肚子的动作,问道,“冷吗?” 徐轻转身看向他,点了点头。 “我带了药过来,已经让人给你送上去了,说你不在房间。”宁越抬起手似乎打算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却见面前徐轻定定的眼神看过来,从口袋里摸着什么。 宁越手指顿了顿。 “look and see。”徐轻认真地看着他,手中举的……是一张红彤彤的结婚证…… 宁越:“……” 青春疼痛的悲情bgm还没响就被硬生生憋回去了啊喂! “see完了吗?see完了我收起来了。”心满意足地把那个红彤彤的小本子和她刚刚买的那两串小贝壳放在一起,还伸出手拍了两下,“小宁总要跟我说些什么~” 宁越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不知是气还是笑:“拿这个出来有多少用处?” “有啊,比如告诉你不能违反婚姻法。”徐轻回,“不然我就属于过错方,很不道德的。” “婚姻法?”宁越轻“嗤”一声,“比如跟我分手后为了应付家里随便拉个男人结婚?” “这话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有权有势有人脉,徐轻对此并不算多诧异,并且还模仿某人在经历之前做了个情景预想,于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并不慌张,“领证了就是合法夫妻,你又不是当事人,插手这么多做什么呢,宁律师?” 言语间脚步逐渐逼近,对上他的眼睛也丝毫没有心虚:“还是说……这么多天过去你都对我余情未了啊?” “徐轻!”男人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想到他真的这么容易被激怒,看来顾明衍说的方法有时候还挺管用的。 徐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语气懒散:“可是你现在做的事情真的很让人产生误会欸,而且好幼稚哦,你不是一直说我幼稚的吗?看来你也没成熟到哪儿去啊宁越。” 她一段话说下来带了些缓冲时间,男人只是一瞬间眉眼带了些愠色,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只是这么静静看她说完,树影下抬了抬眼,眸中映出不远处清白的光斑。 “所以,”徐轻环肩,“是有什么要跟我谈?” “也算是吧。”宁越垂下眼睫,语气清浅。 “什么算?” 这次是对面的男人突然走近,微微俯身拉拢了些距离,不仅完全没被她的话带进去,而且眉眼又添了几分她熟悉的那种上位者的从容,音色低沉:“对你余情未了啊,娅娅。” “啊你好——”一个“油”字被堵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徐轻突然感觉嘴巴被手掌捂住,宁越紧皱着眉把她带到旁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嘶。” 怀里的女人张口对着他的手掌就要,应该是下了狠口的,破了皮有血渗出来,同时抬腿向后想要踢他,被他用力摁住:“别出声,你听什么声音。” 徐轻依然想要用力挣脱,然而这时好像有什么别的细碎的声音落入耳朵,女性的低吟中混杂着男性的喘息,但是又有点不一样,那个女生好像在哭,是从边上有些黑的灌木丛和密林的方向传过来的。 “放开我,我不出声。”徐轻压低声音道。 宁越立刻放开了她,虎口处咬的那一下真的特别重,几个牙印都在往外渗血。 “你放开我吧,去房间好不好……”是那个很熟悉的声音,徐轻想起这个名字,程盈。 “妈的,给了你这个露脸机会还tm挑三拣四。”这个声音徐轻没有听过,后面掺杂着几句污秽的谩骂。徐轻眸光动了动,听到那女孩儿一抽一噎的哭声,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你知道是谁,对吗?”抬起头,她看向身边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知道对你没什么好处。”被她咬的伤口隐隐作痛,宁越只是从西装上衣口袋拿出携带的手巾擦了擦。 隔着树枝密林传过来的声音太过暧昧,徐轻微微抿了一下唇,转身往酒店里走,宁越从身后跟上来,手巾上浸润了一些鲜红的血:“记得把药喝一下。” 徐轻停住脚步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他一下,男人发出一记闷哼:“我送你上去。” “不用。”抬手按下电梯,女孩儿卑微的啜泣声好像仍然回响在耳边,一种无力感充斥着她的神经,好像这个世界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况且那个告诉她世界清浊的男人还就在旁边,无关其他,只是莫名的还是会在意和不悦。 “我先送你上去。”男人的语气加重了些,“这个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徐轻深深吸了一口气,移到电梯的角落里站好,低下头去看地板上的纹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电梯门打开,徐轻加快步子走出去,却被身后的男人握住手腕,他的虎口还在向外渗血,鲜红的落在白皙的骨节间,徐轻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这么明确的紧张和无措。 “你哭什么?”男人咒骂了一声。 徐轻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一片温热的湿濡。 “你tm在哭什么?”宁越加重了点力道,近乎要把她的手腕握碎那样,又不能像从前那样抱她,两个人僵持在走廊上,唯一的手巾沾了他的血,薄唇抿了抿,只能慌乱地折出一个角来给她擦。 第65章 “就是突然, 想起一些事情。”徐轻摇了摇头,将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我先回去了。” 是他先将指间的力道一点点松开, 宁越等她走过几步才开口来:“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没有必要跟我打哑谜了,如果我们就停留在上回的汽车里,可能下次见面还会体面一点,”她低下头去从包里拿房卡, 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嗯, 那你明白吗?” “他是那个所谓你适合的人?” “我也不知道。”徐轻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不可否认她在这段时间里成长了很多。学会控制情绪, 学会更加圆滑地处事, 也许不是全都因为顾明衍,但确确实实她有想过今后就这样吧。 “徐轻。”宁越微微走上前半步, 喊她的名字。 “就算以后我遇到了更多其他人,”她想了想,在门边露出一个脑袋, “我们也都已经结束了。” 地上放着他给她送的那些药,不吃的话会有点可惜,她也没有把局面僵得彻彻底底, 而是弯腰去把那个质感很好的袋子提到手心里, 抿了抿唇:“谢谢你。” “嗯,”宁越微微点头,徐轻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只听到那句熟悉的音色回答, “我知道了。” “呼。”关门松了一口气, 徐轻把买的那些东西放到箱子里,给自己找了些零食吃。电话过来的时候她还有些小心虚,把一小瓶的胃药拆封捏着鼻子喝了,用矿泉水漱了漱口,才敢用小拇指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键:“摩~西~” “拍摄结束了吗?”是她熟稔的语气。 “结束了啊,呃,这个好像是视频。” 摄像头逐渐远离她的耳朵,徐轻用没喝完的矿泉水搭了个临时手机支架,看到放大界面中靠近男人的领口处的画面还有点儿沐浴过后的水珠,蓦地脸一红,手机“啪嗒”掉在了桌上。 “怎么了?” “没怎么,刚刚没有放好。”徐轻把手机调整了一个位置,坐在单人沙发上,下巴压住自己两个交叠的手背处,眼睛睁得圆溜溜看上镜头。 “撒什么娇?”顾明衍把手肘里的那本书放到枕边,从手机屏幕里看到她这个表情。 “没撒娇。”徐轻囧,“那个,我今天遇到一件事情。” “嗯。” “就是刚刚在楼下的时候,我好像有点听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听到程盈的声音的事情跟顾明衍说了出来,没有直说名字,只是隐晦地把情况描述了一下。对方也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态度,不算惊讶也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透过镜头好像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当时有没有被吓着?” “一点点吧,但是也没有太多。”徐轻有点心虚地没有提自己在楼下碰到宁越的事情。 “嗯,只能说别太在意吧,”顾明衍斟酌了一下,“没有完全干净的行业,我们所有人能做的也只有在相对意义上的不偏私,哪怕是律师也一样。” “你还挺会讲大道理的。”徐轻瘪了瘪嘴。 “一般吧,这种话题没什么好讲,讲了没意义,也不是讲讲就会变的。”换了一种直白点的说法。 徐轻:“……” 直白得很好,下次别直白了。 非正式隐婚 第60节 “你现在是打算睡了吗?”她看到画面中自己熟悉的房间背景,还有那只空了的枕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家。 “嗯,睡了。” “这么早?” “也没什么人打扰我睡觉,就睡得早了。” 有这么打电话的吗!徐轻对着镜头翻了个白眼:“我挂了。” “再聊聊嘛媳妇儿?” 徐轻愣了一下,随后只觉得白烟从耳朵上冒出了三尺高,如果有特效的话半秒之内整个人都通通红。关键这厮叫得还很随意,就像刚刚问她有没有结束工作或者有没有吃过饭。 “blablabla(一堆乱码)……不了。”连带着说话有些不利索,徐轻告诉自己不要去看屏幕,“我明天还跟他们一起去拍摄,然后好好睡个美容觉。” “嗯。”顾明衍应了一句。 “这里真的热得要死,我去把空调开起来。”徐轻把手做成扇子的形状在脸边扇了扇,站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眯起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顾明衍。 好在他没有看屏幕。 画面中的男人用创可贴贴住了那块疤痕,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打电话才特地贴的,被黑色碎发的影子堪堪遮住,侧颜的眉骨和鼻骨轮廓非常清俊,生的是薄唇,但是上唇有一个突起来的唇珠,色泽偏粉。 觉察到她咽唾沫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男人侧过眼开来,很明显注意到她的眼神,但是没有挑破。 “咳,那个。”弯腰把遥控器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徐轻捏着衣服重新坐上单人沙发,“在家里记得帮我拿一下快递。” “嗯。” “上次说买的那些衣服估计快到了……”徐轻微微抬了抬眼,那个小框框里的自己也同样露出潋滟羞怯的眸色,似乎不相信自己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徐轻一整个震惊住。 “我在比较小的箱子旁边放了几袋藕粉,早上用开水泡一下喝。”顾明衍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对劲徐轻你不对劲。 “睡了吗?” “要不,再聊会儿?”她刚刚回来就洗漱好了,现在身上穿的是比较舒适的居家服,也没有什么事情干,干脆撕开一张面膜敷好躺在床上,黑色的面膜布遮住镜头里的那张脸,有点滑稽,于是吃吃笑了起来。 “我有点想听故事。”得寸进尺试试看。 “打开广播里面有念。” “你枕头旁边有本《小王子》,我上次都看到了的!” 顾明衍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徐轻括弧嘴把头撇到一边。 “过会儿吧,你要睡了我给你念。” 括弧嘴的笑意逐渐加深,面膜敷了要洗,仍然连着线从浴室里出来,关上房间里的灯,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帘缝隙外小岛上层层叠叠的黑色丛林,顾明衍长指翻开第一页给她念书。 连麦睡这种事情对大学生来说还是太幼稚了。 但是对新婚小夫妻来说刚刚好。 第二天徐轻几乎是在闹钟响之前的几秒醒过来的,大概是睡眠时间充足的缘故,能感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打开手机看了看,电话是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挂掉的,后面再没有任何消息,昵称依然还是那个“g”字,徐轻犹豫了一下,删删减减了好几个,最后还是觉得这个“g”端端正正得刚刚好。 “徐小姐,你醒了吗?”门外是那个兰花指壮汉小助理的声音,“起来化妆了。” “哦哦,来了。”徐轻整理好衣服走出门。 “要不要喝冰美式?酒店有提供。”助理问。 “不用,”徐轻摇了摇手里泡好的藕粉,“我喝这个就行。” 余珊儿已经跑过几圈步回来洗好澡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捯饬今天的发型妆容。对面应该是程盈的房间,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徐轻有些担忧地转头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多问。 “我们今天一定要漂漂亮亮地出门。”余珊儿一脸羡慕地伸手戳了一下徐轻的脸,“这是素颜么?想当年我十八岁也曾拥有这样的脸,都是岁月把我摧残成现在一用错东西就过敏的体质。” 她们彩排经常要到半夜,作息饮食都不规律,再加上工作需要经常化妆,所以皮肤状态很难一直保持,于是不化妆的时候难免显露出疲态,尤其还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更是一点点都不敢怠慢。 “还好吧,可能干我这行没有你们累。”徐轻做的大多是荧幕前的工作,比起绝大部分累死累活的后期,比如楼下第六小组,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值得抱怨的生计。 “累意味着我还有工作,不累意味着我凉掉了。”余珊儿叹气。 “别叹气宝贝。”兰花指壮汉助理一边给她化妆一边道,“好运会被叹走的。” “哈唔~” 徐轻:“……”所以是把气吸回来吗哈哈哈哈哈。 今天拍摄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的一类事情,大部分都由节目组提供好,徐轻以前不理解这类综艺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爱看,除了来看自己家爱豆生活的粉丝,想想觉得有时候看着打发时间也蛮不错的,因为有时候聊得也挺开心,虽然是工作,也像是多了几个不太熟的友好的朋友。 程盈依然没有来,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提,就好像昨天拍摄的时候就没有这个人在。 徐轻也再没有跟宁越有过单独的相处或者交流,有时候在工作群里会聊几句,大家的气氛都相当不错,至少从来没有一次在镜头面前红过脸。十天的拍摄时间就这么一晃过去,徐轻收拾东西乘上飞机,余珊儿依然靠上座位歪头就睡,旁边几个人也依然打牌或者玩桌游,那个女孩儿消失得就像空气里的一缕尘埃。 “arna一起来玩牌要不?”宁越不在,再加上这几天几人的相处,大家都放开了一些,邀请她道。 “我不会打牌,”徐轻挠了挠头,“可以在旁边看。” “麻将会吗?” “呃,麻将也不会。” 几人笑了起来:“算了,你就在旁边看吧。” 徐轻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确实不大会打麻将,也不会打牌,倒是会跟爷爷下象棋。气氛逐渐活跃起来,余珊儿在这种环境里居然也能睡得很香,还确确实实地在飞机降落前就醒过来了,两个人挽着手下飞机,由于节目第一期已经播了,vip通道有来接机的观众和粉丝,徐轻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低着头默默当个称职背景板。 “谢谢,爱你们!”旁边的余珊儿倒显得活跃多了,时不时献出一个飞吻。 “旁边是arna吗?”人群中有人问。 “呃,是。”徐轻点头。 “谢谢你!照顾好我们家珊珊!”那个粉丝激动地捂脸道。 “呃,好的。” 她的本职工作是记者和主持,虽然也是媒体相关,但是总不算有着特定人设的爱豆或者艺人,节目才播出一期,认识她的人比较少,但是依然有举着镜头对着她拍的,这种时不时闪一下的镁光灯让徐轻有些不自在。 “快弯腰低头,把我们珊儿称得高一点。”助理压低声音提醒她。 徐轻:“……” ok,fine,不需要吃这份饭,还是别抢人家饭碗,于是默默把口罩再往上提了提,裹得像个全身瘫痪缠绷带的病人,一直到机场门口,接机的人追着余珊儿的保姆车去了,徐轻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转过头…… “最(爱心)爱徐轻!——氧气大美女(爱心)——永远不变(爱心)!” 一条映入眼帘的横幅差点没把徐轻吓傻,面前站的是垂着彩带的虞莓和石文静,后头还跟着拉横幅的珍妮,这架势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好几个路人频频看过来,徐轻尴尬到脚趾抓地:“我的天哪,你们怎么来了?” “给你撑场面。”石文静推了一眼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没有被惊艳到?” “有被惊吓到。”徐轻连忙去把横幅抢过来,“好了好了,我的这个小心脏受不了。” “但是镜头里你真的很好看诶,美出新高度。”虞莓说,“小薛总都跟我提要不要让你午间报道也去出出镜,给我们台好好长长脸。” “加薪吗?”徐轻抬眼。 “……加。”不愧是打工人,虞莓感叹,“快过来我们合照一下,到时候发朋友圈。” 原来是工作上的被迫营业,徐轻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出镜看起来也算不错,就这么被推到了几个人的c位,拉着横幅剪刀手留下了一张颇具年代感的合照。虞莓满意地对着照片看了又看,一键发送朋友圈,立刻收到好几条点赞信息。 “希望大家今年工作都顺顺利利~”这样配文。 拍完照徐轻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看顾明衍,两个人当初的协议上就是有责任向徐父徐母演戏,但不对外公开的,也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的这几个组内的同事都还不知道她和顾明衍的关系。 也许也想到了这一点,也许是想看她的反应,男人就只是站在旁边没有靠近。 “别愣着啦,快上车,我们大伙儿给娅妹好好庆祝庆祝。”石文静有点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想吃什么放开说,mei姐请客。” “……”这语气好像是你请客一样。 “应该是我来请客吧……”徐轻收回眼,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瞄,“嗯,你们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我来吧。”虞莓开口,“就我们公司旁边那家申城家常菜,觉得蛮不错的,我订了位置。” 两个人争了一个来回,她看到男人开门上车,只落下一个背影的车尾,眸子颤了颤。 “棒呆!!”珍妮欢呼道,“别着急,一个一个来,请客不嫌多。” 几人一顿饭吃下来还算尽兴,因为徐轻入职以来基本没有聚过,所以还喝了一点酒。 四人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珍妮是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乖乖女,现在被家里介绍了一个对象,还在接触;石文静是个热爱工作的死宅,基本除了工作就是男频小说,更别提女朋友了,据说大学的时候牵过初恋的手,也仅仅停留在牵手阶段,用他的话说“本来以为是开始,没有想到是巅峰”;虞莓倒是放得更开一点,直言自己喜欢女的。 “咳咳咳……”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被呛到。 “很稀奇吗?”虞莓没所谓地睥睨众生似的扫了一眼,“圈子里多少也有人在传吧?” “虽然听过,但是没太敢确认。”珍妮非常诚恳地说道,“mei姐,有没有什么故事跟我们分享分享?” “嗤,”虞莓眼皮抬了抬,醉酒后的眼睛显出几分平时少见的干练之外的恣意,“等你们抽中国王牌再说。” “arna好像一直都没有抽中国王牌啊?”石文静突然想起来。 “啊这个我……”不要cue她啊求求了! “试试看。”虞莓眉毛一挑——一群小瘪三,她这里可是有独家新闻。 徐轻吞了口唾沫——你这个新闻有点点过时,下次她再发烧不要乱打电话了啊喂! “那我们继续吧,看看谁运气差咯。”石文静再次发牌,几人各自翻面,徐轻发出“嘶”地一下悲鸣,就听一旁珍妮欢呼起来:“我是国王!谁是奴隶啊?” “呃,我。”见抽到的人是珍妮,徐轻松了一口气。 “石头哥,你来说。”珍妮笑道。 徐轻:“……” 手下留情啊球球! “那我就不客气了,听说你是有男朋友的吧。”石文静朝她挤了挤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包装袋出来,“今晚回去把这个交给他?” 徐轻一摸就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个啊石头哥!” “可能,大概,也许,这只是一包非常普通的口香糖。”石文静说。 徐轻:“……”是吗。 “上次宣传预防az的时候人手一袋,你桌子上也有啊。”虞莓解释,“只是当时你不在。” 徐轻:“……” 在场的只有她一个目前不是单身,于是几人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就逮着她各种问,但没想到这姑娘嘴巴这么实,宁愿喝酒也不吐露一个字,最后软成一滩泥被虞莓和徐轻架出门,扶着电线杆就吐了。 非正式隐婚 第61节 “你——”觉察到虞莓要跟谁打电话,徐轻连忙伸手去阻止,“别那么激动,我乘地铁回去就行。” “真的可以吗?”虞莓皱眉看过来。 “我——”徐轻正打算说话,无奈感觉脑袋和胃都不是自己的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结果一开口又吐了。 “我的天哪,让你们这么欺负小娅!”石文静愧疚道。 虞莓amp;珍妮:“……”好像最过分的是你吧啊喂! 胃里好像有一条蚯蚓或者泥鳅在翻滚,反正不让她安生,嗓子口都是火辣辣的,更别提一片空白的脑子,扶着电线杆才能堪堪站稳,随后一下一下地吸着气。 “徐轻。”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顾明衍随身没有带手巾之类,她能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给她擦拭唇角,触感是微凉的,干净的长指碰到她的唇边,徐轻本能地抬起头,随后立刻把他的手推开。 “你——你。”疯了吗。 在场其他几个七组的成员纷纷瞪圆了24k纯金的八卦眼看过来,面前的男人身形很高,戴着一张纯白色的口罩,只露出眉骨下的一双眼,再加上夜间灯光昏暗,看不大清,但是也足以满足八卦人的吃瓜心理。 “先上车吧。”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 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吐了,她觉得嗓子眼一阵阵地发酸,也无暇顾及身后地同事,打开车门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的味道,好像在抚慰她被酒精扰得错乱了的神经。 “你刚刚看到了吗?”石文静问。 “看到了。”珍妮点头。 “看清楚了吗?”虞莓问。 “没有看清楚。”珍妮摇头。 “我也没有看清楚,不然还能跟小宁总打个招呼。”虞莓也有些不大确定的样子,“散了吧,人都走了。” 三个人八卦的眼神一路目送着黑色的汽车逐渐远去,虞莓抿了抿唇,低声自言自语道:“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呢?” 汽车内徐轻觉得自己现在跟窝在棉花里似的,再加上前不久刚做了飞机,棉花和飞机窗外的云朵联系起来,紧紧握着男人的右手臂,表情惊恐,生怕掉下去。 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顾明衍用车内的湿巾略略擦拭了一下指间,看了边上人一眼,没有说话。 汽车启动。 “机长,慢,慢点开。”徐轻有点迷糊,因为刚才吐得那两下,鼻尖红红的,眼边有些生理性的泪水,看上去像个不敢乘坐公园里娱乐设施的小孩儿,被朋友恶作剧地骗了上来。 第66章 “先喝点水。”顾明衍猜到她应该会喝酒于是准备了温白开, 但没想到她能喝这么多。 “不喝了,真的不喝了。”徐轻摇头。 顾明衍:“……” 就任由她攀着自己手臂,把车在君恒楼下的车位里停好, 将人拦腰抱了起来进门。 “欢迎先生太太回家~”侍者小哥朗声道。 “机长,我们还有多久降落啊?”徐轻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嗫嚅着问道。 “快了。” “快了是多久?” “快了就是快了。” 这个机长脾气不大好,徐轻想。 一直到了第十五层门口, 顾明衍一手抱起她,另一手去摸门禁卡“叮”地一声响,用膝盖顶开门, 将人甩在客厅的沙发上, 返回门边去拿拖鞋。 “啊!”徐轻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有点懵, 她没死吗? 沙发上的女人哼哼唧唧的,顾明衍听得有点头疼, 给人换了拖鞋就起身往厨房走,身后徐轻拉了好几次都被他推开,到厨房里煮了些醒酒的黄豆芽大葱水, 味道不那么好闻,但还是给人递到了嘴边。 “张嘴。”语气不那么友善。 “我……唔咳咳咳咳。”还带逼迫人的,下颚被男人的手掌握住, 徐轻本梦半醒地喝了好几大口, 皱着眉打了个激灵,莫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点。 “所以,”徐轻睁开眼, 灯光下两只眼睛湿漉漉的, “你不是机长, 是医生吗?” “不是。”顾明衍又喂了她几口,回到厨房去整理灶台。 徐轻身体实在提不起来,就缩在抱枕边上等人出来,眼神有些委屈。但是男人之后就没有再管她,而是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合页开始办公。 徐轻在沙发上睡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恢复一点理智,脑袋还有点痛,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句“顾明衍”。 “清醒了?”男人哂道。 “嗯……”但是她好像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有点囧,手机不断发出震颤提醒,手忙脚乱地看了一眼,七组小群里的艾特让她东西记得给。 但是给了就更囧了啊! 顾明衍依然没有侧头看她,良久:“有话对我说?” “昂……”徐轻套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过去,“今天跟同事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所以多喝了几杯。” 她身子还是有点软,又不敢直接靠在男人身上,于是说完之后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才出来,手心里握着那个白色的包装袋,扭捏着不敢递过去。 不递的话他们也不知道吧?徐轻想。 但是其实她也有点想…… “回屋睡着吧,胃里不舒服的话桌上有面包。”客厅的桌子是可以升降的,顾明衍站在电脑前不知是在处理什么文件。 被人从身后抱住的时候顾明衍微微僵了一下,女人的手软绵绵地环在腰际,他明显能感觉到一瞬错乱的呼吸。 “那个,大冒险他们出的题,让我给你的……”徐轻抿了抿唇,把手中的东西颤巍巍放在男人面前。 确确实实看到这玩意儿是什么,顾明衍喉结滚了滚。 “那你拿着嘛?”她醉酒后生意软绵绵的,不知道是真的还在醉还是特地这么做。 顾明衍抬起手把东西放在办公桌旁边:“嗯。” 嗯??? 就没有了??? 徐轻大概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男人的目光凝在电脑屏幕的文件上,明明她这个洗完澡香喷喷的大活人还在旁边,但却好像视而不见似的。 “呵。”徐轻有些不爽道。 “回去睡吧。”顾明衍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环在腰间的手背。 “不要,那你什么时候睡?”徐轻蹭了蹭他,似乎能感觉到他僵直的反应,弯眸心情好了几分。 “那行。”长指将电脑待机,顾明衍转过头把人拦腰抱起来,带了点力道扔在床上。 徐轻还没有反应过来,落下的就是他炙热的亲吻,连带着手掌粗粝的动作,好像在风雨里被掀翻的船只,反应过来之后才环住他的脖颈回应这个亲吻。 不知道是不是唇齿间溢出的亲昵的轻哼还是床边的手机发出信息的震动,男人动作停了一下,看了一眼信息从她的身上下来,眸色依然是漆黑幽深的,但是很快把情y抑制下去恢复了清明。 “你,你要走吗?”徐轻觉察到他站起身。 “你先睡吧。”顾明衍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口。 “太过分了qaq。”确实有点过分,徐轻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小猫。 顾明衍看完信息关掉手机屏幕,回头看到她有些委屈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你别碰我呀。”往旁边躲的时候带了点脾气。 “……抱歉。”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的声音也有些哑。 徐轻不说话了,裹着被子缩到另一边去,身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心里泛起一层一层的别扭疙瘩。 她听到男人起身的动作,还有很轻地关上房门的“咔嚓”声,小黑小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个坐在旁边叹气一个摸摸她的头。有点吵,徐轻把脸埋进被子里,心里把“顾明衍”这三个字绞成团埋到沙子里去,不解气再挖出来,打上“讨厌”二字标签,踢到很小很小的那个角落用黑布遮盖住。 拉下被子,裹挟的凉意的空气灌入鼻腔,徐轻垂着上眼有些不自主地想,一只绵羊(sheep)长大了,可能还有它身上的绒毛和羊奶,很多只羊(sheep)长大了……她没必要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想得这样睡不着(sleep)。 比如谁离了谁都能活的爱情(所以有时候不要过分上头)。 赚钱吧,钱才是最重要的。 手指紧紧捏着带了点肌肤温度的手机等着汇款短信,就这么在五十万和小绵羊的中纠结着睡了过去。 “那个……大家好。”第二天是秋招实习新人分批入职的日子,徐轻起了个大早,顺带给七组每一个人都带了份楼下卖的驴打滚,早晨的办公室溢满了茶叶、咖啡和早餐的香气,珍妮还是头一回穿小高跟,打扮得也比平常看起来更加成熟,真的像个职场小前辈那样喝着黑咖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二十出头的青年。 “你好。”咖啡杯闷响一声落在桌上,徐轻注意到珍妮呛得有点苦又尽力掩盖的小表情,低头把文件高举起来盖住憋笑的脸。 “我叫任逊,大家可以叫我阿xun。”小男孩皮肤非常白净,笑容腼腆地挠了挠头,“比较擅长做后期,平时搬设备抗水也可以叫我。” “呵。”珍妮煞有介事地发出一声轻蔑的戏谑,徐轻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见两人带着不同表情转头看过来,连忙解释道:“啊咳不好意思,嗓子疼啊嗓子疼。” “同意你进来实习,可不是让你来打杂的。”珍妮说。 “那……”任逊小心翼翼,“我就不打杂了?” “这个,那还是要的。”珍妮连忙改口道,“以后你要叫我珍妮姐,挺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珍妮姐。”任逊乖乖点了点头,甚至还踮起脚跟探头喊徐轻,“听清楚了,arna姐。” “嗯嗯,欢迎你的加入。”徐轻把面前的那个文件拿下来,朝他点头示意。 “姐都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就知道啊?”珍妮转头看了看徐轻,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有些腼腆的小男孩。 “嗯,我们整个寝室都看了arna姐的节目。”任逊解释道,脸好像更红了,“和电视上一样很好看。” 珍妮:“……” “可以给我签个名或者合照吗?”任逊嗫嚅着道,“第一次觉得自己离那么有名的人这么近。” “当记者哪有给人签名的。”徐轻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况且她也不是很出名啊喂!地方台也最多申城本市的人会看看吧。 “……饮水机没有水了,”珍妮双手拍在桌面上,身体向前倾,“去换一下吧小朋友。” “好嘞!”任逊立刻欢欢喜喜地去换水了,没想到看着瘦瘦文弱的小身板还挺有力气,提水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年轻有的时候还是好,徐轻感叹。 “嗯,做得不错!”珍妮好不容易当一回前辈,拍了拍手走过去,无奈对方要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瞬间气势全无,“呃,没事儿长这么高干什么。” “不好意思,珍妮姐。”任逊弯下腰,“我下次长得矮一点。” 珍妮:“……” 这就是当前辈的滋味吗!!好爽有没有!!! 非正式隐婚 第62节 “听说你们新来了一个小帅哥啊。”石文静捧着一杯泡好的浓茶过来,“哦哟,这么高。” “前辈好。”任逊立刻打招呼道。 “你好你好,幸会。”石文静跟他站得远了一点,吧唧几下嘴,“石文静,叫我石哥就行。” “好的,石头哥。”任逊点头。 虞莓破天荒是最晚到的,可以看出神色有些疲惫,没有来得及化妆,马尾在脑后高高地梳起来,到了座位上就大口大口灌下去半杯水,随后手掐在腰间喘气。 “怎么了,mei姐?”徐轻连忙站起身。 珍妮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实习生小男孩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两人做了一样的动作。 “有个女星跳楼了。”唇角还沾着一些因为喝得太急而落下的水珠,虞莓抬起小臂胡乱擦了擦,外套浸润出湿濡的深灰色,“你们谁有空,现在跟我出现场?” 徐轻右眼皮跳了两下,立刻生出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我有我有。”珍妮立刻道,任逊也同样点头表示他也愿意抗摄像机。 “我也有。”徐轻道。 虞莓喘了几口气呼吸平静下来,看了看面前这几个人,手指抬起来落在徐轻身上:“你——” “我马上去准备。”徐轻动作很利索得回到办公桌前收拾背包。 “你——留在这儿。”虞莓一句话没说完,“珍妮还有那叫什么的小孩儿跟我去,我不在办公室需要一个能应付事的人。” 徐轻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好。” “快点赶紧的。”虞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站着的其他两人立刻行动起来,整文件的整文件,抗设备的抗设备,没到一分钟就风风火火出了门。 徐轻留在位置上目送几人匆忙出门的背影,抿了一下唇,看向自己没有什么工作的桌面。期间虞莓的办公桌上有几个电话打过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徐轻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对方都发出了解的“啊”的一声,好像不知不觉间,她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也逐渐有了些位置。 陆陆续续处理琐碎的杂事到了中午,去楼下食堂吃过饭,徐轻回到只有自己的办公间里,右眼皮还在一直跳。下意识拿起手机翻出那个熟悉的备注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拨过去。 ╭(╯^╰)╮还在冷战吧,冷战得拿出冷战的态度。 这么想着,手机屏幕中就跳出一个电话来。徐轻“嘶”地一声按下红色键,随后掩耳盗铃似的把手机倒扣起来放在桌上,干脆打开电脑看一会儿《怪气森林》的综艺。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把留在回忆中的一段经历通过视频的形式留存下来,还有那么多人去看。 【余珊儿真的好好看啊,小白花天花板了属于是!】 【她旁边那个闺蜜怎么有点眼熟的样子,听说是某个地方台女主持吧,上镜蛮好看的。】 【楼上+1,节目没播看了预告就知道这个小姐姐了,姐妹花给我冲!】 镜头里的自己真的还蛮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滤镜和后期加持的缘故,徐轻忍不住截了一张图出来发到姐妹的小群里,收到了颜颜和黄莉莉的一大堆亲亲图片和打call。 其实挺有意思的,徐轻想,一点点羞耻,但是更多的是度过了一段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注意看地面为什么多了个影子。】 一个弹幕飘过去,很快淹没在各种夸奖友好的弹幕里,徐轻整个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飘来白色加粗字体的一句话:“真的多了一个影子,女的,你们仔细看。” 程盈不在这里面。 徐轻感觉到自己心脏被什么往上提了一下,但是那条弹幕也很快被其他的弹幕所淹没,看不到是谁发的,就这样一条一条刷过去,再往前提了提进度条想去看,可是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节目组筛选还是被隐藏了?徐轻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翻开手机界面打算给余珊儿发信息。 刚才被她挂断的电话主人发过来两张图片,大概是缩小图里面的东西太过诱人,徐轻鬼使神差地点进去,是还在锅里炖煮的莲藕排骨汤和……烧鸡!!!这是家里厨房的背景吧?这厮什么时候把烧鸡店的秘方学会的! 可以看出拍摄水平不算太好,但是非常清晰,有点像案件取证那样严谨,她甚至可以看清浓郁的鸡汤上飘着微微的黄油还有砂锅上飘着的一点白烟,似乎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那种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回家吃吗?”短短没有任何情绪表露的四个字,把徐轻被单位食堂压迫的胃口提了起来。 这点东西就想来诱惑她?徐轻朝着空气瘪了瘪嘴。不就是一顿饭嘛,也没必要回。 那边的人或许猜到了她的想法,跳出来几张其他不同角度的图片,就逮着她的胃口去拍,几乎张张都可以保存下来反复观看的程度,于是深吸了一口气。 【徐轻:给哀家留着。】 【顾明衍:嗯。】 嗯什么嗯,徐轻心道,好像她就很好哄了一样。 【顾明衍:我看了你节目的第一期。】 那边对话框的上端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徐轻手指悬在上空顿了顿,眸中落入接着跳出来的那条信息。 【顾明衍: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徐轻:跟你说就一定有办法了?】 【顾明衍:不一定有。】 徐轻:“……”还挺真诚的。 【顾明衍:但是也不一定没有。有时候信息像一个闭环链条。】 【徐轻:我想知道今天跳楼的那个女星是不是程盈,如果是的话,我想知道她的背景信息。】 是她上次在岛上的酒店里说的那个事情,徐轻知道他能明白,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徐轻趴在桌上都快沉沉睡过去了,收到邮箱里发来的一个一万多kb的文件包,寄件人姓方,徐轻不认识,但应该是顾明衍让人给她的。 电话打过来,徐轻垂了垂眼睛接起来:“……喂?” “是你新接的活?”顾明衍的声音有些低。 “不是,我没有接这个。”一边回答一边解压缩,她的预感出了错,跳楼的是另一个同样是平民选秀的女星,不是程盈,但是里头罗列出的信息很全,程盈和这个跳楼的女孩儿算有些私交,但是没有展开说,那人还附带了一句“嫂子,不是你说的那个,具体的你还要不要”。 从前和宁越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公司的人开玩笑叫过她“少夫人”,但是“嫂子”这个称呼还挺新奇的,徐轻看到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脸有些发红,回邮件道:“需要的,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对方很快回复,“我叫方翊含,结婚的时候请给我发喜糖。” 竟然带着兄弟一起来哄她qaq有点犯规,徐轻想。 原本有些提上眉间的困意被压下来,嗅到新闻的味道,伸了个懒腰继续干活。当时程盈走得急,群什么都退了,徐轻也没有直接的联系方式。思来想去还是得问一下余珊儿或者那两个壮汉助理,只是要个微信或者电话之类的,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给。 所以石文静说得对,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人脉是多么重要。 媒体总是比群众先一步知道讯息,一直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徐轻才在社交平台上看到女艺人因工作压力大而跳楼的消息,她还是比较相信组内自己的报道,于是点开官网虞莓发的相关文字和视频看了看,没有涉及太多私人信息,只是说女艺人某某长期患有精神类的疾病,也在接受医院的治疗,但是出事当天早上被告知已经定好的角色被人夺去,再加上和男友分手,不堪压力精神崩溃,做出了这样过激的行为,现在正在接受治疗。 文字简洁和官方,大概是因为这个艺人没什么名气的缘故,关注的人并不算太多,附带了部分的视频和图片,如果没有后续进展的话这个新闻就会这么过去。 一行人写完了报道才回到办公室里,虞莓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杯水:“蛮不错的。” “谢谢mei姐!”两个小朋友对视一眼欢呼道。 “行了,各自去忙吧。”虞莓略略点了点头,在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处理工作。 晚上没有专访,于是徐轻下班得比较早,拿上随身携带背包乘电梯来到一楼的时候被上次那个前台叫住:“arna,有你的信。” “我的吗?”是第二次收到信了,这回比上次的还要多几封,那个署名愤怒tomato的依然在里面,应该是看了她最近录制的那个综艺,说希望她可以永远站在初心的那一边。 读好了之后才一封一封收起来放好,乘地铁回到家里,连带着情绪也好了几分:“我回来了!” 家里没有人,但是厨房的锅里有烧好的饭菜,整个客厅和厨房的空间里都溢满了肉香米香。徐轻弄了一个专门的抽屉用来放收到的信,盛了一点饭出来很快进了肚子,心满意足地卧在沙发上,斟酌着措辞给余珊儿发信息:“可以向你要个别人的联系方式吗?” 【余珊儿:看上了哪个小帅哥儿?反正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公。】 【徐轻:0.0就是第一天那个问我为什么当记者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 【余珊儿:那个啊,她不喜欢女的。】 【徐轻:……】 所以这货怎么可能会没有圈外好友,是怕真的好友会口无遮拦爆她料吧阿喂! 【余珊儿:我找找啊,喏。】 发过来的是一串微信号,这样她去加的时候只会显示通过微信号搜索添加,而不是通过谁的推荐。余珊儿发完之后就没有其他话了,徐轻没有犹豫,添加的时候备注的工作选角加v,意料之中对方同意得很快。 【程盈:你好,是导演吗?】 【徐轻:不是,我是arna。】 没等那头回复,徐轻立刻发过去几张偷拍角度的照片,是方翊含提供给她的,画面中程盈跟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姿态非常亲密。 【程盈:你需要多少钱?】 【徐轻:做个双赢的交易吧,我的目标不是你。】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追订的小天使那么多,却都不是很喜欢评论呢~按个爪大家唠一唠嘛! 第67章 “一定要……来这里吗?”隔着墨镜的目光触及“恐怖医院密室”几个大字, 程盈的语气也有点发颤。 “别害怕。”徐轻看起来轻车熟路地交了两个人的金额,把进店要签的“生死契”甩在桌子上,“签吧。” “arna……”只是往那个紧闭房门的缝隙里看了一眼, 程盈就已经有些打起了哆嗦,“去别的地方不行吗?我们去楼上奶茶店,我跟你说。” “程小姐。”徐轻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手扶了扶脸上的墨镜, 抬眉道,“别怕,不恐怖。” “我信你个大头鬼。”程盈满脸写着不情愿往后退了几步, 后头的客人开始催了,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吧, 就稍微进去一下,可以吗?” “可以。”这就是手上有把柄的感觉吗, 她感觉这姑娘强颜欢笑得快哭出来了! “啊!!!”二人进去之后npc都还没有出来,程盈就先捂住耳朵发出了十二分刺耳的尖叫。 尽管上次已经来过了,但是里头恐怖诡谲的氛围和音乐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徐轻抽了抽嘴角,安抚似的拍了拍程盈的后背,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安静腼腆的女孩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呜呜呜我不玩了, 我要回家。” 眼看着墨镜和口罩就要掉了, 也不清楚这里有没有认识程盈的人,徐轻连忙拉住她的手向旁边的队友们解释:“那个!大家不好意思,我妹妹就是这样, 又菜又爱玩。” “别哭啊, 这样的大家听不到音乐就听不到线索了。”其中一个人不满地开口。 “哦哦我明白的, 实在不好意思。”徐轻一面弯腰一面道歉。 屋内的光线非常暗,伴随着凌乱嘈杂的音乐声,几个人需要拿着各自的身份卡去往各自的病房。这回是每个人一个身份,不能像上次那个两个人进一个房间,程盈拉着徐轻的手不愿意走,其他几个队友明显更加不耐烦了:“实在害怕就出去!密室限时只有两个小时,在这儿耽搁什么时间。” “要不我们出去吧,arna。”程盈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颤抖。 “别怕,你去我那个房间,我上次来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徐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对方将信将疑地看过来一眼,和徐轻换了身份牌:“真,真的吗?” “真的。”徐轻点头,“就是房间墙壁都是红色,你进去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蹲在角落就行,啊。” “嗯。”毕竟照片还在面前这个记者手里,程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头,“那……我试试。” 几人分别错开进入房间里,其实徐轻刷了个小心机,提前买了可以互相说话的微型对讲机放在口袋里,让程盈害怕的时候跟她联系。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杂乱的脚步声,只不过这次来的并不是密室的工作人员,而是各种穿着病号服和白大褂的npc,敲门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房间内的灯也跟着晃晃悠悠。 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就能接触到大新闻的缘故,徐轻竟然没有上次那么害怕,反而心里隐隐多了些兴奋。 非正式隐婚 第63节 “arna,你在那边吗?我害怕……”程盈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对,我在这里。”徐轻回,“你隔壁房间。” “这些npc们会打开我的房间门吗?我好像觉得自己房间在震动……” “呃,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但是如果打开了,请不要殴打npc,他们又不会打你。” 程盈:“……” 好在门外的脚步声打开的应该是另一个人的病房门,其他几人安全地度过这个“夜晚”,程盈一出门就哭着扑到了徐轻怀里,墨镜滑落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额前的头发湿湿地黏在侧脸处。 “没事了没事了。”徐轻安慰着怀里的女孩儿,微微勾了一下唇。 “不是吧?吓成这样。”旁边同行的人嘟哝了一句,“真的没有问题吗?” “有问题,我们申请中途出去。”徐轻诚恳地看向自己的队友,经得同意后按下墙壁上红色的按钮。 也许是刚才的环境刺激感太强,走进商场的时候还有种不知道身处何地的感觉。徐轻揉了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搀着腿软的程盈走进旁边的一家包厢式茶吧,让服务员上了两站宁神的清茶,随后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你没事儿吧妹妹?” 程盈:“……”她看起来也不像没事儿的样子啊。 徐轻也没有立刻问到正题,只是抛出几个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喜欢什么运动之类的话题斡旋,等茶上来之后微微抿了一口,苦涩清雅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弯了弯眸道:“袁席林对你也不怎么地嘛,到手的综艺都可以飞。” 程盈的指头微微蜷缩了一下,抬起头,顶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看到有些瘦下来的面颊:“arna,虽然……我还是想劝你不要深挖这个新闻。” “怕我被报复?”徐轻笑,一句话说完陡然抬眼,眸子清得可以映出面前人的身形,但是目光却是坚定而清澈的,“还是觉得一句话就能劝退一个这么大的威胁,觉得划算?” “我不是这个意思。”脸上还带着没有干的泪水,程盈秀眉皱起来闭上眼睛,“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又不欠我什么,我也没给你什么。” 徐轻说着身体微微往前倾,与她的视线相接:“甚至还是个……威胁你的坏人。” “本身就是利益相关,哪里来的好人坏人呢。”程盈闭上眼睛,大拇指长长的指甲抠进另一只手的虎口里,印痕长长一条由白变红,蓦地睁眼,“你有录音吗?” “没有。”虽然曾经顾明衍说过法律上的证据合法性不完全以“双方当事人都知情”来划分,但是想到之前校园贷那个案子里镜头中母亲哀求的模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当然也没有视频。” “真的吗?”程盈鼻翼微微翕动,似乎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自己心里的狐疑就可以打消几分。 徐轻带她先去密室就是这个目的,让对方经历过自己十分畏惧的环境降低对外界的防备心,同时也增加了对自己的依赖感,当然一次训练只是短期效果,是心理学上比较常用的上位者操控人心的手法,应对年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女孩儿也勉强够用。 “我的所有电子设备,还有对讲机。”徐轻把身上的一些东西都放到桌子上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问问,你有没有进行录音呢?” “我没有。”程盈皱着秀眉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来跟你商量条件的,做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 “哦。”但是徐轻还是留了个心眼,“说说吧,你中学毕业之后进入这个圈子不温不火,是怎么一步一步搭上袁导的——还是个混了几十年没有水花,并且圈内名声也不咋地的不知名导演。” “我……”程盈睁了睁眼睛看向她,因为袁席林的名声虽然在圈内不大好,但是怎么说也够个人脉和资历,对徐轻来说也是前辈,没想到对方的评价这么直白,连带着刚刚编好的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忘了刚刚编了些什么?”徐轻歪头,“再想想?” “嗯,稍微等一下。” “嗤。” 听到这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词,程盈突然感觉脊背有些发麻——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为什么还要想。 “arna——”连忙开口道,“你真的不怕被袁导报复吗?毕竟你也只是……” 这姑娘在来见她之前应该也做了一些功课,知道她没什么背景,只是个一路读书读上来的小人物,如果因此被报复丢了工作或者受到什么伤害都是遭受不起的。 徐轻考虑过这一点,还为此特地把袁席林的背景做了个详细调查。她做记者这个行业,最初就是被听众们的追随和鼓励触动到,但是如果涉及到这些非常敏感的灰色地带,她也会有些害怕。不完全是怕自己,更多是怕自己的家庭受到牵连,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做到舍小家为大家。 “如果我是某部动画里的主角,或者某个经过艺术化处理的英雄角色,我一定会不做任何背调就上了。”前一天晚上在家里,徐轻面对着桌上打印出来密密麻麻的文件,抬头看向顾明衍,“但是现在,我怕我直接嘎了。” “就凭他袁席林?”顾明衍嗤笑道。 “你认识啊?” “给他打过官司。” “什么官司?” 面前的男人弯腰看过来,熟悉的气息逐渐逼近,徐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大好的官司?” “这人挺有意思的,承诺给的酬金只入账了十分之一。” “那后来呢?” “该告告呗,人会讲利益关系,但是法律不会。” 回忆到这里终止,两个人没有再睡同一房间,就好像原本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关系竖起了透明的隔阂墙,明明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但是再进一步的时候她就有些防备地躲开。 顾明衍没有问,也没有挑破,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日常生活充斥着需要大量敏感力的工作,含含糊糊一天也就过去了,还能更加开心一点,但是职业习惯的问题,隔阂墙一旦竖起来,较量的天平就立在了两人之间。 并且这个较量的心理年龄绝对超不过二十岁。 “唉。”徐轻一面叹气一面揉了揉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先不想了。” “想什么?”程盈此刻的神经还是紧绷的,像一根满弦的弓,看到徐轻的表情以为对方改变了主意,“你先别下定论,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谈……” “下什么定论?”徐轻提起茶壶给二人添杯。 “就你刚刚表情挺奇怪的。”程盈抿唇。 “噢,就是突然想到有个人跟我说的话。”徐轻重复,就好像男人的声音也同时响在耳侧,“人会讲利益关系,但是法律不会。” “法律……?”这个词有点陌生,很多人大概活了很久都没有正面接触过。 “嗯,法律,公民不是绝对的自由,我们所有的自由都受到法律框架的约束,法律具有绝对性。”徐轻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这句话也是他说的。” 程盈闭上眼睛,呼吸声轻轻的,不知道是在消化这句话还是在想别的事。 “但是你,”良久睁开眼睛,她的眼里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害怕,“不是记者吗?” “是记者,而且是我们市广电台的记者。”徐轻把记者证放在桌上,“不报道虚假新闻,不制造恐慌和噱头,我们现在做的所有事,都只是把社会真实一面的缩影放到阳光下。” “徐轻……”像是在读那本记者证上的名字,也像是在叫她,“我……”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徐轻看着她的眼睛,明明没有大几岁,却像个经过事的大姐姐,哪怕这位大姐姐心里也仍然有些没底,坐下的手指逐渐攥紧又松开。 窗外的天气依旧明朗,凉爽的风从街道两侧穿夹而过,天空上舒卷的丝云变幻不同的形状,两个女孩坐在茶吧的包厢里,这个下午时间还很长。 “小宁总,你好。”此时的申城中央大厦宴会厅,香槟和鸡尾酒组成了一场华丽的商业酒会,各路名流与穿着靓丽的交际花汇集于此,交响乐队在大厅的中央流泻出高雅有格调的音乐,虞莓身穿一席白色女士西装伸出一只手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因为是熟人,宁越同样礼貌性伸出手来同她握了握。 “上次实在走得急,所以没有跟您打招呼。”虞莓说的是之前几人聚餐的那次,宁越以为是某次在哪儿遇到她,也没有多问,只说没事。 “是打算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再回伦敦?” “或许吧。”也许没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但是想到那天看到的资料,他还是有些迟疑。 “左右还是因为有牵绊的人。”虞莓的语气话里有话。 宁越理了理袖口没有回,虞莓也识趣地端着酒往另一侧去了,人群簇拥中她看到那个穿着臧色西装的男人,领口的扣子没有一板一眼地全部系上,微开的领口可以看到他脖颈处喉结的阴影。 竟然把伤疤遮住了,到底是有魄力出来单干的人,虞莓不确定这个小辈能具体走到哪一步,但肯定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我不知道你在迟疑什么,学长,”他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显出几分清俊的稚嫩感,“嫂子这么好看都不带出来给哥几个见见。” “她不是拿来给你们见的。”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这个意思,那女朋友当然想了解你的生活啊,她就不闹?” “不闹。” “呃,”方翊含伸手挠了挠头,好像被两个字堵得原本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提你也可以提嘛。” “还没到时间。”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顾明衍抬起手搭在方翊含的肩上微微拍了拍,装模作样摆出前辈的姿态。 方翊含:“……” 本身就是抱着各种合作以及扩展人脉的想法来参加的酒会,在这些身处上位者的博弈里,徒有美貌的无论男伴还是女伴也都成为了一种用来彰显身份的物品。酒杯的碰撞声和交响乐的音乐声交杂起来成了申城独有的精致的声色,顾明衍没有那么频繁地接触这样的场合,但是行止间倒是没有露怯,反而带着一种独有的恣意和随性。 他知道宁越在这里,两个男人没有直接的目光和言语接触,但是各自与旁人的交谈中也免不了暗暗地较劲。 “mei姐,你在看什么?”一个熟悉的记者凑近问道。 “没什么,就觉得顾律额头上那个创口贴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虞莓心里咯噔一下生起一种非常不寻常的推断,“……我是见过吗?” “不就是很普通的创口贴吗?”那个记者抬眼望过去,“而且现在应该叫顾总了。” “是吗?”虞莓甩开自己不应该多去八卦的想法,和那个记者碰了碰杯,“工作顺利。” “谢谢,你也一样。” 画面回到商场的茶吧这里,徐轻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也许只等了几秒,但也觉得这几秒相当漫长。 “其实……”程盈微微张嘴,与此同时徐轻也暗暗紧张得捏紧了衣角。 “其实我在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你的话,去做这个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的交易。”程盈抬起头看着徐轻,眼里几乎看不到聚焦的光斑,“你知道我们之间有利益交换,但很显然我也是受益者,让你去曝光袁席林,那以后谁给我介绍资源,谁支撑我的物质生活?” 徐轻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些照片你尽管去曝光,”程盈深深吸了一口气,与她的目光对上,“看看——是不是传播消息影响群众的,只有你一家媒体。” “顾总还这么年轻,实在未来可期啊……”酒会上的夸赞声几乎不绝于耳,落在顾明衍耳廓就当吹过去的耳边风。 “谢谢。”谦逊儒雅的笑。 “我先走了。”程盈拿起自己的东西站起身径直走出去,“……可以的话,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程盈——”徐轻也同时站起身。 “对不起。”程盈打开推拉门加快了步子,没有再回头。 “听说顾总今年才二十六岁啊?”旁侧的另一个人也端着酒杯热络地开口,“你说巧不巧,我家女儿年纪跟顾总也差不多大,唉,样貌好好啦,性格也不错的。” “欸,你女儿多大啦?”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搭腔。 “就跟顾总差不多的。”举起一个“6”字的手形。 “也是二十六?” “呃,不是,是十六。” “……” 这场酒会一直延续到晚上七点才结束,后头要换场合继续组局的组局,小聚的小聚,张彦承也问顾明衍有没有兴趣跟他们去楼上打牌,后者再开了颗扣子透气,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好好玩。” “真不去啊?”方翊含吹了个口哨。 非正式隐婚 第64节 “不去了。”话挺直白,“她今天不上夜班。” 所以是陪女人去,张彦承瘪了瘪嘴,拉过方翊含的肩膀:“走了走了,瞎掺和什么真是。” “有时间把嫂子也带出来玩啊!”方翊含还是没有放弃,“顺便问问嫂子单位有没有什么优质单身女青——唔。” 一个字被压在手掌里,张彦承连拖带拽将人拉走。 “走走走。” “干什么你!”方翊含不服。 “有优质单身女青年那还轮得到你?”张彦承挑了挑眉,倒是不装,“别到时候祸害了人家。” “滚,我又不是你。” 二人一面抬杠一面上了电梯,顾明衍喝了一点酒,于是打车回的家里。这时天已经差不多都暗下来了,发过去的信息徐轻没有回,两个情绪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好的人在电梯里遇见,侍者小哥感叹道:“奇怪,是不是吵架了……前几天还搂搂抱抱来着。” 顾明衍已经按下了楼层,徐轻双手环肩站在一边儿,见男人眉头并未松开的不耐样子,揶揄调侃道:“工作受挫?” “基本没有。” “事业瓶颈?” “倒也不是。” “那还真是可惜。”徐轻努了努嘴巴道。 男人侧过头来瞥她,见人心事藏不住似的都写在脸上,倒是笑了:“应该说彼此彼此吧,徐记者?” “我——可没这么说。”被人踩到尾巴,徐轻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服走出电梯,“我像这种出手会失败的人吗?” 演技太过拙劣,顾明衍根本懒得理。 二人就像平常一样换鞋回家,一个去厨房做饭一个打扫卫生,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就像很小的时候自己在学校里遇到哪些不开心的事,回到家后闻到爸爸烧的饭菜香气那样,压抑的情绪从鼻尖涌上来,徐轻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事儿很正常,是前几个新闻跑得太顺畅给了她这种耍点聪明就能达成目的的假象。 清蒸鱼在锅里闷着,她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要抱一会儿吗?”顾明衍俯身,低沉的声音响在耳廓。 “呜——”徐轻转过身就伸出手环在男人的腰际,熟悉的味道似乎在安抚她的神经,哪怕对方没有动,简简单单这样抱着也觉得很安心。 第68章 徐轻想起从前高中的毕业班聚上, 一个没有什么交集的女孩儿喝醉了靠在沙发边上休息,包厢里唱歌的声音很响,再加上大家时不时会聊上几句, 气氛欢快而热闹。 当时徐轻坐在沙发边上玩手机,闻到那个女孩儿身上的酒气,还有一句喃喃的轻语:“你知不知道,你真的, 真的非常幸运。” 再隔壁就没有什么人,徐轻抬起头去看了看,确认女孩儿说的是自己。 “我?” 女孩儿便再也没说话, 以为忘记了的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 徐轻环在顾明衍腰间的手微微一滞, 好像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烦恼, 可是明明她已经活得这么顺利,有个能支持她念书和工作的家庭, 有关系和睦的父母,还有很多真心对她的好友。 甚至她烦恼的这些事情,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触碰不到的一个经历。 顾明衍说话间的鼻息扑在耳廓, 声音很低:“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徐轻想要缩回手,动作间被他的手掌握住。不知道他手心里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多厚茧, 而且有的地方还破了一层泛白的边缘, 握她的时候总是有很明显的粗粝摩擦感,才二十六岁的年纪,她知道肯定有人会生出这样一双手, 但这个人是顾明衍, 她心里就莫名添了几分沉闷。 顾明衍很少在家里这么抱她, 一手环在腰间一手抱住腿窝地提起来微微颠了两下,徐轻忍不住跟着笑了几声,就被人放在了沙发上。上头有一个毛毯,顾明衍伸手拿过给她盖住腿和肚子,这样可以暖一点。 被一只大狗狗照顾得很好的感觉。 徐轻鼓了鼓腮帮不说话,能感觉到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是他比手心稍微光滑些的手背。眼睫也是低垂下来的,就好像初秋的日晖落在了澄澈的湖,徐轻可以从那里面看到自己。 他不会在心疼她吧。 可是她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了。 “别,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徐轻把目光抛向别处回避道,“这点小事拿出来说就很矫情。” “为什么要说这个?”顾明衍笑。 “确实是啊,我是神仙吗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徐轻有些不自然地将他往外推出去一点点,“就像之前读书的时候我没拿第一我难过,那我是神仙吗我回回都能考第一。” 顾明衍看出她刚刚情绪的转变,就好像抱他的那几秒间就又变回了那个对工作充满热情的arna。尽管这样,他还是会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头,有些话说出来会太刻意太不自然,但是刚刚看她失落的那一瞬间,确实这么想。 她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这么想。 “那你应该也是理解的吧,”徐轻在沙发上换了个爷们儿点的姿势,“你看起来也挺能考的样子。” “偶尔第一。”薄唇抿了抿。 补充:“也偶尔垫底。” 徐轻在沙发上盘起身,两只手扣住自己的脚踝,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 “没去上课就垫底。” “你不是高考689吗——”一个准确的数字出来,徐轻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隐含信息,面前这个能在打官司的时候细节挖到极致的业界无良律师也肯定不会听不出。 “呃,对,我之前查了一下你。”徐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考试之前看的吧。”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倒是丝毫不在意,反而在她面前蹲下来,徐轻是坐着的,这个角度可以低头看向他的眼睛。碎发看起来像顺毛,更加像大狗了,徐轻吞了口唾沫,吹着口哨把视线往边上抛。 定了几秒,又忍不住偏头去看,发现男人凝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往沙发里缩了缩。 “低头。”顾明衍握了握她的手腕。 “为什么?”徐轻顿了顿,还是照做低头下去。 还,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角度接吻,徐轻睁大了眼睛,由于她在比较上面的位置,所以这个角度完全可以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时不时剐蹭过的鼻尖。 手指触到他脖间因为扬起而牵动的极具张力的经络,大拇指接触到喉结的一刻微微动了动,好像回到上回他碰到她背上皮肤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对方是轻轻闭着眼睛的,动作也很温柔,但是徐轻有些乱了,这瞬间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搁。 顾明衍的手越过她盘着的双腿过来环住她的腰,往后略微顿了一顿,随后又往上抬了抬加深这个吻。 说好的不要碰,但是先过界的人也说不清是谁。这样亲昵的陪伴好像能将她整个思绪都塞得满满当当,那些烦恼啊琐事啊靠到很小的一个边角,但是除此之外她的世界都是温暖的。 呼吸几乎错杂了,徐轻伸手推开他,却又往前俯身抱住他的肩膀轻轻喘气。 “你有精神洁癖?”也不说什么捅破了,她伸手就把这层窗户纸剌出个人都能进的大窟窿,“还是r体洁癖?你知道我——有前男友吧?” 而且还是在她跟前男友没有分手的时候就认识的。 “无所谓。”顾明衍下颚略微动了动。 “真的无所谓?”但是不信。 “那有所谓能怎么办?”蹲得时间有些长,顾明衍在沙发上挨着她坐下,眸侧过来,“让作者写个我们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番外吗?” “也不是不可以。”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徐轻有些恶作剧似的张大手臂扑上一个熊抱:“那你为什么老是停?” 她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措辞,顾明衍没听明白:“什么?” “字面,”徐轻很久之前就想这么戳他的脸,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样好,“意思。” 身上的女人像八爪鱼一样凑过来,顾明衍想抬起手按眉心舒缓情绪,又被人双手拉过来握住,放在两只温热柔软的手里让他身体明显有些僵直。 “好了,别闹了。”厨房里的清蒸鱼应该好了,顾明衍想站起身。 “你都还没回答呢。”徐轻松开他的衣服也去换拖鞋,二人一同来到厨房里,锅盖一开随白烟而来的就是鲈鱼经过烹调之后浓郁的鲜香气,“美食诱惑也没有用。” 顾明衍:“……” 他看上去很像那种非执着于cn情节不可的*男? 但是徐轻又不依不饶地问,顾明衍还是将做好的蒸鱼盛进碗中,回过身看向她。 徐轻同样抬起眼睛,二人的目光在中心点接触,顾明衍俯身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身高和体型差让她有一种被保护得很好的安全感,虽然仍旧能觉察到他对这个话题的那种隐晦的抵触。 “不是你的原因。”挑拣出的这句话很明显在跟她回转。 “呃,你不行?”好几回她能感觉到身下抵着的灼热,还有那些明显情动的眼神,徐轻问完这句话后就觉察到顾明衍嘴角抽了抽,神色添了几分无奈。 “那你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好?”徐轻抬眼的时候两只眼睛圆圆地看着他,有点像发现猎人枪口的幼兔。 “比如说——”如果他想,其实有很多种理由给她,或者骗她,但是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原本在脑中过过无数遍的话说不出来,他只能亲亲她,但是被人躲开。 “我警告你,”徐轻站在离他半米远的位置,伸出右手的一只食指,像一根古早动漫里的法杖前后摆了摆,“编也行,但是至少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否则你之后别想再碰我一个——” 手指弯了弯,续道:“拇指盖盖。” 顾明衍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看过来,眸色是如黑曜石那般清幽的,徐轻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她以为已经看懂的人,其实没有懂。比如一开始的宁越,比如爸爸妈妈,现在又是顾明衍。 再去想的话精神消耗太大了,脑子会炸掉,不如做个深呼吸。 先吃饭。 【徐轻:(图片)某人做的饭菜。】 【颜颜:欸?男人的影子!arna姐有新男朋友了吗?】 【黄莉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其实已经知道了的中戏优秀毕业生) 两个人之间的协议中提到关于不对外界公开的那一条,主要是没有太大必要,所以只在徐家爸爸妈妈面前会装一点。但是现在坐在餐桌面前,饭菜的香气仍然萦绕在鼻尖,烧得软硬适中的米饭,还是忍不住生起了一种突然的分享欲。徐父有时候说得挺对的,她这个人不太容易较真,心比谁都大,反而活得比谁都自在。 比如面前的男人还在微微皱了眉似乎在考量,她这边已经噗嗤笑了出来。 【徐轻:呃,有机会再跟你们说!】 【颜颜:虞老师做的蛋糕……(图片)】 画面中的蛋糕真的做得非常滑稽,弯弯曲曲明显不均匀的黑色奶油纹路,还有那些画蛇添足似的应季水果,五颜六色把蛋糕贴得很满,徐轻一面笑一面回:“五彩斑斓的刺猬?” 黄莉莉也回:“比较活泼的小女孩?” 【颜颜:呃。】 【颜颜:这个是不浪费材料版的小羊肖恩。】 徐轻amp;黄莉莉同时黑线,颜颜连忙找补了一句水果是她后来加的,但是止不住其他俩人在屏幕前打出一长串的“哈”字,这一笑把她这积攒了快二十六年的功德全笑没了,还是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大会做饭”,所以不应该嘲笑虞莓。 但是这个形状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余珊儿:0.0】 因为上次听余珊儿说她除了从前一个团的队友就确实没什么走得近的朋友,在问过其他两人的意见之后徐轻就把这孩儿邀了进来,算是年龄排第三,第四还是最小的颜颜,此刻正拼命撤回群内的照片和信息,可以看出满满快要溢出屏幕的求生欲。 非正式隐婚 第65节 【余珊儿:周末我家轰趴,你们要不要来?】 【黄莉莉:不要,我讨厌下班后人多还很多陌生人的场合。】 【余珊儿:那我跟其他人说一下,就我们四个怎么样。】 几人表示同意,本来徐轻就打算换个心情再继续工作,于是也发了几个表情过去说自己会准时到。五十万到账得非常爽快,徐轻给家里换了个新的洗碗机,吃完饭后把碗筷放在里面等着就好了,原本有些空的客厅也被她摆上了一些比较好养的绿植,就好像他们像很平常的夫妻从相识恋爱到步入婚姻那样,在好好经营这个小家。 “顾明衍!!!”把洗好沥干的盘子放进柜子里,徐轻举着手机里余珊儿拍过来的那张照片小跑出去,“你看这个房子!——而且还是在申城欸,想不想拥有?” 画面中是一个带泳池的小别墅,还附带着小型的草坪和花园,余珊儿养了几只寻回犬,趴在草坪上吐出舌头哈着气,还架着一个纯白色的秋千,整一个梦中情屋的画风。 “你喜欢这样的?”顾明衍仔细看了看,开口问。 “是呀。”徐轻欢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畅想未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洗漱好回到自己的卧室,看着面前熟悉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立交桥,她把之前做李老师那个新闻的白板从箱子底下翻了出来,在中间画了一个黑色的圆点。 这个小人是她自己,小徐轻长大了一点,那么是一个比较大的圆,上中学了,又接触了更大的世界,上大学,然后工作,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探寻逐渐加深,可是边缘越是扩大,越觉得自己认知的渺小。 在没有边界的白板中,她是一粒渺小的微尘。 那些过去的人和事被封在过去的圆圈,顾明衍是边上的另一个圆,他们因为某个戏剧化的巧合有了交集。 画好这个圈之后,徐轻把笔盖合上拍了拍手,突然想起从前上大学的时候那个啤酒瓶底眼镜英国老教授说的话,说人在白板上不是完全不动的点或者圈,而是不断活动的像一只蜉蝣。 他给学生们展示了一个动画,画面中的小圆圈不断往另一个圆圈里靠,那个可爱的小圈几乎被挤压得变了形。 “这是什么?这是来自周围人的影响。”老教授敲黑板道。 提起黑板擦把上头的图形擦去,徐轻垂下眼来,将桌上摆着的那些资料文件摊开,抿了抿唇,在白板上落下一个时间节点,还有这个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名字——“袁席林”。 “大家都放开了玩!!”余珊儿每次与人交谈的样子都是这副精神过剩的样子,“全场的消费由余大美人请客!” 众人:“……”本来就是你家吧啊喂! “你说你真的没有朋友吗?”黄莉莉有点怀疑,楠楠倒是非常高兴,在旁边吃得肚子圆滚滚。 “呃,有是有的,但是有点怕她们把我初中的时候数学月考不及格的事情爆出去。”余珊儿挠了挠头,“况且联系得也不是很多了,圈子里的人吧,我还需要保持一下人设。” “这个是什么?”颜颜戳了戳泳池旁边那个机器,立刻有一个机械甜美的声音开口——“你好,主人。” “妈呀,吓我一跳。”颜颜拍了拍胸脯。 几个女孩儿都对食物有一种莫名的热情,余珊儿是刚刚结束了拍摄的工作,经纪人允许她稍微放纵一段时间,才敢吃一块滋滋冒油的牛排。她也打听了一下大家比较偏好的食物,所以准备了咖啡豆和现磨机器,中餐法餐都有,后厨请了两个厨师,庭院里还放着活泼轻快的音乐。 “说实在的,你每年能赚多少钱?”黄莉莉用胳膊肘戳了戳余珊儿,“这才几年就赚了一套房啊。” “嘶,这个吧,”余珊儿不动声色地挑眉,“那你呢?” “唠唠呗。” “唠唠呗,你说我就说。” 两个人凑近对方的耳边做了一次友好的深入交流,随后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便也再没有提。 “大家,吃好喝好玩好。”余珊儿开心地用启瓶器开了几瓶香槟,“今天休沐嘛。” “好。”徐轻酒量不行,但也还是喝了小半杯。女孩子们在一起的茶话会不都是为了拍照发圈给人看的,聚起来也只是偶尔能从忙碌的工作里抽身,以便于更好地投入工作。就连楠楠也用筷子蘸了一点香槟酒尝味道,两只眼睛笑眯眯的,也可以更好地投入学习。 大概到了下午的时候几个人倒在庭院的躺椅上,徐轻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一个新闻落入视线,点开来翻了翻,浑身有电流划过似的立刻坐直身体,退出去从头继续看。 “清纯女星情s交易,镜头前装得楚楚可怜,背地里从组里s到组外。” “arna,你怎么不睡啊?”余珊儿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有个娱乐新闻。”徐轻抿了抿唇,一边穿外套一边站起身。 “这有什么,网上天天有人说我整容演技差,我去寻死觅活了吗?”余珊儿同样半坐起身,挥了挥手,“这行人心理承受力不行的早就被大浪淘走了。” 徐轻没有回答,只说:“我得出去一趟。” “现在就走啊?晚上我们还有小派对呢,那几个厨师做了麻辣小青龙,你绝对喜欢!” “不用了,是真的有事。”徐轻抱歉道,“你们好好玩。” “我送你吗?我有车。”黄莉莉也推开眼罩坐了起来。 “……也可以,麻烦你了。”徐轻点头,等黄莉莉收拾好之后坐上她的副驾驶,说了上次那个茶吧的位置,正当对方启动引擎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那个,我还是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 徐轻低下头看着屏幕上的这个画面,不是图片,是视频,男性脸部打了马赛克,声音也应该经过技术处理,但是女性的喘息声和身体部位看得一清二楚,单单看到那张没有任何遮挡的侧脸她就可以认出这个人来,是程盈。 视频一经po出就被人疯传,根本找不到原视频是哪个账号发出来的,更不知道这个账号下面的人是谁。 “我……”她本应该立刻动身去找程盈,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想,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不知道程盈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变故,但至少这个传播力度,没有人推波助澜她也有些不信。人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会想着抓住旁边可以利用的稻草,她知道对方一定会来找自己,可能也在等着徐轻去找她,像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博弈,先动身的总是那个火烧眉毛的人。 “是有什么变故吗?”黄莉莉抬起头问道。 “嗯,有一点。”但是派对不能再继续参加了,徐轻选择收拾好东西先回家,“我乘地铁回去吧,不然楠楠过会儿问妈妈在哪儿。” “哈哈哈,她可不会这么问。”黄莉莉捂住嘴巴笑了笑,“没事儿,顺路,我送你们吧。” 她开车把徐轻和颜颜都送回了家,客厅里没有人在,徐轻从厨房接了一杯清水,又往里加了一些冰块。 几口冰水下肚,觉得原本突突直跳的神经被安抚下来,那些没有被她放起来的文件被重新打开,徐轻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不是律师,不是侦探,当然也不是警方。 她是媒体,要做的不是控制舆论,而是传达真相。 而这个真相,好像从一场网络的狂欢中正在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徐轻端着水杯的手有些发凉,手机也同样如她所想地响了起来。 “喂?”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徐轻接起,声音温和不起波澜。 “你好,请问是徐小姐吗?”那边是一个徐轻没有听过的声音。 “对,我是。” “哦,我们这里是市立第三医院,我是这里的医生,我姓罗。”那边的医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开口道,“这个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什么?”徐轻站起身拿起外套马上出门。 “这个病人应该是安眠药服用过量。”应该不是主动服用的行为,医生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踌躇,但是不敢妄加定论,只是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您赶紧过来一趟。” 第69章 “老徐, 仓库的东西是不是该清清扫扫了啊?过会儿长霉生灰。” 徐母两只刚涂得艳红的指甲还没有干透,在空中小猫似的挥动着抓了两下。徐父在门口的面包车前搬货,听到院子里传来媳妇的声音, 用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咸湿浑浊的汗,没听清:“啊?” “我说——” 何惠君掐着手指独特地形状迈过门槛往院子外走:“就新来的这批货先别放进去,让俩孩子帮忙把仓库好好扫扫,该晒的晒一晒, 没得又被老鼠啃了。” 南方多鼠,尤其是秋收过后的这段时间,已经放了好几个粘鼠的捕鼠的还是有些非得跟猫儿似的生命力格外顽强, 肥得人牙痒。从前徐轻还小的时候会帮着弄各种奇奇怪怪的主意灭鼠, 比如什么奶酪诱捕法啊, 灭雄鼠控制生殖法之类, 倒是还真有点用。现在她不经常回家,今年的虫鼠就过多了些。 “知道了, 一会儿叫俩姑娘来帮我搭把手。” 徐志回点了点头,汗水渍进眼睛里有点睁不开,只能抹了又抹, 但是靠近肩膀那块儿的衣服仍旧是被汗液浸透过的,一抹更加难受。何惠君叹了一口气,也没去故刚做的指甲, 从荷包里抽出干净的丝巾给丈夫擦了擦:“给你准备了毛巾也不去用。” “小娅有没有说生日在不在家里过?”眼里裹挟着的生理性泪水和汗液一并被她干净的手帕抹去, 徐志回抬起头望了望深秋的烈阳,想起自己的女儿。 “也没说,不知道她最近又在捣鼓些什么, 晚间专访也不去了。”何惠君同样皱起了眉, 小心翼翼地撵着兰花指把手帕叠好, 没有弄花她新涂的红色指甲。 “是不去了,好久都没见到。”徐志回觉得歇得差不多了,抬起手招呼门口那两个互相挨着睡的姑娘,“嗳!一会儿再睡,过来帮叔理一理仓库。” “嗯。”小青小红伸了个懒腰走过来,嘴上还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开口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要给小娅过生日。” “是不知道这丫头回不回来。”徐志回说话很容易带脾气,心急也带脾气,有点像在骂人,但是说完之后又会后悔,板着一张脸给人很不好相处的感觉。尤其提到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小青小红相互对视一眼,左右一个连声安慰记者都忙,听说申城最近出事儿的有些多,说不定到什么地方当英雄去了。 “我好吃好喝供着她长大,要她去当英雄了?”徐志回没好气地把一整箱面粉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粉尘四扬,落在几人沾着油污的布鞋和裤腿上。 “唉别提了别提了,”何惠君连忙拍了拍丈夫的背,“到时候问问嘛。” 徐志回闭上嘴巴不再开口,心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倒是屋内的徐爷爷依然听着越剧在嚼花生米,他的腿脚不是那么利索了,但是精神上去依然矍铄。墙壁上用黑色玻璃框裱起来的是徐爷爷从前的字画,几十年光阴过去,人和宣纸一样会老去泛黄,但是依然能从这些笔触中看到当初的一些思想和风骨。 “爸爸,娅娅有跟你打过电话吗?”何惠君拎着一些腊肠腊肉去后厨,转头问道。 “谁?——娅娅?” “嗯对。” 徐爷爷伸出手摸了摸胡子,乐呵呵道:“没有哇,但是我知道她在干什么,你们不用担心。” “您知道吗?”何惠君有些不明所以,“她在做什么?” “嗯。”徐爷爷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不知道是在诓她还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树皮似的枯手带着沟壑与斑痕的手停在空中,跟着广播里越剧的曲调轻拢慢捻,“……那时节衣锦归,改换门庭~” “……”何惠君站在原地,手机贴身温得热热的,好像现在最经常做的事就在等电话。 “姐快来啦!”小青抱着一堆东西转头喊道。 “欸,来了来了。”何惠君把手中的杂物换了个勒印的方位,闻声加快步子跟上去。 过了十月的申城像一只裹挟着寒气的手掌落入大地,天气从二十五六度急转直下,早上的时候只有十度出头。街上的行人裹紧了上身有些厚度的棉衣,一些不是常绿的老树也光秃了嶙峋枝干,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被清洁员的耙子扫到一块儿堆到路边,冒出一个枯黄微褐的小尖尖。 这个秋天来得有点晚,却也格外漫长。十月的尾巴十一月的开头,本来就是很多工作将要进入收尾阶段的日子,一个新闻却在一夜之间闯入大众事业,几乎是以指数型趋势的增长,并且很快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短短十分钟左右的视频,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就连画质也不是格外高清,端出的是鲜淋淋的事实和满满的诚意——《一个普通女孩的自白》。 没有华丽渲染的画面,只是一个姑娘举着手机或者小相机在介绍她的工作和小家。这个女生的工作是唱歌,跳舞和演戏,有时候公司会严苛控制她的体重,所以灶台一般不开,冰箱也只有些应季时蔬。 往里走就是办公室、客厅与卧室,三个功能齐在一起的十来平米的小天地,再后面是一个很小的练舞房,灯光一打开,从墙上镜子的倒影才有人认出来,这个女孩儿是前不久被卷入食品事件的主人公程盈。 这本身像一个没什么中心剧情的小短片,或者称为vlog也不为过,但是当女孩儿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占满整个画面,一双稚嫩而澄澈的眼睛,一双昏暗的灯光中青白分明的眼睛,因为多次化妆而苍老的皮纹,没有刻意涂出来,而是占满整个嘴唇的口脂,她在看着镜头,也是在看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 “我们一起来看。”她说。 另一只手打开电脑,她在引擎上搜索自己的名字,纤细的手指落在鼠标上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清软的声音开始念,这些隔着屏幕经过人的手打出来的言论,这些可以冲进下水道的肮脏污秽的词,甚至她视频的一个画面,点开,放大,跳出电脑,甚至占满了整个视频的屏幕。 “很多人?”从侧面的角度看不到她死潭一般的眼,“没有,从始至终,我也只跟过一个。” “一千块?……两百块?”似乎笑了笑,“没有,不是这么算的。” “圈子乱——不是,只有我乱,因为我贪心,没有能接的商演,我没有钱。我还欠着公司钱。” “艾特她爹来看看——他已经看到了。” “这女儿为什么不去死——等我跟你们说完,我再去死。” 非正式隐婚 第66节 【为什么id不打马赛克?】 【直接把网名都放出来的吗??】 【无语了还是官号发的,为什么不打马赛克?】 纪录片之外的屏幕中刷出一条条的时评,但很快被后面的评论代替上来:“前面的怕不是看到自己言论出镜了吧,心虚什么?” 【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这姑娘犯了哪条刑法你要咒人家去死。】 【带家人的真的巨过分!!!!】 明明是用很寻常的语气在叙述,但是无论是画面语言还是背景音的沉默都让人看着非常揪心,再加上相关的话题性和争议性,还有与公众人物相带的流量,很快冲上了话题榜第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压了又上上了又压,程盈在视频中拿出自己的所有证件,把她怎么被喂安眠药的过程明明白白走了一遍,期间没有说任何话,死寂的沉默贯穿了这个女孩儿发声的全程,尤其是视频后面黑屏的“help”,满屏的评论弹幕似乎能把视频界面堆满。 【是申城广电台官方号发的!结尾的黑屏有名字!你们看到了吗!!!】 【跟资本硬刚啊牛逼】 【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敢说。是个小姐姐的名字,好怕她被报复啊呜呜呜】 【他们薛总本身就是个奇女子,看过她履历的都知道,这种事能顶着各方压力发出来也正常233】 【不是小薛总,你们仔细一点看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徐轻。 她入行的时间很短,除了申城人很少有人真正听过这个名字。就好像是突然从哪里跳出来的那样,没有百度百科,也没有各种华丽的介绍,只有学校的一些奖项名单上显出她一个红色显眼的字。 是徐轻啊,《声音》许多的老观众看完之后皆是一愣。 是徐轻啊,了解她的一些同行果然如此地放下手机,欣慰的同时也有一些心疼。 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儿直接越过上级,像小薛总申请了这条新闻的执行许可,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徐轻会用这样的方式发出视频,几乎呈上了一份将近满分的答卷。 “她疯了吗?!”从常来的食客那边得知消息的徐志回摔碎了旁边的碗筷,小青小红互相挨着不说话,就连何惠君也没有出来打圆场,而是拿着那条视频反复去看,新做的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着清透的光泽,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显露出担忧的神情,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叔,我觉得还是别生气。”小青说。 “对,姐,我也觉得别生气。”小红点头道。 “我生她气了?——”徐志回的手气得都在发抖,“我这么容易生气?” 小青小红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她妈回来看老子不打断她腿!!!”手中红绳拴着的佛牌掉落到地上,徐志回膝盖窝一软,几乎要半跪下来,最后扶着灶台撑住,另一只手捂住中间的半张脸似乎喘着气。 耳边恍恍惚惚有越剧的声音,唱的是远去赴功名的爱情,落在此刻的情景却更如烟柳台上的一出不会落幕的戏。 “被告,请问原告方才所说是否属实?”法官的眼睛像挟着箭的一汪潭,倒映出世界镜面的一个角落,同时紧紧拉满了即将射出的弓,又像悬在上空一把即将落下的利剑。 “10月9日晚,我全程在家里陪伴老婆,和孩子。”被告席上的男人仍然穿着规整笔挺的西装,说话的时候目光诚恳地看着你,“我不明白程小姐为什么要这么指认我,并且没有丝毫的证据。” “那是因为你找了别人。”程盈的泪水似乎一直都在眼眶里,明明已经干涸得完全流不出来了,但是当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习惯性头皮发麻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边上那个女律师握紧自己的手,温暖的体温从她冰冷的指尖处传过来,好像在告诉她没关系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吴律师?”法官的目光再次抛过来。 “是,”出庭的是上次跟顾明衍打官司的那名年轻女律师,头发依然是规规矩矩的模样,不同的是她这次没有化妆,就这样用最真实的面貌出现在法庭上以及媒体的镜头前,似乎在用这样微小的细枝末节去保护身边这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孩儿。 “审判长,这是我调取的十月十五日、十六日**传媒的视频资料,可以看到画面中袁先生与一名男子交谈。十月十七日晚,该男子走进商务区的一家网吧,这是监控记录。我们拜托网吧老板查取了当日他所用电脑的相关记录。” “审判长,”对方律师举手打断,“吴律师这个资料——” “他没有用任何的社交软件,那他用的什么呢?是一个只存了一个文件的u盘。”她费了多少时间精力找到的u盘,就这么裹着塑料透明袋轻飘飘地放在桌子上,“审判长,请看文件第二页第17条。” “文件内容也不多,详细记载了程小姐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以及电话号码等各类信息。”没有化妆,但是这个女律师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老样子,清纯中带了点得意,但是是不让人讨厌的得意,“甚至还有约定的金额——但是可惜的是,据我所知,这个所谓‘酬金’到现在也没有给全,可能这就是袁先生处事的画风吧?” “监控交谈?”对方律师很快找到了她说话的薄弱点,轻轻抬了一下眉。 “说得对!”吴律师拍了拍手,站起身的时候身体微微往前倾,似乎从这个动作里可以看到顾明衍打官司时候的一些影子,“所以我们证人啊,还非常友善地提供了收款记录,对方账户的户主正好是——袁先生。” 陪审团上窸窸窣窣有些讨论声,但是不是特别响,维持秩序的人皱眉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讨论很快平歇下来,但是眼神依然凝在庭上的几人身上,神色各异。 袁席林的脸色銥嬅到这里才略微有些变化,抬起头看向程盈,用他平时惯用的那种目光,好像一条吐着红星子的毒舌。 “你……”启齿开口,“被抛弃的人来跟我谈条件?” 程盈是被他“抛弃”的女人,因为那天她私自出去见了徐轻,视频曝光只是对她的一点小惩罚。在场的人不知道二人之间这个特定的称谓,但是程盈知道,不论多轻的一句话都能让她回忆起曾经的这些过往,那些痛苦的片段在一瞬间充斥着脑海,折磨她的,威胁的,还有利诱的,得到甜头后开心又空虚的,甚至还有被压在地上不断哭泣求饶的,随着那些挥不去的弹幕评论一起,刻上“爸爸妈妈”四个字,她在法庭上哭了。 完全止不住这样的情绪,一生务农的爸爸妈妈头一次接触网络是在看她的视频,她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某个拍摄杂志的工作,再后来一步一步越陷越深。不拍摄就没有钱,没有名气也没有钱,公司的合同对赌协议不完成,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离开这个地狱。 可能,跟很多网友说得一样,她永远不可能从地狱里爬出来,因为是她选择了这样肮脏的的交易,后面再怎么被人欺辱也都是因为她—— ——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有问题,都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出了问题。 记忆中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女人比她大不了几岁,她说她过几天要过二十六岁的生日了,本来应该回家跟爸爸妈妈过的,可是她想留下来,帮助她。 本身陷入泥淖里的人会畏惧突然出现的一道阳光,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程盈问徐轻有没有想过某一天去死,徐轻说没有,说的时候语气斩钉截铁,是让她非常羡慕的一种斩钉截铁。 “我不会去死,我还很想改变这个环境。”徐轻看着她的眼睛,里头透出的光有点像窗外的太阳。 “我想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徐轻说。 是哪些呢?程盈当时已经没有什么能力去思考,但是伸手触到阳光的感觉真的很温暖,让她有些眷恋得不想收回来,就这样把头轻轻靠在身边这个女人的肩膀上,就像刚才这个姓吴的女律师拉住她的手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像同性别相连的一种惺惺相惜的血脉,能够给一个歧途中的女孩儿一些温暖。 “嗯,我去问了一个人。”徐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是一个律师,他说……一个人有错,但是她需要承担的错误程度也取决于她做出的错误程度,其他的行为不合理,当然,也不合法。” 程盈闭上眼睛,好像在认真去听旁边这个女生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声问:“……不合法?” “对,当然了,他都对你用安眠药了,肯定不合法。”徐轻的语气听着有些情绪了,“这是杀人未遂,看不告得他倾家荡产。” “可,可是我现在一点点钱都没有。”程盈慌了,“而且我……要自己去吗?” 她有点害怕面对大众,网上的这些言论让病床上的她甚至去想,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也挺好的,就像评论里说的那样,她死了的话爸爸妈妈可能也不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甚至别人还会同情他们。 她死了的话,袁席林这样的人肯定为了前途会给爸爸妈妈一大笔钱,他们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死了的话,爸爸妈妈也不用偿还她跟公司之间这么多钱的一笔债。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是因为听到徐轻在门口问一声手术费多少钱,她可以先付。 这样又欠徐轻了。 “我认识一个女律师愿意接公益案件。况且如果你不自己去,怎么能让那个人渣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徐轻把她的头和身体掰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侧脸,“承认自己从前犯过的错误,然后堂堂正正的站在镜头面前,因为没有一条法律要求受害者干干净净。” “你受了伤害,当然有权利拿起法律的武器去制裁这些威胁压迫的人渣。” 会有这样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儿说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而且逻辑这么清晰。 程盈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看到身边有同样经历的女孩儿,想起之前跳楼的那个朋友,她赴死之前会不会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呢?——现在又看到徐轻,看到吴律师,看到很多生活得很好的女孩儿向她伸出一只友好的手。 “arna。”她抱住徐轻的肩头,泪水再也止不住,“只有第一次我是自愿的,你会不会相信我……” “嗯。”徐轻回抱住她,声音很温柔,但是回答得也很干脆。 “真,真的吗?” “证据上显示你是被强迫的,所以我信。” 程盈不知道是原先积累的情绪在这瞬间爆发还是出于感激,泪水依然在往脸颊下流淌,可是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就这么攥着徐轻的手。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配合我。”徐轻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我们……录个视频。” 法庭内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举着天平的雕像小人映出泛着灰黑色的金属光泽。 法庭之上,天平之前,吴律师腰身挺得笔直,口齿清晰地说道:“二十三条已经着手实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坐着的人,与此同时,程盈也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 “构成故意杀人罪,一般判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在此基础上从轻或减轻处罚。” 棒槌敲落,结果宣判。 就让我这个弃子送你,进监狱。 徐家爸爸妈妈很少进城,此刻的锦和餐馆落下了一个红色歇业的锁,夫妻互相搀扶着问路来到法院门口,跟保安说在等他们的女儿。 “不是那个原告的,我们女儿在陪审团上。”徐志回拿出手机界面解释,“这个视频就是她拍的,你看到了吗?她是个记者,她叫徐轻。” “哦哦,就是这个胆子贼大的女记者——”几个保安立刻会意,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动容道,“那,那你们还是在边上先等一会儿吧,看情况马上就出来了。” 徐爷爷腿脚走不动路,他没有过来,桌上摆着一封信,落款是“愤怒tomato”。 广播里的越剧依然咿咿呀呀,他苍老的手跟着曲调一起轻拢慢捻—— “走,学一个范蠡大夫泛扁舟~” 第70章 好像没有人知道这个巷子具体叫什么。 地图上延伸出去没有名字的一条白线, 从主路上分岔过去,旁边几个零散的旧式居民楼也没有标,就好像被这座高速发展城市遗落的逼仄一隅, 再缩小就看不见了。 顾明衍动作娴熟得把豆角边上的一道缝往外拉撕开,掰好的放在沥水篮里,不要的就直接扔进旁侧的垃圾桶。背弓起的时候从后面看可以隐隐浮现背上的肌肉线条和被肩背凸起的白色长t布料,黑棕色小杌子坑坑洼洼的缺了一个角, 小禾在门槛里念书的声音郎朗传过来,随着浅沟淌过的水流一起裹挟出很好听的声音来。 “小禾,别念了, 过来帮我看一下火。”康婶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嗯。”小禾从板凳上跳下去帮奶奶做饭, 顾明衍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眸色中倒映出一道拉长的人影, 同日色的阴霾一起被垂下的眼睫掩盖下去。 “好找啊,最近都不住这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垂下来宽厚的手夹着一根吸了一半的烟,下面是黑色的裤腿和擦得发亮的皮鞋,声音提起的时候带了些讥诮的笑。 动作只是停了一瞬。 顾明衍想到之前的一句话, 侧眼看了看屋内,低头继续掐豆荚,声音淡然:“把烟灭了。” “你他妈——”那男人开口骂了一句浑话, 却在这瞬对上顾明衍抬起的目光, 原先的狂妄滞在脸上,似乎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拿烟的手就被人扼住,力道很大, 手中的烟被拿走, 熄在掺杂着菜叶的污水里。 “行啊顾明衍, 知道躲债了是吧?”手中的烟就这么被人拿走,郭添有些恼羞成怒,整个脸拉下来,用了些力道把面前男人的领口向上提起,大臂上的肌肉突出一块一块的形状,是下了狠手的,却没想到面前人这么容易就被这么带了起来,白色t恤的领口是向上牵扯着的,眼睫搭着看过来,是他熟悉的那双眼。 就好像他刚才低头看到的那一眼根本没有存在过。 “这个月晚点还。”言语间也是他熟悉的模样,是中学时那个劲瘦纤弱的少年,很出挑的一张脸,下巴额头一块青一块紫。 “妈的,你欠了几个月了?”郭添扯着嘴角将人甩到一边,发现记忆中这个少年个子好像又蹿了一截,站姿散漫松松垮垮,站直的时候怕要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顾明衍侧头的时候动了动下颚,垂下的眼睫看不清眸色,没有答。 “不想还了是不是?送你爸妈坐牢去啊,你不是律师吗?”郭添干咳一声从嗓子里唾出一口痰,侧头吐到地上,言语间也带了些讥讽,“当初跪下来求我让你去念个大学,现在翅膀子硬了爹娘也不管了?” “还的,添哥。”顾明衍下意识伸手往口袋里摸糖,发现里面没有。他很久没有吃糖了。 非正式隐婚 第67节 “那就他妈赶紧打钱。”郭添有些满意地看着他这样子,随后伸脚踢了一下他剥好的那篮豆角,没有太用力,篮子往旁边滚动几下逐渐静止,“我说,你不会真的不打算娶媳妇了吧?把这家女儿当你亲闺女养?” 几个剥好的豆角将要掉出来,他弯下腰去捡,有的沾了尘土应该要重新洗。 “也是,”郭添低头落下目光,“就你这样,哪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谁跟谁倒霉吧。” “嗯,没有姑娘愿意跟。”他把剥好的豆角篮子捡起来,听到身后传来哒哒哒小女孩儿的脚步声,马上要迈过门槛了,顾明衍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好像蒙了一层雾霾,“添哥,我烧好饭菜就去银行转你钱吧。” “哦哟,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女孩要出来还担心了。”郭添轻轻啧了一声,“才多少点儿大,我还能动手不成?” 此时小禾已经拿着她的积木走到了院子里来,看到郭添的时候往后退了几步。 “来来来小朋友,叔叔给你吃糖。”郭添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弯腰笑呵呵地递过去,“很好吃的,快尝尝。” 小禾瞪着眼睛干巴巴望着他,也没有说话。 “哦,差点忘了,还是个可怜的小聋子,啧啧啧。”郭添把那包烟重新放回口袋里,见顾明衍把小禾带到自己身侧靠后的位置,蔑然地笑了一下,耸耸肩把双手合拢放在脑袋后面,哼着歌转身走了。 “叔叔。”小禾戴了耳蜗,她听得见,等那人走出她的视线才敢转身抱住顾明衍的腰,有些害怕地哭起来。 顾明衍蹲下来抱住小女孩,声音有些发哑:“对不起。” “什么情况?怎么了小禾?”康婶在围裙上擦拭着自己的双手走出来,看到孙女儿满脸都是泪水,心疼地牵起她的手握了握,“是不是之前那个男人又来了?” “嗯,他让顾叔叔给他钱。”小禾一抽一噎地看向自己奶奶,两只清稚的眼睛哭得边缘泛红,脸边全是泪水,“可是顾叔叔明明已经给了他那么那么多的钱,为什么他还一直,一直来要。” “小禾。”顾明衍轻轻叫了一声,抬起眼看到康婶看向自己的眼神,另一侧攥紧的手背显出条条分明的青筋。 “小衍,不给他了不行吗……?”康婶将小禾拉进自己怀里,苍老松弛的眼皮在日光下显得浑浊而恳切,“不给他了,他也找不到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啊……不是吗?” 见人不回答,康婶呼吸微微颤抖着闭上眼睛:“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配——做你的爹娘。” “婶婶。”手中还握着那篮剥好的豆角,他好像可以感觉到手指松开的无力,将篮子递过去音量很轻,“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 康婶伸手接过来,看到他转身向院子外走的背影,语气提起来变得尖细:“你是不是要去给那个人渣钱!” 背影顿了顿,继续迈步往前走。康婶连着又开口,嗓子高到几乎撕裂:“你凭什么又给他钱?燕燕不会回来的,跟你说了不会回来的——小衍,顾明衍!” 男人已经走出了院子大门,怀中的小禾依然在余惊地掉着眼泪,这条巷子收破烂的吆喝声回荡得那么悠长,顾明衍坐进车里,看到副驾驶座上放着徐轻给他买的小蛋糕,她说她做的有点丑,毁了好几个去甜品店里买的,样式非常精致,小孩儿图形的头上用叉子划了一道疤,徐轻拍照过来问他说,你看像不像你。 他们领证那天备注还是“都市累人”加一个蝴蝶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徐轻”,后来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沙发上接吻,他想把备注改成“老婆”,有点刻意,还有一点觉得……不配吧。 所以这个备注就一直是“徐轻”。 【(图片)你看我划的这个伤疤像不像你!!!】 对话框就停留在这里,他没有回,只是刚才看到的时候不知道挑什么样的语气回。要做关于她的预设太复杂,也许今天买了蛋糕,明天就莫名其妙凑过来亲他,这些预设他做不了,也不敢去做。怕哪天,如果他突然记起来。 突然记起来的时候应该会很难过。 蛋糕是专门给他买的,所以分量很小,就这样坐在车里一点一点吃着,嘴巴里带了些奶油的甜味,好像这样醇厚的香甜真的可以舒缓人的神经,顾明衍不太吃蛋糕,但是用勺子把最后一口挖完,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愣神。 “学长我在这里!!——呃,青少年会展中心,你猜我看到了谁!!你一直不带出来见就被我给遇到了你说巧不巧!”那头方翊含的声音很是兴奋,“嫂子真的!!漂!亮!极!了!” “在哪里?” “青少年会展中心啊,以前就是市广电台出的主持人,之前那个好像叫石文静,今年他们推的主持是个大美女,台下这些小高中生小大学生都快疯了,我怀疑要不是他们老师管着不让拍照,申城几个学校论坛都会炸。” “什么……?”旁边的有人说话的生意,“哦哦哦,已经炸了!这群小孩儿真是,一天天的就在论坛里叽叽歪歪,我说你什么时候赶紧宣誓一下主权——喂,喂?” 电话已经挂了,顾明衍没有去银行,而是把车停在会展中心外。旁边停着几辆黄色的小车,共青团的标志和几所大学的校旗一块儿伫立在国旗旁边,中心外的屏幕上显出徐轻穿着长裙的窈窕身姿和微微噙着笑意的一双眼。 “那么作为一小,一中,还有申大毕业的——土身土长的申城人,申城学生,我也很想告诉大家,未来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每个阶段的你都有无限的可能……” 会场下嘈杂的声音里时不时响起她的名字,小朋友们喊“小娅姐姐”,同行们更多喊“arna”,但更多的人了解的这个足以为之骄傲的记者、主持人——徐轻。是刚拍出了一条关注量数以亿计纪录片的徐轻,是那个无条件向陌生女孩儿伸出援手的徐轻。 她对着镜头挥手,好像在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看着每一个孩子,看着每一个女孩。 “嗯。”合作方打来的电话,顾明衍往后靠在座椅是上,手肘搭在床沿。 “顾总,我这边的办公室场地毛坯差不多已经装好了,”不是申城本地的号码,那人的语气听起来很恭敬,“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还是得亲自来验查验查。” “过段时间就来,到时候跟你联系。”回答很精简,后视镜倒映出男人分明的下颌棱角和凌厉幽深的眉眼。 “好,尽快来啊,我让手下工人后续已经在施工了。”合作方道。 “行。” “再见。” “再见。” “对,”会场中学生们已经列好了队在参观墙上的肖像画和申城的发展历史,徐轻完成了任务来到后台,好几个应该是企业家身份的男人过来搭讪,她善意地笑了笑,“现在不是单身。” “真可惜啊,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旁边的企业家也同样笑着回。 “大胆点,说不定是女人呢。”颜颜是特地过来陪徐轻参加活动的,顺便也可以见识见识场面,闻言一边整理桌上的饰品一边说道,“您看我怎么样?是不是跟arna姐很配?” “这小姑娘也挺有意思。”那几人哈哈笑了几声,会意地往边上走了。 “有这么敷衍回人信息的吗?”徐轻叹了一口气,一面卸妆一面时不时看手机。顾明衍回她消息好像一直这样,就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你说不在意吧偏偏又几乎处处宠着她。 “是姐夫吗?新姐夫?”颜颜整理好桌子过来帮她摘后面碰不到的头饰和发圈。 “呃,”说得其实也有点道理,“对,新姐夫。” “就是楠楠说你不能说的那个吗?” 她哪里不能说了!!!徐轻转头看过去一眼,无意中扯到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发出“嘶”地一下痛呼。 “怎么啦?” “没,没什么。” 这种事情由女孩子说出来她也会有点点小不自信的好不好,尽管说,嗯blabla但是说,她这两段感情基本都是处于相对被动的那一方,越是喜欢就越是在意,她可以在路上问一个不怎么熟的男人愿不愿意协议结婚,但是当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又会考虑说哪些话比较适合的时机。 比如公开这件事,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保障自己的权益她会,但是保障感情并不是每个人都会。 好吧其实说了这么多还是刻在骨子里的鸵鸟性格。 “我过段时间要过生日,准备就是家里那边过一次,朋友这边过一次。你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或者想吃的?”那就等到真正经历了再去面对叭!愉快地捧了一下脸颊,脸上的肉都被嘟在一起,两只眼睛圆溜溜特别可爱。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礼物了。”颜颜“嘿嘿”笑了两声,“虞老师也是,但是她不让我跟你说。” “那要不就中心大厦吧,我从前好想好想在那边过一次生日的。”虽然价格有点高,但是她现在存款肉眼可见地增长,消费欲也跟着提了上来。就是从前一部很经典的电视剧女主角也在那里庆过生,只不过女主角是包场,费用上天,之前读书那会儿看的时候特别羡慕;她包场包不了,一个厅还是还是可以包下来的,算是自己努力给自己圆了一个很小的梦。 “可以呀!那定好时间我完全可以到场。”颜颜拍了拍手,决定下来又在姐妹群和工作群里通知了一轮,对话框停在顾明衍这里,上方白色的备注名依然还是个“g”,她真的真的好想改成那两个字啊,实在不行男朋友也行,但是会不会别扭呢,会不会呢。 “顾律。” “顾总。” “顾律午好。” 佳悦传媒办公厅内,一些熟识的媒体人纷纷上来打招呼,或许是在掂量在场人的分量过后表现得更殷勤了些,或者曾经有过工作上的交集。这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小辈短短几年就有出来单干的魄力,当然也知道他的手腕和实力,有的没有的都想着露个脸,惹得大厅里几个没什么阅历的实习生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都干什么干什么。”主管见状拧着眉抬手道,“赶紧干活。”以为这里不是佳悦传媒了吗。 几个员工闻言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听自己主管热络的一句“顾律你来啦”,一排黑色的乌鸦划过半空——那你现在这种姿态是在干嘛啊喂! “来找人。”顾明衍心思不在这儿,对话框里又跳出来一个“╭(╯^╰)╮”这样的表情,他还需要绞尽脑汁去回。 “哦哦,找人是吧,我懂。”主管转过头看向内侧的单独办公室,对着电脑前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小章快出来。” “我不去。”章思竹今天的妆容比平日里要淡,恰好勾勒出眉眼好看的形状,就算是没有画浓重的眼线和眼妆也能看出平日里潋滟勾人的神韵,是一个从骨子里透出媚态的女人,日光下搭在鼠标上的手腕透出羊脂玉似的白。 “啧,”主管跺了一下脚,拼命使眼色,“工作放放小章,听到没啊小章?” “说了我不去,谁来我都不去。”章思竹“啪”地一声把笔记本合上,从透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男人颀长的身影,明显认出是谁,赌气似的喝了一口桌面上的冰美式。 “这个,顾总啊。”能做到这个职位上的大多是半个人精,消息灵通得很,更何况是这位从业开始就名声不小的后辈,主管斟酌着语气道,“您来找小章是什么事?” 不愿意见他,顾明衍垂下眼睫,办公室的顶光下拉长一道阴翳的弧度。 “来结账。” 他递过一个牛皮纸包着的文件,或者是别的,主管接过掂量了一下,“嘶”声道:“呃,是结什么的账?” “信息账,这份是给您的。”顾明衍谈工作的时候态度一般谦逊而疏离,除非惹恼了他,几乎是能掐着你的刺尖调侃回来,背景卡得不轻不重,态度却仍旧保持着恣意与随和,所以圈里圈外也不会去触这个后辈的霉头。 “哦哦哦,”主管伸手握了握,还打算说什么,发现男人转身就走,“顾,顾总啊,不打算坐坐再走——小章也真是你——嗳,顾总生意兴隆啊!” 刚才被勒令制止的众员工:“……” “什么东西?”牛皮纸拍在桌子上,章思竹原本已经站起身了,听到人逐渐走远,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去追,当着人面就直接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之前做信息交换的时候承诺的酬金。 “嗤,谁稀罕这个。”章思竹瘪了一下嘴,听到身旁的主管笑眯眯地说:“别生气啊小章,你看这里面还有一张纸呢不是,我都看到一个边角了。” 章思竹顿了一下,果然看到牛皮纸里附带着一张白色a4纸。 她抿了抿唇,躲避着旁边的目光从里面拿出来看了看,听见主管调笑的起哄声,短短四个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啊?这么浪漫,还得藏着掖着。”主管踮起脚跟想过来看,却被章思竹推开。 “看什么看?我要工作了。” “害羞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没有啊,反正你不要来找我,我真的得工作了。”章思竹把手中的白色纸页翻页压在桌面把笔记本合页重新打开,食指和大拇指重重敲击了一下空格键发出“啪啪”两声,电脑声仍然是没有写完的采访稿,主管瘪了瘪嘴说没意思,把门带上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密密麻麻的文字充斥着整张稿件,爬满瞳仁。 也许是身边人一直在起哄她和顾律——现在的顾总,也许也有她有意无意的引导,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觉得这样的男人一定会选择自己。 又也许是他身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哪个女人。 有天晚上她回到家里,妈妈像往常一样等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吃晚饭,一般要夜里九点或者十点,母女俩坐在饭桌前看电视,换台的时候无意间转到申城本地的电视台。 屏幕上那个女人巧笑嫣兮,谈吐从容,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当然眉眼也生得非常好看。 “妈妈,”她忍不住还是开口,“你觉得电视上这个女的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有什么,当然是我女儿最好看。”妈妈抬起头看向她。 “不是不是,就是光看脸呢?”章思竹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我这种长相会给人一种……很讨好,很廉价的感觉吗?好男人就不会选择我吗?” “不会啊!从小到大这么多人追你呢你忘啦?你们老板都问了好几回你是不是单身呢。”妈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了?是不是在工作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别管那些人说的,你就是最漂亮的小竹。” 虽然不是她想听到的一句话,但是依然非常温暖。 回忆在这里终止,面前依然是爬虫似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章思竹把桌上那张纸翻开来。 他的字没有刻意练过,但是笔锋酋劲得好看。 非正式隐婚 第68节 “别动徐轻”。 第71章 申城的十一月没有北方那么冷, 但依然像屋子里融化着湿冷的冰碴,被风一吹好像硬生生的要同寒气一起晕开。程盈把脖颈间裹着的围巾向上拉了拉,两只杏仁似的眼睛露在外面, 脑袋上戴着一个小熊帽子,帽檐压在眉间,真的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小姑娘。 “我爸爸妈妈说他们在老家的车站等我。”她呼出的气息是温热湿润的落在围巾上,声音依然甜甜软软很好听, “谢谢你们送我过来。” “没关系,我回家顺路。”徐轻摇头。 “嗯,一会儿我就进站了。” “你跟公司解约了吗?”徐轻突然想起什么。 “解约了。”程盈点了点头, 抬头望向她, 眼神又很快低下来, “你, 嗯。” “怎么了?”徐轻笑,“想说什么?” “就是,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程盈的眼睛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手指停在行李箱上往里一弯,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开口, 只是隐晦一提,“可能迫于舆论压力,或者别的吧。” 徐轻颔首, 程盈也便笑了笑:“我明白,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所以没什么稀奇。有了知名度,以后也可以做一些视频推广类型的工作。” “嗯, 回去之后记得给网络上关心你的朋友报平安。”她给自己规划好了路, 徐轻没有太多过问, 只是把手中提着的另一个行李箱推过去,跟人挥手,“再见。” “再见。”程盈往里走了一两步又回头,看着人流中这个穿着白色宽松针织衫的女人。 见她回身,女人双手合起来哈着气跟她做口型说再见,程盈的眸光在日色下微微动了动,她看到再往旁边电梯和檐台那侧还站着一个人,她知道这个男人,网上说他打官司没底线的一个律师。 明明帮她跟公司去谈解约的事,又让她不要在徐轻面前提。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怕冷。”徐轻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又隔着透明的玻璃往候机厅里看了一眼,各色的箱子和步履匆匆的人群混杂在一起,背影已经看不见了,于是又回过头来,她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颌。 “天气冷了本来就应该多穿点。”顾明衍随意握了握她的手,里头有一个装了暖宝宝的小手握,应该是她从上学就开始用的,花纹磨得很光滑,让换也舍不得换,说这个是爷爷在哪年的时候买给她的。 “先回锦和吗?”二人坐进车里,顾明衍侧头问。 “先去给爷爷和爸爸妈妈挑一点礼物,嗯,我之前准备了一些,现在钱到账了。”意思是钱包厚了,可以换点儿更好的东西送到家里,“他们脸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薄,还不能直接给钱。” 顾明衍跟徐家父母有过几次接触,可以看出是那种生活上小康殷实,其实思想上仍旧保守的人家。不是刻板的保守,而是一种隐晦自持的中式保守,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女儿,不说捧着也是非常疼的,有时候言语过激了些,或者说了反话,偏偏徐轻会信。 “再看看有什么可以挑的。”顾明衍颔首。 “我爸喜欢喝花雕酒,妈妈喜欢金项链,我爷爷喜欢收集名人字画,可是我没这个本事,最多给他提供一个用来裱字画的银相框。” “那就买银相框。” 二人挑好了东西出来,顾明衍把后备箱整理出一半儿给她放,另外一边也是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徐轻问是什么,他说给她长辈的贺礼,还有一部分是给她的,放在家里。 后备箱的门关上,正打算走,她听到耳边男人低沉的音色问:“徐轻,你要不要戒指。” “那你,”回过头,“为什么要问呢qaq。” “所以是要。” “我可没这么说。”有这么突然又直接地问的吗,她还等着哪天自己吃饭的时候能从螃蟹壳或者蛤蜊汤或者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蹦出来呢。 “怕你不要。” 徐轻:“……” 对话不在同一频道直接over好吧,直接over。 “徐老太爷,福禄吉祥哇。” “徐老太爷,吉星高照哇!” “徐老太爷……” 附近的食客们拉着自己妻子孩子从屋外进来,见了徐爷爷的时候总是习惯性乐呵呵地说出一句吉利话,徐爷爷也捻着胡须一一笑过了,还有说“徐老太爷新婚快乐”的,被他爹娘揪着耳朵赔笑着连忙走了。 徐轻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各种汤水饭菜香还有热热闹闹的人声已经错杂了起来,一些有过交集的叔叔婶婶转头招呼说娅娅回来了,有问最近工作的,也有给自家孩子问学习方法的,旁边这个倒是没见过,瞧着样貌端端正正,带来的东西也一趟搬不下,于是乐见其成地凑过来东瞧西瞧。 有小朋友指着他额头上那道疤问的,那大人脸色都变了,伸手去揪他另一只耳朵:“让你新婚快乐!让你问不该问的!” “很小的时候被磕的。” “什么很小的时候?哇!!!”被揪得大哭。 “像你这么小的时候。” 顾明衍左侧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抬眼间看到在收银台后边儿整理东西的徐轻。他们买的太多了,想藏都藏不下。而且刚刚何惠君在阳台上就已经看见了,偏偏还要拉着丈夫装作什么不知道的样子。 “真可怜,我过生日还得给你们买东西。”徐轻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沾着的灰。 “也没让你买。”何惠君笑道。 “买买买,怎么不买,赚了钱不给你们花还给谁花。”徐轻心情很好地哄着小两口和一个老顽童,食客们哈哈大笑起来。菜什么的都上齐了,按照惯例来说他们宴请完之后才会和家里人一起吃,于是拉着顾明衍上楼去她之前在家常待的那个天台,张开胳膊吸了一大口气。 “我们以后也可以经常过来。”她透过大海天际望过去的眼中带着清澈的希冀。 “如果不忙的时候。” “你有没有预设过会给我过生日呢?”徐轻转过头看着男人的侧脸,轮廓和侧面的眉宇,她看到法庭上姿态从容侃侃而谈的那个人,看到他蹲下来给小禾搭积木,看到很多很多的一瞬间,顾明衍从一开始就对她那么好,开始或许是因为一纸证书,后来的时候她也分不清。 “有,所以多买了些东西。”顾明衍点头。 徐轻嘴角忍不住上扬,忍不住再上扬,随后落到了耳根旁边。 “我,大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收到了男生给我的第一封情书。”耳旁吹过湿冷的海风,徐轻打了个哆嗦,但是心绪跟着飞扬起来了,“那时候不知道,回家就给我爹揪起屁股打了一顿。后来我超级恨给我递情书的男生,每次看到就躲得很远,一直到了初中才稍微明白一点,但是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要等到高中之后了。” 顾明衍的小臂轻轻搭在栏杆上,闻言只稍抬了一下眉:“你觉得我很有兴趣听?” “……”徐轻侧眸往那边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撅了下嘴巴不说话。 顾明衍一声轻哂,垂下眼看到她纤瘦白皙的两只小臂。明明没有过多的打理保养,阳光下显出几乎透明的柔软细小绒毛,但是明晰的线条和肌肉走向却非常好看。手腕很细,所以握的时候觉得没有骨头似的柔。 “回去的时候我教你做几个菜。”开口。 “我……起码会做一点点的吧。” “那个烧鸡不难做。”她鬓边的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顾明衍伸手拨了一下,更多的头发便随之缠绕上来,环在手腕指间,像暧昧地勾勒风吹的形状。 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徐轻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依然不显喜怒的眉眼。 “我要是想吃,就去吃好了。” “一顿烧鸡四百二十,”顾明衍哂道,“一只鸡二十,是觉得上次导演给得多?” “那——我又做不出那个口味,”徐轻左脚一面向前摆动一面找借口,“有的人在一方面有天赋,在另一方面又没有,我不会做菜,你又不能强求我会做。” 顾明衍:“……” 下颚动了动,他启齿:“行。” “欸,对我闺女处对象了已经,”楼下客人要走,何惠君一面收拾盘子一面回,“刚刚那个就是,一表人才吧?是是您女儿也会有这样的好福气,当然当然了。” 客套几句过后客人们才陆陆续续离开,小青小红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轮换着出门往楼梯边上探头看一眼,两个姑娘笑嘻嘻模仿栏杆前二人的动作,你握我一下我握你一下,眼里几乎溢出粉红泡泡。 “都机灵点儿啊,这批盘子新换的,这次打碎得让你俩赔。”徐志回把手背到身后,佯装板着脸来到后厨,见两个姑娘笑容凝在脸上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把背后切好的两块蛋糕拿到身前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来来来,都擦擦手来吃我闺女的生日蛋糕。” “哇!!”小青小红立刻欢呼着凑上来,各自拿了一份去吃。 盘子下面沾着红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小青一面吃一面溜须拍马道:“大小姐生日就是不一样。” 小红点头赞同:“大小姐带姑爷回家就是不一样。” 徐家开的只是一个路边的小餐馆,除了自己、厨师和两个姑娘忙活就没有别的长期员工,小青小红原先是在旁边的厂里给布娃娃做头发的一对双生姐妹,后来工厂倒了没有找到什么地方可以去,正好徐志回又打算修个二楼扩大点生意,就让俩姑娘直接留在了店里打杂。 后厨旁边还有俩人专门的房间,里面配备了专门的浴室,日子久了也有点像互相陪伴的亲眷。 “我刚刚看两个孩子,真的相处得蛮不错的样子。”何惠君拉过丈夫的袖子,往身后看了一眼,才压下声音道,“原先还以为这孩子是诓我们的呢。” “真的不错——是吼。” 夫妻俩肯定地对视了一眼,何惠君说“我的直觉准没错”,徐志回说“年轻人果然还是得看一见钟情”,于是达成共识,乐颠颠地准备接下来小家自己的饭菜。 一顿饭下来徐轻肚子吃得圆滚滚,连一粒芝麻也塞不下,正打算站起来回家,看到家里几个长辈有些不悦的目光,吞了口唾沫都差点没把自己给噎道:“那,那个,住在家里不方便。” “什么好不方便的?蛮好的。”何惠君一面叠着手里的围巾一面回道,“楼上还有个空房间,我上去给小衍整出来就好了。” “我来我来。” 楼上是有一个空房间,跟她的房间挨得很近,里面几乎装满了她读书时候的杂物,还有她藏起来不让爸妈看到的不及格试卷,最重要的是,里面有她的日记本。 “我来吧。” 床褥被放在很高的柜子里,徐轻踮着脚跟拿不下来,顾明衍靠在他身后几乎一伸手就拿到了,一同下来的还有几张藏在门缝里的泛黄的作业纸,是用来掖柜门的,不是试卷,也不是日记本,但她没有来地一阵紧张,整个人跟着战栗了一下,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 “怎么了?” 手臂被温厚的手掌握住,心跳与肌肤的温度贴合,徐轻连忙抬头:“呃,这个没有晒过,但是每个季度都会翻出来洗,你先睡着将就一晚。” “有个地方就行。” “哎哟有个地方就行~” 她挤眉弄眼地重复他的话,温热的手掌最终将身子摆正,顾明衍垂了垂眸,掩去这瞬她显露出的娇憨。 次日二人吃过午饭才回到君恒的家,徐轻换上拖鞋啪嗒啪嗒走进卧室,把包包最底下的日记本拿出来藏好,封面花花绿绿的素锦风图案已经有了些许的黄褐色,里面全是她高中时期伤感非主流的文字,尴尬得她简直不想翻开来看,找了个带锁的抽屉藏好,想了想,还是打算有空弄个箱子埋了。 顾明衍几乎歇过脚就出门了,她听到玄关处传来一些动静,然后是关门的声音。徐轻最近没有要紧的工作,在房间里捣鼓了几个可以套用的文档排版,之后根据字数可以直接复制进去,稍微改改就行,可以大幅节省琐碎时间。 期间任逊过来问了她几个流程方面的问题,比如校对顺序之类的,徐轻都一一答了,那边静默了一会儿,问题从工作引到日常,问珍妮前辈有没有男朋友。徐轻乐见其成地笑了笑,先回了一些详细的喜好之类,随后补充一句:“办公室不能谈恋爱,小薛总规定的。” 【徐轻:小伙子,死了这条心吧。】 任逊:“……” 所以跟我说这么多是请君入瓮吗啊喂! 她笑着把手机放下,想着去厨房完成剩下的蛋糕,如果做得卖相不好还能送给人民公园那边的流浪汉。不是说她厨艺不好吗,有一种人喜欢没有结果就四处张扬,还有一种人喜欢默不作声惊艳众人,徐轻就属于后者。 她就不信以自己有机物之躯控制不好这种化学成分单一的糖油混合无机物。 古筝声清清泠泠响在耳廓,厅堂侧边的水流从切开竹口往下落,汇集成溪水积在透明玻璃的浅塘里,几条金鱼摇摇摆摆地游,刚刚点燃的香篆冒出炉子的镂空隐隐在空中消散。 “客人请问吃点什么?”身着旗袍的窈窕女侍应生微微侧身问道。 “上你们这儿——”张彦承十分阔气地把菜单册子往边上一摆,眼见着那美女侍应生就要甜甜笑起来,却听他话锋一转,“最便宜的两份套餐就好,谢谢了。” 女侍应生:“……” “好的,客人,请稍等。”面带笑脸退下了,走出圆形拱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刚从外头走进的顾明衍,被她同事牵引着进来,应该跟刚才那个先生是同行的。 非正式隐婚 第69节 身量气度都很出挑,俊眼修眉,申城其实有不少这样的金质玉相人物,侍应生往后略带了一眼。 ——但是这样气质的少有,好像眸光掠过她的时候不带什么情愫,却足以让人惊一下。 “快坐快坐,今天我请客。”张彦承热络地招呼他。 “不用,我刚吃过。”顾明衍落座间时随意理了理腕表,话锋直入主题,“严书记怎么说?” “他老人家还有什么话,说年轻人有志气有梦想是好事,不管怎么样他都支持,之类把人当小孩儿哄。”严书记如今已将近六十高龄,几人对比来说确实算“小孩儿”。顾明衍“嗯”了一声,只说装修合作方也没有问题,但是要人现场去看。 “欸别别别,我最近认识了个妹妹,身材超辣。”张彦承拿出手机放在他面前炫耀似的翻了几张,“不错吧?还是个大学生,哦哟一口哥哥一口哥哥的,叫得我心都要化了。” 顾明衍没什么兴趣,目光微微带过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大学生?”他轻哂。 “对啊,就跟徐轻一个学校的,才上大一,啧啧啧。”张彦承捧着手机也不装,平时工作很难透过银丝眼镜看出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浪子姿态。 顾明衍下颚动了动:“一分活一分价。” “什么意思?” “别忘了,”他抬起眼睛,上衣只穿着白色休闲装,目光扫来的时候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从容气,“我是名职业律师——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种。” “别,别,都是合作伙伴啊顾律。”张彦承连忙抬手,“来来来,菜上来了先吃。” 顾明衍是真的没有什么胃口,徐家父母怕他平时吃不饱似的各种夹菜,为了不拂面子还是都尝了几筷子,真没想到徐轻看着小小巧巧能吃这么多,满满一碗白米饭吃完还能再吃一碗,顺带把整个餐桌上的肉类风卷残云。 是真的怕她会吃不饱。 目光低下来落在轻搭在桌上的指骨间,他心里莫名有些发闷,但是很快压抑下来。 “唯一的缺口就是案源,有了案源才有公司,不然什么都面谈。”张彦承轻“啧”几下喝了几口调过色的气泡水,手腕在冷硬的桌面上一压,“这跟投资不一样,是事生钱,但是比投资保险。” “案源这个我会处理。” “所以你为什么不学金融?” 是偏朋友间的对话了,这个问题张彦承之前问过,顾明衍下颚微动,薄唇抿了抿:“当时很小,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几年前吧?”张彦承眸色动了动,“不扯那些空口白话有的没的了?” 说想要维护正义,说要实现清白,说律师的职责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顾明衍但笑:“空口白话?” “我就——”他的视线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明明年纪比他小上几岁,也没听说什么多强的背景,这样漫散恣意的姿态却偏偏又不能奈他如何,尤其是几次官司掐到尖上的手段,饶是他看多了生意场上的分合,也还是会有些心惊。 把剩下的话咽下,张彦承换了个话题:“给弟妹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买了一些厨具,还有些有的没的首饰。”顾明衍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神色。 “对,女孩儿都喜欢这些,”张彦承闻言点头附和,“我现在女朋友也喜欢我送她什么包啊鞋子的。” 所以你就点两份基础套餐???——一旁的侍应生汗颜心道。 这这这不是现钱都给女友买包了吗,张彦承心虚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暗自回。 “张总有这个时间,不如连带着身边人一起查查。” 顾明衍拿上外套起身向外走,身后张彦承立刻快步跟上来:“欸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看我对象跟你对象长得像就不爽了?没事儿她又不认识弟妹的,欸,欸——” 虽然不知道这个自作聪明的傻*资方是怎么听安娴忽悠的,但是顾明衍确实没什么兴趣了解,抬手按了按眉心坐进车里,侧眸的时候看到储存仓边看到徐轻留下来的一个驱蚊卡通贴。 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她很单纯的,几乎没怎么谈过恋爱。”张彦承依然喋喋不休地解释,“人漂亮还会撒娇,真的特别好。” 顾明衍:“……” 带着厚茧的指尖在那个白色的卡通蝴蝶结上轻触了一下,随即收回。 “有空带出来给你见见啊,跟你说,我都没舍得碰她,这姑娘太好了。”门已经快合上了,张彦承依然锲而不舍地躬起身解释,顾明衍烦躁地指节点了点方向盘,同样是智商随机不在线的时刻,面对这人可没对徐轻那样的耐性。 “真的。”傻狗纯情眼。 “真假都行,”顾明衍缓和了一下眉心,“或许你想了解一下我的时薪?” “……”他现在没钱! 逐渐松开握在门边的手,车门关上,张彦承留在原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儿。 “是真的啊,为什么大家都要说我傻呢。” 第72章 我从地狱来, 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红与黑》 窗棱上结了一层冰气。 中介带着几个租客过来看房,是单亲的妈妈牵着她的小孩。巷子里的老破小应该要租给别人了, 顾明衍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理理卖卖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空壳子。孩子很听话,妈妈说叫叔叔叫阿姨也让叫,顾明衍与房东交接了合同, 看到巷子里一个衣领的小尾巴眨眼就不见了。 “在看什么?”顾明衍追上去。 “叔叔要走了。”小禾好像又长高了一截,又他大腿上沿那么高了,眼睛依然是亮晶晶湿漉漉的, 耳朵里陷着白色的一个小耳蜗, 垂下来的头发一遮, 不是那么扎眼。 “只是把房子租出去而已。” “那叔叔要走了嘛?” 这样大的孩子并不会顾虑那么多, 问题想问就问了。顾明衍骨节落在她的鼻尖上往下一滑,小禾就笑嘻嘻地捂着鼻尖跑回院子里去了。 蓝色银点的大门露出一道小缝, 里头探出两只清灵的眼睛来。 “过来。”顾明衍伸手。 “他们说顾叔叔交女朋友了。”小禾摇了摇头,把手扒在门边上,护住整个身子觉得有安全感了才开口, “是上次那个到你家里来的漂亮阿姨。” “嗯,是她。” 小禾两只眼睛颤了颤,大眼睛眨巴两下, 顾明衍站起身走过去, 看到小姑娘又跑到另一个门里躲起来,如此反复,应该是听什么人说了一些话, 看他的时候有些打量和惧怕。 “那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宝宝。”小禾捏着木门摇动几下, 左□□叉放在右脚另一边, 很拘谨的样子。 “小禾,过来。”顾明衍又抬了抬手,小姑娘犹豫一下,还是走到他旁边来。 小禾是他上大学之后才出生的,念书回来发现一直帮他的婶婶带着一个小婴儿,什么时候带来的也不说,就说叫小禾,小姑娘从小只听过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康婶让她看过照片,却没有见过面。具体情况顾明衍没有问,他这巷子里的事弯弯绕绕的单拎出来哪家都能说道,就像是这些各有不幸的家庭,心照不宣地互相留了一个仅存的体面。 顾明衍没觉得自己遭过多少白眼,他不太去回忆的少年和同年就只剩下了一些苍老的面孔和这个小女孩。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养着她长大,也许不会娶妻,真的就像郭添说的当一个妹妹或者女儿,然后把他认为的所有完成,也许会找个地方独居,也许不会再留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本身就没有什么好过活。 “谁跟你说的这些?”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的眼睛,像是在看一面清澈的明镜。 “是奶奶。” “奶奶还说了什么?” “奶奶还说你找的那个女朋友不好,太漂亮不长久,心思杂乱也不长久,而且还不贤惠,不会干活。”小禾一板一眼回忆她听到的话,“顾叔叔,你会跟她结婚吗?” 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 他抬了抬眼,还是第一回 用这样有逻辑性的语气跟小禾说话:“叔叔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漂亮,也不需要她贤惠会做什么事。” “喜欢几乎不能用文字来描述,也不能用哪条法典来约束。” “叔叔不知道自己能遇见她,所以很早之前跟你说的预设里,没有她。” “那现在,有了吗?”小禾呼吸声轻轻的,看着他。 “嗯,但是原先的仍然要完成。”顾明衍不常给人一种显露的疲态,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他的姿态永远都是随性且从容的,但是小禾知道他很累,康婶也知道,就像他年少的时候一面给人打工一面为了考试做题那样累。 他听说读书可以走出泥淖,但是他没有选择更赚钱的互联网和金融。 不是张彦承说的所谓“空口白话”,恰恰就是因为这些空口白话也好,冠冕堂皇也好,学法可以救自己,说不定也可以救他的父母,因为法条很公平,它面对的是共和国每一个公民。 但是学出来之后他发现不是,就像离婚案的过错方可以用钱来补偿感情,而感情却不能量化;像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会受到批评教育,但是没有人能扭转时空缝上受害者心底盘虬错结的伤疤。 所以感情是一件非常不值钱的东西。 小禾抬起头,阳光落在发顶飘扬的碎发像没有什么分量的金色轻纱。 “那你还会帮我跟公司打官司吗?” “会。” “那,我还可以叫你爸爸吗?” “不行,”顾明衍定定望向她,“就算没有阿姨也不行,因为你不是我女儿,法律上我们不是收养关系,你我之间也没有血缘。”他对她的所有照顾都源自于从前康婶对自己的照顾。 “可是我想有爸爸啊。”小禾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两个嘴角被脖颈的神经牵扯着向下拉,舌尖也牵起了几缕细长的口水丝。为什么她会听不见,还没有爸爸妈妈呢?为什么几年前发烧了没有钱治病呢?为什么她明明那么,那么聪明,正常幼儿园的老师还是不要她呢? “别哭了,小禾。”温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背,小禾在他的侧肩呜咽了好久,一直等到嗓子哭不出声音来了,她转过头,看到身边这个在她天地里无所不能的顾叔叔似乎用指腹擦掉了眼角的一点湿。 顾叔叔不会哭啊,她小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她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女孩儿。”顾明衍伸手理了理她肩上衣服的褶皱,“女孩儿有主见,也从来不会不招人喜欢,如果奶奶说了,你就说是顾叔叔告诉你的。” “所以阿姨也很优秀吗?” “嗯,阿姨也很优秀。” “那优秀的女孩儿这么多,你只喜欢她吗?” “嗯,我只喜欢她。” 申城不应该在台风过了还下这么大的雨,今年的降水是可以引起气象台重视的程度,也绝对不是因为作者喜欢描写雨天,19年降水确实很多,好几棵树的枝干都给吹断了砸到地上,尤其是夹杂着寒气的雨水,街上好多人提前裹上了厚重的棉衣,远远看去好像进入了一副风格诡谲的油画,吹倒的树冠和拢紧袖口的路人在描绘风。 颜颜把家里能用的最后一盒葡萄冰拿出来放进两只马克杯里,先加十克糖浆,再加十克浓缩奶,香草荚是咖啡好喝的秘诀,可惜价格太贵,她一般用人工香精代替,加四分之一滴就已经很有风味了,最后添上磨好的咖啡液和适量水,虞莓不喜欢加冰块,她也就跟着不加了。 “虞老师最近在忙什么?”把做好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一道闪电划过后方的窗棱,阴沉的天显如白昼。 “啧,老样子吧。”虞莓道了声谢喝一口咖啡,“你说家里给你安排相亲的事怎么样了?” “就,啊,也是老样子吧!”颜颜回,“我还想着趁没有成家生孩子多拼一拼事业,说不定哪天存款见了底,我要怎么在申城生活都不知道,万一碰到个不好的丈夫,生个不省心的孩子呢qaq唉。” “这么年轻就想到这么长远去了?”她唇角沾了些咖啡,虞莓随手抽纸巾递过去。 “这个所谓未雨绸缪。”颜颜用递来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渍,长叹了一口气道,“那能不快吗?” 她不是看起来的这样单纯或者孩子气,虞莓可以看出来,但是不论是上次在广电台大厦的一楼还是后来在地铁站,虞莓看向这个女孩的时候总加了一层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怜惜。 非正式隐婚 第70节 或许是希望十几年前自己刚来申城的时候也能受到这样的照顾,或许是因为别的,她自己也说不清。 “arna姐上次生日会,给我们做了好几样蛋糕,现在还在冰箱里冻着,要不要拿出来吃?” “拿出来吧,”虞莓侧头,“她会做蛋糕?” “呃,还是很好看的!” 两人凑近一块儿吃中央的一块抹茶蛋糕,虞莓可以听到身边很近的呼吸声。 “你有妹妹吗?”虞莓问。 “没有啊,怎么了?” “我有,”勺子划过抹茶奶油与饼干曾带过不同的质感,“我妹妹跟你差不多大。” “那她现在也在申城吗?” 虞莓笑了笑:“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颜颜张了张嘴,宽大的睡衣袖口下指甲微微攥紧。 “是先天性的心脏问题,当时带她去看医生,”虞莓侧头靠在支撑起来的手背上,“给她做心脏搭桥手术,他们说可以治好的,用的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甚至说不需要有能力的医生,说那个智能的医疗器械就能做好。” “然后……?” “她基本上就是第一个临床的试验品。”虞莓指尖落在发间的时候微微泛白,“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器械公司赔了很多钱。法律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选择要钱就不能要人,刑事案件二者选其一,说得明明白白,我家里当时选的要钱。” “她多大的时候呢?” “初中。”虞莓发凉的指腹按了按太阳穴,“都过去了。” 颜颜的眸光中倒映出她疲惫的影子,就好像申城厉害的人那么多,所有人削减脑袋想往金字塔上钻,所有人都想看阳光,而不是看阳光底下的倒影。倒影没有用,倒影一文不值。 她好像看到了虞莓的倒影。 又不确定是不是。 通怀区人民法院,澄白的灯光下童稚的雕塑高高把天平举起,被告方坐着健怀医疗器械的法人代表杜湘辉,旁边是他的代理人,白色的文件叠在深褐色的文案桌上,代理人起身向对面友好地笑了一下,随即开口:“原告康禾小朋友听力受损,我与健怀还有杜总都深感同情。” 法庭上惯用的一套话术,陪审团的耳朵几乎听到生出茧子,在场的人都等他后面的话。 “但是首先,对方所说‘由于使用了健怀耳蜗导致听力受损更加严重’没有直接性依据;其次,健怀在使用说明书,尤其是3到10岁小朋友的使用说明上黑体加粗标记过:‘请勿长时间使用随身听、耳麦等电子产品,否则将易导致内耳毛细胞、听神经纤维受损’。” 依然是带着善意的微笑,看向顾明衍,又看向法官:“审判长,主张与举证逻辑关系不明。” “顾律师?”法官把目光投向原告方。 他处理过很多的案子,也同顾明衍有过几句话的交流,知道这个年轻人算有些实力。上位者大多爱才,听审的时候在关注案件事实本身的同时,也免不了关注申城新兴一辈的可塑之才。 “声音经过外耳道,骨膜,听骨。”依然是厚厚一叠的资料,他抬起眼看向对方的时候也依然能露出额头上那道伤疤,可庭下的陪审团从几年前的议论到如今的恭听与敬仰,他没有在意过这道疤,却好像成了他的一个符号。 “内耳液震动,耳蜗毛细胞,听神经,最后到大脑。”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庭上,好像这些资料早已烂熟于心,“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导致听力障碍。” “正如对方代理人所说,康禾的受损部位并不在神经,而是耳蜗骨化。”他将手中的文书摊开,图片中的耳道剖面好像一座刻画出伤痕累累街区的城,崎岖的血管像与世界连接的脉络,有人是被上帝咬一口的苹果,生下来失去了一部分感知力,有人也许没有及时受到良好的治疗,失去味觉或者听觉。 小禾是属于后者,她是健健康康剩下来的,没有被咬过的苹果。她生病的时候康婶抱她连走了好几里路,那时候过年,申城没有太多出租司机,整座城市像空了一样。 康婶去的是附近的私人诊所,她不知道有的医疗设施不到位的黑诊只会骗钱,也不知道小禾会烧得这么严重,又吊水又打针,没合眼守了两天两夜,一开始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耳蜗就这么一点一点出问题。 小禾可以说话,后来顾明衍出钱给她买了耳蜗,也能听得到别人说话,但是世界的声音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也请对方代理人不要混淆视听,我方主张的是‘健怀耳蜗损伤内耳神经’。”他的眼睛缓缓一抬,灯光下可以看到清灰凌厉的下三白,“三年前,贵司以‘当次植入可免除百分之二十费用’与女士康某签订合同,并将人工耳蜗贩售给当事人康禾。” “我异议。”对方代理人转头看向法官,“健怀并未这样承诺过。” “百分之二十——”顾明衍同样侧头,“审判长,请允许我传唤证人。” “允许。” 来的是曾经在健怀购买过其他医疗设备的人,顾明衍先是问了他几个病因与交易日期,最后又问:“健怀是否以百分之二十的折扣为由让你当场就签订买卖合同?” “是的,我还认识很多病友,去过健怀的人都听到过同样的折扣价,条件就是当场签。” “这一点,还请审判长看向申城医疗超话的各种评论。”顾明衍颔首,眸色波澜不惊,“这是贵司的一种……商业策略?还是销售手段?” “被告,情况是否属实。” “异议。”是法庭上一种惯用的伎俩,不论对方拿出什么都不能全认,全认就完了,你说异议没有证据,那也完全可以说,结果如何要看法官判断。 “好。”法官点了点头,“关于原告所说‘健怀耳蜗损伤内耳神经’,你有什么问题?” “审判长,”一直没有说话的法人代表杜湘辉开口,继续说之前看了看原告席位上那个年迈的妇女,眸色有些犹豫和动容,“对于这个百分之二十的事,我们公司确实有这种说法,但并不是网上有些言论说的诱惑人购买——而是看顾客家庭情况如何,毕竟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承受住病痛,当然也无法承受病痛带来的天价医疗费用。” “我……做这行三十来年,基本每年都会给水滴筹捐款,这点法官可以看到记录。”杜湘辉抿了抿唇,视线又落在康婶身上,“小禾的家庭我也或多或少有点了解,如果是真有什么困难,我们公司捐赠也好、募捐也好,也能伸出援手,何必闹到法庭上来,这么不愉快。” 真漂亮。 康婶握住自己的衣襟,来之前顾明衍跟她说过千万不能轻易发言,但是对方的话确实让她那么一瞬间的倾斜。 钱啊,谁不喜欢钱,天底下那么多人谁离开了钱可以活,谁离开了钱可以养自己活,养亲人活。 “原告?” “支持原主张。” “好。”法官点了点头,“双方是否同意休庭?” “同意。”对方代理人的视线落在顾明衍身上,似乎面对怎样的表情都能露出公式性友善而礼貌的微笑。 “同意。” 顾明衍的视线只是略略带过一眼,视线在空气中摩擦出一个来回的较量,对方眉间微抬,顾明衍觉察到康婶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于是一同走出门。 “小衍,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见一点东西。”人在表示轻蔑的时候会不经意间抬眉,要么是运筹帷幄,还么是……有什么他还没有发现。 “小衍……” “他肯定会给你和解书,签不签看你。”从前顾明衍也接过这样的官司,比如上次他第一次见到徐轻。 “我能签吗?” “可以,只要金额不达成诈欺。” “那,那是不是很大一笔钱?”是很大一笔钱,康婶其实心里知道,问出来的时候也像在问自己。 给了和解书说明公司真的有问题,不然像这样的企业还不把你拖到心累破产,顾明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突然觉得徐轻有时候说得挺有道理,比如在深渊中久了,人心也会逐渐坠下去。 “欸,小衍,你慢点走。”见人放慢了脚步等她,康婶吞了一口唾沫,眉心中央像是被一只手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人看了就喘不过气,坐进车里闭上眼睛,良久才说,“你刚才说的百分之二十……我,如果对方又问起来?” 当时签订买卖合同,健怀接引的员工其实并没有这么说,折扣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求来的。 “嗤。”顾明衍只是笑了一下。 他打官司不一直这样?话术谁都会说,尤其是这种时间很长无法考证的,所有的事实都能成为证据,要看律师当庭的发挥和法官的判断。 几乎信手拈来的辩论手法。 “如果对方给你调解书,”他启动汽车,开口算是安慰,“价钱合适就签了吧,心理负担也没有必要。” “真的吗?”康婶嗫嚅道。 “你要不想签也可以,我给你跑官司。”顾明衍手指轻微搭了搭,旁侧的手机“嘟嘟”响了两下,“跟小禾不要说太多——她暂时还不需要知道这些。” “可是我真的太苦,太苦了!小衍。”康婶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黄褐的瘢痕几乎陷入了苍老的沟壑里,“我没有办法,我每天都在想小禾什么时候长大,可以帮帮我,帮帮奶奶。” 她苦了半生,又将苦一辈子。 顾明衍的眸色逐渐垂下来:“婶婶,你跟我说。” “你也是将会成家的人。”康婶把头转向窗外,陈旧的街区在眼前缓慢过去,像她小时候看的小人书上的连环画,可是抬起来放在窗边的手也苍老了,童年存在回忆里,睁眼就是苦楚的日子像温水一样将她的青春慢慢熬尽。 唯一的盼头就是小禾。 “婶婶,”顾明衍抬起眼帘,长睫落下日光的阴翳,他的声音有些低,“我应该不会成家了。” “什么意思?”康婶身体往前倾,睁大眼看过来,“可是那,那个姑娘呢?” 提起徐轻。 提起从前那个,他以为自己可以和自己预设那么做的,关于相互扶持相互利用的婚姻。徐轻比她想的更坚强,也更干净,真的很像落进泥淖的一束光。 可是他在尘埃里,出生开始就背上了债。 回忆中很多事他不愿意提起,但是每天晚上入了梦都能想起来的一些傲慢和怒骂,还有往他身上砸下来的热水壶,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片还有一阵阵缝上的这道疤。 和那天月光铺满落地窗前的激吻重合,二人磕到沙发上滚落,吻到唇齿间溢出血腥味,他看到她的那双眼。 好像光。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方向盘,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开口间声音是哑的:“我会安顿好她。但我配不上她。” 第73章 徐轻套着睡衣把快递盒拿上来, 用剪刀绞着去拆。她在网上买了些简易版的快递信息剪刀,有好几个切割的刀片,一剪下去基本上就能把白纸剪碎, 不用费太大力气。同梯住在楼下的那个姑娘还问了她几句,就说现在信息基本透明,我们缩在壳里保护自己仅存的隐私。 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但至少安心一些, 徐轻叹了一口气。 她在网上买了一些冬天穿的衣服,还要准备空的时候织东西的毛线团。原先摆在客厅里那个小电炉送给楼下邻居女孩了,工资到账之后她就让人过来安了一个更加保暖也更加耐用的炉子, 就放在距离沙发不远的地方, 觉得不大方便, 于是又买回家几个软乎乎的小垫子, 可以用来坐,还有一个手推车可以用来放东西。 客厅面积很大, 虽然打眼看上去还是空,但至少多了那么些让人心软的人情味。 万圣节到了,上次黄莉莉带着楠楠过来, 在茶几上留下了一些假血浆和小南瓜灯,放在茶几中央摆起来,没有开灯等着日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然后打开小电炉, 又去开楠楠做的手工灯,客厅里就好像荡出了神秘又诡谲的波痕,昏黄的光会给人甜苦回甘的味道, 像在锅里熬过了的麦芽糖。 徐轻把煲好的骨头浓汤摆上来, 色泽熬得白白的, 掀开盖子就可以闻到扑鼻的香气。 里面加了花生果,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熬骨汤会加花生,但是她记忆中爷爷奶奶做的是这样,很久没有喝到,鼻尖钻入那一点清香的时候还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 怎么说呢,能做到十分之一像就已经很不错了,说不定以后做久了还可以更好喝。 这么想着她轻轻笑了笑,窗外的天空依然是黑龙卷云那般,好像随时可以下雨。但是屋子里透着暖和的热气和橙色的光线,饭菜香扑鼻,她轻手轻脚趴在门边开了一道缝。 之前徐轻看了关于其他媒体对顾明衍这场官司的报道。 有记忆点的出庭律师不多,尤其是模样格外出挑的,弹幕上滑过好多“有疤我也爱”之类叫老公的弹幕,不知道他看到没有,但他说不用微博,应该也不常关注这些。 搜索界面上这么多骂他打官司没底线的新闻,群中的舆论反转竟然是因为他一张脸,虽然徐轻本身也是记者,是做“舆论生意”的人,看到这些新评的时候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尤其是当这个淹没在弹幕里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顾明衍在玄关处换了居家的拖鞋,伸手把黑色皮鞋放进鞋柜里,起身的时候同时抬眼,看到门边上徐轻露出小半只眼看过来,清亮清亮,狡黠地转了几圈,缩回脑袋,又探出来。 非正式隐婚 第71节 “你做了饭?” “昂。”她把门打开看着男人进门洗手,又去换居家服。 水流从龙头里落下来冲净手上的泡沫,他余光带过面前的镜子,开口问:“做了什么?” “一点点汤,一点点饭,还有一点点菜。”回答了跟没回答似的,徐轻踏着拖鞋走近,手机上依然放着媒体拍他的视频,随便一个暂停的侧脸很好看,徐轻看看手机,又看看他,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顾明衍:“……” 有点憨,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身边女人却突然靠上来,柔软的身子贴近左手的小臂,仿佛一个没有骨头的人形挂件,薄唇抿了抿,把手臂收回来。 “吃饭吗?” 徐轻踮起脚看向她,不依不饶往他手臂上挨,另一只手抬起来落在他眉心上边:“你有没有很累?” “没有,最近在打一个官司,可能没有个把月下不来。”如果进展不顺利的话。 “健怀这个医疗器械公司很老牌,你真要跟他们耗啊?” “这要看我当事人。” 他说的是小禾和康婶,还有那个迟迟没有落下的和解书。越是拖他越是觉得有问题,但是没什么头绪,就像心上悬了一块吊着绳的石头,这样没有明确把握的感觉会让人很烦躁。 “没有关系,先来吃饭。”二人来到饭桌前,徐轻主动起身去盛了两碗饭,橙色灯光中的米饭显出更加诱人莹润的色泽,一粒粒煮得香喷喷白胖胖,非常可爱。 很好吃,她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评价,眉眼笑成月牙儿似的拍照到姐妹群里炫耀。 【余珊儿:0.0不感兴趣。】她嫉妒.jpg。 【颜颜:哇!好香!】她说话一直这样.jpg。 【黄莉莉:哈哈,哈哈。】这个应该是楠楠在用她的手机。 饭后把桌里桌外都收拾好,两个人坐在火炉旁边办公。一个在桌上一个在沙发旁,前者紧锁的眉头没有下来过,后者懒懒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找了个不发出声音的芒果干吃,一面吃一面校对楼上八组发来的稿件,排个版,最后发给虞莓审核。 几乎忘记去算时间,从文档里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徐轻也从来没有看过他在这个点睡着过,但是转头就看见男人手肘压在桌子边沿,肩背向上微提,呼吸声轻如落针。 手旁边放着堆叠起来的各种文件,上面凌乱的全是他黑色水笔的字迹,徐轻想应该给家里添一个打印机。 他微微睁开眼。 “你睡了吗?”徐轻以为自己动静太大,但是顾明衍直起身摇了摇头。 “那要不去房间里睡呢?……先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工作?” 鼻尖嗅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什么时候换了一种不甜腻的奶香,真的很好闻,他脑中有些昏沉沉的不知怎的就想伸出手来抱她,将人带入怀中,好像揽住一只毛绒绒的小猫。 “一定要这么累吗?”说话声音传过来有些含糊。 她好像可以觉察到男人凑近耳廓的鼻息,也没有回答,叫了句“徐轻”。 “嗯。”认真地点了点头,但是腰间他手掌的炙热让人忽略不了。 “我看到跟你打官司的那家老板了,之前查过他对家的资料,所以顺带也了解了一下他。”徐轻斟酌着语气开口,“杜总确实经常在做慈善,每年捐给穷苦家庭和身体有缺陷儿童的至少有五十万。” 音色好像玉盘中起落的玻璃珠,清泠脆甜的,一声声落入他的耳朵里,徐轻都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听。 “就是……”她咬了咬下唇,感觉到耳廓实在发痒,抬手往他胸膛上推了推,“杜湘辉在申城做实业已经几十年了,他的产品几乎没有出过什么问题。我从一个媒体人的角度跟你讲,跟他打官司捞不到什么舆论好处,除非你挖出什么别的料,否则网友的言论可以将你摁在地上踩。” “嗯,我也不是说就要在乎外界的看法了,但是对一个律师来讲,尤其是你又要开律所,案源怎么来还不都看公司的招牌,所以说能和解的话你要不再谈谈,或者说——顾明衍,你有听我说话吗?”身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实在痒得受不了,徐轻加了点力道去推,之前每一次她表达拒绝的时候他都会停止,但是这回发现推不动,禁锢她的男性手臂带着属于他的体温将人圈在怀里,顾明衍低头,鼻息都喷在她的脖颈之间。 所以有听她说话吗?徐轻动作顿了顿,有些生气地抬起头,磕到人的下颌处,她听到黑暗中的一声轻笑。 “而且别看群众现在买你的账,光靠脸你能赢官司吗,顾明——”一声惊呼代替剩下的“衍”字,男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把她横抱起来,没有去沙发,而是落进他房里的床褥里。 昏暗的光线中她两只眼睛映出门外电炉的反光,清透得发亮。 不知道为什么顾明衍这个时候又要亲她,一腿站在地面上另一腿抬起来跨在床沿,俯身下来印上柔软的唇。徐轻抬起手臂绕住他的脖颈,好像呼吸急切的嘤咛都可以消散在朦胧的昏黄之间。 她不是那个二十岁懵懂的小姑娘。 她的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柔软得没有没有丝毫细纹薄茧,长时间搬运设备和写手稿让大拇指虎口处还有中指前端生出了一层保护她下次不被磨破的手茧,也许还有一些在厨房被烫到的印子,顾明衍微微起身,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握了握,随后在这些印痕里刻下带着怜惜的,细密的吻。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应该永远保持年轻和柔软,她很爱这些经过磨砺之后长出来的伤疤或手茧。 这个吻从指间转移到她手臂内侧的那道疤,徐轻没来由地发出一声轻哼,睁开眼睛看到他明显情动的幽暗瞳色。 “你……”徐轻猛然睁大眼睛。 除了真正到那一步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办法。 她没有尝试过,绝对没有,就像正在经历暴风雨的广阔海面上漂泊着一只孤舟,仅靠一根绳拴在灯塔边上,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顾明衍听她快哭出来的声音,良久,达到一个顶点突然泄了气。 “别哭了。”男人将她圈在怀里,温柔地吻了吻她。 “呜呜呜呜……”徐轻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好像这瞬间除了羞恼就只知道哭。 顾明衍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床边柜的抽屉里拿出湿巾纸给她擦拭,这样亲密的动作在逐渐恢复理智的神经中显得格外清晰,感观放大,徐轻突然起身,狠狠往他肩上咬了一口。 “嘶。”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出去,”苦哑了的嗓音,“我不想看到你。” 顾明衍的动作顿了顿,把用完的湿巾扔进垃圾桶,最终还是出去了。 白色的浴室灯光下清澈的水流淌过他的手指间。 徐轻在被褥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周围全是他的味道,除了心跳就剩下她自己的呼吸。 空气中还漫散着一些很轻的旖旎味,她泄愤似的下床用了点力推开窗户,大口呼吸着生冷的新鲜空气,书桌上摆着他那么多的合同,那么多文书。 还有她的一个卡通驱蚊贴。 窗外有风,好像在咋咋呼呼地经过这个夜。 “先生是要出门吗?”侍者小哥在电梯旁在抠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去的牛皮癣小广告。 有点过分,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大概率会被罚钱。 “嗯,要出门。”顾明衍颔首回。 “外面好多穿得奇奇怪怪的小学生,不知道现在小学都在流行什么活动,我们那会儿可没有。”侍者长叹了一口气,“天气凉了,先生记得添衣。” “好的,谢谢。” 礼貌作了答,出门就看到门口的香樟树上挂了几个白色的小幽灵。是一号就有的,最近越来越多,大概是因为周末放假了,大学生和小朋友们走出校门,店铺里挂满了黄色的南瓜灯,几乎成为商家揽客的一种手段。 他的目的地在一家图书馆旁边,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街口说“哥哥姐姐买束花吧”,价格卖一百五一束,偏偏真的有小男生给他女朋友买,甜甜蜜蜜在蛋糕店门口坐了一排,卖家也同样甜甜蜜蜜丰盈了钱包。 这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车听不进去,于是摆了很多小摊。 顾明衍的脚步停在其中一个摊位前,墩身,手指落在五块两只的耳环上:“还能便宜吗?” 摊主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模样清秀,耳朵上同样带着白色的耳蜗,说不出来话,笑着跟他打手语:“我要再便宜,就喝西北风啦。” “你这些——”他指了指后排的耳坠,和前排分隔开,还有几只落单了的,有锈迹的,很有可能是有些什么问题卖不出去,价格也便宜,“都给我吧。” “真的吗?”女孩儿笑,“我发现你可以看得懂手语。” 她边上摆着一个用来打字的屏幕,可以跟客人交流的,但是每来一个客人她还是忍不住试试看,万一他懂呢?会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能看懂一点。”顾明衍问,“多少钱?” “五十块。”女孩儿依旧打手语道,“四十也行。” 顾明衍转她的是五十整,女孩儿用袋子把这些东西包起来,还问顾明衍是不是买给女朋友,女朋友是不是这旁边信科院儿的学生。 “不是。”顾明衍摇头,“她工作了。” “工作了,那应该不会要。” “如果她过来看见你,肯定会要。”顾明衍看着女孩儿的眼睛,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他的律师证和一笔现金,没有遇到徐轻之前,他大概也不会这么多此一举。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去守护她坚持那么久的东西。 “那你还给我吧,我不做你生意了。”女孩儿摇了摇头,“我把钱退给你。” 手语不像直接说话那样简单快捷,再加上女孩儿需要他看懂理解,每句“话”的时间都非常漫长,但是这个男人比她想的要更加耐心,真的把东西退给了她,但是与之而来的还有几张红色纸钞。 “别误会。”顾明衍注意到女孩瞬间戒备的眼神,“先看看我的律师证,这个钱是用来买你做生意的时间。” “我不做,”女孩再次摇头,“你走开。” “你——” “那给我吧,我平时换着戴,喜欢两边戴不一样的。”身后传来一个清泠的音色,徐轻在摊位前蹲下来,全程没有看顾明衍,“五十是吧?” 她顿了顿,这才转头:“我转你,这样扯平。” 来了两个可以看懂手语的人,女孩儿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下:“我说不出话,但我可以报警。” 徐轻:“……” 现在的小姑娘警惕性这么强吗,她好像什么都还没有表现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明衍问她,是在问她怎么来的。 装不下去,于是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嗯,图书馆离我们家又不远,我在楼上看到你的车了,然后我问路人有没有看到一块疤,他们说你在这里。”他这样反常,还累得直接睡过去,怎么会让她放心呢。 顾明衍没有生气,而是探了探她手的温度。 “本来就是来找你的,没有别的意思,何况你早上的时候——”好像还在发烧,徐轻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孩儿,同样也注意到了她的白色耳蜗。 “我要收摊了。”女孩比划。 “对不起,可能会耽误你一点时间,”头依然是有些昏沉的,顾明衍努力压住自己身体的不适感,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我在跟健怀打一个官司,了解到你之前也在他们公司购买过相关产品。” “健怀?” “嗯,关于人工耳蜗,所以如果可以,想请你再提供一些相关的细节,刚才给你的是询问的酬劳,不需要你迎合我说的话,只需要你配合。” 女孩的神情有点细微的变化,徐轻注意到了。 “还是不了。”女孩把打包好的二十来对耳环与几百块一起递给徐轻,很明显不愿意。 “在我们来之前,”徐轻伸手接过,语气斟酌,“他们公司已经来找过你了吗?” “不要问了。”女孩儿拧着眉赶客。 “好,不好意思,我们走了。”微表情可以说明很多话,徐轻心里有了数,觉察到男人身上传来不自然的滚烫。 “我……驾照拿了之后就没怎么开过车了,”她吞了口唾沫,试图伸出手推了推边上的男人,“你还好吗?” 还生着病出来干嘛呢?她要看到新闻上出现“某黑心律师当街晕倒”的话题再去医院领人吗? “先去医院吧。”顾明衍也没想到自己烧得这么厉害,好像脚步是浮软的,压在徐轻身上的时候会很沉,所以刻意收了些力道,只能在边上蛋糕店门口先坐着歇一会儿。 非正式隐婚 第72节 “哥哥姐姐,买一束花吧。”是那个巨坑的一百五一束的学生卖家。 “谢谢啊,我们没钱。”徐轻抽着嘴角回。 “穷鬼。”学生瘪了瘪嘴走开了,很明显这对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这边上有一家诊所的,我带着你走。”徐轻转过头看向顾明衍,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她看着有些心疼。 只能这样,徐轻伸手搀着他,可以感觉到男人刻意收拢的力道。 “嗳,你以前生病都是怎么样的?” “什么生病?” “谁带你去医院呢?” 他呼吸声有点沉,估计已经分辨不了她的话了,徐轻想,住在那样偏僻的屋子里,常接触的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他们都需要他来照顾,那他就没有生病的时候吗。 那以后她是不是可以多关心他一点呢?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关心你老公的啊???”诊所内,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诊所医生走出隔离帘就冲徐轻破口骂道,说得徐轻像只鹌鹑似的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说话。 “他这个多久没好好睡觉,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诊所医生皱着眉朝她指指点点,“我上回就见过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一个家全让他老公打三份工去撑,自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不要脸!” “我没有啊……”徐轻整个人缩在一起。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你这样的小姑娘不适合当老婆,还有上上次那个,整个就狐狸——” “真的没有。”徐轻抬手捂住耳朵,选择性过滤这个年迈大叔的话,一边捂耳朵一边慢慢往里面挪,隔着帘子悄悄看了病床上的男人一眼,好像这样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昨天晚上他确实睡在沙发,徐轻醒来之后看到他蜷在上面,被子都没有盖,眉头没有舒展,一碰额头还是滚烫的,把徐轻整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又是烧水又是找药,但是药没有了,她只能换好衣服到楼下去买,回来就发现客厅里没有人了,好在隔着落地窗看到了他的车。 是很普通的退烧药,但他着架势比她想的可能还要严重,买好的药放在包里又不敢随便给他吃。 “我blablablabla……”医生大叔依然在喋喋不休。 “嗯嗯嗯嗯,”放在徐轻耳朵里是这样,“要挂盐水嗯嗯嗯。” “那我回家拿一些毯子,再买一点粥过来。”徐轻点头表示她理解了。 “可以,你去吧。”医生大叔挥了挥手。 徐轻又往帘子里看了一眼,随后踏着板鞋几乎用她最快的速度跑到地铁站,气喘吁吁地上车下车,门口侍者小哥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应该是扣工资什么的,但是并不想听,拿上要准备的东西就往回跑。 餐馆有粥,热的,放在她新买的保温盒里。 然而有些事情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堆在一起发生。买好东西刚要走进地铁站,她看到路旁一家猫咪咖啡厅里走出两个人,两个对她来说存在于不同次元的人。 但没有狂奔重要。 ——“欸,徐轻!弟妹!”张彦承眼尖地看过来,伸手招呼道。 安娴脸色白了白,连忙拉住他的衣角。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你俩长特像的那个,我亲弟妹。”张彦承转头解释道,“你说申城小不小,逛个街都能遇到。弟妹,欸弟妹!跑得这么快,跟个兔子似的。” 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地铁站的扶梯里,安娴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是很喜欢身边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存在,要不我们下次碰到别打招呼了吧?” “是这样啊,可以理解的,毕竟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张彦承点头。 “也不是独一无二吧,就是觉得会不舒服。”安娴撒娇似的去挽他的手臂,“我学校就在旁边啦,你别送我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这怎么行,我送你进去吧!” 安娴:“不用。” 张彦承:“要的。” 安娴:“别。” 张彦承惊醒:“你不会……” 面对眼睛逐渐睁大的女朋友,他恍然大悟:“家里不允许你谈恋爱吧!我明白,现在有的家庭就是很保守,上了大学还不允许子女谈恋爱,一毕业又要人结婚最好三年抱俩。” 安娴:“……” “我明白,所以我尊重你。”张彦承把手搭在自己女朋友的肩膀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俩人是在酒吧认识的,安娴也不知道这货会这么纯情,装也不用装这么像吧,她又不是真的恋爱没谈过的小白花。 她抿了抿唇,踌躇着开口:“我其实……”是来跟你分手的。 “我也其实……”张彦承吞了口唾沫。 安娴看着他的眼睛,角色扮演ending的话停在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不像我说的那样,什么没有什么恋爱经历的纯情男。”张彦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应该也是谈过的,但是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安娜。” 安娴:“……我叫爱丽丝。”是她在国外读书用的名字alice,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安娜。 安娴:“而且我是来跟你分手的,今晚我就要回伦敦了,去工作,我也不是什么高考结束的女大学生。”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好像凌乱的风,各自淹了一套纯情戏码。 “呃,我的意思是,你挺漂亮的,而且长得很纯,所以我多花了一点心思和时间。”张彦承伸手摸了摸鼻子,两个人坦率起来,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刻意的尴尬。 “你也是,看着挺有品的,没想到投资都是靠你那个幕后的老板。” “那你要不要去酒店?” “别,但有空可以来伦敦找我。”安娴递给他一个名片,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谁还不知道圈里圈外那点事,她骨子里没那么传统,但也绝不滥交,男朋友个顶个的帅,几处豪宅里塞着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名牌。 张彦承嘴角抽了抽,这还是他所谓游戏人间以来头一回收到女孩以居高临下口吻递来的名片。 “我叫安娴。”她手指捻弄了一下梨花卷的发尾。 “我叫张彦承。” “知道,但是我是真的得回伦敦了。”安娴点了点头,她怀里还捧着那束一百五十块巨款买来的花,姣好的五官在清冷的日光里显得清纯动人。 张彦承吞了口唾沫,想伸腿去踢脚边的石子儿,但是这个动作太不绅士,也不那么礼貌,所以还是收回来,反复回忆这个名字,“安娴”,他应该真的在什么地方听过。 “安娴……” “嗯,”她颔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我得走了。” 两个骗子的会晤并不怎么愉快,地铁站的另一头,徐轻回到诊所里,东西往台面上一搁,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气,才想起刚才叫自己的那个声音,但是不重要,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的粥有没有撒出来”。 “我老公醒了吗?”她问那个大叔医生。 “醒了啊,问你在哪儿,我说你拿东西去了。” 徐轻点了点头,像人类展示她新驯服的四肢一样一板一眼地走到帘子后面,在边上的凳子上坐下,双手乖乖在膝盖上方交叠好,侧头:“您~要不要喝粥?” 顾明衍:“……” 眼皮还有些沉,他用手按住虎口穴位舒缓一下神经,面色依然有些白。 手机不停在响,徐轻不知道是他委托人还是生意上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多提,只是转身把保温盒拿出来,哈呼吹了一口气。 迎面有滚烫的温度,应该还不能吃。 “昨天让您出去睡呢,是小人的不是,小人这厢给您赔罪了~”徐轻掐着嗓子嗲嗲道,“所以顾总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要选择原谅我呢?”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随后关掉屏幕,顾明衍听她这副姿态语气,失笑道:“不是你的问题,赔罪什么。” 所以是他的问题咯?徐轻眼睛转了转,并不是很想回忆昨天这个夜晚。 “还忙嘛?” “一般。”这些信息时不时就跳出来,有说案源可以交接的,还有别的某方面生意可以谈的,说品牌做大加盟什么都没问题,顾明衍也不算是什么大学生刚创业的呆头火烈鸟,这种鬼话信了被骗得倾家荡产,最后去打官司。 “明明很忙呀?” “没有什么问题,不用专门处理,”顾明衍看到她手上端的那碗粥,还在腾腾往上冒着热气,隔着热气徐轻赔罪的笑脸可能看起来不是那么聪明,软软糯糯的,很娇憨,“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但我也不饿。”徐轻是真的不饿,嗓子被堵住似的咽不下东西,“那个女孩儿怎么办呢?” “不去找了。” “不是很可惜吗?我觉得应该有回旋的余地。” “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不管有没有头绪,线索就能牵引出证据。”是他搜证的一贯风格,不会落下每一个旁人注意不到的边角,只有准备得周全了才不容易打败仗。 “嗯。”徐轻点了点头,手上的粥也已经冷得差不多了,伸手递过去,“那你喝一点儿。” 吊水的时候胃里肯定很难受,何况他早上就没有吃东西。男人道了句谢,接过来很快喝进肚子,白粥肯定是不好喝的,徐轻想,她当时感冒就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但是难吃的东西并没有因此变得好吃,反而更加难以下咽了。 “先吊水,然后回家休息一会儿。”徐轻掖了一下被子道,“我跟mei姐请假了一天的假,说我男朋友生病了。” 一会儿是“老公”一会儿是“男朋友”,她都有些分不清了,好像谈了一场婚后补票的恋爱。 是有更多要去考察的线索放在这里,顾明衍低头看到她白白的手,觉得给自己留一天也未尝不可。 “那我们算分手了吗?”猫咖外边儿,张彦承问安娴。 “……没有吧。” “没有分手吗?” “是没有在一起过。” “……” 街道上做生意的店铺板着一张脸去驱赶捣蛋小孩,又笑容满面地把小情侣迎进来,好像什么节日都只是个用作达成kpi目的的噱头,情谊成了可以用金钱量化的倒霉蛋,走进去的每对倒霉蛋都会收到一句“长长久久”的祝福语,其实最后在一起的能有多少对。 商家不屑。 小两口回的不是君恒,而是那个无名巷的院子里。康婶佝偻着腰在扫地上的灰尘,抬头就看见高高白白一个小姑娘挽着男人的手进来,笑意晏晏地跟她问好;小禾羞羞地喊“阿姨”,康婶微微愣了愣,连忙把扫帚搁在另一侧的墙角,手心手背在围裙上一揩:“早饭吃了没啊小花儿?我去煮碗糖水蛋。” “不用了婶婶。”徐轻连忙去拦。 “害,别跟婶婶客气,这溏心蛋本来就是我们这儿给小辈媳妇儿准备的。”康婶热络地看了看她,明明还是原来的这个姑娘,但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怜惜了起来,“瞧你瘦得,我从前养的猫都比你吃得多。” 徐轻囧,因为她其实能吃很多。 顾明衍的脸色已经稍微好看了些,嘴唇还是泛白的,怕传染给别人所以戴着两层厚厚的口罩,打眼看上去不是一个病人,小禾跳起来要他抱。 “我来!”徐轻伸手就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禾惊。 “这个,阿姨抱你,一样的。”徐轻吞了口唾沫,“问问你最近还有没有脑仁疼?” “没有疼了,阿姨。”小禾回答说。 “那就好,疼了一定要跟奶奶或者你顾叔叔说,不要一个人强撑着。”徐轻对待小女孩还算有她的那一套,大概女孩儿都喜欢她手机里保存的那些漂亮衣服漂亮发卡,再加上包里带着亮晶晶的耳环,用来哄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非正式隐婚 第73节 顾明衍走进屋里给康婶搭把手,徐轻就带着小禾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坐下,你看看我看看,很快吃吃地笑了起来。 “阿姨,我跟你说,”康·从小就藏不住事·禾,“叔叔说,你是她最喜欢的女人。” 徐轻耳朵红:“什么呀!” “是真的,而且他说,他只喜欢你。”小禾认真地看着徐轻。 这样的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徐轻好像心漏跳了一拍似的,眼睛无措转了几圈,最后吞了一口唾沫:“真的假的,我们继续看小裙子吧。” “是真的!”小禾说,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可以当我妈妈吗?” 徐轻:“……” “你当我妈妈吧,阿姨!” “不要。”徐轻握住小姑娘纤瘦的肩头,“妈妈是妈妈,阿姨是阿姨。” “我就知道。”小禾轻哼着把脸别过去,拿着她给的一个小吊坠跑开了。 脚步顿了顿,转身回来又拿了几个。 “小花儿进来吃啦!”康婶招呼道。 “嗯!”徐轻闻声站起来。 是家里会做的那种手艺,汤水加了冰糖润嗓子的清甜,鸡蛋白白胖胖浮在汤里,只喝了一口就感觉到饿了,很快一碗汤见了底,康婶乐呵呵地给她又做了一碗。 她怕这些钩子会伤到小孩,于是只留了一部分,其他的放在包里想着回去磨一磨棱角再给,二人回到君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天疲惫过后没有太多的话,沾着床沿就能睡着。 有点累,但是又并不是那么辛苦的累。 惊醒的时候她发现边上是空的,顾明衍在卧室里洗了个澡,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她,往后撑着手掌半坐起来,发现什么东西有点膈手,是他放在枕边的一本书。 没有开灯,她打开手机屏幕看到是凌晨。 “顾明衍?”嗓子有点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套上拖鞋走到门边。 他……没有关门。 眸光里倒映出他宽肩下紧致的肌肉线条,灯光下泛着水泽的浅光,双腿劲瘦且长,视线选择性飘忽过,但是不得不又绕回来……脚不自主往后退了半步,最后落在男人不悦的脸上。 “看够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她心里一万个土拨鼠尖叫返回去扑到床褥里。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套衣服的声音,徐轻这回是真的心跳要从胸口跃出来了,祈祷着光线再黑一点,也许再黑一点,画面停在记忆里想删都删不了,她像只通红的虾子已经被煮熟了。 于是闭眼,于是又睁开。 于是变成飘飘忽忽挂在楼下香樟树上的那个小幽灵,心想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发现。 就算害羞了也没有人发现。 第74章 顾明衍从浴室里出来, 看到的就是在被子里裹着的一个长条,看不出什么身形,应该是胡乱滚了好几圈, 靠近枕头那边就探出头用来呼吸,其余都裹得严严实实。 长指“啪”一声按下关灯,他伸手拍了拍靠近前端的脑袋。 没有被子,徐轻懊恼地想,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干嘛,不如直接规规矩矩摊开,还不用像现在这样, 佯装面无表明地坐起来摊好, 再缩到她常睡的那一边。 挥之不去啊挥之不去。 就算在黑暗里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和身形, 突然想起他后背上应该有几道疤, 和他的额上一样。 “顾明衍,你睡了吗?”徐轻几根手指捻着被衾的一个小角, 嗫嚅着开口问。 “睡了。” “哦,”点头,“那我们能聊聊吗?一会儿?” 顾明衍呼吸声一下有点沉, 翻过身面朝着她。 “聊什么?” “就聊……”她声音压低的时候音线非常细,但是不尖,有点绵绵软软的感觉。顾明衍视线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徐轻发现窗帘的另一边可以透出月光或者灯光, 这样的晦暗里可以隐隐辨出一个轮廓。 “国际油价与世界局势分析吧?” 气氛默然了一秒。 徐轻吞了一口唾沫,因为这个笑话听起来并不怎么有水平。她可以感觉到被褥底下的手腕被人握住,顾明衍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体温接近, 鼻尖边上都是很好闻的沐浴露味道。 薄荷掺杂着一点清苦的中药味。 “你休息的时候我去找了杜湘辉的一些资料, 还有健怀的。”后脑勺小心翼翼接触到他臂弯间,徐轻侧了侧头,“不知道你有没有用,但还是想着能帮上一点忙。” 她知道他应该有更多渠道去获得这些资料,但是让她干坐着反而更加着急。 “找了多久?” “呃,大概三四页小五号字体这样,不太多。” 已经是她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信息了,而且条条框框罗列得非常详细,甚至还去对照了一下相关法条。不看的时候以为法律规规整整很清楚,但是真正接触才发现一个事实可能对应好多条法律,根本看不完,她又不敢胡乱标注,这么长时间整出三四页纸,几乎要抓破她头皮。 听到身边男人呼吸声一滞,徐轻问:“怎么了?” 随后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多久,而不是多少。 “噢……”眸光颤了颤,连忙回答道,“不太久,也就一会儿会儿?因为东西其实并不多。” 轻握着她纤秾合度的手腕,顾明衍开口:“我睡起来去看看。” 又补充:“其实不用做这些。” “我乐意做就做了。”徐轻语气有些耍赖的味道,听他笑也跟着弯眸笑了起来。如墨渲染的夜空沉沉地往下压,万家灯火编织出城市未眠的一只眼,他的指尖有些并,徐轻细软的发丝在他手臂间轻扶,脑袋往中央靠了靠,是一晚平常的温暖的相拥。 网络和舆论在悄然编织着另一个世界。 “亲爱的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本次‘爆料’频道的主持人章思竹,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呢?”屏幕前五官生得纯媚的女主持弯眸笑到,礼服露肩可以看到白皙修长的手臂,指间夹着几张卡片式题词,整个人的姿态是优雅且从容的,笑起来的时候又显出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明艳,“那么众所周知,平台开这档节目是秉着‘缘更’的理念,有料就爆没料有缘再会,年底大盘点,让我们看看今年的申城又发生了什么让我们意想不到的猎奇猛料~” 作为佳悦传媒的台柱子,章思竹一出场弹幕上就刷起各种花式表白的评论。由于佳悦做这档节目基本都是以不定期直播形式,但胜在热度高,开场没几分钟就挤了上万人,慕名看美女的挺多,想听八卦的也不少。 “一男子未注意旁边的黄色警告牌冬天下河摸鱼,结果被鱼啃了昏迷不醒,”章思竹五官皱起来,又可爱又搞怪,清咳一声,“……呃,大哥作为开场好像不够味儿啊!” “这个,又是一男子同时交往了十七个女友,平均每两天出一次差,三年未被发现。”屏幕上附带出三条黑线的表情,章思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值得敬佩,但建议不要模仿。” “……”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章思竹低头看了看手上题词的卡片,葱白的手指逐渐攥紧。 “怎么了小章?”耳麦里传来声音。 “当然要关注的也不止是这些搞笑新闻,引发群众讨论的还有很多正能量的事情。”嗓子眼有些发堵,她没有选择念原先写在题词卡片上的内容,而是笑着开始下一个环节。 “mei姐早好。”实习生任逊走进办公室,黑色书包往椅子背上一挂,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嗯。”虞莓戴上耳机,电脑上的直播声戛然而止。 “在听小章记者的直播是不是!我也超级喜欢章思竹,超漂亮简直大美女。”任逊眼睛放光地看过来,“mei姐也喜欢她吗?” “谈不上喜欢,讨厌是有点,但没有针对她。”虞莓皱眉道,“这些非主流的媒体说的东西如果踩到边界线,处理起来很麻烦,为了博噱头什么都爆料。” “当个笑话看嘛,”任逊语气低下来,“这玩意儿没多少人会信吧我觉得。” “这可不一定,你永远不知道群众脑子里在想什么。” 中间有一段犹豫的卡壳,虞莓注意到了,但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台本出了问题。 或者是有什么原本写了,说的时候又不愿意了。 直播结束,章思竹回到办公室里咕嘟咕嘟喝了一口水,莹润的液体滋润过疲惫的嗓子,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到主管正抱住肩膀站在她门边,于是垂下了眼。 “不是神神秘秘说今天要爆一个猛料的?”主管砸吧嘴,“又不爆了?” “不了。”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章思竹绕过办公桌在垫着毛绒玩偶的电竞椅上坐下,那几张卡片放在键盘底,放在鼠标上的手指有些细微的僵硬。 “神神秘秘,勾人兴趣又不说。”主管“嗤”道,“也就是仗着老板宠你这么为所欲为,放旁人你看看。” “那我为什么要看旁人?”章思竹有些好笑地看向她,眸子是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潋滟中又有些泛冷。本身就是她的东西,又为什么要看别人来显露自己的优越。 “行了行了,不跟你掰扯,但是这次直播反响是非常不错的!做得很好。” “嗯,应该是吧。”章思竹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回忆飘忽到半个月前。 “走了啊,干活了。” 章思竹压根儿没有回,指腹压得发红泛白,原先以为可以调整好的那几个字再一次回过来,想带刺的藤蔓缠绕着她。当初明明就是这男人先提的曝光婚姻,后来又说不要。 合约婚姻有什么好利用不来的,除非遇到了什么其他的情况,除非真的产生了感情。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她呢。 喝了一口水缓解翻涌的情愫,章思竹睁开眼睛,看到满屏幕的溢美之词,这些夸赞她听得不必徐轻少,但也正因为多了,所以不值钱,夸奖不能证明所有,也不是要有多少夸赞才能证明一个人的成绩。 别动她别动她。 合作久了两个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卑劣的默契,如她知道顾明衍打官司那些手段,他也知道她是怎么在短短几年就有了现在的地位,其中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有不少,只要她想,对付一个圈里小辈方法多的是,所以他在警告她。 那他又凭什么来警告她? 章思竹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里隐隐有些发凉。 就好像原本同样身在黑暗里的人对她说自己要去追逐阳光。 他也配。 第二次庭审开庭,宣布好法庭规则,核对好当事人的基本情况,白色的灯光下战线徐徐拉开,好像盖着轻纱围帐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洞幽烛微,被卷起风的另一端是被掩埋的真相。 “原告,请介绍你的当事人姓名,出生年月,和身份信息。”法官的声音在庭上显得肃穆庄严。 陪审团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不同的面孔似乎化作了同一张脸,屏息静默地看向庭中。 徐轻坐在这些人之间,她的呼吸是融进空气里的,和半年前的自己不同,那时候自己会用手指比出一个相框,可是现在的她只想去看一场正义的较量和宣判,好像现在渐渐能明白,为什么法律和课本同样神圣,也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维护法律尊严的人。 哪怕接触过宁越和顾明衍。 他们同样是非常优秀的律师,或许有不同的信念和生活态度,但是作为法律从业者,他们都同样,并且终身地认为法律的地位尊严不可撼动。 “当事人康禾,13年5月出生……”他穿的是红白领结的律师袍,声音在庭上显得十分清晰。 “好。”等双方都说完相关信息,法官点头,“原告,明确诉讼请求,与起诉状上是否有变动?” 非正式隐婚 第74节 顾明衍抬起眼睛,进入工作状态的瞳色是沉寂且幽深的,何况是为了保护他身边亲近的人,没有进入调查和辩论环节庭上的气氛就如满弓拉开,陪审团上徐轻捏了捏手心,上面几乎全是汗。 “没有变动。”明确了起诉状条款。 “被告发布意见。” “一样,没有任何直接逻辑证明原告神经受损与健怀产品有关。”代理人身体前倾看向对面,笑容添了些别的意味。 徐轻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好像能听到两人之间攒动的钟磬声。 “市医疗器械检验公司的证明。”庭审双方进行举证,顾明衍指腹压在文件上,眉眼情愫不显,好像双方都在等着对方的底牌,“上次没有出来,可以明确看到,健怀耳蜗长期佩戴会引起听觉神经部分受损。” “长期佩戴,我们会对每个顾客说明,并且使用书上也有明确写。” “并未将幼童青少年与成人分级。” “那就不是我们这个案子的性质了,顾律。” 陪审团席位静默地听,杜湘辉依然是那件有些旧的西装,因为年纪上来所以额头上和脸部都有些皱起的纹路,脸颊松弛的皮肉垂落,但是目光依然是矍铄且诚恳的,像一个颇有沉淀的无甚野心的中年人。 “根据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的《医疗器械分类规则》,这是健怀应尽的从业义务,并不受狭隘的案件性质拘束。”顾明衍抬眼,面对对方投来的友好目光同样笑了笑,声音和眸色依然是冷的,话锋转回,“那么可以解释健怀产品引起听觉神经受损的问题了吗,对方律师?” 对方代理人轻轻笑了一下。 法庭上的辩论并不是次次都有来有回,事实如何法官有判断,处于劣势方时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跳过。代理人手腕在办公桌上一压,庭上似乎一根针落下都能闻声,法官身体坐直,犀利且没有温度的目光利箭似的投射过来,扫视着整个法庭上的一举一动。 “对于十月十五日晚,康禾小朋友在人民医院诊断出听觉神经受损我们真的非常遗憾,”代理人吐字清晰,站起身来,“同时我们也觉得,一个年迈的老人独自带着他的孙女生活也非常不容易,出于人道主义,我们特地去了一趟他们祖孙俩居住的巷子里——发现边上,几乎都是拆迁工地。” 陪审团上声音微动。 底牌来了。 “实在是生活得非常不容易,所以小姑娘大多数时候都自己在院子里玩,二楼的玻璃碎了一个角,可以看出房间隔音有多差,更何况……”他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十月八日当天,旁边的工地高空坠物,响声几乎惊动到了市图书馆,更别说距离这么近的康女士家。” 话音落下,徐轻明显听到旁边坐着的人有点儿疑惑地吸气,法官也是同样凝了凝眸,在等被告代理人更深一步说话。 “审判长,请允许我传唤证人。” “允许。” 来的是无名巷里住着的一户邻居,他听完法庭举证规则,拿出的是十月十三日自己一本同样精神受损的病历单。 “我想原告应该索赔的不应该是心系人民做医疗实业的健怀与杜总,”代理人颔首,两只手掌撑在办公桌上,脖子向前,“而是边上的建筑工地,也许他们能提供一定的赔偿。” 几句话间局面完全翻转,法官紧皱着眉头看向顾明衍,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输。 他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对方亦然,何况是扎根在申城三十几年不倒的公司,他们不给和解书,是想拿这场官司杀鸡儆猴看,跟资本作对的弱势力能有什么好下场。 “顾律?”法官提醒。 “异议。”他搜证了这么久都没想到的一个方面,康婶的目光有些躲闪,顾明衍闭上眼睛说出这句话。 对方代理人笑容放大,动作轻俏地在位子上坐下,杜湘辉投过来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恳切和怜惜,好像他真正在乎的只有老人和孩子的生命健康。 徐轻看着原告席位上这个男人,心里扯了一样的心疼,她应该去跟他学做烧鸡的,也许今天晚上回去就可以做给他,然后抱抱他。 “被告,再明确一下你们的主张。” “是,我方主张的是健怀以及杜先生不承担相应责任,并且由对方赔偿杜先生因误工造成的损失。”代理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法官应声,视线往另一侧飘回。 妇人的神色似乎说明了一切,她有所隐瞒,也许是被告代理人说的,也许是别的,但她如果不选择说出来,那么代理人说的这些话,就是法庭上的事实。 “十月八日。”沉默中男人的声音与方才相差无几,顾明衍的视线似不经意地扫过陪审团,与这里每一双眼睛相接带过,徐轻心里好像漏了一拍,手掌心发麻,脑袋跟着“嗡嗡”作响。 八日,她怎么会突然漏掉这个。 “康女士与康禾都不在通怀区。”顾明衍站起身。 “有证据吗?” “有。”男人迈着步子走到法官跟前,每一落脚都踩在大理石板的地面上,温温吞吞,同时在庭上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振聋发聩。 徐轻捂住嘴巴,看到白色投影屏上出现她一个清澈明媚的笑脸。 “谢谢你们来给我过生日,啊,谢谢小禾!”她蹲下来亲了亲小姑娘的脸蛋,另一边还有楠楠因为嫉妒翘得老高的嘴角,是徐轻发在朋友圈里的生日视频,地点在中心大厦。 但是她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的,他是……保存的吗? 周围人的目光再次改变,她攥紧的手指这才微微放开,陪审团上的人更是身体略微往前,中间掺杂着几声吸气的惊叹,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一场精彩的开庭较量。 “视频中的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我妻子。” “她在现场吗?” “她在。” “当天是什么聚会?” “十月八号,是她生日。” 一来一回过去,兴许是没想到顾明衍几乎不显山露水地就把他的底牌揭了过去,被告席位上代理人的脸色有些发白,杜湘辉表情也不是那么好看。 康婶低下头,微微蜷曲的顶发在灯光下晃动几毫厘。 “嗯。”法官应声,“还有要说的吗?” “有。”顾明衍侧过眸,从徐轻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高低分明的眉骨与眼窝,为什么这个疤会这么好看,落在他的额上好像明月高悬,从凌厉的眉宇,鼻梁,直到薄唇间,他没有在意的这段往事还有众人逐渐变得敬佩的眼神。 “请允许我传唤证人。”他回到自己的席位,见人被带进来,开口说明证人身份,“郑谨,二十八岁,申城市人民医院耳科医生。” “嗯。”法官点头。 杜湘辉原先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代理人扯了扯袖子示意他别动,却听顾明衍轻轻垂着眼,用他惯用的云淡风轻的语气开口:“请郑医生说明康禾耳神经受损病因。” 云淡风轻,但是不容置喙。 这个情况沉默其实是最好的回应方式,代理人听着那医生的分析声,尘埃落定似的将握满汗水的手掌缓缓松开,呼吸间微微抿唇颔首,优秀的律师会从每一个案子里吸取让自己进步的经验教训,也许第二次庭审之前应该再多跑几个当事人和现场,也许再练练别的。 “健怀,”然而他旁边的杜湘辉却突然开口,“一直都是一个,为了群众着想,想让群众收益的企业。” 郑医生的话被打断,庭上众人同时把目光转向杜湘辉。 “因为建立于通怀区,我又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通怀人,所以取名为‘健怀’。”杜湘辉的目光一缕缕,一寸寸,扫过陪审团,和庭上的每一个人,“我从来没有一刻是在为自己牟利,或者像对方律师说的,用折扣来诱惑病人买我们家的产品。” 上次那个证人是确确实实遇到过这样的事,杜湘辉回去问了,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销售常有类似的行为,他不知道怎么管,没想到一刻的放纵就成了背刺自己的一根针。 “但是如果员工真的有,我杜湘辉,”他站起身,面对法庭鞠躬,“向申城的每一个群众道歉。” 陪审团上的人有的低下了头,也许是真的有所触动,也许是没有亲眼见过一个大企业家向群众道歉的场面,真真假假实实虚虚,掩埋在或许曾经有过的初心里,世界又不是绝对的非黑即白。 “对不起。”顾湘辉说。 “坐下吧。”法官没有制止他这一刻的行为,而是声音沉稳地开口道。 “双方是否同意调解?” “不调解。”顾明衍回。 “不调解。”对方代理人同样摇头。 “嗯,全体起立。”结果明了,由审判长宣读本案判决书,“原告,康禾,女……于健怀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产品造成耳神经受损一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与《侵权责任法》第59条规定,‘因药品、消毒药剂、医疗器械的缺陷,或者输入不合格的血液造成患者损害的,患者可以向生产者或者血液提供机构请求赔偿,也可以向医疗机构请求赔偿’……故予以赔偿六万元。” 所有的人在庭上站立,好像几排静谧伫立的石林。 徐轻加快脚步追出门,见到康婶弯腰想把小禾抱起来,如此几回没有抱动。她老了,好像在每个过去的瞬间里逐渐积累上来,所以弯腰都会有些疼,原先那个襁褓里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间也长到了她腰间高。 “奶奶,我扶着你。”小禾说。 “我来。”徐轻连忙过去搀住另一边,她看到蜂拥似的围上来的媒体,男人隔着黑色的三角架摄像机和镁光灯看过来,在人群中只锁定了她。 法庭不能拍照,更不能录像,她不知道那段视频会不会播出去,但好像播出去也无所谓。 墙角的露水不能碰到窗里的花,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顾明衍,在这个已经过去了的二十六岁。 徐轻把剩下那些耳环上的小珠子送到无名巷的院子里,随后还要回公司上班,电脑上有校对不完的文件,晚间还有一天接一天的专访,所有工作与生活好像阳光下起起落落的尘埃,上帝没有准话敲定。 “arna你来啦,”前台小姐姐连忙招呼她,“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嗯。”徐轻走近接过。 “这个tomato为什么一直给你寄啊?我看好多人喜欢寄信,就好几个一起寄的。”因为节目不止她一个主持,看的观众邮寄多了也会发发别的主持人,像这样“专一”的比较少见,前台小姐姐也乐得跟他们聊八卦,“八层有个路易斯之前就是mei姐粉丝来着,我还看到过他的信。” “是吗?”徐轻也笑了笑,“我先上去啦。” “嗯嗯,去吧。” 走进电梯里把信件拆开,依然是这种很奇怪的字体,龙飞凤舞的,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什么哪个组织的特工,非得让她认不出来似的,又月月给她寄,好像生怕她放弃媒体行业的,呃,事业粉。 “亲爱的徐轻: 上次的视频我看到了。真的很棒。那么多人都听过了你的名字。 你有没有在某一时刻特别想回家呢?最近我有这种感觉。 你的家人应该也会为你感到自豪。 上次你回信了,我很高兴。 谢谢你告诉我最近在做什么,让我感觉你在向着光。 所以你可以一直向着光吗? ——来自 愤怒的tomato”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徐轻失笑地走出门,七层办公室里依然是忙碌的工作环境,所有人都在交接和准备晚上的专访,还有一个捧着文件的造型兼化妆师忙不失迭地跑过来让徐轻赶紧换衣服化妆。 “什么人啊这么着急?”她印象里是一家面馆的创始人,与从前采访的几位差不多。 “小薛总说临时换了,我给你化妆,你马上去看台本。” 换了?徐轻吸了一口气,倒是也预料过会有这样的突发事故,于是把信封规规整整放在包里,立刻去换衣服化妆,拿到台本的时候手颤了颤。 “别动arna!”化妆师瞪眼。 “我……”她没有想到生活会这么抓马,因为真的不是很想采访从前认识的人,比如台本上这位天之骄女安娴。 “上头要的,说安小姐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次,等不得。”化妆师解释,“而且原本认定的被采访人也同意了。” “是吗。”qaq “是啊。” 非正式隐婚 第75节 两张这么像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不会很奇怪吗……徐轻吞了口唾沫,告诉自己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东西都是大白菜,所有话筒,所有人,都是会说话的大白菜。 那头安娴也没有想到采访自己的人是徐轻,因为打算自己出来开公司,所以需要回国内打开一些知名度,问的问题都是设计好的,她怎么答也有一些门道。 这些门道变成了戏剧化的台本,两个人坐在屏幕之前,就连虞莓也瞪大眼睛凑近,吞了口唾沫。 徐轻说“你好”,安娴也说“你好”,两个人一问一答,全程没有什么感情,把“陌生”和“尴尬”发挥得淋漓尽致,安娴此刻想找条地缝钻,徐轻也没好到哪儿去。 “……嗯,那看来安小姐是一名非常有自己想法的独立女性。” “徐小姐也是,如今广电台最有潜力的一颗新星。” “……”摄像机前的石文静和虞莓对视一眼,电视机前正在吃冰激凌的颜颜也惊掉了下巴。 “……那跟你这次谈话非常愉快。”采访结束,徐轻站起身。 “我也很愉快。”安娴起身。 “再见。” “再见。” 一场梦幻一般友善抓马的会晤,半年之前徐轻还是一只任凭公司拿捏的小蚂蚁,现在已经成了广电台炙手可热的女主持;安娴还在生活与工作里跟她的父亲博弈,如今甩开俊喜即将成为二十七岁的年轻女总裁。 她们竟然见证了对方一段时间的蜕变与成长。 “呃,那个我就不看了,你们随便写就好。”安娴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只是放在八层几个员工身上。 “好的好的,您放心。”石文静点头。 这姑奶奶来之前要求东要求西,如今怎么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什么要求都不提。 用男频思维大胆想一想……被夺舍了?(有点好笑,并且应该这么笑,桀桀桀桀) “arna,过来对一对有没有缺漏的地方。”虞莓伸手招呼。 “嗳,好。” 踩着小高跟的脚步逐渐远去,徐轻凑近摄像机前进入工作状态,把镜头里两颗大白菜说的话一一校对完毕,确认流程都没有问题,于是准备晚上加个班把稿子写出来。 做饭计划好像泡汤,但是可以周末补上嘛! 入冬过后的申城湿冷得让人受不了,又潮湿又凉,办公室早早开上了暖气,任逊和珍妮回家了,虞莓仍然坐在办公桌前一丝不苟地审查将要发出去的视频信息,基本一帧一帧地抠,哪里缺了哪里多了都是要解决的东西,长期看下来眼里满是疲惫的酸涩感。 闭眼就疼,她不知道有多少红血丝。 “mei姐,剩下我来吧。”徐轻的工作内容不大多,写完初稿就给自己揽活。 “没有钱。” “……不是,就看你眼睛不大对劲,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徐轻挠了挠头,叹气,“别到时候身体垮了,赚多少都回不来。” “不用。”虞莓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这些你暂时做不来,工作完了就先回去吧。” “噢。” 对方拒绝了,徐轻也没有再强求,只是默默给她泡了一杯加了盐的温开水,出门的时候撞到进来送饭盒的颜颜。 “外面下雨了吗?”她身上有点湿。 “没有,下冰雹了,真的不知道这个天气。”颜颜小脸皱巴巴,“我去给虞老师送饭,你要走了吗?” “嗯。” 颜颜咋咋呼呼地跑进电梯里去了,怀里鼓鼓囊囊,竟然是把饭盒塞进了外套里。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怕被淋湿,徐轻寻思那个保温盒应该同时具备了两个功能……吧? 所以搓了搓手走进地铁,闲下功夫刷动态,所以她找了找网上的信息。 第一次在微博搜索“arna徐轻”和“顾明衍”,两个名字紧挨在一起,就好像有些什么,微妙的特殊的含义。 ——“没有找到相关内容”。 徐轻愣了一下,想到他们这些做媒体的(她自己也是)就跟苍蝇一样无孔不入,怎么可能现在还没有爆出来。一瞬间脑子里出现很多个名字,叹了一口气,好像有点点小失落。 到站了,她心情略沉闷地回到君恒,发现客厅漆黑一片,没有人。 “顾明衍?”尝试开口问了一声。 “顾——总——”把头探向厨房,依然是空的,但是锅里有烧好了的菜,是她心心念念的排骨和烧鸡,饭菜的香气非常浓郁,几乎让人垂涎三尺。 没有人在啊。 心里那一点小小的失落逐渐放大,徐轻走进厨房里,看到电饭煲里有恒温好的米饭。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之间微信上的交流其实很少,聊天记录手指一滑就刷得完,名称是一个“g”,看久了也不想去变了,因为刚刚搜索过,他的相关词条从超话里弹出来。 又是一个胜诉的案子,所以真的很厉害啊顾律师。 徐轻回到客厅里把手机放下,眼前浮现出他的眉眼,所以她从前那么想去遮那道疤干什么。 别人只是看过,她可是亲过呢。 “虞老师,你真的不用休息一会儿吗?”颜颜把饭盒放在办公桌上,窗外依然打着噼里啪啦的冰雹,寒风与湿气一起钻入打开的窗里,颜颜踮起脚把窗户关上,倒影里她的头发湿了黏糊糊几缕。 “这个视频明天小薛总要。”虞莓皱着眉头去扯自己头发。 “那,明天还早呢,还有二十四个小时。”颜颜叹气。 “明天,”虞莓笑(来自卷王の蔑视),“晚上也是明天,凌晨也是明天。” 所以她一般都是凌晨半小时之前把文件发过去,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当初她和石文静是同一批进广电台的,石文静还要比她大上几岁,所以叫她“小mei”。后来她成了副级干事,又成了正级,年纪大的小的都愿意喊她一声“mei姐”。 毕竟申城没有他们的根,来打拼的人只能掰着时间努力,过了三十五岁分水岭,也许石文静有家可以回,但是她没有。 “那我等你做完,我们把饭吃了再走吧。”颜颜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她旁边。 鼠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虞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呼吸声有点沉,一直到了时针分针合拢,把做好的视频发过去,才靠在椅子背上微微休息了一会儿。 她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年底工作堆积,小薛总又一直要。 “颜颜,你做了什么?”嗓子有些沙哑。 “海鲜粥,里面放了蛤蜊和虾仁。”颜颜把食盒打开,香气在办公室里往外溢出来,虞莓听到那边接收文件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动筷。 “过了年我就三十二了。”虞莓清了清嗓子,开口说。 “嗯。”颜颜点头。 “有时候别人让我眼光不要那么高,多个人帮着还房贷也行。”虞莓把嘴巴里一点海鲜粥吞进肚子,舌尖味蕾逐渐苏醒,胃里一声声打着鼓,温热的粥唤醒了她冰冷的肠胃。 “能还就自己还呗,不是一个人过不下去了。”颜颜转头,清泠的眸子颤动着看向她。 “或许吧。”虞莓苍白地笑了一下。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把饭盒里的粥吃完,走廊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的脑袋有些发沉,坐到车里之后转头看向这座依然没有歇息的城市,霓虹灯光照亮边上这条邮轮经过的江。 “颜颜。”虞莓在驾驶座上停了几秒,还是第一次这么叫颜以吟。 “怎么了?”颜颜转头。 “你会成家的吧?” “会啊,我爸爸妈妈已经在物色人了,应该这个周末就会让我去见吧,主要我是本地人,我爸爸妈妈也想让我找个本地人结婚。”颜颜沉吟了许久,声音轻轻的, 忽而笑道:“这么多人喜欢虞老师,直接挑一个都比我找的条件好。” 很真实,也很诚恳。虞莓合上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在申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还有自己的车,但是申城不是她的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 “虞老师……?”颜颜别过眼睛不敢看她。 “没什么,”所以没有人会看她哭,虞莓睁开眼,瞳色反射出街道上霓虹灯的影子,“我们走吧。” 第75章 后来顾明衍基本上就没怎么来过这个公园。 上次说黄黑警戒线内的划出一块天地, 原先流浪汉依然醉酒跌在地上,吉他与民谣作为背景的欢笑声中这里的人活出了一种穷苦所独有的浪漫。 很少有人真正体味过的充满傲气的浪漫。 徐轻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顾明衍想, 大概是因为在这里要过面包和水。 过去的记忆封落了尘埃,过去的那些人如今或许也成了家,他没见到什么熟悉的面孔,近二十年过去, 原先的仓库也翻了新。过去那些面孔成了一段路上的经历,那时他还小,几乎没有经过事, 像初生的新藤长了锐刺, 见到人就抵触, 疯得像只刺猬。 顾亚新和黎燕走之前其实是给他留了很多东西的, 比如说君恒的一套房子,比如装在保险柜里的一堆现金, 红色的一叠一叠,少年顾明衍没有去用,甚至也没有过问, 每天照常上课念书,下了学就去面馆打工,在那里认识了还算年轻的康婶, 她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 兴许是身边没有家人作伴,格外带了几分怜惜道:“哦,可怜的孩子。” 他们为什么要走? 顾明衍停住脚步。如今身材颀长的男人和十几年前那个清瘦的少年相重合, 好像荆棘依然是荆棘, 只是在成长过程中收拢了锐刺, 一路过来他像是在跟空气证明自己。 一种无谓的证明,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身后有工作人员推着小车走过来,“小心烫,里面有粥。” “抱歉。”顾明衍侧了侧身。 也许是因为男人的装扮跟这里太违和,工作人员多看了几眼,叮嘱道:“要捐款的可以去前面,有个亭子接待,走进去就能看到。” “我来找人。” “什么人?”工作人员疑惑问,“好像有个来分水果的,你来找他吗?” 顾明衍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抬眼间几片云过朝阳,晨光缕缕撒下,面前层层叠叠的树隙那头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正佝偻着腰让大家排队。 他手上拿着些水果,不算名贵,但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也算一回美味的加餐。 “那个人是第一次来,”工作人员解释,“但是比起直接送东西,我更加建议您捐款。” 这个小哥大概以为他是某位慷慨解囊的企业家,于是神情热络地多说了几句话:“要不我一会儿分完了东西过来,您在这儿随便看看也行。” “很多人过来捐款吗?” “不是很多,但是自从我们在门口公示之后就多了起来。您可以去看看。” “不用了。” 工作人员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说,推着手推车就进去了。 顾明衍站在岔路口的树荫下,黑色的瞳孔里一道斜斜的倒影,好像这个影子一直没有变,但又和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 至少在郭添手下干活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脾气温和,常笑,好像随时都戴着一层编织好的面具,向下墩身对着孩子,向上低头对着上位者,巧舌如簧,宣传他最近研制出来的“特效药”。 他说他在研制一种,对人类健康很有很有效果的仙药。 非正式隐婚 第76节 顾明衍的目光沉沉落在那儿,依然是这样和善的姿态对着大人和孩子,手中一袋香蕉和橘子分完,剩下一个空落落的塑料袋,在手心几下揉成团,正打算丢的时候侧眼看见他。 顾明衍抿唇,转身就走。 “小,小衍!——”身后男人立刻加快步子跟了上来,“小衍!” 前面步子迈得很大,顾亚新只能加快脚步小跑着追,手上袋子兜了风发出沙沙刺耳的响声,张开手臂拦在顾明衍面前,吐出来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都飘成了白。 溢满了晨光的树荫里二人面对站着,顾明衍垂下视线看向脚底下浇筑的灰色水泥,眉骨给他眼窝的凹陷处投下一层晦暗的阴翳。呼吸清浅,并未开口。 “小衍,”顾亚新手指逐渐攥紧,声音比记忆里的要沧桑许多,“……是你吗?” 来之前他做过很多预设。 怎么说话,怎么表态,怎么站在道德的至高处指责,又或者直接假装不认识。 等人到了眼前,他又觉得有些莫名可笑。 “你知道我来这里了吗?”顾亚新视线不自然地往边上别过,大概因为也五十多岁的人,两鬓生出了湘妃竹似的花白,面颊消瘦,眼澜浑浊,只有眼窝和鼻骨能看出一点年轻时的神韵。 “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让我找到吗?”顾明衍轻嗤。 顾亚新默然。 见人继续往前走,他连忙又跟上去:“小衍,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其实在这之前我和你妈妈也回来过的,只不过当时你在医院里,不知道谁把你撞的,我们当时也想给医院钱……” 脚步停下,顾亚新半句话噎在嗓子里。 所以仍然没有给。 顾明衍没有多大兴趣再去掰扯这些,径直开口问他:“我妈呢?” “你妈妈她——”顾亚新言语间稍稍顿了顿。 觉察到男人投过来的目光,顾亚新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还是抬头,尽量用诚挚恳切的目光迎上来:“小衍,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接受这句话,并且问出掐在尖上的问题,顾亚新微微愣了愣。 不差这点时间等,顾明衍斜靠在栏杆上,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味的硬糖。 这样的顾明衍让人觉得有些陌生,尤其当他与记忆中那个清瘦的少年重合的时候,没有卖出去药,顾亚新回到家里抡起热水瓶砸向他的时候,当他抬起手臂替妈妈挡的时候。 “什么时候想明白,”面前的男人抬起眼,眼睫下的青白都有些渗人,“什么时候来拿钱。” 大步过去上车打算走,顾亚新立刻加快步子去追,但是这次顾明衍没有选择等他,车门合上拉出一道灰色的尾气,顾亚新神色一变,连着追了好几步路,直到初冬的风将他手中的塑料袋子扬起刮去,卷起来又落下,他听到身后的工作人员传来一声怨毒的咒骂。 无力地停在原地,眸光里反射出逐渐消失的那辆汽车。 徐轻从沙发上睁开眼睛,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的,天蒙蒙亮,从客厅的窗户望过去可以看到橘黄色的霞光和一片青灰的鱼肚白。 她睡着了吗?徐轻想,起来的时候觉得腰背厚点疼,脊椎连着一片都是酸的,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的感觉,呼吸声逐渐平缓,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过头看到她摆在桌上的那张信封。 起身走进厨房倒水,昨天没有动的饭菜留在锅里早就冷掉了。 徐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去卫生间照常洗漱梳头发,马尾绑得高高的,顺手化了一个淡妆。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她可以顺手去收拾收拾厨房。 应该是做给她吃的吧,这么多菜要不是天气冷,可能全浪费了。 可是冰箱里剩下的这些菜该怎么解决。 天气冷下来了,超市里常卖的依然还是萝卜花菜上海青,可能是因为单位陆陆续续在发年货,饮料呀海鲜呀都塞不下,尤其侧面还放了她几盒精华霜,先前租客用得合适,但是两个人住下来就显得小了。 徐轻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听到门口传来声音,眼前一亮地蹦了过去:“顾哥!” 顾明衍坐在门边的换鞋凳上,无奈地抬了抬眼,好像什么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变得怪异又合理。 他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徐轻亲昵地踏着过去挑了个小边角坐下,她一双白色拖鞋的小耳朵搭在毛茸茸的地毯里,撒娇似的攀上男人的手臂,他肩上衣襟的味道非常好闻。 “在闻什么?”像个松鼠似的攀在他身上东嗅嗅西嗅嗅。 “嘿嘿嘿。”徐轻张开两只胳膊就这么熊抱住他。 顾明衍把换好的鞋放进去,声音淡然:“你很喜欢人体汗水被细菌分解产生的味道?” 徐轻:“……” 就是有轻微一点点的汗,其他都是有点像雪松的洗衣液味和文件的书墨味,很淡,但是真的非常好闻,徐轻瘪了瘪嘴,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开了。顾明衍像是眉间压着什么事没有松开,不耐地过来拨她的手,被人绵绵软软贴上来,于是压着嗓子道了句“徐轻”。 “你喜欢我叫你‘哥哥’吗?”她很自然地转变话题,“要不要叫你别的呢?” “随便你。” “那叫你顾总好吗?” 女人的声音细细软软在身边响起,好像蒲扇在催着火,又像轻柔安抚的手,顾明衍的手掌去拨的时候抚上她的手背,被人手腕回转过来握住,十指相扣,他闻到鼻尖熟悉的沐浴露香。 顾明衍没有动了,好像在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徐轻试探性的走到他面前来,踮脚攀上男人的肩臂,瞳色微微颤动一下不敢去看,脚尖往前来压上男人的拖鞋,勉强碰到他下颌和唇,蜻蜓点水似的过了一下。 末了又觉得不尽兴,动作很轻地吮吸,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柔软的东西。 男人全程没有动,徐轻嘟哝了一声,将他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腰间,松开时他手臂也没有落下,有些茧子的指腹在腰里细微地摩挲,徐轻笑了笑,好像受到什么鼓励似的用了点力气亲他。 没有太多章法,顾明衍手中带了力道将人贴紧,徐轻笑得伏在他的肩头,好像宽阔的肩臂和肌肉可以给她带来一种舒适安全的包围感。 顾明衍侧头,越过发间温柔地吻了吻她。 相拥会让人上瘾,尤其是独自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过后,徐轻有些恋恋不舍地往后退了半步松开他。 要上班了。 手指依然添了些力道地回勾住,一根根放开,只剩下一根挽在她大拇指间的食指,徐轻心想怎么叫呢,于是先叫了声“夫君”,发现男人往屋里走的动作顿了顿,于是又自言自语似的叫了声“老公”。男人“嘶”地往回吸了一下气,徐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扛起来带到了沙发上。 真的是“抗”,整个人压在肩头那种,他两只手臂就圈在她的膝盖窝,头发和脸垂落下来,只能很没有安全感地去拍他的腰际和脊背。 顾明衍左腿抬起来屈膝陷在沙发里,徐轻唾沫都还没来得及咽,被人抬起下巴稳住。 呼吸错杂。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这么大的力道,腰间的手好像可以将她骨头握断,唇齿间毫无怜惜地剥夺她肺里的空气,舌尖酥软下来了,随后只能感觉到麻。 “顾……明衍。”徐轻尝试用手去推他。 没有动,依旧沉沉地压下来。徐轻担忧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祈祷今天地铁上人不是很多,就吃痛地被人掐了一下后背的小肉,真的有点疼,她胡乱加大力气去拍,却被整个人旋转过来跨坐在他腿上,顾明衍轻轻握了握她的腰,气息交错,随后加深这个漫长的亲吻。 完了,徐轻想。 她要迟到了。 她的全勤奖。 “我——”狠狠咬了一下男人的嘴唇,血腥味从唇齿间蔓延开,顾明衍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徐轻见机连忙从他腿上下来,眸子躲闪着颤动,拿上旁边放着的包去套外套换鞋。 顾明衍靠在沙发上,抬眸间眼边有些轻微的湿濡,在晨光中清透发亮,嘴唇是泛红的,有点血。 “我先走了。”徐轻吞了一口唾沫,往后稍微退了一步,看了看表欲哭无泪。 “我送你。”他眸中的幽深逐渐转为清明。 “不用不用!”徐轻有点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看到男人长腿迈来,捏包的手微微一紧,“那个,那这边要不要处理一下。” 说得她自己衤糀都没有底气。 顾明衍用指腹带过,上面显出一些血迹。 “不用。” “别人会看见。” “我自己咬破的。” “你自己咬个试试看qaq。”真的快来不及了,徐轻认命地闭上眼睛走进电梯,手忙脚乱从包里拿出餐巾纸递过去,“嗯,你按着擦一擦?” 顾明衍也没拒绝,白净的纸巾上落下星点灼目的红,她心里明晃晃虚了好一块儿。 一路无话。 广电台外面已经停了一些车了,徐轻打开车门准备下去,临走之前又回头看向他薄唇上一点带血的咬痕。 顾明衍拇指指腹又带了一次,眸光斜过来:“怎么?” 由于不用自己乘地铁,距离上班打卡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徐轻秀眉堆叠成小山的形状,放在门把上的手又逐渐收回来,突然凑近,忙不失迭地在他侧脸和唇间吻了两下,随后立刻打开车门下去,脚步加快地跑进公司大门里了。 顾明衍停在手刹上的小臂微微顿了顿。 香气与触感的记忆这瞬间没有消散,徐轻在玻璃里转过头,目光落在门口停着的那辆车。 收回来,她想自己应该是一只通红的波士顿大龙虾,地中海大龙虾,奥地利大龙虾。 后面两个是自己编的。 “arna,早啊。”同事跟她打招呼。 “早石头哥。” “睡傻了?我是路易斯。” “不好意思爱丽丝。” 路易斯:“……” 徐轻心情忸怩愉快地从电梯上下去,从办公桌上拿起她瓷白的杯子去泡咖啡,香气四溢,喝了一口推开窗,交杂着灰尘与人声的空气迎面而来,她想至少今天阳光很好。 另一边,顾明衍把车停在写字楼一层,在驾驶座上剥了一颗糖。 甜味似乎在安抚他紧绷的神经,男人将窗户摇下,汽车外的后视镜倒映出侧面轮廓分明的脸,眉骨下的眼睛微微一抬,音色淡然:“上来吧。” “学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京都啊。”方翊含情绪热切地坐上车,眸光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希冀,“我好想回去看看我们母校啊,不知道我们未名湖畔的小情侣都分手了没。” 顾明衍:“……” “哥,你跟嫂子说了没啊?” “还没。” “哦,”方翊含点了点头,“话说最近天气怎么回事,一下子突然入冬了一样,我让我妈把厚棉袄寄过来好几件,被压在楼下一摞摞的,找都找不到。” 二人是要去跟猎头谈招聘的事情,申城与京都同样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遍地人才遍地是金,虽说几人单拎出来也算有些成绩,但是放在资深猎头眼里也只是二三十岁年轻人初出茅庐的小打小闹。 当顾明衍把本金拿出来的时候猎头才来了些兴致:“你们这,招招有梦想的合伙人还行,其余的我不建议,毕竟律师这个行业不像别的手工业,人是根本。” “直说毕业生第一年月10k吧。”方翊含不跟他囫囵些有的没的。 “啊这个。”到底是没做过生意的小年轻,猎头扯了扯嘴角。 非正式隐婚 第77节 “不够高?” “够了,但是你们授薪?” “啊,我们授薪。”方翊含点头,“你帮我们挂上去就行。” 哪有这么谈薪资的,猎头把目光投向一旁坐着的男人,来之前他也了解过,新人是新人,多有实力魄力仍然算新人,没有一个懂金融的,还不如去跟张彦承谈。 见人没有抬眼,猎头便解释:“你们又要毕业生,又要授薪,这种业内基本没有的,有的话也不是这个价。” “啊,那我们培养培养就得了,毕业生也很好啊。”方翊含认真道。 猎头:“……” “要不给你们另一个合伙人打电话吧,问问他是什么意见。”真的没有办法跟菜鸟交流,猎头揉了揉眉心。 “好,”方翊含点头,也没有反驳什么,拿起手机给张彦承打电话,“喂哥?” 是外放的,那头传来几声女人的娇吟和喘息,在场几人神色没有变,就听手机那边张彦承脾气有点不大好地开口:“叫你爷爷做什么?” “呃,问你薪资。”方翊含说。 “毕业生第一年月10k。”斩钉截铁且十分不耐烦。 猎头:“……” 行,ok,热血但有病。 “顾总觉得呢?”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方翊含转头看向顾明衍,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有点不在状态,也许是收到了什么信息,也许是因为别的,低垂着眸也掩盖不住眼下的疲态。 在他心里顾明衍一直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拎得很清的人。 “学长。”方翊含轻轻唤了一声。 “嗯,”顾明衍闻声抬首,唇上的咬痕非常显眼地露出来,边上二人见了却没有主动提,只听他声音清浅地开口,“是我定的薪资,麻烦您放上去联系人。” “这个价格我可以给你联系资深有点儿的律师了。”猎头斟酌着语气道,“这样吧,我都帮你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再发短信给你,然后你们谈。” “麻烦了。” “没事,举手之劳。” 几人谈完之后走下楼,顾明衍看着短信上发来的一段文字,第一句是“我走之后跟你妈妈就没有再见过”,第二句是“小衍什么时候给我钱”。 所以上回在医院那次黎燕有没有来。 他把屏幕掐掉坐进车里,方翊含一边接电话一边跟他说再见,二人别过之后顾明衍把车开出去一段路,最后靠边在路口停下,手臂弯曲起来放在方向盘上,额头压下,眼前显出一片黑红。 大抵是……这段时间和她相处的时候太轻松,所以几乎忘记了这段记忆。 横亘出来摆在眼前,就像他从来都没有真的忽略过额头上的这块伤疤,不知道徐轻有没有信。应该信了。 走之前黎燕其实跟他说过很多话。 那时候家底不算多差,反倒是优渥且殷实的,这个温柔的女人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跟他说爸爸妈妈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说会给他留一笔数额很多的现金,还会给他留下一套房子,等着他努力长大。等他长到可以保护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也许就会回来。 这段话少年时期的他可能信过,也期待过,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庸庸碌碌毫无意义地过了十多年,没有什么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没有额外的偏好,没有梦想,也没有未来。 学法是为了证明父母的清白,但是当他真正接触的时候才发现,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清白。 本身就不是这个社会的错,错的是他的父母。 说得也对,如果他一开始学的不是法律也行,顾明衍自嘲似的想。 妈妈没有回来,顾亚新回来了,他是来要钱的,申城那么多买了假药的人在注意他,他不敢用自己的信息生活,只好伸出手向他来要,但是这一次顾明衍并不想给。 他抬起头,眼边是微微的薄粉色,想起徐轻不喜欢他抽烟。 手机里存着她很早期的几段节目,那时他们还不认识,他也是听个电台图一乐。觉得这个女主播声音温温软软的很治愈,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就是夜间小半小时有片刻的放松而已。 除了他之外,这样把电台当成治愈药的听众还有很多很多。 他有个微博,确实不经常用,也没人知道那是他,乱码和原头像个假号。那会儿徐轻刚刚经历俊喜与李老师的那个案子,超话里一片脑c的谩骂声,也许是当时跟她有过几段工作上的接触,偶尔翻到的时候会回复两句,竟然被当成了脑c粉,是真的不知道这些网友脑子里装了多少水。 现在想起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道路两旁的行人或着急或慢悠,车已经在这里停很久了,顾明衍拉手刹的时候有片刻的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 反光镜里还晃着那块有些暧昧的牙印。 “arna姐,有人找你。”门口一个实习生手指轻轻扣了扣。 “噢,我马上出来。”徐轻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手中还有没吃完的玫瑰鲜花饼,捻起一张餐巾纸随意擦了擦,抱起手上没有背完的台稿就出门。 门外没有人,实习生说那人在楼下等她。 “……一定要见吗?”徐轻右眼皮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定要去见见,”实习生狠狠点头,“是个大美女,我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是女生啊,徐轻点了点头,乘电梯下去。 章思竹接过前台小姐姐递过来的一杯水,颔首道了句谢,大厅里敞亮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捧着水杯的皓碗如皎月似的莹白,灯光的折射倒映出她水媚的眼,红唇潋滟,垂下眼睫静静等人。 “你找我吗?”她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眉眼温婉如画的女人。 “对。”章思竹站起身,包臀裙下两条净白的腿,走廊那边几个偷看的实习生眼睛几乎伸直了,一个叠一个望过来。 “你好。”她伸出一只手,“我叫章思竹。” “你好。”徐轻同她握了握。 徐轻以为对方来谈什么合作,正打算上去找mei姐,却听章思竹开口道:“我看过你的节目,包括《声音》和晚间专访,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 这句话有点像前辈对后辈,徐轻点头,本身她入行就比较晚。 “今天来找你有点冒昧。”章思竹抿唇,“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去旁边的咖啡厅谈。” 徐轻沉吟了一下:“去外面吧,因为实在有点忙。” “嗯,也可以。” 章思竹是斟酌好几次过来找她的,也很多次预设过这样的场景,她身高有一米七几,徐轻要比她矮上小半个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有点像温顺白皙的小兔子,大概男人会更加偏爱这种类型。 “你要跟我谈什么?”因为听过章思竹的名字,徐轻答应同她出来说话,见人没有立刻开口,侧头问道。 “你……”章思竹犹豫了一下,“好像听说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 问完就有点后悔,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引,见面前人皱起眉,于是又补充道:“我认识宁越。” 徐轻:“……” 徐轻:“那个,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狗宁越你个***—— “徐轻,”章思竹叫住她,“我也认识顾明衍。” 她知道?徐轻转过身。 “曾经我们有过,很多次的合作。”章思竹闭上眼睛,心里有点虚,“我还知道你们是合约婚姻。” 徐轻:“……” 狗顾明衍你个***!!!!! “那个,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章思竹缓缓抬起眼睛,上挑的眼尾在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隐隐勾人的暧昧,由于职业的缘故吐字清晰而轻柔,“他……家庭有一点问题。” 徐轻抿唇,往后退了一步,抬眸迎上她的眼睛。 章思竹避开:“我知道你听了肯定会不舒服,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他当时找你结婚,是因为想放出这个消息让他的爸爸妈妈回来——” ——“你希望我能明白?” 徐轻眸光逐渐变冷,双手环肩看着她,明明稍微低了一级,但是气势却让章思竹也有一些心惊。 不过也是因为她有些心虚。 “我是希望你们可以公开。”章思竹抿唇,“说不定他妈妈看见,还会回来看看他。” 徐轻垂下眼睛。 “徐轻……” 章思竹声音低低地开口,却见徐轻抬起头:“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 “对不起,”章思竹连忙开口,“我……” 徐轻觉得心里有点闷,可能是因为顾明衍没有告诉她,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来刚开始那些心里的小疙瘩再次泛了起来,章思竹充满歉意地看向她,徐轻无话,转身要走。 “arna,”章思竹加快脚步跟上来,高跟鞋在地面拉出“噔噔”的步子,“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徐轻停住脚。 她不出镜的时候基本没有化妆,穿着也偏休闲,被风一吹宽大的卫衣勾勒出纤瘦窈窕的身形。 “我喜不喜欢他,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徐轻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今天来找她真的是一种非常不理智的做法,徐轻不明白章思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下等的拙劣手法,除非是那人没有给她留任何的联系方式,又或许真的有什么,不愿意说出口。 “但是,”章思竹低下眼睛,听到徐轻这么说,“我现在也可以明确跟你说,是喜欢。” 优秀的女孩儿那么多——章思竹觉察到自己的手指逐渐松开。 “可能当时没有发现。”而且当初是她先找的顾明衍,不是顾明衍过来找的她,看来眼前的女孩儿并不知道,徐轻睫毛轻轻颤了颤,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章思竹抬起眼睛,对上她的目光,稍稍愣了愣。 不是竞争,更没有嫉妒,而是怜悯。 为什么会是怜悯。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徐轻开口,“但是你应该比我明白得多一点。” 徐轻打算走,身后传来章思竹的声音——“他是让我不要来找你麻烦。”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网上那些对他的评价,无良,恣睢,没有底线。”你为什么要偏偏喜欢他。 他果敢,重情,而且温柔。 徐轻听到自己静静的呼吸,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门里走。 这个冬天很冷,然而从北方逐渐往南的寒流才刚刚触达,空调开起来,玻璃上凝结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被做成指间的一个笑脸,徐轻和往常一样出现在镜头前,开场,提问,谈笑风生。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家了,虞莓捧着一杯咖啡面无表情说她不需要帮忙,徐轻乘上地铁回家,回想起下午章思竹找她说的话。 非正式隐婚 第78节 她结婚是为了应付父母,他答应同样是为了让父母回来,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可是为什么后来他没有这么做。 闭上眼睛,地铁一站一站过去带来轻微的晃动,徐轻出站,走进君恒。 顾明衍不在家里。 不对,他在。 徐轻稍稍愣了一下,看到男人弓起身子在茶几边上伏着放药,边上摆着好些白色黄色的瓶瓶罐罐,肩臂宽阔很大一只,腿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维生素b/c消炎祛疤…… 将手中那瓶药落下,男人放好东西抬起身,迎面徐轻就猛然凑上来,在他肩上肌肉咬了好大一口。 “嘶——”顾明衍吃痛,“徐轻你属狗的?” 徐轻没有听,换了个地方继续咬,直到舌尖尝到一点儿血腥味,抬起头的时候满眼是泪。 “怎么了?”顾明衍神色一变,连忙擒住人手腕带到怀里。 “呜……”像小动物似的呜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可能就在看到他的这个瞬间。 “怎么了?”顾明衍又问了一声,起身将人抱起来坐上沙发,徐轻坐在他的双腿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肩膀轻耸,低泣一声一声。 顾明衍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头凑近她耳廓的发间,末了,又递过自己的手腕。 徐轻:“……” “不是想咬?”顾明衍问。 徐轻哭麻了,这会儿又被人逗笑,没有消散的情绪堵在胸口,就这么把头埋在他的颈部,熟悉的雪松味让她隐隐感到心安。 “不要哭了。”顾明衍说。带着点轻哄。 “娅娅,不要哭了。” 第76章 徐轻想起很多事。 比如小时候明明可以忍过去的病痛, 只要看到妈妈过来就特别委屈;一些自己能够撑过去的挫折,有人问起来似乎又真的有那么难过了。 所以人真的很奇妙。 徐轻没有停,直到她哭累了。 眼下贴着一片湿濡, 泪水几乎洇湿了他衬衫肩上的衣襟,有些微凉的,掺着些褶皱浮出肌肉线条的一个纹路,被她温热通红的眼睛一瞧, 顾明衍没多想,倒是徐轻脸有些红。 见人不哭了,顾明衍搭在她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喝不喝水?” “嗯, ”眼瞳微微朝下, 就像原本压在心里的情绪毫无由头地发泄出来, 心里带了些软怯和愧疚, 理智回归之后发觉自己这个姿势还挺羞耻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徐轻窘迫,“……我去倒。” “你……” 没等顾明衍开口,她就抢先一步站起来, 拖鞋套了几回都没套进去,抬起头娇憨笑了一下,动作放慢穿上鞋子, 去厨房拿了两个不同颜色的磨砂水晶杯, 往里添了些冒着氤氲白气的热水。 “给你。”她捧着两个杯子出来,把另一杯递给顾明衍。 男人伸手接过。 屋子里没有开灯,天气阴沉下来有点冷。徐轻转身把墙里新装的电暖炉开起来, 橘色调的光线落进客厅, 她回过头就看见顾明衍右侧肩头一块透着水渍的偏深色, 领口扣子敞开,里头一轻一重她的两个牙印,连带呼吸都不自然起来,两个凹陷压在眉中央,下面是垂下去不敢再看的一双眼。 顾明衍:“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徐轻:“我好像看见你买了一些药。” 声音交叠错杂在一起,徐轻目光踌躇,轻咬了一下唇:“你先去洗。” “行。”顾明衍站起身,徐轻低着头看见落在地板上的一道被茶几隔断的剪影,脚步声被拉长,声音依然不带什么起伏似的寻常:“一些涂疤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我看看。”涂疤的?徐轻抬眼,顾明衍示意了一下她的手臂。 “噢我这个……”其实不用,但是他已经拿上浴巾走进门里了,徐轻坐在茶几边柜的地毯旁边,低头去看这些罗列好的盒子和小药瓶,服用的和涂的都有,应该要按体质来区分。 其实真的没有关系。 她这伤口是小半年前去元元家的时候被木板砸的,当时反反复复几次没有好,医生让她不要老是剧烈运动,但是当记者怎么可能不运动,有时候抗设备的时候就伤到了,来不及处理,左边手臂内侧就留下了一道比较明显的疤痕,看起来像蚯蚓一样,是有点恐怖。 可是这就是她的工作嘛,徐轻伸手触了触那道凸起来的痕迹,而且也没显露在外面,爸爸妈妈都没有发现。 眼睛还是有些疼的,徐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煞白的灯光落在她有些印痕的脸上,不知怎么又想起今天下午来找自己的那个女孩儿,和她不同风格的漂亮,也很扎眼。 明显是喜欢,可是同样是这样的情况,大学时期的徐轻选择的是各自发展绝不打扰,章思竹选择的是过来见她,徐轻用清水微微拍了拍脸,打开热水器,水流一下蒸腾的雾气将镜面覆盖,她的眼睛也再也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顾明衍认识些什么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康婶与小禾。 但是…… 偏烫的水流滑过肌肤,好像热气在挑逗被寒气侵袭的毛孔,徐轻呼吸浅浅,她想但是如他这样的人,就算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后面也依然能遇见各行业的凤毛麟角,在他所规划的那条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除了章思竹,可能还有别人,很优秀独立的人,有自己想法的人,徐轻在想,如果他们没有在需要一个合适婚姻对象的时候没有选择对方,他会走他自己的路,可能也会遇到一个更加适合他的女人。 “嘶”——因为不小心掐到了什么地方。 天冷时候洗澡她习惯开小太阳,网上说会晒黑,但是不开真的很冷,徐轻洗完了早出来,顾明衍已经先她一步在厨房煮什么东西了。味道很想,是一种带着荤腥味浓郁的肉香,还有一点偏甜,徐轻说不上来,于是一面擦头发一面把厨房的门推开一个小口:“你,你在煮什么?” “猪肚鸡。” “煮这个干什么?” “驱寒,”他回,“加了点萝卜和山药。”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到网上有人这么做。” 徐轻:“……” 对话没有什么营养,徐轻拉上门回浴室吹头发,弯腰按下扫地机器人启动的一个按钮,机械可爱的声音叫了句“你好主人”,便慢慢运转起来。 她以为自己晚上就可以吃上,没想到顾明衍说这样的药膳要熬住十来个小时,是当明天早饭烧的,于是“哦”了一声,又有点心疼那天晚上没来得及吃的饭菜,只好捧着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饿了?”顾明衍问。 “没有。”应该是馋了。 “楼下有个伯伯卖米糕,我刚才看到有在卖。”顾明衍一面收拾一面道,“我扔垃圾的时候买点儿上来,和藕粉一起泡了喝吧。” 本来就是吃过晚饭的,这会儿只是想嚼点什么慰藉一下自己的舌头。徐轻点了点头把藕粉泡好,因为明天仍然要出镜,拿了个冰袋印上自己眼睛,看见杯子里白白的粉末逐渐变得透明,连带鼻尖也闻到了一些藕粉特有的清香。 她想吃咸,没想到顾明衍买回来的米糕有蛋黄馅味的,温州有个特色小吃就是这种,切开来一颗颗有咸蛋黄,不知道是不是添了点什么当地风味演化过来,掰开来细细地嚼,又糯又绵软,非常好吃。 “我以前早饭会吃这个。”徐轻说。 “不当夜宵?” “不敢吃夜宵。” 顾明衍轻轻笑了笑,徐轻说:“真的呀!虽然我们家是做餐馆生意的,但是我饮食真的非常规律,就全家人基本几双筷子一起动,也很少吃零食,更别提晚上吃夜宵了。” “嗯。” “只有考差了哭的时候吃过几回。” 所以她今天是不舒服了,顾明衍伸出手臂搭在沙发上,居家服的领口还能看见分明锁骨上一道牙齿的印痕,皮肤是没有那么偏白的蜜色,再加上电炉暖暖的明光,再往里就是衣领投下阴影的黑色。 “好吃。”感觉胃里被塞满了,徐轻一面鼓着腮帮点头一面含糊开口,“嗯,好久没吃到这样的糕点。” “是吗?” “你尝尝——”徐轻转过身,很自然地伸手喂了他一下,顾明衍动作顿了顿,稍微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吃进品了品,咽下。 “好吃吧?” “嗯。” “敷衍成这样,什么时候你做个试试。”哼。 “我不会做这个。” 顾明衍不习惯晚上吃东西,尤其这些甜食,只把她泡的那点儿藕粉吃了把杯子放进洗碗机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徐轻拿起好几个往嘴里塞,竟然真的塞进去了,见到他跟看了鬼一样连忙低头,杏眼瞪得圆溜溜,把自己呛得一下一下地直咳嗽。 徐轻:“……咳咳咳!!水qaq。” 顾明衍:“……” 剩下那个杯子用来给她装水,徐轻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缓了一会儿才把嗓子口的米糕咽下去,眼睛还是微微泛红的,看人的时候有点像小兔,顾明衍失笑地递上一张餐巾纸,徐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大概每个人都有流年不利的时候。 这还没怎么谈呢,她所有狼狈样都被这男人看了个遍。 “明天几点去上班?” “八点,”稍微清了清嗓子,压下心里这层尴尬,“小薛总让我上午班。” “午间专访?” “嗯,我觉得她应该蛮喜欢我的吧!”徐轻说,“很多人干了几年都没干到幕前呢。” “很厉害徐记者。” “当然啦。”被夸了! 肚子吃得有点饱,没想到这几块米糕能被她一下子全部吃完,徐轻想到刚才戳自己手臂内侧的时候戳到的那些肉,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现代有句话说女人永远在减肥和去减肥的路上,这句话大概不完全是调侃。 再不减肥她上镜就会显出肉肉来了,徐轻心想,那可不行。 把桌子收拾好刷个牙回到房间里,徐轻攀着他的门就眨巴着一双眼。顾明衍抬眸:“进来吧。” “好嘞。”于是开开心心地捧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过来,从前就觉得他身上会热一点,现在天气冷了,抱着睡觉一定非常暖和,像一个人体火炉,还是手感很好的那种。 “你不睡吗?”她踢掉两只拖鞋缩进被褥里。 “我看看这边猎头发过来的一些简历信息。”顾明衍回。 “哦……”听语气有点失望,顾明衍长指在笔记本右上角轻轻敲动两下,拉上窗帘转身过来,垂下眼俯身看见徐轻,忽而笑道:“做什么?” “做什么。”这个问题有点歧义,徐轻重复一遍眼珠子一个轱辘。 顾明衍大抵是不想理她,关了灯就睡进来,徐轻伸出一只手去探他的棉被,应该是碰到手臂上的肌肉,见人没有动,于是大着胆子又过去一条腿向上勾着踢了踢。 顾明衍无奈:“过来。” 于是她整个人钻到他的被子里面来,果然是非常暖和的,徐轻尝试环着他手臂蹭过来一点儿,两个人沐浴露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他的薄荷味更清爽一点儿,徐轻买了一个新的沐浴露,是一种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的奶香。她添了点儿狡黠的意味把自己颈间提起来给他闻,动作很憨,黑暗中一双眼睛清亮清亮,她应该是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非正式隐婚 第79节 “……干什么。”诱惑失败·徐轻。 顾明衍伸手将她自己弄下来的一边肩头的衣襟拉上:“今天遇到什么了?”这么朝他讨巧卖乖。 “什么都没遇到啊,你这么问干嘛,很奇怪诶!”被踩到尾巴·反应很大·徐轻。 “新的现调?” “我这几天都不出现调,好几个活动要我去做主持。”徐轻嘟囔道,“我怀疑小薛总在养花。”养花似的养她,和当初徐轻在电台做广播节目的时候一样,不接触社会新闻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怎么养?” “像你养我这么养,”徐轻抬头,“你知道吗?我胖了十斤,整整十斤啊!” “多少斤?”他对这个量词没有概念,“你本来多少?” “我不告诉你,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话题被她越扯越远,顾明衍也没强让她说,徐轻便将问题拉偏得更厉害:“嗯,刚刚那个伤口去涂一涂药呗?” 说的是被她咬的那两个,刚才他看见了,不算多深,落在这里薄粉微红的几下,反而有些道不明的暧昧。徐轻转身趴在床头柜上开灯,套上拖鞋就出门拿药了。 她手里还有一些消毒用的酒精棉,扯开她领口的时候明显又咽了一下口水。 顾明衍:“……” “我自己来。”他伸手。 “不用不用我来。” 一个伤口破皮了,所以需要用棉签,一点一点落下时药膏浸润到伤口里,她又不敢加重力道,很轻,所以偶尔又有点痒,起起落落总给人一种微妙的触感,有点儿暧昧,顾明衍突然扼住她的手腕:“我来。” “……哦。”点头。 这么凶做什么,徐轻有些懵,把药乖乖递了过去。 他自己上药的时候就会好很多,伤口也那么小一点儿,本来涂药就多此一举,薄薄抹了一点,觉得额头上也有些微凉,顾明衍以为她在给他额头抹药,抬眼间才发现她在亲。 “m的——”基本在她面前就没出现过这种有些过的咒骂,顾明衍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瞬间炸开,手中东西没来得及放就把人揽过按在床褥上,这个吻要把她吞入骨髓,徐轻瞪大眼睛看向碘酒要滴下来的药瓶,挣扎声全落进喉腔和错乱的呼吸里。 顾明衍没有放开她,拿药的手轻轻落在床头。 温热的呼吸扑在鼻下,徐轻眼睛垂下又抬高,似乎能明显感觉到他这一刻的情动。 “徐轻。”放开她的时候头靠在枕边,说话间鼻息全喷在耳廓了,他嗓子有点哑,呼吸都是沉的一下一下喘着气。 “昂……”这种酥软的声音怎么可以从她的嗓子里发出来,徐轻心理性捂嘴,干巴巴吞唾沫。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徐轻稍微缓了一缓,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却感觉耳朵上传来一点温热的刺痛感。 他他他他竟然咬了她!!! 眼睛不止瞪圆这么简单了,虽然只是一下又放开,徐轻整个人都被电流经过一般猛颤了一下伸手推开他,没有关灯,所以谁的反应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她此刻有些窘迫无措的表情,通红的双颊和耳廓,还有他眸色加深的目光。 其实没有很疼,徐轻摸了一下耳朵。 “过来,”长指在被子上点了点,音色暗哑,“我看看你手臂。” “我……”就是刚才一下有点被吓着,但是并没有很讨厌,他侧坐的样子有点像蛊,就这么让她不受控制似的又蹭了回去,结果被人搂住又亲了亲下颌与颈肩,顾明衍褪下她左侧手臂的一边袖子,那里有她第一次做现调记者的时候留下的伤疤。 不敢说话了,就这么静静等着他的动作。 上药,嗯,上药。愈合的伤口还能怎么疼,顾明衍动作又轻,徐轻想,怪不得不让她上药呢,这种感觉好像踩在云层里似的,又怕自己贸贸然阻止会发生什么,脑子有些懵掉。 “好了。”顾明衍。 “好了吗?”徐轻。 “好了。” “好了吗?” 顾明衍:“……” 涂好药的地方不能乱蹭,还有一个口服的维生素,吃起来甜甜的,徐轻回到被子里,转头一看手机其实才过了半小时,但是在她这里就是一种磨折的漫长。 还有人能睡着吗?徐轻回到自己被子里。 顾明衍睡姿和往常一样很安分,但是刚刚那几幕在脑子里完全消不掉。 再试探一回,顾明衍睁开眼睛,眼睫颤动的样子有点欲,有点好看,只是一眼徐轻就连忙躲闪似的回避过去,过了几秒又收回,叫了一句“顾明衍”。 “嗯。”浅浅应了一声,是有些磁性的清冷。徐轻感觉到他越过被子手上的动作,皮肤像有火过烧了起来,应该是和上次一样的经历,徐轻几乎闭上了眼睛,声音像哭,雨落池塘泛起涟漪似的层层漾开,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主动,或许之前那段感情在这方面太过被动—— “嘶。”加重了力道。 难道她每次回想起宁越的时候都能被这男人给看出来? 落下的绵绵丝雨寸寸圈圈。 徐轻咬了一下被褥的一角,结束之后跟到卫生间里看见水流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上次也应该是这样的,顾明衍问了一句“怎么了”,音色是清浅的,惹她脖颈到耳朵整个完全发红,回到自己被子里不动了。 申城的十一月不应该那么冷。 楼下水培的果蔬被冻掉了新长的芽,几只毛发晦暗的猫瑟缩地蜷缩在汽车底下,侍者小哥向领导申请提前换了冬衣,华丽宽敞的一层大厅开了空调,温暖的空气融融绵绵的,有点像情人之间缱绻的呓语。 黄莉莉向几个熟识的姐妹发请帖,说她要结婚了。 “对,可能你们有点意外。”她自己也有点意外,面向圆桌前几人同时投射过来的目光的时候还低着头,模样有些拘谨,“之前我不是处了个健身教练……嗯,身材很好的那个,一米八八块腹肌。” “霍。”余珊儿惊掉墨镜。 她应该不知道这回事,几人对视一眼,听黄莉莉继续讲。 “嗯,他之前也有过几任女朋友吧,漂亮的也有,有钱的也有。”黄莉莉解释,“但是他说,除了漂亮之外,他更喜欢钱,我正好是他交往的这些女朋友里面最有钱的那个。” 余珊儿:“这个,姐,我觉得吧——” “而且他j子失活,我们去医院查过。” ——“这门生意,不,婚姻,非常好。”余珊儿接话。 颜颜:“……” 徐轻:“……” “那你喜欢他吗?”颜颜问。 “喜欢啊,他长得真的贼帅,而且嘴甜,而且会做饭,而且,”黄莉莉一口气说了那么一长段话,最后才说到主题,“楠楠很喜欢他,这是最重要的。” “嗯。”徐轻点头。 “那我们就祝福你啦!”颜颜拍手,“之前恭喜你单身,现在又祝福你结婚。” “他说跟了我之后就不出去工作了,让我每个月给他两万块零花钱。”时代发展这么快,谁还不是个想寻找“真爱”的小仙男呢,比如黄莉莉的这位未婚夫,“因为本身就是想傍富婆才当的健身教练。” “哦,这是可以说的吗。”余珊儿低头。 “可以可以,又不是违法乱纪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起来黄莉莉还挺开心的,因为有个人可以帮她照顾女儿,不用再找人寄养请保姆什么的。 “祝贺你哦!”颜颜和徐轻对视一眼。 “谢谢,希望我的婚礼你们都可以来。”黄莉莉乐呵呵地给几人发红包。 好像有时候吧,生命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纯粹,比如努力工作自己住豪宅,比如找个能哄自己开心的年轻小哥给自己洗衣做饭——黄莉莉想,不是她多嘴,而是在座的各位都还没有领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豪宅,自己开的公司,又聪明又贴心的女儿,做饭很好吃的一米八的腹肌帅哥。 “我还请了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但是给你们留的是c位,到时候都来给我当伴娘。”发完了红包,黄莉莉拍拍手,“都不许躲啊都不许躲。” 几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余珊儿说想看姐夫哥照片,黄莉莉藏着掖着让她们看本人,消息就这么定了下来,敲好了时间和地点,在月底临近的日子里连着工作也一同喜气洋洋。 “我怎么就没收到过伴郎请帖。”石文静嗤声。 “第八层的这位领导,”徐轻抬头笑道,“您老是莅临我们七层,这怎么让人受得了。” “切,七层怎么了,我在七层干的时候你还在读小学吧?” 石文静比她大十岁,二十岁实习就来了申城广电台,算起来徐轻那年十岁,确实应该上小学,还是比较低的年纪。 “切,倚老卖老。”徐轻嘟哝。 “大家都来看看都来看看。”任逊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上捧着一叠文件,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mei姐说有个大新闻!二十年前的也能翻出来,要不是我们这儿卡着不放,估计那些私人的媒体就要发了。” “什么?”几人立刻围上去。 “这不大好吧八层领导?”珍妮调侃。 “这有什么不好的!少说少说,快点来看——” 毕竟是工作,徐轻原先也是带了些旁观者的意思,直到她的视线落在文件中两张人像图的名字上,瞳孔骤然缩进,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 “什么人买的吧?兴丰老板?是不是这个叫郭添的。”珍妮皱眉,“有的资本家是真的下作,无时无刻不在喝老百姓的写,剩下一点点价值都要被挖出来榨个干净。” “奇怪,好耳熟的名字啊,我怎么听过的样子。”石文静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但是具体实在哪儿呢……” 任逊正要说话,文件却突然被人拿了起来,他喊了一声“arna姐”,就看见徐轻眉头紧拧,面色也有些发白:“这哪里来的?” “就,”任逊吞了口唾沫,“像佳悦这些非主流的媒体在个人号打算发的,估计小薛总那头有什么渠道,听见就给人拦下来了,要我们去跟人交涉处理。” “买的吗?”徐轻问。 “这个势头就是被人买的,要么是郭添,要么是那些曾经的受害者家属,不过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个新闻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了。”石文静解释,“我是听带我的前辈们提起过,这个新闻可疑的地方太多,目前还没有人起诉,也没有被放出来。” 所以机关大概率不知情。 在场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大概是徐轻的态度比较反常,珍妮拿着她的杯子接了杯热水递过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徐轻姐,是不是想到什么事了?” “跟大家说一说,没事的。”石文静也开口。 任逊有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前辈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拘谨地捏了捏衣角。 “我……”应该是这个名字,没有错。她没有见过顾明衍亲生父母的照片,但应该就是这两个名字——顾亚新、黎燕。毕竟双方是大学生,在当时那个年代都算高知,毕业后从事于一家制药公司,这家企业的董事长姓郭,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后来接手的应该是董事长的孙子,叫郭添,她在家里偶尔听爸爸妈妈提起过。 “这是你认识的人吗?”石文静问道。 “是。”徐轻也没有隐瞒,抬起眼的时候眸里是毫不掩盖的慌乱。 “嘶,那真的有点难办。”石文静踌躇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看到面前小辈焦急的眼神,还是叹了一口气,“因为是关系比较好的私人媒体,所以才会过问我们的意见。如果他联系的是别的城市的媒体,或者很多个人自媒体,舆论根本管控不住。” 但是,徐轻捏着文件的手指紧了紧。但是可怕的并不是舆论啊。 “人情有那么重要?”记忆回到这个夏天的尾巴,她坐在车里,一脸不信地问顾明衍。 当时他回答的是“很重要”,徐轻没有理解,后来也没有那么认真地去探讨过。关于“忘记了”,“为什么要学法律”,“我没有在意过”,还有很多,很多和他相处之间的细节。 非正式隐婚 第80节 为什么人情这么重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寒意从脚底一直窜上来,似乎有电流从脊椎骨瞬间滑到了天灵盖——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她嘴唇失去了血色。 因为人情可以立案。 所有从前欠下的人情都可以立案,他在用大把大把的钱堵上郭添和这些群众的嘴,因为知道法律不能保护自己的父母。 因为知道爸爸妈妈其实,并不是正义的那一方。 “徐轻——” “徐轻姐!” “arna!!”几人连忙转身喊道,然而徐轻的脚步几乎没有停,两部电梯红色数字停停滚滚,她手里的文件攥得皱巴巴一块儿,又被汗水打湿,被急促的风吹得呼啦呼啦作响。 没有穿外套,街道上的风是冷的。 “师傅。”她拦了一辆有人的出租车。 “师傅。”才拦了一辆没有客的,坐上车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去君恒大厦。” 大概是因为她喘息声太重,司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拉上手刹往前走了:“你很着急吗?” “很着急,”徐轻拿出手机先付账,“师傅多少钱?” 大概是一笔不大合适的昂贵支出,徐轻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让师傅快一点,街道上经过的车辆成了眼里融进黑白的一些斑点,徐轻打开车门下去,又乘电梯上楼。 “今天我们采访到的是兴丰的董事郭添,郭董欢迎您。”屏幕镜头前,章思竹笑意晏晏地伸出一只手来,“好久不见啊郭董,您还是这样玉树临风。” “谢谢啊小章,你也一样漂亮。”郭添身穿一袭黑色西装,笑着伸出一只手。 “那么郭董这次来啊,当然也不单单是为了宣传他新的药品。”章思竹抬起手示意导播打开边上的荧幕。 “本身我们做医药行业的,哪有这么多宣传不宣传。”郭添摇头回道,“‘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这句话一直是我们做实业的宗旨。” 没有人在。 怎么会这样呢?徐轻用力推开门去看外头的鞋柜,呼吸声一颤一颤,进入肺里的都是气息的寒。 没有他的鞋,没有衣服,没有杯子和剃须刀,没有这些……什么都没有,徐轻拿出手机想拨通他的电话,然而手指悬在屏幕上空,浑身寒意流过似的突然冷静下来。 “……喂?”因为有一个陌生的号码过来。 “喂,小花儿啊?”是康婶的声音,“你们怎么能给我们钱呢?” “我——”话堵在嗓子口。 “婶婶真的不能再要钱了,一直以来小禾读书治病,都是小衍出的钱。”康婶说着,语气顿了顿,“小花儿,小花儿你听到没有啊?” 徐轻愣了一下,用手背擦掉眼边的一些模糊:“我。” 话转:“我听得到。” “这两万块钱婶婶真的不能再要了,”苍老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混杂着一些电流音和吹过的风,“小衍说这是你给我们的,但是他们赔的那六万,我已经可以养到小禾长大了……” “小花儿……你可以听见吗?” “嗯。”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来,没有经过面颊就直直地往地下砸,她抽气,但是不能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婶婶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还是高材生,工资都高。”她说,“婶婶给别人做短工,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因为婶婶老了。” “婶婶,这就是给你们的。”徐轻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攥紧,泪水依然在不断往下流,嗓子是撕扯着在哑的,堵得有点疼,但是一字一句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声音,“拿,着吧。” “我们不要。” “两万块钱,”她闭上眼睛,“就只是我一个月的薪酬而已。” “姑娘……” “所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电话里她的语气很轻,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或者一场不带丝毫感情的播音节目,“收了能给小禾买几件新衣裳,不收的话我自己留着,旅游逛吃就这么过去了。” 那边康婶传过来的是一阵苍白的沉默,徐轻干说了一句“挂了”,手机放在面前按下红色按钮,她面颊上凉掉的泪水大颗低落下来,在屏幕上留下水渍的印痕。 厨房里都是做好的饭菜,她刚才看到过,几乎和上次一样,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看来上一回他就已经打算要走,只是完全没有被她察觉,于是又因为什么,多留下来了几天。 手机里康婶的电话仍然在持续不断地打,徐轻连续掐掉几个都没有停,直到最后一个她加了点脾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那头的声音有些无措地放低下来:“姑娘,你,你不要生气……” “让你拿着就拿着啊。” “我是说拿着……问问你家里有没有招短工,我可以来做的,几罐子自家做的泡菜咸鸭蛋,嗯,我们哪儿吃得了这么多,你也拿去吧……” “你是知道的?”徐轻发现什么不对,眸色凝道。 “姑娘,”康婶嗫嚅,“小衍的妈妈回来了,你知道吗?” 徐轻不语。 “那你知道他爸爸妈妈都欠了多少钱吗?”康婶的声音也逐渐哽咽起来,“你去找别人吧,姑娘,你这样的条件什么样儿的不能找到……小衍他在耽搁你啊!从一开始他和你结婚,也只是想让他妈妈——” “让他妈妈再回来看看他,是这样吗?”徐轻眸色是沉寂的,看向窗外的那一刻好像被阳光刺痛。 “我……”康婶没想到她知道,连着原先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 手臂垂落下来,徐轻说:“不是我给你们的钱,还是他给的。” ——“小花儿。” 他为什么总是不提过去也不提未来。 “所以你们也应该收。”徐轻垂下眼睛,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说通。 他走的时候几乎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留给她的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大好前程。 作者有话说: 小顾其实几天之前就已经想走了,你们有感觉出来吗?但是这章我应该还会再修一修,然后就要开始下一卷啦,金牌美女主持和知名无良(bushi)律师的见面。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有骨气却很温柔的少年。 所以他肯定不会输,大家放心叭~ 第77章 “哥, 一会儿我们再看看猎头给的资料。” 湿冷的空气融在熹微的日光里,机场围栏外的天空蔚蓝橘白显成边际模糊的一道长线,一架架白色飞机歇在停机坪上, 道路上撒了一些盐,几个工作人员将人工通道用黄黑色杠条的栏杆围起来,大厅里灯光依然晃人眼睛,里面坐着许多刚刚落地或者即将远行的人。 方翊含把手中的棒球帽按在头上, 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雾蒙蒙的日出:“很久之前我就这么想过。” “很久之前你还在高考呢吧。”张彦承不耐烦地伸手往前推搡了一把,“走了。” “啧,我还没说完呢, 哥, 我竟然也有一天能看别人的简历。”张彦承在前头走得很快, 他只能去追顾明衍, “好像做梦一样。” 顾明衍的东西其实很少,但是他把家收拾得很干净。 申城早上的天气越来越冷, 他今天套的是一件黑色的风衣,从肩上披下来只到了他的大腿下沿,小禾给他左侧的耳廓鬓角刻了三道印痕, 很早之前这里长出来了,小禾听他要走,躲着奶奶又给他刻了三条。 顾明衍没有拒绝, 墩身下来靠近小女孩板凳旁。 “叔叔一走, ”小禾咬着清稚的童声,“要什么时候回来?” “很晚之后回。” “很晚是多晚呢?” 很晚是多晚呢,他好像成了一个给不起承诺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要比很多成年人更小一些, 好像他们所经历的事情, 还有特定几件事就成了他们的整片天空,像鲁迅笔下割裂天空的院中四角。 “我可能回答不了你。”顾明衍抬起头,眼前的小女孩好像也在一天一天长高,也比以前更加懂事。 “为什么回答不了。” “因为除了自己的计划之外,还有很多事,我自己也决定不了。” “为什么决定不了?” 顾明衍没有回答,小禾就抱着他的大腿追问为什么决定不了,他用指腹按了按眉心有点儿烦躁,小禾哭闹起来,屋内康婶听见了连忙出来将她抱走:“让你烦顾叔叔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又抱歉地转头看过来。 “没有关系。”顾明衍垂下眼。 手机上那些消息被他找渠道封锁了起来,所有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的那样平静。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怎么也脱不出去的兔子洞,不知道深渊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 机舱内乘务员的提示音响起,所有人关掉可以通信的电子设备,顾明衍转头看向窗外,见到漫长的跑道逐渐加速往后,飞机脱离地面,随着一阵令人不适应的耳边嗡鸣声进入了云层。 “我妈妈要是知道我回京都了,一定会很开心。”方翊含说话间眼睛里充满希冀,“但是我不能告诉她。她会担心。” 所以要等他做出一番成绩出来,再扬起脑袋惊艳她。 “少说几句话吧,安静点儿行吗?”张彦承烦躁道。 “不是,我哪儿惹到你了?”方翊含拍板。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惹到我了,二三十岁的人别像个小学生,还没长大吗你?”张彦承转过头来没好气道,见俩人撸开了袖子就要动手,旁边一个身穿制服的妙龄空姐推着手推车经过,才吞了口唾沫压制下来,方翊含骂他“老不要脸”,张彦承说他“毛没长齐”。 似乎每个人都怀着心事,张彦承看起来都比寻常要更加阴郁一些,二人互相给了白眼都没说话,良久,张彦承借着要红酒的工夫向那个空姐要联系方式,方翊含冷嗤一声:“他有女朋友。” 空姐笑笑没说话,走了,张彦承“嘶”了一声:“嘿你小子今天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本来你就有啊,还不让人说了?” 他新交往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女朋友,这回是个真的大学生,才十九岁,照片里看起来又纯又甜的一个小女孩,张彦承虽说玩得比较开,在圈内也是出了名的对女朋友好,出手从来不吝啬,所以经历过几任都没有来找麻烦的。 “懒得搭理你。”张彦承说。 “嗤。”是又没追到哪个纯情少女吧,脾气烂成这样,不怕把自己身体玩亏了。 相比之下他对自己学长还是比较尊敬的,问顾明衍要不要喝水。 “我学长就不会像你这样。”说着转过头,看见他向来敬重的冷静自持的学长抬手理了理领口,里头一个非常明显牙印的边角,一口柠檬水在嘴里差点没呛到。 “不用。”顾明衍心情同样不怎么好地揉了揉眉心。 “啊……”应该是嫂子咬的,方翊含双标地想。 还是很甜的,又想。 上面涂了一层药,是早上走之前徐轻踮起脚跟一定要他涂的,二人和往常一样简单吃过牛奶加吐司的早饭,徐轻在嘴里含了一颗柠檬味的糖,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吻他,亲昵的呼吸声错杂得细碎,似乎分不清是谁先松开了,顾明衍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觉得好在比刚开始的时候添了一些肉。 徐轻攀在他的肩头,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非正式隐婚 第81节 同样是给不了承诺的一句话,他手掌握着人的脖颈和下巴又亲了下去,她像个小动物似的很乖地笑了笑,用手推的动作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顾明衍将人带进怀里,手臂力道加紧,似乎可以将人侵进骨髓。 “没有人——”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真的有点软,很早以前听也不是这样,是很可爱的。 “能阻止我拿全勤奖。” 她手上加了些力气,拿上没吃完的吐司和手提包就去玄关处换鞋。 “我送你。”他从后面左手揽住人的腰肢,另一只手深深浅浅地在手腕处摩挲。 “我不要。”徐轻瞪圆了眼睛,惊恐似的往后看了一眼,往前挪了一些距离,“我怕坐你副驾驶一会儿真的……”下不了车了。 “我送送你吧,娅娅。”顾明衍伏在她的颈肩处。 “……我。” 似乎看出她的一点犹豫,他抑制不住的手又将人掰正过来面对自己,徐轻惊呼一声想要躲,他力道加重握住她后方的脖子和细软的发,俯身印上撬开唇齿。玄关处的地方那么债,她身后是冰冷的墙面,顾明衍用手另一只手抵了一下,与她的身子贴得很近,好像下一秒心跳声就可以融合。 她应该很想躲,但是他有点抑制不住。 徐轻故技重施地咬破他的嘴唇,感觉到一丝铁锈似的血腥味他也没有放开,直到听到她带着哭腔的一声呜咽才松开手,徐轻眼中湿濡地突然钻进他怀里来:“你送我吧顾明衍。” “嗯。”他点头。 实在来不及了,他把车停在广电台大厦门口徐轻就连忙急匆匆地下车往大门跑。手机其实已经震动了好几回,他回家将一切收拾好,在君恒楼下看到还是那件朴素衣服的顾亚新。 “小衍,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他是来要钱的。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顾明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的家庭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眉骨生得和父亲这样像,同样偏薄的唇,见面也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差距感,但是这种曾经他年少肖想过无数次的事情竟然会让人有些……不适,甚至有些,作呕。 “嗯。”顾明衍抿唇。 “那个,你上次说……” “打在你的卡上了。”他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现在卡上几近没有了可以用来周转的钱。 “对不起。”顾亚新说。 “不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好像所有人都在跟他说对不起。 见他迈开步子要走,顾亚新又连忙追上来:“小衍,我听说你谈了个女朋友,是真的吗?” 顾明衍怕他又伸手向徐轻要钱,皱眉不耐回:“没谈。” “我听人说过了,是刚才上你车的那个吧。” 他看到了,只是话音才刚落下来,没想到就被人拎起领口,眸光泛冷:“你要敢去惹她,看我会不会亲手送你进监狱。” “我——”顾亚新嗫嚅。 他知道自己伸手要钱的时候顾明衍很不爽,但至少从来没有表露出脾气过。 他给郭添的承诺没有兑现。 要钱的口子成了一个无底洞,郭添手上紧捏着他藏掖了那么多年的把柄,因为这次的没有兑现而放出新闻试探了一下他的态度,就像上帝手中掐住咽喉的一只幼鸟。 和很多年前一样,也和从前的他一样,他在深渊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向上爬的代价太大。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想。 也许等到这个深渊将他的养分吸榨干净的那一天。 “怎么了小娅?”新娘化妆间内,黄莉莉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徐轻的表情,“我结婚你还哭丧着一张脸。” 徐轻也没有想到请帖这么快就下来了,应该是新郎的父母说不到场,就全由新娘决定,黄莉莉得以从工作中抽身一段时间,干脆连着婚礼一起办了,一切准备得匆匆忙忙,但是可能由于心情舒展了也经常运动,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没有那么虚胖了,穿婚纱的她在众人眼里非常漂亮。 “我……” “小娅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来特别不开心。”余珊儿戴着墨镜从屋外进来,“你说对吧?” 徐轻:“……” 她没有哭丧,只是可能,不能那么快地开心起来。 黄莉莉的新婚丈夫确实是一个长相非常英俊的男人,镜头不需要挑角度,整个人在发光,余珊儿还问她婚后有没有空出来兼职品牌模特,但他拒绝了,态度非常坚决,只说自己放着豪宅不住出来工作干嘛,给余珊儿都说愣了,一脸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没见过人生规划这么清晰的人。 但人家至少实现了。 几个到目前为止存款都没多少的姑娘叹了一口气,虞莓说让徐轻早点回去,晚上还有个比较重要的工作需要交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正轨上继续往前行走,但是她心里空了很大一块,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感觉出来。 没有人想让她赌气,但是徐轻依然没有拨通那个号码,微信和“g”的聊天停留在上回问吃什么,家里没有购置的一些东西也添好了,种种都表明他其实一步一步规划了很久。 不是她一通电话可以改变,或者可以叫回来的事情。 已经生出来的龃龉横亘在心里怎么消也消不掉,那头新郎新娘在说感言,她在想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决定要走的;新郎新娘接吻了,她想通了那天早上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用力地亲吻她;新娘开始快乐地抛捧花,在场几个熟识的好姐妹连忙四处躲,捧花正正巧巧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哇——”在场的宾客欢呼拍手。 一脸懵的徐轻呆愣在原地,又一脸懵地被司仪叫上台站在话筒前,一脸懵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荧幕上。 “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台下有长辈说。 “呃,我……”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黄莉莉,大概是信息传递失败,对方挤眉弄眼地让她不要害羞,新郎也鼓掌让她多说几句。 “看来这个姑娘有点紧张,大家一起给她鼓鼓掌好不好?”司仪笑着对宾客说。 徐轻垂下眼睛,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怯场,一团乱麻的脑子让她实在集中不了注意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宁越感情至少也长达了四年,可是和顾明衍…… 最多最多从相遇开始算起,他们也才认识了半年,这么这么短的时间。 “小娅。”黄莉莉在一旁提醒她。 “嗯,有没有什么祝福新郎新娘的话要说呢?”司仪也在给她台阶引导。 徐轻抬起眼睛,下面的宾客也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张了张嘴巴,却听一旁黄莉莉的惊呼声:“小娅——!” “arna姐!”颜颜也一脸惊恐地上台,“怎么了?站得稳吗?” 徐轻只是感觉有点头疼,被颜颜搀扶重新站起身,恍惚间有一种半梦半醒的感觉,下面的宾客骚动起来,她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从旁边捡起落在地上的话筒:“不好意思大家,可能刚刚没有吃东西……所以会有些低血糖。” 骚动的声音逐渐变缓下来,黄莉莉担忧地看过来,徐轻在荧幕上露出一个笑:“黄莉莉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她聪明,果敢,一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作为朋友,我希望她婚姻幸福,永远可以向前看。” 中规中矩的一段话,台下的宾客鼓起掌来,黄莉莉和颜颜一起搀扶她下去,有承包celebrate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杯蜂蜜水,徐轻几口喝了,觉得胃里稍微暖和了起来。 “怎么能不吃饭呢?”新娘还要去走流程,颜颜就在旁边陪她,“婚礼流程这么久,要不吃一点儿面包吧?” “我没有事情。”徐轻说。 “你都快晕倒了。”颜颜伸手探了一下她的体温,“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徐轻没有生病,也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只是觉得手掌心有些发凉,如何难过,或者如何放不下舍不得,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人脑那么小的海马体会触发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大学课上的话就这么突然蹦了出来,徐轻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arna姐,你说什么?”颜颜侧头问。 “我说什么?”徐轻睁大眼睛,似乎意识也在跟着一点点清醒。 是人体的保护机制,应用心理学课程内容,她的潜意识成为自己临床上的一个病人。 “哎哟,我带你进去休息吧!”余珊儿也说。 颜颜:“是你自己想休息吧?” 余珊儿:“……哼。” 别拆穿她,工作已经那么累了,还需要在这里干坐着,真的很困。 徐轻摇了摇头,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毯子给自己披上,申城已经完全入冬了,好在大厅内是开着暖气的,盖着毯子喝蜂蜜水,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黄莉莉在一桌一桌地举杯碰酒,徐轻也同样握着蜂蜜水站起身。 “你一定要幸福。”颜颜说。 “大家一定都要幸福。”黄莉莉伸出手揉了揉徐轻的头发,眼睛因为微醺是清亮的,“还有我羡慕了这么久的女孩,一定要比我更加幸福。” 每个人都曾经陷入过情绪里,觥筹间透出的其实是不同的喜乐悲欢。 婚礼结束了,徐轻往肚子里塞了些海鲜粥,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于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回到公司。 “arna,你过来。”虞莓朝她招手。 “好。”徐轻点头点头过去看她摆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申城青年‘三下乡’城市与乡村对话主题文书……”徐轻念出文件内容。 “嗯。”虞莓笑着对她说,“这个意思你明白吗?arna,去一趟回来,你就是领导了。” 徐轻眼波动了动,把文件拿起来仔细阅读。 “就是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走进农村,贴近土地,问问村民们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可以的话帮助他们处理,”虞莓指着文书中的条目解释,“你是我们广电台派过去的人,还需要做一些笔录,回来的时候上交给领导。多关注关注民生,这是我们媒体人应该承担的义务。” 徐轻看着手中这份文件,心里像是什么要跃腾出来,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姑娘傻了。”石文静喝了一口茶调侃。 “我,让我去吗?”徐轻确实有些语无伦次。 “对呀,让你去。”虞莓点头,目光柔和看过来,“我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了——花瓶,说你只有一张脸,我们也都知道,希望你不要太在意。arna,这是一次机会。” 石文静的表情有些羡慕,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们这批人小薛总选中的是虞莓。后来很多事情也证明了,小薛总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虞莓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媒体人。 “那些言论我没有看。”徐轻抬起眼,日光里眸中似乎泛起清澈的波痕。 虞莓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了也好,不看也罢。” 她是真的没有关注这些,就像一个普通打工人那样按时上下班,回家做饭,很平常地在生活。外界那些纷扰太冗杂了,徐轻更多在乎的是关注她的一些老听众,爷爷,爸爸妈妈,还有…… 顾明衍。 指甲微微捏紧陷入手心,那头虞莓正在和石文静调笑,徐轻有些懊恼地松开手——她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 “去收拾东西吧,好好儿干啊。”虞莓对她颔首示意,“这两天给你放个假。” “我不用放假。”徐轻摇头。 “霍!!”石文静战术性后退,“能耐啊,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命地卷。” “说起来你上次体检说的肿瘤怎么样了?”虞莓开口问道。 “唉,良性的,说是吃吃药可以好。”但是身体仍然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好了,从前熬个大夜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就必须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一块用久了的抹布,从前用脏了洗一洗,仍然可以恢复完好,现在是用破了几个洞,再怎么清洗身体的亏损仍然摆在这儿,想回也回不去了。 “那就好,注意啊,要不跟领导说说别排晚班了。” “我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抢我活还房贷是吧?” 非正式隐婚 第82节 “我哪有……” “……” 二人的对话逐渐消失在大厦一个很小的窗户里,整座城市的车辆在道路上各自行驶,有着不同目的地的行人来来往往,随着时间流动不断变化的画面好像横卧在时间线上的一只四维虫子。 “娅娅,你说你们领导要你去的是个什么地方?”锦和餐馆内,何惠君没有听过徐轻说的那个“化福县”,于是一面打毛线衣一面皱起眉问道。 “哎呀,反正是好事,你们放心吧。”徐轻在帮家里串竹签子,最近锦和这边发展起来,学生也渐渐多了,徐志回听人说学生们都爱吃这些串串,说新奇,于是特地让厨师多开发了几个菜品。 “不就是几根串串吗,好像土豆不是土豆,海带条就不是海带条了似的。”徐志回一边串一边吐槽道。 “那不一样,吃个乐趣嘛!”徐轻笑。 “欸,娅娅,那有没有别的女同事跟你一块儿啊?”何惠君依然不放心。 “没有啦,我们单位也就只有我一个,哪来的同事,还要女同事。”徐轻失笑道,抬眼看见爷爷和爸爸妈妈同时朝自己看过来,于是又干巴巴去解释,“我每天晚上给你们打视频,好吧?我二十六岁了,难道还十六岁吗?还是六岁啊?” “这不是怕你出什么事儿,”小青在一旁收拾盘子,顺口说道,“我们锦和餐馆就这么一个‘大小姐’。” 还大小姐呢,徐轻抬起头眯眼笑了起来。 “就是就是,大小姐要是出事了我们可怎么办呀。”小红附和。 “你这乌鸦嘴,快呸呸呸。” 徐轻:“……” “对了对了,我在网上看到一个专门做我剪辑的视频。”徐轻突然想起什么,是上回刷手机的时候看到的,“我拿过来给你们看看。” 几人放下手中的活踮脚凑过来,徐轻干脆打开电脑屏幕放,她竟然也有属于自己的超话了,虽然人很少,但是之前《声音》的听众和后来节目的观众偶尔也会在里面冒出头,还有一些用她截屏做表情包的,热度最高的就是这个视频,有点鬼畜,但是又有点儿可爱。 “哦哟,这怎么你唱歌儿似的……?”徐志回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呃,就是他们会用我说过的话,剪辑,然后调音,就做成一首歌的样子。”徐轻用手比划着解释。 “他们现在小年轻玩的东西,我们都看不懂了。”何惠君指了指屏幕上的徐轻,得意似的把目光投向周围几桌食客,“看我们囡囡长得乖不乖?” 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妈妈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跟外人夸过自己生得好看。 也或许只是在她面前。 看到徐志回也同样把电脑举起来炫耀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徐轻眼眶有些湿热,那几桌的食客都笑着说好看,在电视上看到过,徐轻低下头羞得不敢说话。 何惠君把家里的相机拿出来对着电脑屏幕录,说以后女儿又忙了,应该可以时常看看。 “呃,不用的,”见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徐轻连忙说,“我保存下来发给你们就行。” “那行。”徐志回点头,“跟我上楼吧,我们收拾东西。” “啊?” 徐轻没有听错,徐志回把给她新买的一个行李箱拿出来打开,也没说自己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样子崭新崭新,还带着从前他不喜欢用的密码锁:“我先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整理就行。”徐轻连忙摆手,“你下去休息着吧。” 徐志回嘴唇抿了抿,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生硬地干巴巴回了一句:“我给你整理。” “真的不用啦,我都多大了。”徐轻无奈。 她伸出手去接徐志回手里拿包没有拆封的纸巾,见拿不动,于是解释道:“这个不用带,我去那边直接买就行,不然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徐志回皱起眉语气不怎么好。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让,徐轻尝试了一下,于是松开手点头:“噢……好。” 什么东西都可以在那边买,所以家里能带的不多,徐志回像头顶着一盆水似的不愿意同她说话,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实际上收拾的也就那么几样。徐轻在二楼的沙发上坐着,看着爸爸像很久之前要送她去上学一样收拾行李,回忆过去那么久,可是现在再看的时候也总有那么些影子。 “过来看看你的衣服。”徐志回不耐烦似的开口。 “来了来了。”徐轻哼着歌儿走过去,突然从侧边抱住爸爸的手臂,“爸爸!” 声音有些清甜,能感觉到徐志回一瞬间的呆住。 “谢谢爸爸。”徐轻甜甜笑道,“我爱你爸爸。” “滚滚滚滚,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徐志回把手收起来,板着一张脸走下楼梯,在中间的台阶上缓了一缓,从背后看是没有声音的,但是扶着墙壁的手有些微微颤动。 前几年开店还贷日子那么苦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但是却因为女儿一句突然的“爱你”而老泪纵横。 “叔啊——叔!”楼下小青在喊,“锅里水要开啦叔!!” 他动作有些木讷地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在满是油污的围裙上带了带,随后下楼。 “叔!!!”小青要叫破天花板了。 “来了来了!喊什么?叫魂呢。” 很快到了十二月初,台里各种工作都进入了收尾阶段,虞莓带着第七小组的几人过来送徐轻上中巴车,还有一些听说了过来凑热闹的,面前站了好一些人,徐轻有点儿不太适应。 “你,你们快回去吧。”社恐脸吸气,“呃,我自己去就行。” “徐轻同志。”虞莓恳切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珍妮。 “辛苦你了。”任逊。 “噢……谢,谢谢。”徐轻点头,接过石文静递过来的一束假花,本来不紧张的,被这么一送突然紧张起来,吞了一口唾沫,“那个我就——”上车了。 三个字被吞没在嗓子里,只听虞莓一抬手:“三,二,一,唱!” 在场所有同事,五音全的五音不全的,稀稀拉拉并不整齐地唱起来:“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徐轻微微愣了愣,耳畔是裹挟着寒意的风,鼻梁是冻得没什么知觉的,耳廓有些发红。好像眼前有无形的镜头,轻轻地,缓缓地,掠过每一个曾经一起工作过同事的面孔。 所以为,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身穿笔挺西装的虞莓站在那么多媒体的镁光灯前,姿态诚恳而从容地向大家说明广电台对于承认午间专访娄佳宜报道信息失误的态度; 眉毛很粗经常戴着黑框眼镜的石文静面对三十五岁中年危机的时候,依然熬了一夜去查黄莉莉丈夫公司问题,满眼血丝抬起头说自己找到原因了的那种喜悦; 平时文文静静的珍妮在独自面对一个现调任务的时候,学着前辈们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在镜头面前说出“我们是一首简简单单的诗”那样对未来满怀希望的目光。 …… 徐轻坐在车里,耳旁好像又回响起这首非常经典的老歌《祝你一路顺风》,比起失落,更多的是一种对朋友未来的憧憬与祝福。从她入职以来,在她的这个转折点一般的二十六岁,上天那么心软,让她认识了这么,这么好的一些朋友,也经历了很多从前不敢去想的事情。 ——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 深深地祝福你。 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车内空调暖暖的风从扇叶吹出来,原先冻得发白的脸好像也有了些血色,徐轻转过头看向刚才虞莓他们站着的地方…… 没有目送。 门口是空的,因为他们还有很多自己的工作要忙。 “妹妹,你看着好年轻啊,没到三十吧?”旁边一个在中学教书的老师搭话道。 “啊……对,我今年二十七岁。”她过了生日了,徐轻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耳边的歌声逐渐远去,面前通往城郊的道路还那么长。 “真厉害。”女教师感叹道。 “你也是呀,为什么想到要下乡呢?”徐轻转过头去问。 “嗳,”女教师耸了耸肩,“还说呢,我这是第二回 了,上回去的时候他们学校不让进,非说小孩子别进来,小孩子别进来什么的。” “昂?”徐轻没听懂。 “哈哈哈,上回去的时候是大学,戴个眼镜看着挺稚嫩的,还问我是哪个初中,让我一边儿去。” 车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徐轻也跟着笑,她手中捧着一个厚厚的黑色牛皮包裹的本子,还有一支价格昂贵的钢笔,几乎是她全身上下除了手机、相机一类电子产品以外最贵的东西了。 化福县。 她也没有听过,但是在网上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看到一片片绿油油的阶梯式麦田,碧绿色的小山丘上错落着几幢白墙红砖的房屋。 没有多少薪酬,只有每个月八百块的补贴,但是会提供宿舍。但是对徐轻来说,比起上回综艺的录制,心里还要更加,更加地期待一点。 她低下头,看向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屏幕,上方黑体字显出一个字母“g”,画面中突然跳出来一则关于营销号写他的推送新闻。 ……不是主流媒体,但是点进去可以看到那张熟悉的清俊的脸。 徐轻抬起手,好像指尖真的可以透过屏幕触到他额头上那块伤疤。 【这男人是真的绝!!!从合伙人到单干只用了几年啊。】 【京!都!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不懂他长这么帅用的什么微信号,求个方式咨询法律问题。】 【呜呜呜呜有疤才是我的xp谁懂啊所以我老公什么时候跟我离婚。】 【楼上的有点过分,我听说顾律已经有对象了。】 又补充【没错就是我。】 看到这里徐轻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紧跟着评论越来越多,她的手指悬在上方稍顿,发现他们之间竟然没有一张,属于两个人的合照。 工作上的没有,同时出镜的没有。 网上那么多有关于两人的文字视频资料,可是与之相关的一句话也没有。 关掉手机屏幕,徐轻看向这条好像通往没有边际的远方的路。 为什么你给我安排好了一切,却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呢? 那你会,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78章 在发展中回潮的, 后来一般都成了景点。 通怀靠外的那条街原本种植着梧桐,后来经历过一个近十年没有过的寒冬垮了大半儿,改种上了冬青和阔叶香樟;江边复古的老酒吧街成了拍照流行的圣地, 灯光亮起的时候有年轻的女孩拿着气球和粉丝直播;环球中心外的商业街倒了几家服装店,拼拼凑凑做成一家网红孵化公司,原先繁荣的大学城外美食一条街几乎没隔几月都有新品出现,很小的巷子里有家古早味蛋糕, 那里的老板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几周后又仿佛突然之间消失。 信息的碎片化在构造一个枢纽式的时代,娱乐繁荣到了一个几近指数增长的制高点。 人人都可以成为媒体, 一部手机就是媒介, 无数文字视频投入信息海洋流向大众, 许许多多平凡的普通人走向荧幕前, 有的顺应时代名利双收,有的在大浪淘沙中悄然落幕。 千树万树梨花盛放, 繁华背后是一个国家的海晏河清。 好像什么都在发生变化。 非正式隐婚 第83节 广电台外的荧屏语上写着后十年发展的新目标,随着建筑凹型的弧度一点点往里,伸展向另一个街区。虞莓原先在商业区的那家公寓租出去了, 新买的就在城市地标建筑对面,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明珠塔的塔尖。颜颜在离她工作近的地方也整租了一套四十来平的单身公寓,过不久她要代表申城媒体新一代参加长三角的春度青年会。 “我好像在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她手中捧着一杯加了浓奶的咖啡, 指尖烫得粉红,“真的成为更好的自己了。” “恭喜你。” “虽然我知道追赶你的路还有很长。”颜颜摇头。 申城的三月是要倒一次春寒的,柳枝是新生了芽, 可是天气预报也叮嘱市民不要早早地将棉衣塞进柜子里。 徐轻摘下墨镜, 把身上浅紫色的风衣脱下来递给身穿燕尾服的侍从, 大厅的灯光下偏米色线衫露出来的一截皓腕显出瓷玉似的白,手臂稍抬,皮质女士表面晃出清莹的光。 “谢谢。”接过侍从递来的一杯咖啡,她抬起眼睫看向面前的姑娘,勾唇笑了,“很长?” “但是我会努力。” 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今晚的会场拉开帷幕,格调高压的提琴声奏鸣,各界穿着得体的名流在交响乐中互相举杯谈笑风生,窗外被风吹起波痕的江面上,几艘游轮与各色的灯光一起过去,似乎被波纹割裂的缩影里能透出整个都市夜晚的繁华笙歌繁华。 颜颜抬头看向面前坐在高脚椅上的女人。 仍是近乎无可挑剔的眉眼五官,和两年之前一样清泠出挑的眼睛,下颌收窄,唇下却是有肉的,说话间会带起一个凹进去的小窝,但是总有哪里不一样——两年前的徐轻像一个典雅规整的青瓷瓶,温婉到惹人怜惜;而现在的她打眼去看,颦蹙之间添了几分令人惊艳的韵味。 好像各色的美人那么多,只要她挑中了你,你就全然挪不开眼。 “按照别人的路来走或许会比旁人更快接近成功,”她靠近杯沿抿了一口香槟,“但你的格局也会被限制在这里。” 唇齿间带着小麦发酵后独有的馥郁香气,她的目光清浅迎上:“所以轻松,却致命。” 耳边回响着语调时缓时疾的《秋日私语》,颜颜的眼睛里倒映出她身姿的窈窕,眸色微动,却没有立刻说话。几名男性走过来邀请她跳舞,大厅中央的舞池里已经滑入几对男女迈着轻巧的舞步,徐轻握着高脚杯走向靠里的位置同主办方握手,颜颜抬起的手在空中稍稍滞留,随后落在一名男士的手心里。 “抱歉,我跳得不是很好。”她说。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徐小姐,好久不见。”二人在一次大学城的青年会谈上有过照面,当时徐轻是主持人,洪总作为校方邀请的企业家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想到之后也还有这样的碰面机会,洪磊看上去很高兴,言语间也带着几分敬意:“还是这么漂亮。” “漂亮,而且大气,端庄。”补充道。 “过誉了,洪总依然风度翩翩。” 洪磊端着酒杯哈哈笑了几声,周围几个商界熟识的合作伙伴也跟着友善地笑起来。客套话谁都会说,这样的场子接触多了姿态也愈发从容,哪怕她从外地赶车过来只穿着普通的常服,旁边几个搭不进话的也能认出这位正同各界翘楚张弛有度攀谈的女人是谁。 申城如今最有分量的金牌女主持,徐轻。 “当时你们小薛总主办酒会的时候我也在,”洪磊回想起十来年前,“那时外滩都还没建环球中心,所有大型酒会都是在中央饭店举办的,她说申城最重要的仍然是实业,这句话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 小薛总是一个传奇一样的女人,在那个年代成了写进故事里的一朵名姝。 “是,我们做媒体的不过是实业的衍生物而已。”徐轻颔首,“没有实业的城市相当于没有根基。” 洪磊笑了笑,收回眼碰杯间也没有一丝轻慢的意思。 “我先过去了,你们慢聊。”徐轻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放在桌上,纤长的脖颈在灯光里显出好看的弧度,莞尔间开口,在场几个男士同样回她饮尽杯底的酒桌礼。 新的扉页将在申城落笔了,洪磊转过身,看见灯光璨然间女人迤逦曼妙的背影。 “广电台有位副总退休了,你们说下任副总是谁?”面对她的问题也不再只是有没有男朋友,好像这座各界风云未歇的大都市终于掀开了深潭一角。 “看看老一辈几个争不争气,谁能撑到最后就是谁。” “虞莓啊?” “三十多岁当副总,她也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几人的交谈声逐渐离远,徐轻叫了一个计程车回到家里,在玄关换掉自己踩了一天的高跟鞋。 “喂?”一面刷卡进门一面接电话,笑容总算有了几分真诚,“姐姐。” “嗯,小娅,回家了吗?”虞莓应该是在家里烧饭,电话那头汤的声音咕咕的,还有尝试调火的声音,“哎呀——” “回家了,你在做饭吗?” “是的,今天阿姨请假没有来,我想着煮点儿蔬菜。” 同样是不经常进厨房的人,徐轻会专门挑一个下午出来给自己做做料理,虞莓是忙得睡觉时间也得挤。 “那边你的视频初稿已经通过了,台里的意思是挑你参加中央举办的纪录片比赛。”那边动作有点儿忙乱,虞莓对灶台上这些锅碗瓢盆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耐性,“啧。” “要不然点个外卖?” “我吃素,而且外卖的轻食基本不大新鲜。”虞莓前不久加入了一个素食主义协会,具体的徐轻也没有了解过,但是从此之后虞莓就基本除了肉蛋奶之外不沾荤腥,定期也会给山区捐款,“好了好了,这个灶台有点儿难点。你吃饭没啊?” “一会儿就吃,”徐轻回,“比赛我会好好准备的,你放心。” “好的,明天见啊。” “嗯,明天见。” 徐轻走进屋里,客厅茶几上一个圆柱形的智能机器人亮起环形蓝光:“你好主人,是否打开客厅灯?” “打开。”把手提包挂在衣架上,套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手。 “好的,检测到现在是晚间八点零七分,是否关闭客厅和主卧窗帘?” “是。”她洗好手出来弯腰看向桌面这个智能的小精灵,是某购物平台新出的一款能与家具关联的辅助型机器人,前不久买下这间公寓的时候就附带了,可以实时监控屋外生人动向与调节室内温湿度,声音软软的倒是挺可爱。 【小机器人:害羞,主人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徐轻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看你可爱。” 【小机器人:害羞,主人。】 它只会这么一点儿简短的小对话,这个问答还是前几周楠楠来的时候录进去的,有时候徐轻自己在家办公觉得累了,还可以问问它一些奇怪的问题,小机器人回答“哎呀,这个问题我的开发者还没有给我做呢”,或者回答“人家不知道呀,换个问题问吧主人”,很好欺负的样子,还能跟手机上的语音小管家顶嘴,是几个品牌方之间比较有趣的一种互动,特别有意思。 房子面积不大,客厅与卧室的转角处她养了几条小金鱼。 工作群的消息没有来得及看,徐轻在卫生间卸好妆换上居家服出来,盘腿坐在靠近阳台的小暖炉边上,窗户开了一道小缝,桌面左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大麦茶,时不时喝一口,然后开始处理工作上的消息。 【张岩:小徐,你这个视频感觉还是差了点儿感觉啊,你能明白我说的感觉吗?】 由于她这次是代表申城众媒体参赛,所以几位有些资历的前辈都看了她交上去的初稿,包括她在电台工作时候的一些直属领导。 【徐轻:0.0】 【张岩:就是感觉啊?你能感觉到吗?feel啊?】 【徐轻:0.0】 那边发过来一个流汗小黄脸的表情,徐轻手指搭在键盘上秀眉微微拧了拧,双方都正在输入中,张岩说“这个做视频呢,感觉还是很重要的”,徐轻说“啊,您说得实在太对了”,张岩说“你能明白就好,现在像你这样通透的年轻人不多”,徐轻说“是,我一定按照您的意见改”。 于是十分轻松愉快地以拥抱手握收尾结束了这段对话。 石文静前不久又被调到了第九层做幕后,七层留下来的只有珍妮任逊几个,徐轻资历不够当不了正级,但大大小小的事一般也都默认由她经手。一年的开头事情总是没有年尾那么多的,分配好几个实习生的工作内容过后,她站起身来舒缓了一下脊椎,弯腰把手掌按在时不时冒出氧气的观赏鱼缸旁边,几条胖嘟嘟的小鱼从水草里面探出头来了。 “你好,小金鱼。”水里反射的光映出她摇摇晃晃的一双眼。 “你好,人类。”金鱼吐泡泡,但这句话是她自己假扮的。 第二天徐轻来到广电台开早会,几个其他单位新闻业的领导都在,有具体提出她视频修改意见的,其中一个指出《土地》这个名字不行,太死板不够活泼,徐轻坐在末位上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又听几个领导说自己“灵气是有,很招年轻人喜欢”。 但是想真正独当一面,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嗯,我知道了。”徐轻点头。 “没关系,我们arna还年轻。”虞莓护犊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嗔怪地看向座位上一些指手画脚的同辈,“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但是也有改进的空间。” “得了啊小mei,我们已经很给你这位小辈面子了。”领导笑。 “小姑娘确实挺有天赋的,又肯努力。”另一个从位子上站起来,拿起桌面的文件,走之前转头看了一眼,和善道,“加油,争取给我们申城整个魁首回来。” 在场的人纷纷笑着祝福起来,徐轻站在位子上笑意从容而谦逊,白皙的手指将一个u盘握紧,这里有她在这两年内拍摄的所有物料,长达几万分钟,一帧一帧让她在化福县熬了无数个夜。 “有些领导说话直接,你不要往心里去。”送人出门,虞莓回过来拍了拍徐轻的肩头,“内容我看过,物料切实,空境也很美,拿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徐轻转头看向她:“我想拿第一。” “历年桂冠都是京都摘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虞莓劝她释怀,“无论做得怎样有份荣誉肯定是你的,至少能确认一点,评委组不会让申城蒙羞——文化从来都是,也都只是一个城市绝对实力的映射。” 徐轻低垂下眼来,虞莓侧头去应边上几个实习生的招呼,回来见她这样又补充道:“你要是真想再完善内容,我放你几天假,你再去化福县看看,那边最近有个传统的花朝节,还挺热闹的。” “我也不是缺少物料。”徐轻莞尔向她道谢。 “那也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比赛还有一段时间呢。”虞莓放在她肩上的手落下来,“决定了向我请假就行,这边工作暂时交给珍妮,我看那姑娘最近闲得慌。” 她在侧面提珍妮和任逊谈恋爱的事情,虽然小薛总说过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但是二人工作都还算积极,而且人也踏踏实实,所以知情的人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轻算他们比较直属的前辈,对这件事也是处在不影响工作就放过一马的状态,估摸做什么被领导看见了,所以虞莓过来跟她提上一嘴。 “我知道了。”没有挑破,徐轻回道。 “嗯,去工作吧。” 徐轻拿着笔记本回办公室,那头吃早饭的两个人还在你侬我侬,徐轻咳嗽几声清清嗓子,俩人立刻凑上来递油条递豆浆的:“怎么了姐?” “以后注意一点儿啊,单位里给人看到了不好。”徐轻无奈道,“还有早饭吃完了再进来。” “哦哦,知道了。”珍妮吐舌。 二人各自回到工位上,徐轻伸手揉了揉肚子。 这两年胃病一直没有好,在化福县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还进过一次医院,出来之后不知怎么好好吃饭也经常疼了,医生让她不要熬夜,但她这个工作性质怎么可能不熬夜,从喝咖啡续命转成了喝中药续命,抽屉里一包包的全是提前熬好热热可以喝的中药,导致现在闻到苦味就脑袋疼。 “姐你看这个当事人说给的酬金太少了。”任逊端着手机过来,伸出手挠了挠后脖颈。 “正常价,”徐轻瞄了一眼,“让他不愿意就找别家,等一天如果不来找你,直接去联系他的对接媒体。” “向他找的那家媒体截胡吗?” “这倒不是,买二手资料吧,这样的新闻没什么好多花钱的。” “哦哦。”任逊点头。 “姐你看看这个调的字体,”珍妮把做好的部分短片发到她的邮箱里,探头问道,“有没有太大呀?” “你先做,做完了成品给我发过来我看。” “哦哦,好的。”珍妮回。 办公室西面多加了几个工位,是实习生们坐的,他们手上还没有活,只好规规整整地在电脑面前坐着等。徐轻把要校对的稿件打印出来走过去均分,顺带嘱咐了句“好好儿干”。 “嗯嗯。”小火烈鸟们清澈且愚钝的眼神,充满了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热血。 其中一个表情有点夸张,好像她派过去的任务是什么圣旨似的,徐轻弯起眸子忍俊不禁:“你是哪个学校的?” “呃……申大的。” “挺好的,加油干,也不是你校对错了就直接把你开了。” 非正式隐婚 第84节 那个小男生脸红成了猪肝的颜色,说话更加战战兢兢了,办公室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轻轻浓浓的雨夹雪,粘在窗户上很快凝结成小水珠,被风一吹顺着边沿的沟壑滚落下来了。 徐轻现在也很少接午间或者晚间的专访,不忙的时候六七点能回家,比如周二周三这样的周中,把任务做了个收尾就拎起包要走,身后几个实习生连忙追出来要送她,徐轻但笑:“做什么?讨好上司呀?” “没有没有,是因为下雪了。” “不用,我今天开了车。”徐轻努了努唇让他们进去,随后加快脚步冒着雪坐进车里。 这些实习生不知道为什么就比单位领导还要有钱,一个个才刚刚毕业就开上了跑车,关键是他们还能摇到号,徐轻叹气,寻思自己还得还贷呢,实习生们就已经实现财富自由了。 把车停在地下室的车位上,徐轻往电梯的方向走了几步,胃里一阵突然的痉挛让她“嘶”地一声弯下腰来,面色遽然发白,好像有什么撕扯着似的绞痛。 已经站不住了,她扶着身边最近的一根沉重柱蹲下身来,一抽一抽地吸气。 “小姐,你没事吧?”巡逻的保安注意到立刻走过来,见她额头上疼得满是汗珠,“你,你哪里疼?” “肚……子。”她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了。 “知道了,我马上给你叫救护车。”保安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来拨打120,“你等等啊,你先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徐轻:“……” 看他一脸生怕丢了工作的样子,无奈到没有力气去笑了。 真没有想到自己又有被救护车拉走的一天,上回还是在化福县。推车的护士问她具体哪里疼,其实徐轻也说不明白,例假不规律再加胃不舒服双buff叠满,给她看诊的那个医生恰好值夜班,一脸凝重地看着她:“小姑娘,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徐轻痛到说不出话。 医生无奈地给她吊水开药,徐轻难过,于是把头别向一边。 “现在知道难过了?”医生嘴角一抽。 “嗯。”认真点头……毕竟银行卡上又少了一笔钱。 “子宫x光得拍一下啊,过会儿让护士带你去拍。” “啊?”徐轻抬头。 “疼成这样,肿瘤还好,就怕是宫外孕。”医生说。 徐轻抿唇:“我,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哦,”医生见怪不怪地点头,因为上次那个被查出来的女生也说自己没有,“只是提醒一下,你愿意查就查,肿瘤前期手术可以好,后期就很难根治了。” 那要不还是查一下吧…… 啊,好难过啊qaq “决定好了在这里签字,x光可以用医保。” “要不我还是查一下吧。”吃过药觉得好多了,徐轻拿起水笔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落笔的时候似乎注意到什么,没太注意,小腹还在一下接着一下抽疼。 “这个本子你拿着,有空看看。”医生顺手递给她一个宣传册。 “嗯,好的。” 她要求的是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上没有睡人,床铺整洁,估计还没有被安排。医生拿着她的病历单出去了,徐轻吊上盐水,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那个册子。 啊,很卡通的画风。 是告诉女孩子们交男朋友一定要叮嘱对方戴t的,说了很多戴的好处不戴的危害,还模拟了很多真实场景,卡通黑体字加大标明“不能信他”还有好几个红色的感叹号,看得徐轻脑门上落下三条黑线。 好,好像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徐轻叹气。 隔壁的病床很快有人住了进来,徐轻吊完水之后发现身体好受了一些,腾出床位来给其他要住进来的病人,于是提着一袋子药就回了家。 第二天还有一个商业性质的酒会,小薛总的意思是让她主持,台稿就放在她经常办公的那个台子上,拿出药盒的时候看到护士写给自己的一张便利贴。 【arna,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哦,药要记得吃,希望和你一样这么热爱生活。(爱心)】 徐轻忍不住莞尔,把那个便利贴收进自己用来放信的那个小箱子,里面规规整整铺了好几层,回过信的,没有回信的,还有一些年纪不大的学生的,几乎要装不下。 吃药之后脑袋就有点发沉,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第二天徐轻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看到屏幕上“虞莓”两个字,还没清醒就手忙脚乱接起来:“怎么了?” 听她声音有点沙哑,虞莓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你昨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徐轻从沙发上坐起来,拿下盖在身上的一层毯子。 “我——”虞莓也稍微有些斟酌,“算了,你看看我发给你的东西吧,但是上头已经给你拦下来了。” 哈……? 徐轻揉了揉眼睛,打开笔记本点进新发进来的一个邮件,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 【主人,需要帮助打电话吗?】小机器人发出软软的机械音。 她她她她未婚先孕?怎么可能? 徐轻:“不用。” 【小机器人:好的主人。】 对方明显是偷拍视角的一个视频,饶是像徐轻这样对镜头这么敏感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可能是因为当时的状态实在不大好,再加上当时的环境有些吵嚷,人也很杂,实在不知道是谁拍的,卖给了一个非主流的媒体,但是又很快被压下来,不知道是小薛总做的还是其他有什么人。 【虞莓:真的假的小娅?】 【徐轻:0.0假的。】 【虞莓: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什么去的医院?】 【徐轻:因为肚子疼。】 【虞莓:看来这个假你是不得不休了。】 【徐轻:不要啊姐姐!我还得吃饭呐!】 【虞莓:这几年你赚得还不够多啊小富婆?一场主持主办方给你多少酬金?】 【徐轻:……】 【虞莓:歇着吧,啊,今天这个我看看有什么人可以替你。】 【徐轻:今天这个我可以去,后面我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虞莓:那也行。】 【虞莓:还是那句话,不管网上有什么风声都不要太在意。】 徐轻只是觉得有的花边新闻有些无聊,给自己煮了一碗馄饨下肚,又吃了几颗昨天开的药,身体稍微恢复过来了,于是打了一辆车去往环球中心,主办方给她请了专门的化妆师,衣服是她从前主持穿过的,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台稿在腹中徘徊了一遍又一遍。 “arna皮肤好好哦。”化妆师笑着跟她攀谈,言语间带了几分讨好。 “是吗。”就凭她这个一脸菜色的状态……? “是呀,我以前给好多女明星化妆,尤其是唱跳类型的,皮肤好的实在没有几个。”化妆师点头。 徐轻礼貌性质客客气气地跟她说了句谢谢,后来有回跟余珊儿提起,对方瘪了瘪嘴说每个化妆师都有这么一套话术,见了年纪上来一些女星的就说年轻的哪儿不好,见了年轻的说前辈们哪儿不好,精得要死,见多了也就当个耳旁风听过了,关键还真的有人会信。 化好妆后徐轻换上礼服准备上台,大厅里已经有些人等着了,因为也是商业性质交流会,所以她的词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点儿,临场的反应和表现力要比生搬硬套台词重要得多。 “arna姐,这是我们主办方给您准备的小蛋糕,让你上台之前先吃一点儿。”身穿旗袍的小助理给她端上来一盘中式的甜点,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旁边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纯奶,徐轻还没有见过前餐做得这么精致的,忍不住尝了一口,还有专门漱口用的柠檬水,是防止上台的时候糕点粘上牙齿。 “谢谢啊。”味道挺好吃,徐轻忍不住多拿了几块儿,“你们餐饮跟哪家合作的?” “这个,应该是环球餐饮方准备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助理说。 “噢……”徐轻点了点头,护食似的把餐盘放在自己的化妆桌上,“都给我的嘛?” “嗯嗯,都是给您的。”小助理鞠躬,“有什么事叫我哦,我先出去了。” 蛮不错的,没有那么齁甜,有一种不腻的奶香味,徐轻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片发到姐妹群,余珊儿说她那儿有一箱,徐轻嗤声说不信,余珊儿说这有什么不信的,下次叫几个大厨过来专门给她做。 徐轻瘪了瘪嘴放下手机,这货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叫过来的大厨还没有她爸爸烧的味道好。 “徐小姐,请您上台了。”身穿制服的经理扣了扣门。 “噢,好的。”徐轻提着裙子拿上提词器走到镜头前,白色的聚光灯暖暖地打在身上,这个会场似乎要格外暖和一点儿,她穿着露肩的鱼尾裙都没有感觉很冷。 会场内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座椅上的人纷纷抬头看向舞美中央这位姿态优雅从容的女主持。 “各位学者,资方,企业家,媒体朋友,欢迎来到申城环球中心年初商业酒会的现场,我是主持人徐轻。” 台下掌声响起,此时的徐轻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晚虚弱的状态,厚重妆容将疲态遮盖住,镜头前的她几乎让人挪不开眼睛,饶是见多了美人的外省名流也侧头向人打探台上的主持是谁。 “本次活动秉承着各地朋友友好相处的理念,互相交流,互相尊重,求同存易,希望一段良好的合作关系可以让彼此攀登上一个新的台阶。当然,也可以让我们认识很多商界新生一代的企业家与投资人。”接下来主要是面向新人的演讲环节,有主持人的酒会目的大多是给年轻人展示自己的舞台,介绍他们的公司和产品,台下坐着不少企业和投资方,可以有效促成合作。 她相当于一个烘托气氛的调节剂,徐轻面带微笑地说出这段话,台下又是一阵捧场似的掌声。 “徐轻,我们广电台现在当家的台柱子。”那人回他,“就算放在京都吧,我上回去过,算是少见。” “哦,是这样啊。” “怎么?”那人笑,“大概还轮不上你吧。” “没有,看着身量气度也不像哪个模特或者小明星。” 边上几人嘘声望过来,他们的位置比较靠前,徐轻听见了,但也只当耳旁吹过的风过去。第一个青年人上台介绍他们公司目前在做的产品,还有未来的企划,算是融资前的一波宣传。 徐轻得以下台稍微喝一口水,小助理递过来的是加了蜂蜜的温白开,徐轻的脸色有些白,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颗药吞进肚子,心里隐隐感觉不妙。 “arna姐一会儿可以跟我合照吗?”小助理眼睛里冒出星星来了。 “噢……我一般不合照的。”徐轻婉拒道,“我是主持,也不是艺人或者明星。” “哦哦,好吧。”小助理失落地点点头。 留给每个年轻创业者的时间不多,又到徐轻上场了,她带着笑容走上台,言语间不动声色地用手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面上保持着与刚才同样的优雅从容:“下面有请第二位创业者上台,欢迎您~” 她的视线带过台下席位上坐着的人,直到最后一刻,下台之后扶住门框上的边角,面色惨白地弯下腰来。 “arna姐!你怎么了?”小助理神色大变。 “没有关系,我休息一会儿。”环球没有准备其他的替换主持,徐轻伸手指了指台本上的顺序,“这个你会念吗?站在这里,你按照我说的念。” “我,我要给医院打电话吗?” 不到二十四小时进两次医院,虞莓估计要给她加双倍假期。徐轻摇了摇头,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关系,你照我说的做就好,这种情况很寻常,不需要主持人回回上台。” “哦哦,好。”小助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帮徐轻报了一回幕,估计宾客们都以为是幕后cue流程,也没有多想,徐轻喘了几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儿,心道这次估计要被扣工资,让她身体带着病还不放过这次主持的薪酬,唉也是活该被扣,让流程不要出错就好。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然是笑意晏晏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才苍白的面色。 然而掌心已经被她抠到发红了。 徐轻语气稍顿,笑着继续说话的时候目光似乎带过了什么,清冷的……熟悉的一双眼。 难得有一瞬间的断句不自然,她回过神将剩下的串词说完,回到台下接过小助理递过来的一条毛毯,喝了一口水润嗓:“你们……主办方是谁?” 非正式隐婚 第85节 “当然是环球啊!怎么了?”小助理疑惑道。 徐轻抿了抿唇,闭上眼睛。 她……看错了吗? 于是在位子上坐下,太阳穴一突一突,外头经理笑意吟吟地给她送品牌方赠与的东西,面膜化妆品都有,徐轻抬眼说谢谢,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她会看错。 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也没有那么多的兜兜转转,徐轻想,她或许真的应该去郊外或者花朝节透透风,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垮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镜子里的眉头没有放下,徐轻伸出手去碰。 不知怎的,又想起上回在化福县的私人医院里。 她应该没有看错吧。 有人会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又在她生病的时候特地飞回来,只为了亲她吗? 那天的记忆太过模糊,徐轻只记得一个没有握住的衬衫衣角。 第79章 是在很早之前, 她还在化福县里做走访笔录。 这是位于隔壁兄弟省偏北山区的一座小县城,以丘陵地貌为主,所以放眼望去高低起伏的都是苍绿色的青山, 初夏随风一阵一阵掀起麦浪,他们的宿舍就交错位于这些山坡比较平坦的位置,有的建在平地上面,有的地面有些倾斜, 用几根地基倾倒过来加固着,再往下可以看到他们用来交易的早市和一所面积不大的学校。 除了平时走访村民,科普一些现代日常生活中需要用到的知识以外, 她一般是相机不离身的。宿舍抽屉里放着一个内存很大的硬盘, 用来保存她搜集的一些视频、照片和文字物料, 每天晚上都要整理很久, 同住的一个女教师都睡了,她还要思考怎么样去构图和剪辑。 有时候觉得做记者比想的还要更加神奇一点, 就像一个人可以构建出一段记忆,或者说留存在某个地方的独特故事。 要说她病的那一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单单吃饭的时候也不知是吃进了什么, 头一天上吐下泻,喝进去的粥和热水也能立马吐出来,后面没东西吐了, 肠胃还在一阵一阵痉挛似的干呕。 徐轻在县里的私人诊所躺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说好了要去一个村民家里了解情况,拎着相机拿上本子就又晕倒了,当时是上了新闻的, 不过没有惊起什么水花, 同行的女教师把她搀回诊所, 当晚下了好大的雨,只是铺了一层小石子的路泥泞难走,她烧得迷迷糊糊,似乎在睡梦里闻到一股,很好闻的藕花香。 私人诊所只有一个小姑娘值班,她靠在狭窄的床上想睁开眼,奈何浆糊似的脑袋基本宕机,细微之间听见门口传来人声的对话,小姑娘问你来买什么药,来人说他来看他妻子。 徐轻脑袋烧糊涂了。 鼻尖有很熟悉的清冷的雪松味,男人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浅浅探了一下温度就移开。 “这个姐姐好像吃不惯我们这里的饭,过来之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小姑娘说,“申城过来的都不大习惯,其实南边儿过来的也不习惯,全省估摸就我们这儿爱吃辣了。” “她爱吃辣。” “她爱吃呀?”小姑娘有点惊讶,“我都没发现,以为是吃辣吃的呢。” 但是肠胃不好,她闻到那股藕花的香气,随着靠近逐渐浓郁起来,滑进发苦的唇齿间,清甜温热的,徐轻很小声叫了句“妈妈”,旁边两个人都没有动,徐轻说“妈妈我很好”。 “这个姐姐家里人都挺关心她的。”小姑娘解释说。 “嗯,是。” “但是她基本每次都报喜不报忧,我房间装修得好看,她每次打视频都钻到我房间里来。” 顾明衍微微向前俯下身来,似乎比之前要更加瘦一些,旧式橙色的黯淡灯光里眉眼更加深邃,靠近她床位边上静静地听,一会儿说来不及了,一会儿说自己马上就能做好,顿了顿又说想回家。 “喂?”他出门接起一个电话。 “顾律,我们这个委托人改主意说他又不同意调解了。” “什么时候?” “就刚刚,嘶,想一出是一出的——” “查查他最近的人际相处。”风声簌簌的,老旧黑砖的屋檐下连成串似的往下滴雨,男人伸手,在口袋里触到一串表面粗糙的贝壳。 “医院,学校,还有他现在和从前的工作单位。”接着开口,“或者最近的实体消费。” “实体消费?” “一杯酒,一次出行,或者一本书。” 顾明衍下颚略微动了动,他听到屋里传来好像很难受的呓语声。 “好的,我明白了。”那头人说着,稍微顿了顿,“您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 那边人恭敬回应了一句,挂断电话,顾明衍走进屋内。 “要拿什么?”他看到徐轻垂在空气里的一只手。 她又不说话,哼唧几声音量太小,顾明衍俯身去听,昏暗的灯光里她清亮的眼睛突然睁开,抱着他的脖子仰头就亲了一口,顾明衍瞳孔略微缩紧,却听她嘻嘻笑了几声道:“这次这么这么真实。” “像真的一样。”徐轻说,细细碎碎咬着他的唇,动作与呼吸间都传递着炙热的温度。 “别闹了。”顾明呀想伸手去推她。 “呜呜呜呜……”突然就哭了起来,他手都还没落,就这么干巴巴停在原地,心里像是被掐了一下闷疼,下意识将人拉进怀里。 “你哭什么?”有些无措。 徐轻哭着叫的是妈妈,顾明衍将人搂着动作很轻,听到这里也没有放开,她说自己吃不惯这里的菜,一路读上来她还没怎么出过申城呢,像个耍脾气要哄的孩子似的,顾明衍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鬓角,末了,吻到她眼边的一点儿湿濡:“别哭了。” “呜呜。”徐轻不听,用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际,好像在贪恋此刻的温度。 他站在她狭窄的小床边上,外头橘黄色的灯光透进来,掌心里她的体温高得吓人。 徐轻仰起头索吻,顾明衍动作明显停了一下,最终还是俯身印上,听到她得意又满足的一声笑,他环住她的腰间,继续将这个吻加深。 “为什么我会梦到你。”呼吸错杂,她说的话也断断续续。 男人垂下眼睛,似乎浅浅地笑了。 ——“而不是宁越呢?” 顾明衍:“……” “嘶!”感觉到唇瓣上传来的痛楚,徐轻的眼瞳瞬间清醒,腰间他手掌的温度灼热而真切,顾明衍只是穿着一件很薄的衬衫,将她紧搂的时候似乎能感觉到他肌肉底下脉搏的跃动,吻到她肺里将要失去新鲜的空气,恶作剧似的轻笑了一声,手臂力道放松,一边吻一边将她慢慢放落下来。 “顾明衍……?”沙哑的声音。 “嗯。”叫对了名字,男人指腹摩挲的力道逐渐轻柔。 “是我梦里的吗?”又问。 “是。” “可是梦里你不止亲了我呀!” 顾明衍:“……”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晚上都走不了,男人伸手又探了一下她的体温,仍然是有些烫的,对话看来人也没完全清醒,他侧过身去冲药剂,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身边蹭了一下,没太注意。 她没抓到,徐轻抿了抿唇,和从前好多次回忆的时候一样。 “徐轻,”他扶她起来,“把这杯药喝了。” “不。” “小半杯,不多。” “……”喝吧喝吧,她皱着鼻子咕咚咕咚把冲泡好的药剂吞进肚子,说不定一会儿喝了还能吐出来。 “没事了。”男人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 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吐,有可能是刚刚往胃里喝了些温热清甜的藕粉,也有可能是原先那阵身体的排异反应已经过了,徐轻闻到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很好闻的气息,莫名觉得心安了一些。 “我本来应该——”他压低的嗓缱绻得像醇酿的白葡萄酒,徐轻忍不住攀着人手臂往他怀里钻了钻,像个小动物似的支吾几声,脑袋里沉甸甸的,但是有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 我本来应该先跟伯父伯母去说。 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一件非常不正确的事呢小娅,我是一名律师,却在包庇明知犯错的人。 “那你经常来我梦里好不好?”带着哭腔,“工作好苦,太苦了,我每天要走很多很多公里的路,脚上全是泡,身上还被好多虫子咬。我跟农民伯伯一起插秧,后脖子被晒破了皮。” “我看看。”他伸手去撩她的头发。 “但这其实就是很多农民普通的日常生活。”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顾明衍看到她后脖子上面那块被头发遮挡住的印痕,指腹很轻地揉了揉。 “我为什么能这么幸运,生在这么好的家庭呢?”徐轻喃喃。 顾明衍呼吸静静,喉结上下滚了滚:“……因为你值得。” “我想回家。”徐轻说,“可我也想工作。” 她自己纠结起来了,顾明衍看见她紧紧皱起的秀眉,手指一点一点往上移,动作依然是很轻的,被她柔软的手环住手腕,借力碰了碰自己的脸。 “我都没肉了……”这句话竟然还挺开心的。 “小娅,”他语气温柔地俯下身来,停在她耳边,“我们去把离婚证办了,好不好?” 本身当初协议结婚两个人都是各怀目的,只不过最终他没有选择做。 没有拒绝,好像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错愕和发懵。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手机上的工作消息依然不断往外冒,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掺杂着乞怜讨好的眼睛,黎燕隔着那么远看过来,眼眶是泛红发肿的:“小衍,你要把妈妈送到监狱里去吗……?” 妈妈好不容易从炼狱里爬出来……你要再送妈妈进去吗? 都已经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再帮帮妈妈吗? “你在说什么?”怀中的女人语气有些娇嗔。 “娅娅,要不尝试吧这几个月忘了,你朝前看好不好?”他的目光落在女人姣好的面容上,手中动作放得那么轻,好像怀中是什么很难得的一件珍宝。 徐轻听不清了,她伸出手来又想抓他衣角,奈何眼前一片摇摇晃晃的重影,怨愤似的发出嘟哝,顾明衍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地拥抱她。 道路那么泥泞,要怎么出去,何况还下着瓢泼似的雨。 耳边传来经理带着敬意的一句“徐小姐”,徐轻才悄然之间回过神。 “不好意思啊,徐小姐,我们主办方想邀请您出去喝一杯。”经理哈着腰,语气也有些为难,“只是说几句话的意思,看您这边儿……?” 她今天不大能喝酒。 非正式隐婚 第86节 徐轻微微抿了一下唇,对上经理谦和低微的眼睛,莞尔温和道:“没有关系,我是应该出去问候一声的。” “真是麻烦您了!”经理松了一大口气。 环球的董事今天基本没到场,来的是一个负责申城这一块儿业务的高管,见徐轻过来乐呵呵地举杯道:“瞧瞧,我们徐主持千呼万唤还不是出来了。” 徐轻不动声色:“老板好。” 随后又侧头笑道:“众好。” “哎哟,光说话算什么酒会,给你满的喝一杯,这种香槟都没什么度数。”高管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胖肚的高脚杯,“欸,你们几个也甭客气啊!今天来的各位,五湖四海都是朋友。” 他应该不是申城人,言语间带着些豪爽的北方口音。 徐轻也同样很给面子地接过酒杯,小腹隐隐往下坠,胃里一抽一抽发疼。 “都干都干!”高管笑着说完,第一个仰头一饮而尽。 申城酒会倒是少有这样劝酒的文化,在场几个互相对视一眼,毕竟是主办方,而且他们资历浅,于是也仰头喝了,徐轻手指微微攥紧,只说:“不好意思,特殊时期,不能饮酒。” 如今商界大半儿是男人的地盘,不是什么媚男之类,而是事实确实如此,女性无论在职场还是商圈都会受到各种歧视或者编排,所以像黄莉莉这样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女性很难很难。 这句话一出,在场几个男人神情都有点儿不大对。 从前小薛总用这样的理由挡过酒,但她那是奠定申城传媒根基一样的人物,许多男性尊她一句“先生”,放在如今哪怕是特殊时期,酒会上用这理由挡酒的女性少之又少,基本被人嗤之以鼻过去,或者皱着眉一脸“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样子继续灌。 徐轻神色未变,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以茶代酒,实在抱歉。” 高管脸色一黑,变得不是那么好看。 徐轻伸手把那个胖肚高脚杯重新放回桌子上,正打算去倒水,却听高管不屑似的“嗤”了一声,徐轻的动作依然没有停,将杯子里温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末了开口:“祝生意兴隆。” “你本名叫什么?徐轻是吧?” 徐轻抬起眼睛,眸色波澜未起,但微颔首。 “你们小薛总没教过出来酒局的规矩?” “教过,我们都是遵从党的意愿,跟党走,”徐轻认真道,“不违背党的意愿,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好学习,努力工作。” 高管:“……” 在场众商人:“……” “唉算了算了!”哪有这么讲话的,高管神经似的剜了这女人一眼,目光却跟随着什么人过去,“嗳?顾总。” 其他几人也同样鸟雀追谷似的循迹跟上了,徐轻身子僵了一下,一双脚跟灌了铅似的停在原地。 顾明衍是带着助理一起来的,都说京都不看钱看圈,短时间内能跻身新贵的手腕能力恐怕不是常人能比,再加律所基本上跟哪个圈子都有些沾亲带故似的门道,因而他一出现周遭就围了做产品做售后乌泱泱一圈的人。 一如鹊择良木栖,但徐轻只想到一群扑着翅膀嗷嗷待哺的乌鸦。 她抬起头,并没有看到那双熟悉的好看的眼睛。 他的姿态和记忆中的一样散漫而恣意,举手投足间比前几年又多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从容感,什么话儿落在耳边都能轻飘飘几句化解。 好像是比之前更加成熟,也更加英俊。 徐轻暗暗哼声,那就当他这个时间出现是来给她解围的吧。 可是她才不需要别人帮忙解围。 “arna姐,一会儿轮到你上台了。”中场休息即将结束,小助理过来提醒徐轻。 “好的,我知道了。”微微点了点头,估算了一下酒会结束的时间,应该撑得下去。 顾明衍是知道这次主持是徐轻的,他来之前收到邀请函,让人特地打听过。 助理是从社会上新招的,心思非常活络,办事能力也强,留在身边琐事几乎不用他去怎么操心。顾明衍听到“徐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助理补充的是:“是个很漂亮的女主持,业务能力可以但不算顶尖,二十八岁,两年前已婚。” 完整,简洁,并且十分客观的一句评价。 “已婚?”他手中握着文件,似乎指腹在轻轻捻动这个词。 “查不到对方丈夫是谁。”助理大概以为自己老板想挖墙脚,“但我都查不到,说明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建议老板不要这么做。” 顾明衍:“……” 画面回到现在,他神色寻常地同周围来过来有意结识的人攀谈几句,周围人视线纷纷抬起来去看举着话筒那位女主持,顾明衍没有抬首,从玻璃杯中清澈的酒液中看到一个弯曲的倒影。 “接下来要演讲的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创始人,他在大二的时候就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徐轻面对台下众人笑意盈盈,“今年研究生毕业,才刚二十五岁,公司在年前通过了b轮融资。” 周围一些投资人被这个串词吸引,也同样抬起头去看。 “……我们用掌声请他上台。”徐轻放慢语气重复道,“有请。” 这样的酒会向来不只有一个旦角,顾明衍懒懒挑了个位置坐下,旁边还有攀谈或者递名片的也一一回过,做生意到现在他好像从律师转变成了半个商人,但仍然有想让他出庭的案子,报酬不菲,更多是让他随便开。 所以人只靠着舆论来活是非常不明智的,哪怕网络上仍有那么多对他的诟病声。 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东西。 顾明衍抬起眸,璨然的灯光落入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睛。 倒影已经看不见了,他轻“啧”一声,有些烦躁地把杯子搁置在镶嵌着金缕纹路的杯盘里。 我要回家。 ——后台念完串词的徐轻在化妆镜前坐下,胃又疼了起来,满脑子都是我要回家。 我要工作赚钱,可我又想回家。 徐轻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带病仍然要过来主持的决定第二次发出后悔的感叹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好想有个什么东西来救救自己的本钱,要不行吃点儿刚才那些糕点也成,胃里会好受一点。 “那个,你们这儿主办方准备的糕点还有吗?”她转头看向小助理。 “不知道诶,我去后厨问问。”小助理闻言跑出去,没过多久回来了,一脸抱歉道,“这个只是后台有,而且分量很少,前面供给宾客的都跟后台的不大一样。” “啊……”有些失落。 “不过我托人给您买来了一份绿豆糕。”小助理举起手臂,“您吃一点儿吧。” “谢谢啊,多少钱我转给你。” “昂……好呀!” 两个女生轻轻笑了起来,徐轻用手指捻着绿豆糕稍微吃了几口,觉得入口有点点腻,但是还是好吃的,这个口味还加了杨枝甘露,徐轻偏好原味的,于是让小助理把其他味道拿给后厨分食了。 应该出这么一首歌,叫《工作难捱》,徐轻想。 好不容易熬到酒会结束,徐轻换好衣服急匆匆地走出门,那边人群依然各有目的地簇拥成团,徐轻鼓了鼓腮帮看到他西装的一角,心里哼声,然后提着小包坐上她用来代步的那辆女式mini。 很爽吧这男人,人脉事业什么都有了,在京都那块儿混得风生水起。 君恒门禁卡还放在她这儿,徐轻启动汽车引擎,看到自己挂在储存舱旁边的一个钥匙卡包。 握着方向盘的手放下来,将卡包一提,泄愤似的塞到储存舱的最里面去。眼不见心为净,都固定请家政过来打扫了,亏得她还时不时回去看看。 没见过这么分手的。 也没见过这样随意的婚姻,一脚油门上路,徐轻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气不过,又在路边停下。 “喂?”是一个她联络比较多的情报员。 “喂,路易斯,忙嘛?” “不忙,怎么了徐大美人。” “帮我注意一个人的动向好不好~按时薪给你酬劳。” 路易斯以为是她某个隐藏身份的现调任务,于是也没多问,只让她把信息发来。 “感谢感谢,那晚上请你吃寿喜锅。”徐轻笑。 “……是你自己想吃吧。”路易斯黑线。 “呃。”被拆台的感觉并不算好,徐轻眉毛一挑,“你吃不吃?” “不。”补充,“我要吃正宗川味火锅。” “……行。”不辣死他,徐轻瘪嘴道,“挂了。” “那行,晚上见啊,拜拜。” “拜拜。” 胃里还是有点疼的,徐轻回家开着小电炉在客厅暖暖和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给自己做了一碗薏米百合粥,加了两勺白糖喝进肚子,觉得比起咖啡呀意面呀,还是很多中式传统的食物合她口味。 呃,盐焗波龙除外,嗯,火鸡晚餐也除外……qaq好吧,其实喜欢一个食物的时候,看它什么样儿都是好的。 由于晚上还要吃火锅,所以她只喝了小半碗,剩下这些盛出来放进冰箱,明天当早餐还可以吃一顿。 路易斯是八楼做幕后的情报员,人脉很广,是一个有着四分之一美洲血统的拉丁帅哥。 “所以你作为一个外国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四川火锅?”眼前腾腾冒着热气,徐轻开口,“对了,我今天只吃清汤。” “鸳鸯锅就没意思了啊——行吧,鸳鸯锅就鸳鸯锅。”路易斯搓了搓手,“虽然我出生在南美洲,但我现在是华籍,谢谢。”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徐轻往里头烫了点儿娃娃菜,“欸,我那视频你看了没啊?” “《大地》啊?” “……”礼貌微笑,“土地。” “哦哦,看了不多,因为有点儿无聊。” “很有意义的好不好!”每一个画面都是她精心拍摄的,“懂不懂什么叫后现代艺术审美。” “把写实纪录片当文艺片来拍,你也是第一人。”路易斯不屑嘲笑。 徐轻:“……” 虽然话不算很中听,但是她心里似乎突然开了窍似的,比起领导们文绉绉拐弯抹角式的评价,路易斯这句话更加掐中要害,徐轻喝了一口温热的柠檬水,回想她纪录片里的每一个片段。 好像……她确实用功错了地方。 “这烫的你吃不吃啊?菜再煮要化了。”路易斯皱眉,风卷残云地把桌上的东西往肚子里塞。 “我的我的!”这也要抢,这人上辈子属饿殍的吧。 “那吃吧。”十分客气。 徐轻一脸黑线地啃娃娃菜,寻思这餐是我请你的吧,你这施舍一样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有点不爽。 “我祖父那一辈吃到火锅的时候也深深爱上了。”路易斯说,“中国食物有一种魅力。” “我觉得如果你能把我要的消息实时性传递给我的话,你也很有魅力。”徐轻回。 非正式隐婚 第87节 “你可以质疑我的胃口,但不能质疑我的专业,娅娜。” 徐轻:“……” 她对前者并不质疑。 一餐饭就这么十分迅速地结束了,徐轻打算回单位处理一些工作交接的琐事,路易斯搭她的顺风车。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晚上十点了,由于下午睡过,所以并不是很困,手机上传来路易斯发给她的一串行程信息,徐轻仔细看了看,要把手机放下的时候对方又传过来一句“md(国粹),你让我查的这什么人,我要不我专业能力过硬,差点儿就给逮着了”。 【徐轻:专业能力真的还ok吗?】 【路易斯:你这话有点过分啊娅娜。】 【徐轻:哈哈哈哈。】 【路易斯:一餐火锅还是让你给赚了。】 【路易斯:可恶。】 徐轻笑了笑,再次点开手机里的行程,思忖少许,回家抱上抱枕上床摆烂。 他没有立刻回京都。 徐轻把脸埋进抱枕里,满脑子都是抽屉里那个小红本本。 tmd顾明衍。 顾明衍把几份文书随手放在卡座上,周围摆着几排粉粉绿绿的鸡尾酒,灯光暧昧,几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在边上和卡座上的其他人玩骰子,时不时侧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坐在正位上的男人身上。 “顾总很少来申城吧。”合作方与他碰杯道。 “最近几年不经常。” “之前经常?” “我是申城人。”顾明衍身子微微往前倾,一时间晃过的灯光下他看了几个条款,眉宇之间不动声色。 合作方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含糊过去:“我也出生在申城,只不过做生意之后就出国了,所以对申城最近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不过能与您这样的大律师合作,也算我们丰淳的一大幸事。” “过奖。” “谦虚。” 二人几轮太极打过去,孙戚文拧着眉头抬眼:“那几个什么眼力价儿,过来陪顾总喝一杯。” 几个女孩应声过来,兴许是在这种顶级夜店也鲜少遇到这样凤毛麟角般出挑的男人,眸光中带着些怯生生的样子,想上来又不敢。顾明衍轻笑一声抬眼,动作是有些散漫的,开口间声音有些懒;“你过来吧。” 他点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腰肢很细,皮肤在灯光下显得特别白,眉眼清纯。 “愣在那儿做什么?”孙戚文佯怒。 “我……哦哦。”那女孩看起来耳朵有点红,动作生涩拘谨的样子,蹲在茶几边倒了好几次酒都洒出来,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有害怕地看了顾明衍一眼。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格外轻佻,浅浅一抬,掠过之间就像轻羽。 心里像是有什么划过似的打颤了一下。 “别急。”捏着酒杯的手指逐渐发紧,男人往前略微俯身翻合同,清冷的气息逐渐靠近,似乎和他表现出来这样轻佻的状态又格外不一样,撩得她整个上半身都是僵硬的。 “孙总这次回国,是打算卖南美那边的几家农场?” “是,已经在找人做宣传了。” 顾明衍敛下眸色,眼尾上挑出很好看的形状,睫毛微低:“你很怕我吗?” “我没有。”好不容易倒进半杯子酒,女孩手腕微颤递过来,眸色闪躲,“……请,请老板喝。” “离近点儿,你们经理怎么教你的?”孙戚文不满地轻啧一声。 顾明衍伸手将杯子接过,只是微微抿了一口。 “想来顾律师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女人和酒只是调味剂,这样心照不宣的合作,孙戚文再次与他碰了一次杯,“官司,我们放在国外打。” 见男人对她没有抵触,女孩大着胆子坐在他边上,稍稍靠近了些,暧昧的灯光里整个耳朵都是红的:“要不我,我给您剥一根香蕉吃吧。” 不是什么好水果名,虽然水果本身很无辜。 卡座上的人突然笑起来,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整个人都是懵的,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顾明衍身体依然是前倾的,手指间触到摆在茶几上的那份合同,被敛下的眸色幽深发沉。 从前他能不计后果跟丰淳拍板,是因为他是一名律师;如今他不得不周旋这些酒局,是因为他还是一名商人。 “别笑了,没看到顾总都黑脸了。”旁边几人连忙推搡道。 女孩的面颊更加红了,从果盘里挑了颗葡萄挑拣出来用手剥,细细的手指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了些,孙戚文面带笑容看过来,顾明衍长指在茶几上轻点,最终还是把那份合同拿起来递给助理。 “期待合作,”话术间的要约邀请,顾明衍神色寻常地同他握手,“但具体条款怎么谈,自然我们来日方长。” “哈哈哈,自然自然!”孙戚文喝了几杯酒,神色有些微醺地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美人,“这姑娘不错,应该是新来的吧,顾总喜欢?” 男人之间也就这档事儿的荤话能找到不掺杂利益关系的共同,顾明衍眉眼微抬,姿态随意地打了几句行话,卡座上几个姑娘娇娇笑了起来,女孩拘谨地用手指握住自己很短的百褶裙摆,眸里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惊喜。 这茬过去,台面上摆开新一局的酒桌游戏,孙戚文笑得愉快而张扬,助理把那份文件放进公文包,担忧又有些不悦地唤了一句“老板”,却见面前男人收起眸里的冷意,酒盏见底神色也没有变过。 生意做起来,饶是京都顶级的上位圈层也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个丰淳金融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 “顾总,”女孩声音清甜,胆子稍微大了一点,“你……这里的伤疤是怎么有的呀?” “磕的。”他心思明显不在这儿,丰淳根基显然不是他能动的,孙戚文约他给了非常大的牌面,收了今后是友好合作,不收丰淳也有的是手段折腾新企业。 千里之堤要瞬间崩塌,从来都不急于一时。 “噢……疼不疼呀?”女孩伸出手想要去碰,却被男人力道极大的扼住手腕。前者痛到抽气,抬眼间落入一双深黑色没有丝毫温度的眼,面容清俊出挑,看她的时候却带着一种……令人生惧的警告。 “顾总还真是坐怀不乱啊。”孙戚文那边的火辣美人时刻注意着这边的状态,见状调侃道。 手腕放开,女孩的视线立刻收回,心里还有些未了的余惊。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冰冷到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孙戚文抬眼:“不喜欢?” “喝得多了。”顾明衍落杯,“没什么兴致。” 他这样子是打算走了,女孩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合同已经收下,孙戚文心情倒是格外不错:“跟聪明人谈合作就是不费脑子,那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小曼你送送顾总。” “好嘞。”他身边那个身材火辣的美人站起身。 助理将公文包拿好跟上来,叫小曼的姑娘笑容勾人地抬上一眼:“今夜之后我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恐怕都盼着顾总常来呢。” “客气客气。”助理汗颜。 申城夜场都这样吗?还是他们在京都那会儿整天整夜忙工作,这种场合来少了? “嗳,顾总,小心台阶。”娇媚轻佻的一声呼唤。 觉察到身边人脚步稍顿,她言语间抬起眼,却见迎面灯光下走来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是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就完全挪不开了的独特韵味,也说不上来哪里格外惹眼了,但就是恰如其分的纤秾合度。 她身边还跟这个黑发浓颜的拉丁帅哥,看起来二人关系应该不错。 第80章 灯光也就只有门口这点儿稍微亮些, 顶光落下来暖暖地打在身上,往外沿着走廊出去可以看见夜色里如墨一般的街道,再往内正中央的舞台上已经有握着话筒的烟嗓歌手在驻场。 徐轻微微愣了愣。 “您请这边走——”小曼收回眼睛掩盖住方才那一刻的失态。 就算是在声色场中混迹这么多年她也鲜少见到这样有气质的女人, 应该是来这里玩的客人,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边上还有位需要好好儿巴结的正主,于是眸色凝下来,面上笑容依旧。 没想到男人却脚步稍顿, 没有继续往前走。 “顾总?”小曼转过头问道。 徐轻让路易斯帮忙拉着自己袖子,因为上面有两条需要绑在手指间里的丝带。她很少穿这样奇奇怪怪的衣服,前面完完整整后背空了一大块儿, 露出白皙好看的一对蝴蝶骨, 路易斯说没问题很性感, 徐轻将信将疑地就这么走进来了, 没想到两条绑在手上的丝带直接松开。 为什么总要有这样反人类的设计,这是她在路上第二次系了, 尴尬得要命。 “呃,那个,需要让一下吗?”过道有点窄, 徐轻提着袖子往旁边挪了挪。 路易斯手里还握着她袖口的一个边角,指尖有细微的一下触碰,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太在意。没有听到回答, 徐轻抬起头想看小曼, 但是边上男人的目光太炙热,她想躲也没来得及,有点儿刻意, 只见到眼前晦暗的背光中一道熟悉的颀长的身形。 顾明衍的目光几乎是凝灼在她身上的, 丝毫没有避讳。 “你们先走?”她动作有些不自然。 “顾总……”小曼出声提醒, 只见身边男人提起脚步继续往前走,见状她也连忙跟上,正打算继续说些恭维的漂亮话,却见顾明衍在台阶上停了下来。 徐轻脚步往后挪,路易斯微微皱了皱眉,问她怎么了。 “我——” 一句解释只开了个腔,顾明衍径直伸手拉住她将要往下落的袖口,动作连贯且自然,语调是寻常的:“你这个怎么系?” “你谁啊?”鉴于要保护身边女同事的原则,路易斯语气不怎么好地抬起头。 “……我,我们先走吧。”来之前她做过很多出场预想,比如在舞池中央万种风情地妩媚一跳呀,比如在暧昧的灯光里惊鸿一瞥呀(有点儿中二,就是你冲澡时会幻想的那种热血却尴尬的场景),没想到却是一进门就撞见,服装都还没有准备好,拉着两根丝带与人打了个照面。 “欸,”见徐轻是这样的反应,路易斯也意识过来了,“你是那个——” 男人根本没心思搭理他,门外有客人要进来,往边上让位的时候看到她身后大片裸露脊背上雪白的肌肤,眸色暗了暗,但并没有说话。 气压变得有些低。 “不好意思啊,这个系在手上的。”有点儿难打结,跟着视频学也要不了多久,让她自己来弄就有些格外麻烦了,怎么系都系不好,干脆绕上手指间攥紧握住,“好了,松开吧。” 两个男人一个都没有松,轻薄的布料就这么被三道力气拉着,徐轻想起自己买它时候花的四位数价格,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松手啊松手!” “不是,你这个衣服怎么这么多带子,我松开的话估计后面要掉。”路易斯是真的注意到了她背后的一个绳结,“当时看也没发现。” 徐轻囧。 气压……好像更加低了。 小曼多少是个人精,颇有眼力价儿地看过来,也没有催,刚想开口解围,却见顾明衍先松开手,动作不算轻地去解自己领口的扣子,西装外套一脱把人整个儿拉过来,像个粽子似的裹好。 粽,粽子。 衣服果然发出“啪”的一下声响,西装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边角的衣料从里头垂下来,顾明衍帮她衣服拉紧,面色发沉地问道:“买了不知道系吗?” “知道啊,但是我不知道后面还有带子。”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整个人脸都憋红了,路易斯松手也没有说话,徐轻尴尬地往边上看了一眼,“我,我们先出去吧。” “我送几位出去。”小曼面带笑意地跟上来,“从往这边走就行。” 非正式隐婚 第88节 出了走廊迎面就有三月夜间吹来的寒风,徐轻的车停在马路边上,探过头去望了一眼。 顾明衍注意到她的眼神,音色清冷:“刚来不玩就走吗?” “我……”那边小曼客气几句就回去了,徐轻在西装里用手把掉下来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什么?”男人低头。 “我问我们情报员你在哪里,那我过来嘛。”她倒是也没有装,饶是躲在宽大的男士西装里,被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神色倒是缓和下来。 “那我先走了。”路易斯从几句话辨出二人的关系,很体面地并未多问,“有需要再找我。” “你,你打车走吗?要不坐我的车吧。”徐轻的视线跟随过去。 她是没有丝毫顾虑地说出这句话,边上两个男人神情各自不同,微妙的感觉在空气里流动,助理连忙开口说“我送我送”,徐轻抬眼望了望,于是也点着头往顾明衍身边贴了贴。 “凑过来做什么?”男人没好气。 “我里面的衣服掉下去了……”助理开车送路易斯回单位,二人站在街道旁边,徐轻的声音有些委屈,“怎,怎么办?” 顾明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二人坐进她路旁停的车里,驾驶座对他来说太小,调节过后勉强能开。徐轻坐在副驾驶上,男士西装里满满都是雪松和薄荷的味道,很久没有接触过,有点清冷,但是又很给人安全感。 “住哪儿?”男人问她。 “文锦……就在我们单位后面。”徐轻嗫嚅着出声,突然转头想到,“你回过君恒了?” 不然也不会知道她不住在那儿。 “没有。”顾明衍启动汽车。 “那你怎么……” “家政会给我汇报情况。” 徐轻微微点了点头,心尖上有点儿空落的微痒,不知道是因为此刻见到了他还是因为马上他又要走,指甲快把皮肤抠破了,心里千回百转,有些冷意的西装绸缎下紧紧贴着她裸露出来的肌肤。 “这儿吗?”离挺近。 “对,”徐轻点头,“你把车从这里开进去,我一般停在很外面。” “你们没有地下停车场?” “有啊,但是我不敢开下去。”倒车入库也不是很熟,顾明衍唇角抽了抽,给她找了个比较宽的位置倒着停,她要开可以直接开出来。 手刹已经拉上来了,只是稍微静默了一秒,徐轻转头:“……一会儿你让你助理来接吗?” “嗯。” 气氛又静了几秒,徐轻握着手里的西装没有动:“那衣服怎么办。” 语调听起来真的有些偏低了,顾明衍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委屈成这样,好像他做了什么事很欺负她似的。 “我在这下面等你。”于是尽量让自己语气放柔下来。 “呜。”发出一声几乎没什么意义的呜咽。 顾明衍侧过脸去看她,本身是打算拿了外套就先回酒店的,这样一看又有点后悔,徐轻的眼神一直是软绵绵的,好像能牵扯出丝,从刚才开始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如今对上的时候又好像有点在撒娇。 “那我就这么上去吗?”她问。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顾明衍轻“啧”了一声下车开副驾驶的门,顿了顿,拦腰把人抱起来。 “哇”——是一声带着喜悦的惊呼,她不敢把手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眼睛里好像碎了星子,粲粲的,看过来的时候清清灵灵,用古文里的一个短句形容大概是“珊珊可爱”。 “住在几楼?” “第三十楼,嘿嘿。”笑得很娇憨。 怎么住这么高,顾明衍环着她的后背和腰间,觉得似乎比记忆里的分量还要更加轻一些,不知道瘦了多少,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 单元门外也没什么侍从,乘电梯上楼打开门,徐轻从他臂弯中落下来:“我去给你找拖鞋。” 没答应也没拒绝,顾明衍的视线只是落在她的玄关处,单一个画面就能看出她平时的出行状况,还有这间房子是多少人住。 “给你。”她弯腰放拖鞋的时候西装有些散,脖颈边的肌肤露出来了,顾明衍抬起手想给她拉上,正巧徐轻也碰到那个地方,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清亮清亮……竟然带着几分卖乖似的讨好。 顾明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我去房间里把衣服换下来,你在我客厅坐坐。”徐轻站起身去帘子那边的卧室里换衣服,顺手将客厅的灯打开,一间面积不大的少女风客厅显露在面前,一整柜的白色收纳墙,没有电视,沙发看上去不大但是很软,旁边摆着一个可以升降的茶几。 哒哒拖鞋声走远,顾明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的沙发上坐下来,旁边摆着几个抱枕,看得出来平时经常用心打理,但是白色的枕上还是有几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细软的发丝。 “我好怕把你西装弄皱。”她换衣服很快,套着宽松的连帽睡衣从里面出来,小臂上挂着他的黑色西装,伸手递过来,“喏。” “这个人工智能带监控吗?”他状似随意问道。 “嗯,对呀。”她自己住,所以要经常观察周围的情况。 “平时看?” “嗯,平时看。” 已经把衣服换好了,徐轻动作不自然地在地毯的蒲团上坐下,目光躲闪几回:“那个,你助理什么时候来?” “快了。” “看着我们聊聊天儿。”笑容僵硬地抬起头,苹果肌向上并不算好看地提起,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有点儿傻,伸手佯装挠痒地戳了戳,“嗯,你什么时候回京都啊?” “这个看情况吧。”一些生意没有谈拢,不是金融门内出身,顾明衍觉得有些头疼,“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的,他们身体一直不错。” 对话到这里似乎达到一个空白节点,徐轻低垂着脑袋,快把下唇咬破了。 “我上回煮了一点儿雪梨汁……你要不要尝尝?” 顾明衍没有开口,她先站起身套上拖鞋来到开放厨房旁边,起锅打算把梨子水再热一热。顾明衍走到她边上来随手将大火调小,徐轻在冰箱边转头看过来,见状笑了笑。 “不用热了。”出声道,“我一会儿走。” “啊……真的很好喝的,你尝尝嘛?”她声音明显有些低落,把碗里的梨子水捧在手心里,关上冰箱转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有些皱巴巴。 “没有多少时间。” “你现在时薪那么贵,我已经买不起了。”几年前她出钱买过他时间,现在她不知道他公司流水多少,但掰着指头数一数就知道应该很贵。 “不用买。”顾明衍略显烦躁地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发出两声震动,应该是助理传来的消息。徐轻没有想到这么快,把手中冰冷的碗放在料理台上,无措似的捏了一下自己衣角。 “哦。”点点头。 他看了眼消息去玄关处换鞋,徐轻的凳子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儿小,男人一腿弯曲起来另一腿伸长,徐轻跟着过来,好像闻到他身上有卡座上女人的化妆品或者别的什么香,明明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委委屈屈鼻尖一酸。 顾明衍觉察到什么,抬起头眸色微微一凝。 “呜呜呜……” 又来了,这是多久要哭一回,顾明衍眉头紧皱站起身握住人的手腕,心里烦躁得很,不知道说什么,轻“啧”一声:“徐轻。” “这算怎么样嘛,”在一起没说在一起,分手没说分手,从前她跟宁越处的时候对方起码还知会她一声,只不过从来也不会在乎她的意见就是了,现在将她卡在这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委屈感,“你要走你就走。” 这句话说了还要他怎么走。 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想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徐轻摇头离远半步,依然只是哭,楼下助理已经将车停好了,他将手机拿出来摆在旁侧的鞋柜上,听到她一吸一吸地哭,心里层层软下来:“没走。” “呜……” “没走,”于是拿起手机编辑发送过后摆在她面前,“我让人回去了。” “呜!”依然是有些沙哑的哭腔,尾音却是狡黠地往上扬起,顾明衍听出来,却被她突然扑上来抱住脖子,睡衣外面一层珊瑚绒软软的,几缕发丝缠在他的衬衫纽扣上,像是故意的。 “想让我怎么样?”无奈道。 没有呀,徐轻想,但她没说话。 这样绕着脖子很痒,顾明衍叹了一口气将人提起来抱到沙发上,这样的沙发对两个人来说还是有点小,徐轻几乎不愿意下来地挨着他,四肢八爪鱼似的将人缠住,丝毫没有美感。 她不回答,靠得有点儿太近,顾明衍烦得将头别开。 “没有怎么呀。”得逞之后坐在他的腿间,心里噗噗地要跳出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已经耳根子有些泛粉了,这男人生得唇这样薄,唇峰却有一个凸起来的小珠子,不知道怎么长的,眉宇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似的好看。 笑得有点傻气,就这么干巴巴看了几分钟,顾明衍伸手扶在她的腰际,回忆起助理收下的那份合同,长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似乎想通了什么,黑色的瞳仁逐渐变得幽深。 花痴时间结束。 也许是觉察到男人心思不在她这里,徐轻凑近他喉结边恶作剧似的蹭了蹭,顾明衍握住她的手腕,又怕力道太重所以动作格外放轻了些,连着思绪也逐步收回。 放网要一点一点收拢,他从来都不是急于一时的人。 “你晚上留下来好不好?”一句软话像伊甸园里的红色苹果。 “帮我看看我家的风水和布局。”第二句带着她独有的一种娇憨。 说实在的,徐轻是真怀疑自己家风水有点问题,自从搬进这里之后老是生病,原来从来不痛的地方现在也要痛了,所以在市场上买回来了一缸据说可以转运的金鱼。 顾明衍掌心揉了揉她的头发,低眸间又看到和刚才一样讨好似的表情。 有些不悦地拧了拧眉。 “怎么了?”她以为自己压人腿上太久了,正要下去,又被他手臂捞回来。 她以前谈那段儿也这么对过男方?顾明衍手掌紧了紧,心里有些沉地软下来:“听人说你要参加京都的那个微短片比赛?” 他知道?徐轻愣了愣:“嗯,对呀。” “现实主题吗?” “嗯。” 徐轻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换成梦想那个主题,一来没有素材物料,二来已经做这么久了,临时改也不一定改得好。 手机里信息助理说已经回去了,顾明衍将人平放在大腿上,头埋下来落在她颈肩,是一种温热熟悉的味道,徐轻两只胳膊伸过来想要更加贴近一点儿,顾明衍动作稍滞,灯光里看到她细细的一双眉眼。 “我怕问你之后,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真的会走到这里”——她心里想。 你为什么要去京都,这么远的地方,又为什么想放手让她去找其他人。 “接吻吗……?”是换了一种方式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又像是一种轻佻的诱惑,徐轻叫他“顾总”,见男人没有动,她上半身抬起来主动印上唇,动作乖巧地一点一点去吮吸着吻。 “徐轻。”顾明衍神色未变地将人拉开。 “呜。” 非正式隐婚 第89节 又要来了,顾明衍这回没有动,眸光淡然:“我晚上在沙发这边陪你。” “那明天呢?” “明天有个案源谈。”之后得回京都。 徐轻站起身,能感觉到自己脚尖是略微发凉的。他低下来的声音有点像毒药,冷静而且自持。徐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想,宁越也好,他也好,二十八岁了自己应该更加清醒才对,但是她好像……越来越找不到原先那个自我了。 方才他的动作绅士而且温柔。 “那我把电脑拿过来,”她说,“你看看我做的视频。” 第81章 土地的故事, 要从种下去的一棵小苗讲起。 两年前她第一次踏进化福县,那是一个近几年来气温最近的严冬。市区受到热岛效应的作用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但这个县城旁边都是山, 海拔不高但是气温很低,经常下雪。徐轻的薄外套到了这里充其量顶个防风的效果,冷气依然渗进衣服里,从脚踝处往上攀。 经过两茬收成的农田此刻已然没有了生机, 徐轻哆哆嗦嗦从一户村民那里买了件冲锋衣,发现这里装空调的人家不多,更别提他们宿舍了, 用的都是木炭。他们一行二十来个人, 不到一星期就走了几个, 后来陆陆续续也有来的有走的, 剩下十个出头,每回经历寒冬酷暑这样的极端天气时, 总结伴去社区大厅堂子里围成一圈儿“开会”。 “太苦了。”有人说。 “你们领导怎么让你来这么艰苦的地方?”其中一个居民问徐轻。 “大家不都来这里吗?”徐轻答他。 “女同志来得少。” 徐轻捧着热茶杯笑过了,周围几人的讨论也七嘴八舌,这些人在她镜头里出现得不多, 偶尔一个狭窄巷子的背影出现了,她可以辨认出来,但是看的人不一定知道。 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很惊讶, 哦, 这个戴着草帽穿得这么朴素的人竟然是我们哪个局的哪个领导,或者什么企业的高管或者创始人,卸去头衔之后他们也很普通。 第一年他们是等到开春才播种的, 三月间田里就绿油油发了一片嫩芽;第二年经过各方的调整安排, 农民们户户也都有了塑料透明纸包裹的大棚, 就算气温到了零下棚里也依然能种植一些耐寒的果蔬。 这些改变都被她拍进了镜头,也流畅清晰地在纪录片里展示了出来。 没有拍摄生活有多么苦,她的短片画面总是静谧而美好的,就连每一帧的构图都精致到无可挑剔,可以看出下了很大的工夫,但是……像路易斯说的,也只限于如此,她拍土地,好像在拍文艺片。 “这个人跟你很熟吗?”回到现在,她屋子里温着小电炉暖暖的光,顾明衍长指在笔记本的鼠标移动屏上轻轻点了点,画面定格在一开始问她那个居民的面孔上。 “我们都挺熟的。”徐轻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伯伯。 “他在你视频里出现的次数最多。” 徐轻恍然似的抬起眼,男人这边侧脸落在小电炉的光影里,眉宇清肃的,比平时跟他说话要正经上许多……也性感上许多。 “他,”视线颤了颤回收,“嗯,好像我跟这个伯伯关系是比较好,他老婆在县城里开了一个私人的诊所,他女儿也在,经常会给我准备一些驱蚊的当地草药什么的。” “他叫什么?” “姓蒲,叫蒲伯伯。”徐轻说,“不是说他本名,我们这么喊的,具体叫什么不是很明白。” “这个呢?” “这个就是他老婆,我们叫阿孃。”还是不知道叫什么,徐轻伸手点了点屏幕,“这边晾着的这条裙子是他们女儿的,当时去拍就觉得生着青苔的楼房和被风吹起来的白裙子很好看。” 顾明衍似乎笑了笑,徐轻连忙补充道:“首先我们比赛肯定是有构图画面得分的,而且这个镜头它也有自己的喻义,虽然他们居住的条件没有那么好,但是你看这些屋子里的陈设,他们都在很认真地生活,充实而且非常温馨。” 她想展现的是一个充满真善美的人间,顾明衍眸子轻垂,耳边徐轻依然在比划着解释,也许实在找不出理由来了,干脆轻轻一哼:“我觉得这样拍没有错,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没问题的。”顾明衍将视频关掉,重新在沙发上坐正,短信和邮箱里发来新的工作在等着他,徐轻整个人缩在茶几旁边又点开去看,手指不断滑动去拖进度条。 “说起来好像有的人出现次数确实太多了。”徐轻托着下巴嘟哝,“这个应该不涉及歧视问题吧……” 手机来发来的是几家公司的资料,顾明衍点开上下扫了一眼,随后熄掉屏幕。 “这个老奶奶出现过多少回来着?”她懊恼地用手垂了垂自己脑袋。 “两次,四秒。”男人身体往前时带过来清冷的雪松气息,“往前最开始的时候有她一次笑,后面还有一次在饭堂。” 徐轻抬起头。 这样翻转着看向他的眸间,顾明衍神色是寻常的,但是这样看她的时候徐轻心里好似漏掉了一拍,眼里清清泠泠,心跳跃动的情愫完全没有遮掩。 “不看了吗?”他问。 “哦哦。”狼狈地回过神,徐轻煞有介事砸吧几下嘴,随便拉动一个进度条指着上面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那这个老爷爷呢,他出现了多久?” “只有这一次。” “这个小孩儿呢?” “有三次,片头,饭堂,还有后来你拍的教室。” 徐轻:“……” “我有吗?”她把进度条拉到最前方,男人分明的指节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却见麦田随风荡起的那头,这个小孩儿捧着一个菜瓜皱巴着一张脸看过来,因为皮肤很黑,他几乎和土地的颜色融在一起。 他是……魔鬼吗? 徐轻半个身子回转过来抬起头去看,顾明衍只是抿唇:“你要的话我列个表。” “我不要。”她可以自己看,徐轻摇头。 顾明衍颔首也没再多说,徐轻杏眸在下方颤了颤,有点想贴近,但是又没有,转头的时候头发有些贴在脸边,男人伸手将她耳廓的几缕发丝带下来,别过眸,回避掉她这一刻橘色光晕里的动情。 她在里面没有拍出一帧苦,但是颈后那块晒破了皮的逡裂皮肤已经完全抹不去了。 “我去把电脑放起来。”她站起身。 隔着西装的裤腿她可以触到里面肌肤的温度。 徐轻想,她工作这几年接触的律师行业也不是人人都这样,藏拙也不是这么个藏法。 还是说其实只有他可以呢? 第二天徐轻带着自己修改好的视频回到公司,上层没有给她安排活,只是虞莓忙得实在没空看。石文静凑近屏幕一瞧,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加粗镜框:“你这个……” “嗯。”徐轻期待眨巴眼。 “改了啥?”石文静将口中喝进去的茶叶“呸”一下唾回进杯子。 徐轻:“……” 她捧着电脑改了一晚上的好不好! “很多啊,这里删了几秒,还有这里,是没有出现过的,我加上了。” 她语气急切地拖动自己进度条,石文静拍了拍脑门说“哦,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看到过”,徐轻怨愤,石文静委屈:“看起来都差不多,我是真的发现不了嘛!” 可是昨天晚上某人只看了两遍就能准确说出每个人物在什么时候出现了几秒。 “算了算了,不折腾你了石头哥。”徐轻挠头,把视线投向第八层另外几个组员。 “……”路易斯装死。 “路哥!快来帮我看看。”挑的就是你,徐轻捧着自己电脑凑过去,对方一脸无奈地把她电脑放在桌上,正打算要看,只见徐轻两只手没什么用地挡住屏幕——“等等,你先集中精力,屏息凝神。” 路易斯不明所以,但是照做。 “好了,”徐轻满意收手,“看吧。” 路易斯当初是被单位特招进来的,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估算出一把头发的数量,当时小薛总在南美一家媒体交流会做宣讲,一眼就瞧中了这个看着不怎么聪明的侍者小哥,当时只觉得他每个稳定工作有点可怜,后来没想到人家是常青藤名校毕业,家里还有好几个马场酒庄。 所以有的人工作是为了生存,而有的人工作是为了生活,就是这么个硬道理,徐轻想,要不是这货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事业心,不然兴许还能去搞个科研去拿搞笑诺贝尔奖。 “嗯,看完了。” “你这是第二次看吧?” “对啊。” “那你说说,”徐轻拖动进度条,“这个小孩出现了几次?” “三次啊,片头中央中央靠后。” 徐轻:“……” 只有她一个人的智商受挫的世界达成了!徐轻瞪圆眼睛又试了几回,路易斯也能一一答上来,不过他对画面构图不是特别敏感,徐轻问旁的修改之类的问题就要思考一会儿了。 最后总结说:“你别问我了,娅娜。是真的报看。” 徐轻:“……你滚哪!!╭(╯^╰)╮” 这年头说点儿实话还要被骂,路易斯伸手摸了摸鼻子,跟她说别生气,下次吃饭他来请。徐轻嘴巴都气鼓了捧着电脑就走,末了回过头来没忘补充:“艺术是需要天赋的。” 路易斯の战术后仰。 “没有天赋呢,”徐轻扬了扬下巴,“有时候还是不要去强求为好。” 语毕,轻哼一声离开了。 路易斯:“……”意思是他不懂艺术? 可是真的报看啊! 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回到楼下的办公室里,徐轻一面把电脑收进包里一面想,她真的拍得有这么差劲吗? 没有吧…… 失落地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她到底差在哪里了呢? 第82章 顾明衍出来的时候还很早, 助理把车开过来停在路边,见自己老板衣冠完整(这是个什么形容)地从面前这栋居民楼里走出来,下车开门招呼道:“老板早。” “早。”除非有别的客户在, 他还是习惯自己开车。 “今天环球还有第二场交流会,他们让人过来递了邀请函。”助理拿起行程表解释。 “不去了。”伸手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搭,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去看看楼盘。” “哦哦, 好的。”助理侧着头望了一眼。 手腕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硌,他有些烦躁地在手表上一扯……带出一根女人的头发。 非正式隐婚 第90节 “……”助理吞了口唾沫,把视线收回。 顾明衍将头发握在手掌心随后扔出窗外, 奈何太细软了被风吹得缠在他手指上似的, 扔了几次没有扔掉, 助理身体侧过来说“老板我帮您”, 顾明衍脸色很黑地回了“不用”两个字,破罐子破摔地把窗户再关上, 就这么重新扶住方向盘,手指间一点头发轻飘飘地发痒。 “哇”——助理在心里说,是昨天晚上那个古典美女吗, 好特别哦(好八卦哦)。 二人是打算去看看申城商务区的楼盘的,直接买下来公司流水支撑不住,大多数写字楼都是企业招租, 价格也还算合理, 顾明衍跟着中介走进这层办公室,抬起头就看到窗外那幢颇有地标意义的广电台。 “这间之前做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中介解释道,“不过最近嗯, 不说互联网寒冬吧, 是整个实业都萧条, 就这间办公楼就倒了好几家。” 是个良心中介,助理佩服:“那有活下来的吗?” “有啊,楼上那家网红公司就活下来了,他们老板本来打算多盘几层作为员工宿舍的,估计资金链没跟上吧,于是空了这么一层。”中介挤眉弄眼道,“一水的帅哥美女,我看着都养眼。” 助理:“……”行了行了,知道你说话实诚了。 他往前走近几步:“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再看看吧。”他将视线收回。 哪个楼盘没有竞争,关键是看跟你竞争的是哪些企业,他还需要了解一下这些附近企业和客源的资料,晚上歇下来了会看几十分钟金融类的课程,想着或许还是该去修一个mba或者imba。 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这几年做下来几乎全靠曾经积累下的经验和临场的决断反应。 “好嘞,我再带您去看看别的。”中介的态度倒也不算着急,应该是服务久了做生意的大客户,他习惯性地去琢磨这些生意不算大的小老板怎么想,说要娱乐场所多的,要交通方便的,或者离哪个楼盘比较近的都有,但是面前这位似乎跟之前那些小老板不大一样,不常问他问题,反而喜欢自己观察。 听助理说他们开的是一家律师事务所,这年头事务所还能赚钱吗?中介心想,只要开了公司就算半个生意人吧,贼得慌,他再不坦诚一些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 “老板在京都的生意怎么样儿啊?”活络气氛的同时打听些预算之类的消息。 “这家差不多的租金就可以。” “……老板平时喜欢喝点儿什么呀?咖啡还是饮料?” “不用有太多商业区,需要交通便利。” “……”几句话把他要说的堵完了,而且答得非常准,中介吞了口唾沫,对自己把靠近网红公司的办公室介绍给面前这老板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心道这位老板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于是换了个模式又挑了几家,顾明衍的手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消息进来,他阅读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方翊含把相关信息一发心里就差不多有了个大概。 “这间真的很不错了!楼下是个教育机构,楼上是一家做建筑的公司。”中介热情地介绍道,相信这位老板应该会选择它,“租金也合适,同样商水商电的,您觉得呢……?” 助理往四周看了看,也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次那家吧。”顾明衍抿唇。 “哈?”中介没反应过来。 “你给我介绍的头一家就不错。”男人将墨镜摘下来挂在衬衫的上衣口袋上,中介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眉眼带着几分不经心的轻慢,比他想的还要再年轻一点儿,估计三十来岁,最多也三十出头。 “网,网红那家?呃,”补充道,“那家楼下?” “嗯。”顾明衍微微抬起眸,方才附近几家公司的资料他看过,就交通来讲确实是非常便利的,短时间内附近公司没有继续扩张的必要要求,再加上楼上公司对他来讲算个免费的广告招牌,如果要找案源,合作之类也好谈。 他看走眼了?中介犹豫:“那,那我这边帮您留意着?” “可以。”顾明衍点了点头,“这个周末我要回京都,到时候会在申城留一位合伙人,到时候你跟他联系。” “哦哦,好的。”中介应声道。 还有别的案源要去交接,顾明衍坐上车,那边儿中介连忙小跑着跟上来:“顾总,这个呃,您什么时候有空再回来?我有其他楼盘再帮您留意着嘛!” “再回来?”顾明衍沉吟。 中介跟着点了点头,见他长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搭了搭:“不一定。”没有准头,因为在这一块儿他基本上是从头开始,再加上京都那一块儿的名牌大学确实比申城要稍微好上一些,生源好客源也好,事务所发展起来不是他能够抽开身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一心牟利的,合格的商人。 “嗯……那到时候有意向了再联系我啊老板!”中介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行。” 汽车逐渐开远,留在原地的中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一叠资料和财产证明。 二十八岁,真的好年轻啊,他在申城做办公楼盘这么久,像这样年轻有为的是接待过几个,无一不是上层圈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他的路能走到多高多长呢。 “老板怎么看中那个写字楼了?”汽车内,助理的年纪要稍微长他一点儿,虽然语气非常恭敬,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比起跟一些实业公司竞争,我更偏向于这种娱乐业。”顾明衍略一沉吟。 实业倒了好收场,娱乐业倒了是眼看他高楼起宴宾客,大楼倾塌只在一夕之间。 “欸?”一个并不算阴的阴招,助理反应过来,跟了老板这两年也能明白一些商圈儿不常用的路数。 不倒的话算个互利共赢的好招牌,倒了的话楼下就是律所,官司打起来没个一年半载不可开交,赚的还不是他。助理想,这是把一个“利”字掐在尖尖儿上了,决断做得让人不细想还摸不着头脑。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助理回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姑娘,心绪飘远开来,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拿捏住老板这样的,呃,有良,上流,且有底线的路数。 别说腕表了,纽扣上都还缠着一根。所以得有多激烈——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等红绿灯的徐轻也视线飘忽到昨天这个夜晚。 她这么小的一个小家,客厅和卧室都只用帘子和镂空木板墙隔开的,四舍五入等于没有隔音,她躺在床上修改视频的时候都能听见男人接起电话清冽有磁性的声音。 什么术语什么术语的,她听不懂。 两处的灯都亮着,他知道她还没有睡,卧室里时不时的零食包装纸滋啦一下,顾明衍倒是比她安静上许多,没有笔记本,他在手机上回邮件,这么小的沙发应该躺不下。 徐轻探头:“你要不要到房间里来睡?” “不用。” “你进来嘛,我睡沙发。”她是真的这么打算的,抱着自己被子枕头就过去了,还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根稍微大一点儿的毯子,有小电炉应该冷不着,“不然你明天还要工作,怎么睡得好。” 那还让他留下来? 男人抬了抬眉,只见她把自己的小沙发收拾好,随后整个人钻进去,露出一颗脑袋抬起来看着他:“你去睡吧,没关系的,我们领导最近给我放假,我除了这个比赛也没什么活。” 像是个小主人在照顾好他,顾明衍犹豫了一下走进她帘子后的卧室里,床褥上珊瑚绒的毯子暖暖和和,电炉的光映照过来,还专门加了一层蓝光玻璃,应该是防止被烤黑——她应该会这么想。 他并不打算睡多久,只是挑了个凳子坐下去看手机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客厅里鼠标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来,徐轻又从那边儿探出一个头,两只眼睛圆溜溜:“真的要我睡沙发吗?” “……”顾明衍伸手,“你过来。” “啊嘿嘿嘿。”于是又把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抱回来,一脸娇憨地……而且期待地看向他,好像在等着他一起睡上来。顾明衍神色中带了几分无奈,只是让她先睡,没想到小姑娘又软软地过来抱他手臂。 把她手拿下来。 又缠上。 又拿下来。 如此反复几回,兴许是看到他眉眼间带了几分不耐烦,徐轻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有你这样的嘛?占着……”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全,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他回想起自己看到的这些信息,一块一块在脑中理成清晰的页面,关于丰淳手下这些利润极高的公司。 太多空壳了,也有太多根本不能负责的负责人。 在这之前他对丰淳的业务其实已经有了了解,跟传x性质差不多,噱头都是“能赚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伪装成投资的样子,先前张彦承就给他们公司从侧面打过广告——“资深基金经理为您理财”,怎么看怎么假,关键还真的有人相信,割的韭菜一把接一把。 或许前几茬还有收益,到了后面就完完全全是砸锅卖铁赔得家底都不剩的猪头。 公司一跑壳子一换,所有的线索都只能指向最开始那波有收益的所谓“负责人”,大多是没有什么法律意识的群众和老百姓,这样的官司要怎么去打? 顾明衍想,他不知道张彦承最后是怎么顺利脱身的,还是目前仍旧蛇鼠一窝没有变过,但和社会上大多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样,没有本金就做不了生意,他需要钱,而张彦承正好愿意投,孙戚文抛给他的这根橄榄枝,另一头恐怕连接着地狱。 虽然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顾明衍?”他在想什么呢?徐轻捏着他的一个袖口,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晃了晃。 男人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徐轻“嘶”地一下有点痛,他意识回过来连忙松开手:“嗯?” “叫叫你。”就是觉得她现在都半跪在床边上了,他还可以走神,卧室前面有一个化妆镜,从那边可以看见她隐在睡衣里纤细腰肢带起的褶皱,皮肤最近养回来了,所以白白的,应该没有那样毛糙叭。 于是握着他的手掌带到自己腰边。 掌心传来滑腻温热的触感,顾明衍拧着眉语气加重叫了句“徐轻”,她手臂环过来眼里楚楚可怜的,这里一点肉都没有,她想,脸上也没什么肉了,所以没什么女人味或者诱惑力吧,就这么脑子里千回百转了一个系列,最后被他一个手掌握住两颊边,嘴巴形成一个圆弧形状的“o”。 “呜!”原先暧昧的气氛瞬间变得幼稚起来。 “呜什么?”顾明衍笑着放开她,“刚才不是胆子大得很?” 徐轻:“……” 她看到了,镜子那边自己表情像个胖嘟嘟的鸭嘴兽。 “我不跟你讲话了。”于是拿上自己笔记本电脑继续处理视频。 顾明衍垂下眼帘笑了笑,在手机备忘录里罗列信息,眸中带过一丝温柔。 徐轻要被气死了,但是是自己立下的flag,就真的不讲话,两个人工作熬夜到了凌晨三点半,她捧着电脑沉沉睡过去,意识迷离中感觉到自己身边有动静,顾明衍把她手臂上压着的电脑放好,藕白纤细的小臂在电炉的微光里可以明显看到一个红色的印痕,刚才觉察不到,现在放开了反而有点疼。 “娅娅,过去一点。”他声音低低的。 装睡中の徐轻懒懒往里面挪出一个位置,被子还是有点儿小,他把毯子盖在床褥的上面,感觉到她体温比想的要更低,手指放在外边儿是凉的,伸到他衬衫里面来。 从里面碰到了腹部的肌肉,所以“咯咯咯”笑得很开心。 顾明衍把她微凉的手掌隔着衣服印得紧了些,好像这样可以让她暖一点,徐轻整个双颊都是红的,靠在自己被褥里像一只心大胆不大的兔子。 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睁开眼睛时发现她一整个儿都是缩在自己怀里的,身边都是女人有些清软的味道,顾明衍抬起腕表去看时间,从枕上带落几根她的发。 “顾明衍。”嗲嗲叫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他们还住在君恒。 “我要走了。”他低下头。 “哦。”很随意地点头。所以应该是。 “什么时候回来呢?”又问。 顾明衍套外套的动作微微一滞,晨光从窗帘外透出来,他看到她显出几分稚气的睡颜,开口道:“娅娅,你去挑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男人好不好?” “……啊?”是完全睡迷糊了。 “上次那个不能保护好你。”他说的是路易斯,与对方查他信息一样,他反过去也让人调查了一下路易斯的背景,身家不菲,本家家族在南美洲的一个岛屿上,他算是一个比较偏的旁支,但也和本家一样对嫁进来的女性要求非常苛刻,不算一个很好的选择。 “什么上次……”耳边吵吵的她睡不好,秀眉微微皱起,又想往他怀里钻。 顾明衍顿了顿,将人放下来一点点掖好被角,身体站直,思绪回转到宁越身上,心里又不由得一阵地烦躁。 “顾明衍……”但是她嗫嚅叫的是他的名字。 “别叫了,”对她好像说不出来什么语气很重的话,顾明衍无奈道,“我得走了。” “呜呜呜,你不要走。” 非正式隐婚 第91节 ——回忆到此终止,手指间缠绕的发丝“啪”一声断了,他坐在车里回过神;与此同时徐轻也回过神。 “我喜欢你,你不要走……”睡梦里她是有些哭腔的,徐轻抱住他的腰,软软的嗓音不断说着“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好像比任何一个生意与合作都能绊住他的脚步。 这是在梦里说的吗?徐轻自己也有点分不清。 但是顾明衍听见了,他的手机里还有几条未署名的信息,来自郭添。 “你喜欢我什么呢?”他问。 “你好像我日记本里的一个……”不是宁越,也不是别的什么具象的东西,他有点像突然出现的一道光束,将她二十五岁以前的整个人生轨迹掰正过来。 顾明衍垂下眼帘,目光比他想的更加温柔。 “像一个……”她说,“梦。” 第83章 “所以说, 纪录片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好的。”徐轻总结,边上几个大厨正在处理寿司饭和生鱼片,余珊儿穿着清亮坐在长椅上, 被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 “那当然,”余珊儿说,“谁都能当导演的话那我们这行也太好混了——欸那边麻烦相机再举高一点,太低了, 到时候出片显得特别刻意。” 几个摄影师点点头,上左下右各种角度拍摄,徐轻站在一旁给她扇所谓“不能太轻又不能太重”的风, 镜头里的年轻女孩皮肤白皙身材姣好, 脸蛋却是清纯可人的。 “真棒啊我。”余珊儿捧着照片感叹道, “看来这个瘦脸针——呃, 我最近的运动,还是挺有效果的!” 经纪人带着几个摄影师出去, 余珊儿在电脑的照片文件上删删减减准备发微博,时不时往嘴里塞入一颗迷你版金枪鱼寿司,芥末差点儿把她咳得过了劲:“哎呀我天, 没把我咳厥过去。” 徐轻五官已经皱成一团了,捧着她的小电脑缩成一个很小的上面还有一朵在下雨乌云的小球,就连最喜欢的三文鱼腩也没有心思去吃, 告诉自己吸气——呼气—— 然后像个皮球被针扎过似的泄了气。 “霍, 不就一个比赛嘛,看把你给急的。”余珊儿发好微博凑过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哎哟, 都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徐轻:“……”这句诗是这么用的吗啊喂! “你先吃吧, 米其林一星餐厅请的大厨呢。”余珊儿凑近她的屏幕,“让我来给你看看!” 真的可以吗?就她最近拍的几部被网友喷得厉害的“青春我管你痛不痛但我痛了就行”的青春伤痛剧来说,徐轻持怀疑态度。 “去吧去吧。”余珊儿挥手赶她。 厨师已经在架子上烤上了香喷喷的鳗鱼,淋上蒲烧汁,炭火和海鲜的香气混杂着融进空气里,徐轻弯下腰来惊喜问道:“什么都可以吃吗?” “呃,”厨师转头看向余珊儿,“按理来说什么都可以吃。” 他们是主人家请来的厨师,又不是还得付钱。 “姐姐我请你过来,难道还会让你花钱不成?”余珊儿轻哼一声。 恭敬不如从命,把油炸得刚刚好的甜虾放进嘴里,外面一层薄薄的天妇罗外衣,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海鲜本身的汁水从唇齿间溢出来,再加上外衣酥脆的口感,徐轻忍不住给大厨竖起大拇指:“哇,真的很好吃。” 面前的厨师抬头看向她,随后腼腆地笑了一下。 果然最能治愈人心的还是美食,几串烧鸟下来好像胃里都有了些东西。徐轻走到长椅边上拍了拍余珊儿的背,对方抽噎着转身过来,简直哭花了妆。 徐轻:……? “呜呜呜,太可怜了,为什么他们过得这么辛苦。”余珊儿指着上面那些低矮的房屋和面部明显带着沧桑感的农民,“为什么明明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还笑得那么开心……” 徐轻:“……”画面有点儿诡异,但是她不确定对方是真情表露还是别的什么技巧,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出言安慰,就听余珊儿说“我得改改微博,不能再炫富了,明天,呃,今晚我就联系经纪人,我给山区捐款”。 徐轻抽了抽嘴角,心道不管出发点如何,好在结果都是好的。 “呜呜呜……”余珊儿哭着给自己拍了一个自拍照,觉得不满意又修了修,末了抬头问,“微博提到你一下可以吗?” “只是提一下可以吧。” “那好的。”低下头发送。 【@余珊儿:今天请一个朋友来我家bbq,她前不久去走访了一个山区,感觉听完故事之后感觉心里非常动容。】 “好了。”发完微博,余珊儿抬起头擦了擦眼边的泪水,“对了,你在吃什么?” “烧鸟,你要吗?”徐轻递过去一串提灯。 “谢谢。”余珊儿接过来细细品了品,“刚才说要给你提提意见的——我觉得非常好啊!不需要哪儿修改的。” “真的吗?”徐轻无奈。 “真的啊,骗你做什么,”余珊儿挨着她边上坐下,“我们圈子里有人拍短片也这么拍,我还觉得你拍得稍微好一点儿呢,因为是真情实感经历过的。” 徐轻心里那点儿疙瘩没有舒展下来,听到边上余珊儿又补充道:“可能很早之前不是这样吧,人也不是这样,纪录片也不是这样,但是人会变,设备会变,还有很多很多的环境因素也会变——” ——“你刚才说什么?”徐轻恍惚一下脑子里有电流划过。 “呃,人会变哪。” “后面那句。”设备会变。 余珊儿往回思考了一下,却见徐轻惊喜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你珊儿!祝你能一直红下去!” 她站起身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虚浮,身后余珊儿“喂”了一句问她要走了吗,徐轻脚步没有停跟她招手,顿了顿,回来又拿上两串儿烧烤鸡胗塞进嘴巴里,两腮帮鼓鼓囊囊的,眸色清亮。 “起码多吃一会儿再走啊。”余珊儿嘟哝。 “不好意思呀,”徐轻声音含含糊糊,“下次换我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她伸手捏了捏余珊儿的脸,对方瞪大眼睛立刻打掉——“别碰,我还在恢复期”。 “知道啦,拜拜。”徐轻收回手。 “走吧走吧拜拜!哼。” 徐轻加快脚步走出门去开车,大概半小时后把车停在单位楼下,乘电梯上第七层。 “arna姐好呀。”有实习生跟她打招呼。 “你好呀。” 说着弯腰下来打开最下面那个抽屉,里面摆着的是她最开始用的那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相机。 “姑娘,你们记者拍摄就用这个呀?”去化福县的第一年,蒲伯伯有些稀奇地问她。 “嗯……不是吧,这个是入门级别的设备,我自个儿买的。”她解释说,后来也买了更加专业用来拍摄的相机和镜头,这个小相机就给了蒲伯伯家的女儿,再后来那个女孩儿念书去了,相机偷偷塞在她的包里带了回来,还附带着一封长长的信。 她说谢谢你呀,她以后也想当一名记者,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她真的不能收。 没有电了,相机连接上电脑,里头的文件零零散散罗列出来,有她拍的一些东西,还有蒲伯伯家女儿拍的一些片段,没有刻意去挑角度,但是——她指尖一下一下在鼠标上往下滑动,眸子里倒映出屏幕浅蓝色的光,连带着思绪也跟着雀跃起来。 “可以用别人拍摄的片段吗,mei姐?”她把信息发给虞莓。 “可以啊,但是你得保证没有版权纠纷,并且在末尾标注。”那头虞莓回复得很快。 【徐轻:那双作者呢?可以吗?】 那边倒是稍微停了一下,徐轻正在文字框里编辑语句,虞莓的回复很快发过来。 【虞莓:文件里要求说是可以的,但是我并不建议这样做。】 【虞莓:还是那句话,你参加的不仅仅是一个比赛。】 【虞莓:能明白吗?】 可是……徐轻想,不仅仅是一个比赛,它依然是个比赛。 就像体育竞技,虽然也看一个国家的软实力,但体育仍然是一种精神。对于虞莓说的这一点,我们可以承认它的存在性,但不能承认它的常态化。 【虞莓:谁要跟你一起当双创作者?】 【徐轻:一个女生,我还没有问她呢。】 她把自己去化福县遇到蒲伯伯女儿的事情跟虞莓说了一遍,对方让她把手上的素材打包发过去,徐轻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仍然照做了。 虞莓说,片段看起来是好的,但是片段不应该只是片段,还是那句话,爱惜自己的羽毛吧,arna,你可以走得更远。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理想和英雄主义,虞莓给她指的从来都是一条看起来金光闪闪的明路。毕竟双作者,而且另一个作者并不是申城人……在言论自由的媒体圈,她估计会被这些人每人一口唾沫地淹死。 徐轻把头低垂下来,耳边快要下班的实习生们互相调笑着离开了,有的特地过来问她不下班吗,要不要送,徐轻摇头:“不用,你们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 “那好吧……我们先走啦,arna姐,注意身体哦。”实习生说。 他们都知道她病了,虽然台里并没有人把它放在明面上说,但是实习生们都可以看出来,她身体确实没有几年前那么好了,所以mei姐要给她放长假,钱什么时候赚都行,身体垮了那才是真的垮了。 她也没有这么虚吧?徐轻五官皱起来,看着自己抽屉里拉出来的一堆药。 不要啊qaq她还不到三十呢。 认命似的把那些维生素啊,胡萝卜素地挑出来吃了,徐轻打开手机页面。玻璃窗的光影里反射出一个没有什么内容的聊天框,最顶上一个“g”字,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手指顿了顿,她在文字编辑框里将信息删删改改。 【都市累人+红色蝴蝶结:那个,可不可以问你一个哲学性的问题呀?】 【g:?】 【都市累人+红色蝴蝶结:文化性质的比赛就一定是城市软实力体现了吗?】 那边没有立刻回,徐轻把下巴靠在桌面上等着喝鸡汤,但是对方发过来的只是一句:“你想它要有什么体现呢?” 徐轻眸子颤了颤,那边的聊天框继续发来。 【顾明衍:比如不是城市软实力,而是由个人排名去体现?】 她看着手机里发来的消息,手指一顿,有些愣住了。 第84章 个人拿第一, 与代表一个团队拿第一,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天色渐渐暗下来,虞莓吃完饭捧着一杯热开水走进办公室, 路过的实习生态度恭敬地跟她打招呼,前者一一点头应声过,随后伸出手在旁边桌上敲了敲:“咳咳。” 估计没有想到领导会这个点来,躲在办公桌后面甜甜蜜蜜咬耳朵的一对小情侣吓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mei, mei姐。”珍妮打了个哆嗦。 “虞副总……”任逊下意识把自己女朋友护在后面,声音也是有些害怕的。 “这么害怕干嘛?”把虞莓给看乐了,“又不是来批评你们的。” 非正式隐婚 第92节 “我们是打算下班了所以……”比起徐轻, 任逊确实要更加害怕虞莓一些, 总有人明明什么重话都没说, 眉眼间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特别是站在面前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副总。 “去吧,路上小心啊。”虞莓轻轻颔首, 捧着杯子小啜了一口,来到徐轻面前。 “姐姐。”徐轻抬起头,电脑桌面文件上排列密密麻麻的都是视频剪辑片段。 “怕你想不通, 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她说。“这几天视频坐下来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用“还好”这两个字全部囊括,对方拖了个凳子过来在她边上坐下, 徐轻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虞莓轻轻笑了笑,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去咖啡厅里坐坐,散散心。 “好呀。” 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她理一理之类的, 不然自己想很容易钻牛角尖地绕进去。 今天的气温不像之前那么冷, 春天的讯息让河畔柳树都新长了嫩芽, 这里的喷泉边上有一家露天的咖啡厅,往下可以看到专门仿古的中式建筑,回过头却依然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与立交桥,好像从油画里延伸出来的记忆与现实,徐轻往咖啡里加了一点奶,听见虞莓用流利的英音英语接了通电话,大概的意思是她会处理好,让那边先别急。 二人少有坐下来静静聊天的时候,虞莓问她冷不冷,徐轻摇头,于是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店员端上来两盘香草味的布丁。 “我从前经常来这里。”虞莓淡淡开口,咖啡杯折射出的暖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间,白色女士西装外套搭在肩上,眸子轻垂,“大多数时候会一个人默默喝完一杯冰美式,然后回去工作。” “噢……”徐轻点头,“为了散心吗?” “大多数时候是,好像自己待一会儿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可以更快投入工作,早几年冰咖还没有那么贵,她是坐在那边的白玉石狮子旁边的,也没有现在这样独一份的从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好好赚钱,留在申城,给自己一个可以落脚的家。 “嗯。”徐轻转头看向晚上七点左右的申城,这座城市确实美得格外精致了些,街道上大多都是年轻人,好像从各地源源不断输送来的养分,耗尽他们的青春想在这里扎根。 这些精力也同样反哺了城市各个方面的发展,如此形成一个持续运动的闭环,看不到终点的闭环。 “莫比乌斯环。”徐轻习惯性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相机定格住这一刻的灯光与它上方难得的绛紫色天空。 “什么环?”虞莓笑。 “莫比乌斯环,是这样的,”徐轻跟她解释,“就用一张竖长的纸条,翻折一个面再合拢,就会得到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圆,把纸张厚度看成无穷小,这个环就永远只有一个面。” 我们从环的最顶点慢慢往上爬,不可避免会经历很多的曲折,最后回到原点,也就是生命的结束。 “你大学时学的心理啊?” “嗯,但是我真的不会算命。”徐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办法去治疗谁,甚至连自己都治疗不了。” “那有一些生理上的办法吗?” “有啊,”徐轻说,“我们老师以前就讲过,全身紧绷十秒放松,用尽你所有力气那种,是一种生理上的代偿法,压力大的时候可以试试。” 虞莓微微抿了一口咖啡,二人视线对上一眼,同时闭眼全身用力,十秒之后放松下来,随后有点傻气地笑作一团。 “欸,之前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这么想拿第一呢?” “为什么不想拿呢,谁都想拿第一。”徐轻回。 “你这姑娘真是,”虞莓耸肩,“跟我年轻时候没什么两样。” 徐轻不说话,虞莓用樱花形小勺挖了一口布丁放进嘴里:“不知道颜以吟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有个妹妹。” “没有。”徐轻摇头,“多大啦?” “跟颜以吟差不多大,”她并没有选择多说,“她给我发订婚请柬了,你有收到吗?” “我……”没有诶,徐轻惊讶地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虞莓看上去面色有些白,但妆容依然是精致的,红唇一勾好像能与这样惑人的夜晚融合在一起,“看来你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干大事儿,徐轻点开小群里的聊天记录,确认自己没有漏掉哪一条,也确认自己没有漏看颜颜私聊发来的信息。 “订婚而已。”虞莓语气轻飘飘的,眉尾细长,略微向上扬起。 “相亲认识的吗?”徐轻问。 “大概吧,但是不知道是多久认识的。”她们好像很久没有过接触了,过年那会儿互相发过祝福,客客气气的样子,看不出来是不是群发。 这个年纪,也是可以结婚了,徐轻颔首。 “一点风声都没有。”虞莓像是在跟徐轻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语调很轻,喃喃的,最后眼神带过来已然变得清明,“不提了,好好工作吧。” 徐轻:……欸难道他们出来不是为了聊缓解工作压力吗? 没有坐多久,徐轻提上自己办公的背包开车回家,虞莓说自己要再坐一会儿,眼前的霓虹几乎可以照亮半面的夜空,她伸出手来挡了一下,从包里拿出那份烙着金字的大红色请柬。 恰好有一只同事给的薄荷烟,她走进拐角处的一条巷子里,拿出来想点,发现伸手没有打火机。 “mei姐,你怎么在这里?”公司楼下出来的石文静看见她惊讶道。 虞莓抬眼:“有火吗?” “有啊。”石文静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一手挡风另一手“啪”一声点燃,虞莓俯身凑近,鼻腔里吸入的浓烈薄荷味让她忍不住一呛一呛地咳嗽。 “……霍,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新手啊。”石文静紧拧着粗黑的眉毛,“不是这么吸的,你要学会吐。” “别管我。”虞莓轻“啧”了一声,抬起头间满眼写着烦躁,“这么快下班?” “啊,那可不是,我现在清闲得都想养条狗了。” “你爸妈不催你结婚吗?” “不催啊,他们习惯了都,人不是一定要结婚的。”石文静挠了挠头,“那你家里呢,不催吗?” 虞莓将手里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又弯腰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我没有爸妈。”她说。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石文静是知道虞莓家里情况的,父母对她不是很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钱寄回去就像一个无底洞,没有一句好听的话,甚至从来都没有过来看她一回。 “小mei,别难过,我的肩膀给你靠。”石文静吸了吸鼻子,夜间的空气逐渐有些冷了。 “滚。” “滚就滚,这么凶做什么。”石文静耸了耸肩,绕过虞莓去开他停在巷子里那辆银白色的代步小车。 虞莓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石文静喊她要不要一块儿,前者摇头,从包里摸出一个宝马五系的车钥匙,轻佻斜过去一眼,上车离开。 石文静:“……”不要就不要干嘛还损我一下啊喂!!! 车里开了偏暖的空调,虞莓扶住方向盘,侧眼忍不住又看向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张请柬。 很早之前她问徐轻,颜以吟有没有特别偏好的东西,或者特别偏好的性格,对方想了想,回的是“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这只是一段很小的小插曲,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知道。 就像石文静说的,一个人也不是不能过。 “你好,小金鱼。”徐轻回到家里,俯身低下头去跟她养的那缸金鱼打招呼。 金鱼吐泡泡。 现在时间还很好,她在家里给自己做了一餐简单但是很好吃的饭,拍照发群里的时候顺带艾特了一下颜颜,那边回过来一个“哇塞”的表情,徐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去问。 【余珊儿:@颜颜,我昨天在婚纱店里看到你是什么一回事?】 【黄莉莉: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你自个儿去那干啥?】 【余珊儿:废话,我是去给他们品牌做宣传的,结果碰到颜以吟和一个男的。】 火力瞬间集中起来,徐轻捧着手机没有发言,只见颜颜发过来一个求饶的表情包,随后一大堆哭泣。 【颜颜:我要结婚了,对不起。】 群里几人立刻活络起来,誓要把对面那男的消息扒个底朝天,颜颜说对方就是很普通的上班族,申城本地人,身高一米七二,长得普普通通还过得去,又问了一些相处上的感觉,颜颜说也还可以,主要是工作稳定,两家父母觉得也行,所以就决定结婚了。 “我都二十五岁了,你们放过我吧,行不行……”又发来几个大哭的表情,余珊儿这才哼一声收回她的八卦心。 二人的订婚宴就在一家酒店里举办,两个家庭都喜气洋洋,这姑娘后面补发来几张请帖,明显余珊儿耍脾气说不去,徐轻和黄莉莉倒是想得挺开,该到场还是到了,颜以吟穿着大裙摆的礼服,脸有些红。 “我们当时没说要办这么大的。”她有些嗫嚅着解释。 “无所谓。”黄莉莉说,“你去陪别人吧,我和徐轻自己逛逛就好。” 颜颜提着裙摆走开了,黄莉莉同徐轻一起选了个角落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黄莉莉问她什么时候去花朝节,徐轻说收拾收拾就准备走,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家常话,那边在发红包和喜糖了,徐轻伸手揉了揉肚子,觉得胃里好像又有点在疼。 周围没有什么人,大厅里又吵嚷,她走出门稍微透了透气,正好看到来参加订婚宴的她曾经的上司张岩。 “霍!arna啊。”面对眼前这个离开他们单位后一路顺风顺水的香饽饽,张岩态度尤其热络,“怎么样?这佚?次比赛我们申城就指着你摘个桂冠回来呢!” “不说名次吧,”她想到虞莓的话,“本身就是公益性质的比赛。” “呵呵呵,是吗?”敷衍地笑了几下,张岩含糊道,“不过拿第一确实比难噢。” “嗯。”徐轻应声。 “不过也不是没有的——”他顿了顿,“你们虞副总没说吗?当时她参加的时候,就是京都申城双第一。” 徐轻抬起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你们虞副总当时啊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我就没见过这么拼的女人,你说女人这么拼干嘛……” 后面的话徐轻根本没有在听,她抬起眼的时候看到灯光下站着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的影子,比她印象中的要更加纤细一点儿,虞莓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的西装,没有刻意打扮,只是远远地站在路边望了一眼。徐轻想去打招呼,但她只是出来看了不到一分钟,随后挂门,离开。 “……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的。”张岩捻着下巴依然喋喋不休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张总,不好意思,借过。”徐轻绕开他。 “欸,欸——年轻人什么心性啊,真是。”张岩回过头去砸吧几下嘴,“有点成绩就飘,好像申城独她一份了似的,人小章记者都还没怎么说话……” “姐姐,虞莓!”徐轻追上那辆车。 “怎么了?”没有想到徐轻突然上来追她,虞莓看起来有些意外。 “你不进去吗?”徐轻手臂撑着膝盖直喘气。 “不了,”虞莓摇头,“哦对,今年我要调去中央台了。” “啊?”徐轻没反应过来。 “意思是你好好表现,还有可以晋升的空间。”虞莓对她笑了笑,“去花朝节透透气吧,比赛什么的只是路上一处很小的风景,相当于做蛋糕剩下的边角料。” “今年就走吗?” “对,今年就走。”其实上面很早就给她透露过风声,只不过她一直在等着什么,或者说期待什么,所以留了下来。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好好加油,”她对徐轻说,“除了爱情和婚姻,生命还有很多其他的价值。” “再见。” 汽车逐渐行远,身后大厅里依然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笑语欢歌,与今晚温柔绵长的月色相融,好像要将洋洋喜气带给这个令人期待的早春。第二天徐轻就收拾好东西乘坐上去化福县的大巴车,手里握着那个用了很久的相机,她从前关于土地的故事,随着大巴车一摇一晃开往前方的路,重新翻开一个崭新的篇章。 非正式隐婚 第93节 土地的故事要从……种下那颗小苗的农民开始说起。 “蒲伯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那家熟悉的院落,徐轻伸手招呼道,“我回来啦!” “啊,徐记者!”现在正是赶上农忙,家里只有蒲伯伯的妻子在穿针线,见了徐轻连忙迎出来,“你这孩子,每次来都带那么多东西。” “那我下次不带了?” “呃,”他妻子动作顿了顿,“那要不还是带吧。” 瞧现在这些孩子一点儿客套话都不会说。 徐轻朗声笑了起来,熟练地换上黑色筒靴和草帽下地插秧,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的,并没有城市里那样干巴巴的冷,至少田里这些小苗都冒出了一个青绿色的小尖芽。 田野比人能更快感受到属于早春的温柔。 “小徐啊!”蒲伯伯认出她来,“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在旁边歇着吧。” “没有啊,”徐轻同样抬高嗓子喊,“我想过来给你拍视频!” “过来什么?”蒲伯伯没有听清。 “拍视频!——”声音拉长,徐轻摇了摇自己手里那个小相机,对方很熟练地做出一个扶腰抬草帽的表情,皮肤和土地是同样的深褐色,脸上的皱纹和土地的斑痕一样可爱。 “这样好不好?”她凑近过去给蒲伯伯看。 “可以啊。”蒲伯伯点头夸赞道,“你拍的怎么样都好。” “是这样吗?” 她轻轻笑了笑,下意识把相机举起来对上天空。 “我女儿说,她以后也要当一名记者,和你一样。”蒲伯伯回忆起来,“这丫头,读书都比以前用功了。” 徐轻抬起头,眸子里倒映出麦田里与城市不同的春天与日光。 “她拍得非常好。”徐轻说,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把小姑娘带到更大的舞台上。 “有吗?”蒲伯伯乐得黄牙都露了出来。 “对,是一个很天赋的女孩。” 徐轻把她的小相机收起来,画面中的内容也不再只是静谧而美好,她记录下农民们的起早贪黑,记录下每一段炙烤似的烈阳,记录湍急的河流,记录她原本删去的,每一个“构图不好”的普通时光。 “是我新买的小相机。”临走之前,徐轻把一个盒子递给女孩的妈妈。 “这个,我们——”妇人踌躇:怎么办好想收啊,要不客套几句吧,可是万一收了之后女儿生气怎么办,啊还是好想收啊。 “没有很贵,这是最实惠的那一款,比我手里的价格还低些,但是很适合学生用。”是她新买回来的,想着给小姑娘准备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礼物。 “那——”妇人拿过,“我们就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徐轻:“……啊,收吧。” “多少钱啊?”蒲伯伯皱着眉问她。 “几百块钱的,就是最基础的一款。” “噢。”夫妻俩松了一口气,摆弄着手里的小相机,很稀罕似的,好像已经在期待自己女儿回来之后看到的欣喜了。 “那我先回去啦。”徐轻说。 “不再多留一天呀?” “不了。”她挥手跟二人道别。 摇摇晃晃的大巴车逐渐走远,徐轻探出头往后看见站在天边这对平凡可爱的夫妻俩,土地上的风景依然悠然得让人想往,可是没有这些耕种的农民,麦田依然不会是这样的欣欣向荣。 她依然没有刻意去拍生活的疾苦,只是想把这些很纯真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没有刻意去歌颂,他本身就非常平凡却崇高的,土地的守望者。 “顾总,原先那个办公室已经敲定下来了。”助理将一份传真文件放在桌上,开口道,“张总在处理。” “好的。”顾明衍微微颔首。 “……孙老板那边又派人来。”助理斟酌了一下,还是抿了抿唇。 “说什么?” “说让您去参加他们新公司的宣讲会。”新一波韭菜收割大会,助理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并且这人还能活得这样逍遥。 “我知道了,”顾明衍应道,“到时我会去的。” “在京都,不在申城。” “嗯。” 这是早就知道的意思,助理错愕地抬起头,却见面前的男人伸手将笔盖合拢,“啪”一声落在笔筒里,神态寻常:“没事,出去吧。” “……好。”助理挠了挠头,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停住,回过来稍微犹豫了一下,“老板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顾明衍笑,“让你出去就出去。” “哦qaq好叭。”老板不会上贼船了吧,不要啊!他还想着在这个圈子里多混几年。 门被带上关紧,顾明衍眸子沉下来,电脑屏幕上放着几个跳动的聊天框。 京都这几天气候正在回暖,往南飞去过冬的燕子停在枝头起起落落地跳跃着,他手上积压着几个案子还没有动,基本落脚就是不停地忙,搜证据写文书连轴转,酒局参加得也比以往更加平凡。 整理一下衬衫的袖口,他如约来到丰淳新公司宣讲会的现场,大厅内吵吵嚷嚷的都是人,孙戚文满面红光地将他带进后台办公室:“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顾明衍垂眼:“不敢。” “哈哈哈,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我们同样是申城来的洪总。”他笑着说,“是给我们提供场地的一位实业家。” 顾明衍伸出一只手同面前这个男人握了握,双方基本看破不说破,这样的生意隐在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会场里拿着话筒的“启动人”正慷慨激昂地向群众输送着洗脑式的观念,说他们在南美的庄园多么多么好,有什么样的发展前景,还有些非常清晰的视频和图片。 有几个侍从过来给他们沏茶,顾明衍分明的骨节握住茶杯,掀开帘子的一角。 一片睁着眼睛,但是不带脑子的人。 启动人站在台上宣讲得唾沫横飞,台下各种年龄的人都有,眼中透出的光显露出来,由懵懂逐渐变得疯狂,刻画出人性中最为低劣的几宗罪,好像启动人讲的就是他们即将视实现的宏图。 “这片买下的人是谁?——哦是个大哥,来大哥你上台来讲讲,这片土地打算用来做什么生意?” “酒庄。” “酒庄好啊!大家看到这里的日晒没有?”启动人手脚并用地划出一个圆圈,“这块生产的葡萄用来做酒,这块用来做加工——” 台下有人没有看清,干脆站了起来,好像他描绘出的一个未来随着语言浮现在了眼前一样。 “还有这块,这块还没有人入手。”启动人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台下,坐着的人欢呼声更加疯狂。 一场仿佛没有顶点的饕餮盛宴,将人性的贪婪撕开,血淋淋地展露在眼前。 “很可笑吧,这些人?”孙老板小啜了一口滋味醇香的绿茶,面带嘲讽地抬起眼,“人嘛,就是这样。有的人克制住了,那什么事儿都没有;有的人没克制住,我也只不过是他们欲w宣泄的一个出口。” 顾明衍侧过头。 “贪婪嘛——”孙戚文砸吧几下嘴巴,“贪婪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比如我们,利用住人性弱点的。” “是不是很像掌控一切的上帝?” 顾明衍不置可否,只是点燃一根烟:“你被告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孙戚文抬了一下眉,整个人往后缩紧,两只手摆在空气里煞有介事地摊开来:“那又怎么样,我请到了你,顾大律师从前也接过这样的案子吧?——啧,相信我们会有一次非常轻松且愉快的合作。” 他确实接过类似企业的案子,但也只是尽量保证了委托人合法部分的权益。 除此之外,要再进一步的话—— 顾明衍将帘子放下,会场内疯狂的人声依然一浪高过一浪,他手指间夹着烟坐下来,灰青色的烟圈缓缓融进空气里,是会让人上瘾的尼古丁,铭刻着人性最深处的贪婪与欲望。 从前的他说不定真的会答应,毕竟这么肥的一块蛋糕,随便一划他就能在京都更上一层台阶。 然后用他惯用的手腕全身而退。 “怎么样?京都的这些律师里,我只找到了你。”孙戚文是知道顾明衍有这个能力的,法律嘛,说起来到底还是由人来设定,哪里可以钻漏洞,哪里又可以创造出合理的证明出来,条条框框他看不明白,但不代表面前这位律师界名声手段向来不是很好的大律师看不明白。 “孙老板抬爱。”顾明衍手指掸了掸烟灰,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孔依然清俊非常。 “呵,是你过于谦虚。”孙戚文应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这小辈了不得。” 他说的是之前校园贷的那个案子,顾明衍没有正面回应,但其中联系了什么人,获得了什么信息,在他们这些上位圈的眼里从来都不是藏着掖着的某件事,甚至可以直接摆上台面来交易。 但是…… 他触到贴身口袋里放着的那串贝壳,黑暗中好像出现了一双清亮的眼睛。 “是吗?”顾明衍但笑。 “就是太死板了点儿。”孙戚文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你跟申城那个新当家的女主持关系挺好啊?” 提到徐轻的名字,顾明衍眸色明显暗了一下,孙戚文表示诚意似的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没事儿,干干净净一个小姑娘,圈儿里不少人喜欢这种的。” “她最近要来京都参加一个比赛。”孙戚文笑道,“我让人动了些关系,保证你这小女朋友拿个冠军回去。” “孙老板。”顾明衍将泛着猩红色光点的烟头熄灭在水晶烟灰缸内,抬眼时帘子外的人声已然沸腾起来,好像一场盛宴随着金钱与物欲逐渐攀登上了顶点,“她只是个工作没有几年的新人记者。” 站起身,音调放缓:“恐怕受不住您如此的抬举厚爱。” “哪有,哪有。”孙戚文唾了一口清茶,“一句话的事儿,你这就不用跟我争了啊,显得见外。”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袖口下骨节逐渐攥紧,面上依旧是喜怒不显的。 “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搭我这条船?”孙戚文站在他的面前,晦暗的灯光落下来,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好像一头汲取了几十年营养的猛兽,顾明衍与他目光相接,竟然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怯场。 “是恐她经不起。” 眸光中几乎没有旁的情愫,二人的博弈在人声中悄无声息地拉开,顾明衍眸中清冷,孙戚文也同样笑意未减。 “一个女人而已。”轻慢戏谑的一句话,顾明衍“嗤”声,“孙老板是觉得我多偏爱她?” “不是吗,我听下属说的,举手之劳而已。”孙戚文伸手摸了摸鼻子,“京都好像比申城要冷啊。” 对方递过来一盏温热的茶,孙戚文笑笑接过:“你要真不喜欢,我这还有身段样貌都好的大把姑娘,说起来那个女主持吧,气质是好,放眼京都来看也不算什么顶级美女。” “是。”外头的声音逐渐歇下去了,孙戚文出门听“启动人”汇报情况,顾明衍从助理手里接过外套出门,攥紧的手指才略微松开,骨节中段有些泛白。 “老板,我们……” 非正式隐婚 第94节 “走吧。”顾明衍声音有些冷,他原先还想跟丰淳再斡旋几个来回,但看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手上握着丰淳涉事的大把资料,唯一不能确认的就是孙戚文原本的身份,很大概率孙戚文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官司打起来赢不赢是次要,树倒猢狲散,但是他连大树根基的最深处都摸不准在哪。 一场官司赢了又怎样。 户外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呼出的气在空中氤氲成了白,顾明衍坐进车内,小臂搭上方向盘。 就算摸不准,顾明衍想,他也不能让孙戚文把手伸到徐轻那里。 “老板,徐小姐应该这个周五就会来京都了。”助理转过头,“餐厅订好了,呃……”他猜这位徐小姐应该挺不拘小节,哪有带女人约会去吃烧鸡的。 “嗯。”顿了顿,“她有没有说来不来?” “我是用方副总的邮件署名给她发的,嗯,她说如果你亲自去机场接的话,她就‘勉强’来吧。” 备注一定要加重“勉强”这两个字,助理满脸的黑线,末了还吞了口唾沫。 “行。”顾明衍颔首应了一声。 “孙老板说……”助理试探着语气开口,“要让徐小姐得第一,她应该会挺开心的吧?” “她不会。” “啊?” “嗯。”顾明衍薄唇抿了抿,启动汽车。 他的娅娅不会这样,知道后说不定还会扯着他的袖子哭。 第85章 三月二十七。 徐轻在飞机上睡得很沉, 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乘客们各自拿上行李从过道经过出门了。路易斯伸手去拿二人放在架子上的小行李箱,两手各提一只,站在攒动的人流后面, 再加上个子很高,扛着行李箱眉毛跃动的样子显得有些呆。 睁开眼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徐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路易斯满脸黑线, 二人就这么等着人群渐渐疏散开了,越过狭窄逼仄的走廊靠近。 “谢谢。”徐轻接过自己的行李箱。 “没事。”路易斯摇头。 二人是结伴一块儿来的,徐轻马上要出席纪录片的评选现场, 路易斯是跟中央这边有一个互相学习的座谈会, 由于工作地点都在二环内, 所以干脆订了一家酒店, 免得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要不我拿吧?”经过一个台阶, 路易斯转头看向徐轻。 “……二十寸的箱子,我不至于拎不动。”徐轻汗颜。 “哦,好吧。” 路易斯也没有强求, 徐轻拎着行李来到门口打算打车。 “欸?你有朋友来接你吗?”路易斯问。 “没有啊。”她收到邮件的时候以为方翊含是在开玩笑,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搜索引擎上各种捕风捉影的信息,但是也不是全不能信, 她平时在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现在多忙。 新贵嘛,听起来像个修饰过后的雅称,具体怎么样她也采访过几位, 都是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那种, 睡四五个小时都觉得奢侈(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夸张成分), 但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可是——”路易斯犹豫了一下。 人流间他停靠在路边的车并不显眼,但是男人的身形无疑是格外出挑的,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与他视线对上,没有别的情愫,只是让人感到礼貌和疏离。 “哥。”斟酌了一个不算尴尬的称呼。 “……啊?”徐轻闻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嗯。”顾明衍应了一声,动作自然地从徐轻手上接过行李。 “哥送她去酒店吗?” “是的。” “搭个顺风车呗?” “行。”顾明衍微微颔首,看到她下了飞机后□□冷的空气冻红的鼻尖,开口问道,“冷不冷?” 徐轻:“……” 二人这对话一来一回,她就好像个局外人似的没有插嘴的地方,就这么一脸懵地被带上了车,转过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一身商务性质的笔挺的黑色西装,下颌处胡渣清理得很干净,但是侧眼看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比……两年前她看到的那双眼睛要更加成熟些。 “哥现在生意好吗?” “蛮好的。” “是吼,我听过你的名字了,真的超厉害。” “你也一样。” “是吗?哈哈哈。” 两个不怎么熟的男人好像非常熟络地攀谈起来,徐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坐在副驾驶上好像成了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空气。嗫嚅了一下嘴唇想开口,无奈想不出来该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哥一起上去吗?”到了酒店门口,路易斯问道。 “我把她行李提上去。”顾明衍把箱子从车里拎出来,打算上楼。 “我不要!”徐轻连忙护崽似的把自己行李箱拖到背后来,“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他送自己上楼,不就知道自己住哪个房间了吗?徐轻还有些不明显以,看到人好像气不打一处来,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不走了。 “我来拿吧!”路易斯伸手过来。 “我不。”坚决摇头の徐轻。 面前二人投来无奈的视线,好像是她在耍小性子似的,徐轻抿了抿唇,把自己箱子提上去几个台阶:“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嗯。”顾明衍也没有强求,应了一声站在绿植旁边等,颀长的身形落下一个被拉长的影子来,徐轻转头看过去一眼,只见到他抬起来眸色清冷的一双眼。 连忙又转头。 “徐大美人走这么快做什么?”路易斯加快脚步跟上来。 “你管我。”徐轻在前台拿好房卡,走进电梯。 他们住的是偏高的第十七十八层,空房间太少了所以只能分开。徐轻先下电梯,把自己的行李拖出去放好,收到顾明衍发来的一条信息:“下来吧。” 【徐轻:你不用工作吗?】 【顾明衍:最近事情少。】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事情少,她换了身轻便点儿的衣服下楼,刚刚乘坐过飞机所以脚步还是有些虚软的,顾明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徐轻吸了吸鼻子,转头看了看他,回过来,又转头看了看。 “怎么了?”他问。 “你让我过来做什么?”这男人心思一茬一茬的,先前还好像特意躲着她一样,如今又要带她去吃什么当地有名的食府。 “待客之道。” “是吗?” “还想听点儿别的什么?” 是一个反问的句式,不动声色就把山芋抛到了她这边,徐轻眸子动了动,轻“哼”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等人把车停好,跟上他脚步走进一家中式建筑餐厅。 “顾总,这边请。”身着马面裙的服务员伸出一只手指路道。 “嗯。” “嗳,顾明衍。”男人走得很快,徐轻小跑几步跟上去,“你上次跟我发的那几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之前那两条关于比赛的体现的,如今她见了人也不想去猜,干脆直接开口去问。 “字面意思。” “什么字面意思?” 两侧身着汉服的服务员徐徐拉开雕栏木质的包厢门,里头是两个挨得很近的雅座,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竹叶下潺潺流淌而下的浅溪,徐轻只穿着很普通的白色衬衫和加绒的长裤,站在他边上好像很格格不入似的,于是伸出手去攀上男人的臂膀:“嗳,你一会儿是有工作吗?” “有。” “那是什么字面意思?” 顾明衍:“……” 话题又跳了回来,顾明衍随意选了一边位置坐下,徐轻没有坐到另一边去,只是依然刨根问底地问。换做旁人她也不会是这个娇憨样,偏偏到了他身边好像就有人兜底了似的,怎么闹他也不会多恼她,顶多皱眉让她坐好。 “你不说我就不过去了。”徐轻开口。 “那就坐这儿吃。” 坐这里吃又怎么样,位子是单人的,但是尺寸要比平常的椅子要大一些,上面有一个落脚的隔板,座椅上用金黄色的绸缎包裹着,下面有一层厚棉,坐上去软乎乎的,徐轻与他贴得很近,身旁的空气里都带着雪松清冷的香气。 “您好,这是我们食府的招牌菜,京华盛宴。”姿容姣好的服务生端着一个很大的盘子上来,银色盖子一掀,满厅都是传统中式菜肴蒸腾的香气,用的大油大肉,上面的雕花是各种果蔬拼成的,比起一道菜来讲,它更像一盘做工精细的艺术品。 门边上还站着几个服务生,徐轻有点儿尴尬地回避视线,毕竟她现在就好像非得黏在顾明衍身上一样,男人抬眸说“把门关上”,上菜的服务生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除了偶尔来上菜的人,包厢内也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你……”她抿了抿唇,这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不吃吗?”顾明衍一手虚揽住她,另一手动筷子夹菜。 “你又不跟我说。”在申城的时候基本除了上班就是加班,每回她都已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再加上如今成了第七小组的代理组长,经手事情的时候也完全不能露底或者怯场。直到看到顾明衍,好像只要他在边上自己就不用那么端着似的,可以放纵出来使一点小性子。 “你不明白?”他轻哂。 “呃……”应该是有点明白的,徐轻垂下眼睛,下巴还靠在他手臂上,隔着衣服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脉搏有力的跃动,徐轻蹭了蹭不打算走,顾明衍也没有赶她,薄唇抿了抿:“把筷子拿过来。” “我不要。” 这已经有点儿耍性子了,顾明衍将筷子搭好,似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顾明衍。”有那么久没有见,她伸出手臂向下环住他的腰际,脸紧贴住他的外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怎么闻都闻不够似的,声音也比平常放得更软一些,有点儿像撒娇,顾明衍侧头让服务员剩下的菜不用上了,对方恭敬回了一声出去把门合拢,甚至非常细致地拉上了围帐。 正中央的砂锅里摆着她心心念念的整只烧鸡,不知道吃不吃得完,还有几样爽口的开胃菜。 徐轻一面叫他名字一面往怀里钻,分量很轻,顾明衍把她抱起来放到膝间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你……怎么了?”她敏锐觉察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指腹依然是温热的,带着眷恋似的摩挲过她小臂上的皮肤,顾明衍抱她的动作很温柔,低着嗓音叫了声“娅娅”,也没有说最近如何,或者遇到了什么事。 好像很怕失去她。 非正式隐婚 第95节 “你别吓我呀qaq。”她抬起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呼吸浅浅的,随着贴近的动作逐渐交织。 “没有什么事,”他说,“我会处理好。” 他其实很少跟徐轻说这些,印象中……印象中几乎没有,徐轻抬起头,鼻尖嗅到浓郁的饭菜香气,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中说自己饿了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的肚子已经先一步发出了信号。 “呃。”徐轻囧,“我有点饿。” “吃吧。”他轻轻笑了笑。 “遇到了什么事?” “公司里一点情况。” “很棘手吗?” “有点。” 对话并不能看出什么,徐轻抬起眼看着男人英俊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见她,所以表面看起来一点儿狼狈或者疲态都没有,手臂有力地环在她的腰间,怀抱宽阔而且很温暖,她还没有这样被人抱着吃过饭,所以脸稍微有点红。 太逾矩了,简直饱暖思y欲。 “那个,要不然我坐回去吧。”她就是这样的,一开始非要如何,后面又怂了缩回壳里。 “嗯。”顾明衍放开手。 徐轻:“……”但是你放得也太快了吧啊喂! 端端正正面对面坐好,徐轻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人生得那么好看,伤疤也这么可爱,就隐在他黑色的碎发下面,好像岁月镌刻过的一页名迹,边沿轻微凸起来……也并没有网上说得那么难看或者吓人。 “要不你还是坐过来吧,娅娅。” “啊。”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什么话,回过神时脸“刷”一下更加红了,碗里夹来的一片瘦肉还没有来得及动,她装死似的放了一块进嘴里,爆炒过后的咸香味窜进唇舌间,唤醒沉睡的味蕾,味道非常好……但是面前灼热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徐轻抬起眼,躲闪着不去看他的表情。 “嗯,你不吃吗?”她清了清嗓子。 “刚才喝了一杯咖啡。” 徐轻眨了眨眼,惊道:“咖啡续命啊?” 顾明衍:“……” 眼睛圆圆的真的很可爱,他站起身走过来,也只是轻轻地抱了抱她。 “没事,你吃吧。”他声音低下来。 徐轻囧,这样她还怎么吃嘛,试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顾明衍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下去,更多是讲手轻轻环在她的腰间,呼吸声静静的,就这么等她吃完。 “我饱了。”西装的扣子有点硌人,徐轻转过头去看到他在回工作邮件消息。 “嗯。”手依然是搭在她这边的,好像她是什么可以用来抱的玩偶或者安神香。 “不多吃点儿吗?”顾明衍问她。 “不了……”徐轻觉得可惜,“但是很好吃,可以打包回去。” 顾明衍应了一声让人进来打包,站起身理了理西装的褶皱,就连刚才搂住她的动作都是非常温柔的,只有传递过来的温度可以让她思绪四处飘起来。 他是一个非常冷静自持的人,徐轻想,虽然在旁人看来他并不是这样。 “顾总,是打包给这位小姐吗?”刚才那个服务员问道。 “嗯。” “好的。”服务员应声点头,虽然二人着装差异太大,但是她说话和服务的态度也依然没有变化,甚至在把剩下那些菜打包好递给徐轻的时候耳朵红了红,“小姐,你好漂亮。” 嗳! 徐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她今天出门没有化妆,瞬间整个人都拘谨了起来。 门外有几面用镜子和红木做成的隔断墙,徐轻提着打包的塑料袋走出门,路过镜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里面女人眼睛是格外清澈灵动的,肤色瓷玉似的白,耳廓还有些掐尖儿似的薄粉,头发毛茸茸,看过来的时候带着羞怯的可爱。 “是吧?你也觉得可爱吧?”另一个服务生攀谈道。 “走近了更好看,真的。” “要联系方式没?” “她男人在这儿,还是顾老板,就算有这个心我也不敢要啊。” “……” 身后服务员们的讨论声逐渐远去,徐轻小跑几步坐进车里,暖融融的空调从扇叶里吹出来,两只手抓塑料袋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明衍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清冷的,俯身过来。 徐轻以为他要亲她,于是主动闭眼抬起头(这个动作有点尴尬,建议现实中不要轻易模仿)。 顾明衍:“……” (其实放在纸片人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半天没有动静,她身上的安全带被“啪”地一声系上。徐轻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男人姿态寻常地启动汽车,就她好像准备发生点儿什么似的在这里满脸期待,深吸一口气道:“顾明衍!”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一个问题就把她的怒火定格住,徐轻一个烫手的山芋还没往外抛呢,听他这个问题,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不要,我去你住的地方干嘛。” “嗯,那就不去。” 徐轻:“……”好歹你坚持一下啊喂! 男人把车停在她的酒店楼下,徐轻气得腮帮都鼓了起来,拎着剩下的饭菜下车:“嗳,我明天要参加中央台举办的晚宴。你还有空吗?要不要来接我。” “嗯,我来接你。” “切。”得到答案后,徐轻小跑几步走上台阶,在最上面那层又转身过来看。 他换车了,虽然依然不是那种顶级大牌,她坐在里面也并没有感觉出区别。 顾明衍应该也看到了她,开门下车,但没有继续往前走。 “喂,顾明衍。”她又叫了一声,小跑下台阶,在街道边上抱住男人的腰。 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大概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徐轻听到耳畔经过的风声,隔着西装布料他体温是灼热的,仅仅抱了几秒钟,徐轻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他长得那么高,徐轻快一米七也只到他的锁骨下方,贴近的时候可以听见他胸膛里有节奏的心跳。 “不至于吧,你舍不得我?”试探性发问。 顾明衍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指尖:“进去吧。” 徐轻瘪了一下嘴走进大门里,乘电梯之前又忍不住转过头。 同事们没有等她,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没有走,站在车边的身形一眼就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有一块疤,是一颗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 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那么少。 他好像有很多面。 “娅娜,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和另一个不幸的消息。”路易斯到第十七层来找她,“你要听哪一个?” “哦,”徐轻点头,“我这里有一碗剩菜,和另一碗剩菜,你要吃吗?” 路易斯:“……我吃。” 徐轻:“都说吧,别卖关子了。”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什么叫洪总的人。”路易斯皱眉,“他知道你来京都了,说想请你吃饭。” “第二个呢?” “另一个叫孙总的人也想请你吃饭。” 徐轻:“……” “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她伸手推开房间门,“进来吧。” “这不废话吗?我是情报员啊。”路易斯走进门里,打开她带回来的几提塑料袋,“好香啊。” “吃吧。” 路易斯便坐在她的茶几上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这两位还是有点儿来头的,你要不考虑考虑,交个朋友也行。” “我不去。”她是来参加颁奖典礼的,认识这么多人做什么。 “真的不去啊?”路易斯挤眉弄眼,“我听说这位孙老板还挺有些能力的,说不定你这次获奖——咳咳咳,娅娜你打我做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徐轻收回手,“单纯觉得你有点儿欠。” “跟你开开玩笑,又没有别的意思,我都替你回绝了都。”路易斯苦着脸往嘴里扒饭。 “嗯,”徐轻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这么说……” “这么说?” “这次比赛的评委是真的有可能被操控的?”她把随身携带的小包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突然凑近,“人为可以动的意思吗?” 路易斯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米饭里,看到徐轻突然凑到跟前来,惊得差点儿没被噎住:“咳咳咳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虽然我没有去查过,但是感觉十来个评委,嗯,说门路吧也说不大清,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是吧,”他补充,“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啊,你又不会干这种事。” 徐轻的眼睛逐渐凑近,路易斯吞了口唾沫往后躲。 “你忘记我是什么职业了吗?”她的语气逐渐兴奋起来,“新闻啊新闻!给我送上门口来了。” 路易斯:“……”是……哈。 见过热爱工作的,没见过这么热爱工作的。 “刚才你说的那个孙老板联系方式,记得给我一个。”徐轻食指与中指合拢做了个“敬礼”的表情,见路易斯神情有点儿犹豫,催促道,“怎么啦你?太好吃吃傻啦?” “没有……”把嘴巴里的米饭吞进肚子,路易斯眼神有些躲闪,“娅娜,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儿不大对。” “那就不要说啊。” 路易斯:“……” 路易斯:“但是,你做记者这行……有些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去碰,真的是,非常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碰……那我还做记者干嘛?”徐轻回。 “楼上九层有个前辈,在你入职之前殉职的。”路易斯站起身,手臂干巴巴地比划几下,“他去一家黑工厂当卧底,一干就是半年,拍下了非常珍贵的视频,把那间工厂的内幕揭露于众。” 徐轻抬起眸子看向他。 徐轻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你就安安稳稳做个女主持不行吗?”路易斯深吸一口气,“小薛总拿你当台柱子,就算没有这些新闻,你的前程一样大好。” 非正式隐婚 第96节 “我知道,谢谢你路易斯。”徐轻垂下眼睛,工作这么久她很少把自己受过的苦表露出来,跟那位英勇殉职的前辈相比当然不值一提,但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也并不算少。 生活都已经有那么多苦难了,那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稍微开心一点。 当然可以感性一点儿去过,没什么好自我否定的。 “我已经决定好了。”她说。 “不行,我不同意。” 路易斯很少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跟她说话:“我是你的情报员,我们是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娅娜,你知道孙戚文后面都是什么样的势力吗?你——” “孙戚文是吧?”她敏锐地捕捉其中的信息。 路易斯:“……” “反正我不同意!”他厉声道,“你怎么说都不行。” “我没怎么说啊。” “徐娅娜……” 路易斯沉下语气来开口,徐轻对他浅浅地笑了笑,一颗一颗去解自己白色衬衫的扣子。 “……你做什么!”路易斯脸色涨红了转过身。 徐轻:“……” 徐轻:“你想哪里去了?转回来。” “别,千万别,男女授受不亲。”路易斯声音都在颤抖了。 徐轻无奈:“我里面有衣服。” 她衬衫里穿着一个保暖的里衣,把衬衫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她看着路易斯惶恐转过来的眼神,撩起自己左侧的衣袖,手臂向上抬起,上面是一道狰狞的骇人的伤疤。 “你——”路易斯瞳孔明显颤了颤。 “这是我第一次做现调的时候,当事人用木板砸的。”她将袖子放下来,手臂往后抬撩开被长发遮掩住的纤长脖颈,上面一些已经有些淡去的瘢痕,一寸一寸像是土地干裂的纹路,放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这是我在化福县做下乡走访的时候,在地里磕的,”她说话的语调轻轻慢慢,“后来天气太冷,伤口被冻裂了几回;在地里干活,又被晒蜕皮了几次。” 路易斯握紧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口,眸中的光斑略微闪动。 “这里也有。”徐轻将自己腰间的衣服向上撩起,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疤从她腰部的前侧一直延伸到了背后,还有缝针之后落下的灰白色,所以她现在主持用的礼服都不露腰。 “这是什么?”路易斯的呼吸似乎静止了,眼眶一点点湿润发热起来。 “是那里一个小朋友,年纪很小,什么都不懂,”徐轻并没有多说,“只比我膝盖高一点点。” “用什么?” “锄头。” 她有点儿不愿意去回忆这段经历,那个小孩智商是有些问题的,可能把她认成了继母或者什么人,抡起锄头砸了好几下,大腿的伤现在已经好全了,剩下腰部这里,做大一点的动作就会牵扯得有点疼。 还没有人知道。 有可能顾明衍知道……她眼帘一点点垂下来,想起他揽住自己腰时那样温柔的力道。 “怎么可以这样?你有跟领导反应吗?”路易斯气得眼睛都涨红了,“他们有没有给你一个解释?” “他们家饭都吃不饱,怎么给我解释。”徐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你在劝我什么呢?” 她说:“我不怕的。” “徐轻,这已经涉及到了原则问题。”路易斯憋着一口气跟她解释,“伤人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他们没有钱,也应该给你一个诚恳的道歉。” “他们家小孩儿这里有点问题,”徐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爸爸四十来岁,没受过多少教育,也没有正经的工作,县里给他们家房子重新修了修,他不知足,让我们给他筹钱生活。” “什么?”路易斯愣了愣,听到这里似乎都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嗯,像这样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徐轻说。 “可,可是你在纪录片里面并没有拍出来……” “拍出来做什么呢?”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就算让他道歉了,有什么用呢?” 社会反映出的是基础教育的部分缺失,更好解决办法是支援那边基础教育。而且就算是受过教育的人,也有欲望,有贪念,有人性中最丑恶的那一面,当然相对的也有更多的善心,更多规则去维护社会的秩序和公平。 “……”路易斯抿了抿唇。 徐轻把外套重新穿起来,路易斯声音低下来,有点哑:“徐轻,对不起,徐轻。” “没有关系。”徐轻抬起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就是别告诉我爸妈。” “不会。”路易斯摇头。 “太好了,”徐轻满意,“好兄弟!” “那你这些伤口……”她说话间语气是一如既往平静的,但是路易斯心里仍然平复不下来。 “就这样呗,我上台的时候会用化妆凝胶遮住一点。”徐轻说。 “就不能,不去吗?”路易斯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担忧。 “不能,而且我不会牵扯到别人。”徐轻笑着看向他,“就当个秘密藏起来。” 路易斯没再发问了,桌上摆的饭菜依然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路易斯回想起跟她共事的这些年,想起很多人,比如虞莓从没有在公众面前流过的泪,比如石文静永远都是笑嘻嘻非常乐观的模样。 “娅娜,”他走近徐轻,高大的身材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翳,好像一种,并没有表露出来的精神力,与没有被挖掘出的另一面的自己,“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吗?”声音温温和和。 “真的,”他回,“我们是战友。” “太好了!——”徐轻转过头,眼里都是跳跃着莹润亮光的,“就等你这句话。” “哈……?” “我已经有计划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徐轻伸手给他比划一下,“我们的时间不多,我负责跟他周旋,你来收集情报,如果他表现出替我牵线搭桥的意思……我们来个请君入瓮。” 路易斯眼睛眨巴几下。 “当然这只是plana,”徐轻眼睛发亮,“我们得再设置几个bcd,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为了保住工作和小名,我们俩也得想个办法全身而退。” 路易斯:“……” “吼你至于吗!”他怒道,“我把你当朋友,你给我下套!” “别生气别生气,”徐轻立刻顺毛,“谁让你工作能力这么强,又这么有正义感呢?” “你少来啊!爷爷我还没被人这么骗过。”路易斯看着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徐轻捏着衣角抬头看向他——起码她跟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伤口也确实存在。 “别这么看着我,不吃你这套。”路易斯把头撇到一边。 “没有,我是说真的。”徐轻摇头,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们合作吧,战友?” 路易斯看着面前女人伸过来这只手,白皙纤细的,好像一捏就可以断掉——她不是属于温室的一朵花。徐轻长得很温婉,说话也同样柔柔的,在镜头面前常常带着一种可以治愈人心的笑容,喜欢她的观众越来越多,所以能在短短几年间就称为了广电台的金字流量招牌。 这朵花带着刺。 “可以。”他伸出手同徐轻握了握,“但我们目前要做的工作……是先搜证。” “你有几分把握?” “这得看孙戚文有几分把握,”路易斯轻嗤一声,“他跟我联系时说得信誓旦旦的,保证让你拿第一。” 徐轻歪了歪头,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地方,但是具体是哪里却想不起来。 “这个老狐狸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路易斯也皱了皱眉,“不过既然决定要查了,那就开始吧。” “怎么开始?” “这个不用你来操心。”路易斯目光有意无意带过她的腰间,回想起那道伤疤,心里仍然有些过意不去,“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美美睡个觉,第二天拿出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镜头前。” “我……”徐轻抿唇。 “让京都这些人好好看看。”路易斯笑着说,“这是一次机会。” “送你登上更大更广阔的舞台。” 第86章 “……听明白了吗?” 狭窄昏暗的小巷内, 一排挂着雨披的电瓶车并不算规整地停好,干冷的风吹得油纸袋沙沙作响,飘起来挂在沾着泥土的青墙上。天气还算好, 但只能看到灰白色的云,笼罩在整座城市上方,压在这道逼仄漫长的小巷内,分不清拐角将通向何处, 也分不清哪里是居民街的出入口。 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青年。 “还是那句话,告我去啊。”干瘦男人往地上唾了一口痰, “我没钱没老婆, 房子租的, 你们只管去告。” “嘿你这人。”方翊含眉头一皱, 对面男人更是有恃无恐地怪笑一下,露出上排森然的白牙。 “我这人就这样, ”干瘦男人耸肩道,“是人是鬼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何况你们这些个衣冠楚楚的‘人’。” 顿了顿, 语气散漫:“有本事去告孙戚文啊,抓着我算个什么东西。” 方翊含拳头握紧正打算说话,顾明衍拉住他。 “尤其是你, ”干瘦男人抬起眼睛, 漆黑晦暗的瞳孔像是从地狱里延伸出来的舌头,拉长腥臭的唾涎,“孙总这么看重你, 要是让他知道你背地还想给他一刀——” “看看吧。”顾明衍没跟他废话。 手腕一抛, 落下几张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 上面是个正在吃冰激凌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 干瘦男人脸色一变。 “别紧张,”顾明衍顺手拨开一个糖纸,斜眼眸色淡然,“要吗?” 厚厚堆砌起的云层透出阳光几道橙黄,斜斜挂在他分明的骨掌间,上面放着一颗水果糖。 “你不是律师吗?”干瘦男人弯腰把那些照片捡了起来,牙齿显露出来更显出瞳孔的空洞渗人,“用小孩威胁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跟他娘孙戚文有什么区别。” “这你女儿?”顾明衍下颚动了动,询问的语气云淡风轻。 “这他m我——”一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娘,邻居家的小女孩,他有时候真宁愿自己是干干脆脆一个人,在给孙戚文做事之后,他一直这么想,如果自己没有老婆没有爹娘,也没有这些普通人递过来的微薄善良。 男人剩下那句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顾明衍唇角微勾,笑了。 “有用吗?”干瘦男人哑着嗓子,“你能做到的,是以为孙戚文不能?” “你能做到的,是以为别的‘启动人’不能?”一句同样驳回的话,男人明显站不住似的用手攀着满是青苔的墙壁,顾明衍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神坛上手握权杖的人在睥睨众生z狗。 非正式隐婚 第97节 “跟我合作,”顾明衍看人的目光冷漠而幽深,“你还算有一定赚头。没了你,我同样可以找其他东躲西藏的‘启动人’,相信他们会非常乐意我伸来的——善意的——” 笑:“援手。” ——“我呸!”干瘦男人手中紧紧攥着那几张照片,抬眸之间眼边都恨得发红了。 “合作吗?”顾明衍笑意中带着几分讥诮。 “你搞不死孙戚文的,到头来我们只会一起死。”干瘦男人胸口随着高涨的情绪逐渐高低起伏,因为精神上的压力他整个面中凹陷下来,颧骨突出,就像拷着枷锁行走的饿殍,又想一条走向末途的野犬。 “我能不能g死他,得看你能做到哪一步。”顾明衍手中握着一叠厚厚的红钞,身上西装依然是笔挺端正的,熹微阳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间,清俊的眉眼上一道骇人的划痕。 “毕竟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把钱拿开。”干瘦男人撇过头。 “不想要?”顾明衍嗤声笑,“倒不是给你的,是给照片上这个小姑娘的。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吗?想不想让这家人对这小丫头更好一点?让她干干净净去上学,买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这些孙总都会替我做好!” “那,想不想将功补过呢?” 他说话节奏掌控得很好,明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语气,言语间却能将人的心志寸寸击垮。 “知道你在跟谁做交易吗?”顾明衍语气不缓不急,“出现在我的证人席,能为你减多少刑?” 男人没有说话,顾明衍无所谓地站直身子,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走吧。”几乎没带任何可惜的情绪。 正如他所说,孙戚文还有很多四处躲债的“启动人”,他们身上背负着无数破碎的家庭,与唾沫横飞的骂名。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说他要告孙戚文。 ——“你有多少保证的可能?”干瘦男人往前走了半步,指甲在掌心抠紧。 “五成。”顾明衍转过身。 如果搜证更加严谨,能做到七成。 可是他等不了了。想到徐轻,顾明衍垂下眼。 “这么多?”干瘦男人明显有些惊讶,“你……” “决定了就跟我走,时间不多。”顾明衍没多少工夫跟他废话,取证写起诉状还得费时间。 他脑中列着一部一部厚厚的法典,翻开来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条款,像一张硕大的立体的网络,可以将遇到的所有情况堆叠起来规整排好,唯一缺的就是证据,和可以出庭的证人。 “跟你走了,我会坐牢吗?” “明知故犯发展传x下线,你觉得不会吗?” “可,可以减刑吗?” 把法律当成一门生意跟他谈,顾明衍眸色极冷地上下扫过一眼。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瞒着我的东西。”他伸手拉开车门,说话间眼尾轻轻一抬,“我能查到,想来对方也一样可以。听话和认罪,是对你自己最好的保护。” 干瘦男人嗫嚅了一下唇,顾明衍冷声:“上车。” 徐轻并没有来得及准备中午吃饭的事。 她晚上睡不着,和路易斯搜搜查查凑了一个晚上,二人是趴在茶几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日色透进来路易斯抬起头,徐轻也猛然惊醒。 “几,几点了?”徐轻恍惚。 “十一点四十。” “……啊?” “我勒个去。”路易斯拍了一下脑门,赶紧站起身收拾准备,“我去整理东西,你……赶紧冰袋敷一敷眼睛和脸消肿,约了化妆师等一个小时了。” “嘶。”徐轻捶了一下酸疼的脖颈,闻言立刻动身,在卫生间镜子里看到自己肿得像猪头似的脸,欲哭无泪地用清水稍微冲了一把,做了一次深呼吸。 上镜需要的气色和业务能力一样重要,这是身为一位女记者兼主持人的自我修养。 “你包里东西都带吗?” “都带,有一瓶我自己做的辣椒水,你看到了吗?”徐轻应声。 “是这个吗?”路易斯刚醒来脑回路还没跟上,顺手一按,呛得他整个人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咳咳咳……我去,还挺厉害啊咳咳……我去。” 徐轻:“……” 突然有点儿后悔了,他们俩做事真的靠得住吗? 二人昨天晚上将能接触到的信息翻了个遍,包括孙戚文读书时候同学对他的评价,班级合照,后来出国之后的酒店行程信息,跟什么人有过交流,还真让他们查出了些什么来。 洪磊与他并不是第一次合作,前者是做实业的,也做地产开发,经常给孙戚文提供场地,但行事像来低调。 他有个交往甚密的堂弟叫洪岳,京都资深媒体人,多次担任中央台举办的纪录片比赛评委组组长。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信息,涉及行业很多,还有就是…… 清澈的水流顺着面部轮廓滑下来,徐轻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他缺一个法务方面的长期负责人。 徐轻想到顾明衍。 “娅娜你洗好没?”路易斯喊道,“快出来化妆了。” “来了。”徐轻缓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原有外人面前温和优雅的状态,对拎着各种装备的化妆师不好意思笑了笑,“抱歉,睡得实在迟了。” “没关系。”化妆师倒也并不意外,“还要谢谢路易斯先生买的早餐。” 已经算午餐了吧,徐轻在沙发上坐下,与路易斯对视一眼。 后者囧,前者更囧。 “arna小姐昨天晚上是不是熬夜了?”化妆师让助理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箱子,神色暧昧地看了房间里二人一眼。 “呃……”冤枉啊,徐轻想。 “对,我俩熬夜了。”路易斯点了点头。 “噢。”化妆师心照不宣。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还方便二人有时候眼神交流,徐轻心道。 “方便看一下arna小姐今晚出席宴会要穿的礼服吗?”化妆师语气温和地问道。 “嗯,可以的,就在架子上。”徐轻抬手示意了一下,“今天整个颁奖典礼在游轮上举行,所以特地带了较为修身的素色绸缎晚礼服,荷叶边做了收拢,不会被风吹起来。” “可以,arna小姐的眼光一向很好。”化妆师夸赞道。 “谢谢。” “没事,”化妆师摇头,“我对每个客户都这么说。” 徐轻:“……” “有没有偏好的妆容呢?” “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徐轻反问。 “你的眉眼非常舒展,所以镜头前都会画温婉大气的妆,”化妆师认真端详了一下,“但其实你每个五官拆开来看都非常精致,反而是轮廓限制了眼睛的媚,是一种,嗯,带给人力量的明媚。” 还是头一回有人夸她眼睛生得媚的,徐轻笑了笑。 “就给她化这个吧。”路易斯和徐轻目光交接过一瞬。 “您真有眼光。”化妆师毫不吝啬夸奖道。 “是吗?” “当然,我对每个客户的男朋友都这么说。” 两个人视线触碰到,徐轻垂下眼睛不打算解释,路易斯倒是看起来更加自然些:“嘴巴这么甜,您一定没有收到过投诉吧。” “收到过,”化妆师点头,“如果客户有很多男朋友的情况下,我们就很难讲话了。” “咳咳咳……”路易斯平白咳嗽起来,徐轻忍俊不禁,但还是得保证自己画底妆的时候不要乱动。 “好了,arna小姐,请闭眼。”化妆师语气见怪不怪。 “我开玩笑的。”路易斯伸手摸了摸鼻子,“叫我路易斯就好,我是她情报员。” “哦。”化妆师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只关心自己手里的妆好不好看,“arna小姐今晚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徐轻开口:“艳压。” “可以。”化妆师颔首,“您有这个本事。” plana计划意料之中地没有实现,徐轻乘车来到会场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由于是全国性媒体人的一场交流与比赛,街道旁熙熙攘攘的都是身穿礼服的宾客与各个角度都立着的三脚架,镁光灯一闪一闪,这场专属于媒体自身的晚宴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拉开帷幕。 徐轻近几年打出了些知名度,但到底资历浅,是安排比较前面出场的。红毯一直延伸到江岸的围栏旁,河中央停着一艘几十米高的游轮,此时甲板上灯光已经亮起,音响中放着语调轻快的流行乐,盖着红绸的桌面摆着随取随拿的布朗尼蛋糕和鱼子酱,酒盏摇晃,倒映出半面被灯光照亮的傍晚天空。 “徐小姐这是第一次来到京都。” “是。”镜头面前的女人妆容优雅而精致,不同于她平时偏向清新素雅的眼唇妆,今天的妆显得更加明艳张扬,像一只平日温顺的小猫亮出小爪,引得摄像机偏爱地探过来聚焦在她身上。 “那是谁?” “arna,申城的,你肯定听说过。” “噢,原来是她……” 她没有必要放过任何一次向上攀登的机会,徐轻面向镜头,忽而露出一个笑容来,周围的镁光灯闪烁更加频繁,随之而来是关于她从前做出成绩的讨论与赞叹。 回忆起昨晚查到的那些信息。 徐轻搭在腰间的手轻轻捏紧,也许她更加强大的话,可以有更多更好的渠道,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在如此被动的局面。 “徐小姐这次是代表申城参赛啊,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比如谈谈你印象中的申城?”主持人问。 “有啊,”徐轻声音柔柔,传过去几乎没有什么侵略性,却格外抓人耳朵,“欢迎大家来申城吃我们的生煎包和小米糕。” “哈哈哈看来徐小姐对吃还挺讲究。”主持人笑着接话。 更多咔嚓声响了起来,看到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徐轻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请这边走。”侍从小姐俯身引路道。 “谢谢。”微提裙摆走进游轮。 “好漂亮啊。” “大家闺秀的感觉,艳而不俗,长了一张明艳的国泰民安脸。”另一个媒体人点头同样称赞道。 非正式隐婚 第98节 “……”周围的讨论声还没有停歇,洪岳开门下车,自然也听了几句进耳朵。 “谁啊?”问旁边随行人。 “徐轻,申城来的一个新人主持。”回道,“近几年风头挺盛的。” “徐轻。”洪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色突然变得玩味起来。 公布之前是有一小段儿表演的,全员到场差不多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徐轻低下头喝水的时候抬起手揉了揉脸上笑僵的肌肉,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样需要保持形象的大型场合就犯胃疼,还好带了可以口服的药片,吞下去觉得肚子好受些了,小腿肌肉有些酸软,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她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状态。 “申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角色?” “江南出美人,”有人谈论道,“看来今年是谁拨得头筹还有待商榷了。” “徐小姐。”侍应生过来递给她一杯香槟,“洪先生请您过去。” “洪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洪岳,洪先生。”侍应生态度非常恭敬的样子。 “……一定要去吗?” “这个当然看您。” 徐轻握着手中那杯酒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那人第二次来请了才站起身,换上招牌笑容提着裙摆走下楼梯。 “顾总好。”游轮外侍应生弯腰招呼道。 “顾总好,”经理出门引路,“请走这边。” “嗯。”顾明衍身边只带着一个不常出现的女助理,西装正式也并不扎眼,宽肩长腿的身形在红毯上一站却是格外出挑。 “女伴请这边。”经理躬身道。 “不是,我是助理。” “噢。”经理点了点头,“抱歉,那请往这边。” 女伴会特地安排席位,但助理是没有席位的,经理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面前女人容貌清秀,妆容是清淡秀丽的,并不是熟面孔,身材窈窕高挑。 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听说上位者有时就偏好这一口,眉眼带着一股学生气。 “老板,走吗?”女人抬头问他。 “走吧。”顾明衍颔首,径直走进会场。 是媒体圈自己举办的一次晚宴与颁奖典礼,圈外人并不多,但也有到场的赞助商和京都一些有牌面的大人物。顾明衍走进会厅之后并没有同谁攀谈,倒是洪磊先让助理过来请他了。 “你们洪总也来了?”顾明衍侧头。 “是的,洪总请您喝一杯。”助理态度谦逊低微。 “老板。”女人下意识叫了一声。 “你在这儿留着吧。”顾明衍起身理了理腕表,按助理指引的方向往前走。 灯光四散,晚风轻和,河面上泛起一层一层涟漪,许多平台和大v在直播这场媒体界的春季盛宴,虽不算顶级,但噱头也相当足够,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人齐聚于此,新的熟的面孔出现在镜头面前,徐轻刻意准备,无疑成了最为吸睛那个,弹幕上满屏溢美之词,可见她在年轻人间多受欢迎。 “徐小姐。”负一层的休息室内,洪岳起身同她握手,“初次见面。” “您好。”徐轻表现得很拘谨的样子,“……那个,我没有记错,成绩公布之前我并不能与评委组见面的。” “我明白。”周围没有什么人,“进来吧。” 徐轻微微抿唇,但还是在沙发上坐下。 她贴身的衣服里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录音设备,被白色绸缎很好地遮挡住,反而形成了一种欲拒还迎的风情。 “请问洪先生有什么事吗?”她抬起眼,灯光下好像一只没有经过事的小鹿,眸色清澈而惑人。 难怪能被孙老板特地提上一嘴,洪岳眸色紧了紧,问她喝什么,徐轻说不喝,他笑着摆了摆手:“这比赛我经手好几届了,你是第一回 参加,难免有些不了解的地方。” “洪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徐轻歪头。 “什么意思?”洪岳重复她的话,笑容带了几分讥讽,“别装了,二十八岁,你也不是什么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短短几年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他能想象其中经历了些什么。 徐轻偏过头不说话,洪岳语气便稍微缓和了一些:“知道你前面有人护着,所以我也不会碰你,放心吧。” 徐轻手指紧了紧,很明显知道他说的是谁。 所以她的猜测或许并没有错。 “给你的酒不喝?”洪岳抬眉。 “一会儿要上台。”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倒是没有显露出什么,真像一个被他说中之后不敢表露的状态。 “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还在担心什么?”洪岳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随后点燃一支烟,“叫你过来也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徐小姐还需不需要什么……旁的门路。” 徐轻不说话。 “顾总长得好看吧?”洪岳站起身靠近她,“你是他女朋友?” “洪先生。”徐轻也同样站起身。 “未婚妻?” 她抬起眼看着面前人,洪岳也只是笑了一下:“别怕,我只是问问你。大家你情我愿才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您逾矩了。”徐轻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瞬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顾总。”洪磊站起身和他打招呼,“稀客啊,听说你不常参加类似这样的宴会。” “偶尔参加。”顾明衍并没有说过,他目光淡淡扫过周围的陈设,里面人不多,一些熟悉的面孔他在孙戚文身边看到过。 “哈哈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顾总。”洪磊笑着介绍道,“想来大家已经有过耳闻了。” “最近小辈风头盛,”其中一个开口,“有能耐的多。” “确实。”身边几人点头起身,倒也给足了顾明衍面子,纷纷过来握手。 顾明衍依然保持着温和谦逊的模样,他今天戴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金丝边眼镜,防滑链倒映出屋内摇弋的灯光,好像能倒映出这一艘游轮上的人心各色。 另一边儿,徐轻正把头别向另一边,白色灯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白皙得就像一只优雅的天鹅,明丽,优雅,却不世俗,虽然五官并不算顶尖好看,但其中韵味确实难得。 洪岳看向她,眸色比方才还要暗了几分。 “知道我碍着顾明衍动不了你?”洪岳笑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徐轻捏着衣服的手指逐渐紧了紧,“我先走了。” “慢着。”洪岳叫住她,“你男人最近搭上孙戚文这条线了,所以觉得有恃无恐?” “什么?”徐轻转过头,眼里的惊讶不像是装的。 “她人呢?”几句寒暄过去,顾明衍也并没有拐弯,而是黑眸直直凝住面前人,开门见山问。 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这样的眼神,洪磊很明显顿了一下,随后挥手打哈哈道:“什么‘她’?” “徐轻人呢?”他刚才在会场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心里隐隐担心起来。 屋内这些人或多或少神情都有些变化,他们大多态度和络,但并没有真的把面前这位根基不稳的小辈放在眼里。敢这样径直跟洪磊叫板,所以眼神互相交换了一下,都有些不大对味。 “顾总,这样的场合提女人做什么?”洪磊到底在商场上混迹久了,以为面前这位有些能力的小辈是不知其中门道,做出些成绩就飘然起来了,于是煞有介事提点道,“我瞧孙老板身边的小曼就不错,后来还一直问起你呢。” 酒场与烟。 抬眼是一片衣冠楚楚的乌烟瘴气。 顾明衍的耐性忍到了极点,眸光一寸一寸扫过面前人,这些所谓颇有分量的前辈,并没有他们在媒体中展露的那样一身正气,神色各异地看过来,落进他如墨一般漆黑的瞳色里。 他嗤笑一声,非但没有露怯,好像在看着一群没有思想只会攀龙附凤的蝼蚁。 “洪总,你这——”有人不满开口道。 “洪总什么?”顾明衍没有垂下眼,语调生冷,带着几分讥诮。 “有什么事儿,”他姿态是格外恣意的,双腿伸长,尾音是格外散漫的,“我在这,跟我说就行。” 在场几名所谓“晚辈”神色都变了变。 京都不论做什么生意都讲究交易圈,态度狂成这样的晚辈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孙老板这回笼络的人真是——” 洪磊也有些踌躇,他知道顾明衍现在在京都发展的势头,也知道他在孙戚文心里的分量,两边儿目前得罪不得,正打算开口,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都站好!”是监察局的人,身穿黑色笔挺的制服,刚才还神态不满的人一脸错愕地站起身。 “孙戚文在哪儿?”为首的检察官出示证件,目光扫过屋内这些人,像夜间的鹰。 “这个,请问长官您是……?”洪磊面色一白,没有任何人通知他。 “闭嘴。”检察官眉头紧皱。 “洪磊是吧?”他翻了翻手中的文件资料,转过身看向屋内这些人,不愿意多废话,“先带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洪磊连忙开口,“你们领导叫什么名字?” “对,我可以给他打电话。”另一个人也走上前来。 “领导?”检察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少说了快带走。” 顾明衍敛着眸色,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前辈们被人带走,全然没有方才煞有介事的姿态。检察官过来,他也同样站起身。 “你好,好久不见学弟。”检察官露出几分笑容来,“谢谢你提供的这些证据。” “不谢。”顾明衍神色淡然。 “我们会认真核查的。”检察官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些蛇鼠我们已经盯很久了,贼得很,一有风声就躲到国外去,偏偏数量还多,查起来费事。” 顾明衍心知他们拘留人需要哪些证据,条条框框清晰罗列出来,不能直接顶罪,但达到了拘留标准,也不会让这些人现在还逍遥法外一片笙歌。 “最近压力挺大吧?”检察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网上那些言论我也看了,别太在意,打官司嘛,知道你不会触及底线。”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检察官说的这些言论他并不是很在意,顾明衍抬起眸,眼中是说不出的担忧与焦急:“穿着白色礼服,头发是披在肩上的,这么高——她叫徐轻。” 检察官愣了愣,身后同僚催促他快点儿走。 “没有吧,暂时没有看见。”他收到消息过来就直走负三层休息室,“是你很重要的什么人吗?” “是我妻子。” 非正式隐婚 第99节 检察官微微抿唇,神情严肃起来。 “姜sir走吗?”身后同僚过来问她。 “你们先走。”检察官摇头,抬眼看向他,“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此时楼上的私人休息室内,徐轻正微微抬起眼睛,她今天的妆容是带了点儿专属于女性的妩媚的,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很纯,说话间轻轻柔柔的,像是一个难得的人间尤物。 “我……”她开口,语调拉长,像是有些犹豫。 “怎么样?”洪岳勾了勾唇,喉结上下一滚。 “我不明白,”徐轻侧头,像是想看他又不敢看,整个人的气质就像一只刚从洞中探出头的白色小兔,看到猎人的枪口又不知道那是什么,眉眼清澈,而且撩人,“为什么像我们领导说的……” “领导说什么?”洪岳凑近她,闻到丝丝山茶味香水的气息,整个人不免心猿意马了起来。 徐轻咬了一下下唇,却没有说话, “没事儿,”美色在前,洪岳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语调轻柔,“你直接说。” “洪先生,”她握住自己的裙摆,指尖微微泛白,“他们说,这几年谁获奖,都是看城市实力决定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公益性质的纪录片比赛,要掺杂这么多东西呢?” “是吗?”洪岳嗤笑一声,“谁跟你说的?” “听人说起来,”徐轻眸中光斑微颤,“但是并不是很相信。” “道行挺浅,话挺多,一群乌合之众。”洪岳低头看见女人有些怯生生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尝遍各色美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独特的气质,他眼神微顿,好像发现了什么,“这是什么?” 徐轻眸色微紧。 洪岳抬起手伸过来,徐轻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半步。 然而对方只是撩开她的头发。 徐轻屏息凝神,吞了一口唾沫,贴身那个录音设备此刻正在运作。 手心指甲深深掐进去一下,她侧过头,语气却和方才是一样的:“洪先生,请您自重。” “被晒的吗?”洪岳看到她被头发遮住的,没来得及用化妆凝胶的瘢痕,“听说你下过乡?” “是。”徐轻皱着秀眉将自己头发重新放下。 “对不起。”洪岳收回手来。 徐轻不说话,眉眼间明显带着几分不悦,好像在生气对方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拨开头发这个行为,洪岳听过她曾经做出的一些成绩,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敬意和怜惜来:“你——” “我什么?”徐轻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不大友善。 “你呆在申城,着实有些屈才。”洪岳在媒体方面是有些能力的,自然也爱才,“我听说之前一个小明星的纪录片也是你拍出来的。” “是。”录音没有完全拿到,徐轻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手掌心里全是红色的印痕,被她掐的。 外面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徐轻抬起头来,却见洪岳被打扰到似的皱起眉:“这些人又不知道在做什么,烦得很。” “洪先生。”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期,徐轻叫住他,“我看到近几届,您都是评委组组长。” “是。”洪岳转头看向她,比方才态度更好了一些,“你知道?” “我知道。” 徐轻抬起眼睛看着他,是带着一种……清澈与崇拜的,大部分男人都会受用这一点,来之前她在镜子前锻炼过这么久,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真的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掌控那么多权利的一个上位者,她心里也会有些害怕。 没关系,掌心的疼痛在拉扯她的神经,徐轻告诉自己。 “你——”洪岳躲避她的视线。 “是你可以做到的,”她声音绵软,像一株妖冶的毒蛊,“对吗?” “不是。”洪岳下意识摇头。 “噢。”徐轻低下头来,似乎打算开门出去,“我先走了。” “等等,”洪岳又出声喊她,“徐小姐。” 徐轻脚步没有停。 “你考虑考虑,跟我吧,”洪岳开口,“别说这次纪录片比赛的第一,就算其他什么比赛,你升职的机会,我都能给你一路绿灯。” 他脚步一声一声逐渐走近:“这么一心对他做什么呢?” 徐轻转过头,逐渐掐紧的指甲一点点放松下来:“那洪先生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能为我做到这些呢?” “呵,纪录片比赛。”洪岳并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你看它表面多少风光,背地早就是资本的一场游戏。评委组,甚至你们这些控制舆论的媒体,到处都有我的人。” 徐轻眸中颤动。 “名单我早就拟好了。”洪岳将众评委签字的获奖名单,放在徐轻手上,“外面那些人估计还等着呢。” “这是——”她心中雀跃起来,名单上有评委组的印章,按理来说这份名单要等分数当场评定之后再公布。 “现在信我了吗?上面有你的名字,断层金奖——”洪岳言语间,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原本打算挂,看了一眼语气不耐烦地接起,“怎么了哥?” 徐轻手中攥着这份薄薄的纸,心里暗道路易斯怎么还没有来。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身边男人的气压逐渐低下来,徐轻心里咯噔一下猜到什么。 “你男人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她低着头,看到地面上一步步逼近拉长的影子。 门锁被关上,整座游轮都是他建造的,洪岳手上有遥控器。 徐轻昨晚与路易斯查到这一点,所以进屋的时候特地放上了一条透明纸,细线一拉原本应该合上的门锁敞开来,徐轻拿着手中的东西拼命往外跑。 “m的——”身后传来一声咒骂,也许是没有想到徐轻能严谨到这一点,洪岳阴沉的脸色逐渐变得渗人。 “路易斯!”她已经觉察不到腿上的酸软了,只知道向前跑,颤抖着扑进男人怀里。 由于监察局的介入,这场宴会宣告推迟,工作人员已经在疏散人群,徐轻整个眼边都是带着泪的,面色苍白,可以看出非常害怕,但是她温软的声音夹着哭腔说:“我拿到了,我就知道,我拿到了。” 顾明衍:“……” 他眸中的担忧隐匿下去,将人紧紧箍在怀里,抬眸声音有点冷:“人我找到了,多谢。” “那就好。”姜检察官奇怪地看了徐轻一眼,心道自己学弟什么时候起了这个英文名儿。 第87章 “亲爱的众位选手, 市民朋友,鉴于配合市监察局相关要求,保障参会人员的健康与安全, 经多方讨论及沟通,现决定将于三月二十八日举办的‘全国纪录片大赛颁奖典礼’延迟,具体举办时间将另行通知……” 广播中正通知着颁奖典礼延后的消息,各平台的讨论声如潮水一般涌进来, 相关单位控制不了指数式增长的舆论,各种吃瓜玩梗的声音一时间爆炸般增长,原本关注度并没有那么高的比赛, 以一种并不光鲜的方式进入了大众视野。 【666不愧是做媒体的, 玩得一手好文字游戏。】 【“健康”与“安全”/狗头】 【都惊动监察局了能是什么好事儿, 等着吧估计有大瓜。】 【这届京都民众不行啊, 怎么持续好几届都没被逮出来,附带一句虽然但是他们这场宴会办得也太豪华了吧, 不知道的以为哪个高奢品牌的国际晚宴233】 【不是流量硬想分流量一杯羹呗。】 尽管比赛已经举办了许多届,但一直不为大众所熟知,很多网友吃瓜之前还要经过搜索引擎资料的科普。往届获奖的信息与影片也逐渐在网上流传开来, 片子质量是不错的居多,但越往深扒越觉得奇怪,比如一些纪录片拍得确实不错却没有上榜, 一些看起来质量平平的却有奖。 艺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各花入各眼, 群众们觉得奇怪却也不好提出来,只是曾经被比赛忽略的影片再次有了热度,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媒体人也因此获得了许多关注。 听起来有些荒诞, 但网络世界舆论倾倒只是短短一夕之间。 徐轻在喝一杯藕粉。 她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有点儿不对劲, 带着一点英雄主义的兴奋, 还有一点没有反应过来的余惊。姜检察官从她手中接过那份已经拟好签字的获奖名单,公事公办地问了她几个问题,问她叫什么,是怎么拿到这个单子的,徐轻当时满脑子都是洪岳最后看她那个十分渗人的眼神,好像从深渊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虫豸,让她一瞬间有种侵入骨髓的冷意。 “你还好吗,同志?”姜检察官神色有些担忧。 徐轻眼睛是躲闪的,她跑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一句话。 ——“b子,给我等着。” 没有听错,应该是这句话,好像一句被撒旦附上因果的咒语。 顾明衍低头看向她,声音很低,也很温柔:“记者证放在哪里?” 徐轻呼吸都是带着轻微喘息的,伸手去拿,没有拿记者证,摸出来的是一个贴身的录音设备。顾明衍眸子颤了颤,凝神的同时带了些毫不掩盖的心疼。 人群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姜检察官眼神示意了一下,几个下属立刻去推休息室的门。这几句发生的时间不到两分钟,然而下属推开门,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姜sir,没有人。”下属们在里面仔细盘查过,最后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发现一个用来放逃生艇的小舱。 “下水追。”姜检察官把徐轻递过来的录音设备用透明塑料袋放好,眉眼很快往下一压更加严肃起来,顾明衍伸手很轻地拍着她的脊背,铃声响起,徐轻猛然回神似的惊呼一声,像从猎人枪口逃脱的小鹿。 “没事。”顾明衍温热的指腹盖上她的眼睛。 那边几个下属已经用对讲机请求支援后下水了,徐轻发间蹭了蹭男人的胸膛,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明衍……?” “嗯。”他伸手在她细软的发间揉了揉。 “是你媳妇儿吗?”徐轻现在状态很不对劲,姜检察官改问顾明衍。 “是。” “听你说她是一名记者?” “对。”怀中女人眼角有些微湿,顾明衍语气沉了沉,“先听录音,后面我带人过来。” 当事人如果精神状况并不稳定的话是不能配合接受调查的,姜检察官往他怀里看了一眼,见人是双手紧搂护着,调侃了句“护成什么样儿”,眸光往那个打开的小舱瞄了一眼,轻蔑啧声,外套脱下来往地上一脱就跃进水里。 这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宽广的河面只能看见涟漪上泛出的灯光,水下的内容黢黑一片而且深不见底。 “姜检察官!”有留在船上的媒体立刻跟上去,拍照的直播的都有,还有些对准船上的镜头,顾明衍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徐轻身上,几个侍应生连忙上来问顾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顾明衍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这些探过来的镜头,低声问道,“还可以走吗?” 徐轻脸色煞白,伸手去摸包里手机,上面有一个并没有及时打来的电话。 “喂?你在哪里娅娜?”里面路易斯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这里被封了,完全不让进。” “……我拿到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嗓子都是哑的,指尖冰凉,头皮还有些发麻。 “洪岳跑了——”路易斯被拦在黑黄色的警戒线以外,只能踮起脚跟往里面看,“我刚收到消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脱身办法。喂?娅娜,你还在听吗?” “她现在还很害怕。”徐轻手腕无力地垂下来,顾明衍接过手机放在耳边,传过去的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 “顾总?”路易斯愣了愣。 非正式隐婚 第100节 “你们达成了什么样儿的计划。”顾明衍语调很明显放冷下来,“知道会有多危险吗?” “不是,我们是坐好充分准备的。”那头路易斯也有些心虚,因为他没有算到自己会被挡在外面进不来,没有及时出现,如果刚才不是徐轻在锁扣放上一层塑料纸,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充足准备?”顾明衍气笑了。 “我……”自知理亏,路易斯语气支吾。 “那她现在是,”路易斯抿了抿唇,“跟你在一起吗?” “我带她先回去。” “噢……”路易斯看着面前熙攘的人群,那艘游轮依然在人声中错杂得金碧辉煌,就像一张中世纪宫廷画师笔下的作品,带着无比高调的奢靡,在夜幕下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穿着华丽的参赛者与新赶来的便装媒体。 也许镜头并没有太注意,但是路易斯看到了,顾明衍是讲徐轻放在一艘小艇上从另一个方向走的,这些媒体跟饿了很久的野狗嗅到骨头似的凑上去,那艘小小的船只从负三层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对不起。”路易斯有些难过,他没有估算好时间,也没有做好充足的突发状况准备。 好在她还是成功脱身了。 “顾总,你说的是这位小姐吗?”他身边带着的那名女助理看了看怀中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的徐轻,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搭上她的脉搏,“现在脉象太紊乱了……身体是有些虚的,嗯,等她平静下来我再看看。” 是他请的一名营养师,徐轻这个胃病怎么治都治不好,中医西医都试过,顾明衍平时也会做菜,但还是专门找来一个调理身体的女中医,想着给她弄弄药膳吃也好。 “嗯。”略一颔首,他听到怀中的女人嘟哝一声。 顾明衍低头看向她。 “我们先回家。”解释性地说了一句。 不过她应该并没有听进去,拉着他衬衫的手都是仍然打颤的,额头滚烫,身上却很凉。秀眉紧紧皱起,不知道想起什么,眼中有些后知后觉的惧怕。 现在知道怕了?顾明衍抬眉。 他让人把车开过来等着了,女中医坐上副驾驶,他抱着人坐在后面。徐轻呼吸声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把头偏过来的时候牵扯到腰间的伤口,顾明衍知道她这里有伤,拉住她的手让人不要去碰。 可能是拉扯开过后又在愈合了,所以特别痒。 “顾明衍?”她又叫了一声。 “嗯。”好歹后面两次都是叫对的,顾明衍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鼻息温热的落在细软的发里,徐轻下意识伸出两只胳膊抱她,他知道她现在很害怕,于是手臂环住她后背,力道逐渐收紧。 又怕弄疼她,又想将对方侵入骨髓。 “记者证没有带吗?”他侧过头,声音很温柔。 “……没有。” 像是恢复了些意识了,人被西装外套紧紧裹住,又靠在他怀抱里,徐轻睁开眼睛让自己不去想:“你怎么哪里都在啊……?” “我为什么不能哪里都在?”男人反问她。 这个时候是不带多少理智的,徐轻软软“噢”了一声,眸中还有些湿,手指仍然拉着他的衬衫,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顾明衍心里一软,用纸巾帮她稍微擦了擦:“我开玩笑的。” “……啊?” “你有情报员,我当然也有。”顾明衍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你查我吗?”徐轻眼睫微微颤动几下,手臂依然是向上环住他脖子的,声音沙哑。 “你不是也让人来查过我吗?”顾明衍轻轻笑了笑,“不乐意了?” “我很少这么做的好不好?”脑袋里晕乎乎,徐轻没这个心情跟他拌嘴,你一来我一往没什么意思,干脆哼唧几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前面坐着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把头侧向一边儿。 “到了。”顾明衍把她拦腰抱下车。 他在京都住的是带工作室的一处小别墅,没有直接买下来,算几十年的长租,周围打理了一番陈设也很简洁。助理帮忙用钥匙把门打开,徐轻觉得脑袋恍恍惚惚,身上出了一层虚汗,被人轻轻放在沙发上。 “我去煮一碗当归汤。”女中医站起身。 “我想吃藕粉。”身边有他在,徐轻胆子又大些了,搂着男人的腰际就耍小性子。 “藕粉……清火,但是徐小姐现在需要补气血。”女中医有些犹豫。 “她想吃。”顾明衍薄唇微抿,他长到这么大脑子里还没有“规矩是怎样”几个字,从来都是靠自己去探索这个世界,包括少年时期他去打工赚钱,大学时期学法之后知道社会的边界。他心里有个大概,但不是家长们常说“这样做为你好”的大概,想吃藕粉就吃,又不是别的东西,她想吃点儿甜的,或者只是说想吃了,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好的老板。”女中医担忧地往他怀里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进厨房烧开水泡藕粉了。 “老板,这里几个案源需要你安排。”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递到他手边。 怀中还抱着人,顾明衍随手打开中性笔笔盖,一面搂着她一面低头去看这些案子都分配给谁比较合理。 徐轻也不说话,她闭上眼睛想起那个深渊似的眼神,只想就这么被人抱着,占了几分娇气的私心。 这份私心也是他给的。 “有几份网购欺诈案,金额不多。”助理解释道,“但是网上现在还蛮关注这个。” 性价比不高,赚的只是一份名声,顾明衍从前应该是不会接的,现在也要考虑公司口碑,于是点头道:“问问有没有律师愿意接公益案的。” “要我发通知吗?” “不强求。” “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离婚案。”助理继续说,“是一个当红女星的,对方让经纪人过来跟我沟通过,嗯,他们的意思是只想让您亲自经手。” “什么价?” “是说按照您规定的支付薪酬。” 顾明衍轻轻颔首,怀中女人突然靠近他的脖颈间蹭了一下,头发带过有些发痒,顾明衍把手中的文件放在茶几上,喉结上下一滚:“我知道了,剩下我会看的,你先回去吧。” “噢……”助理很有眼力价地起身,“好的老板。” “嗯。” 徐轻还有些害怕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来撩他,顾明衍手掌环住她指尖轻轻握了握,那头女中医也把泡好的藕粉端出来了,屋内带着丝丝莲藕的甜香。 “谢谢。”他伸出手端过杯子,“你先回去吧。” “好的,老板有事再叫我。” “嗯。” 京圈这些权贵喜欢养家庭医生,但大多都是西医,顾明衍是问的圈内比较好的一位擅长调理女性身体的,从业不久但是口碑极好,泡过藕粉就出去了,应该是经常跟上层圈打交道的缘故,说话做事都进退有度。 门被带上,客厅里明晃晃的灯光有些扎眼,徐轻感觉到杯子递到嘴边,低头喝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缓和情绪的时候她还是偏向于喝藕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怎么了?亮吗?”顾明衍想将她放下来去开另一个灯,徐轻拉着他的衬衫不让人走。 “你想怎么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顾明衍把手中笔盖合上往茶几一扔,干脆直接问了。 “……这是你家吗?”她问的问题不着边际。 “租的。” “你什么地方都是租的。”她“咯咯”笑了起来。 顾明衍:“……” “灯还关不关吧?”男人轻啧一声。 “楼上还有房间吗?”徐轻说,“这里有点冷。” 楼上有他睡的主卧和一个次卧改成的工作室,顾明衍动作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人抱起来走上楼梯。徐轻手中捧着温温热热的那杯藕粉,时不时低头去喝一口,觉得手中和胃里都暖了起来。 一路过来都不用她怎么走路。 有点儿憨气地笑了笑,顾明衍用膝盖顶开房间门,手臂将人掂了掂,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抱了一路能不手酸吗。 “你放我下来吧。”徐轻摸到他手臂上僵硬的肌肉线条,又抬头去看他骨节分明的下颌,从男人臂弯里跃下来,落地的时候脚有些软,绵乎乎走了几步,觉得身上麻软的感觉都褪去了一些。 卧室和客厅一样冷。 顾明衍抬手探了一下她的体温,觉得还是有些偏烫的。 “嗯,那个我想洗澡。”身上黏糊糊的,除了一堆汗,估计妆也花得差不多了,她今天特地沾了眼睫毛,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顾明衍抓住她的手臂让人站稳,白色衬衫明显一团她印出的粉底液痕迹。 太不浪漫了,徐轻有点儿囧。 “没有给你换的衣服。” “我可以穿你的。” “你穿不了。” “宁——”宁越的我都穿的了,为什么你的我穿不了。 一个字单冒出来,徐轻心里警钟敲响连忙咽下去,面前男人好整以暇地淡淡抬眼,徐轻连忙陪着笑意,嗓子掐得娇软了些,讨好人似的:“你给我穿嘛,我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换的衣服。” “我让人给你送过来。”顾明衍言罢就要给助理打电话。 徐轻:“……” “过会儿要去监察局配合调查的,穿我的还是不方便。”他目光扫过来,解释道。 “哦。”四周望了望寻找浴室的方向,拎起自己裙摆就打算进门。 “我给你拿浴巾。” 顾明衍拿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浴巾递过来,徐轻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忍不住放在面前小心闻了一下。 不是他身上的味道,应该是洗过没有用的,或者是新的。 她怎么这样了qaq放下浴巾的时候徐轻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清心寡欲的缘故,镜子里的她像个可爱温顺的水蜜桃,呃,切开来里头是有些网站不能写的想法的。 所以顾明衍是圣人吗。 他真的每次都可以忍下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徐轻脱下礼服走进淋浴房,壁挂上全是他在用的东西,没有护发素,也没有她平常软滑肌肤用的身体乳,干干巴巴洗了一个澡,徐轻裹着浴巾探出一个头:“你没有吹风机吗?” “有,柜子里。” 他又在看文件了吗,为什么他有看不完的文件。 非正式隐婚 第101节 徐轻鼓了鼓腮帮,在浴室把头发吹好,那头助理已经送了一套她穿的衣服过来,听到卧室有吹风机的声音,思绪不知道又飘去了哪里,十分八卦地笑了一下。 “娅娅。”顾明衍扣了扣门。 “呵,干嘛?”语气故意不大好。 顾明衍:“……” 门是可以从外面打开的其实。 “换上衣服,我们得出去一趟。”看得出来是很忍着脾气跟她讲话了,这人脾气一直不算太好,刚见面那会儿对她已经算客气了,现在除了有些特定情况会绝对心软(比如她哭),之外他也不是完全纵着她的。 “凶什么凶。”徐轻一手拉住浴巾,另一手没好气地打开门。 顾明衍:“……” 他凶了? “凶什么凶啊,换就换嘛。”徐轻煞有介事地拿过衣服,顾明衍颇有些无奈地用指腹按压眉心,把门带上走开。 没有卸妆用的东西,她是用洗面奶直接洗的,这会儿脸上还有些泛红呢,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水珠,皮肤粉粉的,在镜子里看去一眼,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某人的心肯定不是肉长的。 “换好了。”推开门出去。 他给她挑的是一件鹅黄色的上衣和白色的长裤,上衣有点儿娃娃领,她二十六岁之后就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了,像个女大学生似的,再加上没有化妆,眉眼又生得清纯,头发软软披在肩上,真的很像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你这是什么审美呀?”她有点儿拘谨,“我早就不穿娃娃领了。” “有个外套。”外面天气还是有些冷,顾明衍伸手给她披上。 “你喜欢年轻小姑娘吗?”徐轻抬起头无厘头地问了这么一句。 顾明衍气笑了,并不很想跟她说话。 他让人送过来的是一件连帽的外套,拉链一拉帽子一戴,上面有两只白色小熊耳朵,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徐轻抬起头,两只眼睛圆圆的,湿漉漉。 “在店里偶尔看到的。”他开口,“当时觉得挺适合你。” 挺适合她? 她好像没有穿过这种衣服吧……至少在他面前没有,倒是有点儿像她高中时候的穿衣风格,那时候同学们都喜欢叫她“小娅”,然后伸手过来捏捏揉揉。 但徐轻不是软妹,也不是她当时打扮出的这种性格。 “真可爱。” 他很少用这种格外温柔的语气同她讲话,低低的,蜷曲的手指带过她的下巴,好像很满意自己打扮出来的她的样子,徐轻不习惯这样戴帽子,伸手想扯下来,顾明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有两个耳朵。”徐轻改为去摸耳朵,一面去观察他的表情,“你喜欢吗?” 顾明衍没有说话,开门要走,徐轻在后面明显看到男人耳根有点红。 原来喜欢这个啊。 徐轻小跑几步跟上去攀上人的手臂,顾明衍回手将她指尖握住,没有说话但是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你的沐浴露为什么是这个味道?有点儿像薄荷。”她有一搭没一搭问道。 “一直都是。” “可是你身上不是这个味道。” “因为用了不同味道的洗衣液。” 徐轻:“……” 暧昧终结者,她轻哼一声小跑进他的车里。 属于她的副驾驶。 “这里缺一个驱蚊贴。”不一样的车,徐轻上下打量了一下车内。 无所谓她怎么弄,所以并没有搭话。 徐轻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外套帽子包裹得她严严实实,只有迎面吹来的风带得鼻尖有点儿凉。车里还好,有暖空调所以不冷,徐轻转过头去看顾明衍,男人的侧脸落在时明时暗的灯光里,成熟的……性感的好看。 “不怕了吗?”顾明衍开口,等她情绪平复了才跟她翻旧账。 “呃这个,”徐轻手指捏了捏衣角,五官皱巴巴,“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嘛……” “哇,真棒。” 他他他冷嘲热讽她!!这男人好过分!!! 徐轻转头瞪圆了眼睛,回过来,再次转头瞪圆眼睛:“你这是什么语气啊?” “普通语气。”男人沉着脸色,“你跟谁计划我不管,洪岳什么门路你知道吗?今天这样出了事看你跟谁去哭。” 还想着吃藕粉呢。 “这我不是计划得非常周全吗!”徐轻眼神有些闪躲,好在顾明衍叫来了检察官,她跑出来的时候基本一路畅通,如果开门外面也是洪岳的人的话…… 她有些不敢去想。 “是挺周全啊。”尾音上扬起来,让人听了却有些发凉。 “我——”徐轻咬了一下下唇,“可是我要不去,孙戚文是不是要过来找你谈?” 她是盘算着的,第一步攻略洪岳,拿到证据之后第二步孙戚文,美貌是一个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她还是第一回 这么用,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到底结果是好的。对洪岳可以,对孙戚文不一定行,她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想法,只是这次时间太短了,她只能做到这一步。 “孙戚文?”男人从唇齿间吐出这个字。 这次是真的没有一丝温度了,徐轻瞳孔猛然皱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住嘴巴把脑袋撇到一边儿去,顾明衍油门一踩,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由于受到惯性作用她一整个儿往后倾倒过去。 “啊嘶。”但是不敢说话qaq 男人没有立刻开口,徐轻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她两只小熊耳朵还竖着,顾明衍不打算说话,她心里打鼓似的伸过去一只手来,手背白白的,攀住他放在手刹上的小臂。 “顾明衍,”她试探性地换了一个称呼,“……阿衍?” 倒是一个稀奇的新称。 顾明衍低下眼睛,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层阴翳。 “原来是说我低估你。”哂笑一声,倒是没有推开她的手,“很有本事。” “可是我,我要是自己挖新闻就算了,”徐轻嗫嚅道,“孙戚文来找你,我怎么可以——” 她说不下去了,看上去有些委屈,顾明衍下颚轻轻动了动,低眼的时候目光落到她两只小熊耳朵上,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也软下来:“我看上去很需要你来保护吗?” “想做就做了,”她嘟哝,“我还问你干嘛?” 顾明衍伸手过来碰了碰她冰凉的鼻尖,带着一点轻哄的味道。 “好了,”指腹下滑在她脸边摩挲了一下,顾明衍开口,“这次做得真的很棒,但是有点儿危险。” “哼。”这么说还差不多。 好像哄人是每个男人应有的天赋,尤其在看到他放在心尖上女孩儿的时候,她哭或者皱眉语气就忍不住缓和下来。网上常有诟病他这人脾气不好不忍事儿的,偏偏对徐轻的时候就可以一忍再忍。 尤其这一次她还是这么惊险地过来。 “我已经处理好了,”他尽量斟酌自己的语气,将人拉到自己这边来,也没有抱,只是骨节蜷曲将她几缕碎发放到耳朵后面,鼻息里是他放在浴室洗发露的味道,体温暖暖的,心里更软了几分,“不需要你去找洪岳,再去找孙戚文。” “啊?”徐轻突然反应过来。 晦暗的灯光中他的眸色是深黑的,此刻却异常温柔。 徐轻吞了一口唾沫,好像被她遗漏的这些东西正在逐渐串联上…… 他们好像,朝着同一个目的,用职业相关的不同方法,不约而同地在做同一件事。 并且都以为自己在保护对方。 “你一直知道,”她杏眸颤动,“孙戚文的目的是你吗?……他做的这些生意那么不干净,就算你胜诉之后口碑也一样完蛋。” “我知道。”所以他并没有就此收手。 “那,那……” “但他的目的不是我,”顾明衍薄唇微抿,“是你。” 徐轻抬起眼睛,瞳孔中倒映出的路灯并不能照亮夜幕,但是在左上角形成一个明亮的光点,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双眼睛,是他每回将入歧途的时候想到的。 娅娅那么干净。 “我?”徐轻愣了一下。 “还记得两年前你经手的那个新闻吗?”顾明衍呼吸声静静的,但是低沉的声音在夜幕中显得那样冷静,也那样好听,“前几年风靡的校园贷,背后最大的老板就是孙戚文。” 什么意思……徐轻脑海中又想起那句话——你给我等着。 这些本身就处在黑暗里的人,从来都不是吃哑巴亏的等闲之辈。 “当然,也不一定是孙戚文。”顾明衍握住她的冰凉的指尖,“这只是他最近常用的一个身份。” 短短几句话,徐轻听得手臂发凉,如果她没有睡过头真的去了孙戚文的饭局,可能现在就不会安安稳稳坐在这里了。 “没关系。”她的表情又有些白了,顾明衍顿了顿,还是将人搂住,耳侧的声音是低柔的,却带着一种让人颇为信服的力量,“没关系,我怎么会让他动你。” 如果徐轻按照他想的这样照常参加晚上的宴会,那将不会有任何事情,宴会结束他会把她带到家里,让女中医给她看看身体,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孙戚文和洪岳也都不能再动她。 可是徐轻并没有坐以待毙,她发现了,所以决定以身犯险……呃,现在看来是真的犯险。 说通了这一点,静默中好像有什么情愫在涌动。 徐轻身子有些软,凑过来伸手攀在他的肩头,亲了一下他唇边,顾明衍温柔地过来抱她,却被人狠狠在下巴上咬了一口——“嘶。”顾明衍闷声。 “你浴室里没有卸妆用的东西,我都用洗面奶的。”秋后控诉。 顾明衍:“……”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点,想着让女中医给她看完就把人送回酒店。 “搓得我脸上皮肤都疼。”徐轻实在委屈得不行,伸手紧抱住他的肩头,依然是清冷的雪松味道,顾明衍环住她的腰,也分不清是谁主动的,鼻息交错的吻浪漫而绵长。 “小姑奶奶。”监察局内,姜晔眸色无奈地看过来,“你们组织同意你这么做吗?卧底记者?” “呃……”一般这样的行动都需要上层审批的,徐轻眼神闪躲。 “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不论是我们,警局,还是你单位,都有这个责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姜晔喝了一口浓茶,因为这些天堆砌的工作眼下有些乌青,“你这个——” “我知道了的。”徐轻桌面下两只手的手指逐渐绞紧。 非正式隐婚 第102节 “好了好了,没有要多怪你的意思。”姜晔说,“你提供的这些证据至少可以立案和定罪了,而且市立也会给你和顾同志颁发奖章。” 顾明衍在外面等她,徐轻抬起眼睛往走廊上看去一眼,男人靠在墙上身材高大而颀长。 “但是我们仍旧不提倡。”姜晔抿唇,“唉,算了算了,我们领导让我跟你做一会儿思想工作。” “嗯。”乖乖认错。 “他们的意思还是,”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姜晔抬起眼睛,狭长的眸子在灯光下有些触动,“算了,不提了。”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报备过后,做好万全准备。”徐轻回他。 “看来你是真的铁了心啊同志,”姜晔指节搭在皮质办公桌的中央,唇角上抬露出一个笑容,“——也是。” “嗯。”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面前这位检察官。 “都是这样,抓住逃犯的喜悦并不能够冲淡我们失去战友的悲恸。”这句话说出来很简洁。 姜晔起身:“就这样吧,换我是你我估计也不会躲在谁身后的。” 徐轻同样站起身:“对不起。” “没必要,”姜晔的目光也转向玻璃隔间外的走廊,“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这学弟这么看重你了,你很不一样。” “你不是凌霄花。”他说。 第88章 一场春雨过后, 气温悄然回暖。 逐渐攀升的温度里,经济也逐渐上行,社会各业好不容易脱离一个寒冬迎来了破冰点。网络信息从来都是更新迭代非常快的, 今天还在讨论这个,明天大众的视野就被吸引到了另一边儿。 纪录片比赛宣布改革,他们将所有人的作品在官网上放了出来,引起不小热议。 大概由于前不久被爆出评分造价的丑闻, 不少网友是抱着找乐子的心态来看的,没想到其中确有不少富有深意的短片作品,讲事的, 讲人的, 拍摄手法各异, 人和事都极富内涵, 倒是给这件并不光彩的新闻打上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省略号。 徐轻下了飞机就看到大厅里几个来接机的同事。 “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路易斯还在京都完成他的工作, 徐轻是提前回来的,想着能回工作岗位就赶紧回,这个行业新人冒得太快, 实习生又那么优秀,难免会有些危机感。 “欢迎,辛苦了。”珍妮过来给她拿箱子。 徐轻确实飞机坐得有点儿头晕, 所以没有拒绝, 任逊和珍妮一人一边给帮她拎东西,感叹道:“原本以为徐轻姐是去拿冠军的。” 排名并没有公布,所有纪录片按照首字母从上至下罗列出来展示给公众。 “还可以吧, 感觉是一个有交代的结局了。”纪录片一放, 她微博后台的私信比往前更多了, 每次点开都是挤挤攘攘的99+,看不完,只能花点儿时间回几个热度比较高的评论。 他们在她转发视频的评论区里喊“老婆”,徐轻有点儿意外,还看到很多拿她主持视频做鬼畜的,一个比一个有天赋,人均百万调音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个公众人物嘛,徐轻想,她是荧幕前主持,供人议论基本上是职业附带buff,没什么好矫情的。 热度高,她拿到的主持出场费也高。 “我把你送到文锦吗?”是她现在住的那个小公寓楼,任逊问道。 “呃,我想上班。” “这倒不行,你身体太虚了。”珍妮往后看,“不是我说的,是领导说的。他们给你放了个长假。” “我不需要休年假qaq。” “你需要。”珍妮想,徐轻姐要变成新一代“拼命三娘”了,工作几年年假一次都没休过,别人都是巴不得早点儿下班,她是巴不得时时刻刻住在公司。 说不通…… 徐轻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心道她这个脆弱的胃什么时候能长好,不然影响赚钱,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车停在文锦公寓楼下,徐轻去拎箱子说谢谢,正午的阳光恰好落在树隙之间,她赶车急所以没有化妆,抬头的时候眼下明显青青的,是最近都没怎么睡好造成的,眼边还有几道明显的红色血丝。 “我觉得吧,徐轻姐,”珍妮开口,“你可以去找个帅哥好好养养身体。” 徐轻:“……”哈? “我也觉得。”任逊附议。 几年前他们以为徐轻和ju那位小宁总是一对,后面发现徐轻不管干什么都是独来独往,以为二人分手了,于是颇有眼力价儿地没有问,现在才提出来。 “真的。”珍妮认真地看着她,“相信爱情的力量。” “我觉得珍妮说得对。” 徐轻嘴角抽了抽:“你俩被小薛总发现检讨写了没?” “呃,这个,我们回去就写。”珍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加油啊。”恋爱脑的话不能相信,徐轻拖着行李走进电梯,满心都是自己为什么要长这么脆弱一个肠胃,这就算了,几年工作下来浑身上下都是伤。 电梯内镀上金属层的反光面倒映出她一张苍白的脸,徐轻伸手探了探自己眼窝下的凹陷,回想起一位资深媒体人说的话,她说作为要出现在荧屏上的女性,上升期就那么几年黄金时段,过了三十五岁再想起来就要再等个二十年,熬到当领导的时候,风风光光退休。 她等不了。 “啊呀。”推开家门把行李一甩,徐轻整个人扑倒在沙发上,明明没做什么事情就觉得很累。 水缸里几条小金鱼依然活蹦乱跳,离开申城之前她特地买了一个自动投食器,再加上本身就有的供氧设备和净水装置,所以看着比她在的时候还快活几分。 沉沉闷闷抬起一个脑袋,窗外的阳光透过水缸落到地面上,好像经过特殊处理的光晕剪影,徐轻长长叹了一口气,翻滚过来面朝天花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应该还是命重要吧,她想。 虞莓已经调去中央了,她现在基本上算是跟小薛总直接联系,对方友好过来问候了几句她身体的状况,徐轻也没有遮遮掩掩,只说自己会尽快养好。 台柱子这个位置不一定一直给她留。 但是也不会给一个胃疼的病秧子留。 “先做一点儿饭吧。”她对自己说。 厨房里没剩什么东西,柜子里有一袋子拆封了的胡辣汤。徐轻在锅里加了点儿水给自己煮了一碗,黏黏糊糊的非常开胃,吃过之后差不多就感觉没那么不舒服了,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拢共四五十平的地方,一眼可以看到里面的陈设,但是她自己赚来的,所以住在里面特别安心。 【arna,你看新闻没有?京都监察局小蓝v发公告表彰你欸!】石文静发来信息。 【看了……】她回。 【石文静: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有这个表彰,别说半个月了,就算你休个几年回来台里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石文静:谁敢动一个女英雄呢/偷笑/偷笑。】 徐轻发过去几个点点点。 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离开之前她加了姜晔联系方式,对方说洪岳和孙戚文有消息再联系她。虽然各方面交通卡得都非常死,天网系统也布局非常全面,但是她还是有点儿惴惴不安。 离开这么长时间台里也找了一个可以接她班的新人女主持。 这是最让人有紧迫感的地方,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她和顾明衍的微信聊天框信息多了起来。有时候徐轻会举着手机发过去一个视频,他不会立刻回,但是忙完了也会跟她聊上几句。 顾明衍雇了一个年轻的女中医,叫宋名恩,不知道给了多少钱,对方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回申城。 “徐小姐,”她说,“你相信我,吃我做的饭不出两个月,绝对让你整个人焕然一新。” “你们以前还学推销的吗?” “这倒不是,”宋名恩说,“只是我的职业素养带来的底气。” 徐轻一脸不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清秀的女人,对方一推厚镜框,好像有两条光线顺着她镜片逐渐向上滑,最后在右上角形成一个“叮”的光点。 “你很虚。”宋名恩笃定地说。 “别瞎说……”徐轻眼神躲闪。 “你是真的虚。” 有这么跟客户说话的吗!徐轻怒了,当时是在顾明衍京都的小别墅里,她顺手把一个抱枕扔过去,没想到这女人还是有点儿工夫在身上的,眼睛都不抬直接捞过:“徐小姐,我想你需要我。” 徐轻没有同意,最终还是一个人拖行李回了申城。 回到工作岗位审批没有通过,网上再怎么夸她也好,都无济于事。 顾明衍基本上是不会干涉她的行程的,就这么闷头在自家小公寓里睡了一个星期,家里的小鱼都要烦她了,吐泡泡的次数都比以前要多。为了避免自己躺久了身上长霉,徐轻拖上一行李箱的药物和补品去了化福县她错过的那个花朝节,现在恰好可以赶上一个尾巴。 因为是中午去的,落脚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六点了,县里开了好几家颇具风格的民宿,徐轻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登记入住,想着自己一个人散散心也好。 “那个,不好意思,你是徐轻吗?”摘下墨镜,民宿老板问她。 “啊……是。”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他们说你从前来化福县下乡走访之类的是瞎掰的呢。” “这倒不是,这个是真的。” 之前来的时候旅游业还没有发展起来,近几年交通便利了些,当地旅游生意跟着越做越红火,已经看不出原先贫穷落后的模样了,道路宽敞了许多,家家户户都摆上了土里或者盆里种的鲜花。 “可以合张影吗?” “不行。” “这么干脆。”民宿老板五官飘忽起来,“现在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儿,前不久来了一伙人,我看那个小老板长得斯文俊气的想合影也没给。” 徐轻说她不是明星,民宿老板瘪嘴:“那小伙也不是明星,但也长得好看,拍个照挂墙上揽客也好啊……blablabla。” 老板这个“揽客”用的倒挺有意思,后面儿徐轻没怎么仔细去听,来到属于她的那个房间,推开窗户之后迎面吹来裹挟着花香的春风,还有恰好温暖又不刺眼的阳光。 “……喂?”她接起一个电话。 “我没有在午间专访看到你。” “这不是废话咯,我们领导让我休完了年假再回去工作。”新找的这个主持人说话方式跟她有几分像,好像她一条路走顺畅过后接下来这些女主持都顺了她一样的风格,谈吐温和间带了些有趣,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评论说虽然新来的这个妹妹也不错,但到底生疏了一些,还是arna主持得更加自然。 谁一开始工作就能大大方方啊,徐轻叹气,代替谁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顾明衍呼吸声轻轻浅浅。 “我在之前下乡走访的那个小县城。”徐轻解释,“但是不是来工作的,我来旅游,住的民宿。” “我知道。” “……知道您情报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了吧。”徐轻瘪了瘪嘴,“你声音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非正式隐婚 第103节 “还可以,刚才开会说话有点多。” 明明就是感冒了,低着嗓子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出有些沙。徐轻说你不是请了个家庭医生吗,让人家过来给你看看,顾明衍抿唇:“那是给你请的,擅长调理女性身体。” “我才不要呢。” “不要也请了。” “……”对话简简单单的,徐轻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找吃的拍照片,那边电话还连着。 “休多久?” “半个月。”她已经快哭了。 “嗯。” “老板,你们这个菱角是生的吗?”徐轻指着街道边上小摊贩的箩筐问,“啊——那这个糯米糍可以直接吃吗?” 人声吵吵嚷嚷,她用手机付了钱准备挂断电话,抬起头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 “可是不行啊,”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婶婶说,“他说好了‘一份’米面油的,接过就给了我这么一小点儿。这不是诈骗是什么?……能不能告啊。” “吃的什么?”电话里他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噢,裹上黄豆粉的糯米糍。”徐轻尽量用手捂住手机,“这里人特别吵,我先挂了啊。” “行,拜拜。” “拜拜。” “不大能,但是可以将你的经历分享出来,防止更多人被欺骗上当。” “他有没有学过什么叫‘一份’啊?我家一顿饭都烧不到,你不是律师吗?你来评评理——”那个婶婶还想说什么,旁边人将她推开来:“人家说不行就不行了,为难人嘛你还。律师你看我这个,买回来说可以穿十年的袜子它破了一个洞,我怎么办啊?能不能告?” 徐轻:“……” “你买了多久,婶婶?”宁越抬起头,斜下来的余晖落在他瘦薄的面容上,眉眼清冷俊气,边上几个来这里参加花朝节的摄影师在拍他。 “啊?什么?”后面那个婶婶没听清。 “你这双袜子买回来多久了?”宁越重复了一遍。 “哦哦,三年,怎么了?” 旁边围观的众人:“……” “怎么了姑娘?”摊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哦,宁律师啊,他来这里有一段儿时间了,据说是来公益普法的,也挺稀罕——要不你过去的时候帮我闺女也问问,他有没有对象。” 徐轻囧,她什么时候想过去了。 “真难得,就算最近愿意过来的人也不多。” 摊主不知道她从前也来过,徐轻接过装着糯米糍的塑料袋道了声谢就走了,旁边还有几个长满麦秸秆的小水塘,拍照非常出片,尤其是傍晚的时候,隔着夕阳微波荡漾中好像到了另一片天地。 “要我说他们问的都不大行。”一个叔叔推开前面人,“都想问问宁律师你结婚了没才是真。” 旁边人笑了起来,宁越摇头说:“没有。” “那看看我家小闺女儿。”立刻有人凑上来。 “得了吧看看我家的……” 人群熙攘起来,宁越耳朵和额头晒得有些红,他本身工作性质就不常待在室外,这会儿天气虽然不算热,但日头毒,一天坐下来脖子后面流的全是汗。但按照规定他需要在这里坐到七点半,一同来的ju律师递了好几瓶水,空空的摆在边上,给了一个收废品的老人。 “我是来普法的,”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大家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问题可以问我。” 人群依旧有些吵嚷,宁越喝了一口水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本子上记了些联系方式,回头ju律师愿意接公益案件的可以看看,其他没有必要或者无厘头的也非常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懂法律,还有人认为打官司就看谁闹得凶,宁越一遍一遍地解释,到头来听进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宁律师,你看看我老公这个。”一个妇人坐过来,把手机摆在他面前,“在工地干了不到一月受伤了,他们工头说时间不到不给钱。” “怎么伤的?” “从田里摔下去摔的。”妇人嗫嚅,“但是不算严重,下个月他还可以继续干的。” “嗯。”宁越点头,“你把你的号码写在这里,还有姓名,过后我会让律师联系。” “要钱吗?” “公益案件不收钱。” “太好了。”妇人眼睛亮起来,“你是来我们这儿的活菩萨吧。” “不是。”宁越摇头。 日色西斜,夜幕一点点沉下来。徐轻拍好照片,肚子也吃得鼓鼓囊囊回到民宿,原本心情好好儿的,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听到一句惊讶的“少夫人”。 “嗝。”她吓得打了一个嗝。 “哇,真的是你,你不是还在京都吗?我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人面孔有些熟,但徐轻叫不出名字,一脸热络地说,“恰好我们家小宁总也在这里——” 他的声音随着身后的脚步停住,徐轻低着眼睛没有抬头,回想起刚才看到那个义务咨询的场面,倒是闻到一点刚刚沐浴过后的香气。宁越也没有想到徐轻会在这里,身上穿着比较居家的白色浴袍,耳朵被晒红了还有点儿起皮。 “徐轻?”一个久违的声音。 “嗯。”她手里握着相机准备走,“不好意思,我相机快没电了。” 身后二人也没多留,徐轻回到房间之后把电充上,民宿老板说晚上楼下有读书交流会,她愿意的话可以拿相机下去拍一拍记录什么的。确实挺吸引人,等她洗完澡拿上有一两格电相机走下楼,榻榻米上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 宁越站在吧台旁边买水,几个年轻的小女孩儿你推我搡像是要过去搭讪的样子。 他握着矿泉水抬起头看过来。 “嗨。”伸手打了个招呼。 “嗯,嗨。”也算打了个招呼,徐轻低头调节了一下相机焦距,录下她认为很有意义的一些画面,比如民宿老板当场给大家表演徒手开啤酒,比如一个青年诉说自己的经历,每个录一小段儿,不然她怕自己小相机内存支撑不了。 “嗳,”一个女孩伸手扯她,挤眉弄眼道,“那边那个帅哥一直在看你欸。” 徐轻闻言抬起头,宁越正好跟人谈完了过来,气氛被周围人唱歌的声音烘托得很融洽,徐轻拉开一个高脚凳子坐下翻看录像,听到身边有矿泉水放下的声音。 “我不用。”她抬起眼,看到刚才那个熟面孔有点儿尴尬地把矿泉水拿起来。 “那个,你要的话,我再去买一杯来?”熟面孔踌躇道。 徐轻:“……”她太尴尬了,脸上写着一个囧。 “你来过这儿走访?”宁越的声音同样有些沙哑,今天说了太多话,他疲惫地清了清嗓子。 “嗯,你怎么知道?” “听刚刚有人说起过。” “嗯。” “对。” “别坐着呀一起来唱歌。”民宿老板热情张罗道,徐轻指了指相机,表示她还要拍视频,宁越摇头说他嗓子撑不住,周围人先默了一下,接着有一阵唏嘘的起哄声。 这样起哄声她太熟悉了,于是不自在地要了瓶可乐捧在手里战术转移视线,是凉的,喝进肚子的一瞬间胃里又该死的抽疼,徐轻已经无奈到叹气了,伸手去揉肚子。 “没有准备药吗?” “准备了。” “我以为你还在京都。” “对。”徐轻转过头看他,“在这儿待一两天我就去京都了。” 不知道是不是拉开距离的一句话,宁越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他确实听过徐轻来这儿走访过,但这次公益普法是公司内部的决定,目的是打开社会中下层案源提高知名度。 在这儿碰到她有些意外。 还有些旁的什么,比如原先以为的不在意,结果这么长时间还念着她。 “你去找他吗?” “对呀。” “他连你都保护不好。” 徐轻眸子动了动,握着可乐不打算拍了。宁越吸了一口气同样随她起身,语气是温和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并不想来打扰你。” “你不是要去三年吗?提前回来了?” “本身就用不了这么久。” 二人都没有说话,徐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她还像从前那样去等,在她今年二十八岁的时候说不定可以结婚。但她为什么要去等呢?又不是这个世界除了爱情就没有别的了,她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还有努力想去达成的梦想,比如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媒体人。 “我看到京都那边颁给你的奖章。”宁越看着眼前的女孩,从高中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有过一段长达四年的感情,他好像一直在低估她。徐轻是块金子,并不是攀附男人才能活的菟丝花。 “嗯,是我努力得来的。”徐轻毫不吝啬对自己的褒奖。 “很棒。” “你也一样,”徐轻歪头,“至少以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会做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免费法律咨询。” “是为了口碑。” “是吗?” “嗯。” 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手机铃声恰时响了起来,徐轻拿着相机到旁边接,那边顾明衍问她真的不过来吗,包机票,徐轻抬起头看了一眼,灯光下宁越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嗯,”徐轻点头,“我过来。” “真的?”顾明衍轻笑。 “真的……” 宁越握着矿泉水的手有些发白,好像过了半年,又过了两年,时间越久越会去想,为什么他们会走到现在这样。 “你那边有人唱歌?”顾明衍嗓音有些疲惫,不知道是会议又结束了还是在准备,那边人声也有些起落,助理说老板你看看这个案源怎么分,方翊含爽朗笑起来——“这个我这个我,我最喜欢给大企业打了,给的钱多。” “嗯,有人唱歌。”徐轻握着手机上楼,底下那个熟面孔问她“少夫人你要不要吃水果拼盘”,声音很响,榻榻米上几人回头看过来,徐轻倒是并不在意他们,而是脸色一白地捂紧手机。 “少夫人?”这回声音不低了,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冷。 “我,我也不知道,估计演情景剧吧下面。”小跑几步回到房间,徐轻连忙解释,“我没怎么听。” 那边没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古早偶像剧都喜欢。”徐轻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继续说,“嘶,你是不是要开会了啊?还是结束啦?” “结束了。” “哦哦哦,你真的好辛苦呀。”这种话谁都会说,尤其是她用的这种绵绵软软有点儿心虚的语气。 非正式隐婚 第104节 “什么时候过来?”顾明衍倒没心思多问她,闭眼都能猜到的事儿,挑出说没必要。 “明天吧,明天我就过来好不好?”徐轻听话里有回转的空间,连忙说道,“但是不用你出机票啦,我自己有,来回也不贵,最近淡季嘛。” “我过来接你。” “你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我让助理过来,”男人的呼吸声轻轻的,“原来那个路口等你。” “嗯。” 电话挂断,徐轻打开窗看到外面灯光中时不时被风吹起波浪的花海。之前她也参加过,但是今年错过的这个花朝节,也并没有觉得多少遗憾。 木门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她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问“宁律师我丈夫工资真的可以拿回来吗”,对方说可以,妇人好像轻轻的在啜泣,一旁人安慰她不要着急,宁越说:“婶婶,你不要着急,相信法律。” “对,相信法律。” “……啊?” “律师会替你处理好的。” 法律的正义感和信服力从来都可以让人安心,哪怕是生处在绝境中的人。如果你不是绝对穷凶恶极,永远会给你留一条赎罪或者通向光明的路,保障人的权益,惩罚恶的行为。 宁越是一个好律师。 徐轻在房间里没有出去,拿出旅行装准备洗漱了,走廊里的声音也逐渐轻了下来。两年半时间,他确实没有过来打扰她,有的只是再次相见的体面。 我向前看了吗,她想,过去的那段时间已经完全隐匿在记忆中,成为过去了。 “徐小姐怎么不下来拍了呀?”楼下刚才徐轻看到的那个熟面孔问道,“这个县城变化好大,她记录下来应该挺有意义的。” “她还有很多值得去拍的东西,不止这一个县城。” “噢……”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宁越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公文包里,依然是这样让人挪不开眼的出挑,旁边那几个女生以为徐轻是他的女朋友或者追求对象,要微信的心思也淡下来,叽叽喳喳讨论别的事儿。 “我总觉得刚那美女有点儿眼熟,在哪儿见过一样。”其中一个说。 “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刚刚就想说。” “……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徐轻,最近好火啊,媒体界新晋女神。”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翻开微博上的照片和视频对比了一下,交谈的音量越发高涨。宁越将视线收回来,拿着公文包上楼,人声与音乐逐渐远去。 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他想起那个在卧室里喝他煮的生姜水的女人,拉着他衣服撒娇,或者在厨房里神情呆呆的样子,轻轻闭上眼睛。 不论是高中时期,大学毕业还是现在,她面容轻简了一些,但是心性一点没有变。 她说的没有错,变的是他而已。 楼下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在夜幕下的花海中回旋。 第二天徐轻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民宿老板惊讶道:“你不是要住几天的吗?现在就走啊,花朝节还没结束呢。” “嗯,现在就走了。”徐轻也没多解释。 “行吧,下次来玩儿啊!” 民宿老板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临走之前还送了她好几样纪念品,说希望她可以继续揭露那些比赛幕后的黑暗交易。话说得很有诚意,大家都在祝福她,但是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得到的这些荣誉。 包括爸爸妈妈,他们应该猜到她的工作性质,但徐轻每次打视频的时候都只挑开心的说。 “嗯,我要去京都啦。”视频中徐父的脸又沧桑了一些,他的脸常年被厨房的油烟熏着,比同龄人老得更快,头发花白得更加明显,和徐母站在一起不像一个年龄段的人。 “中午回来吃饭吗?”何惠君问。 “嗯,中午回来吃。” 徐轻是打算陪一会儿爷爷和爸爸妈妈的,但是他们也有餐馆的生意要照顾,爷爷在听越剧,她在旁边剥了一会儿瓜子仁,在碟子里盛上厚厚的一堆,又去后厨搭手洗碗。 “徐娅娜,你是不是该考虑生个小宝宝了呀。”何惠君问她。 徐轻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呃,我还早。” “还早还早,永远都还早。”徐志回说。 爸爸妈妈还是挺想要个孙子或者孙女的,徐轻听出来,于是一边洗碗一边装死。 徐志回说她工作这么忙哪儿有时间生,又说她这么些天没看见怎么又瘦了点,徐轻连忙开口:“我事业还在上升期呢,这么早生孩子那我资深媒体人还当不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梦想。” “你这个梦想实现得,都去当卧底记者了。”徐志回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选择阻止她。 大概是因为很久之前那句坦白的“爸爸我爱你”,又或者是因为别的,每次有熟客来吃饭都会问起他们这个了不起的女儿,她在自己梦想的领域闪闪发光,所以徐父徐母虽然担心,也都选择了不来干涉。 “我下午的飞机。”这个话题不能继续,再继续就说个没完了,徐轻连忙转移话题,“想着带点儿妈妈做的腊肠。” “可以啊,我给你装。”何惠君擦了擦手。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徐轻抢先一步去绳子上取腊肠,经过烟熏的独特风味钻进鼻腔,让她又有些饿了。可是一会儿还要乘飞机,怕胃里受不了会吐。 “娅娅,我跟你说的你好好想想,三十岁生孩子很危险的。现在年轻人大多是不想生,但你万一又想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徐轻捂住耳朵往外面走。 “喂,徐娅娜,徐轻!这丫头真是的。” 叫了辆计程车去机场,一些不能带上飞机的东西就选择托运。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和往常一样晕机的,没想到上去之后睡得很沉,在落地之后被人叫醒:“女士,到了。” “哦哦,”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好意思。” 她这些天很少睡这么沉,去拿上行李之后走出机场,徐轻一眼就看到那个顾明衍身边的助理。 “老板娘!!!”兴奋地朝她冲过来。 徐轻:“……”这是个什么样的称呼,比少夫人还可怕qaq天哪。 “老板娘,东西给我吧。”助理热情地伸出手。 “哦哦,好。”徐轻在手上留了比较少的东西,“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柯就好,我姓柯。”助理自我介绍道,“老板让我一定要看紧你,他在开会。” “他有开不完的会。” “对,他一直在开会。” 并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助理伸手摸了摸鼻子:“但是也有不开的时候,所以先让我过来接你,老板娘。” 这个土里土气的称呼让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叫,叫我徐轻就行。” “不能啊,”助理认真跟她解释,“老板说你就喜欢这种带点土味的称呼。” 徐轻:“……”qaq 啊。 第89章 京都确实要比三月的时候暖和上许多了, 徐轻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里面带了加绒里衣的,没过一会儿觉得手脚都暖和起来, 迎面拂来的凉风反而显得清爽怡人。 “老板娘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小柯问她。 “没有吧……”还有这个称呼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呀,她听着耳朵都要尴尬起来了。 “那也没关系,有宋医生照顾你。”小柯说。 顾明衍最近在经手一个关注度比较高的案子,对方是国民级的当红女星, 叫施荔,如果余珊儿算三线跨二线小花的话,那么这位是红了近十年的国宝级女演员, 三十多岁, 京都本地人, 公司也在京都。 这几年关于她婚姻的消息不多, 男方背景不明,三年前结的婚, 今年突然有媒体称二人感情破裂,双方已经在各自接触律师了。 “是施荔吗?”徐轻当然也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学生时期好几部经典剧都是她主演的。 “对, 是施荔小姐。”小柯也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我们公司这几年发展很好,但到底比不上那些老牌红圈所, 毕业生首选也一样是京都四大律所, 要不是老板薪酬开得格外高,不然在京都我们很难挖到好苗苗。” 是一部铤而走险的落子,好在总算步入正轨了, 这几年做下来他觉得业内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专业学得再好也有个天花板, 主要是看一个人的思维和手腕,否则再有实力没有时运也白搭。 “不知道为什么施荔小姐会选择我们。”小柯挠头,“她丈夫好像也是找了一个刚起步的小公司。俩人非对着干似的,到现在还不同意和解。” “基本没怎么听过她丈夫的消息欸。” “嗨(hai),那是人背景太深,某京都商界巨擘的儿子,不想被人打扰,那媒体连个风声都捕捉不到。” 徐轻自己就是做媒体的,但是基本不做娱乐新闻。民间有些非主流的自媒体喜欢搞这个,通过营销号收取通稿或者黑通稿费,近几年随着短视频渠道与平台的兴起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点儿口风都没透出来。” “其实施荔小姐家庭本身就还算优渥,也是书香名门,不过选择了拍戏当演员这条路。” 小柯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几乎没有避讳着,徐轻当个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二人来到顾明衍在商务区这边的小别墅,徐轻开门下车,对方过来帮她拿东西,解释道:“老板知道你要过来,在上面给你整理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阁楼。” 徐轻:“……” 谁要住阁楼了! “真的很好看,里面家具都是赶工定制的,最后效果出来我都想住了。” “这句话是高情商叭?” “呃,真的不是。” 小柯帮她把行李拎上阁楼,徐轻打开门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他喜欢的风格一直算比较简约的,也许不是因为喜欢,而是省时间。但是这个整理出来的小阁楼有很多非常繁复的元素,甚至在原木风的柜子上贴了几块她比较喜欢的驱蚊贴,有一个小冰箱,打开来放着些花青素和治疗胃病的保健品。 “宋医生说你要不出门可以直接从里面拿着吃。” “谢,谢谢啊……”她确实不打算出门。 “是不是很好看!”小柯眼中发亮地向她介绍房间的布局,“这个柜子里还准备了几件适合这个季节的衣服。” 徐轻其实自己带了有,但是打开的时候看到那几件还是感觉心里有些暖。 虽然是一个新设计的房间,但是完全没有陌生感,这里很像她在锦和餐馆楼上自己住了很久的小卧室,只不过更加亮堂也更加精致了一点儿,推开窗户外面有一个种了绿植的小花园。 正好四月间,阳光和绿意在眼中显得格外喜人。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徐轻把一个抱枕拉到自己怀里,揪了一下玩偶的小帽子。 “这倒是没有。”小柯说,“我也不知道老板还有什么行程。” “嗯。”徐轻点点头。 非正式隐婚 第105节 “这里有一台电脑,还有书,不算多,社区本身自带一个图书馆。”小柯拉开书柜外防尘的帘子,“呃,下午五点会有小时工来打扫,大概没有什么了。” “我知道啦,谢谢。” 顾明衍准备的东西很全,小柯还有工作就先回公司了,徐轻在屋子里随意逛了逛,觉得自己有点像小说里被豢养的小金丝雀,除了她可以随意去留之外,这里真的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 就是不怎么会说情话,徐轻想,顾明衍好像真的没跟她说过一句热恋中情侣会说的那些,嗯,甜言蜜语或者诺言,他将自己周围筑起高高的墙,她看不懂墙里是什么样儿,但是只要她靠近就能感觉到温暖。 虽然尘埃没有落定,但是依然能确定的温暖。 “施小姐。”办公室内顾明衍伸出一只手。 “你好,顾律师。”施荔面上戴着一副偏紫棕色调的墨镜,同样伸出手来友好地握了握,“对于上回你说的——关于过错方的问题,我认为真的没有必要,只是感情淡了想离婚而已。” “是吗?”顾明衍语气淡然,“请坐。” “谢谢。” “没错。”施荔双手环肩,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的肩头和发梢,墨镜下是精致的红唇与下颌,谈吐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温润古典的女性气质,“大家好聚好散,我的诉求只是这么简单。” “可是据对方递来的文书来看。”顾明衍斟酌了一下,“谢先生说,你才是过错方。” “他放屁——”施荔脱口而出,随后捂住嘴巴尴尬咳嗽几声,“那个我是说,这是他的话术而已,他一直这样。” “施小姐于今年二月初曾光顾一家执事店,并豪掷千金给店内头牌男模买二十五根金条……”顾明衍垂下眼念文书上面的内容。 “对我来说九牛一毛而已,逗我开心赏金条,有问题吗?” “……为了庆祝其二十五岁生日。” “非常吉利。” “在法庭上看看吉不吉利?”顾明衍笑。 “那我也是为了好看而已,”施荔把墨镜取下来放在桌上,三十四五的年纪依然保养得非常好,妆容清雅,一颦一蹙都颇具风情,“‘施荔在男模二十五岁生日时为其打赏二十五块钱’,这新闻出来得多丢脸啊。” “行,”顾明衍颔首,“挺有原则。” “那是。”施荔扬了扬下巴。 “施小姐二月中旬的时候在京郊一处别墅开party,被邀请人性别皆为男性……” “艺术趴,你懂什么叫艺术吗?”施荔喝了一口桌上摆着的柠檬水。 “是挺有艺术的。” “我就欣赏你这种能听懂人话的律师。” “艺术性泳池派对,当天被人拍了视频,是谢先生斥资几十万拦下来的消息。” 施荔:“……” 施荔:“tmd谢云书你个恶人先告状,他自个儿跟女秘书眉来眼去怎么不说,上班穿包臀裙说话嗲声嗲气,见了我喊‘姐姐’,我服了个亲娘的‘姐姐’,让他把人开了还不乐意,非说是跟家里有过恩情的谁谁女儿,我呸!” 剩下条条框框还有一堆,顾明衍没念下去,淡淡抬眼:“详细说说?” “说什么啊,一说我就来气。”施荔把桌上那杯柠檬水咕咚咕咚喝下肚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放那对狗男女甜甜蜜蜜双宿双飞还不行了,给我搞这一出啊谢云书,我nm谢谢他全家。” 顾明衍唇角向上抬了抬,也没立刻继续追问。 “m的!”施荔把杯子重重放下来发出“砰”一声闷响,拍着胸脯顺了一会儿气。 “还继续和平离婚吗?”顾明衍问。 “离啊,这婚必须离,但是不调解了,”施荔抿唇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什么大不了的,比就比。顾律师,我让私人侦探挖来的证据合法吧?能不能告他?” “当然可以。” “那就行了,姐姐跟这对狗男女没完。” 施荔打算自己找私家侦探,顾明衍这边的搜证压力就会小很多。 谢云书不常在公共场合露面,而且对舆论把控非常严格,一有个蛛丝马迹还没火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网上只知道施荔有个相处三年的隐婚丈夫,最近打算离婚的,粉丝反应还行,大部分都说支持姐姐,更多的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啊?施荔什么时候结婚的?我怎么不知道? “顾总接这个案子也是压力蛮大的。”宋名恩来给她做药膳的时候说,“打好了还行,打不好估计连带公司都会被施荔粉丝骂死。” “很困难吗?” “有点。” 宋名恩平时话不是很多,与人相处非常有分寸感,疏离却不并冷淡。 她知道徐轻喜欢吃白萝卜炖排骨,于是在里面加了川芎和黄芪,用排骨的鲜味掩盖掉那一丝清苦的药味,喝起来胃里暖融融的,连带后背都发了一层汗。 “很多人都喜欢在里面放枸杞。”徐轻说。 “对,但是气血补多了肾容易虚。” “什么容易虚?” “肾。”宋名恩认真地看过来,“精气来源于血气,物满则亏。” 徐轻点点头“哦”了一声,吃完饭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刷视频。作为出道十几年有好几部经典代表作的女演员,施荔的国民度真的极高,就算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仍然有一大批颜粉,粉丝们知道她要离婚的消息纷纷哭天抢地,但几天过去连男方一个头发丝儿的信息都没扒出来。 这保密能力简直一绝,徐轻想,广电台封锁消息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 顾明衍回来得比她想的还要早。 屋子里暖融融的特地放了个小电炉,徐轻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这个人懒懒的好像要飘起来,大概是本人刷到概率更高吧,她平时没有可以去搜关于自己名字的话题,但是微博上那些带她名字的消息时不时跳出来,大部分是正能量的内容,一些妹妹说要以她为榜样,比起前些年那些时不时跳出来的质疑声,现在“徐轻”这两个字更像一个标志,或者说一个形容。 她真的在很努力地当一个媒体人,几年过去收获了极好的口碑。 徐轻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有在搜索栏里打入“顾明衍”这三个字。 帖子和话题相对就要少很多了,顾明衍本人没有固定的微博,只有公司一个官微。带的内容也非常少,多半是圈内人发的匿名评价,这几年他接的案子相较于前几年不那么惹人诟病了,所以风评也好了很多,再加上刻意有在提升口碑,所以圈内风评还算可以。 几条公司发出来的照片,拍的是新入职的实习律师,后面顾明衍只有一个身形,也比较模糊,但是徐轻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放大截图,更加模糊了,但是仍然非常好看。 喝过排骨汤之后胃里暖暖的很舒服,徐轻只是刷了一会儿手机就觉得昏昏欲睡,梦里记忆离得很远,是她去化福县的那段时间,还有二人分开的两年,关于过去他提得很少,久了她也没有去问。 确实非常想他,所以眼巴巴地从申城坐飞机到京都来,顾明衍对她一直很好,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偏爱。 也许有一个什么样的心结,他一直没有说,横在这里算不得什么,在梦里成为池塘里的涟漪一层一层化开了。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徐轻想,她过来也行。 眼前橘黄色的暖光在梦中模糊了,徐轻呼吸一下一下很沉,迷糊间听到玄关处传来脚步声,顾明衍问她怎么睡在这里,徐轻懒懒的并不是很想睁开眼睛。 男人过来抱她,还在梦里的徐轻嗫嚅了一声:“我好像看不懂你。” “怎么看不懂了?”顾明衍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怕发烧之类。 “看不懂。”喃喃的有点像胡话,徐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同样是持续很久的感情,她觉得自己看不懂宁越,想放手的时候就放了;但是对于顾明衍,相处这么久他们没有真正深入交流过,经过这么久还是想着念着,想到他的名字就能和温柔挂钩。 “起来一点儿。”顾明衍怕过会儿抱她上楼的时候碰到墙壁或者栏杆。 徐轻支吾几声,习惯性抬起手抱住他的肩。 “今天晚上吃了些什么?”她听不大见,顾明衍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好像是在梦里问的一样。 “啊……?”梦里只能听到他在说话,但是整个顺序都是乱的。 “有没有喝排骨汤?” “噢。” 是完全没有逻辑性的对话,徐轻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被风吹了起来,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有点贪恋地伏在他肩头蹭了一下。顾明衍抱她上楼,也只是把人放在阁楼房间的席梦思上,脱下袜子把被褥盖好。 “顾明衍……”迷迷糊糊在叫他的名字。 窗外晴朗的夜空闪烁着稀疏几颗星子,外头细微的光线透过来,可以看到徐轻睡得实在有点儿沉,脸上红扑扑的感觉气色很好。 一声把他叫得心里有点软。 顾明衍靠近床边,近得可以听到她有节奏的呼吸声,轻轻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冰凉的指尖碰到她温软的手背。 “嗯……”呓语着翻了一个身。 “我对你好吗?”他确实是第一次这么对一个女人,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徐轻很漂亮像一只花蝴蝶,但他从来不会因为谁的长相去喜欢一个人,过早进入社会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市侩这一套,知道人心可以脏成什么样,却没有见过人可以不为名利干净成什么样。 开始觉得新奇,那会儿并没有想太多,后来久了,控制不住想去保护她一些有点幼稚,又有点单纯的想法。 不用去改,其实这样就很好,他可以保证她身边出现的都是真善美的事,像王子赋予选中他的那朵玫瑰花。 “顾明衍。”又叫了他一声。 顾明衍没有应她,没有俯身去听,指尖也收回。 他转过身打算出门,身后徐轻觉得热了把被子扯掉,无奈叹了一口气回来给她盖,听她嘴里几句含糊中夹杂着清晰的“我想赚钱”和“我想上班”,嘴角抽了抽,被她攀住手臂。 “放开吧。”他只是想让她过来把身体养一养。 “啊。”含糊不清一句话。 顾明衍觉察到什么转过身,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男人伸手揉了揉眉心:“别装了。” 黑暗中徐轻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装。”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顾明衍淡淡开口。 徐轻:“……”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徐轻从床上半坐起来,阁楼上有一个透明小窗可以看夜空的,透过来点点昏暗的光线,她只能辨认出他一个身形的轮廓。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那你吃饭了吗?”她一边说一边下床套拖鞋。 “吃了点。”顾明衍眼神清冷的带过来一眼,见女人套着他买的一件纯棉的睡衣,脸上有些头发的压痕,看他时候眼神非常可爱,不由得把视线别开。 “剩了一点儿药膳和米饭。” “我明天早上吃。” “嗯。”徐轻点了点头,过来就要抱他的手臂。 “我听说你最近在接施荔的那个离婚案。”徐轻抬起头。 “是的。” 非正式隐婚 第106节 “棘手吗?” “还可以。”这样的案子他接过很多,男方女方有过错无过错都打过,只不过关注度没那么高而已。他也没微博,网上言论再怎么编排也影响不到日常,他不在意,顶多在对公司造成影响的时候让媒体公关一下。 没有其他话题说了,徐轻手中握住他手臂上西装外套的布料,眼睛轱辘转了一圈儿,想着还有什么话题。 “可以抱抱你吗?”于是问。 顾明衍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徐轻张开手臂抱上来,这样的拥抱经历过很多回,但是真的相拥时这种安全感是回忆替代不了的。 顾明衍手臂轻轻放在她的腰间,徐轻没有什么话,只能听到他胸膛处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什么时候回申城?” “半个月,小薛总说什么都不肯答应我提前回去。”徐轻也有些为难,“到时候新人再怎么没观众也是露过面的了,唉。” “身为前辈这么小气啊?” “可不是,这行更新换代快得吓人,之前我是台里主捧,回去之后就不知道还是不是了。” 她的顾虑是所有做幕前的主持都有的,但大家公平竞争,广电台有一套自己的节奏和制度,没必要为了一场采访或者直播去争个你死我活。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顾明衍以为她是怕自己被新人代替焦虑了,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背上往下顺了顺,徐轻笑,于是二人缓缓分开。 “在我这里早点儿休息,明天宋医生会来给你做早餐。” “你能不能弄一个微博呀?”徐轻抿了抿唇,抬头看向他,“我们公开……吧。” 她说话的时候眸里是带着希冀的,这个话题他们都没有刻意去提,顾明衍动作顿了顿,指腹温热的放在她的手掌上。她很想等一个回复,包括这两年他去了哪里。 男人俯身又想抱住她,徐轻将人推开:“你太过分了。” 是有点儿撒娇的语气说的,顾明衍呼吸声有点沉:“娅娅。” “嗯。” “对不起,娅娅。”他想过跟徐轻提这个问题,包括现在,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关于这几年他跟郭添的关系,父母东躲西藏的日子,还有他曾经做的那些没有未来的打算。 “没关系。”也没听到什么解释,徐轻踮起脚跟吻了一下他的唇边,“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能推开我。我喜欢你。” 是一个非常勇敢,也很会表达爱的女孩。 顾明衍眸色明显动了动,将她拉进怀里低头落下深吻,呼吸声是缱绻的,徐轻熟练地抱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男人的手没有放在她腰间有伤的地方,而是向上抬起护住她的后背。 滚落在床褥里,怕压到她所以将人放在身上搂在怀里。 明显情动的嘤咛。 “我查过你。”他指腹顺着腰间的皮肤逐渐向上,避开那道很长的狰狞的伤疤,徐轻言语中带着几声不可避免的喘息,“……我知道叔叔阿姨曾经做的那些事情。” “对不起。”他好像不会说别的话。 明明只是觉得她可以拥有更好更完整的生活,所以刻意避开。 所以觉得抱歉,他将自己摆得很低。 偏偏又放手不了。 “你是不是想着如果我找到更好的人,就放我离开?”徐轻猜到他怎么想,男人温柔的动作让她浑身触电一般战栗,“……你,你还想像之前那几次这样吗?用手指?” 他眉眼低下来,瞳色依然是幽深的,音色低哑:“抱歉。” “你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徐轻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男人只是发出一声闷哼,却没有别的推拒,只是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不敢过于用力,好像怀中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珍宝。 他呼吸声有些加重,徐轻也没好到哪里去,床头没有任何小雨衣之类的准备,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所以二人都静了一下。 “……你不想要我吗?”她并不是初次了,他也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喉结上下滚了滚,碎发间有些细密的汗,是刻意隐忍造成的。 “呜呜呜。”也不知道是真的哭了还是特意这么说话,女人本来声线就软,哭起来的时候更加惹人怜了,好像呼吸和体温都好像没有顶点那样逐渐攀升。 是他精心布置的小阁楼,空气中夹着几分别样的旖旎。 男人很明显发出一声闷哼,接着用了些力道扼住她手腕,静止了几秒。 。。。。。。。。。。。。。。。。。。。。。。。。。。。。。。。。。。。。。。。。。。。。。。。。。。。。。。。 “没有东西。” “嗯。”徐轻点头。 她也没有给宁越这么做过。 男人似乎猜到她接下来做法似的将人拉开,徐轻就假装要哭,如此反复几次,屋内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气息。 从未有过这样的一次,顾明衍把她拉到怀里去吻,细细密密的,指腹落在她纤细的脖颈间。 “你,你还好吗?”她看到他眼边有些微红。 “娅娅。”是低哑的嗓音,把脸埋在她的肩头,鼻息温热。 “我去洗一洗。”徐轻推开他又被人拉回来。 春日的夜晚格外漫长,花园里传来几声清朗的虫鸣声,夜空几颗星子恬淡而温柔。 第二天他七点就有会,徐轻迷迷糊糊在床褥里醒过来,听到他手忙脚乱系皮带的声音,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男人眸色清润的看过来一眼,也没开口。 “就不能线上会议么?你是不是来不及啦?” “不能。”他对接客户向来是面对面的,合同也要当场看完。 “哦。”那她是个罪人了。 听到他拿上外套出门的声音,不像从前那样穿戴整齐姿态从容,徐轻往被子里缩了缩,被褥整个儿向上提起来。 是没有什么活干的一天,宋名恩过来的时候格外多看了她一眼:“你不对劲。” “我很对劲啊!”徐轻说。 “不对劲,我今天得做点儿东西给你降火。” 徐轻:“……”神医啊,这也能看出来。 宋名恩其实是本硕连读的中医专业,但是初高中跳了几次级,所以年轻还很轻。整个人透出来的是一种职业女性的清冷范儿,倒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中医。 京都不少慕名请她过去的人家,见了本人之后都以为她是所谓“宋医生”的助理。 “今天要出门吗?”宋名恩看到她在整东西。 “嗯,出门买点儿东西。” “我帮你买。”宋名恩说,“孙戚文是被抓到了,但是洪岳没有。据说他跳船之后就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现在京都警方都很头疼,所以你最好不要乱跑。” 徐轻:“……这么难找?” “很难。”宋名恩点头,“我都不知道这货是怎么脱身的。” 气氛静默了几秒,徐轻突然抬起头:“宋医生好像对这些人的信息非常了解?” “咳咳……”宋名恩有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这个吧,因为比较关注实时,所以了解比较多。” “噢。”徐轻煞有介事地点头。 “嗯。”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宋名恩在给徐轻看脉搏和舌苔,凑近时候明显脸有些红。 “你慌什么?” “我没慌啊。” “是吗?” “当然啦。” 对方并不想说,徐轻也就不问了。宋名恩松了一口气似的走进厨房给她做菜,徐轻在客厅里看电视刷微博,偶尔看看书,气氛还算安静和平。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私人问诊的?”徐轻放大些声音问道,这样厨房可以听清。 “很早之前吧,毕业没多久就做了。” “哦。” “嗯。” 两个女人都不再说话,一直等到宋名恩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了,徐轻放下手机抬头看,职业关系她对一些细节非常敏感。宋名恩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徐轻笑了笑,便没有继续问。 “需要我买些什么吗?”宋名恩问她。 “不用,我自己出去买。” “那我陪你去。” 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宋名恩比较喜欢服务出手大方的老板和家庭。顾明衍给她开的薪酬还算可观,当然她也得保证徐小姐的安全。徐轻没有拒绝,于是两个女人来到超市。 徐轻弯腰去看口香糖旁边那一栏:“玫瑰和草莓哪个好呀?” “我喜欢玫瑰,但是一般还是看……呃。” 二人的对话太有误导性,旁边路过客人奇怪地看过来,宋名恩不自在地转过头,徐轻从里面随意拿了一些。 “这个有尺寸的。”宋名恩提醒她。 “嗯,我知道。”徐轻点头。 “哦。”于是连忙低下头。 好不容易付钱走出超市,宋名恩去开车,徐轻也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谢你送我回来。”徐轻说。 “没关系。”宋名恩明显在回避什么,徐轻眼神淡淡看过来一眼,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儿,所以看破没有说破。 八卦点到为止。 “中午你还来吗?” “嗯,我要来的。我先走啦?” “再见。” “嗯,再见。” 宋名恩回到车里之后拍了拍胸脯,记者和律师都这样吗,她第一次跟顾明衍有接触的时候对方也能看出她身上一些小秘密,一小点儿的细枝末节都能被推理出大概。 但是顾明衍没有明说,徐轻稍微试探了她几句,问题微妙,好在明面上没有露馅。 非正式隐婚 第107节 这个圈子有能耐的人太多。 她与姜晔一场情人做下来……基本知道的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是酒会上认识的,京都圈子也就那么点大,她毕业之后工作也算顺风顺水。由于每天都很忙所以没什么心思谈恋爱,醉酒之后在床上和姜晔做的自我介绍。 对方是个检察官,而且明显在京都有些地位,宋名恩以为自己在这个圈子的事业就要到头了,没想到姜晔对她还算温柔,后来也给她介绍了好几户人家的生意,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p友。 偶尔会约一次,秉承报恩的想法,多半是参照姜晔的时间为准。 顾明衍眼睛很毒,见面第一眼就猜到了二人的关系,宋名恩从小就只会读书那种,基本没怎么谈过恋爱,提到这个就忍不住脸红。姜晔应该有过几任吧,看到她落红的时候有些微讶,这大概也是他后面会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 但是情人最终还是情人,说不明白道不破的,宋名恩骨子里思想非常保守,一旦有人问起就非常抵触的样子。 所以刚才她会表现得那么不自然。 明明也不是什么二十出头的小女生了。 “……唉。”叹了一口气启动汽车,心里装着事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检查四周,后视镜里一辆白车状似随意地经过,宋名恩也没有在意。 “喂?”是顾明衍打来的电话,“嗯,她今天去了一趟超市——您放心啦,我感觉徐小姐状态好了很多。嗯,没事的没事的,这是我的职业内容。嗯,好的,再见。” 顾明衍问徐轻今天状态怎么样,看样子非常关心徐小姐,所以经常过来问她徐轻的身体情况。 又一个电话打过来,宋名恩以为是哪家的客户,于是语气非常客气:“您好?” “宋小姐。”姜晔的声音。 他一直这么叫她,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二人之间没有过多的相处,所以对话也带着几分疏离。 “嗯。”宋名恩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捏紧,“今天要吗?” “你有空吗?” “……有。”她点了点头,“但是我晚上要给徐轻做饭,可能会晚一点儿。” “没关系。” 非常简短的一次对话,宋名恩浅浅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心道自己是不是接触异性太少了,每次听他讲话的时候心都忍不住加快跳动那样,不是她平时会有的那种情绪。 他们平时会约在离商务区比较远的酒店里,偶尔几次去过他家,完事之后各自离开,姜晔会问她最近家里怎么样,爸爸妈妈怎么样,宋名恩都说“好”,但好几回爸爸妈妈电话过来都说,那个账户又在给他们汇钱。 她是从小山村好不容易读出来的,成绩很好,但是在京都没有什么人脉,家里过得也相当拮据,有个年纪很小的弟弟,身体不是很好,医院要钱像一个无底洞,宋名恩没那么多钱,虽然自己也是医生,但是治疗小儿麻痹的药一针都要好几千。 她不愿意去提,姜晔从来也都点到为止。二人在床上会聊上几句,宋名恩问他最近案子有没有什么棘手的地方,姜晔也会跟她讲。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交流。 遇见已经非常幸运了,宋名恩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没有遇到姜晔的话估计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别提能在上层圈当私人医生了。 下午京都下了一场雨,徐轻窝在家里刷从前喜欢的电视剧,施荔演的,荧幕中那张脸真的非常漂亮,是很有特色的中式美人,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独特的古典气。 宋名恩来的时候她捧着一份甜点将要睡着,觉察到自己手里冰激凌被人抽走,徐轻猛然睁开眼睛:“你,你来啦?” 宋名恩抿唇:“这个东西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你说冰激凌?” “昂。” “我出门去买的。”徐轻说,“看着旁边就有一家便利店。” “你这样顾总估计会担心。”宋名恩认真地说,“而且冷饮也要少吃,你吃我给你做的就行,保证比外面卖的味道还要好。” “没有这么严重吧?我走过去看一路都有监控。”徐轻对这些摄像设备向来非常敏感。 “我听说有一个案子就是那人在镜头面前被抓去的。”宋名恩解释,“对方本身就是穷凶恶极已经有记录的那种,不怕被人拍到,监控面前把人推进车里。” “哇,你知道得好多噢。” “我——”宋名恩眸光躲闪,“额,那个,我去给你做饭吧。” “好呀。”徐轻没有继续去问,反倒是宋名恩更加腼腆起来,做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姜晔打电话时说的那句“有没有空”,确实也好久没有见面了,大概……一个多月吧?她包里放着晚上要用的东西,整个人都有些不大自然。 “吃饭了。”今天晚上有一道清热的百合,徐轻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宋名恩摇头,她从来不在客户家吃饭,这是规矩,哪怕客户多么热情都不行。 “你怎么了?”徐轻问。 “没,没有。” 徐轻:“……”这个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吧啊喂! “谈男朋友了?”于是试着问问。 “不是吧。”宋名恩向来非常回避。 “嗯。”徐轻点点头没有继续发问,宋名恩等她吃完了走出门。 外面有点儿小雨,视线融在雨帘里有点儿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说: 这是副cp,宋名恩和姜晔 第90章 “老板。” 拿上手提电脑准备下班, 顾明衍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助理小柯拿着行程表过来给他过目:“除了施荔小姐的离婚案,其他几个都均匀分给大家了,他们都挺愿意接公益案的。” “嗯。”顾明衍颔首。 入行没几年的新人向来会先在圈子里竖立自己的口碑, 像他这样铤而走险打官司的确实少见。公益案不算难打,只要你代表的是社会弱势群体,输赢都没有关系,只会留下个好名声, 所以大部分律师还是愿意偶尔接接的。 “施荔那边有人来联系过你吗?”虽然施荔说自己会请私人侦探收集证据,但他打官司向来都是做足完全准备的,别人找来的, 甚至是当事人自己提供的, 他都会亲自去验查一下真伪, 免得在法庭上被人反将一军。也正是因为这样缜密的手段和思维, 他经手的官司才大都满足了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还没有,施荔小姐说她还是想直接与您联系。” “有的没有都盯一下。” “好的。” 窗户是开着的, 从外面透进来丝丝细雨和冰冷的空气,顾明衍套上黑色西装的外套,伸手探了一下:“下雨了吗?” “是的, 有点下雨。”小柯回。 “那让大家干完活的早点儿回去吧,没必要强制加班。”他从前在灿意工作了几年,公司的制度是需要考勤的, 上下班有定点, 出门则需要报备。除非像他这样做到合伙人之后,来去才相对自由了些。 如今他自己出来单干了反而没有沿用,本身公司就出庭律师居多, 专门做咨询的只有一两个, 轮班拿授薪。也许是因为资历比较浅, 有时候仍然摆出非常努力的样子坐在工位上等他走了才下班。 顾明衍开会提过这事儿,说他的看法远没有一场漂亮的官司来得有说服力,风气才稍微有些好转。 “我刚说过了,他们该回去的也都回去了。” “嗯。” 推开门走出办公室,大厅内确实已经没什么人,窗户外面的天空中乌云堆砌在一起,经过街道的风带着簌簌的声响和几分寒意,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聘请的清洁工阿姨还在收拾门口的垃圾袋。 这是他新租的一间办公室,跟原来的比起来更加宽敞,地理位置也更加靠近商务区。这几年事务所确实向上攀得很快,主要是他接活不挑案源,手底下的出庭律师也不怎么挑,那些剑走偏锋或者给犯人辩护的刑事案件落在他这儿也能处理得漂漂亮亮,跟那些律师费动辄大几万十几万的红圈所相比,他确实打出了属于自己的金字招牌。 “rights”——瑞恩律师事务所。 他打出的是一个权益概念,关于保障所有公民在事务范围内的合法权益。 原先的牌匾是他请广告公司设计的艺术体,后来公司搬迁只留下了端端正正瑞恩两个字,来的客户不比之前少,业务繁忙了流水也翻倍。他对账目没什么概念,所以特地找了一位金融出身的助理。 “顾律师!”电梯里走出一个撑着蕾丝花边雨伞的女人,高跟鞋踩在地面上一声一声,“太好了,你还在。” “施小姐。” “嗯,是我。”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为了方便帽子口罩都没摘,说气话来也嗡嗡的。 “是有什么消息吗?” “有,”施荔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牛皮纸包裹的文件,“我让他们加班加点,能查的都查了,不知道这些能不能用,你先拿好。” 不知道能不能用?顾明衍抬眉,伸手接过也没说什么。 “我要让这厮身败名裂。”施荔说,“所以先给你查到的一部分,剩下那些侦探们还在赶工。” 离婚兴师动众的有,多半是纠结于财产分割,但像打仗似的较劲一样倒是少见,顾明衍单说了一句“辛苦”,施荔一路小跑过来胸口还有些起伏,见人拿过文件松了一口气道:“顾律师这么早就下班啦?” “下雨了。” “我还以为你平时直接住公司的呢。” “刚起步的时候会住。”因为资金链短缺。 他对自己的过往从来都不藏着掖着,基本有点儿门路的人一查就能查到,除了他父母被封锁的一些消息,关于小时候在什么地方干过活,或者在什么地方居住过,几几年念的书,在圈里算个公开的秘密,他当耳旁风刮过,很少参加酒局,身边近的人也没有几个。 “我说呢。”施荔点头,“听说你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啊?在家里等你?” “嗯。” “真可惜。”这句话施荔没有说完整,可惜的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如果想在京都展露头角,找一个身家底蕴颇丰的白富美也不是没有,娘家带来的助力说普通人十几二十年的奋斗也毫不为过,偏偏面前这男人,打官司时看着挺精明,在感情上就是个撞南墙的愣头青。 顾明衍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走进电梯,按下开关键语气淡然:“施小姐,走吗?” “走了。”难为她亲自过来递资料,看来施荔是铁了心跟这位准前夫掰扯到底了,顾明衍的履历她信得过,但对方找的那位代理人同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将头巾包裹得严实了一点儿,她伸腿走进门里。 “为什么这么急?”他习惯性会从一件既有事件延伸出许多逻辑可能性。 “我过不久要去横店拍戏。”施荔抿唇,“不能一直留在京都。” “你去拍吧。” 云淡风轻的语气,施荔从电梯镀金层的反光往边上看了一眼。顾明衍跟客户交流向来没什么多余的话,哪怕是问你昨天晚上吃了什么。客户并不是他的上帝,证据和真相才是。 “这边你给我处理好吗?” “我会给你处理好。” 施荔点了点头,她车是停在地下车库的,二人在一层别过。街道上的雨细细绵绵,被风吹起来就像一层裹挟着寒气的薄纱,顾明衍回到家里,在玄关处听到徐轻在跟她家里人打电话。 “嗯……妈妈。”抬起头看过来一眼。 “是……”她眸子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嗯,是的。” 他西装外套沾了一点儿雨水,顺手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里面是规整的白色衬衣,走过来的时候徐轻还有点忸怩:“那个,对,我一直在家里,没干什么事。” “主要是养病吗?”免提开好,何惠君的声音如往常那样温柔。 非正式隐婚 第108节 “也不算养病吧!我本来就无痛无灾的。”十二分嘴硬の徐轻。 视频那头何惠君笑了起来,徐轻把摄像头绕过来一点儿露出顾明衍半个身子和脸,何惠君道:“哎呀,是小衍,给阿姨看看。” 又绕过去一点儿,何惠君夸赞道:“小伙子还是那么俊呢。” 这样接地气的夸奖跟他确实有些不适配,徐轻憨憨笑了几声,只听顾明衍谦逊温和的笑了笑,声音清冽:“阿姨。” “我们娅娜小朋友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 “哦哦,那你现在工作忙吗?” “也还可以。” “妈妈,人家公司在发展上升期,我比不来。”徐轻煞有介事地做了个鬼脸。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何惠君说。 徐轻:“……什么玩意儿,我二十八了。”有点过分。 “是哈。”何惠君点头,“二十八了吃饭还能漏嘴边给自己当个小零食儿。” “啊?”徐轻伸手探了探嘴边,果然碰到一颗已经冷掉的米饭,整个人窘迫得要命。 完了要被养废了,徐轻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工作啊呜呜,小薛总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不过说起二十八——” ——“妈妈你不是说要去学学广场舞了?”徐轻连忙打断她的话。 笑话,徐父徐母一开声她就知道二老要掰扯些什么内容了。 “广场舞?没有广场舞啊。” “哦哦,那我可能记错了。”徐轻说。 “不过说起二十八——” ——“妈妈那其实你可以去学一下的,偶尔动动对身体好。” 徐轻再次打断她说话,何惠君这次察觉到了:“你这姑娘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是不是?” 徐轻瘪嘴不语。 “小衍啊。”何惠君身体坐直,还是选择开口,“你看你跟我们家小娅结婚这么久了,是不是应该考虑生个宝宝啦?” “啊妈妈!!!”徐轻手忙脚乱地想把电话挂断,无奈面对母上大人的威信还是不敢这么做。 顾明衍动作明显顿了顿,但态度依然是温和的。 “你有想过吗?”何惠君问的是顾明衍。 “我挂了妈妈。”徐轻这边无能狂怒。 “我会跟娅娅好好商量的,阿姨。”顾明衍回道。 “嗯嗯,那就好。”何惠君满意地应了一声。 总算挂断电话,徐轻披在肩上的头发已经乱成了几缕,从脑袋上面搭下来,脸颊粉粉的像细雨过后的水蜜桃,抬眼时有说不出的娇憨。 话题终止得并不明智,他们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顾明衍站起身:“喝不喝水?” “不喝。”徐轻摇头,“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他们很少一起吃饭,宋名恩说徐轻这样的需要细嚼慢咽来养胃治病,顾明衍更多是随便将就一餐解决,他原先每个周末都有固定健身课程,现在改到了家里来,徐轻软绵绵的不想动,勉强做了几个动作就气喘吁吁说她累了。 “波比跳再做几个吧?” “我不!!”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波比跳这种反人类的减肥动作,顾明衍除了做有氧还会举铁之类的,一楼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健身房,原先他自己还好,两个人在里头就明显小了。 地面上铺着一层毛绒绒的亚麻色毯子,徐轻坐在上面装死,鼻息里是他身上温热的汗味。 “起来。”顾明衍放下杠铃过来拉她。 徐轻耍赖。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从前他能把自己整个儿从领口这里提起来了,虽然现在力道比那个时候温柔许多,但被人拉起来的感觉依旧不是很好,徐轻苦着一张脸说自己会好好吃饭,真的不想动,顾明衍薄唇抿了抿,最终还是妥协给她放了一个猫式伸展这种强度的瑜伽操。 “这里房间位置都不够用嘛,你说是吧?”企图逃过一劫。 “如果你不运动身体就会像生锈的零件和螺丝钉。” “我这二十八年除了体育课确实没怎么动过的。”徐轻叹气,“何况锻炼会长肌肉,我还怎么上镜?” “你那点儿运动量长肌肉?”男人视线戏谑地带过来,徐轻自知理亏低下头。 “就十分钟。”顾明衍语气銥嬅稍微缓和了些许,从身后捞起她的小臂。 运动过后的男性荷尔蒙味道非常浓烈,他平时身上很干净,鼻息喷到耳廓的时候徐轻脸不争气地红了。 “行吗?” “不行。”别说十分钟了,五分钟她都懒得动。顾明衍握住她小臂的手网上牵引着抬了抬,徐轻转头去看,落入眼中的画面就是脖子上运动过后的青筋和顺着留下的汗水。 再次不争气地吞了一下口水。 “很热吗?”他想去拿遥控器开空调。 “呃没有没有。”徐轻摇头。 “你脸怎么这么红?” 果然是没有太多恋爱经验的男人,顾明衍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能带给她很多安全感,但一些细节方面却表现得有些生疏,比如说第一次给她剥虾,比如一本正经说一些惹人肖想的情话。 “我……气血补的,宋医生还别说技术是真的好。” “嗯。”男人颔首给她把毯子向前挪了挪,没有瑜伽垫可以在这上面做动作。 “顾明衍?” “怎么了。” “没什么,叫你一下。”徐轻穿着睡衣从毯子一边儿挪到中间去,看到他出汗之后把衬衫脱下来放到脏衣篓里,过程没有回避(可能也没有想到她会时不时转过来偷看),上身肩颈与后背肌肉的线条紧实而且好看,接着套上一件比较轻便的汗衫,转过头来恰好跟她四目相对。 “你不做吗?”(ps:说的是做运动) “我——当然啦。”脑中刚才那个画面还没有去掉,耳边瑜伽的音乐声轻慢柔和地响了起来,徐轻跟着屏幕上那个老师下腰或者折叠,顾明衍有他自己健身的一套规律,举铁过后是跑步机上的有氧,二人各占一边儿过去十分钟。 “我结束了。”这十分钟的运动量很轻,宋名恩教了她几个简单姿势说对女性身体好的,也跟上面差不多,做完之后感觉身体暖暖的,确实舒服了许多。 “嗯,去洗个澡。” “哦。” 他仍旧在房间里锻炼,徐轻先一步走进浴室洗澡,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整个人缩在新换的睡衣里,味道香喷喷很好闻。听到下面传来他上楼的脚步声,徐轻把阁楼的门开了一道小缝:“你今晚要工作吗?” “文件不算多。” “我帮你看看吧?” 徐轻没有过多接触过法律这方面的内容,有的只是从前学政治的时候课本上那些《生活与法律》的基本常识,显然这跟他房间里那些看着就吓人的大部头比起来只能算,呃,久违的一个拇指盖盖。 “不用。”顾明衍说。 “为什么?” “签了保密协议。” 徐轻:“……” 他小臂上挂着一条白色浴巾走进淋浴房里,徐轻趴在桌上实在有些百无聊赖。要说以前这个点她应该在加班,或者在准备下一次出镜的台稿,突然放松起来反而有些不大自在。 确实能感觉身体好了许多,睡眠充足作息规律,胃也没有疼了。 【石文静:小娅娜,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徐轻:没有呢石头哥。】 【石文静:切,我是来给你传递好消息的。】 【徐轻:没有什么消息比我现在能回去上班来得好。】 【石文静:……】 【石文静:我要结婚了。】 【徐轻:!!!】 【石文静:厉害吧?相亲认识的,我老家那边一个姑娘,过不久我就要回老家办婚礼啦。】 【徐轻:恭喜!那你工作怎么办?】 【石文静:唉,我也不知道,两地跑呗,能有姑娘嫁给我就不错了,想这想那儿呢我还。】 【徐轻:石头哥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石文静:不是没自信,而是到了岁数得有自知之明。】 【石文静:都快四十了才头婚,唉,算了,不提了。】 虽然现实得有些辛酸,但经过石文静的嘴巴说出来莫名又带了些喜感。徐轻安慰他几句,对方发来一堆省略号;徐轻说“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石文静说“好熟悉,这话我在我女神嘴里也听到过”。 徐轻:“……” “就这样吧但我终于要有个家了!”石文静语气还是很开心的。 “嗯嗯,对!” “好了消息传递完毕。” 二人寒暄几句话题结束,徐轻把手机充好电放在一边,下楼时看见顾明衍额上碎发有些湿去放文件。 “你看完了?”徐轻惊讶。 “嗯。” “这么快?” “里面消息我还要核查过,所以现在多仔细都没必要。” 非正式隐婚 第109节 “哦。”徐轻应声点了点头。 这座小别墅修葺得非常精致,楼梯蜿蜒而上,走道比起其他房子要窄上许多,好在设计和地段比较优越,耐用,住起来多了几分温馨。 顾明衍放好文件回过头:“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徐轻说,“我感觉自己明天就可以去工作了。” 顾明衍轻笑:“过来。” “怎么啦?”徐轻小跑几步攀上他的小臂,二人一同上楼。 “娅娅。”顾明衍低头将她拥在怀里,音色清浅地唤了一句。 “……嗯。” “你,你看到我买的东西了?”脑回路跳跃地抬起头,顾明衍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那我——”徐轻抿了抿唇,抬眸之间眼睛亮亮的,“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男人清俊的面庞离得很近,手扶在她的小臂间。 “可以。”很低一声。 “哇”——好像有这句话在她脑中替她说出来。顾明衍拦腰把她抱起来,主卧柜子里摆着的都是各种法典和书,简单看过去就能猜到他在京都这几年的工作和生活。 一个没有什么背景,但是能在短短几年打出公司招牌的新贵。 应该是提前准备过,过程中他都是不急不缓,徐轻买的那些东西在楼上没有拿下来,倒是他本身抽屉里有。 “娅娅。”在她耳边轻轻唤道。 “嗯。” 一个期待了很久的晚上,结束之后顾明衍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有力的手臂能把她后背紧紧环住,下面有一道小朋友用锄头砍出的疤痕,如今痊愈了落下很长一条。 “我有没有把你弄疼?”温柔地吻了吻她。 “没,没有。”徐轻缩在被子里,没有开灯所以看不清她通红的一张脸。 “对不起。” “你又在对不起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动作更加轻柔地揉了一下她散落下来的发。 “你是病人。” “我不是,我身体很好!”徐轻辩解。 “在我这里再养一养。”顾明衍侧过头鼻息温和,“之后我送你回申城。” 嗯…… 徐轻眼睛轻飘飘转了转,往他怀里蹭过去,算是答应。 这个拥抱比想象中的还要缱绻缠绵。 “哈喽大家好,我是施荔。”央视采访镜头中施荔的脸放在正中央,逐渐拉远,她高挑窈窕的身形都显露出来,皮肤白皙手臂修长,谈笑之间带着一种独特的古典气。 “施荔小姐是第二次上我们专访了啊。”主持人笑着说。 “第三次。”施荔提醒,“最开始我没出道代表学校也上过你们专访。” “哦哦。”主持人恍然,“对,施荔小姐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一名非常优秀耀眼的女性。” 施荔但笑不言,主持人又夸了她几句作品和演技方面内容,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最近网上有些朋友非常关心施荔小姐的感情状况啊,有没有什么想跟大家说的呢?” “呵。”一声毫不遮掩的冷笑。 旁边经纪人面色突然紧张起来。 “没什么想跟大家说的。”施荔说。 “那有没有什么想对自己的影迷,或者粉丝朋友们说的呢?”主持人换了个问法。 “嗯。”施荔点点头,“请大家多多关心我将在明天贺岁档带来的作品《浮华》,四月十日于横店开机,想探班的粉丝可以跟后援会呀什么的组织一下,但是拒绝私生哦。” 主持人:“……” 施荔:“啊对了!离偶像作品近一点,离偶像生活远一点。我好好工作当然也不违法乱纪,只想为大家带来更好更优质的作品,谢谢大家~” 主持人尬笑过去之后,她坐在一旁的经纪人也松了一口气。 “做得不错施荔。”经纪人竖起大拇指。 “谢云书有消息吗?”施荔一下台表情就不是很好。 “呃……这个倒是没有。” “呵。”第二声冷笑。 “姐姐要去横店拍戏了,剩下的回来再说。”她随手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也没有恼主持人问出提前没有商量过的问题,径直走向停车场,“噢对了,付给瑞恩的钱可以加,三倍。” 女人倩影逐渐走远,专访内容也经过剪辑后在电视上呈现出来。 由于最近关于施荔离婚的话题热度非常高,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拉出来说,这个专访也不例外,弹幕上除了粉丝就是一些捧着瓜打算吃的网友,“国民女神”称号不是白叫的,施荔说希望大家多关注她的作品,粉丝立刻清场似的各种维护,这场面在流量为王的内娱并不少见,但观众们也都买单的确实少有。 作品和演技才是一个演员的根本,只要道德不败坏,没有踩到法律底线,私下跟谁结婚,又在几岁离婚,这些事能八卦,但也不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第二天徐轻睁开眼睛已经快中午了,客厅里传来一阵一阵饭菜的香气,她以为是宋名恩来了,套上拖鞋出去的时候看到顾明衍正把饭菜端上餐桌。 “你,你做的吗?”想到昨天晚上徐轻还是有一点点羞,下楼声音软软的,问道。 “不是,宋医生做的。” “噢……” 徐轻弯腰闻了闻:“她走了吗?” “嗯,你起来之前刚刚走。” 难得他周末在家里陪她,徐轻坐上餐桌吃了饱饱一餐饭,起身一面收拾一面道:“我听说施荔好像要去横店拍戏了,离申城还挺近的。” 顾明衍还要在这里处理公司和经手离婚案的事,听出人话里的意思,从后面搂了一下她。 徐轻回头。 “笑什么?” “在想就我第一次看到你那种情况,绝对想不到你对女人是这样的。” 二人走进厨房收拾碗筷,水声哗啦啦,徐轻接着没有再继续说,也不敢去想,为什么他可以那么那么温柔。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倒没有接话。 他从前对女人……也确实想不出会像现在这样,当时与其说分性别,不如说看身份,委托人是委托人,合作方是合作方,脑子里没有男女这个概念,最多对小禾和康婶稍微照顾一些,是在报恩。 其他的,除了徐轻之外,他想不起来有谁。 “呼哈。”徐轻去吹碗里的泡泡。 “你在家里也这样儿?”顾明衍笑了笑,见她面上显露出几分娇憨。 “呃。”好像是有点,徐轻想,怪不得徐志回与何惠君到现在都把她当小孩儿,生怕她在外面给人欺负了。 但是人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就只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她去操心。 “你今天就不去公司了吗?” “今天不去。”他是真的难得有一整天的假,收拾好碗筷二人坐上沙发,徐轻懒懒地躺在人的腿边,好像一只吃饱喝足又没事儿干的树懒,男人分明的骨节落在她细软的发丝之间,有点痒,徐轻“咯咯咯”笑了起来。 昨天还在下雨,今天地面就已经干了。 春雨贵如油,原先黄嫩的叶子如今新抽了芽,花园里栽种的几棵应该是白玉兰,如今探出头不再羞含着花苞,栀子的清香甜腻腻的,从窗户里看过去一派都是久违的生机与祥和。 不知是谁先低的头,或许他将她搂紧的时候,又或许她蹭过去的那瞬间。 昨晚食髓知味似的被重新挑起来,顾明衍抱她上楼,窗帘被风吹得有点一曳一曳地往上扬,夹杂着些属于仲春花香与青草味的甜苦,气氛在浪漫间攀升。 燕子在枝头间落下的细语,都化作了一声一声曼糯的嘤咛。 她在京都度过了小半月,拖上行李去机场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被养胖了一圈。 虽然身上脸上都长了一些肉出来,但是气色非常好,整个人面颊都是红润透亮的,顾明衍帮她把行李拎过来,在人潮中轻轻抱她:“快进去吧。” “昂……”点了点头,接过宋名恩递来的一大堆补品,“这个应该得托运。” “没事儿,吃完了我再给你寄。”里面很多东西是宋名恩自己亲手做的,比如甜橙酿,徐轻很爱吃,还有一些葛根粉啊,什么藕粉啊,一开始她不会,听徐轻喜欢之后就开始学了,用烘烤代替太阳晒,但是加了很多补身体的中草药,做得比外面风味还要好上几分。 “嗯嗯,谢谢啦。” “不客气。”宋名恩摇头。 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回申城,竟然比她来的时候还要多上大半儿。第二天徐轻就可以回单位上班,珍妮和任逊都过来帮她搬东西,她这间小公寓差点儿塞不下。 “哇!老大,你去京都进货了吗?”任逊问道。 虞莓走了,现在这些小辈和实习生们都喜欢叫她“老大”。 “呃,这个吧。”徐轻眸色一动,“天机不可泄露,该露总可以露。” “欸……?” “嗯。”徐轻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了,石头哥回老家结婚了,八组现在是路易斯在接手吗?” “是呀,路哥还说要给你办一个欢迎派对呢。” 这倒是不用,她本身就摩拳擦掌打算赶紧投入工作了,欢迎派对这些还是给新人好使。 家里灶台什么的还没有收拾过,三人到街边吃了一点小吃,第二天徐轻收拾好来到单位,前台小姐姐低着头在偷偷吃辣条,听到打卡时“徐轻”两个字连忙抬头:“arna这里有你的信——arna?” “啊,”徐轻笑着走过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前台小姐姐把底下一摞信捧上来,“这些都是你的。” “嗯嗯。”有点多,徐轻只能双手抱着上楼。 身后前台小姐姐目光跟随她一路进了电梯,随后吞了口唾沫,对旁边一起值班的同事说:“我天,arna不会是去整容了吧?整个人好看了一大截。” “我觉得还好吧,都没变啊。”同事推了推眼镜。 “气质吧,气质。”前台小姐姐说着,眼睛冒起了红心心,“今天出镜绝对又要上热搜了,我的天,她好可爱。” 被说“要上热搜”的徐轻回到办公室里,说着不搞什么花里胡哨,实习生们还是给她弄了个很多彩色气球的欢迎派对——“啊欢迎老大回来!” 什么时候都有这个称呼了,徐轻一脸往下掉的彩带,抬起眼看过来:“行了行了,都去工作吧。” 非正式隐婚 第110节 “啊……”大家泄气。 徐轻捧着电脑回到自己办公桌上,大家情绪也有些低。 “那个。”徐轻从包里拿出一袋子天坛、故宫纪念品,“哎呀,来拿吧!” “哇塞!”——实习生们又雀跃起来,纷纷凑上来挑自己喜欢的纪念品。 “谢谢老大!” “不客气啦。”徐轻有些心虚,其实她在京都这十多天根本就没有出去逛,纪念品也是托顾明衍的助理小柯带回来的,不过是她自己掏钱罢了,也算是一份心意。 “老大去京都玩儿啦?” “嗯。”徐轻点头。 “好不好玩呀?” “这个,”徐轻战术喝水,“还行。” “还行是多行呀?” “咳咳咳……”直接被呛到,“你们问这么多干什么?到时候自己去看看不就可以了。” “噢,等有机会一定去玩玩。”实习生点头。 “都干活去吧。”她也要准备午间专访的台稿了,这次的新人非常有眼色,提前一天就给她发信息说“arna姐回来啦,我已经跟小薛总报备过了,明天就您亲自出镜”。 态度之谦逊,分寸之到位,让徐轻自己都有点儿自叹弗如。 “arna姐。”她捧着台稿走去演播室,一路碰到的人都跟她打招呼。 “嗯。”徐轻点头。 “徐轻姐早。” “早。” “arna早呀!” “你也早。” 实力是背景的一部分,虽然她出生在非常普通的人家,但这几年的沉淀与获得的成绩都是她如今在职场生存的底气,这份尊重是她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包括荧幕前的这个位置,观众们投票申城“最喜爱”的女主持,和只要她一出场就绝对会提高的收视率。 “哈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今天午间专访的主持人徐轻,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呢?” 广电台外的荧幕里出现她一张眉眼温婉又有气色的脸,仅仅上了一层淡妆却完全让人挪不开眼睛。如前台那个小姐姐所说,徐轻一出现微博同城超话就炸了起来,只是很简单的低马尾,几缕碎发都被拢到耳朵后面,笑意晏晏地谈吐自在而从容,却好像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只有她在发光。 【arna回来了!我等她等了好久!(没有说新人主持不好的意思)】 【我去她看起来为什么这么这么漂亮,明明哪里都没有变。】 【以前小a痩,脸颊都有点凹下去了,现在饱满起来了感觉,是不是去养身体了,听说她身体不是很好。】 【女孩子们都来看看,所以不是只有瘦才好看啊喂!】 她今天采访的对象是一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成功女性,姓袁,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了,二人坐在沙发左右两边,一问一答气氛相当融洽。 这一幕可以说非常养眼,她们之间显露出的是女性在不同年龄段不同的两种美。 “问了关于我的这么多,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关于徐记者。”袁女士笑着开口。 “您请讲。”徐轻颔首。 “不知道徐记者有男朋友没有,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儿媳妇儿?”袁女士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但眼中是真诚的,可以看出来她很喜欢徐轻,言语间满是欣赏。 徐轻转头看过来,眸中颤动。 “哎行啦。”袁女士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圆场道,“这个问题我们下场再谈。和你这次谈话非常愉快,期待你在媒体圈接下来的表现,很棒,徐轻。” 节目以周围人的鼓掌收尾,然而弹幕和评论却炸了。 【arna到底是不是单身啊?感觉她绯闻好少。】 【早结婚了,现在还在跟我打电话呢。】 【楼上的吃了几颗花生米啊?她现在明明在我怀里撒娇。】 网友们各种玩梗,真正了解的人却不多。徐轻下台之后又跟袁女士友好攀谈几句,对方邀请她参加周末的家庭聚会,对方诚意满满,徐轻也不好意思拒绝。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打开桌上放着的手机,跳出来却是另一件黑色字体加粗的新闻。 ——“洪岳现身京都二环富人区,某女性路人被当街带走,想问监控和警察都是摆设吗?” 徐轻心里“咯噔”一下点进去,不是主流媒体的报道,文字表述上下不清,但是附带着一个还算清晰的监控视频。 看到画面中的这个女人,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老大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呀?”珍妮过来问她。 “不,不用。”徐轻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噢……那好吧,那老大记得吃饭哦。”珍妮没有听出什么,挽着自己男朋友的手臂就出门了。 “宋……”网友认不出来,但她可以。 画面中那个穿着休闲的年轻女孩,就是宋名恩。 第91章 “我每天都活在不知道下一天会在哪里的恐惧中。” 这是宋名恩刚来京都的时候写给自己的一条朋友圈,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可以看见。因为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这些仅自己可见的设置就成了她记录生活的一个出口。 这里什么都贵,果蔬, 生活用品,房租,通勤。 对于这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而言,她引以为傲的学历仅仅只能算作一块敲门砖, 但这块敲门砖别人通过其他渠道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背景,美貌, 或者金钱。 原先在象牙塔里并不推崇的这些到了社会上反而成了旁人不可肖想的利器。 宋名恩什么都没有。 遇到姜晔之前她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中医院卖药, 后来做了几年出诊医生, 真正接触上流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前辈引荐的。前辈对人这么形容她:“诚恳, 务实,知进退。”总之是个好姑娘。 后来二人在一场商业酒会上遇见, 宋名恩当晚喝得稀里糊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身上布料不翼而飞,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感觉到不确定和惶恐。 “你——”姜晔睁眼时神色凌厉而漠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道歉而不是报警。当时身上没什么衣服,她捏着被子弯腰连连说“对不起”, 姜晔冷静地扔过来一件浴袍:“别道歉了, 跟我出去查监控。” 他是一名检察官,入职以来接手了许许多多处在灰色地带的疑案。这次“事故”也是别有用心之人想拉他下马,准备了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小模特, 什么环节出了岔子, 1501变成了1601, 姜晔很不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但宋名恩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她是初次,还是被人在房间里用药迷晕了的。 他给她介绍了很多需要家庭医生的上层客户,比她自己去找资源好多了,小费跟不要钱似的给,宋名恩也不知道她一个月能赚这么多钱,卡里存款飞了一样往上涨,家里还特地来问过,大概以为她跟人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但宋名恩没有,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这算不算。 因为后来两个人成了固定床b,她不知道姜晔有没有别的p友,但她确确实实只经历过这一个男人,并且他给她的也很多,至少能让她在京都站稳脚,不至于第二天被房东赶出去,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很少有触及工作或者生活层面的交流。 最多约一下,或者聊上一两句。 他最近在接手一个关系网复杂的官商勾结的案子,警方和检查方合作处理都需要秘密进行。他比较忙,所以二人见面次数更加少,只有那天晚上参加一个不得不去的酒局,姜晔喝醉了到她这里来,宋名恩给他煮了一碗醒酒汤,也是唯一一次二人见面不是为了做。 这些事情她并不了解,姜晔让她最好少出门,但她这样的工作性质怎么可能不出门。 网上说孙戚文和洪岳已经抓到了一个,再加上徐轻答应从申城过来,出于礼貌和善意还是接了。一开始没有发生什么事,姜晔也说洪岳报复的目标估计是徐轻,所以她也渐渐对自己放松了警惕,反而更关心徐小姐的安全。 这家老板很在乎徐轻,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助理也时刻在关注她周围的情况。小半月后把人养得健健康康送回了申城,宋名恩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洪岳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京都,他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舌,无时无刻不在等一个报复的机会。 是的,报复。徐轻说,像这样常年处在阴沟里的人,人格有部分扭曲变形,非常可怕。他们不会去幻想一个美好的未来,只会拘泥于过去某个将自己击垮的记忆点,以至于当下行为非常不克制,或者说疯狂。 她在街上被人拖进车里,篮子里的中药材撒了一地。 “别出声。”腹部抵着一把刀,那人问,“徐轻呢?” 宋名恩整个脑袋是发懵的,但理智告诉她保持冷静:“你是谁?” “呵。” “她回申城了。”宋名恩说,“她是主持人,节目你应该能看见。” “老子怕不是不知道她是主持人。”洪岳唾了一口,汽车启动。他全程都用力扯着她的头发,宋名恩不敢动,那人把手伸进她衣服里摸手机,期间她整个面色都是惨白的,眼中写满了恐惧,洪岳问她是不是姜晔的马子,宋名恩说不是,对方便朝她扔来一堆照片,全是她和姜晔会面的场景。 他牵她的手,或者买一些女生喜欢的首饰护肤品递给她。 “我是他情人。”宋名恩说。 “一样,他最喜欢你。” 这句话如果被之前的她听到一定会开心好久,但现在从一个逃犯嘴里冷冰冰说出来,宋名恩只能感觉到害怕。虽然她背井离乡独自在发城市打拼,但像这样的场景她也只是听人说起过,或者在新闻上看到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发现手脚都是冰凉的,血液跟凝固了一般。 “这b子还挺高兴。”前面坐着那人说。 “被姜晔这狗c烂了估计,听话得很。” “……” 耳边几人肆无忌惮对她说着污言秽语,宋名恩第一反应只是想到自己弟弟的药。卡里的钱能供他再安安稳稳地活多少年。 “欸我问你,你每天都去徐轻那儿是做什么?她怀孕了?” “没有。她身体不好。” “还是个女医生。”洪岳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斜过来,“不知道玩起来怎么样,烂了还能自己给自己治,多轻松。” “……”宋名恩沉默地闭上眼睛。 四月十四号。 申城广电台七楼办公室,徐轻看着新闻上标明的日期,脸色白了白——这么说明就在昨天。 “arna!”办公室外导播叩了叩门,“过来对一下晚上的台稿。” “噢。”她猛地抬起头。 “怎么啦你?生病啦?”导播见她脸色不是很好。 “没有。”徐轻连忙摇头,“只是觉得办公室里有点闷。” “是有点哈,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开窗通风,喜欢窝在空调房里。”导播说,“吃个饭过来吧?好久没跟你合作了,那新人懂事是懂事,不过点子没你多,我还有些不太习惯。” “我马上过来。” 非正式隐婚 第111节 徐轻放下手机喝了一口水,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是冷的。 宋名恩被洪岳带走了,到现在人还没有消息。 首先她应不应该去京都帮忙联络消息?其次如果不是宋名恩,洪岳带走的会不会是她?最后,如果不是她,那会不会是她爸爸妈妈—— 水杯“砰”一声摇摇晃晃地被搁落在桌面上,撒出来一点儿,手上那些来不及擦,徐轻连忙拿起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喂?……” 好在徐志回接得很快:“喂?没有事情不要打电话过来啦?很忙的啦?” 徐轻握紧电话问:“爸爸最近店里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 “天天都有陌生人的啦,你以为你家开的不是餐馆了哇。” 徐轻手指抓住自己头发:“不是这个意思——爸爸,要不把餐馆歇业几天吧,可以吗?” “你这个不孝女还管起我来了挖?” “我好像惹到什么人了。”徐轻抿唇,她行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穷凶极恶的歹徒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抓不到她很有可能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顾明衍他们碰不到,那么有危险的就是她爸爸妈妈。 她可以犯险,但是爸爸妈妈不能。 “什么意思?——中辣是吧?马上来马上来。”餐馆生意非常红火,徐志回把满是油污的手放在围裙上揩了揩,“不跟你在这儿瞎掰扯了,周末回来吃饭不啦?” “不是,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徐轻语气焦急,“喂?喂?” 那边传来一阵忙音,徐轻也顾不上对台稿吃饭,拿上手机就往外走。 “arna你的信!——”前台小姐姐见人立刻说。 徐轻没有回答,跑出大厅后坐进车里踩下油门。 “喂怎么走啦?一天不拿我这儿就堆着啦!”前台小姐姐追出来。 “arna吗?”出门买东西的导播也转过头,“说的一会儿对台稿呢,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锦和离市中心有点远,徐轻一路加速超车赶到,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好像并没有出现异常。 “爸爸!”她小跑着进屋,差点儿把小青撞到。 “哇小娅——”小青欲哭无泪。 “我,”徐轻顾不上道歉,粗喘着气来到后厨,“徐志回!” “叫你爹干嘛不孝女?”徐父冷不丁听了一个自己全名,原先听见徐轻声音还是笑着的,这会儿整张脸向下拉长,面色黑得不行,“出去野了几天规矩都不会了。” “不是,我,”她手扶在灶台上缓了几口气,“我……” 明明是很清楚的一件事,在面对徐父的时候却好像突然说不出来了。 “滚滚滚,滚出去。”徐志回没好气。 “我。”她应该怎么说?自己以身犯险惹怒了什么人?让家人都放弃工作跟着她藏起来? “别我了站在这里碍事好吧?” “爸爸,你是知道洪岳的,对吧?”京都那边给她发了一个奖章,网友们最近常说起,徐志回和何惠君不会不知道。 “啊,就你举报那个?” “对,他跑了,还没有被抓到。”徐轻这次并没有选择欺骗,而是咬了一下下唇,手指被攥得发白,“我怕他恼羞成怒会迁怒于你和妈妈,所以这段时间会比较危险。” “哪有什么危险的这孩子。”徐志回端着一盆酸菜鱼出去,“让开让开,说你别挡道。” “很危险的,给我养身体的一名女中医被他带走了。”徐轻双手双脚地比划,动作非常滑稽,但是她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他们这些人我了解,撕破脸皮以后只想拉更多人陪葬。” “我让你起开。”徐志回嘴巴砸吧两下。 “我不。”徐轻站在路中央,眼里满是焦急。 徐志回:“……”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大厅内人声熙熙攘攘的很嘈杂,徐志回“啪”一声把那碗酸菜鱼放在料理台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点过来:“嘿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现在才想起你爹娘。” “我——”徐轻眸色一恍惚,她确实没有在行动的第一时间想到对方有可能会报复爸爸妈妈。 “行了,”徐志回叹了一口气,“在你去京都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小衍派人来过。” “……啊?”她有点懵。 “你以为我们警察还真是吃素的啊?你出事第一时间申城警局就给我打了电话,也给你妈打了。说你给他们破案立了大功,安慰我们了很长时间,说我们把女儿教得好。”徐志回垂下眼睛来,顶光落在他已经老去的皮肤上显得坑坑洼洼,“别看餐馆里依旧热热闹闹,其实每天都有便衣在盯着,就怕哪天那个叫洪岳的突然出手报复。让我们不要惊慌,每天好好经营,什么‘请君入瓮’之类的计划。” 徐轻神色依然有些恍惚,徐志回伸手往她肩上一拍:“小衍那儿也让人护着你呢,这小姑娘,没心没肺到什么境界,只知道一头莽。” 徐轻窘然,徐志回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让开让开,客人等急了要。” 她转过头看向大厅内的场景,依然热热闹闹什么异常都没有,打眼望去都是普普通通的食客。 虽然她这几年做记者洞幽察微的功底见长,但便衣也不是谁都能分清的。 “大小姐今天怎么回来啦?”小红探出头问她。 “噢,我,”她嗫嚅,“没什么事儿。” “哦哦,那要不吃个午饭再走?” “好吧。”她确实没有吃饭,小红给她下了一碗青菜面,还添了一个流心荷包蛋,徐轻坐在后厨的小桌子上把饭吃完,心里依然是砰砰打着余悸的。 “吃完饭就走吗?”徐志回抽空转头问她。 “嗯,晚间也要我出镜。”徐轻站起身,伸出手抱了抱自己父亲的腰。 “好了,少跟我在这里煽情。” “嗯。”徐轻点头。 “走吧走吧。” “嗯。” 导播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了,徐轻说自己马上就回,那头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徐轻只说偶尔回家吃了个饭,那边应了一声便也没有继续问。 顾明衍是第一次跟对方代理人见面,京都名律师不少,互相之间或多或少也有耳闻。握手之后代理人道了句“久仰”,顾明衍抬眼:“谢谢。” 哦。代理人抬眉,却也没再多说。 这是少见的夫妻双方都不打算到场的离婚案,双方律师交换文书,皆是厚厚两沓,各自落座看下来,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施小姐很在意谢先生身边出现女性?”对方代理人率先开口。 “或许还是谢先生比较在意吧。” “据我走访谢先生身边人说,每回只要苗音小姐一出现,施小姐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苗音小姐确实应该好好反思一下。” “但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苗音小姐与谢先生之间存在不合法关系。” “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顾明衍手指轻点,“所以文书中并没有写到。” “只是解释一下。” “这个行为会令人产生怀疑。” “是谢先生特地嘱咐的,”对方代理人也有些无奈,“让顾律帮忙带个话儿,苗音小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顾明衍抬起眉,双方目光交接。 “哦。” “嗯。” …… 一场公事公办的开庭前调解,顾明衍拿上文件出门就看到姜晔的车停在路边。 “有消息吗?”他走过去。 “没有。”姜晔拉下车窗下颌微微一侧,示意他到车里坐会儿,“第二次了,洪岳从眼皮底下消失,彻底找不到人一样。”京都说起来巴掌点儿地界,没有隔壁一个省大,人藏哪儿发现不了,奇了怪了。 “监控都调过了?” “调过了,该搜的也搜过了。”姜晔皱眉,“问题是很长一段路监控都出了问题,是天灾,前不久下雨断路导致电力供应不上。” “太阳能也用不了?” “用不了,很神奇。”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姜晔狭长的眼中满是血丝,可以明显看出一宿没睡,小臂搭在车窗边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又或者只是把想过无数遍的问题翻出来,企图在脑中拉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我想着不然徐——” “她不行。”顾明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态度非常坚决。 “开个玩笑。”姜晔唇角往上抬了抬笑容有些无力,好像仅仅一夕之间就被人抽干了力气,连带着嗓音也有些疲惫,“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黄金36小时,他们会怎么对人质。” 他说的是宋名恩,要说顾明衍道德感非常强吧也没有,换做以前知道这个消息估计冷静得眉毛都不会抬一下,但现在姜晔是他旧交,偏偏宋名恩还跟徐轻有些交集。 想着不由得烦躁起来:“你们别的计划有没有?” “有。”姜晔没有明说,“都太慢了。” “这样。”顾明衍手肘往他身上一带,“与其指着别人,不如你自己去。” “去,”姜晔打掉他的手,“洪岳能这么容易上钩?” 顾明衍一声轻嗤:“就说你想不想救人吧?” 姜晔抿唇。 他想,知道消息后想得快疯了。 “洪岳这人精得很,树敌不多。”顾明衍声线清明,“他这些想动的人里,你算一个。但他动不了。” “我怎么做?”声音有点哑。 “看我们一身正气的检察官愿不愿意离经叛道一回。” “你——” 姜晔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同样是京都大学出来的学生,二人在几次刑事案件中有过交集。他知道顾明衍有些手段不太上得了台面,或者称得上是卑劣,但好在没有触碰到底线,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得不说这些手段很好用,非常,而且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救人吗?”顾明衍问他。 非正式隐婚 第112节 分明的骨节一点点攥紧,随后又无力地松开来,姜晔听到自己说:“救。” “arna小姐今天真的很漂亮。”依然是一名商界有些地位的女性,见面之后就掩唇笑道,“不愧是台柱子。” “您也如是风采依旧。”徐轻笑着说。 “哈哈哈,那最近算是我们女人专场了。”对方整理了一下上衣褶皱在沙发上坐下,“我听说前不久洪岳爆出来那个新闻就是你提供的证据?” 这样开门见山问她问题的倒是少见,徐轻只是莞尔回道:“是。” “了不起。”对方说,“什么动力驱使你去做这件事的呢?” 直接反客为主这点对新人非常不友好,经验不多的主持很容易被拿捏,徐轻眼神淡淡带过摄像机一眼:“信念,责任,以及信仰——相信您在商界能做到现在这样的成就,也离不开这三点。大家非常好奇,一个从未接触过金融的新人为什么能在投资方面这么有头脑……” 一段话说下来基本没有给被采访人机会,徐轻面上笑容依旧地把局面回转过来,摄像机后方的导播也松了一口气。 树大招风,采访人做到一定量级也成了可以被采访的对象。午间和晚间专访都是直播,无疑徐轻处理得很好,下场之后还能同人愉快寒暄几句,拿着台稿回到自己办公室。 “徐轻姐,我们先下班啦?”珍妮过来招呼道。 “嗯,快去吧。”徐轻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嗯嗯,最近天气好。” 四月了,春寒终于已经过去,街上的人也将自己厚棉衣塞进柜子里。 徐轻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迎面吹来的风是带了些暖意的,她将包里那些信封收拾好不要被压到或者折到,将要启动汽车的时候接起一个电话:“喂,袁姐姐?” 是上次她采访的那个企业家。 “徐轻啊,这次聚会你确定要来哦。”袁紫聆对她很好,徐轻看到过她接受别家媒体采访时提到自己,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欣赏,说她是“心目中最合适的儿媳人选”。 网上还有猜测袁女士儿子是谁的,毕竟这位女企业家在公众面前非常低调。 “嗯嗯,会的。”她之前答应过的事,当然不会食言。 “那就好。刚看到你节目了,回家没啊?” “马上回家了。” “注意安全哦,再见。” 电话挂断,徐轻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这些普通人眼中的所谓“上流”和“企业家”,其实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会哭会笑,会恼羞成怒,也会像袁女士这样为自己儿子的婚事着急。 她又看了一眼跟姜晔的聊天框,对方没有回复,这个时间应该忙着找人,徐轻想,她再怎么担心也比不上姜晔和京都的那些警察们,知道对方被带走自己也很难过,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谁是万能的呢,警察,记者,律师,没有任何人是万能的,保证自己什么差错都不会出。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 京都那边把宋名恩的信息保护得非常好,大家只知道洪岳挟持了一个人质,女性,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很多人都在为她担忧。 “知道这是什么吗?” 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宋名恩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车开得太久了,她神经本来是异常紧绷的,后面不知道洪岳给她闻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越来越没有力气,最后模糊能听到点儿声音,四肢却好像被摁住了动不了。 再次睁眼就来到了这个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手机手电筒一点白色的光。 “迷药。”她的嗓子是有点哑的,一眼就辨认出他手上拿着那个东西是什么。 “看来你还挺有能耐。” 她当然有能耐,从那天晚上不明不白被人迷晕开始,她就自学药剂甚至熏香。本硕积累药理和生理知识让她很容易明白其中道理,比如眼前这种,很明显是用来催q的劣质品。 “我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宋名恩开口。 “嗤。”洪岳放下打火机,那点猩红在他指间晃过又消失,青烟缕缕,在空气中漫散开来。 “洋金花、山茄子。”她声音是带着些颤抖的,说了几味重要名,接着又说成分,“莨菪碱,阿托品,来自曼陀罗花,很难找,但我相信你有。” “什么意思?你要帮我做迷药?”洪岳好笑地看过来,“你凯子不是姜晔吗?” “他技术好。”宋名恩回答。 “哟。” 一句轻飘飘的语气词,洪岳言语间带了些嘲讽,宋名恩倒是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有十几秒,洪岳把烟头熄灭在烟灰缸内,那点猩红色很快变成灰黑:“本来这根烟是要熄在你身上的。” “我很缺钱。”这点是真的,宋名恩抬起眼。 “瞧瞧你男人。”洪岳抬起她的下巴,把手机突然靠近。 那点刺眼的白光让她瞳孔骤然缩进,宋名恩咬住下唇,却没有躲。 “用我老婆孩子威胁我?算个什么东西——他人民检察官也配做这种事。” 姜晔不会用这种手段,宋名恩想,绝对不会。 “看来你这小b子还挺讨他欢心的。”洪岳冷笑一声。 “我们没有感情。” “有没有感情我长眼不会看吗?”洪岳轻“啧”,冰冷的手机在她脸上贴了贴,“就喜欢你们这种苦情鸳鸯出事后为了对方哭,何况还是姜晔。” “本来我是想绑徐轻的。”现在看来有个宋名恩也不错,至少能让姜大检察官乱了阵脚。 “他不会对你老婆孩子怎么样。”宋名恩知道姜晔的为人,知世故却不世故,在工作上他有自己对于人民的信仰,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或者摒弃。 “是吗?”洪岳讥嘲,“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了? 宋名恩咬唇。 “要用我老婆孩子换你。”洪岳顿了顿,随后笑了,“不过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回去之后怕是自个儿前程也毁了。人民检察官怎么能这么做呢?真好笑。” 又说:“真可怜。” 宋名恩脸色一白。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洪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毕竟知道我老婆孩子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姜检察官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这么宝贝,要少根指头他还不得发疯。”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洪岳闭上眼睛,好像一只行至末路的丧家犬,前不久还高高在上为人敬仰,现在却只能四处东躲西藏,人心在动荡之间尽显,阿谀的,奉承的,只有被拿捏住软肋才愿意现在还跟随他,这就是人。 “你想劝我自首吗?”眼睛拉开一道缝隙,从里面透出森然无力的光。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宋名恩还是摇了摇头。 “从前有个女人想劝我自首的。”洪岳指尖滑过她的下颌,很凉,宋名恩也没有躲,“像徐轻这样,我把她扔给兄弟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徐轻比我难抓。”宋名恩开口,“她有很多粉丝,如果抓她你的妻子孩子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体面了。” 这句是诚恳的威胁,宋名恩在用她仅有的微薄的力量去保护另一个女孩。 “老子不用你来说。”洪岳往地上唾了一口痰,“高高在上高高在上,不明白一个女人在高贵些什么。” “因为你是女人生的。”宋名恩垂下眼。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洪岳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整个人显得烦躁起来,“女人啊,有权利就有,没有权利鸟都不会鸟你。” 宋名恩不吭声。 “你也瞧上姜晔身份地位了是不是?放心吧,敢光明正大拿我老婆孩子叫板,他事业也算走到头了。”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检察官。”宋名恩声音轻轻的。 “后来知道就好上了?” “不是,是因为他对我好。”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被好好呵护过的女人会这样,给点好处就死心塌地,宋名恩从来不敢表露出一分喜欢,也觉得自己有点犯j吧,只敢偷偷的。 姜晔问过她打算什么时候正儿八经谈个男朋友,宋名恩说看缘分,只是这句话看缘分,看了那么久,还是除了工作学习就只有姜晔。 “你挺难得。”洪岳笑。 “不难得,徐轻跟我一样。” “她可比你j多了。” 洪岳想起那艘游轮上身姿姣好笑容迤逦的女人,颦蹙间都带着让男人难以拒绝的诱惑,明显是做好准备才来的,一推二拒摆足了猎物的姿态,其实是一个处在非常高位的狩猎者。 他轻敌了,所以在其中栽了一道。 “很多女人都跟我一样,爱情是真心换真心。” “啧,你获得真心了?” 宋名恩不说话。 洪岳奇怪地笑了一下,伸手打开灯,房间突然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让宋名恩忍不住皱起眉。 “来看看吧,”不知是又有了什么想法,“让你含着我的j液去见姜晔,看看他会怎么对你。” ——“嗤,竟然还有女人跟我提真心。”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徐轻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好几回,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她等了一会儿,站起身去冰箱里拿水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到毛玻璃隔板的时候弯下腰来,见到原先水缸里的小金鱼死了一条,往上翻着白肚皮,眼球黑洞洞的,眼白清莹,随着输送氧气管道带出的水花一飘一飘,其他小鱼依然在海草中游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金鱼。”她连忙拿来网兜去捞。 死了一条,可是鱼缸里还有那么多条。 徐轻右眼皮直跳,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有去拿冰水,而是再次回到办公桌前。 “姜sir,上次我逃跑之前听到洪岳说不会放过我。”她发送信息。 “我来京都吧,他一定会出现。” 那头总算有了些动静,徐轻看着屏幕上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手指紧了紧,继续说:“没有关系,我会注意时刻跟你们联络。” 【姜晔:不是你的问题。】 【徐轻:他本来想抓的人是我。】 【姜晔:他想报复的人是我,只不过迁怒在了名恩身上。】 徐轻没有立刻回复,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 【徐轻:我今天才看见消息。】 非正式隐婚 第113节 【姜晔:那你应该看到我放出的消息了。】 【徐轻:怎么了……?】 【姜晔:我找到了洪岳隐婚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徐轻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事。 【徐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检察官,身份摆在这里,这样的做法虽然有用,但无异于葬送了自己大好前程。 【姜晔:36小时了,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名恩。】 【姜晔:她很重要。】 第92章 舆论不是万能的, 媒体当然也具有局限性。 把那只死掉的金鱼包在塑料袋里作为厨余垃圾收拾好,徐轻回到卧室靠窗的地方侧过头。窗外的夜色被街灯与写字楼渲染得不那么真切,像3d建模里城市孤单沉默的一个小角, npc们来来往往才能让它真正“动”起来。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检查方有他们自己的计划。 徐轻低下头,看到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的手心,再怎么担忧或者牵挂也是姜晔和京都警方的事情。她握着隐隐发烫的手机靠在抱枕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机“嘟嘟”震了两声。 【顾明衍:在做什么?】 在想宋名恩现在在哪里。 她抿了抿唇,在聊天框内删删减减, 顾明衍跟她一样不是检查或者警方的人, 宋名恩当然也不是他的委托人。徐轻将自己下巴缓缓隔着在小臂上方, 整个人伏在飘窗上的小木桌边沿, 窗户外透出的风有一点暖。 顾明衍的视频打来,手机停顿一秒, 画面中出现她恹恹的一双眼。 “怎么了?”他声音带着一点磁性的电流声,或许传过来信号不是很好,徐轻把窗子开得大了一点儿, 仲春的晚风是格外和煦的,撩起她耳廓几缕柔顺的发。 顾明衍问她怎么了,是看到徐轻眼边还有一些被衣服褶皱压出的印痕。 “没有怎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画面中她占了大半儿, 顾明衍那边光线很暗, 占了右上角很小一块地方。徐轻伸出指头一点,那块黑暗的地方渐渐放大,他应该是在楼道或者比较偏的地下停车场, 商务式的西装开了上面那么一小颗扣子,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锁骨和脖颈线条投下的阴翳。 顾明衍没有开口, 她也不打算主动说话。 “tmd你敢咬我——?” 潮湿的地下室内,洪岳翻手一个巴掌甩在被用绳子绑住的女人脸上,膝盖内侧血淋淋缺了一块儿,殷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滴落下来,黏糊糊积在地板上。 宋名恩唇齿间全是浓郁的血腥味,迷药的味道已经逐渐侵蚀了她的理智与身体,但眸色是冰冷的,在惨白的灯光中好像一条穷弩之末的美女蛇。 她可以为了亲人委曲求全,也可以在这样危险的关头找准时机发出反击。 “装这么听话。”洪岳用力扼住女人的下巴,宋名恩抬起头,瞳孔是深黑色的,仿若一潭没有了生机的死水。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她左耳有些失聪,现在嗡嗡声还在脑中回响,嘴里腥气很重,不知道是自己刚刚被打出来的还是他的血。男人朝她唾了一口,宋名恩闭上眼睛。 她不会选择在阴沟里死去。 如果有生的机会,就算没有了清白,她也依然会回到现实社会中去赚钱,去讨生活。 宋名恩这么想。 被激怒的男人已经在毫不留情地撕扯她的衣服,白皙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宋名恩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可怜的丧家犬,看从来没有摸到过阳光的人,因为心里本身就有一道阴沟,所以他认为这些美好都是虚伪的欺骗。 他想撕碎看到的美好,这样自己就不显得那么可怜。 “你笑什么?”洪岳手指在她面颊上紧紧陷下去,掐出骇人的红痕。 宋名恩抬起眼,面色苍白,但是唇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 “老子问你笑什么!——” 伴随着他手中的力道宋名恩听到自己上衣前侧衣服被撕开的声音,与此同时地下室的门被人踢开,她强撑着的身体像一块干涸的土地,靠在凳子上无力地垂下手。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是很陌生的声音。 姜晔的皮靴停在她面前,脱下自己制服外套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上面满满是烟草炽烈的味道。 “都是血。”同事半跪在地上划出蓝线保护现场,凳子上的女人左侧脸边都是红肿的,血液从另一侧嘴角流下来,因为办案的严谨他们甚至不能去帮她解开绳子,得先检查。 屋内萦绕着一种奇怪的苦香味,女人呼吸有点儿错乱,身上泛着一种暧昧的红晕。 “姜sir。”同事见他想要伸手去抱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宋名恩刚才那一咬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手脚都绵软得动不了了,但感官还是清晰的。比如她能感受到男人落在她额头上的一只手,指尖有点凉,但动作非常轻,很温柔,让她忍不住眷恋似的往他掌心里蹭了一下。 “先检查。”姜晔说。 他们是通过天网系统一个街区一个街区找过来的,洪岳这里虽然因为自己家人有些松动,但检查方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一来是他手里有人质,他们有责任保护任何一个公民的安全;二来是社会治安问题,不能因为几窝蛇鼠而搞得京都人心惶惶。 这里是一国之都,掌握国家的命脉,不知道多少人睁着眼睛等他们办事。 姜晔知道自己逾矩了,但当他打开门看到宋名恩的一瞬间,女人身上的布料被撕得稀碎,几乎衣不蔽体,那一瞬间整个脊椎骨都是凉的。 好在身上没有什么痕迹,姜晔看到洪岳腿上的伤口,很明显那是他的血。 “能说话吗?”姜晔问她。 她听得见——宋名恩指尖微微动了动,但她嗓子好像被什么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出去封锁街区,洪岳也被铐住双手带走,姜晔留在这里俯身看她:“嗯,我们需要拍几张现场照片,很快。” 他看见了。宋名恩指尖在动,她以为他看不见。 一系列流程下来没用多长时间,录像拍照和指纹采集,宋名恩感觉到绑住自己手脚的绳子被松开,恢复流动的血液让她浑身有些发麻,姜晔动作熟稔地替她舒缓了一下关节,注意到女人高高肿起的左脸。 伤情鉴定医生会做的,但他还是把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拿出酒精棉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 碰一下会疼,但女人的声音又有些不一样,好像夹杂着别的什么,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喘息。姜晔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房间里燃着的那根香料已经被人带走了,但宋名恩肯定吸入过多,现在扶着他都不一定能站稳。 对不起。宋名恩在心里说。 “没关系。”他整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门口现在铺满了闻味儿前来的媒体记者,就像苍蝇闻到腐肉,在枯草中蛰伏已久。姜晔对记者这职业从来没什么好感,案件内容编个没有边界不说,回回一遇到事就凑上来,非常干扰警方和检查方实行原定计划。 徐轻没有在自己能触到的舆论平台发布任何信息,因为她知道舆论也可以是警方办案的一种手段,但她知道,并不代表行业内所有人都知道。比如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黑黄线内警察们只能皱紧眉头维持秩序,这是一处隐秘性非常强的豪宅,庭院内种满长势茂盛的花花草草,地下室是新挖的,所以楼道口还堆着水泥。 “我带你去医院。” 姜晔想把她抱起来,但宋名恩明显有些抵触。这是规矩,每个人质都需要做伤情鉴定,这样方便后续给犯人定罪。掌心的温度明显发烫了,姜晔抱她出门。 “没事,”他安慰道,“这个很快,然后我带你回家,有了这些你后续就不用跟进。” 人质有选择不出现在犯人面前的权利,一切手续做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被抓住的女孩儿是就是宋名恩。现在这样的社会,媒体行业高度发达,不论你是受害者还是施暴者,那些侮辱人的言辞像刀刮一样剜在人的心口上,这点他们检查方向来做得很好,包括这一次,不会有人知道宋医生被谁抓走过,自然也不会有那些恶评去揣测她遭遇到的这一切。 听到这里,宋名恩才稍微放松下来。 “你可以……”声音有点儿小,像蚊虫在吱嗡。 “什么?”姜晔低下头。 “你可以不用去找他妻子。”宋名恩说。 “我不找他,怎么保证他能克制住不动你。”姜晔苦笑了一下,这不算是个非常完美的计划,但却是最有用的,至少能拖延一点儿时间,让洪岳有所忌惮。 姜晔把人抱进车里,检查车开出去的时候媒体跟疯了似的一拥而上,驾驶员皱起眉骂了一句脏话,宋名恩没有力气,但是她能感觉出来,缩在他身上像一只没有破壳的雏鸟。 “开快点吧,我看女同志不行了。”同事听到她一声声克制的喘息,也连忙催促道。 宋名恩很难过,姜晔只能用手将她抱得更紧。 一场无休无止的舆论讨伐。 好在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我……”视频电话中,徐轻将下巴换了一个位置,瞳孔中映出的是手机屏幕蓝莹莹的光。 那边顾明衍已经走进客厅里,是她熟悉的暖橘色灯光,茶几上摆着她没有拿走的一个马克杯。其实顾明衍偏好的还是比较简洁的灰白色,但房间里到处都有她喜欢的元素,水培的几株绿植,还有卡通冰箱贴。 徐轻是一个喜欢温暖的人,他的眉眼落在这样光线里也逐渐温和起来。 “吃过饭没有?”顾明衍选择换了个话题。 “吃过了。”徐轻点头,“你呢?” “还没,一会儿煮点面。” “你吃清水面吗顾老板?”徐轻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边顾明衍把手机靠在支架上方便她可以看到全景,蓝牙耳机连过来能听见她的声音。 徐轻看着画面中男人正装里宽肩长腿的身形,把外套随手一脱搭在沙发靠背上,真的打算煮面。 “你把手机带到厨房里去吧。”徐轻说。 “我在这儿煮。”房间里有个功率不高的小锅,是从前徐轻用来煮汤圆的,顾明衍将它随手插在茶几边墙上,“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睡不着。”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在跳。 锅烧开,热气袅袅娜娜蒸腾上来,徐轻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心里那个问题问出来:“姜晔会去找洪岳的家人,是你提出来的吗?” “是。”丝毫没有避讳。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轻眸色动容,隔着屏幕和蒸汽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英俊的眉眼可以清冷,也可以像刚开始见她那样恣意。徐轻伸出手想去碰,最后停在他额间的伤疤里,显出几分独属于她的温柔。 “他很在乎宋名恩。”非常直白的解释。 “可是他是检察官——” “如果宋名恩出了事,我估计他会疯。” 徐轻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在屏幕面前愣了一下,男人只是动作寻常地把煮好的面条从锅里夹出来,调味有盐和一点青菜,从前刚来京都他就这么过的,吃什么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值得浪费时间的事情。 “可,可是。”徐轻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晔跟我差不多。”顾明衍握着筷子的指节稍微收了收,听出徐轻话里的踌躇。 他可以为了父母去隐瞒一件本该揭露于世的案件,姜晔同样在前程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不同的是徐轻应该不会,也许对她来讲前程比爱情更加重要,甚至重要得多。顾明衍明白,所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这一份清醒。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徐轻会在属于她的那片天地光芒万丈,他没有阻止过,甚至不会去打扰。 “我周末要去参加一个前辈的家庭聚会。”徐轻说。 “嗯。” 非正式隐婚 第114节 没有什么其他的交流,徐轻也用支架将手机摆好,看他低下头的时候参差不齐的碎发,心里像是有一根针横着扎了一下,微微的疼,具体说不上来,只能在蓝莹莹的光中一点一点垂下眼来。 醒来的时候宋名恩发现自己不是在病床上,而是在姜晔家里。医生检查完之后给她脸上的伤口做了些包扎处理,现在不算很疼,只能感觉到麻。那股莫名的火气也消失了,应该是镇静剂之类的东西,让她感官逐渐恢复清明,嗓子也没有那么沉甸甸的发堵。 姜晔把买好的一碗粥放在床边柜上,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 今天?她睡了很久吗? “还可以。”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沙哑,宋名恩清了清嗓子,从床上半坐起来,姜晔连忙过来扶她,二人的手触碰到一起,宋名恩触电似的弹开。 “你不去工作吗?”她还是很关心他的事业。 “停职一段时间。” “停职多久?” “一个月。” 宋名恩呼吸静静的,姜晔反而不算特别在意。这个惩罚算轻的了,毕竟要给所有群众一个交代。宋名恩转头看见桌面上摆着的几页纸:“那是什么?” “检讨书。” 看着写了很多了,宋名恩踌躇:“我给你写吧。” 听着学生时代没少干这事儿,姜晔目光淡淡扫过来一眼:“不用。” “你吃饭吗?” “吃。” 闻到香味之后确实能感觉到饿,宋名恩伸出手端着瘦肉粥试了试温度,觉得不是很烫之后一勺一勺喝了小半碗。 “我的手机呢?” “这里。”姜晔把手机还给她,“电充好了。” “你们会不会查我的手机?” “不会,你又不是犯人。” 宋名恩点点头,她手机里其实没什么东西,有一个准备了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是给姜晔的,一双几千块的球鞋。听着好像有点儿幼稚,但除此之外她并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或者说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 “我给你买了一双鞋。”她说。 “嗯?”姜晔微讶地看过来,“买鞋干什么?” “看你喜欢打球,然后正好那个牌子新出了一款,蛮好看的。” 宋名恩把图片点开给他看,姜晔眸色动了动。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迎上来,两个人的手掌纠缠在一起,姜晔俯身想亲她,宋名恩避开:“我还缠着绷带。” “嗯。”姜晔点点头。 “我丑吗?” “不丑。” 宋名恩也点点头,二人将手松开,宋名恩看到跳出来都是关于她的新闻,把粥放在旁边忍不住点开来看。那段监控视频在网上已经传遍了,网友们都称她为“路人女士”,估计是不清楚她的具体信息,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她。 “有几个扒你是谁的帖子。”姜晔说,“不过都被压下来了,你放心。” “你做的吗?”宋名恩抬起头。 “徐轻做的,她本职就是舆论管控。” “我得谢谢她。” “替你谢过了。” 宋名恩这才低下头去看日期,发现已经过去两天了。身体上的伤害和心理的恐惧让她昏迷了整整两天时间,好在这段时间没有多少客户,她没有被雇佣的时候也不经常跟他们联系,所以知道的人应该很少。 还好很少……宋名恩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还要工作,还需要自己在圈子里的口碑。 “姜晔。”她叫他的名字。 “嗯。” “我……”宋名恩想要下床,姜晔先她一步将人拉住。 手腕细细的,碰到的一瞬间好像在发烫。 晨光落下来,她眼中是懵懂克制的。姜晔再次吻下来,和煦的春风里交错二人温热的呼吸。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中午好。”屏幕上一名主持人噙着端正的笑容道,“对于近期饱受关注的‘洪岳拐走女性路人’事件机关已经发了通知,说人质已经找到了,并且没有生命危险,休养之后可以投入到正常工作与生活中。” 【这次保密工作做得真的很好,京都检查局真的爱了爱了!】 【到现在还是路人啊2333祝福这个女孩子未来可以顺顺利利!无妄之灾了属于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wsn都给我爬,嘴臭的滚。】 【真的好幸运啊我们有这么优秀的检察官和警察,速度真的很快了已经。】 比起前段时间画面中一片质疑的声音,现在网络中更多的是夸赞和褒奖。网民们对于姜晔做出“去找犯人亲人”这件事出乎意料的包容,虽然这个行为实在有失风范,而且并算多正人君子,但有些恶大概只能用恶去治,官方发布他被处以停止的公告,评论中还有一些求情的。 最后闹到官方都忍不住下场:“别求情了各位大爷姑奶奶们,这已经是非常轻的处罚了。姜sir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检察官,从前做出过很多值得褒奖的成绩。这次行动虽然迫不得已,但确实触犯了我们行动的相关规范条理。” 言下之意,该罚还是得罚,但机关也讲人情味,不会让他离职就是了。有了这层保障,网友们这才平息。原先的新闻被更多新鲜事覆盖,关注的人也少了许多,大家的生活也逐渐迈入正轨。 这个周末徐轻受邀参加袁女士的家庭聚会。 这种大型企业家的家庭聚会也是会请媒体的,但袁紫聆本身就处事低调,来的媒体有几个但没有带相机,多数是出于人情来的,再加上能参加这种阶层的家庭聚会也是一种实力人脉的象征,所以来的宾客都打扮得非常体面,几千平的豪宅里环绕着格调高雅的音乐声。 徐轻下车的时候还稍微有些腼腆,因为确实是第一次参加申城顶级富豪的家宴,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礼裙,整个人看起来温婉中带了些俏皮。这些富人待人非常和善,对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小辈也带了几分欣赏和怜惜,问了她一些关于专访的事情,还说自己有时间也会去广电台走一遭,随便坐坐也行。 晚间专访是激励青少年的,老一辈很有这个心,希望新鲜血液让申城更加焕然多姿。 “那个,”袁女士全程都面带笑容,看起来非常高兴,“介绍一下,这是徐轻。” “知道,我们申城的‘台柱子’嘛。”下面有人接话道。 徐轻被夸到脸红:“没有,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不用不用,看你已经很好了。”那人挥挥手。 这也太客气了,徐轻都分不清宾客们是给袁女士面子还是真的想夸她,不过多半是前者,想通这一点之后徐轻反而显得自在起来,不过一会儿就能做到与人谈笑风生,从容得体。 “娅娜,你过来。”宴会进行到一半儿,宾客们开始互相说笑,袁女士特地拉住她,“过来点儿。” “嗯。”徐轻跟着她来到后花园。 “给你看看我儿子照片。”袁女士热络道。 “呃……我其实,”她抿了抿唇,“结婚了。” “知道,知道。”袁女士点头,“这我还查不到吗?京都那个挺有名的小辈是吧,你俩签的婚前协议。” 徐轻:“……” 果然在这些高层之间,所有秘密都不是秘密。袁女士把手机摆在她面前,徐轻不知为什么心里缩了一下别过头不想看,袁女士还没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妈”。 “哦达令。”袁紫聆招手道,“快来。” 那人把车停在后花园,加快脚步走过来,愣了一下惊喜道:“娅娜,你怎么在这里?” 徐轻瞳孔缩紧抬起头:“……啊?” “你来参加我家聚会啊?”路易斯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嗯,”徐轻有点不好意思,言语拘谨,“是的。” “你俩认识啊。”袁女士有些意外,但很快更加开心了,“我说,一个单位,怎么会不认识呢。路易斯,快带人去花园里走走。” “好啊!”路易斯笑容很坦然,“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女朋友。” 这句话一出在场几人都静默下来,徐轻拉住他袖口说“那我们快走”,路易斯不解:“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妈妈要瞪我?” “你是个富二代啊。”走出一段路后徐轻停下来微微喘着气,“我都不知道。” “我一直是啊。” 那还时不时坑她一顿火锅,徐轻窘:“原先猜到了。”但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富。 “欸,哈喽。”他女友站在花园里有点害羞,是一个容貌清秀的中国姑娘。 路易斯走过去揽了揽人的腰,抬手道:“这就是arna,我经常跟你提起的。” “哦哦,你好。”女友连忙过来跟徐轻握手,后者也同样友好握了握。 “快带你女朋友进去吧。”徐轻往后指了指。 “嗯,我们马上就去。”路易斯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一个相机,“说来比较惭愧,我女朋友很喜欢你的节目,她想跟你合照,一直没有机会。” 徐轻不常跟人合照的,但看到他女友腼腆希冀的表情,还是点头同意了。 “谢谢你。”她脸红道,“我经常给你写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嗯,我都可以看见的。”徐轻笃定地点头,“这些信我都存起来了,放在箱子里。” 又问:“你信里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署名,”女孩儿回答道,“我只是很开心,能看到很多很优秀的女性出现在荧幕上,还有虞莓姐姐,还有很多人,都带给了我很多力量。” …… 一场家宴在愉快和欢笑声中结束,徐轻走出富人区,开车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楼下。 一辆熟悉的车。 “你,你怎么来了?” 她身上还穿着小礼服,莹润洁白的肩头裸露在阳光里,顾明衍打开车门下来,眸色寻常。 看来她心情不错。 “过来联系一下施荔。”声音淡淡的,顾明衍并没有过多解释。 “噢……”徐轻见他车里明显放着很多东西,都是她在京都的时候喜欢吃或者喜欢用的,还有她留在衣柜里那些衣服,把后座塞得满满当当。 他担心她会因为宋名恩的事情思虑过度,所以暂时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熬夜赶完乘飞机过来了,像很早之前她在化福县生病那次一样。 “是给我带的吗?”徐轻问道。 “嗯。” “那我们赶紧上去。” 非正式隐婚 第115节 两个人搬了几趟才搬完,顾明衍也没有想到她住的地方会这么小,巴掌大点儿地给她收拾得还算过得去,至少看起来过得去,所以这些东西一进屋客厅都显得局促起来。 “宋名恩没出什么事。”当时他觉得宋名恩出事,徐轻肯定会自责,所以提出了这个能保住人的主意。 “嗯,我问过姜晔了。” 徐轻眸色微微动了动,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没有开窗的屋里有些闷。她想经过卧室去开窗,手腕却被人握住带到怀里来,只听“呀”一声惊呼,尾音就没入落下的吻里。 他们同频吗?其实没有。 “顾……”只能发出简单的这个音节,腰间被人掐住,顾明衍力道加重地吻她。应该是没有感受到她回应的缘故,气息放沉了些加深这个吻。 徐轻心里有点无措,感情这件事她从来都是非常清醒的,不论对方是谁,只要她喜欢,会因此而付出,会难过,但不会让自己沉溺进去。 她不知道顾明衍怎么想,这男人做事情从来没有规律。 忽而分开,徐轻过去拉窗帘,从后面被人轻轻搂住。 “你。”又是简单一个音节,男人气息间带了无法抗拒的荷尔蒙味道俯身吻她,徐轻也没有躲,日色正正好,明明只是几天没有见,屋内洒落一地的旖旎。 她的小床有点儿遭殃。 “你不是要去找施荔吗?”她声音有些软懒,自己听了都有些脸红。 “是。” “很着急吗?什么时候开庭?” 男人没有回答她,指腹又流连在她的腰背间。 记得他们在君恒的沙发上那会儿,是他第一次触到女人后背的皮肤。温软绵密得就像奶油,偏偏他并不会因此而抗拒,他对感情方面确实很克制,真正碰到的时候没有太多自持力,所以会在沙发上吻了她。 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是徐轻。 “下个月。” “下,下个月。”徐轻重复了一遍。听着还早,但双方都相当重视。徐轻眼睫微微颤了颤,心中像有什么涟漪被触开,她想问他们什么时候公开,或者要一场小女生喜欢的那种轰轰烈烈的婚礼,但二人都在事业上升期间,结婚……确实很耗时间,申城那么多有才华也有天赋的人等着顶替她。 “在想什么?” 他肯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徐轻思忖,但他不说。这男人心思缜密得很,手腕也多的是,只要他想,或许能从不同角度让人察觉不了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看着这双深邃的眼睛,突然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做什么?”音色有点慵懒,兴许是习惯了,他也一点没疼。 你有多喜欢我。 那你呢。 没有谁处在低位,徐轻咬完又在他怀里蹭了蹭,空气中满是二人欢愉后的气味,让人不免有些脸红。徐轻眸子颤动几下:“你过来就是找我做这个的?” “没有。”顾明衍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了吻。 “那——” “没忍住。” 算很实诚的一句话。男人低下来的音色像好听的大提琴,磁性中带了些性感。 “那我问你……你让我去找别人,是什么意思?”她或多或少都有些回避这个话题,因为担心他会抵触,也给二人之间留存一点空间。让她向前走去找别人,又无时无刻不在关照她,徐轻看不懂他,在一点一点靠近的温暖里好像迷失了。 哪怕靠在他怀里,哪怕可以听见他的心跳触到他的体温。 “听见了?”他开口。 “……我没睡着。” “我一直,”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肩颈处的青筋随着动作更加明显了些,上面落下一些汗,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手掌一挽,将她的手习惯性放在自己掌心,“一直,在做一件没有结果的错事。” “是关于……你的父母吗?” “嗯。” 他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呢?徐轻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但男人握的力道实在太紧,直到听她一声软软的吸气才放开,像是想拉住她,又怕弄疼她。 “我一开始想,你能找一个对你更好,条件也更好的人。”他音色其实是格外清润的,和温和英俊的长相一样,但也许是额头上那道疤,或者凌厉的眉宇带来的戾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疏离和不耐感,看上去很难接近。 所以你后悔了吗?徐轻侧过眼睛看见他高挺的鼻梁,鼻头圆润,唇珠粉红而性感。 男人低头吻她。 “那你后悔了吗?”徐轻推开他。 “嗯。”顾明衍将人放平在被褥里,他们也都不是二十出头的人了,马上满三十岁,他在自己从前的规划里加上了她,因为她而逐渐偏航,这是从来没有过,也是一件不算多理智的事。 不值得在什么情况下拿出来言说。 “什么时候?” “在你第一次,”鼻息靠近,温温的,她好像所有目光都被吸进去了,在他星辰似的黑色的眼睛里,“说喜欢我的时候。” 你有多喜欢我。 徐轻嘴巴张了张,想说要不我们公开吧。 然而他的亲吻已经再次落了下来。 你有多喜欢我,还是只是说喜欢我。 我能从中看出来的,毫不掩藏的爱意。 几分是你给的,几分是你藏起来的。 “顾明衍。”她的声音被软软的破碎在交错的鼻息之间,温柔的唇瓣落在脸颊和眉眼,低低泣泣,融化在一池涟漪的春水里。 第93章 第二天不用上班, 徐轻在灶台上洗洗弄弄,看到顾明衍弯下腰在给她整理藕粉色的被子和床单。大概是平时睡觉之前喜欢读书或者刷手机的缘故,她床上放了两个枕头, 从两个堆叠着变成一边一个。 “你打算在申城待多久?”她问。 “也许几天,也许一周。” 他说的几天是小几天,徐轻低头用勺子拨弄里面的汤圆,觉察到身后有脚步。 “我来吧。”顾明衍动作自然地把勺子从她手里接过来。 “我来就好, 这个锅很难伺候。”徐轻腮帮鼓了鼓,“不能用平常手法驯服,不然容易粘锅。” “还挺有脾气。” “可不是。” 他起得向来很早, 不贪睡不赖床。徐轻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洗漱好出来了, 眉毛间还挂着一些清润的小水珠, 下颌处胡茬刮的干干净净, 身上衣服上都清清爽爽,带着洗漱过后的薄荷香。 这是她家, 他倒一点儿陌生感都没有。 “我,我一会儿要回单位提交一个文件。”感受到男人落在她腰际的手,徐轻痒得缩起来。 “我送你吧。” “可以呀。” 他们并没有避讳太多, 吃完汤圆后二人来到广电台楼下。徐轻上去递交她评选正式组长的资料,顾明衍就在楼下等。 其实徐轻的晋升速度已经非常快了,本身是半路跳槽来的, 年纪还不到三十岁, 几个资历比较老的前辈同样也有能力担任七组的组长,但虞莓走之前写了一份非常诚恳的建议书,徐轻才有了这个转正的资格。 她期盼了很久, 当然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二人回到徐轻的小公寓里, 徐轻坐在电脑前面审核实习生们提交的文件, 顾明衍坐在边上动作很小心,应该是怕吵到她。久违的陪伴在这样和缓的气候里升温,有时候明明没有说任何话,目光相接就能吻起来。沙发上或者电炉旁边的飘窗边,肌肤的接触代替言语交流,亲切却炽热。 她靠在从京都带回来那个抱枕上睡过去了,顾明衍站起身。 金属皮带扣间缠着她一根头发,顾明衍伸手去拨,徐轻忍不住哼唧一声。 “抱歉。”语气中带着一抹笑意。 徐轻没太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些沙发边上啊,床缝里啊犄角旮旯的全是她的头发,打扫的时候只能用毛毡去吸,该掉还是得掉,毫无防备地合上眼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倦意,温柔的亲吻落下来到额上和发间,梦里觉得有些暖,是交叠的十指与错乱的鼻息。 他要出门吗。 似乎听到玄关处传来声音,徐轻没什么力气地抬起一边眼睑,很快又睡了过去,因为看到沙发背上他的正装外套,还有很多东西。顾明衍喜欢睡前吃褪黑素,床边柜上摆着他的药。 这么晚了……梦境和现实逐渐交织,困倦很快把她拉回到睡梦里。 顾明衍是去见人的,很久没有回来,无名巷和记忆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里地段不错,所以房子被抄到了天价,一方面房东不肯放弃这么难得的摇钱树,另一方面想按照市场价出手也得找到合适的买家。 所以说好的修葺耽搁下来,一年又一年,地段价格涨了又涨,很多原住民成了勒紧裤腰带生活的准富豪,在巷子里掰扯家长里短的生活,盘算什么时候出手最赚。 也有真的关起家门过日子的,比如说小禾和康婶。 看到来人康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想叫小禾出来,但被顾明衍制止了:“不用,我只是偶尔过来看看。” “小衍,你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康婶在院子里给人缝衣裳,年纪大了时常握不住针,左手指间满是伤口,不深但是很多,落在她由于苍老而浮起的皮肤上,陷进枯瘦的纹路里。 “也不需要什么招待。”顾明衍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小盒子,里面钱不算很多,但也是一份安稳的心意。 “哎哟。”康婶犹豫了一下,现在不是讲骨气的时候,她伸手接过那个盒子,“……还是得让小禾出来同你见见,免得姑娘长大了不认人,让她好好读书,以后多多赚钱报答你。” “不用,让她好好念书就行。” 昏暗的路灯下几片枯黄的叶子被卷起又落,风声细细,顾明衍低垂眼睑:“郭添有没有过来找过你们麻烦?” “这个倒没有,来过几回问你在哪里,我说反正你不在,他就不来了。” “嗯。” “小衍,你都去申城了,还在跟他联系吗?”康婶嘴唇嗫嚅了一下,松弛的纹路因为担忧而有些颤动,“能不能就在那边发展了?” “我还会回申城的。”他抿了抿唇,“公司会让我一个小辈和投资人接手。” “你这又是何必。”她并不是很懂这方面,但听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顾明衍语气拿得很轻松,说话间音调都没有变过,好像能和他身后的夜幕融在一起,他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到时候再说吧。”他道。 “那,那郭添……”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问,顾明衍气息顿了一下,看向屋内的时候那黑洞洞的影子好像也在盯着他。 “我不知道。”声音有点沉,他闭上眼睛,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 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他就想过,可能会有变故,也可能没有未来,这都是无法预估的事情。现在回到这间巷子里,从前的过往一点一点在记忆里变得清晰,潮水一样涌上来了,他指腹摩挲了一下腕表,心里有点烦。 非正式隐婚 第116节 康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这么逼自己吧……” “也说不上逼。”东西送过来了,顾明衍打算走,到院子门口又反过来道,“如果郭添再来找你们,把我电话给他就行,不用藏着掖着,让他直接来找我。” “可是小衍——” “这是我家的事,你和小禾都不用管。” 他们也管不了。一个老妇人和没长大的小孩儿,他平时照拂她们那么多,恩情不能用金钱来计量,自然也还不起。顾明衍走出街道,又过了几秒钟,小禾才从门后面出来。 “小禾来。”康婶有点惊讶,但还是伸出一只手。 “你们在说什么?”小禾走过来抱住奶奶的腰。 “是你顾叔叔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什么难题?” “我也说不清楚。”康婶说,“但如果你好好读书,以后就能明白,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小禾明显已经听厌了“好好读书”这种话,奶奶说,学校里老师也说,好像这是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她从前有些懵懵懂懂,如今更加确信了这句话。 “要多好好读?” “像你顾叔叔那样,考进京都最好的高中,又考进最好的大学。” “我可以吗?”她如今还戴着耳蜗,小时候算残疾儿童,长大了算残疾人。但是高考不分高低贵贱,她想过自己梦想中那种温馨安稳的生活,最好的道路就是认真念书。 “你可以的。顾叔叔说的。”康婶说。 晚上七、八点钟的街道依然人声熙攘,灯光让道路都是宽敞亮堂的。顾明衍路过停车场的时候习惯性买了一袋小米糕,徐轻喜欢吃,回到公寓冰起来第二天可以当早饭。 “你去哪里了呀?”飘窗上的女人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去康婶那儿了。” “嗯,他们过得还好吗?”徐轻前些年也问过祖孙俩的情况,和往常一样该工作工作,该读书读书,倒是对她非常热情,也很善良,让她有空就过去吃糖水蛋。 “和以前差不多。” “嗯。” 他出门的时候只套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徐轻套上拖鞋过去理他被风吹起的衣领,温热的手背碰到下颌,是凉的,于是整个手掌贴上去温了温:“施荔小姐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 “明天我想回去看爸爸妈妈,要不你们再锦和见可以吗?”她也是随口问问,“我爸这些天把餐馆装修了一下,特地弄出两三个包间,你们可以在那里谈。” “可以。” “真的吗?” 徐轻笑了笑,就他们家经营的这个苍蝇小馆,网上某点评平台都搜不到,竟然能来一个国民级的大明星。 “施荔会不会拒绝?” “她巴不得没有人看见。”锦和靠近海边,距离市中心有些远了,徐轻心想保密性是好,但人家乐不乐意就是另一回事了。何惠君还挺喜欢施荔的,夸她演的电视剧好看,徐轻难得存了分私心,没想到顾明衍答应得很痛快。 “那我让爸爸妈妈准备准备?” “嗯,我先跟她知会一声。” 看样子施荔小姐比营销号夸得还要亲民,二人第一天来到锦和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戴着墨镜帽子和口罩,包让助理拿着,从路口踩着高跟鞋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家饭点。”施荔抬头看了看,“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 徐父徐母在二楼窗口趴着偷偷看,因为跟他们说了要严格保密,所以没有闹出什么阵仗。施荔友好地跟徐轻握了握手:“哈喽,我知道你,看过你的采访视频。” “谢谢,我爸爸妈妈都是你的粉丝。” “是吗?”施荔掩唇轻轻笑了笑。 几人走进包厢,何惠君很快亲手把饭菜端了上来:“都是一些农家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我都吃,不挑。”施荔摘下墨镜,徐母更是惊讶地捂住嘴巴——“妈呀,真的跟电视上一模一样。” 这句话有点儿夸一个本土国人“你中文说得真的好好”的意思,徐轻连忙摁住自己母亲激动的手掌,抬眼尴尬地瞄了一眼:“那个,我爸爸妈妈比较容易情绪激动。” “理解。”施荔问,“要拍照吗?” “好呀好呀。”何惠君热情地把徐志回喊进来,“老徐过来拍照啦。” 作为二老女儿的徐轻只能默默拿出相机…… “这我可要好好保存起来。”何惠君眉眼都快跳舞了,抱住相机亲了一口,“你们好好谈,啊,好好谈。” 是来聊关于施荔与谢云书离婚案的事情的,徐轻原本想走,施荔摆摆手说不用,也就作为笔录一样的角色留在包厢里了。 “我其实对这段关系并没有那么避讳。”施荔说,“主要是谢云书那边不想公开。” “怎么定义这段婚姻的性质?”顾明衍问。 “失败的,可笑……荒唐的吧。”施荔回答。 “从三年前结婚开始就没有产生过任何感情吗?” “没有。” “双方都没有?”徐轻补充问。 “或许吧。”施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不好说。” 徐轻敏锐观察到她手指在杯壁上的轻微一摩挲。 “噢。”但还是点了点头。 门被风吹开一道小缝,徐轻站起身去关,走近才发现不是被风吹开的,徐父徐母正趴在门上偷听墙角。这涉及到客人的隐私问题,徐轻有些不悦地皱起眉,正要说话就听身后施荔开口:“其实我们并不算正常恋爱结婚。” 她右眼皮跳了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是相亲认识,然后协议结婚。” 那种不好的预感兑现成了现实,徐轻立刻重重把门合上,门里门外几个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施荔望过来。 “没,没什么。”徐轻支吾,“那个我出去倒杯水。” 门被她推开,身后施荔却没有避讳地继续说:“是我先找他的,因为稳定了想找个圈外人结婚。也不是跟自己有个交代吧,主要是父母催得太紧。不知道为什么老一辈总有这种执念,好像只有结婚生子了才能尘埃落定一样。” “砰”——门被重重合上。 “怎,怎么了?”施荔再次不明所以。 “没事儿。”顾明衍垂下眼翻开文书,“这点你和对方都没有明面上提及。” “对,因为当初说好了的。”施荔叹了一口气,她今天没有化妆,没有精致的妆容和浓烈的红唇,好在因为经常保养皮肤保持年轻时候的光泽与紧致感,就算这些天被官司牵扯得焦头烂额也没有影响自己工作的状态。 “你们怎么能偷听呢?”门外徐轻压低嗓子指责道。 “我们哪有。”徐志回转身就往后厨走。 “我都看见了——”徐轻加快脚步去拦,被父母厉声呵斥开。她心里有点儿委屈,和以前很多次一样,但还是认真且诚恳地说:“这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你们……” “啊行了行了。”何惠君拉住她,“是爸爸妈妈不对,但你爸那个脾气你也知道,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错。” “我什么脾气?”徐志回耳朵很尖地转过头来。 中国式的父母就是这样,徐轻觉得有些头疼,但还是一边倒水一边好声好气说了,何惠君轻声软语过来哄她,徐志回摆摆手让她赶紧回去:“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平常也不会这么做的。” 那好吧。 徐轻端着茶壶回到包厢里,顾明衍文件上已经写写划划好几页了。 “喝点儿水吧。”她起身给两人斟茶。 “总之就是,没有感情基础,加上两人性格不合。”施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润嗓,“我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想我,但要说出轨或是别的,我没有。” “去执事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他跟那个小秘书亲亲我我,我不舒服。” “有没有想过沟通。” “怎么沟通,我要拍戏他要管理公司。”施荔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儿幼稚,但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一想到苗音这个小绿茶洋洋得意嫁入豪门她就气得牙痒痒。 “我上次特地给你带了句话,还记不记得?” “……记得。”说苗音跟他没什么关系嘛,施荔心想,她不是瞎子,有眼睛会看,也有心会感受。 “我们不能以此为出发点,因为没有证据。” “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长篇大论毁我名声。”施荔看到对方递过来那些证据里密密麻麻自己在执事店里的消费,心道谢云书还整了这一出等她,“不要脸。” “谢先生说想见你。” “不见。” “我拒绝他了。” “那他有没有再让人来说过。” “有,”顾明衍指腹捻着纸页一角,抬起头,“所以看你,是见还是不见。” 几秒钟的沉默。 施荔没有正面回答,徐轻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好在爸爸妈妈只是过来偷听了一次,徐志回拉不下脸道歉,徐轻没有办法,主动跟施荔说刚才可能自己父母有听见几句话。 “没事。”施荔摆摆手,“听见就听见,我自己做的事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不好意思。”她送人走出门,身后徐家父母也犹豫地跟出来。 “娅娅啊。”何惠君叫了她一声。 徐轻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你爸爸就是这样的,别在意。”何惠君歉疚地看了看徐轻,又看了看顾明衍,“刚刚施荔说她是协议结婚……是真的吗?年轻人还有这样结婚的?” “呃有吧——”徐轻攥住顾明衍的袖口,“但是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是吧,我也觉得稀奇。”何惠君皱起眉,“没有感情两个人怎么能结婚呢?” “说不定以后就有感情了呢?”徐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这不可能的,还是得看眼缘。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再怎么相处也不会辛苦到哪里去。”何惠君抬眼看看二人,“唉,好在你和小衍好,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客客气气的,可以看出以后的日子也会细水长流。” 徐轻:“……” 非正式隐婚 第117节 啊。 “阿姨,你先回去吧。”顾明衍看起来也没有多恼,别过之后二人坐进车里,徐轻依然满脸的无奈和歉疚。 “我爸爸妈妈以前也这样,虽然他们很爱我。”她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比如有一次我写作业,这道题老师上课讲过,我爸爸非要我按他说的写,表情特别吓人。结果写了之后我是班上唯一一个讲了还做错的学生,学校家里两边受罚,说了也不听,挨骂的还是我。” “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吧?”徐轻懊恼地皱了皱眉。 她是从小被大树呵护着长大的姑娘,顾明衍却是靠自己在风雨中活下来的。她会被爸爸妈妈误解,受一些委屈,可是当时的顾明衍连家都没有。 徐轻转过头,手被他宽厚的手掌握住。 “你在想话安慰我吗?” “不是,”他声音低沉,“如果只把生活当成一场npc设定不同的游戏,会好受很多。” 徐轻是一个见到别人受苦就会跟着难受的人,而顾明衍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或者说既得利益者,哪里有好处他就到哪里去,算一个唯利是图的,薄情的商人。 所以他的感情很狭隘,小到只能装下徐轻。 二人回到市中心的小公寓里,顾明衍打开手提电脑开始工作,徐轻以为他会在电脑前坐很久,没想到很快就挨着她坐下了,问她要不要吃冰箱里的小米糕。 “吃一点吧。”徐轻点头。 简简单单一点儿糕点,唇齿间溢出清新淡雅的甜味儿。 “我是不是给你工作添麻烦了?”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有点。”顾明衍拨弄了一下她鬓角的发,“但还好,我会解决。” “你怎么了,最近对我那么那么那么好。”徐轻把手中的小米糕放在盘子上,侧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目光一对上他就吻下来,嘴里还夹杂着丝丝甜糯的气息,徐轻惊呼一声,但很快沉溺在这样温柔的情意里。热烈的,而且真诚的,从她说出那句“喜欢你”开始,顾明衍依然没有说过多少句肉麻的情话,但好像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她,亲近的时候揽入怀里,好像将揉入身体。 一场即将开庭的官司在网络中一石激千浪。 【什么情况,离婚闹得这么僵还要上法院。】 【所以施荔老公究竟是谁啊5555怎么查都查不到。】 【估计是个渣男吧233国民女神也忍心放手。】 【都别猜了别猜了,看到时候哪家媒体牛能拍到施荔老公正脸吧。】 网友们合计得非常好,毕竟这些媒体的镜头几乎无孔不入,除非没有发生过的事,否则没有他们挖不出来的料。 顾明衍在她这里留了几天就回去了,倒是让人把君恒那边的房子又整理出来,让她不常用的东西可以放过去。这间公寓实在是有点儿小,对两个人来说的话。 这么过了几天,办公室那几个实习生们也在讨论施荔老公究竟是谁,徐轻暗道一句怕不是会让你们知道的事儿。网友们擦亮眼睛准备等开庭那天的新闻,结果正如徐轻所说,等工作室结果都发布了,一点消息都没摸着。 谢云书依然没有让有关自己的任何消息流传出去,网民们知道的只是工作室发的那条通告。 【@施荔:恭喜单身。】 看来结果是好的,徐轻这边忙升职的事情几乎天天加班,顾明衍的公司也宣布自己总部将从京都迁到申城。 是那个楼上开着网红公司的办公室,这段时间一直又张彦承暂代经营着。几家企业离得很近,就像顾明衍说的那样娱乐业不长久,小网红出了什么事楼下就是律所,再加上地段好,招来了不少案源。 顾明衍回来的时候张彦承倒乐得自在:“终于念着你家小姑娘了?” “去你的。” 徐轻是那种清纯温柔挂的脸,张彦承一直叫她“小姑娘”,或者叫“弟妹”。这几年在申城甚至全国的热度越来越高,张彦承嚷嚷自己也要找个美女主持当媳妇儿,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行动,美其名曰“不祸害好姑娘”,浪久了真正想找却发现想安安稳稳的小女孩儿倒嫌他过去浪了。 爬上来的都是些追名逐利的狠角儿,要么不够好看,要么目的不纯,原先的浪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家里催了又催,最后只能长期躲在公司里不回家。 楼上那些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如今成了让人惶恐的祸端。 “不过说真的,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姑娘的?”张彦承发自肺腑问道,“我怎么就遇不到。” “得了吧哥,就你还想找到好姑娘?”方翊含嗤声。 “我怎么就不行了?” “那你确实真的不行。” 方翊含仍然留在京都的公司,几人常常打视频会议。顾明衍坐在电脑前处理交接的事宜,默了一会儿听到张彦承叫他:“门外有个人说找你——看着挺不正经一人。” “知道了。” 顾明衍整理了一下出门,知道郭添会来找自己,所以见人的时候没有丝毫惊讶。 “去楼下谈吗?”郭添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几下面前这个男人。 每次见他都是不一样的气质,郭添自以为拿捏住对方的软肋可以任他揉扁搓圆了,但每回第一眼都有一种让他捉摸不透的感觉,哪怕对方姿态摆得再低也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让他心里很不自在。 “在这儿谈就好。”顾明衍淡道。 “不是当老板了?” “是。” 他没有选择回答,郭添有些不舒服地理了理嗓子,大厅里很多员工时不时瞄过来,好像他是什么上门讨债的穷亲戚似的,这样的眼神让他心里非常不爽:“到楼道里谈吧。” “行。” 顾明衍面对他的时候向来没有别的表情,像他在新闻里看到那种,什么从容且游刃有余。他看到的只是十几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清瘦少年,可怜巴巴向他央求的模样。 “为什么打钱?”开门见山问,“——觉得还够了?” “不是,资金周转不开。” “你tm都有钱养女人,还资金周转不开。”郭添嗤笑了一下。 提到徐轻的时候男人总算有了些反应,下意识从口袋里去摸糖,但没有。郭添知道这是他在意和紧张的动作,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儿,笑容有些扭曲:“你好像很在乎她。” “添哥,别动她。” “我哪儿有什么能耐动她。” 郭添看到顾明衍面上露出他记忆中的那种表情,松了一口气似的点燃一根烟。 “也是你小子有福气。”想到屏幕中的那个女主持,郭添深深吸了一口烟,在楼道里吞云吐雾,“什么时候打钱?” “等资金周转开了。” “你tm蒙我是不是?” 郭添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握住男人的领口,没想到被顾明衍回扼住,力道重到让他有些吃惊,但声音是没有变的,他把姿态摆得很低。 “没有,添哥。”是熟悉的声音和语气。 “我——”郭添想动,却发现自己手腕完全动不了。 “你——” 干巴巴一个音节。 楼道里光线不是很亮,他看到顾明衍不知什么时候身体是站直的,还是从来没有低下来过,身高比他高出一个头,说话的时候不带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有些畏惧。 从来没有过的……就算郭添从前找人把他撞进医院也没有过。 像一条被拿捏住的野狗。 顾亚新和黎燕是吊住他的一块骨头。 “周转开了,”他开口,“我会把钱打过去的,添哥。” 依然是端端正正喊他作“哥”,什么地方却和以前不大一样。郭添说不上来,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放手。” 冷冽的一句话,带着没有什么底气的怒意。 顾明衍放开他。 “我就是来警告一下你。”毕竟证据还在他手上,告不告都是一句话说了算的事情。 “我明白。” “你,你最好明白。” 末尾的一句话说得也没有什么威慑力,顾明衍像往常一样送人出去,郭添坐进车里回头看见男人的背影,指甲扼住手掌心有点儿发狠,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但哪哪儿都不对劲。 这个从前被他踩着脊梁爬出来的少年,现在变得让他看不住了。 夜色一点一点攀上来。 徐轻难得下了班去君恒一趟,却在门外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 “阿,阿衍。”她推开门就唤了一句,顾明衍在厨房里做菜,很寻常的一个小炒。她没有吃饭,换上拖鞋就走进屋里满足地吸了一口气:“你以后都在申城了吗?” “嗯。”顾明衍侧过眼睛看她,“吃饭了吗?” “还没有。”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徐轻伸手揉了揉,自从吃了宋名恩做的药膳,她就很少胃疼了,就算饮食偶尔不规律也没有那么难受。 “再等一会儿。”他决定多做一点。 二人在熟悉的客厅简单吃了一餐饭,徐轻忍不住问:“施荔和谢云书真的离婚了吗?” “离了。” “可我感觉他们之间不止说出来的那么简单。”徐轻咬了咬下唇。 “是。”顾明衍颔首,“但这并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官司结束他就在准备公司总部迁移的事情了,偶尔工作少还会飞回来陪徐轻,两个人在几十平的小公寓腻腻歪歪,有时候她第二天要上班,于是动作轻些,更多是像周六日这样的时间,她把香薰准备好,橘色的灯光里留下旖旎的痴缠。 “过两天我有个晚间专访,就是采访谢云书的。”徐轻说。 “像平常那样工作就好。”收拾好碗筷,顾明衍动作自然地把人带到怀里来。 像是眷恋这一刻的气息和温度,他改变了原有的计划和轨道,把她的名字编到最靠核心的地方。 “我,我知道。”耳廓有些发痒,明明接触过这么多次她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徐轻把手放在他胸前将人推开,斟酌了一下语气:“可是中午是施荔,他俩是同一天。” “挺有意思。”顾明衍知道些隐情,但没有必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毫不相干的人和事情上。 “可是我也会有点儿尴尬啊。”徐轻叹了一口气,“镜头前看不出来,心里觉得有点尴尬。” “尴尬什么?”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他将自己的手往上游移。 “我,我们不能这样,我得想一个两全的法子。”徐轻咬了咬下唇,“万一出了什么变故……” “不需要,他们自己有分寸。” 男人俯身印下唇来,二人呼吸交错了几秒又松开,气氛逐渐攀升。 非正式隐婚 第118节 “顾明衍——”她头一回觉得男性富有侵略感的气息这么吓人。 “阿衍比较好听。”力道很轻地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好像碰到了什么令人上瘾的东西,男人的指腹摩挲之后就爱不释手了,徐轻看向他的眼睛,这些年他一直在变,面容成熟许多,更加出挑英俊,同样也更加让人感觉不可捉摸。 “我是主持啊,还要接待他们的。”徐轻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干,“不能做出任何引起不必要舆论的事情,何况施荔离婚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 更何况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微妙了,她想要什么都不表露是需要技巧的。 “嗯。”顾明衍明白她的顾虑,将人重新拉到怀里来,呼吸清浅,音色像大提琴那样撩人,“需要控场的时候,一般不要把所有关注度都放在嘉宾身上——在场只有两个或者三个人,可以穿亮眼一点的衣服,多对镜头笑笑,想想自己的商业价值,观众的热情来得快,去得当然也快。” “他们只喜欢看自己想看的。”不动声色地将人往下放在沙发上,顾明衍垂下眼,眸色很深,声音慵懒像好听的大提琴,“包括施荔,包括你。” 第94章 他们只喜欢看自己想看的。 他们也只希望看到, 自己想看到的。 徐轻回想起这句话,拉开窗帘,被写字楼割裂的晨光落在柏油马路的另一头, 天气很好,远处天空与城市交际的地方也不再是雾蒙蒙,而是噙着笑的蔚蓝色。 主卧的床就靠着床,她这边用手撑起来半个人, 觉察到另一侧有动静,转头看见顾明衍坐在床边在扣衬衫的扣子。 “醒了吗?”音色清冽。 可能再睡一会儿,她想。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半。” 他要出门。其实君恒离他现在的公司不远, 徐轻掖了掖被掀起来的被子, 见男人在扣另一只腕上的袖扣。 “我来吧。”她挪过去一点儿。 他皮肤其实很干净, 骨节侧边儿没有被太阳晒到的地方是偏冷的白, 手掌里有厚茧落下的灰印,按上去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有点儿粗粝,像被海水淘洗过的大理石。 掌心温厚,指尖却是凉的, 粉中带了些灰白,上面是修剪得圆润齐整的薄指甲。 “好了。”徐轻抬起头,“中午等你吃饭吗?” 顾明衍侧眸看过来。 这么多回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眼睛, 黑色瞳孔中深沉与暧昧交叠, 男人低沉的音色回了句“不用”,几缕头发落在脖颈间引得她向后缩了缩,下颚被人握住有些冰, 怜惜却具有侵略感的亲吻。 徐轻皱了皱秀眉, 在他唇间咬了一下, 顾明衍也很快将她放开。 干咽了口唾沫,她看到他脖子侧过来因为用力显出的青筋。 “冰箱里有些蔬菜和甜点。”顾明衍随意扣上衬衣最上端那颗圆扣,言语间想到什么,回过来时看到徐轻已经缩在白色的床褥里打算睡了,睁开眼看他的时候带着几分软懒的娇气。 “……啊?” “他们复婚或者继续在冷战,”走过来握了一下她皓白莹润的手腕,似乎在丈量这些天有没有长肉,“都跟你没有太大关系。适时表现出惊讶,反而会更好。” “唔嗯。”呓语喃喃的,徐轻下意识把自己小臂向内收回来,“……我知道的。” 瞧不出是不是真的知道,作为主持姿态从容是好事,但有时情绪控制太紧绷反而会少上几分趣味。她学会了收,也得渐渐学会放。荧幕中淑雅温和的面容化成此刻睡意憨然的清稚,饶是昨晚餮足过,见她这样软懒清透的睡颜还是嗓子有些发紧。 顾明衍觉得自己魔怔了,从前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放在她这儿变成一张脆弱的薄纸,在一声一声的“喜欢你”中稍稍一触就破。 “我走了。”眸色收起的时候比方才要暗。 “嗯。”比刚才更轻的声音,应该是要睡过去了。徐轻这些天觉得累,不单单是活多觉得累,更多是一种端得太过的心累。升职期间不能出任何岔子,上镜多少角度的笑容,还有时刻注意专访直播危机的化解,她处理得非常好,与之对应的神经也更加紧绷。 顾明衍身上独特的油墨书卷气和沐浴露的清冷混杂,因为不常抽烟喝酒,像雪松或者别的什么,很好闻。 她是将自己放松下来,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难得睡了个好觉。 “老板。”小柯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见人来了习惯性汇报今天行程,除了几个要接见的客户还有一场商业性质的酒会,这基本成了申城谈生意的惯性,不论实业还是娱乐业,到申城来去场子认识认识几条能搭的关系,那市场多半认可你了,案源质量也会好上许多。 “今天不去。”顾明衍低下头,注意到衬衫的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徐轻塞了一颗薄荷糖。 “好的,我跟环球主办方说一下。”从前顾明衍在灿意的时候给几家商业酒店打过餐饮官司,一来二去说话客气得很,更别说他现在自己开事务所了,合作过情谊在,什么事儿也会来过问他。 他将那颗糖拿出来剥了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从唇齿间溢满整个口腔,有点凉。 “郭添来过吗?”启动引擎,顾明衍开口问道,音色寻常。 “来过,听说您不在就走了。”小柯是知道郭添的,兴丰制药老板,一家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没倒的小公司,好像跟自家老板有些交情,但具体怎样不知道,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事,所以也没去猜。 “嗯。”颔了颔首。 今天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拍摄律所宣传片,请了几波专业公关团队,都说他这额头上的伤疤还是去掉为好。其实要通过激光或者别的手法要去早就去了,留着一来是不在意,二来有个辨识度。 小柯去跟这几家负责拍摄的广告公司交涉,还真认识了一个认为不用去的项目负责人,叫梁霄,二十七、八的年纪,笑着说“别人不乐意拍的东西,怕弄巧成拙,我却能做得更好”。 今天是约定的日子,律所上上下下都准备好了,顾明衍一来就可以开拍。 “顾律其实很上镜。”梁霄一面调节镜头焦距一面说。 “瞧梁小姐这话说的,我就不上镜了?”张彦承调侃道。 “也上。”梁霄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又转头看了看顾明衍,不知道为什么钝线条居多的五官放在他脸上反而格外俊逸起来,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尤其是他有唇珠。 充满正气的性感,这点非常难得。 “敷衍死了。”张彦承笑着揶揄,“看来我不是你这一款。” “你长得太妖孽了,不像个律师。”梁霄收回视线。 “看来你是真不了解,我本来就不是律师。” “金融?” “具体点儿。” “风险投资?” “对了。” 梁霄随意猜了几句,没想到真猜中了。张彦承抓着头发在撩手机里新认识的妹,梁霄把调好的相机放在三脚架上,抬眼间正好看到顾明衍侧身看过来,眼睛靠内的地方有一个弧度不大的锐角,所以垂眸的时候线条清晰且好看,刚才没有发现,因为他靠内侧的睫毛偏长。 以为那是眼睫落下的阴影。 “什么时候开始?” “就开始了。”梁霄回,“不过建议顾总把最上面那颗扣子解开。” 男人也没多问,抬手就把顶上那颗解开了。 其实是他太过板正的穿着和伤疤带来的气质在镜头里会显得违和,梁霄没来得及解释,弯腰在三脚架后面看了一眼,心想或许之前也不违和,扣上的时候禁欲和矛盾感同时体现,如今解开了又有几分散漫的恣意。 旁边是张彦承,他的长相很魅,是一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暖魅”。拍摄久了会忍不住造词贴标签,她也见过具有“冷魅”感的男人,是之前给ju拍宣传片的时候集团老总的儿子,抬眼间让人觉得疏离的气质。 顾明衍吧——也疏离,但疏离得让人发憷。 “都来啦伙伴们。”小柯拍了拍手,律师们也放下手里的工作站过来,女同志基本化了淡妆,男同志也将头发梳得比往前齐整。之前招新是在学校里招的,所以办公室里都是些年轻人,工作两年放开了,褪去在象牙塔里的青涩,他们在瑞恩成长了许多,瑞恩有他们也发展壮大了许多。 合伙人们也很年轻,最大的张彦承才三十二三岁的样子。 “不用笑,”梁霄说,“没关系,按照你们平时的工作状态就好。” 叫苦连天的,死气沉沉的,太累在工位上睡着的,空调坏了拿笔记本扇风的,还有当面跟委托人对峙的。 顾明衍打造了一个属于年轻人的律所,一场宣传片拍下来,梁霄面上毫不遮掩的满意:“第一次见这样的律所,发到微博上反响肯定很好。辛苦了。” “不客气。”小柯送人出去,“梁小姐才是辛苦了。” 梁霄笑笑让人把设备收好,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如果要说他镜头里的顾明衍,目光锁定你的时候应该也是非常蛊人的类型,除此之外还有……和黑暗差不多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向死而生。 恣意的,散漫的,向死而生。 【哇oooo泡果奶为什么这间事务所有这么多帅哥美女。】 【确定是瑞恩官方号吗?/捂脸笑】 【应该是吧,这是他们之前预告过的宣传片。可以看出拍摄态度非常严谨了,但莫名让人觉得又不那么像宣传片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这是正经号能播的吗。】 画面中手头还有活的律师们犹豫了一下,随后接电话的接电话,啃早餐的啃早餐,整理好的办公室文件翻飞,有的律师一边跟委托人沟通还不忘一边瞄一眼镜头,后面终于对案子妥协那样拿出一大摞厚厚的民法典。 资历没有那么深,却能让大都市的996、007打工人们感同身受。 【后面那个端着马克杯的应该是老板吧!早就听说过瑞恩三个老板都是帅哥。】 【楼上的后面端着马克杯的有两个2333】 【两个都是,我对申城比较熟,之前在那儿工作过一段时间。】 后面跟上许多网友们玩梗或者感兴趣的讨论,徐轻看到的时候已经算晚了,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营销手段,都爬上了热搜榜的一个小尾巴。 “夫人,这个盒子里的蔬菜还要吗?”打扫的家政放大声音问道。 “啊……要的。”她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理了理睡衣的褶痕走向厨房,“厨房没关系,我一会儿做饭呢,你放着就好。” “好的。”家政阿姨说。 “他跟你们说是包做饭的吗?” “是说如果您想做就放着,不想做就我们来做。”家政解释道,“夫人那个被子要晒吗?” 很多家政就是这样的,叫男主人“先生”女主人“夫人”,听着有些年代感,徐轻揉了揉耳朵不习惯道:“那个要晒一晒,除了厨房其他活你做着就好,我先去烧菜了。” “好的。”家政阿姨点点头。 其实她很久之前就开始自己做饭了,这段时间由于工作太忙才耽搁下来。顾明衍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把焯好水的排骨用网兜从锅里捞出来,刚掀盖的水汽是非常烫的,她手在半空中缩回来顿了顿,被人从后方接过:“我来吧。” “你回来了?”这么快,徐轻回过头。 “嗯,今天没什么事。” “哦哦。” 顾明衍伸手将灶台上的旋钮按下左旋,徐轻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关火了,步骤生疏得很,调料也没有提前准备。他身上那件正装领口处的扣子开了两颗,锁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一条红绳牵着平安扣落进衣领里,徐轻想起这是什么,呼吸顿了顿稍快起来。 “家政阿姨走了吗?”她换了个话引问。 “刚刚走。” “我刚看到你们公司的宣传片了,拍得还挺有意思的。”工作久了徐轻或多或少也听过交叉行业几个名字,广告啦摄影啦,虽然没有说过话。 “放了一段没有经过剪辑的花絮,反响还行。” 非正式隐婚 第119节 “评论都说羡慕。”徐轻笑了笑。 顾明衍动作娴熟地把灶台处理好,剩下的徐轻伸手接过:“我今天做红烧排骨。” “你会做?” “当然了,我在化福县那会儿跟蒲伯伯学的,甜咸口,味道特别好。” 重逢之后顾明衍就没怎么吃过她做的菜,今天难得两个人都“有空”,徐轻在厨房里忙忙碌碌,锅碗瓢盆敲得邦邦响,顾明衍在客厅回咨询邮件。 窗外的风静静的,在棕榈木的地板上洒下色调柔和的阳光。 “to rights(瑞恩)——楼下小孩太吵,我泼了一盆水下去,构不构成犯罪?” re:看你怎样说明动机。 “to rights(瑞恩)——楼下小孩一直偷我外卖,我这次点了个特辣的给人辣医院了,现在家长让我赔,我该不该赔?” re:看动机。 “to rights(瑞恩)——楼下小孩偷了我养的宠物,过去很久了我又偷回来,家长让我还回去不然报警,我该怎么办?” re:让他去报。 re:也要看他动机。 “……” 一餐还算丰盛的菜肴总算摆上餐桌,徐轻踏着拖鞋悄默声过去,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楼下小孩和他永远会出事的倒霉邻居。” 徐轻“咯咯咯”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回邮件吗?” “这里怎么弄的?”顾明衍握住她手腕拉下来,看到徐轻手背上一个明显的红印子,“被烫到的?” “嗯,好像被油溅到了。” “抹点儿清凉油。” “我一会儿抹,先吃饭吧。”徐轻并不是很在意,他手上那么多瘢和茧,自己这点儿红印算拇指盖盖吧。 徐父手上也有很多伤和茧,徐轻想。 二人在餐桌前坐下,面前摆的是几道做法简单的家常菜,但咸淡火候把控都像那么一回事。顾明衍说好吃,平时穿着律师袍或严肃或漫不经心的男人突然认真说出这个评价,引得徐轻忍俊不禁道:“真的好吃假的好吃?” “真的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她低头又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饭,觉得自己厨艺真的进步了,至少吃起来不那么像个新手,颠勺的时候也有模有样。 手机里有几条短信,难得徐志回主动发来的,问她空了要不要回家吃饭,有几分放低姿态求和的意思。 “我爸说空了回家吃个饭。”徐轻犹豫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呀?这个周末?” “有。”几乎是毫不犹豫回答。 差不多吃完了,男人握住她的手掌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徐轻想去洗碗,顾明衍声音淡然:“家政晚上还会过来一次,先去洗澡吧。” 温饱思y欲——她想,这段时间顾明衍好像很黏她,比起之前再京都的宠,又多了几分不舍得放手的占有欲。 在主卧的单人沙发上很用力地抱她,正装外套敞开护她挡风,或者只要对视就可以胶着的视线和亲吻。春风不缺浪漫,融化在一日三餐的饭菜香里,软软糯糯,是经过烹调后一颗香甜浓郁的栗子。 “arna姐,上面文件都出来了!”第二天珍妮一大早就兴奋地发来信息,“领导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恭喜转正!” 徐轻还坐在车里,微信工作群就滴滴滴响个不停。都是同事们发来的道贺声,路易斯甚至还给她给她准备了一个小蛋糕,说这是他那个小女朋友亲手做的,希望她可以越走越远,不停止自己的脚步。 “真的吗?”把车停好,她忍不住回语音消息道。 “真的呀,你到单位就可以交接文件了。”珍妮很开心的样子,“太好了,老大还是我们的老大。” 其实这个结果是徐轻意料之中的,小薛总那么不遮掩地表达对她的喜欢,还有很多观众和同事的认可,这次升职算实至名归。徐轻回到单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去顶层交接好相关需要签字盖章的文件,最后还在办公室留下了一张和七层同事们的合照。 四月二十二,就在气候怡人的春色间。 “你好,施荔小姐。”屏幕前她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第一次来到我们申城地方台午间专访,跟电视机前的观众和粉丝们打声招呼吧。” “你好arna。”施荔转过头看向镜头,“哈喽大家好,我是施荔。” “嗯。”徐轻在沙发左侧坐下,浅浅笑道,“新的一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春风和煦的四月间,想问一下施荔小姐觉得自己今年前几月的工作中有什么值得跟大家分享的趣事。” “没有。”施荔点头,“过去几月我没有工作。” “那对于后面拍摄和工作的内容有没有什么展望呢?” “没有,”施荔摇头,“和以前差不多——我觉得观众们应该想听点别的,比如关于我的婚姻。” 徐轻:“……” 台本上不是这么写的,一早就听导播说过这位女星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主,如今从第一句开始就偏离倒真的少有,好在她出镜之前准备过,不论对方说什么都能接上话头,加快或者缓和节奏。 “收视上来了arna。”耳麦里她听到导播兴奋的语气。 徐轻当然知道这么有热度的问题收视会上来,于是问:“施荔小姐怎么看待自己这段婚姻。” “没有什么想法——” 话说到一半儿直播突然被掐断,徐轻愣了一下,却看到门外走进一个身姿儒雅的男人,握住施荔的手腕就往外走。 “谢云书你放开。” “你闹够没有?” “是我闹了?” “……”男人静默了一会儿,“先走吧。” “真好笑你说走就走?人家这是午间直播——” “掐了已经。” “你说掐就掐?” “……” 掐断一个地方台的午间直播这种事,徐轻确实是头一次见。门外施荔依然在试图让谢云书放开她的手,挣脱不成都上牙咬了,最后在走廊上停住——“我们已经离婚了,谢先生你应该自重吧?” 男人没说话。 “这么多人在?不损伤你公司名誉了?” “损伤公司名誉?这话谁告诉你的?”谢云书语气间带了些怒气。 徐轻怔到这里,没有来得及吞的唾沫才被咽下去,听到旁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导播在吃西瓜。 ……但是哪里来的西瓜啊喂!徐轻黑线。 “吃吗arna?”导播友好地递过来一块。 “……吃。”徐轻点点头接过,两个人就这么凑在门边上啃了起来。 “你,你放手!”施荔又想挣脱他的手,被人眉头紧拧地带到电梯里,如法炮制想低头咬,门关上那一刻看到谢云书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强吻上去。 “这扑面而来的性张力。”导播老师一边吃瓜一边啧啧。 “……我觉得她需要法律援助。”徐轻立刻站起身跑进走廊,施荔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转过头用脚抵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 “arna——!” 徐轻连忙握住施荔伸过来的手,冰冷的,掌心全都是汗。 第95章 “……阿嚏, 阿,阿嚏。” 二人回到徐轻在文锦的小公寓里,施荔感冒了, 紧裹着她的小毯子瑟瑟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像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漂亮鹌鹑。 “什么时候感冒的呀?”徐轻递过去一杯温水。 “就刚刚。”施荔擤了一下鼻子,“我这人比较奇怪, 一紧张就容易感冒。” “啊……”那确实挺奇怪的。 “不奇怪啊。”徐轻说。 “谢谢你刚才过来拉我。”施荔喝了一口温水,觉得嗓子舒服些了,旁边靠着融融和和的小暖炉, 连带裹着毯子的身上也暖和了许多, “谢云书这狗男人, 好像全世界都要给他让路一样。” 她说完就拍着胸脯咳嗽起来, 徐轻连忙递过去几张餐巾纸。 “谢谢。”施荔稍微缓和了一下。 申城地方台午间直播中止,台里解释说是设备出问题, 态度诚恳地向观众道歉了。徐轻觉得这整件事都有点儿玄幻,比如直播中止,从业几年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还可以这样,不可思议。 “我那边在煮生姜水,一会儿喝一点吧。”徐轻表情有些无奈。 “好啊。”施荔手中捧着温水, 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 明明是偏古典的一张脸,看人的时候却带了几分惑人的韵味,这张脸在屏幕中显出来是非常有故事感的, 也很有观众缘, 现实中看来也相当有冲击力。 传统意义上艳杀四方的大美人。 “你在做什么?”施荔注意到她拿出手机在看。 “问问熟悉的媒体, 你们在走廊上的对话不能被曝出来。” “放心吧,谢云书是不会让任何消息泄露出来的。”施荔言语间笑了笑,这样国民级别的美人颦蹙之间是很吸睛的,眸波潋滟中却带了几分苦涩。 “当时你们离婚,”徐轻抿唇,斟酌了一下语气,“没再调解么?” “没有啊。”施荔摇头。 “嗯。” “但我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可能工作排太满了吧。”施荔并没有选择多说,话题终止在这里。 “谢谢你的照顾。”她站起身。 “没关系,你有私人医生吗?”徐轻跟着站起来。 “有。”施荔朝她点点头,“我自己下去就行,你不用跟来了。” 施荔态度非常强硬,徐轻被她拦在电梯口。 四月的夜晚确实不冷了,楼下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车逐渐开远,徐轻鼻翼微微翕动一下,听到走廊外传来声音。 “阿衍!”她捧着手中那个没有洗过的杯子跳出去,眼睛亮亮的。 非正式隐婚 第120节 “慢点。”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你这里怎么有灰?”她眼尖地看到顾明衍外套的袖口处有点儿脏,他很爱干净,于是伸出手掸了掸。 “没事,蹭到了。” 男人声音清冽的很好听,没来得及碰到句被人回握住手腕拉到怀里。小公寓的玄关外没有沙发凳,顾明衍将她压在墙角边,身后手掌撑着,所以没有碰到意料之中的冰凉。 “我们进去吧,外面有监控……”她耳朵泛起一层粉红。 “嗯。”顾明衍将人抱起来进屋。 他经常健身,所以手臂很有力道,一只手环着腰间和腿窝就可以把她托上来。门被合上,徐轻落在她自己买的小沙发间,顾明衍手法熟稔地将她头发从前面拢到肩后,亲吻温柔地落下来,落下一层湿润和微痒。 “你一会儿还要去公司吗?”她往后躲,堪堪止住一点儿动作。 “一会儿参加一个酒局。” “要喝酒吗?” “嗯。” 牙齿加重了点力道,徐轻整个人都像虾子被蒸熟似的,脑袋里有烟花绽开。 “为什么不一直留在京都发展呢,现在又得重新来过。” “也不算重新来。”有童锦锋这层提携在,还有很多他出庭打官司积累的人脉,生意不算一步一步来,发展势头甚至比他在京都那会儿还要好。 “你……” 徐轻整个人颤了一下。 呼吸很快错乱,边柜上还飘着她不久前新用的玫瑰熏香,夹杂着一点一点攀高的气氛燃烧,拉长将袅娜青烟融在空气里。 他在哪儿学的这些,徐轻咬唇。 从前少有这种气氛浓郁的暧昧,与宁越相处四年,大学期间静默了四年,面前这个男人像是要重新带给她一次新奇的恋爱体验。原来谈恋爱可以这样,只要见面就忍不住亲昵地触碰,或耳语或厮磨,好像这样可以与对方紧密联系在一起。 葡萄酒酿一样,被风吹过就觉得醉了。 周末二人如约来到锦和餐馆。徐志回看自己女儿的目光有些心虚,是何惠君先迎上来的。 “哎哟,来就来,每次还带这么多东西。”不管父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总想着自己儿女过得好不好。何惠君是真的让他们不要再带这么多东西了,家里吃穿住都够用,再多用不完,只能去送人了。 “送人就送人嘛,下次还带。”徐轻回。 “这丫头——进来吧,小衍。” 徐志回难得没在后厨或者处理蔬菜,就在靠近门口的桌边干坐着,腰上围着围裙,见人来了站起身,手心手背在围裙上揩了几下:“来啦。” “嗯。”徐轻点头,“爸爸要不要喝花雕酒?” “不喝。”徐志回难得摇头,“戒酒了已经。” “啊,真的假的。”徐轻瘪了瘪嘴,把手中几提花雕酒放进后厨比较显眼的地方。 “电视……姐姐。”有个附近来的次数比较多的食客,他家小孩儿在电视上看过徐轻的节目,抬起头的时候新奇地睁圆了眼睛,伸手指了指。 “呃,是阿姨。”徐轻哭笑不得地握住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出来了。”小孩儿说话含糊不清。 “是本来就有的。”徐轻纠正他。 “阿姨从电视里出来了!”小孩儿有点惊讶又有点害怕地跑到自己家长身后去,徐轻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那小屁孩见了糖又屁颠屁颠儿从凳子后面绕回来,拿了糖就跑。 “叔叔。”另外几个小孩黏在顾明衍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很讨小孩子喜欢,徐轻侧头看了一眼,这些小孩儿凑在他身边好像争抢什么一样,他会蹲下来跟小朋友说话,宽阔高挑的身形即使蹲下也大大一块儿。 “叔叔吃糖吗?”刚拿了她糖的小朋友也凑上去。 徐轻:“……” “他不吃。”徐轻小气地哼唧几声。 “那我吃。”小朋友剥了糖纸送进嘴里,嚼巴嚼巴几下,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店里客人不是很多,徐志回在后厨烧了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徐轻小时候爱吃的。像玉米汤呀甜醋鱼之类,还有她爱吃的荷包鸡,阵阵饭菜香馋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 “来一杯吧要不?”何惠君难得提议。 “好呀好呀。”徐轻去倒花雕酒,入口绵和有点儿辣,后调是甜的。之前在化福县很多人家喜欢喝黄酒,花雕算比较高品质的黄酒,这样具有风味的浓香非常利口。 围着餐桌碰杯是属于国人的情怀。 后厨热闹起来,饭吃到一半徐志回突然捏了捏自己大腿上的布料,清嗓:“那个徐娅娜……” “小娅我想喝橙汁。”小青伸出一只手来,餐桌上没有人听到他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徐志回清嗓:“那个徐轻啊其实……” “我也想喝。”小红说。 “你不是喜欢喝椰奶吗?” “有道理,那要不我还是喝椰奶吧。”小红又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又双叒叕过了一会儿,徐志回清嗓:“那个小娅其实我这次叫你们回来是想说……” “但其实我还是想尝试一下橙汁儿。”小红皱了皱眉,“哎呀,尽喝椰奶也太没有意思了。” “是吧?我给你倒。”徐轻站起身,“你要冰的吗?” “常温就好,谢谢小娅!”小红伸过杯子。 徐志回:“……” 这下餐桌上总算恢复了平静,但也将近收尾了。徐志回嗓子都快清破了,依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徐轻,阿衍——” 二人抬起头。 “其实这次叫你们回来是想说一件事。”徐志回与何惠君对视一眼,“我们昨天商量了一下。” “嗯,”何惠君也点头,“我们商量了一下。” “就是关于生孩子这件事,我和你妈妈是很想要个外孙或者外孙女的。”徐志回认真地说,满是油污的电风扇一转一转,吹过来的风将他黝黑皮肤上的汗水吹到脖子后面,吹到斑白的发丝间,“但是,我们尊重年轻人的意见。你们想要就要,不想要小夫妻和和美美过日子,我们看着也好。” 一段话说下来没有停顿,不知道是想了多久的,徐轻侧头看向顾明衍,饶是在这样充满油污的后厨他眉眼也是格外出众惹眼的,气质显出几分矜贵来。 他同样侧眸,看向徐轻。 “嗨(hai),”何惠君说,“其实多大点事儿,爸爸妈妈就是担心你,希望你过得好。” “还有小衍——”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可怜的孩子,她不知道小时候那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明白,谢谢伯父伯母。”顾明衍语气谦和。 “没事儿。”徐志回想起自己从前的两个好友,抿了一下嘴巴,“没事儿,吃完了吗?” 哪有那么多的动容,煽情只在几句话间,更多情感都是自己默默消化。徐轻站起身去帮忙洗碗,小青小红贪杯想多喝几口,被徐志回拉到外面去翻晒玉米,顺便吹吹风醒酒。 徐轻和顾明衍都喝了酒,晚上就在锦和餐馆楼上住。 “我这张小床还挺结实的。”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住了这么久都没有坏。” “你睡这里吧。”顾明衍记得二楼有个隔间,“我去旁边。” 在父母面前他很尊重她,徐轻也没有多挽留,二人凑合了一晚上白天要走,身后有脚步跟上来,徐轻以为是何惠君:“怎么了妈妈?” 转过身来,却见徐志回手里拎着一袋吃的:“什么?这个带回去,平时懒得烧菜热热就吃。” 是一袋腊肠,申城一般喜欢吃甜口的,但徐轻喜欢吃辣口,所以徐志回会多做一点。 “知道啦爸爸。” 他们走过一个拐角,转身的时候徐志回还站在那里。 像一桩在岁月中渐渐老去的雕像。 第96章 其实施荔和谢云书, 比起夫妻,更像一对身价实力相当的搭档。 大概结婚不到一个月吧,她是在自己丈夫的办公室里遇见的苗音。对方穿着黑色性感的紧身包臀裙, 脸却是清纯的,两只眼睛小鹿似的圆溜溜,见了她喊“施荔姐”。 “你谁?”当时施荔有些不悦地问。 “我叫苗音,是谢先生的秘书。” “我记得他身边只有一个男秘书。” “噢……我是新来的。施荔姐叫我小苗就好。” 这个名字太喜感了, 像什么古早偶像剧里家世贫寒的小白花儿女主。施荔皱了皱眉,但也没把这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文弱女生当一回事,直到后来有一次苗音把喝醉酒的谢云书带回来, 施荔听到谢云书喊她“音音”。 太古早玛丽苏了, 施荔整个人一哆嗦, 再加上谢云书身上满是酒气, 差点儿没把人从窗口直接扔下去。 “施荔姐……你在啊。”苗音站在外面,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 应该是今晚作为他女伴出席的。 “对啊,我家我为什么不在?”施荔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麻烦你了, 我让管家送你回去吧。” “哦不用不用,我没喝酒。”苗音咬了咬下唇,“今天都是云书哥在给我挡酒。” “噗……”施荔被自己口水呛到, “云书什么?” “哦哦, 是谢总。”苗音眼神躲闪几下,低下眉时表情颇有些不自然,“既然施荔姐在, 那我就先回去了。” 什么意思, 她不在这小白花儿还想留下? 施荔是真心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她跟这个协议结婚几年的丈夫确实没什么感情,但身为大小姐的脾性仍然让她觉得不舒服。给谢云书灌了一碗醒酒汤,施荔伸手拍了拍他脸:“清醒没?” 谢云书没有回答,而是垂身抱了抱她。 施荔脸更黑了,因为这男人就是被那个叫小苗的秘书这么一路抱上来的。 “wc你敢给姐姐我戴绿帽子?”脾气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施荔用力掐住他下颌逼他清醒,“当初协议上怎么说的,外面再怎么玩也不能带到家里来。更不能让那些不三不四的朝我蹬鼻子上眼,你还真行——” 谢云书没说话,估计真醉了。 施荔一肚子气。 她是施家这辈唯一的女孩,长辈们思想开明才准许她进的娱乐圈,第一部 就是大制作女主,后来事业顺风顺水家庭也和和美美(至少看起来),本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给她弄出个不知哪儿来的苗音,小心机小手段恼得人心烦,苍蝇似的嗡嗡嗡,不停了还。 非正式隐婚 第121节 这只是第一次,后面还有苗音亲手来还衣服的,给谢云书做他不爱吃的甜点并成功让他吃下去的,在年会上弹钢琴一鸣惊人的,她要不知道就算了,关键这些场面偏偏她都在场,好像刻意做给她看似的。 真的特别烦,施荔怒了,于是在那小白花又一次拿着洗过的男士西装外套还回来的时候叫住她:“这衣服你哪儿来的?” “噢,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冷,我又来了小日子……”苗音说话嗫嗫嚅嚅的,很难为情的样子,“云书哥——谢总,就把他的外套给我了。” 施荔:“他给你你就收?” 也许没想到施荔会这么问,苗音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施荔姐你千万别误会,我当时肚子太疼快晕过去了,谢总是他人好。” 谢云书人好吗? 施荔嗤声,一个薄情且唯利是图的商人,怎么会对女人这么柔情。 她当场没说什么,后来跟谢云书提了一嘴,对方的解释是“还她父母的恩情,所以格外照顾这个小妹妹”。 施荔笑了,还小妹妹,比她小不了几岁吧?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人有的娃都会走路了。 “有没有男朋友啊?” “不清楚。” “我给她介绍一个吧,怎么样?既然要还她恩情。” 施荔介绍的男人自然条件也不会差,名校毕业能力也强,长得干干净净过得去。但得知消息的苗音当场就哭了,好像施荔给她介绍的是什么人儿一样,委委屈屈道:“施荔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施荔无语。 她好像看到一个心比天高的小丫头妄想自己嫁入豪门,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施荔门儿清。但人家演技好,装傻充愣一绝,后来介绍几个颜值身家也没有差的,苗音愣是一个都不接触,还在谢云书那儿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二人冷战了好久。 谢云书:“你别给苗音介绍了,她小时候被小男生吓到过,不打算结婚。” 施荔:“怎么,恐男啊?也没见她恐你啊。”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施荔都不想提了,这小姑娘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谢云书又护着她。这俩人像对苦命鸳鸯简直天生一对,于是施荔找到了顾明衍,说她想离婚。 当然最后也离成了,时间来到现在,施荔觉得自己生活重新迈入正轨,结果谢云书这狗又眼巴巴地凑了上来。 “所以……”徐轻犹豫,“这是你离婚的真正原因?” “差不多吧,这段婚姻耽误我太多了。”施荔身体往后靠在咖啡椅上,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本来不用情绪消耗这么大的,搞得我成天睡不好觉。” “离婚之后感觉怎么样?” “离婚之后好多了,但最近谢云书脑子抽风一直缠着我,让我又睡不好了。” 得出结论:“我是不是该休息一段时间?” 咖啡厅里响着俏皮轻松的蓝调音乐,二人坐在靠内侧的vip包厢里,徐轻手中捧着一杯卡布奇诺,小啜一口:“我感觉不用,你要处理的只是还没有结束的人际关系而已。” “处理不了啊。”施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就没见过谢云书什么时候这么死皮赖脸过,像张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 徐轻把咖啡杯放在桌面上,忽而莞尔:“怎么啦?” 这要回到半月前,处理完结婚官司在横店的一处小民宿里。 施荔喜欢住民宿,不喜欢住酒店。这是业内人不算秘密的一个小偏好,再加上她咖位大,进组一般都按照她的喜好安排各项事宜,这次也不例外,就在距离横店影视城不远的一家古风民宿,剧组包了场。 施荔不知道谢云书是怎么进来的,下楼就看到这样一个平时生冷禁欲的男人……手里端着一盘蒜蓉小龙虾,脚边还有一瓶啤酒,眸色静默地看着自己。 施荔有点儿石化。 “保,保安呢?”她第一反应是双手环肩保护好自己单薄的小开衫,“喂这里有人进来了。” “没用。”谢云书语气淡然,“我把这间民宿买下来了。” 施荔:??? 她一直不知道谢云书生意做得有多大,只知道很大(朴素又直接的形容),让人听了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是谢家出手又觉得啊原来如此这种。 一个民宿而已,当然觉得算不了什么。 “我们不是包场了吗?” “对,所以来慰问一下。”谢云书说,“带了你喜欢吃的蒜蓉小龙虾。” 国民级别的女神最喜欢吃的食物竟然是蒜蓉小龙虾,被人当场提出来的施荔脸有些黑:“可别,我拍戏不吃东西,明天五点起来化妆。” “尝尝吧,我可以让导演推迟一下拍摄进度。” 行行行,你谢家大爷做什么都行。 这是第一回 ,施荔觉得谢云书不对劲;第二回是拍摄进行到一半,有个跟小鲜肉合作的吻戏。 她以前是不实拍吻戏的,一般用替身或者借位,离婚后觉得没什么,而且确实真人出镜效果更好,也就答应了剧本上写的实拍要求。但她嘴巴上透明贴都贴好了,口腔喷雾也选了自己喜欢的水蜜桃味,小鲜肉突然甩手不拍了。 施荔觉得新奇,剧组人也觉得新奇,毕竟这小男孩前不久还嚷嚷是她忠实粉丝来着,能和自家女神拍吻戏可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拍不拍。”小鲜肉看起来态度非常坚决,“导演我们借位吧,违约金我能付。” 这是第二回 ,说起第三回是施荔又去了那家执事店,进屋的时候看到沙发上坐的不是那位二十七金条小哥哥,而是谢云书(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 执事店的西装和平时谈商务的正装还是有些区别的,施荔愣在原地看了沙发上那男人十来秒,惊得眼睛快落到地上去,关上房间门提包就跑。 “噗……”徐轻这回是真的被咖啡呛到了。 “你也觉得神奇是吧?”施荔伸手拍了拍胸脯,“不可思议,太可怕了,我可以再看几回《咒怨》压压惊。” “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吗?”比如某个长得像谢云书的男执事? “没有,他这张脸我化成灰也能认得。”施荔说。 她面上有点儿发白,看样子真被吓着了,或者这几天压根没有睡好。徐轻喝了一口咖啡,踌躇道:“帮你可以……” “可以吧?”施荔握住她的手,“我想找公关公司,但我怕他们也被谢云书收买。没有办法,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但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好帮。”徐轻犹豫。 “你放心,事成不成我都会给你一笔相当丰厚的酬金。”施荔说。 她提出的请求是让徐轻去参加她举办的一个私人派对,然后在自己社交平台上发出聚会的照片,“不经意”地透露施荔有一个十分恩爱的小男友,并且施荔也会转发她这条微博并艾特那个新男朋友。听起来不是很复杂,并且除她之外施荔还找了好几个有些影响力的半素人发类似的图文,出手大方,一条微博顶她半月工资。 对付谢云书需要用这么繁复的手段吗?施荔想过,并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需要。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不知道他究竟想的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 徐轻答应了,但如果是站在帮助女性的角度她不想收钱。施荔意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你一定要来。” 二人谈话结束,施荔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坐进低调的黑色小车,徐轻也照常回单位上班。 施荔说的那个私人派对就在第二天晚上举行,地点在一家人不算很多的街边小酒吧。徐轻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比较适合蹦迪的衣服,本来还想会不会穿得太过,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自己穿得已经算保守了。在场很多人她都不认识,酒杯各色灯光和烟味充斥着整个包间,施荔在中间被簇拥着也有些不太自在。 “应该这么拍吧……”她尝试了几个角度,可以恰好“不经意”拍到施荔和她的新男朋友的。另外几个被委托的女孩儿也像她这样录了一段视频,也拍了些照片。 “你好。”一个干净的声音。 “……叫我吗?”耳边音乐声太响,徐轻有些不太确定。 “是的。” 徐轻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英气的陌生少年,笑容很干净,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不好意思,想问问施荔在里面吗?” “不在。”徐轻心里警铃一响。 “……我是她弟弟,我叫施诚。” 施……橙?他们家都这样取名吗? 徐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施诚跑进场里把自己姐姐抱下来:“让爸妈知道你到这儿来看你怎么办!” “嘶——你放开我施诚!”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让一让。”施诚把自己姐姐背起来往外走,“都让一让。大家吃好玩好,今晚消费我会买单的。” 施荔喝了酒,徐轻有点担心地跟上去:“没事吗?” “救我arna!”施荔仍然不停挣扎,“……我要吐了!” 施诚闻言脸色一黑,却见施荔被放下来之后扶住一旁的电线杆就吐了起来。 “还可以吗?”徐轻皱眉,从里面倒了一杯清水来。 “她喝了多少?”施诚问徐轻。 “我也没怎么看见。”徐轻摇摇头,她进去之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里,想着完成任务就走。 “我真是服了。”施诚站在旁边等着自己姐姐吐完,“你不回家在这里干嘛?” “是我不想回家吗?”施荔抬头喘了几口气,接过徐轻手中的清水喝了一口,过了几秒才反驳,“谢云书哪哪儿都在,发疯一样。” “姐夫?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对啊但是,呕——” 施荔又吐了,徐轻这会儿有事要回单位,施诚让人把自己姐姐扶进车里,随后转头看向徐轻:“我送你一程吧?” “也可以,麻烦了。”她怕自己喝酒,所以特地没有开车。 一路上施荔都在冒冷汗,施诚满脸黑线地让姐姐坐好别乱嚷,面对徐轻又换了一种表情,谦和道:“真不好意思,我姐姐一直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关系。”徐轻摆手。 “你是申城的主持人吗?我看着有点熟悉。” “嗯……是。”徐轻回。 施诚对她歉意且友好地笑了笑。到地方后徐轻下车,迎面吹来过道偏冷的风,施荔打了个哆嗦呜呜哭起来,徐轻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施诚无奈又心疼地看了看姐姐,又抬头望向徐轻。 “你先上去吧。”施诚抱歉道。 “好的,谢谢你送我过来。” 徐轻把车门关上走进大厅,也是被凉风吹得瑟缩了一下脖子。 怎么会这样,快五月的夜里让人感觉到冷。 和往常一样没有终止的加班。 第97章 “小衍。” 非正式隐婚 第122节 顾明衍拿伞下车的时候迎面有吹来的冷风, 天气预报说近期会下雨,是四月以来最强的一股寒潮,所以特地带了一把伞。薄款黑色风衣穿在身上被风吹得下摆扬起来, 路边的老叶被虫咬下几个口子,在地上拉出刺耳的长音起了又落,挂在枯木的一个凸起的边角上打颤。 “小衍……?” 旧式发灰发褐的居民楼前坐着一个妇人,眼窝因为衰老和疲倦而深深凹陷下去, 上挑的眼角落了几条纤细的皱纹,肤色偏白,但是手背也生了些许让人无法忽视的黄斑。指甲干干净净有些发黄, 眼睛形状好看, 眼澜却是浑浊的, 看人的时候带着稍许模糊。 顾明衍是自己开车来的, 这条巷子看着不深但有许多藏掖着的弯弯绕绕,房子修葺在河边, 几棵柳树落下干枯的垂条,好像春天并没有绕过老房的青苔走到这里来。 妇人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停住。 手中有一块儿绣了一半的十字绣, 是借着街边的灯光完成的,线头参差不齐,做久了凭记忆也能穿好。 方才抬头的瞬间落了道针眼。 “还好吗?”顾明衍视线落在那针眼沁出的血珠上。 “……还好, 妈妈过得还好。” 极轻的, 颤抖的语气。 他问针眼是不是还好,顾明衍下颚动了动,没说话。 “小衍, 你一个人来的吗?”黎燕往边上看了看, “听小元爸妈说, 你结婚了……?” “嗯。” “后来怎么回事,那女孩儿不好吗?”对于自己儿子的消息,黎燕总是只听得一星半点,但是从这一星半点掰开来也能延伸出很多其他的事。 在这里刺十字绣的时候她会想,做饭也想,夜里睡觉了,闭上眼睛做梦也会想。 但是她不能回去。 “她很好。”顾明衍并未多提,“钱够用吗?” “够,够用的。”她刺十字绣只是因为喜欢,或许也是另一种修行,慢慢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可以让人安心。 “那行。”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黎燕突然加快脚步跟上来,眼中不知不觉带上热泪的:“你就要走了吗?” 好像一块源源不断能提供养分的根系啊,多少针眼趴在他身上吸血。 “工作忙。”顾明衍提起腕表看了眼时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黎燕心里好像被凉风剜去一块,对于自己这个孩子她是歉疚的,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要证据在郭添那里一天,她就得一辈子东躲西藏。 “进来坐坐吧……?”她试着开口。 “你老公不在吗?”顾明衍侧头问。 “在,但是他知道你。”黎燕再婚了,对方是一个长相工作都普通的平凡人,但这已经是她能触摸到的最让人心安的幸福了,起码有个归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不用了。” “上来坐坐吧?妈妈还没向他介绍过你。”黎燕见人脚步有些停顿,连忙又接着说,“他也觉得你很优秀啊,一个人开公司能做出现在的成绩……不吃饭,坐一会儿也行。” 手机里有几条没有回的短信,顾明衍把伞放下来,巷子深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几句犬吠。 “嗯。”算答应地点了点头。 黎燕闻言眸光好像暗夜里的枯灯,突然亮了一下,接着面上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嗳,你先在这儿等着——老陈啊,老陈。” 落了一道裂口的玻璃挡不住时不时吹进的冷风。 黎燕的二婚丈夫老陈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顾明衍,但顾明衍不是。对方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五十来岁,头发有些花白,佝偻着去找柜子里藏着的茶叶。 “不用了。”顾明衍看出他的想法。 “……我们这里没什么好招待人的。”黎燕语气听着有些拘谨。 “我一会儿就走。” “那你在这儿坐,小衍。”老陈让出沙发中间的位置给他。 “不用。” “那,那这里吧……?”好在餐桌旁边有些凳子,顾明衍原本不打算坐的,见二人惶恐的眼神看过来,轻“啧”一声,还是坐下了。 “最近还是很忙吗?”黎燕问道。 “瞧你说得,做生意能不忙吗?”老陈用手肘带了带自己妻子胳膊,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每次汇款的名字都是顾明衍,作为一个没有孩子的中年人来说,他有点动容,也有点拘谨。 时间久了,也会偶尔在平台上刷到他。 从容的姿态和手段,好像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对方只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过段时间吧,这会儿忙。”顾明衍没有多说。 “哦哦。”黎燕手指在衣服上紧捏了一下。 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她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抱赧,尽管顾明衍会给他们赡养费,但夫妻俩仍然能省就省,日子过得很拮据。她应该是……他初中,或者小学那会儿就走了吧,这么十多年没见,这孩子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 性子冷,也不爱说话,听小元爸说他后面给人打工腔调很滑,黎燕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他是怎么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 “要不吃点糖吧,我这里有糖。”是去别人家做客拿的喜糖,不知哪儿漏了几颗粘在一块儿,落在桌上的塑料篓里显出几分寒酸气。老陈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动作有些不自然,好像生怕哪里做错事了一样。 “小衍……” 他们动作间都有些拘束,甚至是害怕的。黎燕眼睫颤着抬起眼,却看见顾明衍伸出手,很自然地把篓中那个玉米糖拿在手中剥好。真的吃了。 “小衍。”黎燕眸中动了动。 “怎么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抬眼问。 “没有什么……”黎燕不敢看他眼睛,“妈妈只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顾明衍说。 比他之前预设的,多少次想过的,要好上许多。 “那就好。”黎燕说,丈夫握住她的手臂,二人想不出其他话,气氛压抑中好像……觉得更加触动。幸福能从不幸的档口里抠出来,尽管这一切来源的根系都让人觉得荒唐,心脏一收一缩,被无形的手压住了,说不出来话。 她记得自己央求时说的那些,让顾明衍不要把她送到监狱里,一边哭一边威胁:“你想看到这些吗,小衍……” 小衍啊。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小衍!”黎燕跟着站起身。 她舍不得,是因为愧疚,再加上一点模模糊糊的,并没有落实的母爱。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现在还要自己孩子给错误封口去还。 很久之前那次顾明衍问她:“你让我好好学法律,将来为你们正名,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本来她和顾亚新卖的就是没有合格证的假药,他们应该怎么跟自己孩子去说。 顾明衍学了,但是真正错的是自己父母。 他要怎么去为他们正名——还是像现在这样,大把大把钱去砸,人情一个一个还。 “回去吧,不用送了。”顾明衍走进楼道。 “外面冷,要不再坐一会儿……?”坐一会儿也冷,这里地势低,基本没有被阳光眷顾过。 “不了。” 黎燕跟着人下楼,在楼道晦暗的灯光中看到开出去的那辆车。丈夫叫了她几声没有反应,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是自己手指上的针口被指甲抠得沁出血液来了。 “快上去我给你找找创口贴。”老陈捧起她的手。 “不用了,这点伤口,耽搁我刺十字绣。”黎燕摇了摇头。 “……我瞧瞧。” “不用瞧。”二人挣了几回,最后老陈神色一愣,黎燕抱住他肩膀一颤一颤地哭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 “老婆。”老陈看上去有些无措,好像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对不起,”黎燕吸气,尾音也跟着有些嘶哑,也许是对自己二婚的丈夫,也许对顾明衍,呼吸从肺腔出来与冷风交杂,“对不起……” “徐小姐今天发了个微博。”小柯在后座上斟酌了一下语气,“热度好像挺高的。” “微博?” “嗯,就刚刚突然发的,还被施荔转发了。” 她跟施荔有什么接触?顾明衍上眉挑了一下,车子在停车场内停下,拉好手刹:“里面开始了吗?” “还没有,谢总说今天酒局推迟十分钟。” 顾明衍参加酒会常常不守时,也会早退,从前京圈人都习惯了,到申城来刻意知会一声,有心谈合作的人自然会等。天字包厢内灯光煞白,鎏金雕刻的台子上摆开一瓶瓶好酒,银色男士腕表迎着灯光水泽似的一兜,男人修长的骨节理了理风衣的领口,再抬眼已然是漫不经心的神态。 “顾总。”有熟悉的人起身打招呼。 “来晚了,抱歉。”他其实是不习惯参加这样的场子的,更何况几个案子积压,处理事情已经相当疲惫。 “没关系,正正好,谢总也还没来呢。” 谢云书是经常参加这样酒局酒宴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等到酒局开场了才姗姗来迟,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神色不是那么好看。 这样都是凤毛麟角的高端局大家也不讲什么罚几杯的酒桌规矩,顾明衍手肘搭在桌沿跟人谈广告处理,谢云书抬起头望了一圈,明显心思不在这里,连素日聊得比较多的好哥们儿搭话也只是支吾几句。 “不对劲啊老谢。”那人揶揄道。 “遇到一些事情,比较棘手。”谢云书皱眉。 他当然也看到顾明衍了,比起这酒桌边坐着的一圈商人,他算白手起家开的事务所,谢云书自认看人很准,却也分不清这人学法律是因为情怀还是单纯赚钱,行为像一个捉摸不透的矛盾体,偏偏说话做事还滴水不漏。 比如现在是他接的施荔的官司,看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起伏。 其实本来也不该有什么起伏。 谢云书伸手将面前摆着的一杯白酒送入喉咙,听着包厢里时不时响起的人声,心情更加烦躁几分。 “有事,”顾明衍站起身,“我先走了。” “顾总不多喝几杯啊?”立刻有人留他。 “不了,你们好聊。” 公事公办的样子,聊完工作就走,谢云书收回视线,又想到出现在前妻视频里那个不知哪儿来的小白脸。 ——啧。 “arna走啦?今天也这么晚。”前台小姐姐探出一个头。 非正式隐婚 第123节 “是呀,你也辛苦。” 徐轻确实加班时间越来越长,从前还能再九点十点这样子到家,今天处理完需要审批的文件发现竟然已经过十二点了。她车停在家那边,这会儿只能挤地铁。 好在这个点下班的年轻人不少,她在黑色背景的透明玻璃前看到自己的脸。 捏一下。 你值得更好,今天和昨天一样漂亮,跟每一个女孩儿这么说。 “你,你好,请问你是徐轻吗?”边上有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概没想到徐轻也会跟他们一块儿挤地铁,不确定道,“电视那边有你的海报……” “咳,”她清了清嗓子,从臭美中抽身,“昂,是。” 小薛总拿她当海报这事儿已经过去半年了,毕竟是如今公认的台柱子,徐轻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乘地铁旁边广告上还能出现自己。 “哇,你也现在才下班吗?”小年轻激动。 “对……”徐轻回,“我现在才下班qaq。” “哇ooo——!”小年轻立刻惊呼起来,“我就说嘛,好好工作好好加油blablabla。” 一看就是被老板和社会打了鸡血的新世纪好青年。 徐轻回的是君恒,因为比较近,想着如果可以就多睡一会儿。顾明衍没有回来,他最近公司的事情应该很多。刷卡进屋后她简单给自己泡了杯豆奶,洗漱过后打开笔记本又在客厅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有些惊讶,但很快抱住人的肩颈,细软的头发落在他的胸膛上,好像这样可以感觉到安心。 “不知道。”酒局过后又去见了一个比较着急的委托人,顾明衍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眼下疲惫尽显。 “噢……是有新的案子吗?比较重要的?” “算是吧。” 顾明衍一直很忙,徐轻也没有一个一个问。一会儿还要上班,她拔下手机充电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但是已经不困了。 男人下颌处明显有些发青,小心翼翼从边上爬出来,套外套的时候看见他没有处理的胡茬,伸手碰了一下,觉得有些可爱。 好像仙人掌。徐轻想,有有点不像,他下颌是棱角分明的,唇下却有些圆顿。 有翘起的唇珠。 “娅娅。”带着少眠的沙哑。 “嗯嗯,我不碰了。”徐轻连忙收回手,怕打扰他睡觉。 她早餐一般是吐司+牛奶解决的,顾明衍偏好中式早餐,更多是给自己下一碗面条,或者就吃水煮时蔬。今天时间还早,徐轻起灶下了一碗青菜面,又在边上的小锅里煎了两个鸡蛋,一个碗里放进一个,弯腰去看的时候眼睛亮亮圆圆,也好像煎蛋白胖胖倒映出的光斑。 【我给你煮好早——】 便利贴写到一半。 “在写什么?”晨起带着磁性的声音让她惊了一下,徐轻提着自己手中的马克笔起身,干巴巴张了张嘴。 “便利贴?”顾明衍低眸扫了一眼。 “嗯……以为你还要睡。”徐轻伸手挠了挠头,把马克笔盖子合上,又把没有写完的便利贴收起来揉成团。 “太晚了,一会儿我送你吧。” “好呀。” 他去卫生间里洗漱,徐轻用筷子把那两个荷包蛋放到碗偏正中央的位置,一点点距离都要估算过,好像这样更加漂亮,简单细节里也能嗅到更多的幸福,像她爸爸做的菜那样,很简单但是有“幸福味”。 “你……”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顾明衍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呼吸都带着洗漱过后的薄荷香。 “吃饭嘛?”徐轻回过头,脸颊碰到男人圆润的鼻头。 “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杯子?” “嘶——”她真的没有注意,君恒杯子好像被她拿走了,没有带回来,“顺,顺手就用了。” “嗯。” 徐轻囧。 二人习惯面对面坐,顾明衍吃饭是慢条斯理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嘴巴一鼓一鼓像只小松鼠,但他动作不会太大,甚至没什么声音,觉察到人的目光也没有抬头,只问:“施荔的微博是她让你发的?” “是……”有点儿明显吧,徐轻不好意思地咬了咬筷子头,“你不想让我发吗?” “没有,你做什么都可以。” “哦。”低下头眼睫毛颤动了一下,心想这是情话吗。 作为主持人,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说什么做什么事有影响力的,徐轻明白,但是当时看着施荔无措的央求,她也做不到看着一个女孩儿被人骚扰成这样而无动于衷。 “我下次注意一点,或者问问你。”添上一句。 “问我做什么?”他难得笑了。 “就以后会谨慎一点答应人的。” “不用。”他昨天特地让谢云书知道他同徐轻之间的关系,就算对方要动也得忌他几分。 所以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去做就行。 作者有话说: 这是男主和男配的区别,宁越想改变她,但是小顾想守护她。所以男主是男主男配是男配。 第98章 “是这样吗?” “嗯。” 不管是生活还是恋爱里, 徐轻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顾明衍吃完了,把筷子在碗具上侧着一搁,把袖子挽到小臂中央站起身打算收拾。 “微博热度好高哦。”徐轻单手托下巴看着自己发出去那条新微博, 她是个不会太在乎外界言论的人,换句话说就是enfp快乐小狗,可以把自己的小世界装点的很漂亮,再远一点的关系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和现有价值观。 所以跟她做朋友会非常开心, 只有被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情影响到了,才会真的情绪波动。 比如从前错过的人,现在是什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把东西收拾一下娅娅。”顾明衍回头看她。 “啊, 嗯。”徐轻点头, 戴上自己上常日班随身携带的小包, 里面有补妆的口红、小相机、便利贴和纸笔之类的, 在镜子前显摆几下,抬头看的时候一个帽子扣下来。 “什么东西?小熊帽子?”从衣服上拆下来的吗, 还蛮可爱的。 握住两只小耳朵瞧了瞧,和今天她偏休闲的米白色外套正好很搭。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外头那个侍者小哥踮起脚跟认了又认, 随后长“哦”一声道:“先生太太早上好。” 又补充:“我还以为你们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徐轻:“……” 她确实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了,结果顾明衍给她买了一堆,塞进衣柜里好像在玩真人版的“奇迹娅娅”。还都挺合身的, 做工剪裁也好, 她偶尔穿到单位里去惹得实习生们一通夸。 “她本来才三岁。”顾明衍调侃了一句,从身后把手牵过来,在这样街上行人匆匆赶路的一个晨时,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是阳光和飞鸟同样惹人喜爱。 “没有吧, ”徐轻坐进副驾驶,转头看他,“让我有种梦回高中的感觉。” “高中喜欢这么穿?” “高中我妈妈喜欢这么穿。”徐轻转头,“你呢?” “这是真忘了。”他不是很在意自己穿着的人,高中那会儿一件校服可以换着穿很久,主要便宜耐脏,有时候下了课就到什么地方帮厨打零工了,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很让人值得去记的。 徐轻别过头笑了起来,顾明衍也笑,阳光从侧面洒进来,就好像恰恰好似的落在分明的下颌边。 “我走啦。”她下车关门,身体往前倾凑近来。 “嗯,再见。” “再见。”几根手指落在半空上下俏皮摆动几下,徐轻握住自己小包包跑进楼里,乘电梯到七层办公室。 “老大!你跟施荔这么熟呀?”实习生们立刻围拢上来,“天哪,好想见见她真人。” “对呀。”徐轻发出去的那条微博内容很少,但盖不过施荔国民度实在是太高了,现在还有人在不断转发点赞什么的,评论也都很友好,因为是施荔亲自快转认证过的,误打误撞倒给她涨了一波曝光和流量。 “真人也和电视上一样好看吗?” “是,真人也非常漂亮。”徐轻点头。 上次施荔来申城地方台接受采访的时候时间太紧,很多实习生都不在。小年轻们你凑一边儿我凑一边儿遗憾地咬耳朵,徐轻把自己电脑开起来打算工作,低头就看见宋名恩发来的消息。 【宋名恩:新的橘酿和藕粉,顾总预定的,这周邮寄到家~】 附带几张不同角度拍摄的图片,徐轻回了句“好”,连带心情也跟着春天的晨光一起暖和起来。 真的有那么多让人温暖和快乐的事存在。 “珍妮姐麻烦帮我看看这样排版可以吗?”一个实习生凑近问。 “任哥!!视频不见啦!我明明保存着的……” “对不起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这个稿子很重要,我先吧可以吗……” “哇这个人新闻稿写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真是。” “……” 办公室里逐渐忙碌起来,徐轻在电脑屏幕面前坐了很久,一直到中午实习生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才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脊背,站起身推开窗户,接到施荔的电话。 “你好。” “arna……”那边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嗯。” “为什么谢云书可以这么丧心病狂——”施荔顿了顿,“你,你现在有空吗?” “有点忙呐。” “我花钱买你的时间好不好?”那边施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懊恼。 非正式隐婚 第124节 “啊这个。”徐轻の犹豫。 她想着给顾明衍买一件西装,看重好久了,是定制的手工品牌,要好几万,手上钱都用来还贷了,所以周转不开,听到这里心动了一下:“……多,多少钱?” 施荔:“少不了你的。” “okok。”她低下头在手表上看了眼时间,估摸自己现在继续校对到晚上应该能做完,“几点呀?” “晚上,看你吧。”说到这里又连忙补充,“千万不要告诉我弟弟,也不要透露给别人。” “好。” 对于圈内人来说半素人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包括余珊儿,还有施荔。 前者是家庭并不是很理解她的工作,后者家人虽然对她很好,但会过于影响她的判断,弄不好还会出手阻止。花钱买时间不是一件稀奇事儿,徐轻把今天的工作赶工完成咬上面包就出门了。 二人约见的地点仍然是上次那家咖啡厅,施荔用头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往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终于等到人来似的站起身:“你总算来了。” 其实徐轻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十来分钟,但没有说破。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带过去又收回,友好地打过招呼,在心里形成一个心理术语来。 心境型功能性精神障碍。 “你喝的什么呀?”徐轻看了一眼桌面。 “没有来得及点。”她快被自己折磨疯了,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你有要喝的吗?” “清水就好。” 施荔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一层层将包裹住自己的头巾摘下来,没有化妆,但是精气神明显比之前要衰弱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蔫蔫儿的,看人的时候眼里也没有光。 “晚上睡得还行吗?”拿人钱财手短,徐轻把自己代入一个倾听者和不大熟的朋友的角色。 “不好。”这是施荔找上徐轻的原因,因为不想让家人知道,也不想让外界知道。 “没入睡前想的什么?” “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死皮赖脸。” 徐轻知道她说的是谁,用谢云书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对应“死皮赖脸”这个词,确实有那么几分好笑。 “啊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对方最近有联系你吗?” “联系了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你们关系进展到哪一步?” “前任夫妻。” “……” 徐轻伸出手来在她面前一搁,然后打了个响指。其实施荔也并没有外界评价的那么不食烟火,她不是被构想出的人,和普通人一样会被周围人所影响,会有自己的目标,会哭会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施荔低下头,手指根根插进头发里,叹了一口气。 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一路过来都是顺风顺水,现在突然遇到事情不想让家里担心,主要还是协议结婚这事儿,一个谎言说出来需要那么多个谎言去圆。 所以谢云书他nd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啊啊。 “如果他真的,”徐轻换了一个问法,“跟那位女秘书在一起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以前可能,会不甘心吧,现在我只想祝福他们锁死。”施荔睁开眼,“——太可怕了,你想象不出来一张人形狗皮膏药有多可怕!” “他做了什么?” “他他他找我爸妈做生意,嗯,就那种谈合作,偏偏我家里人都还挺欣赏他的。这会儿装什么好人,好像全是我的不是一样。” 施荔气得喝了一口清水:“有这个本事他当时就不要跟我协议啊,好好找个媳妇儿不好吗?” “我有个朋友做了清火安神的橘酿,过几天送过来,你要不也拿一点儿回去?”徐轻拧了拧眉。 “啊……我最近要拍戏,今天也是请假出来的。”施荔摇头,“只吃麦片和无糖酸奶。” “缺乏碳水会让人更加焦躁。” “我明白。”施荔点头说,过了一会儿又对自己说,“……我明白。” 二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是施荔拿钱“买”的时间,因为来不及要回横店了二人在路口分别。 “运动其实是调解体内激素水平最直接的方式,”徐轻说,“你可以试试,我大学老师说的。” “等我工作结束吧。”施荔注意到她今天戴着一只风格不同的小熊帽子,“你这帽子挺可爱的。” “啊……谢谢。” “顾总买的?” “嗯。” “我当时眼睛真的瞎,怎么没遇到顾总这样的好男人。”都要走了还不忘拉踩一句,可以看出是憋了一肚子脾气,“而且他——” 工作,家庭,甚至新的恋情,他什么都要干涉。 新交的小男朋友本来就没多少感情,不知道谢云书承诺了什么好处,没多久就主动跟她提了分手。 这种掌控欲简直让人窒息。 “算了,没事儿,你先回去吧。” 施荔坐上街边那辆低调的黑色小车,司机是最近才雇佣的,而且经常换,性格沉闷一句话也不说。施荔低头看着手机上那些热搜和聊天框,所有人都在猜她会跟小男朋友在一起多久,还有她的前夫到底是谁,网友们更多把她当成一个标签或者商品,原先有家人支撑着,现在都被谢云书搅乱了。 她不敢联系熟悉的人,甚至不敢回家。 “姐,”是施诚打来的电话,“导演说你请假了,怎么回事?” “出来逛逛。” “去哪儿逛逛?” “见朋友。” “什么朋友?” “……” 施荔不说话了,那边人也敏锐地觉察到她不对劲:“怎么了?” “我就想一个人静静。”施荔试图用指腹抚平眉心的褶皱,“没有别的意思。” “有事你可以回家。” “我不回家。”回家没事儿就能看到那让人窒息的人形狗皮膏药,施荔把脸埋进手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换个平行时空她和谢云书根本没有遇见过。 当初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性格冷淡不问世事呢,这么重欲的一个人。 那边《浮华》的拍摄仍在继续进行,施荔尝试几次都入不了戏,这次把情绪跟人倾诉过倒好一点,至少不那么僵硬了,看着镜头中那种明显疲倦的脸,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谢云书有病,施荔想。 他给她布了一张无形的,却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网。 “这样……真的可以吗?”第二次见面已经是一周后了,施荔难得从横店到申城来,二人约见在上回的咖啡厅,“不管可不可以,我试试吧。” “提个建议,做不做还是看你。”上次一别之后徐轻给她想了很多破解的方法,条条罗列出来让施荔挑。 施荔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走心,低头看向这张文字密密麻麻的a4纸。 “你要多少钱?”作为交易,施荔抬起头。 “……这个。”被猜透の徐轻。 她说了那件西装标价上的数字,施荔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她添上了零头。 “谢谢,”徐轻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希望愉快。”施荔将手中的力道一点点加紧,没有立刻放开,“徐记者,他有没有过来找你……之类的?” 谢云书最近的操作太过丧心病狂,施荔也有些担心起来。 “没,没有呀。”徐轻摇头,“我都没见过他。” “噢。”施荔放心下来,“那没事了,钱我会按时打给你的。” 两个姑娘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徐轻回到家里,收到宋名恩邮寄来的一大袋包裹。还是熟悉的橘酿味道,直接吃很甜,泡水之后有微微的酸。 “阿衍?”她听到玄关处有声音。 这是文锦她自己买的那个小公寓,放下手中杯子过去开门,发现来的是楼下的保安。 “你好。”正打算开门,徐轻犹豫了一下,“……你工号多少?” 那人没有说话,把帽子压得更低了一点。 气氛不对劲,徐轻皱了皱眉,用对讲机道:“我门口有监控的。” “徐小姐,你楼下的车……” “你工号多少?” 那人没说什么,也许是听到徐轻按的警报声,往后退了一步。徐轻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回客厅,却听屋外那人一下一下很用力地开始砸门。 警报声音加大,徐轻脸色白了白,这个旧居民楼保安不是随叫随到的,门外传来“哐哐”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没有办法,她第一反应拿出手机打报警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公安局。” 徐轻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立刻让她不要着急。 “你有没有周围认识的人?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我……有。” “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有其他设备也联系一下朋友和家人。” “哐当”—— 她不知道门可以撑多久。 “你不要拍了我报警了!”她用手捂住耳朵。 “徐轻,arna我听了你七年的广播。”门外那人声音通过对讲设备传过来,“我经常给你连线的,你把门打开好不好?求求你我想见见你……我好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徐轻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把沙发推到门边上,还有一些质量比较大的桌椅板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做完这些才发现自己手心和后背都是汗。 “我爱你——”门外声音仍旧不依不饶。 非正式隐婚 第125节 “你好吵啊!”徐轻怒了。 “娅娜你开门好不好,我绝对是最喜欢你的那个……那些网上骂你的我都骂回去了,我给你提收视率为你剪视频,我每天都想过来见你……” 徐轻就这么蹲在自己堆了几层东西的门边,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起来。 又过去几秒,她以为自己心理防御机制之类听不见了,把放在自己耳朵边上的手移开一厘米距离。 确定没有声音。 警察来了吗? 徐轻扶着墙壁让自己勉强站起来,对讲屏已经自动关了,她没有勇气去看,所以分不清门外是个什么样的情形。电话是一直挂着的,屏幕中跳出一个占线消息。 “徐轻。”熟悉的男声,隔着门有些沉闷。 动作顿了一下,徐轻没有立刻动,但用备用的平板接听微信电话,听到的时候眼泪要出来了。 “开门。”他说。 楼下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接着传来几句严厉的“蹲好”“手抬起来”,徐轻这才一点一点去挪放在门边的家具,刚才准备的时候没有觉察,现在去移才发现手脚发软了。 “你用钥匙开,行吗?”她声音有点微弱。 “你还好吗姑娘?”门外的警察也敲了敲门。 “……还好。” 顾明衍有她小公寓的钥匙,是前段时间他把公司迁回时给的。门从外面打开,二人隔着那些桌子凳子视线交接,那些害怕和委屈终于涌出来,但是脚被灌了铅似的锁住,动不了。 “小同志反应能力挺强啊!”警察往里看了一眼,“方便挪吗?” “我来吧,我是她老公。” “大家一起搭把手——你给我蹲好!”警察对刚才拍门那个男人没什么好脸色,大声吼道。 徐轻把顶上几个凳子取下来,外面警察也一起动手,挪出一道缝。 “阿衍。”看到男人神色冷峻的一张脸,徐轻踮起脚跟挽住人的脖子。 “你结婚了——你结婚了吗?”刚才拍门那个疯狂粉丝突然梗起脖子发怒道,“这不可能,你不是一直没有男朋友吗?我找人算过我的,我们命格——” “闭嘴!”被警察用力拉蹲下来。 “没事。”顾明衍眉头紧拧,第一反应是脱下外套将人整个护住。 手有点冰,他把人往里带了一点:“只给我打电话了吗?” “嗯。”她不敢告诉爸爸妈妈。 “没事了。”刚才徐轻是真的被吓到了,顾明衍抱她的力道加紧了些,眉眼间是没有被遮掩的焦急。 “同志,我们要做一下笔录你方便吗?”警察敲了敲门,“没关系,你情绪平复下之后也能来做。” “她这里有监控。”顾明衍示意了一下门那边显示的监控画面,“可以代替吧?或者我去也行,我是律师。” “有监控就可以。”警察点头,“好在这小同志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徐轻紧紧环在男人腰间的手也跟着呼吸的平复一点点松开来:“……没有关系,我可以去的。” 顾明衍将人松开,仍然带了些力气地握住她的腕间。 “那二位可以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几分钟就好。”警察回道。 “老实点!”又转头。 “靠过来吧。”几人坐上警车,顾明衍侧头看向边上的女人,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开会,几乎没有解释不假思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发动汽车引擎就赶回来了,一路不知闯了多少红灯。 徐轻脸色还是白的,侧头靠在他肩膀上。 只有现在才会觉得安心一点。 那人是喜欢了徐轻很久的狂热粉丝,原本只是普通喜欢,年前做生意失败,再加上和女友感情破裂,似乎把屏幕里曾经喜欢过的电台女主持当成了精神唯一慰藉和支柱。徐轻节目本来就主打治愈系,每次他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内心久违的平静和一点点对生活的信心,后来越来越狂热,演变成病态的占有和掌控欲。 事实上他观察徐轻不久,知道她住在哪里之后当晚就准备了一套衣服混进居民楼行动。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有又留下案底。”警察嘴角一抽。 那人总算回归了一些理智,又或许是坐在审讯室里让他终于开始害怕,低下头有了些后悔的样子。 “别,啊,可别。”警察皱眉,“你现在敢去骚扰女同志,以后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来,这点你明白吗?” 拘留罚款批评教育,一样也不落。 “我,我只是想见见她。” “霍,”给警察说笑了,“你这是看人家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要你粉的是个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壮汉还用这种方式想‘见见’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是什么意思?”监控内容放出来公开处刑,审讯室里民警们都忍不住用手扶额。 “我这个,不是嘛。” “不是?——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一声怒吼连带走廊上的徐轻都吓了一跳,做完笔录二人打算回家。徐轻拉着他的袖子不松开,顾明衍干脆将她整个人护在马路另一边:“没事了。” 哄她一路了已经,徐轻虽然仍旧有些余惊,但比起上回对洪岳那次还是能够自我调节的。 “……还好嘛,听到砸门的声音是有些被吓到。”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顾明衍低头去看,不出所料是交通违规通知。 “……闯红灯?”徐轻眼尖看了一眼。 “没多大事。”他现在心还偏在她这里,“你没事就好。” 语气很寻常,不为了表明什么,也不是在说情话。 好像心里一块很干净,很柔软的港湾。 公司里会议还在继续,由张彦承接管了。顾明衍把人带到君恒大厦的房子里,这里安保设施做得不错,门也比那个小公寓安得结实。徐轻拿上一条干净的浴巾去洗澡,出来时看见顾明衍皱着眉在电脑前捣鼓着什么。 “我睡衣在文锦那边。”她看见浴室里有一件洗好的白衬衣就套了,刚好到大腿根,头发吹过尾部还是湿湿的,在沙发上挨着人坐下来。 男人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边上来,修长的手臂绕过纤腰去碰鼠标。 “穿我的吧。”他是坐在她买的那个小凳子上处理事情的,这个角度可以闻到发尾沐浴过的香气。 音色沉静,也很好听。 “你在做什么?” “让人做一个软件。”又补充道,“手机app,你有危险我可以马上知道的。” “那你有危险呢?”徐轻往前凑近,“我们做一个相互的吧。” 顾明衍眸光没有带过来,但是笑了:“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找团队,但会让他们加紧赶工。” “很多钱吗?”徐轻一下紧张起来,心道一个科技公司外包估计几十万打底,“要不我们看看市面上有没有,去买一个,不然你都可以拓展新业务了。” 是这个道理,顾明衍从凳子坐到沙发上来,看到她一脸惊恐的样子,眼睛也圆圆的,好像一个猫咪后仰的表情包。 “拓展业务还要一段时间。” “真的打算拓展呀?”她托着下巴问。 “或许吧。”顾明衍抿了抿唇,作为一名律师他当然有自己的职业素养,会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去捍卫法律的尊严,这是一个法律从业者应该做的。但这几天课跟下来,他其实对金融也有几分兴趣,在上位操控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和敏锐的商业嗅觉,让他感觉自己未来的方向不单单在法律。 徐轻没有说话。 关掉桌面几个聊天框和电源,顾明衍自然地将人横抱起揽到自己身上,感觉是要比之前长了些肉的,但腰这边还是很细,是她为了上镜好看特意保持的。 “你喜欢我穿律师袍?”他问。 “也……没有吧。”徐轻想。 他可以为在乎的人付出很多,徐轻心里明白,面前这个看上去块头很大的男人世界其实很小,从前或许只有他很久没有见面的亲生父母,现在做什么中心都是她。 “你想做什么呢?”她问。 “试试别的业务。” “那就去做吧。我听爸妈说,传统的家庭模式是这样的,一个人出去闯,一个人稳住自己。” “是这样吗?” “是……吧,也不完全是。”如果崩盘了也不至于全线坍塌,这是婚姻的意义之一,不管出去闯的是妻子还是丈夫,或者两个人都并肩成长,互相尊重并且做出让步,这是婚姻关系良好维系的开端。 “没有关系呀。”一个很浅的,但是温暖的拥抱。 “我都看你。”他声音很轻地说出这句话。 “我也都看你。” 你会比我的未来更重要吗。 会比我曾经做的这些规划,设定好的路,都要重要吗? 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只是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中浅浅地相拥。徐轻想,这个问题是没有准确答案的,因为生活不是简简单单的是非题。 但是喜欢你……我也很明确自己的内心。 “老大,你真的打算把房子租出来吗?”广电台七层办公室内,珍妮捧着一杯清茶问道。 “是呀,我以后不在那里住了。” “租给我们吧!”珍妮往后看了任逊一眼,“正好我们在找房子。” “你们……”情侣住确实要比单身住安全一点,徐轻想,“可以呀,我还没在楼下店里张贴告示呢,正好你们回去跟我看看房。” 徐轻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房子空着不如租出去,也能多一笔收入,存起来有个心安。 “我们一早看过了。”珍妮说,“盼着你什么时候把房子卖——呃。” 似乎说漏嘴了,任逊连忙把她拉到身后去:“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盼的,老大。” 徐轻:“……” 今天办公室没什么工作,吃了午饭后乐滋滋地在位置上眯了一会儿。醒过来发现几个实习生们压低声音聚拢起来在谈八卦,她拿起杯子去茶水间泡了杯橘酿,回来也没多问。 看来施荔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施荔:新男友已经分手了。】 【@施荔:你满意了吗谢云书。】 非正式隐婚 第126节 这个名字对大众来说是有点陌生的,但单看姓氏就不简单。谢家是从上个世纪棉纺厂就开始起家的,许多人甚至能在历史书上看见从前谢家起家两兄弟的名字。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根系也越来越发达,延伸到各行各业,本家也隐居起来不常露面。 谢云书是新选出来的未来当家人,虽然名义上还是他叔叔在掌管。 【我去我去这是什么惊天大瓜!后面那个名字有人知道的吗?】 【没有听过啊所以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呜呜呜。】 【哪路神仙能跟施荔离婚是吗,是我我就死皮赖脸不走了。】 【不是不是,其实我更关心哪路神仙能娶到她……】 毕竟施荔本身也是有些家底的,圈里圈外人都知道。网友们镭射灯似的眼睛搜遍全网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知道的估计也不敢明说,施荔这枪算是放了个哑炮,她在等人主动见她。 《浮华》的女主拍摄部分终于杀青。 发完微博后的施荔筋疲力尽回到自己房间里,为图好彩头她喝了一点酒,坐在梳妆镜前一言不发地卸妆。 经纪人已经打来无数电话了,她也没有选择去接。 “咚咚”——有敲门声。 她以为是自己等的人,结果是来送水果的服务员。 “谢谢,给我就好。”关门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静默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她想接的那个电话。 “喂?”寻常的声线。 “离婚后公开?”谢云书语气也听不出来异常。 “公开前夫名字,有什么冒犯到您吗。” “你那个小男朋友分手不是我做的。” 霍,还知道说话打游击了。二人沉默几秒跟博弈似的,最终施荔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杀青了,有空我们谈谈。” “行。” 竟然没跟她打太极,施荔做了一次深呼吸,心道这次电话谢云书怎么没像往常那样摆个臭脸阴阳怪气。 原计划是第二天收拾东西再离开的,施荔没有出横店,倒是谢云书亲自过来了。等得也不算多久,他本来在申城有工作吧,专机过来很快。 “进来吧,房间乱。”到处都摆着她的衣服,施荔也不是很在意。 “你要跟我谈什么?” 谢云书身上还全是酒气,估计刚从某个酒会过来吧,施荔问:“你一个人来的?那女秘书呢?” “她现在不是我的秘书了。” “啊?”施荔没听明白,自己从前说过多少次都留下的小白花,突然说辞就辞了? “当领导了?”她猜测。 谢云书:“……” “回老家工作了。”沙发凳上全是她乱扔的衣服,谢云书也不嫌弃拨开一个小角就坐下来,身子往后倾倒胳膊一搭,“谈吧。” 呵,谈吧。 施荔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面上依然是还算过得去的:“怎么突然回家了。” “不适合这个工作,就回家了。” 这段时间谢云书也找人聊过许多,对方给的答案是“女人嘛,都吃醋,你得哄一哄”。虽然他不知道施荔为什么会吃一个秘书的醋,在他眼里家庭和工作区别非常大,更别提施荔和苗音,这俩压根不是一个量级。 但知道消息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哇哦。”不知道给什么表情,那就哇哦一声捧场吧。 “其他呢,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谢云书身体坐正,“我可以一一给你答复。” “有。”施荔点头,“回去见我爸妈。” “可以。” “跟他们解释我们是协议结婚。” “……为什么要解释?”对话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开展,谢云书愣了一下。 “因为本来,我们就是协议结婚。”施荔摊手。 谢云书闻言,面色立刻黑了下来。 “你这段时间打扰到我了。”施荔想起徐轻给她写的a4纸,与其折磨自己,不如当面捅破窗户纸——有什么不好谈的呢,爸爸妈妈不向着她还能向着谢云书吗? 这么多人爱她呢。 “你什么意思施荔?” “字面意思啊,好聚好散我也不缠着你。”施荔苦口婆心道,“何况这么多女人知道你单身后是非常乐意往你身上扑呢——” “我没有别的女人。”谢云书皱眉,站起身发现对方推后一步。 “……我有,呃,防狼喷雾。”她从包里拿出一瓶辣椒水,“能不能好好谈?” “是你不想好好谈吧?” “是你可能这里有点儿毛病,”施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离婚时说得好好的,结果现在给我整这一出。” 谢云书吸气,施荔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在生气? “我也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而是你真的很不尊重我?” “你要哪种尊重?”她工作这么顺风顺水哪个环节不是他亲自打点好的?包括衣食住行还有很多东西,谢云书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一开始还说两个人好好打伙过日子,结果说变就变了。 “……我觉得你没有办法沟通。” 施荔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薄情单调得有点可怜。 “你是喜欢那个小白脸?” “这倒不是,那是我随便找的。但也不喜欢你。”施荔整张脸都皱起来,“所以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可以吧,有什么不行的呢。 谢云书看着面前的女人,这是他几年前协议结婚的妻子,虽然互相签订合同,但他对她还是非常好的。在他看来施荔喜欢去外面玩,他也没有干涉过什么,突然吃醋离婚,离也离了,找出原因(比如苗音)解决复合就行,有什么好好聚好散的。 “对吧。”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 “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找我?” “协议结婚啊谁都可以!”施荔恨不得凑近他耳边说“你清醒一点”,“就是当时如果不是你,其他人我也会结。但是你比较顺眼。” “后来不顺眼了吗?” “我觉得自己被打扰到了。”施荔回。 空气是无休止的静默,谢云书一点点收回目光,施荔也跟着躲闪回避。 “我知道了。”谢云书站起身。 “我会跟伯父伯母解释清楚,不会再来打扰你。” 施荔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喂,”她听到自己在电话这边的声音,松了口气似的,然后逐渐兴奋起来,“真的有效果!他直接就走了。” “哇塞。” “哎哟吓死我了,我还想了很多话跟那朵小白花儿说呢,让她不要在意,祝她幸福之类的。” “那周末泳池趴怎么样?恭喜脱离苦海!” 她雀跃的声音通过半掩的门传出去,谢云书站在楼梯口听完。 真的觉得是负担吗? 他不是很懂,只觉得胸腔说不出的难过。 明明没有失去什么,却感觉心里空一块失去了所有。 姻缘嘛。 当然不一定是上天注定的最好啦。 作者有话说: 宋名恩x姜晔,施荔x谢云书这两对情感细节,还有比如说李老师一家现在的生活,之前那些案子和新闻的当事人比如小爱豆妹妹程盈呀,楠楠有没有长高呀,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男女配采访qa之类的应该会放在番外里,梦想是构建一个真的这么发展,让人感觉很温暖的时空!(小远暗搓搓这么想) 第99章 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将它遗忘。你必须永远对自己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小王子》 从前申城还没有这么多大楼和船只。 一些老房子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 有青色的砖瓦与高高的门槛。外滩那些饭店几次翻修成了折衷主义的“万国建筑博览群”,其他几块儿低矮的居民楼拆拆建建如今也辨认不出来了。 黎燕和顾亚新是高考恢复那会儿头几批毕业的大学生,跟着郭家老太爷研制西药保健品, 厂里给分房子,夫妻俩一住就是十多年。 也是有过一段还算幸福的日子的。 大学生嘛,当时多风光啊,夫妻俩天天出门都有人请去写信认字, 何况当时制药的厂子不多,兴丰勾勾手指头就能招到大批的年轻男工女工。二人当时算半个领导,也是有凭证的文化人, 再加上申城在那几十年间的飞速发展, 到90年初基本生活就非常优渥了。 顾明衍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当时家里有个大院子, 好几栋洋房,周围邻居们乐呵呵喊“小少爷”, 你抱一抱我抱一抱,半岁多眉眼已然生得清俊了,就是不爱讲话, 也不会叫人,最多给糖了说“嬢嬢谢谢”或者“阿姨谢谢”,除此之外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看鸟, 或者看天空。还有院子里那么多株植物。 当时黎燕对他也很好, 天天带着儿子到院子里晒太阳。怀孕之后她基本上就没怎么出去工作过了,好在家底殷实,再加上顾亚新成了郭老爷子的左膀右臂, 除了两个月嫂之外还有一个调理身体的私人医生。后来黎燕身体恢复就不请这么多了, 家里只有个帮忙做事的长工。 那时没有雇家庭教师, 黎燕自己就可以教,傍晚五六点钟母子俩一起等顾亚新回来,三个人简单吃顿晚饭,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申城新开药厂越来越多,郭老爷子撒手人寰,郭添接手的那一年。 顾明衍十二岁,爸妈工作忙,他平时基本都在卧室旁的书房里写作业或者念书。当时什么都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啦,《雾都孤儿》啦,还有《who moved my cheese(谁动了老子的奶酪)》英文绘本,看得多而且杂,其中让他一眼惊艳的书是《小王子》,许多年过去基本常读常新,有种……原来之后的许多想法圣贤们早已在文字中记载下来的感觉。 玫瑰是一种非常浪漫的意象,但是他会用这种意象来治愈孤独。 那年顾亚新第一次用手扇了妻子巴掌。 顾明衍是不知道的,捧着书回来之后发现妈妈脸有点红,黎燕说是晒的,他没太注意,主要也没往这方面去想。直到看见满身酒气的顾亚新从外头回来,他忍着气味问爸爸要不要喝水,顾亚新一个热水瓶砸下来,落在少年英气的眉额间。 “哐当”一声。 “顾亚新你到底要不要过了?”黎燕连忙出来把儿子护在怀里,仰起头说话时又被人掴下一巴掌。 非正式隐婚 第127节 再一拳落下,是当时十二岁的少年顾明衍接的。 “md敢躲了?”——拳头密密麻麻砸下来,用足了成年男性手臂上的力气,他把妈妈护在身下,虽然不理解,但承受的时候也没哼一声。 “你是疯了吗?”黎燕脸上满是泪水,“上次是你跪下求我原谅的吧。你自己说是不是?” 当时顾亚新回了什么,二人又无休止地吵了什么,十二岁的顾明衍没有去听,酒精和尼古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一个平日里看着谦和友善的人变成这样——还是说其实本来就是这样。 夫妻俩间的矛盾应该很早就有了,顾亚新想研制新药,郭添不同意,他就拿家里的积蓄去添。一开始数额小,后来次数多了黎燕难免会发现,她气的是丈夫用钱为什么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一下,顾亚新回:“钱是我挣的,你这十来年挣的有我一个零头多吗?” “可,可是我在照顾家里啊。”黎燕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和丈夫起码在这一角度是思想契合的。 “你不理解,就不要来掺和我。” “我当时跟你同样读书,一个系里毕业的,什么叫我不来掺和?”黎燕怒了,“你们现在做的药哪儿没我的一半?” “让你不要插手就对了,我们在做一个肯定赚翻的项目。” “赚翻……?”那时黎燕觉得眼前的丈夫有点陌生了,“什么意思,我们做药品也不是为了赚钱啊。” “你这是妇人之仁。” “那你觉得自己这是君子之道?” 二人僵持在这里,对偷钱制药这事儿黎燕咬牙不松口,偏偏不知道为什么,顾亚新的酒局越来越多,跟谁喝了,为什么去喝他也不说。当时民众思想还未完全开化,真的有大批人信“什么病都能治”的特效药,顾亚新研制的就是这一种,跟疯魔似的,拿家里的钱大把砸下去,好像真的能砸出一个金矿山。 所以这种药到底有没有呢,黎燕也不知道。 尽管是有文凭的大学生,她所接触到的知识较现在也浅薄匮乏了些。或者说她并不在乎真的有没有,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重新回归了兴丰的项目团队,每天早出晚归,也再没跟丈夫说过话,饭在单位食堂吃,下班回来的时候给儿子带一点。 一次她来早了,看到当时仅十二岁的少年在窗前清理伤口,额头那道伤疤那么显眼,身上大大小小也有好几块,抬头看她的时候神情没有丝毫起伏,好像这样压抑的苦难他感觉不到。 “妈妈。”他抬起头。 “小衍!这些伤口什么时候有的?爸爸又打你了?”黎燕连忙跑进去,心疼地看着孩子背上那些淤青与伤疤,“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这孩子。” “说了他又对你动手。” “那我也不能——”她话说到这里停下,自己也觉得悲哀。 为什么原先好端端的生活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品貌都好的丈夫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顾亚新疯了,他是被自己臆想的“特效药”想疯魔了,利益和梦想交杂的时候最容易滋生贪婪,为了研制出可以治疗所有疾病的药品,顾亚新基本一连几天不着家,要么睡在实验室要么就跟他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喝酒,半醉半醒侃侃而谈,好像通过放大的嗓门就可以指点江山。 如果他回来看到黎燕不在就会唾口大骂。 小顾明衍反驳就会挨打,但是下一次仍旧会反驳。 傲慢,贪婪,暴怒,虚荣。 这些东西一旦冲破自制力,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面是天堂一般臆想出的未来,一面是地狱与人间连接的出口——“特效药”研制出来了。并且一经发售就被席卷一空。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长生丸”,一颗定价是五十块,在当时那个一月工资也不一定有一千块钱的年代已经算天价了,但真的有那么多人相信,还有那么多人买。家底殷实的拮据的,还有一些把“长生丸”当成“保命丸”的,省吃俭用也要备上几颗,小病也不吃,大病才吃。 全民教育仍在普及,“长生丸”的出现就像苏醒过程中的一股热潮。 顾亚新确实赚翻了,家里天天都有来庆贺的人,但这样的盛况没有持续多久,不到半月“长生丸”就被相关部门查封,带走厂里很多男女工,还有项目组并不核心的十来人。 原先还受人吹捧的“特效药”一夕之间骂声一片。 顾亚新像是害怕了,或者他知道自己研制出的药品并没有说的这些功能,赚来的钱还没捂热就给人家当了封口费,夫妻俩打算找地方藏身,反正申城是肯定不能留的。 “小衍,你先留在这里。”黎燕把儿子带到君恒的房子里,这是当时修建得最豪华的一幢高层住宅,“爸爸妈妈要出一趟远门。” “你们去哪里?”当时他上五年级,还是不经事的年纪。 “……一个很远的地方。”黎燕说,“小衍,你想学法律吗?你现在好好读书,以后当大律师,帮爸爸妈妈打官司,救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 所以他为什么要学法律呢。 少年说好,当时他还不明白很多事,真的在想好好读书以后救爸爸妈妈回来。 但他没有想到爸爸妈妈能去这么久,一月过去,几月过去,半年过去,小学毕业升上初中,黎燕和顾亚新就像人间蒸发那样,门口买特效药要赔钱的人从一开始认为他是个无辜的小孩,到逮着他他让他赔,门被砸烂过好几次,他十岁出头,能有什么反抗的力气,好几回被打得只剩下一口鼻息。 家里值钱的家具都被拿走了,保险柜里有钱,他们没找到,顾明衍也没有说。 “小孩,以后他们打你,你就来婶婶家躲着吧。”当时康婶路过几回,她本身也是紧巴巴一个人过日子的寡妇,看到那些人把孩子打成这样实在于心不忍,带回家给他煮了碗热腾腾的清汤素面。 “你爸爸妈妈呢?”她问。 “不见了。” “你去哪里了?” “走了。” 连问了好几句他都不说,康婶叹气:“我认识一户人家做盒饭的,他们那儿缺跑堂,你要不要去做做工?” 做工? “看你这手上细皮嫩肉的,从前没干过活吧?”康婶也觉得可怜,“你要是不愿意……” “我去。”顾明衍说,“谢谢婶婶。” 那间保险柜里其实有几沓钱,但是他没有用,伙食和学费都是他自己下了学去挣的。 从捧到云层的矜贵少爷到摔进烂泥无处可去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这年他只有十二岁。 “谢我做什么,人家让我介绍。”康婶摆摆手道,“以后你要想吃素面了就到婶婶这里来,婶婶家也没别人,儿女不在身边,就我一个。” “好。” 小禾是后来康婶儿子牵来的,当时顾明衍已经去京都上大学了,回来看到一个小婴儿,耳朵有些毛病,妈妈跟人走了,爸爸也不想要她。 三个人勉强称作一个家。 小禾长大了要买耳蜗,也是顾明衍用他第一笔赚的律师费去买的。 这个职业确实神圣。 他翻遍堆叠成山的法典,背熟一页一页的法条,最终从这些规范齐整的文字里找到那个答案。 “小衍,你要亲手送爸爸妈妈进监狱吗?” 第100章 “你觉得这个衣服, 我……老公会喜欢吗?” 其实还是会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在唇舌一过拗口似的,店员以为她是什么刚新婚的小姑娘, 态度热情道:“您放心啦,我们品牌西装都是百分之百纯手工定制,全世界你找不出第二件。” “是吗?”这套话术怎么这么耳熟呢,徐轻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有上套那天。 “当然, 看来你真的很爱你老公啊,给他买这么好的衣服。”店员趁热打铁道,“能穿这种西装的场合不多, 看来你老公也是生意人吧?……啊, 对啦?是刚刚起步?噢, 那我推荐这一款, 小几万,你用几月工资也买得起。” “那这种呢?”徐轻指了指靠近内侧那排, “这些都是定制的吗?” “噢这些都是指定设计师定制的,价格可能稍贵一点儿,打折下来七万左右。” 徐轻有点肉疼, 她卡里好不容易存下些钱,现在一升档直接就剩个食堂吃饭和加油的路费了。 “其实我还是觉得可能第一款套餐比较合适……” “我想要第二个。”徐轻抿了抿唇,“你们这儿都是一次性付清吗?” “啊, 对, 我们店只支持一次性付清。” 第一款的西装虽然好看质量也好,但第二款可以指定特色,什么地方有流苏或者勋章啦, 想要什么主题呀, 都可以指定。她好想弄一件不那么正式的呀, 哪里开个口子什么的,他穿去谈商务的时候也不用可以遮额头上的伤疤,也不用多解纽扣,气质和衣服融为一体,完美~ “那小姐,你是觉得……” “就第二款吧!”徐轻爽快地掏银行卡,“一次性付清。” “哔”。 金钱流走的声音。 “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设计师约您见面。”付钱之后店员整个人态度都不一样了,“我就欣赏像您这样爽气的态度!blablabla……” 徐轻:“……”倒,倒是不必。 她和店员敲定了见面地点和时间,拿着自己轻飘飘的银行卡回家。 没有人,顾明衍白天很少在。 最近她对次卧进行了一次改造,把它改成了一个小型健身房,比京都小别墅里健身房的面积还要小一点,但也勉强够用,至少有垫子可以给她做瑜伽。 上次遇到狂热粉这件事给她冲击太大了,深刻觉得自己体力确实不行。顾明衍知道也没说什么,他一般去健身房的,这个小房间供她平时早上或者下班回来用,动动也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还不想栽在半路qaq。 这段时间都是上常日班,没什么大型酒会的主持任务。徐轻把从前存下的压岁钱都翻出来了,从蚊子腿里找肉吃,想着等衣服做出来再告诉他,又不能露馅,只能拿这些红包里的压岁钱给自己打打牙祭。 第一天晚上顾明衍没有回来。 徐轻没有多在意,第二天照常去上班,饭就在食堂将就一顿,剩下零钱还要留着加油。工资要等到十五号才发,她回到家里洗漱好睡下,今天顾明衍依然没有回来。 他很少连续两天不回来的,徐轻试着打了几次电话,没有接。 【徐轻:阿衍,你不回来吗?】 没有回。 这样熟悉的感觉徐轻经历过,那个下午和现在一样,好像一切都那么寻常。两年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朝她席卷过来,她以为自己调节好了,真正遇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比两年前还要慌乱。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 “对不起……” 徐轻拿上手机就开车去瑞恩在申城的办公室,乘电梯上去可以看见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客户或者职员。正想往里面走却被前台拦住:“嗳,女士,你约的哪位律师?” “我找顾明衍。”徐轻抬头,“他在这里吗?” “没有预约的话你不能进去。” 他们没有公开,徐轻想到。 一个从开始就延续下来的,没有被戳破的,“隐婚”状态。 “我,我是他女朋友。”她尝试说,挑了个不那么惹人注意的称呼。 “您说笑了。”前台似乎很无奈的样子。 非正式隐婚 第128节 “怎么了?”外头走来一个梳着狼尾发型的女人,身姿很飒,五官却是媚的。 “梁小姐好——我也不知道这位女士是什么身份。” 梁霄转过头看向徐轻,二人视线交接。 “噢,她我认识。”收回视线。 “原来是这样,叨扰了不好意思。”前台微鞠躬放人进去。 徐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人一块儿走进大厅。 “arna?”梁霄听过她,“你来这里……有事?” “我找瑞恩老板。”徐轻点头。 “他出差了,你不知道吗?”梁霄拿杯子很自然地接了一杯水,“你们是朋友?” “不是。” “无所谓,我也只是他雇佣的乙方。”梁霄用手肘碰了碰徐轻的胳膊,“欸,你看那边。” 她指的方向是合伙人办公室,张彦承竟然把他那身骚包的衣服换掉了,也不用发胶抹头,蒙在电脑前看文件,胡子都没有刮,旁边放着一凉一绵两双拖鞋。 “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二人都做媒体,只不过梁霄做广告而徐轻做媒体,梁霄看过徐轻拍的纪录片,当然徐轻也看过她拍的商务广告。 见面只聊了没几句,气氛融洽点到为止。 “出差……”徐轻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反复咀嚼。 “对啊,他们律师出差不是常有的事情嘛。”梁霄说,“你要找他再等几天吧要不?” 梁霄以为徐轻是有什么官司要打,上来直接找老板。 “其他几个律师也不错的。”她说。 “不用,谢谢你啊。”徐轻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来到合伙人办公室门边抬手叩了几下,“张彦承。” “欸,徐小姐?”张彦承从一箩筐的文件里抬起头,满脸没有修整的胡茬,好像一夕之间从奶油小生变成了成熟糙汉,“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他去哪里了,”徐轻感觉到心里被石头压着,沉闷发紧,“你知道吗?” “接了个跨国官司吧,我没多问,昨天早上的飞机。”张彦承是知道二人关系的,“不会没跟你说吧?” 徐轻不说话。 “欸——不是弟妹,你千万不要误会。”张彦承连忙解释,“就一普通官司,哎呀,我们这最近业务忙得找不着南北的,人大佬让他去就去呗,也不是不能处理好。过几天也就回来了,要真没给你说,铁定推商务好几天回家给你赔罪呢。” 他不会不跟我说的,徐轻心里想。 “总之啊你不要多想,我拿我后半生的幸福保证。”糙汉の举手发誓,“除你之外我这弟弟身边飞过一只蚊子都是雄的,真的,雄的还都不一定能看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轻说,“但是谢谢你。” “嗨(hai)没事儿。我跟前台打声招呼,你下班来我们这儿玩都行。”张彦承说。 “不用了……” 徐轻对他礼貌道谢过,也没有多留,下电梯坐进自己车里。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里没有底,空空的。 所有事情都那么寻常,徐轻发动引擎打算去无名巷问问康婶和小禾,车开到一半突然停住,暂停在路边。 没有那种撕裂的拉扯感,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个缺口,手掌心是麻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意思,为什么总要她去找他。 街边行人依然来来往往,徐轻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其实什么都没想,听见自己心跳一声声,落入街道上轮胎与柏油马路的摩擦声里,伴着时不时响起的鸣笛。 电话响了,是西服定制品牌店打来的。 “喂?”她开口。 “喂徐小姐您好,我是您的专属设计师。请问您在要求里写的……” 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夹杂着不能被掩盖的电流音,渐渐听不见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将头缓缓靠在床沿:“好,我到时候联系你。” “嗯嗯,我们到时详细聊。” 电话挂断,徐轻浅浅吸了一口气,看到交通警察过来敲窗户提醒。 “不好意思,我马上挪走。”靠边不能停太久,徐轻将引擎再次启动,汽车没入街道的车水马龙中,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去哪里呢。 “我跟arna的友谊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镜头前施荔这么形容。 众媒体:“……” 好巧,上一个余珊儿也是这么说的。 “但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子,自尊自爱值得被人喜欢。”施荔肯定道。 “呃这个,但是我们刚才问的好像不是您跟arna小姐之间的关系,而是您跟谢家那位继承人——” “啊?”施荔偏头,“你问我什么叫‘不成功便成仁’?” “不是,是谢家那位继承人。” “一顿吃三碗白米饭我也能?” 众媒体:“……”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时间到了,荔荔接下来有行程。”经纪人连忙赶来救场。 “欸施荔小姐——”媒体们发出失望的声音,镜头仍然依依不舍地跟过来。 “真是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场面了。”坐进保姆车里,施荔伸手理了理自己被推挤出的衣服褶皱,“好big胆的媒体,啊,真行。” 经纪人连忙安慰:“现在做媒体的很多新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大概不懂行内规矩。” “算了算了,不管这个。”施荔摆摆手,“你订的哪个酒吧?” “您常去那个,特地预留了vip包厢。” “我问问arna来不来。” 徐轻此刻在车里接到电话,语气有点意外:“你好?” “今晚来不来玩呀?”最近除了苍蝇一样的媒体和狗仔,其他没什么人再来烦自己,施荔心情好了很多,连带着语气也上挑起来,“我们喝点儿小酒,都不抽烟的,我组局。” 她就随口过来问一声,没想到徐轻还真的答应了。 “好呀,在哪儿?” “就上次那个酒吧,我让人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开车过来。” 她身上只套了一层普通白色绵t,把车停到外面差点被酒保拦住。对方让她“没成年别想着来酒吧玩”,还让她出示身份证,全程徐轻情绪都没什么起伏,旁边道响起一声清朗的笑“噗嗤”。 徐轻不出声,拿回身份证就往里走。 “我见过你吧?”施诚跟上来,“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今天穿得有点不一样。” 上次见她也是在酒吧,徐轻穿得比较大胆,皮质短上衣显出窈窕的身材;如果荧幕上像亭亭玉立的水仙花,那天在酒吧灯光里的徐轻就像姿态慵懒的小猫。 今天嘛…… “欸,徐轻。”她脚步没有停,施诚又往前走了几步。 “啊?”徐轻是真的没有听见,回过头差点撞上少年的胸膛。 “嘶。”施诚连忙停住,他好像很喜欢穿卫衣,宽宽松松的衣柜里全是卫衣。肤色很白,锁骨上落下一条银色没有坠的项链,眸色澄澈看过来,像一条可爱的小狗。 “是你啊,施……橙?”徐轻认出他,施荔的弟弟。 “嗯对,是我,你今天没有专访吗?” “没有。” “我一直看你节目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当下饭视频看——”二人在一号包厢门口顿住脚,施诚替她开门,“我们今天应该是穿得最随意的。” 施荔有一些演员朋友,也都咖位很大,包厢里零星坐着几个人,施荔见二人进门立刻招呼:“看看想唱什么歌?我们今天就聚聚,不做别的。” “还唱歌呢,年纪上来嗓子不行了。”其中一个女演员打趣道。 “嗨行了,让年轻人唱。”另一个人接话,“还没介绍呢,小诚这是你女朋友吗?一个班的?” 徐轻:“……” “不是,是我学妹。”施诚忍俊不禁。 “哦哦,是学妹啊,看着好小。”那个女演员还没觉察出异样,“想唱什么歌?姐姐给你点。” “他开玩笑的。”施荔回头,“这是arna,你们应该听过的。” “哦哦,是申城那个女主持啊。”大家立刻认出来,“小诚你还真是——” 施诚笑了笑没搭话。 “嗯,叫我娅娅就好。我不唱歌,姐姐们唱吧。”在场都是前辈,徐轻猫着腰坐到沙发最边上,施诚也跟着坐过来。 “没有你喜欢的明星么?”小狗凑上来咬耳朵。 徐轻此刻刷着手机没心情:“什么?” “也是,看你采访过那么多人。”施诚这波属于自问自答,边上人心思完全不在他这里,施诚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让服务员上了几个花生果盘。 “你平时在酒吧吃东西吗?” “不怎么来酒吧。” “也不算酒吧,我姐喜欢订包厢,当个ktv唱,因为和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施诚解释道,“你是不是平时工作很忙啊?” 耳边一句句连续不断发问有点吵,徐轻抬头,施诚立刻闭嘴。 静默一会儿,又问了起来:“你平时私底下就这么不爱讲话吗?是不是保护嗓子呀?” “我就过来坐一会儿。”散散心,因为不知道能到哪去。 “哦哦,坐一会儿。我那边有很好的枇杷糖浆你要不要?睡前喝一杯,保证第二天嗓子跟新的一样。” 非正式隐婚 第129节 ——“施诚!”施荔叫他,“坐在那里干嘛?过来跟我唱歌。” 也就是给姐姐伴唱,施诚依依不舍地坐过去接话筒,眼神还是时不时带过来。 “他对你有意思吧?”刚才那个问问题的女演员坐近了些,“你也不喝酒吗?” “……可以喝一点。”徐轻端起酒杯,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有意思?” “心不在焉的。”女演员说了一句就没继续侃她。 施荔唱的是一首重金属风格的摇滚,施诚给她唱男部和声。很难想象屏幕前的“古典美人”私下和朋友聚会唱摇滚的样子,倒是更加鲜活,也更加洒脱。徐轻闭上眼睛,在这样吵嚷的音乐声里都能让她睡着,睁开眼听到施荔在叫自己,恍惚有些愣神。 “……啊?” “怎么了亲爱的,”施荔过来探她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了!?!?”来自施诚。 “……”施荔眼神瞟过去,“我探探体温,你紧张什么?” “不是我就觉得生病不是件小事嘛。” 大家突然都凑上来,徐轻有点儿不大自在:“没有我就眯一会儿。” “最近没休息好吗?”施荔问。 “应该有点。” “做媒体的都累,”一个女演员附和道,“要不去楼上睡一会儿啊?我有专属休息间。” “不用不用。”徐轻连连摆手,“大家好好玩,我出去走走就行。” 包厢里几人也没再多强求,徐轻来到走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还是那张脸,她想起在京都食府的那一幕。 ——“徐轻!”后头施诚也跟过来,“哎哟,你在这里。” “怎么了?”徐轻以为有什么急事。 “没事儿,我猜你可能来那个了,向前台要的。”施诚抬起手,宽大卫衣袖口里藏着白色的小面包,耳朵有点红,“给你。” “不是我没——”这么戏剧化的吗,她刚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暖流。 “就是刚才看到你衣服有点有一点点。”施诚说,“但是不明显,喏。” “谢谢。”算了算确实应该这段时间来小日子,徐轻伸手接过走进卫生间,出来时发现施诚依然在等自己。 “我又要了这个,酒精擦,可以给你处理一下。”施诚指了指她衣服后面那一点红色,因为天气热所以衣服薄,一小点也会透出来。 徐轻:“……”这人是哆啦a梦吗,她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弟弟。 “麻烦你了。”她连连道谢。 “没关系,没关系,不麻烦。”施诚也连连摆手。 处理好衣服徐轻打算回包厢,施诚犹豫了一下:“我姐上面也有专属休息室,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然上去坐坐,休息一会儿也行。” “我真的没有什么。”这么明显吗?怎么好像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我瞧着你都快晕倒了。” “不用。” “噢……那好吧。”施诚点头。 二人回到包厢,姐姐们在听歌刷手机,偶尔喝几口小酒,气氛温和而娴静。徐轻依旧很小心地坐在沙发边沿,施诚示意她往里面坐:“你可以在这里睡会儿。” “那……好吧。”一直拒绝别人也不大好,徐轻靠在沙发背上,耳边是没有人唱歌的背景音乐,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不会睡太久,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身上盖着毯子,边上没有人了。 出于上次的经历,她立刻戒备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听旁边一个清澈的少年音:“怎么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你姐姐呢?” “门那边。”施诚抬起下颌示意了一下。 施荔在门边接电话,徐轻才稍微放松下来,把毯子拉回到自己膝盖上。 “你又没说话,怎么会吵到我。”她说。 “我姐就经常这么说,我坐在这儿能吵到她眼睛。” 徐轻:“……” 她睡了多久啊,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晚上了。 要回去吧……也并不是很想回,待在这里挺好。 “我让人给你送杯牛奶过来。”施诚说,“你饿不饿?一会儿我们去吃一家牛仔骨。” 没有感觉到饿,徐轻摇摇头。 手机依然是没有任何消息的,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落到深不见底的潭水里,甚至没有回音。 “那别的呢?小羊肩你要吃吗?” “我随便吃点就行,看你们。”徐轻抬头。 “就没有特别喜欢吃的小动物吗?”施诚认真地问。 徐轻:“……”啊这个问题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比较喜欢吃烧鸡。” “那我们去吃烧□□!”施诚眼睛亮起来。 “今天并不是很想吃。”她侧过头,“你对姐姐的朋友都这么好吗?” “嗯……”施诚也顿了一下,想了想,“不是。” “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 “还没毕业吗?” “在读研。” 徐轻问了几句之后就没有再问,她想着自己回家烧也行,但施荔打完电话回来也挽留道:“一起吃吧,没事儿,我弟弟厨艺很好,让他做给你吃。” “真厉害。”现在男生这么卷?十个里有九个做饭好吃的? “对,一起吃吧要不。”施诚回头看她,眼中满是希冀。 “那我们在旁边找一家随便吃一点吧?”徐轻提议。 “也行,下次有机会给你做!” 说是随便找一家其实也是比较高档的中餐馆,施诚在这家有黑卡,一个圈子这些生意做出些名堂的多半认识,进屋就有经理带路到包厢,徐轻一路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施荔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分手了?” “我——”徐轻顿了一下,却听旁边施诚被自己口水呛到。 “咳咳咳……你有对象?”眼里楚楚可怜的,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如果是一天前她还会不假思索回答,现在算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情况,过来我们进屋,可以的话你跟我说说。”施荔拉她走进隔间,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施诚。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她只是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去做。 “那个施诚你没事儿就赶紧走吧。”施荔毫不留情地赶人。 “我……行吧行吧。”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施诚走的时候还不忘回来一趟,“还没问徐轻加微信。” “我之后推你吧,快滚。”施荔关门。 二人面对面坐着,徐轻的记忆飘忽到那天晚上。 顾明衍和往常一样回到君恒,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身上很凉,动作却很温柔地搂住她。 “你今天怎么啦?”那天徐轻办公室聚餐喝了点小酒,脸颊红扑扑的,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些不一样。 “喝酒了?”音色低沉。 “嗯。”喝了点小酒。 她酒量不大行,只喝一点也会觉得晕。 顾明衍把她抱到卧室里,伸手去脱她的鞋袜:“不要乱动。” 记忆有点模糊,大概是她喝了酒的缘故。 第101章 “how is the patient(病人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导致休克, 伴有大腿后腰多发伤,颅骨完好,颅内出血情况要等ct结果……” 医院走廊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病床的滚轮滑过地面还混杂着低落下的血液,楼道内人很多但很安静,大部分仍然是东南亚面孔,眼神随着医务人员一起过去, 却麻木得不带什么感情。 “is it a car accident(是车祸吗)?”混杂着地方口音的英文。 “估计是。” 这个东南亚小国用英文和汉语作为自己的通用语言,总人口中华裔占比也很高,听说这个出车祸的是中国人, 站在马路中间让人去撞, 一心求死似的, 好几次了今天才成功。 路过司机见了都要骂一句倒霉。 “先生, 你是病人家属是吗?”拿着报告单的护士抬眼看了看,“有没有暂住证?” “没有。我刚来。” “您父亲有没有?” “他没有。” 黑户是吗, 护士眉头紧皱了一下,见面前这个男人穿得齐齐整整,自己父亲却穿着几天没洗的衣服站在马路正中央寻死, 面对这副好皮相也没什么好语气:“那么你需要先去大使馆开具一下证明。” “医药费多少钱?” “我们原本是不救助没有暂住证的人的。”那护士漠然地抿了一下嘴,“不是你多少钱的事儿。” 非正式隐婚 第130节 “不好意思,我马上准备好相关证件过来。” “go on(去吧)。” 顾明衍是自己来的, 顾亚新在申城住了一段时间又跑到了国外, 发消息跟他联系。其实顾亚新要是不打这个电话顾明衍也会主动过来找他,因为处理兴丰案子这件事,他心里有了主意, 跟郭添斡旋了几个来回, 又联系过去几个一同做项目的人。 顾亚新估计知道了什么, 跑到国外跟他整这样一出,真寻思假威胁。 他不算一个薄情的人,但处理好相关证件到急诊病房外等着的时候,真的没有感到一丝怜惜,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你好,这儿签字就行。”护士把纸笔递过来。 顾明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上面的条款,护士觉得有些新奇但没多说。 “麻烦了。”他把签好字的单子递回。 “没有。” 走廊里家属和医护人员依旧忙忙碌碌,顾明衍不打算到别的地方去,打开笔电就在冰冷的家属座上办公,后面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发现手机电脑一点电都没有了,去医院前台借接口型号又对应不上,好在身上准备了些现金,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些速食的三明治和饮料,吃进去才觉得身体舒服了点。 握着饮料瓶坐在铁椅上,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那个11号的家属,你可以进去看望了。”护士路过提醒道。 顾明衍颔首道谢,站起身走进病房,里面一共住了四个人,另外三个都是小国土著,边上或多或少陪了几个人,咬着具有当地特色的方言和俚语,顾明衍能听个大概,但具体的也认不全。 “是那个……马路中央,我记得……” “……中国人……让人觉得害怕,不知道……” 诸如此类几句话,估计以为顾明衍完全听不懂,所以音量很足,没有藏着掖着。 “醒了?”敛下眸色没有去听,顾明衍站着低头去看病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眸色深沉的,带了几分讥诮。 “……小衍。” “嗯,”走过去之后语气还算平静,“打算吃点什么?” “不想吃?”又问。 “不是。”顾亚新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吃不下。” “喝点儿葡萄糖水吧。” 顾明衍对他还算比较周到,旁边那几个土著的话题很快转变到其他家长里短,顾明衍把葡萄糖袋递过去,顾亚新喝了半袋,微微喘了几口气,脸色是偏蜡黄的,眼中浑浊没有光。 “你有多想寻思?”他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了放进口腔。 “我不是……” “如果不是这家医院救你,昨天你就没命了。” 顾亚新闭上眼,凸起的轮廓上下动了动。 “歇着吧,你要出院了找当地的护工。”他并不打算多说,也不想再留了。去大使馆给手机充一下电,然后回国处理文书。 封尘十年的案子将被重新挖出来。 “小衍。”顾亚新连忙叫住他,面上肌肉扯得疼了,强忍痛楚也要开口,“你可以,不去吗?” “用你的死来威胁我?”顾明衍唇角抬了抬,像是笑了,“可能还没这个价。” 他知道自己不配这么做,但想寻思是真的,可能因为一个人住久了,到哪里都重新开始,像过街老鼠那样躲躲藏藏畏惧阳光,甚至没有一个家。 想死和想吃饭一样寻常,看到马路上的车就过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亚新想,可能黎燕还会有些担心吧,因为她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但经过这几年的蹉跎好像那些东西和梦境一样消散了,形容越发枯槁的同时心也渐渐失去了感知。 “如果我死了,”他开口的时候像两条蚯蚓盘虬在上下唇,“你也会少一个累赘。” 煽什么情呢。 顾明衍眸色淡然地看过来,神情是冷静且清明的。边上那几家土著不知聊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病房内充满欢腾喜人的气息,顾明衍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他从前意气风发的父亲,也是举着棍子落在自己和母亲身上那个毫无底线的饿囚。 “……我是知道的。”顾亚新说,音调一点点降低,最后融在满房间的欢声笑语里,消失不见了。 “无所谓你知道不知道。”本来就是他能决定的事情,因为怀有希冀一再耽搁,现在他并不打算躲了,文书草拟好递到法院也是动动手指的事。 “那——”顾亚新抬起耷拉下去的眼皮,“你妈妈呢?” “我也会处理好。” 他都会处理好,这个也照顾,那个也照顾,没到三十老成得跟三十好几的人似的,偏偏黎燕还眼巴巴拉着人不放。每个人都是有情绪的,他们怕认错也怕死,怕向自己从前在乎过的人低头。 顾亚新知道黎燕大抵是不那么情愿的,但这点不情愿也被强烈的愧疚和痛苦掩盖下去,哪怕顾明衍不提她也会主动去提——这么多年了,做个了结吧。 “你会被牵连吗?”顾亚新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 “会。”知情不报,法律工作者包庇亲属,顾明衍这近十年经手过大大小小那么多案子,自然知道自己这情形往轻了罚会怎样,往重了罚又会怎样。 他不在意,也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 “就说你不知道吧。”顾亚新眸光颤动了一下,像枯死的潭水落下蜻蜓飞过的一点,“这样可以吗?”他能做到吧,毕竟工作了那么久,网上评论都说他如果愿意能用嘴皮和手段完成一场完美犯罪。 “我怎么做之后再说。”事实上他并不打算再包庇谁,也并不打算脱罪,就把事实完完全全摆上法庭,外界的舆论他不在意,只想赶紧结束。 或许可以从深渊里爬起来,至少不会跟深渊融为一体。 “小衍。”顾亚新音调有些哽咽了,顾明衍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皱着眉然他自己静静,出门看到一个小孩在拿他放在凳子上没吃完的小半三明治。 “呜哇!”见人来了拿上三明治就跑。 顾明衍:“……” 拿了就拿了吧,他在原先的铁椅上坐下,手机电脑都黑屏了开不起来,用现金再买了一点速食八宝粥,回病房放在顾亚新的床头:“如果饿了就吃这个。” “小衍,你恨我吗?” “……”顾明衍只觉得有点烦,他没必要用自己不多的精力去想这些。 “想死的话直接一点,不想就好好活着,法律审判罪人,又不是给你定死了。”耐着性子说完这句话,他在床头又留了一些可以零用的现金,拿上自己随身手提出门,打计程车去大使馆。 “不好意思,这里的通用电压不适配国内电子产品。”那里的工作人员解释道,“不过我们可以给您提供一张回国的机票。” “谢谢。” “不用,这是我们应该为同胞做的。” 此时的申城日色将歇,夜幕在天边由乳白逐渐变成深蓝。徐轻给施荔倒了一杯清茶,眉头弯成八字:“你要不少喝点儿吧……?” “不,我想喝。”施荔手中握着一壶清酒,态度果断地摇头。 “嗯。” 她心里也有些踌躇,一开始本来是分析她的事情的,徐轻不想明说,施荔就说起自己这些天遇到的化妆师也好,导演也好种种奇葩事,说着说着还给人说激动了,让人上了几瓶清酒就喝起来。 徐轻要开车所以没有动,看着架势不对想劝,施荔一边说自己酒量很好,一边问徐轻是不是不相信她。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可能喝太多了。”徐轻囧。 “连你也不相信我……”施荔难过,“我真的酒量很好的。” 她整张脸都是红的,徐轻此时进退两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干脆发消息让施诚回来看看怎么处理。 “嘶,你怎么又喝起酒来了?”施诚见自己姐姐这副德行,眉头皱起来,干净的面容上情绪不是很好看,“别喝了还倒。” “你管我?” “我就管你了。”施诚打掉她去拿杯子的手,把人从后面背起来,转头看向徐轻,“不好意思,要不——” “我自己回去就行。”徐轻以为他和上次一样要说“我送你吧”。 然而施诚说的是:“要不你送我吧。” “呃,好。”她闻见施荔满身酒气,想着没什么事儿陪陪也行。 施诚便背上施荔和徐轻一块儿走出门,晚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施诚抱怨了几句姐姐身上浓郁的酒味,开门上车。 “你们在申城住哪儿?” 徐轻问,施诚跟她说了一个地名,跟黄莉莉一个小区,徐轻点点头说她知道。 “坐好——”施诚有些无奈地把自己姐姐摆正位置。 “我……嗳我想喝点儿茶。” “没茶给你喝。”施诚视线往前,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徐轻时不时转头看后视镜的侧脸和搭下来顺滑的发丝,他顿了几秒,开口道,“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无厘头的一句话,徐轻笑了:“你这话敢不敢在姐姐面前说?” “敢啊,怎么不敢。”施诚回,“别说我姐了,我爸妈在我都敢说。” 徐轻:“哇哦。” 真厉害呢。 对方只把自己当小孩儿,施诚想了几句话找补,语气支吾几下没找到合适的,于是说:“就无欲无求这样。” 她要是真无欲无求读书时候也不会想着争第一,更不会在进入广电台短短几年就做到现在的位置,徐轻想。 “怎么看出来的?”她问。 “我感觉到的。” “那你感觉不大行。” 施诚还没正式工作过,资历确实比较浅。徐轻对他来说是一株罂粟,身边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却带着诱惑力的甜香,她跟自己姐姐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却在处事态度方面有一定的相似度。 所以从第一眼起就会被吸引,这种感情施诚也说不上来,二十八岁的漂亮姐姐,介于成熟与清纯之间的…… “臭小子你干什么!”迷迷糊糊的施荔突然一个大比斗扇过来。 “欸我——”意识到自己某个地方好像有点起反应,施诚脸红到脖子根,连忙用力捂住自己姐姐的嘴,口吃道,“我我我我。” “唔放开。”施荔挣扎一下未果,加上酒精的后劲又上来了,缓了几口气翻了个白眼,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施诚在心里默念,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徐轻开着车没注意后面的情况,到小区门口把车停好:“下来吧。” “哦哦好。”施诚态度更加拘谨了些,把自己姐姐背上来说,“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 “没事我就先走了。”逃离现场似的,他脚步有些仓皇。 “……好。”这个前后反应差别太大,之前是恨不得回一句问三句,现在连正眼都不敢看他。 非正式隐婚 第131节 “别走呀,我有东西带给arna的。”施荔连忙开口,“一点中药材,让人特地找的。” 她听说徐轻之前身体不大好,现在好些了也一直在调养。 出于礼貌徐轻还是答应了,施荔在申城的住房是一幢上下三层的别墅,楼顶带了花园和游泳池,地下室做了非常大气的楼层挑高,徐轻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施荔喝了醒酒汤缓和了些,二人靠在壁炉边说了很多话。 “如果我一开始是自由恋爱就好了,这个协议结婚一点都不好。”施荔说。 “对,我也觉得。”徐轻点头。 “我就在路上随便拉了个男人,现在想想应该多了解一下。”施荔说。 “对,我也觉得。”徐轻点头。 “是吧,我提结婚他还真就答应去结了,也没想着多跟我接触接触,当时就觉得奇怪。”施荔说。 “对,我也觉得。”徐轻点头。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施荔相见恨晚地抱住徐轻的手臂,“呜。” 徐轻:“……”她应该不是了解施荔,而是了解自己。 时间已经很晚了,徐轻喝了一点厨房做的梨子水不知不觉靠在沙发边就睡了过去。梦里依旧不大安生,一会儿是徐志回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徐轻,是不是你做错了?一定都是因为你”,一会儿是那个新人主持带着笑意的神情“没有没有,我这样的资历怎么能跟前辈比呢”,乱糟糟的一大块儿,缩成乱麻揉进脑子里。 她太没有安全感,哪怕自己已经达到了某种成绩或者高度。 “徐,徐轻!”早上施诚急促的声音把她吵醒,“别睡了,快醒醒。” “其实这个不能这么去做,”她在梦中跟那个新人女主持说,“一辈接一辈,你……啊?” “快醒醒。”施诚是真的挺着急的,施荔走之前看到徐轻还在继续睡,眉头皱着很疲惫的样子,让他七点半再把人叫醒,结果施诚忘了,俩人一块睡到九点半……将近十点。 这就算了,施诚打着哈欠乘电梯上一层,发现落地窗外的绿植后面全是带着三脚架的媒体。 “卧槽。”咒骂一声连忙下来找徐轻,因为客厅是下沉到地下室里的,她没有被人拍到。 “这些狗仔怎么无缝不钻的。”施诚以为这些人是来拍施荔的。 徐轻想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没有电了,睡眼惺忪问道:“什么?” “外面都是记者。”施诚懊恼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记者?”徐轻第一反应也是过来拍施荔的,“网上又有什么新闻吗?” “我看了没有,奇奇怪怪。” “你这里有充电头吗?我手机没电了。”徐轻伸手抓了一下头发,起身去客卫洗漱,随口问道。 “有,但是来不及了。”施诚神色紧张道,“已经快十点了……你中午不是还有专访吗?” 快十点——!? 徐轻愣了一下消化这个消息,那天长相乖乖的新人主持从小薛总办公室出来的表情让她记忆犹新,现在的新人太可怕了,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才二十出头就想着顶替前辈的位置。 表面见了喊她“arna姐”,背地很多恶评都是她买的,徐轻让路易斯帮忙调查过,知道真相后虽然没有多说,但也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 她认为良好的竞争与合作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活络。 偏偏她还想不出招来治她,这事儿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我真的,十个闹钟都没把握给吵醒。”施诚长叹一口气,“没事儿,我让司机把你送出去。” “那你呢?” “我给你打掩护。” 有什么好打掩护的,这些媒体早知道她和施荔是朋友关系,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徐轻想,但见施诚满脸严肃的样子也没有多说,裹上头巾坐进保姆车的后座。 “一定要戴这个吗?”徐轻还有些不大习惯。 “戴着,不然会被拍到。”施诚回她。 徐轻见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抿了抿唇没多问,一直到保姆车开出花园大门那些记者一拥围上来,问“arna小姐你什么时候跟施荔的弟弟在一起了”的时候,表情才逐渐凝固。 “……姐。”这是施诚第一次叫她,声音有点颤抖。 “这怎么回事?”徐轻眉头紧拧。 “我也不知道啊。”施诚欲哭无泪,好像是他让人安排的一样,但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做。 “快走吧。”徐轻叹气,本来满心想着中午专访还没准备,结果现在又出现个莫须有的绯闻。 “先走,我让人去处理。”施诚从前也应对过这种危机公关,处理起来还算迅速,先给公司打了通电话,问着问着表情严肃起来。 “嗯……好,我知道了。”他放下手机。 “怎么了?” “是有人拍到我跟你一块儿回家,录了个视频,但把我姐p掉了。”施诚自己也觉得好笑,“这年头我姐还能被p掉,还真有点儿稀奇。” 徐轻:“……” 她自己就是做媒体的,现在平白被人摆了一道觉得格外不舒服。 “能查到是谁发的吗?” “叫……周雲的,你认识吗?”施诚点头,他刚才让人去查,没想到比想象中的好处理一些,也就这些媒体架着摄像机势头大了,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小人物。 “嗯。”有必要吗,徐轻无奈。 “是你们单位的?”施诚看向手机里公司发来的资料,“……还是主持呢,是不是代了你一年班啊?” “是。”徐轻并不想多说,其实她本来就没把这种工作上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于是谁也没提。 施诚面上不大好看,因为对方发出来的绯闻是关于“徐轻傍大款,妄想嫁入豪门”的,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由头,连个自由恋爱都不是。 “我跟你们领导去反应吧。”施诚皱眉,也觉得心里不舒服,“这样行为总不大好。” “不用了,我自己去处理。”徐轻回。 她从前想着对方只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于是多谦让了些,把野心写在脸上不是一件坏事,但没想到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一些,吃相这么难看。 “唉。”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大概还需要社会敲打一下,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只是遇到了会有点觉得有点倒霉。 “那好吧。”徐轻拒绝了,施诚便没有再继续强求。汽车在广电台门口停住,徐轻下车小跑到电梯里,想着自己可以一边看台稿一边化妆,然后换衣服走流程,应该来得及。 “arna你来啦?小雲还说她今天替你来着。”化妆师惊讶道。 徐轻:“……我来就行。” “谁说替她?”石文静捧着一杯热茶从外面进来。 “小雲。” “她啊,跟领导报备过了吗?怎么没大没小的。”石文静抬起头,恰好看着换好衣服的周雲从里面出来,动作一顿,“呃小雲你在啊。” “嗯,刚刚以为arna姐不来我才这么说的,不好意思石头哥。”周雲拉了一下自己换好的衣服,明显是准备上台的意思,如今被人戳破脸红了红,低下头就往门外走。 “慢着。”徐轻叫住她,“小雲,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周雲转过头,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白。 “算了,你走吧。” “arna姐——” “你走吧,我看看台稿,采访结束之后我再找你。”徐轻想着没时间了,化妆师在给她上底妆,她伸出手拿起资料打开看,第一眼就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没关系的arna姐,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周雲喝了一口清水,说话声音柔柔的。 然而她摆出的这副姿态徐轻看不见了,满眼都被“顾明衍”这三个字塞满,深吸一口气。 “arna姐——”周雲眼底有些慌,以为自己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 “这个台稿确定是一会儿专访的吗?”徐轻开口问。 “对,对啊。”周雲回她,“我调查过,顾先生真的是申城传奇一样的人物,七年前从京都大学法学专业毕业,回申城进入灿意工作,仅用四年时间就爬到了高级合伙人的位置。后面单干开事务所,三年之内不断扩张收拢案源……” 这些资料徐轻能不知道? 她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化妆师说“眼睛抬高”给她化眼影,徐轻犹豫了一下,真有一种“要不今天就把机会让给新人”的冲动。 想到她之前的操作实在不舒服,最终还是把蜷曲的手指松开,自己上吧。 “arna姐,其实这个专访我准备了一上午的,见你没来我就在查资料。”周雲开始打感情牌,“要不就让我去吧……你没有查过,对顾先生也不熟悉,这些问题我都有了补充,我——” “不要。”徐轻想也没想。 “arna姐……”周雲咬了咬下唇。 “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 妆化好了,徐轻站起身加深口红,镜子里的面容姣好昳丽,唇瓣上下抿开:“造谣却是触犯法律了。” “我,”周雲闻言起身,回头看好在化妆师已经出门了,面前这位前辈像是特意给她留点颜面似的,周雲瞳孔左右颤动两下,也没有把话说开,“我也是,有点犹豫我——” 她说话语无伦次了,像是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其实心里怕的是徐轻把这事告诉上级影响她以后的事业。 “我马上二十九岁了,再过一年就满三十,这个年龄不再适合做青年逐梦主题,出镜的台柱子迟早也要换人。”徐轻叹气,“你这么着急又是何必呢?” “arna姐,我知道我错了。”周雲心里着急,越想越害怕起来,“你能不能——” “我已经告诉小薛总了。”徐轻也没手软。 周雲听了,面色一白。 “你应该感谢我没去法院告你诽谤。”徐轻提醒她,“最多停职几天吧,不让你留案底。” “arna姐你听我说,”周雲当时没往法律这方面去想,徐轻一说心里更加慌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 她支吾好几声都没说出个正经理由来,徐轻适时在巴掌之后递甜枣:“没事儿,我看过你代班那几期的节目,能力是不错的,以后发展起来应该不比我差。” “姐……”周雲神色有些动容。 “前提是我压着没上法院告。”徐轻转身看了看她的表情,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 周雲:“……” 太可怕了,不是都说徐轻脾气很好的吗,她看她笑竟然会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回去吧。”徐轻走过来拍拍她的后背,“我得上台了。” 时间来不及,她只能选择跳过流程直接开始。 周雲在原地静了几秒,脚步虚浮地走出化妆间,果然收到领导打来的电话。 闭上眼睛心沉了沉,又怕又懊悔地走进电梯。 非正式隐婚 第132节 演播室灯光落下,镜头已经架好,徐轻像往常一样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屏幕里,今天穿的是一身纯白色长裙,头发披在肩上好像质地上佳的黑色绸缎,笑意晏晏,眉眼温和看向旁边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顾明衍看着比平时更随意一些,换了身偏休闲的纯白色宽松t恤,两腿往前微微曲着,黑色裤脚遮住修长的小腿垂下,碎发落在额间,灯光将阴影打在他额头和清俊的眉眼之间。 左手往旁侧伸,搭在沙发边沿和身侧。 “你好,顾先生。”徐轻微笑,这次没有伸手。 “你好。” “很高兴能邀请您来我们‘逐梦青年’主题专访。” 开头徐轻中规中矩地面向镜头介绍:“应该说顾先生啊是‘半路出家’的生意人,14年毕业于京都大学,取得社会矫正学与法学专业双学位……” 刚才她没有去刻意查过资料,但不代表之前她没有查过。 徐轻面对镜头笑意依旧,姿态从容语气流畅地说出这段介绍,是台稿里没有写的,此时周雲在镜头另一边看着学习,攥紧的手指才一点一点松开,似乎觉得石文静说得没错,自己和这个前辈之间岂止是差了一个鸿沟。 “你怎么了?”刚才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看见,石文静心怀愧疚地问。 “没什么,”周雲摇头,“我觉得你说得对,石头哥,arna姐没有准备都能说得这么流利,这是我如今的资历所不能达到的。” “啊,是吗?”石文静认真听了几句,也暗暗佩服,“是吼,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本事,真是厉害。” 被夸“真厉害”的徐轻此刻在台上已经走完了流程,接下来是自由发问环节。呵,她放下手中准备好的问题,转头看向顾明衍。 ……这男人今天怎么这么穿,很清爽的一身打扮,再加上本身五官就偏清俊,戴着那副他不经常戴的银丝眼镜,镜片下眼睛的形状非常好看,眼尾上挑,灯光一照怎么看怎么深情。 “顾先生现在创业今年应该也有了很多自己的感悟——”这句话是台稿里写好的。 “那么我想请问顾先生是更加偏好‘顾总’这个称呼,还是‘顾律’呢?”这句话是徐轻自己问的。 导播听到这里觉察不对,画面中男俊女靓非常美好,但她似乎嗅到一丝难得的火药味。 不可能,导播对自己说,arna的采访怎么可能会有火药味。 “如果你既不是委托人也不是我的员工,那就直接叫我顾明衍就行。”男人声音温润,态度谦和。 “哦这样啊,”徐轻掩唇笑,立刻接话,“我平时刷社交平台同城的时候,也会看到顾先生的有关讯息——顾先生对网上对您打官司风格的讨论是怎么看的呢?” “随便讨论吧。”这点顾明衍确实不避讳。 “有官司找瑞恩就行。”还给自己公司打了个广告。 “这么说顾先生平时也会看?” “一样,或多或少会刷到自己。” “不对劲。”导播皱眉,“我没有看错吧,arna头一回给被采访人使绊子。” “使绊子了吗?”石文静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导播:“……” 导播:“不管了,再看看。” “看来顾先生真的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徐轻对他笑,顾明衍神情是没有变过的,从始至终一直在看着她,几乎没有看过镜头。 镜片下的目光温柔而灼热。 徐轻心里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低头假装整理裙摆换了个问题:“那有什么话想对我们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的吗?作为这么成功的企业家与律师。” “年轻人能多读书,还是多读书吧。”他总算看镜头了,其实顾明衍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专访之类的邀请,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与群众见面,比起从前那些在法庭上的镜头,这时的他给人更加成熟的感觉,也更加随和。 “选择是有一定积累之后才具备的资格。”沉吟几秒,他说。 “很有道理,”徐轻做出“鼓掌”的姿势,“看来顾先生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不能说‘聪明’吧,虽然它是个很有用处的天赋,”顾明衍说,“我最近在看《一句顶一万句》,里面有句话:世界上有一条大河特别波涛汹涌,淹死了许多人。这条河叫‘聪明’。” “……” 采访结束,导播捏着的手放开,手掌心全都是汗。 刚刚经历了什么?太可怕了,几乎每句话都在她提醒的边缘试探,又恰好把持了一个度。 让人看着跟坐过山车似的。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下基友梨迟的文~ 《曾将爱意寄山海》 “后来他成了闪闪发光大明星,而我的喜欢也只能藏在满是星光的人山人海。” *暗恋/救赎/he 林薏喜欢了周嘉也十年。 第一年的时候,他还是高中生周嘉也。 看他打篮球的人很多,篮球场围得水泄不通。可他隔着人群,一转身就看见了她,大声喊着林薏然后朝她跑来。 第十年,他是白马奖的最佳男主角。 他手握着奖杯,站在万众瞩目的灯光下,无数光线全都聚焦于他。 而她的喜欢早就已经被淹没在了人海茫茫。 * “他还是高中生周嘉也的时候,我和他之间只隔着课桌的距离,我可以在教室里偷偷看他,可以在学校的篮球场遇见他。 如今他成了热搜常客,我的喜欢瞬间被淹没在了万千人海。 他曾经是我抬头就能看见的太阳。 现在,见他的每一面都隔着人海茫茫,我也只是曾经被恰好落下的阳光温暖和照亮。” 第102章 “顾先生, 这边走吧。” 专访结束后工作人员请人去休息室。 徐轻是要留下来与导播审查刚才专访内容的,她抱着自己常用的厚笔记本凑到屏幕前,导播挪凳子给她让位, 开口道:“arna今天状态很不一样哦。” “有吗?”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是打算换个主持风格吗?” “这倒不是,主要还是看被采访人。” 此时顾明衍还没有完全走出休息室,台上到门口的过道非常狭窄,他右侧小臂搭在座椅上看过来, 眉骨和鼻梁侧面都藏在阴影里,淡淡收回视线:“你们先搬设备吧。” “更何况,”徐轻垂下眼帘, “像顾先生这样的大人物, 也不会计较那么多的对吧?” 导播从气氛中嗅出一丝不对味, 低下头很适时得没有接话。徐轻打开本子记录每个问题的时间节点, 原本应该在旁边标注的,这会儿黑色水笔写写画画落下不成型的图案, 没像以前那样客套寒暄,心里烦得很。 “顾律好像也没网上说的那么吓人啊……”边上有工作人员咬耳朵道。 “我也觉得,一点都不为难人, 脾气也很好。” “是不是有人在黑他?”两个实习生说着逐渐靠近了些,“我听说他以前在c.y.工作的时候不挑案源的,再加上打官司风格不拘小节, 得罪了很多人呐。” “真的啊?这么可怜。” “但他好帅啊, 手机里看看太模糊,真人看着气质简直万里挑一了……” “啪嗒”——是本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啦arna姐?”那两个实习生马上看过来。 “没事,本子掉了。”徐轻弯腰想去捡, 顾明衍先她一步碰到, 二人的手隔着书本相近, 徐轻触电一样弹开,顺道往后退了好几步。 顾明衍眸光静静看来,伸手递过本子。 “谢谢。”徐轻接过。 “不客气。” “呃那个顾先生请往这边走。”导播微微鞠躬带路,“arna你留下再看看回放吧。” ——“好的。”徐轻点头,她闻到身边熟悉沐浴露的香气,他身上味道一直很好闻,很干净,有点像细雪过后的松叶林,健身完就去洗澡,所以也很少有汗味。 但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紧了紧,胸口依然有些发闷,从昨天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用了,我一会儿下楼。”顾明衍伸手看了眼腕表,上面清澈得跟水洼似的落下个人影,徐轻别过头不看他,他也没有多恼,站在边上等人把笔记写好了要出门,开口时音色清冽,“徐小姐打算去哪里?” “顾先生这个问题还蛮出人意料的。”她姿态寻常地在原地站立住。 “嗯。”温柔应声。 “麻烦让让。”徐轻皱着眉头侧身和边上过去。男人摁着门边的手过了几秒才放,二人都走出演播厅了,导播心里一跳一跳觉得自己呼吸都有点不大顺畅。 不能啊,像arna这种台里主捧绝对是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 二人从前有过节? 她不明所以地伸手挠了挠头,准备缓和一下被采访人对申城广电台的印象。 演播室内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已经在准备下一场,导播拿着自己准备的纪念小挂件乘电梯下楼,在停车场内远远见人,连忙小跑过去:“那个顾先生您等一等!” 顾明衍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打算上去,闻声抬头看过来。 “那个,我们arna其实是很温柔一个姑娘,这次主持吧估计想突破自己,她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您见谅。”导播伸手把纪念品递过去,“这个是给您准备的,也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邀约。” 纪念品? 顾明衍伸手接过,语气温和道:“你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是比想象中要好说话一点儿,导播松了口气的同时瞄了一眼车内。 副驾驶好像……坐着一个女人?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嗯,您去忙吧!” 导播站在原地看他坐上车,等汽车启动的时候才看清副驾驶那个女人的侧脸,皮肤很白,披肩长发,侧脸线条精致流畅的…… 非正式隐婚 第133节 欸? 欸——!? “这样不大好吧顾先生。”徐轻心里还堵着些脾气,一方面心里是喜欢的,另一方面想到他之前那次不告而别,整个人成了捋不顺畅的矛盾体,水煮沸了冒出清澈泡泡,一溜一溜还冒着白气。 “我们什么关系,你就请我吃饭。” 顾明衍启动汽车,听出她话里浓浓的控诉和埋怨,心里那根绳结也绞紧。 “别闹了。”他有些无奈。 “……我下去了。”车还在开,徐轻作势就要去开车门。 因为事情发生时间太近心里藏不住的还是喜欢,只是觉得难过,没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 等不到把车开回家,顾明衍挑了个不那么拥堵的街道停在路边,转头看向她,熟悉的眉眼下一个莹白圆润的鼻尖,心里软下来,作势就要吻。 “顾明衍。”这句话语气说得有点重,徐轻抬眼警告似的看向他,男人在离她几公分的地方停住。 “早上吃饭了吗?” 徐轻设想过很多他会说的话,没想到是这一句,男人看她的眼神跟从前一样温柔,好像清冽的,但是绵柔的山泉水。她不想看人眼睛下意识侧头躲,顾明衍拿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额头:“也没有烫。” “你不要碰我。”她往座位另一边缩了缩。 “……我不碰。”顾明衍回。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他把汽车重新启动,一路也没了别的话,一直开到君恒大厦门口,顾明衍转头看向她,又下车过来给人开门。 “下午还有工作吗?” “你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去哪里吃饭的?” “回家我给你做。”他语气淡淡的,见人没有动墩身下来去看她的眼睛,“娅娅……昨天睡在哪里?” “一个帅哥家。” “媒体那边我让人处理好了,”顾明衍把视线移下来,好像很想去握她的手,“以后注意不要被拍到。” ???徐轻肺要被气炸了。 什么叫注意不要被拍到?这句话就行?帅哥家留宿欸? “一会儿还有工作吗?”顾明衍又问了一遍。 “没有。”徐轻没好气地回答,“你让让我下来。” 男人往旁边挪了挪,徐轻伸腿下车,转身拿包的时候突然被人捞进怀里,熟悉的雪松香和清冽的荷尔蒙味道,她整个儿心脏才像刚点醒似的跃动起来,一下下砸在神经和放大的感官上。 “当心。”一辆摩托疾驰而过,徐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耳边掠过一声嗡鸣。 “嘶你开车不长眼睛啊!”前头有路人被吓了一跳,开口骂道。然而车主已经将摩托开远了,徐轻心有余悸地缓和了一下呼吸,感觉到男人落在她腰间的手掌,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温厚的体温。 抬手推开他后退几步。 “我们先回去。”顾明衍想揉揉她的头发,见人身上长出尖刺似的下意识抵触他,停在空中的手淡淡收回。 “欢迎先生太太回家!”中气十足的一响。 徐轻捂住耳朵加快脚步往前走,顾明衍在她边上按下电梯楼层,二人站在黑色铁盒中封闭的空间里,不知谁手机嘟嘟响了两声,徐轻探手瞧了瞧,发现来电是他的。 “你不接吗?”她抬眼。 “一会儿我接。”他觉得有些心疼,但更多是心软,看到她闹脾气的时候想起那晚她回来的时候。 徐轻明显喝了一点酒,他把人鞋袜脱下拦腰抱回卧室,女人小动物似的嗫嚅几声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气氛温柔而暧昧。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他说。 “……你去哪儿啊?”声音软软的,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去找顾亚新。”如果顺利的话旧案重审,一切按照流程来就行。 “哦,”顿了顿又问他,“顾亚新是谁?” “我父亲。”他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但是你可以不去接触,也没必要特地过问。” “哦。”是听见了他后来那句“没必要特地过问”,她心还挺大的,翻了个身将睡过去,顾明衍把人捞过来还发出不满的哼唧声,皱着秀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先睡吧。”当时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女人靠在他身上腰肢很软,这样纤柔的身子其实不应该落下很长一道狰狞的疤。当时她出事顾明衍是知道的,作为律师他很想把那家人纠出来公事公办,但徐轻没有选择这么做,她总是想得很开,把温柔留给世间人,要哭也只是跟自己,或者她觉得可以的人哭。 “要不你还是接吧。”时间回到现在,徐轻看他手机一直响。 电话是张彦承打来的,助理小柯也来过一次,顾明衍垂眸那一瞬就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掐断静音过后把玄关门拉开:“不是什么要紧事。” “哇不是什么要紧事。”徐轻学他语气。 虽然是带着脾气的,像只锋利的小猫爪,顾明衍轻轻笑了笑低头换拖鞋,徐轻也换,只不过玄关的沙发凳太窄了,他闻到女人身上熟悉的奶香气,心里一动还是忍不住要抱她。 “先生你自重点——”徐轻看见他的眼神,似乎温柔中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只是看看你。” “别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几年都没看够?徐轻把门打开就往厨房走,用自己杯子接了口凉水。 “有想吃的吗?” “m12顶级和牛,搭配玫瑰香槟小羊肩。”给自己找个毕生难忘的谈判场合,徐轻抬起头,她记得外滩那儿有一处牛排馆,单人五千起底。 “嗯,我们去那里吃。” 顾明衍等她喝完水,二人又一路沉默地走下楼,徐轻趁侍者小哥没开口之前捂住耳朵,小跑几步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等人来。 “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不用。”徐轻瘪嘴,m12的和牛都止不住他。 午间食客比起晚间来是比较少的,二人坐进包间,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应该跟顾明衍认识,叫他“顾总”叫徐轻“小姐”,这称呼让徐轻更加不爽,抬头正要开口,却听顾明衍虚揽住她的小臂,跟人寒暄似的语气:“这我老婆,姓徐。” “噢原来是顾夫人。”店员立刻改称呼,“哎哟你瞧我,消息真是不灵通。” 徐轻听见这个称呼更气了:“我叫arna。”她气的是自己知名度竟然会比顾明衍低,好歹做媒体的。 谁想当哪个男人的夫人啊。徐轻睁开眼看他几秒,店员愣了愣是真没听过。 “……ok。”fine,以后继续加油就是了。 店里给二人提供的是普通vip包厢,里头燃着栀子与百合的混合香料,徐轻在一侧位置上坐下,转头可以看到日色中波光粼粼的江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时不时经过的船只。 他的声音传过来也像一种醇酿过的葡萄酒:“这家店有种吐司做的甜品,要不要尝尝?” “我不要。”徐轻抬眸看他,“我吃我自己点的。” “那也可以。” 对方很好脾气似的任由她点了一堆东西,明天还约了那家定制西装品牌的设计师见面呢,拿出誓要把自己刷去的几万块点回来的架势,也不管吃不吃得晚,反正她打包回去当夜宵,谁还缺几个打包盒了。 “这些够了吗?”顾明衍问她。 “……那我再点几样。”好气人啊随便再勾几个,吃不穷他。 “这些。”门口站着刚才那个不认识她的店员,徐轻拿起点单平板示意了一下,店员立刻过来恭敬道,“呃好的……”一口“顾夫人”将要出口。 “叫她徐小姐就好。”顾明衍提醒。 “徐小姐,”店员立刻应声,“过会儿是还有别的客人来么?” “没有了。”徐轻没好气。 “噢噢,好的。” 眼见着气氛有些不对,多半是顾总在哄他发脾气的新婚妻子。店员接过菜单毕恭毕敬地下去了,顺带还贴心地替二人关上了门。 “喜欢这种味道的熏香?”顾明衍见她进屋之后就一直在闻。 “……别拿你搜证那套思维对我。”徐轻停住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上下打量他,“你这套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来不及换,在路边随便买的。” “路边还给洗澡啊?” 顾明衍听她话里没来由的吃味,比起刚才的心软更加愉悦了几分:“没有,我在机场酒店里换的。” 几乎一晚上没合过眼,回来就看见徐轻跟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男学生的绯闻,联系公关公司压下,给她打电话也没有接,不知道她闹什么脾气,总之先哄哄,之后愿意说了再解释。 “哇哦。”随便感叹一声,当时知道消息第一反应是茫然,现在麻木的情绪一点一点儿恢复过来似的,才能感到那种重新拥有又失去的怅然。 如果再有第二次,她一定一定不会再眼巴巴去京都找他了。 散就散了吧,没有什么是散不了的,难过也只是一段时间,剜去的情感还能因为遇见不同的人再生出来。 顾明衍觉察到她的情绪,喉咙发紧了一下,音色更低:“饿了就先吃。” “我不饿。”牛排经过恰到好处的炙烤搬上餐桌,徐轻提起刀叉切下,粉色的肌红蛋白从肉里淌出来,没有做全熟,牛肉的风味是经过几天熟成开的,晕出格外浓郁的香气。 “娅娅。”他叫她名字的声音有点喑哑。 “这么叫我做什么,您太客气了顾先生。”徐轻把切好的牛肉放进口中,这个程度的和牛很油腻了,但店里能做到油脂与风味想融,外面焦褐喷香的里面还没熟透,徐轻吃了一口,觉得确实好吃得紧,但现在也不是个品尝美食的时候。 “怎么了,”他回想过几遍没想出来,下意识觉得心里很软很空,“你别生气。” “嘶——”这声有点委屈感了,徐轻还是第一次听顾明衍会用这样的语气——而且在恋爱里也是第一次听,没有理由就过来哄,别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她之前那次实在过程太不愉快呢。 宁越不会这样说,她也没想到顾明衍会这样说。 “我我没生气啊。”这句已经有点儿软了,“你是不是不吃?” “你要吃吗?” 徐轻:“……”她是猪吗!!! “我不要,你自己吃。”低下头又切了一块牛排,吞咽进去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的味道再加上玫瑰独特的花香,这间餐厅从环境到菜品都给人一种挑不出错的愉快体验。 “你昨天到哪里去了。”选了个时机好像不经意似的问出来,语气也是寻常的,“电话也不接。” “在国外,当时手机没有电了。” 顾明衍突然想到什么:“娅娅,我昨天去了哪里?” 霍这男人!突然问她吗她哪儿知道?? 徐轻睁圆了眼睛抬起头,男人一看就知道她忘了:“去见顾亚新,我父亲。” “顾亚新?”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非正式隐婚 第134节 “嗯,很多年前有个案子,现在打算重新审理了。”顾明衍语气平静说出这话,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几年的错误和包庇没到他必须退出律师界的程度,但为了瑞恩的招牌,他也不能继续做下去。 所以做出选择之前他就问过徐轻,法律和金融他选后者的话,她会怎么想。 “是假药——那个吗?”她心里一紧用的措辞也相当直白,说完之后才咬住自己舌头,“为什么要重新审?” “因为当时漏判了。” “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嗯。”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改变,徐轻心里突突的,只不过刚才是憋着脾气,现在是觉得有些发闷和难过。顾明衍会这样,他会把事情准备得完全妥当才跟人说,不需要任何人去担心,也不需要任何人去替他着想。 “没关系,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他第三次去碰女人的手背,这回徐轻没有躲。 “以前哪样?” “我们一起生活,恬淡平静的这样就很好。” 现在顾明衍也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生活很平静的那段时间,和妈妈一起等顾亚新下班回家,三个人简单吃一顿饭,这是他能想象出的幸福最简单的样子。 至于身边陪伴的那个人,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徐轻,如果她也同样这么想的话。 “可是你开律所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她同样第一个想到的是对方,旧案重审,那么漏掉的这几个人肯定会被送进监狱,但这些人她不在乎,她关心的只有顾明衍。 “我把公司法人的位置让给张彦承了。”顾明衍说,“没有关系,我仍然是持股最大的那一方。” “可是瑞恩它,它是你一手做起来的。” 徐轻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觉得心疼和难过,偏偏面前男人很平静接受了的样子,心里就更加着急:“现在重审你完全是在砸自己招牌——” “我想先读mf(金融硕士),之后从商吧,尝试看看。”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学法律?” “为了救人。”他没有那么高尚,比起想用法律维护正义,更多是想用法律保护亲近的人,虽然最后结果令他失望了,但这段职涯也不完全是空白,至少他成长了很多,也遇到了从来不敢奢求过的爱情。 宁越是一个好律师。 徐轻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记忆回到初见那天,法庭上他身着律师袍侃侃而谈,用他被那么多人所诟病的话术和手段,他为了赢,在底线内去争取赢,那时他站在日光里,明明是恣意轻慢的姿态。 但让人看不透,是极其冷漠的,而且孤独。 他和宁越完全不一样。 “也算一种经历吧,我也不觉得自己选择错了什么。”顾明衍很少说这种比较感性的话,他在跟徐轻解释,“这段时间会留在家里,读书或者上课。” “我——”她眸光颤动几下。 “……养你啊?”又补充。 “嗯你养我。”顾明衍笑了,他如今甩手不做事,但股权分红还是在的,这几年做的理财与投资那么多,别说“养”了,就算徐轻又想吃哪里的餐厅,坐哪里的游艇他也给得起。 等判决下来,郭添从他这里挖去的钱将被充公,但少了这个窟窿口子剩下就松络了很多,不需要住在君恒这样的公寓里,也许会买一个两个人住的小独栋,像在京都那样,有自己的健身房和小花园。 是他一步步为之努力并规划好的。 “完了,”徐轻瞬间花容失色,“我不该买的。” 整整七万块啊!一件衣服就这么没了,她心里有些后悔,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视线收回,又抬起眼睛看了看。 “这些菜……能退吗?”她问。 “应该不行。” “那其实m12的和牛也没这么好吃,”她嗤声,“还不如我煮的一碗青菜面。” 推门正打算上菜的店员:“……” “顾总慢走,徐小姐慢走,以后常来啊!”一餐饭过后徐轻提着大包小包打包盒回家,服务员仍不忘踮脚招呼道。 徐轻脚步一个错乱:“……好。”反正这段时间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你以为我去哪儿了?”男人握着她的手腕轻握了一下。 “我以为你——”徐轻抬起另一只手,食指竖起来正要说话,末了又躲避眼神,“算了,我没以为什么。” “我不会再走了。” 顾明衍呼吸声静静的,两年前那段时间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也许会一辈子这么过,成为兴丰和郭添的吸血泵,和他从前想的一样,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这样下去挺好的,不用顾及那么多,也不用牵连那么多。 如果徐轻有了其他合适的男人,他会立刻同意离婚终止合约。 但他没想到过去两年她还能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说喜欢他。 这个词有点遥远,也有点陌生,从前读书的时候不少女生跟他说过,但他只当一张白纸听过看过就算了,不多期待自己,也不好耽误别人。 徐轻说“我喜欢你”,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无措。 这句话跟多少人说过? 顾明衍不明白,喜欢不是法律,和时间一样会被人磨灭的,但也就因为这简简单单两个字他动摇了,坐在办公室里重新规划自己设定好的未来。 在这些要做好的脉络和条条框框的中间位写下“徐轻”这两个字。 她不是轨道上经过的某一个人,而是他的核心。 那时他就决定这样的不辞而别再也不会有。 “我什么时候以为你要走了?”徐轻眸光躲闪地撇撇嘴,“就猜你是不是工作忙而已,要不要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我早上手机就没电了,赶着工作没来得及充,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嗯。” “哦,那我没看见。”徐轻摊手转身看向他。 男人极高的身量站在她面前,完全把身后的阳光挡住,他好像站在光里,肩是宽阔的,俯身看下来,眸色漆黑里面情愫却很深沉,直白的那种深沉。 只亲了她的头发。 “我——”呼吸也跟着错乱了,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终于消失不见,徐轻觉得这会儿应该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变成不成句的嗫嚅。 “我们回家吧。”他伸出手臂,很温柔很温柔,好像怕弄疼她似的拥住她。 这样的清冷的怀抱,隔着纯白t恤她可以听见他真实且有力的心跳声。 “我那天喝醉了是吗?” “应该吧。” “……我忘记了,”她声音有些动容,“你跟我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他回,“我也忘记了。” 今天的阳光比往日歇得要更快点,傍晚四五点就聚积了厚厚的云层,街道上风簌簌的,像是要下雨。 徐轻靠在沙发上难得睡了个好觉,没睁开眼就闻到鼻尖有浓郁的饭菜香气,口水滋溜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套上拖鞋走进厨房:“你在做什么?” “排骨汤。” “我们带回来那么多东西还没吃呢。”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这一厨房的食材:“太浪费了,我们可以煮点粥然后把带回来的东西吃完。” “嗯。”顾明衍点头。 “嗯嗯。”点头如捣蒜の徐轻。 他伸手打开冰箱把拿出来的蔬菜按照原位放回去,徐轻回到沙发上缩进毯子里,抬头看到窗外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随着风声一块席卷过这座城市。 窗户关得很紧,但是能感觉到气温变得有些凉。 顾明衍打算把带回来这些东西用微波炉加热一下,还没动手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惊呼。 “嘶——什么情况呀。” 徐轻把手机充上电就看到几十个未接电话,分别来自于她的朋友、同事和领导。 “喂?小薛总。”挑了个最不应该不接的。 “喂。”是一个音色缥缈的女声,很柔,中间夹着一丝媚,“arna,你到底在跟谁谈恋爱?” 声音听着有些无奈,徐轻心里警钟敲响,连忙回:“我……没在跟谁谈恋爱呀。” “嗯。”电话那头小薛总松了一口气。 “我结婚了啊。”徐轻补充。 小薛总:“……” “看看热搜吧,这次我真压不住了。” “我……好。”电话挂断,徐轻没来得及一个一个回信息,打开热搜就发现挂在上面一前一后两个词条: “徐轻私会男友。” “顾明衍与美女共进晚餐。” 热度“hot”并且仍在攀升,原先说她傍大款想嫁入豪门那条已经不知所踪,首页基本全被这两条热搜覆盖。徐轻点开看了看,是几张画质模糊的图片,不知是真的拍得糊还是故意这么做,说她的那条可以辨认出她的头发和五官,顾明衍那条照片要更加模糊一点,只能通过衣服看出和专访里的一样。 “所以arna到底招惹哪位大佬了,一心一意想着搞她。但不好意思啊她有没有男朋友无所谓,我们这些老观众很乐意听见关于她恋情的好消息,只要对方人品好就行。”一个大v这么说。 还有其他的,观众或者纯纯看热闹的都有,这不是徐轻第一次引发网友热议了,当事人从来都没下场过,所以网友们态度更像“无所谓”和“观望”,只是和这位大律师上下同时出现,就算是巧合也有些耐人寻味了。 “喂?喂?”一个电话打进来徐轻没注意,翻动屏幕的时候就接起了。 “徐轻你还好吗?”是施诚的声音,“网上那些言论实在太过激了,我已经让人处理了,所以特地过来问问你。” 厨房门被拉开,顾明衍把热好的饭菜摆上餐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来。 “呃,这个不用管。”徐轻回答。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言论,但我看不惯这些人这么说你。”施诚急了,“他们怎么能说你和顾明衍是——呃,徐轻,为什么你的资料简介上写的是‘已婚’?” 身前有束目光跟针刺似的,徐轻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子:“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已婚。”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我姐开玩笑的。” “你姐跟你说了啊?” “她说你们是协议结婚!”施诚吸气,“好吧你听我说,你知道他是——” “怎么了?”徐轻抬起头,看着面前一双指节修长的手。 “我跟他说。” “……噢。”徐轻点点头递过去。 非正式隐婚 第135节 “你是她老公?”那头少年的音色也跟着上挑起来,“为什么偏偏要是徐轻,我另外给你找个人行不行?” “施诚你在跟谁打电话?”那头传来施荔的声音,“顾律吗?你这臭小子给我过来——” “嗯。”吃痛一声,“姐你听我说!” “我是她老公。”顾明衍也有些忍俊不禁了,“感谢您对我老婆的关心。” “我听你说这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施荔!姐!!” 电话那头一片鸡飞狗跳,施荔连忙夺过电话道:“不好意思啊顾律,我弟弟他被家里人宠惯了,没长大呢,说话不过脑子的,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关系没关系。”徐轻凑近。 “姐——啊嘶。” 徐轻把手机重新拿回来,在一片打闹声中小心翼翼按下红色按钮。 “其实施诚挺合适的。”他听到男人温润的音色,“跟你前两个比起来。” 徐轻:“……”她什么时候有前两个! “学历,长相,人品,都还算适合你。”顾明衍指节漫不经心地捻弄他的发间。 “他才二十二岁。”徐轻连忙说,“……还在读书呢。” “毕业后可以直接接管家里的企业。”他说。 “我——算了我不说了。”徐轻套上拖鞋站起来,被人拉到怀里虚抱了一下。 “去洗手,”他提醒,“过来吃饭吧。” 只是他现在不愿意放手了,如果施诚中途做些什么,别说施家,就算路易斯的本家摆在这里,他也会成长之后一点一点将人蚕食,再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手腕和决心。 “你刚刚那个眼神——”有点可怕,徐轻洗完手出来走近餐桌。 “没事。”男人搂住她的腰低头在脖颈处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将人放开,“不用管这些,先吃饭吧。” “嗯。” 徐轻想到自己刷去的七万块钱,一边吃饭一边又觉得肉疼了。 应该退不掉。 “你这段时间就一直留在家里了吗?”吃完饭后徐轻缩在沙发上问他。 “嗯。” “我得先算一下,”她算了算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钱,抬起头却被他手掌扣住后脑勺,“唔——” 鼻息留在落下的亲吻里。 他温和的,却是极其带有侵略性的。 要将人揉入骨髓的拥抱和亲吻。 良久放开,徐轻才攀着他的肩头闻到清新空气:“我们得紧巴巴过日子了……我给你买了一件西装,把我从前积累的红包都拿出来用了。” “这么可怜啊?”他笑。 “对啊,等我十五号发工资,”徐轻点头,“那时候带你出去吃一顿好的。” “……好。” 见她这样认真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顾明衍忍不住又把人拥到怀里来。 雨声中留下的是点点绵柔的亲吻和互相错乱的气息。 第103章 二人的绯闻是和顾明衍父母畏罪潜逃的消息同时在网络中炸开的。 舆论是利剑, 舆论也像毒舌,一勾一勾吐着红星子,徐轻早上开看新闻, 和往常一样起锅煎蛋,下面条,然后加水,看到滋滋冒油的煎蛋被凉水冲成乳白, 香气也随之溢出来。 吃早餐,和从前一样问好。 徐轻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晨光融融的, 她伸手就能触到了。 胡茬硬硬的, 摸起来就像仙人掌早期生出的刺。 “我给你刮吧。”她说。 “你会刮?”顾明衍抬眸睇来一眼, 随后点头, “那你试试。” “我这是第一次给男人刮胡子。”徐轻见他下颌处起了绵密的白色泡沫,踮脚去拿放在柜台上的电动剃须刀。 “新手用手动比较顺。” “这样吗?”徐轻换着拿了个手动的, “怎,怎么做?” “直接刮就行。” 应该是……直接刮就行吧,她握住剃须刀的手柄小心翼翼从他下颌拐角处偏移下去, 男人稍微一动她就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痒。”顾明衍笑了笑。 “哦。”反正不是疼就好,徐轻做了一次深呼吸, 第二刀落下来更加轻了, 那一点刀片上的利刃跟抵在她脖子上似的,说实在的,有点奇怪, 又有点陌生。 “我来吧。”顾明衍握住她的手。 “……那还是你来吧。”徐轻把剃须刀递过去, 只见自己剃过的地方仍然生出一点一点黑色的小刺, 有的地方又有些发红,被他重新剃过就变得很光滑。 徐轻伸手捧了一下,几乎感觉不到这里会长出胡子。 “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有,”顾明衍点头,“你上手的力道太轻。” “太轻也不行?” “也不行。” 其实徐轻也没想着认真学,只是看着觉得好玩,刀片将下面部的白色泡沫带走,被水冲刷过,脸上的痕迹就一点儿没有了。他刚刚洗漱过,身上的味道清爽而干净。 “早安。”徐轻踮脚亲吻落在下颌与脖颈的交界边。 “早安。” 窗外的风凉飕飕的,网上各种言论铺天盖地,但是没有人可以来打扰他们在一处安居的温暖。 徐轻出门上班,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一阵窸窣的窃窃私语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声语气不自然的“arna姐好”,徐轻嗯声算是应了,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只喝了一小口,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我的妈呀为什么这么多同款,告诉我这不是巧合。” 一个垃圾新闻跳出来,放在从前徐轻肯定下意识点右上角红叉,但今天新闻的主人公是自己,看见屏幕上自己那张被非主流广告拉宽n倍的脸,徐轻面无表情地点进去,好像在处理一件非常严肃的公示。 博主自称圈内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消息。他是这么编的: “我们顾律和小a是旧交,其实二人从大学时期就认识了,只不过当时小a一直有个暗恋的男生(这位男主身份也了不得,后面会提),但是由于诸多限制小a也同样爱而不得。 “二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展的呢?两年前小a去某县城下乡走访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别看顾律平时打官司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还是个痴情种,一直对小a不离不弃,在她下乡期间可谓百般照料。人心是肉长的,于是小a总算被打动,同意了顾律的交往请求。 “那么小a当时暗恋的男生是谁呢?—— 竟然还有广告,徐轻饶有趣味地把进度条往下拉。 “施荔的亲弟弟——施诚。意外吧?说明我们小a还是挺能看明白道理的,明显对她来说顾律是个良配,而比他小六岁的施诚虽然贵为世家公子,将来要继承家族集团的。但比起那些充满铜臭味的豪门,眼前的幸福才是硬道理,亲们怎么想呢?在下面留言和小编一起讨论吧~” 徐轻:“……” 编得好有意思哦,真真假假她都要看信了。 “老大,麻烦这堆文件都是要签字的。” 珍妮把一摞文件放到她办公桌上,表情也有点不对劲,像是想问又不敢,徐轻指着屏幕里那个附带图片的非主流新闻淡淡开口:“别犹豫了,编的。” “我就知道!老大上大学的时候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屁孩呢?”珍妮松了一大口气,“还是我看的那个靠谱,老大顾律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平安扣都有,好有仪式感啊!” “……你那个更不靠谱。”徐轻嘴角抽了抽。 “那要不看看我这版本——说前世今生可能性的,其实我们顾老板一直有个心愿没完成,那就是找到他做梦的时候看到的女孩,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徐主持在屏幕中笑容温和甜美……” 办公室里气氛又逐渐骚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两个完全不在同一世界,甚至很多人都不把他们看成同一次元的人闹出绯闻,怎么看怎么违和的同时……又莫名有点儿搭。 大家纷纷猜测如果传闻是真的,两夫妻的相处模式会不会这样——徐轻作为媒体人回家的时候说:“今天又发现很多在网上骂你的。” “巧了,我最近也处理了很多案子,正好给你提供素材。” 诸如此类种种,但不得不说二人的颜值非常搭,女方气质温润出尘,男方气质恣意散漫,站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撒旦在向天使告白,几张图缝合到一起加上滤镜,怎么看怎么旷世虐恋cp感。 但网友们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比如除了二人有同款平安扣之外,怎么还有同款卡通驱蚊贴,同款茶杯,甚至一些打卡背景都能轻松get到同款。徐轻其实不怎么发微博的,顾明衍是压根不看,但对于两个在各自领域有些知名度的人来说,他们会时不时出现在网上那些社会新闻的背景里。 一个越扒越不对劲的小瓜。 【我不信,除非arna亲口承认她结婚了。】某不知名观众说。 【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八卦的我就不明白?徐轻这几年受到的非议还少吗?】某不知名观众x2。 【顾明衍爸妈好像出事了,申城监察局连夜发的声明,你们没看吗?】 【我就不信他作为律师查不出自己爸妈当年干了什么事。】 【wc不会是“长生丸”吧,当年我爸妈还买过。】 【……】 舆论愈演愈烈,楼层堆起来叠得很高,这次舆论没有人去处理,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它慢慢发酵。然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徐轻仍然坐在办公室里神定气闲地处理文件,和往常一样容光焕发地出现在镜头前,收拾桌子,开会,然后准备下班。 那么多人的讨论对她来说似乎算不上什么。 此时的锦和餐馆大厅内,常来的熟客跟徐志回说了在网上看到的消息:“怎么都在说你闺女儿,她不是老早就结婚了吗?” “对啊,”徐志回向来不关心网上这些消息,“奇奇怪怪的,这些人闲。” “对啊,我也觉得闲。”那人点头,“我们看着办的婚礼,能是假的吗?” “……” “我们先走了老大。”实习生们朝她挥别。 “好的,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非正式隐婚 第136节 “注意安全啊。” 【为什么当事人没有一个出面回应啊?我不理解真的。】 【楼上是真不了解还是假不了解,他们一个做主持一个做律师,又不是你家姐姐哥哥的,为什么要向观众回应?】 【回应一声吧,毕竟还是有很多观众在关心arna的情况。】 【回应什么啊,看节目还看人跟谁结婚?】 【……不是跟谁结婚的问题,你看监察局的通报了吗?顾明衍是作为律师,知法犯法,他包庇自己父母那么多年,很难想象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比网上说的还差。】 整理背包,关电扇,关灯。 【怪不得瑞恩前段时间一直在宣传张彦承呢,原来法人早就变了。做贼心虚吧2333敢不敢出来说句话啊。】 【所以为什么手段这么让人恶心的律师能做到这样的量级,还有那些三观跟着五官跑的颜狗,我是真的理解不了。】 【也不能说他不是个好律师吧,因为律师的本职本来就是在合法范围内尽可能保障当事人权益啊。】 【6666一群月薪三千的人在这担心这个,他们一个京大一个申大毕业,做出如今的成绩也不是你们动动嘴皮子能说来的。】 【我月薪多少我还不能说一句了?搞笑这圈子就是乱,指不定谁跟谁什么关系,就网上提到那几个,搞在一起都说不定。】 背上肩包出门,徐轻坐进车里,抬起眼睛看见她眼前坠落的霓虹与高楼,蔚蓝色的夜空下是她从前想往的繁荣浮华,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有成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走向荧幕的时候如众星捧月,下了台她也能当一个务实肯吃苦的记者。 从前自己期待过的这些事一件一件成真。 顾明衍在家里,也许还在等她回家。 【@徐轻:/红本本(图片)。】 照片发上去之后启动汽车引擎,行在城市车水马龙的车流间,她觉得自己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 【@瑞恩:/红本本(图片)。】 两条信息几乎是同时发的,像在原本就已经沸腾的滚水里加进了一块儿金属钠,水火相接燃烧起来,挂在弦上的舆论拉至顶点,一些小平台服务器绷不住直接瘫痪,十年前的“长生丸”,几人的过往绯闻,甚至还有施荔张彦承的亲自回复,张彦承用瑞恩的官方号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连c.y.的老东家童锦锋也发长文让大家客观评论,不要手指比脑袋先行。 然而嗅到八卦的网友和媒体哪里会管这么多,两张结婚证一上一下的,时间竟然是三年前。原先那些虚构的“知情人士”爆料不攻自破,但到底顾明衍现在因为他爸妈潜逃的事情,网上已经腥风血雨一片谩骂了,此时再公开恋情无异于自毁前途。 “删了。”一个电话打进来,徐轻下车接起。 “你都不删,凭什么让我删?”走进电梯按楼层。 “现在是公开的时候吗?”男人声音明显带着愠怒,“我还没有处理好。” “那你开门啊。” 徐轻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看到身穿居家服的顾明衍。 “阿衍。”她把手机放下要抱,男人神情严肃地推开她。 “删了,”他解释,“我不能拖累瑞恩的名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封道歉信,之后我们再公开。”或者巨型一场盛大的婚礼,什么都可以,但现在不是公开的时候,她这工作性质本来就是做舆论的,突然这样她要怎么面对领导和其他同事? 徐轻:“……”好巧,她也准备好了一封道歉信。 肩头还是被人握着的,徐轻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和力道,顾明衍的口吻不容置喙,从他的角度来看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再一次被打破,像他们从前在京都的游轮上经历的一样,他想好怎么做了,徐轻同样想好怎么做,二人正好错开,用一种完全不用麻烦对方的方式。 “人在坚持自己的时候,”她抬起头,眼里清清泠泠,是带着光的,“会对那些被自己说服的人怀有愧疚——这是心理博弈上惯用的技法,以退为进。”比如从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争论来讲,你喜欢吃咸豆花,另一个人喜欢吃甜,你列举了很多吃咸豆花的好处,并说甜豆花多么多么恶心,那人被你说愣了,也赞同说好像是咸的更好吃一点。 虽然胜利的是你,但总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从而在另外的角度予以补偿。 记者多么神奇,是可以操控舆论的人。 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忽而男人眸色由深沉逐渐转为清明,灯光下好像泛着光辉的黑曜石,俯身将人抱进怀里,一手落在她后背靠上的地方,另一手握住她的后脑勺,手指一点点插进她的发丝间。 “轻轻。”音色有点暗,就在她耳廓边,带着极致的温柔。 “你也想好了。”徐轻说。 “嗯,我也想好了。” 没有人这么叫过她,无论是徐轻,arna还是娅娅,顾明衍喊她“轻轻”,像一种独特的称呼;她叫人的时候也不再是本名或者带了些暧昧的“哥哥”,而是“阿衍”。 超出爱情了,也或许仍旧还是爱情。 徐轻架好自己那个白色的小相机,定时记录,和他一起出现在镜头面前。 “观众朋——”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徐轻转头尴尬地看了顾明衍一眼,“重来吧……?” “嗯。”笑着回。 “大家好,”重新启动相机,徐轻清了清嗓子,“我是arna徐轻。” “我是顾明衍。” 嗯……气氛一下陷入僵局,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又忍不住笑了。 这样一茬一茬笑场也不是个事儿,徐轻懊恼地第n次启动相机,凑近看:“没电了。” “真没电了啊?”顾明衍走近她弯腰。 “要不还是发道歉信吧?” “这不是一场公关行为,”男人声音有些低,像冬过之后淌下的清泉,“而是我对公众……和我自己的态度。” “我是一名律师。”他俯身下来,长指温柔地替人理了理领口,“却做了错事,在我心智清醒的前提下。” 所以要跟公众道歉,跟自己道歉,也跟法律道歉。 私心与公心不应该有所交织。 是他配不上这个职业。 “你——”徐轻抿了抿唇,心里好像被说动了发颤一下。 这有什么呢,可以有不同的信仰和经历,甚至不完全相同的价值观。比如爱情多重要,前途多重要。回到主卧里关上窗,徐轻看到枕边那本被翻久了却没有任何折痕的《小王子》,看到书签里小王子的决定和他遗留下的那朵玫瑰,冬天说,你不要忘了,唯独你不可以。 “你看过这本书吗?”他问。 “只读过一遍。”徐轻回,看到他从浴室里走出来,领口处晦暗的,带着沐浴液的清香。 “里面有句话。”男人站在她身边,几乎没有思考就翻到那一页。 ——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将它遗忘。你必须永远对自己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 “你是‘小王子’还是‘玫瑰花’?” “都有吧,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 “……”差点忘了文科生和理科生风格迥异的思维方式(顾学文,a学理)的。 “不跟你讲了。”她抬头,目光相接的时候又忍不住心软下去。 相拥着入眠,睡醒还能看见你。 “我从前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顾明衍闭上眼睛对自己说。 没有这个机会对公众和自己说对不起,他认为自己应该烂在水沟里,或许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但是舆论沸腾,烟花烂漫。 启明星挂在天际,日出也即将来临。 第104章 “我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回应绯闻, 并不是哗众取宠,也没有在对哪个机关的决议表示抵抗。” 徐轻看向镜头,和往常一样, 她的风格是温缓绵和的,吐字轻慢,让人看上去像一株亭亭睡莲:“感谢台里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做一出关于我自己的专访。” 顾明衍走进法庭, 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穿着律师袍的代理人,法官的面孔是熟悉的,他听闻这件事也会有所怜惜和触动, 但一旦上了法庭, 他手中握着即将敲落的棒槌, 就是最严谨公正的化身。 “下面宣读起诉书。” “刚才我看了几篇评论文章, 分析我心理的,说我年轻急功近利;分析我行为的, 说我想借助炒作让事业更上一个台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徐轻说,“这些我都看得见, 会去看。但我丈夫不会,他其实,很简单……真的很简单。” “代理人请出示证据。” 从前顾亚新和黎燕在兴丰进行实验的照片, 他们在项目书上的签字, 还有很多顾亚新说过的话,在没发出去的宣传录像指点江山的样子,语气慷慨激昂的样子是非常滑稽的, 然而当庭没有人笑, 所有人都那样严肃, 去看十年前这些迂腐思想,自以为是,还有对金钱名誉的贪婪。 “他做错了,我同样也有责任。”徐轻看着镜头,呼吸浅浅的,“不是谁在保护谁,我们只是想站出来,一起正面地,真诚地同大家致歉。” “顾律师——”工作人员还是下意识这么称呼,然而出口却顿了。 他没有资格再穿上律师袍,只是面向大众鞠躬。 在法庭上,举着天平的孩童前,他不再作为司法从业者,而是一个普通公民。 所以法律还是保留一丝仁慈的吧,和他第一次带徐轻去监狱说的话一样。惩罚只是相应的惩罚,不是让你偷了几百块就判处死刑,这样严谨公正的态度。 郭添坐在被告席,很多年前他已经被处罚过了,此刻依然是包庇的错误,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请当事人签字,”法官的眼睛是利刃,看向庭下每一个人,“下面宣读判决书。” “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按照大众所想去处理遇到的每一件事。”徐轻手指紧了紧,“这句话并不是脱罪,而是认罪,知道这样做法是不对的,我也将停职一段时间,也许明年才会跟大家见面。” 那时候她就二十九岁了,镜头后的周雲突然抬起头,眸色颤动几下。 “在我停职的这段时间,将由我的同事珍妮——”徐轻说。 周雲低下眼睛,蜷进的手指又一点一点松络开来。 “——和周雲代出镜。”徐轻对镜头招手,“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再见。” 她第二次在舆论的档口跟观众们说再见,屏幕中的女人依然笑靥如花,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八岁,入行这么久,她眼中的光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arna姐。”周雲用手捂住鼻子,好像能挡住这一刻没来由的酸楚。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是她亲手带起来的,”一旁珍妮也捂住鼻子,用同样的语气说,“arna姐。” 周雲:“……” 一切都要告一段落。 下午的锦和餐馆,人来人往间满是家常炒菜的香气,小青小红踮起脚跟把屋檐上挂着的腊肉取下来,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响动惊了一下。 ——“你,你们这些小年轻,说话做事能经过一点儿思考吗?” 徐轻往后退了半步,也没有立刻说话。 “我们没有不经思考。”徐轻说话间语气悄悄的。 非正式隐婚 第137节 “还‘再见’呢,觉得自己很浪漫是不是?”徐志回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你,网上说你们协议结婚是不是真的?” “不,不是。”来自徐轻。 “是,伯父。”来自顾明衍。 “我真是****——!” 徐志回像是真的被气到了,退后猛吸了一大口气,整个面色都是通红的:“你们过来。” 他说完就往楼梯上走,两个人也在后头默默地跟。 推开那扇放杂物的房间门,徐志回从封尘已久的木匣子里拿出一瓶药和一份保存得很好的文书。 “为什么我这么惯着你,啊?徐轻?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是不是?”他想到官方发的声明,两个人事业同时滑铁卢,做父亲的觉得肺要气炸,“还有小衍——这是我找相关公司做的成分鉴定,你是律师,想来你也能看懂。” 顾明衍伸手接过,却没有看。 “还有这药。”徐志回晃了晃手里的白色药瓶,里头的药丸跟着哗啦哗啦作响,“你爹娘没有跟你说啊——他们卖的治眼病特效药本身就是假药,所以他们逃了,他们不是去找新的有疗效的成分,他们就是怕追债追情的找上门,所以逃了,他们不配让你去这么一家一家地去赔去还,不值得你这么多年去护,更不值得你现在赔进一切事业去认罪!” ——“爸爸!!”徐轻立刻出言打断。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徐志回发这么大火。 她不代表任何人,只是身为大学期间老师的学生,一个半脚跨入心理学的科班学生,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去考虑任何人的情绪,人的相处,人的平衡。 但是面对在乎的人,面对亲人,她的情感也会偏移,这是不可避免的。 是人的软肋。 但是身后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情绪伏动,屋内的灯光因为年份久远已经有了频闪,她只可以看到一道很浅很浅的人影,顾明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只是短短一句话:“我知道。” “行,好,你知道。”徐志回手里握着那瓶药,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单把徐轻拉到自己身边,“那我女儿,你打算怎么办?” 徐轻心里一紧,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 “叔叔,一开始协议结婚,是因为我想再见妈妈一面。”顾明衍抬起头,“她很久没有出现过,但上次我进医院,她来了。我想,如果我放出结婚的消息,她也一定会来。” 徐志回气得脸上垂下来的肉都在发抖。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女儿,拿她当——” “不是,是我先提出来的,爸爸。”见他手掌将要落下,徐轻连忙说。 她闭上眼,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前在意的事,那些生活中每个人经历的鸡毛蒜皮跟身边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她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才会因为一个对你不好的男人哭,才会在工作中遇到问题就感时伤怀。 这些太微不足道。顾明衍经历了这么多,但在她面前他依然是坚定的,而且温和的。 “你给我让开。” “是真的,我想着找个人结婚……”徐轻咬了咬下唇,唇色都是发白的,“应,应付你。” “哇呜!” “大小姐怎么了?”楼上传来好几声响动,正在收拾盘子的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 “娅娅挨打了。”小青皱巴着五官捂住耳朵,“好久没听到大小姐挨打了,有点不大习惯。” “呜呜呜……”是真的打在身上,打得很实,徐轻眼泪都要出来了,徐父仍然不解气,要不是顾明衍压着嗓子拦说“伯父好了”,他恐怕还能再来几下鸡毛掸子。 这丫头翅膀硬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催你结婚,你就是这么结的吗?”徐志回胸口起伏,“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当时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嘛!”徐轻觉得委屈,顾明衍轻轻拉住她的袖子,好像也觉得没有那么委屈了。 “我怎么说?”徐志回语气抬高,见人眼中带着不明的情愫看过来,“我——我那是担心你在外面会给人欺负去!有个男人照应着起码还好一点。” “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我——” “好了好了不要打了。”何惠君连忙从门外走进来,心疼地抱住女儿,“老徐,人娅娅多大人了。” “这么大人也不知道个轻重。” “……老徐,”何惠君扯他袖子,“其实当时你催得,确实比较急。” “我——”没想到媳妇儿也这么说自己,徐志回转过身,原先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总催娅娅把女婿带回来,现在忘了吗?”何惠君深吸一口气,“女儿再怎么错,她也是想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像从前读书一样……老徐。” 徐志回握着掸子的手逐渐松开,眸子动了一下。 “好了,都好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何惠君转头看向小两口,见她这位旧交的儿子,从前清瘦的少年现在也长成了成熟的男人,可以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动声色地把徐轻拉到身后,面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个人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好了。”何惠君又说了一句。 “……我错了?”几人一同走下楼,徐志回仍然在自言自语,想不明白似的。 “老徐,”何惠君叹了一口气,“抽空给女儿道个歉。” “我——”徐志回眼睛回避闪了几下,“……好吧。” “我知道了。”他说。 “老顾和燕燕他们……怎么样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们离婚了,各有各的生活。” 徐志回抬起眼睛看向远方。 天边海面与陆地交界的地方升腾起层层浓雾,阳光透过云层反射出澄清的橘色光线,好像上帝伸出一只温和的手触落人间。 郭添走出法院,整个胸腔还是不断起伏的。 突然收到来自法院的文书他整个人都懵掉一样,在原地沾了几秒,回想起之前种种细节突然又觉得合理。 从商这么些年他也有自己调整情绪的方法,既然他不打算继续交易下去了,那么郭添肯定也是要受罚的。 从窗外看过去,好像能从日色的反光里看到记忆里那个油腔滑调的小少年,喊他“添哥”,或许换个人也会喊“哥”,他处理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人际,而是早做好了打算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走。 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尤其是……当他手中握着的软肋不再是软肋的时候。 走出法院的时候他以为对方不会再跟他联系,没想到顾明衍叫住他,确实是比他想象里还高的,额上那道伤疤却依然清晰。 “添哥。”是不一样的语气,不像郭添想的,他在下自己掌控里的一盘棋。 “顾总。”郭添回。 “不用这么客气。”顾明衍垂下眼睫递来什么东西。 他以为是烟,结果却是糖。 “你不气我?”郭添问出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气有什么用,”顾明衍抬起眸,姿态又变成了他熟悉这种……恣意的,吊儿郎当的,“以后我做生意,您是前辈。” 他是前辈? 郭添心里是闷的,面上却笑了。 他剥开糖纸送进嘴里:“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童锦锋这么向着你了。” 顾明衍唇角微微勾起来,日光下看不透他的情愫,郭添呼吸轮过几道,最终还是叹了一句:“很厉害。” 很厉害,能为了以后的发展跟仇人谈笑风生,申城上位圈里能做到的也没几个。 怪不得一直藏拙忍着呢。 郭添笑了笑,心中某一根紧绷的绳逐渐松开,是今后如何与他绊脚打压这一根。或许他现在有这个实力,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商战嘛,谁也不愿多树敌。 “你老婆也人挺好。”最后条了句家常话夸。 “谢谢。” “没事。再见。” 另一边黎燕是有自己新婚丈夫陪着的,而顾亚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他表面上什么都没显露出来,过去这段婚姻与情谊和云烟一样消散了,该做的梦也做过,大都结果不算美妙,但过程是甜的,谁一开始跟人相处是不抱希望的呢。 “走吧。”老陈握住黎燕的手。 她经过自己身边,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 从前夫妻俩都有大学生文凭,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从前的婚姻很慢,他是写过一纸婚书的,也带着当时最诚挚的情意。 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顾亚新猛地睁开眼,从前的自己和那段逐渐被磨灭的自己相交织。 在那个思想还未完全开化的年代,他们也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与爱情。 “老婆,我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想挣钱。” “所以这些所谓的喜欢啊,体面啊之类,对我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 “说谎?那多简单啊,闭口不说十几年后带进土里去呗。” “对,我就是一个特别简单特别世俗的人。” “为什么非得做出承诺呢?我始终清醒,所以我不会一直爱你。” “放心吧,啊。” 第105章 爷爷是在二人办婚礼前去世的。 徐轻正在跟设计师掰扯她对新房的设计构想, 但沟通相对不那么顺畅,具体对话如下—— 设计师:你这个看起来既宽敞又狭窄的要求,我们做不了啊。 徐轻:怎么会做不了呢?我可以给你画图。(她真的画了。) 非正式隐婚 第138节 徐轻:你看, 这不就是了嘛! 设计师(接过看了一眼):我明白了,你是要空间立体感强,但储物多吧? 再比如—— 设计师:你这句“希望房子暖和一点,但也可以不那么暖和”, 这个…… 徐轻(脸红):噢后面这句是我朋友家的小孩加上去的,她最近在写周记,平时就这么凑字数。 设计师:所以还是希望房子暖和一点吧~ 徐轻:是的。 后面二人总算达成了共识, 这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两个人的小家, 再加上平时不用上班, 徐轻没事就往设计师那里跑。对方无奈说“你比我带的学生来得还勤快”, 徐轻就各种水果零食招呼着打马虎眼:“您辛苦~我这不跟你多沟通沟通,出来的效果也好嘛。” 设计师被她哄得直乐呵, 嘴上说来的次数太多,实际还是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虽说不是十几岁或者二十出头了吧,她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带笑的, 瞳孔很清澈,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一开始设计师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小金丝雀,后来偶然间听人提起才知道她当过卧底记者, 还下过乡拍纪录片, 虽然年轻,但也是在申城传媒界浓墨重彩的一位人物。 比起镜头里她或温和或揶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现实相处起来好像要更加开朗一些, 停职这半年瞧着胖了一圈儿, 裹着围巾和小棉袄过来的时候真像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女孩子。 瞧着温温软软, 实则带刺的那种。 “这个呢?一定要原木色吗?”设计师用笔套戳了戳图纸里卧室的位置,“喜欢在卧室用原木色?” “也不是颜色吧,可能希望能镀层就不要刷漆。” 现在是设计师的coffee time,二人坐在茶水间里随便聊聊,徐轻怀里捧着一袋拆封了的薯片,嘎吱嘎吱吃得很清脆,设计师转头看来,她伸出一只手:“来点儿吗?” 五十多岁了还吃什么零食……设计师抿唇:“来点儿吧。” 于是俩人在茶水间里一起嘎吱嘎吱。 “空房是这样的,最起码要停上半年散味再去住。你平时在抽屉里摆点柚子皮啊,橙子皮之类的,速度会稍微快一点。”设计师说。 “我们应该会停得久一点吧。”徐轻漆黑的眼珠垂下来左右一转。 “……我怀孕了。”她说。 正在嚼薯片的设计师:“……” “天哪,什么时候有的?”随后惊讶道,“恭喜你。” “一个多月的样子,刚刚查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上次宋名恩来的时候给她把脉看出来的,去医院一查果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顾明衍知道后连夜从京都乘飞机回来,他现在在上课,忙的时候就住在京都那边,有时间就回来陪她,或者徐轻偶尔过去浅游一下之前没来得及观赏的景点。 这个小朋友来得不是时候。说的明年回去呢,如果这样又要休假耽搁了。 “那是真的要注意一点。”设计师正打算跟她掰扯自己怀孕期间怎么控制饮食,怎么保证每天不多不少的运动量,还有哪些对宝宝有害,哪些需要忌口呀之类的,转头瞥见徐轻吃完了又拆了一包原味虾条,还伸出手来眨着圆溜的眼睛问她要吃吗,瞬间一席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我不吃了,你吃吧。”现在小年轻养生方式真和以前不大一样,设计师看她肤色莹润的样子,身上脸上有肉的同时又更添了几分娇憨气,说气话来软软糯糯的,应该是被丈夫宠得很好,她在这儿平白担心啥呢。 “那我吃了。” 她以前好像没那么喜欢吃零食的,自从停职回家之后偶尔看看书追追剧,嘴巴就完全停不下来,好像看剧时不吃东西剧情最起码要没意思一半。 可恨顾明衍和宋名恩两人时不时飞过来,把她瘪下去的零食柜填得满满当当,话里话外都要她多吃点的意思。徐轻一开始还没怎么察觉,直到上周末去健身房上了一次称,那上面的数字差点儿没让她当场宕机重启。 ……怎么会这样,她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达到这个数字过。 “小娅宝贝没关系,胖了美,珠圆玉润的跟个剥了壳的荔枝似的,让人打眼看去就喜欢。”宋名恩这么哄她,“你看镜子里哪里胖了?脸小小的气色也好,身上没一块肉是多余的,健康着呢,放心吧,啊。” 徐轻怀疑。 一次她问顾明衍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变化,对方把她拉进怀里吻了吻,说:“没有变化,你这样很好。” 都“你这样很好”了,还“没有变化”呢,徐轻想,男人的嘴都会骗人,尤其是顾明衍看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得好像能把人融化。这样的眷恋太容易让人沉沦了,好几回徐轻想重新跟着视频里自己喜欢的主播做瑜伽,瑜伽球买回来没滚几圈就哼唧着累在地上。 不就是肚子里多了个球,还能把人累垮不成。 徐轻叹气,既然“迈开腿”不行,那就先“管住嘴”吧! 她狠心将那满满一柜的零食锁了起来,钥匙藏到她够不到的地方。第一天照常煲剧看书睡觉觉得没什么,第二天做什么都觉得没精神,感觉少了点儿什么似的,于是又搬了个凳子把钥匙从衣柜上面拿下来,打开零食柜的瞬间感觉原来的自己又回来了。 “所以人还是不能减肥。”设计师说。 “所以人还是得减减肥。”徐轻说。 “……是吗,看你面色这么红润的样子,有什么好克制的呢?”设计师艳羡地看了她一眼。 “减减肥,免得我以后太不节制,上镜都上不了。”徐轻叹气。 “你以后还做幕前啊?” “三十岁以后就不做幕前了,我不是科班出身,专业性强的比如新闻啊,体育或者法制都做不了。” 徐轻其实已经做好打算了,这个小宝宝她肯定要好好照顾,好好生下来养大,至于之后嘛,或许会像虞莓之前一样做部门统筹和七组现调工作,转幕后也不错,现调任务可以交给底下副手,工作和生活会平衡很多。 “你想得还蛮开的感觉,我现在跟很多年轻人说话,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可能我在家里呆久了吧,看什么也都差不多这样儿。” “哈哈你是有福气。” 徐轻从设计师那里回到君恒,家政阿姨已经把饭烧好了,徐轻喜欢吃饭前先喝汤,可能是“养生”观念在作祟,汤里浮上来几颗清苦的中药材,连着肉香浓郁的排骨汤都沾上几分药材独特的口味。 刚开始喝会觉得有点奇怪,后面越喝越觉得香,她也跟着阿姨学会辨认了很多中药。 “回来了吗?”顾明衍在玄关处换鞋,徐轻惊喜地小跑过来搂上男人的腰。 “当心一点儿。”有力的手臂将她搀扶住。 “先生回来啦。”家政阿姨手心手背在围裙上揩了两下,“我说呢,今天太太在期待什么。” “我又不知道你要回来。”她期待的是今天喝点什么汤。 “给我就行。”阿姨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米饭,顾明衍伸手接过来放上餐桌,“今天做了些什么?” “老样子嘛,没什么好做的。” “没跟黄莉莉她们聊聊天?” “没有啦,人家品牌做到国外去了,可不像我这么闲。” 家政阿姨做完事情就走了,二人面对坐着吃晚餐。徐轻抬头看向顾明衍,觉得他好像比之间经营事务所的时候还要年轻许多,上课期间经常是戴眼镜的,估计戴久忘了摘,吃饭的时候镜面上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其实本身五官就生得温润,眼睛遮住眸光显得更加清俊几分,身上穿着宽松灰色卫衣,喉结到下颚的线条都是分明的,肤色比以前白,瞧着真像刚出社会的男大学生。 “这么好看?”微微上扬的语调。 “那确实怪好看的嘛,”徐轻也没遮掩,“……你大学时也这么穿么?” “上课就随便穿穿。”顾明衍将袖口稍微往上带了带给她剥虾。 “我最近不想吃虾。” “想吃什么?” “想吃螃蟹。” 现在已经过了吃蟹的季节,十二月过后几乎一天比一天冷,徐轻平时喜欢抱着个暖水袋凑近电炉旁边看电视剧,手里还要捧上一杯热水。 “怎么突然馋螃蟹了?”顾明衍失笑。 弄倒是好弄,只是螃蟹性寒,他还真不知道她能吃多少。 “昨天看了个吃播,那个up自己煮海鲜粥,里面有虾,螃蟹,蛤蜊什么的,觉得有点馋。” 徐轻以为他或者宋名恩会来劝劝自己什么的,没想到第二天顾明衍还真帮她把海鲜粥弄来了,里面有她说的各种海鲜,用了姜丝做辅料,入口满齿鲜甜。 “好吃吗?”顾明衍问她。 “好吃!!”捣蒜似的点头,“我爸肯定也爱吃这个,他最近人老了开始挑食儿,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徐父徐母不打算放弃餐馆生意和现有的工作,基本就是二人得空了会去坐坐,吃吃饭帮帮忙什么的。徐爷爷大多时间都在后院儿那边约老太太跳广场舞,听听越剧吃吃花生,活得倒也自在。 所有人都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会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撒手人寰,就连徐志回也不知道。 他第一反应是懵的,看着床上沉沉睡着的那位安详的老人,体温冰冷了,也没有了呼吸,但面上是带着笑意的。 无病无灾,就这样在睡梦中与世长辞,而且估计是个甜甜的美梦,老人睡着了还忍不住微笑,面容安详,好像在从容地拥抱,和迎接死亡。 徐轻接到消息连忙赶回去,看到自己爷爷的一瞬间泪水掉落下来:“爷爷!” “哭什么,这是白喜事。”何惠君拉过她的手,“你爷爷是寿终正寝,我们准备准备办丧事。老爷子生前喜欢热闹,我们也给他准备一个热热闹闹的葬礼。” 何惠君说话做事总是从容的,倒是徐志回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 他转过身,沟壑布满的面孔已然泪流满面。 爷爷活到八十多岁了,徐轻想,活到这个年纪的老人也有不少,但像徐爷爷这样无病无灾安享晚年的却是万幸。他早年喜欢收集字画,老了听越剧昆曲,一个人也能活得自在逍遥。 不少客人都说徐家这位老爷子心宽,但徐轻知道他其实是很爱和爱奶奶的。 他会给她念奶奶写过的诗,还会把奶奶的画像很小心地藏在书本的最里面。 很多人在珍视的另一半去世后活得郁郁寡欢,但爷爷没有,他像奶奶叮嘱的那样每天按时起床锻炼身体,手都打颤了还能练练字,他在用心地活过每一寸存在的光阴,因为他是在替两个人活。 “爸爸收集的这些字画该怎么办?” “摆着吧,挂在这里也挺好看的。”徐志回说,“柜子里的东西也该整理整理。” 爷爷故去了,他的这些后人打开老人存放小物件的抽屉,发现里面除了婚书、红绳,还放着一叠用油皮纸包裹的信件,落款是“愤怒的tomato”。 谁能想到这样鲜活的文字竟然出自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之手。 前来悼念的食客和故友们络绎不绝,家里人怕徐轻累着,于是想法子让她多休息不要太过操持。其实宝宝也才将近两个月大,她吃什么什么香,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家围在屋子里给老人守夜,徐轻握住顾明衍的手,想到这么一个温暖的人就不在了,人没有灵魂,只是存在过然后消失。 “爷爷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明衍问她。 “爷爷以前……”徐轻回,“就我读书那会儿吧,我爸对我要求特别严格,爷爷总是护着我。” “但听说爷爷从前对我爸要求也是很严格的,这叫隔辈亲。”她又补充,“但我爸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 徐志回:“……”他还听着呢。 几人守岁的气氛倒不像寻常人家,反倒是松快且温馨的。也没有一定说“守岁不能吃东西”之类,一来几人忙忙碌碌一天也累了,二来徐轻如今怀着宝宝,家里人都怕她饿着,哪儿能为了逝者亏待活人。 “今天‘为父’不跟你计较,”徐志回难得用词文绉绉,“想吃点什么?” “……想吃烤地瓜。” 非正式隐婚 第139节 用小电炉烤的那种,是她学生时代最喜欢吃的东西。 “就吃这么点?” “我吃我自己烤的,味道不一样。”徐轻把那个小电炉从自己房间里翻出来,插电把地瓜一个一个放到旁边,胖嘟嘟的好像一圈小圆球。 “不是,你怎么动作这么熟练呢?”徐志回突然想起什么,“当时让你不要烤,不要烤,结果背着我偷偷烤?” “呃这个……” “好了好了,又说。”何惠君扯他袖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当时二人扯证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基本挑了个上午趁人少就去了。现在想来是应该补办一个婚礼,不是给大众看的,至少给对方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原定时间是下个月。”顾明衍回。 “是有什么事情吗?”徐志回问道。 “倒是没有。”顾明衍想遵循他们的意思,徐父徐母看得很开,笑着给他们贺喜。 “可要早点办,”何惠君道,“过了三个月显怀,娅娅这么爱漂亮的肯定得不乐意。” 徐轻:“……”她哪里爱漂亮了,那是为了出镜好不好! “嗯,好的伯母。”顾明衍点头。 葬礼热热闹闹办了一个星期,顾明衍要回学校上课了,二人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君恒的屋子里,徐轻早早备好了各种保养品躺在床上涂妊娠油,顾明衍洗完澡出来顺手接过:“我来。” “你早点睡吧,明天六点的飞机呢。” 这点熬夜不算什么,何况可以在飞机上补觉,对比他以前管理事务所的时候作息规律多了。 顾明衍拿了个垫子塞在她空落落的背后,开口道:“除了婚礼还想要什么?”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徐轻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要你早点毕业回来陪我,这点好么?” “是说别的方面。”顾明衍低着眼睛也轻轻笑了笑,“我在京都一场拍卖会看到一颗宝石,蓝色的,广告商包装还挺有意思。” 她没怎么戴过宝石,当然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商业主持活动少了很多,平时戴也没必要。 “这些拍卖会的东西溢价太高——”徐轻突然想起什么,紧张道,“你买了吗?” 生怕他手比口先行的样子。 “当时想拍,主办方说是非卖品。” “非卖品摆出来做什么?” “非卖品的意思是不能用金钱进行交换,”顾明衍解释,“除非得到宝石持有者的青睐,她会将宝石作为礼物赠送给你,而不是将它看成一件商品。” “噢……那你拿到了吗?” “没有。”顾明衍忍俊不禁,“怎么是我想拿就可以拿到的。” 徐轻当个冷知识听了,正好这时顾明衍也帮她涂好了妊娠油,二人在开着暖气的卧室里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顾明衍醒来动作很轻,徐轻翻了个身没有醒,睁开眼时已经是中午了。 老爷子的葬礼告一段落,锦和餐馆依然忙忙碌碌生意兴隆,只是徐轻回家陪伴双亲的次数明显增多,从开始的两周一两次改为一周一两次,何惠君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但看到女儿吃了饭还能活蹦乱跳,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期间徐轻去过一次黎燕家,是对方主动过来邀请的。穿着一身碎花连衣长裙,头发梳起来干干净净盘在耳朵后面,比起从前她气色明显好很多,也通过介绍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和老陈散散步喝喝茶什么的,不用每天担惊受怕,更不会在夜里突然心悸一下惊醒。 “那个,我去给您倒杯茶吧。”徐轻站起身倒了两杯橘酿,一杯留在自己这里,另一杯递过去,“清橘酿,还蛮好喝的,伯母应该爱喝。” “你自己做的吗?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黎燕是变着法子夸她。 “啊……不是不是,是给我调理身体的中医做的。”徐轻连忙摆手。 气氛静默了几秒,她才又找话题:“伯母这一路过来累不累?要不休息一晚再走?” “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去我家里坐坐的。”黎燕摆手道,说完又怕徐轻听了不舒服,解释道,“当时我走的时候,把小衍从前常用的爱玩的那些东西都带走了,现在留在那儿,觉得还是给你比较好。” 徐轻犹豫了一下,抬眸看出黎燕眼里的真诚。 其实她没有正面跟顾明衍的父母说过话,顾亚新国内国外到处跑,黎燕主动来找她还让她有点意外。 “好的,我一会儿跟您一起过去。”徐轻点头。 她想起自己带在身上那半块平安扣,何惠君说黎燕从前还抱过她,在襁褓里的时候。只不过那是徐轻还是个小婴儿,她哪里能记得。 黎燕和老陈搬出来了,二人不再住在那条闭塞寒冷的巷子里,而是挑了个比较普通的旧式居民楼。 “这是小衍从前爱拼的积木,他手巧,我们不在家他就自己捣鼓这些。”黎燕回到家,从柜子后面搬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小箱子,“这些是他从前喜欢读的书,我这里就有几本,大多是在他那里。” “嗯。”徐轻点头。 “这些是他以前拍的照片。”黎燕从最底下拿出一本相册,“他其实不太爱拍照,但是熟悉的伯伯婶婶都喜欢给他拍,摆着臭脸一副我不情愿的样子。” 说着黎燕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窝是深邃的,眼睛的形状也很好看,因为苍老和过度的操劳皮肤松弛下去,但颦蹙之间仍然能显露出当年骨相美人的韵味。 “你看。”她把相册递给徐轻。 “嗯。”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些照片,顾明衍坐在书桌前的,或者和很多小朋友站在一起的,没有想到他小时候的气质会是这样,比她从前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矜贵内敛,少年的眉眼间带着一股清冷的书卷气,很难想象他后来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徐轻从第一面看到的那样。 “他从小就被人夸生得好看。”黎燕说,“当时我们院儿里还有别的小姑娘啊,也都喜欢他。” 但黎燕把平安扣给了徐轻,像一根连接两头的红绳把二人的宿命紧紧捆在一起。 “还有这张——” 说起从前美好的记忆,黎燕如数家珍停不下来了。她愿意说,徐轻也静静地听,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徐轻下意识站起身挪到墙角去,才看见顾明衍满眼焦急地走进来:“没事吧?” “……没,没事呀。”怎么会这么问呢,徐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但男人还是上上下下把她检查了一番,最后才松口气将人拉到身后。 “小衍。”黎燕有点惊喜,这点情愫盖过了她心里那几分失去的怅然。 “下次跟我说声。”顾明衍手掌环在她手臂间轻轻捏了捏,看样子是紧张坏了。 “我……听说轻轻怀孕了,才偶尔去见见她的。”黎燕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还是高兴的,她知道小衍现在过得很好,也知道他妻子怀孕的消息,于是整个人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现在还不足三月。”顾明衍叹气,“我们也是紧张着。” “嗯。”黎燕点头,有点无措似的捏了捏衣摆,“我是有些唐突了……小衍,今天来了要不在妈妈家里吃顿饭吧?妈妈去给你们做。” 徐轻转头看向顾明衍,向他征询意见。 “你想留吗?”他却过来问她。 “想,”徐轻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刚刚看了你的照片呢,和现在基本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和你戴眼镜有点像,不戴就不像了。” 徐轻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照片,顾明衍起身去厨房帮忙,母子俩现在话也很少了,黎燕下意识让他递筷子,把手放下仅仅触到空气的时候才恍然似的把手抬高。 上次小衍帮她做饭是什么时候?太久了,那要回忆很多年前。 他长这么高,甚至也要成为父亲了。 “我以前就觉得你会喜欢这姑娘,”黎燕低头切菜,一声一声的,“他们家氛围很好,父母都是明白人,背景也干净,养出的姑娘不会差。” “我见过她?” “对啊,你见过她。”黎燕点头,“你忘了,从前有个打扮得像公主一样的小姑娘,过年挨着你坐还会向你要糖吃的——你应该忘了吧,她也不一定能记得了。” 顾明衍确实忘了,徐轻也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因为父母辈有互相帮衬的关系,他们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是见过面的,只是见面次数不多,就算聊得很愉快记忆也不会停留太久。 “她生日的农历是你的阳历,”青椒下锅升腾起白烟,黎燕咳嗽几声道,“当时我们也觉得稀奇。” “我来吧。” 顾明衍接过勺子,黎燕站在后面去看他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这些记忆经过那么,那么久,除了天天都挖出来想的人,谁还会记得呢? “轻轻,你吃不吃辣椒?”黎燕从厨房探出来问道。 “我可喜欢吃了。” 徐轻作势就要起身,忙被人拉回到沙发上:“坐着吧,啊。” 徐轻:“……”她只是怀孕,又不是没手没脚。 一餐饭吃下来气氛还算融洽,徐轻坐上副驾驶,承载着记忆的小箱子被塞在后头,整个人都觉得满足起来。 “你今天没有课吗?” “明天也没有。” “欸?最近课这么少。” “我期末评定过了,”顾明衍轻轻笑了笑,“不是说让我多回来陪陪你?” “说过就能过?” “提前准备好就能过。” “……” 一段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二人回到家里,徐轻把那个小箱子和自己从前的小箱子并排一起放起来,关于他们错过的这个青春和童年,里面承载了许多。如果当初顾亚新并没有去做他梦寐以求的“长生丸”这一切倒回去重新开始,或许他们仍然会遇见,但就不会是这样一个故事了。 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可能比起宁越来会先一步注意顾明衍。 一个看起来心机颇深(?)的小少年,对穿着小公主群的她爱答不理—— “我对你爱答不理?”顾明衍笑了。 “你小时候就长那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徐轻反驳,“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肯定也对我爱答不理啦。” “不可能。”他回。 “编故事呢,又不一定会是真的。”徐轻皱了皱鼻子,“那你说说你会怎么做?” “我吧……”他长指在桌面上轻轻捻弄一下。 “不告诉你。”他说。 第106章 婚礼在次月中旬如约举行, 受邀的宾客有很多,都是从前熟悉的朋友或者同事。 礼服是上个月已经定好的,但真正要穿了发现又小了一圈, 徐轻在后台跟侧腰上的拉链对抗,场上战况逐渐白热化……最终只听“滋啦”一声,在徐轻瞪圆的眼睛宣告比赛结果。 非正式隐婚 第140节 天……哪。 “——我,我把礼服搞坏了!”她连忙给顾明衍打电话, “阿衍,你在哪里呢?” “在外面。”顾明衍也没有想到大一号的礼服还能被撑坏,二人对视一眼, 徐轻吞了口唾沫把视线挪开, 顾明衍倒是不算着急, 这套是中式旗袍风所以显得紧, 其他各种款式的敬酒服还有很多件。 “我让人多准备了一套。”他说。 “真的?”徐轻不信。 “真的,”顾明衍长指揉了揉眉心, 没想到做事缜密的职业习惯还能用在这里,那件是偏大半个尺码的,现在穿在徐轻身上正正好。 “太好了, 跟我想的一样没有任何瑕疵。”说的是她这场婚礼,每个女生都希望自己婚礼能和梦想中的一样,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徐轻换了衣服也没有立刻上称, 她现在身体里还有个小宝宝。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甚至可以听到宝宝胎心的跳动,一下一下的, 好像连着母亲的心脏。 门外小柯在张罗客人, 徐轻坐在休息室里吃糖, 听到宾客有说“哪有新娘不出来敬酒,走一遭就算了”的,小柯连忙说:“是宾客带来的家属吧?……哦怪不得,那这边不欢迎您出门请左拐呢。” 那人立刻打哈哈搪塞过去,徐轻倒不是很在意,这场婚礼是补办的,从喜糖到流程每个细节都设计得非常到位,但是不繁琐,一套流程走下来徐轻靠在沙发上头一下一下点着将要睡了,顾明衍给她拿来一个小毯子:“想睡就睡吧。” “还有一轮酒没敬呀。” 顾明衍说无所谓,徐轻一定打起精神来换衣服出去,挽住自己身边人的手臂,在一片温馨的祝福声里。 “宁总。”ju总部顶楼,助理拿着文件敲门进去,看见自己老板手指在触摸屏上点了两下。 “什么事?”他没有抬头。 “噢,这些申请是需要您过目的。”助理注意到老板今天情绪好像有点不一样,但低头只当没有看见。 “放在这里,”宁越点头,“出去吧。” “好的。” 宁越最近在接手ju,从前这个办公室请人重新装修了一遍,原先那个超大号落地鱼缸被人抬走,繁复的设计也变成了更为简洁的黑白色系,他不习惯那么大的落地窗,在新修的栏杆上养了几盆绿植,偶尔给它们喷喷水,绿意盎然的,长势也很好。 其实他从前没怎么养过花草,一来是不怎么喜欢,二来是觉得没必要。后来去化福县做了半月义务法律咨询,那里的人很热情,临走前还给他送了几盆绿萝之类的花草。 那就养着吧,扔了怪可惜的。 宁越伸手打开文件,白皙的指节掀起纸页一角,却突然停顿住,目光落下来。 徐轻的婚礼他看了,二人共友在朋友圈里发的,一些媒体朋友祝贺也有,画面中的新娘子换了好几套衣服,妆感并不是很重,更多是从皮肤里透出来的好气色,莹润动人让人挪不开眼睛。 身边那么多陪着祝福她的朋友和同事,铺满小路的花田上飘扬着气球,是梦幻一样的场面,蔚蓝色的天空与平静的海面相接,好像海面的另一边是伸手可以触到的,美好的未来。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场梦幻盛大的婚礼,他也可以给她。 二人从前的感情开始得实在太过仓促,甚至没有经过相处或者叙旧,徐轻是个温温柔柔却敢爱敢恨的姑娘,她将喜欢藏了这么久,在一起之后看他的目光却很明显。 再不会有女孩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清澈炙热,而且非常真挚的。 喜欢就是喜欢。 后来分手……放下也是真的放下。 宁越自诩是个头脑非常清晰的人,把家庭工作和事业理得很清,他一直觉得用“多值得爱”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是非常幼稚的,爱情可以说是……生活里的一场游戏或者调味品,幸运一点的话,它可以是港湾。但绝对不是必需品。 人生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是吧,比如工作,学习,或者发展爱好,去探索很多未知。 即使分手也没必要心心念念想着哪个人不忘。 也许徐轻后来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也做到了。 但宁越没想到的是真正心心念念忘不了的人是他。 或许觉得这姑娘能傻傻的在大学里等他四年,后面入职电台,又开心地把东西搬过来和他一起住。她的感情单纯而且纯粹,像晨光底下沾着露水的蔷薇花那样,摇着叶子说“你看看我吧,我很好的哟”。 不会因为怕受伤而拉扯着试探,很喜欢一个人她会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你了。 除非他真的让她失望太多。 刚到伦敦那段时间宁越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和从前几次出差学习一样,该怎么做仍旧怎么做,或许还想着回去之后小姑娘会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起吃饭看看书,或者做点别的什么闲事,互相陪伴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很安宁,像是被温暖轻柔的细羽填满,让人更有力量也更积极去面对家外面的风和雨。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徐轻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一次他在网上看到新闻,她乘地铁跟一个偷拍男正面硬刚,视频在网上传开说什么的都有,宁越想她应该不习惯被人这么议论,但其实徐轻本身并没多在意。 他出手将舆论压下去,当晚给她打过去一个电话。 第一通是被挂断的,他犹豫了一下正要再打的时候,对方突然回过来。 那时他心里是松了口气是的带着惊喜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我下周估计要回来。”其实是有工作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想这么说。 “哦,好呀。”她说话的语气活泼中带着客套,好像能用这点欢快的揶揄掩盖二人从前搁置的过往,至少表面没有冷场,她不是一个会轻易跟人撕破脸冷战的人,哪怕后来他们分手很久在化福县的民宿里遇见,她也依然是面带笑容的,哪怕疏离了很多。 为什么真的要等到后来才去明白,宁越和从前的好友魏子烨聊过几次,二人是高中室友和同学,听见这个消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样也好,至少你不会再蹉跎她——互相不蹉跎嘛。” “我过去对她很不好?” “这个,物质上来说你对女人都挺大方的,但谈恋爱嘛,又不是一定谁依赖谁的关系,相处平衡才能长久……你要真不那么喜欢她就放手,人家高高兴兴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你也经营ju做你的大老板大律师,谁管你呢?” 魏子烨说,实在不行你换个人吧,也不是没其他好姑娘了,愿意跟你去伦敦的一提就有一大把。 “谁跟你说这个了。”宁越笑,当时他没有多说,后来一个人回到名仕安居的房子里,还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陈设,少了个人却仿佛不再能被称作是“家”。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呢,换个人行不行呢,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他原先想着把自己心态调整好,去接案子去做义务咨询,过去那么久在人群里看见她,心里还是会和往常一样莫名慌乱一下,三十来岁像个刚大学毕业的愣头青。 大学她等了自己四年,如今他又等了她四年,这笔债还完,他和自己计划的那样接手ju成为颇负盛名的律师和企业家,在平台上看到她婚礼的视频和照片,想到时间倒退回去,如果当时他把她看得再重要一点,会不会现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自己。 他也可以给她一场梦幻盛大的婚礼——时间回到现在。 画面中女人以水代酒,时不时保护一下自己腹部,她怀孕了,宁越是听别人说的这个消息,高中班上的小班花怀孕了谁都要感慨一句,然后在朋友圈里温暖地送上祝福。 他却连一个说出祝福的权利都没有。 错过就是错过。 宁越站起身,站在那几盆绿意葱茏的绿萝前看向窗外,这里是他熟悉的申城,记忆不会改写,错过的一切也不会重来。 或许这样的结果也好吧。 她嫁给一个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有他没有理解过的,相爱的价值。 “爱丽丝小姐,好久不见啊。”张彦承一身笔挺的西装,胡子也刮干净了,只是眉眼间没有了从前那股妖孽的轻佻气,看上去清爽成熟了许多。 “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来的。”这回说对名字了,安娴抬头,伸手挽住自己新交的外籍男友,“好久不见。” “噢……你好。”张彦承摸了摸鼻子。 “倪好~”来自中文说得不是很好の外国友人。 “我们先进去吧。”对安娴来说张彦承只是她感情生活中错过的一段,后面工作谈生意发现年纪小的奶狗狼狗也很香,反正各有各的好,换句话说就是没玩够。 比起再去怎样爱一个人,她选择的是不如爱自己。 “哇新娘子在抛花球!”宾客们热热闹闹欢腾道,“谁想结婚的赶紧去接啊!” 张彦承耳朵一动立刻飞身去接,没想到那个花球稳稳当当落在了安娴这里。 “哇……”周围一片惊呼声。 安娴:“……”其实她并不是很想要。 “下面请这位接住花球的女士上台说两句。”司仪拿着话筒眉飞色舞。 “呃,”安娴被迫上台,看了看身边穿着礼服容色皎然的新娘子,“那个,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走过场的一句,然而台下宾客跟听到什么十分感人的肺腑之言似的鼓起掌来。 “说得真的太好了。”宾客a抹泪。 “是的,我们都应该幸福啊。”宾客b赞同地点点头。 “呜呜,让我想起从前没有跟我一起走到最后的初恋……”宾客c就有点抢戏了。 安娴:“……” 十分尴尬地下台回到自己男友身边。 “你刚才,说了什么?”他中文还是有点蹩脚。 “祝福的话。” “哦,”男友表情严肃地点头,“真感人啊!” 安娴:“……” 这场婚礼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落幕,徐轻和顾明衍向往常一样回家,换鞋然后刷卡开门,和之前一样,和以后很久很久的平凡岁月一样,相伴同时守着两个人的一日三餐。 或许过不久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作为他们独特的礼物降临。 “这些照片真好看。”她以为自己重了上镜会显胖,但现在一张张翻着,觉得自己脸颊边一点小肉肉也很可爱,人是美的,幸福比多少化妆品的堆砌都要来得动人。 “娅娅,”顾明衍将她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宝石。” “——什么宝石?”徐轻转过头,看见男人修长分明的骨节里静静躺着一颗蔚蓝色的坦桑石。 “真漂亮,这是你说的那个吗?卖家同意给你了!” 她伸手接过放在掌心,蓝色的光斑像在手心流淌的波痕。 不是说得到卖家青睐才同意赠送吗,徐轻抬起眼,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尽是温柔。 “她是……给我的?” “是,”顾明衍点头,“她说作为我们新婚的贺礼,今天才让人送来。” “所以是给我们的。”徐轻伸手握了握它,有点凉,好像光泽里蕴藏着几分通人性的灵动。 “也给我们的宝宝。” 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塞满,幸福来之不易,得到了却显得那样平常。 “阿衍。”她踮脚抱住人的脖子,和往常一样,只是现在婚礼过后身边充满希冀和祝福。 “我爱你,好像很少这么说过。”顾明衍平时不会说这种话,他手里力道极轻的,将人搂在怀中,“现在我有资格对你说了。” 我也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和未来一起。 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选择。 她闭上眼,眼角一片动人的湿濡。 “我也是。” 非正式隐婚 第141节 那就煽情一下吧,在这样寻常的岁月里。 相拥,然后平凡且诚挚地相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同系列文《非正式诱想》,女主明艳大美人浪子回头,男主商界精英棋逢对手,商战物欲与拉扯,成年人间互相拉扯的感情,走肾再走心,期待一下啵~ 《非正式诱想》文案: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陈韵被迫参加两家人的“单纯吃个饭”相亲会晤,双方父母握手过后,相谈甚欢。 “乖乖女”陈韵默默低头吃饭,十分钟后父母口中的“海归优质男青年”才姗姗来迟。 亲妈伸手一打:“光顾着吃,还不快给人家自我介绍一下!” 陈韵抬起头,看到那位……大学时期被她甩了的第n号前男友。 西装革履,姿态矜贵,文质彬彬。 二人目光交汇,陈韵挤眉弄眼,让人千万别露馅。 然而言锦程收回视线:“不用自我介绍了,我跟韵韵大学谈过一段儿。” 自称“没谈过恋爱”的陈韵一道晴空霹雳。 不免让她想起……大学时期因为听说“金融系系草很难追”而特地尝试,追到后直接把人甩了的这段孽缘。 更可悲的是,这男人竟然是她的投资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职场如战场,能伸能屈,方得始终。 等着吧,姐能拿捏你一次,就能拿捏你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