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心狙击》 第1章 网络遗书，舆论爆炸 2018年11月29日，凌晨3点18分。 一封网络遗书，出现在知名漫画家“小羽毛”的微博首页。 凌晨3点21分。 江州市滨江路派出所，接到第一通报警电话。 凌晨4点46分。 微博词条#漫画家小羽毛自杀#，顶着“爆”字，冲上热搜榜第一。 — 江州市刑警大队，今夜难得安静。 震惊全市的出租车后备箱藏尸案成功告破，灯火通明了快一个月的12楼，只剩几盏零星的灯光。 1209办公室。 淡黄色的台灯灯光把桌上那份展开的泛黄案卷照得字字清晰，手握案卷的人，隐在台灯的光晕之外，模糊的轮廓融在昏暗中。 夹在男人两指间的烟，燃着红色的小火团，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的的凶兽之眼。 “4·21”案过去十二年了，至今仍悬。 被害人周嘉光，时任江州刑警大队南湾支队队长，被掏空内脏，浑身泼满红色油漆，用三根木榫钉在废弃精神病院的一面墙上，死状极其惨烈。 这个案子轰动全国，专案组调查了周嘉光从警以来负责的上千个案子，排查上万人。 可三年过去，专案组解散，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尽管“4·21”案每年都会出现在重难点工作中，但很多人心里都清楚，时间过去得越久，要想抓到真凶，找到真相的几率就越小。 但林澈，从来没放弃。 桌子的一角，放着一张有些年头的合照。 照片上，一个身着橄榄绿警服的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抿着嘴冲镜头敬礼，逗得男人仰头大笑，两人身后的木牌子上，用黑漆写着江州市公安局。 而这张笑脸却出现在案卷的下一页，躺在冷库板上，泛着白霜。 周嘉光，是林澈的舅舅。 林澈做警察的初心，就是破了“4·21”案，抓到凶手，让舅舅瞑目。 林澈的办公室里有一个柜子，里面塞满了他这么多年来，整理收集的关于“四二一”案的各种资料，光是手写的本子，就有二十多本。 每当手上有新案子破了，林澈都会把“四二一”案的卷宗翻出来，想从那些已经倒背如流的字句中，发现新的思路和突破点，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林澈的思绪。 林澈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不知不觉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乐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因为熬夜，林澈的声音有点嘶哑。 “表哥，你认识滨江路派出所的人吗？” “怎么了？” “小羽毛自杀了！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我看网上说她住在滨江路，警察赶过去了，你帮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小羽毛她没事吧？” 林澈皱了皱眉，他对这个小羽毛有点印象。 自家表弟很喜欢小羽毛的漫画，熬夜看漫画不说，还逃课去参加签售，搞得舅妈对这个小羽毛多少有点不满。 “人家有事没事关你什么事？赶紧洗脸去，一会又没时间吃早饭，又迟到！” 电话被宋莹拿走，“喂，小澈，是我。” “舅妈。” “你别理那臭小子，书不好好读，成天抱着个漫画，简直不像话！” 林澈笑着揉了揉眉心，拉开了窗帘，站在窗边活动了一下肩膀。 窗外，沐浴着朝阳的城市，干净又明亮。 警察局旁边的巷子里，卖煎饼的大叔已经出摊了，穿着橘色制服的环卫工正在清扫街道，中年女人蹬着拉满菜的三轮车往菜市场赶，躲在繁密树枝里的鸟儿叫声清脆愉快，吃得胖嘟嘟的流浪猫被晨跑的人吓得钻进树丛里…… 这城市平凡的每一天，都是林澈他们坚守的意义。 “男孩子青春期，多少是有点叛逆的，舅妈你也不能老像乐乐小时候那样管着他。” “我知道，可不管不行啊，这小子刚刚居然说今天不去上学了，要去找那个小羽毛，这不是要把我气死吗？” 宋莹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走进厨房，熟练地准备早餐。 “还有那个小羽毛，活得好好的，干嘛自杀？知道多少人想活活不了吗！这么不惜命！她就算要自杀，安安静静找个没人的地方不行吗，偏偏要在微博上发什么网络遗书，闹得人尽皆知！” “网络遗书？” 宋莹一边说，一边单手打了两个鸡蛋，开了火准备煎蛋饼，声音有点不满，“是啊，我看那遗书下面，有几十万的回复呢！这怎么说也是个公众人物，遗书这东西，赤裸裸地发到网上，大人看到都不舒服，更何况是小孩子，影响多不好！你说万一引起模仿型自杀怎么办？” 想起之前江州一家工厂工人“十连跳”自杀的案子，就是典型的模仿型自杀，林澈担心起来，“舅妈，那乐乐没事吧？” “应该没事。对了小澈，你有空多帮我说说乐乐，这上了初中，学习上可不能马虎了，落下一点课程那就难追了，一门课扯后腿，好的高中他就别想了！” “知道了舅妈，正好我今天有空，我去接他去上学吧。” “那真是太好了，现在就你的话，那臭小子还听两句，早点就别买了啊，来家里吃。” 说着，宋莹又往碗里磕了两个鸡蛋。 挂了电话，林澈把卷宗锁进保险柜，去局里的值班宿舍洗漱一下，开车去了市公安局家属楼。 一路上，林澈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今早的新闻推送格外频繁。 原本，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可因为这封在微博上掀起波浪的遗书，网络上开始了铺天盖地的讨论—— 有人冒充医院护士，说昨晚急症室接了个割腕自杀的人，就是小羽毛； 有人自称同小区的业主，说警车来了七八辆； 有人在惋惜； 有人在指责这个小羽毛博眼球赚流量； 有站出来的“闺蜜”晒出聊天记录，把小羽毛遭遇潜规则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还有些自以为正义的网友，四处发着人肉出来的地址，鼓励附近的人上门查看…… 媒体如同嗅觉异常灵敏的恶狗，从凌晨遗书发布到现在，不过几小时的时间，一篇篇真真假假的推文，图文并茂，在社交媒体上疯传。 第2章 确认死亡，启动调查 “表哥，要不你带我去小羽毛家看看吧，她这生死未卜的，我也没心思上学啊！” 林澈按开周乐平的安全带卡扣，“白跟你说一路了？一句话没记住？好好上课去！” 周乐平瘪嘴，磨磨蹭蹭地下车，“行呗，你不带我去，我一会翻墙出来自己去派出所问。” “还敢威胁上我了？” 林澈哼笑一声，“去吧，正好我让他们拘你两天，也省心了。” 知道这招对林澈没用，周乐平瞬间泄气，换了个招，“表哥，我好好去上课，小羽毛要是有什么消息了，你跟我说一声，行吗？” “知道了，我帮你问问，赶紧去，都打铃了。” 说着，林澈伸手想揉周乐平的脑袋，却被那臭小子躲开了，“说好的，我上初中就不能揉我头发了，让同学看到我尊严何在！” 看着周乐平走进学校，林澈有一瞬的恍惚，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神韵里越来越有舅舅的影子了。 虽然这案子不归刑警队负责，但既然答应了表弟，林澈还是决定打电话问问派出所的同事，想了解一下这网络遗书到底怎么回事。 刚掏出手机，屏幕上就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江州警方发布——本市著名网络漫画家小羽毛，确认于今日凌晨死于家中，警方初步判断为自杀。】 林澈皱眉，真死了？ 林澈还来不及点开新闻，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王局？” “林澈，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有任务安排！” “是！” 林澈眼神一凛，踩下一脚油门，往局里赶去。 林澈赶到局里，局领导还在开会。 刚走进刑警大队的大办公室，就见以李礼为首的一群人围在饮水机旁边，聊得正起劲。 林澈听到一两句，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留网络遗书自杀这事。 “这是没案子太闲了？” 林澈咬了一口已经凉了的鸡蛋饼，视线落在李礼身上，“结案报告写完了？” 李礼是去年新进队里的，小年轻。 虽然经验不足，但人很勤奋，也聪明，是个不错的苗子。这次的租车后备箱藏尸案，是他全程跟的第一个大案，昨天下班前林澈安排他写结案报告。 刚进队里的时候，慑于林澈的江湖名号，李礼还有点放不开，跟着出了两次现场，摸清林澈的脾气后，这小子就暴露本性了。 “没呢。” 李礼也不害怕，没皮没脸地一笑，“林队，我这就去整理口供资料。” 林澈踹了李礼一脚，把剩下的半个鸡蛋饼塞进嘴里，刚准备回办公室，局长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林澈，来我办公室。” “是！” 林澈拿搭在饮水机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他前脚刚走，后脚李礼就又招呼大家围在一起了。 王局一边走，一边开口，“昨晚滨江路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说有人自杀了。” 林澈挑眉，“发网络遗书那个？” 王局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林澈，“你知道这事？” “今早的手机推送，十条有八条说的这事。” 提起今早铺天盖地的真假新闻，王局的眉头皱紧几分。 出于职业敏感，林澈捕捉到一丝异常，如果只是单纯的自杀案，是不会找他的。 “怎么了王局，有情况？” “进来说吧。” 局长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人，除了副局长，滨江路派出所陆所长和民警小段，还有两个人林澈之前没见过。 “这两位是省厅舆情办的同事。” 王局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资料递给林澈，介绍道，“这是林澈，我们刑警队队长，也是重案要案组组长。” 气氛严肃，大家都没寒暄，只是眼神相互示意了一下。 “老陆，你们先说。” 陆所冲小段使了个眼色，小段站起来把昨晚接到报警电话后的处理情况和现场情况说了一下。 林澈一边听，一边翻看手上的报案记录和出警记录。 小段才说了一半，林澈就看完了。 以现场情况和法医出具的初步意见来看，就只是一起单纯的自杀案，并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疑点。 小段说完，舆情办的两位同事又给大家发了一份资料。 “各位领导，这是我部针对这一事件整理的数据和结果分析预测，因为死者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遗书通过微博发布，传播范围广，关注度高，影响大。遗书发布和派出所民警赶到死者家中的时间间隔了近三小时，网上就滨江路派出所出警不及时，导致小羽毛无法及时送医致死的言论迅速发酵，影响很不好。” 话音刚落，陆所长就赶紧解释，“王局，这个问题我们在报告上写了，所里值班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后就立即核实了，但是那个微博账号的实名验证信息有误，ip地址还隐藏了。你也知道，所里负责信息技术的同志都是兼岗的，能力一般，所以我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确定死者住址。那法医也说了，人死了五六个小时了，就算我们第一时间赶到，那也来不及抢救了啊！” 王局抬起手，示意陆所长稍安勿躁，“你先让人家舆情办的同事把话说完嘛。” 舆情办的同事点点头，继续开口，“经核实，那封遗书是定时发送的，滨江路派出所的出警程序也没问题，我们已经发布了一版澄清说明，但效果不大。目前我部已掌握一些境外势力，利用这一事件引导警民矛盾的线索，正在紧急处理。经评估，这件事已经对我们公安系统的公信力，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造成严重的舆论后果。” “林澈，你怎么看？” 王局看了林澈一眼，继续翻动手里的资料。 “以目前的资料看，死者过量服用安眠药自杀，设置定时微博发布遗书，案情清晰，证据清楚，问题不大。” 王局瞥了林澈一眼，好像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咳咳——” 王局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交代道：“案子本身是不复杂，但舆论影响很大。结合舆情办的建议，经局党委研究，上级部门批准，将对本案启动调查程序，成立两个工作组，分别对案情和滨江路派出所出警情况进行调查。我任组长，负责系统内的情况核实，林澈同志任副组长，24小时内梳理查明案情，及时向舆情办通报调查进度和调查结果，做到调查仔细严谨、结果真实可信，披露公开完整。” 林澈起立敬礼，“是！” 第3章 高档公寓，矛盾现场 办公室里的八卦，聊得热火朝天，微博遗书的事热度太高，就连不用微博的几个老刑警都知道了，加上队里刚破了大案，大家心情都松弛下来，很愿意参与到八卦的讨论里来。 林澈回来的时候，七八个人围在李礼的办公桌旁，正讨论得起劲，林澈走近都没人发现。 “小道消息知道得挺多啊？不考虑换个职业？李狗仔？” 李礼正说得眉飞色舞，被林澈冷不丁的这一句，吓得一个哆嗦，来不及收起的笑扭曲成一个滑稽的表情。 “林队，你知道网络遗书这事吗？微博都炸了！” 开口的是徐洋，外号喜羊羊。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从技术科调过来的，主要负责信息技术和数据分析，和李礼一起被刑警老杜封为队里的哼哈二将，八卦先锋。 林澈一个眼神过去，徐洋吐了吐舌头，小手顺着嘴唇从左往右拉了一下。 老大回来了，就算氛围再轻松，大家也不敢继续聚在一起聊闲天了，刚准备散，林澈就开口了。 “李礼，叫上痕检的同事。老杜，夏杰，五分钟后出现场。” 林澈话音刚落，众人脸上轻松的神情被凝重取而代之。 “老大，又来活了？” “嗯。” 林澈应了一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徐洋，你去跟舆情办的同事对接一下，下午两点前把死者所有微博内容整理出来。周云和大壮去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健康状况和财务状况，尽快确定自杀原因。” 李礼反应最快，一个激灵，“林队，我们要查的是网络遗书的案子？” 徐洋瞪大眼睛，吃惊得捂着嘴小声开口，“难不成网上说的是真的，这案子另有隐情？！” “有没有隐情，查了才知道。” 出发前，林澈特意回办公室，把之前刘乐平落在这里的一本小羽毛的漫画从抽屉底翻出来。 - 滨江之心公寓。 听名字，就知道这公寓的定位。 车停稳，林澈一只脚才落地，半个身子还在车里呢，几个便携话筒就怼在了他面前。 “林队长你好，这个案子安排刑侦组调查，是不是意味着小羽毛的死另有隐情？” “根据网友提供的报警记录，滨江路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三个小时后才赶到这里，网友都说如果警察早点赶到，这个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林队长，你认为在这起悲剧中，滨江路派出所相关民警需要承担责任吗？” 因为事件特殊，不论是社会媒体还是娱乐媒体全都出动了，就为了能挖到一手的消息。 要是碰上别人，或许他们还能捞到一两句官方答复，可惜他们踢到的是林澈这块铁板，注定是要铩羽而归的。 看着把车团团围住的记者和摄像，林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冲锋在前的几个人，每人就五六秒的时间，就把人看得心里发麻。 人，林澈震慑住了，就该李礼出场了。 “各位记者朋友，相关案件信息现在不便透露，一切内容请以警方的发布为准，瞎编乱写当心被追究责任。” 见李礼年轻，又笑呵呵的，几个胆子大的记者以为他好说话，刚准备凑上来，就听得这货大吼一声—— “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人呢！警戒线他妈的拉哪里去了！赶紧清场，不听劝的统统抓回去关24小时！” 果然一上硬的，这群这记者就知难而退了，小声嘀咕着赶紧离开。 见人散了，李礼小跑着追上林澈邀功，“怎么样林队，我这一嗓子学到你精髓了吧？” 李礼才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好好沟通不行吗，非得用吼的？这事舆论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少给我惹事。” 李礼摸摸鼻子，“林队我错了。” “不过这群闻着味来的苍蝇，好好说话听不进去，非得拍几下才管用。交代一下，让他们看紧了，别让这些苍蝇钻着缝飞进来，真有胆子大敢往里钻的，带回派出所好好教育。” “得嘞林队，我这就去办！” 李礼已经把林澈的脾气摸清七七八八了，知道刚才的批评是假，自己这一嗓子没吼错。 电梯口堆满了几个大箱子，占了大半的空间，负责搬运的工人正在打电话，因为信号不太好，声音不自觉的有点大。 “我电话打了十多个了，就是联系不上啊，我这一会还有一单要送呢！” “说得轻巧，没业主授权我连电梯都进不去，怎么给人家放门口？” “再说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多少钱吗，被人偷了你赔？” “行行行，我去物业问问吧，但是这单得给我加钱啊！浪费我一早上时间！” 搬运工看了一眼林澈他们，又抬头看了看电梯厅里的监控，拿着手机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估计是去找物业了。 27楼。 站在公寓门口的民警把鞋套递给几人，大家各自开工。 李礼进去转了一圈，忍不住感慨，“啧啧啧，不愧是价值两千万的滨江之心啊，能住在这里的人还能有什么想不通的事？要靠自杀来解决？” 林澈没搭理李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看。 和大多数命案现场不一样，公寓明亮干净，装修简洁大方，客厅插着新鲜百合，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味。 林澈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漫画，刚翻了两页，夏杰跑了过来。 “林队，物业那边有情况。” 两人走出公寓，在走廊里看到了之前在电梯厅碰见的搬运工。 “怎么回事？”林澈问。 “是这样的警官，这位小哥来这送家具，但联系不到买家，就去了物业，我们一查，发现收货地址是这户。” 物业说着指了指林澈身后拉着警戒线的门。 搬运小哥脸色很难看，“真是晦气，给死人送什么家具！” “夏杰，了解一下情况，做个笔录。” 林澈工作向来认真谨慎，尽管这案子怎么看都是自杀，但既然接了下来，他还是交代所有人按照刑事案件流程来，包括现场勘查。 第4章 被修改日期的牛奶瓶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澈接到了周乐平的电话。 “表哥！小羽毛真死了？！” “嗯。” 死讯已经公布了，林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谋杀！一定是谋杀！小羽毛不可能自杀！绝对不可能！” 电话里听周乐平的情绪很激动，林澈安抚了两句还是不太放心，又给宋莹去了个电话，让她和班主任联系一下，这臭小子真做得出逃课去派出所的事来。 痕检的同事递给林澈勘察记录表和一个证物袋，“林队，目前现场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这个牛奶瓶还需要送到检验科进一步化验，初步检测牛奶瓶里也有巴比妥残留。” 林澈翻了翻记录表，接过证物袋，有点疑惑，“安眠药成分不是在床头玻璃杯里发现了吗？” “是，那个杯子早上已经送检了，确实检测出了达到致死量的巴比妥残留，和死者家里剩余的安眠药能对上。” 林澈把物证袋举高，看着瓶子底部残留的一点牛奶，眉头微皱，自言自语地小声开口，“可既然要把牛奶倒进玻璃杯喝，安眠药直接放到玻璃杯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放进牛奶瓶里呢？” 手放下来的时候，林澈发现证物袋里有几处细小的黑色污迹，指了指。 痕检的同事也注意到了污迹，“林队，我放入证物前检查过，袋子没问题的。” 林澈拿着牛奶瓶研究，发现生产日期的字迹似乎是有点印花了，隔着袋子擦了擦，污迹扩大了几分。 看着牛奶瓶上的日期，林澈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一瓶过期的牛奶？” “不是啊，就是昨天的嘛……” 痕检同事凑过来，惊呼一声，“20号？！小郑，把相机拿来！” 痕检同事翻出拍的证物照片，照片里的牛奶瓶日期，是28号。 林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牛奶瓶，陷入思考。 “林队，你说这会不会是商家卖不出牛奶，所以偷偷改了日期？” 林澈摇头，“不太可能，把日期从20号改到28号，时间太长了。鲜奶保质期只有5天，不论是小便利店还是大型商超，都是少量进货，尽快售完，日售大概多少瓶，都是有经验的，不会囤太多。” “那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改了牛奶的生产日期，把药下在里面，这是谋杀？！” “现在还不好下定论，这样，你们再把现场仔细勘查一遍，下午两点队里开个碰头会。” “知道了林队。” - 1209办公室。 徐洋敲门进来，“林队，大家都好了。” “嗯，马上来。” 林澈把看了半本的漫画书倒扣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时间，他居然不知不觉看了一个多小时了。 讨论室。 “好，大家把手里整理好的材料都通个气，周云，你们先来。” 周云很瘦，有一米八几，皮肤有点黑，开口的时候带点闽南口音。 大壮不高，白白壮壮的，肌肉发达，一拳头能把人脑袋打碎那种。 不知道林澈是不是故意的，总是喜欢把这两人放在一个组干活，合作了几次，居然格外默契。 “这个周欣羽2011年毕业后，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行政，但不到一年就辞职了，之后就一直待业在家。2014年开始，以笔名小羽毛在漫梦网站发表漫画作品，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的，很少出门，社会关系很简单，没有什么仇家。” “家庭方面，周欣羽是富二代。小学时父母离异，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父母各自再婚，虽与她不算近亲，但是物质方面，很大方。” 周云说完，大壮站起来补充，“这个大方，那可不是一般的大方。从初中开始，周欣羽手上的信用卡，就有200万的额度。在周欣羽18岁生日当天，她收到了周父送的价值400万房产，而周母则是送了一辆100多万的跑车。” “核实过了，一辆白色法拉利，就停在滨江之心的地下停车场。”李礼说道。 大壮继续，“周欣羽家庭条件好，自己也很能挣钱，处女作漫画《万物生》还在连载期间，就多次打破网站纪录，多部作品的版权都已经卖出去了，仅去年一年，她的税前收入就近千万。滨江之心的公寓是她两年前全款买的，身上没有任何债务。另外，我们查了一下周欣羽近几年内的大额收支情况，没有发现异常。” 林澈点头，“这样看，死亡原因和钱关系不大。徐洋你那边什么情况？” 徐洋一边把整理好几份的资料递给李礼，大家一边传阅，一边听她说。 “这个小羽毛有两个微博账号，大号是漫画网站帮她注册的，也就是发布遗书的账号。她当时提供的实名资料，除了名字和电话，都是假的，电话也在账号注册一年后主动注销了。小号是她大学时自己注册的，未实名，内容被清空过一次，目前可见的第一条微博发布于2012年12月19日，也就是她辞职后半年，内容也是一份遗书。当晚，周欣羽因割腕自杀，被送医急救。” “我查了周欣羽的医疗记录，在2013年间，她起码因为自杀进了四次医院，两次割腕，一次吞服安眠药，一次跳江。” 徐洋这边查到的东西让大家都有点吃惊。 “我去！敢情这自杀已经酝酿6年了？！” “有房有车有钱，家庭关系也还行，怎么这么想不开？不会是因为渣男吧？”李礼大胆猜测。 “没错！” 徐洋打了个响指，“周欣羽在第一次割腕入院后，被确诊患有重度抑郁和焦虑症，病历上记录的主要发病原因，就是感情伤害。” 徐洋把查到的内容简单说了一下，大概意思是周欣羽的这个前男友，就是一个外在条件不错，其他条件一塌糊涂的渣男。 “好家伙，看来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啊！” 老杜家也是个女儿，大二了，听说今年交了个男朋友，所以听到周欣羽被渣男这么伤害，格外气愤，“真不是个东西啊！” 第5章 两个账号，动机可疑 林澈仔细看着手上时隔六年的两封网络遗书，有相互呼应的痕迹。 第一封写的很长，有三千多字，看得出来当时的周欣羽有很多话想说，字里行间也透露出悲观消极和自我否定。 而引爆微博的这封很简短，只有两行字，文字也像开玩笑一般轻松。 【好像还是很差劲呢，承认被打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羽毛要飘走了，人间的风景就留给你们帮我看啦！】 “差劲”、“被打败”两个词频繁出现在第一封遗书里，这样的呼应，能佐证两封遗书为同一人所写。 林澈打断大家越来越偏的讨论。 “徐洋，你接着说。” 徐洋点头，把话题重新带回案情上。 “两个微博账号发文风格差异明显，微博名为“漫梦小羽毛”的账号除了作品宣传外，还有生活分享、美食分享、读书记录之类的，图文并茂，内容丰富，都是比较正能量的。而名为“天黑黑”的小号，基本都是纯文字，而且都很阴暗消极。” 徐洋在电子屏上放了几张对比图，哪怕是同一天发的内容，也是差异巨大。 大号正开开心心分享自己做的啤酒鸭，小号却在感慨死亡才是生命的归宿。 “喜羊羊，你医疗情况没查漏吧？这个周欣羽拿两个账号唱双簧，应该还有精神分裂症吧？” 林澈抱着双臂，靠在桌子上，扬了扬下巴，“大号刚开始应该是漫画网站负责，2016年3月20日那条问好的微博后，应该就是她自己在发内容了。” 李礼翻到这条微博，只有六个字──【春天好，你们好。】 “林队，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夏杰问道。 “同一天，小号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发文。” 李礼满头问号，“就这？” “从这条微博开始，小号的更新频率明显下降了，大号发布的内容和之前区别虽然不大，但搭配图片的文字内容显然更丰富了。而且当小号发布了消极内容后，几天内大号是没有更新的，说明两个账号的情感是一致的。”林澈解释道。 “另外，小羽毛第一部漫改动画15年年底上线，反响很好，她的微博大号涌进很多粉丝，表达了对她的喜欢和肯定。长期的自我否定让她悲观消极，这些温暖的留言对她而言就是寒冬里塌秧，自然忍不住靠近。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小羽毛会愿意自己管理微博账号了。” “还有，你们可以看看她《万物生》，里面对春天的描绘是很美好的，充满生机希望。3月20日是节气立春，可以理解为小羽毛选择了这一天作为一个新开始，“你们好”是她和大家初次见面，用来打招呼的话。” 林澈的声音，伴着大家哗啦哗啦翻资料的声音，手慢一点，都跟不上他的节奏。 “没错！” 徐洋激动地鼓掌，“林队你真是太牛了！我查了，确实从这条微博开始，她的大小号就是同一ip地址了。” 李礼看着林澈，嘴又合不拢了，明明大家看的资料，花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怎么林队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脑子里分析出来的能比大家多几车？ 老杜笑着用手肘拐了李礼一下，“还没习惯呢？” 李礼愣愣摇头，“每次都像看传奇，每次都有新感悟。” “不然你以为1209办公室的椅子是谁都能坐呢？年轻人，多学学吧！” 李礼疯狂点头，崇拜之情写在了脸上。 徐洋：“通过对周欣羽大小微博号和病历记录的分析，我认为漫画事业的成功，让周欣羽的抑郁症得到了很大改善。” 众人点头，这个结论并不难得出。 “那最近死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否则这一天天地越来越好，怎么突然又要自杀了？” 徐洋摇摇头，“我这里没查出什么，社交平台一切正常。而且最近一个月，周欣羽都还在做去新西兰旅行的攻略，机票都订了，就在下周，根本看不出有自杀的迹象。” 大壮插了一句，“我听说有些人在自杀前，会做些有仪式感的事情，旅游也算仪式感之一吧。好好玩一趟，然后再自杀。说不定这期间受了刺激，等不到去玩就自杀了，这也很合理嘛。” “自杀动因这点上我同意喜羊羊的观点。” 李礼递给大壮两页材料，“这是我们在死者公寓找到的手账本，计划栏上最后一行写着“去黄树村支教”，时间是明年3月份。如果周欣羽是想旅行回来就自杀，那肯定不会把计划做到明年了。我更倾向是死者突然受到什么刺激，导致自杀，林队你觉得呢？” 李礼一副林队你快夸我的表情。 林澈就当没看见，“说说现场的情况。” “小区监控楼道监控没有可疑人员出入，门锁未被破坏，公寓内没有打斗痕迹、翻动痕迹，贵重物品未丢失。” “法医那边呢？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死亡时间是今日凌晨1点到2点间，死因是过量服用巴比妥类药物，其它无异常。” “物证方面？” “死者因为抑郁导致失眠，最近几年一直在服药，我们在公寓内发现了安眠药处方签。厨房垃圾桶里的牛奶瓶，还有床头玻璃杯里，均检测出巴比妥类药物残留，成分一致。” 林澈点点头，把自己对牛奶瓶的疑问也和大家分享了一下，“大家有什么看法？” 大壮抓了抓后脑勺，最先开口，“虽然牛奶瓶这点确实很可疑，但就目前查到的来看，我个人倾向于这个周欣羽还是自杀。” “而且通过排查走访，没有人对周欣羽有明显杀机，结合她抑郁症病情和自杀先例，我和大壮观点一致，同意周欣羽是自杀。” “还有周欣羽最近半个月都是独居，没有访客记录，根本就没有被下毒的条件。” 李礼嘴里咬着笔，问道，“那毒会不会是下在牛奶瓶里？” 老杜反驳了李礼的想法，“可能性不大，这瓶牛奶是在商店里买的。如果真是谋杀，那凶手怎么确定周欣羽一定会买走有毒的这一瓶？而且这么大剂量的巴比妥类安眠药，苦味已经很明显了，周欣羽的味觉没有问题，不可能尝不出来。” 老杜的说法得到了组里大部分人的认同。 只有林澈没有说话，垂眸看着地板，搭在手臂上的手指轻轻敲着，这是他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组里的成员都了解他的习惯，没有打扰他。 第6章 家属认尸，难以定案 法医组助理拿着文件敲门进来，“林队长，师父让我问你，尸体可以交给家属了吗？” 林澈接过文件，笔尖碰到纸页，却顿了下来。 “家属来了？人在哪？” “安排在休息室了。” 林澈合上文件，“老杜，你带着他们顺着牛奶瓶这条线再查一下，我去见见家属。” 休息室里，周欣羽的母亲刚确认完尸体身份，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纸巾。 她旁边坐着一个短发女人，看上去30岁出头，很是干练，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视线一直盯着屏幕，抿着嘴，脸上没什么表情。 “女士您好，这位是负责您女儿案子的林队长，他有点问题想跟您了解一下。” 王婉站起来，冲林澈点了点头，眼睛虽然发红，但举止得体，并不失态，“林队长你好。” “你好。” 林澈坐到两人对面，短发女人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林队长，是欣羽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王婉一哽，解释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欣羽这几年情况都很稳定，我以为她不会再做傻事了，可是没想到……唉……” 王婉叹了叹气，“归根到底，都是我和她爸爸的错，要不是从小缺爱，欣羽也不至于因为别人虚情假意的关心，就一头栽进去，弄得遍体鳞伤。” “最近一段时间，你有察觉到她的情绪，或者行为有什么异常吗？” 王婉摇头，“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可实在想不到什么异常的地方。都怪我，这段时间太忙，对她关心太少了……” 徐洋敲门，站在休息室门口，“林队，周欣羽爷爷奶奶来了。” 徐洋话音刚落，王婉就站了起来，表情有点不自然，“林队长，既然欣羽爷爷奶奶过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已经联系了殡仪馆，欣羽遗体可以带走的时候，麻烦通知我一声。” 说着，王婉旁边的短发女人递过来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海森集团总经理秘书俞欢。 临走前，俞欢看了林澈一眼，欲言又止。 “林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王婉急着要走的样子，好像很怕和周欣羽爷爷奶奶碰上一样。” “既然觉得不对劲，那就去查。” 周欣羽的爷爷奶奶执意要先去看孙女。 林澈带着徐洋才走到法医室门口，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 进去看到老太太趴在冷柜旁，哭得气都快上不来了，老头儿在一旁扶着，也是老泪纵横。 法医梁珂见徐洋想去劝，冲她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打击，就让老人哭一哭吧。”梁珂说完冲林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去隔壁解剖室忙了。 过了十多分钟，两个老人才撑着地站起来，徐洋赶紧去扶住，安慰道，“爷爷奶奶，我们先去休息室吧。” 老头儿轻轻推开徐洋的手，嘶哑着嗓子问道，“警官，我们可以带欣羽走了吗？” 徐洋看了林澈一眼，林澈开口道，“现在还不行。” “是不是那个女人不同意？” “奶奶，您是说周欣羽的妈妈吗？” “她算是个什么妈妈！” 老太太情绪激动起来，扭头看着旁边的人，“我就说那个人是王婉吧，你还说我看错了！” 老太太一把抓住徐洋的手，“小姑娘，一定不能把欣羽交给那个女人，这么多年她都没来看过欣羽几眼，现在人没了，她倒是来装慈母了？！你相信奶奶，欣羽肯定是愿意跟我们走的！” “两位先别着急。” 林澈开口，请他们去了休息室，简要解释了一下这事的舆论影响，两位老人情绪虽然激动，但却通情达理，“原来是这样，那警官你问吧，我们会配合的。” “那就先说说周欣羽父母离婚的事吧，您刚才说王婉不算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说？” “一时气话罢了，当初他们两人离婚，不是一个人的错，是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警官你说讽刺不讽刺，他们辞了工作去做生意，本意是为了给欣羽更好的物质条件，可没想到钱挣到了，家却没了。” “所以他们离婚后，周欣羽是由您儿子抚养吗？” 老头儿摇摇头，“离婚协议上，欣羽本来是由王婉抚养的，是欣羽不愿意，执意要和我们老两个住一起。那会他们两人都有新相好了，老房子又是学区房，他们商量了一下，便同意让欣羽先跟我们住，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啊……” “自从欣羽搬过来，这王婉除了给钱，几乎没来看过孩子，就连欣羽抑郁症那几年，她都只是安排秘书来看一眼，你说她一个当妈的，心怎么能这么狠！因为这事大吵了几次，后来我们就不跟她来往了。” “二老也知道周欣羽得了抑郁症这事？” 一提起这个，老太太的眼泪又绷不住了，“怎么不知道，那两年，欣羽过得难，我们也是心疼得要命，本来以为熬过来了，一切都好了，可谁想到欣羽她……这孩子最孝顺了，怎么舍得让我和她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两人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又布满了泪痕。 林澈递过去一包纸巾，继续问道，“那两位最近有察觉到周欣羽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有没有说什么不对劲的话，或者做什么反常的事？” 两人止住眼泪想了想，随即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没有啊，上周她回来吃饭，说起要去国外玩，挺开心的。还说天冷了，要带我们海南度假呢……” 老两口心中悲痛，谈起孙女话就收不住了，拉着徐洋说了一个多小时。 - 讨论室。 “林队，你说现在怎么办？这自杀嘛，找不到原因，他杀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舆情办的人催了两次了，到底怎么定案？” 林澈坐在一旁，腿搭在桌子上，手里的漫画还剩几页，“这个小羽毛的作品谁看过？” “我我我！” 徐洋举手，“我是忠实粉丝，每一本都看了。” “每一本的风格都和这个很像吗？”林澈举起手中的书，看向徐洋。 “这本虽然结局温暖，但过程其实还有点小悲伤，是从第二本开始，小羽毛的漫画才确定了温馨治愈的风格，特别是最新的两个番，简直治愈人心！” 徐洋说完，小声咕哝了一句，“也难怪粉丝们接受不了，能画出这么温馨的故事的人，谁能想得到会自杀啊……” 林澈瞳孔微微一缩，看了一眼时间，把书递给李礼，“你们把最近一个月和周欣羽接触过的人都列出来，我出去一趟。” 第7章 刑事调查，动线问题 公安局家属院花园。 “眼睛这么肿，一整天没少哭吧？” “谁哭了？！” 周乐平一把抢过林澈手里的汉堡，咬了一口，眼泪刚掉下来，就立马抬手擦掉了。 “跟我说说，为什么喜欢她的漫画。” 周乐平低头看着手里汉堡，沉默了几秒钟，“因为她的漫画，能让人相信美好，我相信只有心怀美好的人，才能画出这样温暖人心的故事。” 周乐平扭头，看向林澈，眼神坚定，“表哥，我还是觉得，小羽毛不会自杀。” “为什么这么说？” 周乐平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博，递给林澈—— 手机上的私信聊天，从一年前就开始了。 最初是关于漫画里问题的讨论，渐渐地两人聊得多了起来。 虽然自家这个表弟，几乎从不在舅妈和自己面前提起他从未谋面的父亲，但是林澈知道，他心里对父亲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他能和小羽毛聊起父亲这个话题，证明他是真的把对方当成了值得信任的朋友。 林澈指着手机上的私信，“你和她见过面？” 周乐平点点头，“她会去我们学校附近的书店，有一次碰上了。我知道她得过抑郁症，但她真的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她说过，人要为自己活着，生命的美好在于感受美好，这是她走了几次鬼门关才想明白的道理。表哥你说，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林澈看到最后一条私信—— 是小羽毛告诉周乐平自己要去新西兰旅行，周乐平说羡慕，她是这样回复的—— 【好好读书，我先替你去探探路。】 后面搭配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你最近和她聊天，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周乐平闷闷不乐地摇头，“就是因为一切正常，我才不相信她会自杀！” 周乐平咬了一口汉堡，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对了！” 周乐平一把抓住林澈的胳膊，手里的汉堡直接掉到林澈的夹克上，“我想起来，上个月我和她在书店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但立马就挂了，脸色变得不太好，之后快一个星期都没登录微博。” “具体哪一天？” “我看看。”周乐平拿过手机，翻了一下记录，“10月6号！” “好，我知道了，我会去查的。” “表哥，你在查小羽毛的案子？！她不是自杀对不对！我忘了，你们有保密规定……” 林澈站起来，揉了揉周乐平的脑袋，“乐乐，你要明白，人的心理情绪是很复杂的，小羽毛可能就是自杀。” 周乐平点点头，“嗯，我知道……” “但也要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不会长眠黑夜。” 周乐平愣了两秒，激动地冲着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林澈大喊，“表哥，我相信你！” 林澈边往前走边挥了挥手，他跑这一趟，已经有答案了。 宋莹也从网上知道了小羽毛的死讯，担心儿子情绪不好，所以做了一大桌子菜。 “妈我回来了！” 宋莹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着精神奕奕的儿子，有点不解，“乐乐，你没事吧？” “放心吧妈，表哥我俩谈过了，我不会因为这事影响学习的。” 宋莹脸色一喜，“那就好那就好，快洗手吧，还有一个菜就吃饭了。” 宋莹转身进了厨房，周乐平走进宋莹的房间，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黑白的照片。 “爸，表哥说得对，真相不会长眠黑夜的。” — 局长办公室。 听林澈说完，王局长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的这几个点，确实可疑。” “王局，虽然这些疑点不能作为证据，但我认为，既然可疑，就一定要查清楚。我知道现在舆论压力很大，所以才更应该谨慎，案件通报一旦发出去了，可就没有改的机会了。” “这道理用你小子跟我说？” 王局长瞪了林澈一眼，“省里要求24小时候内做出案情通报，现在要申请对案子进行刑事调查，光靠你嘴上说的这几个疑点，让我怎么去找领导汇报？” 王局长话音刚落，身后的传真机就响了起来。 “王局，你的汇报材料来了。” 传真刚发过来，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是局里的犯罪心理顾问，江州大学刑事司法学院的谢大同教授打来的。 林澈知道，把案件的调查方向从自杀转为他杀，光凭几个疑点是不够的，所以从家属楼回警局的时候，他就和谢教授联系了，让徐洋把相关资料传了过去。 谢大同是局里特聘的专家顾问，这些年好些麻烦的案子，就是靠着他的心理侧写确定嫌疑人的，他出具的意见，是可以作为参考材料的。 通过谢教授的分析，他认为，以目前的资料来看，周欣羽在心理上，是没有自杀理由的。 挂了电话，瞄了林澈一眼，“这案子多紧急你不知道？还在这杵着？还不赶紧查去？” “王局，那舆情办那边？” “我去沟通。” 王局拿了挂着的警服外套，拨了内线，准备去省厅找领导汇报。 临出门时，指着林澈的鼻子道，“小子，上面的压力我给你顶着，最多给你三天时间，自杀给我找到原因，他杀给我找到凶手，否则我给你调到舆情办接电话去！” 林澈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答应得好听，赶紧滚，好好干活，晚点我让人给你们送宵夜。” 这几天，12楼又是灯火通明的节奏了。 “林队，人带回来了。” 林澈合上手里的资料，站起来，“走吧，去审讯室。” “这便利店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李礼跟在林澈身后摇头，“喜羊羊那边查了，没什么问题，我和老杜去周边走访，也没发现什么。就是有一点，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 “这个便利店吧，在周欣羽家后面的老居民区。我们看了，从周欣羽家到这个便利店的路上，有一个超市，还有两个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哪里都买得到牛奶，这周欣羽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穿过一条没有监控，路灯又很暗的巷子，去这家便利店买牛奶呢？” 林澈点头，“确实说不通，一会仔细问问。” 第8章 残疾老板，重要线索 见有人进来，询问室的中年妇女激动地想站起来，“警察同志，到底为什么把我抓来，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林澈和李礼坐下，李礼负责询问，林澈记录。 “大婶，你别紧张，没说你做坏事了，我们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你把你知道的如实告诉我们就好。” “我配合，我配合！” 中年妇女很紧张，坐立不安的。 林澈注意到，这个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右手有残疾，只有一半手臂，从伤口来看，应该是十多年的旧伤了。 “你是刘阿花吗？” “是，是。” “阿花便利店是你开的吗？开了多久了？” “是我开的，开了有五六年了。” “刘阿花，你认识一个叫周欣羽的女人吗？” “周欣羽……” 刘阿花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思索几秒，摇了摇，“不认识。” 李礼和林澈对视几秒，林澈举起周欣羽的照片，“你再仔细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刘阿花才看到照片，立马点头，“认识认识，我不知道她的全名，我都是叫她小周的，她经常到我店里买东西，照顾我生意。” 李礼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和她很熟？” “也谈不上熟，就是她来买东西的时候会闲聊两句。” “都聊些什么？” “就，就是闲聊，什么水果进价涨了，哪个小菜新鲜之类的。” 李礼举起证物袋里牛奶瓶，“你店里有这种牛奶吗？” 刘阿花仔细看了看，确认到，“有，这种奶卖得好，我跟这片区的经销商订好，每天早上他们都会送过来。” “一般送多少瓶？” “20瓶。” “能卖完吗？” “基本都能卖完，有时候还不够卖，但我也不敢多进，这奶就图个新鲜，当天卖不出去，第二天就没人买了。” “如果卖不完呢？是不是改一下日期，把过期的冒充当日的来卖？” 问到这里，李礼的语气和眼神都变得犀利，刘阿花吓得又是跺脚又是摆手。 “不会的不会的！我做街坊生意的，这么干早关门了！这卖不完的牛奶，第二天我都打折，小区里有几个人专门卖这种打折牛奶回去喂狗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要是第二天关门还没卖出去，我就给我女儿煮了喝了，绝对不会等到第三天的！街坊邻居们照顾我生意，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坑人害己的事情！” “那前天，就是28号，周欣羽来过吗？” “前天……来过来过！” “几点来的，买了些什么？” “应该是下午五点多，那会我正在做饭。她买了一瓶牛奶，半个冬瓜，还有一个柚子。” “那你们有没有说什么？” “就闲聊了两句，她说最近有点上火，要买个柚子，回去拿皮煮水，说是降火的。我还特意给她挑了个皮厚的。我跟她说冬瓜汤也降火，她就多买了半个冬瓜，她还问我冬瓜汤怎么做来着呢。” “那在此之前，店里来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刘阿花想了想，摇头，“没有，基本都是小区里的熟客。” 林澈冲李礼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先等一等。 “刘阿花，你刚才说周欣羽来买东西的时候，你在做饭，那你在厨房能看到店里的情况吗？”林澈问道。 “看不到。” “从你离开店里去做饭，到周欣羽来买东西，中间大概有多长时间？” “顶多十分钟，我就炒了一个菜，就听见她喊我了。” 林澈点点头，“继续吧。” 李礼又问了几个问题，林澈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徐洋发来的消息，说是王婉的秘书过来了，林澈安排夏杰过来继续记录。 休息室。 见到林澈进来，俞欢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来打招呼，还是中午见面时的那身打扮。 “都快12点了，余秘书这是刚下班？” “最近公司很忙。” 林澈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是王总有什么事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过来。” 俞欢的话，让林澈停住了准备坐下的动作，“余秘书，我们询问室谈吧。” “好。” - 这边，是徐洋负责主讯。 “余秘书，中午你陪王婉女士一起过来，但却什么都没有说。现在深夜独自前来，是因为你要说的话不方便王婉女士在场吗？” “不是，是因为我看到了警方发布的案件调查进度。上面说了欣羽的死因，死亡时间，公布了派出所接警后的办案流程，说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但并没有说她是自杀，加上中午你们不同意王总带走欣羽的遗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案子还有问题，欣羽可能是被别人害死的？” “余秘书，案件细节我们不便透露，先说说你为什么而来吧。” 俞欢点头，“说实话，虽然欣羽曾经自杀过很多次，但我不相信现在的欣羽还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中午我不说，是因为那会我拿不出证据证明我说的话。” “这么说，你现在有证据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看了警方的案情发布，我觉得不是我想多了，欣羽的死可能有隐情。” 俞欢从包里拿出几张纸，上面是打印出来的微信聊天记录。 林澈大概看了一眼，和从自己表弟那里看到的差不多，从对话里，看得出周欣羽的生活态度是很积极的。 “还有这个——” 俞欢又拿出一份解约合同，“这是我请律师朋友帮欣羽拟定的解约合同。六月份的时候，欣羽找到我，说想和漫画网站解约，因为主编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售了她新漫画的版权，而且她怀疑从2016年开始，她的作品收益被网站私吞了一部分。我朋友是11月16日去漫画网站谈的解约和赔偿，但是对方很不配合，根据当时的录音记录，梦漫网主编王琼说了很多过激的话，其中包括会报复欣羽！” 林澈和徐洋对视一眼，这是一个很有用的消息，之前都没有查到。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会去调查的。” 第9章 安眠药的来源有问题 “再说说周欣羽和王婉的关系吧。” “王总平时很忙，两人也很少联系，每年欣羽生日前后，王总会让我安排两人吃一顿饭。” “母女俩一年就见一次面？” “差不多。” “是王婉不愿意吗？” “不是，欣羽抑郁症病情好转后，王总是想要多关心她一点，修复一下两人关系的，但每次我和欣羽说安排两人吃饭旅游什么的，她都拒绝了，说是保持之前的关系就可以。” 林澈手中的笔在桌子上轻点了两下，问道，“但是你和周欣羽关系还不错，是吗？” 俞欢点点头，并不避讳，“我比欣羽大五岁，我给王总当秘书那年，欣羽刚念大一。因为王总很忙，基本都是通过我联系欣羽，比如给她送什么东西，学校有什么事，生病住院之类的，都是我去。刚开始是完成工作，但接触多了，两人彼此熟悉起来，话也就多了，欣羽遇到什么问题，都愿意跟我说，我工作不顺被骂了，也会找她诉诉苦。” 俞欢说了几件两人相处的事，说完眼睛也红了。 林澈接到李礼的消息，刘阿花那边的询问已经结束了，没什么问题，让人回去了。 “对了，你知道周欣羽为什么不在就近的便利店买牛奶，而要跑远去到阿花便利店买吗？” “那次陪她去买东西的时候，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她跟我说成天在家坐着，多走两步就当锻炼了。而且那个便利店的老板娘，因为残疾找不到工作，也从不见她老公，就靠着那个便利店供女儿读书。老板娘自尊心又很强，社区里给她申请残疾人补贴也没要，所以欣羽都习惯去她那里买东西，想着多少能帮老板娘挣点钱。” 徐洋点点头，有几分感动。 “欣羽真的是很好的姑娘，不娇纵，很善良，总是为别人考虑。就连她抑郁症很严重那两年，都在想办法自己排解，生怕给身边的人添麻烦，我认识她的几个大学同学和朋友，大家都很喜欢她，虽然我不相信她会自杀，但我也实在想不到谁会想要杀了她。” …… 俞欢这边的讯问结束，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差不多都去休息吧，李礼明天和我去一趟医院，找之前周欣羽的心理医生了解一下情况。漫画网站主编这条线很重要，周云、大壮你们去查一下。徐洋你继续查最近一个月和周欣羽见过面，有过联系的人，特别是10月6号下午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老杜和夏杰你们继续走访周欣羽的朋友同学，大家发现问题及时沟通。” 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林澈直接在办公室睡了，睡之前，又研究了一遍周欣羽的微博。 三天，时间很紧。 第二天，林澈和李礼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谢大同打来的电话，说是他的学生沐阳正好是周欣羽主治医生的助理，人聪明，专业过硬，心理学专业知识上的问题可以问她，谢大同还给了他们沐阳的电话号码。 李礼盯着楼层指引看了半天，“林队，这总共才19层，23层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打电话问问吧。” 李礼给沐阳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小跑着过来。 “林警官，李警官是吗？你们好，我是沐阳。” 跑着过来的小姑娘居然面不改色，扎着一个高马尾，看上去很年轻，确实就是大学生的模样，青春稚嫩。 沐阳那双杏眼，又大又亮，让林澈印象深刻。 “心理康复科在旁边的写字楼，你们跟我来。” 沐阳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李礼小跑上去和她并排，问道，“这不是市一院的科室吗？怎么在写字楼里？” “那边原本是私立的心理咨询中心，按照卫生部的整改要求，现在两边属于合办科室，门诊在市一院精神科，后续咨询治疗在那边。” “哦哦哦，听说你是谢教授的学生啊，大几了？学的犯罪心理？” “研一，主修心理，辅修犯罪心理。” “厉害啊，那你看得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们林队呢？他的心思出了名的不好猜。” 沐阳回头看了林澈一眼，又瞟了李礼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往前面走，步伐比刚才快了些，把李礼甩在了身后。 李礼刚准备追上去，就被林澈拉住了后领口，“林队，我……” “你话太多了。” 李礼抓了抓头，“才说了三句，多吗？” 两人和周欣羽的主治医生谈完，得到的信息和之前大家分析的差不多。 周欣羽之前确实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并且多次自杀，但这最近几年，状态已经越来越好了。上次治疗，已经是一年前了。 李礼按了电梯，有点丧气地开口，“白跑一趟，也不知道壮哥他们那边有没有进展。” 叮咚！ “等等！” 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和身后传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沐阳追上来，“林队长，不好意思多问一句，请问你们有没有查过周欣羽安眠药的来源和剂量？” 还不等林澈开口，李礼倒是先抢答了，“查了啊，处方签和药对得上，没问题。” 沐阳皱了皱眉头。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林澈问道。 “我查了用药记录，我们上次给周欣羽开安眠药是在一年半以前，而且只开了三天的药量。按照医院规定，安眠药的单次开药量是不能超过一周的。我看了警方通报，她是死于过量服用安眠药，这意味着她至少需要开三次处方，才能买到足够致死的药量。” 林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沐阳继续开口。 “周欣羽一直都在我们这里治疗，过程很顺利，病情也有很大好转。如果她最近状态不好，需要开安眠药，直接过来复诊就好，不需要去别的地方开处方。” 李礼听得云里雾里，“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林澈接话，语速很快。 “啥问题？”李礼凑到沐阳跟前准备问，但林澈没给他机会，直接揪着他进了电梯。 林澈按了1层按钮，电梯门徐徐合拢。 他抬头的时候，视线正好和电梯外的沐阳撞在一起，电梯门的窄小缝隙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好像轻易能看透人藏在心里的秘密。 刚出电梯，李礼又准备问，林澈直接无视。 掏出手机给徐洋打电话，“徐洋，之前你查到周欣羽最近一次购买安眠药，是在一周前对吗？” “是啊林队，有什么问题吗？” “去查一查有没有就诊时的人像采集。” 徐洋效率很快，林澈的车才开出停车场，电话就过来了。 “林队，有发现！是有人用周欣羽的名字去开的处方。我对比了人像库，那人叫孙芳芳，是周欣羽的高中同学！” 第10章 我来证明，她是自杀 李礼一路都在想两人的对话，快到局里，他才想明白，一拍大腿，大喊一声！ “原来如此！” 林澈勾起嘴角，“还不算太笨。” 李礼自信一笑，看向林澈，“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你要是把这拍马屁的功夫用在破案上，也用不着谁带了。” 李礼傻笑两声，转移话题，“林队，你说那小姑娘也是的，发现问题直接说不就行了，打什么哑谜，让我想半天。” “人家那是谨慎。” 李礼扭头看了林澈一眼，没想到这位队长居然会帮那个小丫头片子说话。 “要我说，这个叫孙芳芳的肯定有问题！” 林澈把车停好，瞟了李礼一眼，“你说要有用，我们还费劲找什么证据？赶紧下车干活去！” 办公楼外，站着几个人，徐洋看到林澈，小跑过来。 “林队，孙芳芳来了！” 徐洋说着，悄悄指了指其中一个穿着黑裙子的人。 李礼看向那边，撞了一下徐洋肩膀，“杰哥他们动作也快太快了吧，半小时不到人就带回来了？” “孙芳芳是主动来的。” “什么？！” 李礼大吃一惊，林澈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嫌疑人主动到公安局报到？！ 这是什么操作？ 林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觉得孙芳芳似乎先朝这边看了一眼，才跟着夏杰进去。 “对了林队，你们是怎么发现安眠药有问题的？” 徐洋有点好奇，因为安眠药作为致死药物，当时是仔细查过的，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李礼抢答，“因为这药不是周欣羽的心理医生给她开的。” 徐洋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你傻啊，这抑郁症又不是感冒发烧，周欣羽在这家医院治疗了这么多年，治疗效果也挺好，这个医生对她的病情那是最了解的，她犯得着为了开个安眠药特意换个医院把自己的病从头到尾又说一遍？这不符合人的行为逻辑嘛！” 徐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道理……你说谁傻呢！又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不是林队告诉你的！显摆什么呢！” 李礼立马就不服气了，“这明明是我自己想明白的！不信你问林队！” 徐洋根本没搭理他，“林队，我刚刚查了一下这个孙芳芳的资料，都整理出来了。” “嗯，把资料给老杜，一会让他主审。” 针对不同的讯问对象，林澈通常会安排不同的人负责主审。 中年人让李礼、徐洋这种小年轻上，可以放松对方的警惕心；而孙芳芳这样的年轻小姑娘让老刑警审，心理上的压迫感会强一些；那种穷凶极恶的，林澈一般会亲自上。 “好。” 徐洋向林澈汇报自己查到的信息，跟着进了办公室，李礼站在原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安慰自己不要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陪孙芳芳一起来的，是她的男朋友，开来的跑车停在院子里，很扎眼。 两人被分开讯问。 孙芳芳一身黑裙，没有化妆，脸色苍白，但眼睛通红，眼底的黑眼圈很重。 “姓名。” “孙芳芳。” “和周欣羽什么关系。” “好朋友。” “说说吧，你为什么特意过来。” 孙芳芳沉默了几秒，抬头迎上老杜的眼睛，“我……我来证明，她是自杀！” 这个回答，出人意料，有点打乱了老杜的节奏，好在老杜经验丰富，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林澈从坐下就一直盯着孙芳芳，听到这句话时，幽深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孙芳芳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欣羽把喜欢她漫画的人都当成朋友，她发网络遗书不过是想跟大家道个别，她肯定想不到这封遗书居然会引发这样的轩然大波。她是最怕给别人添麻烦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肯定不愿意看到，我来也是希望这件事能尽快尘埃落定，让她能清清静静地离开。” 孙芳芳说话的时候眉头皱着，表情悲伤。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是自杀？”老杜开口。 孙芳芳低下头，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开口道，“最近一个多月，周周的情绪变化很大，跟我聊天的时候好几次都透露出要自杀的想法。” “你们打电话聊的？” “打电话多一点，也有一些微信聊天记录。” “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周欣羽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向身边的人表达出这种情绪。”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有些话，欣羽只会跟我说。” “最好的朋友？” 老杜反问一句，“作为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周欣羽曾经患有重度抑郁，并且多次自杀吗？” “当然知道，那段时间都是我陪在她身边，不信你们可以问欣羽奶奶。” “那既然你都察觉到她有自杀的想法了，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提醒她身边的人？放任她自杀，这就是你所说的最好的朋友会做的事，是吗？” 老杜音调拔高，语气和眼神都很有压迫感。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阻止？” 老杜的尖锐问题让孙芳芳也激动起来，“欣羽担心爷爷奶奶受刺激，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说，我除了尊重她，我还能怎么办？我这段时间请了好几次假来江城陪她，我还特意挪了年假，答应陪她去新西兰散心，我加班到晚上十点，累得要死也陪她打电话安慰她一个多小时！警官，我能做的都做了！欣羽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也快得抑郁症了好吗！” 讯问过程中，保持镇定和理性，不被带跑情绪，是作为一个审讯人员最基本的素质，所以哪怕孙芳芳说到后面都有点歇斯底里了，老杜依旧不为所动。 林澈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别激动，你说的我们都会核实。” 老杜核对了一下资料上的时间，继续问道，“你在10月9日、10月29日、11月18日购买了安眠药，你有印象吗？” 孙芳芳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 “嗯。” “你买安眠药，用的为什么是周欣羽的名字？” “因为是帮她买的，她坚持让我用她的医保卡，所以我只能用她的名字挂号。” “她为什么不能自己去买？” “那几天她赶稿子，很忙，正好我在，就帮她去买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周欣羽一直就诊的医院？她的医生更了解她的病情，不是吗？” “因为欣羽担心杨医生会把她的情况告诉爷爷奶奶，这几年二老身体都不太好，欣羽怕他们担心。” “11月22日晚上到23日凌晨，你在哪里，和周欣羽联系过吗？” “那几天我有点发烧，那天请假在家休息，我吃了药早早睡了，睡前和欣羽打了个电话，微信上也聊了几句。” “那你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那两天欣羽好像情绪好了不少，我还以为她调整过来了，没想到……” 孙芳芳闭着眼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下巴微微颤抖着。 问了将近三个小时，孙芳芳的回答都合情合理，表现也自然，几个疑点她都解释清楚了。 第11章 暂无嫌疑，再勘现场 老杜抱着烤瓷杯，一口气灌下半杯浓茶，“就是这样，没什么可疑的。她男朋友那边呢？” 夏杰摊手，“人家就是陪女朋友来江州的，和周欣羽就见过两次面。” 审讯室在忙着，徐洋和李礼这边也没闲着。 “林队，孙芳芳说的话，我们都初步核实了，基本属实。” 李礼接过徐洋的话，“我电话联系了她们的高中班主任和几个同学，周欣羽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成绩也好，而且高中那会性格很开朗，和班里同学的关系都不错。同学和老师都记得，当年周欣羽和这个孙芳芳确实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同桌两年，还一起考上了中南大学。” “2016年年底，孙芳芳因为工作调动，去了湖州市，但两人的联系依然比较频繁。孙芳芳没有夸大其词，她俩确实是关系极其亲密的好友。” 老杜接过徐洋递过来的资料翻看，“这样看的话，周欣羽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一切正常，但是唯独跟孙芳芳提起自杀的想法，也是说得通的了。” 大家都下意识地点头，对老杜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只有林澈，抱着手，靠在桌子上，看着投影仪上周欣羽和孙芳芳的微信聊天记录，没有说话。 大步走进办公室的周云和大壮，打断了林澈的沉思。 大壮一把抢过老杜手里大搪瓷杯，咕噜喝了几大口茶水。 周云一边接水，一边问，“我在院子里看到周欣羽的爷爷奶奶了，他们是想到什么线索了？” 大家面露疑惑，林澈走到窗边，果然看到穿着厚厚羽绒服的两位老人站在院子里。 “徐洋，去看看。” 说完，林澈看向周云和大壮，“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大壮把杯子塞回老杜手里，抬手擦了擦嘴，开口道，“据我们调查，这个漫画网站近两年的运营情况出现了问题，要是没有小羽毛这个人气画手顶着，很可能已经破产了。” 李礼一拍手，“小羽毛要解约，对这个网站来说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个王琼有作案动机啊！” 周云走过来拍了拍李礼的肩膀，给他浇了一瓢冷水，“可是他没有作案时间。” “啊？” “这个漫画网站和短视频网站搞了个联动比赛，王琼作为主编，半个月前就去渝城了。我们核实过了，这段时间王琼一直在评委组工作，没有回江州。” “我们请渝城的同志找王琼问过话，他承认说了些过激的话，但只是情绪上头，并不是真想把周欣羽怎么样。林队，你看需要把他带回来再审审吗？” 林澈思考片刻，“大壮你们跑一趟吧。” “知道了林队。” 徐洋领着周欣羽的爷爷奶奶进来，不过才过了一天，两个老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林队，爷爷奶奶还想再看看周欣羽……” 徐洋去问了才知道，两个老人想孙女，但又怕给警队添麻烦，所以大冬天地站在院子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来。 “林队长，我就是想再看看欣羽，陪她说说话，等火化了，就看不到了……” 老太太说着，眼泪从干瘪的眼眶里流出来，那种痛苦又心疼的表情，让大家看着都难受。 “林队长，我们也不太懂，要是不符合规定，我们这就回去。”周欣羽爷爷开口。 “没关系，你们先坐下喝口茶，我让他们去安排一下。” 林澈说着看了李礼一眼，李礼立马心领神会，去法医组找梁珂帮忙安排。 “谢谢，谢谢。” 老太太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鞠躬的时候，银白色的头发丝轻轻颤抖着。 两个老人拿了两个小凳子，一左一右坐在冰柜两边，眼神里那种心痛和疼爱，放佛他们看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欣羽啊，冷不冷？” “昨晚家政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你爷爷看着难过，一筷子都没动。” “奶奶昨晚梦到你了，梦到你小时候穿着那条花裙子，带你去公园玩……” 梁珂看了一眼在旁边整理资料的小徒弟，小孩今年才进警队，听得一直拿手背偷偷擦眼泪。别说他了，就连梁珂这种经手过几百个案子，经验丰富的法医，听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话，心里都跟着难受。 两个老人一直待到天黑，林澈才安排人送他们回去。 之前徐洋查过两位老人的资料，他们都是退休教师，很通情达理，见到人就说谢谢，哪怕心里悲痛，也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周欣羽害怕麻烦别人的性格大概就是这样从小耳濡目染的。 查了一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办公室里气氛有点沉闷。 林澈掏钱，让李礼给大家订了点夜宵。 李礼捧着一个外卖盒，用屁股撞开1209的门，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开口，“林队，这家的炒粉一绝，真的不出来吃点？” 网上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今天下午还有小羽毛的粉丝去滨江路派出所闹事了，大家心里压力都很大，压力最大的，当然是林澈，他哪里有心情吃宵夜。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周欣羽是自杀还是他杀，案件性质依然不明朗，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林澈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东西——小羽毛的漫画书，徐洋查到的各种资料，现场勘察记录，法医报告，口供笔录…… 他要做的，就是从这些千头万绪的东西里，找到一个关键的线头，理清事实真相。 林澈放下手中的资料，拿了车钥匙，“跟我再去趟现场。” “啊？！” 李礼抬头一脸懵地看着林澈，嘴角还挂着炒粉，“现在？” “嗯，我在院子里等你。” 上次现场勘查是中午，小羽毛自杀是在晚上，既然现在没有思路，不妨再去现场看看。 “马上马上！” 李礼把剩下的半盒炒粉两口塞进嘴里，小跑着追上林澈，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滨江之心。 清冷的月光，把浅灰色的公寓楼外墙照得惨白惨白的。 楼道里很安静，咯吱一声，格外明显。 一只手推开了27楼安全通道的门，钻出来的人戴着鸭舌帽，猫着身子左右看了一下，确认走廊没人，轻轻拉开警戒线，推门进屋。 第12章 网站主编，夜闯凶宅 “林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案子，越查越邪门了？” 李礼咬了一口路上买的煎饼，“遗书有了，说是自杀吧，可这自杀的动机完全查不到，孙芳芳倒是说周欣羽最近情绪不好，为什么不好她也说不明白。那个莫名其妙的牛奶瓶出现在现场，说是他杀吧，可连个重大嫌疑人都找不到。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把问题想复杂了，说不定就是这周欣羽抑郁症突然严重了，突然想不开就自杀了呢？” “突然？” 林澈视线落在不断跳动的电梯楼层上，淡淡开口，“为什么病情突然严重，为什么突然想不开？总得有原因吧，难不成鬼上身？” 李礼刚准备回嘴贫一句，电梯门打开，就见一个鬼魅一样的黑影，钻进了周欣羽的公寓。 “林，林队……不会真有鬼吧……” 林澈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但他向来不信什么鬼神，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和案子肯定有关系！ “和滨江路派出所联系，让他们马上安排人过来支援。” 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但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哪怕林澈的格斗和搏击是公安系统全国比赛能拿奖的水平，这种时候也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准备万全才能行动。 林澈看了一眼连廊外的花园，小声交代，“和消防那边打个招呼，公寓窗外准备充气垫，万一里面真是凶手，以防狗急跳楼。安排人手，把这栋楼的所有出口都看好了。” “知道了。林队你注意安全。” 李礼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严肃回答，马上去完成林澈交代的任务。 林澈贴着墙角走到公寓门口，公寓门虚掩，里面关着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刚刚飘进去的真的是鬼魂。 林澈握住门把手，侧身进了公寓，站在鞋柜旁屏息观察，听到卧室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断断续续的。 林澈顺手拿了鞋柜上的花瓶，往卧室靠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公寓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咔嗒咔嗒的声音越细微，越显得诡异。 林澈后背紧紧贴着卧室门旁的墙，里面的黑影并没有发现门外有人。 林澈换了个角度，观察里面的情况——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又关掉，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咔嗒声就是他点鼠标的声音。昏暗的卧室里，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很阴森，他好像很紧张，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林澈就看到他抬手擦了好几次额头上的汗。 “太好了！” 戴鸭舌帽的人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听得出来他很激动，只见他迅速拿出u盘，拷走了什么东西。 林澈见房间里的人关了电脑站起来，应该是准备离开了，立马换了位置，藏到了对面房间的墙后面，这样等里面的人一出来，他就可以从后面把人制服。 可那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脱了外衣，去擦他碰过的键盘鼠标，又蹲着一路擦着地板出来，嘴里还念念叨叨在说什么，林澈听不太清，只是听到了周欣羽的名字。 见人蹲在地上，林澈丝毫没有犹豫，一脚上去把人踹翻，踩在他的背上，还不等林澈把嫌疑人的手反扣回来彻底控制住，趴在地上的人尖叫一声，浑身筛糠一般地抖起来，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 “林队！” 听到尖叫声的李礼冲进来打开灯，想着来帮忙制服嫌疑人，可看到的场面是他们队长脚下，踩着一个吓尿了裤子的人，根本用不着他帮忙。 是真尿了的那种…… 李礼看向林澈，那眼神好像在好奇他们队长做了什么，把嫌疑人吓成了这样。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李礼说着弯腰，一把薅走鸭舌帽，“王琼？！” 王琼吓得脸色发白，额头上豆大的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礼无语，他这又是请求支援，又是安排充气垫的，这么大的阵仗用在这么个胆小鬼身上，真是浪费了。 滨江路派出所安排了警察把王琼送到了刑警大队，林澈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周云打来的，刚准备回过去，又打过来了。 “林队！不好了，那个王琼跑了！” 比起周云的着急，林澈开口那叫一个淡定，“嗯，人已经抓到了，你们赶紧回来吧。” “抓到了？！怎么抓到的？” 周云和大壮对视一眼，两脸懵逼。 — 讯问室。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吓出阴影了，王琼看到林澈走进来，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基本信息，李礼和老杜已经问完了。 “警官，周欣羽的死和我真没有关系啊！我早上和渝城和警察都交代过了，我就是气不过，瞎说了几句！我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啊！” 王琼说着，懊悔地拍了自己的嘴两下，“都怪这张臭嘴啊！” “你胆子不小啊，月黑风高敢往凶宅里跑，还知道擦指纹呢，胆大心细嘛！” “这不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吗，警官，实话跟你说吧，我的胆子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要不是生活所迫，别说是进死过人的房子，你就是让我走没路灯的道儿，我都不敢好吗！” 王琼说着，看了林澈一眼，有点羞愤地开口，“要不然，我也不会被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警察吓尿了裤子，我还以为周欣羽化成鬼找我来了……” “周欣羽的死不是和你没关系吗？那你怕什么？！” “是没关系，可见到鬼谁不怕？那可是鬼啊！你不怕吗警官？” 李礼冷哼一声，“我没做坏事，一身正气，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王琼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没什么底气。 “那你说说，去周欣羽的电脑上翻什么了？是不是去销毁杀人证据了？说！” “不是不是！我没杀人！” 有些嘴硬的嫌疑人需要吓一吓，这是常用的审讯手段，但这个王琼胆子是真的小，李礼都怕自己声音再大点，又给他吓尿了，队里可找不到尺码合适的裤子给他换。 王琼有点胖，才问了半小时不到，就已经满脸汗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体虚。 “我，我是去找她没发表的稿子……” 第13章 未完画稿，嫌疑排除 “什么稿子？”李礼问道。 “年初的时候她跟我提过，在构思一个新作品，她给我看了人物设定和故事大纲，还有前面几话的分镜，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我知道这个故事只要发布，一定会大火！我催了她很多次，说可以先发表连载，后面再慢慢更新，但她一直不同意，非要等全画完了！这下好了，作品没画完，她人先完了。” 李礼眸色一寒，“王琼，要不是周欣羽，你现在就是一个小网编，根本不可能坐上总编的位置，更别说拿到网站股份，现在你拿她的死调侃，不觉得有点冷血吗？” “哼，警官，你用不着道德绑架，我和她是合作的关系，相互成就，谁也不欠谁的！”王琼抬头看着李礼，害怕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服气，“当初她就是一个毫无名气的新手，要不是我，不会有人愿意签她的。要是没有我在背后营销，推荐宣传，她就算画得再好，也达不到这样的高度！真要说谁有错，那也是她先打破合作关系，非要解约！是她对不起我！” 提起小羽毛要解约的事，王琼表情语气明显是不悦的。 “小羽毛要解约，对你们影响很大吗？”李礼接着问。 “当然大了！这两年文娱产业分化明显，短视频崛起，对我们冲击很大。是，我们网站有小羽毛这棵摇钱树撑着，表面上看还挺风光，但是巨木底下绝寸草，小羽毛风头太盛，中层画手在我们这很难混出头，这就导致我们网站的画手结构很不合理，一个王者，带一群新手。这个王者要是走了，我们网站那就是一个新手村啊，随便一个小野怪就能给团灭了。” 李礼冷笑一声，“你倒是挺会比喻。” “警官你说笑了，我这也是职业病，职业病……” “真当我是夸你呢！” 李礼拔高声音，“小羽毛要解约，你们网站快被灭了，所以你急了，要杀人灭口是吗！” 王琼吓得肩膀一缩，胖胖的身子在椅子上着急地扭动，要不是被安全板挡住，他恨不得跑到李礼面前声泪俱下地解释。 “警官，我胆子是小，但我不蠢！没错，那个小羽毛找来的律师确实厉害，那份合同我们研究了好几天，硬要走诉讼我们赢不了，甚至还要赔钱，但我也不至于杀了她吧？！小羽毛前期作品的版权还在我们手里，吃老本也够我们挣扎几年了。再说了，她活着我们才有机会再次合作，毕竟她是从我们网站出来的，这点情谊总还是有的吧？退一万步，就算网站真破产了，以我的简历找个能糊口的工作也不难，我犯得着杀人吗，那可是要坐牢的啊！” “那你知道破坏犯罪现场也是会被追究责任的吗？” “知道，但代价不同嘛……”王琼小声嘀咕，“杀人得吃牢饭，还捞不到什么好处。我咨询过，我这种行为最多判一年，可如果我找到了画稿，那可是上千万的利润！” 李礼和老杜对视一眼，想着王琼不愧是商人，真是算计得好。 “下一个问题，你知道阿花便利店吗？” “不知道。” “回答得这么快，不用想想吗？” “警官，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家里有保姆，公司有助理，买东西这些琐事都是他们做的，我都好几年没进过便利店了。你要说什么711，罗森这种连锁的，我可能还听过，这什么花便利店，我真没听过。” “你上一次和周欣羽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的，说了些什么。” 王琼的心理防线早被林澈那一脚踩没了，所以很配合，讯问特别顺利，问什么答什么，乖得很。 — 大办公室。 “这个，就是王琼去周欣羽电脑里偷的稿子。” 徐洋把打印出来的几份画稿递给其他人，“我刚刚看了，真的画得特别好，可惜了，这么好的故事，永远看不到结尾了。” 徐洋作为小羽毛的粉丝，语气里掩不住的遗憾。 “王琼的嫌疑可以基本排除了，他进案发现场就是为了这东西。”老杜拍了拍手上的稿件，“想借着小羽毛遗作这个噱头，再狠赚一笔！” 李礼嘲讽地笑了两声，“我第一次见有人真的吓尿了，果然为了钱，让这些人穿着纸尿裤下地狱他们都不带犹豫的。” 林澈翻看着漫画，问道，“徐洋，10月6号打给周欣羽的那个号码查得怎么样了？” 徐洋眉头微皱，“林队，那个号码归属地显示境外，是类似“呼死你”的那种僵尸号码，查不到具体的信息。” 林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半夜两点多了。 “行了，挺晚的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林澈说完，拿着画稿进了1209办公室，李礼问了句，“林队，你还不走？” “我睡沙发。” 李礼瘪瘪嘴，和徐洋对视一样，关了大办公室的灯，一起往外走，“喜羊羊，吃个宵夜？” “不吃，困死了，我先回宿舍了。” 说完，徐洋摆摆手，打着哈欠往公安局背后的宿舍楼走去。 刑警队工作性质特殊，加班是家常便饭，大家都有宿舍，方便休息，案子紧急的时候，林澈一般都直接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林澈拿了条灰色的毯子躺下，翻看手上的画稿。 故事设定在古代，讲的是一个下山历练的小和尚，机缘巧合遇上了将军府霸王小公子，两人相识相知，成为挚友的故事，情节并不曲折，但感情真挚，代入感很强。 画稿前面几十话，都上好色，配好对话了，中间的是细线稿，还没来得及上色，最后几话只有粗略的分镜设计。 能看到情节的最后一话，是成为少将军的小霸王，一改顽劣，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而游历归来的小和尚，成为了他的军师。大战在即，两人站在城墙头相约，等收回边睡三城，就一起归隐，游山玩水。 漫画里的两个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两人之间的友谊，不囿于身份地位的悬殊，令人动容。 这么好的故事没有结局，确实很可惜。 第14章 物证手机，诡异来电 林澈放下已经看完的画稿，扯了毯子，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下，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翻身坐起来，重新翻开漫画。 林澈记忆力极好，听过一遍的东西，他能记个大概，而像案件材料这种仔细研究过的东西，如同刀刻斧凿般地印在脑子里，刚才一瞬间，他脑海中关于孙芳芳的资料和漫画内容一一对应起来。 难怪林澈刚才看的时候，觉得有些情节有点熟悉。虽然年代背景、人物性别变了，但漫画中两个主角相处的细节，分明就是周欣羽以她自己和孙芳芳为原型画的！ 那个母亲早逝，父亲续弦，表面风光无限，心里孤独的将军府少主，是周欣羽。 那个懵懵懂懂下山，什么也不懂，闹笑话，被别人欺负的小和尚，是孙芳芳。 周欣羽这个没完成的漫画故事，画的是她和孙芳芳的友谊，看来孙芳芳并没有说谎，她和周欣羽，确实是最好的朋友。 林澈又看了一遍孙芳芳的讯问录像，总觉得孙芳芳还知道什么，但是故意隐瞒了。 脑子里想着东西，林澈睡得并不踏实，六点不到，人就醒了。 林澈坐起来，又翻了几页画稿，犹豫了一下，给谢大同发了一个微信。 没想到消息才发出去，谢大同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小澈，我看你发的消息，这案子怎么这么复杂了？” “是啊教授，一开始以为只是单纯自杀，但越查越不对劲。”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林澈形容不出来，或许，可以称作是他们刑警的直觉。 “你说的漫画是怎么回事？” 林澈把遗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而且根据我们科技处同事还原出来的电脑使用痕迹，周欣羽最近半年都在画这个故事，包括自杀当晚。所以想请您帮看看，看能不能从画稿里发现点什么。”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看，创作者的情绪是会体现在其作品上的，你这个思路没问题。” 谢大同说着，看了一眼时间，“但是小澈，我要去加拿大参加一个国际心理学论坛，现在在香港机场等中转呢，还有半小时就登机了，时间可能来不及，你看要不让沐阳帮着看看？” “沐阳吗？” 上次沐阳通过医院用药记录，就发现周欣羽安眠药的来源和剂量有问题，足以证明她是有能力的。 但人性是复杂的，知识固然重要，但想要了解人性，看透人心，阅历和岁月才是最宝贵的积累。沐阳只是一个还未走出校园的年轻学生，她接触得最多的人无非就是同学和老师，林澈不认为在面对穷凶极恶，心理变态的犯罪分子时，她能窥破人心。 大概是猜到了林澈的犹豫，谢大同又说道，“小澈，你别看这孩子年纪小，但专业知识方面那是没得说的，现在讲究与时俱进，他们年轻人的思维，我这种老古董是真的跟不上了，有时候我遇到问题都要请教她呢。而且我认为，你说的这个情况，她比我更合适。” 谢大同在国内犯罪心理学领域的地位，那绝对是领军人物级别的，这还是林澈第一次听到他对学生有这么高的评价。 林澈思考了几秒。 沐阳是周欣羽心理医生的助理，了解她的病情，微博和漫画年轻人要更熟悉一些，而且同为女性，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心理上更容易产生共情。 这样一看，沐阳确实比谢教授更合适这个案子。 “好，那我和局里申请一下，谢了教授。” 林澈挂了电话，都没看现在几点，又拨通了王局的电话。 “林澈！你小子是办案子呢还是办我？我接了一晚上舆情办的电话，才合眼没几分钟！” “王局，事出紧急。” 林澈说了要申请沐阳作为本案顾问的事。 “好，这事等局里研究一下，我尽快给你答复，案子你也给我尽快！再没个结果，舆论那边快按不住了！” 王局对林澈，那绝对是又爱又恨的。 物证科。 最早到办公室的小刘刚打开电脑，就听见嗡嗡嗡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但手机上并没有任何新消息。 又过了几分钟，嗡嗡声再次响起…… 昏暗的材料室，装在物证袋里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发出诡异的光。 — 林澈回宿舍洗漱完，去旁边的巷子里给大家买早点。 “林队长，今天这么早啊？” 煎饼摊的大叔每天早上都在巷子口卖煎饼，和大家都很熟了，谁喜欢什么口味，他都知道。 “早，一人一套煎饼，一杯豆浆。” “好嘞！” 大叔最先摊好林澈的，两个鸡蛋，不加番茄酱。 林澈接过煎饼才吃了一口，手机就响了。 “林队！新线索！” 林澈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 “叔，剩下的麻烦你送队里！” “好好好，你快去忙吧！” 林澈拎了豆浆，一边往局里跑，一边三两口吃完剩下的煎饼。 大办公室里，除了周云和大壮还没从渝城回来，其他人都到了，还有物证科的小刘也在。 “什么情况？” 小刘说了刚才发生的事，他说完，徐洋点开一个音频，是刚刚小刘录下的。 “小羽？不要挂电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不会这么狠心的。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否则我这辈子就完了！一百万对你来说，就是个零花钱，但对我来说可是救命的啊！” 说完这句，录音开始沉默，林澈还以为通话已经结束了，李礼吸了一口豆浆，拍拍林澈的肩膀，好心提醒，“林队，高能预警。” 他话音刚落，尖锐狠厉的声音，拔高几个度，毫无防备地炸开—— “周欣羽！你这个贱人！聋了吗！给老子说话！” “你在听吧？他妈的不开口是几个意思！装什么装！说话啊！” “一百万，不对，给我两百万！午饭前要是我收不到这笔钱，今晚老子就弄死你！正好之前的照片看腻了，老子换点新鲜的！嘿嘿嘻嘻嘻嘻嘻……” 嘟嘟嘟—— 电话挂断。 第15章 勒索，照片阅后即焚 徐洋抖了一下，“第一遍的听的时候，吓了我一跳，那笑声一出来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像恐怖片里的有精神分裂的变态杀人狂。” “林队，还有这个——” 李礼递给林澈一张照片，“通话结束后，周欣羽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照片上，是一个只穿着内裤的女人，背对着墙，及肩的头发凌乱披散，旁边散落着几张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有三个字格外大——我不配。 照片上的女人，是周欣羽。 林澈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名字，“是赵宇浩？” 那个害周欣羽患上重度抑郁，多次自残的前男友，周欣羽亲人朋友口中不要脸的凤凰男。 “就是他！” 徐洋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投屏上换了一个页面，“这个电话也是一个僵尸号，虽然依然无法追踪信号，但是这张照片设有阅后即焚程序，我用这个思路，查了10月6号周欣羽接到那个电话后的手机存储记录，同样发现了一个删除文件，虽然无法恢复内容，但是程序代码和今天这个是一样的！” 李礼摸着下巴回忆到，“我记得之前查的资料，这个赵宇浩是信息管理专业的对吧？” “没错，这个阅后即焚程序对他来说没有难度！”一直查不到的可疑呼入电话，现在终于有了头绪，徐洋语气有点兴奋，“林队，现在基本可以确定，10月6号那个电话，也是周欣羽的前男友，赵宇浩打的！” 听完徐洋说的，老杜开口道，“从赵宇浩的话来看，首先，他并不知道周欣羽已经死了，他需要从周欣羽那里勒索钱财，那他的杀人动机也比较弱。只要查清楚他没有作案时间，基本可以排除他的杀人嫌疑。” “也可以基本确定，赵宇浩这段时间的骚扰勒索，导致了周欣羽抑郁症的反复。”徐洋说着，再次操作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几个通话记录。 “我以这个阅后即焚程序为切入点，重新筛选了周欣羽近三个月以来的所有通话记录，发现同样的程序共4个。除了刚才说的两个外，还有一个是10月28日早上6点09分呼入的，一个是11月29日晚上7点39分呼入，也就是就是周欣羽死亡当天！” 李礼深呼一口气，“那这么说，周欣羽自杀的动机，我们找到了？” 李礼和林澈去医院了解过周欣羽的抑郁症治疗情况，知道赵宇浩这个人对周欣羽来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周欣羽抑郁症的好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周父动用关系，找人把赵宇浩从江州的公司调动到了北方。 赵宇浩的骚扰勒索，还有这些照片，足以成为周欣羽自杀的理由了。 “让周云和大壮先不着急回来，去把赵宇浩带回来审审。” 林澈说完，又看向夏杰，“你和老杜再去找一下孙芳芳。” 尽管现在案情趋于明朗，但林澈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审一审孙芳芳，如果她知道近期周欣羽被赵宇浩骚扰勒索的事，那她之前隐瞒的理由是什么？ “那林队，我查查这个赵宇浩的资料和近况。”徐洋也给自己安排了活。 李礼突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林队，那我呢？” “实在没事干，把出租车藏尸案的结案报告写了，今天下班前给我。” 一提起写报告，李礼就头疼，想着能躲一会就躲一会，“我还是帮喜羊羊吧。” “林警官，是你买的煎饼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沐阳手里拎着七八个煎饼，站在大办公室门口，“巷子口煎饼摊的大叔让我交给你的。” 沐阳扎着高马尾，穿着一条绑腿裤，套着一件灰色羊羔绒卫衣，穿运动鞋，背着个白色的帆布双肩包，看上去也就是个高中生。 老杜和夏杰虽然知道沐阳，但完全没把这个名字和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人联系起来。 “林队，你侄女？” 林澈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侄女？！他有这么老吗？！ 还不等林澈开口，李礼已经从他身边冲过去了，一脸热情，“沐医生，你怎么来了！” 沐阳笑着冲李礼点点头，但并没有回答李礼的问题，而是看向林澈，“林队长，是谢教授让我来找你的。” 听沐阳这么说，林澈就知道王局那边已经搞定了。 “走吧，我先带你去和王局打个招呼。” 林澈话才刚说完，李礼自告奋勇，“林队，你去忙吧，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走吧小沐医生，我带你去。”说着，李礼很自然地想去拍拍沐阳的肩膀，他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平时他和徐洋也是这样的，但沐阳却条件反射一样地，往旁边移了一步，让李礼拍了个空。 林澈接过沐阳手里的煎饼，递给李礼，“别忘了，下班给我结案报告。” 林澈转头看向沐阳，问道，“吃早点了吗？” 沐阳摇摇头，“我带了面包。” 林澈从李礼手中拿了那个裹得最大的煎饼，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杯豆浆，指了指办公室里空着的工位，“你先吃早点，一会我来找你去见王局。” 关于赵宇浩的问题，林澈需要先和王局汇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必要让沐阳参与到案件中来。 沐阳笑着说了句谢谢，接过东西，坐下安安静静地吃。 其他几个人从李礼手里拿走了自己的那份煎饼，各自干活去了，李礼看了看吃得正香的沐阳，又看了看自己除了油以外，空空如也的手，幽怨地看了1209办公室一眼，认命地出去重新买了一份。 林澈和王局汇报了情况，王局也认同赵宇浩的骚扰勒索是周欣羽自杀动机的这一推论，但是考虑到这个案子舆论影响大，向外发布的时候如果有心理分析佐证自杀行为，可以更好的化解舆论风险，便让林澈按原计划，让沐阳出具一份心理评估。 两人还没说完，李礼敲门进来—— “王局，林队，那个孙芳芳又主动来了！” 第16章 患病经历，阴魂不散 讯问室。 和上次一样，还是老杜主训，林澈记录。 例行的问题问完，老杜直接进入主题，问了孙芳芳来意。 孙芳芳低头攥着手，比起上次的从容，今天看起来有点紧张。 “我，我上次隐瞒了一件事。” 老杜眼神一冷，提高音量，提前敲打到，“孙芳芳，我再次提醒你，故意作虚假证明或隐匿案件关键信息的行为，会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你如果这次再说不清楚，那就算是情节严重，可以判你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明白吗！” 孙芳芳身子轻轻一抖，点点头，“知，知道了。” “好了，说吧，你上次隐瞒了什么。” “我其实知道，欣羽为什么抑郁症突然变严重……” 孙芳芳表情有点挣扎，深吸一口气才开口，“是因为赵宇浩这个阴魂不散的恶魔，因为他又缠上欣羽了！” 提起赵宇浩，孙芳芳脸上露出恐惧怕的神情。 “赵宇浩比我们大两届，欣羽是大一的时候，在攀登社的活动里和他认识的，两人才一起参加了两次活动，赵宇浩就向欣羽告白了，大一下学期，两人就在一起了。” “赵宇浩和周欣羽家庭条件，成长环境各方面都不算般配，为什么周欣羽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孙芳芳幽幽地看向老杜，“警官，你不会知道，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孙芳芳说了周欣羽和赵宇浩的恋爱经过—— “欣羽从小父母离异，爷爷奶奶虽然很疼她，但也弥补不了家庭关爱缺失带来的伤害。欣羽是很缺爱的人，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总是下意识地讨好身边的朋友，给大家买零食，帮大家讲题，生怕班里同学讨厌她。上大学后也是这样，她零用钱多，总是给大家买东西，所以人缘挺不错的。欣羽平时很喜欢参加各种活动，识了不人，当时有好几个男生都在追她，哪个都比赵宇浩优秀！但偏偏这个赵宇浩的追求手段正中欣羽下怀！赵宇浩个子挺高，但长得一般，成绩虽然好，但从他大一的时候因为作弊被取消成绩补考这件事看得出来，他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所以当时我们都觉得他根本配不上欣羽！” 老杜点头，“仔细说说，怎么个正中下怀法。” “欣羽从小不缺钱，那些给他花钱的男生根本打动不了她，倒是这个赵宇浩，家里条件一般，还申请了困难生补助。他追欣羽不花什么钱，但胜在用心。他很会关心人，嘘寒问暖，天热买奶茶，下雨送伞，欣羽来月经了，他在宿舍煮好红糖水藏在怀里送来。大一暑假，他们一起参加社团爬山的活动，欣羽不小心崴了脚，他一路背着欣羽下山，就是因为这事，欣羽答应做他女朋友。我们都反对，但欣羽不听我们的劝，还是坚持和他在一起，甚至大二的时候，还在校外租了房子，搬出去和赵宇浩同居了。” “周欣羽是在同居期间患上的抑郁症吗？” 孙芳芳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赵宇浩还是之前一样，对欣羽很关心，两人挺甜蜜。欣羽觉得自己是找到真命天子了，一颗真心全扑在赵宇浩身上。社团活动她基本都不参加了，因为赵宇浩不希望她和其它男生接触，除了上课她就是在家给赵宇浩做饭打扫卫生。赵宇浩找工作，欣羽熬夜给她查企业资料，帮他完成线上考试，面试的时候还给赵宇浩买了一套十多万的定制西装。那段时间，我就发现欣羽情绪不太好，我以为是赵宇浩找工作不顺利，所以她跟着着急，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才知道赵宇浩这个畜生居然动手打了欣羽！” “什么时候的事？” 孙芳芳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2010年5月份，大三快暑假的时候。” “那之后呢？” “欣羽爷爷奶奶很疼她，从小别说挨打，就连重话都舍不得说，我们都以为发生了这种事，欣羽肯定会和赵宇浩分手，可没想到，出院没几天，两人就又和好了！” 孙芳芳的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我当时劝了她好久，可欣羽就好像被那个赵宇浩洗脑了一样，不管我说什么都她都听不进去。因为这事，我也有点生气，正好实习也很忙，那个暑假就没怎么和欣羽联系。” “后来我听说，欣羽求她爸爸，给赵宇浩安排了一个工作，职位还不低。欣羽考上大学后，家里给他买了一套房子，那段时间她就忙着重新装修，说是打算毕业就要和赵宇浩结婚了。我实在是觉得这个人不靠谱，所以劝了欣羽好几次，后来不知道怎么被赵宇浩知道了，他就不让欣羽和我见面，好几次我给欣羽打电话，都被他挂断了。” “那你当时没觉得不对劲吗？” 孙芳芳摇头，“我不像欣羽，爸妈给的钱几辈子的花不完，我是贷着款上的大学，我必须找到工作！所以那段时间我也很忙，忙着考证，忙着面试，欣羽那边我劝了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孙芳芳说着，两只手捂住脸啜泣，肩膀耸动，“那段时间，欣羽和我只是聊聊微信，等再见面的时候，欣羽已经自杀了一次，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那段时间，欣羽没办法控制情绪，总是哭，总是坐在角落里用脑袋撞墙。赵宇浩那个渣男，花她的钱，用她的家的关系，还摧毁了欣羽的自信！我真的从来没见过欣羽那样子，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我特别后悔，当初哪怕和欣羽决裂，我也应该逼她和赵宇浩那个渣男分手的！欣羽这辈子，就是毁在这个恶魔身上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阴魂不散！” 孙芳芳深吸一口气，“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欣羽把被赵宇浩威胁的事告诉了我，那是在向我求救啊，为什么我没有更重视一点呢，我应该辞掉工作回江州陪她的，是我，是我看着欣羽走上绝路的……” 说完，孙芳芳满脸是泪，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老杜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包纸，“调整一下情绪，缓一缓。” 第17章 折磨照片，丧心病狂 见孙芳芳情绪平复下来，老杜才继续问。 “被赵宇浩威胁这事，周欣羽是怎么跟你说的？” 因为刚才哭过，孙芳芳开口带着点鼻音，“10月7号早上，欣羽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听着语气不太对，她说是因为没休息好，在我的追问下，她才说昨天，就是10月6号，赵宇浩给她打电话了。” 这点和徐洋那边查的通话记录是一致的。 “事情都过去快两个月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是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我和男朋友去北岛市玩，刚下飞机，在机场接到的电话。” 林澈把这些信息发给徐洋，让她核实，老杜继续问，“电话里周欣羽状态怎么样？” “欣羽完全慌了。我安慰了她几句但是效果不大，我说让她回爷爷奶奶那住几天，她怕老人担心，没同意，问我能不能去陪她两天。我8号回公司交接了一下工作，请了假，晚上就坐高铁到了江州。” “你在江州待了几天？” “三天。” “期间赵宇浩有再联系她吗？” 孙芳芳摇头，“欣羽状态恢复得不错，所以我11号晚上回去了。接下来两个多星期欣羽都没再收到赵宇浩的信息，我们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29号晚上，欣羽又给我打电话，语气几乎崩溃，说在小区门口看到赵宇浩了！我一听也吓到了，让我男朋友开车连夜送我来了江州。” “你男朋友叫什么？” “吴远畅。” 老杜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继续问，“到江洲后呢？” “我陪欣羽去小区物业查了监控，监控里那个人确实很像几年前的赵宇浩，物业帮忙核实了身份，那个人其实就是个跑腿小哥，来送东西的，不是赵宇浩。回家欣羽才跟我说是又接到了赵宇浩的电话，精神太紧张，所以看错了。” “再然后就是第三个电话，大概是11月中旬，那会欣羽的状态已经很差了，睡不着觉，很焦虑，我劝她去看医生，但她就是不愿意。后来我就说不行一起去哪里玩几天，换换心情，她同意了，我们最后定了新西兰。” 林澈特意留意了孙芳芳说的时间点，和周欣羽的通话记录，以及她用周欣羽身份买安眠药的时间都能对上。 “旅行敲定后，欣羽忙着做攻略，虽然偶尔消沉，害怕赵宇浩再找她，但是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我以为她自己调节过来了，没想到……” 孙芳芳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鼻头都哭得红红的。 “详细说说你来江州这几次，和周欣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越详细越好。” “好。” 按照孙芳芳说的，两人就是和普通闺蜜一样，逛街吃饭看电影宅在家，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审了一上午，孙芳芳这边的问题才算差不多了。 “孙芳芳，我再和你明确一下，你还有隐瞒什么东西吗？” 孙芳芳摇头，“没有了。” 老杜点点头，刚准备结束讯问，在一旁基本没说话的林澈突然开口—— “这个情况，你上次为什么不说？” 孙芳芳突然愣住，反应过来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因为，因为……” 孙芳芳低着头，搅在一起的手指都有点发白了，嘴唇也微微发抖，“因为赵宇浩就是一个疯子！” 老杜一听还有事，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孙芳芳！你不是没有隐瞒的东西了吗！搁着跟我们挤牙膏玩呢！” 孙芳芳再次崩溃痛哭，“因为我实在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那些照片了！” “什么照片！” “是，是赵宇浩昨天晚上给我发的，他拍的折磨欣羽的照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太丧心病狂了！他根本就不是人！是魔鬼！魔鬼！”孙芳芳眼神中充满恐惧。 “照片在哪里？” “在我包里。” 林澈看着孙芳芳的表情，给徐洋发了微信，让她把包送进来。 在孙芳芳包里，有一叠照片，二十多张，画面远比今早周欣羽手机里收到的那张触目惊心—— 衣不蔽体，被反捆手脚扔在浴缸里；赤身裸体跪在地上；两手被绑在床头嘴里咬着一个玩具球；眼神空洞握着刀往胳膊上扎；扭曲五官大哭求饶；趴在地上抓剩饭往嘴里送…… 看着这些照片，老杜气得手都抖了，要不是在讯问室，他肯定忍不住在骂人了。 孙芳芳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愤，拳头攥得微微发抖，“赵宇浩找不到欣羽，就把东西发到了我这里，他知道我收到照片后肯定会和欣羽联系，他说如果欣羽不把钱给他，他就要把照片发到同学群里！欣羽不会放过他的，不会放过他的，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孙芳芳喃喃道。 — 陪着孙芳芳一起来的男朋友，玩了一上午的手机，也有点不耐烦，从对面休息室摸到大办公室。 “警官，我女朋友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啊？她又不是犯人，你们扣这么长时间，有点过分了吧？” 徐洋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开口，“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一句话，就把对方嘴堵了，吴远畅只能愣愣回去。 沐阳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休息室的门想了想，问旁边工位的李礼，“李警官，我可以和孙芳芳的男朋友聊聊吗？” “可以啊，你现在是案件顾问，有问讯的权利。” 李礼说着站起来，“走吧，我陪你。” 两人来到休息室，正在玩游戏的吴远畅收起手机，“芳芳那边结束了？” “没有。” 李礼板着脸开口，“吴远畅是吧，我们有点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这一开口就是讯问的架势，搞得吴远畅也有点反感，“跟我有什么好聊的，我跟那个周欣羽又不熟。” “你这什么态度？” 李礼说着就想把人往讯问室带，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紧张。 还好沐阳开口缓和了气氛，“吴先生，只是闲聊天而已，你反正坐一早上了也挺无聊的，不是吗？” 沐阳一边说一边拿起吴远畅的杯子给他加了点水，“你玩的什么游戏，看上去还不错。” 沐阳以无聊为切入点，顺势聊起游戏，迅速拉近了和吴远畅的距离，果然吴远畅完全不抵触沐阳的问题，反而把手机递过来，“《星际之战》，一个策略游戏，你玩过？” 这个游戏很冷门，李礼都只是听说过，就当他以为沐阳会聊崩的时候，没想到沐阳居然开始侃侃而谈，乍一看就是这个游戏的老手，和吴远畅相谈甚欢。 第18章 自然套话，我陪你去 李礼以为，这游戏聊两句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那两人聊着聊着居然一起开了一局？！ “邀请你了。” 吴远畅点了同意，看到沐阳的账号，笑道，“哟呵，你等级不错嘛，经常玩？” “以前玩得多，但最近都没什么时间玩，这几次更新的内容都不太熟，你带着我点。” “放心，听我指挥。” “谢了。” 沐阳横屏握着手机，眼神专注认真。 游戏开始，两人开始了排兵布阵，阵营确定后，沐阳不经意地问道，“你对你女朋友可真好，在这陪了她一早上。” “还行吧。” “听说上次也是你陪她来的？” “对啊。”吴远畅一边操作一边回答，“知道这个周欣羽死了，她哭得跟什么似的，正好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就陪她一起过来了。唉唉唉，右边阵营赶紧补两个指挥官。” “补进去了，还好你反应快。” “那是。”吴远畅语气有几分得意。 “听你这么说，这个苏孙芳芳和周欣羽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芳芳说她俩十多年的好朋友了。不过我刚跟芳芳在一起的时候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毕竟她们一个在湖州一个在江州，平时见不上面，芳芳也很少在我跟前提起她。倒是偶尔能收到这个人寄来的包裹，什么吃的喝的土特产之类的，但芳芳不怎么喜欢，大多都送给小区保洁阿姨了。” “你看我前锋的位置摆这个将领可以吗？” 沐阳把手机凑上去，吴远畅看了一眼，吐槽道，“你果然是很久不玩了，这个角色的技能被削好几次了，脆得一批，你换四星的那个武将。” 沐阳聊天很自然，她想问的问题很好地和游戏交流融合在一起，吴远畅没有任何戒备，只当是闲聊天。 “说起来我和我一个高中同学就是，读书的时候我们关系特别好，但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就不怎么联系了。不过上次同学见面后我们又联系上了，关系还和以前一样好，天天都有聊不完的话。” “我说你们女生是不是都这样啊？” 吴远畅笑着看了沐阳一样，说道，“上半年我们来江州办事，她俩见了一面，回去之后几乎天天打电话，都不知道她俩有什么聊不完的。” “办什么事呢？” 吴远畅抬头看了沐阳一眼，见她还是在认真玩游戏，也没多想，回答道，“我一个朋友结婚，过来参加婚礼。” “这样啊，那你和孙芳芳有结婚的打算了吗？” “再说吧。” 吴远畅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沐阳特意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表情，虽然表现得不算明显，但还是看得出来吴远畅有点抵触结婚这件事。 “那上次你和周欣羽见过面吗？” “见了，本来不想去的，是芳芳硬要拉去我。” “你对周欣羽印象怎么样？” “嗯，挺不错的。”吴远畅很满意地点头，“漂亮，身材好，长得高，关键是气质特别好。我之前还跟芳芳要了她的联系方式，想介绍给我发小呢，大家约着去新西兰给他们撮合撮合。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发生了这种事，也幸亏没介绍，否则就周欣羽这种病情，那不是把我发小往火坑里推吗？” 两人又聊了两句，屏幕出现“victor”的字样，游戏结束，赢了。 “漂亮！” 吴远畅握了握拳，“你这确实有点手生了，要不是我带你，这把准输！怎么样，再来一局？”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了。 “时间不早了，我要给大家去买午饭，你来一份吗？” 听沐阳这么说，吴远畅看了看手表，皱着眉头，不满地开口，“怎么回事啊，犯人也要给吃的吧，这都几点了？饿坏了你们负责吗？” 见两人终于玩完了，李礼那点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一顿就饿坏了？未免太娇贵了些！再说了，我们的人也是一口没吃呢好吗？” “嘿！我说你这是为人民服务的态度吗？” 吴远畅蹭一下站起来，正擦着眼泪的孙芳芳出现在休息室门口，“警官你别介意，远畅是开玩笑的，我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饿一两个小时不算什么。” 说着，孙芳芳转身朝身后的林澈和老杜鞠了个躬，“辛苦两位警官。” 老杜摆摆手，端着陶瓷杯进了大办公室，林澈看向沐阳，沐阳坦然收起手机，迎上林澈的视线，大方又自然地笑了笑。 吴远畅和孙芳芳离开，跑车在院子里启动的声音很是刺耳。 沐阳站在窗边，一直目送跑车驶出院子。 林澈一边翻着孙芳芳的讯问笔录，一边问道，“赵宇浩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请北岛市的同志把人控制起来了。”徐洋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壮哥和大云的航班一个小时后降落北岛机场，林队你看是让他们就在北岛审讯，还是把人带回来。” 林澈想了想，“这样吧，请北岛那边查一下赵宇浩的行踪，如果不在场证明成立，就让他们先在那边完成预审，看审讯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把人带回来。” “好，我马上联系。” 以目前的证据看，就是赵宇浩的威胁骚扰导致周欣羽抑郁症加重，继而自杀，只要赵宇浩那边审讯顺利，确定了案件性质，后续的处理，就不是林澈他们组的工作了。 “林警官，我能看看吗？” 沐阳指了指林澈手里的讯问记录。 林澈把东西递过去，“心理分析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沐阳没回答，只是一边看一边问，“林警官，我中午可以出去一趟吗？” “嗯？” “哦，我想找刘阿花，还有小区保安这些近期接触过周欣羽的人聊聊。” 李礼不解，凑上来问，“还要聊什么？讯问的时候问得都很仔细了，笔录完完整整记着，你没看吗？” “看了，很全面，很详细，很完整。但你们的问题主要是为了破案，我只能从侧面得出心理状态的分析。周欣羽已经去世了，她自身主观心理状况无从获得，要出具更真实客观的心理分析报告，我必须从和她接触过的人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林澈点点头，理解了沐阳的想法。 看向李礼，想安排他陪沐阳一起去，没想到李礼这小子眼神一回避，迅速坐下，点开写了个开头的结案报告，自言自语道，“时间紧任务重，时间紧任务重……” 见识了沐阳和吴远畅那么无聊的“聊聊”，李礼才不想陪着去呢，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和喜羊羊整理资料。 李礼心里那点小九九，林澈早看破了，但没说什么，朝沐阳开口，“先吃饭吧，中午我陪你去。” 沐阳笑着点头，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林警官！” 第19章 同行走访，奇怪感觉 林澈开车带着沐阳去滨江之心小区，见沐阳一直低头看着上午孙芳芳的审讯笔录，林澈看了好几眼，忍了一会，才开口道，“坐车别看书，伤眼睛。” 沐阳弯唇笑笑，视线没离开手中的东西，“没事林警官，平时我不看的。” 车里很安静，只有沐阳翻动纸张的声音，等红绿灯的时候，林澈问道，“上次你和李礼说，你研一了？” 林澈看了局里审批沐阳作为案件顾问的资料，她居然才21岁，如果按照正常念书的年龄，她现在应该才读大二或者大三。 沐阳点点头，还不等林澈继续问，她就主动开口，“我小学和初中都跳了级，所以年纪比其他同学要小。” 林澈偏头看了沐阳一眼，她怎么知道自己想问这个？难不成还真能读心？！ 沐阳嘴角的笑意扩大几分，“林警官，别觉得奇怪，其实根据你的问题，结合你的职业习惯和说话的语调，你想问什么不难猜的。” 林澈右边的眉毛轻挑了一下，“本来不觉得奇怪，你说完我倒真有点好奇了。” “术业有专攻嘛，这毕竟是我的领域，自然是要擅长些。就像你觉得很简单的破案过程，我看着就觉得神乎其技。” 林澈没再说话，因为到地方了。 林澈刚准备把车往小区开，一只白净的小手扯了扯他的风衣外套，开口道，“林警官，我们可以先去阿花小卖部吗？” 林澈微微一愣，长这么大，还没女孩子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感觉有点奇怪，却让他没法拒绝。 “好。” 车停在巷子口。 一条窄窄的巷子，分隔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是千金难购的高档公寓小区，另一边是鱼龙混杂的老破小城中村。 林澈才下车，抬头就看到了装在便利店门口崭新的监控摄像头。 坐在柜台里的刘阿花，看到林澈，立马走出来，神情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关心，“警察同志，小周的事查清楚了吗？是自己想不开，还是有人害她？” “等警方通报吧。”林澈公事公办的回答。 “哦，好好好……” 刘阿花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拿了两个卖相比较好的苹果，递给林澈和沐阳。 林澈下意识地拒绝，沐阳却很自然地接过苹果，“谢谢阿姨。”说完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这苹果真甜！” 刘阿花满脸淳朴的笑容，“这苹果进价比其他的贵五毛的，不喷保鲜剂，好吃！” 沐阳看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蔬菜水果，开口道，“难怪周欣羽宁愿多走几步也要来你店里买东西呢，阿姨你的蔬菜水果确实很新鲜！” 沐阳提到周欣羽，刘阿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难过取而代之，“其实小周家楼下就有大超市，我这里位置偏，东西种类也不多，小周特意绕路过来，是为了照顾我生意。” 刘阿花说着，抬起手按了按发红的眼睛，“开始我也不确定，后来是开麻将馆的张老太跟我说这个小周真奇怪，好几次见她才从超市出来，怎么又跑我这小铺子买东西。这我才知道小周是想帮我。” 刘阿花用残疾的右手按住卷纸，扯了一格，擦了擦眼泪，看得出周欣羽的死，让她很内疚。 从上次的问话中，刘阿花大概也猜到了周欣羽从自己店里买走的牛奶有问题，她很自责没能提供有用的信息，所以才会花好几百块装了这个监控摄像头。 “阿姨，如果周欣羽想帮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你钱呢？” 沐阳问得直接，刘阿花也没生气，只是摆了摆手，“小周她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她肯定很有钱，但是她不会拿钱来侮辱别人的。她真的是个很细心的姑娘，她买杂志送的笔记本会拿来给我女儿，她不做饭，超市活动抽中的米面粮油什么的她就给我，有时候我不好意思给她送几斤水果，隔几天她有空的时候就会来给我女儿补补功课……” 越回忆，刘阿花的眼泪越控制不住。 沐阳轻轻拍了拍刘阿花的肩膀，问道，“阿姨，最近周欣羽过来买东西，状态怎么样？比如她有没有话变少了，或者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时候？” 刘阿花认真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小周很喜欢笑的。就上个月底，小周来买东西，我女儿正好在看电视上钢琴比赛的节目，小周还主动说可以教她钢琴呢。” 从便利店离开，两人往滨江之心走，沐阳一边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记录一些刚才谈话的重点。 “为什么刚才不记？” “因为谈话的时候，我需要观察对方的表情，眼神和动作。” 林澈点点头，“那一会我帮你记吧。” “不用，内容我都能记住，我记的是一会需要归纳统计的重点。” 林澈余光看到一眼沐阳的手机，屏幕上是很多逻辑图，好像还有数学模型，看上去很专业很难的样子。 这还是林澈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没什么用武之地。 两人又找小区保安，楼层保洁阿姨聊了聊，内容和之前跟刘阿花聊得差不多。 “现在去哪里？” 沐阳指着孙芳芳讯问笔录的一页，“我想去这些地方，查查监控，和服务员聊聊。” 林澈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刚想问为什么要查这些，沐阳又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道，“按照孙芳芳的说法，那几天周欣羽的情绪都很不好，如果有监控能拍到她们，我可以从周欣羽的表情、步伐、交谈情况这些地方佐证我的心理评估。” “还有这个——” 沐阳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名单，递给林澈，“林警官，能请其他警官帮我找这个几人问几个问题吗，很简单，就问他们对周欣羽和孙芳芳的印象，和对她们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好。” 林澈看了一眼名单，十多个人，有两人的高中同学老师，大学室友，社团好友，工作后的同事。 “哦，还有能不能查到孙芳芳从江州调到湖州的原因？” 林澈看向沐阳，“你这么关注孙芳芳，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沐阳抿着唇，轻皱了一下眉头，“现在还不能确定，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知道了，我让他们去查。” 林澈的视线从沐阳脸上移开，拿出手机，把这些事交代下去，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不懂这么做的用意。 第20章 小羽毛被PUA的过程 林澈和沐阳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林队，你让查的东西。” 李礼把大家整理好的材料递给林澈，看了旁边的沐阳一眼，有点不满地开口，“也就是现在组里没别的案子了，否则照你这么折腾，大家非累死不可。” 沐阳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大家辛苦了！” 本来李礼也就是嘴一句，沐阳这郑重地一鞠躬，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后脑勺改口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不太明白，你让问这些问题有什么用？像高中同学说的这些，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沐阳拿过林澈手里的资料，“李警官，给我两个小时整理一下，我一会跟大家解释，可以吗？” 林澈点头，“嗯，有需要跟我说。” 老大都发话了，李礼就算还有问题，也只能乖乖闭嘴了。 “对了林队，周欣羽爷爷奶奶又过来了，陪着遗体说了一中午的话，才回去没一会。” “知道了。” 林澈应了一声，回了1209办公室。 徐洋往嘴里扔了一颗糖，感慨道，“老人看着太可怜了，特别是老太太，上火上得一直流鼻血。” “喜羊羊，吃什么独食呢！” 李礼眼尖得很，跑去翻徐洋的零食。 沐阳把双肩包往空工位上一放，开始埋头整理资料，整个人完全沉浸其中，期间李礼给她倒了两次水，她都完全没注意到。 “喜羊羊，她着魔了吧这是。” 徐洋也看呆了，“要不说是学霸呢，这注意力简直了！” “我倒是要看看一个毛丫头，能分析出什么花样来。” 李礼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徐洋装着零食的抽屉，拿了两包坚果，手背挨了一下，“真当成你抽屉了！” 徐洋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夸张的大锁，把零食抽屉锁了起来，挑衅地冲李礼吐了吐舌头。 “小气！” 李礼不甘示弱地回击了一个白眼，临走不忘顺了徐洋放在桌子上的苹果。 大办公室里，除了李礼有结案报告要写，其他人都闲了下来，就等着周云和大壮他们那边审讯赵宇浩的结果，对沐阳的心理评估报告并不抱有什么期待。 案子查到这里，大家想法都差不多，都觉得周欣羽就是自杀，只要赵宇浩那边确认了骚扰勒索行为，就可以移交出去了。 李礼的结案报告写得打瞌睡，1209的门突然打开，吓得他差点没从凳子上溜下来，站起来下意识擦了嘴角一下。 “审讯录像和笔录发过来了。” 林澈开口，徐洋立马把录像投屏，“李礼，去拿一下笔录，我打出来了。” 赵宇浩的审讯还算比较顺利，给周欣羽打骚扰电话勒索，发照片威胁这些事都承认了，时间也对得上，北岛警方那边还协助从他电脑里找出了几千张周欣羽的照片，看得老杜差点没把手里的搪瓷杯砸了。 “这个赵宇浩真不是个东西，知道周欣羽就是小羽毛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后悔没多勒索点？！等等我就把这些资料整理好交出去，一定要把这狗东西判个过失杀人！” 徐洋一直皱着眉头，“可我还是不明白，周欣羽成绩这么好，那肯定不笨啊，怎么就能被赵宇浩弄成这样子呢？” “因为赵宇浩一个精神pua高手。” 突然开口的沐阳还在埋头处理手上的东西，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一句话吸引了办公室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天在医院倒是听杨医生说了一嘴，这pua到底什么意思，有这么邪乎吗？”李礼问道。 “周欣羽应该是赵宇浩精心选择的对象，一开始他追求的方式就很有针对性，通过事无巨细的关心和不断重复的示爱让周欣羽心存感动。两人在一起后又通过同居的方式，弥补了周欣羽家庭情感上的缺失，让周欣羽形成了心理上的依赖。这时候，周欣羽对他的感情已经很深了，他会不断提起自己悲惨的成长经历，重复生活中遇到的困难，让周欣羽心疼。到这个阶段，pua的基础已经形成，往后就是pua的手段了，通过这些手段，他几乎能彻底控制周欣羽。” “这么恐怖吗？” 大家不知不觉已经围在了沐阳周围，但沐阳一直低头在画思维逻辑导图，整理时间事件线，和大家沟通也完全不影响她下笔的速度，就好像她的大脑有两套系统在同时运转，互不干扰。 林澈眼神幽深了几分，看来能让谢教授给出天才评价的人，确实不一般。 “就是这么恐怖。精神pua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前期很难被察觉，周欣羽就是这种情况。刚开始的时候，只要两人有任何一点分歧矛盾，赵宇浩就会自揭伤疤，把矛盾转移到最周欣羽身上。” “怎么转移？”李礼满脸好奇。 “打个比方，两人出去吃饭，想吃的东西不一样，周欣羽想吃的贵，赵宇浩就会说都怪我没本事，你想吃什么什么我都满不足不了你，跟我在一起你生活品质都降低了，都是我的错。如果周欣羽想吃的便宜，赵宇浩就会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穷，连顿饭都吃不起？再比如，两人吵架，赵宇浩会说是啊，我没谁谁谁好，没他有钱，不能给你买包买化妆品，要不我们分手吧，虽然我真的爱你，但是我不想耽误你，只要你幸福，我一辈子痛苦也无所谓。不仅在两人有冲突矛盾的时候，哪怕是日常相处下，赵宇浩也会不断加深pua的程度，比如两人一起在家里看着电影，赵宇浩会突然抱住就周欣羽，用很真诚的语气表白，用很脆弱很受伤的语气乞求周欣羽永远不要离开自己，一直到周欣羽答应为止。这个阶段，周欣羽会在自责和自省中不断循环，检讨自己是不是伤害了对方的自尊，有点道德绑架和同情心绑架的意思。” 沐阳说着，从摞起来的一堆资料里准确地翻出孙芳芳的口供笔录，放在最上面，指着其中一句，“孙芳芳不是也说过，赵宇浩发展到后面，会开始对周欣羽动手了。” “对对对！” 老杜连忙开口，“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都打到住院了怎么还不分手？这姑娘简直像被洗脑了！” “确实被洗脑了。不过孙芳芳没说完整。后面赵宇浩把自己也打了一顿，痛哭流涕求原谅，最后还在家里割腕，以死谢罪。赵宇浩靠着自我伤害，让周欣羽不仅原谅了他，还加深了对他的心疼和同情。之后每当周欣羽察觉一点不对劲，赵宇浩会采用之前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转移周欣羽的注意力，结合卖惨，让周欣羽一次次掉入陷阱，再也爬不出来……” 第21章 惊人发现，她有问题 徐洋把自己代入了一下这样的情景，吓得打了一个寒噤，“太吓人了……” “更吓人的还在后面。” 沐阳开口，左手敲着键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正在生成的一个复杂的树状图，右手搭在旁边摞起来的资料上，都不用看，往下点了几本，准确从里面抽出了周欣羽在心理康复中心的治疗记录。 “周欣羽病历上记录得很清楚，她刚来看病的时候，整个人的信念和希望几乎都被摧毁了。她极度否认自己，认为自己一文不值，这些都是拜赵宇浩所赐。这就是pua行为进行到后期的摧毁过程，摧毁自信，摧毁自我认识，摧毁三观，从而达到操纵对方的目的。” 大家分工不同，周欣羽的病历徐洋之前并没有仔细看过，现在一看，惊得她嘴都合不拢，“这简直就是邪教嘛！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这赵宇浩到底怎么做到的？” “还是那句话，循序渐进。” 林澈抱着手，靠在桌子上，看着一边处理手上的资料，还能一边和其他人正常交流的沐阳，想起这小丫头中午的话，林澈第一次在审讯嫌疑人之外，这么认真地观察一个人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动作。 “赵宇浩首先是切断了周欣羽和外界的联系，这从孙芳芳和其它周欣羽大学同学的口中可以得到印证，两人同居后期，周欣羽就几乎没有社交活动了，她不与人接触，没有正常的社交环境，无法从其他人那里获得正常的交往反馈，就会导致周欣羽越来越认同赵宇浩对她单方面的评价。” 周欣羽说着，又准确地从一堆杂乱的资料中找出这些人的口供。 “所有准备就绪，赵宇浩就开始了他的摧毁过程——周欣羽出门，不论是上课还是休闲，他都会指责周欣羽不顾家，不够关心他。周欣羽和朋友见面，如果其中有男性，他就以自己为忠诚标杆，臆测周欣羽出轨，背叛感情，加以指责。周欣羽不再出门，在家里给他做饭，他挑剔咸淡口味，做家务，他觉得不够整洁干净，周欣羽买的花他觉得不好看，周欣羽熨的衣服他扔在地上。等周欣羽彻底沦为家庭主妇，他开始嫌弃周欣羽和社会脱节，和自己没有共同语言。周欣羽胖了一点，他会当着周欣羽的面看模特图片，把周欣羽身材上不够完美的地方，拿出来和模特比较。周欣羽催吐减肥，他会故意亲周欣羽一下，然后满脸嫌弃地说你嘴里都是呕吐物的味道，赶紧去刷牙。周欣羽弹钢琴，他讽刺难听，周欣羽画画，他说浪费时间，所有周欣羽的兴趣爱好，都被他一一否决。长此以往，周欣羽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这就达到了摧毁的目的。” 沐阳忙着做最后的整理，没有抬头，否则她一定会发现，现在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 “在完成摧毁后，周欣羽会对自己产生极度怀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差到极点，加上抑郁症的折磨，周欣羽整个人的精神都是崩坏的，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她认为自己配不上赵宇浩，配不上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以她会不受控制地讨好赵宇浩。在面对赵宇浩的要求时，她已经丧失了辨别能力和是非观，她就是赵宇浩一手打造的傀儡。这就是情感pua行为想要达成的最终目的——操纵。” 说到这里，沐阳左手敲键盘的动作顿了一秒，“其实当时周欣羽的心理诊断出来后，杨医生和其它几个专家都觉得周欣羽会自杀，除了受抑郁症影响外，很有可能还受到了赵宇浩的自杀暗示。” 徐洋脑子转得很快，“是不是为了那套房子？！” 李礼忙问，“什么房子？” “我查周欣羽名下财产的时候，发现他爸给她买的那套房子，做过一次产权变更申请，申请内容是增加产权共有人，但最后没有完成变更。” “要加上赵宇浩的名字？” 徐洋点点头，“当时变更资料只差结婚证了。” “事实上，他们也约好了登记结婚的日期。”沐阳开口道，“只是赵宇浩没想到周欣羽的抑郁症这么严重，还没等到两人登记结婚，周欣羽就自杀了。” 李礼咽了咽口水，“这么说，这个赵浩宇的想法，是先和周欣羽结婚，成为房子产权人之一，再诱导周欣羽自杀，这样他就能独占一整套房子了？！” 沐阳点点头，“站心理学的角度上看，你这个说法符合赵宇浩的心理映射。” “这样的畜生，就应该报警，追究他的责任！”同有女儿的老杜，气得脸都涨红了，刚才沐阳说的时候，他拿着本子一直在记，“我回去可得跟闺女好好聊聊了，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眼睛！” 李礼拐了徐洋一下，“喜羊羊，要是你碰上这种事，应付得了吗？” 徐洋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听了沐阳说的，就连徐洋这种受过专门心理训练，见过各种变态的女警察，都不确定自己能及时识破这种情感pua的招数。 在沐阳的解释下，大家对周欣羽曾经遭遇的pua经历都有了一个了解。 “这样一看，这个赵宇浩就是周欣羽生命里的恶魔嘛，他的威胁勒索，加上那些照片，导致周欣羽抑郁症复发，再次选择自杀，就完全说得通了。” 夏杰说完，其他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只有林澈看向沐阳—— “你觉得呢？周欣羽是自杀吗？” 大家的视线，嗖一下，聚焦到林澈身上，表情都有点吃惊。 林澈的风格大家都了解，破案的时候，他很喜欢让大家发表意见，目的是为了拓展办案思路，但更多的是在案件侦破阶段，问的也是他们这些有经验，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 但让大家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埋头了几个小时的沐阳，终于抬头，表情严肃地看了一眼大家，视线最后落在林澈身上—— “林队长，我认为孙芳芳有问题！” 沐阳沉静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大家耳旁炸响！ 所有人的视线又一致地移到沐阳身上，瞪大的眼睛里写满疑惑。 孙芳芳不是周欣羽最好的朋友吗，她能有什么问题？！ 第22章 访问结果，同学评价 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的人，沐阳丝毫没觉得奇怪，她也猜得到他们现在在想什么。 孙芳芳这个名字第一次在沐阳脑中被圈出来的时候，沐阳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所以一开始，沐阳甚至都没有进行假设，生怕自己的潜意识影响客观判断，所以只是收集大量资料：来自不同人的评价，孙芳芳的表情，行为，说过的话等等，以此代入多个心理分析模型来进行推演，最后才得出结论。 “说说吧。” 林澈开口，眼神和其它人不一样。 “好。” 沐阳笑着冲林澈点了点头，感谢他眼神中的信任，这位刑警队长应该也发现了什么，所以他对自己的结论，并不感觉惊异。 沐阳指了指面前的电脑，向徐洋求助，“徐警官，能麻烦你把这台电脑和投影仪连接上吗？” “啊？哦哦，好！” 还在震惊中的徐洋回过神来，麻利地连接好设备。 沐阳清清了嗓子，“我就直接进入主题吧，各位警官有问题，可以直接打断我。” 屏幕上最先出现的，是孙芳芳的资料。 “我做的图是以孙芳芳心理变化为主线的，匹配的是心理导向下的她行为选择，具体的心理学理论支撑我会在后面的评估报告里说明，在这里就不细说了。” 才第一句，李礼就有点听不明白了，“什么导向，什么支撑啊，这也太复杂了吧！” 沐阳正准备换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再解释一下，林澈先开口了，“你听着就明白了。” 李礼委屈地看了林澈一眼，乖乖闭嘴。 “开始吧。” 林澈和沐阳相互示意一眼，沐阳走到屏幕前，“从孙芳芳的资料上来看，她家庭贫困，父母都是务农为生。据她初中班主任的说法，虽然孙芳芳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其实家里是想让她念职高的。中考的时候，孙芳芳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被市重点高中录取，不仅免除了各项费用，还有生活补贴，家里这才让她继续读书。” “夏杰警官，我看了你记录的孙芳芳初中同学对她的评价，能请你再跟大家说说吗？” 被点到名字的夏杰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林澈一眼，见林澈点头，他才站了起来。 “我在孙芳芳初中同学名单里随机找了8个人，了解下来呢，他们对孙芳芳印象都挺好的，评价也很不错。” 夏杰说着，翻开他的笔记本，“大家都记得孙芳芳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特别好，当年中考成绩出来后，学校还专门为孙芳芳举办了一个表彰大会，全校师生都参加了，他们对这件事印象都很深。除此之外，有两个同学觉得孙芳芳很要强，经常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除了学习，在其他方面也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还有一个男的，说当时班里好几个男生都暗恋过孙芳芳，还有人当众表白过。另外几个人因为和孙芳芳接触不多，没回忆起太多有用的东西来。” 夏杰说完，沐阳给出了相应的心理分析：“从孙芳芳的成绩和这些评价来看，初中时期的孙芳芳成绩好，不论做什么都能名列前茅，也有追求者，是全校闪光点一样的存在。这些都给她心理上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满足感和优越感，就像很多贫寒学子一样，此刻的孙芳芳心里充满自信和希望，她相信自己是优秀的，她一定能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 “这不挺好吗，多励志啊！”李礼插了一句。 “可上了高中后，就发生变化了。” 沐阳点了一下鼠标，屏幕跳到下一页，是江州市育英中学的介绍。 “江州市育英中学，是江州市最早和国外高校合办的私立中学之一，最开始的时候，这里的学生是不参加高考的，完成高中课程后，会参加国外高校联考，直接出国留学。所以当年能读育英中学的，家里都是非富即贵，育英中学也因此被戏称为江州市贵族学校。后来教育改革，育英中学为提高学校高考上线率，出了一个优秀生奖励计划：全市中考成绩前一百名的学生，只要选择到育英中学就读高中，学校会给奖学金，减免学杂费、并且提供一项特长培训，比如乐器学习，外语技能等。” 沐阳说着，正准备伸手去拿资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拿着的正是她想找的资料。 “谢谢。” 沐阳冲林澈弯了弯唇，接过资料继续说道，“这个是当时的文件和参与奖励计划的学生名单，孙芳芳就是其中之一。孙芳芳和周欣羽都被分在精英班，这里我补充一下，孙芳芳中考成绩排名是全市第六十二名，而沐阳是全市第三。” 沐阳看向李礼，“李警告，他们两人高中同学的访问是你负责的对吗，请你也说说吧。” “好。” 李礼点头站起来，“先是两人的班主任和主科老师，他们对周欣羽的评价很一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高中期间，周欣羽在班里担任学习委员和英语课代表，和同学关系不错，很乐于助人。她钢琴弹得很好，代表学校比赛拿了全国第一，书法和美术作品经常能在市比赛里获奖。至于孙芳芳，班主任对她的印象就是学习很刻苦，英语老师记得给她补过课，其它几位老师都是记得名字，对不上人了。” “同学这边的话……我问的这些人对周欣羽的评价都很好，优秀、女神，不做作，人缘好之类的。包括当年和周欣羽有点矛盾的李雪。李雪说当时青春期争强好胜，见周欣羽处处比自己优秀，有些嫉妒，所以就在一次月考里诬陷周欣羽作弊，不过她说后来周欣羽主动找她聊了一次，两人心结解开，反而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徐洋举手补充道，“这个可以证实，周欣羽和李雪一直保持着比较频繁的联系，去年李雪结婚的时候，周欣羽还是伴娘。” 李礼又说了其他人回忆的和周欣羽有关的事情，都是很正向的。 在大家眼中，周欣羽是一个成绩优秀，性格讨喜，开朗乐观的人。 第23章 分析，为何性格大变 笔记本翻到有关孙芳芳的部分，李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倒是大家对孙芳芳的评价，有点奇怪。” 李礼的话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哪里奇怪了？” “我一共问了19个人，但对孙芳芳有印象的，只有10个人。这10个人里，有7个人记得孙芳芳，但也是因为她和周欣羽经常在一起，所以才记得。这些人提起孙芳芳的时候，都要想一会，感觉这个人在班里的存在感很低。” 李礼哗啦哗啦地翻着笔记本，“大家对孙芳芳的印象都有点囧，比如英语发音不标准，读课文的时候被班里人笑话。要么就是考试没考好，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晚。这个叫吴敏的直接说她当时很不喜欢孙芳芳，因为觉得孙芳芳很敏感，又很玻……”李礼把弯腰凑近本子，“对，很玻璃心。” 李礼第一次知道玻璃心这个说法，“喜羊羊，这玻璃心是什么意思？” “就是心理素质差，敏感脆弱，受屁大点刺激就受不了那种。”徐洋语速很快，说完就立马催李礼，“你赶紧接着说啊，为什么这个吴敏会说孙芳芳玻璃心。” “哦，吴敏说有一次她爸从国外给她带了哈利波特的周边，她带来学校，大家看的时候她都会让小心点，别弄坏了，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只有孙芳芳听到脸色立马就变了，质问她是不是怕自己弄坏赔不起。” 徐洋挑眉，“这话怎么说得阴阳怪气的？” “对对对！” 李礼拍了拍笔记本，“这个叫刘子婷的，也是说孙芳芳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几个同学约着周末去看电影聚餐，好心问她去不去，她说我一个乡下人，没资格享受你们城里人的小资生活。一个男生家里的巧克力快过期了，带来给大家分着吃，其他人都高高兴兴的，只有她怼那个男生说她虽然穷，但也没穷到要吃过期巧克力的地步。她考试考不好，别人安慰她，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说我不像你们有钱去上补习班，考不过你们很正常。” 徐洋满脸问号，“怎么感觉这个孙芳芳上了高中像变了一个人？” 李礼一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问的这些人里，基本和周欣羽都玩得挺好，其中3个女同学，都说不明白周欣羽为什么要主动和孙芳芳做朋友。她们说最开始，孙芳芳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很多都是针对周欣羽的，只是后来周欣羽主动帮她补习英语，两人才变成了朋友，周欣羽不管做什么都会带着孙芳芳，好几次孙芳芳出丑，都是周欣羽帮她解围。” 李礼合上笔记本，最后总结了一句，“总之，这些同学对孙芳芳的评价就是脾气古怪，沉默寡言，不好相处。” 徐洋偏着头，看着沐阳，疑惑地问，“沐阳，这些是你让我们去问的，那你应该能解释为什么孙芳芳上高中后变化这么大吧？” “其实是因为环境变化，导致了孙芳芳心理上的变化，她这些所作所为，是她心理活动的投射，是她维护自尊心的一种表现。”沐阳解释道。 除了林澈微微点了一下头，其他人还是一脸茫然。 “小沐医生，你再说清楚点，我们这还是有点听不明白。”老杜充满求知欲地开口。 “从小县城里的中学来到育英这样的贵族学校，孙芳芳可以说是从最众星拱月的位置，一下子掉到了需要抬头仰望其他人的位置。学习成绩是孙芳芳最引以为傲的，之前她是年级第一，可到了育英她的成绩仅仅是中间水平；之前所有老师都喜欢她，同学都关注她，可在育英她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学生；更何况在育英这样的学校，物质上的攀比要比普通学校严重一些的。这样的环境，给人带来的心理落差是巨大的。青春期的女生比男生更敏感，心思更细腻，也更容易受伤。” 沐阳一边说一边放了几张从同学qq相册里找的照片。 照片里的孙芳芳总是人群的边缘，显得清高，孤独，又有些格格不入。 “孙芳芳在家境、见识、特长、人缘、穿着打扮、各方各面和其它同学都有不小差距，这让她很怕被别人嫌弃排挤。当一个自尊心过强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很可能会选择远离这个圈子，以此来避免自己的自尊心受到打击。还会有稍微极端一点的做法，就是把自己摆上高位，装作对这些东西不屑，不屑参与，不屑讨论。而这种表面上的不屑，恰恰是因为心里太在乎这件事。高中时期，孙芳芳在一种自卑自怜和过度自尊的状态中挣扎，这就是为什么高中时期的同学，会觉得孙芳芳有点孤僻，不好相处的原因。” “哦——” 老杜拖长声音，不停地点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这样的心理变化，很多人都会有，是正常的，只要及时调整过来就好。但孙芳芳有点特殊，她还没来得及自我调节和自我修正，高考志愿就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打击——” 屏幕上出现两张图片。 “左边这张，是孙芳芳初中毕业时填写的同学录，最后一栏‘你的梦想是什么’里，孙芳芳填的是考上中南大学金融系，进入世界五百强公司工作。” “而右边这张，是孙芳芳高考时候的志愿录取情况，五个志愿，她只填了两个，分别是第一志愿中南大学金融系，第二志愿中南大学工管系。这两个专业都是中南大学的热门专业，孙芳芳的高考成绩刚到中南大学的提档线，这两个专业肯定是选不上，最后她被调剂到了文秘专业。” 李礼又有点想不明白了，“这能说明什么呢？说明孙芳芳高考失利了？” 沐阳摇头，调出了周欣羽、孙芳芳她们那一届高三时最后五次全市联考的成绩，“从成绩上来看，孙芳芳这次高考，算是超常发挥了，否则按照她平时的成绩，中南大学这样的重点高校，她是考不上的。” 李礼更疑惑了，“这都超常发挥了，还有什么好受打击的？” 林澈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李礼，“人家把两张图都放在一起了，你就不能对比着多想想？” 李礼张了张嘴，看着林澈，脸上再次出现委屈的小表情，小声嘀咕，“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脑子能转这么快不带卡壳的……” 第24章 默契满分，病态嫉妒 “我好像明白了！” 徐洋眼睛放着光地开口，“哪怕孙芳芳高考正常发挥了，但是和她理想成绩的差距还是很大，对她来说，等于梦想破灭了！对不对？” 沐阳笑着点点头，两个女孩子隔空扬了扬下巴，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 “像刚开始分析的那样，孙芳芳从小心里有一个信念，想要靠读书来改变命运，没有考上理想的专业，这么多年支撑她的信念突然崩塌，这样的打击是致命的。” 夏杰皱眉，“高考失利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她孙芳芳一个，谁的人生没有挫折？她不至于因为这个，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吧？” 沐阳好像猜到了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信然道，“对，可孙芳芳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身边有一个完美的参照物，也就是周欣羽。周欣羽的存在让她羡慕，让她不平衡，让她对自己形成一种否定，让她产生了嫉妒心理。而这种嫉妒心理，又让她愤怒、无力、挫折和痛苦。” 沐阳低头在电脑上找到自己做的孙芳芳心理变化过程图，投到屏幕上，抬头的时候视线和林澈的眼神交汇—— 林澈眉头微皱，抿着嘴角，眼神乍一看很平静，但其实有光隐藏其中，就像平静海面下酝酿着波澜。林澈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手指收紧几分，原本靠在桌子上的身子站直，微微前倾，看着沐阳，欲言又止。 沐阳轻笑一声，“看来林警官已经抓住我想要表达的重点了。” 被点破心思的林澈，眼中的光顿住一秒，随即那道要迸射的光变得柔和，唇角勾起浅笑，开口道，“后面的加快速度吧，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好！” 沐阳点头，撸了一下两手的袖子，抖擞精神，“那接下来我就只捡重点了。” 李礼和徐洋对视一眼，从对方脸上只看到了蒙圈和不解，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呢？ 重点是啥？ 怎么时间就不多了？ 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稍微把话说清楚一点？ 你们搞心理学的人平时都是这样交流的？表达靠眼神，靠动作，靠表情，就是不靠嘴？！ 尽管李礼现在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见沐阳已经开始说重点了，他立马摒弃杂念，集中注意力听，生怕错过任何一点东西。 毕竟仔细听都跟不上呢，要是再漏掉几句，他估计自己得听天书了。 “孙芳芳心理上的第一个落差，是尖子生的位置被抢走。初中的时候，她是班里成绩优秀，受老师喜欢，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学生，而到了高中，周欣羽成为了这个尖子生。孙芳芳曾经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现在的学习委员是周欣羽；孙芳芳英语成绩是短板，而周欣羽则是英语课代表。对于曾经的孙芳芳来说，优异的学习成绩是她构建自信心的重要基石，现在这个基石被全然摧毁，她的自信心自然受到了很大影响。” “在孙芳芳潜意识里，尖子生、学习委员、班级焦点的位置是属于她的，周欣羽是夺走这些东西的人，所以孙芳芳会不自觉地将周欣羽当成假想敌，不自觉地把周欣羽和她自己进行比较，可以说从高中入学开始，孙芳芳就把周欣羽当成了参照物。” “在和参照物不停的比较中，孙芳芳的嫉妒心不断滋生。” “经济方面，在高中生的年纪，攀比总是下意识的，特别是在育英这样的贵族学校里，更是处处可见。名牌球鞋，最新手机，明星签名照、进口零食等等都能成为同学之间攀比的载体。毫不夸张地说，周欣羽在高中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父母给她的零用钱，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已经是花不完的天文数字了。而孙芳芳的零用钱是来自学校补助和奖学金，能满足学习和生活的基本开支，但仅此而已。周欣羽穿大牌最新款球鞋，她穿学校门口的山寨球鞋；周欣羽每年都换最新款手机，她连手机都买不起；周欣羽假期出国玩给同学们带小礼物，而她连那个国家在哪个大洲都不知道；周欣羽能请名师到家里补习，而她为了一本辅导书，需要省出一个星期的早饭钱……嫉妒心就在这样的对比之下疯狂生长。” “才能方面，孙芳芳在优秀生奖励计划中，选择了钢琴学习。高一才学了一年，她就过了钢琴四级考试，有没有天赋不好说，但绝对算是努力的。而高二开学，学校为周欣羽开了个颁奖会，表彰周欣羽在暑假的时候参加全国青年肖邦比赛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再加上周欣羽在书法和绘画上成绩也不俗，这一比较，又打碎了孙芳芳刚找回来的一点自信，再次让她觉得自己是不如周欣羽。” “异性方面。青春期的暗恋，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活动，别说青梅竹马，就是那个男生多看谁一眼，都会忍不住嫉妒。孙芳芳高中暗恋的男生，和周欣羽家在一个小区。周欣羽和这个男生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上学放学都是一起。所以在这场比较中孙芳芳认为自己又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最后的致命一击，就是高考。孙芳芳没有考上她理想的专业，而周欣羽为了留在江州念大学，也报了中南大学，以全系第一的成绩，被金融系录取。在梦想面前，孙芳芳再次在比较中败下阵来，在嫉妒心理的影响下，孙芳芳很可能会觉得，是周欣羽抢走了她的梦想。” 沐阳一边说，屏幕一边放着她整理出来的资料，和制作好的心理变化过程图，条理清楚，明晰易懂。 配上她沉稳的声音，合适的语速，就像一场专业的学术报告一样，十分精彩，让人受益无穷。 “嫉妒心理每个人都会有，并且会随着年纪、认知、周遭环境的改变，而不断矫正，不断自我调节。但由于周欣羽的主动示好，两人成为了朋友，这让孙芳芳陷入了一种矛盾——一方面她嫉妒周欣羽，另一方面她对周欣羽又有感激，这样的矛盾心理让她备受煎熬。同时更亲密的关系，让孙芳芳无限扩大了她心里暗自对比的范围，大到人生方向，小到一句话，都可能被孙芳芳拿来比较。” “由于孙芳芳无法正视两人之间的差距，也无法意识到自身优点，所以在比较中，她心理不断失衡，嫉妒心理也朝病态的方向发展。” “当一个人正常的嫉妒心理开始扭曲病态，他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个念头——希望参照物消失。” 第25章 离谱杀机，嫉妒杀人 啪嗒！ 李礼手上的笔记本掉到地上，打破了安静得快让人窒息的空气。 李礼咽了咽口水，张开嘴停顿了几秒才开口，“希望参照物消失？！这……这是孙芳芳的杀人动机？！” 除了林澈在仔细思考刚刚沐阳说的这些东西外，其他人的表情和李礼都差不多，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案件可能是凶杀案，但谁都想不到凶手居然会是周欣羽十多年来最好的朋友，孙芳芳！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杀人的理由居然这么离谱？！ 因为嫉妒杀人？！ 沐阳从大家的表情里准确猜出了现在众人的想法。 “大家是不是觉得，不就是嫉妒而已吗？至于因为这点小心思，就要杀人吗？” “嗯嗯嗯！” 李礼和徐洋点头如捣蒜。 沐阳弯唇笑了笑，“嫉妒心其实很可怕，一旦不受控制，就会像疯长的藤蔓，吞噬人的理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谋杀案，就是因为嫉妒！” “哈？” 李礼一副你是不是逗我的表情。 “《圣经》创世纪第四章，写了这么一个故事：亚当夏娃先后生下儿子该隐和亚伯。该隐种地，亚伯牧羊，两人并没有什么矛盾。可在一次供奉时，上帝只看中了亚伯献上的和羊油脂，不喜欢该隐献上的作物，就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便引起该隐对亚伯的嫉妒。该隐不仅当场发怒，变了脸色，后来在田地劳作时更是把自己的亲弟弟杀了。这是发生在《圣经》记载里的第一桩谋杀案。而起因，就是嫉妒！” “可是……” 李礼皱着眉头，面露疑惑，开口准备问的时候又被沐阳猜中了想法。 “现实中，因为嫉妒心杀人的案子也不少。国外有一起案子，就是哥哥嫉妒妹妹得到了父母更多的关注和宠爱，而将妹妹杀死了。” 林澈抱着手，右手食指有节奏地叩击在左手手臂上，“你说的是选美小皇后密室死亡案？” 沐阳点点头，“不仅国外，国内也有很多这样的案件。2012年，桂宁市一个女学生，因为嫉妒同班同学比自己长得漂亮，在家中杀了对方，并肢解尸体；2013年，殊舟市一个老妇就因为嫉妒儿媳和邻居相处融洽，杀害了已经有5个多月身孕的儿媳妇；2015年，辛乡市一个老太太因为嫉妒邻居的孙子比自己的孙子健康、聪明，而杀害了邻居的孙子；离我们最近的，就在今年，孜博市一个高三学生因为嫉妒同班同学成绩太优秀，在放学路上把对方刺死。” “孜博市这个案子我有印象！” 老杜激动地放下捧在手里的搪瓷杯，“因为这个案子，当时我女儿他们学校还组织了心理健康讲座来着！” “所以说，因为嫉妒杀人听起来夸张离谱，但其实很真实。” 李礼再次吞咽口水，看着沐阳的眼神有点奇怪，“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奇怪的凶杀案？” “之前写谢教授的论文，查过资料。” 李礼的问题沐阳一带而过，并没有深入解释，因为一旦解释，她自己的秘密，可能就会暴露。 说完，沐阳一边整理刚才拿乱了的资料，一边问，“怎么样，我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吗？” “我还有个问题。” 夏杰站起来，指着屏幕上那张心理变化分析图最后“病态嫉妒心”几个字，问道，“你刚刚说的这些，我都听懂了，也觉得有道理，但这都是你对孙芳芳的心理分析，你怎么能证明你分析的是对的呢？说不定孙芳芳的心理变化根本就没有这么复杂，根本就没有嫉妒周欣羽，更没有产生什么让参照物消失的阴暗想法。” 夏杰的问题很犀利，但沐阳并未慌乱，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人的心理活动，会映射到他的行为上来。反过来，通过一个人外在的言行举止，是能推测出她的心理活动的。” 沐阳拿出孙芳芳的讯问笔录，“我仔细看了孙芳芳的笔录，从她说的一些话里，可以发现端倪。” 大家纷纷拿起笔录，大办公室里响起哗啦啦翻页的声音。 “孙芳芳第一次来的时候，说她来证明周欣羽是自杀，是因为周欣羽很怕给别人添麻烦，她了解好朋友就算死了也不愿意自己的事引起轩然大波。乍一看，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很了解周欣羽的亲密好友。” 沐阳读了后面一段笔录，继续分析道，“但她又说周欣羽好几次让她从湖州赶到江州，还经常在她加班很累很晚的时候给她打电话排解情绪，而且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她的说法自相矛盾，就算两人关系亲密，但如果周欣羽是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是不会只顾自己倾诉，而丝毫不考虑孙芳芳的感受，影响她休息的。” “是有点奇怪……” 徐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几天接触下来，我觉得周欣羽的爷爷奶奶就是那种特别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大冬天在院子里站着不进来了。周欣羽是他们带大的，性格肯定会受影响。这样看来，如果周欣羽不喜欢麻烦别人，确实不会天天拉着工作繁忙的孙芳芳打电话，还让她请假来江州。” 李礼也赞同这点，“而且看周欣羽的微信记录，自从孙芳芳去湖州后，她和余秘书的联系更多，两人也是能交心的好友了，如果真的遇到事情，周欣羽应该最先找俞欢才对。” 林澈手下的人自然不差，反应很快，整合各种资料的能力很强。 沐阳刚准备开口说第二个疑点，旁边就传来了林澈的声音—— “医保卡的使用应该也有问题。” 林澈手里握着笔录，把孙芳芳说的话再仔细看了一遍，沐阳见状把周欣羽的消费记录翻出来放在林澈手边，方便对比。 “对，我之前看的时候也发现了，虽然周欣羽给自己交了医保，但是她买药并不经常用医保卡。大部分情况下会直接付钱。”沐阳开口道。 “对周欣羽而言，买药花的几百块钱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她让孙芳芳帮她买药但又不想让孙芳芳花钱，直接把钱给孙芳芳就可以，并不需要用医保卡这么麻烦。刷医保卡买药……” 林澈沉吟片刻，“……更像是孙芳芳这样工资刚够用的上班族，会选择的方式。所以说孙芳芳对自己用周欣羽名字购买安眠药这个行为的解释，是有漏洞的！” 第26章 杀人动机和杀人条件 “就是这个意思！林警官你太聪明了！” 林澈看向沐阳，这小姑娘脸上赞扬的表情逗得林澈轻笑一声，这是把自己当成学生了吗？ 林澈继续开口，“还有孙芳芳对周欣羽的一些评价，和其他人不一样，像她们那个同学刘子婷说的，有点阴阳怪气。” “对对对！” 沐阳说着又扯了扯林澈风衣的袖子，那激动的样子，像是找到了知音。 “有吗？” 李礼抓抓脑袋，来回翻着笔录，“我看了几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特别是孙芳芳说周欣羽和赵宇浩谈恋爱这段，感觉孙芳芳很关心周欣羽嘛。” “这个参考不大，孙芳芳今天是有备而来，周欣羽和赵宇浩之间的事她应该隐瞒了些东西。” 李礼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她隐瞒了？” 还不等沐阳开口，林澈就代劳解答了，“孙芳芳第一次来的目的，是希望尽快结案。如果她当时就说了周欣羽被赵宇浩骚扰威胁的事，是有助于我们尽快找到自杀动机，确定案件性质的。可她只字不提赵宇浩，说明她另有问题。” 李礼听懂了，但又没完全想明白，这边林澈和沐阳已经继续往下走了。 “林警官你看这里，第一次讯问的时候，孙芳芳说周欣羽给大家买零食，帮大家讲题，是为了讨好其他人，可其他同学说周欣羽乐于助人，性格活泼开朗，并没有谁反感周欣羽的行为，觉得她是在讨好或者炫耀。以此可见，在孙芳芳的视角里，她认为周欣羽人缘好是因为她有钱，可以给别人好处。这是她比较心理中的一种自我安慰，她安慰自己在同学关系上比不过周欣羽是因为物质条件的客观差异，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还有这个——”沐阳说着又拿过电脑，找出孙芳芳的讯问录像。 “第一次讯问，孙芳芳特意穿了黑裙子，没有化妆，还好几次落泪，但我觉得她的情绪和言行有些割裂，就像是特意准备好了表情和眼泪，然后寻找合适的机会流露出来。第二次也是一样，孙芳芳好几次崩溃，看似真情流露，但给我的感觉都有点刻意。反观俞欢、刘阿花，他们的情绪虽然没有孙芳芳那么明显，但对外反馈要自然得多。” 林澈点点头，其实他之前讯问的时候就觉得孙芳芳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现在听沐阳这么一说，回想孙芳芳在讯问室的状态，确实有刻意表演的痕迹。 “除此之外，我看了今天我们带回来的监控，监控里的周欣羽动作轻松，步伐活泼，有几个角度还拍到了她的笑脸，并不像孙芳芳说的，是因为情绪不好而出门散心。” 这两点发现因为不在自己专业范围，沐阳担心自己的话不够分量，又补了一句，“林警官，我对微表情和肢体语言的研究以理论为主，缺乏实际经验，最好还是能找专家看看。” “徐洋。” 林澈只是叫了名字，徐洋立刻就明白了，“知道了林队，我这就把录像资料发给专家组。” “孙芳芳的工作调动也有问题。” 沐阳把一份资料递给林澈，“徐警官那边查到，孙芳芳从江州调到湖州是平级调动，还是主动申请的。心理上可以解释为是一种逃离选择，孙芳芳在故意远离周欣羽。吴远畅也说之前孙芳芳很少提起周欣羽，这证明孙芳芳心里已经在排斥周欣羽了。” “嗯，看来讯问时孙芳芳说的有些话，可信度还有待考证。” 林澈和沐阳的记忆力都很强大，两人聊起孙芳芳讯问时说过的一些话，都不用再去翻查，就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对方说一个什么点，另一个人都能立马理解，沟通起来高效又默契。 除了主审孙芳芳的老杜能勉强跟上两人的进度，剩下几个人一句话都插不上，光翻口供找孙芳芳的原话，就够他们手忙脚乱了。 “你还有其它什么发现吗？” 林澈没注意到沐阳就站在自己身边，他一开口，沐阳也正好抬头，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四目相对，沐阳愣了一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咳——” 林澈抬手，挡在唇边轻咳一声。 “还有一个，孙芳芳两次主动到警局提供情况，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尽快确定周欣羽是自杀，这个行为对应的几种心理活动中，可能性最大的，是凶手心理。” 沐阳竖说着，不自觉地又往前迈了一步，重新走到林澈身边。 “因为赵宇浩的骚扰，周欣羽确实有自杀动机。但站在心理学的角度，孙芳芳有很强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条件，我的建议是，对孙芳芳进行更深入的审问调查，确认排除所有嫌疑后，再把案件定性为自杀。” “好，你抓紧时间出心理分析报告，剩下的交给我们。” 林澈说完，抬头准备给大家安排任务，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礼就酸溜溜地吐槽，“看你俩这我应你答，有来有往，别人都插不进话的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单独成立个破案组合，用不着我们了呢。”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好像都是两人在对话，都没顾得上其他人。 沐阳抓了一下自己的马尾，有点尴尬地开口，“那还有什么需要我再解释一下吗？” 看着面露窘态的小姑娘，老杜老父亲的心泛滥，踢了李礼一脚，看向沐阳，“别听这小子瞎说！小沐，你前面说的那些我们都听懂了，这个孙芳芳确实得再查查，只是你最后说的这个杀人条件，我还有点不理解。” “这个问题，只要假设周欣羽是他杀，就很好理解了。” 沐阳说着，快速在电脑上打出几个词—— “定时微博？”老杜看着第一个词，皱了皱眉。 “孙芳芳是周欣羽死亡前出入滨江之心公寓频率最高的人，她有时间有条件用周欣羽的电脑，设置定时发送的微博遗书。” “对啊！” 老杜拍了一下大腿，醍醐灌顶。 第27章 警队传奇和读心少女 “那这个生活习惯又是什么意思？”李礼问。 林澈开口回答，“如果周欣羽是他杀，那凶手必须了解周欣羽的生活习惯，知道她有绕路去阿花便利买牛奶的习惯，孙芳芳就是其中之一。” 沐阳点头，解释第三个词，“患病经历也是，能想得出用过度服用安眠药自杀，利用抑郁症来脱罪掩护的方法，必须是对周欣羽病情很了解的人，孙芳芳也满足这一条件。” “不在场证明也有问题？” 徐洋指着屏幕，“案发当天孙芳芳因病请假在家，电梯监控能证明她当天没有离开小区，我查了交通系统，飞机、动车都没有孙芳芳的行程记录。” 沐阳从手机里找出一张图片，“这是我请住建局朋友帮忙查的孙芳芳住的那栋楼的平面图，除了公共电梯和逃生通道外，还有一个私人电梯，里面没有监控。我和物业确认过，吴远畅作为星级业主，他家的门禁卡是可以使用私人电梯的。” “徐洋，查一下湖州和江州高速路出入口。” 林澈才说完，沐阳又立马补充，“最好再查一下吴远畅名下的车！” 李礼忍不住拍了拍手，和刚才的调侃不一样，他这会开口很认真，“林队，你和小沐医生考虑一下，警队传奇和读心少女，这组合，绝了！” 正在登录监控系统的徐洋抬起头，看着面前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眨了眨眼睛，越看眼睛越放光，这画面，有点好嗑啊！ 沐阳没在意李礼话，只是皱着眉思索，“现在就只有一点，我还想不明白。” “巴比妥类药物的苦味？”林澈再次默契接上沐阳的话。 “对，致死量的巴比妥类药物放在一杯牛奶里，不可能尝不出来，可周欣羽还是喝下去了。这个疑点，除了自杀，我现在暂时解释不了。” “嗯。” 林澈点头，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没事，安眠药的问题先放一放，孙芳芳肯定是要再审的，其它疑点清楚了，说不定这个问题也就有答案了。”林澈开口，放下手里的资料，站直身体，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众人，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我和夏杰去传唤孙芳芳；徐洋你把刚才提到的几个点，再仔细查一下；李礼联系周云和大壮，夜审赵宇浩，争取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老杜去走传唤流程，准备三审孙芳芳！明天天亮之前，网络遗书案，必须有结果！” “是！” 众人应声，12楼灯火通明。 哪怕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但因为有了新思路，大家都很有干劲，各自行动起来。 “那，那我呢？”沐阳弱弱问。 “你尽快把周欣羽和孙芳芳的心理分析报告拿出来，现在回学校吗？我安排人送你。” 沐阳摇摇头，“宿舍已经关门了，我就在这写吧，今晚就能写好。” “好，辛苦。” 林澈拿了车钥匙，走到办公室门口又折了回来，“这里一会来来往往都是人，去我办公室写吧，安静一点。” “哦，好。” 沐阳抱着要用到资料，有点艰难地去拿放在椅子上的包。 “给我吧。” 林澈接过沐阳怀里厚厚的一摞资料，大步朝1209走去，沐阳拿了包，小跑着跟上。 林澈才从办公室走出来，李礼就冲了过去，“林队！你居然让那小丫头片子进你办公室！” 林澈皱眉，像看傻子一样地扭头看向李礼，“有什么问题吗？” “那可是1209啊！” 是12楼的禁地啊！ “1209怎么了，你要喜欢，明天开始让给你。” “不喜欢不喜欢！” 李礼连忙摆手拒绝，好像1209办公室是什么蛇窟鬼洞一样。 开玩笑，1209意味着责任，意味着要扛起必破整个江州市恶性案件的压力！他心理没那么强大，能力没那么强，屁股没那么硬，坐不住的！ 林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掏出钱包，“给大家买点宵夜，我请。” “好嘞！” 花老大的钱，李礼拿手！ “对了，沐阳那边有什么需要，你全力配合。” 林澈说完，临走前不忘看李礼一眼，眼神要表达的意思很容易懂，就是你小子给我绷紧皮子！ — 1209办公室，沐阳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写心理分析报告。 李礼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盒烧烤，“小沐医生，来吃点东西，林队请客！” “谢谢！对了，你叫我名字就好，我只是杨医生的助理，还不算医生。” 沐阳抬头，冲着李礼笑了笑，拿起旁边冲的速溶咖啡，灌了一大口。 “那要不我叫你沐阳阳？外面还有一个喜羊羊，我们12楼以后改名叫青青草原！” 李礼的话逗笑了沐阳，两人没了客气的称呼，关系一下子亲近不少。 “你这写到哪儿了？” 李礼咬了一口烤鱼，一屁股坐到沐阳旁边，凑过去看沐阳电脑上写了些什么，见识了沐阳刚才有理有据的分析，他对这个心理学分析还是很好奇的，而且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对沐阳也多了几分认可。 沐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 “吃这个，鲜虾现烤的。” 李礼递给沐阳一串烤虾，拿出手机打开《星际之战》，早上他看沐阳和吴远畅玩，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就自己下了一个。 “沐阳阳，这个将领是不是能削弱对方的机器人配合？” “不太清楚，你百度一下，或者看看攻略。” 沐阳一只手拿着烤虾串，一只手在敲键盘，哪边都没落下。 “你不是老玩家吗？” “没有啊，今天第一次玩。” “啊？！” 李礼震惊张嘴，扭头看着沐阳，他还没问，沐阳就给他解释了。 “早上是看吴远畅在玩，为了和他拉近距离，我研究了一下，临时下载，又找朋友借了个高手号。” 李礼闭上嘴，咽了咽口水，竖起沾着烧烤油的大拇指，“你改叫沐牛牛吧，早上我看你的操作，还以为你真是这个游戏的老手呢，太牛了！” 第28章 关键疑点，柚子皮汁 李礼放下手机，又给沐阳递了几串烤牛肉，“可惜白折腾了，从那吴远畅嘴里，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谁说的？” 沐阳把电脑转向李礼这边，指着屏幕开口，“孙芳芳的嫉妒心理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才控制不住要除掉周欣羽这个参照物呢？这需要一个诱因，吴远畅的话帮我们找到了这个诱因。” 李礼举着烧烤签子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来，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蚊子了，“吴远畅说什么了？你们不就玩着游戏说了些有的没的吗？” “这是心理疾病诊断时常用的一种方法，就是有针对性的聊天。病患会觉得只是单纯聊天，就会放下戒备心，但其实在对话中，心理医生已经获得了很多有用信息。早上吴远畅说……” “等一下！” 李礼打断沐阳，“我把喜羊羊也叫进来！” 李礼激动地跑出去，身后跟着徐洋屁颠屁颠儿的一起进来。 徐洋坐到沐阳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把沐阳挤在中间，那样子完全对得起他俩哼哈二将的绰号。 沐阳找了个空档离开两人的包围圈，拉了椅子坐到两人的对面，简单明了地解释—— “犯罪心理形成的过程是很复杂的，但是从个体犯罪的实际情况来看，可以分为三大类，渐变式、突变式和机遇式。孙芳芳的心理变化，是典型的渐变式。” “孙芳芳的嫉妒心，从高中开始，由一件件的小事积累而来，时间越长，积累得多，也越病态，越难矫正，这是一个量变不断积累的过程。” “初中都学过，量变是质变的必要准备，但并不是量变就一定能引起质变。在孙芳芳的嫉妒心不断量变的过程中，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带来质变，而吴远畅，就是这个就质变！” 李礼和徐洋排排坐，疑惑的脸上满满求知欲。 “这个吴远畅不是都没见过周欣羽几次吗，他怎么就能引起质变了？” “对啊对啊。” 沐阳喝了一口咖啡，手里抱着温热的杯子取暖，解释道，“孙芳芳主动离开湖州，其实就是为了不再和周欣羽比较，可李警官你记得早上吴远畅是怎么说的吗？” 李礼愣愣摇头，从两人组队打游戏后，他就没怎么仔细听了，早知道对话里有重要信息，他打死都不会只盯着那什么破游戏看！ 一会就给它卸了！ “他说本来不想见周欣羽，是孙芳芳硬拉着他去的。你俩想想，和周欣羽比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赢过，孙芳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李礼和徐洋看着对方，眼神从刚开始的一头雾水，到后面的豁然开朗！ “因为她觉得自己能赢！” 徐洋激动地开口。 沐阳点点头，看向李礼。 李礼像被老师点到名字的学生，认真想了一下，分析道，“周欣羽只谈过一次恋爱，遇上的还是赵宇浩那个搞情感pua的渣男。而吴远畅长得虽然一般，但是个小富二代，对孙芳芳也不错。综合比较，是吴远畅赢了，也就等同于孙芳芳赢了。” 沐阳点点头，又拿起一串烤虾，一边吃一边说，“没错！孙芳芳特意带吴远畅和周欣羽见面，为的就是在周欣羽面前赢一场。虽然这种方法是一种病态矫正，但一定程度上是能缓解她扭曲的嫉妒心的。” 李礼又不懂了，“既然都缓解了，孙芳芳就没必要杀人了吧？” “道理是这样，但前提是吴远畅没有表现出对周欣羽的任何好感和赞美。吴远畅对周欣羽的印象是漂亮，身材好，气质好，他还跟孙芳芳要了周欣羽的联系方式，想要撮合周欣羽和自己的发小。” “嗯，这个我记得。”李礼总算有点印象了。 “孙芳芳的口供里，说自己和周欣羽约好去新西兰玩，但是只字未提同行的还有吴远畅和他的发小。我查了一下吴远畅的这个发小，也是个富二代。然后我用ahp分析法，把这两人从几个方面进行了量化分析，吴远畅这个发小的综合条件比他自己好得多。” 李礼和徐洋脑袋挤着脑袋凑到沐阳的电脑跟前，看着通过复杂计算才得出来的结论有点无语。 “小沐，那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发小的条件吊打吴远畅，你用不着搞这么复杂吧？” 关键是这么多复杂的东西，她怎么这么快就弄出来了？ 沐阳耸了耸肩，“没办法，分析报告里的结论是需要证据支持的，我总不能直接在报告里写明眼人可见吧？” “也对，你接着说！”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论是吴远畅无意间夸赞了周欣羽一两句，还是周欣羽可能即将拥有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男朋友这件事，对孙芳芳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刺激。毕竟比起一直输，让人更接受不了的，是以为自己赢定了最后却还是输了。” 徐洋在旁边一直点头，李礼更夸张，看着沐阳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认可了，崇拜感指数直逼林澈！ “所以说，去新西兰旅行是一个关键时间点，如果孙芳芳是凶手，她一定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动手！” 还有一个猜测，沐阳因为没有可以支持的证据，所以没有说，她怀疑孙芳芳最近一两个月频繁往返江州和湖州，并不是为了陪情绪不好的周欣羽，而是在不断调整她的杀人计划！ 她的这个疑问，只能等林澈他们三审完孙芳芳，才能知道答案了。 “彻底明白了！小沐你真是太厉害了！” 徐洋发自真心地称赞沐阳，眼前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比自己还小几岁，但是才思敏捷，专业能力更是没得说，说正事的时候自带气场，闲聊的时候又萌又可爱，很难让人不喜欢。 “谢教授推荐我来的，我总不能给他丢脸吧？” 沐阳露齿一笑，指了指桌上的烧烤，“你们都再吃一点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徐洋撞了一下李礼的肩膀，“放心吧，有他这个猪食桶在，肉渣渣都不会剩的。” “嘁！” 李礼翻了一个白眼，“说的好像你少吃了一样！喏，你爱吃的烤鸡翅——” 徐洋皱眉，摆了摆手，“不吃了，周欣羽奶奶那个下火的柚子皮汁后劲太大了，我就喝了一小杯，到现在都满嘴苦味，吃多少糖都不管用。” 沐阳握着竹签的手顿在嘴边，眼里电光火石，脑中掀起一场风暴，她确信自己抓住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点！ 第29章 林澈用了沐阳的杯子 城中小洋楼。 不知道是因为冬天万物衰败，还是疏于打理，原本精致的小院子显得有些萧条寥落。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坐在院子中间，借着清冷的月光，翻看着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相册，布满皱纹的手指，颤抖地抚过一张张照片，浸满泪水的眼睛浑浊发黄。 “奶奶，外面太冷了，回屋吧。” 孙芳芳推开院门，手里拿着一个披肩，给老太太披上，“爷爷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老太太点点头，拉着孙芳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一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一看到你，我又想起来欣羽来了……” 老太太环视一眼小院，“坐在这啊，我就老是想起你们读书的时候，在院子里写作业，我给你们切西瓜……” 孙芳芳也红了眼睛，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安慰道，“奶奶，别难过了，你和爷爷要保重身体，欣羽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因为她伤心的。” 老太太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你说得对，说得对……” “奶奶你放心，欣羽不在了，还有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老太太紧紧握着孙芳芳的手，"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 两人聊了一会，孙芳芳给老太太拿了药，看着老人进了房间休息，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的小阁楼，是周欣羽的房间，读高中的时候，孙芳芳周末经常会来，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分享心事，看星星，聊八卦。 孙芳芳关上房门，转身过来，抬手擦去眼角没干的眼泪，表情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屋子。 温馨的装修，又宽又软的大床，拱形的窗子，蕾丝的窗帘，梦幻的水晶灯，柔软昂贵的地毯，装满名牌的衣柜，一整面墙都摆满书的书架…… 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孙芳芳觉得自己就像是无意闯入公主城堡的乞丐，羡慕，窘迫，不知所措，那种心情她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进门的欧式斗柜上，放着些很精致可爱的小摆件，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两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女，手里拿着哈根达斯冰淇淋，其中一个女孩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嘴角沾上的奶霜让她看上去俏皮可爱，而另一个女孩则是低头认真吃着冰淇淋。 孙芳芳记得很清楚，那是自己第一次吃哈根达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贵的雪糕。 孙芳芳拿起照片，端详片刻，放下的时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放稳，照片被倒扣在斗柜上。 孙芳芳踩着地毯，坐到书桌前，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她此刻脑中想到的，是和周欣羽的美好记忆，还是在幻想自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窗外突然扫过的车灯，打断了孙芳芳脑中的画面。 孙芳芳站起来，打开窗户，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脸色微微一变，握着窗帘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把蕾丝窗帘攥出褶皱。 老杜按了两次门铃，才有人来开门。 周欣羽奶奶披着一件外衣，看到门外的人有点吃惊，“小林警官？你们怎么来了？是欣羽的死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不是的奶奶，是我们想找孙芳芳了解点情况。” 林澈和老杜先去了吴远畅订的酒店，发现没人，查了才知道吴远畅去夜店了，孙芳芳则是来看周欣羽爷爷奶奶了。 老太太皱皱眉，“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不能明天问吗？” “奶奶，我们……” 林澈刚开口，孙芳芳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自然地站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没事的，警察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跟他们去一趟就是了。” 说着看向林澈，皱着眉头礼貌地开口，“林警官，稍等我一下，我把奶奶送回房间就来。” 林澈点点头，随即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小洋楼周围的情况，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在看孙芳芳有没有可以选择的逃跑路线。 孙芳芳很快就出来了，加了件大衣，拿了包。 才上车，孙芳芳看了坐在自己旁边的老杜一眼，试探地问道，“警官，欣羽的遗体什么时候可以交给家属？周奶奶问了我好几次了。” 老杜闭目养神，“等案子结了就可以。” “还没查清楚吗？” 孙芳芳面露吃惊，转而攥着手气愤地开口，“是不是赵宇浩那个恶魔不承认？我可以和他对质的，就是他逼死了欣羽！”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沐阳的影响，孙芳芳说话的时候，林澈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 孙芳芳也发现了，一路上没再说话。 江州市公安局。 电梯门打开，林澈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大办公室的方向飘来。 “怎么样？” “妈呀，这简直比黄连还苦！” “我尝尝我尝尝！” “呕！这是人能喝的东西吗？我宁愿上火流鼻血，也绝对不想喝这个东西！” 林澈站在门口，看着几个人围在徐洋工位旁，也不知道在干嘛。 “不抓紧时间干活，在这开茶话会呢？！” 林澈话音刚落，几张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的脸齐刷刷地看向他。 林澈一愣，“你们怎么了？” “林队！” 李礼最先反应过来，拿了一杯淡黄色的不明液体冲过去，“案子压力这么大一定很上火吧！来一杯！清热去火！” 还不等林澈拒绝，李礼半强迫半怂恿地给林澈灌了半杯。 “咳咳咳！” 浓烈的苦味在舌尖蔓延，感觉顺着嗓子眼一路苦到胃里，就这么两口，林澈拥有了和大家同款的痛苦脸。 “这什么东西？徐洋你又在办公室研究什么黑暗料理呢！” 上次徐洋网上了学了个什么办公室巧手速食，给办公室一人一碗面送进医院洗胃，集体食物中毒。 “林队，这次不是我！” 徐洋立马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林澈走过来，看到桌上有半杯咖啡，直接拿起来一口灌下去，速溶咖啡劣质的糖精味都冲不散那股苦味，林澈觉得自己连舌根都是苦的。 “林，林队……那是沐阳阳的杯子……” 徐洋好心提醒。 李礼这个二货还补了一句，“咖啡是她喝剩一半的。” 林澈一愣，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杯沿上有透透亮亮的东西，应该是唇膏一类的。 “不好意思。” 不知道林澈是不是心虚，道歉的时候没看沐阳，只是把捏得变形了的纸杯扔进垃圾桶。 第30章 她的悲伤，三审不顺 “林警官，这个！” 沐阳拍了拍桌上的半个柚子，看着林澈的眼神亮亮的，“你刚刚喝的是柚子皮煮水，偏方，清热下火！” 林澈反应了一秒，表情变化和之前沐阳的一模一样，他也想到了！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我我我！” 徐洋举手，积极回答，“这两天办案熬夜，我有点上火，今天下午周欣羽爷爷奶奶来的时候，见我在吃清热解毒的药，就说带了柚子皮熬的汤，专治上火，就给我倒了一杯。” 想起那个味道，徐洋不自觉地皱眉，“我就喝了一口，苦到我怀疑人生，后劲特别大，嘴里一直发苦，李礼买的烧烤我都没胃口吃。” 啪！ 李礼激动地一拍手，“然后沐阳阳就立马联想到刘阿花口供里说周欣羽死亡当天去她店里买东西，除了牛奶，还买了柚子！” 徐洋接上，“而且孙芳芳和周欣羽的聊天记录里，孙芳芳那天确认了两次周欣羽要煮柚子皮汤下火！” 又轮到李礼，“所以我们就大胆猜测，会不会就是这个柚子皮汤掩盖了安眠药的苦味！” 李礼说完看向徐洋，扬扬下巴，意思是到你说了。 “接下来是小心论证阶段！正好苹姐那有一个柚子，我们就拿来做了实验，结果嘛……” 徐洋挑眉看了看李礼和沐阳，三人想起刚才被苦得咳嗽不止的林澈，心照不宣地笑了，完全忘了自己也被苦得面目扭曲。 林澈没搭理这三人，又尝了一口柚子皮汁，是真的苦！ “林警官，我咨询过医院的专家，他说每个人味觉神经敏感度和敏感源不一样，对有些人来说，柚子皮汤的苦味是可以盖过安眠药苦味的。”沐阳笑着补了这句。 “啊，歪打正着，我可真是个天才啊！” 这臭屁的感慨，李礼听不下去了，一瓢冷水下去，“行了行了，苦了一下午都没想到点子上，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我们沐阳阳聪明，这么重要的线索差点就给放跑了！” 李礼开口，啃着半个苹果，很自然地想把手肘搭在沐阳肩膀上，“你说是吧，沐阳阳？” 沐阳憨笑着没回答，伸手去拿糖，躲开了李礼的接触。 徐洋一个眼神扫过来，抬手一巴掌拍在李礼背上，“得了吧，你不是也在那干看人家玩半小时游戏，一句有用的都没留意到吗？我俩半斤八两！” 李礼被回怼得无言以对，只能傲娇地翻了个白眼。 沐阳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手里把玩着彩色的糖纸，看着大家也不插话，就在那一直笑，原本她印象里刑警队这种地方都是气氛很严肃，空气很紧张的，但这次接触下来，她觉得用严肃活泼这个词更合适，她很喜欢这种氛围！ 要是她也能成为这个队伍中的一员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沐阳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失落，因为她知道自己注定成为不了一名警察。 “有了这个发现，应该会审讯有帮助，你们加油，我继续去写报告了。” 林澈看着沐阳的背影，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悲伤，这不是他想多了，而是他这么多年刑警的直觉。 — 凌晨三点。 审讯室。 “孙芳芳，都这个点了，你还是不肯交代吗？” “警官，我什么都没做，能说的都说了，你到底要我交代什么？” 孙芳芳一改前面两次的悲伤状态，坐在那，不慌张，不害怕，不论老杜问什么，她的回答永远是不知道，记不清了，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医保卡是欣羽给我的，为什么不直接给现金你要去问她啊。” “是，我28号来江州了，我担心欣羽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我身体实在不舒服，没下车我就又回湖州了，这也不犯法吧？” “至于你说什么嫉妒，更是可笑，如果我真嫉妒她，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不能吧？” 老杜一把年纪，嘴再硬的嫌疑人，他都能掰下两颗牙来，偏偏这个孙芳芳像是拿准了警方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能拿她怎么样，软硬不吃。 如果时间充足，老杜肯定有信心能审出来，但明天就是第三天了，王局的最后通牒已经下了，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突破孙芳芳，周欣羽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明天必须拿出个说法。 周云和大壮那边对赵宇浩的二审有了进展，夏杰进来把林澈换了出去。 “林队，基本就是这样，这个孙芳芳心机真的太重了。” 电话那头的周云，声音沉重，在审讯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周欣羽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会这么倒霉，遇上这样的闺蜜和男朋友。 “嗯，知道了，继续审。” 林澈挂了电话，没有马上回到审讯室，而是回了1209。 他一推开门，坐在沙发上的人抬头看过来，那双眼睛懵懵的，熬得有点红，像只迷路的小兔子。 “林警官？” 林澈一愣，脚黏在门口，“抱歉，我忘敲门了。” 1209他都是推门就进的，从来不敲门，习惯了。 “没事，这本来就是你的地盘嘛。” 沐阳一开口，脸上就不自觉带了笑容，“审得怎么样了？” 林澈摇头，靠在办公桌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太顺利，孙芳芳很不配合，什么都没说。” 三审开始前，林澈就想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虽然孙芳芳有很大的嫌疑，具备充分的杀人动机，杀人条件也满足，杀人过程也推理得通，但这都是基于对她心理活动的分析得出的结果，没有实打实的铁证，这对审讯而言，是很不利的。 林澈原以为，孙芳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要是真的杀人了人，哪怕表面装得再好，心里都是慌的，只要吓一吓，唬一唬，诈一诈，就会老老实实交代了，完全没想到嘴居然这么硬。 “我想想……” 沐阳杵着下巴，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视线落在周欣羽那本没完成的作品上。 林澈勾起嘴角，从抽屉里拿了几颗胃，就着水吞下，他完全认同沐阳是心理分析方面的天才，但在审讯这事上，他是真没想过沐阳能帮上忙。 林澈放下杯子的同时，沐阳举起了画稿，“要不要试试刺激一下孙芳芳？让她的嫉妒心更扭曲一点？我认为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或许受得住高压审讯，但很可能经不住嫉妒心的刺激。” 林澈眸光一闪，是个好主意！ 第31章 林澈亲审，攻心为上 林澈重新回到审讯室，一个眼神交汇，老杜就明白了，拿着手上的搪瓷杯起身，把主审的位置让给林澈。 老杜回到大办公室，李礼和徐洋就围了上来。 “老杜，怎么样？沐阳阳分析出的那些东西准不准？” “不知道！” 老杜气呼呼地开口，浓茶灌下去半缸子，气还不消，“虽然孙芳芳什么都还没交代，但就冲她那个态度，我以二十多年的警龄担保，她肯定有问题！” 看老杜搪瓷缸里的水快见底了，李礼很有眼力见地接过杯子去帮老杜加水，“老杜，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审人审得这么上火呢。” 李礼说着，朝徐洋使了个眼色，徐洋心领神会，倒了一杯煮柚子皮汁。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火气大着呢，今晚这种情况，这个孙芳芳敢跟我在这装傻充愣，我光骂都能给她骂哭！只是这些年城市治安越来越好，恶性案件不多了，就算正碰上，也不难审，脾气也养得越来越好咯。” “这多好，人民安居乐业，我们上班摸鱼，是吧？” 徐洋说着把杯子递过去，“来来来，喝点凉茶，消消火气。” 老杜接过杯子，略骄傲地开口，“是啊，现在的刑侦技术，那可是今非昔比。只要他敢犯罪，找证据那就是分分钟的事！你们没来之前，队里破了一个案子，入室抢劫杀人，一滴血就锁定嫌疑人了，零口供突破！” 老杜根本没想到这哼哈二将联起手来坑他，说着就举起了杯子，毫无防备地往嘴里送，下一秒，脸都绿了，忍了一秒实在忍不下去，还是吐了出来。 “噗——” 老杜一把薅过自己的搪瓷杯漱了好几下口，冲着李礼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两个小兔崽子，嫌我血压还不够高是吧！” 哼哈二将笑作一团，“老杜，良药苦口，这东西真的清热解火，要不要再来一杯？” “你俩慢慢品吧！” 老杜瞪了两人一眼，接满一杯水，准备走。 “老杜，你这冒火的状态还能接着审？” 李礼这欠揍的一开口，老杜恨不得抬腿又是一脚，“林队审着呢，有精力陪你两个小兔崽子折腾，我还不如去看……” 老杜话还没说完，办公室里的两人就跑没影了。 开玩笑！林队审讯这样的高能场面，他们进队拢共也没见几次，怎么能错过呢！ 审讯室。 十分钟过去了，林澈从坐下来就一直在翻看手上的画稿，一句话都没问，也没看孙芳芳一眼。 夏季在旁边玩手机，也是一言不发。 刚开始孙芳芳还能闭目养神，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孙芳芳开始坐立不安，肉眼可见地变烦躁了。 过了差不过多二十分钟，孙芳芳实在受不了了，主动开口—— “我说林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麻烦你抓紧时间好吗？熬夜对身体不好，早点问完大家也能早点休息，不是吗？” 林澈还是没有抬头，手里转着笔，样子一点都不着急，“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以目前警方手里掌握的证据，孙小姐作为重大嫌疑人，往后几天免不了这样黑白颠倒的审讯，今晚咱们就熬着，全当提前调整生物钟了。” 孙芳芳看着林澈，手指收拢了些。 “哦，对了——” 林澈看向孙芳芳，笑了笑，“就算你一直不说也没关系，零口供起诉的案子也多得很。” 说着，林澈伸手合上了夏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今天的日出时间是7点38，我们到点结束审讯，快了，还有三个多小时。” 审讯室旁的观察室里，老杜虽然刚刚才被两人捉弄，但并不记仇，在一旁点了徐洋和李礼一句，“这审讯室里两个相对的位置，就像是天平的两端，一边强势另一边就会弱下来，一边淡定另一边就会开始慌乱，这叫攻心为上。” 老杜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道理是简单，但是真要做到像林队这样情绪收放自如，心理占据上风，只能在一次次和嫌疑人的交手中来练了。” 队里的吵闹都是分时候的，老杜分享经验的时候，徐洋和李礼还是很虚心学习的。 时间又过去半小时，孙芳芳已经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状态了。 “我要找律师！让我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我要找律师！” 林澈勾唇一笑，有几分邪气，和旁边同样发笑的夏杰对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仿佛在嘲笑孙芳芳天真。 “电视剧看多了吧？是不是在你的律师到之前，你不会说一个字？”夏杰哂笑出手出声，“想什么呢？” 两人说完，不管情绪已经很激动的孙芳芳再说什么，还是看画稿的看画稿，玩手机的玩手机。 “林警官，你到底要干什么！” 孙芳芳扣着桌子边缘开口，通红的眼睛不知是熬的，还是气的。 嗯，时候差不多了。 林澈终于抬头，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孙芳芳。 那目光太具侵略性，孙芳芳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看来孙小姐是觉得有点无聊？不过刚才那些问题我看你都不想好好回答，我也懒得问了，我们聊点别的？” 林澈把手里的画稿翻回第一页，问道，“周欣羽在死前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在画的这个作品，你看过吗？” “没有。” 孙芳芳回答的很快。 林澈了然地点点头，感叹道，“那真是可惜了，这个故事真的画得很好，要不我们聊聊这个？” “我不想聊！” 孙芳芳斩钉截铁地拒绝。 林澈轻笑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故事说的一个下山历练的小和尚遇上将军府霸王小公子的故事……” 林澈一边说，一边盯着孙芳芳的表情，控着她的情绪，不断施压。 “……因为小和尚穿着破烂，面摊老板以为他是要饭的叫花子，把他赶走了，小和尚饿得发晕摔倒在下学回府的小公子脚旁，小公子看小和尚实在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府。” 孙芳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扣着桌边的手因为用力，关节有点发白。 第32章 精神崩溃，疯狂状态 林澈声音低沉，有磁性，刻意调整语调说起故事来，真有几分晚间电台主播的味道。 “小公子面冷心善，把小和尚当成了好朋友，带他一起去学堂。没想到小和尚因为不识字，闹了笑话，小公子气得和欺负人的富家公子打了一架……” “大旱年，庄稼绝收，小和尚看流民可怜，便想施粥赈济，为了筹钱，小和尚去码头帮人卸货，小公子知道后卖掉了自己最心爱的匕首，帮小和尚一起救济灾民，自此城里都知道了将军府小公子不是纨绔不堪，众人也感激小和尚的善举……” 这漫画，林澈看了很多遍，里面的每一个小情节，每一笔线条走向，他都已经刻在脑子里了。 看孙芳芳扣得越来越紧的手，额头上越来越密的汗珠，林澈知道，方向对了！ 这些相同的情节以截然不同的画面刻在孙芳芳记忆里！ “后来，小和尚喜欢上了花匠的女儿，却不敢表白，小公子苦心为两人制造机会，可惜最后还是碍于小和尚出家人的身份，没能在一起……” “林警官……” 低着头的孙芳芳闷闷开口，语速缓慢，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每一个字都是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说……花匠的女儿最后没和小和尚在一起，会不会是因为爱上了那个有钱有势，天天在她面前晃悠的纨绔公子呢？” 林澈挑眉，“说不准，毕竟这小公子确实英俊潇洒，比那穷和尚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孙芳芳手上的劲又大了几分。 林澈往后翻了几页，继续给孙芳芳讲故事，“这个部分是我最喜欢的，小公子和小和尚一起参加科举考试，小公子高中武状元，小和尚的文试却榜上无名，小公子为了能陪在好友身边，不惜违抗圣命，留在军营里当了一个小小少将，啧啧，你看看，这样的牺牲多让人感动！” 咔嗒！ 因为过度用力，孙芳芳居然生生扣断了自己的美甲！ 破碎的半截指甲掉在地上，那声细不可闻的声音，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像一滴掉进热油锅里的水滴，让一锅热油噼里啪啦地炸起来！ 孙芳芳骤然抬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森森恶意！ “谁求她的牺牲了！” 孙芳芳积累的情绪突然爆发，伸着脑袋，怒目圆瞪，额头青筋凸起，咬牙切齿地开口质问，“在我面前炫耀了十四年还不够吗！我给她当了十四年的陪衬她还不满意吗！还要画出来，让她所谓的善心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吗！” 孙芳芳声音尖锐疯狂，每一句都在怒吼，声嘶力竭，一边说一边捶打着桌子，一手漂亮的美甲此刻破碎不堪。 孙芳芳的精神显然已经崩溃，人也是失控的状态了。 “我用不着她可怜！要不是她，我这辈子不会是这样！” “是她！！！” “是她毁了我！她该死！早该死了！” “你们为什么还不结案！为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扔进焚化炉烧成灰！为什么！” “她这么善良完美，她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她该去天上当救苦救难的神仙！我只是帮了她！” 孙芳芳如同野兽一样，脖子上青筋翻滚，唾沫星子飞溅出来，脸涨得发红，眼球也布满血丝，因为剧烈的动作，头发也变得散乱，那种恨意像是积蓄了多年的火山岩浆，从地表一个狭小的裂隙里，突然喷溅出来，直冲云霄。 观察室里的三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了沐阳的分析，尽管他们对孙芳芳扭曲的心理有所了解，但亲眼看到这种场面，还是吓了一跳。 徐洋看了一眼自己被李礼紧紧抓住的胳膊，知道这货靠不住，只能弱弱看向老杜，“老杜，你能站过来点吗，我有点害怕……” 老杜也被吓了一跳，但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很快就回过神来了，站到徐洋身边，“怕什么，她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李礼咽了口口水，“不好说啊，我看美剧里丧尸转化差不多就这状态，她瞪那眼珠子，我都担心一会直接掉出来……” 老杜端着搪瓷杯，叹了口气，“这没了人性的人啊，比丧尸还让人害怕。” 审讯室内。 林澈没有打断孙芳芳的情绪爆发，他知道，孙芳芳会开口的。 发疯一样的状态只持续了几分钟，孙芳芳就再次陷入沉默，但状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只见她驼着背坐在那，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视线没有焦距地发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很后悔。” 一道声音打破了审讯室凝固的空气，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喊得太大声，还是整个人精神衰颓了，孙芳芳嗓音刺刺拉拉的，嘶哑得如同老妪。 又是长达十多分钟的沉默，孙芳芳才再次开口。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听家里的话，读了职高，或者不图那点奖学金，去另一所高中，人生会不会就不这么痛苦了……” 孙芳芳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可惜人生哪有什么如果，从我踏进那间教室开始，我的人生就再也回不到正确的轨迹了。” 孙芳芳半偏着脑袋，耷拉着看向林澈，似笑非笑地开口，“林警官，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有花不完的钱，好看的皮囊，高贵的气质，光明的未来？为什么我用尽了力气想到达的终点，还不如他们的起点呢？” 孙芳芳愣愣盯着林澈，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呵呵呵呵——” 冷不丁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吓得观察室里的李礼和徐洋差点没抱在一起。 “林警官，你说欣羽在天上会保佑我的吧？保佑我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 林澈丝毫没被孙芳芳半疯不傻的状态影响，看时候差不多了，进入正题—— “所以你杀害周欣羽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比你优秀，是吗？” 孙芳芳摇摇头，脸上还是那副诡异的表情。 林澈没有追问，只是和孙芳芳对视，看着孙芳芳的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恨意一点点显露，“她可以优秀，但她不该用我的平凡，来衬托她的优秀！” 第33章 高中记忆，痛苦源头 孙芳芳陷入回忆里。 “初中毕业那个夏天，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几个月了。拿了好几千块的奖学金，爸妈眼里也不再只有弟弟，见人就夸生了个好女儿。那时候《流星花园》很火，我一整个假期都在看，我觉得自己就是还没遇到f4的杉菜，我出身寒微，但我努力不服输，我觉得未来充满无数可能。” “呵——”孙芳芳苦笑一声。 “可是啊，我对未来的所有幻想，从进入育英那天开始，一点点碎裂。我现在都记得，我抱着那床棉花发黄的褥子走进宿舍时，那几个人嫌弃的表情。那天晚上我就扔掉了褥子，高中三年，我都睡在只铺了一张床单的木板上。”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那种床单，就是乡镇赶集天，在集市支一个摊，卖些十多块的衣服裤子。那张床单12块钱，粉色的，很丑的卡通图案，才洗了两次就起球褪色了。高二结束，床单中间破了一个洞，我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因为我害怕我一掀开被子，她们就会发现床单上的那个洞。慢慢的，那个洞好像长进了我心里，越来越大……” “我害怕在食堂吃饭，我感觉每一个从我身边路过的同学，都在盯着我只打了青菜的盘子看。我怕刚开学那一个月，因为总是有买不完的指定教辅资料。我不喜欢上体育课，育英的体育课很丰富，可是足球篮球课需要自备专门的球鞋，网球羽毛球课要自己买球拍。我只能选成本最低的长跑，但我依然买不起一双最便宜的运动鞋，我穿着布鞋拿了3年运动会的女子长跑冠军。但我最害怕的，还是英语口语课，听他们的模仿我读课文，我想哭，想骂人，想冲出教室，直到现在，我还会在口语课的噩梦中惊醒。” 孙芳芳看向林澈，皱着眉头，“林警官，你体会过穷的滋味吗？就是和身边人差了十万八千里那种穷。” “来了育英我才知道，原来一双鞋几千块还要靠抢，一个比拳头还小的冰淇淋要几十块，一块巧克力就够我吃一个星期食堂……我看他们上各种兴趣课，舞蹈，乐器，书法，我听他们聊寒暑假去旅行的趣事，韩国，荷兰，澳大利亚，哦对，还有新西兰。” 大概是想起了和周欣羽未成行的新西兰之行，孙芳芳讽刺地笑了笑。 “我两个星期没吃早饭，攒钱买了电影票，看了我人生第一场电影《无间道》。毕业后，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看一遍《无间道》，安慰自己至少现在的我不用因为一张电影票饿肚子了。那会听同学们聊起话剧、舞台剧、音乐剧，我也好想去看，但我实在做不到一个学期不吃早饭。” 孙芳芳一边说，眼泪一边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可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任泪流满脸。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物质？” 苏芳芳看着林澈和夏杰，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是问句，但她好像并不需要回答。 “这些差距让我自卑，也偶尔让我怨恨老天，没出生在一个好家庭，但我真没太在意，真的！” 孙芳芳表情认真，“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要想改变命运，只有一条路，就是读书。我曾经坚信，我不会穷一辈子，等我考上好的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个好工作，我肯定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甚至还能帮助像我一样渴望改变命运的女孩。”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我从入学时的第9名，掉到了17名，我安慰自己，是因为没适应新学校新老师，所以才发挥失常了。所以我更努力，别人六点起来早读，我五点半就起；别人十一点熄灯睡了，我缩在被窝里点着台灯刷题到12点。买的练习册写完了，我就去书店抄，放学就去，抄到书店关门，然后回宿舍把抄的题做一遍，第二天去对答案。我真的很努力了，我以为自己能有进步，可惜事与愿违，期末考，我是班里的23名，我们班只有30个学生。” 孙芳芳满脸苦涩，她眼中的痛苦太明显了，藏都藏不住，“然后我明白了，不是我不努力，是我天资不足，后天又没条件。我能在那个小县城脱颖而出，可仅限于此。在育英，从出生就开始不断拉开的距离，让我在人生跑道上，永远不可能追上他们。” “成绩是我最后的自尊。可我连这最后一点自尊都没了，那会我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笑，明明穷得要死，却看不起那些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怕成绩垫底，我连课堂笔记都不敢借给其他同学，生怕别人比我多学了一点……” “美好未来的幻想破灭，让我每一天都很痛苦，我越想考好，考试的时候就越紧张，所以总是发挥失常，就像一个恶性循环，我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路。” “假期回家，我想跟爸妈商量转回县里的高中，但他们从来不听我把话说完，开口只会问成绩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去了市里把心玩花了，不想好好学习了？家里就等着你出人头地呢，弟弟以后还要靠你，要一直这样不如早点退学去打工，也能补贴家用。” “我想和朋友倾诉，可初中的朋友都以为我过得很好，我想在她们面前维持那个优秀高傲的形象。至于高中，因为我不固定切换的自尊和自卑，我没有主动交一个朋友，他们大概也觉得我性格古怪，所以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直到……” 孙芳芳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像是想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直到那个下午，第一次选择长跑课的欣羽，和我并排跑在了一起。” “她长得高，又漂亮，排名从没掉出年级前三。会弹钢琴，字写得也好看，总是帮老师在黑板上抄题，她是校啦啦队队长，辩论队队员，不管什么比赛，只要她参加就一定能拿名次。女生们知道什么八卦总是第一个跟她说，男生们要么偷偷暗恋她，要么和她处得像兄弟一样，下课的时候，经常有其他年级的男生跑到我们班门口，就为了看看传说中的周欣羽，长什么样子。” “在育英的周欣羽，就像在长源一中的孙芳芳。不过她是在凤凰窝里比，而我是在鸡窝里比，我曾经再耀眼，在她面前，也不过是只羽毛漂亮点的野鸡，远不如她那一身五彩斑斓的凤凰毛光彩夺目。” 第34章 暗恋男生羞辱，恨她 “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芳芳，这次英语完形填空你是全班同学中唯一一个全做对的，完形填空我总是丢分，你能教我吗，我教你口语，我们共同进步！” “ihavenotfailed.i’vejustfoundtenthousandwaysthatwon’twork.” 孙芳芳说了一句英文，爱迪生的名言，发音标准，地道的英式口音。 孙芳芳苦笑，“你们听，她教得多好啊。” “当时我觉得，她一定是来我面前炫耀，来看我笑话的。她是英语课代表，请着留过学的英语家教，用得着我教她完形填空吗？” “但自从那节长跑课后，每天放学她都不着急回家，留在教室里问我完形填空。她带着我用英语对话，我们最开始只是读题目，然后开始用英语聊天，聊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她教我语法，纠正我发音，教我语言逻辑……我进入育英第一次被老师表扬，就是因为口语进步很快。” “后来，我们就成为了朋友。我们一起锁教室门放学，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她去买零食会给我带一份，去看电影也会帮我买一张票，假期旅行会给我带礼物，时不时会送我姐妹装。她不嫌弃我刚从家里给她带的晒地瓜干，她还很喜欢我妈做的腌鱼。” “她是学委，负责帮班里订各种教辅资料，每次去的时候她都会和老板磨半天，让老板送几本书几本练习册，然后又送给我。周末她回带我回家，一起上家教课，周奶奶做的饭很好吃，她的床又大又软，四件套都是小碎花的，很香。我们会一起去公园，去博物馆，去逛街，去跑步，看同一本杂志，相互陪着上厕所……那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很快乐啊……” 孙芳芳呢喃着，眼泪再次流了满脸。 “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打心眼里感激欣羽，我觉得她是老天爷送到我身边的仙女，比我爸妈对我还好，比我弟弟跟我还亲，是她让我在育英有了朋友。虽然她把我拉入那个圈子，让我更自卑了，可我也长了不少见识，重新坚定了要改变命运的目标。” 孙芳芳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柔柔的，嘴角也有淡淡的笑，这些回忆对她而言，或许称不上美好，但肯定是温暖的。 孙芳芳说到这里，就没再开口了，脸上的眼泪差不多都干了。 后来知道了完整故事的林澈想明白，孙芳芳的话停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她希望和周欣羽的关系就停留在这个阶段吧。 见孙芳芳沉默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林澈担心她现在配合的审讯心态发生改变。经验证明心理突破，第一次是最有效的，如果嫌疑人第一次没有完全交代，熬过了第一次心理斗争，再想突破一次就很难了。 所以林澈主动开口，“接下来的故事，小和尚和小公子的视角，是不是要开始从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林澈的话，让孙芳芳失焦的视线重新汇聚，孙芳芳仔细打量林澈，问道，“林警官读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林澈微愣一下，点头道，“算是吧。” 读警校前，林澈确实经常收到情书，只是舅舅的死对他影响太大，青春期本该有的懵懂情愫，全被隔绝在那面钉着舅舅尸体的破败墙面之外了。 见猜对了，孙芳芳笑了笑，“肯定是的，林警官长得这么帅，喜欢你的女生肯定不少。” “我猜每个女孩子读书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个月光一样的男生，他可能学习很好，也可能是篮球打得特别好，或者在运动会上特别耀眼，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笑了一下，或者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衣，任何理由，都可能让他霸占一个少女怀春的心。” “我心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完美到让我不敢有任何奢求和幻想。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在一群女生羡慕的眼神里给我递牛奶，他的出现让我觉得，杉菜好像终于等到道明寺了。周欣羽看出了我的心思，那个男生和她从小就认识，两家在一个小区，所以周欣羽总是帮我制造机会，约他一起写作业，一起去公园，那段时间，校园里和小区里，总是能看到我们三人在一起的身影。” “那时候我会幻想长大后生活，我会成为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和他结婚组成家庭，也住进这个小区，爱的人在身边，最好的朋友在隔壁，多美好对不对？” “那次我临时去找周欣羽，在她家门口，看到了那个男生拿着玩具熊和玫瑰花，我就靠在墙后面，听那个男生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所以我只是想提前申请一个号码牌，等考高结束后，能有追你的优先权。” 孙芳芳闭上眼睛，“我当时特别难过，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想象他的这些话是对我说的……” “不记得周欣羽是怎么拒绝的，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男生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孙芳芳骤然睁开眼睛，收紧断了指甲的手指，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表情里除了恨，什么都没有。 “他说，我给你送牛奶，陪你写作业，只要你开口的事我都愿意做，为了更了解你一点，我甚至愿意去跟那个村姑拉近关系，这样的牺牲你都不感动吗？” 孙芳芳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林警官，你说着多可笑啊，他给我送的是周欣羽不要的牛奶，他出现在我身边，只是为了离周欣羽更近！周欣羽在他眼里是女神，而我，在他眼里是需要做巨大牺牲才能勉强相处的村姑！” 孙芳芳猛地砸了一下桌子，低吼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根本不需要周欣羽帮我制造机会！因为周欣羽，我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受这样的屈辱！所以你还觉得小和尚会感激那个纨绔公子吗？小和尚恨死他了！” 第35章 极度扭曲，变态行为 林澈翻开审讯资料，“可能你不知道，我们问过你说的这个人，他说当时周欣羽不仅拒绝了他，还为说你是村姑这事，而和他大吵一架，两人差点绝交。” “呵——我知道的。” 孙芳芳讽刺地笑了笑，“但那又怎么样？她为了我拒绝了一个追求者很高尚吗？我需要感恩戴德吗？我仰着头，踮着脚都够不上的男生，被她一顿臭骂拒绝了，她难道不是想告诉我，我拼命想要的东西，是她周欣羽看都不屑看的吗！” 这话出来，林澈和夏杰都皱了皱眉，大概从这里开始，孙芳芳的心理就已经扭曲了。 林澈看着孙芳芳，开口道，“这都是你自己猜的，或许周欣羽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她只是把和你的友谊看得更重要而已。” 孙芳芳摇了摇头，“她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做的。她用她自以为是的友谊，把我拉入她的世界，用我的灰头土脸，来衬托她的光彩耀眼！她踩着我的伤口给我喂糖，她就是一个攻于心计的恶魔！” 之前，孙芳芳回忆的状态虽然透着心酸，但语气平淡，情绪也算稳定。 但她接下来越说就越扭曲，情绪起伏也越大。 “那件事情之后，我才发现我所幻想的改变都只是周欣羽施舍给我的。我以为的朋友，和我说的每一个话题都绕不开周欣羽。我学习进步，他们看不到我早起晚睡，努力刷题，他们只会觉得是周欣羽带着我复习了。在他们眼中，我弹钢琴进步和我自己的苦练无关，都是周欣羽教得好……我的一切好像都离不开周欣羽这三个字！” “周欣羽就像会发光的太阳，而我是她光芒下的一个黑点。我的努力和勤奋，衬托了她的天赋异禀，我的窘迫和自卑，衬托了她的高雅和自信。育英里优秀的人很多，可为什么就她周欣羽最惹人注目，那是因为她身边有我！” 孙芳芳的眼神和语气都是恶狠狠的，“我的缺点是她的优点，我的优点是她的更优点！和我比，她永远不会输！而我，输得一败涂地！我有名字，我不叫周欣羽的好朋友！她根本不是我的好朋友！” “林警官，你知道周欣羽哪里最可恨吗？” 林澈配合地接话，“哪里？” “我最恨她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孙芳芳两只攥紧的手放在桌子上，整个身体因为愤怒和嫉恨而发抖，那眼神像发狂的野兽恨不得把林澈给撕了吃掉。 “明明她就是那个造成我一切悲惨经历的罪魁祸首，可她却要装出一副拯救我的样子，施舍她的同情，泛滥她的爱心！我宁愿她欺负我，嘲讽我，看不起我，让我能痛痛快快地恨她，也不想接受她作秀的友谊，用我的丑陋心肠来衬托她的天真善良！” “在她面前，我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不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盖过她的光芒，我永远只能站在角落里，用我的阴冷黑暗，去衬托她的温暖明亮！” “她就像是一个噩梦，我逃脱不开的噩梦！原本我以为，高考结束，这场噩梦终于能醒了，毕竟这么优秀的周欣羽肯定是要去最高学府继续她光芒万丈的人生的。我以为我终于能摆脱她的光环了，终于能重新开始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也要报中南大学？！毁了我的高中三年还不够，还要毁了我的大学，毁了我一辈子吗！” “小公子违抗圣旨也要陪在小和尚身边？我呸！他不是为了小和尚，他是为了他自己！她舍不得的，是在我这里拥有的那份优越感！” 孙芳芳那声呸，带了十足的恨意，夏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脸上溅了好几点唾沫星子。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我孙芳芳就算当绿叶，也要当一片有毒的绿叶！” “我哪怕咬碎自己的根叶，也要把周欣羽这朵娇艳柔嫩的玫瑰，毒得发烂发臭！” 说着，孙芳芳那张恨不得吃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她脑袋往前伸了几分，神秘兮兮地开口，“林警官，你喝过口水咖啡吗？用过刷马桶的牙刷吗？泡过鞋带的果汁想不想来一杯？还有我给你说啊，那个臭豆腐味道重，你往里面加点土加点灰，根本尝不出来！” 林澈瞳孔一缩，立马明白了孙芳芳的意思。 这些事就像是孙芳芳的兴奋点，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放着光，迫不及待地想和其他人分享。 “还有啊，你知道为什么大一的时候周欣羽总是过敏住院吗？因为她的床，好多流浪猫都睡过！哈哈哈哈哈，你是没见过她过敏的样子，浑身红疹，脸肿得像头猪一样！还有她洗澡的视频，被我偷拍发到成人网站上，点击量特别好！” 孙芳芳咯咯地笑着，举起手翻来翻去的，欣赏自己断了指甲，“说起来，周欣羽第一次被赵宇浩打，全靠我发的视频呢。只可惜那视频没备份，不然可以给两位警官看看，相信我，周欣羽的身材，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孙芳芳的黑暗和变态行为，让林澈和夏杰，还有观察室里的几个人，都是一阵心惊。 孙芳芳说的这点，和赵宇浩的口供对得起来，林澈找准合适的气口问道：“孙芳芳，赵宇浩追周欣羽的那些方法，是你教的吗？” 孙芳芳冷笑一声，很不屑地开口，“当然是我，否则就凭那只癞蛤蟆，怎么可能追得到女神？” “不过这只癞蛤蟆倒是没让我失望，看他把周欣羽折腾成那样，真是太解气了！” 孙芳芳报了一个网盘地址，“其实昨天赵宇浩只给我发了几张照片，剩下的是我从上万张照片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样赤身裸体毫无尊严的周欣羽我欣赏太多年了，真是太想和别人分享了哈哈哈哈哈！” “疯了，真是疯了……” 夏杰一边记录，一边小声开口，因为气愤，他敲键盘的声音明显比一开始的时候大了些。 观察室里的哼哈二将，直接暴走，气得恨不得相互打一架，老杜则是严肃地板着脸，没有说话。 现在他们百分百确定，沐阳的分析完全正确，这个孙芳芳，已经心理极度扭曲变态了！ 第36章 承认杀人，短暂原谅 比起其它人激烈的情绪，林澈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坐在那，盯着孙芳芳，不漏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对了林警官，你知道为什么周欣羽住院的时候，我每天都去吗？” 孙芳芳脸上再次出现又疯又癫的笑，“大家都以为我们姐妹情深，我是去陪她渡过难关的，其实根本不是，我是为了去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不知道，那场面真是赏心悦目啊哈哈哈哈哈！网盘里还有视频呢，林警官你们可以一并欣赏了！” “她越痛苦我越快乐，只可惜周欣羽那老不死的爷爷奶奶太碍事，寸步不离的守着，否则我的心理暗示就成功了，世界上早就没有周欣羽这个人了，更不会有后来的小羽毛，凭什么她经历了这些还能重新振作，凭什么？啊？你们说凭什么！凭什么啊！啊！” 孙芳芳尖声厉吼。 沐阳的所有分析里，有一点偏差，就是当年给重度抑郁期的周欣羽进行自杀暗示的人，不是赵宇浩，而是那个一直陪在医院病房里的好友，孙芳芳！ 孙芳芳刚才说的那些，已经足够作为杀人动机了，现在林澈要审清楚的，就是孙芳芳的杀人手法。 尽管在沐阳的帮助和大家的努力下，已经基本还原了孙芳芳的作案过程，但是因为两人看似亲密好友的关系，很多证据的分量略显不够，这就意味着孙芳芳的口供，在案件中至关重要。 现在孙芳芳完全处于愿意开口，极度配合的心理状态，林澈打算乘胜追击。 “孙芳芳，你承认在11月28日晚上，通过让周欣羽喝下加了致死量安眠药的牛奶，致其死亡的事实吗？” 孙芳芳点点头，笑的时候肩膀跟着耸动了两下。 “周欣羽多次自杀，但都被抢救回来，在她出院回家休养后，你向公司提了调动申请，你为什么当时没有执行杀人计划。” 孙芳芳看了林澈一眼，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见过了好几分孙芳芳还不开口，夏杰有点着急，可扭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林澈。队长神情淡然，耐心十足的模样，让夏杰吃了一颗定心丸。 又过了几分钟。 孙芳芳轻叹一口气，“因为我短暂地原谅了她一段时间。” “原谅？”林澈问。 孙芳芳点点头，“她生病那段时间，很狼狈，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好的时候就会和我出去聊天散步，同样一件事，让我痛苦不堪，可对她来说却是美好的回忆。大概是那段时间我们两人的关系有点转换，她成了弱势的一方，而我终于能像她曾经施舍过我那样的，去关心她。我成为了大家口中有情有义，无私奉献的一方，或许这让我对她的怨恨少了一些。” “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快分裂了，我恨周欣羽，我也爱她，但我分不清我是爱她的惨状，还是找回了刚刚认识时对她的那种感激之情。我去咨询医生，医生跟我说，所有我无法释怀的事情里，她都不是过错的一方，错的是拿我们相互比较的人。我觉得很有道理，我把这么多年的来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发现周欣羽除了把我拉进那个不属于我的圈子外，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害过我。再加上她自杀的那几次，我就当她已经死过了，所以我决定原谅她了，原谅她，原谅因为她给我带来的所有伤害。” “虽然原谅她了，但我不想再面对她那张脸，不想再继续和她装成好朋友，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林澈垂眸，尽管他不是专业研究心理学的，但是他知道这个转折点，是孙芳芳重回正常人生轨道的机会，只是可惜，她没抓住机会，人生的齿轮往前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转回了原地。 “既然都决定原谅了，后来又为什么恨了起来？”林澈问。 孙芳芳偏着头看向林澈，“因为我发现，之前原谅她的理由太可笑了，那些伤害我的事，看似和她无关，但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她的存在！要是没有她这个人，我就不会被那些人拿来和她比较！只有她消失了，我才能彻底从她带给我的阴影里走出来！” 眼看孙芳芳又激动起来，林澈一句话，就像一瓢水浇下去，“是因为吴远畅吧？” 孙芳芳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眼神中透露出惊诧，大概没想到自己这么隐晦的心思，居然会被警察看破。 孙芳芳冷笑一声，“呵，是啊，本来是想在她跟前炫耀一下，可没想到噩梦再次上演，吴远畅一见她，眼珠子都快不会转了！” “回湖州的路上，吴远畅都在跟我打听周欣羽的事情，家庭、喜好、恋爱经历，特别在知道周欣羽就是小羽毛后，吴远畅那种惊叹赞美的语气，和之前那些人一模一样！” “就是从那个时候，你决定杀掉周欣羽，是吗？”林澈开口，眼神充满压迫感。 “没错！” 孙芳芳眼神狠厉，直到现在，都丝毫不见悔恨。 “说说你是怎么动手的吧。” 孙芳芳笑了笑，“刚开始，我是想和几年前一样，通过心理暗示让她自杀的，可是联系几天后，我发现她的抑郁症居然好了？！这没关系，我转念一想，我可以帮她制造自杀啊！反正她不是早就想死吗，我就当帮她了！” 孙芳芳一边说，瞪大的眼睛一边配合着转，像是舞台剧里夸张演绎正在动脑筋的样子，“我先在校友群里打听了赵浩宇的情况，知道他现在过得很落魄，所以趁着十一假期去了北岛市，拜托认识的师兄组织了个同学会，成功见到了赵宇浩，我只是不经意地在他面前提了周欣羽两次，都没说周欣羽就是那个知名漫画家小羽毛，赵浩宇这个癞蛤蟆就中计了，果然翻出以前的照片开始骚扰勒索周欣羽。” 林澈皱眉，“如果赵宇浩不去联系呢？” “这有什么，这次不成我就换别的方法，我可以加他微信发仅他可见的朋友圈，我可以带周欣羽去北岛旅游制造两个人偶遇，赵宇浩这种贪婪的性格，闻到钱味就像闻到血的蚂蟥，一定会死死黏住，不吸饱血是不会松口的。” 孙芳芳语气得意，觉得自己看透了赵宇浩。 第37章 精心设计的杀人手法 孙芳芳说着，伸着身子探头看着林澈，脸上笑容诡异，像说悄悄话一样压低嗓子开口，“林警官，你有想要谁非死不可吗？如果你有这种念头，你就会明白，当你想杀一个人时，你智慧的大脑会为你提供无数想法，供你一一选择，排除，直到形成最优方案！” 在观察室里的李礼打了个寒噤，“孙芳芳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徐洋也被孙芳芳这种疯狂的念头吓到，“真当谁都跟她一样心理扭曲吗……” “所以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惹谁都别惹女人，这心思，简直比杀人分尸还可怕！”、 徐洋推了李礼一把，瞪过去，“你家祖宗说这种屁话？犯罪与性别无关，少给我搞性别对立！” 李礼双手合十手朝徐洋拜了拜，“小祖宗，我就顺嘴一说，没那个意思，你可别给我扣这种帽子，我是坚决维护女性利益的好吧！” “两杯奶茶放过你。” 徐洋说着伸出手比了个耶。 “得得得，你是小祖宗，你说几杯就几杯。” 李礼把徐洋的指头按下去，“别打岔了，快看林队，审到关键地方了。” 审讯室内，林澈余光看了一眼夏杰记录的进度，继续问道。 “赵浩宇搞定了，你的下一步计划呢？”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啊，我一趟趟往返湖州和江州，准备足够的安眠药，调整计划，寻找合适的动手时机，11月28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孙芳芳语气轻松，表情也很得意，好像她进行的只是一项有趣的实验，并不是一场丧心病狂的杀人计划。 “你这一趟一趟的，都详细说说。” 前面都说了这么多了，孙芳芳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后面的审讯很顺利。 有了杀心后，孙芳芳开始频繁和周欣羽联系，周欣羽对她没有任何戒心，所以没几天，她就把周欣羽近期的生活状态摸得清清楚楚了。 孙芳芳了解到周欣羽去阿花便利店买牛奶的习惯，自己暗中走了几次，她找街道两边的店铺，以自己被小偷偷了手机为由，想要查看监控，最后确定了一条从老居民区小巷子到阿花便利店的路，人很少而且没有监控。 路线确认后，孙芳芳就开始准备安眠药，给周欣羽快递一些容易上火的零食，给她点重辣的外卖，很晚的时候还给周欣羽打电话，影响周欣羽休息，目的就是为了让周欣羽上火！因为孙芳芳了解周欣羽，知道她上火后不会吃药，而是会煮很苦的柚子皮汤，这是周奶奶的偏方，周欣羽从小都这样，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习惯。 10月29日的时候，孙芳芳等到了第一次机会，她通过聊天得知周欣羽买了柚子，准备煮汤，所以她当天赶到江州，在周欣羽的电脑上设置了定时微博。 28号的时候，她联系了几个前同事吃饭唱歌，地点就定在离老小区巷子不远的商场，计划聚会中途偷偷到便利店换上加了安眠药的牛奶，以此来完成不在场证明。 但是那天俞欢出差回来，约了周欣羽见面，打乱了孙芳芳的计划，让她不得不回去取消了定时微博。 也是这一次，让孙芳芳发现了定时微博的不确定性，她必须确保发送微博的ip就是周欣羽自己的电脑，还得确保微博发送的时间和她动手的时间完全匹配。 孙芳芳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她知道周欣羽有一台闲置的笔记本电脑，她趁着去周欣羽家里的时候，将笔记本电脑和自己的电脑相连，实现远程操作，然后把设置成长待机状态的电脑藏进杂物间角落，这样哪怕她人在湖州，也能设置发布或者取消定时微博，11月18日因为她临时有工作不能来江州替换牛奶，就是用这种方法取消了定时微博的发送。 到11月28日，也就是周欣羽死亡当天，孙芳芳终于完成了所有计划—— 早上看到周欣羽发微信说昨晚上火流鼻血，准备去买个柚子煮水后，孙芳芳立马和公司请了病假，假装在家里休息。孙芳芳远程设定好定时微博，等吴远畅上班后，孙芳芳乔装打扮了一下，从私人电梯下楼，开着吴远畅的车，走老路从湖州赶到江州。 孙芳芳没有把车开进江州，而是换了七八辆黑车，在老小区周围绕圈，在收到周欣羽说准备出门的微信后，她走事先选定好的那条小巷子，提前到阿花便利店。 “从我决定采用这个计划后，我在湖州也每天都买这个牌子的牛奶，28号当天的我来不及去买，我攒的那堆牛奶中，20号的日期是最好改成28号的。” “等一下。” 林澈打断孙芳芳，“那个牛奶瓶我们查过，喷码上代表生产厂址的字母lc，是江州的厂子，和刘阿花便利店进的牛奶是一致，你在湖州是怎么买到的？” 孙芳芳轻笑，“林队长不知道吧，在湖州，这个牌子的牛奶，三分之二来自湖州的厂子，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从江州运过去的，我特意找了一家也是卖代码lc的牛奶的商店，而且我把这瓶牛奶和保鲜柜里的互换时，还特意核对了整个瓶身和喷码。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谨慎？” 孙芳芳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得意。 之前让林澈困扰的鲜奶生产日期问题，有了答案。 “本来我是打算装作买东西，顺便换牛奶，我怕老板娘认出我还特意戴了口罩去的，但没想到那天我去的时候，老板娘居然没在店里守着，我想这就是老天帮我啊。” “那你不怕这瓶牛奶被其他人买走吗？”林澈问。 “换好牛奶后，我躲在巷子里，确认周欣羽是第一个买走牛奶的人，之后见老板娘又绕回屋子里后，我还回店里确认过她买走的是不是我准备好的那瓶。” “然后呢？” “我整个计划中，风险最大的就是换牛奶瓶，这一关过了，然后的事情就都很简单了。” 孙芳芳说着靠到椅子上，坐姿随意，大概是心中没有什么秘密了，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放松。 第38章 真相大白，黎明到来 “我赶回湖州，一路上和周欣羽打语音，聊天，确认她会煮柚子皮汤，确认她今晚不会再有别的安排，确认她喝了牛奶，确认她没有发现牛奶不对劲。然后等定时微博发送后，我远程格式化了那台笔记本电脑，第二天早上，我看到警方通报，我知道我成功了。” 孙芳芳笑笑，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之前的恨和怒，也没有后悔和伤心。 至此，引爆网络的微博遗书案，终于真相大白了。 听了孙芳芳说的这些，林澈的眼神幽深几分，心里一阵后怕，孙芳芳的整个计划，设计得太周密了，环环相扣，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任何一个细节的遗漏都会导致警方以自杀结案。 如果是那样的话，周欣羽被害的真相，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孙芳芳深深呼出一口气，笑着问林澈，“林警官，天快亮了吧？” 林澈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十多分钟，这座城市就要迎来日出了。 “嗯。”林澈点头。 孙芳芳大致都交代了，等整理一下，和局领导汇报后，如果还有其他细节问题，再补审一两次就可以结案了。 林澈和夏杰打了个眼色，让他收个尾，准备结束审讯，熬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 林澈站起来，合起桌上的笔记本，孙芳芳淡淡开口，“谢谢两位警官，听我说了这些，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愿意认真听我说话了。这些秘密啊，我藏得太久了，太累了……对了林警官，如果那个牛奶瓶没有问题，我这个计划是不是就天衣无缝了？” “没有如果。” 林澈语气坚定又果断，“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黑夜永远阻挡不了黎明的到来，任何罪恶最终都会暴露在阳光下接受审判！” 孙芳芳一怔，随即笑了笑，“但是我不后悔，对我来说，只要周欣羽还活着，阳光就永远找不到我身上，我只能活在她的阴影里。” 林澈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笔记本上，犹豫着要不要翻开。 想了几秒，林澈还是翻开了其中一页，上面是一份电话笔录，“孙芳芳，今天我们和郭维打电话的时候，他请我们帮他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听到这个名字，孙芳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郭维，就是小羽毛漫画里“花匠的女儿”，那个因为一句村姑，让孙芳芳心理走向扭曲的男生。 “他说，他只是因为告白失败口不择言，但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村姑，他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认真努力的人。后来他想跟你道歉，但你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孙芳芳愣愣开口，“那天晚上之后，我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见了都躲着走，我以为他是想通过我继续追周欣羽……” 既然开口了，林澈决定把话都说完。 “吴远畅跟你打听周欣羽的情况，是为了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发小，而在你们买好飞新西兰机票的那天下午，他一个人去店里挑了一枚戒指，他在你们订好的酒店里，计划了一场求婚。” “怎，怎么可能……” 孙芳芳不停地摇头，眼泪流下来，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案子已经有结果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林澈淡淡开口。 夏杰合上电脑，忍不住补了一句，“孙芳芳，其实你也有很多优点，周欣羽并没有挡住你的太阳，而是你自己站在阴影里不愿意走出来。” “对了，还有你讨厌的这本漫画。” 林澈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画稿，“周欣羽登记的版权人，除了她自己，还有你。” 孙芳芳彻底愣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什，什么？” “版权登记是俞欢帮她完成的，俞欢问周欣羽登记两人共有版权的原因，周欣羽说因为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故事，而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她画得最好的一本漫画，能和你共同拥有。” 听完林澈的话，孙芳芳整个人坐在那里，好像灵魂出窍一般。 “走吧。” 林澈和夏杰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离开了审讯室。 门刚关上，身后的审讯室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不论是郭维还是吴远畅，都没有让孙芳芳哭成这样，而被她亲手害死的周欣羽，让她彻底破防。 孙芳芳的哭声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欣羽，对不起。 可惜，这句对不起，周欣羽再也听不到了。 大办公室。 丝毫没有案子破了的高兴气氛。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案子实在让人压抑。 孙芳芳心理扭曲的过程，让人心疼又心痛，让人可怜又可恨。 至于周欣羽，善良，优秀、聪明、乐观，好不容易从抑郁症的阴影里走出来，用温暖的漫画治愈了这么多人，居然死于好朋友的嫉妒心！ 12楼的电梯响了一声，周欣羽的爷爷奶奶相互搀扶着走过来。 徐洋最先看到两位老人，赶紧跑过去，“周爷爷，周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老太太强撑着笑意，“想着各位警官昨晚肯定熬了一夜，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瞌睡，就早起给大家做了些早点，欣羽的事，真是让大家费心了。” 李礼连忙接过周爷爷手里的袋子，很沉，包子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在知道周欣羽死亡的真相后，大家都不忍心面对眼前这两个在巨大悲伤中依然维持着体面的老人。 “小林警官，芳芳怎么样了？” 老太太关心地问，“她一晚上没回去，打电话也不接，我有点担心。” “她还在局里，别担心。” “这样啊……”老太太一脸心疼，“那能不能让她先来吃点东西？这个粉丝包她最喜欢了。” 大家看着李礼手里拎着的袋子，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以之前周欣羽和孙芳芳的关系，估计周欣羽的爷爷奶奶早把孙芳芳也当成半个孙女了。 是孙芳芳杀了周欣羽，这样残酷的真相，他们实在不忍心开口，两个老人现在的状态，根本面对不了这样的打击。 第39章 噩梦中惊醒，摸摸头 真相再残酷，也总是要面对的。 “夏杰，徐洋。” 林澈看向两人，“去休息室吧。” 两人点点头，夏杰深吸一口气，感觉肩负重担，徐洋上去扶住老太太，“爷爷奶奶，我们去休息室，坐下来慢慢说。” 林澈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夏杰全程参与了孙芳芳的三审，而且说话知道轻重，由他给两位老人通报案情结果，最合适。之前两位老人来都是徐洋接待的，徐洋跟他们更熟悉一些，小姑娘总是要心细体贴些，当血淋淋的真相揭露出来，徐洋能帮着安慰两句，也能缓解老人激动的情绪。 看休息室的门关上了，老杜才开口感叹了一句，“老两口可怜，周欣羽这孩子更可怜，这么年轻，这么优秀，什么坏事都没做，这么好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她不仅没做坏事，还做了很多好事。她画漫画给大家精神鼓励，绕路买刘阿花的牛奶，自己资助了十多个贫困学生，每年还会去贫困山村支教。哦对，她还是江州市优秀志愿者，滨江区十佳青年，她家里还有一扎红十字会和公益网站的捐款证书……” 李礼声音哽住，实在说不下去了，深吸了好几口气，情绪还是没调整过来，忍不住骂了一声，“因为嫉妒别人太优秀，所以就要杀人！真他妈离谱的杀机！心理变态！” 李礼把袋子放到一旁，都没去拆，虽然饿了一晚上，但面对这个案子，大家都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老杜按了按发红的眼睛，“这真是我从警这么多年来，碰到的最无力的案子了。” 老杜几十年的刑警生涯，什么匪夷所思的案件都经历过，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他都较量过，可这次面对孙芳芳，他觉得自己还是看不透人性。 周欣羽和孙芳芳，一个人用短暂的生命诠释了美好和希望；另一个人则是用极端的恶意，暴露出人性的丑恶和思想的偏激。 这个案子同样给林澈很大的震撼，现实的残酷和荒诞，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老杜，孙芳芳那边情绪稳定下来后，你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案子怎么交接，等我跟王局汇报后再看。” 老杜点点头，叹了口气，举起搪瓷缸喝了一口茶水。 “李礼，一会你去找一下梁珂，让她那边可以准备移交遗体了。跟周云和大壮说一声，那边手续弄完差不多就回来吧。还有通知一下周欣羽的母亲，看她要不要过来一趟。”林澈声音有点疲惫。 “知道了，林队。” 李礼正准备走，林澈开口叫住了他，“对了，你安排一下，给孙芳芳做个心理评估吧。” 刚才审讯的时候，孙芳芳的神情、状态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让人不免怀疑她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这不明显的心理变态吗，还用得着……评估吗……” 看看老大那张脸，李礼弱弱改口，“我，我的意思是，评估啥的，找沐阳阳不就行了吗，不用麻烦专家组了……” 李礼说着，指了指1209办公室。 林澈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丫头在自己办公室呢。 林澈这次记得敲门了，不过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 林澈拧开门，见沐阳在沙发上睡得正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怕吵醒了她。 办公室的空调上个月坏了，因为自己也很少用，就一直没让人来修，看到缩成一团的沐阳，林澈才反应过来办公室的温度太低了。 林澈打开柜子，拿出灰色的毯子，刚准备关上柜门，想了想，又把灰色的毯子放了回去，拿了另外一条深蓝色的出来。 深蓝色这条洗干净的，还没用过。 林澈轻步走过去，抖开毯子想给沐阳盖上，可他才刚俯下身，睡得正熟的人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把身子缩成一团，小手抱住头，整个人居然吓得发抖。 这反应把林澈吓了一跳，他赶紧退后几步。 “你，你没事吧？” 林澈自己都没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透着担心。 发抖的小人迅速平静下来，坐起来扯了扯衣服，有点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林警官，我做噩梦了，没吓到你吧？” 林澈把手里的毯子递过去，“办公室冷，睡着了容易感冒。” 他话音刚落，沐阳就打了个喷嚏，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林警官，孙芳芳都交代了吗？” “嗯，很顺利，你给的心理分析都很准确。” “那就好，那就好。” 沐阳咧嘴笑得开心，把放在桌子上的一摞纸递给林澈，“报告我也写好了，如果有需要增减修改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好。” 林澈回答，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沐阳的脑袋一下。 空气瞬间凝固，看着那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睛，林澈赶紧收回手，眼中居然有点慌乱，“咳，不好意思，跟我表弟闹习惯了。” 某表弟：说了让你改你不听，这下好了吧！ 沐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很配合地笑了，“没事没事。那林警官，我就先回学校了，有什么需要你再联系我。” “好，辛苦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路口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沐阳背起书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林警官，这件案子是要对外公布案情结果的是吗？” “对，舆论影响太大了，应该下午就会发布。” “那能不能在周欣羽和孙芳芳的关系上避重就轻？” “嗯？” “孙芳芳这样扭曲的病态心理，受很多因素影响，是极个别的极端例子。如果可以，我希望大众更关注的是案子本身，是周欣羽漫画里想要传达的那种温馨和治愈，而不是嫉妒心理下伤害最亲密朋友的扭曲价值观。因为友谊本身还是很美好的，大家相信美好，世界才能更美好。” 看着沐阳的笑脸，林澈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来，没想到她的想法居然和自己的不谋而合。 处理这种社会关注度很高的案子，真相很重要，社会影响也很重要。 “嗯，我们会注意这个问题的。” “那就好！” 沐阳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冲林澈挥了挥手，“林警官，那我先走了！” 第40章 案件反思，收藏笔记 虽然沐阳拒绝了，但林澈还是安排了人送她回学校。 这个案子沐阳帮了大忙，让熬了一夜的小姑娘自己坐公交回学校，这么没人性的事情，林澈干不出来。 林澈心里有点堵，看着周乐平的微信，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把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 周欣羽死亡的真相，别说是一个孩子了，就连他们这些大人，都觉得太过残酷。 以前知道青少年心理健康很重要，但认识没这么深刻。在审孙芳芳的时候，林澈就发现，在好几个关键时间和关键事件上，如果孙芳芳受到了正确的心理引导，就不会一步步发展成这样了。 舅舅牺牲的时候，表弟还没出生，没有父亲的陪伴，对小孩来说是很大的缺憾。再加上失去丈夫的舅妈，把人生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了儿子身上，难免有时候对他的管教过于严格，正是青春期的孩子很容易叛逆，可能有很多心里话都不愿意跟舅妈说，林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多和周乐平聊聊天，谈谈心。 这么想着，林澈删除掉对话框里的话，重新发了一句—— 【案子破了，放学我来接你，跟你汇报案情。】 林澈收起手机，等王局来的功夫，拿起沐阳写好的材料，这一翻开，就彻底看进去了。 也有不少案件因为涉及其他领域的专业知识，需要专家出具一些专业意见和分析报告，但大部分都专业性很强，有阅读壁垒，需要边研究边看。 林澈完全没想到，沐阳给的这份报告，深入浅出，专业的部分很严谨准确，通俗的地方哪怕是普通人都能看明白，关键是和案情结合很紧密！ 如果警方出具的案件报告，还原的是整个犯罪过程，那沐阳的这份心理分析，还原的就是孙芳芳心理扭曲的过程。 分析报告最后，是沐阳写的一段总结。 一、嫉妒多发生在同性别之间 异性之间，许多方面无从比较，所以嫉妒多发生在同性别之间。嫉妒带来的痛苦和煎熬，主要来源于“世间另一个形象对自己形象的否定”，这种否定并不是主观上的，而是对方的“存在”自带的。因嫉妒而杀人，本质上是希望那个参照物消失，这样便可以接纳自己的形象，能够更坦然地爱自己。 本案中，孙芳芳将周欣羽当做参照物，在比较中不断否定自己的形象，嫉妒心理不断扭曲，最后萌生了希望参照物消失的想法，即杀人动机。 二、嫉妒的对象多是身边的人，嫉妒的内容多是自己最看重的方面 嫉妒心的萌生需要参照物，参照物多来自身边。如果两个人不在一个圈子，一个社会，一个阶层，跨越太大，比较无法进行。简单来说，一个女生嫉妒比自己美貌的闺蜜，但大概率不会嫉妒长相更美的明星，因为她明白自己和明星不是一个圈子，没有可比性。一个看重成绩的学生，会嫉妒的对象是那些轻轻松松就能考得好成绩的学霸，而不是长得漂亮人缘好的交际花，因为别人更优秀的这个点，不是她所看重的。 本案中，孙芳芳选定周欣羽作为参照物，一是因为周欣羽的主动交友行为，将孙芳芳拉进了一个她本不会去比较的圈子，二是因为在孙芳芳看重的几个方面，周欣羽都比她优秀很多。 三、嫉妒，主要源于自己无力更改的方面 嫉妒常常针对的是“与生俱来”的方面，漂亮、聪明、家庭条件……这些最容易招致嫉妒，因为这些如同天赋，很难通过努力实现。而能吃苦、会化妆、有耐心、有品味、身材好等等条件，因为可以通过后天努力追赶，所以产生嫉妒心的概率较低。换言之，人类所有的嫉妒其实也是在感叹某种先天的不公。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感叹也可能是某些嫉妒者的心理误区。善嫉妒的人，常常会把对方的优秀和成功归结到先天的原因，或者对方使用了自己不屑于使用的手段上来。 本案中，孙芳芳对周欣羽的嫉妒，主要就在成绩、容貌、特长、好人缘、物质条件这几个她很难通过努力追赶的条件上。 嫉妒心杀人，触及人类内心的黑暗，值得深思。关注心理健康，加以正确引导，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必要的。 林澈看得入神，微微皱着眉，在思考。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对人性的剖析太犀利了，认识太深刻了，林澈从中学到很多，也有了很多之前从没有过的思考。 李礼敲门，打断了林澈脑中的思考，“林队，王局让你过去。” 林澈点头，合上手里的报告，发现最后一页，粘着一张便利贴，应该是不小心粘上的，上面有沐阳手写的一行字—— “嫉妒心是人之常情，并不可怕，心理调节是现代人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了解自己的优点，悦纳自己的缺点，不要让扭曲的嫉妒之心，吞噬自己的灵魂。” 笔锋刚劲，充满力量，不像一个女孩子写的。 林澈撕下便利贴，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拿着材料去了王局办公室。 办公室。 听完林澈的汇报，王局长的第一反应，也是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可惜。 “好了，你安排一下，一会跟舆情办过来的同事会过来对接，做好案情通报工作。” “知道了。” 林澈合上材料，说了沐阳的想法，王局赞许地点点头，“嗯，你们考虑的这点很有必要，我一会在局领导工作会议上提出来研究一下。” 王局拍了拍林澈的肩膀，“你小子，这案子办得漂亮。” “大家的功劳，特别是沐阳这个小姑娘，她的心理学分析，给我们提供了重要思路。”林澈向来不喜欢居功。 “行了，别谦虚了。这也算是我们市里第一个涉及重大舆论影响的案子，今早我跟厅里的领导汇报了一下，省里有意向把这案子做成一个典型，你准备一下，做个汇报……” 王局话还没说完，林澈立马开口，“让李礼去吧，年轻人需要锻炼。” 王局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别给我找借口！哪次安排你都不去，整个省厅只知道你林澈破案神速，知道你林澈长什么样的有几个？” 林澈一缩肩膀躲开王局的手，“王局，我负责守住这全省第一的破案率，汇报讲话什么的你上就是了，别折腾我。” “你个臭小子，还调侃起我来了是吗？” 王局装样地踢了林澈一下，压低声音开口，“明年的系统选调，局里想推荐你，你给我抓住机会，多露露脸，听到没有！” “王局，我还是想待在一线。” 只有待在一线，才能最先接触各种案件，才有机会找到4·21案的线索，才有可能抓到害死舅舅的真凶，还原真相。 看林澈这认真的语气表情，王局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没说破，只是又补了一脚，“行了，赶紧滚回去休息，这个汇报你必须去，听到没有！” “再说吧！” 林澈放下材料离开，王局长脸上又是那副又爱又恨的表情。 第41章 她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林澈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路过休息室，看到俞欢坐在里面，俞欢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忙着工作，桌子上放着好几团纸巾，大概是擦过眼泪的。 “俞秘书。” 林澈走进休息室，打了个招呼。 俞欢看到林澈，立马站了起来，朝林澈鞠了一躬，“林警官，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欣羽一个真相。” 俞欢抬头，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看样子已经知道案件情况了。 林澈看到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你这是要出差？” “嗯。” 俞欢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的飞机，我担心一会时间来不及，所以就把行李带过来了。” “周欣羽的母亲没来吗？” 俞欢点头，擦了擦眼泪，“王总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合作要谈，抽不出时间。” 林澈不理解，就算王婉和周欣羽感情一般，但毕竟也是亲生母女，女儿被害身亡，她居然只是露过一面，就再也没过问了，对比伤心欲绝的两位老人，未免显得有些冷血。 不理解归不理解，林澈倒也没有多问。 “欣羽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好几次去找她都碰上过这个孙芳芳，直觉上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有问题，她看欣羽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让我看着不太舒服。我和欣羽提过几次，但欣羽都说是我想多了……” 俞欢双手掩面，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欣羽她多想好好活啊，她活得多努力啊，她这么坚强，抑郁症都没能打败她，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被她这么信任的孙芳芳害死了……这个孙芳芳真的太不是人了，欣羽对她多好，多好啊……” 俞欢刚开始只是小声抽泣，越说越控制不住，哭出声音来，肩膀跟着抽动，让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林澈心里也不是滋味，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俞欢缓过情绪来，“林警官，我一会可以去看看欣羽吗？” “你不害怕吗？” 虽然周欣羽的死状并不惨烈，但毕竟在法医冰柜里冻了这么几天，带着白霜的眉眼，一个小姑娘去看，怕是会吓到的。 俞欢摇摇头，“欣羽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笑容灿烂的妹妹，我只是想再看看她。” 俞欢想起和周欣羽相处的每一刻，她陪欣羽注册，收拾宿舍，欣羽陪她通宵查资料，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坐在地毯上喝酒聊天，一起看城市夜景，规划未来……曾经美好温暖的每一个片段，就像一面被打破的镜子，锋利的碎片划着俞欢的心。 “我从小县城走出来，一步一步在江州站稳不容易，最难的那几年，所有撑不下去想要放弃的时刻，都是欣羽陪着我，鼓励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俞欢坐到椅子上，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腿里，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以后加班谁给我点宵夜，以后谁提醒我交燃气费，谁听我抱怨，你陪我买的小房子，明年就能交房了，说好的你到时候搬来给我做饭的，欣羽，我好想你，好想你……” 俞欢干练利索的形象，对比得现在的她更脆弱，更痛苦。她的哭声听得林澈心里堵得慌，她的话让人心疼，心疼失去好友的她，更心疼那个善良温暖的周欣羽。 林澈带上休息室的门离开，心痛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安慰。 周欣羽的善良虽然喂出了孙芳芳那样的毒蛇，但也让她拥有俞欢这样真心的好朋友。 沐阳说得没错，孙芳芳只是很极端的例子，友谊本身还是纯粹美好的。 林澈回到大办公室，又看到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和快要哭已经红了的眼睛。 “林队……” 徐洋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们和周欣羽爷爷奶奶说完了，杰哥心情不好，去楼顶抽烟了。周欣羽爷爷奶奶坚持要给你道谢，我安排他们在你办公室等了……” “嗯。” 林澈点头，拍了拍徐洋的肩膀。 本来还能忍住，林澈这么一拍，小姑娘的眼泪彻底决堤，“哇——周欣羽太可怜了，爷爷奶奶也太可怜了，世界上那么多坏人都没死，她这么善良，凭什么死的人是她啊呜呜呜呜……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没有了孙女，他们以后怎么办啊……” 徐洋哭得很大声，李礼在旁边递纸，眼泪也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这样的痛，人之常情，更何况徐洋只是一个小姑娘，同情心自然更敏感些，林澈也不想苛责她，就随她哭了，大道理什么的哭完再说吧。 林澈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三，才有勇气推开1209的门。 “林队长——”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战战巍巍地站起来，“谢谢你，谢谢你……” 面前的两个老人，发丝斑白，浑浊的眼睛通红，满脸的皱纹里似乎还藏着没干的泪痕，要不是相互扶着，感觉他们都站不住了，看得让人心里跟着难受。 林澈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咽了两口唾沫，才开口，“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几天，为了欣羽的事，真是让你们费心了，我替欣羽，替我们自己，谢谢重案组的各位警官。” 两位老人，哪怕极度悲痛，也没忘了礼节，用颤抖嘶哑的声音，说着感谢的话，听得林澈心里很不是滋味，也理解为什么徐洋哭成泪人，夏杰压抑得要上楼顶抽烟了。 面对这样的老人，确实让人太心痛太难过了。 “爷爷奶奶，你们把欣羽教得很好。” 林澈的声音也比平时哑了几分，“我们调查过程中了解到的，大家都很喜欢欣羽，她乐观、善良、为别人考虑，是很好的孩子……” 两个老人点头，浑浊的眼中再次盈满泪水，“是啊，她还是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几年前她答应我们不会再做傻事，她很勇敢，她做到了……” 周欣羽奶奶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之前想，欣羽如果是自杀，那她死前一定很自责，很痛苦，她一定是心里受不住了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心里真的痛啊，痛自己不能帮她分担，现在知道她不是自杀的就好，不是就好……” 周欣羽爷爷拍了拍老伴的手安慰。 老太太抬头看向林澈，“林警官，欣羽走的时候不知道这些，她睡着前应该是幸福开心的，是吗？” 林澈点点头，“她心里住着太阳，温暖着大家，也照亮着她自己。她活在大家心里，不光我们，还有千千万万喜欢她漫画故事的人，都会记得她。” 两位老人哭着点点头，林澈的话多少给了他们一点安慰。 周欣羽的死让人惋惜，但她却以另一种方式，活在大家心里，给大家温暖的力量。 第42章 正向能量，青山陵园 舆情办那边效率很高，审核流程走完，案情通报中午的时候就发出来了。 发布不过十分钟，#小羽毛死亡真相#词条缀着红色的“爆”字，登顶热搜榜榜首，其它几个相关词条也在前排，似乎整个微博都在讨论案情结果，一整个下午，小羽毛死亡的真相，成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舆论风暴，再次掀起。 公安部门协调网信办实时监控网上舆论，处理了几个想浑水摸鱼的境外账号，其余大部分声音都是正常发言。 通报里隐去了孙芳芳的名字，没有透露两人十多年的好友关系，除了说明案情和调查结果外，还加了一段说明，是周欣羽这几年参与的公益活动明细。 和预想的一样，大部分网友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对小羽毛死亡的惋惜上。 小羽毛的粉丝们自发组织，继续进行周欣羽未完成的公益项目，江州市志愿者登记人数突破历史新高。 周欣羽在患抑郁症期间，特意留了遗嘱，她名下所有个人财产都留给了爷爷奶奶，但两个老人一分钱都没留，以周欣羽的名义，建立了一个基金会。基金会旨在关注女性心理健康，特别是为受家暴女性，抑郁症女性提供帮助和心理咨询。 在周欣羽死亡头七这天，江州下了一场冬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了晚上。 公众自发组织了悼念活动，全市的菊花全都售罄，大家不知道周欣羽的墓地，就把花和信放到殡仪馆悼念处、放到中南大学、放到漫梦网前台，放到滨江之心物业，放在每一个卖着小羽毛漫画的书店，多数是粉丝，也有在死后才认识她的网友。 生前的小羽毛用她的漫画，治愈人心，在她死后，她的善良和温暖，也鼓励着这座城市的人，长存于人们的记忆中，活在那些一个个公益项目里，留在每一本她倾注心血的漫画里。 —— 小羽毛的案子结束了，林澈特意跟局领导请了假，让大家休息调整几天，这案子中窥破的人性太过荒诞黑暗，大家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假期最后一天，正好是周末，林澈答应了表弟，带他去周欣羽的墓地看看。 之前和他说的时候，林澈还有点担心，但没想到这小子心理很成熟，虽然哭了吧，但还是化悲伤为动力，居然主动表示要好好学习。 宋莹那边了解了周欣羽这个人后，不仅不再反对儿子看小羽毛的漫画书，还鼓励他去参加书友发起的公益活动，母子俩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青山陵园。 昨晚下了一场雪，苍翠的松柏上点缀着纯白的雪花，天灰蒙蒙的，冬风里带着寒意，呜呜的风声，像一首哀歌，陵园里没什么人，很安静。 “戴好手套。” 林澈把舅妈出门前塞给自己手套塞进周乐平手里，“围巾也带上。” “知道了知道了，表哥你快点！” 周乐平把围巾随便一裹，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一束白菊，着急地跳下车，指着后排座位，“那个那个，那两本书帮我带上。” 林澈个子高，手长脚长的，哪怕系着安全带，他反手就能拿到后座上的东西，一点都不费劲。 林澈穿了一件深卡其色的皮衣，两人沿着石台阶往陵园里走，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留下两串脚印。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在陵园的一个角落里，周欣羽黑白色的照片贴在白色的墓碑上。 林澈认出那是周欣羽大学的入学证件照，他在资料上看到过。 照片上正值花季的少女，笑得开心，眼神干净。那时候的周欣羽，还没有经历那场炼狱一样的感情，没有被抑郁症折磨得憔悴不堪，充满希望，满心美好。周欣羽爷爷奶奶选这张照片，也是希望孙女的笑容可以停留在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吧。 早上大概有人来过，墓碑上的积雪被清扫过，前面放了两束新鲜的白色菊花。 周乐平盯着墓碑看了好几分钟，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蹲下身开始从双肩包里翻东西，蛋糕，炸鸡，棒棒糖，哈密瓜，冰淇淋，还有两杯奶茶。 林澈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经常跟着舅妈去看舅舅的时候学会的。 祭奠的时候，好像人们都会习惯性地带些东西，与其说是给死去的人准备的，倒不如说是为了抚慰活着的人，活着的人用这些东西寄托思念。 周乐平戳开两杯奶茶，一杯放在墓前，一杯握在手里，“姐，你的少糖去冰，我没记错吧？对了，上次你没买到的那两本书，老板补货了，我都给你带来了。 周乐平翻开其中一本，“我昨晚看了一半，有些问题不明白，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我们就能一起讨论……” 说着，周乐平吸了吸鼻子，把头扭朝一边，把脸埋在手臂里擦了擦眼泪，不知道这眼泪他是不想让林澈看到，还是不想让周欣羽看到。 林澈对着墓碑鞠了个躬，揉了揉周乐平的脑袋，“我去你爸那儿了。” 周嘉光的墓，也在这。 每当有新的案子破了，或者有心事的时候，林澈都会过来，坐在墓碑前和舅舅说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 周嘉光牺牲后，按照省厅的意思，本来是要把人安葬在烈士陵园的，但宋莹坚决反对，她挺着大肚子，大哭着说她不想要这样的光荣，只想要她的丈夫，看得人揪心。 家里人商量后，在青山陵园买了一块很小的墓地，黑色的花岗岩普普通通地矗立在一排排整齐的墓碑中，毫不起眼。他是守护人民的英雄，他也是丈夫，是儿子，是离成为父亲还有四个多月的普通人。 “嗯，我一会去找你。” 周乐平说着，把双肩包递给林澈，“我妈让带来的。” 林澈背着双肩包，踏着薄雪，往陵园的更深处走，他修长高大的身影融在一片青白色之中，就像一个背着箭筒的勇士，一腔孤勇，向着充满未知的密林前进。 第43章 墓前谈心，搭顺风车 黑色的花岗岩上，覆着薄雪，融化的雪水顺着墓碑上的字往下流。 林澈想把雪扫掉，但想起舅舅很喜欢下雪天，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只是擦掉了墓碑上照片的水珠，冰凉冰凉的。 “老周，昨晚下雪呢，你看到没？” 林澈一边说，一边把双肩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瓶很便宜的白酒，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碗很肥的猪头肉。 “你爱吃的这些，舅妈都记得呢……” 林澈说着，伸手抹开碑前的薄雪，也不管地上还湿，抓了一把花生，一屁股坐下去，往嘴里送了几颗。 “这花生啊，还是和你一起吃的最香，今天开车了，酒改天再来陪你喝。” 林澈靠在墓上，看着远处，透骨的寒意从后背透出来。林澈支着一条腿，坐没坐相，一身正气里透出几分痞，神情很像十多岁时候的他。 在这里，林澈总是能完全卸下身上的包袱，很放松。 “不知道舅妈有没有跟你说，乐乐这次模拟考成绩进步了不少，那小子遗传了家里的高个基因，都一米七了。 “他们娘俩挺好的，外公外婆身体也硬朗，你放心。” “乐乐最近遇到点事，受了点打击，但也成长了不少，和我办的一个案子有关。” “老周，这案子让我心里挺不舒服的……” 林澈絮絮叨叨地说着周欣羽的案子，虽然知道不会有回答，但他总喜欢一边说，一边问，比如老周你觉得呢？老周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老周你帮我分析看对不对？ 说到最后，林澈叹了口气，“你说好人没好报这话，是不是真挺操蛋的？” 林澈说着，伸手搭在墓碑上拍了拍，像是好友搭肩的动作，“你就是典型的例子！操蛋得很！” 林澈直接用手抓了一片猪头肉送进嘴里，看着从乌云里透出来的那一两缕光线，“哦对了，我刚跟你说的那些心理分析，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整出来的，小丫头看上去乐乐呵呵，但专业上那真是没得说。这倒是给我思路了，你的案子我打算从这个角度重新整理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老周，等着我啊！” 林澈拍拍墓碑，看似语气轻松地开口，“希望不让你等太久。但就算久，你也得等，谁让你是我舅呢，你说是吧？” 花生米和猪头肉，林澈正好吃了一半，另一半一点没动。 一直没等到周乐平过来，林澈只能先过去。 远远看见，周欣羽墓前多了几个身影，走近发现是周欣羽的爷爷奶奶，还有俞欢，最让林澈想不到的，是沐阳也在。 “小林警官——” 老太太和林澈打了个招呼，“谢谢你这么忙，还抽空过来看欣羽。” 两个老人眼神中悲痛不减，但是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今天天冷，二位还是要注意身体。”林澈开口。 “谢谢小林警官关心，我们明天要去海南了，所以想着走之前再来看看欣羽。” “去海南？” 周欣羽爷爷点点头，“欣羽活着的时候就想带我们去海南过冬，这是她死前就有的计划，虽然她走了，我和她奶奶还是想按她的意思去一趟，也能顺便散散心，待在那屋子里哪里都是欣羽的影子，太难受了……” 说着，老两口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沐阳递过去纸巾，“爷爷奶奶，我们在欣羽面前要开开心心的，别让她担心，是不是？” “是是是……” 老太太连声应着，连忙擦去脸上的眼泪，弓着腰，一双布满皱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奶奶好着呢，欣羽你不用担心，欢欢把去海南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就去舒舒服服地待几个月，你记得多到梦里来陪奶奶说说话，好不好？” 周乐平站在林澈旁边，眼睛红得像兔子，沐阳好心递过来一张纸，小子倔强地把头扭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没想到把鼻涕也带了出来，只能又窘又尴尬地接过沐阳手里的纸巾。 陵园停车场。 “这辆——” 周乐平指了指林澈的车，话还没说完，沐阳就准确地站在了黑色jeep旁，拍了拍引擎盖，“我知道，我坐过的。” 周乐平一愣，“你什么时候坐的？” “办案子的时候。” 周乐平张大眼睛，脸上写满不相信，“真的假的，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吹牛的呢！” 周乐平说着，拉开车门，自己先钻了进去，又探着身子邀请沐阳上车，“快快快，快跟我仔细说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是怎么帮忙破案的！” 沐阳没因为这句玩笑话生气，坐进车里，弹了周乐平的脑门一下，“没大没小，姐姐我比你大半轮呢好吗！” 两人开始聊上，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状态，别人插不进去，他俩也完全没注意到站在车门外一脸懵逼的林澈。 “林警官——” 把两位老人扶上车的俞欢走过来，“我带爷爷奶奶去开个证明，基金会那边需要用，时间有点来不及了，能请你送一下沐阳吗？” 林澈看了一眼车里笑意浓浓的小丫头，有点无奈，但更多的居然是隐隐欣喜。 “好，你开车也注意安全。” 俞欢浅笑着点点头，“对了林警官，我辞职了。” “嗯？” “欣羽的死让我想明白很多东西，之前这么多年只顾着埋头干，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可能耕出了几亩地，但总归是在原地转悠，我想我该抬起头来，看看方向了。” 俞欢今天没有化妆，表情轻松释然。 林澈伸出手，“那就祝俞女士未来一切顺利。” 林澈改了称呼，不再叫余秘书了。 俞欢笑着，两人握了一下手，“林警官，那我们先走了。” 和俞欢说完，林澈一转身，一双小兔子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撞进他的瞳孔里—— 沐阳两只手搭在车窗上，下巴磕在手背上，仰头看着林澈，小心又可怜地开口，“林警官，我能搭个顺风车吗？” 林澈没忍住轻笑一声，“现在才想起问？” 沐阳咧嘴一笑，“记性不好，你别介意哈！” 林澈开门上车，唇角掩着一抹笑，这小姑娘说自己记性不好，骗鬼呢？ 车子顺着两侧种满松柏的路，蜿蜒下山，一束灿烂的阳光冲破层层云霭，投射在山间，周嘉光墓碑上描金的字，好似闪着光。 第44章 撮合两人，非分之想 江州大学。 “阳姐，你不会是打算请我们吃食堂吧？” 周乐平跟在沐阳身后，好奇地看着周围，作为全国排名前十的综合性高校，江州大学的校园环境也是数一数二的，有山有湖有廊亭，学术氛围浓厚，到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听你这话，看不起我们食堂是吧？” 沐阳开口，小脸上写着骄傲，“你出去打听打听，只要是进过我们学校食堂的，谁不夸一句好吃？没有校园卡你还吃不到呢好吗！” “好吃是好吃，可便宜啊，我要吃贵的！” 话音刚落，就见表弟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没摔了，幕后黑手自然是他亲表哥。 “别听他瞎说，我们吃什么都行，食堂挺好的。” 表弟往前挪开位置，林澈很自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和沐阳并肩走在一起。 周乐平反手摸着被推了一把的肩膀，气呼呼地转头，眼前忽然一亮，这挺般配啊！ 沐阳伸手拉了拉肩膀上的包带，笑容有点神秘，“放心吧，虽然不贵，但一定好吃！” 沐阳带着两人走出一道侧门，几步路拐个弯，眼前出现一条望不到头的小吃街，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是各色店铺，天南地北的美食都能在这里找到，路边是两排小吃摊，红色的招牌灯错落排布，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是人间百味，往上飘的是人间烟火，穿着冬衣的学生，把路挤满，驻足在不同的摊位前，交谈着，笑闹着…… 一条窄窄的小吃街，仿佛人间缩影。 “这是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西苑，有些摊位你别看小，老板都干了十多年了，迎来送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沐阳说着，走到一个烤红薯摊前，“老板，三个红薯！” 林澈刚想说自己不吃，手上就被塞了一个胖嘟嘟，热腾腾的红薯。 “太好吃了吧！” 表弟啃了一口，眼睛直放光，“我还要一个，带回去给我妈！” 卖红薯的老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笑起来门牙也掉了一颗，听到别人夸自己的红薯，那叫一个开心，“当然好吃，我家的红薯不提前煮，都是直接烤熟的，又甜又糯，还流溏心呢！这一条街，我家的烤红薯最好吃！” 周乐平凑在火盆前，自来熟地和老头儿交流挑红薯的经验。 沐阳拐了一下林澈的胳膊，“林警官，你尝尝啊，真的特别好吃！” 林澈不太喜欢这种软软甜甜的东西，但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实在盛情但却，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 还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林澈只能点头，“嗯，好吃。” “没骗你吧！” 沐阳笑得更开心了，“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烤红薯，又好吃，又能暖手！” 看着小姑娘两手捧着红薯往嘴里送的样子，林澈眼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笑意，鬼使神差地又咬了一口红薯。 小吃街人很挤，沐阳带着表弟站在小摊前买东西，林澈就站在他们身后，隔绝掉拥挤的人群。 一路走过来，三人坐到涮肉店的时候，还没开始点菜，就先往桌子上放了红薯、卤菜、车轮饼，炸鸡翅，排骨年糕和红糖冰粉。 “这家老东北涮肉，老板是正宗东北人，人称江州大学十年老字号，他家只有几个特色菜，我直接点了。” 沐阳握着脏兮兮的铅笔在手写的粗糙菜单上画了几个圈，很快就点好了菜。 菜端上来，三盘羊肉，三盘牛肉，一盘酸菜，一盘蔬菜，分量惊人。 正嗦着冰粉的表弟惊呆了，“阳姐，你这车费也太贵了吧！” “可能警车是要贵一点？” 沐阳古灵精怪地调侃一句，把装着麻酱和韭菜花的蘸碟递给两人，利索地下了一盘羊肉，“都是新鲜的羊肉，冬天吃这个温补暖身。” 表弟一边往嘴里送肉，一边笑，“得了吧，一路来你都这么说，想吃还找这么多借口。” 沐阳一挑眉，“谁找借口了，你就说，这些哪样不好吃！” 说着，沐阳找准时机，从表弟装肉的碗里夹走一筷子肉，表弟也不甘示弱，直接把沐阳的碗端到了自己面前。 还不等这场抢肉大战开始，林澈就主动送上自己的碗，平息了“战事”。 沐阳看着面前的碗，尴尬地笑着把碗还了回去，周乐平白了自家表哥一眼，直接把无语写在了脸上，“阳姐，他这人没什么幽默细胞，你别嫌弃他哈。” “看出来了哈哈哈哈。” 沐阳拿回自己的碗，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吃，涮锅咕噜咕噜翻滚，氤氲起带着肉香的白雾，让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朦胧。 林澈吃得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自己把碗递过去，难道不是体贴的表现吗，怎么就成没有幽默感了？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问题简直毫无逻辑，比破案还难！ “林警官，人情世故的事，别用刑侦思维去想，想不明白的。” 沐阳说着，给林澈夹了几片肉，把酸菜碟子往林澈面前推了推，“这个酸菜是老板娘自己腌的，配上一口羊肉，超级酸爽！” 林澈握着筷子，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被她这么轻易看破心思，还是有点吃惊。 “神了！” 表弟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沐阳，“阳姐，你真能看透别人在想什么吗？” 沐阳点头，傲娇地开口，“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敢情自己是成实验对象了吗？林澈笑着摇了摇头，按照沐阳教的方法，吃了一口酸菜就羊肉，别说，味道确实不错。 “我呢我呢，你能不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 沐阳盯着表弟的脸看了看，淡定开口，“你想撮合我跟你表哥，是吧？” 林澈手一顿，本来应该送进嘴的肉，和嘴唇接了个吻，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周乐平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我去，阳姐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这也太牛了吧！” “一般一般啦。” 沐阳露出得意的小表情，笑着给表弟夹了些肉，“快吃，再煮老了。” “阳姐，那催眠你会不会？” “会一点吧。” …… 撮合的话题一带而过，两人就像没说过这句话一样，很自然地吃饭聊天，六盘肉眼看着就快吃完了。 林澈彻底没了胃口，倒不是他对人家小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沐阳作为一个女孩子，听到有人要给她撮合对象，这反应会不会太平淡了点？！ 听到笑声的林澈侧目看过去，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筷子，正仰头笑着，表情生动可爱。 林澈的眼神不自觉柔和几分。 或许，也不是没有非分之想吧…… 第45章 照亮暗巷，抓住坏人 林澈想着沐阳毕竟还是一个学生，没有收入，就找机会起身买了单。 三个人，六盘肉，还不到两百块，林澈都怀疑老板是不是算错了，但想想这是在学校附近，这个价钱倒也正常。 林澈提议送沐阳回宿舍，才知道沐阳偶尔住研究生公寓，大部分时间住外面租的房子。 “林警官，不介意我再蹭个车吧？” “不介意不介意！” 表弟抢了话，拉着沐阳上车，“阳姐，你住哪里？” 沐阳报了个地址，“需要我开个导航吗？” “不用。” 表弟再次抢答，“整个江州市，就没有我哥不认识的路，放心哈，良心司机不绕路。” 表弟的幽默细胞明显比表哥强，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九点多了，表哥你先送我吧，十点前不睡我明早起不来。” “好。” 林澈应了一声，在前面的路口掉了头，往市局家属院开。 沐阳笑着看向表弟，周乐平聪明得很，看沐阳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没逃过人家的眼睛。 “阳姐，看破不说破，帮帮忙！帮帮忙！” 说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冲沐阳拜了拜。 沐阳轻笑出声，“行吧，看你叫我一声姐的份上，勉强帮一下吧。” 林澈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又收紧，两人的这句哑谜他听懂了，十点前睡觉是借口，撮合自己和他阳姐才是目的。 林澈不由得好奇沐阳的表情反应，看向后视镜的时候，正好迎上那双带笑的大眼睛。 “咳咳——” 林澈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迅速移开视线，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掩饰他此刻的不自然。 后座的沐阳像捣蛋成功的小朋友，笑意更浓。 表弟看在眼里，心里直鼓掌，有戏有戏！ 到地方，林澈解开安全带准备把人送上去，表弟倾身向前按住安全带卡扣，凑到林澈耳边，小声开口，“弟弟我只能帮到这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说完，周乐平拎着一袋烤红薯跳下车，冲沐阳挥了挥手，“阳姐，再联系啊！” 沐阳笑着晃了晃手机，两人下车前刚刚加了微信。 少了一个人，车里突然就安静下来。 滴滴！ 沐阳的手机响了两声，特别明显。 沐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立马掏出笔记本把什么东西从手机上抄下来。 过了两个红绿灯，沐阳还低着头奋笔疾书，林澈忍不住开口，“看来坐我的车总是特殊？” “啊？” 沐阳抬头，头发挡住了一半小脸，大眼睛眨了眨，反应了过来，笑道，“警车嘛，肯定是要特殊一点的。” 虽然这么说，沐阳还是收起了笔记本，侧脸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林警官。” 沐阳开口，视线还是看着车窗外，“你说跑进昏暗巷子里的小偷，还能抓到吗？那些阴暗的巷子里，为什么不多装几盏灯呢？如果有光，那个小偷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吧？” 林澈踩了刹车，放慢车速，顺着沐阳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街边，动作焦急地翻着包。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人，伸手把垂在后背上的帽子戴上，快步走进离女孩几步远的小巷子里，只见他手一甩，应该是扔掉了电话卡，然后迅速关了机，屏幕微弱的光消失时，男人彻底隐身在昏暗的巷子里。 林澈靠边停车，打着双闪，拿出手机拨通辖区派出所的电话。 “我是市刑警队林澈。” 林澈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左右看了街道几眼，就准确报出了位置和嫌疑人特征，声音沉着冷静，“华远西街往东200米，711便利店对面发生一起手机盗窃案，嫌疑人穿深色套衫，运动裤，目测身高170，微胖。道路监控和安全监控应该拍到了嫌疑人的脸，需要帮助联系市刑警队重案组徐洋。” 挂了电话，林澈重新发动车子，余光扫过后视镜，发现后排的沐阳也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吓到了？” 看那被偷了手机的小姑娘年纪和沐阳差不多，刚刚急得直跺脚，估计都哭了。 沐阳摇摇头，笑着开口，“我只是觉得，有你们这样的警察守护着这个城市，让人很有安全感。” 车顺着华远西路走了几百米，快要转弯的时候，沐阳从倒后镜里看到红蓝交替的灯光出现。 沐阳的房子租在省检察院的家属院里，二十多年的小区，虽然老旧，但出入管理很严格，有保安24小时值班巡逻，一个小姑娘住倒也安全。 林澈的车没有登记，不能开进去。 沐阳准备下车，林澈转过身来开口，“今天很感谢，自从小羽毛去世后，乐乐心情一直挺低落，多亏你开导他。” 沐阳笑着摆摆手，“林警官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乐乐很幽默，和他聊天我也很开心。” 林澈眼神一怔，皱了皱眉头，想起饭桌上这两人说自己没有幽默感，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自己聊天不怎么开心？ 沐阳下车，冲林澈挥挥手，“林警官，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林澈点头，总觉得还有什么话应该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沐阳似乎又看穿了林澈的心思，也没着急转身，等了几秒钟林澈还是没有开口，沐阳再次挥手，笑着转身，往小区里走。 沐阳刚走到小区门口，身后传来林澈的声音—— “沐阳！” 沐阳转头，看见穿着皮衣的男人大步跑过来，正好站在路灯下，整个人像沐浴在光里一样。 “你刚刚问我跑进昏暗巷子里的小偷，还能不能抓到。” 林澈说着举起手机，“答案是能抓到。” 就在沐阳转身的时候，林澈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偷手机人已经抓到了，是个流窜作案的惯犯。 沐阳微微一怔，她看着林澈开口，呵出白色的雾，细雪落在他的肩膀上，瞬间就融化了，路灯下那双眼睛异常坚定，充满力量。 不由得，沐阳居然眼眶发酸，她点点头，喃喃道，“能抓到就好。” 直觉告诉林澈，沐阳的情绪不太对，但他不是沐阳，窥不透人心里的想法，实在看不出是哪里不太对。 “昏暗的巷子里或许暂时没有光，但巷子两头连着的是繁华街道，那些坏人不会永远藏在里面，总要出来的。就算不出来，还有我们，我们会打着电筒走进去，照亮黑暗的巷子，抓住坏人。”林澈开口。 沐阳看着林澈，点头的时候，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伴着落下的雪花，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她面带微笑，破碎中，又多了一份坚韧。 林澈手指收紧几分，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去擦掉那滴眼泪。 “快回去吧，外面冷。”林澈开口。 沐阳点点头，转身离开。 林澈站在原地，看沐阳一步步走出路灯光影的庇护，融进黑暗里，那个背影让林澈看得心疼。 小区太老旧了，该多装几盏路灯的。 第46章 白色病房，光头女人 雪夜一别，林澈和沐阳就没再联系了。 没有大案子，移交过来的小案子，大壮和夏杰两个人就轻松搞定了，大办公室每天都像过节一样。 老杜有空就给大家讲故事，徐洋和李礼天天往办公室里带好吃的，周云一次性把调休都请了，带着老婆孩子去了三亚旅游，一天十条朋友圈都不够发的。 林澈的生活则是进入循环模式——每天早上练体能，中午翻看4·21案件的卷宗，开开会，接接周乐平放学，晚上要么一个人去看个电影，要么回办公室看书，枯燥又规律。 明明之前都是这样循环的，可林澈这次总觉得有点空虚，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 林澈隐隐察觉出什么，因为坐在1209的时候，他好几次出神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看着沙发上的深蓝色毯子；被他夹在笔记本里的便利贴，他看了好几次，甚至还自己抄了一遍；他还总是想起，那个迎着雪花走进黑暗中的背影…… 奇怪的念头被林澈很快打住，虽然家里对他的个人问题催得很紧，否则不会连周乐平这么个半大小子都上赶着给他撮合对象，但林澈很清楚，沐阳实在不是合适的对象，不是她不好，而是自己不能耽误人家。 舅舅的案子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林澈心头，林澈心里清楚，如果不把这块石头搬开，他可能永远都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 那小姑娘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笑起来让人如沐阳光，林澈不想把她拉进那些黑暗残酷的事情里来，再加上自己职业特殊，离自己远点对人家小姑娘好。 道理想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自然也就慢慢忘记了。 只是那张深蓝色的毯子，林澈一直没有洗，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里。 —— —— 凌晨一点。 江州市第三精神病医院。 咚—— 咚—— 咚—— 一道细小又沉闷的声音有节奏地从一楼走廊尽头的病房里传出来，在寂静无声的楼道里，显得很是诡异。 这间病房，和其它病房不一样。 它是纯白色的，白色的墙，白色的吸顶灯，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褥，白色的桌椅，甚至是白色的人…… 正常情况下，入目就只有白色，纤尘不染，空气中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肃杀的夜风从白色的窗框中吹进来，掀起白色窗帘的一角，仿佛也在好奇这间白屋子里藏了什么秘密。 白色的床上，白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房间空空如也，没有人。 咚—— 咚—— 咚—— 声音从卫生间传来，一个穿着穿白色病号服的人，面对贴着白色瓷砖的墙盘腿坐着，因为没有头发是个光头，所以无法辨认性别，只能看出这人极度消瘦，好像只是一具骨架，勉强撑起了病号服。 光头人手里握着一个花洒，不停地用头撞击墙壁，咚，咚，咚，嘴里念着，“洗干净，洗干净，洗干净……” 不正常的情况下，白色的病房会多出一种颜色——鲜血的红色。 光头人好像没有痛觉，额头已经撞得血肉模糊了，力道也丝毫没有减轻，血顺着惨白如纸的脸往下流，掉在白色病号服上，滴在白色地砖上…… 水阀是打开的，但花洒里一点水都没有，被封死的马桶旁边放着一个尿盆。 “洗干净，洗干净，洗干净……” 咚，咚，咚…… 光头人就像入魔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做着同一件事，直到凌晨两点护士查房。 进病房没看到人，小护士立马冲进卫生间，看到墙上那一朵溅开的血花，赶紧跑去通知值班医生。 五分钟后，值班医生带着两个护工，拿着束缚带和镇定剂匆匆赶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深吸一口吸，打开卫生间的门，两个护工眼神复杂，又同情又害怕。 “小夏？” 医生拍了拍光头人的肩膀，一张不人不鬼的脸转过来，鲜红的血好像把惨白的脸分割成了几块，颧骨高高隆起，凹陷的眼球里布满血丝，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从五官看得出来是个女人。 这样子，可能说是女鬼更贴切些。 “我要洗澡。” 光头女人举起花洒，继续重复刚才的话，“洗干净，洗干净，洗干净……” “不是晚上才洗过吗，你不记得了？” 光头女人好像没听到一样，把花洒再次举高，空洞又无神的眼睛幽幽地看着面前的人，“脏，要洗干净，没洗干净……” 医生被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只想速战速决，可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医生手里装着镇静剂的注射针还没扎进光头女人的胳膊，就被她发现了。 在看到针头的一瞬间，表情木然的光头女人突然发狂，凄厉的尖叫整个医院都能听得见，因为惊恐瞪大的眼睛，加上她扭曲变形的脸，很是吓人。 “啊！” “啊！！” 光头女人一边尖叫一边挥舞手里的花洒向医生砸过来，医生肩膀上挨了一下，赶紧冲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两个护工招手。 护工穿的是统一的灰色制服，看到他俩，光头女人叫得更大声了，原本惨白的脸涨红，开始疯狂大力地撞墙。 两个护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虽然害怕，但手上却很麻利，无视凄厉的叫声和疯狂踢打，迅速用束缚带把光头的女人的手和脚固定住，两人一人托肩一人抬脚，把光头女人抬出卫生间，固定在病床上。 “啊！！！” 女人的尖叫声拖得很长，每一声都是从尖厉到嘶哑。 她用尽全力挣扎，眼球突出，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爆出，因为瘦，感觉她的骨头好像要戳破那层皮一样，满脸的血，面目狰狞可怖。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 “我没有说谎！！我没有！！啊！！！” 医生给光头女人静脉注射了镇定剂，没一会，女人安静了下来，可眼睛却不愿意闭上，瞪着天花板，像死人一样，惊悚恐怖。 护士拿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来，帮光头女人脱下身上染了血的那套。 没有了衣服的遮盖，那具骨瘦嶙峋的身体，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肚子以一种夸张的程度凹下去，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点，有些结痂了，有些还是鲜红色；右腿脚掌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连在小腿上，四肢布满各种形状的新旧伤口，两只手腕上重叠着好几道伤疤，像扭曲的毛毛虫…… 第47章 疑罪从无，难以定罪 春节将至，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积雪像粗盐颗粒一样，厚厚铺了一层，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晒盐场，干净漂亮。 晨光洒满大地，白雪折射出晶莹的光。 洛川路派出所。 “哎哟，昨晚这雪下得可真大！” 人未到，粗犷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老黄走进办公室，拍掉帽子上的雪，脱下军绿色的大衣抖了抖，笑呵呵地开口，“瑞雪兆丰年啊！好兆头！” “早，黄所，十块一斤的极品龙井来一杯吗？” 民警小于一手拿着养生壶，一手抓着半个包子往嘴里塞。 “整一杯整一杯。” 老黄搓着手，缩了缩肩膀，打开取暖器坐下，“他们几个人呢？” “哦，迎春小区那两口子一大清早又吵起来了，李哥带着小王去调解了。张姐他们搞常住人口统计去了。” 老黄点点头，接过满是茶渍的玻璃杯，吹了吹茶沫子，吸了一口，闲聊到，“小于，我记得你是宁西人吧，今年过年回去吗？” “打算回去的，等值班表出来就买票。” 老黄摆摆手，“买票买票，春节不排你班，你家在外地，过年过节的早点回去多陪陪父母。” 小于脸上一喜，“谢谢黄所！” “别急着谢，回来排你三个周末的班可不准抱怨！” “不会不会。”小于挠挠头，咧嘴一笑。 老黄放在桌子上的茶才喝了一半，就被冲进来的人撞翻了。 “黄所长！那个禽兽为什么被放出来了！” 冲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头发有点油，黑眼圈很重，穿着一件白色的过膝长款羽绒服，衣服上有些未干的泥水，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路太滑摔倒了。 看到这小姑娘，老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也顾不得去收拾打翻的茶水。 “小夏，你先别着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老黄伸手，想去拉小姑娘坐下，却被情绪激动的小姑娘一把推开，“我不想再听你说了！” 小姑娘指着老黄的鼻子，红着眼睛开口，“是你说会让坏人受到惩罚，你让我相信你，可结果呢！” 小姑娘急得跺脚，哭出声来，“金开郝已经放出来了！我在学校看到他了！” 一听这话，老黄急了，“他找你麻烦了？” 小姑娘摇头，擦了擦眼泪，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被老黄拉着坐下。 “擦擦衣服。” 老黄递过去一卷纸，解释道，“检察院一周前给了不批捕的答复，我想着让你好好过个年，调整一下心情，等开学回来再和你说的。” “黄所长，我不打算回家过年了，如果金开郝不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不光这个年过不好，以后每一年，每一天我都会活在痛苦里的！黄所长求求你，帮帮我吧……”小姑娘泪眼婆娑。 “我明白我明白。” 老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表现出了心疼和同情，他知道自己嗓子粗，刻意降低了音量，“案子报到检察院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检察院那边很可能不批捕不起诉，你要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啊，我提供的证据不够吗？” 小姑娘泪流满面，开口的时候闭着眼睛浑身颤抖，“难道要让金开郝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强奸我一次才可以定他的罪吗……” “小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国家的法律主张疑罪从无，你虽然提供了证据，但金开郝那边的证据对他更有利，检察院做出这个决定是符合程序和法律的。” 怕小姑娘着急，老黄立马接着开口，“不过小夏你放心，我们还是会继续调查，补充证据的，如果你有想到什么新的东西，可以随时联系我。” “黄所长，那以你的经验，金开郝最后被判刑的概率大吗？” 老黄知道真话残酷，但他是说不了谎的人，更何况在这种事情上说大话瞎保证，很可能给小姑娘带来二次伤害。 “小夏，如果我们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金开郝的强奸行为，这个案子还是诉不出去，就算检察院那边起诉了，最后很可能也会败诉，不会以强奸来定罪。” 小姑娘不再接话，低着头沉默，刚才进门时她还有愤怒，悲伤和不满，现在眼神一片空洞。 “小夏啊，你还年轻，你……” 老黄开导的话才起了个头，小姑娘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冲着老黄鞠了个躬，语气平淡地开口，“我知道了，谢谢黄所长，祝你春节快乐。” 说完，小姑娘就离开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走出派出所，就像喝醉的人一样。 老黄有点担心，交代道，“小于，你跟着去，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学校。” “知道了黄所。” 小于拿了大衣，赶紧追了出去。 老黄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拿起茶杯送到嘴边，没喝一口又放了回去，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拨通了通讯录里的电话—— “小林子，你在办公室吗？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行，那你等我，我现在马上从所里过来。” 老黄挂了电话，都没顾得上穿大衣，拿了帽子就往外走，因为着急，滑了一脚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但老黄顾不上疼，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上车，往市局赶。 小于嘴笨，一路上也没开口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小姑娘身后，看她跌跌撞撞地往雪堆里走，差点就要摔倒，小于赶紧大步上去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胳膊。 小姑娘冷漠地推开小于，“我到了，于警官你也赶紧回去吧，新年快乐。” 看小姑娘一路走来就像丢了魂一样，小于有点担心，“小夏，你没事吧？” 小姑娘没有回答，失魂落魄地走进学校。 * 市刑警大队。 “黄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就来了？” 林澈说着，递过去一杯热茶，“喝点，暖暖身子。” 老黄接过杯子，一口没喝放到了桌子上，直接切入主题，“小林子，我记得你破过好几个强奸案，是吗？” 林澈点头，“嗯，去年有个奸杀案，怎么了黄叔？” “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江州大学一个姑娘到所里报案，说是被自己的老师强奸了。孩子挺聪明的，虽然吓坏了，但知道不能洗澡，我立马安排所里的女同志陪她去体检，结果出来，精液和反抗性伤都有，我立马就把人刑拘起来。” 老黄紧皱眉头，“可一审，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第48章 冲动伤人，接手案子 老黄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了，让他都觉得奇怪的案子，林澈也很感兴趣。 “怎么奇怪了？” 老黄继续开口道，“嫌疑人居然说他和这个小姑娘是恋爱关系！刚开始我觉得很扯淡，他一个结了婚孩子都读高三了的中年老男人，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的，又不是眼睛瞎了，怎么可能跟他谈恋爱？” “可我们一走访，有好几个同学都说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很亲密。她舍友说这个小姑娘在外面租了房子，很少回来住，我们一调查，这小姑娘住的房子居然是这个男的租下来的！登记的名字，租金都是这个人，而且有好几个小区住户都说看到他们在一起，还说挺亲密的，以为两人是父女。” “小姑娘倒是一一反驳了，一口咬定这些证据是那男的提前准备好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可说归说，小姑娘那边拿不出别的证据了。倒是这个男的，提供了不少证据，两人的聊天记录，还有他给小姑娘买东西的付款记录，都能证明两人的恋爱关系。这不，案子最后被检察院退回来了，不批捕不起诉。” 林澈听明白了黄所长的意思，“黄叔，你是觉得强奸事实是成立的，只是现在找不到有力证据，是吗？” 老黄面露纠结，“刚开始我是很肯定的，可查到后面我心里也没底了，从证据看两人就是婚外恋的关系。但那小姑娘的状态吧，又不像是故意扯谎的。而且你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委身一个老男人？图什么？给钱不算大方，年纪还这么大，还要背个小三的骂名，这讲不通嘛！” 林澈点点头，“嗯，确实不符合逻辑。” “因为这事折腾的，一个月的时间，我亲眼看着那孩子瘦了三圈，今早她过来问我为什么放了强奸她的人，我是真回答不出来，小姑娘一个人来江州读大学，遇到这种事情，实在可怜，人家爹妈要知道了，那得多伤心？” 老黄抬起水喝了一口，“谁家的姑娘不是家里的宝贝，别说被强奸了，当时舟舟念初中的时候被男生掀裙子，我和你舅舅冲到学校，直接把人抓局里，吓得那小子……” 老黄话都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没往下说。 老黄和周嘉光，是之前的老同事，老黄是看着林澈长大的。 4·21案发生后，老黄主动申请加入专案组，后来专案组解散了，老黄回到派出所，这所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中间有好几次可以提拔的机会，老黄都拒绝了。 除了周嘉光忌日前后，老黄和林澈很少联系，因为两人在一起时总是不自觉地会提起周嘉光，会让气氛像现在这样，陷入静默。 “黄叔，我明白。” 林澈站起来，往杯子里加了点热水，“我一会和王局说一声，申请把这个案子接过来，你回去把卷宗资料整理一下，我下午过来拿。” “好好好！” 老黄皱了一早上的眉头总算松开了，这案子有林澈去查，他就放心了。 他不希望冤枉一个好人，更不愿意见一个坏人逍遥法外！ “那黄叔你先坐会，我去跟王局汇报一下情况，中午一起吃饭。” “不吃了，我赶紧回去整理资料。” 老黄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电话是小于打来的。 “黄所！出事了！小夏把金开郝捅了，救护车刚把人拉走！” “什么？！” 老黄大惊失色，林澈隐约听到了电话的内容，拿了车钥匙，“黄叔，一起去，边走边说。” * 市第一人民医院。 林澈和老黄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小于陪着小姑娘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小姑娘手上也受了伤，已经包好了。 老黄焦急地看了一眼急救灯，“小于，人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小于面露自责，怪自己敏感度不够，一路回去都没察觉到小姑娘生了鱼死网破的心。 “哎哟！” 老黄拍了一下大腿，坐到小姑娘身旁，“我说小夏啊，你怎么这么冲动呢？” 老黄满脸惋惜，“案子还没定论，我们肯定还会再查的，你这捅他一刀，到时候要负法律责任的人就是你了！” 小姑娘的视线落在缠着绷带的右手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开口，“再查又有什么用，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我证明不了金开郝强奸我，既然法律不能定他的罪，我就只能请阎王爷判一判了。” “如果他真的有罪，法律就不会放过他。” 林澈两手踹在藏蓝色的夹克口袋里，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声音不大，但气息很稳，字字清晰。 小姑娘抬起头，打量林澈两眼，冷笑一声，“是吗？那疑罪从无你怎么解释？这根本就是为这些精心谋划犯罪的恶魔提供的法律漏洞！” “疑罪从无不是漏洞，而是为了保护可能被冤枉的人。” “那受害人呢！” 小姑娘站起来，仰着头和林澈对视，激动地质问道，“受害人就活该受害！不用保护了吗！” “是疑罪从无，不是犯罪从无。只要他犯罪了，哪怕能逃过一时，但最后一定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林澈说着，伸出手，“你好，我叫林澈，市刑警大队队长，你的案子从现在起，由重要案组负责。” 林澈的眼神，总是给人一种坚定踏实的感觉。 小姑娘愣了愣，伸出裹着纱布的手，和林澈握了握，“我，我叫夏婧。” “夏小姐，我可以跟你保证，如果那个人真的强奸了你，我一定会送他进监狱。” 因为他是林澈，所以他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谢谢林队长。” 夏婧垂下眼眸，小声道谢。 没一会，金开郝的老婆也匆匆赶来了，才看到夏婧就冲了上来，“你这个小狐狸精到底要干嘛！非要我家老金家破人亡才满意吗！” 中年妇女保养得还算不错，但脸色很差，凶神恶煞的，要不是小于拦着，夏婧估计会被她打伤。 “闹什么闹！这里是医院！” 负责抢救的医生走出来看到这场面，脸立马就拉了下来，语气也不好，“病人失血过多，但没伤到重要脏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住院观察几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去静养了。” 第49章 人员借调，墙上红字 医生刚准备走，林澈开口问道，“医生，以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请问他还要多久才能接受刑事拘留和审讯？” 医生疑惑地扭头看了林澈一眼，林澈心领神会，掏出警官证，“市刑警大队，林澈。” “你是林澈？！” 小于满脸震惊地开口，看着面前精干帅气的人，完全没办法把他和那个屡破奇案、屡创纪录的警队传奇联系在一起，他听说过林澈年轻，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添什么乱！” 老黄小声开口，把人拽到自己身后。 林澈亮明身份后，医生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只要不是高强度的审讯，病人醒来后如果没有明显不适就可以进行了，但如果是拘留的话最快也要半个月后。” “了解。” 林澈点头，和老黄打了个眼色，去角落打给王局汇报情况。 金开郝的老婆站在旁边，一开始还没听懂，过来一会才反应过来。 “黄所长，我们老金不是没事了吗，怎么又要拘留审讯？” 中年妇女都不等老黄回答，指着夏婧的鼻子又开始骂人，“是不是你这个小狐狸精又和警察说什么了！自己不要脸当小三，现在还来倒打一耙！你妈没教过你女孩子要自洁自爱吗！” 夏婧站在老黄身后，之前不管金开郝的老婆骂得多难听，她都没有接话，但听到这句，她却突然炸了，冲上来推了中年妇女一把。 “不准提我妈！” 夏婧红着眼睛，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妈教我自洁自爱，可谁来教金开郝这样的禽兽尊重女性！同为女人，你说这话不觉得可耻吗！” 夏婧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但爆发起来还是很有气场的，中年妇女张了两次嘴，都没能打断她。 “金开郝做的那些龌龊事你真的都不知道吗，你帮着作伪证，晚上睡觉不怕做噩梦吗！你不怕苏婷的冤魂来找你们索命吗！” 苏婷这个名字一出来，中年妇女的脸色瞬间一白，眼神也变得闪躲。 “你，你别瞎说，苏婷的死和我家老金没关系！” 林澈打完电话回来，就见这边又吵了起来，“好了，这里是医院，有什么要说的，跟我回局里慢慢说。” 夏婧点头配合，倒是中年妇女不乐意了。 “凭什么啊，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审我！我一会还要接孩子去呢，我没空！” “接孩子几点？” “三，三点。” 中年妇女弱弱开口，不知道林澈这么问的用意。 林澈抬起手腕看一眼表，“现在十二点半，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配合，我们两点半前能结束问讯，不耽误你接孩子。” 中年妇女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林澈一个眼神压过来—— “强奸案是刑事案件，公民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协助调查，如果你拒绝口头传唤，我可以去走传唤流程，申请传唤证，只是这样的话你今天肯定是接不了孩子了。” 林澈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接触都是恶性案件，他站在那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和震慑感，是一般派出所民警不能比的。 果然林澈才说完，中年妇女把提到喉咙口的气咽了下去，肩膀落下来，小声开口，“一定不能耽误啊，保姆回老家过年了，家里没人接孩子。” 林澈收回视线，看向老黄，“黄叔，帮我送一下人吧。” “要不让我们所小于跟你去，我回所里把资料整理好，中午给你送过去。” 林澈点头，“你也不用特意跑一趟，我一会回去办好手续，安排人去所里。” “也行也行，那个小林子……” 老黄欲言又止，林澈调侃道，“黄叔，你这是年纪大了，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了？” 老黄一巴掌拍在林澈肩上，“臭小子翅膀硬了，都敢拿我打趣了！” 林澈笑着揉了揉肩，“说吧，黄所长还有什么指示？” “是这样，这毕竟是我们所里的案子嘛，我想着能不能让小于就跟完这个案子。小伙子挺不错的，能力强也聪明，一直待在派出所浪费了，难得有这种机会，我想让他跟着学学，以后也方便调动。” 强奸案取证困难，工作量很大，小于了解案情，他能过来帮忙林澈自然不会拒绝。 “可以，我一会回去申请人员借调。” “好好好。” 老黄说着，一把把小于拽到跟前来，踮着脚凑到小于耳边小声开口，“去了机灵点，多看多学，别给我们洛川路派出所丢脸，听到没有！” “是！黄所！” 小于敬了个礼，兴奋全写在了脸上。 跟着林澈办案子，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夏婧看着林澈，抿了抿唇，两只手紧紧攥着沾了血的白色羽绒服，空洞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 * 大办公室。 “林队，手续都办好了，现在这个案子由我们组负责。” “嗯。” 林澈接过徐洋递过来的文件签了字，提高声音开口，“都过来，抓紧时间，五分钟短会！” 组里氛围好，但并不意味着纪律松散，大家围站在一起，眼神认真地看着林澈，等他安排任务。 “案子的基本情况大家已经了解了，这位是洛川路派出所的小于，暂时借调到我们组，卷宗材料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他。” 小于一身制服，站得笔挺，朝大家敬了个礼。 “这样，周云和大壮，你们负责去夏婧目前租住的小区走访调查，夏杰、小于你们俩去学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澈说着把夏婧的体检报告递给李礼，“你把报告给梁法医送去，请她看看有没有必要法医复检，然后来审讯室找我。” “徐洋，你把洛川路派出所提供的资料整理出来，老杜你俩找夏婧先聊聊。” “是！” 大家齐齐应声，立马按照安排，抓紧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个案子没有要求破案期限，但大家没有丝毫懈怠，因为在他们心中，没有大案小案之分，尽快破案是不变的要求。 大办公室的一面墙上，有一排红色的字——早一秒找到真相，正义早一秒到来。 这是12楼所有人始终不变的信仰和坚持。 第50章 小狐狸精，正宫说法 中年妇女坐立不安，三分钟不到，已经看了五次墙上的挂钟。 “警官，能不能快点？否则我真赶不上接孩子了。” 林澈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手机，他扫了一眼时间，1点18分，完全来得及。 手机震了一声，是李礼发来的消息。 【珂姐说体检报告没问题】 林澈回了个ok的表情，刚放下手机，李礼正好也推门进来。 李礼坐下来，翻开手上的本子，看向坐在旁边的老大，林澈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开始讯问了。 “姓名？” “王爱萍。” “职业？” “家庭妇女。” “金开郝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丈夫。” 李礼问了一些基本信息，开始切入正题。 “你之前认识夏婧吗？” 王爱萍点点头。 “开口回答。”李礼提醒道。 “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就是去年九月，江州银行往家里寄了一封信用卡账单，上面有一笔在万联百货蔻驰专柜的消费记录，三千多块钱，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王爱萍提高音量，在医院要打人的那股子跋扈劲又出来了，“老金这抠门的东西，几千块的包肯定舍不得给自己买，给我就更舍不得了，多半是给外面养的小狐狸精买的！” 王爱萍冷笑一声，“在一起睡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他内裤上破几个洞我都晓得，他藏的东西我都不用找就知道在哪儿。这不，我在床垫下面找到了租房合同，按照地址找过去，开门的就是夏婧这个小狐狸精！” “在此之前，你不认识夏婧，也不知道金开郝和夏婧的关系，是吗？” “是。” “那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 王爱萍翻了个白眼，“就老金那个胆子，事情都被我发现了，肯定是不敢再和那小狐狸精有联系了。” 还不等李礼问，王爱萍就气愤地开口，“要不说这小狐狸精有手段呢，见人留不住了，就开口要钱，一百万呐，她张嘴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家的钱都在我这管着呢，我怎么可能给她？眼看散伙费要不到，小狐狸精就自导自演玩了强奸这出，目的就是要报复，要搞臭我们老金！” 李礼举起夏婧的体检报告，“医生在夏婧阴道内检测出了金开郝的精液残留，这怕不是能自导自演得出来的吧？” “警官，分手炮听过没有？” 王爱萍啐了一口，“说这男人啊，都是些管不住下半身的玩意儿！要我说你们把这老不死的抓起来关几天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王爱萍的话，成功误伤了林澈和李礼。 林澈神色不改，面色无异，可李礼毕竟年轻，脸上多多少少露出了点不爽的表情。 王爱萍会错了意，赶紧开口，“当然了，我只是说抓起来，没说他强奸了那小狐狸精，你们可别误会！” “王爱萍，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带着儿子在参加冬令营，根本不在江州，凭什么就敢说金开郝没有强奸夏婧？” “我说警官，刚刚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王爱萍又翻了个白眼，语气有点不耐烦，“我了解老金，他没那个胆子。就算有，他也绝不敢在家里做这种事，要是让我知道他和小狐狸精还有联系，他是知道厉害的！而且老金也跟我说了，这就是小狐狸精不愿意分手，上门找事，故意给他下套呢！” 李礼看着资料上金开郝的照片，虽然说长得不算丑，但绝对不是风度翩翩那种，还有点秃顶，夏婧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嘛！ “王爱萍，我再跟你确认一遍，金开郝很抠门，是吗？”李礼问。 “是啊，虽然他每个月工资都交给我了，但我花销了什么都要记下来，月底他要跟我一笔一笔分析，他觉得不该花的钱，那得从给我的零用钱里扣掉的。还有给他老娘的赡养费，虽说人在农村花销不多，但他抠门到每个月只舍得寄两百块回去。也就儿子身上他还舍得花点钱，我家森森这个小提琴班，一个假期要五万八呢！” 李礼挠挠头，继续问，“金开郝小气抠门，年纪也不小了，那你说夏婧一个年轻小姑娘跟他在一起图什么？还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不肯分手？” “警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老金的魅力那可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他那个叫气质，叫儒雅！腹有诗书气自华听说过没有！是人格魅力！” 王爱萍的白眼又出来了，“再说了，她一个当小三的，能图什么，不就是贱骨头吗！我跟你说警官，就那小狐狸精，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那眼睛水汪汪，就是勾男人魂的啊！” 这喊打小三的话题一出来，眼看着王爱萍要跑偏，李礼赶紧把方向拉回来。 “好了，打住。你说的所有内容，只是基于夫妻间对彼此的了解，甚至有些是直接转述了金开郝的一面之词，但你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没有强奸夏婧，是吗？” “证据老金不是都提供给你们了吗，还跟我要什么证据呢！”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 王爱萍不耐烦地开口，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警官，两点了啊，你得说话算数，不能耽误我接孩子。” 林澈把电脑推给李礼，看着王爱萍，“最后一个问题，说说苏婷的事。” “苏，苏婷？” “对，你和夏婧在医院提到了这个名字，记得了？” “那就是随口一提，那个小狐狸精借题发挥呢！警官，你可别被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 看王爱萍的模样，显然是不愿意说。 林澈点点头，没说一句废话，扭头看向李礼，“走吧。” 李礼虽然没明白老大的用意，但知道听话没错，于是麻利收拾好本子和电脑，通知其他人进来整理录音录像资料。 看人快走了，王爱萍急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走了吗？” “先等着吧，苏婷的事你不想说，我们只能先去问夏婧了。” 林澈说着走到审讯室门口，停了下来，“对了，你儿子培训班的地址给我一个，我安排同事去接。” 第51章 经过，受害人的回忆 王爱萍神色惊慌地站起来，“等等！我说！” 林澈收回准备开门的手，坐回原位，李礼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老大，厉害！ “警官，我先申明，苏婷出车祸和我家老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事故报告上都有，警方也会调查，你用不着申明。”李礼的语气比刚才严厉了些。 王爱萍瞟了李礼一眼，暗暗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要不是怕那小狐狸胡乱编排，让你们先入为主，冤枉了我家老金，我才不想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呢。” “大声说话！” 李礼突然提高音量，吓得王爱萍一抖。 像她这样的中年家庭妇女，和社会脱节太久，大多都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 “真没什么好说的。” 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委屈，王爱萍语速快了不少，“三年前的事了，这个苏婷是老金的学生，有点笨，挂了好几次科，到大四学分不满不能毕业，来找老金改成绩。我家老金教学严谨那是出了名的，肯定是不愿意的嘛，这个苏婷就从学校找到家里，缠了快半个月，那天从家里回学校的路上不小心就出车祸了，那交警都说了是她自己过马路没看红绿灯，就是交通意外。可不知道谁在学校造谣，说老金故意为难她，不让她毕业，这才把人逼死了，关键还有不少人信了，后面学校出了通告这事才平息了。也不知道这小狐狸精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又把这事翻出来。警官，她一个小三，肯定三观不正，她说的话你们可得多调查调查，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王爱萍，警方的办案思路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案子是靠证据来定的，不是靠谁的嘴，知道吗？” “知道知道。” 王爱萍努了努嘴，又翻了个白眼，这应该是她下意识的小习惯。 李礼扭头看向林澈，“林队？” 林澈快速浏览了一遍刚刚的口供记录，暂时没有什么遗漏的了。 “好了，王爱萍你可以走了，近期最好不要离开江州。” 王爱萍一愣，大概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走了，试探地开口，“真能走了？” “怎么，想留下来吃晚饭？”李礼反问。 “不想不想。” 王爱萍赶紧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时间现在2点23分，那个警察没有骗人。 * 另一边，夏婧的讯问还没结束。 看到林澈进来，就一个眼神交汇，多余的话都没有，老杜就起身站了起来，把记录的位置让给了林澈，这是大家长久合作下来，积累的默契。 见林澈坐下，夏婧迫不及待地开口，“林队长，我……” 林澈右手握住鼠标，抬起左手阻止了夏婧，聚精会神地盯着笔录看，迅速了解刚才的问讯内容，跟上进度。 夏婧收回视线，低头抿了抿唇，扣着手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夏小姐，请你把案发当天的事情再回忆一遍，我知道这个过程很痛苦，但还是希望你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好吗？” 徐洋眼神一直都很温和，说话语气也很温柔，同为女性，在这种问题上她更知道在什么地方需要多注意一点，以免给受害人带来心理上的二次伤害。 夏婧点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开始回忆—— “那天下午，我接到金开郝的电话，她让我把期末论文送到他家里去，还给了我他家的地址。”夏婧报了一个地址。 “交论文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完成？”徐洋问。 “金开郝这学期的课是《诗经解读》，不参加期末学校统考，以平时成绩和期末论文打分确定最后成绩。我第一次上交的论文被他退回来了，让我重写。之后因为没有课，金开郝就不来学校了，我只能自己去交论文。我不去，这门课就要挂科了。” 徐洋点点头，刚准备问下一个问题，夏婧紧接着开口。 “我事后才想明白，金开郝就是故意的，故意退了我的论文，故意让我写《野有死麕》，故意让我去他家送论文，他的强奸也不是临时起意，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夏婧说到“野有死麕”的时候，林澈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情绪有点激动，林澈在笔录里把这四个字加了着重符。 “那你去到金开郝家之后呢？” “我到那里的时候，金开郝正在做饭，让我等一等。等他做好饭，他又让我一起吃，说边吃边看，如果论文还有什么问题，他指导着我改一改，就不用再跑一趟，耽误其它考试的复习时间了。” 夏婧吸了吸鼻子，“我当时根本没多想，甚至还觉得他挺负责任的，可没想到，那顿饭我怎么吃完的都不记得了，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记得他脱我的衣服，把，把我按在餐桌上……” 夏婧浑身都在颤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痛苦，表情都有点扭曲。 徐洋注意到夏婧两手有血迹，大概是因为用力攥拳，指甲戳破了肉。 “夏小姐，我们需要暂停一下吗？”徐洋关心地开口。 夏婧摇摇头，吸气换气好几次，才重新颤抖着嘴唇开口，“我能感受到金开郝对我做的一切，那种感觉真真切切，但是我完全没有能力反抗，甚至连扭开头我都做不到……” 夏婧闭着眼睛，眼泪顺着没有血色的苍白小脸往下掉，“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个提线木偶，金开郝可以随意操控我的身体，没有自尊，没有思想，我的头，我的手，我的腿，随他摆布……” “就像一场连环噩梦，我在一个巨大的鬼屋里，好不容易从餐厅逃走，又在卧室被鬼抓住，在卧室掉了一层皮，又被拖到浴室拆了骨头割了肉，那个鬼就是金开郝！” 夏婧深吸一口气，“那一夜太漫长了，漫长到我觉得太阳好像永远都不会升起来了……” 夏季睁开眼睛，眸中闪着泪光，绝望地看着徐洋和林澈，“后来，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可我却发现自己留在了那个晚上，守着永夜，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52章 找证据，求你帮帮我 林澈察觉到坐在自己旁边的徐洋身体绷紧，余光看到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林澈同情夏婧的遭遇，但是必须承认，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女生之间更容易产生共情。 “徐洋，喝口水。” 林澈开口提醒，徐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这是审讯时的大忌！ 徐洋抱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有点自责地看了林澈一眼，林澈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把电脑推到她面前，“你负责记录。” 强奸案取证困难，很难界定“违背被害人意愿”的意思和程度，被害人的自述很重要，警察能通过受害人回忆中的一些细节找到线索，再进一步查证，获得证据。 这就要求审讯人员在讯问过程中保持高度敏感，能抓住细节问题，寻找突破点。 这种能力需要经验，更需要刑侦直觉。 徐洋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负责主审了。 林澈起身，走到夏婧旁边，“如果黎明一直在门外徘徊，我们要做的不是守在屋子里，而是勇敢地站起来，打开门，让太阳照进来。” 夏婧的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包纸，修长，但有力。 “需要休息一下吗？”林澈问。 夏婧接过纸，摇头，泪迹未干的眼睛里透着坚定，“不需要，都到这一步了，我没什么好怕的，金开郝做了坏事，我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 “好。” 林澈坐回去，“那我们继续。” 这种案件，受害人的配合程度，对案件结果的影响很大，夏婧必须自己先坚强起来，这点她做得很好。 “我想让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从你进门到失去身体控制能力，金开郝有没有让你吃什么，喝什么？这很重要，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夏婧没有想太久，就给出了答案，“这个问题黄所长也问过我，我去到金开郝家唯一吃过的就是那桌饭菜，但金开郝和我吃的一样。” 林澈觉得有点不太对，因为从夏婧刚才的话来看，她是在餐厅遭到的第一次侵犯，她当时除了有模糊的意识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虽然作为女性，在力量上和男性差距悬殊，但也不至于无法反抗，更像是受到了药物影响。 “不过……” 夏婧皱眉，“饭桌上有一盘醉蟹，我当时不知道，吃了半只，我不能喝酒，沾酒就晕。林警官，你说会是因为这个吗？” 林澈调出夏婧的体检报告，血液里确实检出了少量酒精残留，浓度大约是9mg/l。 林澈给李礼发了消息，让他去再去找梁珂，说一下这个问题。 “现在暂时不能确定，我们先往下走吧。” “好。” 夏婧很配合，但脸色比之前明显差了很多。 “你是在金开郝家醒来的吗？” “是。” 夏婧点头，“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衣服已经穿好了，但是身体的感觉让我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场噩梦，是真的。” “几点醒的还记得吗？” “应该是七点半，我是被手环上的闹钟吵醒的。” “那你醒来后见过金开郝吗？” “没有，我当时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屋。” “你离开后就直接到洛川路派出所报警了，是吗？” “对。” “我再和你确认一个细节，金开郝在餐厅第一次侵犯你的时候，你身上还穿着衣服吗？” 夏婧听到这个问题，移开了和林澈对视的眼神，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神情痛苦地摇摇头，“林队长，对不起，我实在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他脱了我的衣服，但我不记得是不是在餐厅。” “好，没关系，你后面如果想起来，可以随时打给我。” 事发当天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重点搞清楚的，就是夏婧和金开郝的关系。 “夏婧，你是什么时候搬到金才公寓住的？” “去年3月份，刚开学没多久。” “房子你是怎么租的？” “……是，是金开郝帮我租的。” 夏婧神色有点着急，赶紧解释，“但我和金开郝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林队长，徐警官，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林澈安慰道，“别着急，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会去调查的。” 夏婧垂着头，开口解释租房的事。 “去年寒假还没结束，班长就在群里说金开郝和出版社合作，在编写一本解读《诗经》的书，需要找几个学生帮忙查资料校对，问有没有自愿参与的，我当时想这是个挺不错的机会，就报了名。” “开学第一个星期，金开郝就给我们安排了任务，我负责的是十五国风中的召南部分，一共有十四篇。因为需要查阅整理大量资料，经常是忙到寝室关门才回去，因为这事室友对我意见挺大的。加上我自己也想单独住，时间能自由一点，所以我就打听学校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 “金开郝知道后，主动跟我说他可以帮忙，而且不用我出房租，直接从我的项目补贴里扣就行，我去看了他帮我找的房子，就是金才公寓，条件比我想的好很多，价格也不贵，就定了下来。” “后来项目结束，金开郝问我要不要退掉房子，我在金才公寓也住习惯了，打算接着租，金开郝就说那他把剩下的几千块的项目补贴直接转给房东，再续半年的租约。我当时还很感谢他，因为房东是个男的，上门来签合同我还是有点怕，就想着有个老师在也能放心点，可没想到……” “明白了。” 林澈点点头，“可是金才公寓小区有住户看到，你和金开郝经常一同出入公寓，这你可以解释吗？” “我可以的！” 夏婧脸急急开口，“有时候讨论问题晚了，金开郝会送我回去，学校给老师们发的节日慰问品，金开郝也会给我送一点，家里水管和电路出了几次问题，我不知道可以找谁，就给金开郝打了电话……” 夏婧又开始哭，“我把金开郝当成师父一样尊敬，他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真的以为只是长辈对后辈的提携，在那晚之前，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但我家里没有监控，我证明不了，证明不了……” 夏婧情绪有点激动起来，看着林澈，带着哭腔开口，“大家只相信证据，没有人相信我说的，我拿不出证据，我要去哪里找证据啊林队长，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第53章 校园传闻，间接杀人 看着眼前绝望无助的小姑娘，林澈突然能理解为什么黄叔这么讲原则的人，却偏偏在这个案子上例外了，或许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情吧。 “找证据的事，交给我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工作，好吗？” 虽然林澈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温柔，语气也只是平平淡淡的，但是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就是林澈安慰别人最常用的方式。 夏婧点头，脸色更白几分。 “今年九月份，金开郝的妻子到金才公寓去找过你，这事你还有印象吗？” 夏婧小声开口，“嗯，她误会了我和金开郝的关系，以为我是金开郝养在外面的小三，上门兴师问罪。” “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之后王爱萍还找过你吗？” “我跟她解释，但是她不相信，执意要进屋，我拦着不让进她还动手打了我。她一进去就开始砸东西，我没办法，只能赶紧给金开郝打电话，金开郝很快就来把人带走了。当天晚上金开郝约我在西苑吃晚饭，跟我道歉，说他已经解释清楚，消除误会了，让我安心住着。之后王爱萍也没再没来过，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完全没多想。” “在你们认识这段时间，金开郝给你送过什么礼物吗？”林澈问。 “他给我送了一套他自己编写的书《论诗经》，项目组里的每一个人他都送了。” 林澈拿起一张照片，是金开郝用信用卡在万联百货购买的蔻驰包的款式，“这个包，你见过吗？” 夏婧前倾身子，仔细看了看，摇头，“没见过。” “那这些东西呢？” 林澈又展示了几张照片，是之前洛川路派出所调查时，金开郝提供的，据他说是在两人交往期间自己送给夏婧的礼物。 夏婧还是否认。 “那这几次特殊金额的转账是怎么回事？” 林澈举起证物照片，“金开郝的银行卡消费记录显示，从去年六月份开始，他陆续给你转了十多笔钱，其中有一笔1314元，五笔520元，最近的一笔是去年12月24日，平安夜当晚，给你转了520元。” “有些是我的项目补贴，那几笔特殊金额当时我收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第一次我退回去了，是他给我打电话解释，说是给项目组每个人都发了，借着节日表达对大家的感谢，所以我才收下了。” “那你和其他人证实过吗？” “没有。”夏婧摇头。 “根据金开郝的说法，你们在去年暑假的时候，8月17号到8月21号，还一起去苏州游玩，入住嘉达酒店808号房，你俩是同住一屋的，对吗？” 这个内容，林澈在之前的笔录上看过一遍就记住了所有要点信息，无错无漏。 “是同住一屋，但是两张床睡的！” 夏婧急忙解释，“我们也不是去游玩，是出差！出版社邀请他过去的，因为我参与了编写和校对工作，所以他让我一起去。酒店是出版社那边订的，他们以为只有金开郝一个人去，所以只订了一间房，我们去到办入住的时候才知道的。因为是暑假旅游旺季，酒店房间都住满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同住在808，但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婧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也有后悔的情绪在里面，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些肯定都是金开郝一步步设计好，我怎么这么笨，一直都没发现，还傻傻地以为他是一个好老师，我真笨！真笨！” 夏婧说着反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力气一点都没收着，苍白的小脸瞬间就红了，指头印清晰可见。 林澈不太会安慰别人，特别是在审讯过程中，但他心细，给李礼发了消息，让人送了两个冰袋进来。 徐洋在旁边记录，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她在情感上很同情夏婧，但就目前来看，在证据层面上确实只能证明两人发生过性关系，但要定罪强奸很困难。 “再说说苏婷的事。”林澈开口。 “我也是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偶然听一个学姐说的。她说苏婷之前也是金开郝的学生，因为成绩一般，加上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一直没找到工作，金开郝就以入职推荐信为条件，睡了她。结果金开郝事后翻脸不认人，完全不承认推荐信的事。苏婷在学校闹了好一阵，影响很不好，还被记了个大过。学校闹不成，苏婷就找到金开郝家，结果被金开郝老婆羞辱了一顿，她就是在从金开郝家回学校的路上出的车祸。” 林澈思索片刻，关于苏婷的事，夏婧和王爱萍的说法有很大出入，除了人是在从金开郝家回学校的路上发生车祸这事两人说法一致外，其它部分简直就是两个故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苏婷的事的？” “大一开学没多久吧。” 林澈眸光暗了几分，还不等林澈问，夏婧又接着开口，“因为这件事，在报名金开郝那个校对小组的时候，我特意查了学校当时出的通告，知道了是苏婷要改成绩才会去金开郝家，才遇到的车祸。我不放心，还和几个上过他课的师姐打听过，她们对金开郝的评价都挺好的，说他学识渊博，认真负责。” “学校里有些东西都是越传越变样的，比如说我们学校老图书馆吊死过人，情侣跳明源湖殉情，哪个老师和学生谈恋爱等等，所以我以为苏婷这事也是大家瞎传的，就没在意。直到……” 夏婧松开的手再次攥紧，“直到我被金开郝强奸后，我才怀疑有关苏婷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我找了大四和研一的很多学长学姐，包括苏婷的同学，他们的说法虽然各自有出入，但是都更接近传言的版本，根本不是通告里说的她要改成绩！” 夏婧抬起头，定定看着林澈，泪眼中透着恨意，“我还查到，苏婷从金开郝家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她着急过马路不看红绿灯，是因为金开郝一路从家里追着苏婷出来，她是为了躲金开郝才会因为闯红绿灯被撞死！金开郝这个人渣，不光强奸女学生，他还间接杀人了！” 第54章 匿名信件，车祸照片 “你怎么查到的？” 林澈语气严厉了几分，他看过苏婷车祸的事故报告，并没有任何记录表明金开郝在车祸现场出现过，追赶一说更是没有任何证据，当时交管部门都没有查到的内容，夏婧一个普通大学生，时隔三年，居然查到了？ 这很可疑！ “我有照片，上面拍到了。” “照片？” 夏婧点点头，半个月前，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文件，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张纸条。 “照片和纸条在哪儿？” “我放在公寓里了，不过我手机里拍了。” 林澈让李礼把夏婧的手机送进来，相册里果然有两张拍摄时间为半个月前的照片。 第一张就是夏婧所说的金开郝出现在车祸现场的照片，因为像素问题，只能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和金开郝身形相似的人，但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金开郝。 徐洋冲林澈点点头，表示她可以提高照片像素。 第二张是半张a4纸的照片，上面是五个红色的字——“金开郝有罪”，用艺术字体打印出来，是那种恐怖片海报常用的字体，就像有血从字上滴下来一样。 “东西谁给你寄的？” 夏婧摇摇头，“不知道，我照着快递单上的内容尝试联系过，但发现电话和地址都是假的，快递小哥也不记得是什么人来寄的了。” “快递外包装，文件袋还在吗？” 夏婧一愣，“我不知道这个还有用，我，我给扔了……” “一会我安排人跟你一起去取这两个东西，苏婷这条线我们会顺着查下去的。” “好。” 夏婧点点头，多问了一句，“林队长，如果能确定苏婷的死是因为金开郝的追赶，金开郝会被定罪判刑吗？” “会承担民事责任，刑事责任需要法院那边决定。” “哦，我知道了。” 夏婧的语气有点失望。 林澈又问了夏婧今早捅伤金开郝的事情，一直到五点多，审讯才结束。 老黄担心这小姑娘，所以特意提早下班赶过来，一是关心一下案件进度，二是打算亲自把人送回学校去，路上劝两句，别让小姑娘再冲动做傻事。 林澈才走进办公室，老黄就站起来迎了过去，神色关切，“怎么样，有突破口吗？” 林澈摇摇头，“有点麻烦。” “没事没事，这结果我也想到了，折腾这一通我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老黄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色里还是有几分钟失望。 林澈轻笑一声，撮了一小把茶放进杯子里，调侃道，“黄叔，我只是说有点麻烦，可没说这就是最后结果，你这年纪大了理解能力不行了啊。” 老黄一愣，完全没在意林澈的调侃，喜上眉梢，“有戏？” 林澈一边往玻璃杯里倒水一边开口，“夏婧口供里有几个地方可以再查一下，特别苏婷这个点，很有问题。但最重要的还是金开郝那边，只能等人醒过来再说了。” 林澈端着杯子站起来，“你也别太上火，如果真的是强奸，肯定会找到证据的。” “对对对，一定会有证据的。反正案子你来办，我放心的！” 老黄接过林澈递过来的杯子，抿了一口，不由地瞪大眼睛，举高杯子打量里面浮沉的茶叶，“这，这，这是……” 林澈弯唇，把杯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嗯，是我舅喜欢那个。” “那茶厂不是效益不好倒闭好几年了吗，听说茶山上的茶树都砍光了，你从哪儿整来的？” “我跑杭州去请老板刀下留情，老板看我可怜，留了自家后院的七八棵茶树，一年就产这十多斤，价格比那西湖龙井都贵了。” 林澈说着，喝了一小口，茶汤颜色有点闷，不算清澈，入口有点苦，有点涩，回甘也很一般。 可以说从茶的香味、汤色、口感各方面来看，茶厂倒闭完全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茶是周嘉光最喜欢喝的，是林澈从小熟悉的味道，他舍不得这个味道就这么消失了。 人都是这样，对一个人的思念越久，这种思念就会浸入到生活中，让人在不经意间养成一些与那个人有关的小习惯。 比如林澈喝茶的习惯。 老黄看着手里的茶，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就这么难喝的茶，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喝不到咯……”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老黄虽然嘴里说着难喝，可喝完一杯，还加了一次水，走的时候还装了一袋子。 他也怀念这个味道，怀念与这个味道有关的那个人。 * 1209办公室。 敲门声没有打断林澈的思路，因为案子是半路接手的，有很多之前的材料需要看。 “进。” 林澈头都没抬。 徐洋拿着盒饭进来，“林队，食堂送来的晚饭，有牛肉和鸡肉的，你要那个。” “你们先挑吧，剩下的给我。” “哦，那给你鸡肉的这个吧。林队要不出来一起吃？李礼还点了麻辣烫和炸鸡。” “你们吃吧，我的放桌上就行。” “哦。” 徐洋把饭盒和筷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准备走，脚尖往前挪了两寸，又退了回来。 林澈抬头，手里还握着笔，“还有什么事？” “林队……” 徐洋低着头，抱着牛肉盒饭，迈着小碎步走到林澈办公桌跟前，鼓着嘴开口，“今天审夏婧的时候，我表现得很不好，我刚刚写了份检讨……” 说着，徐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堆着的信纸，粉红色的，上面还画着小猫。 林澈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在上面打了个叉，“这有个错字。” “啊？！” 徐洋伸着脖子凑过去，“哪个字错了，我检查过的啊。” 徐洋还没看到林澈的叉画在哪里，林澈就重新把信纸折了起来，压在掌下。 林澈放下笔，看着徐洋，开口道，“作为警察，刑侦思维，审讯技巧，办案能力，这些都是可以学的。你还很年轻，也很聪明，你可以从无数经手的案子和前辈的经验中锻炼自己的这些能力，提高自己。” 徐洋点点头，打断林澈，拍着胸脯开口，“放心吧林队，我一定会努力的！” 林澈无奈地摇摇头，“我话还没说呢。” 徐洋一缩脖子，摆好检讨的表情，小嘴重新鼓起来，“林队我错了，你接着说。” 第55章 同一个人，两副面孔 林澈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眸光柔和了几分。 “曾经有人告诉我，要想当一名好警察，必须具备一种能力，这种能力与生俱来，练不好，学不会。” 徐洋疑惑地皱了皱眉，“什么能力？” “同理心。” 林澈脑中，想起当年被舅舅抱在怀里的场景，开口重复他曾经告诉自己的话—— “这种能力让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去感受，从不同案件中感受各种各样的痛苦，受害人的痛苦，寻找真相的痛苦，残酷真相带来的痛苦……我们对这些痛苦的感受越强烈，就会有越强烈的力量驱使我们去破案，去找到真相的。它能带给我们守护光明和正义的力量。” 两道声音在脑中共鸣，记忆和现实重叠，就像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你在审讯时的小失控，是因为你感受到了夏婧的痛苦，这没有错，不需要检讨。” 林澈把粉色的信还给徐洋，“你要做的是不断学习，积累经验，在这种痛苦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我们要清醒地感受痛苦，不被痛苦支配，并且有勇气去战胜痛苦。” 徐洋心中震动万分，表面还装得镇定，嘻嘻哈哈地开口，“领导的讲话精神，我下去一定好好体会，请领导放心！” 本来徐洋是想打个趣儿的，可是当她低头打开信纸，看到画在“检讨书”这三个字上的叉时，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可把林澈搞懵了，“怎么哭了，我这不是批评你。” “我知道。” 徐洋点头，越哭越凶。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就像当年对着警徽，握拳宣誓的时候，徐洋也不明白眼泪为什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但可以肯定的是，关于使命的信念感，在自己心里更坚定了几分。 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誓言犹在耳侧，这是多么光荣又伟大的事业！ 林澈起身，抽了两张纸递过去，“也别被我吓到，干我们这行也不是只有痛苦，破了案子，让罪犯受到制裁，为受害者讨回公道，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这些都是能让我们感到快乐的事，对不对？” 徐洋接过纸，一边擤鼻涕一边冲林澈点头。 林澈摆手，“行了行了，赶紧把眼泪擦擦，出去吃饭了，你今晚任务可不轻。” “放心吧林队，我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徐洋吹了个鼻涕泡，把自己逗笑了。 两人从1209走出来，眼尖的李礼看到徐洋眼睛有点红，举着个鸡腿凑过去，八卦地问，“不会吧，老大真骂你了？” 徐洋没说话，盯着李礼手里的鸡腿，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还没动过，一把就抢了过来，往林澈碗里送去，“林队，吃鸡腿！” 李礼看了看林澈，又看看了徐洋，手还保持着举鸡腿的动作，可惜手上除了点酥皮渣渣和油，啥也没有了。 “喜羊羊，你良心被狗吃了？” “是啊，被你吃了。”徐洋说着，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 “我这好心关心你，你不说把抽屉里的零食分我一点就算了，居然还抢我鸡腿？知不知道我今晚就靠这个鸡腿撑着了？” 李礼看着林澈饭盒里的鸡腿，想吃，但不敢动手。 林澈选择性忽视了李礼那渴望的小眼神，咬了一口鸡腿，开口道，“趁着吃饭的时间，把今天的情况汇总一下。” 大家端着盒饭，拿着腐乳咸菜之类的聚到大办公室中间，因为工作关系，除了徐洋吃相稍微好点，其它大老爷们都是埋头猛吃，哗啦哗啦往嘴里扒饭，那样子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的。 林澈也不例外，帅气的姿势，帅气的脸，配上被饭菜塞得鼓鼓的腮帮，诡异的和谐！ “金才小区什么情况？” 被林澈视线点到的周云正喝着汤，用眼神示意大壮说。 大壮用手随意擦了擦嘴，“这个金才小区内部道路有监控，电梯里也有监控，但都一个月自动覆盖了。问了夏婧的邻居，左边那户住的是一个游戏主播，小伙子作息黑白颠倒，都不知道自己隔壁还住了人。右边那户是民宿酒店，每天住的人都不一样，工作量比较大，我们带了民宿的入住记录回来，明天中午前能核查完。” 林澈往嘴里扒了几筷子饭，“小区住户呢？” 周云放下纸碗，翻开笔记本，“我们找之前说见过夏婧和金开郝一起出入小区的几个居民再次核实了，他们都确认只是见两人在一起，但并没有亲眼见两人有什么亲密举动，比如牵手和拥抱之类的。小区保安的说法和居民一致。倒是房东说，金开郝找他租房子的时候，说过是给女朋友租的。” 林澈的视线看向夏杰和小于，“学校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夏杰一边摇头一边疯狂咀嚼嘴里的饭菜，匆匆咽下后立马开口，“因为已经放寒假了，所以只联系到了夏婧的一个本地室友，她的原话是：夏婧这人心思就没在学习上，虽然她自己不承认，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和金教授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心思不在学习上？”林澈接了一句。 “对，说她从大一开始，就经常逃课，还没搬出去住的时候，经常好几天不见她回来。在班里和大家很少往来，但是很热衷参加社团活动，什么读书会，文学社，诗歌沙龙这些都报名了，还说她喜欢认识学姐学长，玩得很开。” 夏杰说完，小于又补充了之前他们调查时发现的一个问题，“林队长，有一个很奇怪的点，我们所之前调查走访的时候，好几个社团里的成员对夏婧的评价都是觉得她温柔文静，有书卷气，和她室友说的完全不同。” 老杜靠在饮水机旁，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蒜瓣，“这确实有点奇怪嘛，就好像他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夏婧……” 同一个人，两副面孔，这肯定是有问题的。 一个案子里，让人一时想不明白的地方很多，更何况林澈他们组办的就是这种哪哪儿都透着诡异的案子，所以就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家也不会停下来纠结太久。 “苏婷的事呢，有没有查到什么？” 林澈问，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但胃口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第56章 给你报账，两个影子 提到苏婷，夏杰和小于都是摇头。 “路上逮了几个没离校的学生，打听了一下，基本没听过苏婷这事，就一个和苏婷同届的学生，说有印象，但也就只是有印象。” 小于新人初来乍到，本来不打算开口的，但是夏杰说完朝他扬了扬下巴，“剩下的你说。” 小于赶紧放下筷子，“我们还联系了几个校领导，他们的说法和当年学校出的通告上的内容是一样的，就是苏婷要改期末成绩，回学校的路上闯红灯导致了车祸，和金开郝没直接关系。” 林澈点点头，“你俩就先负责把苏婷的事查清楚。” “老大……” 李礼举起还握着筷子的手，视线看着林澈碗里啃了一口的鸡腿，“我有个主意……” 不知道林澈是不是故意的，开口前还特意咬了一口鸡腿，“什么主意，你说。” 鸡腿没了，但话得说，只是表情有点委屈。 “我是觉得，学生之间传的这些东西，问那些校领导没用，哪个学生这么无聊，跟校领导聊这些八卦，你们说是吧？” “然后呢？” “我们去问用处也不大，这警察的身份往那一摆，捕风捉影的东西，好些学生肯定不敢说实话的。” 大壮性子急，见李礼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掰了半截筷子扔过去，“赶紧的！说重点！” 李礼一个侧身，灵活躲过大壮扔过来的筷子，得意地开口，“我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请沐阳阳帮忙啊！” 大办公室安静了两秒。 “对啊！她不就是江州大学的吗！” 大壮激动得一把拍在周云背上，害周云半口饭喷出来，咳嗽好几声。 “还有还有！” 徐洋手里拿着炸鸡翅，蹦着举手，“沐阳阳之前是学校论坛的管理员，用她的权限可以查论坛上的历史帖子！” 校园论坛，各种八卦发酵的最佳温床。 林澈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确实学生之间交流更没有什么顾虑。 “徐洋，那一会你给沐阳打个电话，麻烦她帮问问有关苏婷的事。” 徐洋把炸鸡翅塞进嘴里，反手在李礼裤子上蹭了蹭油，掏出手机，“干嘛一会啊，我这就打。” 电话拨通，一个尾音上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 林澈觉得自己拿着饭盒的手好像轻轻颤了一下。 这个声音，他好久没听到了，有点陌生，但好像偶尔又会在脑中响起，有点熟悉。 沐阳痛快答应下来。 案情交流得差不多了，大家饭也吃饱了，没休息一会，就各自去完成手上的任务了，组里工作时间还算比较自由，可以自己选择加班时间。 林澈回1209继续看案件资料。 叩叩—— 敲门声传来。 林澈以为是李礼来喊自己吃宵夜，也没抬头，“自己点，我报账。” 一道脆若银铃的声音响起，“林警官，我来的路上买了煮玉米，可以报账吗？” 林澈抬头，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人—— 穿着毛茸茸的雪地靴，乳白色的羊羔绒大衣，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灰色绒帽，毛茸茸的黑白格围巾，整个人都是毛茸茸的，举着啃了一半的玉米偏了偏脑袋，像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羊。 宽大的围巾围住了沐阳的半张脸，露出的脸颊冻得有点红，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透着笑意，哪怕林澈看不到她完整的表情，也能知道这小姑娘现在笑得很开心。 林澈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已经十点半了。 正是隆冬，外面又黑又冷，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过来，多不安全！ “你怎么来了？” 林澈自己都没察觉，因为担心，他的语速比正常说话的时候快了一些。 沐阳拍了拍毛茸茸的单肩包，“我来给徐洋送资料，我担心是涉密的东西，不敢发邮件，又怕你们着急要，正好今晚没事，就送过来了。” “你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运气好，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班。” 沐阳说着，眼中的笑意更浓几分，但林澈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太晚了不安全，如果是着急要的东西，我会让人去拿的，你不用特意跑一趟。” 因为担心，林澈的语气不免有些严厉。 沐阳微愣一下，拿着玉米的手垂下去，默默放到了身侧，“啊，我知道了……” 注意到那双眼中的笑意突然就黯淡下去，林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慌乱，赶紧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出门不安全。” 一边说还一边把钱包掏出来，“玉米多少钱，我给你报账。” 林澈递出一张红彤彤的票子，站在他面前毛茸茸的小人噗哧一笑，仰头笑着，“林警官，你别紧张啊，女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 林澈觉得耳根一热。 他忘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能看透人心的。 要是换做一般人，被这么调侃一句，肯定会更慌，但林澈可不是一般人，很快就给自己找补回去了，“平时办案子没太多机会和女孩子接触，多谢小沐专家指导，受教了。” 沐阳笑出声，那双重新盈满笑意的眼睛，弯弯的弧度，扑闪扑闪的睫毛，宛若星辰。 林澈唇角也多了丝笑意。 调节气氛的话题一带而过，沐阳开始说正事，“徐洋说她买宵夜去了，让我把东西给你。” 沐阳说着从包里拿出资料递给林澈，手掌厚的一叠，“都在这儿了，你们看看有没有用。我按学生口述、校园论坛帖子和官方通告三个部分整理了一下，有些特别离谱，没有参考意义的我放在了最后。” 林澈接过资料，随意翻了两页，再次感叹沐阳做事的效率，高速高效，简直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从徐洋给她打电话到她把东西送来，不过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还要刨除路上占用的一个小时，意味着这小姑娘只用两个小时候的时间，就查出了这么多资料，还进行过删选，分门别类整理好。 “辛苦了。” 林澈把资料放到办公桌上，拿了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去。” 沐阳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好，谢谢林警官！” 市局大院橘黄色的灯光下，映出两个隔着两步距离影子—— 一个高大修长，走在前面。 另一个圆滚滚，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第57章 多重人格，伪装性格 沐阳坐上车，脱了围巾，继续啃玉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玉米淡淡的香甜味。 “我听乐乐说，上周你们一起去看电影了？” “嗯，看的《白蛇缘起》。” “好看吗？” “挺好看的，故事，画面，特效都不错，国漫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 林澈有点后悔，上周买电影票的时候，在《“大”人物》和《白蛇缘起》两部片子中选了前者，现在的话题，有点接不下去了。 “《“大”人物》你看了吗？” 沐阳摇摇头，“打算过几天去看，林警官你看了吗，好不好看？” “还没……” 话冲口而出，林澈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几分，余光假装不经意地扫向坐在旁边的沐阳，想确认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小谎言有没有被她看穿。 “那要不要一起？”沐阳问。 还不等林澈回答，沐阳自己就给否了，“你办案子这么忙，应该没时间去看电影吧。” “这个案子结束会有休假，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好啊。” 沐阳笑着答应下来。 林澈在日常生活中不是那种健谈的人，所以主动找话题聊天，特别是和女孩子聊天，对他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挑战。 “你最近忙不忙？” 林澈开口，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话题了。 “年前的事都忙完了，这几天挺闲的。” “嗯，好好休息。” …… 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又被林澈一句话结束了，这语言天赋也是没谁了。 又过了几分钟，林澈再次开口，“你这两天不忙的话，能帮忙看看这个案子吗？” “夏婧的案子？” “你知道？” 沐阳弯唇，“教授强奸学生这么大的事，虽然放假了，但学生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加上徐洋让我查的苏婷，正好和金开郝教授有关系，不难猜的。” 沐阳看向林澈，眼神中也有几分疑惑，“我只是没想到，这案子居然会交给你们来查。” “案子比想象的复杂，而且现在有几个地方我有点想不明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你能帮忙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东西。” “好。” 见沐阳点头答应，林澈立马给王局打了电话。 刚关灯躺下的王局，看到来电显示，一个翻身坐起来，心里紧张起来，大半夜的刑警队队长给自己打电话，肯定不是一般情况。 “出事了？” “没有，还是那个强奸案，我想申请让沐阳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到案件中来。” “就这事？” “嗯。” 王局的火气上来了，“明早局里说不行吗！难不成你大晚上的还要去找人家小姑娘讨论案情吗！” 林澈侧脸看了沐阳一眼，一本正经地开口，“她就在我旁边呢。” 王局：…… “我先跟你报备一下，手续我明早去局里补。” 干这份工作，纪律性和保密性要求很严格，如果不是案件相关人员，是不能随意透露案情的。 “知道了知道了，迟早被你小子弄得神经衰弱，案子给我抓紧时间破，别大过年的拉着大家加班！” 听得出，王局的语气很是暴躁了。 “知道了王局，你赶紧休息吧。” 林澈说完就挂了电话，坚决不给领导多训自己一句的机会。 沐阳笑着偏了偏脑袋，俏皮地开口，“林队长，合作愉快！” 林澈弯唇，跟沐阳说了大致的案情。 沐阳仔细听完，开口道，“看来学生间的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对了，有一点我觉得和周欣羽的案子很相似。” 说起案件，林澈就像来到自己的主场，沉稳睿智，滔滔不绝，“根据我们的走访，夏婧的同学室友，对她的评价，和社团成员对她的评价，相差很大。就像孙芳芳的初高中同学对她的评价一样，简直像两个人。” 沐阳眉头微皱，一边思索，一边摇了摇头，“二者没有什么太大可比性，孙芳芳的性格特征在一段时间内是稳定的，是因为外部环境的变化，才导致了她性格的变化。而夏婧是在同一时期内，展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这确实有点奇怪。”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问道，“你们有查到什么导致她性格变化的事情吗？比如有没有和室友闹过什么矛盾，导致关系不好？” 林澈把自己看过的资料在脑中过了一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有。” “嘶，那就值得分析一下了……” 沐阳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向林澈，“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在同一时期展现出差异巨大的性格特征，有两种可能性比较大的情况，一种是她可能有多重人格障碍。” “还有一种呢？” 沐阳抿了抿唇，神色严肃地开口，“是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故意伪装出了一种性格！” 林澈瞳孔一缩！ 两人从彼此的表情，都看得出对方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况。 一个问题的解决，带出了新的问题—— 孤僻神秘和温柔文静，到底哪一个才是夏婧伪装出来的性格？ 她伪装的目的又是什么？ 和金开郝有关吗？ “林警官，我能看看讯问夏婧时的录像和笔录吗？” “嗯，明天我让他们整理好给你。” 林澈一边说，一边看向沐阳，“七点能起来吗？” “嗯？” “明早我去接你。” 沐阳刚想拒绝，林澈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电话是在医院看守金开郝的警察打过来的—— “林队长，金开郝醒了，他要见你！” 林澈皱眉，“现在？” “对。” “知道了，我半小时后到。” 林澈说着，油门踩重了些，车速快起来。 “林警官，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个案子金开郝是关键，比起看审讯记录，面对面的观察能更准确地分析他的心理想法。”沐阳开口。 林澈觉得沐阳的话有道理，但是他转了手腕看了一眼表，马上十一点半了，这一去很可能就是一个通宵。 他倒是黑白不分地办案早习惯了，但人家小姑娘这么熬夜对身体不好。 沐阳注意到林澈看时间的动作，又准确猜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道，“年轻人，哪有不熬夜的！” “可是……” 沐阳伸出毛茸茸的胳膊，指着前面的路口，“别可是了林警官，踩着夜色寻找黎明，这多酷啊！出发！” 林澈笑着摇摇头，一副拿这小姑娘完全没办法的表情。 嗯，他好像也确实没办法。 第58章 承认不正当男女关系 市第一人民医院。 走廊里两个小护士正推着小药车查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负责看守值班的警察看到林澈过来，连忙站起来敬了个礼，“林队长！” “辛苦了。” 林澈开口，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里面，转头回来发现小警察一直打量着沐阳，欲言又止。 “这位是队里的心理学顾问。”林澈介绍。 小警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隔着警帽抓了抓脑袋，“我还以为是林队长的侄女呢，是我想多了哈哈哈哈……” 林澈一个眼刀扫过去，还没哈完的小警察立马闭嘴，一脸无辜。 怎么又是侄女？！ 林澈看向沐阳，那一身毛茸茸的打扮，水灵灵的大眼睛……要是再矮一点，说是初中生都有人信。 确实像侄女。 好吧，不是自己太老，是这小姑娘长相气质都太幼龄了，林澈这么自我安慰。 沐阳扑哧笑出声，笑着和小警察打招呼。 “你好，我叫沐阳。” “你好！你好！” 小警察笑着伸出手，想和沐阳握个手。 沐阳笑得更友善了一些，却没有把手递出去，小警察正觉得有点奇怪，一旁的林澈开口问道，“金开郝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小时前。” 说起工作，小警察立马严肃起来，“医生已经来看过了，身体没问题。在知道案子转到刑警大队后，他要求见案件负责人，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林澈点点头，和沐阳对视一眼，敲了敲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因为失血过多，躺在病床上的金开郝脸色有点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 见林澈和沐阳进来，金开郝有点吃力地撑着半坐起来，大概是扯到了伤口，金开郝露出痛苦的表情，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林澈帮他整理了一下后背的枕头，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刑警大队的林澈，这位是我的助理。” 从车上下来之前，沐阳特意提醒林澈，不要在金开郝面前介绍自己的身份，以免他产生戒备。 “两位警官好。” 金开郝开口，大概是觉得沐阳有点眼熟，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多看了沐阳一眼。 林澈挪了一步，挡住金开郝的视线，问道，“你要见我，是想说什么吗？” 金开郝收回视线，“我想说，我不打算追究夏婧的责任。” 林澈挑眉，“她捅了你一刀，你很可能因为这一刀导致脏器受损，就算不死，后半辈子的生活也会受影响，你确定不追究？” 金开郝点点头，交握的双手放在白色的被子上，神色平静，“她年轻，难免冲动，如果我追究责任，她留了案底，这辈子就毁了。” 王爱萍的话没有夸张，金开郝作为文学系的教授，身上确实有一种儒雅渊博的气质，给人一种温和淡然的感觉。 第一眼看到金开郝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把他和强奸两个字联系在一起的。 “这是你的权利。” 林澈冷淡开口，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沐阳坐下，自己则拉了一条椅子坐到病床旁边。 “金先生，如果你精神状态没问题的话，我们来谈谈夏婧控诉你强奸她这事？” 金开郝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案子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 林澈眼睛微微眯了眯，锐利的目光盯着金开郝，声音充满压迫感，“你说的有结果，是指检察院不批捕，还是指你没强奸夏婧？” 林澈的问题很犀利，金开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林警官，如果你对检察院的决定有异议，你应该去找他们。” 金开郝回避了林澈的问题。 从金开郝说第一句话开始，沐阳就看出他误会了林澈和自己的来意，以为警察是来处理他被捅这事的。 “金先生，刑警队办的，不是夏婧的故意伤人案，而是夏婧控告你强奸一案。” “嗯，现在知道了。” 金开郝点点头，扶了一下眼镜腿，“我还是那句话，我承认和夏婧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但我没有强奸她。” 金开郝看向林澈，表情依旧温和，“证据我都提供了，虽然我不懂为什么这个案子会交到刑警队手上，但我相信，以刑警队的办案能力，应该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吧？” “当然。” 林澈嘴角勾起笑容，眼神却充满警告，“我们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金开郝似乎没把林澈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会配合的，二位警官尽管问吧。” 见金开郝愿意接受审讯，林澈起身准备叫外面的小警察进来配合做笔录，扭头就看见沐阳拿出本子放在腿上，看样子是要负责记录。 做笔录看似只是记录，但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要是换做别人，林澈肯定不相信一个从来没有受过刑侦专业训练的人能做好这件事。 可如果这个人是沐阳，林澈却相信她能做好。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默契。 林澈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按照要求先问了基本信息，然后切入正题。 “你和夏婧是怎么认识的？” “在学校文学社认识的。我是社团的指导老师，有一次做活动指导的时候，看到了她。她选了我《先秦文学鉴赏》这门课，经常坐第一排，我对她有印象，就多聊了两句。后来我找学生一起做一个项目，编写一本出版书，她是校对组成员之一，就慢慢熟悉了起来。” “夏婧是主动报名参加这个小组的吗？” “对。” 金开郝点头，“推荐名单是两位班长报上来的，邮件还在，已经作为证据提供给洛川路派出所了。” 林澈担心沐阳跟不上，余光看了一眼，发现金开郝说完的同时，沐阳也停笔抬头了，纯手写记笔录这个速度，别说普通人，就是审讯经验少的警察都不一定能做到。 加入项目小组的过程，金开郝和夏婧的说法是一致的。 但是后面的事，两人的说法就开始出现分歧了。 “金才小区的公寓是怎么回事？”林澈问。 “当时项目组赶初审时间，连着两个星期都忙到学生宿舍关门，我给大家在学校旁边的快捷酒店订了房间。住了几天后，夏婧主动找我，问我知不知道附近哪里可以租到房子。” “你确定是夏婧主动找你的？” “确定。” 金开郝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59章 连夜审，林澈的警告 审讯继续。 “你和夏婧是什么时候确认的关系？”林澈问。 “应该是去年五月份，项目快结束的时候。” “是你主动追求她的吗？” 金开郝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开口道，“确切地说，我和小夏之间，是相互吸引，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具体说说，她哪里吸引你。” “她几乎满足我对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金开郝开口，嘴角微微笑起来，配上他稀疏的头顶，显得有点油腻，“小夏文雅娴静，她身上有民国才女的气质，她身材很好，穿上旗袍特别好看。她还喜欢背诗写诗，喜欢看古书，说话温声细语，像江南柔软的风……” 金开郝陷入回忆，眼神里带着回味，“有一次社团活动，我记错时间去早了，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穿着旗袍裙坐在教室窗边，手里拿着一本《诗经》，窗外绿叶浮动，清风吹起她发丝缕缕，那画面，真的像一幅画一样……”。 沐阳圈出了金开郝说的这几句话，基本能判定，金开郝认识的，是那个拥有温柔文静人格的夏婧。 金开郝不愧是中文系的教授，听他的形容，遣词造句，非常优美。 不过林澈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 “那你认为，夏婧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为什么会被你吸引？” 林澈的问题，让金开郝温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他再次选择回避，表情有点苦涩，“是啊，为什么呢，小夏这样美好的女孩，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呢……” 林澈接着问了金开郝他和夏婧交往的具体过程。 金开郝全程面容温和，语气轻缓，能让人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在和夏婧的这段感情里是很幸福的。 “在这期间，你有给夏婧送过什么礼物吗？” 金开郝点头，“除了礼物，节日的时候我还给她发了好几次红包，这些我都在派出所说过了。” “这些礼物，比如包，项链，你见夏婧用过戴过吗？” “她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她都是放在橱柜里，很少拿出来。” “哪里的橱柜？”林澈追问。 “金才公寓，电视机旁边的柜子。” 林澈想提醒沐阳把这里注明一下，侧目就见沐阳已经把这个地方圈起来了，这小姑娘的刑侦直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 “说说那天的具体情况，是你让夏婧去你家交论文的吗？” “对，因为那几天王爱萍带着森森去冬令营了，不在家，我就让她过来了。” “重写论文是怎么回事，是你指定她一定要写《野有死麕》这篇吗？” “是我让她写的。” 金开郝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诡异，那眼神看得人心里毛毛的，“以她当时的心境，写什么《采薇》真是浪费了！我相信她一定能把这篇《野有死麕》写得很出彩！我都计划好了，到时候帮她联系发表，凭着这一篇文章，她就可以成为《诗经》研究协会最年轻的成员！” 林澈接着往下问，“她到你家之后呢？” “知道她要过来，我亲自下厨做了很多菜，煎了牛排，让蛋糕店送来了她喜欢的岩溶蛋糕，买了她喜欢的水果，特意找了一双新的拖鞋……” 金开郝的语气表情，就像是陷入爱情的男人。 只是这种状态，出现在年轻小伙子身上，别人会说是痴情，是浪漫；可放在一个有家室的中年脱发男人身上，更多的是让人觉得有点变态。 “晚饭有一道菜是醉蟹吗？” “嗯，是我学生送我的，用阳澄湖大闸蟹腌的，小夏喜欢吃螃蟹，我特意给她准备的。” 林澈眯了眯眼睛，“那你知道她不能喝酒吗？” 在美好回忆中的金开郝，逐渐收敛起脸上幸福的表情，“每次我打开金才公寓的冰箱，里面都放着啤酒，我根本不知道她不能喝酒！” “那在饭菜或者其他饮食中，你有没有投放类似催情或者助眠效果的精神类药物？” “没有。” “所以夏婧只吃了半只醉蟹，就醉了？” “嗯。” “她意识还清醒吗？” “清醒。” 林澈加重语气，再次重复，“在吃完醉蟹后，夏婧意识清醒，有自主行为能力，你确认吗？” “我确认。” 金开郝看着林澈的眼睛，回答得很果断。 “那你承认当晚和夏婧发生了性行为吗？” “我承认。” 金开郝看着林澈，强调道，“但我绝对没有强迫她！那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她自愿的！” “那她身上的伤你怎么解释！” 林澈看着金开郝，目光锐利而深邃。 金开郝下意识地抓紧被子，“那是因为她提议要玩得刺激一点！” “这么说你是配合她？” “对！我这么爱她，如果不是她要那样，我怎么可能伤害她！” 气氛正在紧张的地方，金开郝却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几秒，金开郝苦笑一声，“那天晚上，真的像做梦一样，帷帐轻动，肤香凝脂，水乳交融……美哉妙矣……” 金开郝眼神失焦，好像在回味那晚上的种种。 林澈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思，“这是你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吗？” 夏婧的体检报告上有处女膜破裂，伤口撕裂的诊断。 “对，我对她是灵魂的爱，并不是肉体的欲望，如果不是她想要，我是绝对不会主动打破这种纯粹灵魂交往的状态的！”金开郝回答。 “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 金开郝冷笑，“然后警察就来敲门了，我就被扣上了强奸的帽子。” “夏婧离开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金开郝摇摇头，“林警官，年纪大了，那种事情到后面多少有点体力不支，我睡得沉很正常。” 金开郝很配合，哪怕讯问进行到后半夜，他也没说身体不舒服，但是脸色越来越差了。 “暂时就这样，你好好养病，之后我们会再过来。” 林澈说着接过沐阳递过来的本子，拿给金开郝，“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金开郝快速浏览完，在每一页上都签了名字，抬头看着沐阳，“这字，写得真漂亮——” 沐阳没有接话，只是觉得金开郝的眼神，看得她很不舒服。 林澈一把抽走金开郝手里的本子，盯着金开郝的瞳孔收紧了几分。 林澈拿起沐阳放在沙发后面的包，开口道，“走吧。” 沐阳点点头，站了起来。 “对了，林警官！” 金开郝突然开口，虽然是和林澈说话，但视线却落在沐阳身上。 “我还有一个证人，苏城未名湖景区旁边有一个卖麦芽糖的老头儿，我和小夏去苏城的时候，赶上大雨，在他家借住过一晚，他能证明我和小夏的关系。派出所能力有限没找到人，你们刑警队应该有办法吧？” 看着金开郝不正常的眼神，林澈只觉得一股火从胸口冲上脑门，他往回走了一步挡在沐阳面前，两手撑在病床上，附身和金开郝对视，嘴角一侧微勾，危险的笑容里带了点痞气，幽深的瞳孔一片冰冷，开口带着警告—— “你最好没犯事，否则我一定亲手把你送进去！” 第60章 血液酒精浓度不正常 林澈和沐阳走出医院，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光芒在地平线酝酿。 “忙了一晚上，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还好，要不直接去队里吧，我抓紧时间把夏婧的口供和审讯录像看完。” 林澈皱眉，“不着急，先回去睡觉，中午我让人去接你。” “真不用这么麻烦，再说了，如果我困了，你把办公室的沙发借我就好！” 沐阳说着伸了个懒腰，“林警官，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沐阳小手缩在毛茸茸的袖子里，揉了揉肚子，看着林澈，“我可以不睡觉，但不能不吃早点，要是饿着肚子，我脑子就转不动了。” 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林澈只能点头。 林澈发现，他好像没有拒绝沐阳的能力。 “想吃什么？” “都行！” 沐阳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着开口，“我不挑食，能吃饱的就行！” “好。” 林澈没再多问，直接带沐阳去到地方。 早点铺开在一个老小区的门口，一整条街就这里亮着灯，放在店门口的蒸屉摞得比人还高，热气腾腾。 林澈走在前面，撩开软门帘，等沐阳也进来了才放手。 “老板，两碗豆腐脑，一笼烧麦。” 林澈看向沐阳，“豆腐脑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还要什么吗？” “豆浆和蒸饺。” 林澈点头，看向老板，“豆腐脑一甜一咸，再加一杯豆浆，一笼蒸饺。” 老板笑呵呵地答应，“马上，你们找地方坐。” 两人刚坐下，老板就拿着两个蒸屉过来了，“醋和辣椒油那边有，不够自己加。” 沐阳小手搭在桌子上，笑着道谢，“谢谢老板！” “不客气，我给你们打豆腐脑过来！” 时间太早了，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老板动作很快，端着豆腐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蛋。 “老板，你家烧麦真好吃！” 沐阳腮帮子鼓鼓，朝老板竖了个大拇指。 “当然了，秘方从我爷爷那开始，传了三辈人咯！”老板哈哈笑着放下豆腐脑，把鸡蛋放到沐阳面前，“送你的，学习费脑子，吃鸡蛋补充蛋白质！” 林澈笑着摇摇头，想着沐阳这小姑娘的样貌果然太有欺骗性了，这老板肯定又把她当成高中生了。 因为没人，老板也有空闲聊，一边倒豆浆一边和林澈搭话，“你家这孩子，看着就聪明，学习成绩一定挺好吧？” 扑腾！ 林澈筷子上的小笼包砸进醋碟里，醋汁溅出来几点，林澈嘴角有点抽抽，这都第几次了？ 侄女都忍了，孩子是怎么回事？！ “叔叔，他是我领导。” 沐阳笑着解释，把最后一个小笼包让给了林澈。 老板露出诧异的表情，“真是看不出来，你都工作了啊，看着还跟小孩一样呢！” 沐阳和老板聊了两句，又有两桌客人进来，老板就赶紧去忙了。 “林警官，你怎么发现这家店的？我之前想吃豆腐脑，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卖的。” “我小时候住在这附近。”林澈回答。 沐阳点点头，“下次想吃豆腐脑就知道地方了。” 沐阳看着瘦瘦的，但胃口却不小，居然和林澈吃得差不多，甚至还多喝了一杯豆浆。 两人拎着给大家带的早点上车，巷子有两个老人朝这边走来。 老太太指了指停在早餐店门口的车，“老林，那是小澈的车吧？” 老头儿只看了一眼，立马摇头，“肯定不是，车上还有个小姑娘呢，估计是谁家送孩子上学呢。” 老太太满眼羡慕，“老林，你说我们小澈什么时候才能成家啊？对了，你老战友的那个孙女是不是还没结婚呢，要不哪天叫来家里吃个饭？” “等我明天打电话问问。” 老头儿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饭盒呢？你不是要带一碗豆腐脑回去压白豆腐的吗？” 老太太哎哟一声，“出门前放柜子上，换了鞋我就忘拿了！” 老头儿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语气没有丝毫责怪，“那你只能是在店里多吃点咯。” “我吃两碗！” 两人相视一笑，挽着手慢慢往早餐店走。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 李礼正打着呵欠接水呢，就看到林澈带着沐阳从电梯里走出来，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把杯子往水桶上一放，过去迎接。 “沐阳阳！你来得也太早了吧！” 沐阳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礼，林澈扫了一眼大办公室，大家都来了，小于也到了。 林澈站在中间，提高音量开口，“我说一下，沐阳会以顾问的身份加入到这个案子里来，李礼一会你补个手续。” “没问题！” 李礼比了个ok的手势，朝沐阳挤了挤眼睛。 有了上次小羽毛案子的合作，大家对沐阳的加入都很欢迎。 “昨晚金开郝醒了，我和沐阳初审了一下，这是笔录，你一会整理出来。” 林澈把本子递给李礼，“初审情况和之前洛川路派出所审的差不多，今天大家就顺着已有的线索再挖一下，重点关注夏婧和金开郝口供中不同的部分。” 林澈话音刚落，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梁珂敲了敲大办公室的玻璃门。 “有结果了——” 梁珂把文件夹递给林澈，“夏婧第二天抽血化验时，她的bac是9ml/l，我根据她的身高体重，倒推时间，大致推算出她前一晚七点左右时，血液里的酒精浓度约为182ml/l。” 林澈皱眉，“这相当于喝了两三杯白酒了，只吃半只醉蟹可能达到这个浓度吗？” 梁珂摇头，“理论上不可能。” “明白，辛苦了。” “客气。” 梁珂淡淡开口，看了沐阳一眼，没说什么，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林澈合上文件夹握在手里，开口道，“根据夏婧的描述，她当时的状态如果不是醉酒导致的，那受药物影响的可能性很大。大壮和周云，你们跑一趟禁毒和治安大队那边，看看他们最近查的违禁药品里有没有符合这种情况的。” “好。” “老杜和夏杰，你俩把夏婧带回来再审一次，重点放在她和金开郝口供有区别的地方。” 两人点头。 “李礼申请个搜查令，小于你俩叫上几个痕检的同事，去金才公寓和金开郝家里看看。金才公寓主要看看卧室，浴室，还有电视旁的柜子礼有没有放置过包、首饰等东西的痕迹。金开郝家重点看餐厅、卧室和浴室。” “徐洋你把夏婧和金开郝两人的通讯记录，消费记录，以及相关监控再筛查一遍，还有苏婷的事，和交管沟通，调一下相关资料。” 大家记下各自的任务安排，开始忙碌起来。 李礼一手拿着烧麦，另一只手翻着本子，指着金开郝说的最后一句话，“林队，要不要去苏城看看？” “我和王局汇报一声，我一会开车过去，今晚之前赶回来。” 这是金开郝提供的重要线索，当然要查。 “我和你一起去吧？”沐阳开口。 “不用……” 林澈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李礼就自作主张拍了板，“那正好，省得再从别的组借人了！” 林澈：…… 是他平时管得太松了？还是这小子的皮太松了？ 第61章 被逼疯的，夏婧挨打 加油站。 林澈接过加油小哥递回来的油卡，沐阳也正好买完了东西从便利店走出来。 沐阳买了几瓶水，几罐红牛，还有两杯咖啡。 两人熬了一夜，需要提提神。 “林警官，你喝咖啡还是红牛？” “咖啡吧。” “喏——” 沐阳把没加奶和糖的那一杯递给林澈，自己那杯加了糖和双倍奶。 林澈一口气喝了半杯，沐阳刚准备喝，杯子就被林澈拿走了，“过去要两个多小时呢，你睡一觉。” 林澈说着，还拿走了沐阳放在腿上的笔录本，“伤眼睛，不差这一会，睡吧。” 沐阳看着被林澈放到了另一边咖啡，只能喝了两口水。 jeep车驶上高速，春运已经开始了，车比平时多了不少。 “林警官，我可以放个歌吗？”沐阳问。 “你放。” 沐阳随便找了个歌单，随机播放，是一首《温柔》。 林澈开车很稳，车里空调开得很足，沐阳看着车窗外不断退后的风景，睡意渐渐袭来。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沐阳，脑袋靠在车门上，半张小脸缩在毛茸茸的衣领里，呼吸平缓均匀。 林澈伸手调小了正对着沐阳吹的暖风。 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林澈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 * 江洲市第三精神病医院。 早上交班的时候，只要看到昨晚夜班的同事满脸疲惫，形容枯槁，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 “白屋子又出事了？” 短发护士疲惫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护士服上的血迹，“昨晚忘关病房水阀的保洁阿姨，估计要被辞退了。” 接班的小护士换衣服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睛，“那病人怎么样了？” “发现的时候，胸口的皮都被她搓下来一层，血肉模糊的，吓人得很，上药的时候还把张医生的手抓破了。” 短发护士说着，想起那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提醒道，“对了，医生交代每半天要换一次药，还要注意观察伤口有没有发炎，你别忘了。”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短发护士叹了口气，“那小姑娘看着是真可怜，昨晚我给她称体重，只有71斤，人都瘦脱相了。” 另一个小姑娘疯狂点头，“而且你有没有觉得，她越瘦，就显得头越大，好几次我半夜去查房，看到枕头上那颗惨白惨白的光头，我觉得自己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要站在门口做好一会心理准备才敢走进去！有一次我给她量体温，手刚伸过去，她突然睁开眼睛大叫，就像鬼片里演的那样，白生生的脸，红彤彤的眼睛，红彤彤的嘴，吓得我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短发护士看着换下来的护士服上的血，又叹了口气，“其实你说，她人都这样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谁说不是呢，我看她现在就是一心求死呢，也没家人朋友来看看她，我那天没事翻了翻探视记录，去年一整年，居然都没人来看过她。” 短发护士看了眼更衣室的门，确认没人，才凑近小声开口，“我听说，她刚开始没疯，还报警要抓那个禽兽呢，是她爸妈知道了这事，嫌她丢人，直接把人绑回家关了起来！后来发现肚子大了，就带去医院做人流，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在医院就吵了起来，她爸一脚踢在她肚子上，当场大出血，人是救回来了，但这里出了问题。” 短发护士说着指了指自己脑袋。 “天呐，那这么说，她是被她爸妈活活逼疯的？！” “嘘！” 短发护士示意对方声音小点，“我觉得多少是有点关系的，否则怎么人住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她父母来瞧瞧？我卫校的同学当时就在那个医院上班，她跟我说那当爹的骂人可难听了，说什么生了个破鞋，丢了祖宗的脸。当着一走廊人的面，把她被人强奸的事翻出来说还不够，还问她怎么别人不被强奸，就她被强奸了，让她自己反思！” 小护士听完，直接愣住了，缓了一下才把护士服的最后两个扣子扣好，感叹道，“那也难怪了，遇上这样的事，谁都得疯了！” “唉，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毁了，可惜啊……” 两人还准备聊几句，更衣室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是护士台打进来的—— “赶紧的，白屋子那小姑娘又出事了！” 短发护士本来都要下班了，接到电话，迅速换上衣柜里干净的一套护士服，赶去帮忙。 还是那个洁白的屋子，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光头女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胸口缠着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拆下来了，攒成一团捏在手里，蘸着还没干的血，像搓澡一样，机械又麻木地来回搓揉皮肤，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嘴里还是重复那句话，“洗干净，洗干净……” * 金才公寓。 李礼和小于分好工，李礼主要负责金才公寓这边的，小于带着人去了金开郝家。 老杜和夏杰要带夏婧回去二审，就和李礼一起过来了。 电梯门才一打开，就听见清脆响亮的一声—— 啪！ 两个中年人站在公寓门口，刚刚这个耳光，是抽在夏婧的脸上。 老杜他们三个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的手又扬了起来，还好李礼反应快，大步跑过去拦住了。 “你怎么能打人！” 中年男人抽回自己的手，被怒火烧红的眼睛盯着李礼，“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你管得着吗！” “女儿？” 李礼一愣，看向夏婧。 夏婧左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但眼神却很倔强，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再警告你一遍，这件事到此为止！收拾东西！今天就跟我回家！” 妇女哭得满眼是泪，拽着夏婧的手，近乎哀求地开口，“婧婧，你就听你爸的吧，别再揪着不放了，你是个女孩子，这样闹下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后半辈子可就毁了啊，听话，跟爸妈回家吧，好不好？” 夏婧冷漠地把手抽走，“我不在乎，我一定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夏婧的话惹得中年男人暴怒，扬起的手又准备扇下来，李礼赶紧把人拉开，挡在夏婧面前，大声开口， “就算是亲爹，也不能随便打人！” 第62章 发现新线索，找到包 中年男人攥紧拳头，紧咬牙齿，肉眼都看得出他的咬肌在突突突地跳着。 “你懂个屁！” 老杜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开口道，“我也有一个女儿，和夏婧差不多大，我不理解你的想法。孩子受到这样的伤害，最痛心的就是父母！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你们的关心和陪伴，而不是这样的指责和打骂！她没做错什么，相信我，对夏婧来说，让伤害他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远比躲起来逃避好得多！”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憋了好一会，只是低吼一句，“她受伤，那都是她活该！” 中年妇女在一旁哭着摇头，还是在一个劲地拉着夏婧苦苦哀求，“婧婧，不要追究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你不能让这一件事，毁了你的一辈子，爸妈只有你了！婧婧，就当妈妈求你了，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老杜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管还在哭闹的中年妇女，直接开口，“夏婧，案子还有些细节问题，你还得跟我再走一趟。” 夏婧整理了一下头发，挡住红肿的脸，点点头，“好。” 李礼出示了搜查令，“夏婧，因为案情特殊，我们需要对你居住的金才公寓1902号房，进行搜查。” 夏婧停住关门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屋子，“知道了，请便。” 说完，夏婧越过老杜和夏杰，往电梯口走去。 “婧婧！” 中年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妈妈求你了，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夏婧脊背一僵，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妈，别担心，我会回家的。” 夏婧说完，毫不犹豫地走进电梯，眼眶虽然发红，但是眼神充满坚定。 中年男人把瘫坐在地上人女人拉起来，叹了口气，“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李礼紧皱着眉头，看着电梯的方向，总觉得这对夫妻哪里怪怪的，但是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李礼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嘿，兄弟，刚刚是有人在吵架吗？吵什么呢？” 李礼转过头去，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顶着鸡窝头，脖子上挂着耳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家居服，睡眼惺忪。 这肯定是住在夏婧隔壁的那个电竞主播了。 想到他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提供不出来，李礼莫名有点烦躁，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怼了一句，“关你什么事，睡你的觉去！” 年轻人，脾气都大，年轻人把耳机一扯，上来就要和李礼讲道理。 “你有毛病吧？被狗咬了没打疫苗吗？我不过问你一句，你发什么疯呢？” 光说还不够，年轻人撸起袖子，露出瘦弱的小手臂，腿才抬起来，面前就被怼了一张警官证—— “不是想知道刚才人家在吵什么吗，跟我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不用不用。” 年轻人立马泄气，边赔着笑脸边往家里退，“警官辛苦，我回去接着睡了。” 李礼一个白眼过去，想了想，掏出手机拨了林澈的电话，夏婧父母的事，还是应该和老大汇报一下。 李礼觉得林澈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也没多想，汇报完就赶紧进屋和痕检的同事一起搜查。 公寓虽然不大，但是要仔细搜查一圈，还是要花不少时间的，四个人从早上过来，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才结束。 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证据线索。 “辛苦几位，你们先回吧，年后一起喝酒!” 李礼冲痕检的同事打了招呼，准备去金开郝家和小于汇合。 人刚走出公寓楼，小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这里有发现！” 电话那头小于的语气很兴奋，“我们在王爱萍的一瓶化妆水中，发现了精神类药物的成分，已经让人送检验科了！” 听到这话，李礼精神也是一振，“太好了，我现在就过来！” 李礼握着电话，一边和小于交换两边搜查的情况，一边大步往小区外走，刚走出小区，李礼脚步一顿！ 他折回来几步，盯着小区围墙旁的一排垃圾桶看。 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围裙的老大爷，弓着腰，戴着一顶破洞的毛线帽，背着一个女士包，正蹲在垃圾桶旁边整理空瓶子，旁边堆着已经捆好的纸壳。 金开郝给夏婧买的蔻驰包，是烂大街的款式，背的人很多，但一个捡垃圾收纸壳的老大爷，绝对不会背这样的包！ 直觉告诉李礼，这位大爷背着的，就是那个翻遍整个公寓都找不到的包！ “李礼，你什么时候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小于的声音。 “我不过来了，我这里也发现新线索了。” 李礼挂了小于电话，给洛川路派出所打了电话，不到十分钟，老黄骑着一辆共享单车急匆匆地赶来。 老大爷吓得不轻，好在这一片的人都认识老黄，老大爷这才放心地跟着两人去了派出所。 * 苏城。 林澈和沐阳先去了苏城刑警队，大概怕别人又把沐阳认成自己侄女，林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先介绍沐阳的身份。 都是干刑警的，大家都一个性子，没寒暄两句，就直入主题。 林澈大概说了情况，请他们帮查金开郝口中那个未名湖景区旁边卖麦芽糖的老头儿，林澈他们来之前王局已经协调过了，苏城这边很配合，已经提早准备好了一些资料。 林澈忙的这些沐阳不是很懂，她就在一旁看之前夏婧的审讯笔录和录像，也没闲着。 可越往下看，沐阳的小脸就越严肃。 冬天天黑得早，差不多黄昏的时候，苏城这边给了消息—— 未名湖景区旁边之前确实有几个老头儿经常来摆摊卖麦芽糖，林澈他们要找的这个，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搬去杭城和儿子一起住了。一个月前，因为肺癌已经过世了，据老人儿子所说，老人从没和他们提起过类似的人或事。 金开郝所说的因为大雨在老人家借住了一晚这事，要么就是老人没放在心上，过了就忘了，要么就是金开郝在说谎！ 第63章 照片和被忽略的证据 本来以为卖麦芽糖的老头儿会是一条重要线索，可没想到最后一无所获。 这样的结果林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因为破案就是这样，找到线索，排除线索，然后再寻找下一个新线索，但只要足够细致耐心，总会有一个线索能指向真相。 林澈作为警队传奇，年纪轻轻手上已经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在全国系统里，和他精彩的破案经历同样出名的，是他低调的为人。 什么开会，汇报、分享，林澈都是能推就推了，所以能和他私下交流办案经验的机会实在是不多，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苏城这边很想安排林澈和沐阳一起聚个餐。 林澈婉拒了好意，但是答应回去和王局申请两边搞一个联合特训。 餐不聚了，但饭是要吃的，苏城这边的同事推荐了一个汤粉店，和未名湖景区就隔着一条街，把车停在景区，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 汤粉店连个门头都没有，外面看上去脏脏旧旧的，去吃的都是本地人。 一般小姑娘都不会喜欢这种没有装修，没有服务的苍蝇馆子，但和林澈猜的一样，沐阳一点都不娇气，吃得很开心，满满一大碗只剩了点汤。 两人吃饱，从小巷子走进景区，朝停车场走。 天暗下来，湖边为新年准备的灯影秀也亮了起来，五彩斑斓的霓虹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水灯漂浮其中，像闪烁的星星，整个湖面像一条银河织锦。 走到湖边的时候，沐阳忍不住停下脚步。 “真漂亮啊！” 林澈侧目，身旁的人，小脸带着笑容，水灯和霓虹的光投进她眼里，亮晶晶的，很漂亮。 如果整个未名湖，是一片星海的话，林澈觉得最亮那两颗星星，是沐阳的这双眼睛。 从沐阳的表情上，林澈感受到了美好，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柔和的角度。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澈立马警觉起来，转头寻找声音来源，眼中的温柔瞬间敛去，眼神锐利地盯着湖边的一个小店。 店门口，站着一个端着相机的女人。 “过去看看。” 林澈开口，带着沐阳走进了店里。 林澈和老板娘沟通偷拍的事情，沐阳则是被店里各种各样的明信片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个夫妻店，夫妻俩都是摄影师，店里的明信片都是定制的，一组一组的，上面的照片是他们的摄影作品，有风景，也有人物，挂满了一整面墙。 “不好意思，我只是看刚才的画面很和谐，就忍不住拍了下来。” 老板娘说着把相机递过去，相片只拍到了沐阳的背影和林澈的一个侧脸，而且因为距离远，光线也不好，人很模糊，但是整个画面却异常美好。 “需要删掉吗？”老板娘问。 “不需要，麻烦你……” 林澈话还没说完，沐阳急促的声音从店里的角落传来—— “林澈！你快来看！” 沐阳指着墙上的一组照片，四张。 照片上，金开郝一身深灰色的唐装，搂着一个穿嫩绿底绣粉花旗袍的年轻女人，两人面带笑意，相顾而谈，恩爱甜蜜。 那个金开郝搂在怀里的女人，正是夏婧！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彼此的想法就都明白了。 看来这一趟，并没有白跑！ 林澈亮出警官证，严肃地开口，“你好，关于这一组照片，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回答。” * 这四张照片的来历并不复杂，就是老板娘随手拍下来的，但是把所用问题了解清楚，还是花了快两小时，所以林澈和沐阳赶回江州的时候，都快十点了。 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回来，老黄也在，今天发现的线索实在太多了，而且相互矛盾，必须要好好梳理分析。 沐阳要了今天讯问夏婧的笔录和录像，大家围在大办公室分析案情，她坐在一旁完成她的心理学分析部分。 “依次来吧，李礼、小于你们先。” 李礼叫来了梁珂，林澈趁小于往白板上贴张证物照片的功夫，倒了两杯水，一杯他自己的，一杯放在了沐阳旁边，他就势靠在了紧挨着的另一张桌子上，看着站在白板旁的小于。 “在搜查金开郝家主卧的时候，痕检的同事在金开郝的老婆，王爱萍的一瓶化妆水盖子上发现了少量白色粉末，经过化验，确定主要成分为γ-羟基丁酸。” 小于说到这里，看向梁珂。 梁珂已经换上了便装，还化了妆，估计下班是有安排的，不过因为林澈他们回来晚了，所以耽误了。 梁珂一开口，就是专业知识：“γ-羟基丁酸列在我国是一类精神药物，无色无味，可溶于水。低剂量的γ-羟基丁酸能带来松弛、热烈、愉悦的感受，刺激性欲望，令人产生舒适的睡意。高剂量的γ-羟基丁酸会造成嗜睡、恶心、呕吐、眼球震颤、外周视觉丧失、幻觉、短时健忘症、心搏徐缓、呼吸抑制等副作用，甚至会引起昏迷和死亡。根据夏婧口供里描述的来看，她被金开郝强奸时产生的无力、昏沉和幻觉，不排除是由于服用了γ-羟基丁酸造成的。” 林澈皱眉问道，“如果是金开郝给夏婧下了这种药，为什么第二天夏婧的血检和尿检都没有查出来？” 梁珂把带来的体检报告递给林澈，“不是没有查出来，而是被忽略了。” “被忽略了？” 林澈翻着手里的东西，眉头皱得更紧了，强奸案是刑事案件，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可能被忽略呢？ “γ-羟基丁酸比较特殊，人体内本身就少量存在，一般来说尿液中γ-羟基丁酸的浓度只要低于10μg/ml，都是正常的。而且人体吸收和消除γ-羟基丁酸非常迅速，有研究结果表明，人体在摄入γ-羟基丁酸后，这一成分在尿液里的浓度12小时内就会下降到正常水平，血液浓度下降得会更快，只需要不到8小时。” 林澈了然地点点头，“按照时间算，夏婧从意识昏沉，到报案后去医院体检，中间已经超过14个小时了。” “对，而且夏婧年轻，新陈代谢水平较高，加上当晚多次发生性关系的行为也促进了γ-羟基丁酸成分的代谢，所以在夏婧体检报告中，她体内的γ-羟基丁酸浓度是在正常范围内的。” 第64章 反转来了，夏婧撒谎 梁珂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估计是有急事，所以把γ-羟基丁酸的事讲清楚了，她就先走了。 “林队，说到这里，我补充一下。” 大壮举起手，“我和周云从禁毒和治安那边了解到，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种用作麻醉药品或迷奸的新型药物，黑话叫神仙水、听话水或者g水。例行检查和专项检查的时候，在好几个酒吧和迪厅都发现了这种东西。” “这东西确实邪乎。” 周云说着把电脑连到了投影仪上，“这是禁毒大队给我们提供的几个案例，都是嫌疑人趁受害人离开或者不注意的时候，把这种听话水下在受害人的酒水食物中，被害人吃下去后，不到半小时就意识不清了，和醉酒的状态差不多。在酒吧或者迪厅这样的环境里，被害人很轻易就能把人带走，实施侵害。” “而且第二天，不少被害人还会出现记忆缺失，根本不记得头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这就导致很多被害人没有及时报案，或者报案后回忆不出细节，给警方破案带来了很多阻力。” 林澈点头，“获取途径呢？” “相当容易，只要有熟人，酒吧、迪厅这种地方就买得到。” 大壮说着，拿起桌上的两支装着透明液体的塑料管，“网上或者qq群里也能买到，周云我俩中午试了一下，晚饭前都拿到了。” 徐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投影仪上出现了几张交易记录的截图。 “林队，根据这个线索，我筛查了金开郝近半年的交易记录。发现案发前一个月，他在本市“神仙谷”酒吧有过几笔消费，其中一笔1800元的微信转账，是转到了这个微信账户上。” 屏幕切换成一张微信号的截图，“我和禁毒那边确认过了，这个人是一周前他们在专项整治行动中，抓到的几个贩卖违禁药品的嫌疑人之一，具体的禁毒大队那边在突击审，有结果了会第一时间同步给我们。” “好，辛苦了。” 林澈点点头，看向李礼，还没说话呢，这小子主动跳出来—— “有了这个听话水，大家是不是觉得金开郝强奸夏婧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啪啪啪！ 李礼拍了拍手，“别着急，反转来了，惊天大反转！” 李礼往白板上贴了几张照片，都是金开郝说的他送给夏婧的礼物，李礼一边贴，黄所长就在旁边解释。 “金才小区的物业找了几个人，负责每天早上把小区各处的垃圾桶搬到小区后门的统一回收点，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他们在把垃圾搬走之前，会先翻找一下饮料瓶，拆一下快递盒，收集起来卖废品补贴家用，如果看到有用的东西，什么衣服，小电器之类的，也会自己拿回去用。” 老黄指着那个棕色蔻驰包的照片，“这个包，就是其中一个老人，两个月前在四栋负一楼的垃圾桶里找到的，因为看着还很新，他就拿来用了。” “我们又问了其它几个收垃圾的人，其中一个人翻到了这个项链，他女儿拿去戴了；还有一个人翻到了ipad，被他卖了。” “项链和ipad都追回来了，但是因为时间比较久，上面已经提取不到和夏婧有关的痕迹了。倒是这个包，因为老人是昨天才开始拿出来背的，技术科在夹层的内衬上发现了一枚残缺的指纹，已经确认和夏婧左手食指的指纹匹配了。” 老黄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严肃。 老黄眼神里藏着心痛，因为他知道，夏婧说谎了。 她收到了金开郝送的这些礼物，只是全都扔了。 老黄沉默了，李礼这小子开始出来显摆了，“到底金开郝有没有强奸夏婧，现在还没有定论，但这个夏婧肯定是有点问题的，她住的公寓太干净了，肯定是里里外外都打扫过很多遍的，特别是电视机旁的那个架子，连点灰都没有！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时都准备走了，幸亏我这双慧眼啊，眼观六路，眼尖地看到了那个收垃圾的大爷，并且凭着过人的记忆力，认出这和金开郝送给夏婧的那个包是同款！我一想，不对啊！一个收垃圾的大爷，怎么可能会买一个对他来说又贵又不实用的包呢？于是经过我的严密分析推理，我得出结论，这包很可能是夏婧的！” 李礼说完，徐洋在旁边送了他好几个白眼了。 这不是他身为一个刑警应该具备的能力吗，看他显摆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线索呢。 倒是林澈，点头肯定了李礼，“嗯，干得不错。” 李礼咧嘴一笑，“都是老大带得好！” 在旁边的夏杰听不下去了，直接赏了他一脚，“你还真是逮到机会就要拍林队马屁啊！” 李礼也不生气，揉着屁股开口，一脸狗腿子笑容，“我这是实话实说嘛！” 老杜还是抱着他的陶瓷杯，“夏婧的二审没发现什么，说法和之前都一样，只是小姑娘看上去情绪挺差的。” 老杜说了夏婧被他爸妈打的事，连叹了好几口气，说那样的父母不合格。 林澈看向徐洋，“你那边什么情况，有没有查到什么？” 徐洋投了几张图片上去，“两人交流大部分都是打电话或者微信语音，文字的聊天记录不多，没有对话内容可以明确证明两人的关系。” 图片才放出来，林澈眼睛就眯了眯，他看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周云也很快发现了，指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皱着眉开口，“这两人的通话记录会不会太频繁了些？” “对，我也发现了，所以我做了统计，从去年三月份开始，到夏婧报案前一天，两人的通话频率差不多是一天两次。这完全超出了师生之间正常的联系频率了。” 徐洋正准备往下说，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是禁毒大队那边打过来的，徐洋按了免提—— “卖药那小子对金开郝没什么印象，但是他说记得那天晚上有一个女人找他买了两支听话水，因为买这个东西的基本都是男人，所以他印象很深。他看了照片，确认那晚和他买药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名字—— “……是夏婧！” 第65章 竟然不止一个受害人 嘟嘟嘟—— 电话挂断，大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部电话上。 “买药的事情一会再讨论，先梳理剩下的线索。” 林澈的声音打破沉寂，把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 沐阳看了他一眼，埋头继续看剩下的录像。 林澈把从苏城带回来的四张照片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老杜。 “这是在苏城未名湖景区，一家明信片店里发现的，照片是老板娘去年8月20号，在景区抓拍到的。”林澈开口。 “我看看。” 李礼说着凑到老杜跟前，认清照片上的人后，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不是金开郝和夏婧吗！” 照片在所有人手上都传了一遍，最后到了老黄手上。 老黄握着四张照片看了许久，眉头紧皱，面露困惑。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他却没办法把那个在派出所里伤心无助的小姑娘，和照片上面带笑意的夏婧联系起来。 老黄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到连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都看不透。 “黄所——” 直到小于开口，老黄才回过神，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这四张照片也被贴在了白板上。 “照片是老板娘在散步时偶然拍下的，她并不认识金开郝和夏婧。” 林澈把查到的东西精炼了一下，“据她回忆，那天下雨，景区里的游客并不多，金开郝和夏婧因为衣着特殊，加上共同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雨中很有江南古韵的味道，她就抓拍了几张。本来是想送给两人的，但是因为雨突然下大了，她就没离开店里。第二天她在店里等了一天，也没看到金开郝和夏婧再进景区，所以照片就留在了店里。” 林澈下意识地看了沐阳一眼，见小姑娘还在研究夏婧的笔录，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自己接着说。 “金开郝的说法，因为卖麦芽糖老头儿的去世现在无法证实了，但老板娘的话可以作为参考，在她的视角里，金开郝和夏婧完全就是热恋的状态，牵手，搂腰，言辞亲密。” “可不是亲密吗！” 李礼抱着手，看着贴在白板上的照片，“这说是民国风的结婚照也有人信吧？” 其它几人都点点头，同意李礼的说法，这四张照片上的金开郝的夏婧实在是太亲密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苏城警方也找当时和金开郝联系的出版社负责人问过，那个人记得很清楚，虽然在饭桌上金开郝介绍夏婧是他的学生，但是两人相处的状态很亲密。” 林澈说完，李礼就大胆猜测道，“两人有亲密关系，金开郝确实送了夏婧不少礼物，就连目前指向性最强的听话水，也是夏婧自己买的，那强奸一说，会不会就是夏婧自导自演？” “其它证据你就不考虑了吗？” 徐洋看向李礼，据理力争，“金开郝对夏婧体内精液，身上伤痕的解释，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有证据吗？苏婷的事有结果了？金开郝硬要夏婧写《野有死麕》的动机查清楚了？夏婧这么做的理由说得通吗？给夏婧寄快递的人查到了吗？” 徐洋被林澈问得哑口无言。 “而且！” 徐洋站起来，神情严肃地开口，“受害人不止一个，这个金开郝，绝对是个人渣！” 徐洋把两张打印纸原件递给林澈，屏幕上投了一份给大家看，“今天中午，局里也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一封自述信，写的是大学时期，被金开郝迷奸的经历。” “技术组那边查过，快递外包装只有快递员、传达室大爷和我的指纹，和夏婧收到的那份一样，寄件人栏填的信息都是假的，所以我怀疑两个快递都是同一个人寄的。” 徐洋说着，播放了几个监控视频，“我调取了快递站附近的监控，找到了寄这个快递的人。” “是谁？” 林澈发问，快速浏览完了信上的内容。 “是夏婧的辅导员，孟静雪。” 听到这个名字，沐阳也抬起了头，“孟静雪？” 徐洋点点头，“我查了她的资料，她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江州大学读的，本科四年，有三门课的授课教授，就是金开郝。” 沐阳刚准备开口，想看看信的内容，林澈就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把信递了过来。 沐阳的阅读速度很快，两页纸的内容，不到两分钟就看完了。 “林队，你说这信上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徐洋问。 “是真的。” 沐阳开口，视线扫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孟静雪是杨医生的病人，她的心理治疗，我全程参与了，治疗内容是抑郁和心理性性恐惧，从诊断结果来看，她心理问题的最大根源，就是被诱奸留下的阴影。” 沐阳举起薄薄的两页纸，手有点微微发抖，“治疗的时候，孟静雪没有说是被谁诱奸，但是伤害发生时的地点、时间、细节和她信上写的都一样。杨医生和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孟静雪很配合疏导治疗，但效果一直不是很好，病情经常反复。” 沐阳深吸一口气呼出来，“现在，说得通了……” 孟静雪和金开郝作为同事，在学校难免会碰面，只要看到金开郝，当年被诱奸的记忆就会再次冲击孟静雪的心理。 “林队，要找孟静雪聊聊吗？”徐洋问。 “嗯。” 林澈说着，看向老黄，“黄叔，明天让你们所里的女同志带上徐洋，去找孟静雪了解一下情况吧。” “我可以一起去吗？” 沐阳开口，“我跟她熟悉，并且了解她的病情，我在旁边她不会太紧张，她现在已经有心理方面的问题了，不能再受太大的刺激。” 林澈点头，同意了沐阳的提议。 “啊——” 李礼仰头哀嚎，“这案子也太绕了，线索都是矛盾的，金开郝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夏婧身上也有好多问题解释不清楚，简直一团乱麻！” 老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他搪瓷杯上，分析道，“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个人倾向金开郝和夏婧曾经保持过一段时间的亲密关系，但强奸一事，还真不好下定论。” 林澈点头，“两种可能，一种是两人在某些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比如夏婧想结束关系，金开郝不同意，强奸事实存在；另一种是夏婧因为某种原因，自愿发生性关系。” “或者说……” 沐阳开口，正好林澈看朝她，两人一看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异口同声道—— “夏婧制造了一起强奸案！” “夏婧是自愿被强奸的！” 第66章 另有隐情，是自愿的 这个说法一出来，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李礼张着嘴，偏了偏脑袋，恨不得在脸上写满问号，“老大，沐阳阳，你们俩是什么意思？都自愿了，那还叫被强奸吗？”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不是他们笨，实在是这个说法太难理解，太匪夷所思了。 林澈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写下几个字——主动接近。 “金开郝为什么会认识夏婧？” 林澈提出问题，刚准备自己答了，沐阳就帮他接上，“金开郝的原话是，夏婧选了他的课，还经常坐第一排，所以在文学社看到夏婧的时候，眼熟，就和她多聊了几句。” 有了沐阳的提示，其他人也很快在金开郝的笔录里找到了这句话。 林澈用手指点了点白板上的字，“根据夏婧室友的说法，夏婧心思不在学习上，经常逃课，而她却在金开郝的课堂上坐第一排。再有，夏婧大一入学后加入了很多社团，我看了社团资料，这些社团都有一个共同点——指导老师是金开郝！” 林澈说完，沐阳立即补充道，“我刚才查了我们学校所有文学类的社团，共有11个，其中金开郝担任指导老师的有5个，正巧的是，夏婧参加的也是这5个。” “而且夏婧和金开郝两人的说法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加入校对小组，是夏婧主动的行为。从这些证据来看，夏婧是主动接近金开郝的。” 林澈说着又写下几个字——隐藏交往痕迹。 “从金开郝和夏婧的联系记录来看，两人之间文字对话很少，基本都是通过电话语音联系。除了在未名湖景区被偷拍到的照片外，在熟悉的人际交往环境下，夏婧和金开郝并没有过分亲密之举。” 林澈用马克笔指了一下蔻驰包的图片，“夏婧扔了所有金开郝送给她的东西，对金才公寓进行大扫除，都是为了隐藏两人的真实关系，换句话说，夏婧是在为强奸案的调查做准备，而且是从和金开郝确认亲密关系开始，就在做准备了！” 分析完这点，林澈又写下第三排字——制造证据。 “听话水明明是夏婧买的，可为什么交易记录却出现在金开郝的账户上？” 李礼灵光一现，“为了造成药是金开郝买的假象！两人关系亲密，夏婧要拿到金开郝的手机并不难！” 林澈点点头，看大家的表情，都已经跟上他的推理分析了。 “还有夏婧的期末论文，也有问题。《野有死麕》被部分学者看作是淫诗之首，前两段写男女树丛偷情之事，最后一段写女子偷情之语。文学界对这首诗有很多评价，其中一种是以《毛诗序》为代表的，直接把这首诗歌理解成为一种强暴诗。” 林澈从堆在旁边的案件材料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夏婧写的论文。 “夏婧在论文里抓住‘吉士诱之’一句，认为是在男子不怀好意的诱导之下，两人才发生了关系，把这件事定性为一件发生在野外的强奸案。金开郝让夏婧写带有男女性行为的《野有死麕》，在调查时，是可以作为金开郝强奸行为的动机的。” 老黄不知道什么是《野有死麕》，但林澈的话他倒是听明白了，“金开郝自己承认是他指定夏婧一定要写这篇的，那是不是他强奸的动机就成立了？” 林澈摇头，把手机里拍的一张书页的照片投到了屏幕上，“这是金开郝作为主编编写出版的《论诗经》中有关野有死麕的部分内容。” “他送给校对小组成员的那套吗？”徐洋插了一句。 “嗯，在这本书里，金开郝对《野有死麕》的评价是“优美的爱情诗，赞美了古时召南地区淳朴的爱情。”他的观点是只要男女互有情愫，你情我愿，哪怕偷情欢爱也是正常的。从这点来看，这首诗正好映射他和夏婧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金开郝指定夏婧写这篇，是因为在他眼中，他和夏婧的关系是美好的，真挚的，并且他认为夏婧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但夏婧这篇论文表达出的观点和金开郝的是截然相反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金开郝的强奸动机。” 虽然林澈的分析都说得通，但是好几个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队，你这个说法，会不会有点太主观了？”夏杰问。 老杜附和道，“是啊，费心制造这么隐晦的证据，警方很可能都发现不了，那不是白费劲吗？” 林澈眉头微皱一下，老杜说的有道理，这个点藏得太深了，如果不仔细去看夏婧写的论文，很可能发现不了。而在大部分强奸案的调查过程中，与案件有关的，是去交论文这个行为，警官的关注点会放在这上面，并不会重点关注论文内容，那自己当时是怎么抓住这个点的呢？ “不会白费劲。” 沐阳开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篇论文是夏婧计划里重要的一环，如果警方忽略了，她一定会主动提醒。” 林澈脑中一个画面迅速闪过，夏婧的话在耳边响起——“我事后才想明白，金开郝就是故意的，故意退了我的论文，故意让我写《野有死麕》，故意让我去他家送论文，他的强奸也不是临时起意，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是了！ 林澈想起自己就是在听到夏婧说这句话后，才重点标记了《野有死麕》，才会去研究这篇论文。 与此同时，沐阳把这段审讯录像也放了出来。 “从录像上可以看出，这句话是夏婧主动说的，并且说的时候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沐阳解释，“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强调，夏婧想让警方注意到这个点，所以她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会通过重复，加大音量，扩大情绪来加深警方对这件事的印象。” 沐阳又调出了一段二审时候的录像，“在夏婧不确定第一次的强调是否被警方注意到后，今天二审时，她加强了对这篇论文的强调，不仅重复了三次是金开郝强制她必须写这篇，还对《野有死麕》的内容进行了解释，目的也是希望警方注意到这个点。” 老杜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审着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夏婧老是揪着这论文不放，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夏婧应该没想到，林警官不仅看了她的论文，甚至连金开郝编写的书也一并看了，这样就反而暴露了她刻意制造证据的行为。” 沐阳很严谨，说完不忘补了一句，“不过人的心理是复杂多变的，我的分析只是基于目前我所掌握的信息，不能保证百分百就是夏婧的想法，这些只能作为一个参考，给大家提供一种可能。” 李礼两手抱拳冲沐阳拜了拜，“沐专家，你真是太谦虚了。” 大家被李礼逗笑。 暂时缓和的气氛，随着林澈的分析又重新严肃起来。 第67章 刑侦推理和心理分析 “徐洋，调一下金开郝家的平面图和勘察报告。” “好的，林队。” 徐洋手一点，屏幕上出现两份勘察报告，一份是夏婧报案时，洛川路派出所初勘后出具的报告，另一份是今天小于带人去仔细复勘后出的报告。 “根据夏婧的说法，她因为神志不清，在第一次侵害发生时，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这就意味着侵害场所由餐厅换到卧室的过程，是需要金开郝一个人来完成的。” “夏婧在遭受第二次和第三次侵害时逐渐恢复神志，开始轻微反抗，在地点从卧室转到浴室的这5米的距离里，夏婧肯定会挣扎反抗。” 林澈在白板上写下金开郝和夏婧的身高体重—— 金：167cm，54kg 夏：164cm，48kg “两人的身高体重差距不大，金开郝没有锻炼的习惯，而且根据他去年的体检报告来看，他还有腰肌劳损，综上来看，金开郝要想抱起夏婧是很困难的。对他来说，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要想把没有行动能力的夏婧从餐厅带到卧室，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拽！” “但是——” 林澈顿了顿，用激光笔在金开郝家的平面图上圈出几个地方，“不论是报案当日的初勘，还是今天的复勘，在这几个重要的地方并没有发现任何拖拽的痕迹，从卧室到浴室的这段距离里，也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 “对此，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三个地方转场，是夏婧自愿配合的。” 林澈说着，看向徐洋，“再把夏婧的验伤报告调出来。” 徐洋点头，很快就把报告投到了屏幕上。 林澈继续分析，他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声音沉稳，目光如炬，给人一种极度理性的感觉。他站在白板旁，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林澈的魅力所在。 “根据夏婧的说法，这些反抗伤痕应该是在卧室和浴室留下的，金开郝和夏婧身上都有伤痕，这符合强奸时的情形——金开郝实施侵害，夏婧反抗时在金开郝身上留下了伤痕，金开郝为了阻止夏婧反抗，在夏婧身上留下伤痕。但是有一点很关键，卧室和浴室并没有发现可疑的挣扎反抗痕迹！” 老杜点点头，“确实，从过往案例来看，除非是受害人完全丧失意识，否则案发现场一定会有反抗挣扎的痕迹，比如留在床上和家具上的一些抓痕，一些踢打痕迹，撞翻小家具的痕迹等等，像这种只有两人身上有伤痕，其他地方没有挣扎痕迹的情况，就像……” “情侣间的重口味游戏。”李礼接上老杜的话。 李礼本来只是顺着推下去，但没想到话说出来，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李礼脸皮厚是厚了点，但毕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耳根一下子红了，站直身子，着急地解释，“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再说了你们不是也都想到了吗，只是我嘴快先说出来了，我可没有这种癖好！” 徐洋在旁边笑，给他递了一个巧克力棒，“把嘴堵上，别说了，越描越黑。” 李礼瞪了徐洋一眼，他倒是聪明，见解释不清，就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沐阳阳，你和我们老大得出的结论一样，林队是用证据推出来的，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澈的结论是立足现有证据，用刑侦思维进行严谨推理得出来的。 而沐阳的结论，则是从心理分析的角度出发的。 沐阳刚把电脑打开，徐洋就凑过来，“来来来，我给你当助手。” 徐洋把投屏连上，给了沐阳一个激光笔。 组里的人都跟着林澈办了不少案子了，比起之前的什么雨夜开膛手、网约车司机奸杀女乘客抛高速路、房客杀害房东一家之类的恶性凶杀案的高能推理，这样的推理算是简单的，所以大家更期待沐阳的心理学分析。 毕竟上次在小羽毛的案件里，沐阳对孙芳芳的分析实在是出人意料又准确精彩。 “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沐阳用来佐证自己分析的材料都是她整理过的，重点都标记了出来，方便大家看。 “遭到强奸，对所有女性来说，都是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伤害，身体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但是心理上的创伤往往会隐藏得更深，更难愈合。” “大部分有被猥亵、被强奸经历的女性，在心理上都会产生应激障碍，在面对巨大的伤痛和恐惧时，人的心理会自动产生一种保护机制，受害人会下意识地避开与创伤相关的话题、回忆、人和事，这是一种逃避选择，一种自我保护。” “基于这种心理，大部分强奸案的受害人，在回忆被害经历，提起被害人时，愤怒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恐惧和逃避，但是你们看夏婧在两次讯问中的状态——” 沐阳播放了几段录像，“她在回忆的过程中，虽然表现出了恐惧和痛苦，但是她提起“强奸”“金开郝”“性”这些词时，都没有太过抗拒或者回避，她能很自然地说出来，并且在回忆整个被强奸的过程中，她都表现得很理性。” 老黄、小于、老杜这几个讯问过夏婧的人都点点头，同意沐阳的说法。 确实对比起其它强奸案的受害人，夏婧确实表现得过分镇定了。 “当然，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都拥有很强大的内心，她们很坚强，在受到伤害时她们会进行自我疏导。疏导的其中一种方式是转移痛苦，可以这么理解，就是通过让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从而来缓解内心的痛苦。” “受到侵害后选择报警，就是一种分散注意力，转移痛苦的选择。从心理上分析，能做出这样选择的受害人，大部分都是受教育水平较高，思维理性，性格坚强的。” 沐阳在屏幕上放了一个路线图，和时间计算表。 “根据夏婧的口供来看，她7点30分在金开郝家醒来，而洛川路派出所接到报案的时间，是8点52分钟。我查了，从金开郝家到洛川路派出所，打车的话，要用1个小时8分钟，除去中间走出小区，等车的一些时间，也就是说，夏婧在发现自己被强奸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到了派出所报案。” “强奸案之所以难定罪，原因之一是取证困难，这和受害人没有第一时间报案有很大关系。大部分受害人会先洗澡、换衣服、进行心理斗争，在这个过程中，最佳的取证时间往往就被错过了。” “但是夏婧不一样，她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报警，知道不能洗澡，知道保留生理证据，这些行为都说明她是一个聪明、理性，警惕性很高的人。” 当沐阳开始进行心理分析的时候，她缜密的逻辑，专业的知识，沉静的语气，灵透的目光……让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专业和自信的光，哪怕她还是这身毛茸茸的打扮，也盖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性格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68章 记忆碎片，是在背诵 “但是，你们看这些——” 沐阳说着，展示了她从夏婧笔录里截取的一些话。 “在夏婧加入金开郝的校对小组之前，她就听说过苏婷的传闻了。从我整理的那些资料可以看出，苏婷这件事，学生之间的传闻和官方说法，是差距很大的。夏婧不愿意放弃接触出版经历的机会，选择加入校对小组并没有什么问题，一来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二来小组成员除夏婧之外，还有3个女生，处在人群中的个体，比单独的个体更容易获得安全感。” 徐洋理解了沐阳的意思，“就像去玩密室鬼屋，一个人不敢玩，但是和朋友一起就敢玩，是这个意思吧？” 沐阳冲徐洋笑了笑，“是这个意思，我们可以就用玩密室鬼屋这件事来类比，群体带来的安全感，让我们敢走进密室，但是因为本身鬼屋的环境，我们全程还是会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和防范，比如推开下一个房间前，我们是不是会很谨慎，很慢，因为我们需要确认门后面有没有藏起来的npc？” 大家都被沐阳带进了她假设的密室环境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黄和老杜年纪大了，特别是老黄，连密室逃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在沐阳讲得简单详细，他们虽然没什么代入感，但是也能理解。 沐阳继续，“同理，对夏婧来说，金开郝就是一个密室鬼屋，她敢走进去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在明明知道金开郝可能会对女学生有不轨行为的情况下，还对金开郝有不正常的信任，比如让金开郝帮他租房子这件事。” 有些事情，混在一堆线索里，并不惹眼，但是被沐阳单独拎出来后，大家也纷纷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林澈最先开口，“夏婧能想到一个小姑娘单独和男房东签租房合同不安全，可是却让金开郝陪她签合同；小组工作结束得晚，她不选择和其它女生结伴，却让金开郝单独送她回金才公寓；家里水管电路出问题，她不找物业，却联系了金开郝。” 沐阳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澈，好像不论自己说什么，他总是能第一个理解。 “什么包包首饰的夏婧没承认就先不说，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520，1314代表什么，夏婧在收到这么敏感金额的红包后，金开郝随意一句解释她居然就相信了，而且也不和其它小组成员证实，这也有问题。” “对对对！” 徐洋接上李礼的话，“最夸张的两人同住一个房间，就算这个酒店没有空房了，难道不知道换一个酒店吗？明明知道金开郝和苏婷之间的传言，夏婧愿意和金开郝一起出差就算了，毕竟是工作。可居然还愿意同住一间，那不是摆明了给别人提供机会吗？” 夏杰又补了一条，“还有她独身到金开郝家交论文这件事也有些奇怪。《野有死麕》是金开郝指定她写的，夏婧在论文里都已经分析出了这是一个男子引诱女子发生性关系的故事，怎么可能还丝毫察觉不到金开郝的不对劲，还一个人去交论文，并且留下吃饭呢？” “对，就是这个意思。” 大家的参与，让整个分析气氛变得很好，等大家都说完了，沐阳给了总结—— “如果夏婧是一个懵懂，没有防备心，天真单纯的小姑娘，那她说的，做的这些都没有问题，可从她果断报案，知道保留证据，讯问时条理清楚这些事来看，她前面那些行为就是不正常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显然沐阳的这个分析，就算不用上那些复杂的模型和统计，只用平常人的思维，也是很好理解的。 除此之外，沐阳还发现了其它的问题。 “大家再来看一看夏婧在三次讯问时，对强奸过程的回忆——” 李礼自告奋勇，把三份笔录上这部分的内容都念了一遍。 “大家发现什么了吗？”沐阳问。 其他人都是一脸迷茫地摇头，只有林澈看着屏幕上被放在一起对比的三份笔录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来。 “问题在于，夏婧的说法，太统一了，三次几乎一模一样。” 沐阳开口，其他人更疑惑了，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反而能证明夏婧没有说谎吗？ 因为这个涉及的东西比较专业，沐阳怕大家不好理解，也是用了类比的方式来解释。 “人脑对一件事情的记忆，是很复杂的。我们通过五感，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味觉来对一件事情进行多维度的记忆，这些记忆就像一块一块的拼图存储在脑中，当我们需要回忆这件事的时候，大脑会做的就是把这些拼图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但是因为拼图量太大，除了这件事最核心的部分外，其它的一些东西，很可能会拼错，也就是学术界所说的记忆碎片失真。”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和一个同学在超市遇到，你们聊起上个月同学聚会上的另一个同学，你记忆中那个同学穿的是红色的裙子，而另一个人却记得是蓝色的。聚会当天那个同学穿的裙子肯定只有一个颜色，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记错了。” “我们假设，那个同学穿的就是蓝色的裙子。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你记错了呢？第一种，同学聚会上还有另外一个穿红裙子的同学，你把两人记岔了，这是空间上的记忆出现了错误；第二种，你在别的场合见过这个同学穿红色的裙子，是时间上的记忆出现了错误。这两种情况，都属于记忆拼图的碎片拼错了。” 本来沐阳说什么人脑记忆，拼图碎片的时候，大家还以为会很晦涩难懂，可没想到她举例这么一说，就很好理解了。 周云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一直记着我有个发小欠我一顿饭，但他非说没这回事，我这种情况会不会就是记忆碎片拼错了？” 沐阳点头，“有这个可能。”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欠我一顿饭！” 周云的话逗大家一笑，但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沐阳身上。 “回到夏婧这件事情上来。本身强奸，就是一件会对心理造成强力冲击的事，在抗拒、惊恐、挣扎的情况下，人脑对这件事的记忆就很容易出现缺失，偏差或者是混乱，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强奸案受害人对案发经过的回忆，会出现前后说法不一致的原因。” “夏婧的情况更特殊，根据她的描述，她在被金开郝强奸时，意识是不清楚的，这会导致她的记忆和实际情况之间存在更大差距，也就是说她拼图的过程，错误率会更高。” “可是她的三份笔录上，对案发过程的回忆，就连细节都几乎一模一样。这说明，夏婧不是在回忆，而是在背诵！” 第69章 写好的剧本，新问题 “背诵？！” 沐阳得出的结论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对，回忆的过程其实就是大脑把存储的记忆碎片拼成一幅画的过程，而我们向别人讲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描述脑中的这幅画。一幅画有很多元素，我们最先描述的肯定最重要，也就是我们记忆最深刻的部分，这部分描述完后，其余不太重要的部分，先后顺序往往是不确定的，而夏婧三次的说法几乎一模一样，顺序一样，内容也没有任何增减。” 沐阳说着，播放了几个她提前剪好的审讯录像。 “除了夏婧说话的内容外，她说话的状态也是有问题的。” 大家看完，好不容易舒展了些的面部表情，又写满了疑惑。 哪里有问题？他们怎么都看不出来！ 这次就连林澈都没察觉出什么，还特意让沐阳再放了一遍，但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其实还是回避心理的问题。” 沐阳解释道，“通常，受害人在回忆被强奸这样的噩梦一样的经历时，大部分人不会和交流者对视，但也不会选择闭上眼睛，因为她需要确认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安全的。” “人们会闭着眼睛去想的，往往都是过去的美好记忆或者是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因为闭眼的时候可以让人更好地融入到脑海中的场景，从而获得更真实的幸福感。” “大家可以试试，现在闭上眼睛，随意想一件事情。” 办公室里的人都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林澈抱着手，靠在桌子上，也闭上了眼睛。 林澈脑中先是一片空白，随即出现的，是沐阳在副驾驶位置上，睡着的样子。 林澈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沐阳，却发现沐阳居然也在看着他，眼睛亮亮的，笑容带着几分俏皮。 视线碰上的一瞬间，林澈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了，赶紧移开了视线，握拳挡在唇边咳了一声。 睁开眼的老杜笑呵呵地开口，“我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我闺女！” 徐洋咽了咽口水，“我想起了上周末去探店吃的甜品。” “我想我妈了。”小于开口。 大家脑中最真实的反应证明了沐阳的说法是对的。 李礼看着屏幕上定格的录像，问道，“沐阳阳，那你说为什么夏婧在讲述案发过程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呢？” 沐阳没有回答李礼的问题，而是问道，“读书时候背的《岳阳楼记》，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李礼点头。 “那你背一下。” 李礼虽然不懂沐阳为什么突然让自己背书，但还是听话地开始背诵——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增，增其旧制……” 李礼到这卡住了一下，等他想起来开始往下背的时候，居然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 李礼正背得起劲，声音大得像在显摆一样，徐洋却忍不住打断了他，“李，李礼……你，你闭眼了……” 反应过来的李礼，骤然睁开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沐阳，“对啊，我为什么闭眼了？” 李礼的表情逗得沐阳轻笑一声，“因为你在排除干扰。” “啊？” “因为这篇《岳阳楼记》在你脑中是文字记忆，不是图像记忆。你能背出来是因为读书时候一遍一遍的重复，让记忆长久地存入了大脑皮层，也就是传说中的死记硬背。” 李礼：…… “有一些人背书特别厉害，是因为他能把文字内容转化成图像，或者是找到文字之间的逻辑关系，这样去记忆会更高效迅速。” 沐阳刚说完，李礼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对对对，我就是这么记的，我刚才满脑子都是岳阳楼的画面！” 可惜没人搭理他。 倒是夏杰看向林澈，好奇地问道，“林队，你平时看案件材料也是这样吗？” 林澈垂眸想了想，发现还真是！ 他在看案件材料的时候，都是在脑中还原出案发现场，根据嫌疑人特征在脑中模拟出一个人物形象，然后推演整个案发过程。 “嗯。” 林澈应了一声，不自觉地看向沐阳，心里感叹这小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沐阳没注意到林澈的眼神，继续开口道，“夏婧在回忆被强奸的过程时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很可能是因为她要排除干扰，确保自己准备好的剧本能毫无差错地背诵出来。” “换句话说，夏婧口中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她写好的一个剧本，这个剧本的内容，从她进入江州大学开始，就已经在上演了。” “所以我才会说夏婧是自愿被金开郝强奸的，因为这是她剧本里的内容！” 尽管大家都觉得这个结论很离谱，很匪夷所思，但如果林澈的推理和沐阳的分析都成立，那之前一团乱麻的线索，和相互矛盾的证据，就完全能解释得通了。 老黄沉默很久了，理性告诉他，小林子和这个姑娘分析的都对，可是感情上，他还是不能接受。 当警察这么多年了，他看人就没看走过眼，到现在他都觉得夏婧这小姑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自愿被强奸？！这简直太离谱了！ “但现在，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沐阳开口，林澈很自然地接上话，说的和沐阳想的是同样的内容。 “夏婧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 沐阳皱着眉，看着站在白板旁边的林澈，“按照刚才的说法，夏婧从入学开始就在接近金开郝，就在准备能让金开郝定罪的证据，就在按照她写好的剧本一步一步往下走。可夏婧不是江州本地人，在考进江州大学前，她甚至都不认识金开郝，她不惜牺牲自己，费这么大劲设计出一个强奸案来，目的是什么？” 沐阳说着，又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她这么做，是为了让金开郝可以被抓起来……” 林澈和沐阳看着彼此的眼睛，几乎是同时，两人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个共同的名字——苏婷！ 林澈眸光一凛，严肃地开口，“徐洋，查一查苏婷和夏婧有没有关系！” 第70章 待解疑点，全省第三 徐洋把夏婧和苏婷的个人资料，成长经历，教育经历，感情经历这些目前所查到的所有资料分别导进系统里，匹配系统开始运行，两边的资料一行一行飞快跳动。 大家围在徐洋的工位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屏息等待匹配结果。 十分钟后，屏幕上显示—— 【目标相似内容：1处】 林澈一手杵在徐洋座椅的靠背上，俯身看着电脑屏幕，开口道，“点开看看。” 徐洋点开筛选出来的相似部分，可惜并不是对案件有帮助的线索，只是人工智障的产物。 两份资料唯一重合的，是夏婧和苏婷都曾在英才教育培训中心补过课，但并不是同一个地方，只是同名而已。 “林队，以目前的资料来看，夏婧和苏婷从来没有过交集，两人并不认识彼此。”徐洋开口。 林澈点点头，松开撑在椅背上的手，直起身子，下意识地朝沐阳看去。 沐阳还在盯着电脑屏幕，眼睛一眨不眨，抿着小嘴，神情认真又严肃。 “这里！” 白净纤长的手指指着电脑屏幕，“喜羊羊，把这段调出来看看！” “好，我投到屏幕上。” 徐洋把沐阳指着的内容投到屏幕上，大家很一致地抬头，看着屏幕。 这是夏婧高中的学籍资料。 林澈抱着手，眼睛一眯，在几十排文字中，发现了问题，沉声开口，“夏婧高二下学期突然从理科转到了文科，这有问题。” 林澈用的是肯定句。 “对！” 沐阳点头，一边说一边拿过自己的电脑，讲话也丝毫不影响她手上敲击键盘的速度，“文理分科的时间，是高一下学期，夏婧高二突然由文转理，肯定是有原因的。” 沐阳话音刚落，屏幕上就换了图片，“这是夏婧在理科班那一年的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名，她不是因为理科成绩差，才转的文科。” 大家刚看完，屏幕上的图又换了新的，“还有这些获奖记录。夏婧小学就参加奥数比赛，初中参加数学竞赛，物理竞赛都是能拿奖的水平，选择理科对她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屏幕上出现第三张图片，“这是华清大学公示的2017年自主招生名单，夏婧因为在同年的国际奥数比赛里拿了金奖，已经被录取了。华清是全国顶尖水平的高校，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让夏婧放弃了去华清的机会，而选了江州大学！” 沐阳说完，抬头发现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沐阳微愣，回忆刚才自己说的话，“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同样是搞信息的徐洋，眼神满是崇拜，“沐阳阳，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定位出这些资料的？” 资料库这么庞大，系统高速运行，都要六七分钟才能筛选出来。 “平时写论文要查的资料很多，我自己写了个搜索程序。” 李礼合上因为震惊而不自觉张开的嘴，咽了咽口水，问道，“可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心理学也教写代码？” “不教，有需要的时候我自学的。” 沐阳认真回答，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 “沐阳阳，就你这智商，你不会也放弃了华清大学吧？” 李礼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沐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我妈身体不好，身边需要人照顾，所以华清大学招生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拒绝了。” 整个大办公室鸦雀无声…… 李礼杵着办公桌的手一软，下巴差点没磕上去，华清大学招生办主动打电话，这是高考成绩全省排名前五十才有的待遇啊，在高考大省考进全省前五十，那得是天才吧！ 现在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用看天才的眼神看着沐阳。 林澈知道沐阳的高考成绩，差6分满分，全省第三。 看沐阳被大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林澈适时开口打破这诡异的膜拜气氛，“既然有新线索了，就顺着查下去，徐洋你以夏婧从理科转文科，也就是2016年9月这个时间点，查一查在此之前，金开郝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是可以和夏婧联系上的。” “知道了林队。” 徐洋点头。 “明天这样，黄叔你带着沐阳去找孟静雪了解一下情况，周云和大壮你俩去医院再审审金开郝，看能不能问出他2016年到底做了些什么。老杜和夏杰，明早你们还得再跑一趟，把夏婧叫来。” 林澈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了身旁的白板，“看看她怎么解释这出好戏。” 安排完明天的任务，林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十二点了，“行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李礼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我今晚就睡宿舍了，两只羊羊，一起吃个宵夜吗？” 徐洋看向沐阳，征求她的意见。 沐阳合上电脑，一边收东西一边摇头，“太晚了，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小羽毛的案子结束后，徐洋和沐阳倒是经常联系，两人已经算得上很好的朋友了，“没事啊，晚了你就别回去了，跟我一起睡。” “不用了，我睡相不好，会跟你抢被子的。” 沐阳垂眸，说这话的时候没去看徐洋的眼睛。 “你去我宿舍睡吧，房间在徐洋那间对面，李礼的隔壁。”林澈有点低哑的声音响起，沐阳的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沐阳抬头，微愣的小表情闯进林澈的眼睛。 “那你睡哪儿？” 林澈指了指1209的门，“办公室沙发。” “那休息不好吧？” 沐阳皱眉，昨晚林澈就一整夜都没合眼了，今天自己好歹在车上眯了两觉，林澈开了一路的车，现在眼睛里都有血丝了，那个沙发自己睡倒是没问题，林澈这身高，睡着肯定不舒服的。 “要不我睡沙发吧？”沐阳提议。 徐洋拽了她一把，“哎呀，老大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姑娘睡沙发呢，这说出去他刑警队队长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就是就是！” 李礼从徐洋桌上摸了一包巧克力夹心卷，一边吃一边乐呵呵地接话，“沐阳阳你就当帮帮忙，帮我们林队挣个怜香惜玉的好名声，省得局里大姐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总说他身上找不到能吸引小姑娘的优点。” 林澈淡淡看过去，没什么表情，但是看得李礼表情一滞，后背一凉，脊柱一僵，整个人都不敢动了。 第71章 她有秘密，睡他的床 李礼把手里的夹心卷递过去，弱弱开口，“林队，来一根吗？” 林澈拿了一根，扔进嘴里，开口道，“就你这张嘴，以后个人问题也肯定是个问题，怜香惜玉的名声让给你吧，你睡沙发，让沐阳睡你房间，怎么样？” 李礼尬笑一声，嘴角还沾着夹心卷的碎屑，“林队你开什么玩笑呢，就我那猪窝一样的宿舍，除了我谁敢住？” 林澈还是用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李礼，李礼收起笑容，嘴一瘪，“林队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 沐阳和徐洋在旁边笑作一团，李礼瞪了两人一眼，一把薅过林澈手里的钥匙，拉着两人就走，“不赶紧走，还笑呢！” 在李礼碰到沐阳的一瞬间，沐阳整个人一僵，立马把手抽了回来。 李礼觉得有点奇怪，刚准备问，林澈就开口了—— “滚回来！” 李礼一缩肩膀，哭丧着脸，走到林澈面前，“老大，我真的错了。” 林澈掏出钱包递给李礼，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我不吃，一会别来烦我！” 看着手里的钱包，李礼眼睛蹭一下就亮了，见钱眼开说的就是他。 “谢谢林队，你那份我帮你吃了！” 被林澈这么一打岔，李礼已经忘了刚才想问沐阳什么。 看着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向电梯，林澈的视线落在那个毛茸茸的背影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林澈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姑娘，有秘密。 * 烧烤店就在市局对面的巷子里，走七八分钟就到，看李礼和老板称兄道弟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没少来光顾。 点了一桌子东西，基本都进了李礼的肚子。 明天还有得忙，三个人没聊太久，吃饱就回去了。 徐洋翻了洗面奶和擦脸的水乳小样塞给沐阳，“有事直接过来敲门，早点睡！” 沐阳乖巧点头，“嗯，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门，沐阳打量了一下屋子，十多平的小套间，靠墙放了一张单人床，靠窗摆着一个书桌，窗户正对着市局的院子，没有衣柜，只有一个金属色的衣架子，上面挂着几件短袖，还有一套熨得妥妥帖帖的警服。 房间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明明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沐阳走动时还是刻意放轻了脚步，有点拘谨。 沐阳把包放在单人沙发上，刚把毛茸茸的外套脱掉，就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压着一把钥匙。 纸条上有三行字，笔锋刚劲飘逸，是好看的行草体。 【床单枕套刚换的，新的洗漱用品在卫生间】 【房间只有两把钥匙】 【晚安】 沐阳握着纸片，莞尔一笑。 李礼说的不对，这位名声赫赫的刑警队长怎么会没有小姑娘喜欢的优点呢，他很细心，很体贴，又很有分寸。 他进来换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准备好洗漱用品，然后把开门进来的另一把钥匙留在了屋子里，还特意强调只有两把钥匙，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不会有人再进来了，包括他。 沐阳从包里翻出另一把钥匙，和桌上这把放在一起，正好一对。 沐阳简单洗漱后躺到床上，床和枕头都有点硬，她有点不太习惯，再加上从小就认床的毛病，沐阳以为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 可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熬了夜，还是今天跑了一天太累了，沐阳闻着和林澈衣服上一样的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松柏香，很安神，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卧室里开着灯，小小的人裹着被子，缩在靠墙的角落，几乎不翻身，睡相很好。 林澈回到办公室，拿了那条深蓝色的毯子，枕着胳膊躺到沙发上，脑子里总是闪过沐阳着急抽回小手的紧张模样。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相处下来，这小姑娘给人的印象就是聪明开朗，活泼大方，和谁说话都带着笑容，很有亲和力。 可林澈刚才看得很清楚，李礼抓住她手腕的一瞬间，她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紧了，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好像很害怕。 林澈皱眉，她到底在怕什么？ 大概林澈自己都没发现，这是他第一次睡着前满脑子想的不是案子，而是那个正躺在自己床上的小姑娘。 — 沐阳一整晚都睡得很好，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沐阳深吸一口气惊醒，被子被她用力攥出褶皱，她眨了眨眼睛，缓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麻利地穿衣洗漱，要不是眼神里还留着几分没散去的恐惧，就她那淡定的样子，根本不像从噩梦里惊醒的人。 沐阳铺好床，收拾好卫生间，窗外也渐渐亮了起来。 林澈在院子里跑步，远远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羊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林警官！早上好！” 沐阳朝林澈挥了挥手，林澈横穿过院子，径直跑过去，“怎么起这么早？没睡好吗?” “睡得很好！” 沐阳笑着回答，眼睛亮亮的。 林澈觉得今天的太阳，就是在刚才这一瞬间升起来的。 “那就好，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 林澈说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食堂七点半开门，一会一起吃早点。” “好！” 沐阳点头，乖乖的样子，让林澈差点没忍住又伸手去揉她的脑袋。 小羽毛的案件总结会上，沐阳的心理分析是被当做重点部分来讲的，再加上李礼逢人吹沐阳有多厉害，吹到后面几乎到了离谱的地步，什么读心，催眠的，神乎其技，搞得大家对沐阳都很好奇。 今早市局的食堂很热闹，吃了早点的要去再吃一顿，带了早点的要特意拿到食堂去吃，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位读心女专家到底何方神圣，经过大家的一番研究，沐阳凭着她那一身毛茸茸的打扮，和乐呵呵的笑容，喜提重案组吉祥物的称号。 老黄来得有点晚，十点多才带着所里的张姐匆匆赶来。 “黄叔——” 林澈递过去一杯茶，老黄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一个小毛贼趁着主人过年回老家入室盗窃，为抓他耽误了一早上，小沐你等急了吧？我们赶紧走吧！” 沐阳拿起包，笑着开口，“没有，大事小事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孟静雪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沐阳的话逗得老黄大笑，缓解了迟到的尴尬，“行，那赶紧走吧！” 三人刚走出办公室，正好和老杜、夏杰碰上。 沐阳和夏婧在走廊擦肩而过，沐阳看了一眼夏婧，刚准备走，夏婧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试探地开口，“你是沐阳？” 沐阳点头，礼貌地伸出手，“你好。” 夏婧在看到沐阳点头的一瞬间脸色一白，手无力地垂下，没再说什么，往前走去。 沐阳收回还悬在半空中的手，看着夏婧消瘦的背影，皱了皱眉。 第72章 再审夏婧，情绪崩溃 审讯室。 林澈才走进来，什么都还没说呢，夏婧就激动地站起来。 “林警官，你不是说过会帮我吗？” “我才是受害人！为什么我在这里一遍遍地接受审问，一遍遍地回忆那个噩梦，而金开郝那个恶魔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医院里养伤！” “你跟我保证过，你会送他进监狱的！” 林澈看着情绪激动的夏婧，比起第一次在医院见面时，小姑娘好像又瘦了些，她嘶吼着质问，脖子上青筋翻滚，眼睛里布满血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前面几次，夏婧神情里全是无助，是求救，是痛苦，可现在夏婧看着林澈的眼神，透着恨意。 好像林澈才是强奸她的人。 “你说话啊！” 夏婧捶打着桌子，开口都是破音，“你回答我！为什么还不把金开郝抓起来！你保证过的！你保证过的！” 夏婧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桌面上，涨红的脸看上去像过敏一样，她那双通红的眼睛，盯得人头皮发麻。 “我是保证过。” 林澈沉声开口，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坐到主审的位置上，看向夏婧，那双黑亮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真相。 “可前提是金开郝犯罪了。”林澈一字一顿地开口。 “他犯罪了！他是强奸犯！他是强奸犯啊！”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什么不相信我！” 夏婧捶打着桌子，又急又恨。 夏婧着急的状态很奇怪，好像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剧本被提前剧透，再也不会有结局了。 林澈眼眸一凛，身子前倾几分，盯住夏婧，提高音量问道，“告诉我，金开郝强奸了谁！” 林澈的一句话，像是点了夏婧的穴，近乎疯狂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坐回椅子上，喃喃道，“强奸了我，他强奸了我……” “是吗？” 林澈反问一句，“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你突然从理科转到文科呢？” 夏婧移开了和林澈对视的眼神，视线落在了林澈的喉结处，林澈的眼神太具压迫感，好像在那双眼睛跟前，任何谎言都会被看穿。 “因为我想学文科。” 林澈点头，没有揪着这个问题，而是不断抛出新的问题—— “你为什么放弃华清大学，选择了江州大学中文系？” “为什么学校上百个社团，你偏偏只加入了金开郝担任指导老师的5个社团？” “为什么你说没有收到的包和首饰，会出现在金才小区的垃圾桶里？” …… 林澈站起来，一步步朝夏婧逼近，他语速越来越快，压迫感越来越强，审讯室里的气压越来越低…… 无数个问题，像洪水一样涌向夏婧，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夏婧觉得，林澈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了她所有的伪装，看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嚓。 相纸和桌面摩擦，发出一道极细微的声音，可在夏婧耳中，这声音却堪比雷鸣。 林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金开郝的手，为什么会放在你的腰上？照片上的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夏婧的瞳孔剧烈颤动，脸上的血色刷一下消失，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照片上，嘴里喃喃着什么，哪怕林澈站得这么近都没听清。 但是她的痛苦，林澈感受到了。 “夏婧，我的保证还作数。” 林澈开口，还是同样的声音，但没有了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你花这么多时间，设计这么复杂的剧本，搭上未来，搭上清白，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只要金开郝犯罪了，我一定会把他送进监狱！” “夏婧，我还愿意听你说，还愿意相信你。” 夏婧扭头，仰视着站在她身侧的林澈，在林澈眼中，他看到了坚定，看到了正气，也看到了那个一败涂地的自己。 夏婧知道，自己输了。 金开郝，又可以逍遥法外了。 眼泪还是不停地从夏婧的眼眶里流出来，她整张脸都是湿的，她看着林澈，看着看着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 刚开始，夏婧只是耸肩冷笑两声，然后越笑声音越大，表情越来越狰狞，发干的嘴唇因为夸张的笑裂开得太大，蹦开了很多血口子，沁出血珠，嘴唇鲜红鲜红的，血丝混着口水从嘴角留下来，狞笑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夏杰停下打字的手，他不知道该如何记录这一幕。 眼前的人，像是突然入魔了一样。 眼神癫狂，笑声像是卡盘的磁带，刺刺拉拉的，从鼓膜钻进大脑让人头皮发麻。她偏着头，笑容僵硬，翻着白眼，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看着林澈，眼泪还在流，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夏杰觉得自己的后背和手臂，已经爬满了鸡皮疙瘩。 “嘻嘻哈哈哈哈……” 夏婧笑得浑身发抖，突然一个变脸，恶狠狠地撕碎面前照片，通红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林澈，“可是我不愿意再说了，说那么多有用吗哈哈哈哈哈哈！！” 夏婧扬手，把照片碎片扔在林澈脸上，带着恨意开口，“你相信个屁！你只相信所谓的证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是金开郝的帮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哈！！！” 夏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表情狰狞阴狠，“我现在啊，只后悔那天下手太轻，没多捅几刀！把金开郝这个畜生捅死！” 林澈眼睛一眯，他在夏婧眼中看到了杀意。 夏婧是真的想杀了金开郝！ “夏婧！你别冲动，你如果杀了金开郝，你就是杀人犯，金开郝犯的罪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林澈按住夏婧的肩膀，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你还年轻，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一辈子！” “无所谓！” 夏婧用力转身甩开林澈的手，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金开郝早把别人的一辈子毁了！我现在只想这个畜生去死！有本事你把我抓起来，或者一直派人看着我，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这个畜生！一定会！” “夏婧！” 林澈拔高音量，指着墙上的警徽，表情神圣而严肃地开口，“我以我的信仰向你保证，不管是什么案子，不管花多少时间，我一定会查到底！” 林澈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窄小的审讯室里，好像有回音一般，一声声敲在夏婧心口。 夏杰站起来，同样郑重地开口，“夏婧，你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罪犯逍遥法外的！” 第73章 夏婧晕倒，审孟静雪 江州大学附属医院。 见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夏杰赶紧起身走过去，“医生，人没事吧？” 医生摘下口罩，“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疲劳过度，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打了能量和镇定，睡一觉就好了。” 医生话音刚落，两个小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躺在病床上的夏婧挂着输液瓶，脸色苍白，了无生气。 林澈两只手撑在胯上，看着小护士把人推进病房，脸色不太好。 夏杰走过来，心有余悸地开口，“幸亏人没事，否则这年是不用过了。” 上午在审讯室的时候，夏婧已经动摇，准备说实话了，可没想到她刚站起来，一个字都还没说呢，人就一个白眼晕了过去，要不是林澈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脑袋，夏婧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多久呢。 “林队，你手没事吧？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林澈的手垫着夏婧的脑袋，磕在桌子角上，手背淤青了一片。 林澈抬起手看了一眼，“没事。” 夏杰叹着气，右手背拍了拍左手心，“林队，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寸？早不晕晚不晕，眼看着要开口的时候晕了，这夏婧可别醒来又不愿意说了，那这案子就真是只能架在那儿了。” 林澈深呼一口气，收回手抱在胸前，“人没事就好，金开郝那边呢，大壮他俩审得怎么样了？” 夏杰瘪着嘴摇摇头，“没什么进展。” “我过去看看。” 林澈说着看了一眼病房门，交代道，“找人24小时守着，夏婧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林队。” * 考虑到孟静雪的心理情况，沐阳和林澈商量后，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城郊森林公园的在野咖啡店。 咖啡店的三楼有一个小露台，隐私性很好，环境也很好，能看到山林风景。 沐阳起身走过来，“黄所长，我和孟静雪沟通好了，她愿意配合我们。” “太好了太好！” 老黄搓了搓手，看向身旁的人，交代道，“老张，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细节问题。” 张姐点头，“放心吧黄所。” “行，那你们去吧，我在这守着。” 老黄拿着杯子走到楼梯口，喝了一口咖啡，眉头一皱，满脸嫌弃地看着手里棕褐色的液体，自言自语小声叨叨，“比老周那茶还难喝！” 露台。 孟静雪穿着一条毛线裙，外面套了一件长款羽绒服，手里捧着咖啡杯，安静坐在沙发上。 “小孟，你好。” 张姐笑着打招呼，和沐阳一起坐在孟静雪对面。 孟静雪抿着唇点了点头，把脚缩回去几分，视线刚和张姐对上，就迅速移开了。 沐阳察觉到了孟静雪的小动作，开口安慰道，“孟老师，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随时停下，你不用太紧张，好吗？” 孟静雪看了沐阳一样，点了点头，显然比起警察，孟静雪更信任沐阳。 张姐也看出了这个问题，主动接过沐阳手里的本子，“小沐，你问，我来记录。” “好。” 沐阳点点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关心地看向孟静雪，“孟老师，我觉得咖啡有点凉了，你需要换一杯吗？” 孟静雪摇摇头，沐阳老友聊天一样的开场白，让孟静雪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些。 “孟老师，你看看这个——” 沐阳拿出了快递和信件的照片，“这是你寄到市公安局的吗？” 孟静雪点头，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寄这封信，又为什么不填写真实的寄件人信息？” 这个问题的答案沐阳大概能猜到，但流程上还是得问一下。 “寄信是希望金开郝能被绳之以法，匿名寄出是因为我不想面对现在这样的场面。” 孟静雪看向沐阳，脸色有点发白，“这件事给我带来的阴影有多大，小沐医生你是知道的，我是真的不愿意回忆有关金开郝的任何事……” “嗯，我了解的。” 沐阳给了孟静雪一个安慰的眼神，温柔地开口，“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我才知道你写下这封信时有多痛苦，需要多大的勇气。” 沐阳放下杯子，鼓励道，“因为你的勇气，警方才能掌握金开郝更多的犯罪证据，警方多一点证据，金开郝也能早一点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是不是？” “他，他真的能被抓起来吗？” 孟静雪试探地开口，绝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希望。 “警方正在努力找证据，一定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 不知道是不是沐阳眼睛里的坚定给了孟静雪力量，孟静雪沉默几秒，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不再回避眼神交流，抬头看着沐阳和张姐，“好，我一定会配合的！” 张姐侧目看了沐阳一眼，脸上满是赞许之色。 去市局的路上只听黄所说这小姑娘是刑警队的案件顾问，年纪轻轻，但案件分析很厉害，张姐还以为这种专业性的人才只能干幕后工作呢，可没想到做起一线任务来，居然也很不错，三言两句就能让证人打开心扉，配合工作。 “孟老师，在你江州大学读本科期间，一共选了三门金开郝的课，分别是大二下学期，大三上学期，和大三下学期，是吗？” “是。” “金开郝第一次对你实施侵害，是在什么时候？” “大三下学期……” “孟老师，能请你具体说说吗？” 孟静雪点头，开口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羽绒服，“大三上学期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金开郝把我和其它三个同学叫到了办公室，说是下学期他有一个项目，修订先秦文化典籍，问我们愿不愿参加。” “另外三个同学也是女生吗？” 孟静雪点点头，“文学系女生本来就比较多，一个班三十多个人，也就四五个男生。” “那据你所知，金开郝对她们有不轨行为吗？” “有一个女生我不清楚，因为项目参与到一半她就主动退出了，还转了系，另外两个应该没有。” 沐阳问了三个女生的名字，继续道，“孟老师，你接着说。” 第74章 被害经历，散播谣言 “江州大学的中文系在全国排名一般，我们那会没那么多实习机会，毕业后大部分人要么当了老师，要么考铁饭碗，如果想进报社、出版社或者是留校之类的，得有推荐信。金开郝担任主编或者参与编写出版过不少作品，他自己也写了好几本，在好几家出版社都有关系。” “我当时很想进出版社工作，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一来能接触到编撰和出版的工作，二来是想着毕业的时候请金开郝给我开个推荐信也比较好开口，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沐阳点头，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然后就是有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是华京大学来了几个教授，都是研究先秦文化的专家，大家一起吃饭讨论，让我过去听听。这机会难得，我当时特别高兴，完全没多想什么，和室友说了一声就照着地址赶过去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诗悦酒店，如梦令包房。” “饭没吃一会，金开郝就提议玩飞花令，包房古色古香，充满雅韵，大家论古诵诗，觥筹交错，那画面风雅得就像古时文人聚会。” 孟静雪说着，苦笑着摇摇头，“可当我第二天在包房椅子上醒来，发现自己衣不蔽体……” 孟静雪紧紧攥着衣服，声音颤抖得都无法正常吐字了。 沐阳也不催她，只是把咖啡杯往前推了推，“孟老师，喝口水吧。” 因为颤抖，孟静雪杯子里的咖啡洒出来了几滴，沐阳贴心地把纸递过去。 喝了一口咖啡，孟静雪的情绪缓和了几分，才继续开口，“那是我的第一次，本来我还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我看到地上扔了几张纸，上面全是血，我大腿根也都是血，我才反应过来……” “金开郝是给你下药了吗？”沐阳问。 孟静雪脸色惨白地摇摇头，“我的知识储备当然比不过这些专家教授，所以每一轮飞花令都是我输了，我喝了很多酒，饭局还没结束我就醉了。” 沐阳皱眉，“那你醒来后没想过要报警吗？” “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是想过的。可是后来金开郝进来，跪在我面前，跟我道歉，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说是很欣赏我，喝多了就情不自禁了，他说可以补偿我，帮我写推荐信，帮我保送研究生，还跟我说，不能报警，报警会毁了他，也会毁了我，他说要是事情闹大了，他就算丢了学校的工作，出版社那也能找个闲职，可我就不同了，我会被同学指指点点，还可能毕不了业，这辈子就毁了。” 孟静雪说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了出来，“我当时很害怕，尽管恨死了他，但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不想把这事闹大，所以就没有去报警。等脑子转过来，我想去报警，可到了派出所一咨询，才知道都晚了，我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孟静雪满脸内疚，低头啜泣，“都怪我，如果一开始我就报警，让金开郝受到惩罚，说不定这些学妹就不会遭他毒手了……” 在一旁记录的张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这也不怪你，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对象还是自己尊敬的老师，慌神很正常，不怕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能勇敢地站出来还不晚，至于那个姓金的，肯定逃不脱法律制裁的！” 孟静雪点头，擦了擦眼泪。 沐阳抓住了孟静雪话里的重点，“孟老师，你说‘这些学妹’的意思，是除了夏婧，你还知道其他受害人吗？” “其实夏婧的事我刚开始是不知道的，是派出所的人来把金开郝带走后，我才听其他同事说的。至于其他人……” 孟静雪握着纸巾，低声道，“和我有同样遭遇的，我还知道四个，其中两个是比我小一届的学妹，另外两个是我当辅导员后负责的学生……其中一个女生已经，已经……” 孟静雪满脸痛苦，说不下去了。 沐阳猜到了那个人，“那个女生，是不是苏婷？” 孟静雪点点头，眼泪更汹涌了几分。 沐阳问了有关苏婷的事，才知道学生之间传的有关苏婷的事，源头居然在孟静雪这里！ “小沐医生，张警官，我真的没有办法，苏婷虽然也被金开郝那个禽兽玷污了，但她毕竟是出车祸死的，和金开郝没有直接关系，学校安抚好了苏婷的家属，他们决定不追究了。没有家属出面，都立不了案！我想给苏婷讨个公道，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散布这些消息，希望可以在学生中引起舆论，让校方重视，可没想到最后事情还是被压了下来！” 孟静雪掩面哭泣，“苏婷真的是很好的孩子，她很勇敢，她去金开郝家是为了找证据，我为什么没有拦着她，我为什么没有陪她一起去呜呜呜……是我没有救她，是我害了她呜呜呜……是我没用，什么都做不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孟静雪哭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到现在，沐阳才知道，折磨孟静雪的，不仅仅是被金开郝强奸的阴影，还有她的内疚，她把后来那些女生惨遭金开郝伤害的事，归了一部分责任在自己身上。 “孟老师！不是你的错！” 沐阳开口，语气不似刚才的温柔，而是多了几分力量，“你和其它女生都一样，你们是受害者，错的人是金开郝！这世上没有受害人哭着自责，而害人者躲着偷笑的道理！” 孟静雪身子一顿，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看着沐阳。 “孟老师，我们一起努力，找到证据，决不能让金开郝再侥幸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孟静雪被沐阳的状态感染，眼泪止住了，“嗯！不过小沐医生，我能求你件事吗？” “你说。” “另外三个受害人那边，可以让我先去联系吗？” 孟静雪语气里带了几分祈求，“她们都已经走出阴影了，对她们来说忘记那段经历，平静生活，比让金开郝受到惩罚更重要。如果她们不愿意出来作证，我希望你们警方可以理解，但你们放心，我这边一定全力配合，出庭作证什么的，我都可以！” 沐阳和张姐对视一眼，开口道，“好，我们尊重受害人的想法，但是孟老师也请你在电话里鼓励一下她们，毕竟越多人站出来作证，金开郝被判重刑的可能性就越高，警方一定会对受害人的信息保密的。” “嗯，我知道。” 沐阳又补充问了几个问题，孟静雪的状态比一开始坚强了不少。 “孟老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沐阳说着拿出几张物证照片，“这是之前夏婧收到的一个匿名快递，请问是你寄给她的吗？” 孟静雪接过照片看了看，摇头否认，“不是我，我都不知道这个地址。” 沐阳眉头一皱，小手不自觉地攥紧，如果照片不是孟静雪寄的，很可能是其他受害者寄的！ 这个金开郝到底害了多少人！ 第75章 拒绝搭讪，不谋而合 市第一人民医院。 林澈靠在走廊的墙上，低头翻着手里笔录，不时路过的小护士总是要多看他两眼，只可惜林队长全都视而不见，头都不带抬的。 干了这么多年刑侦，林澈敢肯定，这个金开郝肯定有问题！ 但检察院和法院那边看的是证据，而不是他林澈的直觉，所以现在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事，就是找证据。 夏婧那边林澈没有抱太大希望，小姑娘要是能有证据，也不用费这么大劲演这出戏，制造证据了。 不过夏婧没来得及说的东西一定是重要线索，至少可以给破案提供方向。 嘭！ 病房里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大壮暴躁地骂人，“姓金的！你就装聋作哑吧，我们已经在整理证据了，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不要，到时候可别找老子求情要宽大处理！” 大壮踢翻椅子走出来，嘴里骂着，“操！这老流氓！” 话音刚落，扭头看到林澈，紧接着开口，“林队？” 林队看了大壮一眼，淡淡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骂我呢。” 大壮又气又想笑，“林队，你这冷笑话真不咋样。” 大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拿了一根叼在嘴上，一双手在身上到处摸，“咦，我打火机呢，早上还在呢……” “林队，你的借我一下。” 林澈抬起右边胳膊，大壮直接伸手进他的皮衣口袋里摸走了打火机，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林队，我去抽一根缓缓。” 大壮刚走，两个小护士推推挡挡地走过来，边走还边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看林澈两眼。 两人越走越慢，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人拽了另一个人一把，两人才走到林澈面前。 “警官你好，你是他们领导吧？” 小护士细声细气地开口，表情还有点害羞。 十分钟前，这两人还在护士台的时候，林澈就注意到她们了，也大概猜到她们想干嘛，所以抬头第一句就是，“你们要说的，和案情有关吗？” 两个小护士一愣，同步地摇摇头。 “那不好意思，办案期间，不能聊私事，这是规定。” 林澈说完，就继续低头看手上的笔录，没去看两个小护士尴尬的表情，这勉强算是他的温柔了吧？ 两个小护士刚转身，林澈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号码没存，但林澈知道是沐阳打来的，之前在案件顾问审核资料上看过一遍，他已经记住了。 “你那边怎么样？” 清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刚结束，有几个点我先跟你口头汇报一下。” “嗯，你说。” 比起刚才公事公办的生硬语气，林澈现在的语气显然要柔和得多。 两个小护士刚走到护士站，其中一个人拉了另一个人一下，“这是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吧？” 另一个小护士撇了撇嘴，“肯定是了，那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和刚才不一样。” “果然，天下好男人都已经有主了。” 小护士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干活吧，生活不止有追不到的帅哥，还有眼前查不完的房，配不完的药。” 小护士一副泄气的样子，叹了口气，“人生啊，难啊！” 从接到沐阳的电话开始，林澈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两人的对话上面。 沐阳大概说了一下从孟静雪那边了解到的情况。 “……关于苏婷的流言就是这么开始的，但是夏婧收到的匿名快递，不是孟静雪寄出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局里吧。” “好……” 林澈听出沐阳的尾音并不干脆，猜到这小姑娘应该是还有话要说，“还有什么事吗？” 本来沐阳还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但林澈都这么问了，她也就不纠结了，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警官，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受害人不止一个，孟静雪虽然没告诉我们受害人的名字，但是她大概说了一下她了解到的受害过程，我觉得在审讯金开郝时，或许可以从这里打开突破口。” “嗯。” 林澈应了一声，沐阳的这个想法和他的不谋而合。 “还有就是王爱萍那边，我认为可以再审审。在第一次讯问中，她说苏婷上门找金开郝的原因只是为了改成绩。如果孟静雪的说法属实，苏婷去金开郝家是为了找证据，那王爱萍肯定知道什么，她很可能说谎了。” 林澈弯唇，心想就这小姑娘的思维和敏感度，不干刑警可真是有点可惜了。 “我知道了，我来安排。” 刚准备挂电话，沐阳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林澈耳朵里。 不像刚才那样清亮理性，而是软软糯糯的，语速也慢了些。 “林警官，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证据吗？金开郝会受到惩罚吗？” 林澈沉默了两秒，给了沐阳一个肯定的答案，“一定会！” “嗯！我相信你！” 沐阳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音色恢复了活泼明亮，林澈能想象到这小姑娘说这话时的表情，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挂了电话，林澈立马安排人对王爱萍进行二审。 大壮也抽烟回来了，两人一起走进病房。 周云脸色也很不好，不知道是因为病房的环境，导致很多审讯技巧不太管用，还是金开郝本身心理抗压能力太强，总之磨了这么久，硬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问出来。 “周云，去跟医生确认一下，看这货最快什么时候能出院，你提前安排人把拘留手续办好，到时候直接从医院就带回局里。” “是！” 周云看了金开郝一眼，大步跑出病房。 金开郝温和地笑了笑，“林警官，你们吓唬人这招，对我可不管用。别说我没犯罪，就算我犯罪了，在我没被定罪之前，也是有人权的吧？我生病了，需要养伤。” 大壮看到金开郝这表情，火气立马又窜了上来。 林澈拉了椅子坐下来，回金开郝一个笑容，学着他那儒雅的样子，开口道，“别担心，审讯拘留期间有队医，批捕审判后有狱医，医者仁心，不会见死不救的。” 金开郝看了林澈一眼，没接话，脸上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 大壮在旁边看着，差点没跳起来鼓掌，被这小子气了一早上，终于给他气回去了，不愧是林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爽！ 林澈翻着手里的笔录，“金开郝，确定要一直这么装傻充愣下去？” 金开郝笑着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林警官，我装什么了？本来就没做过的事，你想让我说什么？” 金开郝说着，扶了扶眼镜腿，垂眸藏住眼神里的想法，温和的笑容里透出一丝诡异，“不过……要是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女警官来问，或许我能想起点什么……” 第76章 方向对了，人要自杀 林澈手指一顿，盯着金开郝，表情依旧温和带笑，但眼神却森冷无比。 林澈把手里的笔录甩到病床上，丢了一支签字笔过去，“确认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金开郝笑着拿起笔录，一边看一边开口，语气中的得意之感仿佛他胜利了一样，“辛苦几位警官白跑一趟了。” “机会给过你了，可金教授好像并不珍惜。” 林澈笑着起身，走到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开郝，“我们也没时间在这陪你耗着，毕竟要去查的线索太多了，诗悦酒店，万旅书店，江南春酒店，江州大学互动图书馆，你的办公室，你家……” 林澈说的这些，都是孟静雪提供的侵害发生地点。 金开郝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林警官又在打什么哑谜？” “金教授明明都听懂了，又何必装傻呢？” 林澈轻笑，俯身靠近金开郝的耳边，低声开口，“苏婷想找的证据，我会找到的。” 说完，看金开郝的脸色突然一变，林澈就知道方向对了！ 林澈拍了拍金开郝的脸，“金教授别担心，江州第一监狱的狱医和我有点交情，等你进去养病，我会帮你打声招呼的。” 林澈直起身子，朝大壮使了个眼色，大壮心领神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 金开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慌起来，见两人走到病房门口，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林警官！” 林澈一勾唇角，转头看了一眼金开郝，什么都没说，打开门离开。 金开郝坐在病床上，欲言又止，扶眼镜腿的手微微颤抖。 大壮追上来，“林队，金开郝主动开口，应该是愿意交代了，我们怎么不接着审？” “我们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这老东西是不会说实话的，他现在无非就是想混淆视听，拖延时间罢了。” 大壮皱眉，“强奸案的证据本来就难找，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去哪里找证据？” 林澈的表情也有点凝重，“你跟周云说一声，先回局里商量一下吧。” “好。” 大壮跑去找周云，林澈去停车场，准备回局里。 人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 “怎么了夏杰？” “林队！夏婧人不见了！” 林澈眉头一皱，“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刚刚负责看守的民警给我打电话，说是护士让他去办几个手续，他回来病房就没人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另一个人呢？！”林澈的音量拔高几分。 “正好上厕所去了……” 林澈脸色一黑，“把他俩给我撤下来！” “知道了林队。” “我现在过来，你先去查监控，看她有没有离开医院。要是人离开医院了，立马联系徐洋，让她顺着沿路的监控查！” 林澈挂了电话，发动了车子，又想起什么，给大壮打了个电话。 “大壮，你和周云先别回去。” 大壮一头雾水，“啊？怎么了？” “夏婧从医院跑了，我怀疑她可能会来找金开郝，总之你们在病房外守好，如果夏婧真的来了，一定阻止她不要再冲动伤人了，但注意不要刺激到她的情绪。” 听到这消息，大壮那边也重视起来，“知道了林队。” 林澈赶到的时候，夏杰那边的监控已经查完了，确认夏婧已经离开了医院。 “林队，夏婧从医院离开后，主路的监控只拍到她拐进了芳兰街，那条街两边都是老小区，监控覆盖不全，而且岔路很多，喜羊羊那边排查量很大，短时间内没办法找到夏婧。” 林澈背靠在窗前，抱着手，看着空空的病床，开口道，“找一下辖区派出所，让他们和芳兰街的居委会联系一下，安排居委会在居民群里发个通告，看有没有人见过夏婧。然后带几组人，去芳兰街看看，问问沿路的商店和摆摊的小商贩。” 林澈刚说完，那两个负责看人的小警察急忙开口，“林队长，让我们一起去吧！” 林澈瞥了他们一眼，“不需要。” “林队长，这事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也是一时大意，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又不是嫌疑人，应该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所以放松了警惕，你就给我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夏杰在旁边一直摆手，示意这小警察别说了，可这小警察只忙着解释，根本没注意到夏杰打的手势。 小警察说完，夏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两货得挨训了。 林澈最讨厌犯了错误不好好反思，一个劲找借口的行为。 “将功补过？” 林澈往前走了两步，在开口的小警察面前站定，问道，“来，你来说说，怎么补？如果人家小姑娘一时冲动去把嫌疑人一刀捅了，是你去帮她坐牢吗？或者人失魂落魄走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给人家负责一辈子吗！” “应该不会做过激的事？你凭什么判断的？你了解案情吗？你知道人为什么进医院了吗？你猜得到她在想什么吗？” “服从命令听指挥，记住了！你们是在完成任务，不是在给亲戚朋友帮忙！” 平时在组里大家配合都很默契，夏杰已经很久没见林澈发这么大的火了。 “还有，开口前给我想清楚了，你到底是为了找人，还是为了将功补过？你们现在的心理情绪，确定在执行任务时能保持冷静，能抓住关键信息，准确分析吗？如果不能，你们去就是添乱！” “在我这里，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林澈戳了戳小警察胸前的警号，“你既然要穿这身衣服就要做到服从命令！脑子里的弦必须时刻绷紧，别忘记自己肩膀上扛的责任！有些过错一旦犯了，你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林澈板着脸，眼神锐利，语气严肃。 手机震起来，林澈走到窗边接电话。 夏杰和两个小警察都松了一口气，以为是人找到了。 两个小警察被林澈训得眼睛都红了，夏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谁都会犯错，话记在心里，回去好好反思，以后注意。” 夏杰话还没说完，林澈就转身过来，眉头紧拧，“马上回局里，夏婧可能要自杀！” 这话一出来，两个小警察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就连夏杰也吓了一跳！ 第77章 两手准备，死者为大 1209办公室。 “去年年底，学校对校园论坛进行了一次升级，用户发布图片或者是超过300个字符的文字，需要经过管理员审核。” 沐阳说着把手机递给林澈，“我手机号绑定了管理员账号，这是半小时前，系统发送给我的审核通知。” 沐阳简要说了一下来龙去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篇还未审核的帖子上。 “我看到内容就觉得有问题，然后在后台查看了一下用户信息，发现注册用户的学号果然是夏婧的，我就赶紧给大家打电话了。” 帖子的标题叫【中文系金开郝教授强奸女学生】，洋洋洒洒快两千字，详细写了金开郝如何利用校对小组，强奸女学生的整个过程。 内容基本就是夏婧第一次报警时的说法。 徐洋第一时间定位了用户ip地址，在芳兰街的一个小网吧，但是警方的人去到的时候，夏婧已经离开了。 “对了林队，我查了夏婧所有的社交账号，发现这篇帖子她还在微博、qq空间，豆瓣上都发布了，为了不造成舆论危机，我已经联系各网站运营商，暂时封了夏婧的账号。” 林澈点头，“你和交警指挥中心联系一下，请他们帮忙一起看道路监控，一定要尽快找到夏婧！” 林澈说完，看向沐阳，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沐阳板着小脸，神情严肃，“夏婧登陆各个社交平台的时间都很短，可以推测这篇帖子是她早就写好的，在网吧只是复制粘贴发送。从内容上看，这应该就是她写好的原始剧本。” 林澈抱着手，看着屏幕，点头肯定了沐阳的说法。 “而且我认为，夏婧一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她的计划被警方识破，金开郝没被抓起来，她就打算在社交平台发布这篇帖子，想通过舆论来给校方和警方施加压力，调查金开郝强奸女学生的事。” 沐阳接着分析，“这篇帖子的标题起得很吸睛，再加上之前师范大学硕士生不堪导师压榨跳楼自杀的事，现在网络上对这类事件都高度敏感，要不是徐洋发现得及时，现在这事在网上的讨论度肯定已经很高了。” “沐阳阳说的没错。” 徐洋说着放出了一张舆论影响模拟图，“这是我请舆情办那边的同事帮忙评估的，如果夏婧的帖子没被及时屏蔽，现在相关词条估计已经挂在热搜上了。” 李礼摸着下巴，啧啧了两声，“不得不说，夏婧不愧是能考华清大学的人，这一系列的计划，真是设计得天衣无缝！先是设计了强奸案，要不是警方查得细致，就夏婧制造的那些证据，说不定真能把金开郝送进去。更厉害的是，她还留了舆论这一手，就她写的这些，对不明真相的网友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实锤证据了，完全可以引起众怒，足够让金开郝社死了。”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 老杜皱着眉开口，抱着搪瓷杯，看向沐阳，“小沐，你是怎么通过这篇帖子，就推断出夏婧要自杀的？” “因为她到现在都没去找金开郝，也没出现在我们面前。” 沐阳神情严肃，“夏婧知道金开郝一定会出来辩解，警方也不会任由谣言发酵，一旦警方公布了调查结果，舆论势必反转，如果要想让金开郝永远被舆论谴责，最好的办法，就是……” 沐阳咽了一下口水，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有点哑，“……就是死者为大。” 死者为大！ 这四个字一出来，办公室里的人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没错，一旦夏婧自杀，在公众眼中，她就是绝对的受害者，舆论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金开郝再没有狡辩的余地！ 出于对沐阳专业判断的认可，林澈在接到她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了人手去找夏婧，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找到活着的夏婧。 林澈脸色严肃，但是并没有慌乱。 金开郝住的医院、金开郝家、学校，金才公寓，甚至连苏城那边都派人去找了，可是夏婧就像失踪了一样。 徐洋忙着和各监控中心联系，李礼负责实时同步各小组的情况。 夏杰有点懊恼地开口，“要是今天审讯的时候夏婧没晕过去就好了，如果知道她设计强奸案的原因，现在也能有点线索。” 沐阳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一边开口，“通过分析夏婧之前的行为，我认为她做这些很可能是为了给一个人复仇。” 林澈瞳孔一缩，立马就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电话，沉声道，“协调最近的警力，到诗悦酒店、万旅书店，江南春酒店去找。” 林澈挂了电话，和沐阳点头示意，两人的想法彼此都已经明白了。 其他人也有点反应过来了，李礼问道，“沐阳阳，你是说夏婧做这么多，是为了给其中一个受害者报仇？” 沐阳点头，手上动作一点没停，“之前我们就分析过，夏婧并不认识金开郝，从理科转到文科开始，到考入江州大学，接近金开郝，都是她既定的计划。从她的计划来看，她强烈希望金开郝以强奸犯的罪名被抓，这种行为具有仪式感，符合复仇心理。” 徐洋小脸皱在一起，“可我已经查过了，夏婧入学前的社交圈和金开郝没有任何联系啊。”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我们遗漏了。” 沐阳语气肯定，看向徐洋，“喜羊羊，等忙完这事，我们尝试建一个数据库，写一个专门用于社交圈重叠匹配的算法，现在只能用笨办法了。” 沐阳说着用自己的学号登入校园内网，聚精会神地鼓弄出几张表，“这是夏婧高二，也就是2017年以前江州大学的新生名单，因为信息有限，我只能把范围缩小到和夏婧生源地一致，并且都选过金开郝的课，符合筛选条件的女生还有293位，只能靠大家一一排除了。” 这个工作量明显超出现有人手的承受范围了。 “我去和找王局协调，借几个人过来。” 林澈说着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住脚步，转身过来朝沐阳开口，“沐阳，夏婧发布在江州大学校园论坛的帖子，你帮她审核通过吧。” 沐阳微愣，立马就反应过来，“好，但这样舆论方面可能就不太好控制了，而且工作量会更大，人手方面……” “我搞定。” 林澈给了沐阳一个放心的眼神，大步朝局长办公室走去。 第78章 跳江女生，跨江大桥 确定林澈已经进了电梯，李礼才凑到沐阳跟前，“沐阳阳，你跟老大又打什么哑谜呢？不是要控制舆论吗，怎么又让你审核通过夏婧的帖子？” 沐阳弯了弯唇，解释道，“这叫利用舆论，为我们提供线索。” 李礼皱眉，“你讲明白点，我脑子今天实在转不动了。” “笨死算了！” 徐洋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李礼，“你想想，这帖子一发出去，肯定会引起全校学生的讨论，学校的各种佚闻在学生之间传播速度最快，各种小道消息也很多，我们盯着回帖，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哦——！” 李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盯回帖的任务交给我了！” “微博和其它社交平台也需要看看，不排除学生把帖子搬运到其它地方的可能。”沐阳开口。 老杜和夏杰对视一眼，主动请缨，“剩下的我俩盯着。” 沐阳摇头，“这个工作交给外援吧。从网络上获取的消息水分很大，甚至有些是为了博眼球和蹭热度临时杜撰的，杜警官和夏警官你们了解案情，就辛苦你俩把他们发现的线索进行一下排除和筛选，缩小目标，提高效率。” 老杜和夏杰答应下来，大家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沐阳阳，那我这边还是继续查监控？” 沐阳点头，提高了音量，“如果大家查到夏婧可能会去的地方，把位置报给徐洋，她会实时查看监控。如果查到了和夏婧有交集的受害人信息，就给我，我负责匹配。” 现在林澈不在，不经意间，大家把沐阳当成了主心骨，配合默契。 办公室里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林澈大步跑进来，拿了车钥匙，“南城派出所那边有线索，护林员说看到一个小姑娘日落前独自进了佘山，身形特征和夏婧很像，我和痕检的两个同事过去确认一下。人手的问题王局在协调了，一会儿会有其他组的人过来帮忙，老杜你安排一下。” 老杜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盯着不停刷新的微博话题页面，“林队，让小沐安排吧，我们都配合她。” 林澈看向沐阳，“可以吗？” 对于沐阳来说，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她担心自己太年轻，又没经验，大家不服她来分配任务，这种时候内部的配合和团结很重要。 沐阳抿着小嘴看向大家—— 李礼和徐洋不用说，已经是沐阳的脑残粉了，自然愿意听她的。 徐洋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也没什么意见。 老杜是组里资历最老的，但却丝毫不拿这说事，看出了沐阳的犹豫，他主动开口，“我们的宗旨就是以破案为最高目标，谁有能力谁挑大梁，小沐你别有压力，杜叔给你撑着场子呢，其他组谁敢不听你的，我骂他们！” “谢谢杜叔！” 沐阳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林警官，这里我会负责好的。” “好，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澈说完就大步跑着离开了，天已经黑了，如果夏婧真的进了山，等找到了，说不定人已经没了！ 陆续来了七八个人，沐阳一一给大家安排了任务，老杜刚开始还担心她可能会应付不过来，可见她安排合理，从容不迫，便放心地只盯着自己负责的部分了。 沐阳的阅读速度很快，同样一分钟时间，她能看别人的三倍内容，所以她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是最重的。 沐阳的瞳孔突然一缩，手上滚动几下鼠标，回到刚才一闪而过的页面。 是一个2013年的帖子，学校官方发布的一个表彰悼帖。 那年暑假一个大三男生因为救一个贪玩掉进河里的小孩，不幸溺水身亡，政府表彰了他见义勇为的行为，学校这里也跟着进行了一系列的表彰。 主帖下面的回帖大都是惋惜，抓住沐阳眼球的一条是这么写的—— 【看到这位同学见义勇为的行为，越发觉得跳江自杀的那位真是学校之耻！】 有人在下面问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回帖：【放暑假前，这位穿着一身比基尼，在跨江大桥上站了一下午，警察消防去了好几拨人，才把人救下来，有个警察为了救她还受伤了。要我说这种行为就是给社会添乱，也就是学校把这事压下来了，否则我估计这位肯定是没脸再回来上课了。】 沐阳在学校论坛和官网上搜了一下相关字段，发现除了这个帖子里提到了一句，就没有其它信息了。 沐阳又根据时间点，查了当时的社会新闻，才发现这件事当时讨论度不小！ 一是因为伤了一个救人的警察；二是跳江自杀的女生只穿了内裤和胸衣，获救时胸衣还扯坏了，被围观群众拍了不少照片；三是自杀地点选在跨江大桥上，为了救人封了两条车道，晚高峰时导致了大堵车。 媒体报道的时候隐去了跳江女生的名字，照片也打了马，沐阳只能根据时间和事件去网上搜索，在一堆复杂混淆的信息中，一个名字的出现让沐阳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跳江的女生，叫夏姝！ 虽然夏婧的资料显示她是独生子女，但沐阳的直觉告诉她，两人之间一定有关系！ “徐洋，帮我查一个人！” 沐阳开口，“夏姝，江州大学2011届文学系02班学生！” 徐洋那边很快就有了结果。 “沐阳阳……” 徐洋站起来，看了沐阳一眼，咽了咽口水，才开口，“查到了，夏婧和夏姝是一个地方的人，而且两人从小到大上的学校是同一个，还有……两人虽然身份证住址不同，但是快递地址一直都是同一个……” “这个夏姝和金开郝有关系吗？！”沐阳有点着急。 徐洋点点头，“夏姝选过金开郝的课，而且曾经到派出所报过案，说，说……” 李礼在旁边急得不行，“火烧眉毛了，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徐洋深吸一口气，“夏姝曾报案，说被人强奸！” 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震惊中沉默着。 沐阳皱眉看着电脑上的新闻，低声自语，“跳江自杀，跨江大桥……” 沐阳瞳孔一震，大声开口，“快！去跨江大桥！夏婧可能在跨江大桥！” 第79章 紧急寻人，打算跳江 坐在副驾驶上的沐阳给林澈打了电话，说了关于夏姝的事。 “……所以我推测，夏婧很可能会去跨江大桥。” 沐阳眼神着急地看着窗外，跨江大桥上的霓虹灯带变化着颜色，像一条架在江面上的彩虹，黑暗中，不知道彩虹的彼端，连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们还有两公里就能赶到大桥那儿了，徐洋联系了消防和武警，他们也在往大桥的方向赶了，佘山那边怎么样，是夏婧吗？” “脚印比对结果刚出来，进山的是一个探险直播博主，不是夏婧。” 林澈握着手机，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跑，一边开口，“如果确认夏婧在桥上立马通知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马上过来！” “知道了。” 沐阳挂了电话，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红色尾灯，急得坐立不安，不停地往窗外张望。 正在开车的夏杰伸手滑动了一下导航地图，不到两公里的距离，红得发紫。 跨江大桥连着江州两个区，平时的晚高峰就够堵了，今天商圈年货节活动第一天，更是直接堵死，车子半天都挪不动一米，就算看到警灯闪烁，前面的车也实在让不开。 交警已经在路口疏导了，可几乎没什么效果。 机械甜美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您正在通过拥堵路段，预计通行时间38分钟。」 沐阳按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这样堵下去不是办法，我先过去，至少确认夏婧是不是在桥上。” “我和你一起。” 坐在后面的李礼也下了车，两人一路狂奔，跑到桥下的时候，李礼觉得自己胸口都快要炸了。 沐阳喘着粗气，叉着腰看着面前的跨江大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嗓子里翻涌着铁锈的味道。 跨江大桥有上下两层，全长将近两公里，上层桥面是双向四车道，下层是双线铁轨，两侧都有人行道。 沐阳抬手指着大桥，“我去上面，你去下面，找到夏婧先确认她的情况，第一时间跟救援同步位置，一定不要刺激她。” “明白！” 李礼点头，本来还想再缓口气，可见沐阳已经跑了出去，他也不好意思耽误，赶紧往桥上跑。 桥上风很大，呼啦啦地刮在脸上，刺疼刺疼的，沐阳跑在左边的人行道上，视线越过车流也留意着右边人行道的情况。 今晚江州的气温零下两度，在桥上散步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沐阳只穿着一件卫衣，却跑得满头大汗，她腿都有点麻木了，但是却不敢停下来。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见是李礼打来的，沐阳赶紧接起来。 “找到了？” “对！在右侧人行道，第三个桥墩往右大概十多米的位置！我已经同步给喜羊羊了。” 沐阳在接到李礼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往回跑，找最近的地方去下层。 “夏婧现在状态怎么样？”沐阳喘着粗气问。 “目前看还好，她就是在站在那看风景。” “好，你先不要过去，不要惊动她，我马上下来。” 沐阳挂了电话，又跑快了些，两条腿重到像灌了铅，摆臂也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了。 下层桥面。 比起上层车辆川流不息的热闹，下层两条冰凉的铁轨，显得寂寞寥落。 李礼拿着手机在手上拍打，在原地焦急不安地踱步，一会看看夏婧，一会又回头看看沐阳有没有来。 李礼把头转回头，朝夏婧看去，发现夏婧也在看着他！ “妈呀！” 李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立马往前跑。 “你站住！” 夏婧高喊一声，手拉着栏杆，往人行道外面爬，吓得李礼赶紧停住脚步，抬起手，“我不过来，你别冲动！” 可能是吹了太久冷风，夏婧动作有点僵硬，看得李礼后背一阵一阵冒冷汗。 “夏婧，你千万别冲动好吗！你掉下去会没命的！” 夏婧冷笑一声，整个人已经站在了人行道外，两只手反手拉住栏杆，只要她一松手，身子往前那么一倾，人就会掉进冰冷的江里。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人要是掉下去，估计连尸体都找不到。 李礼小心地抬起脚，想往前挪动，可他才一动，夏婧就注意到了。 “李警官，别再往前了。” 李礼赶紧把腿收回去，“好好好，我不动，你手千万拉住了，别松开好吗！” 夏婧扭头看过来，视线越过李礼的肩膀，落在他身后。 李礼回头看到沐阳，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把拉住沐阳，着急全写在了脸上，“人太少了，我实在藏不住，现在怎么办！” 因为奔跑，沐阳的胸口剧烈起伏，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拍了拍李礼的胳膊，示意他先稳住。 缓了快一分钟，沐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一个老妪。 沐阳拽了李礼一把，让他靠近几分，小声开口，“你去确认一下，消防和武警什么时候能赶到，把这里的情况和他们沟通一下，尽快拿出救人方案，夏婧这边我来稳住。” 李礼点头，“那交给你了。” 说着，李礼担心地看了夏婧一眼，拍了拍沐阳的肩膀，拿着手机跑远了几步。 沐阳叉着腰，往前走了几步，夏婧刚准备开口阻止，沐阳就停了下来，换了一个方向，走到了栏杆边上，没去看夏婧，只是远望江面。 呜——呜—— 轮渡悠长的鸣笛声，在夜色下有几分悲怆，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像飘在空中一样。 两人就这么看着江面夜色，看着城市夜景，沉默了快十分钟，沐阳才开口—— “读高中的时候，我每天上学放学坐的那路公交车都会往桥上过，但好像我从来没这样认真看过桥上的风景，真好看啊。” 沐阳说着，扭头迎上夏婧不解的视线，问道，“你说，当年夏姝站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听到夏姝这个名字，夏婧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瞬间放大，拉着栏杆的手无声收紧。 沐阳表面上一脸淡然，但心脏却紧张得怦砰直跳，时刻观察着夏婧的状态，确保自己的话没有强烈刺激到她的情绪。 见夏婧没有过激的行为，沐阳才敢接着往下说。 “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她对不对？”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今晚跳下去了，不但你之前做的所有一切都付诸东流，你也再没有机会给夏姝讨回公道了！” 第80章 痛苦控诉，陈年旧报 夏婧看着沐阳，眼中逐渐酝酿起怒意。 “这都是怪你！” 夏婧厉吼出声，“从在警局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的计划失败了！江州大学心理学系的天才沐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吧？如果你不去横插一脚，金开郝一定会被抓起来的！” 沐阳想起之前在警局夏婧拉住自己，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你在学校有多出名你不知道吗？” 夏婧冷哼着笑出声，“说起来可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我为了让金开郝放松警惕，配合我的计划，为了应对警察的审讯，我学了不少心理学知识，其中看得最多的，是你的论文。可能你不记得了，我还去听过你的讲座呢。” 沐阳一边开口分散夏婧的注意力，一边小心地往她的方向挪了两步，“你不是也说了吗，什么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你先进来，把夏姝的事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一定能让金开郝受到惩罚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 夏婧冲沐阳大吼，“如果你真的愿意帮我，你就不会在警察跟前揭穿我的计划了！” 怕刺激到夏婧，沐阳没告诉她，就算没有自己的分析，林澈也已经推测出了案件真相。 夏婧情绪激动，沐阳和她对话的时候，不论是眼神、表情还是语气，都保持着冷静，“夏婧，金开郝犯罪了，就算你的计划失败了，他也逃脱不了制裁，警方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他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怕夏婧不相信，沐阳在保密范围内向她透露了一些案件进展。 救援人员刚到一会，林澈也赶到了。 “怎么样了？” 李礼眉头紧皱，“夏婧整个人已经站到栏杆外了，就算她不主动松手，也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沐阳阳在和她聊，目前来看，情况还比较稳定。” 林澈点头，拿过李礼手里的对讲机，一手叉着腰，看着沐阳的方向，沉声道，“刑警队林澈，你们那边有方案了吗？” 对讲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混着呼呼的风声，“林队长，我是消防临江中队赵斌！” 穿着橘红色的制服的赵斌站在第一层桥面上，旁边几个消防员正在往栏杆上拴安全绳，“我们评估了现场情况，目前桥面上没有合适的救援方案。船舶公司那边也联系过了，但是因为桥面距离江面的高度太高，再加上江面风大，人掉下来的落点计算误差会很大！虽然已经安排了救援艇和潜水员在江面待命，但我们还是建议，最好是能稳住小姑娘的情绪，把人劝人下来。” “知道了，辛苦你们。” 林澈说完把对讲机递给李礼，“你配合好救援组，我上去看看。” “知道了林队。” 林澈大步往桥上跑，风鼓起他的皮衣，除了夏婧，她还担心沐阳。 沐阳开朗乐观，对谁都抱有善意，如果夏婧真的在她眼前跳下了大桥，小姑娘说不定会自责一辈子！ 沐阳还不知道林澈已经到了。 沐阳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她很害怕夏婧会跳下去，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乱，一直保持着镇静，在安抚夏婧的同时，抓住时机又往前靠近了好几步。 “受害人不止夏姝一个，只要大家勇敢起来，一定能找到证据的！” 夏婧苦笑，“你以为我为什么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其他受害人？” 笑着笑着，夏婧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我找过她们，我求她们站出来作证，求她们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可是她们害怕，她们不愿意，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揭露金开郝做的那些禽兽事情！没有一个人！” 夏婧满脸泪痕，眼神里全是绝望，“我能理解她们的选择，所以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牺牲自己，我不在乎什么清白，我也不怕别人指指点点，我只要金开郝受到制裁！可是我失败了！我失败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讨一个公道这么难！为什么大家不去谴责金开郝这个禽兽，却要对受害人恶语相向！我姐姐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天真地相信了一个禽兽，就活该被强奸吗！难道就因为她没有保留所谓的证据，金开郝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这是强奸啊！哪个女生会有经验，会知道在被强奸后应该怎么做！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愿意相信她！不愿意仔细再查一查！只知道要证据！”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一辈子都被金开郝毁了！” “是我劝她去报警的，我以为这能保护她，能还她一个公道，可没想到等着她的不是禽兽被绳之以法，而是把被将强奸的经历一遍遍翻出来跟所有人描述！是我害了她！” “我真的不理解，是不是对于被强奸的女生来说，最好的选择不是勇敢面对，勇敢抗争，让那个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而是忍气吞声，用一辈子来治愈这个阴影吗？！”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每当看着金开郝站在讲台上，面带笑容地讲先秦文化，讲古人美德，我脑海里全是我姐姐一次次自杀的场景，我真的恨不得冲上讲台去杀了他！” “你告诉我，这个社会公理何在！正义何在！” 看着夏婧声嘶力竭地控诉，沐阳的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心中积压许久的痛苦终于能说出来，夏婧放声痛哭，声音大得连站在桥头的人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哭进每个人心里。 林澈心头一紧，加快了步伐。 夏婧吸了吸鼻子，目光空洞地看向远处，“可能对其他人来说，我姐姐怎么样并不重要吧，全世界这么多被强奸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人能体会她的痛苦……” 沐阳看着夏婧，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开口—— “我能。” 夏婧冷笑一声，转过头来，“怎么，是不是天才共情的能力也比普通人强一点？” 沐阳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机，点进相册，输入密码打开了一张上锁的照片，往前走了一步，把手机举到夏婧面前。 照片拍的，是一份已经发黄的报纸。 夏婧看着报纸上的内容，表情一滞，重复看了三遍，抬头看着沐阳，眼神满是震惊，“这，这是你？” 沐阳点头，收起手机，一只手紧紧拉住夏婧的手腕，另一只手擦了擦夏婧脸上的眼泪，柔声道，“别放弃追求正义，更别放弃生命，你要死了最开心的人就是金开郝，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正义到来的那天，对不对？” 夏婧愣愣地点点头，看着沐阳，脑子里全是那份报纸的内容。 第81章 江风刺骨，哭声恸人 林澈快跑到跟前的时候，见沐阳正拉着夏婧的手，还以为情况稳不住了，立马冲过去帮忙，一把扯住夏婧的胳膊，往回拉人。 夏婧有点尴尬地开口，“林警官，你挡到我了……” 林澈一愣，回神过来，才发现夏婧不是要往下跳，而是准备爬回来了，自己正好堵在了她落脚的地方。 “哦，哦。” 林澈赶紧把地方让开，但是手没敢松。 沐阳两手紧紧拉着夏婧的手腕，温柔开口，“慢一点，踩稳了。” 夏婧安全回到栏杆内，林澈和沐阳都松了一口气。 “林警官，沐阳姐，对不起……” 林澈不太会说安慰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沐阳轻轻拍了拍夏婧的后背，“没事就好。” 林澈给李礼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帮忙，自己去处理后续的事情，协调各方还是由他出面会更好。 林澈刚准备走，看到沐阳身上只穿了一件卫衣，没有犹豫，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了过去，还不等沐阳拒绝，他先开口—— “穿上。” 沐阳看了一眼衣服同样单薄的夏婧，把皮衣给她披上。 林澈眉头微皱，把套头的毛衣脱下来，二话不说直接给沐阳套上，毛衣的长度正好遮过屁股，沐阳像是穿了一条宽松的毛线裙。 看着那个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奔跑在夜色里的高大背影，沐阳嘴角微微勾起。 毛衣上还有他的体温，有洗衣液淡淡的松柏味道，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沐阳姐，这件事我会保密的。”夏婧看着沐阳认真地开口。 “谢谢。” 沐阳弯唇，看了一眼一片混沌的江面，眼中有几分留恋，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走到桥头，消防和武警的救援队都已经撤走了，只剩下林澈他们组的人，还有夏婧的父母。 “爸，妈……” 夏婧低头，红着眼睛小声开口，“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中年妇女冲上来，抱住夏婧大哭，“婧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要是跳下去了，你让爸妈后半辈子怎么办啊！” 夏婧眼泪也掉下来，什么都没解释。 夏婧的父亲站在原地，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眼睛通红，拳头紧握，咬肌一下一下地往外鼓。 夏婧擦了擦眼泪，看向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爸……我，我……” 夏婧还没说完，男人猛地抬起手，那蓄满力的巴掌眼看就要落下去！ 夏婧一缩脖子，闭上眼睛，老杜和夏杰吓了一跳，大步冲上去想拦，可显然来不及了。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大家都以为他要打的人是夏婧，可没想到耳光最后落在他自己的脸上！ 啪！啪！啪！ 就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又连着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一点劲都没收，血丝从嘴角渗出来。 “爸！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夏婧哭着冲上去拉住男人的手，“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 男人看着夏婧，颤抖着嘴唇，“你为什么不听爸爸的话，为什么……” 说着，男人腿一软坐到地上，两手握成拳，猛地砸向自己的头，一边砸一边喊，“是我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我就是个废物！是个废物！废物！废物！” 夏婧和中年女人扑过去，跪在旁边。 夏婧抱住中年男人的头，大哭，“爸，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年过半百的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灰的单薄夹克，坐在地上，哭得鼻涕口水混在一起，耳光打出来的血丝连着口水往下掉，嘴里不停地骂自己，手上不停地打自己，什么形象，自尊，此刻他都抛诸脑后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已经不是伤心这么简单了，那种痛苦，就连不明事情真相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江风刺骨，哭声恸人。 大家默默走远了些，给这悲伤的一家人留了点体面。 男人擤了一把鼻涕，一手撑着地，一手拽着娘俩起来，“走，我们回去，我明天就去帮你姐办转院，你退学，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中年女人擦了擦眼泪，在旁边疯狂点头，“对对对，我们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婧婧，你在手机上订票，明天，明天我们就走！” 夏婧站在原地，擦干了眼泪，握着拳头，“爸，妈，我还不能走……”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情绪一下又爆炸了！ 女人直接跪下来，抱住夏婧，“婧婧，妈妈救你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你姐已经那样了，我们家真的折腾不起了！” “妈！你先起来！” 夏婧哭着去拉扯跪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头发凌乱，不肯起来。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同意你姐去报警，妈不能再由着你这样了，公道什么的我们都不要了，我和你爸只想你和你姐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这就够了！” 夏婧崩溃大哭，大喊，“姐姐那样是叫活着吗！她活着就是为了自杀！如果那个禽兽不受到惩罚，姐姐她活不下去的！她活不下去的！” 女人被吼得住了嘴，只是哭，跪在地上，捂着心口流泪。 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你姐那样已经没办法了，我不能让你重蹈她的覆辙！” 中年男人肿着半边脸，一把揪住夏婧的胳膊，扯着她往前走，“你要还认我这个爸，就跟我回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提这件事！” 沐阳着急地看向林澈，林澈眉头紧皱，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 那一家人的痛苦，旁人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夏婧和她父母都有各自的立场，劝谁都不好劝。 沐阳跺了一下脚冲上去，两只冰凉的小手拉住夏婧父亲的胳膊，“叔叔阿姨，有什么我们回去再慢慢商量，好吗？” 夏婧看到沐阳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没被拉住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沐阳的衣服，“沐阳姐，你帮我劝劝他们，求你了！” 夏婧话音刚落，还不等沐阳开口，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甩开沐阳的手，一把推过去，“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82章 许下承诺，不会放弃 沐阳毕竟是个小姑娘，毫无防备地被人推了这么一把，倒退两步没站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站在远处的人见状全都跑了过来，林澈第一个冲到跟前，把沐阳扶了起来。 “没事吧？” 林澈才开口，就看到沐阳的手掌在流血，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撑在地上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沐阳阳，你的手！” 李礼说着，伸手过来想拉起沐阳的手看看伤势，沐阳另一只手推开他。 “我没事。” 沐阳说完，重新走过去了，挡在夏婧面前。 中年男人也是在激动中无心推了一把，见沐阳受伤了，沧桑的脸上，除了痛苦，又多了几分歉疚。 “小姑娘，对不起，但是我家的事，你就别管了。” 沐阳并没有和中年男人计较，开口道，“叔叔，你们遭遇的事，夏婧都跟我说了，我能理解你们想息事宁人，想这件事赶紧过去的想法，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就这么算了，夏姝曾经的抗争，夏婧现在的牺牲，都要白白浪费了！” 女人在旁边哭得快要脱力了，带着哭腔开口，“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一开始我们也是这样做的，本以为可以给姝姝讨个公道，可没想到最后不但没讨到公道，还把姝姝逼成了那样，小姑娘，我们不敢赌了，真的不敢了……你帮着劝劝婧婧，让她跟我们回去吧……” “我的女儿经历了这种事，最痛的是我这个当爹的！” 中年男人说着，用粗糙的手掌擦了一把脸，“小姑娘，你还小，不知道当父母的心情，我们已经决定不追究了，你就别劝了……” “那其他父母呢？” 沐阳并没有退缩，迎上那双悲伤又沧桑的眼睛，“你们知道，在夏姝之后，还有好几个女生，也经历了同样的噩梦吗？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女生受伤，她们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她们也才刚开始美好的人生。” 沐阳拉住中年女人的手，坚定地开口，“阿姨，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在夏姝之前，有女生勇敢地站出来，揭露了那个人的禽兽行径，让他受到了惩罚，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现在的夏姝应该已经毕业结婚了，你们说不定已经当了外公外婆了。” 两人愣住，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他们都是淳朴善良的普通人，自己家经历的痛苦，肯定不想别人再经历了，因为真的太痛太痛了。 “爸，妈，姐姐出事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长大了，我真的想为了她再试试。” 夏婧拉住中年女人的另一只手，乞求道，“你们也不想看姐姐这辈子都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吧？我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了，不管结果怎样，就当是为了姐姐，我们再努力一次，好不好？相信警察一定会找到证据，把那个畜生绳之以法的！” 林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沐阳身边，沉声开口，“我是江州市刑警大队的林澈，就像我跟夏婧保证过的一样，我可以跟二位保证，这个案子一天没有结果，我们组一天不会放弃。” 李礼和夏杰也走过来，站在林澈身后。 “没错叔叔阿姨，我们一定会查到底的！” “我们一定会把金开郝送进大牢的！” 老杜红着眼睛过来，给中年男人递了根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闺女也在读大学，闺女受了委屈，当爹的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你说是不是？” 面前站着的一群人，身上没有穿警服，但是他们坚定又充满正气的目光，打动了夫妻俩，两人终于不再反对。 今晚闹了这么一场，大家都累了，林澈安排人准备送他们一家子回酒店，夏婧打开车门，却没上车，转头看着沐阳—— “你能陪我去看看姐姐吗？” 沐阳没有犹豫，“好。” 夏婧感激地看了沐阳一眼，和车里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关上了车门。 夏婧掏出手机，“等我叫个车，很快的。” “好，不着急。”沐阳耐心回答。 林澈走过来问道，“太晚了，要去哪儿，我送你们。” 沐阳看向夏婧，征求她的同意。 夏婧愣了一下，取消了已经叫到的车，“谢谢林警官，我要去市第三精神病医院。” “好，你们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十多分钟后，jeep车停在路边，沐阳和夏婧坐上后排，林澈从副驾驶拿了一个应急小药箱递到后面，“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我来我来！” 夏婧接过药箱，给沐阳上药，jeep车驶上大桥，朝郊区开去。 沐阳手上的伤不算严重，只是破了道口子，但夏婧还是觉得很抱歉，一边消毒一边道歉，“沐阳姐，对不起，我爸他不是故意的。” 沐阳温柔地安慰她，“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夏婧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其实刚开始他们和我一样，都支持姐姐报警，我妈还请了长假来江州陪我姐跑派出所，找律师，但最后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没能给金开郝判刑，只是拘留了15天。公道没讨回来，我姐精神又出了问题，自杀了很多次，他们看着心疼，就开始觉得当初不应该支持我姐报警，想着如果不报警不折腾那么久，早点给我姐办了退学，离开江州，说不定我姐就不会疯了，所以他们才这么反对我做这件事。” 沐阳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以理解的。” “沐阳姐，我能抱抱你吗？” 夏婧开口，眼神祈求地看着沐阳。 沐阳轻轻一愣，笑着伸出手。 林澈抬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很确定，在夏婧靠上去的一瞬间，沐阳脸上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只是很快就被她藏起来了。 “我姐没来江州之前，我俩晚上的时候总是这样抱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沐阳拍了拍夏婧的肩膀，柔声开口，“累坏了吧，好好睡一觉，一会就到了。” 夏婧点点头，紧紧搂着沐阳的腰，闭上了眼睛。 “你也睡一会吧。”林澈开口。 沐阳挤出一个勉强地笑容，“没事，我不困。” 林澈没再说什么，但他时不时看向后视镜，沐阳那张越来越惨白的小脸，让他忍不住担心。 第83章 特殊探视，儿时回忆 快到的时候，沐阳叫醒了夏婧。 夏婧坐起来，揉着眼睛看向窗外，确认了一下位置，指了一条岔路。 “林警官，往这走。” 林澈确认了一眼导航，“你确定？” 夏婧点点头，林澈没再多问，打了一把方向盘，拐进岔路，朝医院的反方向走。 导航一直提示掉头，林澈干脆直接关了导航，在夏婧的指挥下，车子在一家养鸡场门口停下。 “等我一下。” 夏婧下车，小跑着过去敲门。 夏婧刚走，沐阳也赶紧下车，跑到路边弯着腰干呕了几口。 没吐，只是呕出了几口酸水，但小脸煞白，眼睛也湿漉漉的，看上去让人心疼得紧。 “没事吧？” 林澈眼神担忧，伸手拍了拍沐阳的后背，本来是想让她舒服一点的，可没想到沐阳一缩身子，退后了两步和林澈拉开距离，摆了摆手，“你别过来，一会把你衣服弄脏了。” 林澈打开后备箱拿了一瓶水递过去，“漱漱口吧。” “谢谢。 看沐阳的脸色实在不好，林澈有点担心，“你可以吗，要不跟夏婧说说，改天再来，我先送你去医院？” “没事，估计是有点晕车，一会就好了。” 沐阳说完，就朝前走去，正好走到养鸡场门口，铁皮大门缓缓拉开，一个披着军绿色大衣的小老头站在门口招了招手，示意林澈可以把车开进去。 夏婧帮忙把铁皮门关上，走到门房的窗外，“大爷，你早点睡，一会走的时候我自己关门。” 她刚说完，小老头抬着门房里的炭盆出来，弓着腰往后面两层小平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夏婧说：“这两天冷得很，你那屋子不常住，肯定更冷。” “大爷我们待一会就走了，火盆你留着吧。” 小老头把火盆放在门口，抖了抖肩膀，扯了一下披着的军大衣，“没事没事，我睡的时候也要熄了火盆的，我那里有热水，要喝下来倒！” “好，谢谢大爷。” “别客气。” 小老头笑着冲林澈和沐阳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夏婧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拴着红线的铜钥匙，打开门，伸手在进门一侧摸了摸灯线，扯了一下，白炽灯亮起橘色的光，照亮了小屋子。 屋子很简陋，一进门的地方，摆了一个放着毛巾和漱口杯的盆架，剩下就只有一张床了。 林澈把火盆抬进来，放在床尾。 夏婧走到床边，拉开窗帘，视线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医院的一角。 夏婧抬手指着医院的方向，“我姐姐就住一楼最边上那个房间。” 林澈和沐阳顺着夏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刚才车开了好一会，但其实是绕到了医院后面，养鸡场和医院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一百多米，从这个窗台望过去，能清楚看到房间里面的人。 夏婧坐到床上，看着医院的方向，开口道，“刚开始去探视过两次，但我们走后姝姝都会情绪激动，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最后一次，她用从餐厅偷回来的吸管，在手上扎了十多个血咕隆，动脉扎破了，人差点就没救回来，医生建议我们不要再去刺激她，所以从那以后，爸妈再也没敢来，只是每星期盼着医生拍几张照片发给他们。” “医生都说姝姝疯了，说她病得很严重，可我觉得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我们去看她。” “从小大家都夸姝姝听话懂事，知道心疼父母，她肯定是怕爸妈看到她那样会难过，所以才用这种办法阻止我们探视。”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 夏婧的眼泪掉下来，看着医院的方向，“姝姝，我真的好想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沐阳坐到夏婧旁边，递了一张纸过去，“所以你就租了这间屋子，是吗？” 夏婧点点头，“这家养鸡场的老板娘人很好，我一说她就同意了，给我腾了这间视线角度最好的屋子，还砍掉了窗外的一棵树。看门的大爷人也很好，我每次过来他都会给我煮鸡蛋，热乎乎的，流溏心的那种。” 林澈想这是小姑娘的床，他一个大男人直接坐上去不好，就抱着手靠墙站着，不插话，只是默默听着。 夏婧挪了挪屁股，紧挨着沐阳，把头靠在了沐阳肩膀上，“沐阳姐，我能跟你说说我和姝姝的事吗？” 沐阳后背一僵，放在身侧的小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抓住了床单。 林澈看出了沐阳的不自然，但是沐阳并没有躲开，任由夏婧靠着。 “嗯，你说，我听着。” “我爸妈当年是意外怀上的我，那会计划生育抓得很严，要是把我生下来，要交一大笔罚款不说，他们还会丢了工作，所以他们本来是不打算要我的。” “要不是姝姝拦着不让我妈去医院，哭着喊着劝，这世上就没有我了。” 夏婧弯唇，眸中带泪，浅笑着开口，“我妈跟我说，那段时间姝姝吃什么都要留一半，给她买裙子她也不要，嘴里三句离不开弟弟妹妹，说得大人也心软了，这才救了我一命。” 沐阳有点好奇，“可是户口上，你和夏姝不都是独生女吗？” 这层关系如果能早点查到，估计案子早就理清楚了。 “只能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夏婧解释道，“我妈怀我到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实在遮不住了，就跟单位请了假，说是我姥姥生病了，她要回老家照顾。村里的远房亲戚给出了个主意，让我姥姥在村里找了一户人家，给人家点钱，把我的户口挂到那户人家上，这样她和我爸的工作就能保住，而且农村超生查的不严，连罚款都不用交。地方小，都是人情关系，不论是医院证明还是上户口，都办得很顺利。等我妈出了月子，带我回去的时候就说是农村亲戚寄养到家里的，就这么逃过去了。” 林澈和沐阳很同步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时什么都没查到。 “别人家的姐妹，免不了争吵，免不了打闹，可我姐从小就特别护着我，就连我做错了事被爸妈批评，她都要护着我。有好吃的先给我，有好玩的第一个带我去，每次买新衣服的机会都让给我，她自己穿我妈同事给的旧衣服，我生病了她比爸妈还着急，守着我一整夜都不睡觉，爸妈给的零花钱她舍不得用，攒着给我买礼物……” 夏婧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们姊妹之间的事，笑着说的，眼泪却不自觉地流出来。 有时候，越是美好的回忆，越把现实衬托得残酷无比。 第84章 贞操枷锁，一张照片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姝姝拉着行李箱出门的画面，太阳落在她的裙子上，她笑着跟我说等她发了项目奖金，就给我买ipad，最新款的。” 夏婧说着捂住脸，颤抖着肩膀抽泣，“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要什么ipad，我只要姝姝好好的，我只想她好好的……” 正说着，病房的灯突然亮起来，林澈直起身子往窗边走了两步，沐阳和夏婧也注意到了。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三双眼睛盯着医院的方向，夏婧显得格外紧张，紧紧攥着沐阳身上的毛衣，都有点变形了。 过了差不多十多分钟，白色的窗帘拉开，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光头女人，出现在窗边。 她坐在白色的轮椅上，身上、腿长缠着束缚带，表情看不清，但她左脸的深色结痂，在一片白色中格外显眼。 夏婧站起来，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只想离那个光头女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呼呼的冷风灌进屋子，坐在床边的沐阳打了个寒噤，刚一抬头，就见林澈指了指他旁边，那个位置背风，离火盆也更近，会稍微暖和一点。 沐阳悄悄起身，走过去的时候林澈退了一步，把里面的位置让给了沐阳，林澈高大的身体，挡住了最后一丝风。 突然！ 站在窗口的夏婧捂住嘴，整个人用力地往胸腔里吸气，却吐不出来，瞪大着眼睛，憋红了脸，窒息一般。 “姝姝，姝姝……” 夏婧艰难地从嗓子里憋出几个音。 林澈和沐阳也察觉到不对，走到窗边一看，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光头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像磕头一样，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 抬头的时候血已经流了满脸，看上去诡异可怖。 “姝姝，不要，不要……” 凄厉嘶哑的声音从医院那边传来，听得人心都揪在了一起。 “护士呢护士呢，怎么能把姝姝一个人留在房间……” 夏婧彻底慌了神，还不等沐阳开口，就见躺在白色瓷砖上的人明显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夏婧不住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冲出房间，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喊，“护士！！你在哪儿！！救救她啊！！” “她不动了，她不动了！求求你们救救她！！” “姝姝！你别这样！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 林澈和沐阳赶紧追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夏婧一脚踩空，从七八阶高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门房的灯也亮了，小老头连军大衣都没来得及披，佝偻着跑过来，一脸心酸，“不着急不着急，大爷去帮你问问情况啊，你不哭。” 看大爷的反应，今晚这样的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林澈拉住小老头，“大爷，我去吧。” 小老头看了林澈一眼，推了他一把，“好好好，你们年轻人跑得快，你快去问问，她姐姐有没有事。” 说完又拍了拍夏婧的头，“不哭啊，大爷给你们煮鸡蛋吃。” 小老头说着小跑回了自己的门房，佝偻的身影忙碌着，烧水，煮鸡蛋。 沐阳把夏婧扶起来，安慰道，“林警官去看了，肯定会没事的，我们上去看看，说不定医生护士已经赶到了。” “对，对……” 夏婧又跌跌撞撞地跑上楼，看到病房里已经有医生和护士在忙碌，才稍微镇定下来一点，焦急地趴在窗口，一直盯着病房的情况看。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病房才安静下来，林澈也回来了。 “额头受了点伤，人没事。” “那就好……” 沐阳和夏婧都松了一口气。 “我和医生说了情况，医生说刚给夏姝打了镇定剂，她现在睡着了，你，你想去病房看看她吗？” 夏婧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哭着说，“不能去，哪怕姝姝睡着了，她也会知道我去过的，我不能去……上次就是这样，我悄悄去了，害得姝姝惊醒，把脸都抓破了……” 沐阳心疼地拍了拍夏婧的后背，也不赞同夏婧在这种时候过去。 夏姝刚刚发病，哪怕打了镇定剂，睡着了，但人的潜意识依然是存在的，她们姐妹俩感情这么深，心灵感应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 如果再受到刺激，夏姝的情况会很危险。 叨叨叨—— 披着军绿色大衣的小老头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不哭了，吃鸡蛋，刚煮的，热乎着呢！” 小老头说着，把四个五鸡蛋放在脸盆里，转身下了楼。 沐阳拿了鸡蛋，给夏婧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剩下的几个塞给了林澈。 夏婧握着鸡蛋，坐在床上，看着已经关了灯的病房，喃喃问道，“沐阳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金开郝吗？” “因为他伤害了夏姝？” 夏婧点点头，目露恨意，“但金开郝对姝姝的伤害，不止这些！” 沐阳磕鸡蛋的手一顿，林澈也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姝姝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哪怕被金开郝强奸了，败诉了，她都撑着一口气，没有崩溃。她甚至还安慰我，说时代不同了，不要把好不容易从脖子上取下来的贞操枷锁，又自己拿回来戴上，她没有不干净，错的人不是她。”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几分疑惑。 如果夏姝能这样想，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夏婧看出了林澈和沐阳的疑问，继续道，“是金开郝的一张照片，把姝姝逼疯的。” “照片？” 夏婧看向林澈，“林警官，能请您先出去吗，这张照片不能给你看。” 林澈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照片，点点头，把剥好的鸡蛋递给沐阳，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夏婧拿过枕头，拆开两层枕套，从里面摸出一张照片，颤抖着递过来—— “那天家里收到了一个快递，是爸爸拆的。” 沐阳才看到照片，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照片上，一个赤裸的女人，闭着眼睛，被捆在床上，造型像一只螃蟹，捆住她的不是绳子，而是她的一头长发！ 那些头发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她的肩膀开始，一路往下缠绕，白净的躯体上，用墨汁写着书法，笔画末端的墨迹顺着躯干往下流，像是蜿蜒的泪痕…… 第85章 照片里可能藏着线索 沐阳看到照片，立马就明白了，夏姝为什么留着光头，为什么那个病房入目全都是白色。 “她……” 沐阳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已经很勇敢了。” 沐阳想，摧毁夏姝心里最后那根弦的，应该是这样毫无尊严的自己被父亲看到了。 这样的刺激太大，太剧烈了。 对夏姝而言，家人是她最坚强的后盾，也是她最脆弱的软肋。 夏婧挪开眼睛，不敢去看照片，喃喃着回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清明节，姝姝在厨房帮忙做饭，我下楼去买可乐，我快走到楼下的时候，就见姝姝从阳台上跳了下来，如果我家不是在三楼的话，可能姝姝已经死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看到这张照片，高血压一下子犯了，人直接就倒在家门口，姝姝过去扶，看到他手里的这张照片，人立马就崩溃了，抢过照片就直接冲到阳台，跳了下去。我妈在家里吓坏了，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打的120。” “护士把姝姝抬上担架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攥着这张照片，是我把照片拿走，藏了起来。姝姝脱离危险后，精神就出了问题，她在自杀和抢救里不断循环着，我不敢把照片拿出来，爸妈也没再追问照片的事，这张照片，成了我家不能提起的秘密。” 尽管照片让沐阳极度不适，但是她还是逼着自己仔细看。 照片是过了塑的。 背面有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条，是一首诗—— 【玉体柔柔肤如脂，青丝盈盈裹胴躯。】 【云中双峰一抹霞，曲径通幽寻蕊心。】 沐阳握着照片的手指收紧，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 干出这么恶心的事，居然还舞文弄墨歌颂一番？！ 简直无耻至极！ 沐阳想起在医院见到金开郝时候的场景，尽管那会就隐隐觉得这个人不对劲，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在那副学识渊博，温和儒雅的假面下，居然藏了这么肮脏龌龊的灵魂！ “夏婧，我们一定会让那个畜生受到惩罚的！” 沐阳语气坚定，这话是对夏婧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夏婧点点头，视线望向窗外，看着病房的方向，“有时候我都想，姝姝活着这么痛苦，或许死了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可我又想这凭什么啊，凭什么金开郝这个畜生活得好好的，姝姝作为受害者却要去死呢？该死的人难道不是金开郝吗？” 沐阳蹙眉看着手里的照片，瞳孔突然震颤了一下。 沐阳看向夏婧，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的姝姝不应该这样结束一生，我希望她能活着，我不奢望她能恢复正常，我只想她能亲耳听到金开郝这个畜生被抓起来判刑的消息，可沐阳姐，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有办法。” 沐阳开口，夏姝转过头来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什么办法！” “这张照片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吗？”沐阳问。 夏姝点点头，还没明白沐阳想说什么。 “那就是说，照片是由金开郝过塑的。” 沐阳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的照片他应该不敢随便拿到店里去洗印过塑，应该是他自己完成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塑封里面说不定能检测出他的指纹。” “还有——” 沐阳指了指那些写在夏姝身上的毛笔字，“如果这些字可以做笔迹鉴定，鉴定结果为金开郝所写，至少能证明他有性侵犯的行为。这两点对我们而言，都是有力的证据！” “还有你看照片里的环境，应该是一个私人住所。” 沐阳说着又在照片上指了几个地方，“通过分析照片角度，光源，床品布料，家具这些东西，说不定能找到拍下这张照片的房间。” “从对金开郝的心理分析来看，他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为了不打破他对外营造的形象，那么他在做这些事，拍这些照片时，一定会选择一个足够隐蔽，不被他人所知的场所，这个场所他能完全掌控，能带给他安全感。” 夏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这个屋子吗？” “很有可能。在金开郝心里，这个地方足够隐蔽，足够安全，所以在这里他会放松警惕，很可能会留下能定罪的证据！” “金开郝伤害过的女生不止夏姝一个，他既然要拍照片，就不会只拍这一张，只拍夏姝一个人。如果警方能在金开郝的‘安全屋’里找到和其他受害人有关的证据，在定罪时，金开郝因为情节严重，受害人数众多等原因，法院是可以判死刑的！” 听到沐阳这么说，夏婧先是一喜，哭肿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光。 但是看到沐阳手上的照片后，这光又渐渐黯淡下去，被挣扎和犹豫取代。 “沐阳姐，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 沐阳点头，“对，我说的这些，前提是把这张照片交给警方。” 沐阳只把话说到这里，没有再劝什么，毕竟这张照片对于夏姝他们一家人来说，就是痛苦的源头，如果作为证据，后续肯定会有很多人看到这张照片，把照片上每一个细节都放大研究，夏姝这样赤身裸体，毫无尊严的样子会永远留在案卷上。 这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就是在伤口上剜肉。 夏婧拿过手里的照片的，低头轻语，“沐阳姐，能让我想想吗……” 沐阳点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照片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找别的证据就是了。” 沐阳说完，把空间留给了夏婧，起身出去。 林澈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上，指尖夹着一支烟，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沐阳过来，就立马熄了烟。 “怎么出来了？” “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她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沐阳伸手搭在栏杆上，扭头看着林澈问道，“你怎么不去车上睡一会？” “我还好。” 林澈站起来，站到沐阳身侧，两人之间正好隔了一拳，“你累不累，要不要去睡一会？” 第86章 做出选择，侦查方向 沐阳看向混沌夜色，开口语气里透着忧伤，“是挺累的，可是我一点都不困。” 林澈看了一眼身边小姑娘的侧脸，“放心吧，案子我会查到底的。” “难道不是我们吗？” “嗯？”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湿润的眼睛亮亮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不是案件顾问吗，我也会帮忙的。” “这案子，是不是让你很不舒服？”林澈问。 沐阳愣了一下，很诚实地点点头，她承认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产生过逃跑的想法，她不敢确定如果继续跟下去，她的心理防线还能不能撑住。 她害怕万一撑不住，自己就会变成下一个夏姝。 “那就别跟了，案情已经很清楚了，审金开郝和找证据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你好好享受假期，好好休息。” 沐阳摇摇头，不容拒绝地开口，“不管这个案子要花多久时间，我都会跟到底的。” 逃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相信自己足够坚强勇敢，不仅能消化好自身情绪，也能帮助那些身陷痛苦的受害者。 “林警官，谢谢你的好意，可我觉得，还有很多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 沐阳弯了弯唇，随着深呼吸的动作，肩膀往上抬了抬，“审讯，找证据的事情你来做，受害人那边的工作我来做。对她们来说，回忆这件事，面对这件事都需要很强的心理建设，比起一上来就接受警方问讯，我先跟她们沟通一下，可能会更好一点。” 沐阳的理由，让林澈无法拒绝。 “或许身体上受到的伤害早就已经好了，可心理上留下的创伤却可能折磨她们一辈子，我既然有这个机会，有这个能力，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 林澈眸光里浮现几分笑意，这小姑娘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一些直击心灵的触动。 咯吱—— 房间门打开，林澈和沐阳同时转头看过去。 “沐阳姐，林警官，你们能过来一下吗？” 沐阳点点头，已经猜到了夏婧的选择。 房间里，看到照片的林澈，眸光一凛，寒气渗出来，脸上的肌肉线条都收紧了几分。 要不是当着两个小姑娘的面，林澈估计已经忍不住骂人了。 光看照片，就不难猜出，夏姝在这样的束缚状态下遭受了怎样的凌辱，还有那些毛笔字，一笔一划落在光裸的皮肤上，仅仅只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足够让一个正常人气得丧失理智了，更别说受害人本人和家属了。 沐阳把刚才对照片的想法跟林澈沟通了一下。 林澈全程很严肃，听得很认真。 “指纹很好查，但笔迹可能会有点麻烦，一是照片清晰度的问题，二是因为字写在皮肤上，再加上捆绑的状态，会导致字体变形，给比对结果带来影响。” 林澈说着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不过有些位置的字，撇捺这些特征性较高的笔画，应该可以比对。” 林澈说着看向夏婧，“你放心，痕检那边的同事一定会尽力的。” 夏婧抿唇，“谢谢。” 林澈和沐阳认真讨论着照片，看除了沐阳提到的那些点外，还有没有其它的细节可以帮助警方确认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 林澈的关注点一直放在证据上，没有对照片上的人做任何评价，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没有可怜，没有鄙夷，这样的态度让夏婧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还有……” 沐阳看了看夏婧，犹豫了一下还是冲林澈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尽量避免非必要人员看到这张照片？” 夏婧感激地看向沐阳。 林澈点头，“我会和领导说明情况，尽量申请调女同志参与案件。一线男人多，但局里技术方面的专家还是有不少女同志的，人手安排应该没问题。” 林澈说着，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 “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现在有了侦查方向，我们抓紧时间调查取证，早点掌握证据，就能早点提交检察院申请逮捕。” 沐阳点点头，“金开郝快出院了，别让他有机会回家过年！” 夏婧起身关上窗户，看着医院的方向，眼神坚定了几分。 姝姝，等我！金开郝不会一直逍遥法外的！ 推开房门，微弱的光线在地平线上酝酿，黑暗被一点点驱散，太阳就快升起来了。 * 市局1209办公室。 三人到的时候，还不到七点，但是所有人都到了，都在忙。 徐洋更是昨晚直接查了一个通宵。 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把金开郝的犯罪证据找出来，送他去牢里过年！ 夏婧站在门口，红着眼睛朝大家鞠躬，“谢谢，谢谢各位警官。” 梁珂来得也很早，递给林澈一张《调取证据通知书》。 “签个字。” 梁珂开口，“之前夏姝的案子是上关分局办的，我想去调卷宗看看当时夏姝的验伤报告。” 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朝这边看过来，眼神带着几分奇怪。 梁珂是队里出了名的冷美人，在勘查命案现场和尸检工作上，她有绝对的话语权，但除此之外的事，她很少主动参与。 所以见她主动申请查卷宗，参与调查，大家都有点吃惊。 林澈签下名字，“我让李礼跟你一起去，他去看看当时侦破过程有没有问题，或者疑点。” “好。” 梁珂答应下来，但看李礼的眼神多少是有点嫌弃的。 林澈交代李礼要重点看当时的证据链和金开郝的口供。 “对了──” 梁珂看向沐阳，“如果你能联系到其他受害人，问一下她们当时有没有做过体检或者验过伤，最好能把报告提供给我。” 沐阳乖巧点头，“好，我知道了。” 李礼凑到沐阳跟前，小声问，“让你查这个干嘛？” 沐阳耐心解释道，“金开郝的侵害行为不仅仅只针对某一个女性。这从犯罪心理上来说，并不是某一个女生的出现激发了他的犯罪欲望，而是他本来就有这样的性犯罪欲望，这种欲望驱使他不断寻找受害女性，在这种情况下，嫌疑人可能会存在些比较明显的犯罪特征。” “比如，金开郝挑选的受害对象都有一定特点，温柔，文静，长头发，有书卷气，喜欢古典文化。” 李礼恍然大悟，看着夏婧，“所以你是知道金开郝喜欢这种类型的，才故意装得很温柔文静，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夏婧点点头。 沐阳继续开口，“同样的，金开郝很可能在施暴过程中也有某种特征。梁法医是想尝试通过比较受害人的体检报告，来找到这种特征吧？” 沐阳看向梁珂。 梁珂点头，眸底有欣赏之色，转头冲李礼开口，催促道，“别问了，赶紧走吧。” 李礼抓了抓脑袋，他怎么觉得梁法医好像有点嫌弃自己？ 第87章 隐藏卡片，境外交易 林澈安排老杜和徐洋再和夏婧聊一次。 她设计强奸案的过程，关于夏姝的事，虽然大概情况已经了解了，但有些细节问题还是要落实，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老杜抬着搪瓷杯过来，冲夏婧开口，“不用怕，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 夏婧点点头，看了沐阳一眼。 沐阳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去吧。” 徐洋示意老杜先去问讯室，她有情况要和林澈汇报。 “林队，这是我昨晚查到的一个线索，我认为很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徐洋说着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林澈，“我查到金开郝的母亲名下有一张银行卡，月流水都在2万元以上，最高的一个月达106万元之多。” 林澈翻着手里的资料，点点头，“确实不对劲，金开郝的母亲一直住在农村，并没有固定收入。” 沐阳开口接上林澈的话，“而且我记得王爱萍在第一次口供里提到过，金开郝每月只往老家寄两百块，她母亲既没有这样的消费能力，农村也没有这样的消费环境。” “能查到消费签单吗？”林澈问。 如果有签单，只要对比一下签名，就能知道真正的持卡人是谁。 徐洋摇头，“我对比了每一笔交易，都是转账，没有pos消费，如果要查开卡信息和持卡情况，只能让银行协助了。” 林澈看到账户交易明细部分，指着其中几行，问道，“这些是什么账号？” 徐洋看了一眼林澈指的位置，“这些都是境外虚拟账号。” “境外？” “对，这张卡从启用以来，大部分交易都是和境外虚拟账号进行的。” 林澈眉头皱起来，怎么还和境外扯上关系了？ “这样吧，你把这个情况和经侦那边说一下，然后配合老杜先给夏婧把笔录做了，我和小于跑一趟银行，查一下这张卡的开卡记录和使用情况。” “那林队，卡的事要让壮哥他们审审金开郝吗？” “不用。” 林澈合上手里的资料，“在我们掌握确切证据之前，金开郝那边都晾着吧。他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很强，一旦审他不可避免地会让他知道我们的办案进度，让他有心理准备。这种时候，我们越是晾着他，他就会越着急。人越着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明白！” 又学到破案技巧的徐洋夸张地敬了个礼。 小于在旁边记笔记，沐阳也给自己找了事情，“我想再看一下王爱萍的两次笔录。” 林澈泡茶的动作一顿，表情似乎是不太赞同沐阳的安排。 “昨天这么累，还熬了夜，你先回去休息，这案子不是一两天能有结果的，笔录之后再看也来得及。” 沐阳的小脸上扬起笑意，“没事的，我有这个！” 沐阳抓起一把茶水桌上的速溶咖啡条，“一杯下去，神清气爽！再说了，你不是也忙了一天又一夜没睡吗，你还要往外跑，我坐在办公室看看笔录已经很轻松了。” 林澈皱眉，“你和我怎么比？” 他一个糙汉子，又是干刑警的，熬夜那是家常便饭，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怎么比得了。 从昨晚开始，沐阳的脸色就不是很好，林澈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勉强，不免担心，只能强制要求，“去吃点东西，补一觉，睡醒我再让他们把笔录给你。” 林澈喝了一口浓茶，拿着杯子往1209走，拿了宿舍钥匙出来，“睡沙发或者去我宿舍，徐洋宿舍都行。” 沐阳接过昨天还回去的钥匙，大眼睛微微弯起笑了笑，“好，谢谢林警官。” “我走了，有问题打电话。” 林澈仰头喝完杯子里的茶，“哦，还有，叫我林澈就行。” 林澈说完，放下杯子，叫上小于，去银行查线索了。 沐阳把杯子拿去洗干净，到巷子口买了个煎饼，给办公室的人带了杯咖啡，趴在那个空工位上，听话地补了一觉。 一个多小时，沐阳就醒了，按照计划把王爱萍的口供翻出来分析。 快看完的时候，林澈和小于也回来了。 看到沐阳坐在大办公室里，林澈不自觉地皱了皱，“不是让你补个觉吗？” “我刚睡醒！” 沐阳举起左手，扯着袖子，有点着急地开口，“口水印都还没干透呢！” 林澈一愣，摇头笑了笑，有点无奈，又觉得这小姑娘分外可爱。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沐阳问。 “和我们想的一样，这张卡的实际使用人一直都是金开郝，至于境外交易，银行那边也查不出什么来，所以就回来了。” 沐阳点头，表情虽然有点失望，但并不泄气。 沐阳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咖啡，“我买了咖啡，你们自己拿。” 小于笑着道谢，拿了一杯，按照回来路上林澈的安排去经侦那边查金开郝的境外交易记录了。 “林警官，我打算去找王爱萍聊聊。” 还不等林澈问，沐阳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解释道，“我想了一下，你是领导，又比我大，就连杜警官这样的老刑警都要叫你队长，我直接叫你名字不太好，就还是叫你林警官吧。” “好。” 林澈喝了一口咖啡，虽然还是不太喜欢这个显得有点生疏的称呼，但小姑娘说得合情合理，林警官就林警官吧。 林澈皱眉，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称呼生疏呢？别人不都是这么叫吗？ 林澈看向沐阳，这是他第一次希望这小姑娘能看穿自己的心思，能给自己一个答案，有些东西他心里隐隐有感觉，但是因为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他不敢确定自己对这种感觉的判断是否正确。 可惜沐阳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垂眸一边往包里塞东西一边解释她要找王爱萍的目的。 “王爱萍的口供里有几个矛盾点，我有一个推论，需要找她证实一下。” 林澈迅速收起纷杂的思绪，“好，我安排人把她带来。” 沐阳摇头，“我觉得在审讯室里，王爱萍是不会说心里话的。” “那你知道她在哪吗？” “当然！” 沐阳眼中闪过自信的光，脸上露出笑容，“她在达悦商场！” 第88章 反差，王爱萍的伪装 林澈给沐阳当了司机。 “你怎么知道王爱萍在达悦商场？” 坐在副驾驶上的沐阳，手里抱着咖啡，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的小骄傲，“很简单，看她的朋友圈就知道了，大部分定位都在达悦商场。” “你怎么加上她微信好友的？” “我，我在资料上看到了她的手机号，就试了试……” 沐阳缩了缩脖子，表情有点忐忑，“这是不是违反纪律？我是用新申请的小号加的，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 “不违反，只是下次记得和技术组报备一下。” “哦，好。” 沐阳乖巧点头。 “王爱萍的朋友圈都发些什么？”林澈主动问。 “最多的就是她儿子，然后就是全职太太的生活日常。” 趁等红绿灯的时候，沐阳翻出几条给林澈看了看——精致的下午茶，拎得满手的购物袋，高级spa会所…… 林澈轻哼一声，“看来这全职太太的日子还真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舒服。” “确实想象不到。” 沐阳收起手机，眼里闪过狡黠的光，问道，“林警官，你还记得王爱萍第一次口供里说金开郝是如何抠门的吗？” 林澈在回忆了一遍这段，迅速抓到重点，“她说金开郝月底会跟她一笔一笔核对账单，觉得不该花的钱，要从给她的零用钱里扣掉！” “没错！” 沐阳继续开口，“连自己亲妈都只舍得每月给两百的人，你说他能给老婆多少钱？” “王爱萍很强势，她掌握家里财政大权，说不定是她不让金开郝往家里……” 林澈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如果她真的强势，金开郝不可能敢跟她清算每笔开支，是这个意思吗？” “对，而且从她的朋友圈来看，金开郝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她的消费。” 沐阳说着打开备忘录，里面条理清楚地记录着王爱萍每一条朋友圈配图对应的地点和消费价格。 “王爱萍常发的这家下午茶，是达悦商场顶楼的空中花园餐厅，人均1800块。” “还有这家spa，在达悦商场有分馆，是一个顶级会所，只能办卡，最便宜的年卡要38万。” “她常去购物，自称是顶级vip的这几家店，都是一线奢侈品，里面的东西五位数起步，有些包甚至要配货百万才能有购买资格，这些店在达悦商场都有专柜。” “她去上的这个花艺课，我打电话问了，花材都是全国空运过来的，老师是世界知名花艺师，6000块一节课，20节起售，巧的是，这家花艺课堂在整个江州只有一个店，也在达悦商场！” 沐阳强调的点很明显，林澈都不用费脑子想，就抓住了重点，“都在达悦？” 沐阳点头，“没错，我翻看了王爱萍所有朋友圈，她这些所谓的高端消费，都在达悦商场！” 尽管来的路上沐阳的分析已经让林澈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穿着商场保洁服，在厕所门口偷懒的王爱萍时，林澈还是有点吃惊。 “你们来干什么！” 被撕破假面的王爱萍有些恼羞成怒，用她泼辣的那面来掩饰此刻的尴尬，“赶紧滚！我能说的都说了，金开郝的事你们找他去，别来烦我！” 说着，王爱萍拿起清洁工具就准备走，沐阳开口，“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吗？” 王爱萍脚步顿了顿，但没理会沐阳，继续往前走。 “你想过金森森没有？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打算吧？” 王爱萍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沐阳，“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懂个屁！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 沐阳丝毫不惧，直迎上王爱萍的目光，“包括助纣为虐吗！” 王爱萍眼神一晃，“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你说等金森森长大了，知道一切真相后，她是会恨你，还是会感谢你？还是说……” 沐阳的视线紧逼王爱萍，“你想让你儿子成为和金开郝一样的人！” “你闭嘴！” 王爱萍把手上的桶和拖把砸到地上，怒目呵斥，“森森和他不一样！他是好孩子！他会有出息！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林澈往前迈了一步，把沐阳挡在身后，开口道，“王爱萍，聊一聊吧。” 商场安全通道楼梯间。 王爱萍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化了妆。 大概是因为窘迫的一面被人撞破，王爱萍不像前几次一样那么跋扈了。 “两位警官，要问什么抓紧问吧，我还要去接儿子。” “快过年了，补习班还不放假吗？”沐阳问。 “要上到后天，小提琴课要到大年二十九。” “才读小学，这样的学习强度会不会太大了？” 王爱萍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叫精英教育，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沐阳虽然不认同这种教育方式，但是也没再说什么，金森森只是开启话题的楔子，不是她真正要问的问题。 “精英教育，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那当然！” 王爱萍扬了扬头，语气表情都有些得意，“我们一年在森森身上的投资，起码有20万，学习，眼界，特长才艺，全方面发展，绝对的精英水平！” 沐阳点点头，问道，“金开郝的工资是都交给你了吗？” “对啊。” “一年有多少钱？” 王爱萍警惕地看了沐阳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我查过，到手大概25万左右。” “知道你还问。” 王爱萍一撇嘴，又翻了个白眼。 “家庭年收入不到30万，金森森一年的教育费用就将近20万，剩下的几万块钱要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开支，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所说的金开郝给你的零花钱，一个月能有多少？” 王爱萍扯了一下衣服，眼神有点局促，“你管多少，反正是够用了！” 沐阳紧接着发问，“够用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打这份工呢？” “闲着也是闲着，我赚点钱补贴家用不行吗？” “当然可以。” 沐阳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王爱萍的朋友圈，“可这么辛苦赚来的钱，你怎么舍得这样花呢？” 看到熟悉的照片，王爱萍一愣，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变得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89章 为了孩子，不如保姆 王爱萍不开口，沐阳只能自己说了。 “你的下午茶，拍了菜单，拍了餐厅环境，可就是没有拍甜品和茶。” “你买的包包、衣服、饰品，从没见你穿戴，警方勘察你家的时候也没看到。” “还有你常去的spa，为什么只拍了招牌？” 沐阳每说一句，王爱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但她还是不打算开口。 “行，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让我来猜猜？” 沐阳背着手，绕着王爱萍踱步，走到王爱萍身后的时候停了下来—— “没有茶和甜品，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点单吧？那些用来拍照的奢侈品购物袋，里面都是空的吧？spa馆只拍招牌，是因为馆里有专门的保洁阿姨，你进不去吧？” “你朋友圈照片里的生活，可以是富家太太的日常记录，也可以是一个高端商场保洁的工作记录。但区别是，对真正的富家太太来说，这就是最普通的生活，根本没有发朋友圈的必要！” 沐阳稍微倾身，靠近了王爱萍几分，声音重了些—— “金太太，你不觉得这样太虚荣了吗？” 沐阳看了王爱萍的两次讯问笔录，是故意说这些刻薄话的，这是她的激将法。 “我虚荣？！” 王爱萍转身，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气愤地开口，“是，我是虚荣，这也是被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城里人逼的！” 看王爱萍的情绪，这激将法显然有效果。 沐阳故意轻蔑地笑了笑，挑衅地开口，“虚荣就是虚荣，为什么还要找理由呢？” “我没有找理由！我说的是事实！” 王爱萍拔高声音。 “孩子上的都是同一个课外班，我家一分钱没少交吧？就因为我不会打扮，没有名牌包，所以孩子们的文艺汇演，我连门票都不配有吗？” “那些富太太嫌弃我土，怕我凑不出钱，所以从来不邀请我参加他们私下举行的亲子活动，连带着森森也被那些势利眼的小崽子孤立！” “还有那些老师，他们干这行到底是为了教书育人还是为了捞油水？看我家不是住豪宅，没有开豪车，所以就把森森当透明人吗？座位安排在最角落，大家上课都讲小话了，其他有钱人家的小孩只是批评两句，凭什么我家森森就要抬着书罚站！” “你以为我想在工作时间偷偷摸摸拍照，装模作样发些朋友圈吗！我都是被逼的！” 王爱萍声音很大，楼梯间里都是她的回声。 “自从我发了这些照片后，森森的班主任会主动跟我沟通孩子的情况了，那些妈妈群也把我拉进去了，森森都对我亲近了不少，只要是为了儿子好，虚荣就虚荣，我不在乎！” 王爱萍以为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会反驳自己，会羞辱自己，她都准备好了要大吵一架，可没想到沐阳开口却一改先前的锋利和刻薄。 “我明白，当妈的，只要是为了孩子，不管怎样牺牲，都是愿意的。” 王爱萍一愣，虽然还是翻了个白眼，但眼神不像刚才那么充满敌意了，“为了森森，别说是擦玻璃扫厕所，就是让我卖血卖肉我都不说二话，我在这干一个月能挣3600块，不仅能拍那些照片发朋友圈，还能攒点钱带森森参加亲子会！多好！” “是，我是个农村人，没文化，也不够体面，但是只要其它妈妈能给孩子的，我也一样能给！” “金开郝知道你在这里打工吗？”沐阳问。 王爱萍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只要把森森照顾好了，我的事他才不会过问。” 林澈瞳孔微缩，严厉地开口，“我们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金开郝胆子小，很怕你吗？一口一个老金，不是感情深厚得很吗！” 王爱萍无所谓地笑了笑，“林警官，人嘛，都是好面子的，我们村里的那些长舌妇嫉妒我嫁了教授，进了城，住了大房子，都等着看我笑话呢！但我才不会让她们得意，我就是装也要让她们眼红，所以平时对外都这么说，反正金开郝也不会戳穿我。” 这样的理由，让林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沐阳盯着王爱萍，一字一顿地开口，“那你知道，金开郝除了那点工资收入外，每年还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灰色流水吗？” 听到这个数字，王爱萍神色一震，笑容变得很僵硬。 “多，多少？”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从王爱萍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知道金开郝那张卡的事。 “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王爱萍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沐阳抓住机会开口，“金开郝不是没有钱，只要他多给你一点，你完全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装得这么累！可他每个月给你的零用钱，还没你家保姆的工资高吧？你跟他生儿育女，组建家庭，到头来连个保姆都不如吗？” “呵——别说是保姆了，我在他眼里，大概连街上要饭的都比不过吧。” 王爱萍沉默了几秒，笑意更浓，但眼睛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你们一遍遍找我，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问什么，不如我就给你们说说我和金开郝的事吧。” 王爱萍坐到楼梯上，眼神开始放空，缓缓开口，“我和他，订的是娃娃亲，他比我大两岁，是我们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那会家里太穷，眼看着就要开学了，可路费学费还没凑够。我脑子笨，书也念不进去，两家人就商量让我辍学去打工。” 沐阳坐到了王爱萍身旁，“然后呢？” 王爱萍看了沐阳一眼，没有再翻白眼，继续说道，“我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县城里的洗脚城，一晚上60块。金开郝坐车来江州的那晚上，我跟老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我在车站跟他说，你就安心读书，家里爹妈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学费也不用担心，我来挣。他跟我说等他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一定让我好好享福。” 王爱萍翻转了一下自己的两只手，淡淡道，“我就靠这双手，给人洗脚，给餐厅洗碗，给人家当保姆，去工地卸水泥，在路边卖盒饭，在流水线装肥皂，供金开郝读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 “有时候真的挺累的，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我心里有盼头，想着等他毕业了，找到了好工作，日子就好过了……” “我清楚记得那天，我爹托人给我带话，说他回来了，让我赶紧回去，我高兴得都没请假，一咬牙花了15块钱，坐了个摩的赶回家里。” 王爱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没进门，就听到他爹发火的声音，我进去，看到金开郝跪在堂屋里，旁边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哭哭啼啼的。”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养到屁股的头发又黑又亮的，腰很细，那小脸白生生的，穿着好看的小皮鞋，她一开口，声音苏溜溜的，像唱歌一样好听。” 第90章 说真话，消失的硬盘 王爱萍转头看着沐阳问道，“你看过那种古代的电视剧吗？” 沐阳点点头。 “我和她站在一起，她就像是格格，像是公主，而我就是个洗尿罐的宫女。” “金开郝变心了。”沐阳用的肯定句。 “变心又怎样，他爹妈不同意也是白搭。” 王爱萍脸上有些得意，翻白眼的小习惯又出来了，“我公公把金开郝关进房间，婆婆拿着苕帚把那女的撵出去了，那叫一个解气！”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么多年，我和金开郝就睡了两次。第一次，是他和我公公谈条件，只要睡了就放他出来，我知道他是为了去追那女的，可惜人家千金小姐哪受过这种气，两人就这么吹了。第二次是我公公得了癌症，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到金家有后，森森就是这么来的，从那之后金开郝就再没碰过我了。” 王爱萍别了一下头发，站起来扯了扯衣服，“所以你们别再找我了，金开郝他做了什么，是不会告诉我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王爱萍拍了拍屁股墩，“就算我真的知道什么，为了森森我也不会说的，他要被抓了，谁拿钱给森森交学费，上辅导班？” 林澈抱着手，冷冷开口，“你只想着你儿子，那些被金开郝糟蹋了的姑娘呢？她们妈妈有多伤心，你想过没有？” 王爱萍脚步顿了一下，没有接话，顺着楼梯往下走。 “就是为了森森，你才更应该说。” 沐阳站起来，看着王爱萍的背影，开口道，“你听过一句话吗，‘有才无德是小人，有德无才是君子，有才有德是圣人’，金开郝是哪种人你比我们清楚，警方手上的证据，足够让他进监狱了，你是希望森森和他一样吗？” 王爱萍停了下来，站在下一层楼梯口。 “你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你也有为了儿子牺牲一切的心，一个人要想成才，并不是只有精英教育这一条路，一个人的品德远比他的才智更重要！” “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我妈靠打零工供我读书，我从小没有上过兴趣班，补习班，我也考起了江州大学，拿了二十万的奖学金读了研究生，现在的兼职每个月能挣八千块，发表一篇论文有几万块的奖金，我去年给我妈买了新房子，我不是精英教育下长大的孩子，可我觉得我是你说的那种有出息，对社会有用的人，金森森也可以的！”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金开郝已经做了最错误的示范，你确定要这样一直错下去吗？” “森森还小，趁早让他远离这种父亲，远离这种畸形的家庭环境，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王爱萍抬头看了沐阳一样，抿抿唇，犹豫了几秒，还是什么都没说，迈步下楼。 沐阳站在楼梯口，有点挫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澈走到沐阳身边，柔声开口，“我们这一趟也不是白跑，至少我们知道了金开郝挑选受害女生的标准，回去查一查当年跟着金开郝回家的那个女生，或许可以成为审讯他的突破点。” 沐阳点点头，小嘴微微嘟着，还是有点失落。 林澈侧目看了小姑娘一眼，问道，“你不是看了她拍的菜单吗，顶楼那个餐厅最便宜的蛋糕多少钱？” “我记得是268块，你饿了吗？” “嗯，饿了。” 林澈说着转身，拉开楼梯间的安全门，“走吧，请你吃块蛋糕。” “好！” 沐阳脸上那点失落被笑意取代，她知道林澈就算饿了，也不会想着要吃蛋糕的。 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但是都心照不宣的没说破。 “等等！” 王爱萍有点着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往楼下冲。 王爱萍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眼神和刚才明显不太一样的了，应该是沐阳的话鼓励她做了某种决定了。 王爱萍开口有点喘，“苏婷的事，不是学校通报的那样。” “不着急，慢慢说。” 沐阳说着，刚准备从包里翻手机，就见林澈已经把手机录音打开了。 “那天苏婷来的时候，金开郝还没回来，我让她坐着等一会，就回厨房做饭了，可不知道怎么了，苏婷就偷偷跑书房去了，家里的书房金开郝平时都是不让人进的。 “金开郝回来后，两人就吵了起来，刚开始我还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到别人家随便进房间，乱翻东西，确实该好好骂一顿，可后来小姑娘开始哭着砸东西，我觉得不对劲，过去听到几句，金开郝让苏婷把一个什么盘还给他……” 沐阳开口，“u盘？硬盘？” “对对对，硬盘！” 王爱萍点了点头，继续说，“苏婷拿着那东西不给，说要把东西送派出所去，让金开郝坐牢，我一听急了，刚准备问问怎么回事，就见金开郝上去抢，还打了苏婷几个耳光，苏婷拿笔架砸在金开郝肩膀上，推了我一把就跑出去了，金开郝也跟着追了出去。” “然后呢？” “森森一个人在家，我走不开，就没跟着去。过了半个多小时金开郝就回来了，还说苏婷出了车祸，估计人不行了。我问金开郝那个女学生上门来干嘛，怎么就吵了起来，金开郝跟我说的就是学校通告的那个说法，说小姑娘来找他改期末成绩，还交代我不管谁问，都这么说。” “我刚开始还不太相信，想着改个成绩而已，不同意就不同意，跟坐牢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从来没见过金开郝那样，紧张得脸都白了，动手打那几个耳光那是下了狠手的！” 王爱萍低下头，攥着包的带子，“后来学校发了通告，我也就没多想了，直到这次他被人从家里带走，说是强奸了女学生，我又折回去想，才发现当年苏婷的事或许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沐阳了然地点点头，这次王爱萍说的，应该是真话了。 “那个硬盘呢？”林澈问。 “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应该已经被苏婷带走了。” 林澈和沐阳皱了皱眉，两人都看过当年苏婷车祸的事故报告，现场物品清单里并没有硬盘。 那硬盘究竟去哪里了？ 是被金开郝在出车祸前就抢走藏起来了？ 还是在车祸现场被什么人捡走了？ 捡走硬盘的人，和拍下车祸现场照片，并把照片寄给夏婧，是同一个人吗？ 第91章 案情讨论，不愿作证 市刑警队大办公室。 林澈和沐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林澈拍了拍手，“大家先把手上的东西停一下，过来集中。” 时间紧，就没去讨论室了，大家朝饮水机这边靠过来。 林澈泡好自己的浓茶，给沐阳接了杯温水，看向老杜，“先说说夏婧的情况，小姑娘回去了？” 老杜端着搪瓷杯，一边接水一边开口，“嗯，她爸妈一大早就来等着了，刚把人就走。” 徐洋把笔录递给林澈，“夏婧很配合，交代的很清楚，她的计划从理科转到文科的时候就开始了，就是奔着找金开郝报仇来的，之前你和沐阳阳的推测基本全中，她就补充了些细节。” 老杜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真的很聪明，心思缜密，计划设计得一环扣一环的，可惜了这个聪明劲用在这种事上了。” 林澈大概快速看完，然后把笔录递给沐阳，视线扫了一圈众人，“夏婧的案子就算有结果了，接下来就是金开郝强奸多名女学生的案子了。” 老杜吹了吹茶沫子，脸色凝重，“这案子难度不小啊，案情复杂不说，受害人数量到现在都没能确定，再加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很多证据想找都找不到了。” 老杜说的正是大家所担心的。 老杜看自己一开口就给大家泄了气，赶紧看向林澈求助。 “简单的案子就交不到我们手上了，这个案子受害人数众多，社会影响恶劣，就算再难也得破了！不管时间过去多久，犯罪就是犯罪，只要他犯了，肯定会有证据留下来，这种证据找不到，我们就找下一种，我们使命就是把罪犯绳之以法，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林澈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充满力量，鼓舞人心，果然他一说完，大家的劲头就又上来了。 “夏姝的案子，夏婧那边有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 老杜使了个眼色，让徐洋说。 “没有，案发的时候夏姝一个人在江州读书，父母和夏婧是在夏姝到警局报案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林澈点头，看向李礼，“案卷你看了，有问题吗？” 李礼瘪了瘪嘴，一摊手，“案件侦破环节没有问题，该查该问该拘的都做了，但因为夏姝是被金开郝强奸快两个月后才报的警，留在身体上的证据都查不到了，加上金开郝也提供了一些导向性比较强的聊天记录，最后强奸罪没能成立。” 徐洋举手，“聊天记录夏婧在审讯时也提到了，她表示当年夏姝就解释过，这些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金开郝故意引导的。从这点可以开出，金开郝是预谋犯罪，在对夏姝实施侵害前，他就在为自己准备脱罪的证据了！性质比一般的激情强奸更恶劣！” 徐洋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气愤全写在了脸上。 沐阳递给徐洋一个u盘，“我和林警官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了孟静雪的电话，她已经和其他三个受害人联系过了，他们也提供了一些证据，都在里面了。” “太好了！” 徐洋接过u盘，立马把内容投到屏幕上。 内容以聊天记录为主，都是受害女生在侵害发生后找金开郝要个说法的对话，但金开郝在聊天记录中全都否认了，无法证明金开郝的强奸事实。 有一组照片，应该是直接拍的阶梯教室监控，拍到了金开郝的手从一个女生的后背移到胸口的过程，但顶多只能证明金开郝有猥亵行为，用做强奸的证据显然不够份量。 但其中一个女生在案发后主动做过体检，体检报告沐阳已经给梁珂送过去了。 “那沐阳阳，她们愿意出来作证吗？” 沐阳摇摇头，“除了孟静雪，其他人都明确表示不希望再牵扯进这件事里来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有点失落，她们是这个案子的受害人，也是重要证人，她们不愿意配合，案件要想水落石出，就更难了。 沐阳察觉到了大家的情绪，开口道，“不过孟静雪也说，不会放弃劝她们站出来的，重提这件事对生活已经恢复平静的受害人来说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再给她们一些时间吧。” 沐阳说着看了大家一眼，“其实受害人的这种心理是可以理解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更多证据，让她们看到金开郝被绳之以法的希望，给她们信心和勇气，这会增强她们站出来指证金开郝的可能性。” 林澈点头，同意沐阳的看法，补充道，“但我们也要做好她们拒绝指证的准备，做到即使没有她们的证词，也能用实打实的证据把金开郝送进去！” 林澈说着偏头看了沐阳一眼，“今天我们和王爱萍的谈话也有很大的收获，让沐顾问详细给大家说说。” 沐阳把今天和王爱萍谈话的内容简繁有致地告诉了大家。 大家的反应很一致，在听到王爱萍在朋友圈里虚构富太太形象的时候，多少有点鄙夷，知道她居然在商场做保洁员的时候，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当沐阳说了王爱萍这么做的原因后，大家又都沉默了，最后在知道王爱萍辍学供金开郝上大学，金开郝却变心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很气愤。 “我去！这个金开郝真不是人啊，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是啊，他要不喜欢王爱萍那就自己勤工俭学，早点和人家讲清楚，一边心安理得地用着人家打工挣来的钱，一边又和别人谈着恋爱，毕业了要把王爱萍给踹了，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澈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些下来再讨论。通过王爱萍的描述，结合孟静雪、苏婷和夏姝的形象，可以推断，金开郝对受害人的选择标准是以这个人为基础的。” 林澈说着，看了沐阳一眼，沐阳立马接着开口，“来的路上，我和林警官也讨论过了，从这点上来看，金开郝当年和这个女生的分手，很可能是他初期犯罪心理的萌芽，搞清楚他和这个女生之间发生过什么，对我们突破金开郝，确定更多受害人是有帮助的。” “徐洋，你查一下金开郝大学时期这个女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是，林队。” 徐洋坐到电脑旁，一边听大家的分析，一边查资料。 第92章 比对结果，受害标准 林澈播放了王爱萍说苏婷车祸事情的录音。 “大家对王爱萍说的这个，有什么想法吗？”林澈问。 李礼摸了摸下巴，“这么说的话，孟静雪所说，苏婷去金开郝家找的证据，很可能是存在的。” “不仅如此，从当时金开郝的反应来看，硬盘里的内容应该对他很重要，说不定就是可以定罪的关键证据！”夏杰接上李礼的话。 老杜皱眉，“那现在问题就更多了，第一，苏婷的车祸到底有没有隐情？第二，这个硬盘现在在哪儿？是被金开郝抢走了，还是被什么人捡走了？第三，给夏婧寄车祸照片的人还没找到，那个人也是受害人之一，还是有什么别的身份？” “有问题是好事。” 林澈开口，“有问题就有侦查方向，车祸的事，李礼带几个人和交警大队那边再联系一下，根据当年事故照片，尽量找多的目击者，看有没有人在事故现场看到过硬盘，找到硬盘是目前工作的重点！还有，事故照片也是重要线索，夏杰你配合徐洋，一定要找到是谁给夏婧寄的快递！” “是！林队！” 林澈看向李礼，“痕检和技术那边，你随时跟进，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澈话音刚落，痕检科的小许就冲了进来，“林队长，比对结果出来了！” 大家精神一震，都没想到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许也是个小姑娘，比徐洋早进来两年，她从早上拿到照片开始，她连午饭都没吃，主动加班，才能这么快有结果。 “怎么样？” “在照片右上角内侧塑封上，发现了半枚指纹，和金开郝右手食指指纹确认一致！” 小姑娘板着脸，把手里的比对报告递给林澈，“从受害人身上，共识别出毛笔字64个，内容均为南北朝乐府诗中的房事诗。我以金开郝同时期的书法作品共1982字为样本笔迹，对其笔画、笔锋、力道等方面，进行了分别检验、比较检验和综合判断，去除了人体皮肤特征对字迹的影响，最后可以确定，受害人身上的字，就是金开郝本人书写的。” 小许的结论，让大家都为之一振，这是一个重要证据！ “辛苦了。” 小许摇摇头，“应该的，我也是女生，看着照片我真的太气愤了，就想着能快一点是一点，争取早点能把那禽兽抓了！” 小许手上还有其他工作，把比对结果送过来，她就赶回去忙了。 “林队！查到了！” 徐洋兴奋地开口，在屏幕上投了一份资料。 “这个人叫朱佳佳，是江州书法协会副会长朱豪的独女，是江州大学文学系的学生，但十多年前已经出国了，现在全家都在国外定居，已经很多年没回国了。” 屏幕上出现一张朱佳佳的照片—— 一身淡粉色的长裙，头发又长又直，戴着一个珍珠的发箍，手里拿着一把扇面，眼睛弯弯，笑不露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形象。 朱佳佳的照片一出来，大家心里的判断都统一了，金开郝就是以她为标准，来确定强奸对象的！ 因为时差的关系，电话响了好一会才有人接。 朱佳佳说的是英语，在听到徐洋开口后，又转回了母语。 “警察？” “对，目前我们手上有一个案子，要了解些情况，需要你配合。” “稍等一下。” 说完这句，朱佳佳就没再开口，但也没挂断电话。 沐阳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接过徐洋手里的的电话—— “朱女士？” 沐阳叫了好几声，朱佳佳才重新拿过电话，“不好意思久等了，如果不是很紧急的情况，能半个小时后再打过来吗？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 朱佳佳说话语速很慢，温温柔柔的。 “您是在和大使馆确实这个电话的真实性吗？” 沐阳一开口，大家都反应过来，定居国外多年，突然接到国内的电话，对方还说是警察，肯定会心生防备。 “您的安全意识很高，但因为这不是跨国案件，大使馆落实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样，我们的电话是用座机给您拨的，您可以登陆国内公安部官网，或者江州公安官网，查江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对外公布的信息，可以查到这个号码。” “好，稍等。”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声音停止，但是一直没等到朱佳佳开口。 “朱女士，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不妨先听听我们的问题？” 电话那头没有沉默几秒，“好，你说吧。” 沐阳把电话递给徐洋，李礼拿了笔记本，在一旁记笔录。 基础问题的流程走完后，徐洋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你认识金开郝吗？” “你，你说谁？” 电话那头，朱佳佳的声音有点颤抖。 “金开郝。” 徐洋重复了一遍，还补充了几句金开郝的外貌特征。 电话那头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大家都看向沐阳，沐阳用眼神示意大家别着急，再等等。 “我能问问，是金开郝犯了什么事吗？” 徐洋看向林澈，见林澈微微颔首，她才敢开口，“他是一起强奸案的嫌疑人。”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差不多三分钟，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大家面面相觑，朱佳佳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林澈和沐阳，皱了皱眉，对视一眼，应该是想到什么了。 “你们问吧，我会配合的。” 徐洋开口，“请问你和金开郝曾经是恋人关系吗？” “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一个书法展上，我俩正好都在看赵孟頫的《龙兴寺碑》，就聊了几句，谈话里知道大家都是江州大学的，就留了联系方式。” “是他追的你吗？” “嗯。”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认的关系？” “2004年3月，他研一，我大三的时候。” “据我们查到的资料，你和金开郝的条件差距悬殊，你怎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你说的是物质条件吧？” 朱佳佳开口，“确实，金开郝的条件是不太好，但他还没毕业就参加了《元曲杂论》的编纂，自己也出版了两本书，加上他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当时在系里还算比较出名。我那会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我爸也很喜欢他，觉得他穷苦出身能一步步取得这样的成绩，是能吃苦，有志气的人。就这样，我俩就在一起了。” 第93章 初恋，第一个受害人 “那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呢？”徐洋问道。 见电话那边的朱佳佳沉默许久都没有回答，徐洋只能继续问，“是因为金开郝的娃娃亲吗？” “是，但也不全是。” 朱佳佳的回答有些奇怪，徐洋没有紧接着追问，而是让她继续说。 “我是在和金开郝回家的路上，才知道娃娃亲这事，但金开郝说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的，带我回去就是要和他父母把事情说清楚。” “我本来也没当回事，想着小时候的娃娃亲，都是大人开的玩笑，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我和金开郝真心相爱，相信他父母也能理解的。” “可去到他家里后，我才知道，金开郝和那个王姓姑娘的娃娃亲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姑娘为了他高中就辍了学，这些年一直打工在供他读大学。” “那姑娘明明和我差不大，可看上去就是在社会上吃了很多苦的样子，尽管我和金开郝谈恋爱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可看到那姑娘的一瞬间，我还是觉得自己做了很不道德的事情，所以就连夜离开了。” “不对，说我是被金开郝的母亲赶出门的，应该更贴切一些。但我一点都不怪她，看得出来，在金开郝父母眼中，早就认定了那个姑娘是他们的儿媳妇。从这点上来看，他们虽然没有文化，但他们并不势力，知道感恩，念那姑娘的好。”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朱佳佳说的这些和王爱萍中午说的是能对上的。 “然后你们就分手了吗？”徐洋问。 “我这边已经决定要分手了，加上金开郝一直没有联系我，我虽然有点难过，但也庆幸这段感情能及时止损。” “可没想到，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金开郝突然出现在我家小区门口。” 徐洋顺着话问道，“他是来找你复合吗？” “对。” 朱佳佳声音开始有点不稳，“我跟他说得很清楚了，可他一直纠缠我，和我道歉，说娃娃亲的事情他都处理好了，还说等一毕业就要和我结婚。” “说实话，刚开始我心里还是很挣扎的，毕竟是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人，可后来金开郝做得越来越过分，让我觉得害怕。” “害怕？” 徐洋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对这个形容都有点疑惑。 “对，金开郝为了求我复合，居然开始跟踪我！我去上课，他就去旁听，然后给我买水；我去图书馆，他也跟着去，帮我占座；我去看展也会碰到他，去跑步会偶遇他；如果我中午买了冰淇淋，晚上就会接到他的消息，让我不要吃冰的；我和哪个男同学要是多说了几句话，他就会发短信问我这个男的是谁，是不是我找的新男朋友……虽然他都是在做关心我的事，但那种不经意一回头就会看到一个人盯着你的感觉，真的很恐怖！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一样，最后一次，是我和朋友聚会，晚上十点多回家，快进小区的时候，金开郝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在我面前跪下，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地说离不开我，还摸我，强吻我，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还好小区保安听到我的尖叫声赶了过来……” “我不敢再瞒着，就把事情告诉了我爸。我爸知道后找了金开郝一次，告诉他家里决定让我出国留学，让他也放下，早点向前看。” “那之后，金开郝就没再来找我了，我忙着办各种出国的手续，也渐渐从这段感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出国前的一星期，去学校开证明，碰到了金开郝，第二天就收到了他的短信，约我见一面，说要和我好好告个别。我想着毕竟是好几年的感情，我出国了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了，见一面大家道个别，好聚好散的，也算是对这段感情有个交代，就同意了。” “刚开始还好，就回忆了一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大家都心平气和的，直到……” 朱佳佳的声音因为恐惧，明显颤抖起来，“直到他又提起复合的事，还求我不要出国，我发现他情绪不太对，就准备走，可没想到刚一站起来，金开郝就用绳子勒住了我的脖子，我挣扎不过他，被他捆在了床上，他还，还脱光了我的衣服……” 徐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侵犯你了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爬上床躺在我旁边，刚开始我还尖叫，后来我吓得都哭不出声音了，就只是求他放过我……” 朱佳佳的声音带着哭腔，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难掩颤抖，“他做了些恶心的事，但最终没有真的侵犯我，天快亮的时候放我走了。” “家里知道后，为了我的名声，也没有报警，只是安排最早的飞机，送我出国了，后来金开郝陆续给我发了几封邮件，但我都没有回复，和他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朱佳佳吸了吸鼻子，缓过来了些，“金开郝当时的状态，全然就是一个心理变态，他的表情，眼神，语气，真的让人不寒而栗！所以警官，当我听说他犯了强奸罪时，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心理一定有问题！我运气好逃过一劫，其它被他伤害的那些女孩子，真的太可怜了……” “朱女士，谢谢你的配合。” 徐洋看了大家一圈，确认其他人没有问题要补充了，刚准备挂断电话，就见沐阳着急地冲她打了个手势！ 沐阳接过徐洋递过来的电话，问道，“朱女士，当时金开郝约你见面的地点，是哪里？” 其他人或快或慢也都反应了过来，这个地点，很可能就是金开郝的“安全屋”，就是照片上的地点！ “是陶艺古村，在江州和苏城交界处，之前书法社组织活动，金开郝和我都去过，我们就是在那确认的关系。” 林澈抽了一支笔，在纸上写下陶艺古村的四个字，还在下面划了两条着重横线！ 林澈皱着眉，看着纸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94章 房间特征，境外网站 沐阳挂了电话，转头看向林澈，“如果朱佳佳说的都是真的，那金开郝的变态性心理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李礼皱眉，打断了沐阳的话，“可我有一点不是很明白，金开郝都把人绑起来了，衣服都脱了，躺一起了，为什么最后却没有实施强奸？” “因为他对朱佳佳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让他产生了要占有朱佳佳身体的邪念，也让他有所怜惜，在关键时刻心软了。” 沐阳说着，小脸板得很严肃，“现在可以基本确定当时那个场景在视觉和生理上都刺激到了金开郝，从他之后对其他受害人实施侵害时的行为和仪式感来看，应该都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可以这种理解，金开郝后来的这些侵害行为，都是在复刻当年的场景，这也是为什么受害女生在外貌性格上都和朱佳佳相似，也都受到了捆绑的原因。” 李礼拍了一下手，“我明白了，所以你才问朱佳佳，当年金开郝和她见面的地点！因为是还原当年场景，所以金开郝实施犯罪的地点，很可能就是这个陶艺古村？！” 林澈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可能性不大。” 林澈说着，让徐洋在屏幕上调出了地图，解释道，“首先，目前已知的几个受害女生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地方，从江州市区到这个陶艺古村，单边车程近两个小时，除非金开郝是把人迷晕了带过去的，否则他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受害女生单独跟他去这么远，这么偏僻的地方。”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显然林澈的分析是很合理的。 沐阳眼睛亮亮地看着林澈，“我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我认为，金开郝找的这个地方，只是环境或者整体意境很像陶艺古村这个地方，但应该是离市区不远，不会让女生心生防备的地方。” 林澈的想法和沐阳再次不谋而合。 “李礼，你把这个内容同步给技术科。” “好，这就去。” 李礼刚走出办公室，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一起的还有技术科的段姐。 “林队长，听小李说你们这里有新发现，正好我们的分析结果也出来了，我就直接过来了，省得再两边传话了。” 老杜放下自己的搪瓷杯，倒了一杯茶过去，“老段，你不是昨晚加了个夜班，今早回去休息了吗，怎么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挺一挺还是没问题的，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案情，这姑娘太可怜了，以前案子不在我们这，想帮也帮不了，现在案子就在手边了，不早点把结果搞出来，我也睡不踏实。” 段姐说着把资料递给徐洋，徐洋把东西投到屏幕上。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张的局部照片，大家正奇怪呢，就听段姐解释道： “完整的照片就不放在这里讨论了，局部照片看起来有点费力，但是不影响结果，后面如果有问题，再下来单独研究吧。” 沐阳和徐洋看向段姐，神色中都有几分感动，同为女性，她们能感受到段姐的用心，和对夏姝的保护。 这张照片，哪怕只是看局部，都足够引起人的生理不适，别说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让大家盯着细节，一点一点研究了。 分析过程专业性太强，段姐只是讲了个大概，她重点讲的是结果。 “在对照片光线亮度做了矫正后，结合光线在墙上的投影角度，可以推测这个照片拍摄地点应该只有一扇朝西北的窗户，大概离地10到15米之间，也就是普通楼房的三楼到五楼。” “墙体有剥落的痕迹，北面墙角还有霉斑，推测房龄应该在10年以上。” “还这两道红蓝光。” 段姐说着指了指照片，要是她不说，大家都很难发现床单上还有两道这么不明显的光线。 “我们推测在窗子的左侧，应该有一个发红蓝光的霓虹灯牌。” 沐阳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记。 段姐说完，看向林澈，“目前能得出的结论就这些，我这几天还会再研究一下，争取给你们提供更多信息。” “辛苦了段姐。” 林澈说着看向夏杰，“你组织几个组，联系派出所，以段姐提供的特征为基础，参考陶艺古村环境，在全市范围内查找符合条件的房间。” “知道了林队。” 夏杰话音刚落，小于就急匆匆地跑进来，“林队长，有重大发现！” 小于因为兴奋，脸都有点涨红了，“经侦那边前不久办了一个职务侵占的案子，贪污公款近600万在网上进行赌博，那个线上赌场的服务器设在境外，国内玩家都是把钱转到两个地下钱庄，然后再由地下钱庄把这些赌资洗出去，金开郝卡上的虚拟账户，均出现在其中一家地下钱庄的账目上！” 李礼皱眉，“可从卡上的流水看，收入金额明显是要大于支出金额的，网络博彩不是杀猪盘居多吗，金开郝怎么还能挣钱？” “卡上的收入不是赌钱赢的。” 李礼一挑眉，“难不成是金开郝介绍人去赌，从中抽水？” 小于摇头，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个博彩网站，除了运营线上赌场，还，还……” 小于吞吞吐吐的，搞得大家都很着急，“你倒是赶紧说啊！” “……还运营色情网站。” 抱着手站在旁边的林澈瞳孔一缩，余光看到沐阳小脸一白，他俩都已经猜到了。 李礼脑子还没转过来，“这和金开郝的收入有什么关系？” 小于抿着嘴，严肃地开口，“这个网站已经被打掉了，根据抓到的几个在国内负责运营的主要嫌疑人交代，这个网站的特点是用户可以自主上传视频，网站会根据点击量与上传者分享点击收益和广告收益，网站每天流量巨大，一条点击量过十万的视频，上传者一个月能分到将近20万块。” 林澈沉声开口，“金开郝在对受害人进行侵害时，很可能拍摄了视频，然后把这些视频传到了色情网站上，以此获取收益。” 李礼咽了咽口水，开口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也就说，那些姑娘的受害过程，很可能被上万人看到过？” 小于点点头。 嘭！ 李礼一拳砸在桌子上，气得眼睛都红了，“金开郝这个畜生！活剐都是便宜他了！” 第95章 线索不断，主动加班 大家眼里都是压不住的怒意，特别是李礼，那眼睛都快往外喷火了。 “保持冷静的愤怒。” 林澈开口，语调依然沉稳，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他必须做那颗定海神针。 愤怒是好事，会成为大家积极破案的动力，但如果被愤怒冲昏头脑，对办案子来说是大忌。 “我一会去和王局汇报这个情况，申请扫黄打非相关部门配合，如果能找到金开郝上传的这些视频，就等于找到了能让他定罪的铁证！” 林澈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周云打来的。 “什么事？” “林队，刚刚金开郝的主治医生找到我，说金开郝明天就能办出院了，你看人怎么弄，直接拘回来？” “嗯，直接拘，一会我就让李礼去办手续。” “明白！” 周云又和林澈汇报了一下这两天金开郝的情况，还是一幅人淡如菊，一身清白的状态，听得怪气人。 林澈打电话的时候，梁珂也过来了。 电话才挂，梁珂就把一个文件夹递到了林澈面前，“两份体检报告我检查过了，有一个新发现。” 梁珂这么一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我发现夏姝和另一名受害者身上的捆绑伤，花纹是一致的，而且比较特殊，像是某种特色编织物，目前我还没有发现市面上有这种花纹的绳子类物品，大概图案我附在后面了。” 林澈翻到最后面看了一眼那个图案，确实很少见。 “我安排人去查。” 沐阳看向林澈，“可以先联系一下孟静雪，让她和其他受害女生确认一下，这样更快。” 林澈点头，“你和她联系一下吧。” “我明白了！” 李礼拍了一下手，“有这种花纹的绳子少见，如果能证明金开郝有获取这种绳子的途径，那我们就又多了一个证据。” 梁珂点头，“虽然算不上重要证据，但也能给案件佐证，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珂姐，金开郝那个人渣跑不掉！”李礼拍着胸脯保证。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梁珂说着和林澈点头示意了一下，回了法医办公室。 案情进展讨论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我去和王局汇报一下情况。” 林澈说着拿出钱包递给李礼，“给大家加个餐，我买单。” 李礼接过钱包，熟练地揣进自己兜里，好像那钱包就是他的一样，“林队，有预算吗？” 林澈一个眼神瞟过去，“我工资多少你有数就行了。” “有数有数。” 李礼见好就收，“保证让大家吃得好，又不让你太破费哈！” 李礼点的饭菜送到，林澈那边也汇报完了。 “林警官，快过来吃饭吧。” 沐阳腾出拆外卖盒的手，冲林澈招了招手，“李警官点了好多，都是硬菜！” 沐阳说完，李礼冲她挤了挤眼睛，“沐阳阳够意思！” 刚才去拿外卖的时候，李礼让沐阳帮忙在办公室给他吹捧一下，沐阳很是配合。 不过配合归配合，两人这小动作林澈才进门就成功识破了，只是没戳破而已。 大家围过来一起吃饭。 “林队，王局什么指示？”夏杰塞了满满一口饭问。 “局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希望我们能尽快完整证据链，拿到金开郝口供，把案子成功诉出去，并且确保证据够实够硬，在法院审判环节不能让嫌疑人有侥幸脱罪的情况。” 李礼疯狂点头，咽下嘴里的饭，气都没来得及换，追着问，“那些视频怎么办？” “王局的意思是明早局里讨论后，形成方案上报省厅，联合有关部门，进行一次清网行动。” 老杜眼睛睁大了几分，“这行动好啊，这几年境外博彩网站和色情网站，是很多犯罪的温床，早该彻底打击一次了！” 林澈看向李礼，“你带两个人参与到行动中，重点找与受害人有关的视频内容，还有金开郝登陆网站，上传视频，提现分成的记录。” “明白！” 小于举起握着筷子的右手，“林队长，我能申请加入行动吗？” 林澈转头看着小于，借调小于的时候，他看过资料，知道他不是江州本地人。 “你不回家过年吗？” 林澈问着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这个行动不会拖太久，审批一旦通过，准备工作应该这几天就开始了。” “我跟家里说过了，今年有案子，就不回去了。” “好。” 林澈答应下来，小于熟悉案情，他参加肯定比抽调其他组的人进来更好。 “林队，我也和家里提起打过招呼了，春节期间我加班没问题。”夏杰开口。 “还有我！” 徐洋嘴里咬着一块排骨，积极举手。 老杜也紧跟着开口，“你们年轻人都表态了，我这个老人也不能拖后腿，我们就安心加班，我让你嫂子给我们送饺子来！” “好吃不如饺子！” 李礼开口，众人视线嗖一下射向他，吓得孩子赶紧解释，“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说后面那句啊，我准备接的是谢谢嫂子这句！” 众人笑，老杜赏了李礼一脚。 “对了林队，现在找证据是有方向了，但口供怎么办？”夏杰问。 “确实，从周云和大壮审的那几次情况来看，这个金开郝怕是不那么容易松口的。”老杜开口。 李礼接上话，“是啊，这畜生肯定也知道，咬死不说最后到法院那说不定还有能争辩的余地，一旦承认，就他犯的那些事，十五年往上肯定是要的。” 徐洋放下筷子，胃口一下子就没有了。 林澈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这个问题确实棘手，虽然现在有几个点可以作为审讯突破口，但到底能不能突破金开郝，他心里也没底。 沐阳在旁边握着筷子，从大家开始讨论口供这个话题开始，她就没再往嘴里送一口饭菜了。 “要不，我去试试吧？” 沐阳开口，虽然声音听上去还是正常，但她端着饭盒的手有细微的颤抖，“从上次和金开郝接触来看，我认为他对我有兴趣。” 第96章 不准冒险，他的保护 沐阳这话出来，大家吃饭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视线聚拢在沐阳这。 “嗨！你就别开玩笑了！” 反应过来的李礼笑着开口，“你这跟吉祥物一样的性格，就不是金开郝会盯上的那款，就别去浪费时间了。” 沐阳握着筷子的手收紧，抿了抿唇，“大部分连环案犯，在一次次的犯罪过程中，会有升级行为。上个世纪国外有一个案子，罪犯在五年间至少杀死了19名妇女，罪恶的起始是一件性侵案，目的是满足性欲。往后他开始升级暴力行为，他会将受害女性绑起来再强奸，越往后，单纯的强奸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开始用各种手法杀死受害人，亵渎她们的尸体，用刀在尸体上作画等等。” 夏杰皱眉，“我听说过这个案子。” “很多连环案犯，在犯罪后期，他们的犯罪目的会扩大，或者变得模糊，犯罪的快感让他们不再精心挑选受害对象，这也是为什么连环杀手的作案频率会越来越快的原因之一。” 沐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和饭盒，把微颤的手缩进了袖子里，藏起来。 “金开郝也是一样的，最初他犯案的目的是还原当年场景，完成当年没对朱佳佳做的事。但随着他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获得刺激和快感，他的心理逐渐扭曲变态了，目的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明确了，可能受害女生只要有一两个特征和朱佳佳类似，就足够让他生出犯罪的心思了。” “从上次审讯来看，金开郝对我写的字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金开郝已经把我列入了他的受害名单了。” 沐阳说完，大家看着她，所有人都忘了吃饭，大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大家并不怀疑沐阳的分析，提起字，所有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夏姝那张照片，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吃饭。” 一直沉默的林澈突然开口，扒了一口饭，开口语气严肃，“你只是顾问，没有审讯嫌疑人的权利。” 沐阳神色一顿，脸上有几分尴尬。 李礼有点不开心了，帮着沐阳说话，“林队，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也没规定顾问不能参与审讯吧？再说了，沐阳阳也是想帮忙嘛，就她能看透人心这本事，让她审讯说不定真能抓住金开郝的薄弱点，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呢！” 林澈抬头，看着李礼，再次强调，“我说了，不允许她参加审讯金开郝的工作，你没听明白吗？” 李礼一愣，被林澈眼神里的寒气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听明白了，我只是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嘛……” 哪怕沐阳不分析这些，林澈也知道金开郝对她有意思。 想起金开郝看着沐阳时候的眼神，提起她时候的语气，林澈就觉得心口上一团火烧着，怪烦躁的。 林澈余光看到桌上沐阳那份饭，就只吃了一个角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多吃点，别浪费。” 除了气金开郝对沐阳的邪念，林澈还气这小姑娘怎么会想出这样冒险的方法，对自己一点都不负责！ 因为这气，林澈开口的语气不自觉地有点生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林澈皱了皱眉头，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太重了。 他正担心沐阳会不会多想，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两句，就见小姑娘重新拿起饭盒，往嘴里扒了几大口饭，笑眯眯地冲自己开口，“我会都吃完的！” 那笑容干净灿烂，毫不掩饰，林澈心里居然有点接不住，移开了视线，语气也恢复正常，“慢点吃，也别撑到了。” “嗯！” 沐阳重重点头，低头扒饭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她看出了林澈的心思，知道林澈是在保护自己。 所以沐阳一点都不介意林澈有点凶的语气，相反这样被人保护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温暖。 温暖得想要落泪。 吃了饭，大家又根据安排，各自忙碌了起来。 沐阳没着急回去，埋着头在空工位上奋笔疾书。 徐洋忙着自己的事，时不时抬头看朝沐阳这边，犹豫了一会，从自己的零食抽屉里翻了些东西过来。 “沐阳阳，你还不回去吗？” 沐阳翻了一页纸，一边写一边开口，“我弄好这个就回去。” “沐阳阳，吃饭的时候林队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你虽然是以顾问的身份临时加进组里的，但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些问题多亏你给大家提供方向，老大只是不太会说话，他没有恶意的。” “嗯？” 沐阳抬头，一眼就看出了徐洋的心思，接下她递过来的蛋卷，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的，林警官也是怕我冒险，是为我好。” “呼——那就好，我还怕你误会了呢。” 听沐阳这么说，徐洋松了一口气，“林队常说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保护好站在我们身后的人？所以他很反对大家用冒险的方法破案，如果这个危险的任务不是必要的，他都不会同意执行，就算不得不进行危险任务，他也是冲在最前面。” 徐洋弯腰凑近了些，小声开口，“你知道吗，李礼刚来组里两个月，就被老大一脚踹飞，差点没把骨头踹断了，躺了三天才回来上班呢！” 沐阳挑眉，“我猜是他一个冲动，搞了个不必要的危险任务吧？” 徐洋打了个响指，“聪明！” “那次抓一个入户抢劫杀人的嫌疑人，嫌疑人手上有自制的土枪，躲在屋子里僵持了十多个小时，就是不出来。李礼那小子逞英雄主义，自己送上门去当诱饵，引嫌疑人暴露在狙击手的视线内，嫌疑人被击毙的同时，他自己被老大一脚踹飞出去。” 沐阳眨眨眼，在想象那个画面。 “后来案子结了，李礼写了三次检讨书，每次林队都组织开会，让他在会上深刻反思，然后一遍遍强调安全的重要性，李礼每次都被林队骂得哭鼻子。不过干我们这行的，真不知道危险和明天哪个先来，所以大家心里都清楚，林队是为我们好。” 两人正说着，李礼凑过来，抓走桌上的零食，“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你哭鼻子的光辉历史呢。” 李礼撕零食包装的动作一顿，声音提高八个度，“喜羊羊，你这是诽谤！我什么时候哭鼻子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好吧！” “我还有照片呢，要不要找给你？” “你敢！！！” 两人追打着离开，沐阳视线落到1209办公室的门上，嘴角的微笑扩大几分。 第97章 审讯提纲，就没加他 1209的门打开，林澈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走到李礼工位旁。 “金开郝实施侵害房间的特征，我整理出来了，你抓紧走流程，明天一早把协查通报下到各派出所和治安联防队。” “知道了林队。” 林澈见空工位上没人，扫了一圈办公室也没看到沐阳的身影，问道，“沐顾问人呢？” “回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二十分钟前吧。” 林澈看向窗外，不由得皱了皱眉，冬天天黑得早，虽然还不算太晚，但是外面已经全都暗了下来，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回去，坐公交还是打车，到家没有。 李礼视线一直盯着电脑，没察觉到林澈脸上担忧的表情。 “林队——” 徐洋拿着几张纸走过来，“这是沐阳阳让我给你的，是她根据金开郝的性格，犯罪特征，心理活动和目前的案件进展写的一些审讯提纲。” 林澈伸手，还没碰到纸呢，东西就被李礼抢走了，“我看看！我看看！” 林澈抬手，忍住不给这小子一巴掌。 “感化点，从金森森入手。” 李礼虽然点头，但是却面露疑惑，“就没了吗？” 徐洋自信解答，“对，从金开郝的各种行为上来看，金森森是唯一能让他在意的人了。” “这话怎么说？” “首先，金开郝作为高知识分子，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是什么他肯定是知道的，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多次犯案，证明他的道德观已经崩坏了，已经丧失了是非观，同情心，用对付一般嫌疑人的方法，来进行道德感化，让他反思，几乎不可能。” 李礼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你接着说。” “金开郝孤僻少友，和父母的关系也很一般。金父去世很久了先不说，就说这么多年让金母一个人住在老家，每月只给200块的行为，可以推测应该是朱佳佳这事让他们产生了隔阂，金开郝这么多年一直没放下这个心结。王爱萍就更不用说了，金开郝是被逼着娶她的，对她没有感情是肯定的，说不定还有怨恨。但对金森森，金开郝舍得花钱，舍得培养，在他心里，这个儿子应该是他唯一亲近的人，如果有谁能让金开郝回头是岸，只可能是金森森。” 看徐洋思路清晰，侃侃而谈的样子，李礼抱起手，挑了挑眉，“你这样子，很像沐阳阳上身啊！” 徐洋一耸肩，“本来就是我照着她原话背的，让我分析案情还行，分析人心我是真不行。” 徐洋看向林澈，“对了林队，沐阳阳还说从金开郝的多次犯罪行为来看，感化的方式效果估计不大，她还是更推荐后面的刺激法。” 林澈拿走提纲，顺着看了一遍，沐阳写的主要就是三个大方面—— 一是情感上的刺激。以朱佳佳的事为出发点，让金开郝知道他所喜欢的那些女学生，其实都厌恶他，强调他在感情上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以此来刺激金开郝。 二是通过撕破金开郝的伪装，以浏览色情网站，参与赌博，强奸学生这些点，来摧毁他的社会地位。金开郝很在意他的形象，从他一直装得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来看，他是很在意自己外在形象的。 三是夸大目前掌握的证据，以黑色硬盘为突破口，让金开郝误以为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犯罪的铁证。 每一个大点下面，沐阳又细化了很多小问题，角度很刁钻，很犀利。 有些问题甚至连林澈都没想到。 凑过去看完，李礼人都愣住了，张着嘴感叹，“沐阳阳这太牛了……” 林澈收好纸，趁机教育道，“审讯嫌疑人，其实就是一个心理博弈的过程，把嫌疑人的心理分析透彻，抓住他的弱点，对症下药，结合上审讯手段，会很容易突破。” 李礼瘪瘪嘴，“道理我也懂，但有时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 “所以得练。” “那沐阳阳是怎么练的？她一个还没正式步入社会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呢？” 林澈扫了一眼过去，“天才的方法，普通人还是别去学。” 李礼想反驳，可张了张嘴，发现林澈说的没错，在沐阳跟前，他确实只能算是普通人。 那就好好练呗！勤能补拙！ “得嘞，等明天把那老小子带回来，就拿他练手！” 李礼搓着手，跃跃欲试。 可惜手还没搓热乎，就被林澈一瓢冷水浇下来。 “先不审。” “为什么啊？” 李礼和徐洋都是一脸困惑。 “把手上的线索查清楚再审，从其它受害人提供的那些聊天记录来看，金开郝对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有所准备的，很多问题他应该已经提前想好答案了。对付他这样的人，我们必须掌握更多底牌，一股脑砸出来，砸蒙他，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才更容易突破。” “明白了！” 李礼竖了个大拇指，“林队，我准备帮你和沐阳阳的组合改个名字，叫天才组合！” 徐洋立马反对，“太土了，我还是觉得原来的警队传奇和读心少女比较好听。” “那个太长了，这个好记！”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起来，林澈赶紧岔开话题，“徐洋，问问沐阳到家没有。” “还在地铁上吧，林队你出来前她才发的朋友圈，那会才刚上地铁。”徐洋回答。 “发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李礼说着翻了朋友圈，顺手点了个赞，调侃道，“你和杜哥这赞点得挺快啊！” 林澈皱眉，“老杜也加微信了？” “对，对啊……” 林澈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撞了林澈的肩一下，贱兮兮地挑眉，“林队，你不会连我们沐阳阳的微信都还没有吧？” “啊？” 徐洋眨巴眨巴眼睛，“那天沐阳阳加好友，我还以为我们都加上了。” 林澈朋友圈没开放，也从不给别人点赞留言什么的，确实看不出来有没有和沐阳加好友。 徐洋不说还好，她说完，林澈身上的气压直接骤降。 敢情这小姑娘加了整个组的人，加了表弟，加了夏婧，就连王爱萍她都加了，这么一大堆人，就唯独没加自己是吗？！ “林队，要我把沐阳阳微信推给你吗？”李礼弱弱开口。 “不用。” 林澈冷冷丢下一句话，回了1209。 李礼挠挠头，“喜羊羊，我是说错什么了吗？怎么感觉老大有点生气？” 徐洋一摊手，“你说十句有三句要错，我也不知道。” 第98章 她的心结，不可接触 1209办公室。 林澈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准备结合自己之前的想法，把沐阳写的审讯提纲再整理补充一下。 翻到夹着沐阳手写便利贴那页。 林澈拿起便利贴，盯着看了两秒，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他可真行，居然和一个小姑娘生气？ 往前退十年，他也没有过这么幼稚的行为。 林澈把便利贴夹回书页里，拿起手机，给沐阳发了个短信。 林澈：【到家了吗？】 手机刚放下，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沐阳：【还有两站地铁就到啦！】 林澈皱眉，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沐阳：【快过年了，最近我都住家里，3号线终点站。】 林澈弯唇，这小姑娘真是神了，隔着手机也能读心吗。 林澈：【注意安全，到家跟我说一声。】 沐阳：【知道啦！】 林澈刚准备放下手机，短信紧接着又进来了。 沐阳：【林警官，你有微信吗？可以加一个吗？】 林澈：【可以。】 沐阳：【就是这个手机号吗？】 林澈：【嗯。】 林澈点开微信，一个红色的小圈里套着一个‘1’，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林澈通过验证，点开沐阳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她一个小时前发的内容，点了一个赞。 外面大办公室。 “喜羊羊！” 李礼握着手机站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徐洋，“快看朋友圈！” 徐洋一看，也惊呆了。 “这就加上了？老大还点赞了？这速度，老大不愧是老大！” 李礼咂咂嘴，“啧啧，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徐洋挑眉，她怎么觉得不止胜负欲这么简单呢？ 这种感觉不是来自刑侦直觉，而是女人的第六感！ * 年味越来越浓，但12楼依然亮灯到很晚。 和往年不同，市局今年春节排班居然是女警官居多，大家都是主动申请的，来帮忙。 李礼和小于一头扎进清网行动的准备工作中，其他人则是忙着查证之前的各种线索，老杜和夏杰负责找符合特征的屋子，几天的时间全市几乎跑了个遍，鞋都磨破了一双。 但总算是有所收获，找到了那间屋子！ 屋子就在创意园区旁边，在一个商业化古村景区里，徐洋查出来这一栋三层楼的小房子，产权人写的是金开郝同村的一个村民，但实际拥有人就是金开郝。 小房子一楼和二楼是茶室，装修得古色古香，听说不少文学界和出版界的人喜欢来这里喝茶聊天谈合作，三楼有一个隐藏的房间，经过技术组段姐的比对，和夏姝照片里的背景完全一致，确认是同一个地方。 沐阳中午会到局里，帮着整理资料，分析一下查到的线索。 林澈让后勤把那个空工位收拾了一下，徐洋自己画了一个带小花的工位牌，沐阳在办公室有了自己的专属座位，大家完全把她当成自己人了，默契融洽。 林澈让沐阳跟夏婧一家反馈了一下案件进度，一家人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夏婧每天去找孟静雪，两人一直都不放弃鼓励其他受害者站出来指证。 夏婧一家没有回家过年，而是搬去了养鸡场的小房间，门房大爷回家过年，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夏爸爸。鸡场老板娘把厨房借给他们，他们打算就在养鸡场过年了，哪怕不能把夏姝接出来，可吃年夜饭的时候能透过窗户看到女儿，一家人也算过了个团圆年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努力让金开郝早点受到审判。 大年二十九，今天沐阳没去市局，而是拎着东西去了禾教授家。 十多年来，每个大年二十九，她都会去。 禾教授是国内负有盛名的心理学专家，不论是学术研究还是临床经验，都是国内最权威的存在，她带的很多学生，现在也是专家级的人物了，谢大同在选择专攻犯罪心理学之前，也是禾芩的学生，真正的李满天下。 但是她只有一个徒弟，就是沐阳。 这层关系对外很低调，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谢大同都不知道。 吃过饭，禾芩打发老伴去洗碗，拉着沐阳聊天。 沐阳踮脚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专业书，“师父，这两本借我看看，我去图书馆没找到。” “下一层那本《主体间性心理治疗》你也拿去看看，作为精分里一个比较新的流派，里面有大量的案例，现在国际研究这个的不多，你要感兴趣可以深入研究一下。” “好。” 沐阳拿了书，靠着禾岑的腿，坐到地毯上，翻着手里的书。 “对了，之前你写的关于嫉妒心理的那篇论文，我觉得很不错，切入点很新，分析角度也很特别，逻辑很严谨，我帮你投了几家权威杂志，前几天《internationaljournalofpsychiatry》回邮件了，你怎么想的，愿意发表吗？” 沐阳脑袋靠在禾岑腿上，点点头，“可以的，如果有专家愿意讨论交流一下就更好了。” 禾岑轻轻摸着沐阳的头，“对了，沈之行前几天来家里了，他现在已经是研究所里的项目组长了，他们研究的课题把心理学和人脑结合起来，很有前瞻性。” “嗯，果然师兄不管去哪都很优秀。” 沐阳应该应了一声，注意力还是放在手里的书上。 禾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阳阳，以你的情况，如果能和之行在一起，师父是最放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心结你总要解开的，他是信得过的人，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沐阳捧着书的手一顿，弯了弯唇，眼皮向下敛了几分，开口道，“师父，你也知道除了你和我妈，我没法和人有太多肢体接触的，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像膝跳反射一样的生理反应了，我试过很多次了，控制不了。师兄年轻有为，未来大好前途，不能在我身上耽误了。” 禾岑没再说什么，满眼心疼地顺着沐阳的头发。 这孩子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心里最后的这点阴影，只能靠她自己慢慢去战胜了。 沐阳看到不太懂的地方，正和禾岑讨论呢，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王爱萍。 “爱萍姐，新年好啊！”沐阳开口，喜气洋洋的语气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开心。 “新，新年好……” 王爱萍有点支支吾吾的，沐阳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 “爱萍姐，是有什么事吗？” 王爱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口，“我，我好像找到那个硬盘了！” 第99章 连夜取证，拿到硬盘 黑色的jeep车在乡道上飞驰，车灯的光冲破夜色的黑暗，照亮前方的柏油路。 “前面路口右转。” 沐阳握着手机，盯着导航，给林澈指路。 接到王爱萍的电话后，沐阳就立马打给了林澈，两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连夜赶去金开郝老家，找王爱萍把硬盘拿到。 王爱萍和金开郝的关系特殊，林澈和沐阳都担心她会突然改变主意，又和金开郝统一战线，到时候她把硬盘毁了或者藏起来，那警方这边就太被动了。 右转是一条土路，曲折难走，但也意味着离村子更近了。 “应该快到了——” 沐阳指着不远处的亮光，只有星星点点几盏灯，在夜色中显得有点孤单，想来今年留在村子里过年的人家并不多。 要不是王爱萍提前说了她会到村口等着，大晚上的，车灯突然照出一个人影来，惊悚效果绝对能拉满。 “你们跟我来！” 王爱萍招了招手，打算在前面带路，但沐阳看她冷得直跺脚，赶紧让她上车来。 王爱萍身子前倾，搓着手，开口的时候牙齿都有点打颤，“林队长，小沐，我能求你们一件事吗？” 沐阳已经猜到了王爱萍要说什么，转头冲她笑了笑，安慰道，“爱萍姐，你放心，我们就说是金开郝的同事，来送年礼的。” “这个理由好，这个理由好。” 王爱萍紧张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喃喃地开口，“往年过年我们都是把老太太接到江州去的，今年出了这样的事，我怕她去了瞒不住，就带着森森回来陪她过年了。” 王爱萍轻叹了一声，“我婆婆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儿子了，要是让她知道就金开郝被抓了，我怕老太太一下子缓不过来，气出个好歹。” 车子七转八拐，停在一间老旧的木房子前。 车子刚熄火，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佝偻，满头白发的老人杵着一根两指粗的树枝走出来。 “是娃崽回来了吗？” 王爱萍立马下车，上去扶住老太太，凑在耳边大声开口，“妈，不是跟你说了吗，老金有事要忙，今年不回来过年了！这两位是他的同事！”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盯着林澈和沐阳，好不容易才看清两人的脸。 老太太神情有点失望，但还是很热情，“是我娃崽的同事啊，欢迎欢迎，快进家里坐……” 王爱萍扶着老太太到堂屋坐下，给两人倒了一杯水，“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煮碗面。” 沐阳笑着开口，“爱萍姐不用麻烦了，我们吃过才来的。” “不麻烦不麻烦，肉酱是我下午炒好的，面有现成的，煮了捞起来加一勺肉酱就好了。” “爱萍，你记得多放点肉，我晒的小鱼干也煎一碟，拌面吃香哩！”老太太交代道。 “人家吃不来那种腥臭的东西，妈你就别操心了。” 王爱萍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说着就去厨房煮面了，金森森应该是已经睡了，没看到人。 “婆婆，新年好，这是我们给你带的礼物。” 老太太耳朵有点背，沐阳开口的时候也大声了些，她递过去的礼盒是从禾教授家里拿的，当时临时去买来不及了。 “谢谢，谢谢两位领导，你们大老远跑一趟，还这么破费。” “婆婆，别这么客气，我们只是金教授的普通同事，你叫我小沐就好，这位是林教授。” “哦——李教授好。” 老太太耳背，把林听成了李。 林澈也没纠正，只是冲老太太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不要太严肃。 王爱萍动作很快，说几句话的功夫面就端上来了。 肉酱加的很足，还卧了一个蛋，葱花翠绿翠绿的，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沐阳呲溜吸了一口，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握着筷子竖了个大拇指—— “爱萍姐，这肉酱真好吃，太香了！” “是，是吗，那你们多吃点，不够还有！” 对面沐阳的夸赞，王爱萍站在那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衣服，居然有点手足无措。 这样局促的反应，证明王爱萍很少被别人夸奖或者赞美，甚至可能经常被人打击，沐阳眸光里闪过一丝同情，大概猜得出来王爱萍在这段婚姻里扮演的角色——卑微的透明人。 老太太拉着林澈和沐阳，一直问关于金开郝的事。 林澈坐在一旁吃面，很少开口，基本都是沐阳在说。 林澈时不时侧目看着沐阳，觉得这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神情语态，真是生动极了。 老太太听得很认真，对于一个想念儿子的老人来说，这是她排解思念的唯一方式了。 面吃完，已经快十点了，老太太实在熬不住，去睡了。 老太太一走，堂屋里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王爱萍上楼拿了一个小布包下来，“这是我在楼上三抽桌的抽屉里发现的，那抽屉好几年没打开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金开郝是什么时候放在那的。我看了一下，很像当年苏婷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就赶紧给小沐打电话了。” 林澈接过硬盘，隔着布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没有磕碰的痕迹，希望里面的内容没有受损。 “爱萍姐，这件事真的谢谢你。” 沐阳郑重地表示感谢，王爱萍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没什么好谢的，我也想通了，虽然我不知道这黑壳子里有什么，但我知道如果金开郝没做坏事，东西交给你们也没什么，如果他做了坏事，东西交给你们也算是我对得起良心了。” 王爱萍说着收走空碗，“你们先坐一会，我碗洗了就给你们收拾屋子。” “不用麻烦了，我们还要赶回去。” 林澈说着，站了起来，和沐阳一起把凳子收到一旁。 “太黑了路不好走，就住一晚吧，屋子我今天才打扫的，被褥都是洗干净的，不脏。” “爱萍姐，明天一早我得去帮我妈买菜做年夜饭，去晚了买的东西不新鲜。” 沐阳笑着开口，语气和表情都很真诚，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第100章 彩绳证据，难忘今宵 王爱萍点点头表示理解，“也是，大过年的，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路上千万小心。” “知道了，爱萍姐你就放心吧。” 沐阳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红包，递过去，“这是我和林队长给森森的压岁钱，你帮我们转交一下吧。” 王爱萍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刚准备开口拒绝，就被沐阳把话堵了—— “收下吧，图个好意头，祝他新一年学习进步，健康成长。” “那，那好吧。” 王爱萍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红包。 说着林澈和沐阳就准备走了，王爱萍着急地开口，“小沐你等一下，我给你装点肉酱！” “好！谢谢爱萍姐！” 沐阳开口，没有拒绝王爱萍的好意。 对王爱萍来说，被肯定，被需要，远比被同情，被施舍更重要。 果然听到沐阳说谢谢，王爱萍高兴地笑了，小跑着去厨房装肉酱。 “谢谢。” 林澈开口，为了那个两人一起送的红包。 林澈有点惊讶，沐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居然这么懂人情世故，不仅给金老太太准备了礼物，还给金森森准备了红包，关键还能不让自己难堪，这情商确实厉害。 组里见识过王爱萍跋扈劲的那几个人都不太相信沐阳居然能搞定她，可林澈看在眼里，知道沐阳对王爱萍那是以心换心。 或者说，沐阳对谁都是这样，真诚，热情，充满亲和力。 她身上有一种魅力，和她的名字一样，让人如沐暖阳。 沐阳俏皮地笑了笑，“不客气，我包了六百，一人三百，你把你那份给我就好。” “好。” 林澈点头，笑着摇了摇头，眸光温柔。 “小沐，还有些自家做的干货，我给你和林队长都带了些，你们拿回去尝尝。” 除了一罐肉酱，王爱萍还收了一大袋子东西出来，拎着就往门外走，“有点重，我给你们放车上去！” “谢谢爱萍姐！” 沐阳追上去，拎了一袋在手上，沉甸甸的。 东西放到后备箱，王爱萍介绍，“这个腊肉是我自己腌的，盐味正好，这个木耳是野生的，虽然有点小，但是营养价值可高了。这几包是蜜饯，山楂，李子和樱桃，没放糖精，我想着你们小姑娘肯定喜欢！” 沐阳拿了一个山楂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生津开胃。 “真好吃！” “你不嫌弃就好。” 王爱萍说着拆开另外的袋子，“对了，这个熏鹅你们吃的时候记得要用热水先洗一遍。” “嗯，我记住了。” 沐阳说着看了一眼熏鹅，捆着鹅脚的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沐阳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凑上去，拉着绳子仔细研究了一下，小脸一点点绷紧。 “林警官，你过来看！” 林澈闻声过来，看到那绳子的一刹那，瞳孔收紧了几分。 两人的反应把王爱萍吓了一跳，赶紧拎出熏鹅仔细看了看，“怎，怎么了，你们不喜欢吃熏货吗？” 林澈解下捆鹅脚的绳子，虽然大部分熏黑了，但是末端还是能隐约看到绳子原来的式样，上面的花纹赫然就是梁珂画出来的那种！ “爱萍姐，这绳子是从哪儿来的？” 王爱萍完全没想到让两人神色大变的东西居然是这捆鹅脚的绳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回答，“这，这就是我婆婆自己编的彩绳。” “还有吗？” 林澈语气有点着急。 “有，我去拿。” 王爱萍回去又拿了一把来，新的彩绳，大概一指宽，隔一厘米会有一朵小花，痕迹印出来就是五个小点，再隔一厘米会有一个分割线，会留下两条横线的痕迹。 肉眼分分辨，这彩绳应该就是用来捆绑受害女生的工具，但还是需要带回去交给梁河和技术科进行比对，才能最终确认。 “爱萍姐，这东西就只有婆婆会编吗？” 沐阳需要再确认一下，毕竟这样的编法不算难。 “村里几个老太婆也会，不过都是跟我婆婆学的，编法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拆下来的旧线，边角布，这样编起来捆东西什么的很结实。”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沐阳立马就明白了林澈的意思，开口道，“爱萍姐，等你回江洲后，可能还要麻烦你去局里一趟。” 王爱萍不笨，大概猜出来了点，“这绳子有问题吗？” 沐阳绷着小脸点了点头。 王爱萍的神色暗淡下来，把拿出来的东西收进袋子里，“森森补习班初六就上课了，我们初五回去，我到时候过来。” 王爱萍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一直到看不见车的尾灯了，她也没进门，只是坐自门口冰冷的大石板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村子，默默流眼泪。 虽然连夜赶路开车，但这一趟收获不小，不论是硬盘，还是彩绳，都是对警方很有利的证据。 林澈侧目见沐阳打了个呵欠，大眼睛水汪汪的，开口道，“睡一会吧。” 沐阳摇头，揉了揉眼睛，糯呼呼地开口，“开夜路容易困，我陪你吧。” “不用，一个多小时而已，一会就到了。” 沐阳自动忽略林澈的话，侧了侧身子，看着正开车的人，主动找话题，“林警官，你看春晚吗？” “看。” 大概是觉得自己只说一个字显得太冷漠了，林澈又紧补了一句，“都是陪家里老人的一起看，不过有几年春节正好有案子，忙着没空看。” “我也是陪我妈看的。” 林澈想起上次沐阳和王爱萍说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有点好奇，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虽然他只是想了解沐阳，但这样的问题似乎不太好。 希望以后能有机会了解吧。 “去年的春晚，《岁月》这首歌出来的时候，我妈一直在感慨，说1998年到2018年，好像一眨眼就过来了。” 沐阳浅浅笑着，不自觉地哼了起来，“且听岁月像旋律永恒，一直陪伴不断聚散的旅程，我心中开着一扇门，一直等待永远青春的归人……” 和说话时明亮欢快的声音不一样，加了旋律后，沐阳的声音变得很柔软，轻轻的，带着一丝忧伤。 沐阳唱完，林澈夸了一句。 “嗯，很好听。” 小姑娘咧嘴一笑，撸了撸袖子，“既然林队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唱一个《相约98》给你提提神吧！” “好。” 林澈弯唇，笑意直达眼底。 于是一路上，林澈几乎把历年金曲春晚听了个遍。 车下了高速，进了江州市区，最后一首，沐阳按照春晚惯例，唱了《难忘今宵》。 林澈把沐阳送回家，看着小姑娘领着一大包东西走进小区，林澈也不自觉地哼起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第101章 年三十，办公室集合 大年三十，一大早天空中就飘起了小雪，轻柔纷扬。 街道两侧的中国结上顶了一层薄雪，商铺的橱窗上贴着红色的窗花，大红色的灯笼随处可见，似乎空气中都漂浮着团圆的喜悦。 山海观澜小区。 房子是沐阳几年前买的，小三室，沐阳想着妈妈的膝盖不太好，所以选了一楼，加上已经在二环外了，所以价格不算很贵。 小区环境很好，旁边就是派出所，马路对面就是新建的临江公园，离3号线地铁也不算远，小区里有个小超市，买东西也还算方便。 因为是一楼，所以送了一个小院子，吴慧种了一棵桂花树，种了些菜，每天忙忙碌碌的。 “妈，你看挂这里可以吗？” 沐阳穿着厚厚的居家服，踩在小梯子上，拿着巴掌大小的小灯笼往桂花树上挂。 正蹲在不远处摘菜的吴慧抬头看了一眼，“好看好看，你下来小心点，可别踩到我的菜。” 沐阳嘟了嘟小嘴，“你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你的菜？” “这孩子！” 吴慧笑着瞪了一眼，杵着膝盖站了起来，“这菜最后不是也进了你的肚子？你说我心疼谁？” 沐阳笑嘻嘻的过去搂着吴慧，脑袋靠在肩膀上蹭了蹭，撒娇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心疼我了！” “一会把菜洗了，我把鸡炖上，鱼你想怎么吃，清真还是红烧？”吴慧问。 “清真吧，今天的鱼很新鲜。” “行，那虾就不白灼了，做成香辣的？” “可以！那个地三鲜多放点土豆！” 沐阳一边说一边把玻璃门拉上，上面贴着的红色福字是她自己写的。 “妈，菜你放着我来洗！” 沐阳打开空调，脱了厚厚的外套，小跑着去厨房帮忙。 窗外的雪渐渐下大了，屋子里却暖意融融，厨房里时不时传出母女俩的笑声。 沐阳洗了碗，又切了一盘苹果端出去。 “阳阳，你看这小品，真可乐！” 沐阳盘腿坐到沙发上，靠着吴慧，一边看春晚，一边回复收到的拜年消息，和一群朋友闲聊。 微信突然跳出徐洋的消息： 【沐阳阳，新春快乐呀！】 【你和老大带回来的硬盘是交到物证科了吗？】 沐阳坐直了身子，回复到：【你不会是大年三十晚上要去分析硬盘内容吧？】 徐洋先发了个表情包过来：【对！今年的春晚真是太无聊了，我不如回去加班呢，如果硬盘里真有重要证据，早点解析出来就能早点给那个畜生定罪。】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地铁能赶上。 【你先去，我现在坐地铁过来。】 见沐阳大晚上要出门，吴慧虽然担心，但是很开明，并没有反对，给她装了几盒卤菜，一袋水果，叮嘱沐阳到了地方一定要自己打个电话。 市公安局。 沐阳到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沐阳在院子里看12楼大办公室已经亮着灯了，本来以为只有徐洋，上去看到一办公室的人，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家在弄联欢会呢。 除了之前见过的技术科段姐和痕检科小陈，还有好几个警官，大部分都是女的。 徐洋拉着沐阳介绍了一圈，虽然没有共事过，但大家对沐阳都有所耳闻了，知道她精准的心理分析，知道她重案组吉祥物的身份。 大家刚准备开工，一身驼色风衣的梁珂也来了。 “我听说找到造成捆绑伤的绳子了，这个我可以帮忙。” 段姐看到梁珂有点吃惊，但更多的是高兴，起身迎过去，“小梁你来了真是太好了！绳子在物证科呢，正好我也要过去，我俩一起！” 梁珂点点头，看了一圈大办公室忙碌的身影，一向清冷的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 这群姐姐们，为了帮那些受害女生，都做了同样的选择，都在大年三十这天主动来到这里，为了早点争取到正义而彻夜努力。 大家正忙着呢，不和谐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这什么情况？” 李礼戴着毛线帽，裹着羽绒服，拎着两桶泡面，站在门口都呆住了。 “我走错了吧？” 徐洋站起来，有点嫌弃地看着他，“大年三十的，不好好在家看春晚，你来这里干嘛？” “你们来干嘛我就干嘛，你管我！” 李礼说着傲娇地一甩头，坐到位置上打开电脑。 几分钟后，一阵诡异的嗯嗯啊啊的声音从李礼的电脑上传来，大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像小陈她们这些还没结婚的姑娘，脸都绿了，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李礼慌乱关掉网页，水杯都打翻了，站起来一边擦一边红着耳朵解释，“我，我这是工作需要啊，你们可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人！” 擦干桌子的李礼抬起头，看大家还是不说话，急得跺脚，脸都红了，“我真是为了工作！否则我干嘛不在家偷偷看啊！” “哦——” 徐洋拖长声音，“这么说，你在家会偷偷看咯？还说你不是那种人！” 李礼瞪了徐洋一眼，气呼呼地坐下，他算是发现了，这事他越解释越黑，这个喜羊羊真是过分，平时就算了，今天当着局里这么多姐姐的面她这么说，以后姐姐们不给自己介绍对象怎么办？！ 他可不想像老大一样，单身就算了，连对象都没人介绍，这也太惨了！ 正这么想着呢，李礼一抬头，就看到林澈站在门口，顿时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从脚底板升起来，幸亏刚刚没和喜羊羊斗嘴，否则说不定这会他就被老大当场抓包了。 林澈接到徐洋的电话，问硬盘的事，知道小姑娘大晚上要过来，他就想着也过来看看。 看到这一办公室的人，也有点愣住了。 “老大！” 见到林澈，李礼几乎是蹦起来冲过去的，诉苦到，“喜洋洋诋毁我！我看色情视频是因为网络扫黄办那边的同事说，虽然金开郝上传视频的原始网站已经被封了，但是有些点击量高的视频是会被其它色情网站搬运的，就给了我几个他们正在盯着的网站，让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真的是为了工作啊！” “那就好好看。” 林澈无情推开李礼，抹了抹头发上的雪水，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102章 一起跨年，硬盘内容 “哎哟！这么多人呢！” 老杜拎着两个保温饭盒出现在林澈身后，“我饺子可能带少了，我这就让我家那口子再包点送过来！” “杜哥，不用！”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站起来，她是技术科的，最擅长提取修复分析数据，特别是视频数据。 小媳妇指着桌子上的饭盒，“饺子我也带了些，我婆婆包的，特别好吃。大家都是吃了年夜饭来的，都不饿，吃不了太多，就别麻烦嫂子了。” “行行行，那我就放着，谁饿了自己过来吃。” 大家聊了一会，没耽误太多时间，就都投入到工作中了。 林澈让李礼去1209看视频，老杜也帮忙一起看，他去找梁珂确认彩绳的事，沐阳抱着电脑一直在敲键盘，也不知道她在干嘛。 差不过快十二点时候，周云，大壮和夏杰一起来了，他们看到李礼发的朋友圈，知道大家在加班，也都赶了过来。 三个人有应该是商量过，每人都带了些吃的来，还都是硬菜。 “快快快，别忙了，过来吃点东西！” 大壮把菜拿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剩菜啊，我媳妇儿重新做的，还热乎着呢！” 夏杰从柜子里拿了纸杯，一边倒果汁一边看向徐洋，“喜羊羊，你把春晚投上去，咱们也一起过个年！” 大家停下手上的工作，都过去帮忙，人多力量大，几分钟，一桌年夜饭就摆好了，一点都不将就。 李礼把自己寒酸的两桶泡面塞进抽屉里，认领了肘子旁边的位置，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林澈听到动静也从办公室里出来，好巧不巧，正好沐阳旁边还空着，就站了过去。 屏幕里，传来主持的字正腔圆的声音—— “零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此时此刻的祖国，山欢水笑，普天同庆，此时此刻的我们，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来吧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围在一起的大家，跟着一起大声倒数，“十、九、八……三、二、一！” 视频里钟声敲响，窗外绚烂的烟花也炸开，林澈端起纸杯，开口的音调比平时高了几分，“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好！” 大家碰了个杯，林澈侧目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地抱着纸杯，笑意盈盈，窗外的烟花仿佛都映进了她的眼睛里。 “林队，你这词太干瘪了，让我来！” 李礼撸了一下袖子，清了清嗓子，拱着手作揖道，“祝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迎春纳福，年年有余，好事连连，好梦圆圆，吉祥如意，笑口常开，身体健康，万事大吉！” 段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小李，你这小时候没少跟着大人出去讨红包吧？这小嘴甜的！” 大家天南地北聊了一会，那边春晚结束，就又都投入到工作中了。 窗外烟花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城市安静下来。 雪下得更大了。 凌晨。 徐洋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终于打开了！” 硬盘加了密码，里面的每一个文件夹也都有独立的密码，徐洋和小媳妇研究了半天，尝试了好几种解密的方法，才把硬盘打开。 大家都围拢过去，除了沐阳。 徐洋点开第一个文件夹，里有一个视频。 “我播放了。” 徐洋开口，食指在鼠标上点了一下，画面里出现的是一个酒店包间的环境，桌上全是残羹冷炙，打翻的酒瓶，错位的桌布，凌乱倒在地上的椅子…… 这应该是拍摄者握着手机拍的，镜头很晃，画质也很不清晰。 镜头一扫，画面上出现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酒红色的桌布铺在地上，女人躺在上面，一头长发遮住了脸，不远处还有呕吐物，整个画面没有丝毫美感。 过了几分钟，镜头里出现一只手，撩开了女人的长发，哪怕很模糊，但看过孟静雪资料的徐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由得捂住了嘴， 接下来的内容，那只手就像是魔爪，不断摆弄着女人的身躯，摆出各种或妩媚，或暴露部位的动作，桌上剩下的半瓶啤酒，被一点点泼到女人身上…… 另一张桌布也被扯下来，用来捆住女人的脚，女人两条腿被固定在椅背上，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态。 这些复杂又令人不适的事情做完后，孟静雪被拉出镜头外，但是视频里传出来的声音足够让大家猜到镜头之外正在发生什么事。 因为醉酒而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孟静雪，就像一个任人摆弄的娃娃，被那只魔瓜摧残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画面结束，大家缓了好一会，徐洋才点看了第二个视频…… 视频有13个，也就是说有至少有13个受害人，其中也包括夏姝和苏婷。 关于苏婷的那个视频，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知道硬盘的存在，因为她醒得早，应该是看到了金开郝正在回味视频内容，她在视频里光裸着身子，崩溃大哭着抢夺硬盘的样子，让好几个人女警官眼睛都红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刺激，让金开郝的犯罪有了一个明显的升级。 金开郝不再彻底迷晕受害女生，而是让她们保留神志。 视频里，那些女生痛苦挣扎，卑微求饶，崩溃哭泣，无助承受的样子，痛进每一个人心里。 仅仅只是看视频，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感觉都足够让旁观者感到窒息了，不敢想象正在经历那样事情的她们，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陈最先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大家互相看了一样，才发现所有人眼睛里都有泪。 泪中是愤怒，是坚定。 段姐擦了一下眼角，“大家都别哭了，振作起来，我们能做的，就是提供更多证据，让这个禽兽无法狡辩，让他接受最严厉惩罚！” “嗯！” “段姐你说得对！” 大家化悲愤为力量，一扫熬夜的疲倦，重新投入工作。 沐阳整理了一下资料去跟林澈汇报，沐阳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徐洋朝这边看过来，沐阳小脸白得吓人。 “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徐洋关心道。 沐阳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没事，估计是有点低血糖。” 沐阳垂眸，避开了徐洋的视线。 第103章 新问题，身份难确认 1209办公室。 看到沐阳和徐洋站在门口，林澈三两句结束了通话，看向两人，“进来吧。” “林队，那个硬盘已经打开了。” 徐洋说着把她整理好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里面一共13个视频，都是那些女生的受害过程，还有一些照片，已经确认了都是从视频里截取的。” 老杜和李礼也凑了过来，才看到一半，李礼就绷不住了，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差点没把林澈的杯子掀翻。 “这个畜生！” 老杜也气得很，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压火气。 林澈一页页翻动着资料，很快就看完了，抬头看向徐洋和李礼，问道，“你们什么看法？” “这个金开郝就是一个禽兽，一个变态，绝对不能放过他！如果这次又让他侥幸逃脱了法律制裁，未来肯定还会有更多受害者遭受摧残的！” 不论是语气，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看得出徐洋现在很气愤。 “对！这个畜生，无期都是便宜他了，就该化学阉割！” 老杜抱着手里的搪瓷杯，没有开口，但从表情来看，他应该已经发现了林澈想要问的问题。 林澈放下材料，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上面，道，“我是说对于这些材料，你们俩有没有什么看法。” 徐洋和李礼面面相觑，没明白林澈的意思，求救地看向沐阳。 沐阳点点头，给了两人一个眼神，往前走了一小步，开口道，“视频里，能清楚确认身份的只有受害女生，可是施害者也就是拍摄者的身份，确认起来困难。” “在视频中，施害者从来没有露出正脸，在摆弄女生身体时，多数借用了工具，比如木棍，球拍等，偶尔暴露在镜头里的胳膊，特征也不算明显。而且在发生性行为时，都刻意避开了镜头，除了喘息声，施害者也没有说一个字，就连和苏婷发生抢夺的时候，也没有开口。” 沐阳板着小脸，眉头微微皱着，“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能确认，视频里的施害者是不是金开郝。” 老杜点头，他刚才看材料的时候也发现了，这就很难办了。 沐阳开口说完第一句，徐洋也反应过来了，确实，她们在看的时候因为默认了视频里的那个禽兽就是金开郝，所以就不自觉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不对！” 徐洋满脸疑惑地看着沐阳，问道，“沐阳阳，你不是没看视频吗，你怎么知道视频内容的？” “我能听到视频的声音，而且你们讨论的时候我也听到了，从你们的描述和交流，我大概能想象出视频的画面。” 徐洋不自觉地张着小嘴，表情震惊，“那你也太厉害了吧，说得全对！” 李礼撇了撇小嘴，看着沐阳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比起她，自己简直是猪脑子啊！ 人家靠听声音描述，分析想象，就能抓住重点，自己看了材料跟白看一样，除了增加愤怒值，其它的有用信息，一样没分析出来。 沐阳弯唇，笑得有点勉强，她不是厉害，而是逼不得已。 如果能仔细看视频，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细节，但是她不敢看，因为她没有把握，在看到那样的视频后，心理能承受得住，能保持冷静的思考。 沐阳神色有几分凝重，“金开郝受过良好的教育，通晓法律，对警方的办案程序也有一定了解，心理抗压能力很强，之后的审讯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听完这话，徐洋着急起来，看向林澈，“林队，那现在怎么办啊？” “虽然通过视频不能直接证明里面的人就是金开郝，但是我们以此入手，还是有不少方法的。” 林澈说着，手指在材料上轻轻点了点，“视频里那只右手多次出现，可以通过分析手部的一些特征，比如细小伤痕，抓取习惯等，来与金开郝的右手做分析比对。” “没错！” 老杜毕竟经验丰富，立马接上，“我看有几个视频里，露出了衣物，以这个为线索，可以去查金开郝有没有这些衣服。” “还有声音，虽然只通过喘息声辨别匹配的难度会比较大，但也是一个方向，要去试试。”林澈开口。 “还有用来捆绑受害人的绳子。” 沐阳说着看向徐洋，“视频里金开郝用来捆绑束缚受害人的绳子，是不是那种彩绳的款式？” “对对对！” 徐洋激动地拍了拍手，“好几个视频里那个绳子都出现过，我一会儿尽量加强视频清晰度，放大彩绳细节，争取早点拿出比对结果。” “还有视频的背景，尽快提取出来，和金开郝在古村景区里的那间卧室进行对比，如果能确定视频拍摄地点就是那间卧室，也能间接证明视频里的人就是金开郝，或者说至少与他有关。” 林澈说着，朝徐洋示意了一下，“这个工作量很大，你和技术组的同事要辛苦一点了。” “不辛苦，有方向就是好事！” “从硬盘来源查呢？”李礼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硬盘是常见的款式，不好查。”徐洋回答。 “那指纹呢？硬盘上有没有金开郝的指纹？” 徐洋还是摇头，“技术组第一时间就看了，硬盘上没有可疑的指纹，金开郝应该仔细擦过。” “好吧……”李礼有点沮丧。 沐阳看了大家一眼，鼓励道，“往好处想，有了这些视频，至少能证明强奸是实实际际发生了的，这点不容狡辩，我们只要能证明视频里的人就是金开郝，就算审讯不顺，在起诉时检方也是占绝对优势的！” 徐洋抿着小嘴，冲沐阳严肃地点了点头，两个姑娘交换了坚定的目光。 梁珂那边彩绳的比对结果也出来了，能确认受害女生身上的勒痕就是这种特殊编制的彩绳造成的。 林澈召集大家开了短会，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安排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好了，天快亮了，大家整理一下手上的东西，都回去好好睡一觉。” 李礼揉着通红的眼睛开口，“林队，我不困，我还能接着看。” 一晚上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发现，只有他看了一晚上的色情网站，都快起鸡眼，反胃想吐了，却还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发现，李礼心里鼓着一口气，也想查出点什么来。 “不困也回去调整休息。” 林澈的语气不容商量。 见大家还有点不情愿，林澈提高音调开口，“我知道，大家对这个案子都很上心，现在案情已经明朗，嫌疑人也已经被控制住了，接下来只要保持工作状态，抓紧落实证据就好，没必要连轴转。” 林澈视线落在墙上的警徽上，掷地有声地开口，“要记住，我们的职责是守护社会安定，维护公平正义，未来会有更多危急的时刻需要我们挺身而出，所以大家必须爱惜身体，确保头脑清醒，体魄强健！我们是挡在罪恶和黑暗前面的城墙，我们只有站得直，站得稳，站得久，才能确保这面墙屹立不倒！” 说完，林澈抬手指着墙上的挂钟，“十分钟后，我锁门，大家都打车回去，我报销。” 第104章 帮铲雪，被误会关系 林澈留在后面梳理了一下案件情况，晚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车往前开了几百米，拐了个弯，林澈一眼就认出那个背影是沐阳，走在积满雪的人行道上。 大概是怕摔倒，小姑娘走得小心翼翼的。 林澈在沐阳旁边停下，按下车窗，还没开口呢，沐阳就笑着跟他打招呼，“林警官，你才走啊？” “你这是去哪儿？” 沐阳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地铁口，“我去坐地铁呀。” 林澈皱眉，“不是让你们打车吗？” 沐阳抓了抓小脸，解释道，“可能因为是大年初一，好多司机都没出来拉客，手机上叫不到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嫌地方太偏远会空车回来，不愿意去。不过你别担心，其它人住得不远，都打到车回去了。” 林澈伸手过来开了副驾驶的门，“走吧，我送你回去。” 沐阳摆手，“不用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坐地铁挺方便的。” 林澈看得出来小姑娘不是假客气，可他也不是装好人说说而已，坚持道，“上来吧，我给你当司机，就不给你报销路费了。” 林澈都这么说了，沐阳没再拒绝，“那好吧，谢谢林警官！” 小姑娘笑呵呵地上车，林澈好像也被这笑容感染了，嘴角微微勾起。 车到小区门口，还没停稳，沐阳连忙解开安全带，跳下车，“林警官，你回去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林澈正奇怪小姑娘怎么这么着急呢，就见沐阳跑向一个妇人，抢过她手里的铲子。 “妈，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膝盖不好，不能冻到，这雪等我回来铲就是了！” 吴慧捋了捋头发，小声解释，像做错事的小孩，“你熬了一晚上，回来再铲雪太累了，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 “我不累的。” 沐阳把包递给吴慧，轻推了一把，“你赶紧回家去，把空调开起来，我几铲子就铲好了。” 沐阳话音刚落，铲子的木柄上多了一只手，骨节分明，青筋微凸，修长有力。 “我来吧。” 沐阳很不好意思，不愿松手，“林警官，你赶紧回去休息吧，铲雪我是熟练工，很快的。” 吴慧看到突然出现在女儿身边的男人，有点惊异，“这，这位是？” “妈，这位是市刑警队的林澈，林警官。” 林澈微微颔首，礼貌开口，“阿姨好。” 女人头发已经花白了，看上去比同龄人年纪要大些，不过目光很温柔，说话一直笑着，让人觉得很和善。 吴慧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澈好几眼，热情地开口，“你好你好，走，去家里坐坐！” “好，阿姨我一会来。”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我来铲雪，你陪阿姨先回去吧，阿姨脸都冻红了。” 沐阳看了一眼吴慧，点点头，“那林警官麻烦你了，我先送我妈回去。” 吴慧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林澈，扭头刚准备开口，沐阳就把她话给堵回去了，“妈，人家只是和我暂时有工作上的合作，不是那种关系，也不准备往那种关系发展，你别多想。” 吴慧有点失望地点点头，眼神里透出几分担忧，但还是答应道，“妈知道了，放心，一会儿不会多问的。” “嗯，妈妈最好了！” 沐阳说着，把吴慧冻僵的手握在手里暖着，偏了脑袋靠在吴慧肩膀上。 林澈才铲了几米，就听见沐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警官——” 小姑娘挥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号的花铲，朝着这边跑过来，隔得远看不清表情，但林澈知道，小姑娘肯定是满脸笑意。 人都跑到跟前了，沐阳不小心踩到一块没铲干净的积雪，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坐屁股。 那结结实实的一跤，把林澈也吓了一跳，刚伸手准备去扶，沐阳一个翻身，撑着地就爬了起来，揉着屁股，憨笑着开口，“我太笨了，还好穿得厚，没摔疼。” 沐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澈看到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在旁边休息一下吧，小心点，别再摔了。” “我也不至于这么笨。” 沐阳尴尬地抓抓脑袋，指着远处，“我从那边铲着过来，这样快！” 林澈拿她没办法，只能加快自己铲雪的速度，自己多铲点，她就能少铲点。 不到十分钟，小区主路上的积雪就铲干净了。 “小沐早上好啊，我说呢，今天的雪怎么铲得这么干净，原来是轮到你家了呀！” 看到拎着东西走过来的中年妇女，沐阳笑着打招呼，“毕阿姨，新年好！你这是要去拜年吗？” “是啊是啊，去她外婆家看看。” 中年妇女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愣着干嘛啊，赶紧叫人！” 小姑娘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梳着高马尾，手里也拎了几袋东西，但表情却不怎么高兴，一直低着头，闷闷开口，“沐阳姐，新年好。” 沐阳微微弯腰，和小姑娘打招呼，“蓓蓓新年好啊，有空来姐姐家里玩。” 小姑娘点点头，“好，谢谢沐阳姐。” 寒暄了几句，中年妇女才注意到站在沐阳身后几步远的林澈，眼前一亮，“小沐，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林警官。” “警察好，警察好。” 中年妇女一副她都懂的表情，“行了，不跟你们多聊了，赶着去她外婆那做饭呢，小沐改天和你妈一起来家里坐啊，叫上小林一起！” 中年妇女说着，催促着身边的小姑娘，往地铁站赶。 “林警官，今天真是谢谢你，我妈在家做饭呢，让我一定留你一起吃饭。” 林澈刚准备答应，手机就响了。 “外婆，怎么了？” “你小子怎么还不回来？一家子等你吃饭呢！” 林澈稍微侧了侧身，压低声音开口，“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这像什么话，大年三十要加班就算了，初一连回家吃顿饭都不行吗！你要忙外婆理解，可饭总要吃吧？新年第一顿饭一定要吃好咯！要不这样，我让你妈打包点吃的，给你们送去，你们哪几个人加班啊？” 林澈了解自己外婆的性子，只能答应，“不用了，我现在回来。” “这就对了嘛，开车慢点，不着急，还有俩菜没炒呢。” “嗯。” 老太太乐滋滋地挂了电话，林澈有点抱歉地看向沐阳，正想要怎么解释呢，沐阳先开口了，“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新年第一顿饭应该跟家里人一起吃的，那就不留你了，林警官你路上慢点，新年快乐啊！” “嗯，新年快乐。” 林澈开口，看着笑意融融的小姑娘，突然想到什么，“等我一下。” 林澈说着跑回车上，拿了一个红包，递给沐阳，“我的那份。” 说好给金森森的红包一人一半，沐阳知道自己不收反而会让林澈尴尬，便大大方方地接下来，握在手里作了个揖，说了两句喜庆话，逗得林澈轻笑出声，“快回去吧，外面冷。” 第105章 相亲对象，门当户对 原本，林澈的外公外婆是住在老城区一栋小洋房里的，但小洋房楼梯窄小，前几年老太太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住了半个月的院，两个老人这才松口搬进了电梯房。 位置是两个老人挑的，离公安局家属院不远，方便他们时常去看看孙子。 林澈进门换鞋，看到鞋柜里那双高跟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一眼就能确定，那双超过8厘米，36码的高跟鞋，绝对不是自家老妈，或者是舅妈的。 周乐平听到开门声，小跑着过来证实了林澈的猜测—— “这次的姑娘很厉害啊，进门半小时，从老到小基本都拿下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澈关上鞋柜，揉了揉周乐平的脑袋，“那你呢，叛变没有？” “当然没有！” 小子话才说完，心虚的视线满屋子飘，“不过也快了，这个姐姐的糖衣炮弹太狠了！ps5啊！我做梦都想要！” “瞧你那点出息！” 林澈戳了他的脑门一下，“我下个月发了工资给你买，但一会要帮我，知道吗？” 周乐平比了个ok的手势，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就等你这句呢，这礼物太贵我妈肯定不让收，你买的我妈说不定会松口，我不贪心，二手的就行！” 林澈一挑眉，“在这等我呢？” 说着就是一记锁喉，紧接着一个扫腿把人按倒在地，周乐平大喊救命，把其他人都喊了过来。 “多大的人了，还闹！” 老太太笑着一人拍了一巴掌，“快起来，家里有客人呢，别闹笑话。” 周嘉欣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那点小九九她就了如指掌了，他就是故意要表现得很不成熟很不靠谱，让人家小姑娘对他印象不好。 不过看小姑娘的样子，似乎是适得其反了。 周嘉欣幸灾乐祸地笑笑，回厨房接着忙了。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老太太热情地拉着林澈和那小姑娘坐下，“这位是吕萌，你外公战友的孙女儿，比你小三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林澈点点头，“你好。” 林澈还没来之前，老太太拉着吕萌聊天，不止基本情况，连林澈几岁断奶，读书被请家长，气哭班里小姑娘这些事，老太太都说了。 “行了行了，你们相互了解一下，一会就吃饭了。” 老太太站起来，还顺便撵走了在旁边看戏的周乐平，“帮着端菜去，别在这杵着。” 客厅只剩两个人，空气里有一丝丝尴尬…… 小姑娘主动找话题，“那个……听程奶奶说你大年三十还在加班，你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啊？” “嗯，警察的工作都这样。” 林澈开口第一句就在劝退。 “那，那你是办什么案子，很紧急吗？” “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案件相关内容需要保密。” 第二句，就把天聊死了。 吕萌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 “嗯，没事。” 吕萌又努力找了几个话题，林澈都礼貌回答。 但聊天是要有问有答的，两人本来就不熟，能聊的话题很有限，所以五分钟后，大家就各自玩手机了。 还好饭菜很快就上桌了，吕萌赶紧去帮忙，逃离尴尬的客厅。 饭桌上，有林澈外婆拉着大家聊天，话家常，气氛还是很融洽的，吕萌虽然有点拘谨，但很懂礼貌，长辈问什么答什么，说话有分寸，是教养很好的那种女孩子，很讨长辈喜欢。 吃了饭，周乐平让林澈陪他去楼下打球，两人都换鞋准备出门了，老太太从厨房出来把人拦下。 “小澈，大过年的不好打车，你送送萌萌。” 表弟抱着篮球，天真开口，“不好打车，那她怎么来的？” 老太太瞪了孙子一眼，把早就准备好的年礼从柜子里拿出来，“你就顺便去拜访一下吕爷爷，这是你外公给吕爷爷准备的礼物，记得带我们问好。” 周乐平踮脚凑到林澈耳边，小声开口，“你小心，这一看就是孙女婿上门的流程嘛！” 表弟还没说完，就被亲奶奶一把拉走了，“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赶紧帮你妈洗碗去！” 吕萌就站在旁边，林澈直接拒绝多少有点伤小姑娘面子。 林澈看了一眼表，道，“这不是还早吗，我陪乐乐打个球，回来再送她回去，来得及。” 林澈想的是拖延一下时间，看能不能叫到车。 “来不及！” 老太太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林澈，“要去苏城呢，我给你们算过了，现在出发，慢慢开，饭点差不多到。” 林澈皱眉，“苏城？” “是啊，萌萌大老远来看望我和你外公，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回去吧？” 苏城…… 林澈想了想，“好，我送她去。” 见两人一起离开，老太太满脸喜色，拉住周嘉欣，“嘉欣，我觉得这次有戏！” “妈，别抱太大希望，你大外孙还没开窍呢！” “怎么会呢，去苏城要两个多小时呢，你儿子你最了解了，要是小澈对萌萌没有一点好感，怎么会同意送她回去？” 周嘉欣挑了挑眉，“确实有点奇怪。” 可奇怪归奇怪，周嘉欣还是很确定，自己儿子对这个吕萌没有那种心思，至于他为什么大老远送人，多半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林澈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吕萌拉了两下副驾驶的车门，没拉开。 “林澈哥，这门怎么回事？” “估计哪里卡住了，你坐后面吧。” 林澈看了一眼车门锁，显示右侧前门落锁。 “哦，好吧……” 吕萌坐到后排，林澈发动车子，驱车上路。 吕萌努力找了几个话题，林澈还是有问必答，但不主动问一句，车还没上高速呢，大家就都没话说了。 吕萌看了几眼后视镜里那双专注深邃的眼睛，有点失落，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玩手机。 把人安全送到苏城，把年礼送了出去，陪吕老爷子喝了一泡茶，林澈就算是完成了外婆交代的任务。 吕家人热情地留林澈吃晚饭，林澈礼貌地拒绝了。 毕竟他职业特殊，他说有事，别人也不好细问是什么事，也不好强留。 从吕萌家离开，林澈没着急回江州，而是去了未名湖景区。 第106章 取照片，给她压岁钱 去未名湖的路上，林澈有点担心大年初一老板没有开门，停好车走进景区，看到店铺正常营业，林澈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你好，欢迎光临，可以随便看看。” 老板娘开口，看向进店的客人，脸上一喜，显然也认出了林澈。 “林警官，又见面了！” 林澈点头问好。 “这次来是公干吗，还是过来旅游？”老板娘热情地给林澈倒了杯水。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老板娘一顿，“找我？” 林澈点头，问道，“老板娘，上次你拍的那张照片，还留着吗？” 林澈指了指湖边的位置，“就是我和我朋友站在那里，你从后面拍的那张，当时你给我看过，拍得很好看。” 老板娘弯唇，神色了然，“照片我洗出来了，一直在等你来拿呢。” 老板娘说着走到柜台那，打开抽屉，翻找照片。 林澈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拿？” 老板娘把照片递过去，笑着道，“照片告诉我的。” 林澈看到照片，明白了老板娘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在相机上看得不清楚，现在照片洗出来，很多细节更清晰了，林澈这才发现，原来那一刻自己是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沐阳，原来自己还会有这么温柔的目光。 “谢谢。” 林澈真诚道谢，小心收起照片。 “不客气，能拍出这样有灵魂的照片，我也很开心。” 原来，林澈跑苏城这一趟，送人只是顺便，他想要的是这张照片。 林澈坐在车上，握着照片看了很久，说来也很奇怪，照片里的沐阳明明只有一个背影，可林澈脑中却清清楚楚记得她当时的神态表情，灵动好看。 林澈掏出钱包，把照片放进去，想了想，又拿了出来。 钱包经常扔给李礼，这照片要是让那小子看到，不出一天，整个江州的公安系统估计都会知道自己钱包里有这么一张照片。 林澈环视车内一圈，储物箱，遮阳板，就连杯架都研究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合适。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周嘉欣的电话。 “喂，妈，怎么了？” “你是不是没留在吕家吃饭？” “嗯，有点事。” “你现在在哪儿，在开车吗？” “没有，还在苏城，准备回来了。” “你外婆知道这事很生气，你记得打个电话哄哄她。” “知道了，我回去就打。” “嗯，还有吕萌那边，你怎么想的？” “不合适。” 周嘉欣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种事在别人眼里天造地设，板上钉钉，但在当事人心里说不定八字还没一撇呢。” “妈，你也觉得吕萌很好吗？” “啧，怎么说呢……” 周嘉欣顿了顿，“只看人的话，这小姑娘真的不错，长相清清秀秀，说话办事也很有分寸，不娇气，懂礼貌，工作也很稳定，两家人又知根知底，你们要是能在一起，家里人肯定都是满意的。” “嗯。” “不过……” 周嘉欣紧接着开口，“婚姻或许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但人生伴侣是你自己的，所以妈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自己喜欢，她也喜欢你的人。” 林澈视线落到手里的照片上，目光柔和几分，“好，我知道了，谢谢妈。” “但是我警告你啊！” 周嘉欣话锋一转，“这事你自己给我上点心，自己主动发展，别一天只想着工作，你能和工作结婚生孩子吗？三十三岁是我的底线，你要是到了三十三岁还不结婚，我逼婚的手段可比外婆狠多了！” 林澈哑然一笑，挂了电话。 微信跳出来，是沐阳发来的消息。 【林警官，你是不是记错了，给金森森的红包我一共包了六百，每人三百就好，你怎么给了我六百？】 【没错，另外三百是给你的压岁钱。】 林澈想起王爱萍拒绝红包时沐阳说的话，就依样画葫芦地发了一句。 【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每天开心，收下吧，图个好意头。】 过了漫长的两分钟，林澈才收到沐阳发过来的消息。 【那我就收下啦！谢谢林警官！】 林澈弯唇，收起手机，把照片放进皮衣的内口袋里，靠近胸口的位置，发动车子赶回江州。 有些问题的答案，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吴慧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女儿，催促道，“阳阳你干嘛呢？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妈！” 沐阳笑着应了一声，拎着刚拔出来的新鲜萝卜，蹦蹦跳跳小跑着进屋，像一只充满喜悦的小白兔。 * 一整个春节假期，参与这个案子的人，除了排到值班，其余时候都在自愿加班，特别是徐洋，就大年初一回家了半天，一直在局里比对数据没离开过。 在大家的努力下，关于金开郝强奸案的证据，已经基本完备。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审讯环节了。 和沐阳之前预计的一样，审讯进行得很不顺利。 金开郝不但不配合交代，口供还经常矛盾，一会说他没有和那些女生发生过关系，一会又说是那些女生为了推荐信主动献身，一会又干脆直接装失忆，就像故意逗审讯人员玩一样。 一个星期过去了，整个组的人被气得集体上火，大办公室里常备着金银花和菊花，大壮和李礼差点没动手违反纪律。 反观金开郝，每天三次审讯，对他而言就像是游戏一样有趣。 “要我说，关掉录音录像设备，好好揍那小子一顿，揍老实了，就什么都肯说了！” 大壮说着喝了一口凉茶，手上缠着纱布，是早上火气实在憋不住了，砸了墙一拳，受伤了。 “这像是一个刑警该说的话吗？” 林澈从1209走过来，手里拿着的是沐阳重新修改完善过的审讯提纲。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有分寸的。”大壮解释。 “我知道大家心急，但越是着急，我们就越要确保办案流程没有一丝瑕疵，之前其他省因为办案流程不严谨，差点让嫌疑人逃脱制裁的教训我们一定要吸取！” “知道了林队。” 林澈一出来，声音沉稳，语速适中，无形间安抚了大家有些焦躁的情绪。 “要是沐阳阳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她这几天在忙什么，都没空过来。”李礼有点丧气地开口。 “她人没来，但是却给我们准备好了一套完整的心理战术。” 林澈举起手中的提纲，目光坚定地看向大家，沉声开口道，“就是今晚，拿下金开郝！” 第107章 林澈出手，较量开始 看完审讯提纲，大家才明白，原来前面几天的工作并不是白用功，而是在为今晚上的终极审讯做准备。 在晾着金开郝的这几天里，他肯定都在研究怎么应付警方的审讯，在脑中预演了无数种问答场面，所以刚开始的审时候，他警惕性很高，心理方向构筑得很坚固，要想一下子就突破，几乎不可能。 大家轮番上阵，以来可以消耗金开郝的预备好的各种战术，二来让他以为警方拿他没有办法，从而放松警惕。 审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知道，嫌疑人在极度紧张和极度放松的状态下，是最容易问出东西的。 “原来是这样啊！” 大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审讯不顺的烦躁一扫而去，重新恢复了斗志。 李礼一拍大腿，“林队，你和沐阳阳也是的，既然有这样的战术，提早告诉大家一声嘛，也省得我们一个个被气得又是长痘又是上火的。” 老杜抱起陶瓷杯喝了一口茶，指了指大壮受伤的手调侃道，“要是提前告诉你们了，能有这么逼真的演技吗？” “哎，杜哥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为了艺术献身，我也是可以的好吗！” 大壮说着，朝李礼挥了挥手，“走，趁着大戏还没谢幕，咱俩再去演一场！让那老畜生最后再得意一次！” “得嘞！这就来！” 李礼拿了杯子，小跑着追上大壮。 林澈倒了一杯茶，去了观察室，坐在单向玻璃前，考究的目光一直盯着金开郝，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都不放过。 “林队，怎么样了？” 其他人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暴躁状态的大壮一脚踹翻椅子，气呼呼地离开审讯室。 “金开郝！就算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李礼撂下一句狠话，砸了一下手里的本子，不再开口。 反观金开郝，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神态轻松自如，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度假呢。 “气死我了！” 大壮大力推开观察室的门，拿起老杜放在桌上的搪瓷杯，一口气喝了半杯。 “壮哥，你这演技，这个——” 徐洋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大壮按下徐洋的手，语气暴躁地开口，“我这不是演的，是真被这老兔崽子气到了！” 大壮叉着腰，一边喝水，一边指着单面镜里的金开郝骂，“我算是见识了，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他那张老脸，拆下来当防弹衣都妥妥的！” 林澈站起来，淡淡开口，“我过去了。” 其他人精神一振，知道整个戏的高潮就要来了！ 审讯室的门打开，金开郝微微偏头看过去，见是林澈，一直半眯的眼睛睁开了几分，像第一次在医院见面时候那样，坐直了身子，儒雅温和地开口，“林队长，好久不见。” 林澈勾起唇角，神态里那股子痞气又出来了，“金教授客气了，最近每天看有关你的材料，连睡觉做梦都是你这张脸，真是看够了！” 林澈说着，随手把书往桌子上一甩，往椅子上一坐，一靠，两腿交叠搭在桌子上。 金开郝不是要装有教养有文化的谦谦君子吗，那林澈就拿出地头蛇的那股子坏劲来，专门对付的就是金开郝这类型的人。 从金开郝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林澈的鞋底。 “林警官，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有损你的职业形象吗？” 林澈冷笑一声，“那金教授强奸女学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师德为何物？” 金开郝还没回答，林澈紧接着开口，“不对，师德对你来说标准太高了，我应该这么问——” 林澈身子稍微偏了偏，看着金开郝，“在你做那些禽兽事的时候，想过自己是个人吗？” 李礼手指悬在键盘上，扭头看着林澈，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这还是他一板一眼，一身正气的老大吗？ 林澈一个眼刀过去，“愣着干嘛？记啊！” “哦！” 李礼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马噼里啪啦地开始敲键盘，只是时不时要看看“躺”在旁边的林澈，导致错误率极高。 林澈话才说完，金开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那标志性的假笑也有点撑不下去了，“林队长，你刚才的话带有明显的侮辱性，我是可以投诉你的。” 林澈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开口那个狂傲，“要不我放你出去，让你在局里转悠转悠，打听打听，看看谁敢接你的投诉？” 林澈拿了一根烟，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这几天你进来看到的所有人，都归我管，你没看到的那些，不见得敢管我，就连局长的话，我听不听也是看心情的，你找谁投诉去？” 观察室里，徐洋激动得跺脚，“老大太帅了太帅了！回头我把这段剪出来让段姐拿去说亲，什么样的小姑娘拿不下啊！通吃！” “咳！” 夏杰咳嗽一声，大声大口通风报信，“局长好！” 众人脊柱一僵，机械地回头，看着站在观察室门口的王局。 “王，王局……” 众人弱弱开口，王局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没听到什么吧？ 王局板着脸，开口道，“挑个林澈心情好的时候，让他来我办公室！” 众人面面相觑，完了，该听的不确定有没有听到，但不该听的这句，王局是肯定听到了。 大家看向林澈，默默为他祈祷，这一顿训，又逃不过了。 “往上投诉还管点用，但前提是你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利，不过这更难了，这案子一判，别说投诉了，你还能不能看到外面的天都不好说。” 金开郝的心理素质果然很厉害，林澈都这么说了，他神色也没有太大变化。 “林队长，这些招数，你手下的人这些天已经试过无数遍了，没用的。” 金开郝说着，下意识地想去扶眼镜腿，扶了个空，才反应过来眼镜已经被收走了。 “如果还是老一套，那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金开郝往后靠了几分，十指交扣的双手放在组桌面上，微眯眼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认定我有罪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真相到底是什么，你们在乎吗？” 第108章 审讯技巧，心理动摇 “就是因为我们在乎真相，所以才有让你开口的机会。” 林澈说着，声音陡然提高，拍了一下桌上的椅子，“否则凭我们掌握的证据，早就能把你送进去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吗？” 林澈说着收回脚，盯着金开郝，“那你也一定听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吧？” 金开郝看着林澈，笑着摇摇头，“听过，原话出自《道德经》，叫‘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少他妈在这文绉绉的，你大学，研究生怎么读的，不用我提醒你吧？” 金开郝笑意一顿，“你什么意思？” “要不说有些人算盘打得好呢，一边让娃娃亲对象辍学打工供你读书，一边和富家姑娘谈着恋爱，看不出来，你魅力挺大啊。” 林澈语气调侃，那股痞气恰到好处。 “家里贫困的大学生不止你一个人吧，怎么其他人能勤工俭学，争取奖学金养活自己，你就不行呢？怎么了，你是身体比人金贵？还是你学得比别人好？或者说，你是比别人脸皮厚？恬不知耻？” 金开郝瞳孔一缩，“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大家相互付出，彼此牺牲，她吃苦在先，这些年的好日子我也没亏待了她！” 林澈冷笑，“是吗？那如果朱佳佳没有出国，你所谓的好日子是不是和王爱萍就没关系了？” “就算我没和爱萍结婚，我也会补偿她的，那些年他给我汇的每一笔钱，我都记着，我会连本带利还的。”金开郝坦然开口。 “还？” 冷笑问道，“你拿什么还，你只记了她给你汇的钱，其它的呢？为你辍学，为你打工，为你照顾老人，为你浪费的六七年青春，你怎么还？” 咚咚—— 金开郝伸手在桌子上叩了两下，打断了林澈，“林队长，别说这些没意义的了，事实是我娶了王爱萍，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并没有辜负她。” “那朱佳佳呢？” 金开郝的笑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说话语气重了几分，“是她辜负了我！” 林澈点头，“所以你把人骗到了陶艺古村，绑了人家，猥亵强奸，你这么做是为了满足私欲呢，还是为了报复她对你的辜负？” 金开郝表情顿住，甚至连那伪善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来，“你，你说什么？” 前几天审讯的时候，林澈特意交代过，有些已经查实的证据先不要和金开郝透露，留到最后攒个大的，所以金开郝并不知道警方已经和朱佳佳联系上了。 “怎么，没听清？我记得耳背这毛病，不遗传吧？” “什么？” 金开郝呼吸被打乱，有点慌了。 林澈直接忽略金开郝的问题，翻开笔记本，“行了，我们也没时间陪你耗下去了，我再和你确认几个问题，这个案子明天就移交检方了。” “林队长，你们是不是……” 林澈没让金开郝把问题问完，直接抛出自己的问题。 现在金开郝心里已经慌了，这种慌源于信息的不对称。 之前金开郝笃定警方查不到朱佳佳，毕竟当年朱家人并没有起诉，朱佳佳也出国这么多年了，可林澈说的细节除了金开郝自己，朱佳佳是唯一了解的人了。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点，就是林澈‘说耳背不遗传’这句，虽然没有直说，但金开郝肯定也反应过来，警察应该已经去过自己老家了，自己藏好的硬盘，有没有被发现呢？ 金开郝开始紧张，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朱佳佳那，可以归纳受害人特征，确定自己初次强奸的心理动机。 而如果硬盘被找到的话，要想无罪释放，几乎是不可能了。 观察室里，端着搪瓷杯的老杜给几个年轻人点了一句，“这是林队灵活变化的审讯技巧，他是故意放出这两个问题的，你们看金开郝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自如了，他开始紧张了！” 周云点头，补充道，“在接下来的审讯里，金开郝脑子里会一直想着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想着如何应付。这会分散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样他在回答其他问题时，防备心就会减弱，就会出现一不小心说漏了的情况。” 李礼看着手里的审讯大纲，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沐阳阳说的这招是这样用的啊，我还以为上来就甩王炸，把嫌疑人镇住呢。” 林澈把准备好的问题一一抛出—— “在之前的审讯里，你先是说没有和那些女生发生性关系，后面又改口说发生了关系，但是是她们勾引你，你们只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并不存在强奸事实，两种说法，你确认一下。” 金开郝刚准备张嘴，林澈又打断了他，“什么不记得了之类的屁话就不用说了，脑部检查，心理诊断，精神状态分析随便一个都能戳穿你，玩失忆换个地方，别浪费我的时间。” 金开郝好几次开口，都被林澈打断，他现在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气，很难平静。 “她们勾引我。” 金开郝不确定硬盘有没有被发现，只能承认和她们发生过性关系。 林澈指了指旁边的单向镜，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动作和表情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就是让金开郝照照镜子先，“给我一个她们勾引你的理由。” 金开郝笑着摇头，反问，“那你说，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员工，为什么愿意主动委身那些大腹便便上司呢？” 林澈抱起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开郝，“你说说。” “因为有所图。” 金开郝开口，“同等情况下，女员工的晋升机会要少于男员工，她们的献身是为了换取更高的职位，更高的薪水。同样的，在当前的就业大环境下，同样条件的学生，男生也要比女生更容易找到工作，这不就说得通了吗？” 就金开郝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林澈和李礼上课呢。 “她们想从我这得到更高的成绩，更好的人脉，更多的机会，推荐信，保研名额，优秀生评选等等，太多东西了。但她们也清楚，以她们的年纪、经济水平，能给我的，只能是肉体了，所以她们想尽办法，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然后把自己送给我，换取她们想要的东西，这都是她们自愿的，没有人逼她们，说到底，她们就是虚荣，就是贱。” 听到金开郝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种话，还往受害女生身上泼脏水，观察室里的人又在骂了，李礼也是一直咬牙忍着情绪，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倒是林澈，还是抱着手，没看出来气愤，只是嘲讽地笑笑，“那我就奇怪了，那些女生放着江州大学这么多有名望有地位的教授不去勾引，勾引一个在学校里看不到任何前途的教授，你说她们是不是傻？还是说你格外贱一点，格外没底线，格外好勾引呢？” 话才说完，金开郝脸就黑了。 第109章 无人真心，实在可怜 林澈拿了两页资料，站起来，一边念，一边绕着金开郝踱步。 “研究生毕业，直接留校任教，啧啧，真厉害啊……不过，这应该是你人生最后的高光时刻了吧？” “从助教到讲师，花了4年，从讲师到副教授，花了7年，在副教授的职称上停了10多年了吧？怎么还没竞聘上正教授呢？” 林澈停在金开郝旁边，面露疑惑地开口，“好奇怪啊，金教授不是编写出版了很多书吗，怎么连个教授的职称都聘不上呢？这江州大学的标准这么高？” 林澈翻着手里的资料，“我觉得奇怪啊，我就让人去查了查，这一查，有趣了！” “我说呢，那些出版社怎么会找你这么一个著作单薄，业界没有知名度的副教授来当主编，原来是不要钱，免费干啊！” 林澈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丝毫没有隐藏，“工作需要，不得不看了两本，逼着自己看完我才明白为什么那几本书不被教授资格审查认可，确实是味如嚼蜡，浪费时间。” 金开郝还是努力维持着他温和的笑，但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林澈附身靠近金开郝，在他耳边问道，“但是我又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了，这主编的工作，又没有钱，又得不到名，还浪费时间，可金副教授宁可自己掏腰包支付项目补贴，也要组建校对小组，这是为什么呢？” 林澈按住金开郝的肩膀，眸光深沉，咬字重了几分，“难不成是为了方便和受害女生接触，方便你的强奸计划？” 林澈说着，手上一个用劲，能感觉到金开郝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别害怕嘛。” 林澈邪气一笑，站直身子，重新走回去坐下，“职称同期教授里最低，又没有行政职务，手上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学术项目，倒是有研究生名额，不过好像没有人愿意报在你名下吧？” 林澈手一扬，把那几张纸甩到地上，脸上的痞笑瞬间消失，狠厉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所以勾引这种屁话你就别编了，没人会信的。” 金开郝冷哼一声，“信不信随便你，反正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澈又重复问了之前审讯中金开郝说法不一致的几个问题，金开郝都是一副我能说的就这些，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林澈很有耐心，不论金开郝怎么说，他都丝毫没有生气或者是气愤，情绪极其稳定。 不知道林澈是不是故意的，每开口和金开郝对话，都要着重强调一下副教授的这个‘副’字。 见激怒不了林澈，金开郝反而有点着急了。 算着时候差不多了，林澈开口，“我看金副教授一直重复这些也累了，要不我们换点新鲜的东西？” 林澈说着朝李礼使了个眼色，李礼连接显示屏的功夫，林澈搬了椅子坐到金开郝旁边。 “我们来玩个看图说话的游戏吧？我想听听金副教授又能编出什么新故事来。” 林澈话音刚落，显示屏上就出现了硬盘里的那些图片。 金开郝整个人神色一紧，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赶紧把手收到了桌面下，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 “给我看！” 林澈钳住金开郝的下巴，强行把他的头转过去，“自己拍的照片，还不敢看吗！” 金开郝这样的，十个捆起来都不是林澈的对手，所以哪怕他不愿意，还是看完了所有照片。 金开郝在多次犯罪中练出了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情绪调节能力，照片刚出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失态，因为知道硬盘已经被警方找到了，确认这个答案后，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显示屏变黑，照片放完。 “能放开我了吗？” 金开郝开口，语气相当平静。 “别急啊，还有更精彩的呢！” 李礼点点头，开始播放视频，比起照片，视频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和精神刺激，显然要强得多。 林澈和李礼都在观察金开郝—— 金开郝面带笑容，眯起来的眼睛里藏着玩味，透露欣赏和享受的表情，吞咽口水的频率变高，特别是听到视频里女生尖叫求饶的时候，金开郝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视频结束，金开郝还有点意犹未尽。 林澈像兄弟老友一样，搭上金开郝的肩膀，翘着二郎腿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开郝垂眸，藏住眼睛里翻涌的变态欲望，装傻道，“没想到林队长还有这种癖好，尺度真大的，第一次看，我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在色情网站上下载的，据说是很有名的一个网站。” 林澈说出几个网址，“怎么样，金副教授应该很熟悉吧？” 金开郝笑笑，“可能点进去过吧，男人嘛，有点需求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林队长从来不看？” 林澈眼睛眯了眯，这个金开郝，在知道警方已经查到他上传强奸视频牟利后，还能保持镇定反将自己一军，确实难对付。 “真是可怜呢——” 林澈讽刺一笑，开口道，“金副教授搞文学的，很渴望那种唯美浪漫，灵魂相通的爱情吧？可是你看她们，她们尖叫反抗，咒骂你，逃离你，把你视作禽兽魔鬼，你喜欢她们，她们却恨极了你！” “林队长，看来你应该很少看这种东西，你不知道吧，这些视频都是演出来的……” 金开郝说着，不自觉地又看向显示屏，眼神充满贪婪和欲望，“反抗挣扎，痛苦难堪，都是装出来的，其实这些贱骨头享受得很！你看她们那个表情，人类最原始的欲望，那种美是文字描写不出来的，多美啊……” 林澈没被金开郝把话题扯走，继续开口，“夏婧出现的时候，你很开心吧？以为终于等到了灵魂伴侣？” 林澈嘲讽地笑了笑，“可惜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夏婧不仅不喜欢你，还很恨你，你知道夏婧在审讯时怎么说吗？” “她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每次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金开郝眼中闪过恨意，和善的笑容已经开始扭曲了，拳头无声收紧。 “这样看金副教授实在可怜，居然连个真心对你的人都没有。” 林澈挑眉，“也是啊，如果有，你也用不着对那些无辜女生下手了吧？一个男人，要事业没事业，要女人没女人，钱你倒是有一点，可来路不明你也不敢用啊！家庭嘛，高才生居然娶了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打工女，肯定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吧？金副教授，你说，你怎么就把人生过成了这样呢？” 金开郝的假笑彻底维持不住了，因为紧咬牙根，咬肌都在颤抖，眼神复杂：不甘、埋怨、愤怒、痛恨、憎恶…… 第110章 致命一击，防线崩溃 林澈在金开郝脸上，看到了沐阳预测中的那种表情，知道是时候来致命一击了！ 林澈起身，靠在桌子旁，抱着手，看着金开郝，淡淡开口，“金副教授，是不是在想，至少你曾经拥有过朱佳佳的爱？想着和这样一个容貌姣好、出身不俗的女神有过一段感情，你的人生也不至于那么失败？” “你想说什么？” 金开郝阴沉开口。 金开郝还是低着头，林澈现在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了，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金开郝的情绪已经被带进来了。 “我想说，人别太自以为是，你以为的纯洁无瑕的感情，在别人眼里，其实是人生污点！是恨不得彻底遗忘的部分！这是朱佳佳亲口说的！” 林澈的声音充满压迫，极其锋利。 金开郝的身子僵住，不知道是被林澈的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还是因为这话里的内容对他刺激太大。 金开郝缓过来，嘴里喃喃，“不会的，不会的……佳佳不会这样想的……” 金开郝抬起头，眼睛里恨意滔天，“你一定是为了套我的口供，所以才编出这样的谎话的，对不对！” 林澈轻蔑一笑，“金副教授，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你肯定是骗我的，佳佳她是爱我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你肯定听过的对不对？” 金开郝抬起被铐在一起的双手，戳着自己胸口，“那就是我和佳佳的故事，就是我们！我们真心相爱，王爱萍那个村妇就是马文才！她害得我和佳佳不得不分开！可尽管我们分开了，我们心里还是有对方的，佳佳是想和我厮守的，她是爱我的！对不对？” 金开郝瞪着眼睛看着林澈，眼神中有祈求和渴望，他希望林澈可以告诉他，是的，朱佳佳爱你。 “对不对！你说啊！说你是骗我的，佳佳心里有我！” 金开郝表情变得狰狞。 林澈开口，给他的不是安慰，而是冰冷又残酷的真相！ “别自欺欺人了，你都把人强奸了，人家怎么可能还喜欢你？” “我没有！” 金开郝急急开口否认。 林澈一开始就设过金开郝强奸朱佳佳的这个套，但那会金开郝还保持着冷静和镇定，所以并没有反驳，没被套出真话。 可在前面那么多刺激的铺垫下，金开郝已经稳不住了。 “是！我想要她，疯了一样想要她！” “我甚至想，她要是怀孕了，她家里可能就不会送她出国了！她家有钱，或者可以资助我，让我陪佳佳一起出国！” 林澈紧接着逼问，“所以你就把她骗到陶艺古村，强奸了她是不是！” “我说了我没有！” 金开郝不愿被人俯视，挣扎着站起来，“我停下来了，我只是欣赏了她的身体，那是艺术品你懂吗！我最后什么都没有做，我爱她啊，我怎么可能伤害她呢，佳佳知道的，她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的！她了解我，知道我的为人！” “少他妈玷污艺术！你人都不是有个屁的为人！” 林澈一脚踢在审讯椅上，金开郝站不稳，跌坐回去，林澈往前跨一步，两手撑着压在审讯椅的桌面上，让金开郝没办法站起来。 林澈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开郝，“朱佳佳如果爱你，为什么你回来找她的时候她不同意复合？” “她如果在乎你，为什么要出国？” “她如果不是为了逃开你，为什么从陶艺古村离开口就立马出国了？” “为什么她出国这些年不联系你？你的邮件，她回复过一封吗！” “她或许曾经爱过你，但是她现在为此后悔！她现在怕你，恨你！” “还梁山伯与祝英台？别他妈搞笑了，朱佳佳如果知道死后是要和你化蝶，她恨不得世界上没有蝴蝶这种生物！” “朱佳佳的老公，美籍华人，英俊帅气，温柔体贴，年入百万美元的高管，你比得上吗？人家凭什么还喜欢你？” “承认吧，在其他人眼里，你是永远竞聘不上教授的失败者，是有变态性癖的垃圾，是即将蹲监狱的强奸犯，你曾经以为光辉耀眼的人生，早就烂透了！” “别骗自己了，没有人喜欢你，不论是那些被你强奸的女生，还是你强奸未遂的朱佳佳！在她们眼里，你就是恶魔！是变态！是禽兽！你以为美好的事情，在她们眼中恶心无比！” 林澈眼神锐利，充满威压，声音语气层层递进，一句句话问出来，一点点摧毁着金开郝的心理防线。 金开郝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赤红着眼睛，推开林澈，怒吼—— “你放屁！” 金开郝情绪终于爆发，开口的时候口水四溅，两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坐在审讯椅上本来就很难站起来，加上现在金开郝已经有点失控了，所以他站不起来，只能用脚拖着椅子一点一点往前挪，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有些乱了，怒目瞪着林澈。 “她们如果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怎么会愿意跟我单独出去？让给有机可乘？” 金开郝说着，指了指显示屏，瞪着眼睛，半怒半喜，表情诡异地开口，“林队长，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们叫得多浪，她们享受这个过程啊，她们是快乐的！” 金开郝又看向李礼，表情已经有点癫狂了，“李警官，你再播放一下，你们再仔细看看，她们明明喜欢我在她们身上做的那些事！” 李礼落在键盘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林澈眼底一片森冷。 “这么说，你承认你就是视频里对这些女生实施侵害的人了，是吗。”林澈语气冰冷。 金开郝神经质一样的笑容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 金开郝笑笑，两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那副气人的温文尔雅的样子又出来了，“林队长，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你居然还当真了？” 金开郝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这些视频你也看了，除了那些赤身裸体的女生，还有多余的脸吗？” 林澈勾唇一笑，邪痞气又上来了，扬了扬下巴，“姓金的，你不会真以为我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来和你开这个玩笑吧？” 林澈的表情太自信，语气太笃定，让金开郝有点害怕了，难道警察真的找到证据了？！ 第111章 甩出证据，累累罪恶 林澈伸手，握住金开郝的右手手腕，往后一个用劲，按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 疼痛让金开郝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可发现自己的手臂好像被钉死在了桌面上。 金开郝鞋子蹬在地上，借力挣扎，可林澈只是小臂肌肉鼓了一下，就轻松把金开郝的手按得牢牢的，分毫未动。 “你说巧不巧，视频里那只罪恶的手，正好也有这么两颗痣。” 林澈垂眸，冷漠地看着金开郝的小臂内侧，“更巧的是，连大小和位置一模一样。” 金开郝放弃挣扎，转过头，视线向上看着林澈，笑着开口，“这是痣，又不是指纹，手上长痣的人这么多，难道林队长凭两颗痣就要给我定罪吗？” 林澈勾起嘴角，幽深的瞳孔里透出几分玩味，松开金开郝的小臂，把他的食指往上掰，“手上有痣的人很多，可如果加上有在抓取东西时食指往上翘一下这个小习惯的话，范围能缩小不少吧？” 金开郝看向自己的手，神色一顿，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他自己都没发觉。 “当然，不止这些。” 林澈松开手，退了两步，靠在桌子上，反手拿了上面笔记本，翻开放在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封页，修长有力。 林澈照着笔记本念出一串名字，“这些人，金副教授应该都不陌生吧？” 金开郝没有说话。 “这不又巧了吗，13个女生居然都和你认识。” 林澈把每个女生的基本情况，哪一届，选了金开郝哪一门课，都详细说了一遍，“怎么样，金副教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不知道林警官调查这些有什么用？” 金开郝还在嘴硬，“我教过这么多学生，怎么偏偏就她们几个人有这种视频呢？说起来你们警察倒是应该好好查查，听说现在有些女大学生，为了多挣点的零花钱，出去援交，说不定她们也是这样呢？” “哦，是吗？” 林澈语气里的惊异很敷衍。 “如果这样说的话，金副教授是为她们提供了援交场所？” 林澈低敛着眼睑，仔细观察着金开郝这张丑恶的嘴脸，开口道，“创意园西路，古村景区c区121号，产权人写着金达发的那栋三层小楼，是你的房产吧？” 金开郝对这个问题，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答案了，所以当林澈问出口的时候他并不慌乱，气定神闲地准备开口。 “打住。” 林澈做了个手势，“在你开口狡辩前，先听我说完。” 林澈把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介绍了金达发的收入情况，“……以金达发的收入水平，他不可能买得起这样一栋市价近五百万的小楼。” “而根据金达发的医疗记录来看，他刚到江州打工那年，得了阑尾炎，需要做个手术，你作为同村人，去医院照顾了他几天，当时给他办理新农合报销住院费的人，是你。” “新农合报销需要本人身份证，巧合又来了，就在你为他办理新农合报销的那几天，还在住院的金达发，居然现金全款买了这套房子。” “我们从开发商那里找到了当时的购房合同，上面签的名字虽然是金达发，可笔迹通过鉴定，是你的。” “除此之外，景区管理费是你的交的；地下停车场有记录，你名下车牌号为江a0938h的大众车，几乎每周都会出入景区；一二楼茶室的工商经营登记上，虽然没有你的名字，但我们也了解得很清楚了，这就是你们俩合开的；还有对面挂着红蓝色霓虹招牌的养生足疗店，好几个店员能证明经常看见你出入小楼……” 林澈说了十多条已经查证的线索，足够证明金开郝就是这栋小楼的实际拥有人，没有给金开郝任何可以反驳狡辩的余地。 林澈看向金开郝，“你编好的故事，还要说吗？” 金开郝脸色有点难看，头发稀疏的头顶上还有冒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油亮油亮的。 见金开郝闭口不言，林澈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林澈拿出夹在笔记本里的几张照片，很随意地在金开郝面前晃了一下，“这屋子你肯定很熟悉吧，小楼第三层，在书架后面特意做了暗门，暗门后面藏着的屋子，格局，朝向，装修和视频里的背景是完全一致。” “这点你也不用狡辩，因为警方在房间里，采集了上百份生物样本，经过化验，样本可以和大部分受害女生匹配上，但更多的，是属于你的生物特征。” 汗顺着金开郝的额头往下掉，垂在两腿间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如果到这，金副教授还是心存侥幸的话，那我就再多补充一点，虽然视频里的那个畜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有些变态的哼唧声，但依旧可以做人声比对，比对结果是和你的声音相匹配。” “还有，你用来捆绑受害女生的彩绳，是你母亲编的吧？手真巧，变废为宝，她还教会了村里的几个人，我们调查了所有可能接触得到这种彩绳的人，只有你有动机，时间，条件用彩绳捆绑受害女生。” 林澈合上笔记本，坐在椅子上的金开郝已经满头冷汗，脸色发白了。 “以上所有证据，金教授有任何疑问吗？” 林澈抱着手，“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这些是诈你口供的手段，你可以提出来，我让他们把证据送进来。” 林澈往前迈了一步，走到金开郝面前，两手杵在审讯椅的桌面上，俯身看着金开郝，“你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在沾沾自喜，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知道怎么为自己制造脱罪证据，怎么隐藏犯罪证据，怎么利用受害人的心里弱点威胁她们，让她们不敢发声，你以为你真的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林澈一双黑眸，炯然有神，开口铿锵有力，充满威慑，“那上千件的物证、报告、比对结果，都是你累累罪恶的见证！金开郝，这次，你逃不掉了，你要为你曾经做的事付出代价！” 第112章 审讯结束，人生污点 林澈的气场太过摄人，他才说完，金开郝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林澈痞气地勾起嘴角，幽深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的光。 他知道，金开郝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决溃了。 林澈轻哼着笑了一声，“怎么，屋子里很热吗，怎么金副教授流了这么多汗，连衣服都湿了？” 林澈直起身子，“去换件衣服吧，大冬天的，感冒了可不好。” 林澈转身，走到桌子面前，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开口，“你身上查实的，还有传播淫秽色情视频牟利，参与赌博的问题，所有登陆、上传、浏览色情网站以及和地下钱庄交易明细，ip地址都查清楚了，问题严重，但过程不复杂，证据链完整，我也懒得审了。” “倒是苏婷的死，虽然直接死因是车祸，但是根据尸检报告，和王爱萍的口供，可以确认在苏婷死前，你在你家的书房对她进行过殴打，并且你的追赶间接导致了苏婷的死亡，所以苏婷的死你有间接责任，会被一并追究。” 惊恐中的金开郝听到王爱萍的名字，好像找到了一个情绪宣泄口，瞬间激动起来—— “那个贱人说了什么！” “她是诬蔑，你们不能相信她的话！” “对！对！硬盘也是她给你们的吧？” 金开郝瞪大眼睛，像在思考什么东西，眼珠诡异地转动着，“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知道佳佳的事，她还见过也硬盘，如果不是她，你们查不到这些，你们查不到……” 金开郝抓住桌面，仰起头看着林澈，抬头纹堆了一脑袋，瞪得管滚滚的眼睛里是疯狂的恨意。 “我要见王爱萍，我要见她！” 林澈冷漠地看了金开郝一眼，并没有搭理他。 被忽视的金开郝伸着脖子，发疯一样地捶打着桌子，咬牙切齿地开口，喷出来的口水溅了一片在桌面上。 “我要见她！” “我要问问这个贱人，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李礼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接了一句，“王爱萍为了你辍学打工，供你读书，帮你照顾父母，给你生儿子，她哪里害你了？” 金开郝现在就像一只狂犬病发作，急疯了的恶狗，逮谁咬谁。 见李礼开口，金开郝凶恶疯狂的视线立马转移过去，“你懂个屁！要不是她，佳佳会和我分手吗！如果佳佳不和我分手，我的人生会像现在这样吗！你知道佳佳他爸在整个文学界和书法界的地位有多高吗，如果他是我的岳父，我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受窝囊气的副教授吗！” 李礼皱眉，小声骂了一句，开口道，“你喜欢的到底是朱佳佳，还是朱佳佳家里的关系？” “这两者矛盾吗？” 金开郝癫狂一笑，“她王爱萍就是一只癞蛤蟆，一坨牛粪！她没有文化，长得又胖又丑，她还给男人洗过脚！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我最后能娶了她，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她怎么能背叛我，她怎么能！这个贱人！让她来见我，让她来见我！” 林澈转身，公事公办，平淡开口： “别喊了，王爱萍不会见你的，你们的离婚案，法院昨天已经正式受理了。” 金开郝一愣，气得狂笑出声，“你说什么？王爱萍这个狗皮膏药居然要和我离婚？哈哈哈哈哈，不会的，她恨不得一辈子贴在我身上，怎么舍得跟我离婚呢？” “还当自己是那个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呢？” 林澈玩味地笑了笑，‘好心’提醒道，“你现在是嫌疑人，等审判结果出来是强奸犯，苏婷死了，夏姝疯了，其他受害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你还把施暴过程上传色情网站牟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林澈声音陡然提高，“这叫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加上你拒不配合的态度，除了律师，你谁都别想见了！这辈子就在牢里好好呆着吧！” 林澈把整理好的材料在桌子上齐了齐，递给李礼，“连夜把材料整理好，明早移交给检察院。” “是！” 李礼答应得大声，有种一口憋闷气终于吐出来的感觉。 畅快！ “金开郝，大年三十我去你家了，看到了你妈，老人很想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妈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还有那双为你编出彩绳的粗糙的手吧，记在心里，因为直到她去世，你都不可能见到她了。” “还有金森森，作为父亲，你最后给他留下的，只是背景调查里一个有刑事犯罪记录，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亲生父亲，这是他人生的污点，你犯的错，他也要承担后果，他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在沐阳的建议下，林澈把金开郝唯一在意的儿子，放在了最后。 林澈的话让金开郝彻底愣住。 “审讯结束。” 林澈留下四个字，离开了审讯室，李礼也紧跟着离开。 林澈才走出审讯室，就见隔壁的观察室里探出好几个脑袋。 “林队！林队！” 徐洋激动地招手，林澈大步走过来，痞气一点没剩，后背笔挺，身姿挺拔，目光有神，眉间聚着英气。 徐洋倒了一杯水给林澈递过去，“太牛了林队！我第一次见审讯嫌疑人这么爽！你太帅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手？”李礼进门第一句就开始拍马屁。 大壮伸了个懒腰，动作太舒展，肚皮都露了出来，“呼——总算有个好结果了，这么多天没白熬！” 林澈喝了一口水，看向夏杰，问道。“新华小区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怎么样了？” “现场证据很充分，嫌疑人也都交代了，报告我明天写好，可以结案了。” 林澈点点头，“万泉村那个案子，尸体找到了吗？” 周云回答，“还没，嫌疑人埋尸的时候天太黑了，加上第二天又下了大雨，嫌疑人对埋尸地点也只记了个大概，挖了三天了，还是没有发现。” “嗯，夏杰你做好入室抢劫杀人案的收尾工作；周云大壮你俩就重点盯万泉村这个案子，如果尸体找不到，就再审审，看是不是嫌疑人没吐干净。”林澈安排道。 “明白！” “知道了林队！” 林澈把杯子放到一旁，透过单面镜看着独坐在审讯室里的金开郝，沉声开口，“老杜，你带着李礼，负责审金开郝。” 老杜点点头，李礼一头雾水，“不是审完了吗，怎么还审？” 老杜举了举手里的搪瓷杯，笑容讳莫如深，“年轻人，经验还是不足，这个案子好好总结，能学到不少东西。” 第113章 主动交代，检举揭发 李礼正疑惑呢，一直低着头的金开郝突然躁动起来，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四处转着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金开郝向后扭着头，看着监控，“我要登报，我要做公证，断绝和森森的父子关系！” 当那些证据摆出来的时候，金开郝知道他这次逃不掉了。 沐阳分析的很准确，金森森是金开郝唯一在乎的人。 所以金开郝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如何才能让自己脱罪，而且怎样把这件事给他儿子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离婚！儿子跟王爱萍，以后我和他们母子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就签字离婚！” 审讯室空无一人，金开郝只能冲着监控大喊，他知道有人能看到。 他怕了，怕明天案子一移交，他就没有任何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了。 “只要你们答应，我的事不会影响森森，我配合！我交代！我还能检举揭发！我知道那个色情网站在国内有一个运营部，我当污点证人。” “我还知道一个群，七八个人，他们也会上传视频图片到色情网站上牟利！他们在公厕偷拍，拍自己老婆洗澡的视频，还有些偷偷在酒店安针孔摄像头，他们犯罪了！我举报！” “有没有看到！来人啊！！！” 老杜喝了一口茶，把搪瓷杯递给李礼，扬了扬下巴，“看到了吧，这才是打算全撂了的状态。” 老杜说着，信步走到隔壁，推开门不耐烦地开口，“大半夜的喊什么呢？” 看到老杜，金开郝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我还有线索要交代！我全都说！” 老杜冷笑一声，“一个多星期了，也没见你说点有用的，机会给你无数次了，你没珍惜，现在想说？晚了！” “案子在我们这已经结了，还有什么没狡辩完的，你留着法庭上舌战群儒吧，看法官理不理你。” 老杜说着，作势要去开审讯椅上的安全锁，“得了，珍惜在拘留室的最后一晚吧，明天去了看守所，条件可没这么好！” “不是狡辩，我真的有线索！” 金开郝俯身用前胸压住老杜的手，“只要不影响到我儿子，我什么都说，我主动交代！” 老杜抽回被汗湿了的手，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讲条件呢？” 老杜拍了拍桌面，提醒道，“刚才我们队长还说呢，你的口供材料里一定要写清楚，嫌疑人没有自首情节，没有立功表现，且拒不交代，拒不配合。给你定罪的证据已经足够了，你说不说的真没什么区别，做好这辈子都见不到儿子的准备吧！” “有区别！有区别！” 金开郝仰着头，慌乱的神色中带着祈求，“我没有条件了，求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交代的东西一定有用的！” “你确定？” 金开郝疯狂点头。 “行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说点有用的，别跟我耍心眼、玩文字游戏，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 “老实坐着，我去准备一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最后一次机会了，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好好好。” 金开郝诚惶诚恐，目送老杜离开，掩面流泪。 老杜回到观察室，感叹了一句，“看着姓金的这害怕紧张，恐惧后悔，满头大汗的样子，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这人啊，一张皮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可真是让人看不透。” “人心隔肚皮，所以我越来越觉得沐阳太厉害了，能把人心看得这么透！”徐洋语气崇拜地开口。 老杜拿起自己的搪瓷杯，喝了两口茶水，看着林澈，“林队，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我们一定把金开郝肚子里的东西掏干净！” 李礼点头，挺了挺胸脯，自信满满。 “辛苦。” 林澈拍了拍老杜的肩，“我就在办公室，有问题随时联系。” 虽然证据够了，但是具体犯罪细节，还有金开郝提到的色情网站的事，都需要查清楚，金开郝的口供还是很重要的。 之前林澈说是审讯，但其实还是在攻金开郝的心理防线。 在心理战大获全胜的前提下，后面的审讯就会很顺利了。 林澈回到1209，提起笔又放下，拿起手机给沐阳发了一条微信—— 【审讯很顺利。】 消息都发出去了，林澈才注意到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沐阳很快回了消息：【太好了！】 跟着发了一个小兔子举着旗子大笑的表情，林澈点开表情，看到下面的文字，才知道这个表情原来是‘开心’的意思。 林澈不自觉地笑了笑，这个小兔子倒是和她很像。 【我吵醒你了？】 林澈打好的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沐阳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电话才接通，就传来小姑娘喜悦清亮的声音，“林警官，真是太好了！” “嗯。” 林澈应了一声，单字发音让林澈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柔。 沐阳追着问了一下金开郝在审讯时的情绪反应，这样的反馈对于她的心理学和行为学研究，是很重要的。 林澈回答得很认真，一点都不敷衍，甚至有些地方沐阳没想起来问，他都主动说了。 不知不觉，这个电话就打了半个多小时。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软糯的呵欠。 “我的微信吵醒你了吧？”林澈问。 “没有，我在写东西，没注意时间，看到微信才知道这么晚了。” “写什么？” 林澈下意识地问出口，才察觉到这个问题不太合适，万一人家写的是日记这种帮比较隐私的，或者是学术论文这种保密性比较强的东西，自己这问题会让人很难回答。 “嗯……暂时保密，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沐阳轻快的语气让林澈松了口气，也很快察觉到沐阳话里的意思。 “和案子有关？”林澈问。 “算是吧。” 沐阳没有再多说，林澈也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很晚了，早点睡吧。” 沐阳一边答应一边合上电脑，“好，林警官晚安！” 挂了电话，林澈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准备写一下这个案子的侦破记录，这个习惯，是他跟舅舅学的。 最先被翻开的那页，之前夹着沐阳手写的那张便利贴，现在又多了那张两人站在未名湖边的照片。 林澈看着照片会心一笑，面容映到桌上的玻璃相框上，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照片里童年的林澈一模一样。 多了几分内敛，但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第114章 被表彰，集体二等功 从对朱佳佳产生邪念，把人骗到陶艺古村猥亵开始，一直到认识夏婧，被夏婧设计强奸罪名，金开郝把他犯下的十多起案子，从头到尾，都仔细交代了一遍。 这一说，就是十多个小时。 再加上他还交代了一些关于色情网站的线索，审讯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金开郝好像老了十多岁。 胡子冒出来了，头顶油得能反光，眼睛灰败无神，身上那股刻意展露的文人气质丝毫不剩。 脸还是那张脸，但好像已经换了个一个人。 金开郝被两个小警察带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他的腿是麻木了还是软了，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老杜和李礼站在审讯室门口，看着金开郝的背影，五味陈杂，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他描述的那些施暴的场景。 金开郝作为中文系教授，文字运用能力很强，描述用词很精准，所以老杜和李礼仅仅只是听他说，脑中就能出现金开郝对无辜女生施暴时的完整画面。 一个恶魔，毁了十多个女孩的一生。 老杜的搪瓷杯已经续了十多次水了，但长时间高强度的审讯下来，他的嗓子基本哑了。 “你去和林队汇报一下，我先回宿舍补个觉。” “没问题，杜哥你记得吃点东西再睡。” 李礼毕竟年轻，精神和体力都很好，比起累，他现在心里的激动和兴奋要更多一点。 案子破了，金开郝会受到惩罚，这么多受害女生终于等来了一个公道，这怎么能不让人振奋呢？ 每当这时候，李礼会觉得，自己帽子上的警徽格外闪亮！ 金开郝全交代了，但大家的工作还没结束。 金开郝交代的一些细节还需要落实查证，还有关于色情网站和地下钱庄的线索，也需要配合其他部门一起调查。 沐阳来了警局几次，看金开郝最后的审讯录像，送心理分析报告，但每次来都很匆忙。 林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小姑娘过年后好像瘦了一些，虽然每次见的时候也还是元气满满的模样，可神色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林澈也不好多问。 又经过大家十多天的努力，这个案子总算彻底结束，可以移交出去了。 局长办公室。 听林澈汇报完案件情况，王局长唏嘘地开口，“原来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强奸案，没想到居然牵扯出这么多事。小姑娘们可怜啊，她们怎么想得到，自己尊敬的老师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情来，这做人怎么样，和学历高低还真没有必然联系。” 林澈点头，“而且就这几年经手的案子来看，越是受教育水平高的犯罪嫌疑人，犯罪动机越匪夷所思，手段越隐蔽，侦破难度越大。” 王局接上话，“没错，就像上次那个实验室博士生投毒案吧，整个过程设计得太自然了，如果不是小梁心细，说不定就真以实验意外结案了。” 聊起案子，林澈话也多了起来，正好手上都暂时没什么事，两人一聊就聊了一个多小时。 “王局，那我先走了。” 林澈起身刚准备走，王局又把人叫住，“只顾着聊天，正事都忘记说了。” “还有什么事？” “色情网站和地下钱庄的案子不是也都破了嘛，这个色情网站注册人数上百万，淫秽内容的数量也是近年之最，最重要的是，还抓到了几个涉案要犯，同时展开的清网行动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在全国互联网涉黄案件中算得上很亮眼了。” “这几年洗钱犯罪和非法集资是工作重点之一，所以地下钱庄这案子已经被上报为典型案件了。除此外，还查到了几个苍蝇老虎，往国外转移财产，涉嫌职务犯罪的线索，具体交给经侦去查了，多半是个大案子。” 林澈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了，王局还有别的事吗？” “你急什么！” 王局虽然瞪着眼，但看着林澈那眼神，藏不住的喜欢。 这么个会破案，而且效率极高的大宝贝，怎么能不喜欢呢！ “今早去省厅开会，人家领导也说了，这两个案件的关键线索，都来自你们破的强奸案，你们功不可没。而且强奸案本身跨度也有十多年，受害人多，案情复杂，社会影响恶劣，能破了很不容易，所以在三个案件中，给你们组记首功，集体二等功，已经报上去了！” 林澈立正敬了个礼，“谢谢局长！” 王局背着手站起来，隔着桌子乐呵呵地拍了拍林澈的肩膀，“你小子，真给我长脸！” 王局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这是我私人给的，这个年你们组的人都没好好过，不容易，大家也都累坏了，找时间好好吃两顿，就当我慰劳大家的。” 林澈接过红包，连客套都没有，那叫一个坦然。 “哦，对了，二等功表彰会的时候要发言，安排个人准备一下。” 林澈没有立马回答，想了几秒，开口道，“这次我上。” 王局一挑眉，一瞪眼，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连案情分析总结这小子都要推给别人去，表彰会上的发言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组谁都上去过，除了他。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局也顾不上多想，飞快答应，生怕晚了一秒林澈就改变主意了。 “你说的啊！就这么说定了！” “嗯，我会好好写发言稿的。” “好好好，局里小文的文笔不错的，你写好可以让她帮你润润色，这次表彰会是省厅办的，领导都会参会，你给我好好表现！” 林澈眉心蹙了一下，开口声音沉了几分，“知道了。” “行行行，那快去吧。” 王局那个高兴啊，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林澈刚走出办公室，又折了回来，“王局，我还有个事。” “什么事，你说你说。” “我想申请沐阳加入局里的编外专家顾问组。” 王局脸色凝了一下，“这个嘛……” “她在这两个案子里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在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上，她的水平完全能够胜任。” “这个我知道，但小姑娘毕竟年纪太小了，而且还没毕业呢。” 林澈淡淡开口，“你当时硬让我干这个队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澈是全国系统里，最年轻的市局刑警队队长。 王局一巴掌落在林澈肩膀上，“臭小子，又用老子的话堵我！” “那顾问的事？” “局里会讨论研究的。”王局摆手撵人。 林澈勾唇，再敬一个礼，“谢谢王局。” 人说完就溜了，等王局反应过来林澈话里的意思，赶紧追到办公室门口，“臭小子，我只说讨论，没说一定行啊！” 林澈进了电梯，冲王局挥挥手，“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王局弯腰脱了一只鞋扔过去，安慰自己，刚立功呢，忍一忍，忍一忍，忍忍就过了…… 第115章 邀请，特殊的舞台剧 林澈回到大办公室，大家都在收东西准备下班，一看就是有统一活动。 这是知道王局给红包了？ 林澈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李礼，这小子顺风耳，没有他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李礼拉起双肩包拉链，抬头看到林澈，狗腿地跑过去，“老大，我能蹭你的车吗？” 徐洋举起手，手里拿着啃了两口的苹果，“还有我还有我！” “林队，先走了。” “一会见啊，我们先过去。” 其他人和林澈打了个招呼，陆续走了。 林澈不解，“这是要去哪里？” 李礼一愣，“看表演啊，沐阳阳不是在群里说了吗？” 收好东西的徐洋，拎着包小跑过来，踢了一下李礼的小腿，压低声音开口，“林队没在那个群里……” 李礼反应过来，脑袋偏朝徐洋那边，捂着嘴开口，“怎么办，我不小心说漏了！” “没事没事，一会把林队拉进群里就好。”徐洋安慰道。 “现在的问题是，沐阳阳会不会就没邀请林队！” “啊？！” 徐洋下意识地捂住嘴，“这也太尴尬了吧……” 林澈无语地看着这两人，“你们站我面前说悄悄话，是怕我听不见吗？” 这么缺心眼的行为，林澈都怀疑他俩是就故意的，故意气人！ “我们先走了，林队再见！” 李礼说完，扯着徐洋的包，两人推推搡搡赶紧溜了。 宽敞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只剩林澈一个人…… “表演？什么表演？” 林澈微皱眉自言自语，瞳底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委屈，看样子是大家都要去的，为什么就是没邀请自己？ 回到1209，林澈泡了杯茶，坐下掏出手机，满屏的消息里，林澈最先点开了沐阳发过来的微信。 【林警官，你今天有空吗？】 【我和几个同学排了一个舞台小短剧，在江州大学的小礼堂，今晚是最后一场了，给大家留了位置。】 【晚上七点开始。】 四条消息，三句话，一个表情包。 表情包是一只乖巧坐着，眼睛里闪着黄色小星星的粉色兔子，林澈点开表情包，知道小兔子这表情是‘期待’的意思。 消息早上就发过来了，只是林澈一整天都在忙，手机放在口袋里没顾得上看。 原来自己也被邀请了的！ 还是单独邀请的！ 林澈回了消息：【半小时后到。】 林澈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冒着热气的茶一口没顾得上喝，黑色的眼睛里有光，好像也亮起了小星星。 在市局门口，林澈顺便捎上了一直没打到车的李礼和徐洋。 “我就说，沐阳阳怎么可能不邀请老大呢！” 一上车，李礼就开始他的狗腿行为，“林队，不瞒你说，刚才我还想呢，要是沐阳阳没邀请你，我就不去了！” 林澈踩了一脚刹车，看向后视镜里的李礼，“那要不你下车？” 李礼笑容一滞，“沐阳阳不是邀请你了吗，大家一起开开心心，整整齐齐地去不好吗……” 李礼不敢再多话，挤眉弄眼示意徐洋赶紧救场。 徐洋很给面子，开口岔开了话题，“对了林队，沐阳阳有跟你说他们排的是什么戏吗？” 李礼的嘴安静不了一分钟，立马接话，“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会看了不就知道了。” 徐洋一个白眼赏过去，不再搭理李礼这货，自己帮他找台阶下，他倒好，自己拆台，真该让林队把他丢下车去！ 林澈大概猜到沐阳这段时间应该就是在忙这个，上次电话里她说暂时保密的应该就是这个舞台小短剧。 电话里沐阳还说是和案子有关的，但林澈实在想不到舞台剧和金开郝的案子能有什么关系，一路上越发期待好奇。 江州大学小礼堂。 林澈他们到的时候，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了，沐阳给大家留的位置是左侧的前面两排，角度好，而且也不惹眼。 沐阳给大家拎来一袋矿泉水，打了个招呼，就去忙了。 看着小礼堂里青春洋溢的面孔，李礼忍不住感慨，“大学生活真是美好啊，突然就感觉自己老了。” 坐在林澈旁边的大壮，伸手推了李礼的后背一把，“你作为组里年纪最小的，说这种话是想给谁添堵呢？” 李礼转身过来，双手合十拜了拜，“壮哥，无意冒犯！你年纪大了，别跟我这种年轻人计较！” 李礼这小子就是典型的嘴欠皮痒。 大壮说着就给李礼来了一个锁喉，“哦唷，你小子最近胆子肥了不少啊！” “壮哥，饶命饶命，我错了。”李礼缩着脖子认怂。 这样的环境，让他们不自觉地聊起自己读书时候的趣事。 林澈没有参与参与大家的讨论，他坐在第二排最角落，这个角度能看到后台入口，沐阳的身影偶尔会从那里走过。 大家聊得正起劲，礼堂突然暗了下来，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的酒红色幕布上，大家都不自觉地停止了交谈，礼堂变得安静，所有人视线都汇聚到缓缓拉开的幕布上—— 舞台的背景是一片森林，森林中掩映着城堡 一个穿着洁白长裙的女孩，披着一头长发，抱着一本书，从舞台的右边蹦跳着走出来，走两步转一个圈，步伐轻快，很快乐的样子。 绕了舞台一圈的女孩，四下看了看，露出焦急的神情，慌张的样子应该是在森林里迷路了。 一束光照在舞台角落，灯光下是一个穿着华丽金色双排扣西装的男人，男人留着胡子，气质儒雅成熟，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男人上去打招呼，行了一个绅士礼，主动帮助女孩找到了正确的路，两人挥手告别。 轻柔优美的音乐响起，第一幕结束。 几分钟后，音乐一个转调，变得轻快起来。 幕布再次拉开，背景变成了街道，男人带着女孩穿梭其中，偶尔停下来指着某处介绍，杵着拐杖的老太太笑着冲男人挥手，路过的小商贩给男人递上桔子，马夫脱下帽子冲男人鞠躬，系着围裙的女人从窗户里送上一篮面包，嬉笑跑过的小朋友摔倒，男人温柔地把他扶起来…… 男人温和地笑着面对众人，所以人都对男人笑脸相迎，充满尊敬。 男人和女孩应该已经很熟悉了，两人时不时交谈，走出街道，一起朝着城堡走去。 灯光渐渐暗下去，幕布拉上的最后一刻，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一声凄厉的乌鸦叫声让人心头一颤。 第116章 震撼，勇敢对抗恶魔 第三幕的背景，是华丽的城堡。 男人和女孩坐在餐桌两边，女孩满脸天真笑容，优雅地吃着东西，大提琴优美的音符缓缓流淌。 男人手握刀叉，可盘子上的东西却分毫未动，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孩，眼神中有的垂涎，放佛女孩才是可口美味的食物。 女孩放下餐具，男人起身，把一杯酒递过来，看着女孩喝下。 片刻后，女孩趴倒在餐桌上。 阴森诡异的音乐响起，男人笑着抱起女孩，转身的时候，礼堂里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正面高贵优雅的男人，后背居然是一个嘴角咧到耳后，牙齿磨得尖利，双眼通红，笑容惊悚的恶魔！ 透白色的幕布骤然落下，观众通过映在幕布上的影子，可以想象出恶魔对女孩做的事—— 女孩惊恐的求饶，恶魔一步步逼近。 衣料被撕开的声音，恶魔挥动的利爪。 女孩被吊起来的身影，披散的长发，恶魔的爪子在她身上游走。 白色的幕布被溅上血，一滴两滴三滴…… 女孩撕心裂肺的叫声越来越弱，许多只乌鸦仿佛在合唱，刺耳阴森的声音回荡在礼堂。 红色的幕布缓缓合上，一直憋着气盯着舞台的观众，这才缓过来，深吸了一口气。 第四幕。 灯光照在舞台的最角落，趴在那的女孩披头散发的，浑身是伤，洁白的长裙被污血染脏，褴褛不堪，遍布全身的三条血痕和恶魔的爪子一模一样。 舞台全亮，是街道的场景，女孩撑着身体站起来，一家一家地敲门。 老太太、马夫、小商贩依次开门，女孩指着城堡的方向，向他们讲述自己遭遇的一切，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因为他们只看到过男人的正面，他们认为那个城堡里住着的不是恶魔，而是高贵优雅的贵族。 男人追出来，用正面的样子和大家打招呼，不论女孩怎么哀求，大家还是关上了门。 街道变得空荡，男人一个转身，恶魔的样子暴露无遗，已经伤痕累累的女孩再次被男人抓住！ 纠缠中，女孩拔出恶魔腰间的佩剑，砍伤他的手臂，逃入了森林。 恶魔伸手扯下伪装的那层假面，追着女孩跑进森林。 急促紧张的音乐，让所有人都有点喘不上气。 最后一幕。 白幕里的影子，记录着女孩一路反抗恶魔，一路逃跑的场景，随着幕布缓缓升起，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已经奄奄一息了。 恶魔狞笑着抢过女孩手里的佩剑，对准女孩的心脏，高高举起—— 就在佩剑落下的瞬间，一个戴着铁盔的骑士挡在了女孩面前。 恶魔抓住骑士的脖子，一把扯掉铁盔，长发飘散下来，骑士居然是一个女人！ 林澈他们都认出来了，扮演骑士的，是夏婧！ 还不等恶魔反应过来，舞台四周涌上十多个女人，她们把受伤的女孩挡在身后，所有人动作一致地攥住了自己的领口。 就当观众的正奇怪这动作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高亢的音乐突然响起，所有人扯开外面的衣服，她们身上，都穿着一条破烂的，满是污血的裙子，每个人身上都有恶魔留下的三条血痕！ 那是恶魔是罪证！ 有些人的三道伤口已经变成的伤疤，有些人的刚结痂，还有几个伤口还在流血。 恶魔暴怒，扔掉佩剑，挥舞着利爪，十多个人不断倒下，又不断站起来，彼此保护着，挡在对方面前，共同与恶魔对抗！ 战斗越来越激烈，音乐越来越激昂，趴在地上的女孩捡起恶魔扔下的佩剑，用尽全力，刺穿恶魔的身体！ 恶魔轰然倒下。 到达最高点的音乐瞬间停止，所有人情绪被拉到了顶峰！ 随着幕布缓缓拉上，伤痕累累的女生们，彼此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森林深处，隐约听到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听到那是笑声。 轻快释然，重获新生的笑声。 礼堂的灯光重新亮起，观众席依旧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整场剧目，没有一句台词，但是却震撼人心。 啪啪啪！ 从礼堂前排角落传来的大力鼓掌声，打破沉寂，观众们回过神来，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徐洋激动得都哭了，拉着李礼，“你看懂没有？她们在互相帮助，她们多勇敢，她们都被恶魔伤害过，她们都还有对抗恶魔的勇气！” 李礼一个劲地点头，眼睛也红了。 “这戏排得太好了！” 老杜开口，声音都有几分激动。 幕布重新拉开，演职人员谢幕，几乎全场起立，掌声越盛。 林澈鼓着掌，看着站在最边上的沐阳，嘴角带着笑意，眼神里透着敬佩和骄傲。 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色毛衣，笑得很开心，只是大家牵手鞠躬致谢的时候，她的手没有伸出去。 演出结束，观众开始离场，礼堂乱哄哄的，沐阳特意跑过来，把大家带到了礼堂二楼。 “沐阳阳！你太厉害了！这绝对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舞台剧！” 徐洋冲上去，抱住沐阳，激动得跺脚，沐阳没有拒绝，但身体还是有一瞬间的僵硬。 李礼也想冲上去，被林澈一把揪住后领口。 “谢谢。” 沐阳笑着道谢，不经意地挣脱了徐洋的拥抱。 “沐阳阳，这剧本是你写的吗？”李礼问。 沐阳点头，“大年三十那天开始写的，多亏老师和话剧社的同学帮忙，才能这么快排出来。” 沐阳看向门口，柔声开口，“大家进来吧。” 最先出现在门口的是孟静雪和夏婧，一起进来的，还有六个人，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其中有一个人还大着肚子，大家都红着眼睛。 李礼有点懵，“她们是……” 林澈瞳孔一缩，已经猜到了她们的身份。 “你们放心，恶魔不会再出现了，金开郝这次一定会受到惩罚。” 林澈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有力量。 林澈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猜到了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份，她们都是被金开郝伤害过的女生。 “谢谢，谢谢……” 孟静雪满眼是泪，鞠躬的时候脆弱的睫毛撑不住沉重的眼泪，掉了下来，喉咙哽了一会，“谢谢各位警官，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大家含着泪真诚鞠躬，这场面，就连老杜看着都眼眶发红。 徐洋一边哭一边去扶大家，“别这样，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孟静雪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开口道—— “我们决定了，要出庭作证！” 大家不自觉地牵起了手，就像话剧最后一幕一样。 “其实，如果我们能早点站出来，或许就会发现大家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后面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希望现在不会太晚，希望我们的证词，能让金开郝被重判！” 也能让我们自己，走出阴霾，重获新生。 孟静雪看向沐阳，沐阳笑着冲大家点点头，笑意很浅，但是对大家而言，却是一种充满力量的鼓励。 第117章 完成约定，同看电影 江州市第三精神病医院。 打了镇定剂的夏姝，安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病房外的夏婧，剪了短发，穿着一身洁白的裙子，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很久，才推开病房的门，轻手轻脚地朝床边走去。 人还没走到跟前，眼睛已经湿了。 当看到那张颧骨高高隆起，苍白如纸的脸时，夏婧眼泪决堤，她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背，生怕哭出声音吵醒了病床上的人。 夏婧坐到床边，仔细打量着夏姝，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现在居然这么陌生…… 不知道看了多久，夏婧才颤抖着伸手，轻轻覆上那双交叠在一起骨瘦如柴的手。 “姐，伤害你的那个人终于受到惩罚了，律师说最少都是无期。”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没有说谎，也知道了你曾经那么勇敢地抗争过，姐，你赢了，你打败他了……” “今年过年，妈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爸妈这几年老了很多，他们很想你，担心你过得不好。” 夏婧声音很轻，微微颤抖。 “对了，我退学了，重读高三，我还是想去华清大学，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考起的。” “我们追的动漫好像已经在放完结篇了，等更完了，我们一起看吧。” “还有，我听说明年westlife可能会回归，你不是很喜欢他们的歌吗，我们去看他们的演唱会好不好？” “这几年漫威上了好多电影，复联4今年会上映，以前这都是我们一起去看的……” 夏婧哭得满脸泪痕，极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姐，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躺在床上的光头女人，紧闭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一滴泪顺着眼角从耳边滑落，渗进白色的枕头里。 站在病房外的夏父夏母，透过那扇小小的窗子看着房间里的一双女儿，紧紧握着彼此沧桑的手，早已哭成了泪人。 林澈和沐阳站在医院的花园里，透过微微浮动的窗帘缝隙，看着那间白色的病房。 “给夏婧寄照片的人，找到了。”林澈开口。 沐阳弯唇，“我知道，我收到了她给我寄的信。” 寄照片的人，是金开郝带的一个学生，苏婷出事的那天，她正好要去找金开郝签字，这直接影响到她能否正常毕业。 在路上她目击了车祸，看到苏婷被疾驰的车撞得高高飞起，看到从她手里甩出去了一个黑色的硬盘，看到金开郝捡走硬盘偷偷离开。 她拍下了照片，却因为担心影响自己毕业，而没敢在学校调查苏婷死因时拿出来。 关于金开郝的传言越多，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就越不敢把照片拿出来，她怕事情再起波澜，自己会成为别人眼中自私冷血，没有同情心，助纣为虐的坏人，被大家指责唾弃。 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后来知道了夏婧的事，她也只敢偷偷寄照片，不愿意露面。 直到她看到朋友圈里的校友在谈论一场舞台剧，她重回母校，看了演出，满身伤痕的女生站在一起抵抗恶魔的画面，让她震撼，也让她终于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出当年看到的一切。 “你写的剧本很好，排得也好。” 沐阳弯唇，“这是我能想到的，能让那些受害女生勇敢站出来的最好的方法了。” “嗯，证人越多，金开郝就能判得越重。” 沐阳扭头看向林澈，“林警官，你们查到的证据已经足够让金开郝重判了，这个舞台剧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她们出庭作证。” 林澈不解，“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们敢撕下那件遮蔽伤痕的外衣。” 沐阳的视线看向远处，声音淡淡的，“对于经历了这种事情的她们来说，闭口不提，选择逃避或许能让她们看起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伤口不能捂着，否则会腐烂的，她们只有能面对，能释怀，才是真的放过了自己，真正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通过硬盘里的视频，也能确认这些人的身份，警方也能找到她们，但沐阳用最贴心的方法，给了她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们看完演出，可以选择默默离开，回归已经平静的生活，努力去忘记曾经受过的伤害；也可以选择站出来，战胜心里的阴影，彼此救赎。 但不管哪一种选择，演出本身都能给她们安慰和鼓励。 林澈侧目看着沐阳，小姑娘的笑容里藏着忧伤，林澈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和夏家人告别，已经是傍晚了，林澈和沐阳从精神病医院离开。 等红绿灯的时候，林澈看到旁边商场的电子屏上，在放电影的宣传片花。 “着急回家吗？” 林澈问。 “不着急，怎么了？” “之前不是说有空一起看《“大”人物》吗？今天看？” 沐阳一愣，她以为上次只是话题到那儿，顺口寒暄的而已，完全没想到林澈会记得这事。 以前不觉得，可沐阳现在才发现，原来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被别人敷衍的感觉，居然这么好！ “好啊！” 沐阳笑着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我这就买票！” 两分钟后。 “电影已经下映了……” 沐阳语气有点失落。 也是，现在正是春节档神仙打架的时候，元旦档的片子多半都下映了，更何况是像《“大”人物》这样票房一般的电影，估计早就没排片了。 林澈拿起手机，点开常用的影视app看了一眼，“我知道哪里能看。” “哪里？” “你一会就知道了。” 车开进市公安局，沐阳还以为是林澈什么东西忘拿了，回来取。 手上的案子都结了，大家都准时下班，12楼一个人都没有。 见林澈打开了投影仪，沐阳立马反应过来，“我去买点零食！” “好。” 林澈很自然地把钱包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沐阳笑意扩大几分，显然没想到买个零食，林澈居然都会给自己报账，不过她脸皮没有李礼这么厚，实在不好意思去翻别人钱包。 “你想吃什么？” “都行。” “那我就看着买啦！” “好。” 林澈扭头，沐阳已经蹦蹦跳跳跑出办公室了，林澈勾起嘴角，弯腰继续调试投影仪。 第118章 表彰发言，女性力量 大办公室关着灯，一层楼都是暗的，只有投影屏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林澈和沐阳坐在桌子上，中间放着一大堆零食，隔开的距离刚刚好。 沐阳手里抱着薯片，悬空的脚悠闲地荡着，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看电影。 林澈不喜欢吃零食，但今晚却吃了不少，因为伸手拿零食的时候，可以很自然地看一眼小姑娘的侧脸。 电影结束，字幕跳出来，沐阳伸了个懒腰，“马马虎虎吧，你觉得呢？” “还行。” 林澈回答。 沐阳仰头喝掉最后一口可乐，扭头看着林澈，“现实中警察应该不会像孙大圣这样办案子吧？” 林澈点头，“嗯，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自己查案子的。” “不过你俩有一点很像，就是只要觉得有问题，就会一查到底，不会放弃！” 林澈轻笑一声，“只看我办了两个案子，就下这个结论，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 “不会啊，以小见大嘛。” 沐阳吮了一下手指，冲林眨了一下眼睛，扬了扬下巴，“再说了，我看人很准的！” 林澈笑意更甚，眨眼这一下，俏皮又可爱。 “对了，局里想聘你为专家组顾问，就像谢教授那样。这样的话，以后有案子需要找你帮忙，就不用每次都打报告走流程申请你临时加入了。” 沐阳轻荡的腿停住，问道，“那背调是不是会比临时申请严格很多？” 林澈虽然有点疑惑，但没多问，只是回答了沐阳的问题，“嗯，会严格按照政审的标准来。” 沐阳的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小声咕哝，“那应该是通过不了吧……” “什么？” 林澈没听清。 沐阳摇摇头，开口道，“我还是想把今后的重点放在心理学研究上。” 沐阳看着林澈，认真开口，“死了的人，生命就停在那了，可是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你们为死者发声，为无辜受害的人，去寻真相，去讨公道；我的专业更适合做心理辅导，活着的人也需要有人照亮，我当不了火把，当个星火总是可以的，我们做的事，也是殊途同归嘛！” 林澈没想到沐阳会拒绝，不过他还是尊重小姑娘的想法。 “嗯，你肯定会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 “林警官放心，我会努力的！” 沐阳说着，搓着小手，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样，“不过林警官，一会如果有案子需要帮忙，一定要找我哦！” “嗯，一定会的。” 林澈站起来，拿了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 沐阳从桌子上跳下来，麻利地把零食袋子收拾好，跟在林澈身后，蹦蹦跳跳的，“林警官，我下周要和导师出国参加一个论坛，一个星期左右，等回来我们去看《流浪地球》吧，听说很好看，你千万忍住，可别提前去看！” “好，我等你回来。” 林澈弯唇，按了电梯。 * 省厅表彰大会。 林澈一身笔挺警服，步伐坚定，身姿挺拔地走上台，敬了一个礼。 发言稿是林澈自己写的，清晰简洁，振奋人心。 两页稿子念完，台下的人都抬起手准备鼓掌了，林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案件中的受害者，是女性，由于天然生理上的弱势，而成为被侵害的对象。案件的成功侦破，离不开每一位同志夜以继日地付出，特别感谢犯罪心理顾问沐阳女士、技术科段英警官、痕检科陈欣颖和廖蕊警官……” 林澈一一感谢了所有参与案子的女警官。 “她们用行动证明，女性并不软弱，她们坚韧，智慧，不屈不挠，这是新时代的女性的力量！” “作为警察，我们头顶国徽，捍卫公平正义，肩扛重任，守护万家冷暖，我们应时刻牢记使命，不顾辜负人民交给我们使命！谢谢大家！” 林澈敬礼下台。 王局一边鼓掌，一边摇头目送林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这次之所以愿意上台发言，就是为了说这段呢。 不过，说得真好！ 女性是弱者，需要更多的关注和保护。 女性同样是强者，她们身上迸发的力量，丝毫不弱。 ———— ———— 寒假结束，全市的中小学陆续开学了。 “你这孩子怎么磨磨蹭蹭的，开学第一天还得去铺床呢！” 毕春兰把拎在手里的行李挪到一起，腾出一只手扯了一把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催促道，“快点，这趟地铁赶不上，又要等十分钟了！” 背着双肩包，梳着高马尾的小姑娘低着头，表情充满抗拒，“妈，我不想去上学……” “说什么呢你！” 毕春兰瞪了一眼小姑娘，“你爸天天在外面跑车，我去酒店给人家打扫卫生，我们这累死累活的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能考个好大学，以后毕业了不用像我们这样干体力活，辛苦一辈子吗！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我们吗！” 说着，毕春兰连拖带拽地把小姑娘拉上地铁。 小姑娘一直不说话，低着头闷闷不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毕春兰拍了拍女儿的手，语气软下来，“蓓蓓，妈刚才有点着急，是不是话说重了？” 田蓓蓓摇摇头。 “那是不是因为期末考试没考好，被老师批评了，所以不想去学校？” 田蓓蓓还是摇头。 “妈刚才只是说气话，你别忘心里去，谁都会有考差了的时候，只要你努力了，爸爸妈妈就不会怪你的，知道吗？” 田蓓蓓扭头看向毕春兰，眼神里满是祈求，“妈，那能帮我转学吗？” 毕春兰一愣，“为什么要转学？” “我，我不适应这里老师的上课方式，他讲的我听不懂。”田蓓蓓语气有点着急。 “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了，现在转学你更难适应，哪门课听不懂啊，我们周末报个辅导班吧？” 田蓓蓓把手抽走，“暂时不用了，我先多做做题。” 地铁到站，毕春兰把女儿送到闸机门口，把行李被褥递了过去，“妈就不出站了，你自己过马路小心点。” 毕春兰掏出准备好的两百块钱塞进田蓓蓓书包里，摸了摸女儿冰凉的小脸，“快去吧，好好听课，好好吃饭，不要熬夜看书，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田蓓蓓乖巧地点头。 毕春兰挥了挥手，转身往地铁站里走。 “妈！” 身后传来田蓓蓓的声音，毕春兰转身，“怎么了？” 田蓓蓓抿抿唇，“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会考上好大学，让你和爸少辛苦一点。” 毕春兰欣慰地点点头，笑着挥了挥手，“快去吧，周末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第119章 宿舍关系，欺负对象 长宁中学是一所寄宿制的民办高中。 前几年，学校高薪从几个培训机构聘请了十多个各科名师，一本上线率提高了不少，吸引了不少优质生源。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宿舍楼乱哄哄的，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们都在忙着打扫卫生，收拾行李。 一个假期没见面的同学，彼此笑着打招呼，三三两两在一起聊天，聊前两天熬夜赶作业，聊过年收到了多少压岁钱，聊学习压力，聊暗恋对象，脸上都是重逢的喜悦。 一脸阴郁的田蓓蓓，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搬着行李爬到四楼，田蓓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她在楼梯口站了十多分钟，深呼出一口气，才转身走进朝尽头的412宿舍走去。 宿舍是8人间，中间放了一排桌子，两侧靠墙各放两张上下床，有一个大家共用的小阳台和一个卫生间。 出现在门口的身影，遮住了斜照进来的夕阳，房间暗了几分，正在谈笑的几个女生都停了下来，朝门口看来。 “蓓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离门最近的女生剪着齐肩短发，耳边是两缕染成淡黄色的挂耳染，笑着站起来，“拎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我们帮忙？” 左边靠门下铺的女生穿着白毛衣，扎着低马尾，看到田蓓蓓，放下还没折完的衣服，也一起过来，热情开口，“大家都等你半天了。” 齐肩短发女生一把拎过田蓓蓓手里的东西，把人拉进来，“外面多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跟着过去的低马尾女生顺势把门拉上。 哗啦—— 一盆凉水，泼到田蓓蓓的脸上，端着盆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嘴里咬着一个棒棒糖，嘻嘻哈哈的开口，“没想到吧，里面更冷哦！” 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贴着皮肤，水珠顺着脸滑落，凉水顺着领口流进衣服里，田蓓蓓打了个寒噤，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脸，从齐肩短发女生手里拿过自己的东西，“还给我。” 齐肩短发女生不但没有松手，还推了田蓓蓓一把，“一个假期没住人的宿舍你不知道有多脏吗？你来这么晚是什么意思，等着我们帮你打扫卫生呢？” “我一会打扫。” 田蓓蓓再次伸手去抢自己的行李，齐肩短发女生直接把袋子扔在桌子上，“晓明，接着！” 章晓明低头玩着手机，不耐烦地开口，“曲雯雯，你下来帮我们的蓓蓓收拾一下行李。” “啊？” “啊什么啊，赶快！” 曲雯雯趴在右侧靠阳台的上铺，正在铺床，她看了看田蓓蓓，顺着楼梯爬下来。 田蓓蓓装行李的是普通无纺布购物袋，冬天的衣服厚，塞得鼓鼓囊囊的，毕春兰怕东西半路掉出来，两个提手上特意打了很结实的结。 曲雯雯拿着袋子解了半天，皱着眉开口，“晓明，这个系得太紧了，我解不开。” 章晓明扫了一眼，摆着臭脸开口，“笨死算了，解不开你不会找剪子剪开？” “哦……” 曲雯雯拿了放在书桌抽屉里的剪刀，看了一眼田蓓蓓，剪开了捆着疙瘩的袋子提手。 曲雯雯翻了一会，弱弱开口，“没有……” “你这么能找到才怪了！” 章晓明说着把手机甩到床上，一把推开曲雯雯，拎起袋子的底部，用力把里面的东西都抖到了地上。 “你干嘛！”田蓓蓓瞪着眼准备冲上去，却被站在她身旁的齐肩短发女生和低马尾女生一人一边拉住了胳膊。 章晓明看都没看田蓓蓓一眼，踩着地上的衣服，用脚扒拉了一会，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全都被踩上了脏灰。 “看来这次没藏在衣服里。” 章晓明说着走过来，掌心朝上伸出手，“自己拿出来，省得我们费劲找了。” 田蓓蓓从书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过去，章晓明不满地开口，“不是两百吗？你是不是自己藏起来了？” “不信你接着搜！” 田蓓蓓挣扎着抽回自己手，捡起旁边的盆，蹲着把地上被踩脏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 上厕所出来的孟康没注意到地上蹲着一个人，被绊了一下，人才站稳，一脚就踢在了田蓓蓓的屁股上，“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孟康头发剪得很短，从小练跆拳道，不论性格还是外表，都很像男生，平时也都是和男生混在一起玩。 孟康力气大，田蓓蓓蹲着重心不稳，这一脚踢得她身子往前一倾，额头磕在桌子腿上，红了一道痕。 章晓明甩了甩手里的一百块钱，“走吧，我贴点钱，咱们吃肯德基去，等这小贱人来，等得我都饿了。” 孟康拿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看了一眼曲雯雯，“你留下来看着她，我们回来前，把宿舍搞干净。” 田蓓蓓的视线里出现章晓明的运动鞋，踩在毕春兰给她织的毛衣上。 “动作麻利点，打扫干净了帮我把床也铺了，洗干净手再弄，脏了你赔不起！” 说完，几个人手挽手，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曲雯雯跑到门口，探着头看了一眼，确认其他人已经下楼了，赶紧锁上门去帮忙。 “蓓蓓，对不起，我不敢不听章晓明的话。” 田蓓蓓没说话，抬起盆去了阳台，打开水龙头，洗被踩脏了的衣服，幸亏床单她收在了书包里，否则要是踩脏了，她今晚只能直接睡在褥子上了。 曲雯雯接了一盆水，去擦桌子，“我来的时候就约她们打扫卫生了，她们硬要等你来。” 换水的时候曲雯雯皱着眉开口，“蓓蓓，你就跟孟康和章晓明认个错，服个软吧，否则她们不会放过你的，会一直折磨你的！” “我没有错。” 田蓓蓓淡淡开口，看了一眼曲雯雯手上的抹布，“你放着吧，要是她们知道你帮了我，被欺负的就是你了。” “没事，她们吃饭去了，暂时回不来。” 曲雯雯拧干净抹布，开始拖地。 田蓓蓓把衣服晒在阳台的小角落里，打开章晓明的名牌行李箱，拿出绣着荷花边的粉色床单。 田蓓蓓爬上床，看着章晓明床旁边空荡荡的床板，愣了一下神。 8人间的宿舍，412只住了七个人。 第120章 老师谈话，要换宿舍 田蓓蓓打扫完卫生，拿着饭卡去了食堂，她一路小跑，生怕撞上章晓明她们，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她藏在鞋底的一百块钱。 田蓓蓓买了一个两块钱的面包当做晚饭，回教室上晚自习。 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排的都是班主任的。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叫谢耀华，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掉成了地中海，一直贯彻的都是成绩为王的教学方法。 上学期期末，田蓓蓓他们班的期末平均成绩是年级倒数，谢耀华第一节晚自习都在发火，一边发火，一边对着成绩单，按照成绩给大家重新排了座位。 第二节晚自习，谢耀华又给学生喂了点鸡汤，然后就让大家自习了，他则开始单独找人谈话。 田蓓蓓的座位，从中间第三排，搬到了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田蓓蓓前面是曲雯雯，左边是章晓明，后面是一个和孟康关系很好的男生，孟康则坐在这个男生旁边，田蓓蓓斜后面。 因为晚饭只吃了一个面包，还吃得很着急，田蓓蓓觉得有点胃疼，接了一杯热水，一边喝一边写错题簿。 和谢耀华谈完话的孟康回来，路过田蓓蓓的桌子旁，抬手打翻了桌上的热水，卷子上的字迹被晕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孟康说着，挑衅地看了一眼手忙脚乱擦水的田蓓蓓，所有人都知道，孟康就是故意的。 谢耀华站在教室门口，看向后排，开口道，“田蓓蓓，你出来一下。” 田蓓蓓站起来的同时，章晓明也站了起来，“谢老师叫你呢，蓓蓓你快去吧，我帮你擦。” 说着靠近田蓓蓓，小声警告道，“敢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的话，下场你知道的。” 田蓓蓓没有说话，绕开章晓明，从后门走出教室。 教学楼走廊。 谢耀华开口前，重重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你期末考成绩下滑了多少吗？” “嗯。” “那你分析过原因吗？从年级前一百名掉到五百名开外，这不是正常的波动啊，所有科目成绩都下滑了，你上个学期心思是放哪里去了？” 田蓓蓓低着头，没有回答。 “谈恋爱了？” 田蓓蓓摇头。 “我假期和你妈妈联系过，家里也没有什么问题嘛，你爸妈很关心你，对你期望很大，你现在这个成绩连本科线都够不到，你对得起他们，对得起你自己吗？” 田蓓蓓还是沉默。 谢耀华推了推眼镜，“你要赶紧回过神来啊，你以为一年半时间很长吗？眨眼就过了！现在你们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知道吗！” 田蓓蓓抬起头，透过玻璃，看了一眼教室。 教室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她，孟康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田蓓蓓，意思是我盯着你呢。 田蓓蓓移开视线，鼓起勇气，“谢老师，我可以申请走读吗？” 谢耀华皱眉，一只手搭在半人高的栏杆上，一手搭在皮带上，“我刚才的话你听见去了吗？你每天往返路上要花多少时间你算过没有？别人利用这些时间能做多少题你知道吗？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哪怕只是一分，在全省的排名能查好几百名，这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那我可以换一个宿舍吗？” 教室里正好有学生在讲小话，谢耀华去训了两句，没注意到田蓓蓓这近乎祈求的眼神。 谢耀华重新回来，开口道，“这么说，还是和宿舍同学相处的问题，是吗？” 田蓓蓓点点头。 “你上学期和我说的问题，我了解过了，同学之间嘛，有点小摩擦，闹点小矛盾是很正常的，大家应该相互包容，相互帮助。我和你们412其他人都了解过了，大家都觉得是你性格有点孤僻，不愿意和大家相处。关于这点，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呢？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好好住一起，偏偏就你融入不进去呢？” 田蓓蓓张了张嘴，皱着眉头，满肚子的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我安排你去412宿舍，是想着你成绩好，可以起个带头作用，带她们一起好好学习，可你不但没把大家带起来，还被她们带下水去了，这怎么能行呢？” “所以谢老师，让我换个宿舍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谢耀华皱着眉头，“这个学期新转来几个复读生，宿舍已经住满了，我帮你留意着，有空出来的就安排你搬过去，你也可以问问班里有没有女生愿意和你换。” 田蓓蓓点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好，谢谢老师！” “但这段时间你还是要和宿舍里的同学好好相处，有什么问题大家多沟通，多交流，其他人那我会再和她们谈谈。” “不用了！” 田蓓蓓着急拒绝，“我会和大家好好相处的。” 田蓓蓓很清楚，班主任的谈话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地报复自己。 谢耀华并不知道田蓓蓓正在经历着什么，反而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同学之间没有什么矛盾解不开的，有什么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田蓓蓓点头，“老师，那换宿舍的事就拜托你了。” “这事我会留意的，你别总想着，心思主要还是要放在学习上。” 谢耀华说着，隔着校服拍了拍田蓓蓓的手臂，安慰道，“一次考差了没关系，早点暴露问题也是好事，你好好总结，查缺补漏，现在还有再来的机会，考高可就只有一次，一定要绷紧神经，绝对不能懈怠，知道吗？” 田蓓蓓点头，还想说什么，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了。 “行了，去吧。” 谢耀华开口，走进教室盯着两个已经站起来玩闹的男生批评道，“考这么点分数，还好意思打闹呢！要上厕所的去上个厕所，不上厕所的继续自习！” 厕所在教学楼的最右边，田蓓蓓胃疼喝了太多水，回教室前就先去了趟厕所。 章晓明见田蓓蓓没回来，朝孟康和齐肩短发女生使了个眼色，也起身去了厕所。 第121章 被褥湿透，天台冷月 章晓明冲着低马尾女生开口，“石雁，你在门口守着。” 孟康走进卫生间，腿一勾，带上了门。 田蓓蓓听到声音，心里一紧，立马提起裤子，想要离开，可才一拉开隔间的门，就被章晓明一把推了回去。 田蓓蓓踉跄两步，后背撞到墙，一只脚踩进了蹲坑里。 “田蓓蓓，你和姓谢的说了些什么？” “说了成绩下降的事。” “还有呢，没在背后给我们穿小鞋吧？” “没有。” 田蓓蓓说着想要离开隔间，但被章晓明拦住了，“别着急啊，还没聊完呢。” 田蓓蓓抬头，眼神里有几分害怕，“我真的什么都没跟老师说！” 啪！ 话都还没说完，孟康伸手就是一耳光打过来，田蓓蓓只觉得脑袋嗡一下，嘶嘶的耳鸣声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你要没说，姓谢的会找我们谈话吗？” “就是。” 章晓明扯开田蓓蓓捂在耳朵上的手，“他还说你想换宿舍，说我们影响你学习了，真好笑啊，你自己学不好，怎么还怪到我们头上了？” “成绩好一点就高高在上了吗？” 孟康说着踢在田蓓蓓的小腿上。 孟康学过跆拳道，出腿力度很大，更何况小腿前面只有薄薄一层肉，相当于是直接踢在了骨头上，田蓓蓓疼得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我没说你们影响我学习！是谢老师自己理解的！”田蓓蓓着急解释。 “你要不说换宿舍，姓谢的能这么理解吗？” 孟康抱着手，盯着田蓓蓓写满恐惧的脸，“说到底，还是你去告状了！” 孟康又举起了手，田蓓蓓下意识闭上眼睛，缩了缩脖子。 章晓明拦住了孟康，“还有一节晚自习呢，姓谢的要发现了又找你麻烦。” “我还怕他不成？” 孟康嘴上一副不把班主任放在眼里的样子，但却不敢再动手打脸了。 章晓明看了一眼地上的垃圾桶，眼珠子一转，拿起来扣在田蓓蓓脑袋上，厕纸落了田蓓蓓一身，还有用过的卫生巾，粘在田蓓蓓的胸前。 看着田蓓蓓这狼狈的模样，章晓明得意地冲孟康扬了扬下巴，“她肯定不敢主动告状，只要不留下伤，姓谢的就拿我们没办法。” 孟康嫌弃地看了一眼田蓓蓓，“恶心死了，洗干净了再回教室。” 章晓明洗干净手，叫上看门的石雁，三人先回了教室。 田蓓蓓拿下罩在头上的垃圾桶，把散落一地的厕纸捡起来，洗了洗沾上脏污的头发和校服，回教室的时候，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了一会了。 田蓓蓓站在教室门口，低着头小声开口，“报告。” 谢耀华看了一眼，因为田蓓蓓的迟到而面露不满，可看到小姑娘湿漉漉的头发，红彤彤的眼睛，以为是被谈话了心情不好，去厕所躲着哭了一会，刚洗了把脸回来，便没多说什么，招了招手让人进来。 谢耀华拿着水杯绕了教室一圈，从后门悄悄离开。 老师前脚刚走，章晓明就从旁边扔了几本寒假作业过来，砸在田蓓蓓头上，“我们几个的作业，明天要交的，你赶紧写。” 田蓓蓓没说话，捡起地上全是空白的作业本，拍了拍灰，开始写。 一直写到教学楼关灯，田蓓蓓都没写完，只能带回宿舍去写。 共用的书桌，堆满了章晓明从包里翻出来的各种东西，田蓓蓓被挤到一个角落。 章晓明家里条件不错，父母给的零用钱很多，出手大方，经常请大家吃饭，给大家买礼物，所以班里好几个女生都会讨好她，就为了从章晓明这里占些小便宜。 齐肩短发的石雁，和低马尾的崔怡玲，就是其中的代表。 石雁头上的挂耳染假发片，就是章晓明给她的。 章晓明给手机换了一个新的壳，把旧的拆下来扔给田蓓蓓。 “喏，这个给你。” 田蓓蓓忙着写作业，头都没抬，直接拒绝，“不用了，谢谢。” “给你你就拿着！” 章晓明把脏兮兮的手机壳扔到田蓓蓓的床上，“省得说我拿你的钱，这个手机壳买的时候两百多呢，你还倒赚了。” 田蓓蓓没有回答，她没有手机，手机壳什么的，她不喜欢，也不需要。 “给你东西不知道说谢谢吗！” 章晓明一脚踹在田蓓蓓坐着的椅子上，要不是田蓓蓓反应快扒住桌子，估计人已经摔下去了。 “晓明，你这个钥匙扣，好漂亮啊！”石雁拿起桌上的东西。 章晓明扫了一眼，“喜欢就送你了。” 石雁面露喜色，“谢谢！还是你要眼光好，买的东西都很好看！” 见石雁讨到了东西，崔怡玲也开始拍章晓明的马屁，章晓明手里有她喜欢的明星的签名照，她想要很久了。 宿舍11点就熄灯了，田蓓蓓只能点着小台灯继续写。 写了没一会，一本杂志从右边靠门的上铺扔下来，把台灯砸翻，孟康掀开帘子，警告地开口，“把灯关了！影响我睡觉！” 田蓓蓓抿了抿唇，把台灯塞进被窝里，剩下的最后几页，她只能捂在被窝里写了。 而这本作业，是孟康的。 田蓓蓓脱了衣服准备躺上床，屁股刚坐上去，秋裤就被渗出的水浸湿了。 田蓓蓓伸手摸了摸，床上被她们浇了水，褥子，被子，枕头，全都湿了，四周传来肆无忌惮的嬉笑声。 田蓓蓓一张小脸，没有任何表情，重新套上厚厚的外衣外套，抱着湿透的被褥，往楼上走。 宿舍楼安安静静的，大部分学生已经进入梦乡了，惨淡的月光照在台阶上，照着田蓓蓓孤独的背影。 宿舍楼有六层，顶楼是天台，本来是被锁起来的，但是因为宿舍的小阳台晒大件很不方便，不知是谁把锁砸坏了，大家在天台上拉了些绳子，用来晒床单被褥。 不知道田蓓蓓的床上到底被泼了多少盆水，才挂上绳子就一直在滴水，瘦瘦的小姑娘在寒风里，弯着腰，使出全部力气，一把一把地挤着被褥上的水，挤两下又擦一把脸上的泪。 田蓓蓓挤了一个多小时，冻僵的手已经没力气了。 回到四楼，田蓓蓓才发现宿舍门被从里面锁住了，在走廊徘徊了一下，她又重新上了顶楼天台。 天台寒风肆虐，吹得人脸都是疼的。 田蓓蓓站在栏杆旁，不自觉地望向远方，自言自语自我安慰，“再忍一忍，等考高结束就好了，再忍一忍……” 嘴上这么说着，但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可是好难啊，妈，真的好难啊……” 田蓓蓓趴在天台的围墙上，连放声痛哭她都不敢，只是嘤嘤地啜泣。 “妈，是我错了吗，可是我明明是按照你教我的去做的啊，妈，你能接我回家吗，我想回家……” “妈，你帮我转学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 “我好饿，想吃你做的饭，妈，我好想你……” 田蓓蓓哭得伤心，语气里的透着绝望，可是她的伤心没有人知道，陪着她的只有这一轮阴冷惨淡的月光。 第122章 坠楼，白布下的尸体 凌晨两点。 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推门进家，正奇怪怎么屋子里没关灯，就见妻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拉了去机场的一单，不想空车回来，就在机场等着排队拉人了。” 毕春兰披着一张洗得褪色的小毯子，站起来接过丈夫脱下的外套，“晚饭吃了没有？饿不饿？” “不饿，在机场排队的时候吃了一桶泡面。” 田有富看着妻子脸色不太好，关心道，“怎么这么晚不睡？” “不知道怎么了，今晚只要一躺下，心里就发慌，喘不上气。” 田有富皱眉，“怎么这几天总是心慌，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别浪费这个钱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回房间了，你洗洗赶紧睡吧。” 田有富去卫生间迅速洗漱了一下，五分钟不到就躺上了床，呼声刚起，就被毕春兰摇醒了。 “怎么了？” 毕春兰翻身坐起来，“明天你去接蓓蓓放学吧。” 田有富不解，“怎么不坐地铁呢？她放学正是晚高峰，我能拉好几单呢。” “单子天天拉不完，不差这一天的。闺女上学期没考好，刚开学压力肯定大，我们多关心关心。” “行吧行吧。” 田有富敷衍地答应，蹬了蹬被子，重新闭上眼睛。 “时间差不多就别接单了，别像上次一样让闺女等到天黑。” 见田有富没应声，毕春兰踢了他一脚，“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赶紧睡吧，我跑了一天车，困死了！” 田有富说完，翻个身立马就睡着了，鼾声渐渐大起来。 毕春兰知道丈夫辛苦，没再说什么，拉了被子躺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毕春兰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熟，一整晚都在做些杂乱的梦。 天还没亮，毕春兰就被手机急促的铃声吵醒。 “我是谢耀华，是田蓓蓓的妈妈吗？”电话那头开门见山。 半梦半醒的毕春兰立马翻身起来，笑着客气地开口，“我是我是，谢老师你好！” 毕春兰学历不高，所以打心眼里敬佩有学问的人，对老师这个职业充满敬佩，她都没有细想为什么这个点，老师的电话会打到自己手机上，只忙着表达自己的热情和感谢，“谢老师，我家蓓蓓真是多亏你费心了，她……” 谢耀华打断了毕春兰的话，语气着急，语速很快，“你们赶紧去市第一人民医院，田蓓蓓意外坠楼，人刚送到医院！” 毕春兰眼神愣住，嘴角的笑还来不及收起，全靠脑子下意识的反应，追问了一句，“蓓，蓓蓓怎么了？” “坠楼，情况不太好，你们赶紧去医院！” 谢耀华也是被电话吵醒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说完就挂了电话，匆匆往医院赶去。 毕春兰手一松，手机砸到地上，整个人坐在床边，回不过神来。 毕春兰反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提醒她不是做梦，眼泪瞬间掉下来，大哭道，“老田，快醒醒！蓓蓓出事了！” 田有富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妻子这幅样子，也吓到了，两人脸都没洗，匆匆往医院赶去。 夫妻俩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在大厅碰到谢耀华，毕春兰冲上去一把抓住谢耀华的胳膊，“谢老师，我家蓓蓓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会从楼上掉下来了呢？” 谢耀华眉头紧锁，安慰道，“先别着急，我们先去看看孩子。” “对对对，老师说得对。” 田有富拉了一把毕春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整个人已经慌了，往哪儿走都不知道，谢耀华问了护士，三人急忙跑向急救室。 三人站在走廊这头，就见走廊尽头急救室的红色灯熄灭了，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冲急救室门外站着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紧接着，一辆担架床，从急救室被推了出来，上面盖着白布…… 田有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谢耀华脸都白了，也赶紧跑过去。 毕春兰一个踉跄，手撑住走廊一侧的扶手，腿彻底软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走廊尽头。 毕春兰看着那些人满脸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什么都听不见，世界一片噪音，她只清楚看到了丈夫扑倒在担架床跟前，掀开白布那一瞬间的表情。 “蓓蓓，蓓蓓……” 田有富颤抖着手抚摸上女儿冰凉的小脸，“蓓蓓，醒醒，是爸爸啊……” 白布下的床，沾满血，田有富的手顺着女儿的小脸往下摸，靠近耳后的地方，田有富的手顿住，那种凹进去一块的触感，他感受到了。 中年男人浑身颤抖，瞪着通红的眼睛，眼泪一滴都掉不下来，大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哭不出一声，就像哑巴一样，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单音，连呼吸都很困难。 “啊，啊，啊……” 毕春兰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田有富旁边，毕春兰只是看了一眼，人就晕了过去，田有富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妻子，终于哭出声来，“蓓蓓啊！怎么会这样！” 几个护士把担架床推走，几个护士把毕春兰抬上担架床，推进了急救室。 坐在地上的田有富，看着两架推向不同方向的担架床，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坐在地上，哭得鼻涕口水流了一脸。 谢耀华把昨晚在学生宿舍楼值班的老师拉到一半，语气焦急地问，“刘老师，这怎么回事！” 值班老师跺了跺脚，惨白的脸都扭在了一起，“我也不知道啊，四点多的时候宿管起夜，看到楼下一滩东西，以为是哪个学生的被褥掉下来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个人！” 谢耀华还想问详细一点，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校长打来的。 “马上到学校来。” “那田蓓蓓父母这边呢？” 电话那头顿了顿，“让刘老师先安抚住情绪，你先赶紧回来，配合警察把事情调查清楚！” “知道了。” 谢耀华刚准备挂电话，那头校长又提醒道，“警察没出结果前，别跟那个学生的家长透露任何东西！” 第123章 串通说法，烂在肚里 —— 2019年2月28日星期四 天气：晴转多云 今天q告诉我，男孩子警告了班上的女生，谁敢跟我换宿舍，谁就会接替我在412的位置，难怪我问了三天，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看来她们是不会放过我了。希望假菩萨那能有好消息。 小花今天终于出现了，不过它身上有伤，左眼睁不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欺负了，周末想办法带她去看看医生吧。 q说男孩子打算周五放学前动手，让我提前走，我决定明天下午装病请假，希望我能跑掉吧。 —— 今早长宁中学的早读，格外混乱。 老师都没在，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今早的事情。 “听说3班有人看到了，可惨了，脑浆都流了一地，肯定死了。” “来了好多警察，宿舍楼前面的院子已经封起来了，一地都是血，特别恐怖！” “你们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不敢在宿舍住了！” “她真的是自己跳下来的吗？” “谁知道啊，不过要我是她，我肯定也不想活了。” …… 正当大家议论得热火朝天时，谢耀华出现在教室门口，“不好好早读，聊什么呢！” 谢耀华绕着教室走了一圈，神色疲惫，头顶的地中海冒着水珠，不知道是汗还是油，皱巴巴的衬衣，纽扣还扣错了一个。 谢耀华走到后排，轻轻敲了几个人的桌子，小声开口，“你们几个，一会来办公室一下！” 被敲桌子的，都是412宿舍的人。 轻轻的叩击声，吓得她们一激灵，特别是曲雯雯，眼泪都吓了出来。 谢耀华走回讲台，拍了拍手，提高声音，“操场集合！开校会！赶紧！” 所有同学都离开了，孟康和章晓明才站起来。 石雁抓住章晓明的胳膊，“晓明，现在怎么办啊，老师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章晓明也已经慌神了，看向孟康，“孟孟？” 孟康板着脸，插在裤兜里的手微微抖着，开口道，“只要一口咬定我们没做就好，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孟康说着，看了一眼已经吓哭的曲雯雯，警告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知道吗？” 曲雯雯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 孟康抽出手扣住曲雯雯的手臂，晃动了两下，“你如果说了，我们六个人就全完了！你要是害我不好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知道吗！” 孟康说得咬牙切齿，曲雯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施米雪眼神慌张，两手不安地交替扯着指头，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如果警察问我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我们怎么回答？” “熄灯前的事，大家照实说，只要记住一点，我们到点熄灯，就都睡了，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就说睡着了，不知道。” 章晓明慌张地点点头，“对，就说不知道，就让昨晚的事烂在我们肚子里！” 脸色发白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往办公室走去。 操场上，教导主任说有一名同学因为考试考差了，压力太大，晚上到天台背书的时候，失足坠楼，是一个意外。 教导主任再次强调了安全问题，也给同学们做了思想工作。 校会结束，各班又带回开了班会，根据学校今早的紧急会议安排，要求每个班都重点强调三个问题： 一是重申学校纪律，周日傍晚七点关校门后，直到周五放学，没有请假条不能离校；熄灯后没有值班老师的同意，不能离开宿舍；天台、化学实验室、储水池等危险的地方，一律不能靠近。 二是对学生进行心理辅导，主要针对今早发生的事件和学习压力两方面。 第三点最紧急，被重申的次数最多，就是让学生不能私下议论这件事，不能把事情带到校外传播，不能在社交平台发布任何有关坠楼事件的消息。 班会结束，学校下午的课全部取消，改成了自习。 * 机场。 结束了国外交流的沐阳，人才落地江州，就给吴慧打了电话。 “妈，我下飞机了，两个小时后到家，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 “就在家里吃吧，我今早才买的菜。” 沐阳敏锐地察觉出吴慧的声音不太对劲，语气紧张起来，“妈，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吴慧叹了一口气，“是蓓蓓。” “蓓蓓？蓓蓓怎么了？” “……蓓蓓，没了。” 沐阳脚步一顿，瞳孔因为震惊颤动了一下，电话那头隐约的抽噎声，已经解释了这“没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上不好细问，沐阳挂了电话，叫了辆车。 “出什么事了吗？”站在旁边的沈之行关心道。 “家里有点事。” “需要我帮忙吗？我送你吧？” “不用了师兄，这几天你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过几天我们师父家聚。” 沐阳匆匆挥手告别，沈之行站在国际到达出口，看着沐阳的背影，神情有几分落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她更靠近一些。 * 田蓓蓓的事，吴慧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人是从学校宿舍楼上掉下来的，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 吴慧强撑着精神做了几个菜，但母女俩谁都没胃口。 “妈，我们要去毕阿姨家看看吗？” 吴慧摇摇头，“别去了，这种时候外人怎么安慰都没用，我们去了反而让他们难过。” 沐阳点点头，这个道理她也明白。 丧子之痛，痛彻心扉，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的，这样的痛，就连时间都无法治愈。 “你田叔叔和毕阿姨，就只有蓓蓓这一个闺女，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了，说没了就没了，你说他们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吴慧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拉住沐阳的手，“对一个妈妈来说，孩子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没有哪个当妈的，能受得住这种痛啊……” 沐阳轻拍着吴慧的背，安慰道，“等过几天我们去毕阿姨那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有空也多去陪陪她。” 吴慧点头，拉着沐阳感慨了很多，很晚才睡。 沐阳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心里装着田蓓蓓的事，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加上倒时差，她一点困意都没有。 躺一会，沐阳打开台灯，翻身下床，披了条毯子，打开电脑，搜索“长宁中学坠楼事件”。 长宁中学发了一个通告，只说是意外坠楼，警方正在调查，其余的完全没提。其它几个主流媒体的报道都很官方，基本就是照搬了学校通告，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沐阳又打开微博，不知道是因为事情过去三天热度降下来了，还是学校在故意压热度，热门搜索和词条上已经找不到相关的内容，可搜索事件还是有不少人在讨论的。 沐阳一条一条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眉头越皱越紧。 第124章 学校通知去整理遗物 正在晨跑的林澈接到沐阳的电话。 哪怕已经跑了十多公里，但林澈开口，气息依然很稳，“回来了？” “嗯。”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七点，“林警官，你吃早点没？我请你吃早点吧，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还没吃，什么事？” “见面说吧，我们在上次你带我去吃的那家早餐店见，可以吗？” “好，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过来就好，一会见。” 沐阳说着，把通宵整理出来的东西打印出来，随意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出门了。 早餐店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别说谈事情了，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林澈记得沐阳上次点的东西，原模原样地点了一份，看了一眼挤满人的小店，问道，“说的事不太方便？” 沐阳抿着嘴，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林澈眸子幽深几分，心里有了猜测，“附近有个小公园，这个点只有晨练的大爷大妈，我们去那说吧。” 林澈说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打包袋，领着沐阳往小公园的方向走。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长椅，林澈把豆浆递给沐阳，豆腐脑也打开放在一旁，“当心烫。” 沐阳开门见山，“林警官，长宁中学有个高二女生坠楼身亡了，你知道这事吗？” 林澈点点头。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严肃地开口，“坠楼的这个女生，是我的邻居，你也见过的。” 林澈握着豆浆纸杯的手指收紧几分，“是过年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田蓓蓓，是吧？” “对，就是她。” 沐阳回答完，才觉得不太对劲，皱眉思索，“我记得当时我叫人，叫的是毕阿姨和蓓蓓，你怎么知道蓓蓓的全名？” 林澈看着手里的豆浆，开口道，“这个案子，昨天晚上转到我们组了。” 沐阳瞳孔一震，不自觉地张了张嘴。 案子交到了刑警队重案要案组，意味着什么，沐阳很清楚。 沐阳没有问涉及案件有关信息的问题，低头想从包里翻资料，见她一只手举着豆浆不太方便，林澈自然地把豆浆接了过来。 “这是我昨天晚上在微博上查到的一些资料。” 沐阳把资料递过去，两杯豆浆换到了她手上。 林澈翻看了一下资料，看描述应该都是长宁中学的学生发的。 【跳楼的这个是我同班同学，被孤立一个多学期了，就算不跳楼，在学校也待不下去了。】 【本人长宁中学在读生，听说过这个女生，好像在学校得罪了什么人，有次在器材室看到几个女生围着一个女生扇耳光，没敢细看，不过挨打的那个和跳楼女生挺像的。】 【终于闹大了！长宁中学这样的垃圾中学，风气极其之差，把人逼死一点都不奇怪，庆幸自己高中去了别的学校，否则说不定下一个跳楼的就是我了。】 【在长宁读高中的三年，是我人生最痛苦的三年，不知道坠楼女生和我曾经经历的是不是同样的事情，如果是的话，那这就不是一起意外，是谋杀！】 …… 转过来的案卷里，并没有这些内容，徐洋那边也还没来得及查。 林澈皱着眉看完，抬头两人对视一眼，沐阳什么都不用说，林澈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些内容我们都会一一核查的。” 沐阳点点头，虽然案件转到刑警队意味着蓓蓓的死很可能另有隐情，但知道是林澈负责，沐阳心里多了几分安慰。 因为沐阳相信，不论案情多复杂，林澈都会找到真相。 沐阳起身，冲林澈鞠了个躬，“那林警官，我就先回去了，蓓蓓的案子就拜托大家了。”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林澈开口。 “嗯？” 林澈拿过沐阳手里的豆浆，喝了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林澈说着又抬起了纸杯，沐阳看看自己手里的那杯，发现不对，赶紧提醒，“林警官，你喝的那杯是我的！” 沐阳还是说慢了，纸杯已经见底了。 林澈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你一会再去买一杯吧。” 上次喝了小姑娘喝剩的咖啡，还说他临时进来分不清杯子，情有可原，可今天就两杯豆浆，他又喝错了？！ 林澈看了沐阳一眼，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他真不是故意的，小姑娘不会觉得他一把年纪，占人便宜，不正经吧？ 沐阳看出了林澈的尴尬，把手上原本林澈的那杯塞了回去，“买两杯！你喝了两杯，我只买一杯岂不是吃亏了？” 一句话，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林澈弯唇，“好，两杯。” 和林澈告别，心里想着田蓓蓓的事，沐阳心情不太好，一路上回去，都在回忆那天见面时候的场景。 沐阳也没想到，那天在雪地里挥手一别，居然就是永别了。 沐阳回到家，看到坐在沙发里田有富和毕春兰，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十多天没见，两人好像老了十多岁。 沐阳打招呼，嗓子有点发哽，“田叔叔，毕阿姨……” 两人听到声音，抬起视线，冲沐阳点了点头，眼中的悲伤让人不忍直视。 吴慧擦着眼泪站起来，“阳阳，学校那边通知让家里去宿舍整理遗物，我陪他们去一趟。” 田有富站起来，哑着嗓子开口，“因为是女生宿舍，我去不太方便，你毕婶现在的情况，她一个人收拾我怕她撑不住，我们在江州也没什么亲戚了，只能来找你妈了。” 沐阳点头，“田叔叔，我也一起去，可以吗？” 田有富红着眼睛点点头，“谢谢，谢谢……” 田有富的状态肯定不能开车了，要搬东西坐地铁也不方便，就直接打车去了。 一路上，沐阳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案子既然交到了刑警队，就证明肯定有疑点没查清楚，林澈他们才接手案子，估计还没时间去宿舍勘察，这种情况下，宿舍作为田蓓蓓坠楼前最后待过的地方，应该是不能动的。 可学校怎么就通知家里人要去整理遗物了呢？ 沐阳想了想，给林澈发了条消息—— 【林警官，长宁中学让蓓蓓家里人去宿舍整理遗物，这事你们知道吗？】 第125章 明显疑点，保密协议 大办公室。 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正是长宁中学女生坠楼案。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几张坠楼现场的照片，因为当时田蓓蓓还有微弱呼吸，忙着送医院抢救，照片是匆忙中宿管用手机拍下的，并不清晰。 但通过这几张照片，也能大概推断出现场的情况—— “通过照片，结合法医给出的初步结论，田蓓蓓的直接死因是高坠导致了内脏器官破裂，造成体内失血性休克，在送至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死亡时间为3月1日，5时47分。” 徐洋说着用激光笔指着照片里田蓓蓓脑后的一小片血迹，“田蓓蓓全身多处骨折，现场的血迹主要来自其后脑勺的伤口，和右手大臂开放性骨折的伤口处。” 徐洋介绍完案件基本情况，夏杰抬着笔记本站了起来。 “目前这个案子存在几个明显疑点。第一，因为宿舍楼监控缺失，所以无法查证田蓓蓓是什么时候上的顶楼天台。第二，天台上有大量足印，暂时无法判断田蓓蓓坠楼时有没有其余人在场。第三，根据之前的调查，当晚有两名住在6楼的女生听到了天台有异常响动，但目前无法确定响动是否与田蓓蓓的坠楼有关。第四，先前办案人员，对田蓓蓓所住412寝室的几名室友进行过问谈，虽然没有问出什么问题，但几人的表现不太自然，当时问谈的记录一并转过来了。” 夏杰说着，李礼把几份笔录发给大家。 林澈一边翻看，一边开口，“目前整个案件，唯一能明确的，只是田蓓蓓的死因。但田蓓蓓为何会在宿舍熄灯后出现在顶楼天台，是自杀还是意外，如果是自杀，那原因是什么，如果是意外，那意外又是如何形成的，这些问题都还没有答案。” 林澈抬头，看向大家，“未成年人在校坠亡，社会影响很大，省教育厅和公安厅对这个案子高度重视，经过局里研究决定，这个案子正式由我们组负责，一周内，必须要有结论！” “是！” “明白！” 林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澈一边拿起手机，一边分配任务，“周云和大壮，你俩……” 看到沐阳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林澈不由地皱眉，抬头问道，“校方通知家属取走田蓓蓓遗物，这事你们有谁知道吗？” 众人一脸懵地摇头。 “会不会是之前的办案人员通知的？”周云问。 老杜抱着搪瓷杯摇了摇头，“不会，案子又没结，他们也不负责了，怎么可能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就通知学校处理死者遗物，都是干这个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林澈一边拨通沐阳的电话，一边朝徐洋扬了扬下巴，“和长宁中学的负责人联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接通。 知道林澈在忙案子，沐阳也没客套，把从田有富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简要和林澈说了一下。 “学校直接通知的吗？” “嗯，说是蓓蓓的班主任早上打来通知的。” “你们到哪儿了？” “快到学校了。” “遗物先不要动，我们马上过来。” “好。” 挂了电话，林澈一秒都没耽误，指了指李礼，“叫上痕检和法医的人，去长宁中学。校园范围大，工作量不小，把现在有空的人都叫上，一起过去。” “是，我这就去。” 李礼大步去安排人手。 “老杜和夏杰，你俩也一起去学校，找田蓓蓓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再了解一下情况。” 林澈把早上从沐阳那拿来的资料递给徐洋，“你顺着资料，查一下这些账号的ip地址，把信息同步给周云和大壮。” 林澈说着，看向周云和大壮，“你俩就负责落实这些账号发出来的内容是否真实。徐洋这边整理出来田蓓蓓的人际关系后，你们也去走访调查一下，看有没有人知道田蓓蓓最近的情况。” “明白！” 大家接下各自的任务，开始忙碌起来。 林澈拿了车钥匙，带着李礼，还有梁珂的小徒弟，赶去长宁中学。 和林澈打了个电话，沐阳心里也有数了，跟田有富和毕春兰说了情况，大家决定等警察到了再一起去学校。 可没想到谢耀华和另外两个老师早就等在门口了，才看到田有富和毕春兰下车，就上来把人带进了学校。 谢耀华一路都在沉默，倒是另外两个老师，一左一右站在田有富和毕春兰两侧，一直在道歉，都在表示惋惜。 校长办公室。 长宁中学作为民办学校，背后是一个教育集团公司，旗下有几个培训机构，一个职业高中，一个技术类专科院校，还有就是长宁中学了。 王校长是集团董事之一，出了学生坠楼这事，他是直接责任人，所以这几天忙得是焦头烂额。 挂了电话的王校长扯了扯领带，脸上写满了烦躁，“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事？” “可能是学生家长说的吧。” 皱着眉开口的，是教导主任黄波，他是集团派到学校里任职的。 “打电话来的警察说，一会他们要过来，你去准备接待一下，配合好警方工作。” “好的王校，我一会就去安排。” 副校长常宁，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藏青色夹克衫，他是集团高薪外聘的，之前在全省排名前三的完中担任年级主任，主要负责抓教学质量。 常宁开口，“既然现在遗物不让动了，是不是让学生家长先回去了？” 王校长叉着腰，思索着摇了摇头，“遗物可以后面再收，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王校长说着，拿起桌上集团法务拟好的赔偿合同和保密协议，脸色沉重地开口，“看警方那边的情况，案子估计一时半会结不了。现在正是学校参与评级的关键时刻，这件事不能再发酵了，必须把坏影响降到最低，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要让学生家长把这两个东西签了！” “应该没问题。” 黄波拿起赔偿合同，一边翻一边说，“据我了解，这个女生的家长文化水平不高，人也比较老实，学校的态度摆出来了，赔偿条件又这么优厚，到时候校方好好道个歉，让他们签字应该不是难事。” 王校长点点头，“希望吧。” 旁边的常宁皱着眉，冷声开口，“现在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应该尽快查清楚田同学坠楼的前因后果吗？我们连具体的情况都说不清楚，就让人家父母签这种东西，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常宁的话才说出来，王校长和黄波脸色都是一黑。 第126章 百万补偿，拒不签字 “常副校，事情肯定是会查清楚的，案子都转到市刑警队去了，人警察一会就过来，校方肯定是会配合的。让学生家长签这个，是出于对学校声誉的考虑，这件事要是再发酵下去，对学校，对其他学生，都不好，你说是不是？”黄波开口。 常宁板着脸没有说话。 王校长不满地看了常宁一眼，共事这么久，他对这个人的脾气还是了解的，坚持原则到了固执的地步。 常宁是公立完中出来的，思维和他们教育集团肯定是有差异的。 常宁想的是怎么教出一届一届的优秀学生，而作为教育集团，王校长和黄波更看重的是如何打造好教育品牌，为集团创造利润。 就像花贩爱花，是为了卖花赚钱；而园丁爱花，是为了看每一朵花，茁壮成长，灿烂绽放。 虽然两边做的事是一样的，都是教书育人，但目的却不同，所以在学生坠楼这件事上，难免产生分歧。 为了防止这个分歧扩大，王校长改了主意，让常宁去配合警方，自己带着黄波去见坠楼学生的家长。 沐阳他们被安排在环境温馨的学生之家，桌子上准备了很多水果点心，田有富和毕春兰肯定是没有胃口的，所以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给谁吃的。 王校长和黄波进来，一起的，还有个拿着相机的人。 “蓓蓓爸妈——” 王校长走到两人面前，和其他人一起，冲田有富和毕春兰深深鞠了个躬。 毕春兰才听到这个称呼，眼泪就掉出来了，吴慧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撑在她的腰上，无声安慰着。 “你们把孩子送进长宁，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长宁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校长说着又鞠了一躬，眼眶发红，“你们放心，学校一定会负责到底，给孩子和你们一个交代。” 王校长态度诚恳，黄波坐下也做了很多检讨。 田有富和毕春兰拘谨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没有什么回应，哪怕流泪也是隐忍着情绪。 王校长看在眼里，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想着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让这两位签字应该不难。 黄波说了赔偿方案，学校会以关爱金的形式，一次性补偿一百万。 “我们清楚，这弥补不了你们的伤痛，但也是学校的一点心意。只是你们收下后要签一份协议，确保关于这件事的细节情况，不会再外传了。” 沐阳盯着黄波，眯了眯眼，眼神考究。 黄波很能抓人的心理，还补了一句，“如果事情继续发酵，大家都来讨论，对蓓蓓，对你们来说，都是一种伤害，相信你们也是希望蓓蓓能清清静静地离开的，是不是？” 田有富和毕春兰泪目对视一眼。 “黄老师，这笔钱我们不会要的。” 话一出，王校长和黄波的神色都是一紧。 “用女儿的命换来的钱，我们不需要。” 田有富说着，伸手抹了一把脸，浮肿的眼袋被拉长，神情显得很疲惫，“但你们说的我们听懂了，我们不想蓓蓓被大家议论，也想事情能赶紧有个结果。” 听到田有富这么说，王校长和黄波紧张的神色放松了几分。 “对对对，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不过这笔钱你们一定要收下，是学校的一份心意，今后也有个保障不是？” 毕春兰没接黄波的话，一双泪眼，看向谢耀华，颤抖着声音开口—— “谢老师，你能跟我说说蓓蓓在学校的情况吗，我想再听听，再听听……” 毕春兰说着，眼泪模糊了视线，极度的悲痛，让她的脸都有点扭曲，“我都不知道蓓蓓在学校是什么样子……” 谢耀华眼圈红红的，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蓓，蓓蓓在学校是，是很优秀的学生，她，她……” 谢耀华哽住说没办法继续往下说，黄波递上纸巾，“这样吧，我们把保密协议签了，让谢老师陪二位在校园里逛逛，你们也看看蓓蓓生活学习的地方，好不好？” 毕春兰点点头，黄波见状，赶紧把文件递过来，“最后那里签字就行，两位都得签。” 田有富伸手准备接，但文件却被沐阳先一步拿走了。 “田叔叔，我能先看看内容吗？” 田有富点头，对沐阳，他们是很信任的。 沐阳很快就看完了，起身把协议放到了桌子中间，一字一顿地开口—— “不好意思，这份协议，我们不会签的。” 田有富一愣，毕春兰眼泪也停了一秒，不解地看着沐阳，“阳阳，是有什么问题吗？” 沐阳一双寒眸，看向黄波，开口沉静，“这份协议合理的前提，是蓓蓓坠楼是意外，学校在这件事里，只负有管理不力的责任。” “难道不是吗？” 黄波反问，眼神却不自觉地逃避了一下。 “是与不是，难道不是应该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就自有定论了吗？” 沐阳伸手，在桌子上扣了扣，“现在校方最应该做的，应该是配合警方，把事情调查清楚，给蓓蓓父母一个交代，而不是让他们不明不白就签下你们单方面拟定的保密协议！” 沐阳虽然年轻，对面这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或许在形象上嫩了一点，但气势丝毫不弱，“对于蓓蓓父母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这一百万的赔偿，而是一个交代！一个真相！” 丧女的巨大悲痛，加上因为自己读书不多，而对高学历老师油然的尊敬之心，让田有富和毕春兰忽视了这个问题，沐阳这么一说，两人才反应过来。 见两人态度转变，王校长和黄波有点慌了。 “我们没说不给交代啊，学校确实没尽到管理的责任，这个校方是承认的，不然也不可能补偿一百万的。而且是田蓓蓓违反学校规定，在熄灯后离开了宿舍，学校也不能24小时盯着每一个学生吧？” 这话让田有富和毕春兰瞪大了眼睛，两人虽然痛苦愤怒，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毕春兰只能无助地摇头，喃喃道，“蓓蓓很听话的，她很听话的……” “妈——” 沐阳看向吴慧，吴慧立马明白，坐到毕春兰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小声安慰，“没错，蓓蓓是好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违反规定的，我们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吴慧看似柔弱，但这种时候眉眼间的神情和沐阳一样，坚韧不惧。 “好，既然客套话已经说完了，那接下来我们就来好好讨论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像你们说的一样，学校就只有一个管理不力的责任！” 沐阳一双眸子，清澈坚毅，直迎上王校长和黄波的目光—— 第127章 犀利问题，无力招架 “第一个问题，学生宿舍楼的走廊，楼梯，为什么不安装监控摄像头？” 沐阳眼神凛冽，“蓓蓓几点离开的宿舍，几点上的天台，有没有其他学生和她一起，事发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查清楚了吗？” 黄波反应不算慢，立马就接上了沐阳的话。 “宿舍楼安装监控的问题，当时在学生和家长之间都征求过意见，大部分学生和家长都认为在宿舍楼安装监控会侵犯学生隐私，所以才没有安装。” 沐阳冷笑一声，“征求意见？怎么征求的？是纸质问卷，还是线上投票？语句是怎么表述的，有引导性语言吗？大部分是多大一部分？超过百分之八十吗？侵犯学生隐私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有严谨论证吗，还是张嘴就来？” 沐阳的问题太多，黄波根本不知道先答哪一个。 或者说，这些问题，黄波根本就回答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当时学校做出不在宿舍楼安装监控设备的决定其实是很草率的，并不符合流程。 “还有，走廊和楼梯是公共区域，又不是宿舍内部，在公共区域安装监控设备，是对学生的保护，这还需要征求意见吗？交警部门安装监控设备，要不要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黄波眼睛一瞪，想争执两句把话题转移开。 可沐阳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开口。 “第二个问题，请问学校允许学生使用天台吗？” 黄波自以为抓住了漏洞，急忙开口，“当然不允许，学校三令五申不让学生靠近这些危险的地方，田蓓蓓上天台也是违反学校规定的！” “既然不允许，为什么通往天台的那扇门，没有上锁？” 黄波一愣，看着面前表情严肃的小姑娘，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核心不是田蓓蓓应不应该上天台，而是田蓓蓓为什么能上天台。 但已经来不及了，黄波只能继续回答沐阳的问题。 “那扇门本来是锁上了的，是有些学生为了方便晾晒衣服被褥，私自破坏了门锁。” 沐阳点头，顺着黄波的话，又抛出好几个问题—— “门锁什么时候被破坏的？” “学校的值班老师，宿管人员，多久检查一次门锁情况？” “发现门锁坏了，为什么没有及时更换新锁？” “学校到底是不知道学生有上天台的行为，还是对这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波因为紧张，额头已经沁出汗珠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好像总是能抓住学校管理的漏洞，每一个问题都让他很难回答。 沐阳笃定这些问题他们答不上来，所以完全没浪费时间，继续发问。 “第三个问题，刚才你们说在发现蓓蓓坠楼后，第一时间把人送到了医院，是吗？” “对啊，一秒钟都没耽误，这个校内的道路监控可以证明！” 黄波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想这个问题总没有什么能让这小姑娘发挥的了吧。 可是他错了。 沐阳既然会问，就证明她已经发现其中存在问题了。 “你们了解高坠伤吗？” 沐阳犀利发问。 “高坠伤最主要的两个特征，一是体表伤较轻，内部损伤重，二是损伤广泛，多发生复合性骨折，内部器官破裂。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具备专业的急救知识，你们随意移动伤者，自行送医，很可能对蓓蓓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 黄波现在已经是满头大汗了，王校长在旁边也坐立不安，脸色难看。 其实这些问题，校方在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之所以不说，是想着以田蓓蓓父母的水平，根本想不到这些复杂问题上来，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可以蒙混过去，让事情赶紧平息。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突然杀出来这么个厉害的小姑娘，思路清晰，言语锋利，气场强大，抓的全是重点。 沐阳一个小姑娘站在那，就让这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无力招架。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沐阳冷冷开口，看向一直低头坐在旁边的谢耀华，“谢老师，你作为蓓蓓的班主任，你知道她一个人上天台的原因吗？” 谢耀华一愣，眼神肉眼可见地慌乱了，“我，我……” 一直在听沐阳说，毕春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忘记哭了，看到谢耀华的这副样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吴慧的手，冲上去撕扯谢耀华，“是你对不对？是你因为蓓蓓考试失误，骂她了，是不是？” 谢耀华红着眼睛辩解，“大姐，我没有骂过蓓蓓，从来没有！我承认我是批评过她，因为她这次考试成绩波动太大了，但那是为了她好啊！这个我假期里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沟通过的！” 毕春兰一愣，攥着谢耀华衣服的手无力地松开，眼泪汹涌而出，满脸的悔恨和自责，“是我，是我骂她了，我骂她不好好学习，是我……” 毕春兰身形一晃，眼看就要站不住了，田有富赶紧上去把人扶住，哭着开口，“怪我，怪我没有好好关心闺女，一整个假期，我都没能陪她好好吃几顿饭……” 两人依靠彼此的搀扶，才能堪堪站稳。 这些问题，在田蓓蓓死后，他们才开始检讨，反思。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王校长看两人沉浸在悲痛中，朝黄波使了个眼色，黄海波立马明白，拿了纸走过来，安慰道，“大家都为人父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可……” 黄波正准备继续说服两人在保密协议上签字，就被沐阳冷声打断了。 “黄老师，如果你真的理解他们的悲痛，请校方把重点放在配合警方查清楚事情真相上，给他们一个交代。而不是在这里利用他们处于心里悲痛，无法理性思考的时机，签你们所谓的保密协议。” 王校长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瞪着沐阳，“你是他们家雇的律师还是发言人？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人家父母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在这挑拨校方和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黄波见状，也立马帮腔，“就是，把这件事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会是其他教育公司派来捣乱的吧？” 王校长不耐烦地冲旁边的人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沐阳和吴慧，“把保安叫来！把这两个无关的人请出去！” 话才说完，不出三分钟，几个穿着水泥灰色制服的保安就冲了进来。 第128章 林澈撑腰，同意尸检 看着眼前几个壮硕的保安，沐阳眼睛一眯，把吴慧挡在身后。 田有富和毕春兰虽然伤心，但知道沐阳一直是在帮他们说话，沐阳问的几个问题，然一开始他们没想到，但是仔细想想就发现是很关键的。 “你们要干什么？” 田有富站起来，有些佝偻的身子拦在保安面前，“她们是陪我们一起过来的，你们把人撵走是要做什么？” 黄波一脸严肃，拉着田有富，半唬半骗地开口，“大哥，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你有没有想过这小姑娘这么积极地陪你们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沐阳冷笑一声，黄波那点小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破。 “你是想说，我这么做，是想图蓓蓓的赔偿金，是吧？” 毕春兰擦了擦眼泪，走到吴慧身旁，拉着吴慧的手，看向黄波，“吴姐和阳阳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不用再说了，这个字我和蓓蓓她爸是不会签的。” 王校长眉头紧皱，他不明白，一开始的局面明明很顺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王校长目光凶恶地看向沐阳，都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搅弄出来的！ “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请出去！” 王校长不耐烦地冲几个保安开口，眼神里冒着的火气，要不是碍于身份，他都恨不得亲自上手把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扯出去！ “就是，你和田蓓蓓有什么关系，你算老几在这和校方谈判？本来挺简单的事，硬是被你胡搅蛮缠地搞复杂了！” 黄波说着佯装拿出手机，“我这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黄波正说着，几个保安已经推开田有富，气势汹汹地朝沐阳冲了过来，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沐阳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动手，抿着小嘴，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我就是警察，有什么事，找我！” 沉稳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沐阳眸中一亮，松开手，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站在门口的林澈，一身黑色皮衣，挺拔笔直，目光炯炯，充满威慑力。 “林警官！” 沐阳开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澈在那，她一下子就觉得有人撑腰了，充满了底气。 “这是要干什么，暴力谈判吗？” 林澈开口，不怒自威，充满威压的眼神扫过去，几个小保安就都站着不敢动了，黄波也弱弱收起了手机。 林澈刚准备走过来，就被身后冲进来的李礼一把推开，差点没撞墙上。 “沐阳阳，你没事吧！” 李礼小跑着过去关心，瞪着冲在最前面的保安，“知道她是谁吗，你们就敢动手？” 李礼说着，觉得一道寒光朝自己射来，看到自家老大能冻死人的眼神，立马闭嘴，安静如鸡。 他又做错什么了？ 林澈走过来，在沐阳身边小声开口，“什么情况？” 沐阳偏头，一双大眼睛看着林澈，“我们出去说吧？” “嗯，走吧。” 看着林澈和沐阳并肩离开的背影，王校长和黄波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写满疑惑，表情很是精彩。 这小姑娘到底什么身份？ 沐阳大概和林澈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所以我觉得这个保密协议暂时不能签。” 林澈点头，同意沐阳的观点，“学校那边我来说，你们就先回去吧。” 沐阳点头，抿了抿唇，小心地开口，“林警官，这个案子，我能申请参与吗？” 林澈开口很真诚，“目前来看，案子暂时不涉及心理分析评估的部分，就算后续需要相关方面的评估，因为你和田蓓蓓家的关系，局里也会先考虑其他犯罪心理顾问。” “嗯，我知道了。”沐阳小声开口。 林澈看着小姑娘脸上有点失望的表情，想了想，开口道，“不过你和田蓓蓓家没有亲缘关系，也不涉及相关利益，后面如果有需要，我帮你跟局里申请。” 沐阳眼睛亮起光，表情里透着感激，“谢谢林警官！” 林澈出面，和校方的交涉就很顺利了，没几句话，校方就同意暂时不提保密协议的事，把主要精力放在配合警方查清案情上。 梁珂的小徒弟把尸检告知书拿了出来，递给田有富。 大概是刚才保密协议的事长了记性，田有富仔细看着了上面的内容，看到一半，脸色就变了，指着其中的一条内容，“解剖时尸体的体貌会有所损坏，同时死者的部分组织、内脏器官会缺失，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毕春兰直接抢过告知书扔在了地上，哭着开口，“这是要把我们蓓蓓开膛破肚吗！孩子都没了，别让她受这种罪了！我们不签！” 很多家属对尸体解剖是有误解的，小徒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捡起告知书，耐心地给田有富和毕春兰解释了尸检目的和大概过程。 毕春兰听完，虽然不那么抗拒这件事了，但还是拿不定主意，看向沐阳。 “阳阳，你觉得呢？” 沐阳抿了抿唇，仔细想了想，才开口，“毕阿姨，不论坠楼是意外还是另有原因，我想蓓蓓也想让你们知道真相。她的身体，是她能跟你们说的，最后的话了。” 田蓓蓓坠楼这件事，疑点太多了。 尽管能理解为人父母不忍在女儿身上动刀的心，但理性告诉沐阳，现在的情况下，尸检是必要的。 沐阳话音刚落，田有富就拿过小徒弟手里的笔，颤抖着写下‘同意尸检’四个字。 “我不能让蓓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闺女是勇敢的孩子，她不怕疼。” 田有富说着，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毕春兰哭着点头，接过告知书，也签了字。 咸湿的眼泪，打湿了告知书上的字迹。 在法医室做准备的梁珂，在接到小徒弟的消息后，换上隔离服，拉开冷柜。 看着那具年轻稚嫩的尸体，梁珂眸色一沉。 冷冻，可以使尸体受压部位的皮肤因脱水发生皮革样化，很多不明显的体表压痕、表皮损伤就会显现出来。 看着遍布伤口的身体，梁珂用经验就能确定，这个小姑娘生前遭受的，不仅仅只是坠楼这么简单！ 第129章 寝室血迹，重合脚印 —— 2019年2月26日星期二 天气：阴有小雨 我私下问其它女生愿不愿意换宿舍的事被她们知道了，男孩子说我是叛徒，让马屁精和海藻打了我一顿，还好她们下手不算重，只是胳膊青了两块。 希望能早点换宿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不挨打就好。 小花好像失踪了，昨晚我梦到它死了，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浑身是血，我很害怕。不过大人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我这么长时间没来看它，它可能生气了，应该只是躲起来了吧。 —— 深夜。 田有富从混沌噩梦中惊醒，发现身边无人，被子透凉。 “蓓蓓妈……” 冲口而出的称呼让田有富喉咙一阵苦涩，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干哑着嗓子喊，“春兰？” 没有回答，田有富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客厅，才隐约听到有啜泣声从朝南的那间卧室传来。 那间卧室，是女儿的房间。 田有富轻轻推开房间的门，哭泣声变得清晰了些。 昏暗的房间里，毕春兰蜷缩在床上，没有盖被子，怀里抱着田蓓蓓最喜欢的一个毛绒熊，毛绒熊上，有女儿的味道。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凉透了的牛奶，女儿回家的时候，每晚睡前毕春兰都会给她热一杯。 田蓓蓓穿过的睡衣还没洗，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尾。 床边放着一双粉色的毛绒拖鞋，是去年冬天的时候买的，很贵，但是因为女儿喜欢，毕春兰一咬牙还是买了。 书桌上，放着两本写了一半的字帖，没看完的书还夹着书签。 墙上贴了一张明星的海报，毕春兰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女儿很喜欢他。 房间里，哪里都还有女儿的影子，空气里，还有女儿身上的味道…… 毕春兰闭上眼睛，想象女儿就躺在自己身边，可不论她想的是什么，最后出现的脑海里，都是白布下女儿那张惨白的，脸着青灰色的脸。 毕春兰哭得身体颤抖，田有富没有进去安慰，而是拉上了门，丧女之痛，让他们无法面对彼此，看着对方的脸，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女儿来。 田有富坐在房门外冰凉的瓷砖上，靠着卧室木门，看着简陋的屋子，想着曾经温馨幸福的气氛，泪流满面。 寂静无声的夜里，每一滴流下的眼泪，都是父母心碎的声音。 清晨，急促的铃声把毕春兰从噩梦中叫醒。 “毕姐，你怎么还不来上班？老板问了好几次了！” 看着屋外已经大亮，毕春兰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迟到了，迟到会被扣工资的！ “马上来马上来！” 毕春兰翻身下床，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床边，愣愣地开口，“妹子，帮我跟老板说一声，这活我不干了。”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毕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毕春兰没回答。 “毕姐，你好歹干完这星期啊，下周就发工资了，拿了工资再走嘛！” “谢谢你，不用了。” 毕春兰挂了电话，环顾了一圈屋子，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去酒店给人家打扫卫生，趴着拖地，跪着擦马桶，推着一百多斤的布料车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换床单被罩，挣的每一分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女儿。 现在女儿没了，她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毕春兰又大哭了一场，那哭声，听得人心碎。 * 市局12楼大办公室。 昨天的勘察一直到半夜才结束。 开会讨论前，林澈已经把各个小组汇总好的资料看了一遍，以目前的线索来看，案情比之前想的，复杂多了。 林澈隐隐有预感，这个案子的真相，或许比已知的事实，还要残酷。 “各组情况交流一下吧。” 林澈开口，视线先放在李礼身上，“先说说现场勘查的情况。” 李礼擦了擦嘴角煎饼的油，站起来冲徐洋点了点头，徐洋配合地把勘查现场的图片投到屏幕上。 “昨天的复勘，主要集中在三个地点，田蓓蓓的班级教室，学生宿舍，以及坠楼的天台。” 屏幕上出现几张教室的图片。 “事发后，教室正常上了一周的课，而且前天放学前还进行了大扫除，除了田蓓蓓课桌里发现了几本她用过的书以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线索。” 照片跳到宿舍。 “宿舍情况稍微好一点，事发后学校给另外6个人安排了别的宿舍。虽然没人在里面住了，不过因为搬东西，不少人进过412宿舍。痕检科提取了上百份样本，还有几十份物证，正在抓紧分析。” 李礼放大了几张图片，“痕检人员在桌角、洗手台、卫生间，还有田蓓蓓的床上发现了几处血迹，除了洗手台的一处血迹外，其余的血迹通过化验能确定都是田蓓蓓的，共6处。” “这点很奇怪。” 夏杰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开口，“虽然说宿舍作为生活区，出现血迹很正常，可是大部分都是田蓓蓓的血迹，几乎遍布整个宿舍的活动区域，这有点说不通。” 林澈沉声开口，“可能还不止6处。”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林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交代李礼，“安排痕检的同事，对412宿舍进行仔细勘察，重点放在血液反应和打斗痕迹上。” 徐洋放出天台的图片，数量明显比教室和宿舍多得多。 “坠楼事件发生后，顶楼天台就被锁上了，除了初勘人员，没有其他人再去过，加上这几天没有下雨和恶劣天气，所以天台的痕迹保留得比较完整。” “天台的积灰记录了大部分的脚印。” 李礼说着，徐洋配合地把脚印的细节照片放了出来，“除了田蓓蓓的脚印外，我们在天台共提取到脚印21组，其中6组产生的时间应该在学校放寒假之前，已被排除。” “剩下的脚印中，有一组41码左右的，初步推测应该是宿管或者是值班老师的脚印。” 李礼用激光笔扫过几张照片，语气严肃了几分，“可疑的是这3组脚印，和田蓓蓓当晚的脚印有重合，根据重合情况，可以推断，在田蓓蓓坠楼当晚，至少有3个人也上过天台，并且时间上和田蓓蓓是一致的！” 李礼说到这，大家的表情都有了变化，或是神情凝重，或是眉头紧皱。 这个推断，意味着田蓓蓓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第130章 小猫尸体，浑身是伤 “剩下未能确认的脚印，明天周一，学生回来上课，痕检那边的同事会去进行统一比对，尽快确认上过天台的学生名单。” 脚印说完，紧接着又是十多张图片。 “痕检同事在天台上发现了田蓓蓓不同时间段留下的生物痕迹，包括血迹、毛发、指纹、掌印、足迹等等，最早的是天台围墙上残存的半个掌印，初步推测应该是一年前留下的了。” 徐洋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杵着下巴，皱着眉开口，“这么说，田蓓蓓至少在一年前就上过天台了？” 李礼点头，“不仅如此，田蓓蓓上天台的频率还很高，天台上的足迹大部分都是她的。” 看完图片，周云问道，“很奇怪，如果只是晒衣服，田蓓蓓上天台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吧？” “我们在天台西北角落的几张废弃课桌下，发现了一个纸箱子，应该是一个猫窝，箱子里垫着的毛衣，可以确认是田蓓蓓的。” 周云了然地点头，“如果田蓓蓓在天台养了一只猫的话，那她频繁上天台就能说通了。” “可能不是养……” 李礼说着，看了大家一眼，提醒道，“下面的几张照片有点血腥。” 尽管有了提醒，可在照片放出来的时候，视觉冲击依然很强烈，普通人看到估计会吐出来。 照片拍的是草丛里一只三花猫的尸体。 说是猫，也只是凭体型和四个血淋淋的爪子猜测的，因为图片上展示的，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 “这只猫是在距离田蓓蓓坠亡点向东24米处的草地里发现的，根据毛发可以确认就是在天台纸箱里的那只。” “猫死前两只眼睛被戳瞎了，尾巴被踩断，全身有十多处伤痕，判断是水果刀造成的。最残忍的是，这只猫在活着的时候，被剥了皮。” 毋庸置疑，小猫身上的伤是人为造成的。 有人在虐猫，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变态！ 大壮看上去人高马大的，但最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家里也养了两只猫，这图片看得他又气又怒，“谁干的，简直丧尽天良！对一只活生生的小猫能下得去这样的手，多半心理是有问题的，现在不抓出来好好教育，以后说不定就往杀人犯的方向发展了！” 李礼看向大壮，“壮哥，小猫的尸体上，只找到了田蓓蓓的生物痕迹……” 大办公室鸦雀无声。 大壮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开口，“这意思是，虐猫的人，是田蓓蓓？！” 李礼沉重地点点头，“目前来看是这样。” 林澈看着血腥的照片，眉头紧皱。 田蓓蓓养猫就是为了虐猫吗？ 天台上没有虐猫的痕迹，那虐猫的地点是哪里？ 小猫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坠落点二十多米外？ 田蓓蓓又为什么坠楼？ 田蓓蓓的死和小猫的死有关系吗？ 林澈把自己置身那个晚上，那个天台，可是以目前的线索，无论他怎么想，都推演不出一个合理的场景，来解释这些疑点。 那个黑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田蓓蓓的身上，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余光里出现的身影打断了林澈的思考。 面露倦色的梁珂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看得出来是熬了一夜。 “尸检有结果了？”林澈问。 梁珂点点头，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照片。 “正好我们在讨论这个案子，一起吧。” 梁珂走进来，把照片递给李礼。 李礼接过照片，看了几张，面露惊诧地看向梁珂，“珂姐，这……” 梁珂点点头，秀眉间有些许凝重。 李礼把照片贴到白板上，看到照片，其它人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 徐洋瞪大眼睛，都结巴了，“怎，怎么会这么多伤……” 老杜的搪瓷杯都送到嘴边了，又放了下来，语气肯定地开口，“这些伤，不是坠楼造成的。” 梁珂点头，“通过我对田蓓蓓尸体的检查和解剖，可以确认直接死因是高坠造成的内脏器官肝、脾破裂大出血，并且伴有颅脑损伤，蛛网膜下出血，这两点很明确。” 梁珂看向贴满整个白板的照片，“不正常的，是田蓓蓓身上这些伤。” 梁珂依次解释。 “第一种，直径在3.9～7.2mm之间，边缘模糊的圆形痕迹，共16处。通过比对，初步可以判定是筷子，笔之类的东西，戳捅造成的。” “第二种，出现在臀部及四肢，击打面类似马蹄形的伤痕，是常见的脚踢踹，手掌击打会造成这种痕迹。” “第三种，细长的，长度不超过2cm的圆弧形伤痕，可以确认是指甲掐痕。同时胳膊和大腿上，还有一些用手拧肉形成的伤痕。” “田蓓蓓左腿小腿，左手小臂，右手食指无名指有骨裂伤，小腿上这处骨裂已经基本愈合，推断形成时间在三个月之前。” “除此之外，田蓓蓓头皮多处软组织挫伤，在头顶的位置，头皮与头骨分离，这些是大力揪拽头发导致的。” “还有一个点。” 梁珂顿了顿，“田蓓蓓处女膜破裂，查看阴道，有感染的情况。根据愈合程度和其他因素，推测处女膜破裂的时间超过半年了。” “还有一些陈旧伤，比如烫伤，利器伤。以及一些大面积的捂压伤，但因为重叠部分太多，新伤叠旧伤，难以一一分辨。可以确认的是，田蓓蓓长期遭受外力伤害，而且根据伤痕角度，形状，深浅，用力习惯，可以判断，这些伤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梁珂说完，所有人都在巨大的震惊中沉默着。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 徐洋咽了咽口水，“她，她就像是那只小猫……” 一样的遍体鳞伤。 林澈如霜的眸子，幽深冰凉，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 “暴力。” 林澈抱着手，抬头看着大家，沉声开口，“对一个生活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的高中生来说，能长期形成这样伤痕的，只有两种情况——” 林澈顿了顿，“家庭暴力或者校园暴力。” 第131章 校园霸凌，打人视频 林澈说着，把田蓓蓓的家庭资料递给大家传阅。 “从目前查到的资料来看，田有富和毕春兰夫妇对这个女儿是很疼爱的，同村大部分小孩都是留在老家给爷爷奶奶照顾，但他们一直把女儿带在身边。” “田有富网约车平台的账号有记录，他平均每天跑车的时间将近12个小时，毕春兰在酒店做保洁员，两人挣的都是辛苦钱。从他们家银行账户的消费情况看得出来，夫妻俩自己很节俭，但在女儿身上花钱，是很舍得的。” “田蓓蓓虽然成绩不错，但是因为户口不在江州，上不了公立学校，长宁中学在民办学校中算是教育水平比较好的，虽然学费比较贵，但夫妻俩还是让女儿读了长宁。” “夫妻俩周围的朋友，邻居也没有反映他们有打骂孩子的情况，所以目前看来，田蓓蓓遭受家暴的可能性并不大。” 李礼点头，补充道，“虽然昨天只是短暂的接触了一下，但是这两人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很朴实的性子，不像是有家暴倾向的。” 还有一点林澈没说。 沐阳那小姑娘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两家邻居这么长时间，如果这夫妻俩真的在家打孩子，沐阳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不过林澈办案子向来谨慎，虽然推测已经足够合理，但还是需要证据支持，“老杜、夏杰，你俩还是再查一下田蓓蓓的家庭关系，确认田有富和毕春兰不存在家暴行为。还有，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夫妻俩，知不知道田蓓蓓频繁受伤的事。” 夏杰在本子上记下工作安排，老杜抱着搪瓷杯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调查思路。 李礼两手反杵在桌子上，“那这样看的话，这些伤，应该是田蓓蓓在学校里造成的，校园暴力？” “推测校园暴力的可能性很大。” 徐洋严肃开口，低头在电脑上调出一组图片，投到屏幕上。 “这些是沐阳阳在微博上找到的，坠楼事件后，一些关于长宁中学的言论，我也从其他平台上找了一些相关的帖子。” “有一些是蹭热度的营销号，已经被排除了。这些是通过学籍信息核对，确定都是曾经在长宁中学念过书的学生，他们对长宁中学的不满言论，主要有两点。” 徐洋放大其中几张照片，“我在线联系了这几个人，有三个是大学在读，一个去年刚参加工作。确认他们所说的痛苦，是来源于长宁中学高强度的管理，和高压力的教学制度，不涉及校园霸凌。” “而这几条——” 徐洋用激光笔圈出几张截图，“他们都曾不同程度的遭受校园暴力，其中一个人甚至都没能完成学业，读到一半在学校待不下去，退学了。” 李礼接上徐洋的话，“这样看的话，长宁中学是存在校园暴力问题的。” “校园霸凌的定义很广泛，几乎每个学校或多或少都会存在这种情况，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我特意问了，霸凌他们的人都已经从长宁毕业了。”徐洋开口。 李礼思索着开口，“也就是说如果田蓓蓓真的被霸凌，那霸凌她的应该是一个新的小团体。” “嗯。” 徐洋说着，点开了一个视频，“这是我查到的半年前的一个视频，通过对比，可以确认拍摄地点在长宁中学食堂后厨。” 视频里，一个女生跪在地上，脸上被涂了酱油，校服领口被拉开大半，半露尚未发育完全的左胸。 四个女生围在她旁边，两个人手里还拿着烟，她们轮流扇耳光，个个都是铆足了劲，每一掌都打得脆响。 虽然视频嘈杂，但经过徐洋的处理，对话全都能听清楚。 “还敢躲是吧？把头抬起来！” 被打的女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颤抖地抬头，脸才扬起来，又是一巴掌下来，头发被打得散乱，嘴角都有血了，哭着求饶。 和她哭声对应的，是其他人满不在乎的笑声，“哈哈哈，你们看她吓成这样。” “我就说她是猪吧，你们看她的脸，肿得和猪头一样哈哈哈。” “就是欠收拾！你那条裙子怎么不穿了？接客的时候被老男人撕坏了吗？” 开口的女生，说着一把扯下另一边的校服，被打女生的上半身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小贱货，你再去勾引啊！” “快快快，拍下来发群里，让那几个眼瞎的男生看看，这小贱人犯贱的样子！” 女生哭着挣扎，想把衣裳穿好，可她一动，换来的是更多的耳光，和拳打脚踢。 视频结束的画面，是小姑娘抱着头蜷缩在脏兮兮的瓷砖上，两个人蹲着用手扇打推搡，另外两个人站在旁边，脚分别踢在她的大腿和后背上。 被打的人，浑身颤栗。 打人的人，满脸笑容。 嘭！ 老杜的搪瓷杯重重砸在桌上，“这哪儿还像个学生！简直就是一群小流氓！” 梁珂皱着眉，面露不解，“她们都还那么小，怎么下手这么残忍，语言这么污秽？” “以后我闺女去读书，谁敢这么欺负她，我哪怕脱了这身警服，也要把这些人狠狠揍一顿！”夏杰气得眼睛都红了。 “注意分寸。” 林澈提醒，但语气并不严厉。 林澈也能理解，身为父母，代入刚才的画面，看到自己小孩被别人这样羞辱，虐打，火气压不住很正常。 大壮也气得攥拳，“这几个人查出来没有？揪出来好好教育！开除！” 徐洋无奈地摇摇头，“被打女生脸上被涂了酱油，打人的女生穿着校服，背对镜头，偶尔露出的侧脸也比较模糊，长宁中学上千人，学籍资料上的照片又都有时间差，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一个一个样，所以匹配起来很困难，我还在努力。” “长宁中学对这个视频有回应吗？”林澈问。 “这个视频当时传播得并不广泛，并没有引起很大关注，校方那边也没有给一个说法。” 林澈眼神沉下去几分，开口道，“根据食品安全管理要求，学校食堂，包括后厨，都是要安装摄像头的。周云、大壮你俩一会这边结束后拿着视频去一趟长宁中学，查一下这个视频。” “是！” 大壮答应得格外响亮。 第132章 王局亲自请，被投诉 徐洋把整理好的材料递给林澈，“林队，这些是社交平台上目前能查到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还有几个直接讨论了坠楼事件，确认都是长宁在读学生，身份信息我同步给云哥和壮哥了。” 林澈点头，看向周云，“说说你们走访的情况。” “一无所获。” 周云叹了口气，大壮垮起脸。 “我们去了喜羊羊提供的这几个学生家里，有一个还是田蓓蓓同学，是个小男生，见到我们脸都吓白了，话都说不清楚。但总结下来，这几个人都说他们发的内容只是听说的，但听谁说的，不知道。” 周云摊了摊手，接着开口，“我们还去了田蓓蓓另外6个室友家里，几个女生说法很一致，和田蓓蓓关系一般，平时不玩在一起。事发当晚都是熄灯就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礼轻哼一声，“这话说的，谁信啊……” 大壮抓了抓头，表情无奈，“不信又有什么办法，都是十多岁的小女生，总不能拿审嫌疑人那套来对她们吧？别说审了，有两个小姑娘，我们才坐下，什么都没问呢，就开始哭了。” 周云也和大壮一样的表情，“林队，这是真没办法问，我和大壮都没法判断她们不正常的表现是因为真的瞒了什么事心虚，还是因为我俩的身份被吓到了。面对这些学生，这个讯问尺度真不好掌握。” 徐洋撇了撇嘴，“要是沐阳阳在就好了。”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确实，以沐阳对人心理的精准分析和判断，她在的话，大家不至于这么被动。 “我这不来了？” 清亮的声音响起，办公室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沐阳浅笑着举起手里拎着的咖啡，“大家辛苦了。” 徐洋面露惊喜，和李礼一起冲过去接过沐阳手里的咖啡。 “吉祥物你可来了，这个案子真是愁死我们了！” 李礼一边说一边发咖啡，大家和沐阳已经很熟了，看到她来都很开心。 只有林澈轻蹙了一下眉头。 沐阳递给林澈一杯美式，开口道，“是王局长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林澈眉头舒展，接过咖啡。 沐阳的观察力真的很厉害，自己皱眉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被她捕捉到了。 看透人心的本事依然令人惊叹，居然从一个皱眉的动作，就能猜到自己是误会她关心案情不请自来了。 为人处世还是那么让人舒服，知道这话自己问出口可能会让大家尴尬，所以主动给了答案。 这小姑娘啊，真是玲珑心思。 这么想着，林澈幽深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欣赏。 “沐阳阳，王局居然亲自给你打电话！”李礼一脸震惊，赶紧喝了口咖啡压惊。 “王局找你来干嘛？”徐洋问。 沐阳手里握着咖啡暖手，“只说和这个案子有关，具体的让我过来再说。” 林澈没有多问，他知道王局既然给沐阳打了电话，肯定是局里已经讨论研究过了，确认她可以参与到案件中来。 林澈有点不明白的是，王局怎么会绕过自己，先给小姑娘打了电话。 正想着呢，王局一边穿外套，一边急匆匆地走来，瞪了林澈一眼。 “林澈！跟我来！” 其他人一缩肩膀，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向林澈投去同情的眼神—— 王局发这么大的火，老大肯定又要被训了。 林澈表情没什么变化，放下手里的咖啡，“大家先忙手上的事，晚点再讨论。” 王局走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小沐，你也一起来吧。” 虽然表情依然严肃，但语气比刚才好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三人刚进电梯，徐洋连忙冲李礼使眼色，李礼打了个ok的手势，掏出手机，找他遍布全局的八卦战友，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三分钟后。 “壮哥，你完了！” 正在整理昨天笔录资料的大壮停住手上的动作，一脸懵逼，“我怎么了？” 李礼作为八卦先锋，一招手，其他人就立马围了上来。 李礼小声开口，“你和云哥被投诉了！打的市长热线，说你们滥用职权，办案违规！” 大壮和周云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是你们昨天去走访的两个学生家长投诉的，说你们恐吓未成年，用过激手段进行过度审讯。” 大壮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周云的肩膀，“赌两百，带头的那个肯定是那姓章的女生她妈。” “不用赌，我也觉得是她。”周云一脸晦气。 “重点投诉了壮哥，说他言语间威胁被访问人的生命安全……”李礼弱弱开口。 大壮张大嘴，脸上就写了一个大字——冤！ 大壮气得冷笑，“可以啊她，昨天骂我们就算了，现在还来倒打一耙？我倒是要去看看，她能把是非颠倒成什么样。” 大壮说着，一撸袖子气吼吼地往外冲，李礼赶紧把人拉住。 “壮哥，先别去，调查组现在不会听你说的！” 周云眉头紧皱，“调查组都来了？” 老杜有经验，往搪瓷杯里加了一撮茶，一边加水一边开口，“不用担心，投诉里说得这么严重，肯定是会仔细调查的，成立调查组不奇怪，只要查清楚了，就没事了。” 周云点点头，安慰大壮，“我俩全程录音录像呢，没什么挑得出错的地方，别慌。” “是啊，还有老大在呢，老大不会让自己人受委屈的！”徐洋开口。 李礼晃了晃手机，“我的八卦小分队实时探听前方情况，绝对的一手消息！” 大壮自知没错，也不瞎想了，“管他的管他的，先办案子！” 一楼，市局接待室。 和调查组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中年女人。 从楼上下来的这几分钟，王局跟林澈和沐阳说了情况，让他们心里大概有个底。 王局一屁股坐下，板着脸开口，“要问什么赶紧问，一堆案子压着呢，没空在这浪费时间！” 调查组的人来之前已经先调查过一遍了，录音录像都看过，知道大壮和周云走访调查的过程是没问题的，但因为是实名投诉，这个流程必须走。 王局说完，调查组的人都还没说什么呢，其中一个中年女人眼睛一瞪，脑袋一偏，把拎在手里的名牌包往桌上一放，不满地开口，“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 第133章 害怕什么，巧妙化解 话才出，王局的脸就黑了两分。 “你要投诉什么？” 王局冷眼看过去，“市长热线？要不我干脆现在带你去市长办公室？” 王局是因为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才不得已退出一线，他较量过的凶恶罪犯能塞满一层监狱，眼神里的气场，绝对够吓人。 果然，他一个眼神过去，中年妇女连话都没敢接，只是冷哼一声，别扭地翻了个白眼。 那神态，一看就是难缠的类型。 调查组来了三个人，坐在中间的那个人和林澈年纪差不多大，公事公办地开口，问了一下林澈大壮和周云在走访调查中的情况，然后放了记录仪拍到的内容。 视频才放出来，两个中年女人就慌了，大概她们也没想到还有这个东西。 视频放完，调查组的人开口，“郑女士，刘女士，从视频上看，两位警官的问讯过程没有问题，不存在二位投诉中所说的滥用职权，恐吓威胁的违规违法行为。” 郑巧巧摆弄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包，理直气壮地开口，“他们凭什么录像？经过我同意了吗？这是侵犯我的隐私！侵犯我女儿的肖像权！我要投诉他们！” 调查组的同事头很大，市长热线投诉转过来的时候，经办人就提醒过，这个郑巧巧很难搞。 刚开始，郑巧巧的几次投诉是正当维权，相关部门落实后很快就帮她解决了。后面就越来越离谱了，为了自己便利，或者泄私愤，经常虚假投诉。 市长热线本来是为了给市民一个向上反映问题的渠道，所以要求所有投诉建议都逐一落实，一一反馈，但没想到给郑巧巧这样的人钻了空子，不管大事小情，自己有理没理，只要一个不乐意，就投诉。 “如果没有视频，我们勤勤恳恳工作的警员，就要被你诬蔑了。” 林澈开口，语气虽然平静，但是看他眸底的寒气，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很不爽。 “我怎么诬蔑他们了？” 郑巧巧指着视频，“你们也看到了，我女儿被他们吓成什么样了？一直在哭！孩子昨天一直做梦，惊醒了七八次，吓出毛病你们负责吗！” 郑巧巧说着，扯了一把旁边的刘丹，刘丹如梦初醒一样，在旁边附和，“我家雁雁也是，哭了一晚上，肯定是被吓坏了！” 有人帮腔，郑巧巧更得劲了，“反正我家孩子这状态，最近几天肯定是上不了学了，高中学习压力这么重，到时候课程跟不上，高考失误，你们得负责！” 两人这样子，摆明了就是我不跟你讲理，但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王局都气笑了，“怎么着，她毕业了我是不是还得给她在局里安排个工作？” 郑巧巧眼珠子一转，刚想开口，就被林澈冷冷打断了，“说正事，公安局不是菜市场，不是在这给你讨价还价的！” 郑巧巧轻哼一声，晃了晃脑袋，抱着手，表情得意地开口，“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那两个警察上门道个歉就行了。” 听郑巧巧的语气，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她是多通情达理的人呢。 林澈眼睛一眯，“你再说一遍？” 调查组的三个人只觉得脊背一寒，心里咯噔一下，求助地看向王局，生怕这位林队长一个没绷住，那可真是有理都要变没理了！ 王局也有点紧张，林澈这小子对内管理很严格，对外那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他自己挨骂可以，但他组里的人受委屈，不行！ 要是周云和大壮真的违反办案纪律了，都不用说，林澈自己上手就收拾了，可现在两人被胡乱扣帽子，泼脏水，按照林澈的性格，真有可能当着调查组的面闹起来，要是因为这事挨个处分，王局不得心疼死？ 但王局也很难办，不提醒吧，怕林澈没绷住犯错误，提醒吧，那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正当王局在斟酌着怎么开口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林澈身侧传来—— “昨天两位警官去了十多个学生的家里，问的问题都差不多，可为什么只有章晓明和石雁反应这么强烈呢？” 两个中年妇女一愣。 郑巧巧皱眉，似乎是看着沐阳年纪小，神色间多了几分不屑，“你什么意思？” 沐阳弯唇，“你们也知道吧，田蓓蓓坠楼的案子，现在是刑警队负责，刑事案件，明白什么意思吗？” 王局和调查组的三个人一脸疑惑地看向沐阳，不懂这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只有林澈，眼中的冰冷融化开，视线变得柔和下来。 郑巧巧语气恶劣，“打什么哑谜呢？我管你们什么案子，总之我女儿被你们的人吓得吃不下睡不好，你们就得有个说法！” 沐阳开口依然温和，但眼神却变得锋利，“意思是，田蓓蓓的坠楼有疑点。” “那又怎么样！有疑点那不是你们警察的事吗，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沐阳音调升高，眼神迸出寒光，身体往前倾了几分，气场排山倒海一样地压过去—— “只有心虚，做了坏事的人才会害怕警察！吓哭她们的，到底是严谨办案的警察，还是她们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你在这口口声声地讨要说法，那死去的田蓓蓓呢？田蓓蓓的家人呢？谁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郑巧巧被沐阳震住了，哪怕回过神来，再开口也难掩慌乱，“你，你别乱说啊，那个女生的死，和我家晓明可没关系！” 刘丹慌忙跟着点头，“跟我家雁雁也没关系。” “如果没关系的话，她们为什么会被吓哭？她们为什么会做噩梦？她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雁雁看到个小姑娘的尸体了，吓坏了……”刘丹开口。 郑巧巧连忙点头，“对！她们就是害怕那个场面！你面前躺了一个脑浆都流出来的人，你不怕吗？你不做噩梦吗？” 郑巧巧手里攥着名牌包上绑着的丝巾，伸着脖子反击，“再说了，朝夕相处的同学突然死了，孩子们重情重义，哭不是也正常吗？” 沐阳坐直身子，冷冷开口，“这样看的话，她们哭，做噩梦，应该和我们去走访的两个警察，没关系吧？” 郑巧巧一愣，手抖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名牌包。 “没，没关系……” 郑巧巧心有不甘地开口，但没办法，她只能这么说。 第134章 办案尺度，因为心疼 调查组的人都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就让郑巧巧和刘丹在投诉处理结果上签了字。 “哼！” 郑巧巧瞪了沐阳一眼，把笔一扔，拎起包就准备走。 “等等！” 郑巧巧转身看着林澈，“我都撤销投诉了，还要怎么样！” 林澈站起来，伸手按了桌上的座机，沉声开口，“进来两个人。” 两个警察推门进来，郑巧巧慌了，“这，这是要干什么……” “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以威胁的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犯了妨碍公务罪。” 林澈说着，抬起手臂，食指点了一下，“把人带下去，查清楚情况，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调查组的人见情况不对，打了个招呼就赶紧撤了。 刘丹慌了，拉着郑巧巧的手，“郑姐，我都是听你的才这么做的，现在怎么办啊？” 郑巧巧也吓懵了，她投诉这么多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不等两人回过神，就被带走了。 从接待室回到办公室，王局一路神清气爽。 “小沐，你们这研究心理学的确实厉害啊，反应真快，一下子就能拿住人的七寸！” 王局笑着开口，“前两个你参与的案子我都看了，心理分析精彩准确，帮了大忙了！这老谢推荐的人，果然厉害！” 要说王局也是个变脸高手，这边乐呵呵和沐阳说话，扭头看向林澈，脸就板了起来，“这次的教训，你们要好好吸取！” 林澈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就回了一句，“没做错，吸取什么？” 王局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小子就不知道顺着点台阶给领导下吗？ 没被找事投诉的人气死，差点被这小子气出个好歹！ 王局瞪了林澈一眼，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说正事。” 王局示意两人坐下，开口道，“长宁中学的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查清坠楼真相固然重要，但在调查过程中，其它学生的心理健康我们也必须重视，方式方法很重要。” 沐阳乖巧地点头，已经猜到了王局长特意打电话让自己过来的原因。 “小沐有高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从事专业的心理治疗也好几年了，专业对口，心也细，而且年轻，又是女孩子，和十五六岁的学生沟通交流要更容易一些，也更能关注到孩子们心理情绪的波动和变化。” “所以局里研究决定，让你加入到案子中来，主要负责指导我们办案人员在与孩子们沟通时的尺度问题。” “虽然今天的投诉，并不是我们警员的问题，但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在面对未成年人案件时，一定要慎之又慎，既要修剪长坏了的部分，又不能在任何一朵祖国的花朵上留下伤痕。” 沐阳严肃点头，“王局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很注意这个问题的。” 王局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看到林澈嘴角的笑意，脸又变了，“你小子笑什么呢！” “没什么，觉得你的比喻用得挺好。” 林澈说着看了沐阳一眼，起身道，“走吧，先给你资料，熟悉一下案情。” 沐阳看看林澈，又看看王局长，屁股都抬起来一半了，不知道是该跟着林澈走，还是坐回去，“王局长……” “走吧走吧！” 王局长摆摆手。 沐阳起身鞠了个躬，“王局长，那我先走了。” 王局看着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林澈，提高声音，“臭小子，案子给我抓紧！” “是！” 林澈立正敬了个礼，带着沐阳去了12楼。 王局莫名其妙就攒了一肚子气，早晚有一天，会被林澈这臭小子气死！ 林澈和沐阳回到12楼，徐洋和李礼就激动地冲了上来。 以前这种投诉，就算最后没有责任，中间调查的过程也能折腾好几天，没想到这次不但迅速就解决了，两个胡乱举报的人还被带走调查了。 这一波反杀，绝无仅有啊！ “沐阳阳，你快说说，你们怎么搞定的？” 李礼话才问出口，林澈一个冷眼扫过来，“我让王局下来跟你说？” “不，不必了吧……”李礼嘴角抽搐。 沐阳给了李礼一个安慰的眼神，趁林澈转身小声开口，“一会有空跟你说。” 李礼在胸口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去忙了，徐洋和沐阳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也继续去处理手头的事情了。 八卦什么的，都是分时候的，办起案子来，大家都是绝对的认真专业。 1209办公室。 林澈把早上大家讨论整理出来的材料拿给沐阳，沐阳一边看，他一边在旁边补充，两人配合默契，效率很高。 握着那些照片，沐阳的手微微颤抖，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难过，林澈心里也有点发堵，他不太会安慰人，想了想，开口道，“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不论是田蓓蓓的坠楼，还是她身上的这些伤。” 沐阳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的时候，发红的眼睛里透出的是坚强睿智的眼神。 “林警官，我们再去蓓蓓的宿舍看看吧，看勘察照片，我总觉得遗漏了些东西。” 沐阳的表现，让林澈既放心，又有些心疼。 放心是因为看到沐阳没有被情绪影响，依然能理性地投入到案情分析中来。 心疼是因为林澈知道，小姑娘表现出来的所有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坚强，不是天才本质，而是经历，一些能让人迅速成长的经历。 这样的经历，总是痛苦的。 “好，痕检那边的同事已经在那儿了，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林警官，我能先去一趟梁法医吗？” 林澈挑眉，下意识地翻开手里的尸检报告，“是尸检还有什么问题吗？” 沐阳摇头，“我只是想去看看蓓蓓。” 林澈微愣片刻，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本子，“走吧，我陪你去。” 法医室。 梁珂没在，小徒弟问明来意，带着沐阳走到冷柜旁，刚准备把冷柜拉出来，却被沐阳拦住了。 “让她安心睡吧。” 沐阳说着，蹲下来，手贴在冰冷的柜子上，在心里开口，“蓓蓓，你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哥哥姐姐们都会查清楚的，等事情查清楚了，姐姐再来看你。” 林澈站在法医室门口，看着蹲在一整面冷柜墙前的小小身影，眉心微蹙。 他皱眉，不是因为案情复杂，不是因为嫌疑人手段残忍，不是因为窥破人性黑暗，而是因为心疼。 第135章 天花板上的诡异血迹 —— 2019年2月24日星期日 天气：雷雨 还是开学了，还是要回到这里，继续噩梦。 晚自习的时候，假菩萨找大家谈话，换宿舍的事总算有希望了，班里有几个人和她们关系还不错，应该有人愿意和我换吧，希望这周就能换。 晚自习课间被男孩子打了个一个耳光，耳朵一直有点痛，床上被她们泼了水，也不知道这个天气被子要多久才能干。 今晚天台风很大，太冷了，不过我还是愿意待在这里，哭了一会，心情好了一些，只是很想妈妈。 要赶紧把成绩提上去，别让他们担心，答应妈妈的事一定要做到，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考一个好大学！ 小花不知道去哪里玩了，一个假期没见，也不知道它有没有长胖。 —— 412宿舍。 林澈和沐阳到的时候，小小的宿舍里，挤着五个痕检科的同事，大家穿着隔离服，戴着手套鞋套，忙而有序。 血迹检测已经基本完成了，空气中残存的试剂味道，有点刺鼻。 “林队长，小沐。” 痕检科的陈欣颖把鞋套和手套递给两人，被口罩遮住的脸上，紧皱的眉头格外明显，“我们对整个宿舍，进行了鲁米诺反应测试，除厕所外，一共又发现了27处血液痕迹。” 陈欣颖说着把刚拍好的照片递给林澈，林澈怕沐阳不好看，特意把照片举得靠近她。 照片一张张看完，林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如果一个学生在宿舍正常生活，不可能在这么多地方留下血迹。” 沐阳仔细看着照片，点头道，“如果是正常受伤流血，那血迹应该只会在洗手台，桌面，地面这样符合受伤后处理伤口流程的地方留下，可床板、墙面、鞋架这些地方也出现血迹就很奇怪。” 林澈单独抽出一张地面的照片，照片上是鲁米诺试剂在过氧化氢的催化下，产生的大片蓝光，“流血量也不对，这么大一片血迹，可不是手指割破，受点小伤，一两滴血能造成的。” “起码是20的血。”陈欣颖接上话。 林澈看向李礼，交代道，“你去学校医务室一趟，查一下田蓓蓓的就诊记录，看看有没有处理严重伤口的记录。” “好，我马上去。” 李礼把鞋套塞进包里，大步跑下楼。 “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 陈欣颖说着，指了指宿舍的天花板，“上面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血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形成。” 林澈抱着手，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深红色的小点。 沐阳两只手撑在书桌上，仰头的时候，先看到了林澈的喉结，轻轻颤动，是很好看的弧度。 这样细小的痕迹，如果不是全屋进行了鲁米诺反应测试，估计都发现不了。 “会不会是苍蝇或者蚊子一类的飞虫，从其他地方吮吸了血液，停在天花板上分泌粪便时留下的？” 林澈几年前经手的一个案子就有类似情况，嫌疑人把欠钱不还的老赖砍死在家里，三十多度的大夏天，尸体在屋子里闷了一个多星期，林澈他们去到的时候，满屋子飞着吃腐肉产卵的苍蝇，把苍蝇清理干净后，整个屋子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红色小点，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场面，那味道，一半人都吐了。 那个案子陈欣颖也参加了，这个可能她已经想到过了，但被排除了。 “不会，这些圆点的面积要比苍蝇的排泄物大得多。而且看大一点几个血痕，颜色都是边缘浅，中间深，这就证明，当时血滴有向下滴落的状态，在重力的作用下，血从周围向中间聚集往下坠，所以血迹干了后，中间的颜色才会比较深。”陈欣颖开口。 林澈了然地点头。 “那会不会割伤了手，疼得下意识甩手的时候甩上去的？” 听到沐阳的声音，林澈下意识地低头，正好看到那张扬起来的小脸，就在离自己肩膀不远的地方，眉头微微皱着，眼睛黑白分明。 “也不可能。” 陈欣颖也否定了这种可能，“正常人甩手的动作都是向下的，血迹可能会被甩到墙上，下铺的床上，或者地上，但是不可能甩到天花板上。” 沐阳点点头，自己也否定了，“这么多的血点，说是甩上去的也确实太牵强了。” 陈欣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三个小黑点，紧皱眉头，“根据血迹反应程度来看，这些血点还不是同时留下的，从血迹的形状和排列情况分析，血点更像是抛上去的……” “抛上去的？” 林澈和沐阳同时开口，神色疑惑地看着陈欣颖。 陈欣颖摊了摊手，“结论是这样，但过程如何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才觉得奇怪。” “到时候问问他们寝室的其他人吧。” 林澈开口，扫视一圈小小的宿舍，神情凝重，直觉告诉他，这个房间里的秘密，或许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陈姐，我可以在屋子里四处转转吗？”沐阳问。 “你看吧，我们这边也差不多结束了。” 勘查现场不是陪领导视察，大家都是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各忙各的，有情况交流一下，不会谁陪着谁做事。 陈欣颖说完就去忙收尾工作了，沐阳拿着之前初勘拍的宿舍照片，一张张对比，林澈还是站在原地，研究那三点位置诡异的血迹。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林澈疑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幽深的瞳孔中投射出光来。 “沐阳，你过来一下！” 沐阳从阳台走过来，“怎么了？” “田蓓蓓1米60，大概到你的下巴，是吗？” 沐阳点点头，从林澈的表情，沐阳猜到他应该是知道天花板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了。 林澈屈膝半蹲到沐阳下巴的高度，“你打我一拳，打下巴！” 打当然不可能，但沐阳还是很配合地模仿着打的动作，拳头抵在林澈下巴上，往上推。 林澈仰头，下颌线更加分明。 沐阳瞳孔一缩，她也想到了！ 林澈指着天花板，看向陈欣颖，“如果田蓓蓓正在流鼻血，以这样的角度被打一拳，飞溅上天花板的鼻血，是不是就会形成这些血迹？” 陈欣颖整个人顿住，好几秒才缓过来，点了点头，“在力气和速度足够的情况下，这种推测很可能是成立的……” 林澈一手扣在腰上，掏出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开口，“小陈，你把数据交给技术科分析一下，我让梁法医那边复查一下田蓓蓓的下颌，看能不能对上。” 林澈走出宿舍打电话，沐阳站在原地，仰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蓓蓓，如果这些血是用这样的方式飞溅到天花板上的，那你活着的时候，在这间屋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136章 别的心思，沐阳师兄 —— 2019年2月23日星期六 天气：阴 假期的最后一晚了，放假前打定主意一定要和爸妈说转学的事，可当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又说不出口了。 也是这个假期我才发现，原来妈妈的白头发已经藏不住了，原来爸爸的腰肌劳损这么严重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们老了这么多。转学太麻烦，我不想看他们因为这件事再操心，到处求人送礼，说不定等等开学后，她们就不欺负我了呢？ 但我知道这是奢望，因为暗星的事，男孩子恨透了我，因为太阳，公主病也把我当成眼中钉，只要她俩针对我，我在班里永远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我害怕，害怕开学，害怕回到地狱屋，我已经好几晚睡不着了，精神不好，中午也看不进书，希望今晚能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学校前能帮妈妈把家里再打扫一遍。 —— 轰隆—— 雷声从天边滚滚压来，阴沉的乌云盖住了夕阳微弱的光。 惊蛰刚过，这应该是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 还没到局里，急促的雨滴已经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砸在车窗玻璃上，沐阳看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林澈侧目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安慰。 “不用担心我。” 清软的声音响起，沐阳转头看向林澈，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我知道难过和痛苦解决不了问题，我能调整过来的，不会把情绪带到案子里来。” “嗯。” 林澈开口，犹豫了一下，问道，“你都没看着我，怎么还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沐阳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我余光能看到，你转头看了我好几次。这样的频率，一般是喜欢，好奇或者担心，现在的情况下，显然是担心。” 林澈弯唇，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心思被小丫头看得透透的状态。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来，自己对她好像是有点别的心思了。 这么想着，林澈又不自觉地看了沐阳一眼，小姑娘白净的侧脸，融在窗外的一片雨幕里。 车转进市局那条路，林澈一眼就注意到里离市局门口十多米的路边，站着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看不清脸，但能看到男人站得挺拔笔直。 现在雨正大，撑着伞独自站在警察局门口，不正常。 林澈停好车，刚准备去看看，副驾驶的沐阳就从包里翻出雨伞，“林警官，你先进去吧，我找我师兄拿点资料。” 林澈眉头轻挑，那是小姑娘的师兄吗？ 林澈下车，看到小姑娘踩着积水，往外面跑，正好李礼从另一辆车里下来，林澈下巴微扬，“沐阳师兄来了。” 李礼一听，眼睛一亮，“哪里哪里？” “门外。” “我去看看！” 李礼说着就跑去八卦了，林澈满意点头，撑开伞走进市局大楼。 “师兄！” 沐阳挥了挥手，听到声音，沈之行撑着伞大步走过来，“慢点，地上滑。” 走到跟前，沈之行很自然地把自己的伞举在沐阳头顶，自己的后背被顺着伞布流下来的雨水淋湿。 “不好意思啊，这么大雨还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 沈之行温柔开口，把几个牛皮纸文件袋递过去，“课题相关资料都在这了，还有一些电子版的材料，我整理好发你邮箱了。” 沐阳把资料抱在胸前，仰头笑着答谢，“谢谢师兄！” 看着沐阳的笑意，沈之行也弯了弯唇，“别跟我客气，吃饭了吗，去附近一起吃点？” 沐阳摇头，面露抱歉地开口，“一会大家要开会，改天吧。” 沈之行也没勉强，“好，那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我坐地铁回去就好。” “没事，我今天不忙，你提前给我发消息，我过来。回来好久了也没去看看阿姨，昨天她还给我打电话了。” “好，那辛苦师兄！” 沐阳笑着开口，“不过你千万别带什么东西啊，当心我妈又说你乱买东西浪费钱！” 沈之行温柔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沐阳的胳膊，“行了，你快去吧，记得好好吃饭。” 沈之行撑伞站在雨中，一直看着沐阳跑进市局的大门，才转身离开。 从师兄，到能拍拍胳膊的师兄，沈之行花了五年。 他知道沐阳经历过什么，所以现在又一个五年过去了，哪怕关系没能更近一步，沈之行也愿意慢慢等着，等她愿意让自己再靠近一点。 沐阳才走进大门，就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了。 不用说，肯定是哼哈二将。 李礼和徐洋为了八卦，伞都没顾上带，挤在门亭窄窄的屋檐下，这会凑上来蹭伞。 沐阳身子一僵，把伞塞进徐洋手里，身子灵活一缩，冒雨跑向大楼，冲着两人招手，“你俩快点！” 站在12楼窗户旁的林澈，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危险的目光落在李礼身上。 老杜和夏杰去调查田有富和毕春兰的情况，还没回来，林澈就让大家先去吃饭，等他们回来再一起讨论。 本来沐阳和李礼、徐洋约好的一起去食堂，但李礼被林澈叫走了，两个女孩就先去了。 “老大，什么事？” 李礼走进1209，手里拿着从徐洋抽屉里顺来的薯片，伸到林澈面前，“芥末味的，尝尝？” 林澈嫌弃地推开李礼的手，一边接水一边问，“沐阳的师兄来干嘛？” “哦，他之前专门研究过校园暴力，沐阳阳跟他要了些资料，他给送过来。” “他师兄也是学心理学的？” 李礼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整个屋子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那不是废话吗，不然怎么叫师兄？” 林澈一个眼神过来，李礼嘴立马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开口，“也是个天才，听沐阳阳说他是国外心理学研究实验室的项目负责人呢，长得还帅，喜羊羊已经沦陷了，缠着沐阳阳给介绍呢。” 林澈抓住重点，“他单身？” “废话！不单身怎么介绍？” 林澈吹了吹茶沫子，低垂眼睑，“怎么，我废话很多？” 李礼只觉得后背一僵，一边开口一边迈着小碎步往门口溜，“那什么，老大，食堂快结束供餐了，再不去吃就没了！我先走了哈！有什么要问的一会讨论的时候跟你汇报！” 林澈端着茶杯，站在窗边，他要单独问李礼的，已经问完了。 第137章 吉祥物的位置，稳了 林澈来到食堂，看着围在一起的一群人，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7点08，供餐时间已经过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难不成又有什么大案子了？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 李礼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脱颖而出，那嗓门去菜市场当秩序管理员都不用给他配喇叭的。 “见沐阳阳跟着王局和我们老大一起下去，我就知道这事稳了，结果！唉！当场就撤销投诉了！” 李礼站在最中间，跟说单口相声似的，要不是在局里，估计这会他已经激动得站桌子上了。 “找茬那俩大妈下午才走的，走之前规规矩矩给我壮哥、云哥道歉，这次是真解气！” 大壮坐在徐洋旁边，沐阳斜对面，一桌子菜全是用他的饭卡刷的，沐阳旁边的座位上还放了几大袋子零食，那是周云买的。 “沐阳阳，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你多吃点！不吃不给面子！” 大壮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个劲地把菜往沐阳面前推。 沐阳也确实给面子，端着碗，面前的菜几乎都吃完了。 已经吃饱的周云站在旁边啃着半截玉米，“是啊，以前这种事，怎么也要查几天的，调查期间不能办案子，不知道得耽误多少事！” 早上调查组的事情，已经在局里传遍了，沐阳这个重案组吉祥物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看着被围在中间乖乖吃饭的沐阳，再看看旁边一群神色慈祥的人，林澈觉得这场面像极了一群大人在看刚会用筷子的小孩表演吃饭绝技，眼神里的骄傲和喜欢，藏都藏不住。 林澈浅勾起唇，笑着摇摇头，知道这小姑娘讨人喜欢，但不知道能这么讨人喜欢。 看沐阳脸上有笑意，林澈就没过去，打包了自己的一份饭，给夏杰和老杜也带了一份，回了1209，一边吃一边看案件材料。 快八点的时候，老杜和夏杰也回来了。 只要组里有案子，每天都要交流线索，讨论案情，安排下一步侦察方向，这是全组上下早就达成的共识。 “我们先说吧。” 夏杰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开口，“根据走访调查的情况，可以基本排除田蓓蓓被家暴的可能了。” 夏杰把毛巾随意搭在一边，接过老杜递过来的盒饭，夹了一块乳腐，开口道，“他们这些平台跑车的师傅，私下都有小群，我们联系了好几个人，他们对田有富的评价都是老实，脾气好，能吃苦，平台上的顾客评价基本都是好评。” 老杜咽下一口饭菜，“去年有个新闻，网约车司机深夜无偿送临盆产妇去医院，你们有印象吗？” 徐洋眨眨眼，有点惊讶，“那个司机是田有富？” 老杜和沐阳都点了点头。 “当时产妇情况危急，家人不在身边，只有月嫂陪着，田有富一直留在那帮忙，直到产妇家人来了，他才悄悄离开。” 老杜说着，拿起搪瓷杯，往凉了的饭里加了点热茶水，夏杰几口扒完，一边擦嘴一边说毕春兰那边查到的情况。 “毕春兰在离山海观澜小区不远的一个快捷酒店，找了一个保洁的活，三人轮班，负责打扫客房卫生。我们跟酒店老板和另外两个保洁了解了一下情况，老板说毕春兰是三个保洁里干得最好的，做事麻利认真，任劳任怨，在酒店干了两年，老板还主动给她加了两次工资。另外两个保洁比毕春兰年纪小点，平时有点什么事找毕春兰换班，帮忙，毕春兰都很热心。” “他们对田蓓蓓也有印象，因为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田蓓蓓会去给毕春兰帮忙，田蓓蓓是个懂事的孩子，母女俩的关系很不错。” “小区里我们也走访了一圈，邻居对他们这一家子评价都很好，搬过来三年多，和大家相处都很融洽，家暴之类的情况没有人反映。” 吃饱饭的老杜又抬起了他的搪瓷杯，“我们去了田蓓蓓家里，两居室。朝南，面积大，阳光好的那间屋子是田蓓蓓的房间，夫妻俩本身很节俭，家里但凡贵一点的东西，都是田蓓蓓的。” 李礼手里转着笔，开口道，“现在没什么疑问了，夫妻俩在能力范围内，已经把最好的都给田蓓蓓了，怎么可能舍得家暴？” 其他人点点头，看法达成一致。 “田蓓蓓身上的伤，问过没有？”林澈问。 “旁敲侧击地问了，田蓓蓓回家几乎不提学校的事，也没说哪里不舒服之类的，所以夫妻俩并不知道田蓓蓓有频繁受伤的情况。” 林澈点头，看向夏杰，“你明天把相关资料整理出来，家暴的可能被排除了，接下来就把重点放在校园暴力上。” 说着看向大壮和周云，“你俩那边呢，网上那段打人的视频，学校那边什么说法？” “核实了，校服确实是长宁中学的，视频背景也比对过，就是长宁中学北食堂的后厨区，虽然食堂后厨有监控，但是早就覆盖掉了，也没有留存备份。”周云开口。 大壮站起来补充，“找了他们负责后勤这块的副校长，和姓黄的那个教导主任，两人都表示没听说过这事，让他们把视频拿给各个班主任确认了，希望有老师能认出视频里的学生吧，不管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 “谢耀华那呢？” “没找到人，说是最近几天事情太多，压力太大，身体吃不消，高血压犯了，去医院看病了。” “谢耀华作为班主任，等他回来一定要仔细问，我们先说今天复勘412宿舍的情况吧。”林澈说着，把吃饭时候整理出来的复勘资料顺着递给大家传阅。 “通过痕检同事对田蓓蓓宿舍的再次复勘，又发现了二十多处血迹。” 林澈重点说了天花板的血迹，“梁珂那边也证实，田蓓蓓的下颌有多次错位和脱臼伤。” 林澈抱着手，视线落在脚尖的地板上，眉头微皱，思索着开口，“但梁珂和技术科那边也提出了新的疑问，要想造成这样程度的伤害，需要很大的瞬间力量，瘦弱一点的成年男性都不一定能做到，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天花板上的血迹怎么形成的，还得想想。” 第138章 生活痕迹，双重霸凌 “那会不会是借助了什么工具？”周云猜测。 李礼开口，“不好说，但就目前勘查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工具。” 在还原案情的过程中，除了实打实的证据外，很多时候是需要灵光一现的，见大家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思路，林澈也没耗着耽误时间，继续往下走。 林澈看向沐阳了，“说说你的发现。” 沐阳点头，把已经整理好的照片投到屏幕上。 照片都是三张一组，拍的都是同一个角度，只是时间不同，一张是之前初勘的照片，另外两张是分别两次复勘的照片。 “之前我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但一直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直到我把同一角度的照片放在一起——” 尽管沐阳已经给了提示，可大家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还是没发现问题所在。 李礼脸都快贴到屏幕上了，“你说怪吧，确实有点怪，可是哪个案发现场不奇怪？这宿舍除了格外乱一点，也没哪里不对劲了吧？” “有。” 沐阳看着屏幕开口，“生活痕迹不对。” 林澈眼睛微眯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 之前大家看宿舍的勘察照片，被一贯的刑侦思维所局限，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观察细节，和查找证据上，反而没有太注意宿舍的整体情况。 沐阳用激光笔扫了一下照片，“初勘的时候，宿舍里堆满了东西，衣服，鞋子，书本，杂物等等，就是普通宿舍的样子。可当另外六个人搬走后，宿舍好像就彻底空了，从图片看，公共区域，几乎找不到田蓓蓓的东西。” 徐洋翻着几分勘察报告，补充道，“没错，勘查发现，田蓓蓓的个人物品都集中在她的床铺上面，和床下面的空间。” 沐阳的激光笔依次扫过几组照片，“按照长宁中学宿舍的统一配置，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收纳柜，有一张单人书桌，鞋架，洗手台，阳台这些区域是共用的。其它6个人的漱口杯，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都是放在洗手台上，塑料盆都统一放在阳台。只有田蓓蓓是把这些东西放在盆里，塞在自己床下面。” 李礼皱眉，“确实奇怪，牙刷毛巾是每天都要用的，放在床下拿取很不方便。” “还有收纳柜，之前8个柜子都装了东西，可当其他人搬走后，所有柜子都空了，这就证明，原本每人一个的收纳柜，田蓓蓓是没有的。书桌也是一样的情况。” 沐阳呼出一口气，说出她分析出来的结论，“从个人物品的摆放来看，田蓓蓓在宿舍里处于被排挤的地位，那些公共区域她是不能用的。” “或者说，她不敢用。”林澈沉声道。 沐阳点点头，“再加上宿舍里发现的大量不正常的血迹残留，我觉得412宿舍有人在对田蓓蓓进行霸凌，而且是很严重的程度。” 大壮皱眉，“可我们也和412宿舍另外6个人谈过话，虽然她们的反应有点奇怪，可她们都没有提到霸凌这事啊。” 沐阳脸色一沉，抿了抿唇，“有一种可能，是412宿舍的所有人，都参与了对田蓓蓓的霸凌，在这件事的对外说法上，她们达成了一致……” 沐阳的话，让大家心口都是一震。 李礼张了张嘴，想反驳沐阳的说法，可是却发现他找不到理由。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等我和她们接触过后才能有更准确的分析。” 沐阳很谨慎，尽管根据手上的材料，她已经有了大概的推论，但是没能严谨论证，十拿九稳之前，她不愿意把这些行为安在任何一个人头上。 罪名就像一个长着倒刺的金箍，一旦被扣在头上，都会留下痕迹，对犯了罪的人来说，那是不可磨灭的罪证，可是对无辜者来说，却是永远无法洗涮的冤屈。 沐阳明白，在蓓蓓这个案子上，一个不谨慎，不仅会在学生心里留下阴影，还可能带来新的校园暴力。 林澈翻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现在确定了校园暴力的方向，接下来大家就按这个思路去查。” 林澈放下抱在胸前的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这样，徐洋，你把412宿舍其他的人资料查一下，详细一点。” “好。” “夏杰，你和痕检那边协调一下，明后天再去天台仔细查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尽快还原田蓓蓓的坠楼过程，案子的关键还是查清楚死因。” 林澈说着，视线都看向大壮了，又转了回来，“还有，带人在校园里找一下虐猫的地点，那只被虐杀的猫的尸体，出现的时间和位置，都太巧合了。” 夏杰点头，“明白，我明天一早就去。” “大壮和周云，学校教职工那边你们去聊聊，特别是教过田蓓蓓的老师，以及发现尸体的宿管，问得详细点。”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最难的部分，就交给你了。” 沐阳点头，“如果蓓蓓的死真的和被霸凌有关，那知道更多真相的，不是老师，而是学生。” 李礼面露疑惑，还不等他问，沐阳就给出了解释。 “大部分霸凌行为都是有意识的，霸凌者不一定会觉得自己有错，但是他们知道这种行为一旦被老师知道，肯定会被批评，所以霸凌往往都在老师看不到地方发生。” “但在隐瞒老师的同时，大部分霸凌者是希望自己的行为被其它同学知道的。” 这下不止李礼，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 沐阳继续解释，“对于青春期的一些孩子来说，他们开始更多的渴望肯定，渴望权利，渴望在学校这个微缩的小社会里，拥有一定地位。霸凌可以使他们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成为一个小团体的领导者，他希望自己霸凌的行为被同学知道，让同学害怕他，崇拜他，甚至加入他的小团体。所以学生往往比老师更清楚，周围有哪些霸凌行为。” 第139章 不敢开口，绝妙办法 沐阳这么一解释，大家也明白了。 大壮若有所思地开口，“记得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流行tvb的武侠剧，每个班都有几个帮派，学校就像江湖一样，帮主、盟主什么的，在学生之间的地位比老师还高。” 大壮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那会我和班里的一个男生，为了抢护法的位置，还打架来着，被我爸知道了，屁股差点没给我揍开花……” 看着面前肌肉发达的壮实男子，想象他被打屁股的场面，大家会心一笑，办公室压抑的氛围稍微缓解了一些。 “这样一说，确实是啊，读书的时候班里好多事情老师其实并不知道。”夏杰开口。 李礼打了个响指，“所以啊，老师才想出了在班里安插间谍的方法！” “对对对！” 徐洋站起来，有点激动地接话，“我们初中班里的学习委员，就是班主任的眼线，经常偷偷跟老师打小报告，后来被大家知道，班里没一个人搭理她！上体育课的时候，她还被两个男生故意推倒，摔得挺严重的，班主任来查，大家都说是她自己摔的……” 徐洋的话戛然而止，表情也凝固了。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没错，这就是一种霸凌。” 沐阳开口，“其实霸凌行为是很常见的，几乎我们每个人都见过，甚至参与其中。人处在集体中，会不自觉地被集体影响，所以霸凌往往都是一群人对个别人施以暴力。这样的暴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侵害，精神上的孤立，嘲讽，恐吓，威胁也是一种暴力。” 沐阳的话让大家陷入沉思。 徐洋垂眸，神色有几分愧疚。 沐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徐洋举的例子，其实正是我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沐阳继续道：“我们先不讨论老师在学生之间安插眼线的行为究竟可不可取，但是从出发点来说，老师是为了了解班里的情况，是对学生们的一种关心。可在学生眼中，跟老师打小报告，害同学被批评，这是一种背叛行为，会引来其他同学的反感，甚至是报复。” 李礼点点头，“这倒是，读书时那些喜欢打小报告的，虽然和老师的关系很亲密，但在班里真没多少人愿意跟他们玩在一起。”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在学生那一点有用的线索都问不出来的原因。”沐阳沉声开口。 大家反应了几秒，都恍然大悟。 大壮拍了一下大腿，“我说呢，了解情况的时候那些半大孩子说话磕磕巴巴的，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凶，吓到他们了，现在明白了，他们是不敢当这个打小报告的人！” 林澈点头，手杵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面，“以目前的线索来看，412宿舍很可能存在很严重的霸凌行为，不仅是社交上的孤立，还有身体上的施虐。同宿舍的肯定是最了解这个情况的人，但很可能因为她们看过到田蓓蓓被霸凌的惨状，心里害怕，有所顾忌，使得她们就算没有参与霸凌，也不敢站出来开口，因为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对象。” 沐阳和林澈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两人的看法是一致的。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审？不用点手段吧，她们肯定不会说，可是在不能确定霸凌者身份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把那些审嫌疑人的审讯技巧用在所有学生身上吧？"夏杰皱着眉开口。 “肯定不能啊！” 李礼瞪着眼睛开口，“对普通学生来说，审一趟下来，那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局里安排沐阳阳参与这个案子不就是为了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吗？” 徐洋皱着小脸，“而且就算真的有学生愿意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我们案子结了，被惩罚的那些学生私下报复他怎么办？” “徐洋说的这个很关键。”老杜抱着搪瓷杯开口，“说不定那个开口的学生，会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对象，田蓓蓓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 李礼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那怎么办嘛！问，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还不能确保证人安全，不问，这个案子怎么破？” 李礼下意识地看向林澈。 林澈停下轻叩桌面的动作，脸上露出少有的纠结之色。 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林澈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就范认罪，可现在面对一群正值青春期，心理敏感的少年，他还真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沐阳开口，整个办公室的目光向她汇聚。 沐阳看着林澈，语气认真又谨慎，“我们可以对田蓓蓓班里的所有学生进行一次心理辅导。” 林澈抱起手，身子不由得站直，“仔细说说。” “对班上学生来说，坠楼事件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他们的心理，特别是有些学生还目睹了坠楼现场。在经历了重大刺激事件后，学生们本来就需要进行心理疏导，这能帮助他们正确看待坠楼事件，减少事件带来的心理影响，这是其一。” “其二，所有学生都进行单独的心理疏导，在这个过程中，既能给学生一个开口的环境，也能很好地保护开口学生的安全。” 李礼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对啊，全班人都说了，这样就算到时候真的想报复，也确定不了报复对象！” 徐洋脸上也是一喜，“这个方法简直绝了！” 林澈点头，但他显然考虑得更多，“班上有将近四十个学生，一对一的心理疏导需要很长时间吧？” 心理疏导的工作可以慢慢来，但是案子可不等人。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可以邀请心理咨询治疗中心的执业医生和学校里经验丰富的教授一起参加，最多一天，就能全部完成，不会耽误案子进度。” 林澈还没问出口的问题，沐阳紧接着的话就给了他回答。 “至于保密要求，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把重点关注的可能与坠楼有关的学生，比如412宿舍的其他人分到我这里，由我负责；其他医生教授那就只进行单纯的心理疏导，过程中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再由我来接手，这样就不用向他们透露案件的关键信息了。” 沐阳说着，看向林澈，征求意见，“林警官，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林澈弯唇，眸底有骄傲之色，刚准备开口，李礼先‘声’夺人。 “太可以了！沐阳阳你简直是天才！” “这下好了，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 “你真不愧是我们组的吉祥物，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啊，怎么能想出这么绝的办法，太厉害了吧！” 李礼一阵输出，抢了林澈的话，还不忘扭头给林澈添个堵，“你说是吧，老大？” 林澈看着李礼，嘴角似笑非笑，眸色幽深，“你都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第140章 沐阳继父，正在服刑 嘴上这么说，但林澈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这办法确实很好，明天我和局里报备一下，心理医生那边就麻烦你沟通了。” 办法不仅好，而且考虑得很周到，可见这小姑娘心思之细，思虑之深。 沐阳弯唇，扑闪着大眼睛开口，“不麻烦的。” 比起李礼的彩虹屁，林澈的肯定，显然让沐阳更高兴。 “那明天就按刚才安排的来。特别要注意明天周一，学生都回来上课了，大家在校园中的调查取证，要注意影响，注意案件保密，有问题随时沟通。今晚就到这，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礼伸着懒腰，看了眼墙上的时间，“都这个点了，我今晚住宿舍吧。” 说着，扭头看向徐洋，“喜羊羊，你呢？” “我也住宿舍吧，能多睡会。” 徐洋一边关设备一边开口，“沐阳阳，你今晚和我一起住吧？” 李礼凑上来，“这个可以有！我们还能一起去吃个宵夜，晚饭忙着聊天，我都没吃饱。” 沐阳把把看了一部分的资料收进包里，“今晚我得回去，改天吧。” “回你妈妈那里吗？”徐洋问。 沐阳点头。 “这个点都没有地铁了，要不让老大送你吧？” 徐洋话音刚落，林澈拉上1209的门走出来，小臂上搭着皮衣外套，手里拿着车钥匙，看向沐阳，“走吧，我送你回去。” 沐阳笑了笑，“今晚就不麻烦林警官了，我师兄过来接我。” 林澈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这么晚……” 话还没说完，沐阳的手机响了。 “师兄？” “你到了？” “嗯，结束了，我马上下来。” 沐阳挂了电话，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小跑向电梯。 徐洋和李礼跑到窗边八卦，林澈也走过去，正好看到沐阳师兄接过她手里的包和材料，动作熟稔自然，两人一起并肩走出市局院子，偶尔侧目交谈，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 林澈的眸子幽暗几分。 “沐阳阳的师兄真的好帅啊，这种斯文儒雅款式的男人，太合我胃口了！” “嘁！” 李礼翻了个白眼，毒舌道，“可你不见得合人家胃口好吧？” 徐洋一拳过去，“说得好像你多受欢迎似的！” 李礼一边翻白眼一边开口，“行了，别看了，吃宵夜去吧。” “谁说要跟你吃宵夜了？” 徐洋回敬一个白眼，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礼狗腿地看向林澈，讨好地开口，“老大，饿不饿？一起吃点？” “不吃。” 李礼脸一拉，“老大，你冰冷的回答，比今晚的夜雨还让人心寒。” 林澈没搭理李礼，又回了1209。 林澈把皮衣随意扔在沙发上，安静的市局大楼，寂静的雨夜，林澈心里却有点烦躁。 不知道是因为案子，还是因为沐阳。 林澈站在窗边，连着抽了两根烟，才把窗户拉上。 整个1209，都是瑟索的寒气。 林澈坐到办公桌前，准备再研究一下现场勘查报告，桌边放着的，是下午王局让人送来的，同意沐阳担任市局专家组顾问的批复。 林澈打算等田蓓蓓的案子结束后，再邀请沐阳一次，以她的天赋和才华，加入顾问组对今后的案子肯定是会有很大帮助的。 邀请归邀请，林澈还是会尊重小姑娘的选择，他都想好了，如果沐阳还是拒绝，他就去找王局说，大不了就是挨一顿训的事。 林澈翻看着背调资料，突然闯入视线的字眼，让他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在基础信息里的家庭成员关系一栏，有三行信息—— 生母：吴慧51岁 生父：宋开铭已故 继父：沐城服刑中 沐阳跟着继父姓，而他的继父是一个刑事罪犯，现在还在服刑？！ 林澈皱起眉头，翻开后面的详细资料，打开台灯，一字一行，看得仔细。 这边沈之行和沐阳到山海观澜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么多年，吴慧早把沈之行当成了半个儿子，和禾岑的想法一样，吴慧也想撮合两人。 想归想，倒也没有强迫沐阳的意思。 知道沈之行要来，吴慧特意炖了只鸡，一直等着没睡，给两人煮了碗鸡汤面条，和沈之行聊了好一会，把人送上车，她才去睡。 沐阳不会留任何人在家里留宿，这件事，吴慧知道，沈之行也清楚。 沐阳洗完澡，打算把沈之行给的资料看完再睡。 这几年，随着互联网的爆炸性发展，越来越多校园霸凌的例子被曝光在大众视线下，社会对校园霸凌和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问题也越来越关注。 校园霸凌行为背后的心理学分析，也成为专业内的热门话题。 在心理咨询中心实习这几年，沐阳接触过好几个因为被霸凌而出现心理障碍的患者，平时的学术研究中也略有涉及，只是没有系统地分析研究过。 沐阳记得很清楚，在她大二的时候，有一则新闻热度很高，是一个父亲冲进学校，捅伤了自己女儿的同桌男生。 原因是女生觉得同桌上课玩手机影响了自己的学习，所以跟老师举报男生带手机进学校，老师知道后没收了手机，还把男生的家长叫到了学校。因为这件事，男生经常找小姑娘麻烦，在班里造谣，藏作业，用笔尖戳小姑娘手臂，用书砸脑袋等等，霸凌长达一个学期，在女生忍受不了再次和老师反应这个情况后，这个男生竟然邀约了几个外校生，在放学路上，把这个同桌小姑娘打了一顿，导致小姑娘膀胱破裂，所以才有了后来亲进校捅伤女儿同桌的事。 这件事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讨论，也是在这个契机下，沈之行做了一个有关校园霸凌的课题，沐阳本来是想参加的，但因为手上也有一个课题，精力实在不够。 课题材料，分析报告都是专业范围内的东西，看起来很快。 可邮件里，那些血淋淋，冷冰冰的校园暴力实例，那些充斥着哭声、尖叫声、求饶声和嬉笑声的视频，沐阳必须不断地按暂停，不停地调整呼吸，才有看完的勇气。 在校园里奔跑的身影，阳光美好，青春朝气，充满积极向上的力量，可在某些阴暗的角落里，也藏着令人恐惧的恶意。 人性至善，也至恶。 善与恶，不是本能，而是选择。 第141章 不安求证，密会警告 —— 2019年2月17日星期日 天气：阴有小雨 早上月亮给我发消息，说太阳会参加一个元宵节的活动，叫我一起去。 我很想去，可我害怕公主病也会去，如果碰到她，那就完了，那种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纠结了一天，还是拒绝了月亮。 这样也好，如果让她们知道我和月亮是朋友，说不定会去找月亮的麻烦。月亮好像误会我了，她以为我是故意躲着她的，可我不敢解释，我不能害了她。 我昨天偷偷去了学校，想去看看小花，可惜宿舍楼锁住了，进不去。想到开学我就很害怕，可是只有开学才能见到小花，很痛苦，要是能把小花带回家就好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 —— 沐阳看资料看到很晚，闭上眼睛，那些图片、视频，一直在脑中循环，让人压抑，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全是绝望的求饶声。 天刚蒙蒙亮，沐阳就被房间外低声的谈话声吵醒了。 客厅。 “要不我还是把阳阳叫起来吧。” 吴慧说着刚准备起身，就被毕春兰拉住了，“别叫别叫，让阳阳好好休息，我们在家里等着实在心急，才这么早过来的。” 吴慧仔细打量了毕春兰一眼，原本有些发福的人，几天的时间，瘦得好像皮肤都松垂了几分，眼睛里布满血丝，通红一片，眼角一直湿漉漉的，好像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几天流完了。 坐在一旁的田有富，原本合身的棉衣，都大了一个码，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眼窝深陷，看着他新冒出来的花白胡茬，吴慧都不确定是之前就这样，还是这几天心力交瘁才变白的。 吴慧想安慰两人几句，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蓓蓓没了，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俩先坐，我给你们煮碗面。” 毕春兰摇摇头，“吴姐，你别忙了，我们也没什么胃口。” 吴慧拍拍毕春兰的手，“没胃口也得吃，而且一会阳阳也要吃的，我一起煮，不麻烦。” 沐阳从卧室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田有富和毕春兰，并不意外。 看到沐阳，毕春兰立马起身过来，几步的距离，还踉跄了两步，“阳阳，你不是和那个警察认识吗，你能不能帮忙问问，蓓蓓到底是怎么了？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啊！” 毕春兰还不知道沐阳也参与了这个案子，她只是记得林澈，知道林澈是负责女儿案子的警察。 毕春兰知道沐阳不喜欢别人的接触，所以哪怕跑到跟前，也不敢伸手去碰沐阳，颤抖的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一开口，眼泪不受控制地又掉了下来。 沐阳主动拉上毕春兰长着冻疮的手，扶着她坐回沙发，轻皱着眉头，柔声道，“毕阿姨，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毕春兰紧紧攥着沐阳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昨天家里来了两个警察，问了好多奇怪的问题，还说蓓蓓身上有伤，你能帮阿姨问问是怎么回事吗？蓓蓓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 毕春兰关心的眼神，好像蓓蓓还活着，她还在担心女儿的伤势。 沐阳抿唇，看着这两双写满痛苦和酸楚的眸子，她实在不忍心开口，蓓蓓每一道痛在身上的伤痕，都会十倍百倍地痛在他们心上。 沐阳还是决定先不说，虽然残酷的真相他们早晚会知道，可等事情查清楚了，把真相一并告诉他们，也算能有个交代。 “田叔叔，毕阿姨，你们别担心，警察上门询问是办案的常规流程，问得详细一些，也是证明警察很重视这件事，在认真调查不是吗？” 沐阳说话的时候，神情始终关切，语气始终温柔，田有富和毕春兰慌张了一整夜的情绪，稍微抚顺了些。 “那阳阳，警察查得这么仔细，是不是蓓蓓的死真有什么问题？不是意外？”田有富问道。 “蓓蓓究竟是怎么坠楼的，现在还不能肯定。但你们可以放心，负责蓓蓓案子的，是市里专门查大案要案的刑警组，他们的专业能力绝对过硬，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一定会查清楚的，到时候也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田有富点点头，两手在洗得发白的裤子上搓了搓，“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坐在身旁的两人，沐阳心里觉得压着一块大石头。 吴慧煮好的四碗面条，谁都没胃口，沐阳只喝了两口汤，就顶着黑眼圈出门了。 长宁中学。 班长清点完出早操的人数，刚开始跑了半圈，就有几个人陆续猫着腰从队伍里悄悄溜走。 溜走的都是原本412宿舍的人，大家在实验楼背后碰面。 距离田蓓蓓坠楼已经过去十天了。 “周末警察上家里了解情况，你们没说不该说的吧？”孟康压低的声音透着威胁。 “没有没有！” 石雁摆手，“我什么都没说！” 崔怡玲小声开口，“都是按之前商量好的，别的我都没说。” “我也是。” 施米雪一边回答，一边焦虑地四处打量，神情紧张，“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要不还是赶紧走吧。” “你闭嘴！” 章晓明瞪了施米雪一眼，施米雪立马不敢说话了，低着头扯着手里的棒棒糖纸。 “孟孟，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警察只是走个过场吗？可我妈说这案子现在闹得很严重，昨天一直在问我，到底有没有瞒着什么看，问得我快烦死了！” 章晓明脸色不太好，之前嚷嚷着减肥没效果，这几天倒是成功瘦了一圈。 石雁拉住章晓明的校服袖子，点头附和，“我妈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警察会再找我们，我们做的事，不会真的被警察查出来吧？” 孟康眼底也有些慌乱，但表面上看不出来，恶狠狠地盯着石雁，警告道，“你把嘴闭牢了，警察不可能知道的！” “那，那如果警察又来找我们怎么办？我们该怎么说？”施米雪小声开口。 “之前怎么商量的就怎么说，没商量过的就说不知道，记住别自己瞎说！” 孟康抽出插在校服兜里的手，一一指过几个人的鼻子，“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谁把事情说出去，害了大家，我就算退学也要弄她！反正这书我早就不想读了！” 孟康说着眼睛一眯，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咬着牙开口，“曲雯雯呢？” 第142章 欲言又止，新的血迹 孟康这么一提，大家才发现曲雯雯没按商量好的时间过来。 “她什么意思！” 章晓明不自觉地瞪起眼睛，摆着臭脸，但声音却有点哆嗦，“平时就她胆子最小，做点事情磨磨唧唧的，这种关键时候，她居然还给我掉链子！” 施米雪弱弱地看了一眼章晓明，“雯雯会不会去告发我们？” “她敢！” 孟康一脚踢飞脚边拳头大小的石头，交代道，“一会跑完操，你们把她带到我宿舍，我跟她好好谈谈！” 孟康的话让崔怡玲和施米雪脸色一白。 算着早操时间要结束了，大家各自跑回队伍，孟康抽出插在校服兜里的另一只手，掌心已经全是汗了。 沐阳的办法得到了局里的高度肯定，王局担心人手不够，还特意请谢大同过来一起帮忙。 老杜和学校协调，要了一间会议室当做大家的临时办公场地。 林澈两手拎满早点，递给李礼，“分一下，有一份是给来帮忙的心理医生和教授的，别都拆了。” 林澈话还没说完，李礼的大脸就怼在了他面前，“老大，你和沐阳阳昨晚一起去偷偷查案了吗？你俩这黑眼圈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大？” 林澈推开李礼的脸，看向站在桌面的沐阳，小姑娘虽然看着精神不错，可眼里的血丝和眼底的乌青确实很明显。 自己看了她的背调资料，查了一晚上，那她呢，熬一晚上干嘛了？ 沐阳把分好的早餐从袋子里拿出来，“我把从师兄那里拿来的资料看完了，没注意时间，睡得有点晚。” “老大，你不会也看了一晚上的材料吧？”李礼问 “嗯。” 林澈说着，移开落在李礼那张大脸上的视线，深深地看了沐阳一眼。 明明小姑娘就在自己几步外，可林澈却觉得，她好像远在天边。 两人中间，好像隔着一片浓雾。 沐阳似乎没注意到林澈的探究的视线，打开一份早点，发现是豆腐脑，面露惊喜，看向林澈，“是我们去吃的那家吗？” 林澈点头，这是他特意去买的。 李礼嘴里叼着半个烧麦，大脸又凑了上来，“你们什么时候去吃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澈一个眼刀过去，“我做什么需要提前跟你汇报？” “不需要不需要。” 老大的眼神太吓人，李礼赶紧退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除了徐洋留在局里查资料，其他人都过来了。 林澈掏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走到沐阳旁边，拿起一杯豆浆，开口道，“你提供的名单局里通过了。” 按照纪律，哪怕不透露案情，参与学生心理疏导的人员名单，也是需要审核的。 沐阳点头，喝了一大口豆浆把没来得及细嚼的烧麦吞下肚。 林澈皱眉，“慢点吃。” 沐阳用手背擦了擦嘴，“那我这就和他们联系！” 沐阳说着，拿着没喝完的豆浆去了角落，一一联系名单上的人。 走进会议室的老杜，精准接住李礼扔过来的包子，走向林澈，“林队，心理疏导的事我已经和长宁校方这边沟通好了，没有问题，一会班主任会安排。” “嗯。” 林澈点头，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背影。 “不过校方这边想和我们开个会。” 林澈看向老杜，皱眉道，“要说什么？” 老杜一口下去，包子就没了一半，囫囵开口，“说是给我们介绍一下校园情况。” “基本资料，还有学校平面图和楼体建造图不是已经送过来了吗？” “哦，还说把校领导班子给我们介绍一下，如果有问题方便单独联系。” “不用了，让他们安排一个联系人给我们就行，反正都要一一问的，用不着搞这些耽误时间的事。” 老杜点头，这个拒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林澈不喜欢形式主义，组里人都知道。 “行，那我去跟他们说。” 老杜又拿了一个包子离开，早读铃声响起，学生都进了教室，夏杰带着痕检科的同事，再次去了宿舍楼。 林澈翻看着学校这边送来的资料，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各自有序地忙碌着。 沐阳那边打完电话，握着手机朝林澈走来，“都联系好了，半小时内能到。” 林澈点点头，欲言又止。 沐阳小脑袋一偏，浅笑着开口，“林警官，你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林澈神色一顿，承认道，“嗯。” 林澈很清楚，以小姑娘的观察力和专业的分析能力，就算自己否认，内心的真实想法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就像此刻，她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犹豫和纠结，“如果这个问题让你苦恼，你可以直接问我，如果你觉得还需要再组织一下语言，之后再问我也会好好回答的。” 看着沐阳真诚的眼神，林澈愣了一下，随即微皱了一早上的眉心也舒展开，“好，等这案子结束了再说。” 沐阳笑着点点头，拉了椅子坐在会议桌旁边，认真完善昨晚已经写好的心理疏导注意事项。 林澈靠在桌子旁，翻看着资料。 老杜回来没一会，王校长带着黄波，和其他几个校领导不请自来。 “林队长，杜警官。” 王校长西装革履，蹬着擦得锃亮的皮鞋，径直走进来。 老杜面露不快，“王校长，我刚才的话是有哪里说得不清楚吗？” “清楚清楚，知道各位警官办案忙，这会就不开了，我们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王校长说着的同时，黄波领着几个人往会议室里搬各种东西，矿泉水，水果点心，甚至还有两张折叠床。 “各位警官辛苦，这学生坠楼的事情影响太大了，一定要查清楚！” 沐阳起身，笑着开口，“王校长放心，坠楼的真相，警察会查明上报，至于在这起事件中，学校有没有责任，有多大的责任，对外如何公布，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王校长看到沐阳，脸色都变了，“你怎么在这？” 沐阳这么一提，旁边的人才反应过来，学校想要开个会的目的，不是为了提供情况，配合调查，而是希望警察可以配合校方的公关工作。 林澈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拒绝了开会。 林澈一个冷眼看向老杜，不满地开口，“怎么回事？你没说清楚吗？现在这个会议室，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的吗？出了事你负责？” 大家都有默契，老杜自然知道林澈这是借着训自己，在敲打王校长和黄波。 果然，林澈才说完，王校长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林澈掏出震动的手机，警告地看了王校长一眼，提高音调，“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清出去！” 林澈走到床边角落，接通电话。 “林队长，我是检验科的孙浩森。之前你们送来的血液样本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 “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严肃，“所有样本中，除了田蓓蓓以外，我们还提取到了两组不同的dna，其中一组是动物血液，样本来自卫生间，另外一组共7个样本，均为同一女性的血液样本！” 第143章 三种可能，假扮身份 林澈挂了电话，皱起眉头，微敛的眼睑下，眸光悠长深邃。 沐阳朝窗边看去，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因为肌肉的细微收紧，线条更锋利了几分。 林澈转身，两人视线相撞。 沐阳的神色凝重几分，从林澈的眼神里，她能猜到这个电话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杜把人‘请’出了会议室，但王校长和黄波显然还没死心，站在门口一直等林澈打完电话。 林澈径直走过去，王校长露出公式化的笑脸，“林队长，我们……” 嘭！ 话还没说完呢，会议室的门就被林澈一挥手甩上了。 动作流畅丝滑，看都没看门外的人一眼。 看着紧闭的门，王校长笑容变得尴尬，平时打交道的人就算不对付，但场面上大家都会相互留点面子，可碰上这位冷脸的队长，王校长觉得自己浑身的社交本事，毫无用武之地。 再加上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王校长觉得自己刚才就像上蹿下跳的小丑。 “那个小丫头怎么回事？” 王校长恼火地开口，“她不是死掉那个学生家的亲戚吗，怎么和警察搞在一起了？” “不是亲戚，是邻居……” 黄波小声提醒，脸色也不太好看，“听刚才那个姓杜的警官的意思，不会她就是那个什么专家吧？” 王校长一张脸彻底黑了。 “行了，我看那个林队长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你配合好警方工作，其他的就先别提了。” 黄波点点头，“王校，那今晚的饭……？” 王校长不耐烦地摆摆手，“取消了吧，别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林澈关上门，扫视会议室一圈，沉声道，“大家过来一下。” 林澈直入主题，“从412宿舍提取的所有血液样本的初步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除了田蓓蓓的，还有另外两种不同的血迹。” “第一种，卫生间瓷砖上的大片血迹，鉴定为动物血液。” “虐猫现场？” 不止李礼，其他人也都想到这个点上了。 林澈点头，“检验科从猫的尸体上提取了样本，确认一致。” “那这么说，能确定田蓓蓓就是虐杀那只猫的人了？”李礼开口。 大壮摸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对，我觉得这只能说明有人在412宿舍的卫生间虐杀了那只小猫，不能证明那个人就是田蓓蓓。” 李礼不解，“可小猫的尸体上不是只发现了田蓓蓓的生物痕迹吗？” 大壮被问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林澈。 林澈搭在会议桌上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三种情况。第一种，猫是田蓓蓓虐杀的，她的坠楼可能是内疚自杀，也可能是有人为小猫报仇，谋杀。” 沐阳轻咬一下嘴唇，开口道，“从心理学上分析，如果田蓓蓓长期被霸凌，确实有可能通过虐待动物来宣泄压抑的情绪，这是一种暴力转移行为。” 林澈看向沐阳，知道以她和田蓓蓓的关系，要客观地说出这样话的并不容易。 可正因为这样，她的理性和专业才更显得珍贵。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制造了田蓓蓓虐猫的现场？”周云猜测道。 “可能性不大。” 林澈开口，“嫌疑人制造犯罪现场，是为了撇清嫌疑，逃避制裁，是带有目的性的。虐待动物的行为就算曝光了，更多的也是道德上的谴责，几乎没有代价，自然也就没有制造现场，嫁祸给其他人的必要。” 沐阳点头，“而且就普通高中生而言，思维方式，行为方式，逻辑缜密程度上并不具备人为制造一个完美的流血现场的能力。”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的观点是一致的。 “那第二种情况呢？”李礼问。 林澈放松的手指收紧几分，沉声道，“虐猫的人，在假扮田蓓蓓！” 这个说法出来，大家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比起伪造现场，假扮田蓓蓓的这个说法显然更离谱。 和其他人不一样，微皱秀眉的沐阳思索着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小猫是有灵性的，特别对于流浪猫而言，警惕性要更高，如果不是它所熟悉信任的人，别说抓住它虐杀，就连靠近都做不到！”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林澈接上沐阳的话，“第二种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穿了田蓓蓓的衣服，靠衣服上的味道吸引了猫，抓住，带到412卫生间，虐杀。” “流浪猫爪子锋利，施虐者会提前准备好手套也不奇怪。” “田蓓蓓没有使用储物柜，她的衣物都是放在床上，衣服、手套、帽子都是随手就能拿到。”林澈接着开口。 林澈和沐阳的思维完全一致，相互补充，完整观点。 两人说完，大家都恍然大悟地点头。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勘查宿舍时，并没有发现带有血迹的衣物，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有小猫血迹、毛发的衣物肯定被处理掉了。” 林澈说着看向周云，“你和田蓓蓓父母联系一下，让他们来学校整理田蓓蓓的遗物，看有没有不见的东西。” “明白。”周云点头。 接着林澈又安排大壮联系学校后勤保洁，确认事发后有没有发现被丢弃的衣服手套之类的东西。 “对了，如果保洁那没有发现，带人在校园里转转，东西可能没有被丢弃，而是藏到隐秘的地方了。”林澈提醒。 “还有一种情况呢？”李礼继续问。 “就是巧合，虐猫是虐猫，坠楼是坠楼，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 李礼：…… 不愧是老大，这个思维还真是严谨！ 林澈轻握拳在桌上敲了两下，把大家的思维重新聚拢过来，“第二种血迹，共7个样本，墙壁2处，地板1处，靠阳台右侧上铺床板1处，阳台玻璃门1处，靠阳台左边下铺床下2处。” “女性血液，dna信息在基因库里没有匹配上，暂时确认不了身份。” “根据氧化程度和其他因素分析，这7处血迹存在的时间超过一年了。” 没有搪瓷杯，老杜的手抱在胸前，分析道，“这样看的话，血迹应该是之前在这个宿舍居住过的女生留下的，只要拿到宿舍分配名单，排除核查就好，宿舍楼盖好才五六年，满打满算也才住了三届学生，应该不难查。” 老杜主动揽下活，负责确认留下这些血迹的女生身份。 第144章 主动帮忙，无声打量 短会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大家立马各自投入工作。 沐阳根据新发现的血迹线索，调整了对412宿舍几个人的心理沟通计划。 林澈和沐阳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宿舍楼找一趟夏杰，刚才他不在，这个新线索需要跟他沟通一下，勘查时重点关注。 林澈走到门口，看到一个人站在走廊里，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本a4纸大小的笔记本，视线落在操场上，那里有两个班正在上体育课。 林澈认出是副校长常宁，之前校领导的行为让林澈心有反感，所以走过他身边时，步子都比平时迈大了些。 “林队长！” 常宁叫住林澈，走过来，把手里的本子交给林澈，没有客套的开场白，直接开口，“这是我整理的几年来学校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还有中途退学、被开除学籍的学生资料。还有就是我在学校会议上做的笔记，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们可以看看。” 林澈打量了常宁一眼，低头翻了几页手里的笔记本，字迹虽然潦草，但是写得很详细。 “辛苦各位警官，那我先走了。” “等等。” 林澈开口，问道，“常副校长最近几天有时间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调查上的一些问题就麻烦你协调一下。” “有时间有时间！”‘ 常宁神情有几分激动，掏出几十张早就准备好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我这几天都住学校里，各位警官什么事尽管联系我。” “好。” 林澈敲了敲玻璃，把李礼叫出来，让他直接和常宁对接。 林澈走到楼梯口，正好遇到手里抬着一个锅，埋头往上冲的黄波，要不林澈反应快，一个侧身，估计那口锅里的东西这会全撒在腿上了。 “林队长！” 黄波走到林澈跟前，拍了拍手里的锅，笑着讨好，“食堂给各位警官煮了银耳甜汤，天冷，暖暖身子。” “我们有规定，不允许工作时间喝甜汤，拿走吧。” 林澈语气冷淡。 黄波笑容一僵，这规定怎么那么像临时编出来的…… “李礼——” 林澈开口，李礼扭头过来，看到黄波，立马明白了林澈的意思，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这个人他会处理好。 林澈绕开黄波下楼。 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破了上百个案子了，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打过交道，林澈自问没有沐阳那种把人心看透彻的本事，但看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黄波看上去客气周到，但都没用在正处，他们来办案子又不是来体验生活，尽搞些没用的东西。 倒是那个常宁，话不多，说得也不漂亮，但开口就是重点，没有废话。 林澈看得出来，常宁眼中有对死去学生的心痛，笔记本上的内容是重新整理过的，他是真的想帮忙。 林澈从宿舍楼回来，过来帮忙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学专家已经到了。 十多人的会议室里，林澈一眼就看到沈之行，那气质在人群中确实出挑。 他站在沐阳旁边，两人在沟通专业问题，时不时交换视线，看上去很合拍。 “老大，杰哥那边不顺利吗？”李礼凑上来问。 “嗯？” “你表情很沉重啊，你不知道吗？”李礼一脸关心。 本来林澈还不确定，被李礼这么一说，他可以肯定自己确实因为小姑娘情绪波动了。 “小澈！” 谢大同看到林澈，冲他招了招手，林澈点头，礼貌开口，“谢教授。” 心理咨询中心的杨医生，在小羽毛的案子里已经打过交道了，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林警官，这位是禾岑，禾教授，在心理学理论和临床治疗上经验丰富。” “教授，这位是市局刑警队的队长，林澈。” 沐阳介绍的很低调，恰到好处。 “禾教授好，感谢你能来帮忙。” 林澈听过禾岑的大名，知道她在国内心理学研究领域的地位，语气尊敬，但是并没有刻意奉承。 禾岑笑着颔首，“林队长，你好。” “这位是沈之行，沈研究员。” 沈之行弯唇，儒雅地笑着伸出手，“林队长，久仰大名。” “你好。” 林澈伸手，两人轻握。 林澈瞳孔轻缩，他确定，刚才视线碰上的一瞬间，这个沈之行在分析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沈之行嘴角笑意扩大几分，心里却忍不住感慨，不愧是这么年轻就能称作警队传奇的人，想法藏得很深，让人看不透。 这无声的打量不过几秒。 沐阳礼貌地介绍了剩下几位医生教授，大家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马上要开始的心理疏导上。 作为专业人士，如何针对坠楼事件，对学生进行心理疏导大家都很清楚，不用多说。 沐阳主要说的，是在心理疏导过程中，需要特意留意的关于坠楼，校园暴力，班级关系这些对找到案件真相有关的小细节。 “这是我整理好的资料，各位可以参考一下。” 沐阳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发给大家，“还有下面那几个问题，请大家在进行心理疏导时重点关注一下，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记录下来，我过后整理。” 沐阳给大家做一些解释。 她站在那，年纪最小，面容最稚嫩，可气场不弱，开口专业又严谨，说的问题都简明扼要，思路清晰。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向她。 林澈抱着手，坐在会议桌上，认真听着沐阳说的每一句话，在思考学习的同时，眼底还有藏不住的敬佩，和不易察觉的骄傲。 常宁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房间安排好了，在校医院三楼，单独准备了六个房间，都是按照要求布置的，学生那边也已经提前宣导过了，什么时候开始？” 林澈和沐阳交换了一下视线。 沐阳冲常宁点点头，“我们现在过去准备一下，大概半小时后就能开始。” 沐阳看向大家，鞠了个躬，真诚开口，“那就辛苦各位前辈了。” “傻孩子，你这话说的，我们学的这些不就是为了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吗？能疏导孩子们，不让他们留下心理阴影，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啊，我们也很开心的。”杨医生开口，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小姑娘确实讨人喜欢，大家像看喜欢的晚辈一样，眼神慈爱。 禾岑笑着拍了拍沐阳的小脸，温柔开口，“别瞎客气了，走吧。” 林澈注意到沐阳并没有因为禾岑教授的触碰，而有所排斥，身体紧绷。 林澈突然发现，他想问沐阳的问题，好像不止一个，小姑娘身上的秘密，藏得太多太深，让他不敢触碰，却又忍不住去探究。 第145章 举着星星，照亮灵魂 —— 2019年2月12日星期二 天气：阴 昨天假菩萨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了我成绩下滑的事，爸妈房间的灯亮到很晚，隐约有叹气声，他们应该是在为我的成绩发愁吧。 今早爸爸出车很晚，难得一家人一起吃早餐。他们问我为什么这次考得这么差，看他们难过担忧的眼神，我也很伤心，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可我不敢说是故意考砸的。 我一直暗示他们，说是因为在宿舍没有好好学习所以才没考好，想让妈妈同意我走读或者帮我转校，可是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只盯着问我为什么没考好，要我下次一定努力。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一点？告诉他们我在地狱屋被孤立，被打骂，被逼迫做不想做的事情，或许这样才能转学？ 可如果他们知道那些事，会不会像假菩萨一样，觉得是我做的不好？是我有问题才会被大家针对欺负？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人问问，我不敢找月亮，天使最近好像也很忙，我去了好几次她都没在家，明天再去一趟吧。 —— 心理咨询室一般要求私密隔音、环境温和舒适。 隔音是出于对咨询者隐私的保护，很多心理问题都是难以启齿的，安静、私密的环境，可以让咨询者有安全感，放下戒备，愿意倾诉。 舒适的环境也很重要，能让咨询者放松下来，信任面前的人。心理治疗和疏导最基础的条件是心理医生和咨询者之间建立信任。 常宁推开房间门，“小沐，这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布置的，你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 沐阳环视一圈屋子。 咨询室是用校医院的病房改的，两个咨询室中间隔了一个空病房，隐私和隔音没问题了。 搬走了煞白的病床和冰冷的仪器，从活动室搬来了柔软舒服的沙发，靠墙放了几个开放式的书柜，里面放着的都是学生们熟悉的教材和课外书，把办公桌搬过来的时候，顺便和老师们借了小鱼缸，台历，盆栽，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 窗户打开，拉着透光的白纱帘，微风浮动，远处的操场正在进行一场足球赛，隐约传来的叫喊声，是恰到好处的白噪音，不会让人觉得心烦，反而让人的内心安静舒缓下来。 沙发旁，放着一个白色的小圆桌，桌布是常宁亲自去挑的，粉白色的格子布，小杯子里插着的娇嫩鲜花，是从学校花坛里摘下来的，瓷碟里放着的糖果，散发出淡淡的香甜气味，遮盖了房间里残留的消毒水味。 空调温度恰到好处，让人舒适。 看得出来，房间是常宁用心布置的，因为时间紧，他忙得额头上都沁出了汗。 “已经很好了，常副校长辛苦你了。”沐阳笑着开口。 常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既然我都叫你小沐了，你也别叫我副校长了，叫我常老师就行。” “好。” 沐阳笑着点头，弯腰调整杨医生从心理咨询中心借来的录像设备。 正规的心理咨询是需要全程录像的。 沐阳直起腰，见常宁还没走，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常老师，有什么话，您直说就好。” 常宁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可沐阳都问了，他也不纠结了，开口道，“小沐，那栋宿舍住着两百多个女生呢，那天早上不少学生都看到坠楼现场了，我是想着除了谢老师他们班以外，能不能让那些也受了刺激的学生过来进行一下心理疏导？” 常宁知道专业的心理咨询费用是很贵的，更何况今天来的还都是赫赫有名的专家教授，连忙接着开口，“费用方面我会和学校申请，我自己也可以掏一部分，你看可以吗？” 看着常宁小心翼翼，带着请求的眼神，沐阳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这样吧，您看要不通知班主任发个通知，我们会把课间、午休和晚休的时间空出来，让有心理咨询需求的学生直接过来就好，也不局限于坠楼事件，其它心理问题也可以和我们聊聊。” 见沐阳答应，常宁高兴地搓了搓手，转念又有点担心，“那其他专家那会不会不同意？这会耽误他们的工作吧？” “不会的，能帮助到其他学生，他们一定都很乐意。费用也不需要，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心理学这条路上坚定向前，是为了做驱散心灵阴霾的人，不是为了挣钱。” 沐阳开口，这也是她对这些前辈心存敬意的原因。 沐阳比任何人都了解，当一个人的内心坠入黑暗，失去方向时，那个握着一颗星星走进黑暗中的人，有多重要。 这也是沐阳坚定选择这条路的原因，她也想成为举着星星的人，去照亮身处黑暗的灵魂。 星星越多，光就越亮。 总一天星星能汇聚成银河，照亮黑暗的夜空。 听沐阳这么说，常宁才终于放心，“好，那我这就去通知班主任，今天辛苦各位了！” 常宁说着，匆匆转身，刚准备走，却被沐阳叫住了。 “常老师——” 沐阳从瓷碟里拿了一颗糖果递给常宁，“你是一个好老师，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有更多的学生需要你。” 常宁一愣，看着手心的糖，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也红了起来。 “我心里有数的，谢谢你，小沐。” 常宁转身，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攥紧了手心的糖，迈开大步往外走。 自从田蓓蓓坠楼以来，他心理压力一直很大。 不仅是因为学生的坠楼身亡而自责心痛，更多的是在对待这件事上，和其他校领导的不同意见让他觉得很无力。 他最近一直住校，一有空就整理各种资料，等学生宿舍熄灯后，他就绕着宿舍楼一圈一圈地走，反思自己当初因为高薪水而加入长宁中学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他的教育理念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想辞职，但又怕离开后，更没有人关注中下层学生的教育和发展…… 好几个晚上，他一走就走到天亮，站在离田蓓蓓坠楼不远的地方，看着熹微的日光，控制不住地流泪。 因为要面对学生，处理工作，他又必须强撑着精神，他觉得很累，很痛苦，这种情绪这几天一直折磨着他。 沐阳看破不说破的关心，还有这颗糖，让常宁顿悟，是啊，还有更多的学生需要他，需要他去做改变。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举星星的人。 第146章 崔怡玲哭，我好害怕 根据之前分配好的任务，沐阳主要负责的是412宿舍的6个人。 沐阳把徐洋发过来的，6个学生的详细资料快速看了一遍，根据资料确认了一个大概顺序。 本来沐阳第一个想要沟通的人是曲雯雯，但谢耀华那边说曲雯雯拉肚子，请假去厕所了，所以第一个进来的是崔怡玲。 从资料上判断，崔怡玲是6个人中，除了曲雯雯外，性格最内向的。 扎着低马尾的小姑娘推门进来，看了沐阳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就不敢动了。 视线的交流和接触会让人紧张，所以沐阳只是看了崔怡玲一眼，就只管认真倒水。 “有玫瑰花茶，还有橙汁、可乐和咖啡，你想喝什么？” 崔怡玲没有回答，沐阳笑了笑，看向她，柔声开口，“玫瑰花茶好不好？” 崔怡玲扣着手指，抿唇点了点头。 沐阳倒了两杯玫瑰花茶，冲崔怡玲招了招手，“过来坐啊，不用紧张，我们就是聊聊天。” 周末警察去家里的时候，崔怡玲就很害怕，所以当知道自己是几个人中最先接受这个心理指导的时候，她紧张得脸都白了。 看到房间里是一个温柔的姐姐，崔怡玲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很紧张，坐下后一直低头扣着手指。 沐阳把玫瑰花茶递给坐在斜对面的崔怡玲，柔声道，“不烫，可以直接喝，糖果和饼干吃不吃？” 崔怡玲接过杯子，摇了摇头，悄悄打量了沐阳几眼。 沐阳白净的小手交叉握着杯子，放在腿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崔怡玲，“有什么想跟我聊的吗？” 崔怡玲一愣，不解地看向沐阳。 沐阳弯唇，“老师没解释清楚吧，是不是以为这心理疏导就是像看医生一样？” 崔怡玲点头。 “其实不是的，你就把它看成是一个树洞，和我聊聊天，说心里话也行，吐槽也行，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困扰你的事可以和我说说，或者是高兴的事情，也可以跟我分享。” 沐阳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偷偷告诉你，我也追星哦！” 崔怡玲的资料上写着，她很喜欢一个当红明星，微博上转发的全是和这个明星有关的内容，她进来之前，沐阳恶补了一下关于这个明星的知识。 正好沐阳喜欢的一个实力派演员去年和这个当红小生合作过，以此为切入点，很自然地聊到了崔怡玲的偶像，两人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进门后一个字没说的崔怡玲，总算慢慢开口了。 “沐姐姐，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沐阳笑着摇头，“不会啊，你说的好些事情我都第一次听说，挺有意思的。” 崔怡玲委屈地鼓了鼓嘴，“可是我爸妈不许我再追了，他们觉得这件事分散了我太多的精力，影响我学习，我妈特别过分，把我小心收集的周边都锁起来了……” 沐阳点点头，问道，“那你觉得这件事影响学习了吗？” 崔怡玲摇头，“我没有学习天赋，很多时候我明明很用功了，可就是考不好，这种时候我爸妈只会觉得是我不好好努力。是他一直给我力量，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只要想到他从一个练习生，默默训练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才终于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我就会觉得热血沸腾，充满力量，我觉得他没有影响我的学习，反而是他一直在鼓励我！” “嗯……这样看的话，他作为偶像，给你带来的是正能量的影响。” 崔怡玲重重地点头，终于有一个人能理解她了！ “那这些话，你有跟爸爸妈妈说过吗？”沐阳问。 “没有……” 崔怡玲沮丧地开口，“如果我说了，他们只会觉得我在找借口，根本不会相信我。” 沐阳拿了一块小饼干给崔怡玲，开口道，“你不说，怎么知道他们相不相信呢？而且如果你想让他们相信，就要拿出行动来。” “怎么行动？”崔怡玲面露迷茫。 “这样，你周末回去和爸妈好好聊聊，说出你的想法，然后大家商量着制定一个学习计划，爸爸妈妈同意你正常追星，你答应这个学期要把成绩提高一点，你好好努力，用行动证明偶像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榜样在影响你，那他们肯定也会理解你了。” “真的吗？” 沐阳肯定地点头，笑容充满亲和力。 她的意见不是凭空，想当然地给出来的，她看了崔怡玲的家庭资料，知道崔怡玲的父母都是研究生学历，特别是崔怡玲的母亲，还是学幼儿教育的，在子女教育的问题上，夫妻俩都比较前卫开明，这个方法行得通。 “好，我试试。” 沐阳笑意扩大几分，鼓励道，“勤能补拙，努力总是会有回报的，而且你怎么就肯定自己没有学习天赋呢，说不定只是没有掌握好方法，这个学习方法效果不好，我们就试试别的，对不对？” “嗯！” 崔怡玲点头，看着沐阳的眼神已经没有刚进来时候的那种拘谨和害怕了，而是把沐阳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 “还有呢，有没有什么想再跟我聊聊？” 崔怡玲看了沐阳一眼，低下头，神情有点闪躲，又不自觉地抠起手指，“没有了……” 沐阳点头，“好，那我们就先这样？” 崔怡玲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沐阳也不催她，拿了一片饼干咬了半口，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整理资料。 “沐姐姐，我想跟你说说蓓蓓的事，但是如果后面有人进来问起你，你能帮我保密吗？” 沐阳转身看着崔怡玲，答应道，“好。” 崔怡玲抬头看着沐阳，因为刚才积累的信任，和沐阳眼里的真诚，让她敢卸下心里的防备。 “沐姐姐，我很害怕……” 一开口，崔怡玲就哭了，“我真的没想到田蓓蓓会死，我看到她躺在地上，我觉得她的眼睛就盯着我，死死盯着我……” “我不知道原来人快死了的样子是那样的，真的很吓人，我晚上都不敢去上厕所，我总觉得镜子里有田蓓蓓的脸，流着血对我笑，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崔怡玲的怕不是装出来的，她开口的时候牙齿都在轻颤，眼神惊恐，身体绷得紧紧的，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第147章 崔的视角，叫去天台 恐惧是一种心理状态，是一种情绪。 对大部分人来说，目睹了血腥的死亡现场，会感到恐惧和害怕，易受惊，做噩梦，这些都是很正常的。 随着时间流逝，脑中对血腥画面的记忆会有所减退，心理承受能力增强，在这件事上的恐惧情绪也会慢慢减弱。 可是看崔怡玲现在的表现：呼吸急促，脸色发白，肌肉颤抖，额头冒冷汗…… 很明显，她心理上的恐惧，已经外化体现在生理上了。 以沐阳的经验和观察，对于一个心理认知正常的人来说，能带来这样程度的恐惧，绝不是目睹了恐怖画面这么简单。 从崔怡玲说的话来看，她觉得田蓓蓓死后眼睛盯着她，镜子里也有田蓓蓓的脸，让她恐惧的不仅仅是坠楼的血腥画面，而是田蓓蓓这个人，和田蓓蓓死亡这件事。 用迷信的说法来说，她是害怕死后田蓓蓓，因为生前的恩怨来找她算账。 在心理学的范畴内来解释这种情况，是崔怡玲知道自己在田蓓蓓身上做的某些事是不对的，甚至这些事田蓓蓓的身亡是有关系的，潜意识里对田蓓蓓有愧，所以才会有比普通学生有加倍的恐惧。 尽管沐阳已经发现问题了，但并没有着急追问，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审讯嫌疑人，而是在做心理疏导。 “好，不怕，我们慢慢说。” 沐阳抽了一张纸递过去，往崔怡玲身边靠近了一些，柔声开口，“你知道战胜恐惧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崔怡玲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顿，茫然地摇头。 “是面对。” 沐阳说着，抬手摸了摸崔怡玲的脑袋，“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错误的代价有小有大，你害怕，你恐惧，是因为你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对不对？” 崔怡玲点头，带着哭腔开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田蓓蓓已经死了……” “怡玲，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发生了的已经改变不了了，现在能做的是去弥补，去改正。” 沐阳温柔的声音给了崔怡玲勇气，崔怡玲抿了好几次唇，才颤抖着开口，“是我，是我把田蓓蓓叫上顶楼的……” 沐阳手指轻颤了一下，和之前大家分析的一样，412宿舍的人果然撒谎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会从楼上掉下来！” 崔怡玲紧张地抓住沐阳的手，“沐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让她死！如果我知道她去天台会死，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崔怡玲边说边哭，表情后悔又恐惧。 “好，我相信你，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能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吗？” 崔怡玲下意识地止住了哭泣，面露犹豫。 聊到现在，沐阳对崔怡玲的心理状态和内心想法已经基本了解了—— 她一方面害怕开口，怕自己的错误被追究，也怕成为小团队里保密者，从而被针对。 另一方面，她又想开口，想要消减心里的负罪感。 沐阳温柔地开口引导，“我们不是要改正，要弥补错误吗？而且我也答应你了，你说的东西我会帮你保密的。” 崔怡玲看了沐阳好几次，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来后我一直在318宿舍和她们玩游戏，一直到熄灯前，我才回去。” “我在楼梯口遇到石雁，她从楼上下来，让我把田蓓蓓叫上顶楼。” “我回到宿舍，只有米雪和田蓓蓓在，米雪在洗澡，田蓓蓓身上还穿着外套，应该也是刚回来，我让她去顶楼，她没理我，我，我有点生气，就推了她一把……” 崔怡玲说到这里，偷瞄了沐阳，见沐阳还是神色温柔地在听，才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就去了天台，快熄灯的时候，石雁她们就回来了，但是田蓓蓓一直没回来。” “快天亮的时候，我听到孟康和章晓明说话的声音，就说什么一晚上没回来，找老师打小报告之类的，然后章晓明叫醒了石雁，她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天台。” “我当时没多想，继续睡了，过了没一会，她们三个人就神色慌张地回来了。” “孟康把我们叫醒，说田蓓蓓从天台掉下去了！” “我们不相信，就去阳台看了一眼，田蓓蓓就躺在那，手脚姿势就像木偶一样，半睁着眼睛盯着我们，大家都吓哭了。孟康又出去了一趟，他回来后不久，老师就来锁上了宿舍的门，不让大家出去，早自习也取消了。” “章晓明说田蓓蓓是自己掉下去的，和大家没有关系，孟康也说如果老师和警察问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们就说熄灯后睡了，什么也不知道。” “平时宿舍里大家都是听孟康和章晓明的，那会都慌神了，她们说什么我们就照着怎么做了。” 崔怡玲的话信息量很大，沐阳一边听，脑中一边在分析。 “沐姐姐，你相信我说的吗？我这次没有撒谎了！” 看到沐阳点头，崔怡玲松了一口气，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绷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瞬间释放，小姑娘大哭。 眼泪中的恐惧变成了后悔和抱歉。 沐阳又问了几个细节的问题，崔怡玲都配合地回答了，只是在问到她们平时有没有霸凌田蓓蓓时，崔怡玲还是有点支支吾吾。 小姑娘情绪不好，沐阳没有逼着她回答，帮她稳定下情绪后，给她拿了几颗糖，交代她去操场走走，等眼睛看不出来哭过了，再回教室。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曲雯雯还是没来，沐阳有点不放心，给林澈打了个电话。 “拉肚子？” “嗯，谢耀华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不太对劲。” 林澈皱眉，“知道了，我去教室看看，你那边顺利吗？” “崔怡玲说了一些东西，但还不足够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完整拼凑出来，有很多东西我都想不明白。”沐阳语气有点沮丧。 “没事，还有我呢，到时候我们一起想。” 沐阳弯唇，“好，那我继续了。” 沐阳挂了电话，整理了一下崔怡玲说的内容，调整了顺序，把原本打算第二个沟通石雁往后挪，先和施米雪聊。 第148章 施的视角，虐猫的人 施米雪进来的时候，状态和崔怡玲差不多，在沐阳的鼓励下，小姑娘才慢慢走过来。 施米雪轻轻拍了拍沙发，确定没有灰才坐下。 沐阳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仔细观察了一下，施米雪一头长发清爽干净，校服也很干净，但褪色程度要严重一些，显然是洗的频率比较高；她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不论是网面还是鞋底周围都很干净；校服上衣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是消毒湿巾。 “你有洁癖？” 施米雪有点吃惊地点点头，“对……” “那我用开水帮你烫一下杯子。” “谢，谢谢……” 沐阳弯唇把倒好的水递过去，“不客气。” 和之前一样，沐阳并没有一开口就直接说坠楼的事情，也很少问问题，只是鼓励施米雪开口，两人轻松的聊天。 施米雪渐渐放松下来，可沐阳眼底却藏了一丝困惑。 她实在想象不到，面前语温言顺，面容娴静的小姑娘在霸凌同学时，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和表情。 两人聊起大部分易过敏体质的人，都会有洁癖。 沐阳抓住机会开口，“我有个朋友就是这样，对动物毛发过敏，有次在小区被流浪猫蹭了一下，就浑身起疹子。” 沐阳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施米雪的表情，果然在自己提起流浪猫的时候，施米雪整个人的表情大变，脸一下子就白了，手和脖子开始不正常的泛红。 这是过敏的症状！ 心理反应引起的过敏！ 就像有些荨麻疹患者，会因为情绪的波动导致病情反复一样，施米雪这样的反应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让她这个有洁癖的人很难接受的画面。 比如，虐待一只流浪猫的画面。 施米雪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消毒湿巾，不停地擦手，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施米雪近乎哀求看着沐阳，“姐姐，我不需要心理辅导，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沐阳看出施米雪逃避的情绪很严重，抓住她的心理，柔声引导，“米雪，手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可以洗，可以擦，可如果心里沾上了灰尘呢？” 施米雪擦手的动作一顿，愣愣看着沐阳，前面的聊天让她不自觉地信任面前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也不想的，我是被逼的！” 听到这句话，沐阳就知道，施米雪愿意开口了，柔声道，“没事的，慢慢说。” 施米雪拿出消毒湿巾的时候，带出了几张棒棒糖纸，沐阳拿了两颗糖给她，“吃一颗吧。” 施米雪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深吸了几口气，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 “是章晓明逼我做的。” “开学那天，石雁告诉章晓明，田蓓蓓在天台养了一只猫，章晓明去看的时候，不小心被猫抓了一下，章晓明很生气，和石雁一起拿着棍子石头打了猫一顿。”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章晓明想让田蓓蓓帮她洗衣服，可田蓓蓓一直没回来，石雁就去天台找她。” “田蓓蓓不在天台上，可石雁却发现了那天逃走的猫，章晓明要把那只猫抓回来打一顿，一是因为猫抓了她，她要报仇，二是因为这是田蓓蓓养的猫，她要给田蓓蓓yi教训，当做换宿舍的惩罚。” “章晓明和石雁打过那只猫，所以她俩一靠近猫就吓得满天台跑，根本抓不到。” “她俩下来找帮手，孟康她们不敢使唤，崔怡玲不在，曲雯雯胆子小，章晓明就让我去。” “知道我有洁癖，石雁就翻出了田蓓蓓的衣服、裤子让我换上，还给我找了手套帽子，说这样我就不会接触到猫身上的细菌了。” “我硬着头皮上了天台，本来以为抓不到的，可没想到我才站在楼梯口，猫就自己过来了，章晓明让我把猫抱回了宿舍的卫生间。” “章晓明见猫身上太脏了，很嫌弃，就让石雁动手，石雁控制不住猫，章晓明逼着我去帮忙……” 说到这里，施米雪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脖子上和手上的过敏情况更严重了，“石雁被小猫咬了一口，章晓明递来水果刀，小猫挣扎，石雁让我控制住小猫，她踩着小猫的尾巴，在小猫的眼睛和身上戳了好几刀，小猫叫得太惨了，整个卫生间都是血，那些血透过手套渗进去，烫呼呼的……” “小猫不挣扎后，章晓明让我脱了衣服，她和石雁裹着小猫，叫上孟康去了天台，让我把卫生间打扫干净，我去洗澡，黏糊糊的血溅到脚上，怎么都洗不干净，那种腥臭味，真的好可怕，好可怕……” 施米雪哭出来，发红的皮肤上已经有小红疙瘩泛起来了。 严重的过敏是会危及生命的，沐阳不敢耽误，安抚好施米雪的情绪，赶紧联系了校医。 林澈在办公室找到谢耀华，才知道曲雯雯急性肠胃炎，刚被接回家了。 “为什么不先去校医院看看？”林澈问。 “是曲雯雯让我给她妈妈打电话的。校医院虽然有医生，但水平毕竟有限，我看她一头汗，一直捂着肚子，人都有点虚脱了，担心病的严重，就给她妈打了电话，这种情况，带着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能放心些。” 林澈一双寒眸，看着谢耀华，问道，“你确定曲雯雯是急性肠胃炎，而不是其他情况吗？” 谢耀华神情迷茫，脸上闪过也一丝慌乱，“林，林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耀华的办公桌上贴着课程表，林澈手指在周一早上最后两节课的地方轻点了两下，“谢老师一会好像没课，我们聊聊？” “可以可以。” 谢耀华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桌上的教案和作业，“林队长，我们去隔壁的教研室吧？” “好，我在外面等你。” 林澈说着，掏出手机给李礼打电话，让他过来做笔录。 谢耀华看着林澈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和他说话，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第149章 奇怪表现，有所隐瞒 教研室。 从谢耀华走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躲避林澈的眼神，坐下来也是一直调整姿势，好像那椅子上有刺一样。 “谢老师，你很热吗？” “不，不热啊。” 林澈下巴轻扬，看着谢耀华地中海一样的头顶上冒出的汗珠，“那你这满头的汗，是紧张，还是心虚？” 谢耀华慌忙伸手在脑袋上一顿擦，本来就少的头发被揉乱，湿漉漉的，头顶泛着油光，“不是，我这是体虚，胖的。” 林澈收回打量的视线，翻开面前的资料，“说说班上的情况吧。” 谢耀华两手放到桌子上，坐得笔直，像是在做汇报一样，“这个班是普通班，一共有38个学生……” 这些问题之前都有人问过了，谢耀华回答得很流畅，甚至都不用林澈问，他自己就顺着往下说了。 “班里有没有什么小团体？” 谢耀华尴尬的笑笑，“林队长，你这个小团体有什么标准吗？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是关系好的几个人玩在一起吗，这应该不算是小团体吧？” “不算。” 林澈深深看了谢耀华一眼，“那班里存在欺凌同学的情况吗？” “这个肯定没有！” 谢耀华回答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有这种情况我们肯定是会严肃处理的。” 林澈促狭的眸子看着谢耀华，加重声音，“你确定，从来没有学生跟你反馈过类似的问题？” 谢耀华移开视线，笑得有点勉强，“这些青春期的孩子，打打闹闹的挺正常，一般如果有学生反映这种问题，我都会去落实的，小矛盾之类的教育引导一下也就过去了，欺凌什么的真算不上。” 见林澈点头，谢耀华还以为这个问题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林澈开口抛出一串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哪些同学找你反映了，反映的是什么问题，什么程度的小打闹，你是怎么落实的，怎么处理的，后续什么情况有没有跟进，一件一件，详细说说。” 谢耀华看着面前眼神锐利的男人，下意识地又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老老实实回答。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平时就没太留意这些事情，谢耀华的回答很散乱，想起什么说什么。 但就他说的这些事情来看，确实只是同学之间正常的小矛盾，什么抢宿舍床位闹矛盾，打篮球赛起肢体冲突，打扫卫生分工不合适之类的。 “田蓓蓓呢？” 林澈继续问，“田蓓蓓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没，没有……” 林澈捕捉到谢耀华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严肃开口，“谢老师，希望你明白，这是警方问讯，你不仅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刻意隐瞒关键信息，误导警方办案，是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我明白我明白……” “那你上学期期末成绩出来那天，还有这个学期开学那晚上，和田蓓蓓聊的什么！她怎么解释成绩下滑的，她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吗！” 林澈陡然提高的音调，吓得谢耀华脖子一缩，脑门上的汗就像在蒸桑拿一样往下流。 “就，就是正常的谈话，她之前成绩很稳定，突然下滑这么厉害，我作为班主任肯定是要找她谈谈的，这也是对她负责嘛……” 谢耀华有点磕巴地开口，“至于她说和宿舍里其他人关系不太好，我也去落实了，其他人说她性格内向，不爱和大家交流，别的也没了啊，她说要换宿舍，我也答应有空床就帮她换了，我怎么知道就会发生这种事呢！” “就只是关系不好吗？没有再说别的了？” 林澈追问，眼神和气势上的压迫感，让谢耀华都不敢看和他对视，视线一直飘在别处。 “林队长，他们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啊，有什么话别说老师了，就连父母他们都不一定愿意说，我也只能是了解情况，他们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啊！” 谢耀华急得眉头紧锁，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这么大的孩子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秘密，有时候我也是有心无力！” 林澈冷眼看着情绪激动的谢耀华，又问了几个问题，赶在下课前结束了讯问。 谢耀华站起来，腿一软，身形一晃，不知道是高血压又犯了，还是心理压力太大，转身走出教研室的时候，淡蓝色的衬衣后面被冷汗浸透，濡湿一片。 李礼合上笔记本，“老大，你看他那满头大汗心虚的样子，肯定有问题！” 林澈眉头轻皱，看着对面已经空了的位置，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要不把人带回去再审审？看他那样子，应该不难审。”李礼提议。 林澈站起来，“先不急，你联系一下曲雯雯的父母，看看现在她什么情况。” “好。” 林澈下楼，想了想，没有回会议室，而是去了反方向的校医院。 林澈在一楼等了几分钟，见石雁地从楼上下来，才起身上楼，在走廊里正好遇到出来洗杯子的沐阳。 “林警官！” 看到林澈，沐阳眼里闪过惊喜，笑着开口，“你怎么过来了，是又发现了什么新问题吗？” 林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耽误你几分钟，来得及吗？” “嗯，石雁这边刚结束，等章晓明过来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我们进去说吧。” 沐阳给林澈倒了一杯水，两人站在窗边，林澈说了刚才讯问谢耀华的情况。 “谢耀华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说到坠楼当晚的事情时，他的所有说法都合理，神态自然，可是当说起班上情况时，他的反应就不太正常，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 林澈察觉到不对劲，但通过言行分析心理想法，肯定是要沐阳更厉害一点。 沐阳思索着开口，“确实奇怪，之前我跟田叔叔他们一起来学校的时候，谢耀华给我的感觉也是很矛盾的，他好像在顾忌什么东西……” 沐阳说着看向林澈，抿着唇，神情认真：“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我分析谢耀华隐瞒的部分应该是和他自己有关的，并且是对他不利的，但是和蓓蓓的坠楼可能又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权衡下选择了隐瞒。” 林澈眸光一闪，一下子也反应过来了！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谢耀华的奇怪表现就解释得通了！ 第150章 林澈鼓励，章不配合 “不过，谢耀华觉得自己隐瞒的事情和蓓蓓坠楼无关，这是他自己的主观判断，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楚。”沐阳提醒。 林澈也是这个意思，“嗯，我让人把他带回局里再好好审审。” 见小姑娘眉头皱紧几分，林澈有点不解，“还有什么问题吗？” “接触下来，我觉得谢耀华虽然不是那种把生命奉献给教育事业的老师，但也绝不会不负责任，漠视学生生命，看得出来蓓蓓的死他还是很心痛的，如果我们能让谢耀华明白，他隐瞒的事情可能对找到蓓蓓坠楼的真相有帮助，我想他是愿意主动说的。” “你有想法了，是吧？”林澈语气肯定。 沐阳弯唇，喝了一口水，“或许可以请常宁老师去跟他谈谈，他们是同事，有些话说起来方便，也比我们更能抓住老师教书育人的心理。” 林澈了然地点头，“所以常宁，是那种愿意把生命奉献给教育事业的老师，是吗？” 沐阳笑着点点头。 林澈喝了一口水，侧目看向站在身侧的沐阳，问道，“你这边什么情况？” 沐阳说了崔怡玲和施米雪两人的情况，林澈也有点震惊。 一是没想到沐阳居然真的能用这么温和的方式就让几个孩子开口，二是没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居然这么复杂。 “崔怡玲和施米雪只是那天晚上的一环，她们也不知道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证明蓓蓓的坠楼确实有问题，412宿舍也确实存在以章晓明和孟康为首的，长期孤立、霸凌蓓蓓的情况。” “这样看，章晓明、孟康、石雁三人完整地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石雁有没有说什么？” 沐阳摇头，“她不信任我，防备心很重，什么都没有说。” 沐阳看向林澈，眼神有几分痛苦，“如果孟康和章晓明也不愿意说呢？” 只要她们三人咬死同一个说法，在找不到有力证据能证明她们与田蓓蓓坠楼有关的情况下，田蓓蓓坠楼的真相或许永远都会成为她们之间的秘密，被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林警官……” 沐阳小声开口，语气带着无助，“那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 “别有压力，心理疏导只是出于对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考虑，并不代表这个案子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查。就算你这里没有收获，我那边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把人带回去，走审讯流程，肯定能查清楚的。” 林澈声音并不大，但却坚定，“罪恶不会因为她们是未成年人就可以忽略不计，就可以被宽恕，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沐阳心头一震，鼻子有点发酸，眼神重拾坚定，“嗯，你说得对。” 两人视线看向窗外，被春雨浸润过的植物，拼命迸发着新芽，入目的嫩绿，充满生机。 两个拿着花剪的校工，在花台旁修剪长坏了的枝叶。 看到章晓明的身影出现在校医院楼下，林澈叮嘱沐阳记得吃午饭就先离开去找常宁了。 沐阳看过章晓明的资料，结合之前接触郑巧巧的感受，以及从其它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沐阳对章晓明的性格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预判——骄纵，跋扈，强势，不讲道理，以自我为中心。 这样的性格，加上已经从崔怡玲和施米雪那里了解过心理疏导的过程，所以章晓明推开门就直接进来了，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和犹豫。 “你好晓明，要喝点什么吗？” 沐阳开口依然温柔。 章晓明瞥了一眼小圆桌，“有什么？” “玫瑰花茶、橙汁、可乐还有咖啡。” “橙汁是鲜榨的吗？” 章晓明说着，看到桌上放着的果珍袋子，撇了撇嘴，“冲调的啊，多不健康，我不喝，我在家喝的都是鲜榨橙汁。” “那咖啡呢？” “我家保姆都不喝速溶咖啡。”章晓明语气鄙夷。 沐阳弯唇，倒了一杯白开水过去，“那喝这个吧。” 章晓明看了一眼面前的杯子，又看了看可乐，有点不开心地看了沐阳一眼。 她本来是想勉强喝个可乐的，但碍于面子，也不好再说了。 沐阳起了好几个话题，章晓明不仅不接话，说话还很冲。 “你有完没完啊，我跟你熟吗，干嘛跟你聊这些？你要真这么闲，要不帮我写写作业？” 沐阳弯唇，低头吹了吹手上的花茶，幽幽开口，“怎么，田蓓蓓死了，没人帮你写作业了吗？” 章晓明傲慢的神情顿住，用生气来掩盖眼中透出慌乱和恐惧，“你瞎说什么呢！我的作业都是我自己写的！” “那我们要不要找谢老师，拿几本你的作业，对比一下字迹？” 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章晓明一下子就慌了，立马改口，“是田蓓蓓主动帮我的！” 但还是在撒谎。 沐阳看人很准，她知道温和的心理疏导下，章晓明是不会开口的，她也不想浪费时间，最后确认：“你确定没有事情想要跟我聊聊了，是吗？” “没有了！” 章晓明看着沐阳，讨厌中带着点害怕。 沐阳点头，“好，那你先回去吧。” 章晓明立马起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命令一样地开口，“崔怡玲、施米雪还有石雁，是在你这做的心理辅导吗？她们和你说什么了？” 沐阳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也没有事情想和你聊了。” 章晓明大概没想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拒绝，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瞪了沐阳一眼，气鼓鼓地离开了。 五六分钟后，孟康出现在咨询室门口。 孟康敲了敲门，沐阳还没开口，她自己就进来了，两手插兜，微弓着背，嚼着口香糖，仰着下巴，斜着眼睛看人，校服穿得松松垮垮，头发剪得很短，乍一看很容易把她当成男生。 还是那种小混子男生。 孟康用脚把椅子推开几分，手插着兜坐下，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 沐阳把可乐递过去，注意到孟康露出的脚踝上缠着绷带，“你脚受伤了？” 孟康放下翘着的脚，不满地开口，“关你什么事？” 孟康语气不好，沐阳也没计较，“一会去楼下找校医换一下药吧。” 孟康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纱布下缘湿了一圈，应该是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的水坑，水溅起来弄湿了纱布。 “哦。” 孟康冷冷回答，身子却坐直了几分。 第151章 敏感问题，单亲家庭 "听说你在全国跆拳道比赛上得过金奖……" 沐阳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康打断了，“不用绕弯子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沐阳笑了笑，“是吗？那你说说看？” 孟康重新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开口，“你不就是想问田蓓蓓从天台上掉下来的事吗？” 沐阳挑眉，点点头，没有否认，“嗯，没错。” 孟康懵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沐阳居然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那你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康语气生硬地开口，说着就准备站起来。 “你不害怕吗？” 沐阳的问题让孟康动作顿住，揣在兜里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 毕竟年纪小，心理一有波动，哪怕努力隐藏了，表情和神色还是会有细微的变化。 孟康梗着脖子反问，眼神有点慌乱，“我为什么要害怕？” “目睹死亡现场，死的还是自己朝夕相对的室友，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死人谁没见过？我妈死的时候还是我给她穿的寿衣呢！” 孟康声音不自觉的提高，身体微微发抖。 沐阳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孟康的神态表情，除了害怕，还有愤怒。 在田蓓蓓坠楼这件事里，孟康作为霸凌者，她有什么立场愤怒？她又因为什么愤怒？ 尽管两人只是刚接触，话都还没说几句，但从孟康抵触的态度来看，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肯定不会轻易说出口。 为了能和孟康聊得更深入一些，沐阳换了一个话题。 “你从小是跟外婆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是吗？” “关你屁事！” 孟康蹭一下站起来，不爽地踹了小圆桌一脚，桌子上的花瓶和玻璃杯掉下来，可乐流了一地，碎玻璃渣四处飞溅。 假小子表情叛逆，看着沐阳的眼神里满是厌恶和愤怒，“你在这查户口呢？是不是想说我没爹，没有家教？没错！老子就是没爹，就是没家教！” 显然，孟康对这个问题很敏感，很反感，按照自己的思路曲解了沐阳的意思。 沐阳并没有因为孟康突然暴怒的情绪和行为而慌乱，蹲下身拾捡地上的碎玻璃。 “你看我呢？你觉得我有家教吗？” “关我屁事！” 孟康不耐烦地开口，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我家也是单亲家庭，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 孟康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沐阳，眼神防备又好奇，“那你爸呢？” “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 沐阳说着，抬头问道，“你知道哪里有扫帚和拖把吗？” 孟康看了一眼满地狼藉，一言不发地转身。 两分钟后，拿着拖把和扫帚重新回来。 扫了两下，孟康忍不住开口，“你爸怎么死的？” “出车祸。” “那你妈没给你再找一个？” “找了，又离了。” 沐阳淡淡开口，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哦……” 不知道是因为对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还是同为单亲家庭的身份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孟康对沐阳的防备心没那么强了。 “对不起，我来弄吧。” 孟康别扭地道歉，但打扫起来动作却熟练迅速，看得出来平时也是做家务的。 孟康打扫完，直起腰来，面前重新放了一杯可乐，“洗洗手再喝。” 孟康看了沐阳一眼，有愧疚有不解。 她不明白，自己刚才表现得这么恶劣，为什么这个人都不生气。 洗完手回来，孟康身上的混子气质好像也跟着洗没了，双腿并拢，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了半杯可乐，打了个气嗝。 “我妈活着的时候，很少让我喝可乐。”孟康开口。 “大人都觉得可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沐阳自然接话。 孟康看着杯子里滋滋冒着碳酸气泡的可乐，“我妈身体不好，所以她对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我健健康康就行。” 孟康视线失焦，陷入回忆里，“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住院，后来长大了一点，我妈就送我去学了跆拳道，她每天下班都去跆拳道馆接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会练得更起劲。” “后来读书了，其它同学的家长，盯作业盯考试成绩，但我妈不一样，她更关心我有没有好好吃饭，荤素搭配，天冷天热有没有增减衣服。” “我妈会做的菜不多，她最拿手的菜是我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 “少儿宫举办跆拳道比赛，我拿了第一名，她比我还开心，把奖状框起来，挂在客厅的墙上，每次走过都要停下来看两眼。” “我参加运动会长跑，她特意请了假来给我加油，学校夏令营，一个人要四千多块，她想都没想就给我报名了。” …… 孟康说了很多关于她和妈妈的回忆，都是很小的事情，但对她来说都很珍贵，细节记得都很清楚。 从一开始带着笑容，说到后面，眼睛渐渐红起来。 “她被救护车拉走那天，我才知道她生病了，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她死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孟康，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当天晚上，她就走了，我甚至来不及跟她认错……” “这半年，外婆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我知道有一天外婆也会走，到时候这世界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眼泪掉下来，在地砖上砸出一朵朵碎裂的花。 “那你爸爸呢？” 孟康擦了擦眼泪，沉默几秒，冷漠地开口，“也死了。” 沐阳记得孟康的资料上写着父母离异，父亲重新组建家庭，并没有死。 但沐阳没有追问，从孟康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来看，生活中不论是幸福还是艰难的时刻，完全没有父亲的参与，在她心里，父亲大概和死了是一样的。 两人的交谈有点僵硬，气氛有点尴尬，但还算顺利，沐阳的温柔和包容，让孟康愿意吐露内心。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孟康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看着沐阳，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能说出谢谢，但是语气没那么僵硬了，“我先走了，再见。” 沐阳也站起来，“孟康，你知道失去至亲的爱人有多痛苦，田蓓蓓的父母正在经历这种痛苦，他们爱田蓓蓓，就像你妈妈爱你一样。” 孟康没有回答，避开了沐阳的视线。 “田蓓蓓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最后的安慰就是女儿死亡的真相，你想想，如果你妈妈还活着，她会希望你怎么做。” 沐阳语气温柔，眼神里的痛不止为了田蓓蓓，为了田有富和毕春兰夫妇，还为了孟康。 从刚才的交谈里，沐阳感受到了孟康的矛盾，挣扎和痛苦。 沐阳有一种直觉，这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孩，或许做错了很多事，但还没有到三观扭曲，无可救药的地步。 孟康抿抿唇，没有回答，彳亍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第152章 血迹成因，主动前来 沐阳起身，站在窗边，视线飘向远处。 孟康、章晓明和石雁，是揭开田蓓蓓坠楼真相的关键，尽管三人都闭口不提这件事，可是接触下来，沐阳给她们三人的心理评价，有很大区别。 章晓明傲慢骄纵，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直到现在，对于田蓓蓓坠楼的这件事，她都没有太多的伤心或者是愧疚，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受到惩罚。 石雁和章晓明一样，逃避责任的心理占了上风。 但不同的是，石雁在三人中，扮演的角色是依附者，她说话办事缺乏主见，基本都是听章晓明和孟康的，就像一个不会思考的跟屁虫。 而在孟康身上，沐阳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理和性格上，沐阳找不到孟康霸凌田蓓蓓的理由。 沐阳给林澈打了一个电话。 “林警官，我这边结束了。” 林澈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翻着资料，关心道，“辛苦了，午饭吃了吗？” “一会就去。” 沐阳完全忘了饿，大概说了跟章晓明和孟康聊下来的情况，“……家里的溺爱，养成了章晓明霸道的性格，她会觉得别人顺从自己，照顾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会理所当然地成为指挥者和操纵者，在相处过程中，如果蓓蓓挑战了她的中心地位，或者不服从她的支配，她是很有可能对蓓蓓进行惩罚和报复的。” 林澈认真听着沐阳的分析，翻阅资料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一些。 “你还记得郑巧巧和刘丹吗？就是打市长热线投诉的那两个家长。”沐阳问。 “嗯，章晓明和石雁的母亲。”林澈脑中很自然地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章晓明和石雁的关系，就很像郑巧巧和刘丹的关系，石雁是章晓明的跟随者和依附者，她霸凌蓓蓓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跟着章晓明学而已。” 林澈点点头，“你说的意思我理解了，那孟康呢？” 沐阳开口，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孟康虽然性格很像男生，脾气也有点暴躁，乍一接触给人的感觉不好相处，但他打翻玻璃后主动道歉打扫的行为，证明她有一定的责任心和是非观；她所回忆的与母亲有关的内容，是柔软感性的，这证明在感情感知上她并不冷漠，甚至还有点脆弱；与外婆的关系证明她是有同情心和为弱者思考的能力的，在这样的性格影响下，我想不明白孟康为什么要霸凌蓓蓓。” 尽管林澈知道在心理学的分析上自己不如沐阳专业，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会不会是接触的时间太短，导致判断有误？不是也有人研究过，单亲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人，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是要更高的吗？” “是有这种说法，但孟康……” 沐阳说着，从远处收回来的视线，正好看到刚走出校医院的孟康，和几个同学打闹，只见她两手握拳，一前一后放在胸前，摆出右势实战姿势，右脚后撤蹬地，顺势屈膝提起，小腿快速向前踢出，右腿带着巨大的力量，腿绷得笔直，脚尖的高度超过头顶。 一个动作标准，力道强劲的直踢！ 面前的同学下意识地扬起下巴，仰面朝天，后退一步，躲避这一踢！ 几个同学笑闹着，模仿着踢腿的动作离开，沐阳眨了两下眼睛，脑中突然想到什么，瞳孔剧烈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有几分颤抖。 见沐阳话说到一半没声音了，林澈开口，“但孟康怎么了？” 沐阳咽了一下口水，“林警官，我可能知道天花板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了……” 林澈神色一凛，一页材料正翻到一半停住了，“怎么回事？” “跆拳道……直踢动作……” 沐阳的声音干涩喑哑，林澈脑中浮现出直踢的完整动作，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跆拳道青年组全国冠军的一记直踢，踢在下巴上的话，力度足够把人口鼻踢出血，出腿的速度也足够带动整张脸快速扬起，使得血迹飞溅到天花板上了！ “我和技术组联系，让他们做个模拟实验，确认一下。”林澈沉声道。 沐阳吸了吸鼻子，“嗯，那我先去吃饭了。” 林澈察觉到沐阳的语气的不太对，刚准备开口安慰，电话就挂断了。 沐阳下意识地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想象那一记直踢，踢在上面的感受，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蓓蓓，那该有多疼啊，多疼啊…… 沐阳在窗户旁站了很久，带着初春寒意的冷风吹出了眼泪，又吹干了泪痕。 叨叨叨。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道礼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好，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沐阳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转身的时候脸上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只是眼底还有不易察觉的心痛。 “当然可以。” 沐阳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玫瑰花茶，温柔开口，“是想和我聊聊吗？” 女生点点头，关上门，走了过来。 女生穿着蓝白色校服，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扎着高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五官很漂亮，坐下来背挺得很直，气质很好。 “姐姐，你是来调查蓓蓓坠楼这件事的，是不是？” 小姑娘开门见山，神情严肃。 沐阳没有直接回答，弯唇开口，“我今天负责心理咨询，你学习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惑，可以和我聊聊。当然，如果你想和我聊坠楼的事情，也可以。” “我说对了，是吗？” 小姑娘语气笃定，眼神睿智，“早上最后一节课我去办公室送作业，在谢老师桌子上看到了分配表，其它咨询室都排了很多人，而这个屋子，只写了6个学生的名字，都是412宿舍的人。” 沐阳神色闪过一丝惊艳，点点头，“你很聪明，我确实想从田蓓蓓室友那里了解一些情况。”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女生激动起来，“姐姐！你也觉得蓓蓓的死有问题，对不对？！” 沐阳抓住了关键，反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女生表情严肃地点头，“我觉得412宿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蓓蓓的死可能与她们有关！” 第153章 直觉，日记不翼而飞 沐阳问了这个女生的名字和班级，信息发给徐洋，十分钟不到，沐阳就收到了她的基本资料。 女生叫李语然，尖子班学习委员，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会拉大提琴，全市十佳榜样学生，父亲经商，母亲是大学教授。 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李语然和田蓓蓓不在一个班，从资料上看，两人在学习生活上没有轨迹交叠的部分，了解田蓓蓓校内情况时，也没有人特意提起李语然。 然而李语然能笃定地说出412宿舍有秘密这样的话，证明她和田蓓蓓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你和蓓蓓关系很好吗？”沐阳问。 李语然点头，“我和蓓蓓是好朋友。” 李语然很聪明，警察调查田蓓蓓坠楼的事情在学校里不算秘密，但是一直没人找她了解情况，她就知道警察并不知道自己和田蓓蓓的关系，所以才主动过来了。 “去年寒假的时候，市里创建文明城市需要志愿者，我和蓓蓓是参加志愿活动时认识的。” “我们班的作息时间和其他班不太一样，所以我和蓓蓓在学校里很少在一起，不过周末和假期我俩经常会一起出去，逛书店看电影什么的，你看——” 李语然说着把手机递给沐阳，相册里有不少两人的合照，两张青春的脸庞，或搞怪或大笑，看得出来确实关系亲密。 沐阳敏锐地察觉到两人最后一张合照，时间在半年以前。 “这个寒假，你们没有一起出去玩吗？” 李语然点点头，“我约了她三次，她都没有出来。” “她有说为什么吗？” “蓓蓓说她期末考差了，要在家里看书做题。” 沐阳点头，这个理由很合理，不过李语然却皱起了眉头。 “我成绩还算不错，以往每次大小考试结束，蓓蓓都会找我讨论错题，在家看书明显就是她找的借口。” “我有点生气，一直没再找她，快开学的时候，我整理房间，翻出我们参加志愿活动的合照，照片上蓓蓓笑得很开心，我才突然觉得这半年多她像变了一个人，不爱笑了，总是有心事。” “我仔细回想，发现蓓蓓第一次给我感觉不太对劲，是上一个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俩约好去游泳，但是她无缘无故放了我鸽子。” “蓓蓓出事后我折回去想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和她们宿舍的章晓明有关。” 听到章晓明的名字，沐阳身子往前倾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观察李语然的神态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 沐阳脸上的笑容变淡几分，眉头微皱，神情认真，角色也从心理咨询环境下的倾听者，变成了案件顾问身份下的分析者。 “章晓明喜欢江磊，年级里不少人都知道。” 沐阳在章晓明的资料上看到过江磊的信息：艺术特长生，会弹吉他，打架子鼓，组了一个乐队，有几首歌在音乐平台小有名气，从资料照片看，酷酷帅帅的，是一部分青春期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我和江磊在同一个音乐培训机构，从小就认识，关系不错，所以他们乐队的表演我基本都会去看，认识蓓蓓后，我也会带她一起去。” “去年暑假，蓓蓓问我看演出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她的室友，我想着这也就是顺便的事，我们五六个人，多她一个也不多，就答应了。” “喜欢江磊的女生挺多的，可没人像这个章晓明一样离谱！为人霸道，总是要让其他人顺她的心意，散布谣言说她和江磊关系匪浅，还不分场合表白，有一次差点把演出搞砸，其他人意见很大，我就跟蓓蓓说下次不要叫上她了。” “后来，章晓明还是会去看江磊演出，不过都是她自己去的，没和大家一起了。” “之前章晓明和蓓蓓的关系好像还不错，可这件事之后，蓓蓓好像就和她不来往了，有几次在演出会上遇到，章晓明还故意找茬。” 沐阳点头，“听你这么说，这件事确实可能造成两人的隔阂。” “我和章晓明不熟，我不过我们班里有一个女生和章晓明在同一个培训机构补过课，她说章晓明这个人心眼小，很记仇，因为别人不小心碰掉了她的笔袋，她就把人家的十多本教材全都撕了，老师批评她，她顶嘴不认错，私下还偷偷举报了培训机构非法补课，搞得那个培训班课程上到一半就被迫结课了。” 沐阳听着这举报的操作，想着多半是郑巧巧教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们412宿舍之前也是有8个人的，不过其中一个女生高一没结束就转学了，那个暑假蓓蓓心情很低落，我以为是她和那个女生关系好，舍不得。可奇怪的是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个女生，不仅是她，她们班上的人也从来不提，就好像这个女生是什么禁忌一样。” 沐阳也觉得很奇怪，“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杨子璐。” 沐阳在本子上写下这三个字，“你继续说。” 李语然接着开口，“我去412宿舍找过蓓蓓两次，给我的感觉都很奇怪。” “怎么奇怪？” 李语然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觉得她们好像对我有敌意一样，从我进去到离开，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我，看得人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那间宿舍里藏了什么秘密，怕被我发现一样。” 李语然说完，表情有点沮丧和纠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证据，就说这种话很不严谨，也很可笑……” 沐阳摇头，眼神里带着鼓励，“不会，我相信你说的。” “真的吗？”李语然神色有点激动。 “嗯，这是你潜意识的感受，也就是我们会说的直觉、第六感。这几年研究这个的专家学者很多，潜意识不是透过语言或逻辑推理而来的，它是通过五感的刺激，反应给大脑某个未知细胞或器官所体现出来一种预知推断的心理感。” 怕李语然不好理解，沐阳又换了种更通俗的解释，“也就是说，虽然你没有直接在412宿舍里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是你这种奇怪的感觉也不是凭空而生的，可能是一个被你眼睛忽略的细节，看似正常的声音，或者是你没有察觉的气味，触感，在你潜意识里留下了痕迹，让你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李语然恍然大悟地点头，看着沐阳多了几分崇拜，语气笃定地开口，“那我更怀疑412宿舍有问题了，因为自从蓓蓓出事后，只要我在学校里碰到她们宿舍的人，我都感觉很奇怪！” 沐阳对第六感深入浅出的解释，让李语然对她信任倍增。 李语然聪明，和田蓓蓓关系也亲密，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思路，除了那个全班不能提的杨子璐外，她还有见过田蓓蓓身上的伤，最重要的是，她说田蓓蓓有写日记的习惯！ 而现在这本日记本却不翼而飞了！ 第154章 藏日记本，找曲雯雯 —— 2019年2月5日星期二 天气：小雪转晴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去外婆家拜年。 以前去外婆家我都会很高兴，可今天我就是笑不出来，晚上回来妈妈还怪我不懂事，大过年的拉着个脸，我觉得很委屈。 今天在小区里碰到天使了，是啊，我可以去找她啊，她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 听妈妈说，过年的时候是要带对象回家给父母把关的，不知道旁边那个叔叔是不是天使带回家的对象，又高又帅，倒是配得上她。 让人窒息的问题好像终于找到了解决方向，明天就去找天使！正好从外婆家带了她喜欢的酸枣糕，明天给她拿一份。 —— 李语然一走，沐阳迅速整理好资料，拨通林澈的电话，举着手机一路小跑。 听筒里传来林澈声音的同时，沐阳也看到了林澈走进校医院的身影。 沐阳挂了电话，跑向林澈，靠近后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林警官，我发现了重要线索！” 林澈和技术组联系，说了直踢的事，想着电话匆匆挂断前小姑娘沮丧难过的声音，还是不太放心，交代了李礼两句赶了过来。 见咨询室有人，林澈没去打扰，想起小姑娘还没吃午饭，就去买了一份，坐在校医院门前的长椅上，一边等沐阳结束，一边整理案件线索。 接到沐阳的电话，他才起身往里走。 林澈没着急问线索的事，接过沐阳手里的厚重的资料和笔记本，把打包的套饭递过去，“这都几点了，先吃饭。” 沐阳倒是不娇气，人还没走出校医院大厅，第一口饭已经塞进嘴里了。 沐阳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笔记本上，“你看这个，刚才李语然说的我都详细记录下来了，有几个点我认为有必要落实一下。” 林澈翻开手里的本子，眉头一挑，“你这是速记？” 沐阳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开口，“这样比较快，我从头解释。” 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很像一只花栗鼠。 看着大口咀嚼的沐阳，澈轻皱眉头，小姑娘饿了一中午，这样狼吞虎咽的吃法，肠胃肯定受不了。 “你慢慢吃，我能看懂。” 林澈说着坐回刚才的长椅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着，细嚼慢咽。” 语气不严肃，但也不容拒绝。 “哦，好。” 沐阳点头，小手捧着打包盒乖巧坐在离林澈大概两拳距离的地方，前倾身子，一边跟林澈重新看一遍自己记录的内容，一边吃饭。 虽然说每个人速记都会有自己的小习惯，但是常用的速记符号和速记语言都是一套通用的体系，林澈也系统地学习过速记，对他来说，看懂沐阳笔记本上的这些‘鬼画符’并不难。 林澈的眉头，随着一行一行往下看，越皱越紧。 看到关于杨子璐的部分，林澈掏出手机给老杜打了个电话，“412宿舍里暂时无法确认的那几处血迹查得怎么样了？” 老杜守在检验科，“那间宿舍一共住过33个女生，所有人的dna样本我都拿到了，小孙他们正在加紧比对。” “有一个叫杨子璐的吗？先比对她的。” 老杜看了一眼手里名单，确认有这个名字，他知道林澈会这么说，肯定是查到什么东西了，“明白，我马上和小孙说。” 沐阳的饭也吃饱了，潦草地擦了个嘴，白净的小手在笔记本上指了指，“这里很关键，李语然提到，蓓蓓有记笔记的习惯，可是几次勘查，都没有发现类似日记本的东西。” 林澈也因为日记的事情陷入沉思，“之前夏杰他们去田蓓蓓家里时，也提醒了田有富夫妇，让她们整理一下遗物，也没有发现。” “那蓓蓓会把笔记本放在哪里呢……” 沐阳杵着下巴，“宿舍没有，天台没有，教室也没有，还有什么地方能藏呢？” 林澈合上手里的本子，眸光一凛，沉声开口，“或许，不是田蓓蓓自己藏的。” 沐阳眨了眨眼睛，迅速反应过来，小嘴不自觉地张开，“曲雯雯？！” 林澈抿唇点头，“今天全班心理咨询，只有曲雯雯，临时肠胃炎请假回家了，上午李礼打过电话给吴雯雯的家长，说曲雯雯离开学校腹痛症状就缓解了，没有去医院检查，直接回家了。” 沐阳接上林澈的话，“你是怀疑，曲雯雯肚子疼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逃避心理咨询？！” “有这个可能。” 沐阳思索着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曲雯雯一定知道些她不敢开口说的东西！” “作为室友，曲雯雯也有条件在事发后偷偷藏起田蓓蓓的日记本。” 林澈的推断是基于曲雯雯的偷日记本的‘作案’条件，是刑侦思路，而沐阳是基于心理学推测曲雯雯的‘作案’动机：“如果笔记本是曲雯雯藏起来的，她这么做可能是因为日记本上记录了对她不利的内容，或者是她想要保护笔记本，不被其他人找到销毁。” 林澈转头看向沐阳，“去一趟曲雯雯家，就会有答案了。” 其他人或许问不出什么，但沐阳一定可以！ 沐阳绷着小脸点点头，“现在就去吧！”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都没回会议室，直接往停车场去。 jeep车刚开出校门，林澈的手机就响了，是李礼打来的。 “你接吧。”林澈开口。 沐阳接通电话，“林警官在开车，有什么事吗？” 听到沐阳的声音，李礼下意识问出口，“开车？你俩要去哪儿？” “我们准备去一趟曲雯雯家。” “我就要说这事呢，你俩不用去了，曲雯雯回了家突然呕吐腹泻，情况还挺严重，已经去医院了。” 沐阳看向林澈，两人都皱着眉，神情不解，难不成他们的推测出错了？曲雯雯肚子疼不是装的？ “哪个医院？”林澈提高声音问。 “青口区儿童医院。” “知道了。” 林澈回答，在下一个路口掉了头，直接去医院。 第155章 整理遗物，应激肠炎 因为心理疏导，班里一整天的课都改成了自习，谢耀华也很忙，安排了班委守在讲台上负责维持纪律，他不定时地进来巡视两圈。 孟康从校医院回来，就一直趴在座位上睡觉，谢耀华进来看到，敲了敲她的桌子，“还睡得着呢？” 孟康故意揉了揉眼睛，让表情看上去像刚睡醒一样，仰起头，满脸无所谓地看着谢耀华，“困了就睡啊，有问题吗？” 谢耀华感觉自己的血压蹭一下又上去了，嘭一声，重重拍在孟康桌子上。 “你这什么态度！给我站起来！” 孟康推开凳子，懒散地站起来，耷拉着肩膀，斜眼看着谢耀华，“我就这态度，你想怎么样？不满意你打电话叫我妈来啊！” 听到这话，谢耀华几乎烧到头顶的火气又压了下去，开口道，“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你要睡觉回宿舍睡去，别影响其他同学！” 大家都听得出来，这是老师批评学生的话，普通学生肯定是老老实实地坐下，哪怕是装模作样，也会学习一会。 可孟康不一样，一脚踢开凳子，“行，那我回宿舍睡。” 说完，还把谢耀华往旁边推开一点，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 和沐阳聊完，孟康觉得心里很乱。 孟康心里一直恨谢耀华，这次算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破脸了。 上课时间，宿舍门都是锁上的，没有老师签字的假条，宿管不会开门，不过有人在西北墙角垒了几块石头，踩在石头上可以翻进去。 孟康轻松翻进去，发现宿舍楼门打开着，觉得有点奇怪。 412宿舍封起来后，学校在其他宿舍临时放了三架高低床，让6个人先暂时住着，孟康和崔怡玲被安排在了410宿舍，和412中间隔了一个房间。 孟康才走到4楼楼梯口，就听到走廊尽头隐隐有哭声传来。 田有富和毕春兰接到周云的通知，就立马打车赶了过来，刚到没一会。 林澈安排了一个女警官陪着他们，毕春兰站在院子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台，眼泪就绷不住了。 “蓓蓓啊，妈来了，妈来了……” 宿舍里，田蓓蓓的东西很少，可两人还是很小心的收拾整理。 田有富拆着床单被套，毕春兰在一旁叠衣服，叠着叠着，突然就停住了，紧紧抱着一堆衣服，坐在凳子上，看着田蓓蓓的床，泪流满面。 田有富回头看了一眼，哑着嗓子开口，“蓓蓓她妈，我们快点收，别耽误警察同志的工作……” 这个称呼让毕春兰眼泪决堤，哭着开口，“蓓蓓开学那天，这些东西都是我帮她收的啊，这件衣服她最喜欢了，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就成遗物了，蓓蓓啊，你让妈妈以后怎么活，怎么活啊……” 毕春兰把头埋在衣服里，哭得浑身颤抖。 田有富看着手里的床单，这是高一开学前，自己陪着女儿去商场选的。 蓓蓓懂事，虽然喜欢这个，但嘴上却说要另一个便宜的，最后还是骗她这个月爸爸乘客好评率第一，得了奖金，她才选了这套绣着小碎花的。 田有富脑海里全是那天父女俩抱着这套四件套回家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蓓蓓，笑得多开心啊。 田有富背对着毕春兰，肩膀抖动着，眼泪掉在床单上，小碎花的花瓣湿了一片又一片…… 在一旁的女警官，想起自己刚满岁的儿子，眼泪也掉了下来。 当了妈妈，她更能体会这种失去自己孩子的痛苦，那真的是在心头剜肉，疼得撕心裂肺。 孟康一直躲在门后，听着宿舍里的痛彻心扉的哭声，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眼眶越来越红，脑袋一点点低下…… 青口区儿童医院。 林澈和沐阳到的时候，挂了水的曲雯雯刚睡着。 “两位警官，之前电话上说的不是很清楚，我家雯雯是怎么了吗？她们宿舍那个小女生的死是和她有关吗？” 不知道是担心女儿的病情，还是李礼在电话上没说清楚让人误会了，曲雯雯妈妈脸色发白，神情着急，“我老公去外地出差了，电话也打不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接下来怎么处理，两人就都心里有数了。 沐阳和曲雯雯妈妈沟通，林澈去医生那边了解情况。 “雯雯妈妈，你别着急，我们只是过来找雯雯了解一些情况，这是正常的办案流程，本来是统一安排在学校里进行的，蓓蓓突然肚子不舒服请假了，我们正好过来看看她。” 沐阳安慰开口，语气轻柔，表情和善，让曲雯雯妈妈焦急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 “雯雯不是情况好转了吗，怎么突然又这么严重了？” “我也不知道，谢老师在电话上说得很吓人，我假都没请就赶去了学校，看着雯雯脸色不太好，还冒虚汗，我本来是打算带她来医院看看的，可她又说好多了，想回家睡觉，我想着这么大的孩子了，舒不舒服自己清楚，就带她回家了。” “午饭我做得很清淡，她也吃得不多，可没想到中午的时候，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吐了，吐了一床，我去看的时候，她全身都是冷汗，呕到后面都有血丝了，眼白也翻了出来，吓得我赶紧打了120。” 曲雯雯妈妈说起中午的情况，还是心有余悸，到医院跑上跑下的缴费取药，这会额头上的薄汗都还没落下去。 两人在走廊旁侧的休息椅坐下，缓了好一会，曲雯雯妈妈的脸色才恢复了血色。 医生办公室。 林澈出示证件，说明来意，医生很配合。 林澈翻看着病历本，“应激性肠胃炎？”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点点头。 “只是肠胃炎的话，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吗？”林澈皱眉。 “应激性肠胃炎本来就是由于一些应激反应造成的胃肠粘膜损伤，应激程度大小，患者肠胃承受度不同，症状也会有轻有重，这个小姑娘算是比较严重的，胃里已经有出血点了，好在送来的及时，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得住院几天，观察一下情况。” 林澈了然地点点头，心里有一个猜测，“外部伤害是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吧？比如被人打了一顿？” “这是可能的，不过……” 医生顿了顿，“急救时我们做过详细检查，小姑娘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排除了其他生理性不适，初步诊断是心理性应激反应。” 第156章 转学提议，心跳漏拍 “心理性应激反应？” 从林澈嘴里听到这个说法，沐阳也皱了皱眉头。 “你们有这个说法吗？” 沐阳抿着小嘴，沉静地开口，“心理影响行为,行为是心理的体现，就像一个人在很紧张的状态下，会想要上厕所，会干呕，都是心理活动映射到人体行为的表现。因为情绪激动导致应激，诱发肠胃炎是可能的，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曲雯雯不过一个高中生，按理来说心理负担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这也恰恰说明，曲雯雯心里藏着让她难以承受的秘密，不是吗？”林澈开口。 沐阳点点头，神情有点凝重，“曲雯雯的这个心结，如果不解开，很可能这辈子都要受其所扰。” 沐阳说着，扭头看了一眼病房，“希望她能信任我，愿意开口。” 林澈看着小姑娘认真的侧脸，寒了一天的眸子柔软几分，“医生说曲雯雯暂时还不会醒，先去吃点东西吧？” 林澈担心一会聊起来，沐阳又顾不上吃饭了。 沐阳摸了摸肚子，“你买的那盒饭太饱人了，我全都吃了，一点都不饿。” “可是我饿了。” 林澈知道小姑娘善解人意，会为别人考虑，说自己饿，比劝她去吃有用。 沐阳轻笑出声，林澈的想法她自然是能猜到的，只是没有拆穿，接受了他的好意。 “好吧，那我勉强陪你吃一点。” 林澈眼神更软几分，“附近有一家瓦罐煨汤，味道不错，吃那个吧，养胃。” 小姑娘中午吃得不好，这顿争取能补回来一点。 “好，听你的。” 沐阳侧目点点头，眼中也带着柔光。 两人并肩，踩着夕阳，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沐阳打包了一份带回来，看她和曲雯雯妈妈自然又亲近地聊天，林澈再次被小姑娘强大的社交能力折服。 大概真的没有人能抵挡她带着善意的笑容吧。 “小沐，你一会有事吗？” 曲雯雯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会雯雯，我妈要明天才能赶来。救护车到的时候我完全慌了，也没想到要住院，所以什么都没带，我回去拿点东西。” 沐阳点点头，表情丝毫不勉强，“你放心去吧，记得带个保温壶，晚上喝水方便，多拿两件厚衣服，陪夜会冷的。” 沐阳贴心建议。 女人眼神感激，“好，我尽快回来，麻烦你和林警官。” “你路上小心，雯雯这有我们呢，她如果醒了我给你打电话。” 也是巧得很，曲雯雯妈妈离开没一会，曲雯雯就醒了。 “雯雯醒了？” 沐阳推门进去，白色灯管发出的冷光，让曲雯雯的脸上看上去格外差，嘴唇都发白。 曲雯雯防备地看着沐阳，不敢开口。 沐阳走到床边，笑着解释，“妈妈回家拿东西了，你跟她说好不好？” 曲雯雯接过沐阳递过来的手机，听到电话里妈妈的声音，一直绷紧的表情才放松了下来。 “嗯，我知道了。” 曲雯雯乖巧回答，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沐阳，“谢谢姐姐。” 沐阳弯唇，“不客气，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曲雯雯点点头。 沐阳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叮嘱道，“小口喝。” 曲雯雯抱着杯子，木讷的表情和容易受惊的反应，都证明她现在心理压力很大。 “雯雯。” 沐阳拉了一条椅子坐在床边，自我介绍道，“妈妈可能没告诉你，我是今天负责给同学们进行心理疏导的咨询师，我叫沐阳。” 曲雯雯抬头，看向沐阳的眼神里满是惊恐，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水都洒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呕——呕——” 曲雯雯说着，又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只是胃里的东西早吐没了，只能一口一口地吐酸水。 沐阳丝毫不在乎衣服会弄脏，轻轻拍着曲雯雯的背，感受着小姑娘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眼露心疼。 “雯雯，如果你害怕那个地方，我们和爸爸妈妈商量，转学好不好？” 沐阳柔声开口，曲雯雯的干呕居然奇迹般地止住，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沐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沮丧。“不可能的，我成绩不好，其他学校不会收，我家也没有多余的钱帮我付赞助费去读别的学校。” “这个学期结束，明德中学会有一个冲刺班考试……” 沐阳话还没说完，曲雯雯就摇头打断了她，“我考不上的。” 沐阳抽了纸，耐心轻柔地帮曲雯雯擦掉嘴角的污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有几个同学办了培训班，叫英才博德，是专门辅导高中课业的。我介绍你过去，这个学期的补习费，可以和你在长宁的学费一样。” 曲雯雯灰败的眼神里终于有光透出来，“英才博德很厉害的，我真的可以去吗？” 沐阳点头，“不过前提是你自己要努力，学习这种东西，别人只能教方法，学成什么只能靠自己。” 曲雯雯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刚说完，小姑娘脑袋又垂了下去，“可如果我爸妈不同意怎么办？” “嗯……那你看这样好不好，一会妈妈回来，姐姐先和她谈，如果她同意了，我们再聊，到时候你没有顾虑了，是不是就能把心里害怕的东西告诉姐姐了？”沐阳柔声引导。 曲雯雯抿唇，眼神里有挣扎和纠结，想了一会才怯怯地点头，看着沐阳的眼神像在看救命稻草一样。 沐阳照顾曲雯雯躺下，带上门出去。 林澈那边一直在接电话，估计是案子有新进展。 沐阳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杵着下巴看着站在走廊尽头的林澈，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她好像还没在这样的距离下打量过林澈，身姿挺拔，英气卓然，侧脸棱角分明，硬朗的气质让人很有安全感，认真思考工作的样子很有魅力。 林澈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在目光看到沐阳的时候全数收敛。 沐阳看着抬腿迈步朝自己走过来的林澈，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两拍。 第157章 相互调侃，同意转学 林澈很自然地在沐阳旁边的位置坐下，“这么快就结束了，曲雯雯不配合吗？” “不是。” 沐阳摇摇头，说了她和曲雯雯达成的小约定。 林澈扭头看着沐阳，听得很认真。 林澈两腿分开比肩稍宽，身子前倾，背挺得很直，手肘搭在大腿上，两手十指交扣，自然垂在腿间，手上青筋和血管微微凸起，骨节分明。 身侧坐着的软乎乎的小姑娘，很好的中和了林澈身上的锋利清冷之感。 林澈并不反对沐阳的办法，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 沐阳两手撑在膝盖上，像小猫一样，耸着肩伸展了一下后背，“人在恐惧或者紧张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说谎。曲雯雯现在顾虑很多，不敢开口，我大概能猜到她在害怕什么，与其逼她开口，再去费力分辨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最好的办法是尽量帮她消除恐惧。” “明白了。” 林澈点点头，“曲雯雯不敢说，是怕被宿舍里其他人报复，如果能转学，这个顾虑就没有了，自然就敢开口说真话了。” 沐阳扑闪着大眼睛，笑着开口，“嗯！就是这个意思！” 小姑娘表扬的语气让林澈会心一笑。 “林警官，是有什么新线索吗？”沐阳指了指林澈口袋里的手机。 “嗯，老杜，还有痕检那边都有发现。” “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沐阳开口，并不是客气，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心理分析做好，而林澈是要掌控整个案子进度的，在这守着可能会耽误事。 “没事，还有些样本和证据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大家忙了一天，我让他们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讨论汇总。” 看到曲雯雯妈妈从电梯口走出来，林澈扬了扬下巴，“她回来了，你们聊。” 林澈说着站了起来，沐阳以为她要回去了，刚准备问，林澈就先开口，“我去楼下给你买杯咖啡，多奶多糖，是吗？” “嗯！”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 沐阳帮着把带来的东西整理好，礼貌开口，“雯雯妈妈，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两人离开病房前，沐阳回头看着神色紧张的曲雯雯，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走廊角落。 听到女儿宿舍居然存在这么严重的霸凌情况，曲妈妈也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捂着嘴，“我，我们雯雯也欺负那个小姑娘了？” 沐阳点点头，“从目前掌握的证据，和宿舍里其他人的讯问情况来看，全宿舍都参与了对田蓓蓓的霸凌。” 曲妈妈下意识地摇头，不可置信地开口，“这怎，怎么可能呢？我家雯雯平时胆子很小的，不被别人欺负就不错了，怎么会去欺负别人呢？小沐，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你先别着急，大多数时候，校园霸凌都是群体行为，一个或几个人主导，其余人是从众甚至是被逼迫的。” 沐阳耐心解释，“雯雯或许并不想欺负同学，但是身处那个环境，如果她不参与，她可能就会被宿舍里已经形成的小团体排除在外，甚至成为被霸凌的对象，所以我们先不要忙着责怪孩子，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 女人点点头，“对对对，我相信我家雯雯肯定是被逼的。” 沐阳给她分析了转学的利弊，也承诺给雯雯以长宁中学的学费标准，去英才博德上辅导班，半年后考明德中学冲刺班。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明天就和朋友联系，等英才博德这边正式去上课了，你再去给雯雯办理长宁那边的退学手续。” 曲雯雯妈妈眉头紧皱，“这不是小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和雯雯爸爸商量一下，小沐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沐阳点头，神色里没有任何的催促和逼迫。 曲雯雯妈妈拿着手机去了安全通道，林澈走过来，温热的咖啡递到沐阳手上。 林澈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握着一杯美式，瞥了一眼小姑娘眼底淡淡的乌青，开口道，“一会结束我送你回去，今晚别看什么资料了，早点睡。” 沐阳笑着揉了揉眼睛，“是不是想说我的黑眼圈很像大熊猫？” 林澈挑眉，一侧嘴角勾起。 沐阳皱了皱鼻子，偏着脑袋看着林澈，轻哼一声开口，“我是大熊猫的话，你离小兔子也不远了，你看你那眼睛红的！” 林澈没忍住轻笑出声，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把自己形容成小兔子。 “哦，对了，天台上新发现的线索很重要，我一会要再回长宁一趟。” 林澈开口，话还没说完，沐阳就点头接话，“嗯，你去吧，这里我能搞定，等结束了我打电话跟你汇报。” “不会太久，我一会就回来，如果你结束得早，就等我一会，我送你回去。” 沐阳也看得出来林澈是真心要送自己，并不是客套，也就没有跟他假客气，抱着咖啡乖巧点头。 “晚上不安全，记得别乱跑。” 林澈像叮嘱自家小孩一样，眼神语气都很认真。 沐阳笑着点头，“知道了，我很乖的，不乱跑。” 林澈眼底笑意更浓几分。 曲雯雯妈妈的电话打得有点久，林澈都走了十多分钟了，她才结束。 曲雯雯妈妈拉开消防门，绷着脸走过来，严肃开口，“小沐，我和雯雯爸爸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给雯雯转学。” 看得出这个决定，是夫妻俩慎重讨论过的。 “你说的没错，成绩先不提，雯雯如果继续留在长宁，被霸凌怎么办？就算不被霸凌，那小姑娘的死对雯雯的刺激很大，换个环境对她来说是好事。” “至于英才博德的事，你能帮忙让雯雯进去我们就很感激了，费用就按正常的标准来，虽然不便宜，但我们省一省还是拿得出来的。” 沐阳点点头，曲雯雯妈妈的决定在她的意料之中，“你先去跟雯雯谈谈，然后我再去，可以吗？” “好。” 曲雯雯妈妈进去没一会，病房里就传来曲雯雯重获新生的哭声。 不论是为了田蓓蓓，还是自己，她终于敢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了。 第158章 曲开口，霸凌的开端 —— 2019年1月25日星期五 天气：阴转晴 身上的青肿的地方总算都好了，今晚可以和妈妈一起睡了。 不被打的感觉真好，如果这个假期不会结束就好了…… —— 沐阳重新回到病房，曲雯雯还在抽咽。 因为刚刚大哭了一场，曲雯雯原本苍白蜡黄的小脸憋出了几分血色。 “沐姐姐，谢谢你……” 曲雯雯看沐阳的眼神，像在看救命恩人一样，喃喃开口，“我终于不用回去面对她们了，我终于能逃离那个地方了，太好了，太好了……” 沐阳在床边温柔坐下，把刚才准备好的热毛巾递过去，柔声道，“擦擦眼泪，不哭了，其实爸爸妈妈是很爱你的，遇到问题别害怕，要和他们沟通，不要憋在心里，我们解决不了问题，要学会求助，知道了吗？” 曲雯雯点点头，绞着手指，不敢看沐阳，胆怯地开口，“沐姐姐，我做了错事，很多很多，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讨厌我，不再帮我了？” 沐阳温柔地帮曲雯雯掖了掖被子，“每个人都会犯错的，你知道自己错了，证明你已经开始在反思了是不是？” 沐阳声音轻轻缓缓的，像摇篮曲一样好听，表情温柔耐心，曲雯雯终于彻底放下防备，又哭出来，“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错了，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不敢去纠正，蓓蓓的死，我有责任的，都怪我！” 这些话曲雯雯连妈妈都没敢说，憋在心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沐姐姐，我也不想欺负蓓蓓的呜呜呜……” “可是我不敢不听章晓明的，她们真的很恐怖，如果我不听话，我在宿舍里的日子会和蓓蓓一样生不如死的！” “每次蓓蓓被打我都很害怕，但又不敢开口制止，我怕我开口了，挨打的就是我呜呜呜……” “我这几天总是梦到蓓蓓抱着肚子在地上疼得打滚的样子，她哭得好惨，问我为什么不帮她，我回答不了，只能跟她一起哭……” “子璐退学了，蓓蓓死了，我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不想被打，太疼了……” 曲雯雯情绪自责又惊恐，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东一句西一句，沐阳安慰了好一会，她才稍微稳定下来，能正常沟通。 “我们从高一开学说起，说到哪里你累了，想睡觉了，我们就停下，好不好？” 曲雯雯点头，带着哭腔，小声开口： “其实高一刚开学那会，我们宿舍相处得挺好的，除了章晓明偶尔耍脾气，不参加打扫卫生外，大家关系都不错。期中考过后，孟康在宿舍里练腿，不小心踢到了子璐，子璐没站稳摔了一跤，恰好那天打扫卫生，地上堆着好多章晓明不要的东西，子璐摔倒的时候，手杵在了章晓明扔的相框碎玻璃上，流了好多血。孟康陪着她去校医院处理，子璐自己也说没事，我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嗯，然后呢？”沐阳柔声接话。 “可是等到星期天的时候，子璐的爸爸就来找了谢老师，说子璐手上的伤很严重，把什么肌肉纤维都割断了，要让学校赔医药费。谢老师就把孟康妈妈和章晓明妈妈叫来了学校，听章晓明说，她们每人赔了一万块，子璐的爸爸还打了孟康一个耳光，要不是孟康妈妈拦着，估计孟康直接就动手了。” “下了晚自习回来，子璐跟她俩道歉，章晓明的脾气大家都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快原谅子璐，但过几天也就好了。我们没想到的是，孟康直接扇了子璐一个耳光，说是父债女偿，还她的。孟康力气很大，而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把我们都吓到了，特别是子璐，哭了一晚上。” “原本想着，孟康打了这一巴掌，也就气消了，可没想到自从那晚过后，孟康看子璐就很不顺眼，章晓明因为家里要从她的零花钱里扣这个一万的赔偿，也很生气，两人就开始各种找子璐的麻烦……” “刚开始是骂几句，后来子璐洗脸的时候，孟康会把她的头按进水盆里，子璐爬上床的时候，孟康会踢她一脚，或者是扯她一把，让她摔下来。章晓明和子璐都睡在上铺，她俩的床紧挨着，章晓明会放虫子，玩具蛇，死老鼠之类的东西在子璐床上，子璐吓得每次都要检查好几遍才敢睡觉。” 沐阳皱眉，“杨子璐没把这个情况告诉老师或者家长吗？” “说了……” 曲雯雯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谢老师又请了家长，那天章晓明回来就说，以后她和杨子璐势不两立。孟康那天是熄灯了才回来的，她冲进来爬上子璐的床，把子璐打了一顿，蓓蓓就在子璐下铺，她想去劝，孟康一脚把她从楼梯上踹下来，然后还警告我们，谁敢去叫宿管和值班老师，她就揍谁，她把子璐捂在被子里，子璐的惨叫只有我们宿舍的人能听到，大家都吓坏了，抱在一起谁都不敢动，第二天我们才发现，孟康和子璐身上都有伤。” 沐阳把曲雯雯说的事情仔细记下来，“你们宿舍的关系彻底恶化，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是吗？” 曲雯雯点点头，“之前孟康和章晓明欺负子璐，还有点分寸，大家还能劝两句，可那天晚上之后，孟康几乎每天都要找子璐的麻烦，把子璐的头发打结绑在床栏上，让她这么站一晚上，故意扔东西砸子璐，早上跑步故意把人绊倒，有时候找不到机会，就干脆直接动手。” “我和蓓蓓帮子璐说过几次话，孟康都很生气，让我们不要管闲事，还警告宿舍里的人，不准和子璐来往，谁敢和老师打小报告，她就教训谁。” “章晓明请全班人吃了一次哈根达斯，让大家一起孤立子璐，章晓明性格不好，有人不听她的，孟康就会出面。孟康学跆拳道，还认识些社会上的人，班里没人敢和她起争执，都想拉拢她，所以渐渐的，大家就都不和子璐说话了，子璐去哪儿，做什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曲雯雯说着，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抓住沐阳的袖子，“更可怕的是，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些同学居然学着孟康和章晓明开始欺负子璐，最明显的就是石雁，他们成了一个团体，每天就商量着想什么新主意欺负子璐。孟康警告子璐，如果她再敢把事情告诉老师和家长，就打死她，所以子璐也不敢再说，只是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有时候哭的声音大了，说不定又会被孟康和章晓明打一顿。” 第159章 心痛，被霸凌的原因 沐阳轻轻拍着曲雯雯的手背，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在这样被集体孤立和霸凌的情况下，杨子璐会选择转学并不奇怪，但沐阳想不明白的是，从之前曲雯雯说的事情来看，田蓓蓓和大家并没有什么矛盾，为什么她也会被霸凌呢？ 沐阳说了这个疑问，曲雯雯一直咬着唇沉默，没有开口。 沐阳知道曲雯雯会说的，只是没想好怎么说，所以也不催她，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给她时间。 过了好一会，曲雯雯才开口，“因为……因为蓓蓓做了那个告密者……” 沐阳一顿，立马反应过来，“蓓蓓把杨子璐被霸凌的事情，告诉老师了，是吗？” 曲雯雯点点头，眼睛里开始泛起水汽，“虽然孟康一再警告，但蓓蓓和我还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理子璐。我们会偷偷给她带饭，给她买药膏，会在孟康和章晓明要找麻烦的时候，故意提些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沐阳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曲雯雯摇头，眼泪掉下来，“她们见子璐不敢反抗，就变本加厉地欺负她，我就和蓓蓓商量，应该把这个情况告诉老师，我们约好，等期末考试结束，就去找谢老师。” “可是那天……” 曲雯雯顿了顿，露出痛苦自责的表情，“那天我害怕了，蓓蓓冲我使眼色的时候我装作没看到，她就一个人去了，把宿舍里的情况告诉了谢老师……” 曲雯雯抽噎两声，继续开口，“那天下午考完试，就放暑假了，大家打扫完卫生都回家了，谢老师知道后，又把孟康和章晓明的家长请到了学校，但具体说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高二上学期开学，才知道子璐已经转学了。” 沐阳心里很堵，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所以，蓓蓓成了412宿舍的第二个杨子璐，对吗？” 曲雯雯点头，“章晓明很喜欢我们年级的一个男生，叫江磊，听石雁说章晓明本来和江磊关系很好，可因为蓓蓓从中搅和，章晓明和江磊就不再来往了。因为是暑假里的事，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开学后，章晓明就处处找蓓蓓的麻烦，像之前对子璐那样，威逼利诱宿舍其他人和班里的同学孤立她。” 暑假这个事，和之前李语然说的能对应上。 不同的是章晓明没有反思自己的行为，反而把李语然不带她一起去的看江磊演出的错归结到了田蓓蓓头上。 “最吓人的，还是孟康……” 曲雯雯说着，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眼神里的恐惧不是装的，完全是提到这个人时候的下意识反应。 “开学回来后，孟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力气大，之前对子璐动手的时候还会收着点力气，可对蓓蓓她都是下狠劲，有几次蓓蓓被打得缩在地上都爬不起来。” “孟康和章晓明把所有在子璐身上用过的手段，又重复用在蓓蓓身上，不仅如此，她们还想出了更多可怕的办法——” “章晓明会躺在床上，从上往下扔很多东西砸蓓蓓，什么苹果，笔，充电器之类的，有一次章晓明在墙上贴明星海报，顺手就把剪胶布的剪刀扔了下来，剪刀戳在蓓蓓大腿上，流了好多血，地上都红了一大片。” 沐阳想起那张泛着大片微弱蓝光的现场勘查照片，那血迹应该就是这样来的吧…… “孟康每个星期都会拿一大摞练跆拳道的木板来，有时间就让蓓蓓陪她练，先练拳，孟康力气很大，有时候木板一断，拳头根本来不及收回来，就会打在蓓蓓脸上，好几次蓓蓓都被打得流鼻血了，拳练完还会练直踢侧踢，每次她抬起木板的时候吓得腿都在抖，蓓蓓下巴被踢脱臼过，鼻血甩得到处都是，结束了她还要自己去擦那些血……” 沐阳垂下视线，藏住发红的眼睛，看来天花板上的血迹确实就是这么来的…… “石雁很听章晓明的话，知道章晓明不喜欢蓓蓓，她也经常欺负蓓蓓讨好章晓明。她指使蓓蓓去买饮料酸奶买饭，但是从不给钱；让蓓蓓打扫卫生，帮她们洗衣服；蓓蓓的衣服鞋子经常被扔到楼下；蓓蓓有时候去洗澡，她们就把卫生间的门从外面抵住，让蓓蓓湿着身子在里面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冻感冒；她们还会在蓓蓓的鞋子里放图钉，往她的床上淋水；石雁好奇男人女人的那种事，就怂恿章晓明一起，拿蓓蓓来研究……” 所以，处女膜破裂，阴道感染就是这么来的。 “之前孟康和章晓明欺负子璐，只是不让我们管，不准我们告诉老师，可是因为蓓蓓的事，章晓明觉得只有大家都参与了，绑在一条船上，才能真的做到保密，才不会又去跟老师打小报告，所以就逼我们都要欺负蓓蓓，如果谁不愿意，那就和蓓蓓一起，被大家欺负。” 曲雯雯眼泪吧嗒吧地掉下来，脸上写满内疚和歉意，“我不敢，我不敢不听她们的，我不想像蓓蓓一样挨骂挨打，我只能和她们一起欺负蓓蓓……” “怡玲收资料费，她故意把钱藏到蓓蓓枕头下，然后告诉谢老师资料费丢了，最后查出来就说是蓓蓓偷了班费，米雪把蓓蓓的柜子和书桌都腾空，不让她用，我，我会把蓓蓓刚洗干净的衣服弄脏，章晓明和石雁围在一起欺负蓓蓓的时候，会让我们一定要加入，章晓明还让石雁还拍了好多照片，视频，警告我们谁敢告密就把视频发给老师，大家一起被请家长……” 曲雯雯回忆起这些事，浑身颤抖，沐阳却没有顾得上安慰她，因为沐阳攥紧被子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请家长的小错啊，你们这是犯罪，是犯罪啊……” 沐阳颤抖着低声开口，觉得自己嗓子发紧，她想象曲雯雯说的每一个画面，难受得快要喘不上气。 蓓蓓，你敢为了被霸凌的杨子璐发声，为什么不为自己再找一次老师呢…… 因为害怕吧，杨子璐两次和老师反映，自己勇敢站出来一次，换来的不是问题解决，不是霸凌消减，而是更疯狂的报复，更多痛苦，所以不敢了。 沐阳想到这里，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第160章 偷哭，心疼她的脆弱 —— 2019年1月19日星期日 天气：晴 昨天晚上，睡到一半，被男孩子从床上拖下来了打了一顿，真疼，她是要把一个假期的份量都用完吧。 今早收东西的时候，看着暗星空空的位置，我发了一会呆，我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后悔帮她了，能确定的是我很羡慕她可以逃离地狱屋。 听月亮说，太阳他们签了经纪公司，已经在准备参加一个比赛了，他们这么厉害，一定会一炮而红，被更多人喜欢的！公主病让我找月亮拿太阳的演出门票，拿不到我开学就完了，我不想让月亮为难，而且公主病太可怕了，月亮最好不要和她再有任何牵扯。 这次考得这么差，爸妈一定会问原因，我要想想怎么跟他们说转学的事，希望我也能逃离地狱屋，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还好，在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寒假终于来了，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只是身上好多伤还没好，暂时不能和妈妈一起睡，否则她看到了一定会很伤心的，伤快点好吧，我太想靠在妈妈怀里了，我太想闻她身上洗衣粉的味道了。 —— 曲雯雯哭出声，“沐姐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来不及了，蓓蓓死了，她死了……” 沐阳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颤抖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能理解有杨子璐和蓓蓓的例子在前，在目睹了霸凌者的手段和被霸凌者的惨状后，在面对宿舍里那种环境时，这些孩子不敢再站出来。 可理解归理解，蓓蓓经历的事，蓓蓓冰凉遗体上遍布的伤痕，让沐阳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们就是做错了，而且这个错误永远无法弥补，她们的自责、愧疚和害怕都是应该的，她们需要反思，需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有多有严重。 人都会犯错，人也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误负责。 有些错误，靠法律来制裁，而有些错误是由内心的谴责和悔恨来宣判终身的。 沐阳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尽量保持平静，问了曲雯雯在蓓蓓坠楼那天晚上所知道的事情，但曲雯雯知道的和施米雪差不多，天台上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雯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蓓蓓是不是有一本日记本？” 曲雯雯擦眼泪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低头避开沐阳的视线。 她的反应代替了她的回答。 “雯雯，日记本上的内容，对我们了解蓓蓓坠楼真相很重要。”沐阳开口，泛红的眼睛仔细观察着曲雯雯的表情反应。 “日记本只写到了坠楼前一天，没有写和坠楼有关的事……” 沐阳眸光一闪，这话证明曲雯雯是见过日记本的，而且很可能和林澈想的一样，日记本就在曲雯雯手上！ 曲雯雯扣着手指，怯怯开口，“蓓蓓的日记本，写的是她被欺负的事情，我怕孟康和章晓明发现会把日记本毁掉，所以我偷偷藏起来，带回家了……” 曲雯雯视线往上瞟了沐阳一眼，哭着心虚地开口，“沐姐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沐阳摇摇头，欣慰地帮曲雯雯擦了擦眼泪，“这次你没做错，这次你很勇敢。” 听到沐阳这么说，曲雯雯刚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下来，“如果我一开始就能勇敢一点就好了，说不定蓓蓓就不会死了……” 可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林澈从长宁赶回儿童医院，曲雯雯已经睡下了，病房里关了灯，曲雯雯的妈妈披着衣服坐在椅子上，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 林澈走了一圈，走廊和楼层休息区都没看到沐阳。 小姑娘不是答应了会等自己过来吗，人哪儿去了？ 林澈给沐阳打了个电话。 入了夜的医院走廊很安静，林澈轻易就注意到了从安全通道里传来的细微震动声。 林澈手握上消防门把手，刚把厚重的门推开一条缝，就看到坐在几级台阶下的小姑娘慌乱抹眼泪的样子。 消防楼梯里只有安全出口灯牌亮着凄异的绿光，沐阳小小的身子融在昏暗中，肩膀轻轻颤动，像被全世界抛弃后扔在这一样。 看得人心疼。 林澈觉得心口一涩，脑中忍不住想，之前还有没有这样的时刻，小姑娘偷偷藏起来，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沐阳擦了眼泪，又擤了擤鼻涕，拍了拍胸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通电话—— “林警官，你快回来了吗？” 开口声音依然清亮，根本听不出来刚哭过。 听这语气，林澈知道小姑娘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她脆弱的一面，轻轻拉上门，压低脚步声，大步离开。 “林警官？” 确定距离够了，林澈才开口，“嗯，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见面说吧，你到哪儿了？” “刚进医院停车场。” 林澈不擅长说谎，所以声音不自觉小了些。 “那你等我一下吧，不用上来了，b1还是b2，我马上下来。” “b2，靠近3号电梯。不着急，你慢点，我去买包烟。” 林澈贴心地给沐阳留了更多的调整时间，既然小姑娘要坚强，那他就配合吧。 “好，能帮我带一包糖吗？” “什么糖？” 沐阳吸了吸鼻子，“都行，甜的就可以。” “好。” 林澈在便利店磨蹭了好一会，拎着两袋子东西回去的时候，沐阳已经等在jeep车旁边了。 坐上车，沐阳翻着袋子里的东西，各种各样的糖果，硬的软的，奶糖果汁糖，还有面包，蛋糕，果脯，甜甜圈，巧克力，甜牛奶…… “林警官，你是把便利店所有甜的东西都买了一份吗？” “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拿了一点。” 沐阳弯唇，“那也不用这么多呀，不过都是我喜欢的！” 林澈侧目，面露喜悦的小姑娘，正欢欢喜喜地拆着一袋牛奶糖。 大眼睛水汪汪的闪着光，表情生动可爱，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卷翘的睫毛并不是根根分明，三两根合在一起，还有未干的水汽。 “喜欢就好。” 林澈声音很轻，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笑容，不仅会让人开心温暖，也会让人心疼得喘不上气。 第161章 她不该死，悲痛流泪 “林警官，曲雯雯承认在蓓蓓坠楼当天，她拿走了日记本，带回了家，藏在了房间的床垫底下。” “好，明天我安排人去取。” 沐阳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还不算晚。 “要不我们现在去拿吧？” 林澈眉头轻蹙，还不等他说出疑问，沐阳就给了答案，“曲雯雯妈妈把藏备用钥匙的地方告诉我了，她和曲雯雯都同意我们直接去取。” 林澈点头，“地址？” 沐阳说了曲雯雯家的小区，刚准备导航，林澈就打了个一把方向盘变到右转道，“不用了，我知道怎么走。” 沐阳收起手机，又摸出一个糖。 “前几年有个冷柜藏尸的案子，就在那个小区，当时还上新闻了，你记得吗？”林澈开口。 沐阳剥糖纸的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本来没印象了，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 小姑娘鼓了鼓嘴，扭头眼神幽怨地看着林澈，“林警官，大晚上的，你就不能等我们拿了日记本离开了，再提这事吗……” 林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种凶杀案什么的，他们是习以为常了，可小姑娘是会害怕的。 林澈憋了几秒钟，干巴巴地开口：“抱歉……” 沐阳轻笑出声，偏着小脑袋看着林澈，“不过听李礼说，林警官身手很好，和你一起，应该不用怕吧？” 林澈弯唇，“嗯，不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了这句，两人到了小区停车场，从下车开始，一直到拿了笔记本离开，林澈一直把沐阳护在身后，那样子和保镖差不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安全感到位。 笔记本装在沐阳的包里，沐阳把包紧紧抱在怀里。 证物是不能带回家的。 “林警官，我今晚想去局里，你办公室的沙发能让我睡一晚吗？”沐阳请求地开口。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沐阳，知道她是为了留在局里看日记本的内容，开口道，“去我宿舍睡吧。” 沐阳点头，抿了抿唇，“谢谢。” 这几天经侦手上有一个大案子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今晚计划抓捕出逃国外的嫌疑人。因为时差的关系，国外的行动时间，正好是国内凌晨，所以经侦今晚好多人加班，提供远程协助，那几层楼灯火通明。 相比下，只亮着走廊照明灯的12楼，就显得有些冷清。 林澈打开1209的灯，把拎回来的两袋甜食放在茶几上，从柜子里拿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毯子放到沙发一旁，又给沐阳倒了一杯水，手撑在胯骨上环视一圈办公室，点了点头，“那行，你就先在这看，我回去洗个澡，一会过来叫你。” 沐阳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点头。 林澈转身离开，在走廊里，余光瞟到刑侦二组的讨论室，白板上贴着两张受害人遗体的照片，林澈停住脚步，视线扫过安静的楼道和一间间昏暗的办公室，眉头轻皱一下，又折回了1209。 林澈敲了敲门。 “你一个人在这，不害怕吧？” 沐阳愣住一下，反应过来，轻笑着摇摇头，“不怕。” 林澈点头，“那就好，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好。” 林澈带上1209的门，又把外面大办公室的灯打开，拉上了讨论室的百叶窗，才回了宿舍，洗澡的时候，还特意把手机也带进了浴室。 沐阳扯过深蓝色的毯子盖在腿上，从包里拿出日记本。 日记本比手掌大一点，沐阳手指轻抚过粉色的皱纹纸封面，上面贴着的手账贴纸已经有些卷边了，沐阳就这么捧着本子，过了好一会，才有勇气翻开第一页。 林澈洗完澡，重新换了床单被罩，回了几个电话，重新回到12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才走出电梯，敏锐的观察力就让林澈发现了坐在楼道尽头的身影。 是沐阳。 而走廊尽头，是法医办公室和解剖室。 低声抽噎的声音传来，林澈在电梯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小姑娘抱膝坐在冰冷的地砖上，靠着办公室门旁边的白墙，头埋在腿上，努力压抑哭声让她浑身都颤抖着，连换气时用力吸气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林澈在旁边蹲下，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紧皱眉头，眼神无措，伸出的右手在空中犹豫了好一会，才轻轻拍了拍沐阳的肩膀。 关心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小姑娘受到惊吓一般地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大概是腿麻了，直接摔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沐阳！” 林澈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可看到小姑娘浑身颤抖躲避的样子，他又收回了手，无论什么时候都睿智冷静的人，现在神色中居然透着不知所措，连收回来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沐阳一只手撑着地重新坐起来，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在脸上慌乱地擦了擦。 “我没事……” 开口都带着哭腔的小姑娘还在强装坚强。 可当她抬头看到林澈紧蹙的眉头和关心的眼神时，小嘴一瘪，装不下去了—— “林警官，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那些人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她们这么小的年纪，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手段？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们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呜呜呜……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求救……” “我该怎么跟叔叔阿姨说，他们怎么受得了……” “她还这么小，她还想着要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她还想去海边玩，想继续当志愿者，为什么她就死了呢？” “她听话懂事，她帮助同学，有正义感，会照顾流浪小猫，她该有美好未来的，她不该死的啊……” “她明明向我求救了，为什么我没有再细心一点，为什么我没有救她，我明明有机会可以救她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的小姑娘，抱着身子，仰头靠在墙上，泪流满面，眼睛通红，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看得林澈心头酸涩发紧，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残忍的现实面前，眼泪和悲痛才是真实的，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162章 她守他陪，欺负沐阳 “我们回办公室，好不好？” 林澈开口，语气小心又温柔，像哄小孩子一样。 沐阳哭着摇头，抽噎地开口，“这里离蓓蓓近一点……” 林澈看了一眼锁着的法医室门，给梁珂的小徒弟打了电话，转头看到沐阳抬着手背擦眼泪，没擦几下，小脸就红了。 林澈大步跑回办公室，搓了一把热毛巾递过来，“轻点擦。” 沐阳接过毛巾，把脸埋在毛巾里，呜呜地哭着。 大概是因为太心痛太难过了，或者是足够信任林澈了，沐阳此刻放下了所有的坚强伪装，哭得毫不掩饰。 林澈也不打扰她，站在几米外的阳台上抽烟，小徒弟就住在宿舍，十多分钟就过来了，被林澈拦在电梯口，缴了钥匙。 沐阳坐到冷冻柜旁，颤抖的手摸着写着田蓓蓓名字的标识牌，眼泪顺着下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蓓蓓，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沐阳像以前和田蓓蓓聊天时候一样，带着笑容，表情温柔，不同的是，这次她满眼是泪。 “姐姐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寒假那段时间，姐姐先是忙着帮警察叔叔破案子，然后又出国了，不是故意不回家让你找不到的，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沐阳颤抖的声音依旧温柔。 “蓓蓓，你是不是想问我，帮子璐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的，你没有错，有同学被欺负，我们不该袖手旁观的，你做得很好，姐姐为你骄傲。” “你也不要怀疑，不用自责反思，她们那样对你不是因为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错了，错的是她们。”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姐姐觉得，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把事情告诉老师和家长，你太小了，让你觉得困惑苦恼的事情，交给大人来解决，我们会帮你想办法，帮你逃离你害怕的地狱屋……” “你还担心爸爸妈妈吧？” “你放心，吴阿姨最近都在陪着他们，他们很想你，如果你也想他们了，就去梦里陪他们说说话，好不好？” “你的小猫现在是不是正陪着你？我看到你画的了，它真可爱，像你一样可爱。” …… 沐阳坐在冷冻柜旁，泪光里带着温柔，一一回答田蓓蓓日记里的每一个问题，给她安慰，帮她出主意，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埋头哭一会，缓过来一点又继续说。 林澈在外面的办公室里，拉着台灯，看田蓓蓓的日记，看案件资料，偶尔侧目看看解剖室里沐阳，心里一直堵得难受。 沐阳在田蓓蓓的冷冻柜旁聊了一夜。 林澈在外面守了一夜。 * 清早。 李礼啃着一个包子走进办公室，一眼就注意到了林澈比昨天早上还要红的眼睛，“老大，昨晚又熬了？” “嗯。” “你吃早点没，我去给你买？” 难得这小子良心发现，林澈就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下单道，“煎饼和粥，两份。” 李礼点头，手心朝上。 林澈一挑眉，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给钱啊，我是说给你买，又没说请你，没要你跑腿费已经很良心了。” 夏杰接好一杯水走过来，摇头笑着拍了拍李礼的肩膀，“我看你是良心被狗吃了。” 正说着呢，沐阳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煎饼和两杯豆浆，递了一份给林澈，“煎饼大叔说你平时都是这个搭配，我就照着来了。” “嗯，谢谢。” 林澈接过煎饼，咬了一口，看了一眼办公室，人都来齐了，开口道，“十分钟后，开会讨论。” 林澈刚转身，李礼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天呐，沐阳阳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看着快凑到自己面前的大脸，沐阳退后一步，下意识地看向林澈。 李礼这缺心眼的，立马就误会了，走过去拽了林澈一把，“老大，你是不是欺负沐阳阳了？” 这话一出，大办公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只有眼珠子能动，目光不停地在林澈和沐阳身上切换。 沐阳瞪大眼睛，拿着煎饼和豆浆的小手急忙摆了摆，懵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澈握着豆浆纸杯的手收紧，看着李礼，勾起一侧嘴角，眼神幽深，“你一个警察，不知道指控是需要拿出证据的吗？” 李礼不知道是真瞎还是真想找死，明明沐阳和徐洋已经在疯狂冲他使眼色了，他还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往林澈跟前凑。 李礼指了指沐阳的眼睛，“那就是证据啊！” 李礼义愤填膺地开口，那叫一个不怕死，“你把人给骂哭了，还让人跑腿给你买早点，我皮糙肉厚的你骂我使唤我就算了，沐阳阳是女生啊，人家还是来帮忙的，现在局里的阿姨姐姐们可喜欢沐阳阳了，你敢骂她那更没人给你介绍对象了，林队你这样真的会打一辈子光棍的！” 徐洋翻了个白眼，想着李礼这小子真是没救了。 老杜往搪瓷杯里抓了一把茶，笑着冲徐洋开玩笑，“看来哼哈二将马上就只剩一个人了，你看看要不要换个搭档？” 李礼这才觉得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大家的表情，弱弱开口，“我是不是误会了……” 大办公室沉默两秒，大家立马动起来—— 夏杰：“杜哥，昨天天台的新发现还没告诉你吧，来来来，我跟你讨论一下！” 周云：“壮哥，我下午还要去一趟长宁，你跟我一起吧？” 徐洋：“沐阳阳，你来帮我尝尝这个薯片，是不是不脆了……” 李礼，无人搭理。 李礼一缩脖子一低头，“老大，我错了……” 林澈笑容扩大，眸中透出几分邪气，“皮糙肉厚是吧？” “不，不是……” “很好，十分钟，一百俯卧撑，开始吧。” 林澈说完就回了1209，李礼扭头看向其他人，看戏正热闹地各位，立马移开视线，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张欠嘴啊！”李礼反手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认命地原地趴下开始做俯卧撑。 第163章 关心，谢耀华主动到 沐阳一边啃煎饼，一边整理一会讨论要用的资料，听见徐洋惊喜地开口，“师兄，你是来找沐阳阳的吗？” 沐阳抬起头，就见沈之行站在大办公室门外，手里拎着两袋打包的早餐，笑着回答，“对，我来给她送昨天学生们心理咨询的结果报告。” “辛苦师兄了！” 徐洋小跑过去，接过沈之行手里的东西，沈之行笑着开口，“给大家带了早点。” “这一看就好吃！谢谢师兄！” 正在做俯卧撑的李礼嘁了一声，翻着白眼小声嘀咕，“又不是你师兄，瞎叫什么呢……” 沐阳正好奇沈之行是怎么进的市局大门，就见1209的门打开，林澈走了出来，看来是门卫给他打过电话了。 林澈打量了一眼沈之行，沈之行冲他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辛苦。” 林澈淡淡回应，说完径直走向沐阳，开口道，“你们先沟通，结束了我们再开始讨论。” 沐阳点点头，“好，我们会尽快的。” 李礼正撑在地上仰着头八卦，已经忘记做俯卧撑了，林澈走过他旁边，开口道，“起来吧。” 李礼爬起来，拍了拍手，以为逃过一劫，正高兴呢，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 “现在时间够了，十公里，去跑吧。” 李礼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老大，我罪不至此吧？” 林澈一个眼刀过来，李礼这次长记性了，一句废话都没敢再说，在训练加码前赶紧消失！ 休息室。 沈之行坐下，一边拆着打包盒的盖子，一边开口道，“我早上去阿姨那了，想着接你的，可她说你昨晚没回家，住警局里了，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 沐阳点点头，“昨天发现了重要线索，太晚了就没回去，不好意思啊师兄，让你白跑一趟。” “是我的问题，没提前给你打电话。” 沈之行声音清和温柔，看着沐阳通红的眼睛，有几分心疼，“一晚上没睡好吧？” 沐阳换了环境会失眠，做噩梦，沈之行是知道的。 沐阳点头，抓了抓脸，没有解释太多。 “快吃吧，是你爱吃的那家。” 沈之行把筷子递过来，面前的蟹粉小笼和银丝饺面香气四溢，是江州大学西苑一家小铺子的招牌，沈之行还没毕业前，几乎每周都会陪沐阳一起去吃。 “师兄你也吃。” 沐阳说着往嘴里塞了一个蟹粉小笼，满足地眯了眯眼，“真好吃，还是原来的味道。” “好吃就多吃点。” 沈之行温柔的目光落在沐阳的脸上，细心准备好擦嘴的纸巾放在沐阳手边，拿出心理疏导报告，“咨询结果我都整理出来了，有几个学生提到了你让留意的点，我跟你大概说一下……” 这几十份心理咨询报告，是沈之行昨晚熬夜整理出来的，这样沐阳不用再一分一分地去看，能节省点精力。 这些年，沈之行对沐阳的关心都是这样，细心却克制。 大壮从物证科回来，看到林澈站在饮水机前面，关心道，“老大，你办公室没水了？我打电话让他们送上来？” 林澈收回看着休息室的视线，淡淡开口，“不用，还有。” “哦，那就行。” 大壮说完翻着手里的资料回了工位，毕竟不是谁都像李礼一样那么八卦的。 林澈回到1209，刚坐下来没几分钟，座机又响了。 “刑警队重案组林澈。” 电话是门卫打来的，“林队长，还是我，一位叫谢耀华的先生说有事情要找您。” 林澈瞳孔轻缩一下，“嗯，让他上来吧。” 讯问室。 谢耀华局促地坐下，身上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皱巴巴的，脸上头上布满油光，油珠子都快滴下来了，满脸倦容。 “谢老师这是一夜没睡？”林澈开口。 谢耀华点点头。 “早点吃了吗？” 谢耀华一愣，没想到林澈会问这个，摇了摇头，“天一亮，我就过来了。” 林澈看了徐洋一眼，徐洋立马明白，让人去食堂拿了几个包子，半截玉米过来，还给谢耀华倒了一杯水。 “谢谢。” 谢耀华早上就吃了个降压药，这会胃里确实不太舒服。 谢耀华咬了一口包子，开口道，“昨天常副校长找我谈了很多，我一整晚也想了很多……” 谢耀华顿了顿，“作为一个老师，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是真的希望自己教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成人成才，我花在学生身上的时间精力，比花在我儿子身上的还多。但是我也必须承认，我在处理一些学生问题上，存在过失。” 谢耀华举到嘴边的包子又放到了一旁，叹了口气，“其实田蓓蓓同学跟我说过她和412宿舍的其它同学相处得不好，我也知道412宿舍多多少少存在着问题，田蓓蓓同学说想换宿舍，我已经在尽力帮她协调了，下个月就会有一个学生要转学，到时候她就能搬过去了，可我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我真的没想到……” 谢耀华两只手擦了擦眼角，包子的香菇馅粘在了脸上一些。 林澈看过田蓓蓓的日记，知道她不止一次找过谢耀华。 “田蓓蓓找你都是怎么说的？” 谢耀华把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到一边，把每一次和田蓓蓓谈话的大概内容重复了一遍。 林澈皱眉，“她没有提在宿舍遭到霸凌的事吗？” 谢耀华摇摇头。 “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一点。” 林澈握着笔的手收紧几分，看着谢耀华的眼神冷了几分，提高声音问道，“能猜到你为什么不去核实，不去解决？” “我核实了，我找她们宿舍的其他人谈了很多次话，包括田蓓蓓，可是她们所有人都只是说相处不好，性格不合。班上其他同学我问过了，没有人提过田蓓蓓被霸凌。” 谢耀华表情痛苦，“我不确定田蓓蓓到底是不是被霸凌了，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我不敢处理，我怕一旦我处理了，她会被真的被霸凌，或者被霸凌得更严重！同样的错误我不敢再犯第二次了！” 谢耀华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澈，“我今天来，想说的就是我之前过度处理学生矛盾，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的事情……” 第164章 谢的说法，三请家长 “田蓓蓓坠楼后，我一直在想，这所有的错误，是从哪里开始的，尽管答案让我不敢面对，但我想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电话吧……” 谢耀华脸色灰败，熬得发红的眼睛里毫无神采，视线空洞地开始回忆——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正在家里写教案，接到了杨子璐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杨子璐在宿舍受伤了，周末去医院检查，大鱼际肌受损，部分割断……” 谢耀华说着，举起自己的手，按了按手掌正面大拇指根的位置，“就是这个地方，虽然医生说不算严重，但因为杨子璐从小练钢琴，所以手指头很重要，她妈妈就想让我了解一下情况，处理一下。” “我一听觉得事情还是很严重的，就跟杨子璐的妈妈说，让她晚上送孩子来的时候，到办公室来找我，把情况再详细说一下。” “因为她有事，所以那天是杨子璐爸爸陪着一起来的。我跟杨子璐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了受伤过程，就把孟康和章晓明也叫到了办公室。” “孟康和章晓明承认了错误，都道歉了，杨子璐也说是她自己不小心，不全怪两位同学，还说受伤后孟康还陪她去校医院了。事情说清楚了，孩子们态度也好，杨子璐的爸爸说了几句让大家平时要小心一点，也不打算追究了。” 谢耀华说到这里，神色变得悔恨痛苦，“如果就到此打住，可能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孟康虽然是女生，但完全就是男孩子的性格，她练跆拳道，好动，在班里踢碎过玻璃，踢坏过投影仪，弄坏过同学的眼镜，水杯，尽管都是不小心的，可也算闯了不少小祸了。” “至于章晓明，已经有好几个老师跟我反映过，她上课不专心，心思不用在学习上。而且因为家里条件不错，小姑娘又有点虚荣，在班里带起了一阵不好的攀比之风。” 听到这里，结合之前沐阳从曲雯雯那了解到的情况，林澈已经大概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 “本来那天是不用请家长的，但是我想着利用这次机会，和她们的家长沟通一下，也可以让两个孩子长点记性，所以我不顾孟康的哀求，执意把她和章晓明的妈妈也叫来了学校。” “章晓明的妈妈比较强势，了解情况后，愿意赔偿，但是态度却不好，搞得杨子璐的爸爸也不太满意。我中间回班上管了一下纪律，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孟康推了杨子璐一把，然后杨子璐的爸爸打了孟康一个耳光，孟康妈妈冲上去护着女儿，不小心还被推倒了，场面一下子就乱得不受控制。” 谢耀华说到这，林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冲突起得有点奇怪。 “我本意是好的，可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样，三个家长没谈拢，杨子璐爸爸也一改之前的态度，要求一定要赔偿，最后孟康和章晓明家都赔了一万块。” “后来我才知道孟康妈妈为了来学校，旷了一天晚班，被扣了工资，而赔的这一万块差不多是她三个月的工资。” 林澈皱着眉头，放下手里握着的笔，问道，“因为这事，孟康和田蓓蓓开始针对杨子璐，是吗？” 谢耀华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刚开始我是不知道，一直到杨子璐又找到我，说了在宿舍里被针对的情况，我才发现问题变得更复杂严了。” “所以你再次请了家长。”林澈用的肯定语气。 “这次的情况很恶劣了，不论是报复心态，还是暴力行为，都不是我作为老师说几句就能解决的，请家长是必须的！” 林澈点头，在这点上他是认同的。 “继续。” 谢耀华叹了口气，“可能因为上次的事，所以三位家长见面也不是很愉快。杨子璐的父母都来了，章晓明妈妈打算赔偿解决，但被拒绝了，孟康妈妈则是直接动手打了孟康一顿，两家都道歉保证，这事才算结束了。” “可你没想到，请家长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杨子璐遭到了更严重霸凌，对吧？”林澈开口。 谢耀华点点头，满脸自责悔恨，“我有责任的，两次请了家长后，我应该重点关注一下学生情况，尽早发现霸凌问题，而不是等田蓓蓓再次来找我……” “了解情况后，我只能第三次请了家长。” “这次处理得严肃，本来是要把孟康和章晓明开除学籍的，但是孟康妈妈声泪俱下地哀求，跪着给杨子璐一家道歉，求他们可以再给孟康一个机会，章晓明家也赔了钱，再加上杨子璐状态不太好，她爸妈决定帮她转学，没精力再追究了。所以学校研究后，最后决定给两人一个警告处分，留校察看。” “可是我没想到……” 谢耀华痛苦地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孟康妈妈那天才刚走出学校，人就晕倒了，救护车拉到医院，当天晚上人就不行了……” 林澈瞳孔一缩，表情凝重几分，正在做记录的徐洋，打字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孟康妈妈得的是癌症，医生说已经拖了好几年了，本来就是在强撑着了，可是在孟康眼里，她妈妈的死我有责任，就恨上我了，不论我解释、开导还是关心，她都拒绝。” “孟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前虽然好动闯祸，但在班里热心，品性不坏的，可自从她妈妈去世后，她就变得很暴躁易怒，随便一点小矛盾都会动手，好像还跟几个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我怕她彻底走进歧途，找她谈了很多次话，可是她对我只有恨和责怪，我说的话，她不仅不听，甚至还要反着来。” 谢耀华面露无奈。 “孟康和章晓明觉得是田蓓蓓告密导致了第三次被请家长，所以开始针对田蓓蓓，田蓓蓓成了412宿舍新的被霸凌对象。” 林澈开口，一双眸子看着谢耀华，情绪藏得深。 不能说谢耀华在这件事上真的罪不可赦，但他作为班主任，也确实是有责任的。 “我不确定……” 谢耀华摇头，眼神空洞，“因为之前的事，我这次很关注田蓓蓓的处境，我几乎每星期都会抽两天去查寝，我也加强了和同学们的谈话，想要了解情况，田蓓蓓那我也一直很关心，可班里的学生就像防着我一样，我什么都问不出来，真是太失败了……” 林澈想起沐阳的话，冷冷开口道，“学生不是防着你，而是不敢相信你了。” 谢耀华一顿，脸色一点点变白，抬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第165章 刺激泛化，算是负责 —— 2019年1月13日星期日 天气：阴有小雨 男孩子今天又找我练踢腿了，与其她踢每一脚的时候，都要害怕板子断了踢在我下巴上，她还不如直接打我一顿来得痛快点。 心理上的恐惧，比身体上的疼痛更折磨人。 公主病撕了我的复习试卷，正好帮我做了决定，这次期末考我要故意考差一点，这样说不定就能以成绩下滑为理由，跟假菩萨申请换宿舍了，希望他能同意，希望他不要追问原因。 今天给小花带了食堂的香肠，小花吃得很开心，希望明天食堂阿姨可以做煎鱼，小花最喜欢这个。 最近都在担心，放了寒假小花怎么办，我想把它带回小区，但又怕它不习惯跑丢了，要是妈妈同意养它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就饿几天，攒钱给它买一包猫粮，一个假期应该够吃了。 —— 讨论室。 夏杰往白板上贴照片的同时，林澈把刚才谢耀华反映的情况简要和大家说了一下。 周云翻着沐阳整理好的资料，举起手，“老大，关于第一次请家长的内容，怎么谢耀华说的和曲雯雯说的不太一样？曲雯雯说是杨子璐父亲主动来学校的，而谢耀华说的是他要求杨子璐家长来学校处理，这是谁说慌了？” “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沐阳开口，“曲雯雯知道这件事应该是从涉及事件的杨子璐，孟康或者章晓明那听来的，在多次转述中，出现信息偏差很正常。而且这个内容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信息点，两人都没有撒谎的必要。” 李礼靠在桌子旁，一边拉伸大腿，一边开口，“这个情况这么重要，为什么之前这么多次问谢耀华，他都藏着掖着不愿意说？” “他的说法是，害怕学校追责，被开除。”林澈开口。 徐洋插了一句，“谢耀华家里条件一般，妻子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都没有工作，儿子今年刚上大学，他爸还有慢性病需要一直服药，家里各项开支很大，他的工资是全家的经济来源，害怕被开除是说得通的。” 李礼不解，“这件事谢耀华作为班主任肯定是有责任的，但也不至于到丢了工作的地步吧？” “至于。” 林澈和沐阳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林澈轻扬下巴，示意沐阳说。 沐阳解释道，“坠楼事件，社会关注度很高，舆论影响很大，对长宁中学的声誉有很大影响。对于长宁中学这样的民办学校而言，学校声誉和升学率一样重要，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会严重影响招生和后续学校评级。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学校确认谢耀华在班级管理上存在问题，有很大的可能会把他推出来承担责任，解除劳动合同，平息舆论。毕竟，一个老师的管理有问题，对比学校管理有问题，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出来，谢耀华肯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之前才一直不敢开口。” 沐阳说完，大家下意识地看向林澈。 林澈点头表示认同，沐阳说的很详细了，用不着他补充。 大壮抱着手，疑惑地开口，“有一个点我觉得有问题，按照姓谢的说法，他这么关心田蓓蓓，又是查寝又是谈话的，他怎么可能还无法确定田蓓蓓被霸凌的事实？” 大壮皱眉，“这会不会就是他在推卸责任，在故意往外摘啊？” “应该也不会。” 沐阳思索着开口，“首先，谢耀华作为老师，了解班上情况最大的途径就是从和学生的谈话中获得，从412宿舍到整个班级，摄于孟康和章晓明两人的警告，大部分同学应该都不敢跟谢耀华透露田蓓蓓被霸凌的事情。其次，谢耀华作为男性，查女生寝室还是多有不便的，发现不了一些细微痕迹也说得通。” 沐阳放出讯问录像，准确地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挑出十几秒的内容放了一遍。 “从谢耀华的神态表情来看，对于杨子璐被霸凌，田蓓蓓坠楼他是很心痛自责的。而他的一些行为，比如多次找孟康谈话，在班里了解田蓓蓓的情况，提高查寝频率等，说明他应该反思过自己在处理学生矛盾时存在的问题，而且是过度反思了。他把杨子璐遭到宿舍同学霸凌的大部分原因归结到他请家长这件事上来，也因为孟康母亲的身故让他内心自责，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在与学生沟通和了解班级情况上存在不足，这就导致他在面对田蓓蓓的事时，格外谨慎，怕因为自己不当的处理再次带来不好的后果，伤害到学生，这样的谨慎反而阻碍了他的正确分析，让他忽略了一些细节，这是一种刺激泛化的表现。” 大壮前面的听懂了，后面这句完全没明白，“什么是刺激泛化？” “这是一个心理学概念，它是指条件作用的形成使有机体习得了对某一刺激做出特定的行为反应，因此也就可能对类似的刺激做出同样的行为反应。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我们常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谢耀华来说，他叫家长间接导致杨子璐被霸凌，第二次叫家长后，又没有及时关注杨子璐的情况，导致她遭遇更严重的霸凌，第三次叫家长，孟康母亲身故，导致孟康性格大变，这一连串的事对他来说就是一条毒蛇，让他害怕。所以在面对田蓓蓓的事情时，他就变得很谨慎，这也让他不敢轻易确认田蓓蓓在遭受霸凌，不敢轻易确定孟康或者其他同学有霸凌行为。” 沐阳的解释深入浅出，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周云重重叹了口气，“这样一看，谢耀华也算是个负责的老师了，否则事情过了就过了，他也不会想这么多，只是有时候啊，想得越多，反而错的越多。” 沐阳是分析得出的结论，林澈也有自己的办法，“查一下学生宿舍查寝记录，对比谢耀华这学期的查寝频率较之前有没有提高，再和班里学生了解一下，谢耀华有没有多次找他们谈话了解情况，就能确认谢耀华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问题是自己提的，大壮自己揽下任务，“行，这个我负责，一会讨论结束我就去查。” 林澈点头，看向老杜，“既然已经提到杨子璐了，说一下你这边查到的。” 第166章 婚内出轨，同父异母 老杜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清了清嗓子开口，“首先第一点，检验科已经确认了，复勘发现的7组血液样本，是属于杨子璐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血迹，大家也都清楚，我这里就不赘述了。” “那我接下来说一下杨子璐的大概情况。” 老杜说着翻开笔记本，“杨子璐是家里独生女，杨久义三十八岁才有的这个女儿，所以对她一直都很宠爱……” 徐洋听着皱了皱眉，总觉得杨久义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下意识地在案卷资料库里搜索了一下。 搜索结果共9处，其中8处是与杨子璐有关。 剩下的1处，居然来自孟康的资料夹！ 徐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迅速做了资料匹配，手指如飞一般，在键盘上不断操作。 沐阳发现徐洋突然的专注，不自觉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徐洋严肃的表情让沐阳也皱起了眉头。 十多分钟后。 徐洋咽了咽口水，趁老杜说完一段，弱弱举起手，“林，林队……” 林澈看向她，“怎么了？” “我刚刚查到，杨子璐和孟康，是，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徐洋的话就像一记炸雷，在讨论室炸响，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空气一片死寂。 林澈最先反应过来，沉声开口，“放一下资料。” 徐洋把查到的资料投到屏幕上，“孟康的资料里，生父栏写着不详。但是孟康母亲的资料上，前夫一栏的名字，是杨久义。” 李礼瞪着眼睛盯着屏幕，“看出生日期，杨子璐比孟康还早两个月出生，也就是说杨子璐妈妈怀孕时，孟康母亲还没和杨久义离婚呢？这是婚内出轨？！” 夏杰摸着下巴，看着信息栏里的离婚日期，皱起眉头，“而且从时间上看，孟康妈妈是在离婚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怀上孟康的。” 李礼抓了抓脑袋，大胆猜测，“会不会两人都婚内出轨了？！所以才离婚？” “不是……” 徐洋抿着小嘴开口，“这是孟康母亲的医疗记录。孟康母亲身体不太好，和杨久义结婚后一直都怀不上，两人做了五年的试管婴儿，一直都没成功。还有一次是胎儿在6个月的时候胎心停跳，不得不引产了。医生的诊断是，以孟康母亲的体质，要想成功生下孩子很难，就算孩子顺利出生了，也很可能先天不足。” 徐洋说着又放出一条纪念微博，是杨子璐妈妈发的，记录她和杨久义相识十周年。 “根据这条微博可以看出，在孟康母亲引产后不久，杨久义认识了杨子璐的妈妈，之后两人就一直保持着婚外情的关系。” “这不就是确定老婆生不出来，所以着急换人了吗！真不是个东西！”大壮说着，气不过地锤了一下桌子。 徐洋板着小脸继续开口，“杨久义在知道杨子璐妈妈怀孕后，就提了离婚，孟康妈妈也同意了。从孟康妈妈的怀孕建档时间来看，她是在和杨久义办理完离婚手续一个多月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也就是说最后一次试管婴儿，成功了。” “她选择了生下孟康，独自抚养，因为身体原因，她找工作比较困难，这几年就是靠着在超市卖场当销售，在便利店做收银员来养家，很辛苦。” “在孟康初二的时候，她确认了甲状腺癌，这个病如果及早发现做了手术的话，治愈率有80%，但是因为经济原因，她选择了保守治疗，在孟康高一的时候，癌细胞扩散了。” 林澈抱着手，指尖在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如果是这种关系的话，在第一次谢耀华把家长请到学校时，会突然起冲突也就说得清了。 也更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在那之后孟康会开始霸凌杨子璐。 她对杨子璐的恨，不仅仅是因为被请了家长，还因为那个爱她疼她的好父亲，和抛弃了自己母亲，对自己不管不问、不称职的父亲，是同一个人。 老杜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感叹道，“没干这行之前，真没觉得世界上能有这么多巧合。谁想得到江州这么大，孟康和杨子璐就碰巧都去了长宁中学，又碰巧分到了一个宿舍，请家长那天碰巧去的还是杨子璐的父亲和孟康的母亲。” 夏杰也叹了口气，“归根到底，是大人没处理好大人之间的事，问题才会在下一代身上爆发。” 这个发现，让讨论室的气氛有点沉重。 “继续吧。”林澈轻扣桌子，把大家思维拉回来。 林澈看向沐阳，“把心理疏导以及412宿舍其它6个人反映的情况和大家说一下。” 沐阳抿唇点头，虽然哭了一夜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睿智。 她一开口，就不会有人怀疑她的专业性。 “完整的疏导过程比较长，而且大部分不涉及案情，为了不耽误时间，我现在放的，是我剪辑过的，与案件有关的内容，完整的视频已经给物证科备份了。” 将近半小时的视频，大家看得都很认真，趁这个时间，沐阳把整理好的资料发给大家，上面她都细心标注好了重点。 资料放在林澈旁边的桌子上时，沐阳不自觉多看了一眼林澈的眼睛，深邃的眼睛里，布着红血丝。 沐阳抿了抿唇，觉得抱歉，有点自责，因为自己让林澈陪着熬了一夜。 她知道，昨晚林澈一直守在解剖室外。 第167章 因为反霸凌而被霸凌 视频放完，李礼第一个开口，“原来心理咨询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和我们审嫌疑人差不多呢……” 李礼果然惹人嫌，一开口要么收获白眼，要么直接没人搭理。 大家专心翻看着沐阳整理出来的心理分析报告，谁都没接话。 沐阳看他实在尴尬，贴心圆场，“心理咨询治疗是有很多形式的，除了倾听交谈，也有测试，问答之类的，催眠也是一种。心理医生和咨询师会根据不同的对象和情境，侧重选择不同的方法。青春期的孩子比较敏感，在对待心理疏导这件事上防备心比较重，所以在和他们交谈中倾听是比较重要的，良好的倾听能和他们建立信任关系，鼓励他们开口。” 李礼一边点头一边挪到沐阳旁边，他算是发现了，整个办公室里，还是沐阳最好。 “其实这和你们审讯的时候，面对不同的嫌疑人，采取不同的审讯方式，什么威逼利诱，讲道理，吓唬警告，介绍政策之类的，是一个道理。” “这个我知道，老大也经常说，审讯的过程，就是和嫌疑人进行心理博弈的过程，你说是吧，老大？” 李礼说着，狗腿地看向林澈。 林澈看着资料，连眼皮都没抬。 李礼弱弱收回视线，表情有一点点委屈。 夏杰翻着手里的资料，啧啧称奇，“沐阳阳你可真是神了啊，随便聊聊天就能聊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确实厉害。” 周云也忍不住称赞，“这几个女生，我们问的时候，那嘴可严了，硬是什么都不说，没想到小沐一出手，都不用问，她们就主动开口了，看来这是吃软不吃硬啊。” 大壮点头，“不过小沐，我说你脾气也真好，就孟康那又是踢茶几又是摔杯子的，说话还那么冲，换做是我，就算能忍住不训她一顿，也做不到像你一样心平气和地继续和她聊天。” 大壮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拍了拍，继续开口，“还有这个章晓明，真是一身的毛病，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坏了。” 就算大壮不提，其他人也都发现了，沐阳在面对这些学生的时候，无论什么情况，都保持着耐心和温柔，体谅她们的恐惧，包容她们的小毛病，这也难怪她们愿意把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沐阳了。 资料的最后几页，是沐阳根据412宿舍几人的说法和田蓓蓓的日记内容，整理出来的田蓓蓓遭受过的霸凌行为。 大家看完都沉默了。 “这里我补充一下，宿舍天花板上圆点状血迹的成因，就是田蓓蓓在帮孟康举木板练跆拳道直踢时形成的，梁法医和技术科那边已经确认了。”林澈开口。 徐洋眼睛发红，握着资料的手微微发抖，“我不明白，田蓓蓓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些事，都是孩子，为什么有的孩子善良努力，而有些居然能恶毒到这种程度？” “最讽刺的是，田蓓蓓被霸凌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她曾经站出来保护被霸凌的杨子璐？！”李礼愤怒又痛心地开口。 夏杰紧皱眉头，咬着后槽牙，气得肌肉都有点抖了，“如果站出来反对霸凌的结果，不是伤害停止，而是成为下一个被霸凌者的话，那谁还敢站出来阻止暴力？不论坠楼真相如何，但在校园暴力这件事上，长宁校方还有谢耀华，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没错！” 大壮出声附和，“有田蓓蓓的例子在前，难怪我们调查得这么不顺利，难怪其它学生都闭口不提，他们这是不敢开口啊！” 周云把最后那几页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孩子以后在学校里遇到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老杜放下资料，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满嘴苦涩。 大家讨论的时候，沐阳一直低着头看手上的资料，没有接话，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一直到大家结束讨论，她才最后总结了一下，“根据日记内容，和412宿舍几个人反应的情况来看，412宿舍确定存在以章晓明和孟康为首的小团体，长期对田蓓蓓进行霸凌。” 夏杰翻着手里的资料，疑惑地开口，“孟康对田蓓蓓的恶意，应该和她恨谢耀华的原因是一样的，她认为是田蓓蓓的告密导致了谢耀华请家长，而谢耀华请家长的行为又间接导致了她妈妈的身亡，是吗？” 沐阳点头，“孟康和母亲感情深厚，从我和她的交流中也看得出来，母亲去世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对她而言，她并不是不知道妈妈是死于癌症这个事实，她只是太痛苦了，又不懂得排解安慰自己，所以她才会把一部分的痛苦转换成对田蓓蓓和谢耀华的恨意，这是一种转移注意法，她把失去母亲的痛，转移到了对田蓓蓓的报复上来。” “那章晓明呢？” 夏杰皱着眉问，“孟康恨田蓓蓓还能说出个理由来，章晓明有什么立场恨田蓓蓓呢？” 徐洋把资料往前翻了几页，“李语然同学不是说了吗，因为江磊的事，章晓明才会开始针对田蓓蓓，而且从日记里看，田蓓蓓也认为这就是两人的矛盾源头啊。” “我还是不理解，李语然是看在田蓓蓓的面子上才同意章晓明和家一起去看江磊的演出的，章晓明不感激她就算了，怎么反而还恨上了呢？她被大家排除在外和田蓓蓓也没什么关系吧，是她自己做得太离谱了，不是吗？” 夏杰的问题徐洋接不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沐阳。 “抛弃你的思维，站在章晓明的角度上想，你就明白了。” 林澈开口提示了一下，可其他人还是似懂非懂的。 林澈能明白，但是表述方面肯定是比不过沐阳这个专业人士的。 沐阳接过话茬，“章晓明的家庭资料大家都看过了，郑巧巧大家也接触过，显然，章晓明是一个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被宠坏了的孩子。”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和教育方式下，章晓明会把别人对她的付出和善意当成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认为田蓓蓓就应该帮她，她不需要感谢。她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或者说她觉得自己错误并不至于让大家把她排除在看江磊演出的小团体外，所以她就把这件事的错误归结到了田蓓蓓身上，认为是田蓓蓓说坏话了，或者是没有帮她说好话。” “就像田蓓蓓告发她们霸凌杨子璐这件事，两人被记过处分，请家长，根源是她们霸凌同学的行为错了，可是她们把更多的人错误归结到田蓓蓓身上，混淆了主次，认为是田蓓蓓的告密才导致的一切，这是一种典型的自我服务偏差心理。” “同时，章晓明对待田蓓蓓的态度，还受到了孟康的影响，在与孟康的恨意和行为对比下，她会觉得田蓓蓓确实可恨，自己还是太仁慈了，可以再狠一点。甚至会产生一种攀比心理，比谁更狠。” “在这些心理的影响下，章晓明和孟康就为霸凌田蓓蓓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给自己定性不是施暴者，而是复仇者。” 第168章 重要线索，平台血迹 李礼凑到沐阳面前，手指着资料，“沐阳阳，这里什么意思？为什么石雁也是施暴者？” 沐阳在分析报告中，把412宿舍的几个人分成了三个不同的阵营。 施暴者：章晓明、孟康、石雁 受害者：杨子璐、田蓓蓓 被迫者：曲雯雯、崔怡玲、施米雪 “对对对，这里我也有点不明白，石雁应该是被迫者才对吧？”徐洋开口。 沐阳朝林澈的方向迈了一步，拉开和李礼的距离，解释道： “其实很好理解，其他人是在章晓明和孟康的逼迫下，不得不参与到霸凌中来，在不被逼迫的情况下，她们不会主动对受害者实施侵害。而石雁或许一开始也是被迫着，但渐渐地，她开始主动去进行霸凌了。” “从蓓蓓的日记和其他几人反映的情况来看，有一些霸凌的手段是石雁想出来的，比如让田蓓蓓帮章晓明洗衣服，比如把人锁在浴室里等等，甚至在章晓明和孟康不在场的情况下，她成为了那个主导霸凌的人。” 李礼满头问号，“为什么啊，石雁和杨子璐、田蓓蓓没有任何矛盾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沐阳开口道：“我分析有两点原因，第一，是曲雯雯提到的，石雁为了讨好章晓明，为了表忠心；第二，石雁身上有典型的讨好心理，讨好的前提是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但人的心理是需要平衡的，她在章晓明和孟康面前是弱者，是自卑的，而在霸凌杨子璐和田蓓蓓时，她由弱者变成了强者，这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这和我们说的欺软怕硬，是同一种心理反映。” 大壮哼了一声，“这样看，这个石雁也够坏的，小小年纪心眼不少，又毒又恶！” 老杜抱着搪瓷杯，轻摇着头开口，“我真是想不明白，她们不过是十多岁的小孩，这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该是善良美好的啊，怎么就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呢？” 老杜的问题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沐阳，因为知道她能给出答案。 “校园霸凌有很多原因造成的，情况不一样，矛盾不一样，很复杂，不过归纳一下，大部分都是这几种原因导致的。” 沐阳走向白板，步子稳健，眼神清明睿智，音色沉稳，表达清晰专业，毫无疑问地又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第一，家庭影响。” 沐阳在白板上写下四个字，又划了两个分支线，“家庭是孩子成长的最基本动因，直接影响了孩子早期的性格和行为塑造。这里又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家庭环境，一个是家庭教育。比如父母当着孩子面经常吵架，甚至家暴，这样的成长环境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孩子的性格，孩子要么变得胆小内向，要么变得易怒暴躁。家庭教育也很重要，当孩子小时候出现一些不好的行为时，没有及时纠正的话，也会让孩子养成不好的习惯，无法正视自己的错误。 沐阳又写下“校园环境”四个字。 “学校在德育教育和法制教育工作上的不到位，对霸凌行为的处理不够彻底、不够严肃，老师没有及时察觉学生之间不正常的氛围，或者察觉了不重视，都会助长霸凌之风。” “第三，青春期。” “青春期的孩子，无论身体和心理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个年纪他们的三观还没有稳固，很容易受到影响，误入歧途。这个时期，他们的自我意识提高，渴望得到认可，拥有权利，在叛逆，从众，虚荣，模仿，怯懦，合群等等心理因素的影响下，就会产生霸凌行为。有一些孩子，确实坏，但有一些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大家频频点头，像听教授讲课的学生一样，认真听讲，周云、夏杰他们这些孩子即将进入青春期的老父亲，还在记笔记。 沐阳的解释深入浅出，资料上所有大家不清楚的问题，都一一解决了。 沐阳说完，林澈抬手敲了敲桌子，“田蓓蓓身上陈旧伤的问题解决了，也确认她生前一直在遭受校园霸凌，现在回到案子最关键的问题上来，田蓓蓓坠楼的真相。” 林澈说着看向夏杰，“你把昨天复勘天台发现的重要线索和大家说一下，大家也讨论讨论。” 夏杰严肃地点点头，站到屏幕前。 “昨天痕检科和技术组的人，对天台重新进行了仔细地勘查，有重大发现——” 屏幕出现一张图片。 “大家注意这里，天台围墙延伸出去的距离是一米，在围墙之下，还有一个30厘米左右的小平台，天台和这个小平台之间相距20厘米，从侧面看有点像一个大写的f，上面长，下面短。最初这个位置是设计了灯带，用作建筑装饰，但两年前灯带线路出了问题，一直没修。” “由于这样的设计，就造成了一个视觉盲区，人站在天台上，是看不到下面这个30厘米的小平台的，这也导致之前的几次勘查没能发现这个线索。昨天痕检科廖姐在宿舍楼下勘查的时候，抬头发现了这个小平台，栓了安全绳，从天台吊下去，有了重大发现——” 屏幕里放出一张照片，布满灰尘的小平台上，有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拖蹭痕迹。 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血迹！ 大家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只有林澈，抱着手，微眯着眼睛盯着一张张照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条拖擦的痕迹，长度24.48米，一端是田蓓蓓的坠楼地点，另一端可以确定是那只小猫坠落的地点。” 夏杰又放了几张细节图，画了一个箭头，“技术组根据血迹深浅、拖蹭方向，确定了小猫是从田蓓蓓的坠楼点开始，挣扎着向东爬，最后死亡，从这个地方掉了下去。” 李礼皱着眉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小猫的尸体会出现在田蓓蓓坠亡点24米外了。” 夏杰摇了摇头，提出新的疑问： “天台的围墙面和那个小平台宽度相差70厘米，小猫是怎么到那个小平台上的？一只在宿舍就被虐的快死了的小猫，还能爬二十多米远吗？” 第169章 不是自杀，没有杀机 这个问题林澈昨天就想到了。 “已经和梁珂确认过了，猫虽然被残忍虐待，但伤都不致命，直接死因是失血过多。理论上，猫因为疼痛和求生本能，是可能在几个小时内，爬行这么远的。”林澈开口。 大壮点点头，接上话，“实例我也见过，有一次我带我家猫去体检的时候，有志愿者送来一只被领养人虐待的猫，眼睛烫瞎，前掌被踩得血肉模糊，尾巴断了一节，筷子从背上扎进去，被丢在小区垃圾桶一整夜，最后还是救回来了。” 大壮说着不自觉地锤了一下桌子，“有些人，表面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做的事，简直是禽兽不如！” “至于小猫为什么能出现在小平台上，昨天我和林队讨论了一下。首先可以排除是小猫自身的行为，因为是被戳了好几刀后才被抱上天台的，如果是小猫自己到的小平台，那肯定会在它走过的地方留下血迹，就像小平台上留下的这些血迹一样。而几次勘查结果都表明，整个天台区域没有近期内的动物血液痕迹，所以我们推断，小猫出现在小平台是人为的。” 夏杰说着，按了一下激光笔，屏幕上出现了几张林澈趴在天台上的照片，“针对这一猜测，昨天我们做了一下实验，林队，你说一下吧？” 林澈点头，沉声开口，“之前几次勘查，我们忽略了一个点，就是这里——” 林澈指着自己趴着的位置，“这些地方的灰尘有轻微的擦拖痕迹，之前以为是学生晾晒被褥留下的，结合天台外延，新发现的这些掌痕和指痕，我们尝试了很多种把东西放到小平台上的方法，最简单，成功率最高，并且能留下这些痕迹的方法，就是像照片上我这样：趴在天台面上，一只手扣住墙体外延，另一只手握住小猫放上去。” “以我的身高和臂长，完成这个动作比较轻松，可如果换成十五六岁的小女生，还是很吃力的，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天晚上去了天台的四个人中，只有身高172，练跆拳道的孟康能做到。” 夏杰接上林澈的话，又放出几张图片来，“这只毛线手套，也是在小平台上发现的，确认是田蓓蓓的遗物中丢失的手套，上面也检测出了小猫的血迹。” “那这就是施米雪戴着虐猫的手套吧？”沐阳指着照片问。 夏杰点点头。 “小平台上只有这只手套吗，那其他的衣物呢，找到没有？”沐阳追问。 “没有了，只有这只手套。” 说到这里，周云举起手，“这里我打断一下，田蓓蓓宿舍的遗物已经整理完毕了，田蓓蓓母亲确认，遗物中丢失了一套薄款珊瑚绒居家服，一顶毛线帽，一副毛线手套。从网购图片上看，小平台上发现的，就是丢失的那副手套中的一只。至于其余丢失的遗物，目前还没有找到，已经安排人手在校园各处寻找了，但不排除已经被垃圾车运走的可能。” 小平台的发现，给案件带来了新的线索，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问题。 周云放下手抓着后脑勺，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开口，“但大家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她们都知道把其他带血的衣物藏起来销毁，为什么又要留下一只手套呢？” “不止这点奇怪。” 老杜开口，一只手抱着搪瓷杯，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在杯口上来回滑动，“把小猫放到小平台上这个行为也很奇怪，如果她们是怕虐猫被发现，把猫扔了埋了都比放到小平台上要方便隐蔽吧？” “这个案子最关键的，是要弄清楚田蓓蓓为什么会从天台上掉下来，我们一直在这讨论研究这只猫，可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只猫和田蓓蓓的坠楼有关系吧？甚至就连宿舍霸凌行为，都不一定和坠楼有直接关系。” 老杜毕竟是经验丰富，提出的问题都很关键，大家都陷入思考。 新的问题让整个案子陷入一种矛盾中，看似无数的线索都散落在412宿舍和天台之上，可就是少了一条线，一条能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让整个故事合情合理的线。 林澈靠在桌子上，紧皱眉头，凝眸定睛，一页一页迅速浏览着案件资料，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有些东西就在脑子里，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抓住了。 沐阳一张也是写满严肃，见讨论室气氛停滞住，大家都是一筹莫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就我对蓓蓓的了解，和蓓蓓的日记内容上来看，尽管被霸凌这件事让她异常迷茫和痛苦，但她是不会自杀的。412宿舍的几个人，虽然我和她们的接触只限于昨天的交谈以及徐洋这边查到的资料，但是通过对她们的心理情绪，行为表现和处事方式的分析，我认为她们并不具备谋杀蓓蓓的心理基础。” 徐洋皱眉，“章晓明和孟康也没有吗？” “对。” 沐阳点头，语气肯定地开口，“她们俩和蓓蓓显然是有矛盾的，但对蓓蓓无论是讨厌还是憎恨的心理，都已经在霸凌行为上体现出来，宣泄掉了。除非又有了新的更严重的矛盾点，加深她们心理上对蓓蓓的恨意，否则她们没有要蓓蓓死的理由，也就是没有杀人动机。” “那是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没察觉到的事，导致矛盾激化了？”李礼问 沐阳摇摇头，“蓓蓓的最后一篇日记，写在坠楼前几个小时，内容里写的男孩子准备动手这件事，我今早和曲雯雯确认了，指的是孟康和章晓明因为她要换宿舍的事生气，两人要给她一个教训，这还是霸凌的延续，并不是新的矛盾。除此之外，日记中没有再提到其它可能计划矛盾的事件了。” 沐阳垂眸仔细回忆了一遍和412宿舍每个人交流的细节，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李礼一张脸快拧在一起了，“这样也太奇怪了，自杀不可能，谋杀没有动机，那总不至于是鬼上身吧？被虐杀的小猫深夜报仇索命？！那也应该是去找石雁啊，关田蓓蓓什么事？” 林澈手指上的动作突然顿住，瞳孔剧烈收缩，准确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林澈下意识地看向沐阳，两人视线交汇，沐阳眨了眨眼睛，震惊地微微张开小嘴，显然也想到了！ 第170章 案件真相，意外坠楼 “是意外。” 林澈开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张大了嘴，撞鬼一样地瞪着眼睛看着林澈。 这个结论太离谱，可因为是林澈得出来的，又显得很靠谱。 “怎么可能是意外呢？” 夏杰满脸不可置信，“天台围墙的高度有1米4，宽度有1米，除非是故意爬上去，否则怎么可能意外坠楼？” “田蓓蓓就是故意爬上去的。”林澈开口。 大家更懵了，“为什么啊？” 沐阳抿抿唇，下意识地抓住了手边的椅子靠背，“为了救猫……” 众人的嘴彻底合不上了，不停地震的瞳孔，看看林澈，又看看沐阳，放弃提问，听两人讲。 “我们平时经手的案子，都太复杂太离奇，让我们形成了一种局限思维，任何证据都分析得很细致，恨不得列出所有可能性，这就导致我们拿到这些证据材料的时候，总觉得前后矛盾，解决一个问题，又有新的问题，这是因为我们把问题复杂化了。” 林澈说着拍了拍摞起来的案件材料，“这个案子，涉及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学生，我们用符合她们思维逻辑的方式，重新去思考——” “心理分析方面沐阳说的很清楚了，我还是从证据的角度来说。” 林澈开口，在白板上列出田蓓蓓的身高体重，“先不提把猫从小平台上救下的操作难度是不是比放上去更大，只说田蓓蓓的1米6的身高，如果要想从小平台上救下小猫，趴在天台上必须把身体往前够，手才可能碰到小平台，而这样的动作，会导致她的重心往外移，头重脚轻的情况下，很可能发生意外坠楼！” 夏杰看着林澈做实验时候的图片，最先理解了林澈的意思，“我马上把这个情况发给技术组，让他们结合勘查报告，坠落点和坠落姿态进行情况模拟！” 林澈点点头，继续开口，“以意外为结果，倒推回去，就能解释为什么围墙面上的轻微拖擦痕迹不止一处，为什么天台外延会有这么多掌痕指痕，除了孟康放猫的时候留下的，剩下的很可能都是田蓓蓓追着不停挣扎移动的猫，不断爬上去尝试救猫时留下的。” “也就能解释，靠近天台围墙的地方，那三组脚印，也就是章晓明、孟康和石雁的脚印会什么会和田蓓蓓的脚印有重合部分。” 老杜也反应过来了，“第一次三人上天台放猫，留下了脚印，田蓓蓓救猫，踩在了她们的脚印上，三人快天亮的时候又上天台，踩在了田蓓蓓的脚印上，造成了脚印彼此重叠的情况，导致我们在一开始分析时，误以为田蓓蓓坠楼时，这三人是在场的，从而得出了坠楼可能不是意外的结论，但又因为没有打斗争执的痕迹，所以这个线索就显得很矛盾，产生了误导。” “对。” 林澈说着，把刚才大家想不明白的问题，写在白板上—— “为什么她们处理了其他带血的衣服，却唯独遗落了这只手套？” 林澈自问自答，“手套可能就是孟康放猫时，不小心一起放到了小平台上，她们不需要取回来，因为她们并不是在制造杀人现场，没必要销毁证据。” “又为什么她们虐了猫之后不把猫埋了扔了，反而要带上天台？” “因为她们想让田蓓蓓乖乖上天台，以伤害小猫的方式来惩罚她想换宿舍的行为。” 李礼打断林澈，“老大，我这里没太明白。” 林澈看向沐阳，因为知道沐阳的解释会比自己的更简洁清楚。 沐阳点点头，接过话茬，“412宿舍的人知道蓓蓓在天台有一只小猫，并且把小猫当成慰藉。在霸凌者眼中，毁掉蓓蓓唯一的慰藉，彻底孤立她，是最好的惩罚手段。其次，蓓蓓作为被霸凌者，明知道天台上等着她的人是章晓明、孟康和石雁，知道上去后可能会面临什么，为什么还要上去？” “因为她的小猫在这三个人手上，她要去救它！”徐洋也反应过来了。 沐阳点点头，“这样的行为，和蓓蓓后来不停地尝试救小猫，甚至不顾危险爬上天台围墙的心理是一致的，说明小猫在蓓蓓心里很重要。” 李礼点头，这个问题明白了，还有新的问题，“那她们把猫丢在天台上不就行了，直接让田蓓蓓看到小猫遍体鳞伤的样子，不是更打击人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放到小平台上？” “我想这应该是她们为了消除虐猫的证据，她们也担心如果让蓓蓓看到小猫的惨状，说不定当场就会把事情告诉谢耀华，霸凌的事也会一并提起，所以才会把小猫藏在小平台。” 沐阳说着，又自己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牵强，她们的性格，都不像是会这样考虑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 “所以要想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田蓓蓓坠楼是不是意外，天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这三个人嘴里证实。” 林澈说着看向周云和大壮，“讨论结束后，你们去一趟长宁中学，把章晓明、孟康和石雁带到局里来，分开讯问。” 又紧接着吩咐徐洋，“通知三人家长，也到局里来。” 徐洋皱着小脸，有点担忧地开口，“可是林队，王局不是特意交代过，要我们注意她们未成年的人身份吗？如果走审讯流程的话，王局那边……” 别的不说，就那个郑巧巧，到时候抓着这点不放，又搞什么投诉上访的，林澈说不定要挨处分。 “我去说。” 林澈开口，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或许从法律的角度，在田蓓蓓坠楼这件事上，她们没有直接责任，但她们的行为间接导致了这起意外的发生。就因为考虑到她们是未成年人，所以才会有沐阳的心理疏导，可她们什么都没有说，特殊人群的关爱已经给她们了，她们不珍惜，那就换一种方法，不论是坠楼还是霸凌，她们都应该承担该承担的责任。我相信，局领导也是这个观点。” 沐阳作为心理顾问，在这个问题上和林澈观点一致，“林警官，我和你一起去，未成年人的身份不应该成为犯错的挡将牌。”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默契。 祖国的花朵，需要被呵护和关爱，但并不意味着躲在温室，不去面对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不意味着在长歪长坏了时候不能修剪。 第171章 孟主动来，防弹脸皮 —— 2018年12月28日星期五 天气：多云 今天去交化学期末实验报告的时候，老师问我，为什么每次小组实验我都是一个人完成的，还告诉我要学会合作，学会分工配合。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不是我不想合作，是班里没有人愿意跟我组队。 每次课间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我都很羡慕，我羡慕他们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回宿舍，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常常觉得孤零零的自己很可怜。 还好我有小花，小花总是愿意陪在我身边，听我说话，蹭我的手，也不知道它这几天跑哪去了，身上脏得很，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它。 刚刚月亮把她的笔记本借给我，让我好好复习准备期末考，我没敢跟她说我打算故意考差，我怕她觉得我不努力，不愿意再跟我做朋友了。 我知道好朋友是可以分享秘密的，但地狱屋的事我不敢跟她说，我怕地狱里的魔鬼也缠上她，月亮那样的人就应该干干净净地挂在天上，她应该去最好的大学过最好的人生。 我的高中生活已经毁了，注定追不上月亮的脚步了，抬头看着她也很好，只是希望她别忘了我。 —— 林澈和王局汇报了案件情况，沐阳也给出了专业意见，几位局领导研究后很快就决定同意对章晓明、孟康和石雁进行审讯。 两人才走出王局办公室，就看到猫在门外的李礼和徐洋。 林澈轻挑眉毛，以为这哼哈二将又是来八卦的。 还不等他开口，两人就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凑到沐阳跟前，李礼更是夸张，直接用屁股把林澈挤开。 “沐阳阳！孟康来了！” 沐阳也有点吃惊，“她主动来的？” “对啊，背着书包在门口转悠了半天，门卫觉得不对劲上去问，她才开口要找你，我们上来前壮哥刚把人接到办公室。” “找我？” 沐阳指了指自己鼻子，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开口道，“我想她应该是想明白了，决定告诉我一些东西。” “我猜也是！” 李礼激动地在原地踩小碎步，催促道，“快走吧我们！” 说着，就准备去拉沐阳，沐阳下意识躲避的动作还没出来，李礼的爪子就被林澈拍开了，“局长办公室门口，你给我稳重点。” 刚说完，王局拿着本子从办公室里出来，应该是要去开会，一边锁门一边吐槽，“希望下次你和我汇报的时候也能有这个觉悟。” 见局长居然帮自己说话，李礼刚准备得意，林澈就淡定回了一句—— “王局，我一向挺稳重的，倒是你，三句话就开始脸红脖子粗地发火，还是得注意身体，局里上上下下，大小事务离不开你。” 徐洋和李礼惊恐地瞪大眼睛，相互打着眼色，藏着手做了个撤的动作，拽上沐阳就赶紧逃离爆炸中心区。 果然，跑开没两步，身后就传来王局气急败坏的声音—— “林澈！” “要是有一天我真气出什么好歹来，你小子占头功！” “这案子今天你要还不给我结了，明天我处分你！” 对比已经快要炸了的王局，林澈确实稳重得多，平淡留下三个字，“知道了。” 大步离开。 李礼一边按电梯，一边给徐洋说，“喜羊羊，我算是看出来了，在局里生存，王局罩着都不一定管用，还是得抱紧老大的大腿！” 林澈伸手挡住快要合上的电梯门，跨步走进来。 李礼简直是行动派，才说要抱大腿，就笑着凑上去讨好，“老大，你中午想吃什么啊？我去给你买？” 林澈微敛眼角，“炖马腿。” 李礼愣愣开口，“这什么吃法？我怎么没听说过？” 沐阳弯唇，担心李礼又说错什么被罚跑，好心提醒，“林警官是想告诉你，别抱他大腿。” 李礼更懵了，“抱大腿和炖马腿有什么关系？” 林澈侧目嫌弃地看了李礼一眼，“我当初怎么就把你加进组里了？” 李礼还没反应过来，自豪地开口，“那肯定是我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从几百个人里脱颖而出啊！” 林澈哼笑一声，点头道，“嗯，脸皮防弹，绝无仅有。” 说完，十二楼到了，电梯门打开，林澈大步走出去。 李礼扭头，看着两只羊羊，“林队夸我骂我呢？” “你说呢？” 徐洋翻了个白眼，“脸皮防弹什么意思，说你脸皮厚呢大哥！你是把智商都用来办案子了吗？还是早上跑步汗流进脑子里去了，怎么这么笨呢？” “哦……这个意思啊，那顿马蹄呢？” 沐阳解释，“估计是林警官听到你说要抱大腿了，想告诉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是自找没趣。” “哦——” 李礼恍然大悟地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瞪着徐洋，“你说谁笨呢？” “真是没救了。” 徐洋无奈摇头，白眼都懒得翻了，“沐阳阳我们赶紧走吧，和傻子保持距离，以免被拉低智商。” 孟康坐在沐阳的位置上，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大办公室的其他人，但藏在桌子下的手却紧紧攥着书包，满手心都是汗。 见孟康突然起身冲出去，大家都吓了一跳，大壮下意识地准备追出去，就看着沐阳领着孟康又进来了。 “我有话和你说！” 假小子开口硬邦邦的。 沐阳打量孟康一眼，拿了纸杯弯腰接水，“偷偷翻墙出来的吧？我跟谢老师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这里，可以吗？” “你跟他说干嘛？” 提起谢耀华，孟康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抵触，“你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这态度，大壮立马就不乐意了，“嘿！我说你这孩子……” 他刚开口，沐阳直起腰把杯子递给孟康，浅笑着柔声开口，“校服这么薄，喝口热水暖暖，你怎么过来的？” 孟康一愣，接过水，闷闷地开口，“走路。” “那是一整个早上的课都逃了？” 孟康低头没说话。 沐阳接过她的双肩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现在学校纪律管得多严你也知道的，你一早上没见人影，老师肯定会担心你的安全，万一他们找不到你，去打扰外婆怎么办，我打个电话告诉谢老师一声，好不好？” 沐阳知道，现在对孟康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外婆了。 孟康点点头，别扭地开口，“你告诉他不准找我外婆！” 沐阳点头，“好。” 沐阳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 一整个办公室的人看着孟康，不敢相信沐阳只是几句话，就让这个从进办公室就看谁都不顺眼，跟谁都要呛两句的假小子乖乖听话了。 这就是温柔的力量吗？！ 第172章 只跟她说，孟康开口 谢耀华从警局离开，就直接回了学校，从语文老师那知道孟康逃课了，急得他血压一下子飙上去，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接到沐阳电话的时候，谢耀华正在监控室查监控呢。 知道孟康主动来警局后，谢耀华鼻子一酸，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还有救……” 沐阳挂了电话走过来，“时间不早了，你把想说的事情告诉警察，我去给你买午饭，你想吃什么？牛肉饭可以吗？” 孟康皱眉，警惕地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我只跟你说！” 大壮这急脾气又上来了，“你人都来这了，跟谁说不是说？你跟沐阳说了，她最后不也得告诉我们吗？” 孟康瞪了大壮一眼，伸着脖子吼，“我管你们怎么样，反正我只跟她说！” 这一吼，把大壮都整懵了，就他这形象，心理素质一般的嫌疑人见到，都会害怕，一个十五六岁的假小子，居然敢这么冲，真以为练了几年跆拳道天下无敌了？ “你来问吧。” 林澈开口，看向沐阳。 沐阳皱眉，有点心虚，“我从来没试过，没问题吗？” 从孟康的角度出发，既然她只愿意告诉沐阳，那由沐阳主审，肯定是最好的。 但这是审讯，和之前的心理咨询不同，是要全程录音录像，要做笔录，最后进案卷卷宗的，沐阳从来没接触过专业的刑侦审讯，让她写审讯提纲这种涉及心理学层面的倒是没问题，可让她审，她一点经验都没有，怕搞砸了。 “没问题，就按照你方法来，聊天也行。” 林澈给了沐阳一个安慰的眼神，拿起笔记本，“走吧，我给你做笔录。” 本来沐阳还有点慌，可一听是林澈做笔录，心立马就稳下来，点头应下。 “好！” “老杜，你上次不是说顾问不能参与审讯吗……” 李礼弱弱开口，徐洋想救他一条狗命，但奈何这小子嘴太快，徐洋根本来不及捂。 “你去买午饭吧。” 林澈勾起嘴角开口。 李礼还没意识到危险，点头，“行，吃什么？” “合春园湘菜。” 林澈说完，就去了讯问室做准备了，沐阳也带着孟康一起过去。 李礼喜滋滋地穿外衣准备走，“挺好挺好，虽然有点远，但是好吃！” 徐洋嘴角抽搐，“不仅好吃，还贵。” “贵怕什么？又不是我……” 话说到一半，李礼瞪大眼睛，表情惊恐，“老大没给我钱包！不会要我先垫吧？” 夏杰轻笑，“也可能是要让你请。” “不，不会吧……” 李礼面如土色，看向徐洋，“我是又说错什么了吗？” 徐洋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打车费，也不便宜，这个月别想买游戏皮肤了哈！” 李礼掐着自己人中，“我现在把嘴缝上，还来得及吗？” 讯问室。 咨询室的环境让人放松，但审讯室不同，所有灯光、位置、桌椅等等设计，都是为了给人施压的。 所以孟康才坐到两人对面，就开始紧张起来，不停地挪屁股，像椅子上有刺一样，眼神不安地四处打量。 “是不是有点不太习惯？” 沐阳表情温和，开口柔柔的，“别紧张，你就看着我，我们就还是像之前一样，轻轻松松的聊天。” 沐阳说着给孟康倒了一杯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肩膀。 孟康看着沐阳，尽量忽略周围的环境，渐渐适应了讯问室的环境。 两人闲聊几句，孟康突然沉默了一会，重新抬头—— “田蓓蓓是自己掉下去的。” 孟康开口，说的果然是坠楼当晚的事情。 虐猫的事，和施米雪说的一样，不同的只是施米雪和石雁在卫生间虐猫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玩手机，所以不知道具体细节。 “章晓明叫上我一起上了天台，跟我说那只猫是田蓓蓓偷偷养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用这只猫给田蓓蓓一个教训。” “是为了她想搬离宿舍的事，是吗？”沐阳开口。 孟康点点头。 “那她为什么要搬？” 孟康抿抿唇，移开和沐阳交流的视线，看着面前的审讯桌，手不自觉地握紧，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因为我的报复。” 孟康说了三次请家长的事，她对田蓓蓓的恨意和之前沐阳推测的是一样的。 “我明明警告过的，可她还是多嘴，要不是来学校这一趟，我妈说不定能多活几天，也不用带着对我的失望离开……” 提起母亲，孟康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继续说那天晚上天台发生的事。 “我们打算用这只猫来警告田蓓蓓，吓唬她如果不听话，再去和姓谢的告状，那这只猫就是她的下场。”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卫生间呢？为什么要去天台？” “因为石雁还打算把田蓓蓓骗上去后，锁上天台的门，让她在上面呆一夜。”孟康藏住了眼底的几分愧疚。 “那又为什么要把小猫放到那个小平台上？是你放的吗？” 孟康点头，“章晓明不相信我能碰得到那个小台子，我试给她看的。” 沐阳微愣住，下意识地看了林澈一眼，林澈的眉头也是轻轻皱了一下。 这样的理由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 “那天不知道田蓓蓓去哪儿了，石雁下去找了好几次她都没回来，一直到快熄灯了她才上来。” “我们警告威胁了她几句，然后告诉她猫被放在了那个小台子上，石雁用自己锁柜子的锁，锁上了阳台的门，我们就离开了。” “那裹小猫的衣服呢？” “石雁丢垃圾房去了。” 血衣的处理还是这么简单到令人不可置信。 孟康继续说，“我们约好天快亮的时候，起来去天台开门，顺便再敲打田蓓蓓一下，可是我们去到天台，找了一圈没看到她，我爬上墙想看看猫还在不在，一低头，就，就看到田蓓蓓躺在院子里……” 孟康害怕的神色终于藏不住了，“我们三个发现田蓓蓓掉下楼，都吓到了，就又赶紧回了宿舍，商量办法。” “我不知道人从这么高的楼上摔下来还能不能有一口气，我想着万一田蓓蓓还活着，需要有人赶紧把她送医院，所以我拿了走廊花盆里的一块石头，砸了宿管的门一下，见宿管开门出来，我又回了宿舍，和大家商量如果被问起这件事要怎么回答。” 沐阳点点头，孟康应该没有撒谎，因为崔怡玲之前回忆的时候说过，三人回来后孟康又出去了一趟，看来就是去砸宿管门了。 林澈给老杜发了个消息，让他立马找宿管核实这个信息。 第173章 想妈妈，迟到的悔悟 孟康把事发后宿舍里的几个人怎么商量统一说法的过程说得很详细。 “蓓蓓的坠楼是意外，那为什么警察问的时候你们不说真话呢？”沐阳问。 孟康小心地看了沐阳一眼，确认沐阳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很温柔，她才继续开口。 “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欺负田蓓蓓的事……” 沐阳了然地点点头，这个原因和她猜的一样。 “我们想着，既然田蓓蓓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查清楚了这件事就过去了，我们做的事就不会有人再追究了。” 孟康低着头，语气有点紧张，“可没想到查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没有结果，上周末警察去了家里，周一学校里也有好多警察，大家更慌了，崔怡玲她们想找警察说明情况，但我跟章晓明还有石雁商量了，想着前几次警察问话我们都撒谎了，突然又改口，说不定警察会因为我们之前欺负田蓓蓓，而怀疑是我们把她推下楼的，所以就决定还是不说，我还警告其他人，让她们也不准说。” 孟康实话实说，并没有推卸责任。 “周一早上，大家进行心理疏导，是你把曲雯雯单独叫到了宿舍是吗？” 孟康点点头。 “我们碰头商量的时候她没来，我怕她偷偷找老师和警察，就让崔怡玲和施米雪把她单独叫过来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 孟康皱眉回忆，说法和曲雯雯是一样的。 孟康只是警告恐吓了曲雯雯，并没有动手打她，应激性肠胃炎是因为曲雯雯这段时间精神太紧张了，突然又被孟康叫走，以为自己要成为宿舍下一个被欺负对象，一下子情绪紧张，受到刺激才引发的。 孟康今天来，显然已经做好全部心理准备了，什么都没有隐瞒，包括她曾经对田蓓蓓做的事，都一一承认了—— 顺手打一下，推一把，路过踢一脚，她站起来的时候抽掉凳子，约着同学给她起外号，孤立她，直踢把人踢出鼻血，体育课热身故意把人绊倒，把人捆在上铺床板上，让她在宿舍罚站，打耳光，掐脖子…… 沐阳听得眼睛发红，握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沐阳脑子里闪过这些画面，她好像看见了蓓蓓满眼恐惧，发抖地举着木板，鼻血顺着嘴唇下巴一路往下流；看到她在全班的哄笑声中难过地低下头；看到她无助地从地上爬起来，而身边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手；看到她站在夜风瑟瑟的天台，哭得满脸是泪；看到她一遍遍敲开自己家门，问沐阳姐在不在，然后失望地离开…… 啪嗒。 眼泪掉到审讯桌上，林澈侧目，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正挂在小姑娘发红的鼻尖。 林澈把纸递过去，低声开口，“要休息一下吗？” 沐阳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孟康说到后面自己眼睛也红了，看到沐阳哭，她也有点忍不住，别过脑袋，用校服袖子擦掉流出来的眼泪。 “对不起。” 孟康开口，语气愧疚，但沐阳却没有接话。 因为她不能代替蓓蓓原谅，有些对不起和幡然悔悟，总是来得太晚了。 沐阳的情绪很快就调整下来，正准备往下继续问，林澈推过来的笔记本上写了四个字：［霸凌原因］ 沐阳立马反应过来。 心理咨询和警方审讯是有根本区别的。 心理咨询，一般都是点到即止，循序渐进，以免刺激到对方情绪，从侧面得出分析。 而警方审讯是需要确切答案的，有些问题哪怕已经很明显了，也需要受审人再给出确切的答案，或者再确认一遍，口供才算完整，证据链才更完备，案子才能办得更扎实。 结合其他人的说法，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沐阳已经知道孟康她们霸凌田蓓蓓的原因了，所以习惯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还好有林澈提醒。 沐阳问了孟康她霸凌杨子璐和田蓓蓓的原因，但孟康只说了请家长这件事，并没有提和杨子璐同父异母这层关系。 沐阳和林澈对视一眼，多余的话都不用说，就达成了共识，两人都决定暂时不追问。 孟康和杨子璐同父异母的关系仅仅只是从资料上查到的，身边并没有任何人证实，如果孟康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贸然追问，真相肯定会刺激到她，还是等和孟康外婆还有生父杨久义那边先联系一下，再做决定。 “你之前一直不愿意说，现在又为什么想通了？”沐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孟康沉默片刻，“我看到田蓓蓓爸妈去给她收拾东西了，阿姨哭得很伤心……” 孟康的眼泪掉下来，“我想起我妈了，我小时候每次生病住院，半夜醒来就会看到她抱着我的衣服坐在床尾哭。” 孟康抬起头，看着沐阳，倔强的眼神里浸满眼泪，“我妈教我，做错事了要承担后果。你上次跟我说对叔叔阿姨而言，真相是最后的安慰，田蓓蓓死了，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沐阳红着眼睛点点头，心情复杂。 审讯时间并不长，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沐阳和孟康正往大办公室走，郑巧巧冲上来一把拉住孟康，发疯一样地拉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变态，自己做错事自己承担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拉我们晓明垫背！你这孩子心理怎么这么阴暗呢！” 沐阳往前一步，把孟康挡在身后，“郑女士，这里是警局，你注意影响！” “怎么又是你？” 郑巧巧认出沐阳，火气更大了，“我女儿被不明不白地安上些罪名，我这个当妈的都快急死了，我哪里还管什么影响！你让开！” 郑巧巧说着想拉开沐阳，却发现很吃力，沐阳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却不小。 郑巧巧气急败坏地开口，“你给我让开，我今天非找这个小变态讨个说法！” “注意你的言辞！” 沐阳拔高音量，眼神锋利，气场逼人。 不止郑巧巧被吓懵了，从大办公室出来的几个人也都愣住了。 沐阳在大家跟前一直是只软乎乎的温柔小兔子的形象，脸上随时都挂着笑容，谁见了都喜欢，要不是亲眼看到，估计都不相信她会发火。 第174章 护在身后，换成拜访 “孟康做错的她自己承认了，章晓明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吗？你了解吗？” “什么都不清楚你就急着推卸责任，这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教育方式吗？” “你知道你自己的行为给孩子带来了多少不良影响吗？” “她们已经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再不纠正，这辈子就完了！” “要不是还没成年，你现在得去看守所看她你知道吗！” “你作为母亲，生了她却不好好教育她，这是你的失职！” 沐阳句句紧逼，气势上死死压住郑巧巧，郑巧巧完全愣住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回。 “说得好！” 李礼和徐洋在后面鼓掌，郑巧巧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 “你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来教我怎么教育孩子？” 郑巧巧知道自己不占理，说不过沐阳，又不甘心输给她，于是拎起包就冲着沐阳甩过去。 身后站着孟康，沐阳怕自己一躲开包会砸在她身上，就站在原地，本能地抬起手挡住头，闭上眼睛。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沐阳只觉得左胳膊被人拉住，一个大力扯到了一旁，同时右胳膊被人推了一把，两个力气都是同样的方向。 鼻尖淡淡的松柏香来不及细嗅，沐阳就看见林澈接住了郑巧巧甩过来的包，孟康一个侧踢，踢在林澈的手腕上。 沐阳吓到了，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林澈以为是自己的触碰让她紧张了，赶紧松开了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往前一步，把人护在自己身后。 林澈觉得一瞬间手都麻了，忍着痛，把包直接扔进垃圾桶，对徐洋开口，“打电话让章晓明他爹过来。” 郑巧巧愣住，有点慌了，“你们找他干嘛？他很忙的好吗！我女儿的事找我就行了！” 林澈是真生气了，抬手拉开旁边的办公室的窗子，拿起工位上的电话，拨了警卫室的电话，一双寒眸看着郑巧巧，冰冷地开口，“12楼，有人妨碍办案，来两个人处理一下。” 郑巧巧慌了，立马软了下来，刚想开口求情，林澈拔高音量，黑着脸，“李礼！直接把人给我送下去！再废话就拘了！” 林澈发起火来，别说懵了，郑巧巧直接吓得不敢开口，从垃圾桶里捡起包，灰溜溜地走了。 孟康看着林澈的手腕，不安地解释，“我，我……” “都进来吧。” 林澈开口，活动了一下手指，确认没有伤到骨头，看了孟康一眼，转身进了大办公室。 挨了这一脚，林澈很确定，孟康直踢的力量和速度完全足够把人踢出鼻血，足够把血踢上天花板。 “我不是故意的……” 沐阳点头，安慰道，“你是为了踢开砸过来的包，我们都看出来了，谢谢你推开我，不过下次要小心，不论练踢腿还是练拳，都不能冲着人去，知道了吗？” 孟康点点头，眼神还是有点慌乱，“那林警官……” “放心，他没有怪你。” 沐阳嘴上这么说，可是透过拉门玻璃看着林澈的眼神里，却透出了担心，秀气的眉头也轻轻皱起。 沐阳拍了拍孟康的手臂，“走吧，我们先去休息室吃饭。” 林澈和大家同步了一下孟康这边说的情况，安排了一会审讯的人员分配。 李礼周云审章晓明、徐洋夏杰审石雁。 家长那边由老杜和大壮去沟通。 章晓明和石雁是谢耀华跟着一起送过来的，两人才看到孟康，脸都白了。 “你都说了？”章晓明质问道。 孟康抬着盒饭点点头。 章晓明恶狠狠地开口，“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叛徒的下场吧？” 孟康抬起头，眯着眼睛，拿着筷子的拳头收紧，“你觉得我怕你？” 章晓明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不是可以任意拿捏的杨子璐和田蓓蓓，孟康她不敢得罪，只能闭嘴。 孟康把吃完的饭盒收好，站起来看着两人，淡淡开口，“知错就改吧。” 石雁看着孟康离开休息室的背影，害怕地开口，“孟康肯定都说了，晓明怎么办啊，我们要是都说了会不会被学校开除？我们不会被抓起来吧？” 章晓明也有点害怕，但在石雁面前还是强装着镇定，“怕什么，孟康都说了，她不是好好的吗？还有饭吃呢！” 石雁眼珠子一转，扯着章晓明的手，凑到她耳边，“既然孟康都承认了，要不我们把事情都推在她身上吧？反正她也不想读书了。” 章晓明想了想，同意了石雁的方法，“那说好了，谁都不许当叛徒，否则我饶不了你！” 石雁点头，“放心吧，我俩永远统一战线。” 孟康在走廊上看到了石雁的妈妈和章晓明的爸爸，以为警察也会把外婆找来，慌神地去找沐阳。 “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你们能别让她来吗？” 沐阳眼神有点为难，“你知道这件事很严肃，警察和监护人沟通是必须的，需要他们签字。” 大概是想起了妈妈的死，孟康红着眼睛，拉着沐阳的手臂，哀求一样，“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外婆什么都不懂，也不识字，她来了警察局会多想，会担心的，她最近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姐姐，我错了，求求你，我只有外婆了，能换个地方说吗？学校？学校行不行？” 在一旁的谢耀华一瞬间想起之前孟康也是这样求自己，求自己不要把她妈妈叫来学校。 沐阳拍了拍孟康，示意她先不要激动，“这样，我和林队长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你家拜访外婆，行吗？” “好，好。” 孟康点头，眼睛写满失去亲人的恐惧。 沐阳敲响1209的门，孟康睁大眼睛盯着，眼泪掉下来，她抬起袖子去擦，哪怕这样也不敢眨眼。 十多分钟后，1209的门打开，沐阳和林澈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姐姐！” 孟康冲过去，仿佛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沐阳的手。 沐阳从包里掏出纸，递过去，“不哭了，林队长同意了，我们现在过去。你放心，和外婆说的时候我们会注意方法的，尽量不刺激到她。” “谢谢，谢谢……” 孟康说着朝沐阳和林澈深深鞠了一躬。 谢耀华只觉得脑子嗡一下，满脸后悔。 是啊，如果当时他能理解孟康的哀求，多给孩子一次机会，把请家长换成家访，是不是后面的错误就能避免了？是不是就不会在孩子心里留下那么多遗憾和怨恨了？ 第175章 生活艰苦，孟康教练 —— 2018年12月19日星期三 天气：多云有雨 早操跑步的时候被公主病绊倒了，还好衣服穿得厚，不怎么疼，只是被马屁精踩到的手青了，一握笔写字就疼，晚自习考试的卷子都没写完。 天越来越冷了，可我还是喜欢去天台，因为有小花陪着我背书，担心它冷，给它的窝里加了一件衣服。 最近肚子一直疼，很不舒服，我上网查说是可能感染了，我很害怕，万一真的得病了怎么办，我不敢去校医院，也不敢告诉妈妈，偷偷去医院又怕钱不够，我该怎么办…… —— 城中村。 车开不进去，林澈只能停在路边，三人步行往里走。 一片低矮的屋子，破旧杂乱，到处都是违章搭建的蓝色铁皮棚，电动车三轮车随意停在路边，墙角堆着垃圾，地上的水坑散发出恶心的臭味。 坐在门口抽廉价卷烟的老人，神情沧桑为生活挣扎奔波的中年男女，纹着纹身、染着五颜六色头发，嘴里叼着烟到处闲荡的无业青年，衣服惨兮兮相互追赶打闹的孩子，嘴里时不时就蹦出几句骂人的脏话…… 城中村四周，是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好像整个城市的邋遢、肮脏、混乱、破败都被一股脑地扫进了这里，就像一块贴了很多天的膏药，黏糊糊，臭烘烘地贴在城市之中。 三人走过一个游戏厅，蹲在门口的黄发小青年站起来搭住孟康的肩膀，斜瞟着沐阳，“大孟，你同学？介绍一下？” 林澈瞳孔收缩几分，盯着这小黄毛。 孟康肩膀一抖，把人推开，没好气地开口，“滚一边去！” 小黄毛看了看沐阳，大概是不想在漂亮姑娘面前丢面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挥着拳头上来就要和孟康打架。 孟康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保护沐阳。 林澈快她一步，捏住小黄毛的手腕，往后一转，反扣到身后，小黄毛疼得直叫唤，“不敢了！不敢了！” 林澈松手前，把小黄毛的手往上提了一下，小黄毛疼得脸都白了。 “滚。” 林澈声音并不狠厉，但刚才这下，已经把小黄毛吓到了，瞪了孟康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害怕地斜瞅了林澈一眼，揉着肩膀溜进了游戏厅。 孟康带着两人七拐八转地走过好几条逼仄杂乱的巷子，指了指一间两层小平房。 “那就是我家。” 屋子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系着洗得发白的粉色围裙，面前放着一个搪瓷掉得斑驳的盆，正在摘菜。 老太太抬起头看着巷子口有人，但应该是眼神不太好，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是孟康。 “康康？” 老太太放下手里没摘完的半把菜，杵着膝盖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是要上学吗？你怎么回来了？” 孟康攥住校服，看向沐阳。 沐阳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主动走上前，“外婆你好，我是孟康学校的老师，这位是林警官，我们是过来家访的。” 听到沐阳的身份，老太太就有点不安了，一听林澈居然是警察，老太太吓得眼圈一下子红了，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家康康在学校又闯祸了？要不要赔钱啊？” “外婆，你先别着急，就是一个家访，我们聊聊天，说说孟康在家和在学的情况。” 沐阳很有亲和力，笑容友善，老太太并没有多想，松了一口气，弓着背，热情地邀请两人进屋。 “康康，快去给两位老师倒水。” 说是两层小平房，但其实就是楼上楼下各一个房间，屋子外搭了一个铁皮棚，当做厨房，看得出来生活很艰苦。 “你们先坐，我去换身干净衣服。” 沐阳笑着点点头。 出于职业习惯，林澈不自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房间很小，哪怕是中午，不开灯屋子里也有些暗，墙皮剥落了很多，墙角都是发黑的霉斑，门口放着几个编织袋，是几袋子空瓶子。 屋子虽然小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正对沙发的那面墙上，贴满了奖状，有小学的助人为乐奖，初中的学习进步奖，更多的是跆拳道比赛的奖状，墙脚放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是奖杯和奖牌，柜子上摆着一张黑白遗像。 “阿婆，今天市场的猪肉新鲜，我顺路给你买了点！” 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健硕的男人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林澈和沐阳，愣了愣，“你们是？” 孟康端着两杯水进来，闷声介绍，“那个是查田蓓蓓案子的警察，这位是沐阳姐姐。” 中年男人扭头看了孟康一眼，板着脸训道，“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又逃课了？！” 听到声音，老太太扣着最后两颗纽扣，着急地从楼上下来。 “小王来了？” 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菜，走到楼梯口把老太太扶下来。 问了林澈和沐阳的来意，中年男人扯了孟康一把，“你陪外婆去买点水果。” 又看向面前的两人，“孟康的情况我也很了解，要不我们聊吧？” 老太太点头接话，“对对对，康康是他看着长大的，我老了脑子不够用了，小王和你们说吧。”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林澈明白沐阳的意思，小姑娘是想要中年男人谈。 老太太是孟康唯一的监护人了，可老太太年纪大了，和她谈话效果不大，倒是这个姓王的中年男人，从他进门后的表现来看，和孟康关系应该很亲近，他训话孟康都没有回嘴。 林澈冲沐阳微微颔首，同意这个决定。 孟康带着外婆出门，中年男人拉了一条椅子，坐到沙发对面，自我介绍道，“我叫王万，是孟康的跆拳道教练，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学了，一直到现在。我说的话她还是能听进去几句的，有什么情况你们就跟我说吧，我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的。” 林澈说了案件的大概情况，听到孟康欺负同学的情况，中年男人气得咬肌一鼓一鼓的，紧紧攥着拳头。 “虽然田蓓蓓坠楼是意外，但是就校园霸凌的情况，学校和死者家属那边肯定会处理，后续可能涉及到相关情况的调查和赔偿，还需要你们的配合。”林澈开口。 “没问题没问题。” 王万点点头，“一会留个电话吧，以后孟康有什么事，你们联系我就好，就不要打扰老人家了，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也不太懂这些。” 第176章 陪着下跪，人性善恶 之前林澈和沐阳还担心，这些问题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沟通会很困难，方式方法也不好掌握，但是现在换成了王万，沟通交流出乎意料的顺利。 沐阳站在孟康心理健康的角度，也说了些她的建议，期间注意到王万好几次侧目去看放在玻璃柜上的遗像。 沐阳察觉到什么，礼貌开口，“王教练，冒昧问一下，你和孟康母亲……” 王万有点吃惊，愣过几秒后点点头，苦笑着开口，“差一点，我就是孟康的继父了。” 王万站起来，走到玻璃柜旁，拿下遗像擦了擦，捧在手里看着，“我和她认识十二年了，孟康四岁开始学跆拳道，刚开始我觉得这个妈真是不负责，总是最后一个才来接孩子回家，后来慢慢知道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打很多份零工，又觉得挺不容易的，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心疼她，这男人啊，一旦开始心疼一个女人，就证明把这个女人放进心里了。” “刚开始她不同意，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又带着小孩，不想耽误我。但我脸皮厚啊，天天往家里跑，送菜送肉，打扫卫生，老太太病了我陪着去医院，孟康开学我帮着搬行李，她也慢慢接受我了。” 王万说着脸上笑容扩大几分，但是眼睛却红了，“我们都商量好了，等孟康赢下青少年组的冠军，就去领证，可没想到就在比赛前一个星期，她确诊了癌症，不管我怎么劝她就是不做手术，结婚就更别提了，要不是我保证以后不来了，估计她都带着老人孩子搬家了……” 王万小心地把照片放回原处，抬手擦了擦眼角，看向林澈和沐阳，“虽然我们没有那个本子，但在我心里早就把她当成老婆了，也把孟康当成了自己闺女。” 说着，叹了口气，“其实康康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小就只有妈的孩子，突然死了妈，心里接受不了，我一个糙汉子，也不懂怎么安慰她，她犯错也舍不得狠心批评，没想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是我不好，没有好好教育她……” 王万说着，感激地看向沐阳，“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跟她谈的。至于死了的那个学生，后续不论有任何问题我都会配合，任何赔偿我也接受。” 这边谈得差不多了，孟康和老太太也回来了，大家打了个招呼，林澈和沐阳就先离开了。 “教练……” 孟康低着头，面露愧疚。 “去你妈面前跪着！” 孟康看了自己的教练一眼，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去玻璃柜前跪下了。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王万板着脸开口。 孟康低着头没有回答。 “说话！” 王万提高音量，“看着你妈说！她送你去学跆拳道是为了让你锻炼身体，不是让你用来霸凌同学的！你做这些对得起她吗！” 孟康眼眶发红，梗着脖子，“我对不起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孟康说着反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知道她是在我们学校门口晕倒的，我知道是我害死了她，我知道我变成孤儿了！用不着你提醒我！我都知道！” 孟康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鼓起来，通红的眼睛往外鼓出来，口水丝粘在嘴唇上，身子颤抖着，倔强地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 王万看着孟康，扑通一声在旁边跪了下来。 “秋芳，你放心，康康我会好好教育，好好拉扯长大的，你在天上看着！” 说完，转头看着孟康，“从今天起，你的任何事都跟我有关系！欺负同学这件事做错了，给我好好反思，等事情结束，我们一起去她家道歉，要赔钱我帮你掏，要下跪我陪你一起！” 孟康愣住了，瞪着眼睛看着王万，“教，教练……” 王万板着脸，仰头看着黑白遗像上笑得温柔的女人，不去看孟康的表情，“看着你妈，反思你做的这些事，我陪着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我们再起来。” 孟康愣住，跪在王万旁，看着黑白遗像，眼睛越来越红，倔强的少年红着眼睛流眼泪，抿着唇，硬是没有哭出声来，攥紧的拳头轻轻碰上王万的大腿。 * 林澈和沐阳回到局里，章晓明和石雁的审讯已经结束了。 林澈呼出一口气，两手搭在胯骨上，扫了一眼办公室，“大家最后汇总一下吧，审的怎么样？” 周云开口，“都只是半大孩子，一开始还嘴硬，吓一吓唬一唬就都乖乖说了。” 周云翻开笔录，“章晓明这边，霸凌同学的原因和之前大家分析的一样，坠楼当晚的细节，和孟康说的一致。” 徐洋举手，“石雁这边也一样。” “宿管那边核实了，当晚起夜确实因为被砸门声吵醒了，孟康没有说谎，是她叫醒的宿管。”老杜补充道。 李礼在旁边抱着手摇头，“这两人刚开始还打算把错推到孟康头上呢，真是没救了，自作聪明的耍滑头，被戳穿后又痛苦流涕，我真是憋了一肚子气，小小年纪就这么坏，我都分不清她们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只想用这种方式逃脱责任！” 沐阳整理翻看着手里的两份笔录，开口道，“其实她们都明白，霸凌同学的行为是不对的，只是她们不知道这个‘不对’的程度有多少，从她们说的这些话看得出来，她们觉得自己的行为仅仅只是和同学相处得不好的表现，根本没有意识到，对被霸凌的同学来说，这是一种精神和身体上不可磨灭的伤害。” 沐阳手上停顿了一下，掷地有声地开口，“这就是教育的必要性，人性本善也本恶，人只有靠教育才能成为人。” 林澈微微点头，接上沐阳的话，“所以父母要给孩子的，不仅仅是成长的物质条件，还有道德三观上的引导；学校需要教给孩子的，也不仅仅是书本知识，更应该培养孩子的优良品德，让他们能知耻明礼。” “说得好！” 某个拍马屁的又开始了，啪啪啪地鼓掌。 林澈看都没看他，放下抱在胸前的手，沉声道，“长宁中学高二学生田蓓蓓坠楼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根据查实的线索和口供，结合尸检报告，确认是一起意外事件，调查中发现田蓓蓓生前受到了严重的霸凌行为，且与坠楼有间接关系，可以着手准备结案资料了。” “是！” “明白！” 众人应声。 “李礼、徐洋你们负责整理案件资料，尽快整理出一个简要报告向上汇报；老杜和夏杰，你俩和长宁那边通报一下情况，周云和大壮转头去盯一下那个入室强奸的案子。”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可以通知田蓓蓓家属，过来办交接遗体的相关手续了。” 沐阳抿抿唇，开口嗓子发干，“好。” 看着连熬了两夜，脸色发白，眼睛发红的小姑娘，林澈觉得心口有点疼，不自觉地抬手压在胸前，想起王万说的话—— 男人心疼一个女人，是因为把她放进心里了。 第177章 破案思维，有点意思 “老大，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李礼一边整理桌上摊开的各种资料一边问，“你之前是怎么分析出来田蓓蓓的坠楼是意外的？” 徐洋也在旁边点头，“是啊，我之前自己想的时候，一直觉得是章晓明她们三个人在天台又欺负了田蓓蓓，她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下去的可性能更大。” 李礼这小子虽然平时又八卦情商又低，不过对待案子还是很认真的，有什么问题都是追着问，几乎组里每破一个案子，他都能从中学到东西，这大概是这小子唯一讨人喜欢的地方了吧。 “前面沐阳不是分析了吗，以田蓓蓓的心理状态和坠楼前的日记内容来看，她自杀的可能性很低。所有证据和口供，只能证明田蓓蓓遭受霸凌，但无法确认田蓓蓓坠楼与其他人有关，其他人也没有足够合理的杀人动机，谋杀的可能性也很小。这件事无非就是自杀、谋杀和意外三种可能，既然另外两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就去思考意外的可能。”林澈开口。 “原来是这样……” 李礼点头，还有新问题，“那又是怎么确定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呢？” 沐阳看向林澈，问道，“是不是因为出现在小平台上的小猫？” 林澈点点头，“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还有别的因素？” 沐阳有点好奇，因为她当时是考虑到了小猫才跟上了林澈的思路，其它的她没有想到。 “思维。” 林澈抬手在自己太阳穴旁边点了点，开口道，“我从你对施米雪的心理分析报告里发现了一个问题。” “施米雪？” “嗯。” 林澈点头，耐心解释道，“我们之前分析，之所以小猫尸体上只发现了田蓓蓓的生物痕迹，是因为虐猫的人全副武装穿上了田蓓蓓的衣物，目的是利用小猫对熟悉气味的信任，从而抓住它，对吗？” 李礼和徐洋点点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沐阳也点头，不过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这是在思考的表情。 林澈看着沐阳，说起案子来，目光格外认真，“而施米雪在和你说的时候，她穿田蓓蓓衣服的并不是为了抓住猫，而是因为洁癖怕脏。选择田蓓蓓的衣服仅仅是因为她是宿舍里被欺负的对象，谁都可以弄脏她的衣服，并不是因为要利用衣服上的气味。” “哦——” 沐阳点点头，已经想明白了，“也就是说，施米雪能抓到猫完全就是歪打正着，并没有特殊的目的性，不像我们之前分析的那么复杂。” “没错。” 有人能迅速理解自己的意思，林澈眼神也亮了几分，“也就是从这里，我开始推翻之前的一些推论，站在十五六岁的学生的角度，重新去分析证据和口供，发现如果是意外坠楼，那所有问题都能解释得通了。” “你好厉害啊！” 沐阳亮晶晶的眼睛里透出崇拜的神色，刚才大家的讨论卡住的时候，不过也才几分钟时间，林澈居然可以从这么一个小的细节里发现问题，迅速思考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果然，他能以这样的年纪，成为市局刑警队队长，不是没有原因的。 沐阳的眼神和夸奖让林澈很受用，虽然每次案子破了心里都会有一种成就感，但此刻看着小姑娘亮亮的大眼睛，这种成就感似乎比平时要更高一些。 “就像之前大家觉得找不到的血衣，是被当作证据藏起来或者销毁了，但其实只是石雁随手丢进了垃圾房，第二天就被垃圾车运走了。我们冥思苦想小猫出现在小平台的原因和方法，其实只是孟康为了向章晓明和石雁证明她可以够到小平台，就是学生之间为了面子争的一口气，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复杂，是这个意思吧？” 沐阳理解能力强，反应很快，举一反三，对比在旁边跟着点头的两人，谁是班里的好学生，简直一目了然。 “嗯。” 林澈点头应了一声，眼中有赞许的笑意。 “也是受你的启发，前面几个案子你心理学分析的运用，我下来后好好分析过，才会这么快想到用学生的思维去思考这个案子。” 课后总结复习，林澈也是典型的好学生。 因为惊异，沐阳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几分，更亮了，“林警官，你真是太厉害了！其实金开郝的案子我也有几个地方还有疑惑，我能和你讨论一下吗？” “嗯。” 林澈点头，把手里的资料放到李礼怀中，和沐阳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大家讨论的时候进度都比较快，你要是有哪里跟不上直接问就好。” 沐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我毕竟是个外行，我怕问题太幼稚，还要耽误大家的时间给我解释。” “不会的，一个人思考很容易掉入思维陷阱，讨论除了大家互通手上资料信息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整合思路。大家交流对案件的不同看法，有时候其他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陷入死胡同的思路豁然清晰。你没有专业刑侦知识的禁锢，说不定有时候你发现的问题，会成为大家解谜的钥匙。” …… 两人并肩走远，转进了大办公室，声音渐渐就听不到了。 李礼把手里的资料往桌上一拍，哼哼唧唧地开口，“老大也太偏心了，这不明摆着给沐阳阳开小灶吗！我遇到不懂的问题去问他，他点个三两句，就让我自己去想了，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话……” “让你想是为了你好，你那脑子再不多转转都生锈了。” 徐洋虽然接着李礼的话，但视线一直看着讨论的门口。 “别看了，人都开小灶，吃小桌去了，我们再不去连刷锅水都喝不上了！” 李礼说着就准备冲，但是被徐洋一把拉住了。 “如果不想下班前再跑十公里，听我的，别去。”徐洋讳莫如深地开口。 李礼一脸懵逼，“为什么啊？” “笨死你算了！” 徐洋一个白眼赏过去，偷偷凑到李礼耳朵跟前，小声开口，“你有没有发现，老大好像对沐阳阳有点意思……” 李礼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转过来后，吓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捂着嘴，又惊又吓又喜地开口，“天呐！千年铁树要开花了？！” 徐洋八卦地点点头，刚准备接话，表情一僵，“林，林队……” 李礼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澈从资料里翻出章晓明和石雁的口供，看了李礼一眼，交代道，“今天保洁刘姐请假了，12楼的卫生你负责一下，包括卫生间。” 李礼嘴角抽搐，“老大，我能选择跑十公里吗……” 林澈一边点头，一边翻着资料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了一下，“那就跑完回来再打扫吧。” 李礼腿一软，看着自家老大绝情的背影，拽了徐洋一把，“我选择死亡可以吗？” 徐洋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李礼的肩膀，真诚建议，“去买瓶哑药，把自己毒哑了吧。” 第178章 伤口撒盐，痛彻心扉 —— 2018年12月2日星期二 天气：雷暴 我很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以为只是被关在卫生间一会，没想到马屁精和公主病居然会进来，我更没想到她们手里的荧光笔是要放进我的身体。 我惊叫，我求饶，我跪在地上，可是好像无济于事，她们力气好大，浑身赤裸的我毫无还手之力。 很疼，流血了。 从未有过的羞耻感让我一直想吐，还好她们没有拍照片，否则我一定会死的，一定会的。 妈妈，我是好孩子，我自尊自爱，可是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对我？我该告诉你吗？我该去看医生吗？我会不会得病？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不检点的女生？ 有没有谁能救救我…… —— 温暖明媚的阳光，一扫几天的阴雨，城市清新又干净。 可这阳光，好像照不进市局的接待室。 整个案件调查情况，过程结果，是由老杜和徐洋告知的。 坐在一侧的田有富和毕春兰，哭得痛彻心扉。 沐阳守在接待室门口，小脸也早就哭湿了。 毕春兰抱着女儿的日记本，颤抖着手一页一页地翻，酸楚心碎的泪滴在上面，晕开曾经的泪痕，女儿哭着写下的每一个字，如同尖刀一般，一笔一笔刻在她的心上。 田有富攥紧干瘦的拳头，赤红着眼睛，怒目瞪着斜对面的三个人。 “她们怎么能这么做！蓓蓓从小到大，我和她妈都没舍得打她一下！她们怎么敢这样做！她们怎么敢！” 从田蓓蓓坠楼到现在，田有富第一次崩溃爆发，拳头猛锤着桌子，因为愤怒，瞪着的眼睛充血外凸，整张脸都憋红了，“那是我的宝贝啊！是我心头的肉啊！她们怎么这么恶毒，她们就不是人！不是人！” 田有富吼得声嘶力竭，唾沫喷溅出来，表情像要吃人一样。 而旁边的毕春兰，只是抱着日记本哭，嘴里呢喃着什么，好像屋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两人反差巨大，但都是痛到极致的表现。 女儿的死已经足够让她们痛苦了，霸凌的真相，就像是在他们遍布伤口的心上撒了一把盐，让他们痛彻心扉。 常宁挂着泪痕起身，和他一起过来的，是新上任的教导主任，也是红着眼睛。 两人站起来，朝田有富和毕春兰鞠了一躬，头几乎磕在桌面上。 常宁颤抖着声音开口，“两位把孩子送进长宁，出了这样的意外，长宁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学生在学校遭受如此严重的霸凌，也暴露了我们在教育和管理上的巨大问题。” 常宁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悲痛又真诚地递上一份文件，“坠楼事件发生后，学校多次开会讨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处理相关责任人6人，并且重新补充整理了师生管理规定。这是事件报告，今早已经发给了相关媒体，长宁不逃避任何责任，接受所有的批评。” 情绪激动的田有富把文件撕成几片，“人都没了，你们做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你们的反思，你们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啊！” 田有富跺着脚，攥紧的拳头砸着桌面，鼻涕眼泪混着一起流下来，体面已经顾不上了，绝望又无助的样子，看得人揪心，“把蓓蓓还给我啊，蓓蓓啊，蓓蓓啊……” 田有富一声声叫着女儿的名字，心碎的声音混着哭泣的声音，在接待室回响，刺痛每一个人的神经。 常宁弯腰捡起文件，擦了擦眼泪，接过新主任递过来的支票和道歉信，“我知道，任何的赔偿和道歉，都弥补不了两位内心的悲痛，但这笔赔偿款，还是恳请两位收下。” “我们不需要！” 田有富把支票也撕碎，无力的瘫坐下，看向老杜，“警官，我们走吧，我想把女儿接回家了，在这待了这么多天，她肯定想家了……” 老杜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好，你们跟我来。” 旁边哭成泪人徐洋搀扶起毕春兰，门一开，毕春兰看到满脸是泪的沐阳，扑上去紧紧抱住。 “阳阳啊，蓓蓓没了，没了……” 沐阳浑身紧绷，但还是紧紧抱住了毕春兰。 “我为什么要逼她去学校？” “蓓蓓这么乖，突然想转学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为什么没有多问问？” “我没有救她，是我没有救她，都是我的错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我多想帮她去死啊，我的蓓蓓还这么小，她不该死啊……” 没有了那道隔音的门，这心碎的哭声，传遍整栋大楼。 “不是你的错阿姨，不是你的错，蓓蓓没有怪你们，她很爱你们，她很爱你们。”沐阳开口，已经组织不出什么安慰的语言了，只是陪着毕春兰哭，苍白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通红发肿，蒙满水雾。 毕春兰无助地摇头，头发凌乱，“我眼前还是她冲我挥手的样子啊，我耳边都是她喊妈的声音啊，我不求她考上什么好大学，我只想把那顿好吃的饭做给她，只想看着她在我身边长大啊！” “蓓蓓啊，你该多疼啊，多害怕啊，妈妈心好痛，你带妈妈走吧，妈妈陪你一起走啊……” 见沐阳一个人快要扶不住已经瘫软的毕春兰，徐洋赶紧上去把人撑起来，哭着开口，“阿姨，我们去接蓓蓓吧。” 田有富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口水，拉住毕春兰，嘶哑着嗓子，颤抖地开口，“走吧，蓓蓓她妈，我们接女儿回家。” 接待室的人，没有脸跟着去，只是深深鞠着躬，一直到田有富和毕春兰踉跄虚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沐阳本来是准备一起去的，但是被常宁叫住了。 沐阳擦了擦眼泪，开口还带着哭腔，“常老师。” 常宁也是眼睛发红，鬓角的白发好像多了很多。 “小沐，学校讨论后，决定给田蓓蓓家里150万的赔偿。” 常宁看了一眼被撕碎的支票，心痛地开口，“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培养到高二不容易，请你劝劝，让他们一定收下，以后老了，身边没有子女照顾，这笔钱多少是点保障。” 这个道理沐阳也明白，和之前王校长希望用慰问金的平息舆论的目的不一样，常宁市真的在为失独的夫妻俩考虑，多出来的50万，也是他努力争取的。 “好，我会和他们说的。” 见沐阳答应，章晓明的爸爸也走了过来，递上一张名片，“我平时忙于工作，疏忽了孩子的教育，我已经在给晓明办理退学了，我们一家都会反思这次的错误。” 比起蛮不讲理的郑巧巧，章晓明的爸爸显然是要更明理的，“我们没有脸上门道歉，那个女生的父母肯定也不愿意见到我们，我这边有50万的赔偿，弥补不了晓明犯下的错，但是也请你劝劝，让他们务必收下。” 刘丹又慌又怕，本来想跪下，但被沐阳拉住了，“我家条件不好，10万块已经是砸锅卖铁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石雁，一定让她永远记住这个错误！” 王万穿着一身运动衣，最后才开口，“孟康的责任是最大的，我们和学校一样，赔偿150万，不过得给我点时间，跆拳道馆转手的手续还没办完，等办完了，我带着孟康上门谢罪。” 沐阳点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再多的赔偿，再深的歉意，在逝去的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第179章 家中聚餐，承认喜欢 —— 2018年11月22日星期四 天气：雨 偷班里资料费的小偷找到了，是我。 我知道钱是她们偷偷放到我枕头下的，但我没有辩解，也不敢辩解。 我担心因为这件事，同学们会疏远我，但又转念一想，本来也没人愿意和我说话，已经够远了，再远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假菩萨找我谈话，问我地狱屋的事，问我是不是被欺负，话到嘴边我还是忍住了，反正也解决不了，说了只会让折磨加倍。 今天帮公主病洗了两盆衣服，天越来越冷，衣服越来越厚，洗一次好累，手上好像起了冻疮，又痒又疼。 月亮给我哼了太阳的新歌，真好听。 —— 殡仪馆。 田蓓蓓的悼念仪式定在了上午，来的人比预想的多。 田有富和毕春兰一身黑衣站在一旁鞠躬，面容憔悴，嘴唇干裂，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神空洞地看着灵堂前的菊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人世间走一趟，十多年的痕迹，随着火化炉里的一阵青烟，飘上青空万里，留下的只是一捧轻飘飘的灰。 沐阳挽着吴慧的胳膊走到停车场，吴慧这段时间跟着伤心难过，也憔悴了不少。 “我送你们回去吧？”林澈开口。 沐阳刚准备回答，沈之行就走了过来，“阿姨、阳阳，走吧？” 沐阳点点头，看向林澈，“今天约好了去禾教授那吃饭，我们和师兄一起过去就好，就不麻烦林警官了。” 禾岑走近，看了沐阳一眼，视线落在林澈身上，笑着邀请道，“家常便饭，林队长要是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吧？” 林澈犹豫片刻，点头开口，“打扰禾教授了。” 刚说完，李礼就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开口，“禾教授，我能一起去吗？” 一群人都被李礼这种厚脸皮的行为搞懵了，倒是禾岑，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了，本来我也打算叫上其他警官的。” 禾岑说着看向徐洋他们，发出邀请。 周云和大壮还要盯入室强奸的案子，走不开，老杜今天岳母过寿不能缺席，就只有夏杰和徐洋接受了邀请。 禾岑的说法显然是为了给李礼找台阶下，原本的聚会并没有算这么多人，准备的菜有点不够。 “阳阳，你和林警官去买点菜吧，刚才大同给我打电话，他和杨医生也过来。” 沐阳没多想，乖巧点头，“好。” “老师，我陪阳阳去吧？”沈之行开口。 “让他俩去吧，你得开车带路啊。” 禾岑笑着，一边说，一边拉着吴慧坐上沈之行的车，扭头冲夏杰开口，“夏警官，你们跟着这辆车就行。” “好。” 夏杰点头，带着李礼和徐洋也上了车。 沈之行掏出手机给沐阳转了500块，温柔开口，“买点排骨，我给你做蒜香排骨，去远一点的那个超市吧，卖着你喜欢吃的樱桃。” 沈之行说着看向林澈，“开慢点，不着急。” “嗯。” 林澈应了一声，眉头细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个点超市人不算多，林澈接过沐阳推着的购物车，往里面放了两盒礼品装的进口葡萄。 两盒一千多。 葡萄才放进去，就被沐阳拿出来了。 “你要拎着这个去，禾教授以后都不敢请你到家里吃饭了。” “那，那应该带点什么？” 林澈有点茫然，破案子他在行，但人情往来他是真的很一般，特别是去长辈家里拜访，他没什么经验，只想着带贵的总是没错的。 “你们能去她就很高兴了，不用带什么。” 沐阳眼明心透，知道话虽这么说，但林澈肯定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就建议道，“要不就买点普通的水果，大家也能吃，我师父也喜欢。” “好。” 林澈拿了两盒樱桃放进购物车，沈之行刚才说沐阳喜欢吃这个，他记住了。 沐阳弯唇，自然也注意到了林澈的细心。 “这个可以吗？”林澈拍着一个哈密瓜问。 沐阳点头，“师兄挺喜欢吃的，拿两个吧。” 林澈眉头轻挑，收回手，“好像不太新鲜了，换别的吧。” 沐阳在挑橙子，也没注意哈密瓜是不是真的不新鲜，看了冷鲜柜卖着草莓，“林警官，拿两盒草莓吧，我师父喜欢那个。” “好。” 林澈往车里搬了四盒。 沐阳拎着称好重的橙子过来，“去买排骨，然后再去挑点熟食就差不多了。” 林澈点头，两人推着车往生鲜区走。 “你和你师兄关系很好？”林澈开口问。 沐阳一边俯身挑排骨一边回答，“嗯，我很小就和师兄认识了，算起来应该有12年了。” 林澈眉头皱起，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尽管这种感觉陌生，但林澈知道，这叫吃醋。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禾岑家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厨房帮忙的，削水果的，洗碗碟的，聊天的，很是热闹。 禾岑今天组这个饭局，并不是单纯只为了大家聚一聚，更重要的是，她受田蓓蓓这个案子的启发，想在明年的人代会上提交一个有关校园暴力立法的提案，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对这个提议的反响都很好，给了很多意见，一直到吃完饭，还在讨论。 沐阳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沈之行去帮忙，林澈抬着茶杯站了起来，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小花园，视线时不时地扫向厨房，看并肩站在洗碗池前的两人，分工配合地洗碗。 禾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林队长，方便跟我到书房来一下吗？” 林澈一愣，虽然不知道禾岑要单独找自己谈什么，但还是礼貌答应，放下茶杯跟着上了二楼。 书房的环境很安静温馨，禾岑伸手示意林澈坐下，开门见山，“林队长，你喜欢阳阳，对吗？” 林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禾岑一上来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 林澈并不打算回避，坐直身子，郑重点头，“对。” 禾岑弯唇笑笑，目光慈爱，“你和阳阳是怎么认识的？” “最开始是有一个案子需要犯罪心理分析，谢教授推荐了沐阳。” 林澈把两人之间的事大概说了一下，语言中不自觉地就带了夸赞和自豪，好像说的是自家孩子一样。 禾岑带笑听着，频频点头，林澈说完后，她给了一个结论—— “林队长，看得出来，阳阳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林澈一愣，喉结滚动一下，心头居然升起雀跃，试探地开口，“她，她也喜欢我吗？” 第180章 耐心点等等她，寻仇 禾岑摇头，“我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喜欢，只能确定阳阳对你是很信任的，这样的信任，在别人身上是没有过的。” 林澈皱眉，没有很理解禾岑的意思。 禾岑继续开口，“你别看阳阳现在活泼开朗，每天都笑呵呵的，但其实一开始她是我的病人，病情很严重，这个病到现在都有心理上的后遗症。” 林澈点头，并不觉得惊讶，他之前就发现了，沐阳害怕和人近距离接触，这显然是心理上的问题。 “林队长，我冒昧把你请上来，其实是想跟你说，喜欢阳阳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阳阳目前的心理状态谈不了恋爱，更别说结婚生子了，所以你的喜欢很可能不会有任何回应。你年少有为，大好前途，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找更好更合适的姑娘，别因为阳阳耽误了终身大事。” 禾岑笑着说出来的话有几分残忍，话出口，她就在仔细观察林澈的表情。 林澈瞳孔轻微收缩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也收紧了几分。 思考了几分钟，林澈对上禾岑的眼睛，沉声开口，“禾教授，我不明白你说这样的话，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沐阳好，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需要她的回应，更不会害怕辛苦。” 林澈说的很真诚，“我不是一个对情感敏锐的人，我花了很久才确定自己的心意。就在你刚才说的时候，我尝试舍弃这种喜欢，但我发现对一个人的喜欢是无法控制的，我喜欢沐阳，这种感觉收不回来。” 禾岑点点头，笑着开口，“确实是这样。”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察觉到沐阳心里对某些东西是很抗拒的，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如果你认为感情状态会让加重她的心理问题，那我会注意不让自己的喜欢成为她的负担的。”林澈开口。 禾岑轻笑一声，“阳阳这么聪明，除非你和她不再见面了，不然你以为你的心思能瞒得过她？” 林澈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所以您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我和她保持距离？” 禾岑笑着摇摇头，“还请林队长见谅，刚才的话是我用来试探你的，我必须确定，你对阳阳的喜欢足够真诚。” 林澈皱眉，“试探？” “我是看着阳阳从深渊里一点点爬上来的，这么多年她不仅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更像是我的女儿，女儿要谈恋爱了，当妈的当然是要把把关的。”禾岑看着林澈，多了几分喜欢。 “林队长，多给阳阳一点时间，她是勇敢的孩子，我相信她能迈出那一步的，你耐心点，等等她，好吗？” 禾岑语气里带了几分请求，从沐阳对林澈的态度来看，她总觉得，林澈会是那个能把沐阳彻底拉出黑暗深渊的人。 林澈抿唇，像承诺一般，郑重地点头。 耐心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难的是终于有了喜欢的，想要去守护的人。 “林队长，你就不想问问，阳阳曾经的事吗？” 林澈摇头，“这是她的隐私，等她愿意告诉我吧，我不着急。” 禾岑一瞬间鼻头有点酸，笑着轻轻颔首，“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在阳阳眼里，你是不同的了。” 人都有好奇心，好奇心驱使人类探索未知，也让人忍不住窥探秘密。 沐阳是敏感的，更是敏锐的，她能洞察人心，看破人的想法，她能在很多微小的细节中获得感受，林澈控制好奇心，选择尊重，赢得了她的信任。 书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沐阳推门进来，身上还系着围裙，神色紧张，“林警官，田叔叔不见了！” 林澈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不见了？” 沐阳点点头，着急地开口，“刚刚毕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从殡仪馆回家后，她换个衣服的功夫，就找不到田叔叔了，厨房里的菜刀也没了！” 禾岑也站了起来，凝重地开口，“这是要寻仇啊，你们赶紧去找人！” “我分析田叔叔最有可能是去找孟康了，但也可能是去了章晓明、石雁家。”沐阳开口。 “还可能去了学校，学校这么多学生，一旦田有富无差别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林澈说着跟禾岑打了招呼，一秒都没耽误，一边打电话一边下楼。 “师父，我跟着一起去看看，一会麻烦师兄送一下我妈。” “好，赶紧去吧，注意安全。” 沐阳点头，脱下围裙，追上林澈。 事态虽然紧急，但林澈依然保持沉稳和冷静，迅速安排人员应对—— 让徐洋立马回局里，调监控查田有富的行踪，让老杜给相关人员打电话，要他们提高警惕，发现田有富立马跟警方联系，让夏杰、李礼赶去学校，又打电话通知周云和大壮分别去章晓明和石雁家。 他和沐阳则赶去城中村，孟康家。 胡子拉碴的田有富，眼睛血红，紧握着泛着寒光的菜刀，撑着一口气，拖着干瘦的身体，穿梭在脏乱逼仄的巷子里。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五六个人围在一起。 田有富走近才看清，地上还蜷缩着一个人，被围着打。 “你挺牛逼是吧？” “你带来的人呢，把他叫来，老子今天非要卸掉他一只胳膊！” “敢在华哥的地盘上横，我看你他妈是不想活了！” “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让她长长记性！” 脚像雨点一样密集地踩在身上，还有两个人从路边捡了石头，骑在人的身上砸，手上脚上一点分寸都没有，缩在地上的人满脸是血，闷哼声越来越弱。 田有富张着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浑身颤抖，想着女儿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缩成一团，被人围成一圈，打得浑身是血？ 田有富冲上去想要阻止，小黄毛斜叼着烟，“哪里来的老东西，多管闲事的下场……” 话还没说完，看到田有富手上的菜刀，小黄毛立马怂了，把烟踩熄，小声开口，“走走走，先撤！” 田有富眼神恶狠狠的，手里还握着菜刀，这些小混混都是欺软怕硬的，当然不敢硬上，一人再补了一脚，赶紧跑了。 缩在地上的人，痛苦地呻吟着，翻了个身，爬不起来。 田有富伸手把人拉起来，在看到那张带血的脸时，瞳孔剧烈一缩，握着菜刀的手收紧，带着滔天恨意，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是孟康！” 第181章 彼此保护，抱头蹲下 孟康头上被小混混用石头砸出了血，血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视线蒙上一层血雾，虽然看得很模糊，但孟康还是一眼就认出面前的男人是田蓓蓓的爸爸。 她躲在宿舍外看到过。 田有富松开拉着孟康胳膊的手，一把揪住孟康的领口，另一只手握着菜刀抵在孟康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田有富额头上青筋暴突，充满愤怒和恨意的眼神盯着满脸是血的孟康，沙哑着嗓子，咬肌颤抖着，“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女儿的。” 说着，田有富手上使了点劲，孟康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有血珠沁了出来。 孟康嘴唇轻轻颤了颤，闭上眼睛，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开口，“对不起……” 田有富还没听清孟康说了什么，刚刚跑走的一群小混混，又回来了，手里拎着棒子，棍子，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着弹簧刀。 带头的黄毛拿着棒球棍，一下一下打在手心，歪着嘴嘲笑，“哟呵，我还以为你小子能耐了，随时都能叫来帮手，没想到这老东西也是来教训你的啊？” 黄毛说着用棒球棍指了指田有富，“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滚开！” 田有富并不想搭理黄毛，在他眼中，这就是半大孩子之间的打闹，他懒得掺和，但是这也不能阻止他为女儿报仇。 自己这边人数占优势，而且手上有了家伙，黄毛现在完全不把手握菜刀的田有富放在眼里，握着棒球棍的手往后一扬，卯足力气冲田有富的后背挥上来—— 原本躺在地上，疼得动不了的孟康，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撑着坐起来，一把推开田有富！ 棒球棍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大臂上，孟康疼得闷哼一声，脸唰一下就白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田有富坐在地上，愣住了。 孟康捂着手站起来，看着黄毛，“你要算账，明天我去游戏厅找你慢慢算，今天我还有事，你们别在这找不痛快，否则我弄死你们！” 语气虽弱，但话却够狠。 黄毛和他身后的一群小青年都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黄毛冲着孟康的脸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开口，“你他妈装什么逼呢？老子这么多兄弟在这会怕你？要不看看谁先把谁弄死？” 孟康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和唾沫，挪着碎步转向田有富，颤巍巍地鞠了一躬。 “叔叔，今天情况不太恰好，我明天去找你，我做错的事，我愿意接受惩罚。” 回过神来的田有富，站起身，握着菜刀的手微微颤抖。 “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现在就……” 孟康话还没说话，黄毛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她的后背上，“你他妈的在这拍戏呢？话这么多！” 孟康往前一扑，摔倒一跤，扑倒在田有富脚跟前。 孟康带血的手推了推田有富已经掉皮的皮鞋，“叔叔，你先躲远点，这群傻逼没长眼的。” “你他妈说谁不长眼呢？” 黄毛说着一脚踩在孟康的腰上，“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呢？老子今天非把你打服气不可！” 话音刚落，其它几个混混仿佛听到命令，一起冲上来，拳打脚踢，棍棒相向。 腰被踩住，孟康没法把身体缩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头，护好后脑勺。 田有富看着就在眼前发生的暴力殴打，脑子一片空白。 他去厨房拿菜刀的时候，是决心要给女儿报仇的，一路上脑子被仇恨和痛苦塞满，他甚至萌生了黑暗的念头！ 可现在，看着眼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孟康，看着自己皮鞋上的血，他只是愣了一下，居然不受控制地冲了上去。 不是去报仇，而是去保护。 保护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女儿的人。 保护那个刚刚为自己挡了一棍子的人。 不是因为他原谅了，而是出于本能，出于本性。 尽管经历了丧女之痛，让他痛彻心扉，失去理智，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心怀正义，乐于助人的平凡司机。 “老东西，偏要凑热闹是吧？” 黄毛说着，一棒子就甩在田有富肩膀上，“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尊老爱幼了啊！” 黄毛的棒球棍又举了起来，孟康含着一口血大喊，“你住手！” 说着，一个翻身，忍着肚子上被踹的疼痛，两手握住黄毛的脚踝，用力一拖，黄毛重心不稳，朝后摔去。 孟康顺势坐到黄毛胸口，才往黄毛脸上锤了一拳，就被另外两个小混混架着手拖开了。 田有富想上去帮忙，但是被爬起来的黄毛一棍子打在大腿上，整个人跪了下去。 孟康毕竟练了这么多年的跆拳道，哪怕受伤了，两个小混混要想控制住她还是很难的，她找准机会，挣脱开，抢了一根棍子，挡在田有富跟前，吐了一口血水，恶狠狠地盯着黄毛。 孟康厉害，但毕竟势单力薄，田有富虽然是大人，但是这段时间的悲痛早就把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了，两人根本不是这群不知轻重的小混混的对手，不一会身上都挂了伤。 小黄毛没想到孟康的骨头居然这么硬，想着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不能掉面子，于是掏出裤兜里的弹簧刀，冲着孟康的肚子就捅过去。 “啊！” 小黄毛痛呼一声，拿着弹簧刀的胳膊就脱臼了。 小黄毛扭头，看到林澈的脸，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刚想跑，又想起今天人多，于是壮着胆子大喊，“都他妈愣着干嘛，上啊！” 林澈的气势太强，特别是眼神，很摄人，一群小混混也不傻，谁都不敢先往前冲。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吗，都给我……” 黄毛话还没说，林澈反手一个耳光，黄毛直接被掀翻在地，脑瓜子嗡嗡的。 林澈扫了这群小混混一眼，冻着一双眸子，冷声开口，“抱头，靠墙，间隔一米蹲下！”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离林澈最近的一个不怕死，拿着棍子冲上来，都没碰到林澈的衣角，就被当胸一脚踹了出去，躺在黄毛旁边捂着胸口哀嚎。 有人试过了，惨败，剩下几个小混混立马就老实了，乖乖去墙角蹲着。 第182章 一个耳光，守护卫士 林澈和沐阳隔很远就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林澈特意交代沐阳在巷子口等着，这会小混混安分了，才朝她招手。 沐阳跑过来，扶起田有富，看着浑身是血是孟康，赶紧打了120。 “田叔叔，没事吧？” 田有富摆摆手。 “你这样让让毕阿姨怎么办？让蓓蓓怎么安心走？蓓蓓最懂事了，要是知道你受伤，知道你为了她去坐牢，蓓蓓会难过的！” 田有富一愣，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孟康，腿一软跌坐回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沐阳知道，田有富的对不起是对蓓蓓说的。 对不起，爸爸下不去手，对不起，爸爸不能给你报仇了。 听到哭声，几个小混混抬起头。 “看什么看，老实蹲着！” 林澈一开口，几个没来得及抬起来的头又都缩了回去。 见孟康撑着要站起来，沐阳连忙阻止，“你要干嘛？当心身上的伤！” 孟康摇摇头，“我拿个东西。” 说着，不顾沐阳的阻止，弓着腰，捂着肚子，往家里走。 警笛声从不远处传来，小混混们都慌了神，相互打了个眼色，站起来就准备跑。 挨打事小，进局子事大。 城中村里很多巷子交错复杂，小平房低矮，按照以前的经验，大家只要分头跑，总有运气好的人能跑掉。 可惜这次他们遇到的是林澈，他们那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林澈的眼睛，两个人才站起来，就被林澈拉住了两只胳膊，往后一掰一抬，膝盖抵在两人背后一个用劲，两人就脸贴地趴下了，就连一步都没跑出去。 另外一个人见林澈腾不出手了，撒腿就准备跑，沐阳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追了上去。 林澈看到那小混混手上握着弹簧刀，淡然的眼神瞬间慌乱，冲了上去。 “沐阳！” 田有富也吓了一跳，忘记了哭。 话音刚落，沐阳已经追上了，只见她伸手拽住小混混的手腕，灵巧躲过甩过来的刀子，迈出一只脚垫在小混混的脚前面，手脚反方向用力，把人放倒在地，小混混的手被反扣按在地上，沐阳右腿膝盖压在小混混背上，借助体重控制住地上的人。 动作干脆利落。 林澈跑到旁边，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嘴里这句‘没事吧’，是该问沐阳，还是该问疼得鬼叫的小混混。 林澈弯腰，揪着小混混的后领口，把人拎了起来，推到墙角，警告道，“再跑就是拒捕，我废了你的腿！” 小混混缩在墙边，害怕地看着林澈和沐阳，连忙摆手，“不敢了不敢了。”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也赶到了，几个闹事的小混混，一个没差，全都抓到了。 孟康手里拿着两个牛皮纸信封，拖着身子走到田有富跟前，“我从小到大比赛的奖金，我妈一分钱没舍得动过，有三万多。我有外婆要照顾，我留了个零头，这些是整三万。” 孟康把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田有富手里，深深鞠了个躬，“下个月开始，我会每个月给你们一千块，以后如果我能挣更多钱了，给你们的我也会增加的。” 田有富盯着手里染了血迹的信封看了半天，然后一甩，把信封扔到地上，用尽全力，抬手给了孟康一个耳光。 “我不需要你的钱，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对蓓蓓的所作所为！” 田有富说完，没再看孟康一眼，和沐阳打了个招呼，扶着墙离开。 林澈不放心，安排了一个民警送他回去。 孟康擦了擦嘴角的血，蹲下身，把散出来的钱一张张纸捡起来，塞回信封。 沐阳也蹲下身陪她捡，“还好吧？” 孟康点点头，把信封递给沐阳，“沐阳姐，麻烦你把钱交给田蓓蓓的父母，以后我会每月给你转一千块，麻烦你转交一下。” “王教练那边已经……” “我知道。” 孟康打断沐阳的话，“那个钱我也会还他的，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好。” 沐阳拿纸巾轻轻擦了擦孟康嘴角的血迹，柔声道，“能走吗？救护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小伤，不用去医院。” 孟康强撑着站起来，“我外婆一会就回来了，我先回去煮饭了，没买菜，就不留你和林警官了。” 沐阳看着孟康逼自己挺直背，迈开腿，一步一步走回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林澈走到沐阳身边，皱眉开口，“直接把人带上车吧？” 沐阳摇摇头，对孟康这样性格要强，正是青春期的孩子，不能用太强硬的办法，但伤得这么重，一定是要去医院的。 “林警官，麻烦你先去打个招呼，让救护车先回去吧，别耽误了其他急救出车，孟康那里我去看看，一会我们送她去医院，行吗？” 林澈点头，“好，听你的。” 沐阳记忆力很好，哪怕小巷子七弯八拐，但来过一次她已经完全记得路了。 昏暗的小平房里没有开灯。 “孟康？” 沐阳轻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我可以开灯吗？” “不可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好。” 沐阳凭着声音大概判断出孟康的位置，眼睛也适应了昏暗，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孟康缩在墙角和玻璃柜之间，怀里抱着那张黑白遗像。 沐阳不在乎地上脏不脏，坐到孟康旁边，柔声问，“想妈妈了，是吗？” 片刻的沉寂后，第一声细微的哭音传来，然后哭声越来越大。 孟康紧紧抱着遗像，几乎是哀嚎，一声一声喊着妈妈，被打得浑身是血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假小子，现在哭得伤心欲绝。 沐阳什么都没说，只是陪在旁边，让孟康倾泄情绪。 隔着两条巷子，林澈就听到了哭声，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劝说安慰，就没进去打扰。 林澈站在巷子口抽烟，一根接一根，微皱的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夕阳把他挺拔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就像一个卫士，挡住即将降临的黑暗，守护着小平房里的小姑娘。 孟康哭了很久，哭到嗓子都哑了，才带着哭腔开口，“沐阳姐，我好羡慕田蓓蓓。” “嗯？” “她爸爸对她真好，有爸爸保护真好。” 孟康扭头看着沐阳，“从小我妈就骗我，我爸出意外死了，但我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没有死。你知道吗，我爸就是杨子璐的爸爸。” 沐阳点点头，“嗯，警察查到了。” 孟康并不惊奇，只是嘲讽的笑笑，“但你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吧？” 孟康说着，抚摸着黑白遗像，眼中透出恨意，“我恨不得他是真的死了！” 第183章 被亲爹打，转移痛苦 孟康陷入回忆。 “初中的时候，我无意听到外婆和我妈吵架，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没死。后来我从外婆嘴里，知道他出轨，知道他婚外生子，知道他抛弃了我妈的事，我外婆说，我妈这辈子过得这么辛苦，都是因为遇人不淑，嫁给了这么一个王八蛋。” “外婆还说，我是我妈用她自己的命换来。” 孟康抱着遗像，带着血的脸眷恋地贴上相框，好像那样能让她想起在妈妈怀里依偎的感觉。 “以前我跟我外婆说我恨这个人，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恨是一种什么感觉。” 孟康吸了吸鼻子，“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他。” “就是谢老师第一次把家长请到学校的时候，是吗？”沐阳问。 孟康点点头，“我永远记得我妈看到他时的表情，震惊，难过，羞愧，心怀歉意。” 孟康冷笑一声，“可笑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妈还在为不能给他们老杨家传宗接代这件事而心怀歉疚。我妈又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这么多年过去，狼狈不堪地和那个人见面，对她来说，打击真的很大。” 孟康说着，偏头看着沐阳，“沐阳姐，你看过人变脸吗？” 沐阳点点头，抬手把孟康额前被血黏住的刘海拨朝一边，发缝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可心上的伤口却好像一直没有愈合。 “他对着姓谢的说话，礼貌客气，我甚至还觉得他是那种很有涵养的家长，直到我妈敲门进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满脸厌恶。那种眼神，好像我妈和我就是路边发臭的垃圾。” “我妈跟他道歉，跟他的女儿道歉，我也道歉了，可是他却跟我妈说，这样的孩子，当初就不该生下来。” “我妈什么都没说，但她哭了。” 孟康的眼泪也掉下来，“这么多年，工作再苦，生活再难，我妈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她肯定是伤心极了。” “我推了他一把，他反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妈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可是他真狠啊，我妈只是想保护我，都还没碰到他，他就直接把我妈推倒在地上。” 孟康不屑的冷笑，“多讽刺，我和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是他打了我一巴掌，把我妈推倒在地。” “那天晚上，我妈是哭着回去的。” 孟康握着相框的手收紧，“从那时候开始，我清楚地体会到什么叫恨！我恨他，恨他让我妈吃药打针受了那么苦，恨他出轨找了小三，恨他无情地抛弃了我妈，恨他这么多年过去还要往我妈的心口上捅一刀！恨他打我一耳光，他有什么资格打我？！” 孟康的心理变化，沐阳之前就大概分析出来了，虽然具体事件没有这么详细，但几个重要的变化点，和沐阳推测的是一样的。 “所以你把恨，发泄到了杨子璐身上，是吗？” 孟康垂眸，点点头，“他们长得太像了，我看到杨子璐，就会想起那个男人的脸，想起他对我妈做的事，想起他打我那一耳光。” 孟康面露迷茫，“沐阳姐，我不明白，我和杨子璐不都是他的女儿吗？他给杨子璐买新衣服，假期带她出去玩，给她报特长班……可对我，他除了厌恶的眼神，就只有警告，警告我不要欺负他女儿，他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他的女儿啊……” “姓谢的第二次把家长叫来，他知道我欺负杨子璐，居然晚自习后把我骗出学校，打了我一顿。” 孟康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冷笑一声，“打得比这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还狠，大概他是真的希望我没被生出来吧。” 沐阳哑然，想起曲雯雯说的，第二次叫家长后孟康是熄灯了才回来，回来后直接爬上床打了杨子璐。 当时没多想，更不知道还有晚自习后孟康先被杨久义打了一顿这事。 孟康正是叛逆的年纪，杨久义越是用这种方法，孟康就会越反骨，越想要通过欺负杨子璐来发泄心里的恨和不满。 “那田蓓蓓呢？” 孟康把遗像紧紧抱进怀里，紧得浑身都颤抖起来，“那天从办公室一路走到学校门口，我妈一直没理我，走出校门，她停下来跟我说‘孟康，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然后我就看着她转身倒下去，再也没站起来……” 孟康抖着哭出声，“我没有妈妈了，我怪是田蓓蓓给姓谢的打了小报告，怪姓谢的把我妈叫来，我只有把错都怪到他们身上，我心里才好受点。” “但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话，是我做错了事，是我让她带着对我的担心和不满仓促地离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田蓓蓓没有错，杨子璐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我错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孟康哭得缩成一团，悔恨和内疚让她浑身绷紧，“我真的没想到田蓓蓓会死，我对不起叔叔阿姨，我对不起田蓓蓓。妈，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应该怎么办呜呜呜，妈妈，你回来教教我好不好，这次我一定听话，妈，对不起……” “这几天我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 沐阳心里敲响不好的信号，孟康的这个想法很危险。 “如果死的人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伤心难过了，反正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个学习不好，还老是闯祸的人，死了说不定还省心。反正我妈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死难过的，掉下去摔死的人应该是我啊……” 沐阳轻轻拍了拍孟康的肩膀，“怎么会呢，外婆很爱你，还有王万教练，他……” 沐阳话还没说完，王万就冲了进来，拉开灯，看到缩在角落，几乎浑身是血的孟康，吓得脸色大变，“怎么伤成这样？” 说着，大步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抱起孟康就外面冲，“别怕啊，我们去医院，去医院！” 第184章 想靠近你，但做不到 沐阳跟着追出去，林澈开车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孟康手臂骨折两处，其他都是挫伤和皮外伤，流了不少血，但没有伤到要害。 孟康被推进病房，王万跑进跑出交费办手续，沐阳和林澈就在旁边陪着，一直到王万忙完才准备离开。 “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两位警官了。” 王万冲两人鞠躬，额头上，脖子上都挂着豆大的汗，“林警官，那些打人的小混混呢？” “派出所那边已经在审了，一定会严肃处理的。”林澈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王万点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城中村有好些小混混，康康身手不错，那些人就想拉她入伙，她没同意，就结下了梁子，以前那些人也会来找麻烦，但不像这次这么猖狂……” 头上裹着纱布的孟康打断王万的话，“你别说了，我饿了！” 王万一听孟康说饿了，要说什么立马忘了，关心道，“饿了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随便。” 孟康别扭地开口，又别扭地补了一句，“买两份。” 她知道，王万也还没吃晚饭。 “好好好，我这就去。” 王万说着又大步跑出病房。 沐阳刚准备坐下，打算陪着孟康，等王万回来再走。 “沐阳姐，你和林警官也回去吧，我没事了。” 沐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弯腰给孟康拉了拉被子，轻声开口，“康康，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心里话找不到人说，可以来找我，不要憋在心里。” 孟康一愣，眼圈红了，“沐阳姐，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这句康康，和妈妈的声音语气，好像好像…… “康康。” 沐阳重复了一遍，覆上孟康的手背，“康康，你还有外婆，她很爱你。还有，父亲不一定是要有血缘关系的，你一直都有爸爸，他也很爱你……” 沐阳话音刚落，王万端着两碗粥回来，汗流的像洗了个头一样。 孟康看着王万，嘴一瘪，哭出来。 王万吓到了，匆忙放下粥，神情关切，着急地开口，“这怎么了，是哪里还疼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孟康摇头，拉住王万的手，“我饿了……” 王万一愣，松了一口气，拿起粥，吹了吹，一勺一勺地喂，“烫不烫？” 孟康摇头，推了推王万的手，“一起吃才香。” 王万笑了笑，抬起纸碗喝了一口，又给孟康喂一勺。 沐阳没有打扰两人，冲孟康挥了挥手，看向林澈，“我们走吧？” 林澈点头，跟在沐阳身后离开病房。 沐阳在禾岑家帮忙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早上穿着去殡仪馆的黑色外衣，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套头卫衣，上面沾了好些血，很显眼，两人才走出病房，就有不少人盯着沐阳看。 林澈不喜欢那种眼神，脱下黑色的夹克外套，递给沐阳，“穿上吧。” “不用了，一会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 林澈把外套给沐阳披上，在手指碰到沐阳肩膀的一瞬间，林澈感受到小姑娘条件反射般的缩了缩身子。 林澈眸光幽深几分，抿了抿唇。 夹克外套上还带着林澈的体温，淡淡的松柏香萦绕在鼻尖，让沐阳不自觉地把外套裹紧。 一路上，沐阳都没怎么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眉头轻轻皱着，林澈扭头看了好几眼，有点担心。 “今天吓到了吗？” 听到林澈的声音，沐阳收回望向车窗外的视线，摇摇头，没有开口。 沉默了一会，林澈又主动找话题，“你练过？” 沐阳点点头，“嗯，学过散打，拳击和擒拿也会一点。” “很少听到小姑娘会学这些。” 林澈想起第一次见沐阳，她一路跑过来都不喘，在跨江大桥上奔跑也不输李礼，已经知道她体能很厉害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练过。 沐阳弯唇，“没有爸爸的小孩，是会被欺负的，我们只有变得很厉害，比男孩子还厉害，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妈妈。”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沐阳，知道她在说自己，也在说孟康。 看着柔弱却坚强的小姑娘，林澈不敢想她小时候是不是也被坏孩子欺负过，心口一疼，话冲口而出，“以后我保护你。” 沐阳眨眨眼，愣愣地看着林澈，砰砰砰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看小姑娘的表情，林澈以为自己的话吓到她了，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我是警察，保护每一个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的职责和使命。” 沐阳笑开，点点头，“嗯，有问题找警察！” 沐阳心里松了一口气，但眼底又有些失望。 两人没有再说话，林澈怕再开口，自己就彻底暴露了，他知道沐阳的情况，不想吓坏她，更不想逼她。 抛开沐阳心理上的问题不谈，刑警这个职业也让林澈有所顾虑，舅舅的案子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他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所以他不敢保证能永远保护身旁的这个小丫头。 沐阳低着头，嘴唇咬得通红，放在胸口的小手，把林澈的夹克攥出褶痕。 “林澈——” 沐阳开口，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澈下意识地一脚刹车，一把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扭头看着沐阳。 小姑娘总是礼貌又疏离地叫自己林警官，林澈记得很清楚，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自己。 小姑娘那双眼睛，真诚，透亮，藏着星星，也藏着秘密。 “你……” 林澈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能猜到你的想法，也能猜到今天师父把你单独叫到书房说了什么，我想了想，我也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林澈喉结滚动一下，点头，“嗯，你说。” 沐阳没有开口，只是小手从胸前移开，颤抖着伸向林澈握着方向盘的手，越靠近，颤抖得越厉害，小脸也越白。 看得出来，小姑娘每往前靠近一寸，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颤抖的指尖，几乎就要碰到林澈的手腕，就差一点点。 林澈呼吸都停住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手，无力地垂下，林澈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手腕，那种麻酥酥的感觉。 沐阳收回手，难过地低下头，苦笑一声，语气有几分悲怆，“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想靠近你，但是我做不到……” 林澈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几分，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缩在副驾驶上的小姑娘，他没有埋怨，没有失望，没有难过，只有心疼。 到底是怎样痛苦又黑暗的经历，才会让她留下这样的阴影呢？ 林澈把手伸过去，“拉袖子，是可以的，是吗？” 沐阳抬头，那双眼睛像迷路的小鹿，“嗯？” “我记得，你拉过我的袖子，两次。” 沐阳眼神有点茫然，她自己都有点不记得了。 “你再拉一下试试。” 沐阳听话地伸出手，虽然还是有点颤抖，但比起肌肤上的直接触碰，拉袖子显然要顺利得多。 林澈弯唇，“这样也很近，不是吗？” 沐阳第一次脑子有点顿，跟不上林澈的思路，只是傻乎乎地点头。 “不要逼自己，也不要有压力，慢慢来，我就在你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这样可以吗？” 林澈开口，声音低沉，眸光比月色还要柔软几分。 第185章 不怕死，怕爱人伤心 沐阳愣了愣，看着被自己拉在手里的袖子，莞尔一笑，点点头，“嗯，很近。” 说着，不自觉地又往手心里多攥了几寸柔软布料，她似乎感受到了林澈的脉搏，一下一下，和自己的心跳共振。 两人都是极其聪明的，话点到为止，彼此心里就都有数了。 沐阳有心理和生理上的顾虑。 对林澈而言，刑警这个职业也让他有顾虑，舅舅的案子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他做好了为人民奉献一生的准备，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他不想有太多牵挂。 他不怕死，但怕爱的人伤心。 所以他的喜欢和心疼不需要小姑娘有所回应，他愿意在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保护她，这就够了。 两人确认了喜欢的感觉，但是都抱着不强求的心态，像一种神奇的化学反应，让两人的关系保持着微妙的，恰到好处的平衡。 沐阳松开手，笑着开口，“出发吧，林警官！” “好。” 林澈轻笑一声，沐阳嘴角的笑意染上他的眉梢。 “对了，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 林澈开口问道，“你在田蓓蓓父母跟前说过孟康家里的情况吗？” 沐阳摇头，已经猜到了林澈想要问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田叔叔和毕阿姨都是善良的人，如果他们知道孟康的遭遇，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恨了，田叔叔也就不会拎着刀去找孟康了？” 林澈挑眉点点头，“嗯，你又猜对了。” “我这不是猜的，是基于事实合理推测的。” 沐阳淡淡笑着，开口道，“以我们的角度来看，孟康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是因为无法排解内心的痛苦，才做了错事，除了杨子璐和蓓蓓她其实没有欺负别的同学。” 沐阳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但悲惨的遭遇不应该成为犯错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作为旁观者更不应该利用受害者的善良，去为施害者脱罪，对叔叔阿姨来说，同情和恨交织会让他们更痛苦，还不如就纯粹地恨着。” 林澈思索着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一个案子，可能几天就能真相大白，可是留在受害人心上的伤口，却需要漫长的岁月，才能一点点结痂。 沐阳叹了一口气，“我最近看了很多资料，很多追踪采访，在很多校园霸凌案件中，霸凌者因为未成年的身份受到的惩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毕业了，长大了，正常生活着，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甚至都不记得曾经伤害过某个同学。而对被霸凌的孩子来说，身体上的伤会好，而心理上的阴影可能会伴随他们一辈子。更可怕的是，有些霸凌或许都没有暴力行为，仅仅只是心理上的摧残，就能毁掉一个孩子最美好的校园生活。” 沐阳吸了吸鼻子，“真希望不会再有霸凌事件，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会的。” 林澈开口，“有常校长那样的老师，有你们这样的心理医生，有禾教授这样为了让校园暴力行为单独立法而努力的人大代表，相信校园霸凌事件会越来越少。” “漏了一句，还有你们这样保护每一个学生的警察。” 沐阳开口，笑容里带着希望，“我们大人多努力一点，孩子们受到的伤害就会更少一点。” 沐阳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沐阳阳，你到家了吗？” 沐阳手机的通话音量开得并不大，但林澈还是听出了李礼的声音。 “还没有，在路上。” 沐阳才说完，李礼炸耳的声音立马就压了下去，做贼一样，小声地开口，“老大送你吧？他在旁边吧？” 沐阳下意识地看了林澈一眼，“嗯。” 李礼声音更小了，“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你，明天我们几点见？” “9点在咨询中心楼下的咖啡店碰面，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挂了啊，拜拜。” 李礼说完就挂了电话，这两天他长记性了，把自己那张嘴管得很好，在林澈面前，坚决不多说一句话！ 沐阳刚把手机收起来，林澈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你们明天要去哪儿？” “哦，是心理咨询中心发起了一个阳光校园活动，会有志愿医生定期到学校里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之前谢教授和王局长联系，打算两边合作一下，在做心理咨询服务的同时，也进行一些犯罪讲座。明天是第一次活动，就在长宁中学，我和李礼去参加。” 沐阳偏着脑袋看着林澈，“你不知道？他没和你请假吗？” “没有。” 林澈开口。 没请假，因为就是他安排的。 跟王局汇报田蓓蓓坠楼案的时候，王局提了这事，林澈觉得挺有意义，就答应组里事情不忙的时候，安排人参加。 他怎么想得到沐阳也会参加？！ “那你问问他吧……” 沐阳弱弱开口，心里为李礼祈祷。 车停到小区门口，沐阳准备把林澈的外套脱下来。 “穿着吧，晚上冷，一会着凉感冒了。” “好！” 沐阳笑着跳下车，下巴缩在衣领里，偏着脑袋冲林澈挥挥手，“那林警官你路上小心！” 林澈点头，“快回去吧。” 一直到看不到沐阳的背影了，林澈才发动车准备回去。 车刚打着，林澈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一下，熄了火，掏出手机。 王者峡谷蹦跶得正开心的李礼，看到来电显示‘老大’两个字，吓得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李礼回想刚才和沐阳说的每一句话，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喂？老大？” 李礼声音那叫一个虚，本着拿人手短的原则，上来就先发制人，“对了，我妈前几天给我送了点腊肉香肠，自家做的，还让我带给同事一份，明天我带着来啊！老大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林澈没接李礼的糖衣炮弹，交代道，“明天你带入室强奸案嫌疑人去指认现场。” 李礼一愣，“明天？那什么阳光校园的活动怎么办？” “我去吧。”林澈开口。 “也行，那我一会把准备好的稿子发给你。”李礼开口。 “嗯。” 林澈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礼看着手机，有点不敢相信，这就完了？就说这事？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李礼重新点开游戏继续玩，正是关键时候，他脑子一个火花闪过，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亮着八卦的光，兴奋地退了出来，给徐洋打了语音—— “喜羊羊，惊天大八卦！你听不听！” 哼哈二将喜滋滋的八卦完，李礼点开游戏，正准备在峡谷大展身手，看到页面，嘴角的笑容凝固住。 很好，他被队友举报了。 第186章 可疑视线，全艾医疗 —— 2018年10月18日星期四 天气：阴转晴 周一被男孩子打了一顿，还好伤得不重。公主病好像心情不好，所以这星期和马屁精一起，带着其他人一直找我的麻烦，每天下晚自习回宿舍都是一种煎熬。 我最近时常在想，如果我和大家也一样装作视而不见，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爸爸明明跟我说，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不能冷眼旁观，要伸出援手，妈妈也说心怀善意会有好报的。可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呢？我帮暗星错了吗？ 我不明白。 对了，今天有一件开心的是。我在宿舍背后的草丛里捡到了一个小花猫，它有点脏，但很可爱，一直蹭我的鞋，我把它养在天台上，就叫它小花吧！以后它就是我的朋友了！ —— 清早的咖啡店总是忙碌，咖啡因能拯救打工人还没彻底清醒的大脑。 沐阳推开咖啡店的门，整个空气中都是咖啡的香气。 “沐阳！早上好！”熟悉的店员客气地打招呼，“今天喝什么，焦糖玛奇朵？” 沐阳点头，笑着打招呼，“两杯吧。”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美式。” 沐阳转头，看到林澈，面露惊喜，“林警官？” “李礼有工作，这次我替他参加。” 林澈说得一点都不虚，掏出钱包付了钱，“走吧，是要先去咨询中心是吧？” 沐阳点头，拿起咖啡，“要去找杨医生拿一下活动记录表，还有录像设备。” 林澈走在前，推开拉门，侧身让沐阳先出去，两人并肩往写字楼走，沐阳把阳光校园活动的具体情况告诉林澈。 “小沐医生。” 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沐阳的话，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裙，挽着头发，气质温婉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挥了挥手，走过来。 “苏医生？” 沐阳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主动迎上去，“好久不见，旅行还开心吧？” 林澈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这边，他转身去找，可除了赶着上班打卡的上班族和正在扫地的清洁工，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了。 那辆黑色奔驰车，在林澈回头的同时，车窗缓缓升起，加速驶离。 “这位是……” “这位是江州市警察局的林澈，林警官。” 沐阳笑着介绍，“林警官，这位是全艾医疗的姚璐华，苏医生。” 两人眼神相互示意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了，三人一起走进写字楼。 “对了小沐医生，我听杨医生说，你们咨询中心发起了一项阳光校园的活动是吗？” 沐阳点点头，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 “是这样的，我做义工的那几家福利院，能不能报名参与这项活动？” 姚璐华开口，微微皱眉，“现在爱心人士很多，福利院的孩子虽然不缺吃穿，但是因为缺少家庭关爱，性格上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心理上都是很缺爱的。我想着要是几个福利院能参加到这个阳光活动来，有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去开导鼓励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对他们的成长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 沐阳点头，有点为难地开口，“不过咨询中心毕竟人力有限，目前阳光校园活动只与江州市十几所完全中学进行了沟通合作，福利院可能暂时覆盖不到。” 姚璐华眼神中有点失望，“这样啊……” “不过苏医生，现在是试行阶段，我们计划的是如果活动效果不错，是会联合其他心理咨询中心和高校心理学专家教授，扩大阳光活动的覆盖范围的，到时候我们会把福利院考虑在内的。” 沐阳笑得眼睛弯弯，“而且不是还有我吗？我回去计划一下，下次义工活动我试试和小朋友们聊聊，正好可以提前考察，为后续活动正式开展做准备。” “太好了！” 姚璐华高兴地开口，“就知道有你在，什么事都没问题。” 姚璐华看了一眼电梯里显示的楼层，把拎在手里的袋子递给沐阳，“给大家带了礼物，羊奶手工皂，辛苦你帮转交一下，一会有台手术，我就不上去了。” “谢谢苏医生。” 沐阳接过袋子，电梯门正好打开，13楼。 蓝色的‘全艾医疗’四个大字，充满科技感，戴着口罩的小护士迎上来，鞠躬接过姚璐华手上的包，“苏医生，病人已经到了。” 姚璐华点头，温婉的笑着和沐阳挥了挥手。 电梯门徐徐合上。 林澈看着13楼旁边‘全艾医疗’几个小字，问道，“这也是和市一院合办的科室？” 沐阳摇头，“这就是独立的私立医院，他们院长和苏医生是夫妻俩，两人都是从公立医院出来的。具体的我不太了解，但是听中心的医生说，全艾医疗儿科很厉害，还有康复治疗是全江州最好的，他们自主研发的新材质假肢，还申请了专利呢。” 林澈点点头，“你还在福利院做义工？” 沐阳抓了抓脸，“有空的时候会去，苏医生之前是市儿童医院的主任医师，做义工已经很多年了，她还领养了两个小孩，特别可爱。我们中心好几个医生在她的带动下，也报名了义工活动。” “那你们的义工活动都是做什么？陪小孩子玩吗？” “不止这些，整理登记捐赠物资，审核领养家庭资料，给福利院刷墙，布置教室，很多工作的。” 林澈看着沐阳随着语气一跳一跳的眉梢，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生动丰富的表情，目光不自觉地软下来，好像在看一个特别可爱的小朋友。 13楼。 全艾医疗。 一身绿色外科手术服的姚璐华，温柔地看着麻药还没生效的小男孩，柔声开口，“不要怕，爸爸妈妈就在外面等着你呢，我们睡醒一觉起来，身体就好了，就可以回学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 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点点头，慢慢合上眼睛。 姚璐华深呼一口气，看向旁边的手术助手，“开始吧。” 第187章 留言墙，熟悉的字迹 —— 2018年9月2日星期日 天气：雷暴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 暗星转学了，我的上铺只剩空空的床板，她终于逃离这个地方了，我也终于体会到她被打时有多疼，多害怕，多无助。 我知道，我成为了地狱屋的第二个暗星。 而地狱屋里，却没有了第二个愿意站出来帮助暗星的人。 我的日记本里，再也不会有晴天了。 —— 长宁中学。 阳光校园的第一次活动，效果很好。 原本沐阳还有点担心林澈气质太严肃，会把互动性很强的讲座变成枯燥乏味的课堂，不如李礼那么活泼能带动气氛。 可林澈才一开场，沐阳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现在孩子接触新鲜事物很早，思想和认知都比较成熟，比起刻意营造的活跃气氛，林澈严谨，真实的案子，更让大家感兴趣，整个阶梯教室，一百多个学生听得都很认真，到了提问环节，几乎有一半的学生都在举手参与，原本计划一个小时结束的讲座，硬生生拖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林澈虽然是临时接替李礼的，但是看得出来他昨晚肯定认真准备过，校园案件的很多资料都是不会对外公开的，他找这些案例肯定废了不少功夫。 回答学生们问题的时候也很耐心，一点都不敷衍。 常宁搬了一条小板凳，坐在阶梯教室最后面，把同学们提到一些问题认真记录在小本子上。 在常宁的主导下，校医院那几个临时改装的心理咨询室已经装修成了专业的心理健康咨询室，还专门聘请了两个心理学医生，每周排班，为同学们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按照计划，沐阳的心理疏导在下午三点就要结束，可是看着在门外排队的学生，沐阳和校方沟通，延长了咨询时间。 沐阳很清楚，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愿意开口倾诉心事，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沐阳不希望他们的勇气被浪费，也害怕错过他们的求救信号。 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咨询室，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累坏了吧？” 林澈敲门进来，身后一起来的还有常宁副校长和新上任的教导主任。 沐阳一边摇头，一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开口声音有点沙哑，“还好。” 心理咨询是很耗费精力的。 它需要心理咨询师全神贯注，留意咨询者的语言、表情、动作，甚至是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在收集到这些信息后，咨询师还需要对这些内容进行分析，思考疏导方案。有了方案，在输出的过程也是需要字斟句酌，看似每一句轻松自然的聊天，都是咨询师精心设计过的。 所以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每天能接诊的人数是很有限的。 今天的二十多个学生，对沐阳来说，是精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林队长，小沐医生，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常宁神情激动，上来想和沐阳握手，手刚伸出来，就被林澈接了过去，“活动顺利就好，都是我们该做的。” “两位移步食堂吧，辛苦了一天，尝尝我们食堂师傅的手艺。” 沐阳走到林澈身边，笑着开口，“常老师，不用这么客气，我俩学校门口找个小吃店吃点就行。” 沐阳说着，视线落在常宁手里的小本子上，“而且，你的心思也没在吃饭上了，不是吗？” 常宁一愣，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确实通知了校领导开会，今天学生们在讲座上提的很多问题，都是我们之前忽视的，难得能了解到学生们的真实心声，我们打算好好研究一下，该关注的关注，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想办法解决。” 常宁说着看了林澈一眼，“还有林队长中午跟我聊的校园暴力立法的问题，我们也要仔细讨论一下，争取出一份力。我们毕竟直接接触学生，对真实情况更了解，我会尽快整理出相关资料，提供给禾教授的。” “那真是太好了！” 沐阳也很高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亮着光。 大家都是一心为了学生，林澈和沐阳不耽误常宁去开会，常宁也不强留两人吃饭了，给他们介绍了几家味道不错的小吃店，就匆匆去了行政楼。 看着常宁风风火火，充满干劲的样子，沐阳知道这个一心为了学生的老师，又找回了自己的价值。 他很忙碌，但是因为这份忙碌是为了学生，他又乐在其中。 侧门出去，是一条小街道，文具店，小吃店，精品店，奶茶店开得挤挤攘攘。 沐阳在一家小吃店门口停下脚步。 “吃这个？”林澈问。 沐阳点点头，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淡淡笑着，“这家有卤肉饭和冻柠茶，蓓蓓我俩一起出门，大部分都是吃这个。” “好。” 林澈对吃的不挑，能吃饱就行，所以完全听沐阳的。 学校门口的小吃店，价格不贵，但是份量都很足，而且上菜都很快，两人才坐下，卤肉饭和冻柠茶就端上来了。 卤肉饭的卤肉不多，但卤汁的味道很好。 见两人快吃完了，老板娘拿来两张便利贴，“两位可以写个留言，钉在我们的留言墙上哦，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 小吃店的一整面墙，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不同的字迹写着梦想，写着友谊，写着暗恋，写着青春…… 林澈摆手拒绝，沐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纸笔，刚劲的笔锋，写下柔软的文字—— 【今后的每一顿卤肉饭，都藏着对你的思念。】 沐阳接过林澈递过来的书钉，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踮着脚把便利贴钉上去。 沐阳视线的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字迹，手上一抖，书钉扎破了手。 “没事吧？” 林澈语气有点着急，走了过来。 沐阳伸手，带着血珠的手指，指着头顶上方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林警官，那是蓓蓓写的……” 田蓓蓓的日记，林澈也看过，能认得出字迹。 林澈的身高很容易就取下了便利贴，递给沐阳。 便利贴上的字不算好看，但是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很实惠，下次要带沐阳姐姐来尝尝】 第188章 臂弯之下，不像好人 林澈和沐阳把一整面留言墙，几百张便利贴都仔细找了一遍，找到了十多张田蓓蓓曾经留下的。 沐阳捏着便利贴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小声开口，“林警官，我想再去学校里逛逛。” “我陪你。” 林澈买了单，两人重新回到学校，从校医院走到食堂，从食堂走到操场，从操场走到教学楼，又从教学楼走到女生宿舍…… 这每一条路上，都有田蓓蓓孤独的身影。 两人又走回了校医院门口，坐在那把长椅上。 沐阳低头一张张看着被自己攥得有些皱的便利贴—— 【月考成绩出来了，进步了十多名，继续努力！】 【体育课拔河比赛我们组赢了，和大家一起庆祝，真开心。】 【耽误了两节课，同学主动把笔记借给我了，我打算明天请她喝冻柠茶。】 【生日被人记住真是太好了，收到了几份礼物，又长大一岁啦！】 【还有什么比大扫除后一起吃大餐更开心的事呢？】 【感冒生病，同学帮我带了一周的饭，好感动。】 【祝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希望十多年后还能和大家一起吃卤肉饭！】 【青春万岁，友谊万岁。】 …… 十多张便利贴，沐阳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越来越红。 她能想象田蓓蓓记录下这些小事时，开心的表情和喜悦的眉眼。 “真好，真好……” 沐阳喃喃开口，“校园生活对蓓蓓而言，不仅只有地狱屋，还有这些美好的时刻，真好，真好……” 她曾经也拥有过快乐，享受过友谊，有过充满善意的同学，对未来有过无限美好的幻想。 这些便利贴是安慰，也让人更难过。 沐阳嘴角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林澈递了纸过去，抬头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瞳孔幽深，藏着情绪。 沐阳小心地把便利贴收进包里，打算之后交给田有富和毕春兰，看到包里的两张入场券，才想起来演出这事。 “中午李语然过来找我，给了我两张这个门票，江磊他们乐队周末有一个演出，你有空去看吗？” 林澈看了一眼门票，又看了眼圈还发红的小姑娘，抽走其中一张，揣进口袋里，“我周六来接你。” 沐阳吸了吸鼻子，“好。”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沐阳乖乖点头，听话地站起来，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 剩下的几天，沐阳忙着写田蓓蓓坠楼案的心理分析报告，忙着完善阳光校园活动，忙为校园暴力立法提案查各种资料，准备各种材料。 林澈手上的入室强奸案成功告破，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 很快就是周六了。 今晚是江磊他们乐队的专场演出，在苏打livehouse。 看着不断验票入场的人，沐阳站在路对面，已经开始紧张了。 林澈皱眉，柔声开口，“要不不去了？我找几个人请他们录一下，我们看录像。” 沐阳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去，我是帮蓓蓓去看的。” “好。” 林澈尊重沐阳的决定，没有多劝，只是把手抬过去，“抓我的袖子吗？” 沐阳转头看了看林澈，松开紧拽着自己卫衣下摆的小手，抓住林澈的袖口，眼睛里透着几分感激，“谢谢。” 林澈弯唇，给了小姑娘一个安慰的眼神，“走吧，别怕。” 沐阳点点头，鼓起勇气，朝马路对面走去。 livehouse里一片昏暗，大家都在往演出台靠拢，几乎是人挤着人，弥漫的酒味和空气清醒剂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不算好闻。 “借过借过！” 一对情侣从后面走来，着急往前面挤，下意识地推了沐阳一把。 平时的瞬间接触，沐阳还能控制一下，还能灵活地躲开，可是livehouse的环境太特殊了，触碰太多，而且没有可以躲开的地方，沐阳情绪本来就高度紧张，男生的手才碰到她的手臂，她整个人就立马绷紧，缩成一团。 林澈能感觉到小姑娘拉着自己袖口的手在微微发抖。 偶尔扫过的舞台灯光照在沐阳脸上，就会发现她额头全是汗，小脸和嘴唇都没有血色。 林澈紧皱眉头，视线打量一圈，指了指后排的一个角落，“我们去那里，那里没有人。” 沐阳低着头，缩着身子小声答应。 “你拉我的衣角。” 林澈开口，拉开皮衣的拉链，让沐阳好拉一点。 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只拉皮衣的安全感不够，还是太紧张了，沐阳小手一拽，连林澈贴身的打底t恤都攥进了手里。 林澈伸出手把沐阳护在臂弯之下。 但林澈并没有搂着沐阳，他举着的手和沐阳保持着一点距离，有人撞上来或者挤过来的时候，他会缓冲一下，用力把人隔开，不让其他人碰到沐阳。 衣服上松柏的味道让沐阳紧张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往这边走。” 在livehouse嘈杂的声音里，林澈低沉的嗓音就像一股温润的清流。 沐阳轻轻转头，就看到悬在自己胳膊旁边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用力把挤过来的人隔开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会微微突出来，让人很有安全感。 沐阳忍不住往林澈身侧挪了几分，把衣角攥得更紧。 演出快开始了，人都往表演台聚集，对比起来，后面就很松散了，林澈找的是最旁边的卡座，虽然看表演台的视线不太好，但是几乎不会有人从这边过。 一直到两人坐下，沐阳攥着林澈衣角的手才松了几分，但也没完全放开，还是揪着一个角，手心已经全是汗了。 林澈给沐阳叫了一瓶橙汁，自己叫了一瓶矿泉水。 “林警官，谢谢你。” 沐阳道谢，声音还有点发抖，“要不是你，今天我肯定不敢进来……” 林澈弯唇，还没开口呢，livehouse的保安就过来了，板着脸敲了敲卡座的玻璃桌面，“你，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沐阳眨了眨眼睛，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保安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 保安打断沐阳的话，死死盯着林澈，“别废话，从你们进来我就盯着了！小姑娘都吓成什么样了，你还把人往里带，一看你就不像干好事的！身份证！” 沐阳赶紧站起来想解释，可这次连口都还没开，就被保安大哥堵了，“不知道这种地方未成年人不能进吗！” 沐阳连忙点头，“知道知道，可是我……” “你知道？这么说你是被逼诱着进来的了？” 保安大哥深受先入为主的思想影响，瞪大眼睛怒视林澈，“好啊！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别怕啊，我帮你报警！” 大哥说着就拿起对讲机，按了通话键，“大刘，打110，这里有个……” 保安大哥看着举到眼前的警官证，嘴一张，眼睛一愣，下意识地开口，“警察？！” 在门口值班的小保安都懵了，打110，这里有个警察？！ 有警察为什么要打110？！ 第189章 希望天堂是一片花海 “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值班经理赔着笑，把林澈的警官证和两人的身份证还回来，“实在不好意思啊林警官，我们保安大哥误会了。” 林澈把证件揣回包里，看了一眼低头站在经理背后的保安大哥，沉声开口，“你们的培训很到位，保安也很细心负责。” 林澈并没有介意刚才的一场误会。 沐阳也笑眯眯地点点头，夸赞道，“在人员这么杂乱，视线这么昏暗的情况下，你还能注意到我们，真的很厉害！” 如果今晚真是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半哄半骗地带着未成年小姑娘进了酒吧，这个保安大叔的做法，无疑是救了小姑娘。 误会十次，能拯救一个孩子，阻止一场悲剧，也是值得的。 “那是那是，我们几个老板每次开会都强调这些问题，在合法经营这一块那向来是做得很好的，绝不赚昧良心的钱。” 值班经理自夸了几句，借口还有熟客要招呼就先离开了，转身看了保安大哥一眼，“一会到值班室来一趟。” “知道了。” 保安大哥闷闷开口，尴尬又抱歉的冲林澈和沐阳鞠了躬，跟着经理离开。 “现在好一点了吗？”林澈问。 沐阳笑着点头，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除了刚才进来的时候需要一点勇气，还是挺有趣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突然，livehouse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嘈杂吵嚷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咚——咚——咚—— 架子鼓底鼓沉闷有力的声音，在黑暗中有节奏的一声声传来。 紧接着，一串华丽复杂的吉他solo，引爆全场！ 五颜六色的舞台灯打到演出台上，打架子鼓的男生梳着脏辫，举起握着鼓棒的双手，打着节奏，仰头大喊，“这里是kzz——准备好燥起来了吗——！！！” 舞台下一阵欢呼嘶喊，振奋的音乐就像是沸点开关，台下彻底沸腾！ 大家蹦着跳着唱着，哪怕是完全陌生的人，也被感染默契十足，勾起彼此的肩膀，举着相互拉着的手，沉浸在活力无限的音乐氛围中，气氛热烈无比。 江磊他们的乐队，平均年龄才23岁，青春的年纪让他们愤怒，激情，嘶吼，呐喊，反叛，打破……这些特征也融进他们的歌里，听得人热血沸腾。 林澈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也喜欢重金属音乐，恨不得一首歌就把耳膜震破，可现在他更喜欢看坐在侧前面的小姑娘。 看小姑娘踩着高脚椅的脚，在跟着音乐节奏打拍子，马尾一甩一甩的。 看小姑娘兴奋地鼓掌，举着手里的橙汁，高喊好听。 看小姑娘偶尔转过来的侧脸上带着笑意，五彩的灯光照进她眼里，一双明亮的杏眼里好像藏着五彩星辰。 嗯，真好看。 林澈嘴角笑意很浅，但落在沐阳身上的目光却很温柔。 “林警官？” 保安大哥笑着走过来，手里拎着一袋橘子，放到桌子上，“这是我一点心意，谢谢你们没跟我计较。” “不用这么客气。” 林澈语气有点生硬，不是他冷漠，是他在这种人情方面实在不太擅长。 相比起来，转身满脸惊喜接过橘子，大方道谢的沐阳，显然就是社交天才。 “谢谢大哥！” “你们不嫌弃就好！” 保安大哥压低声音开口，“今天果盘里的西瓜不甜，哈密瓜也不新鲜，这橘子是我从家带来的，长得丑，但是好吃！” 沐阳尝了一瓣橘子，惊喜地点头，“嗯！真的好甜！” 保安大哥笑得鱼尾纹都挤出来了，“是吧，那你们吃着，我去四处逛逛！” 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闹了这种误会，大哥还以为自己会被经理批评一顿，搞不好还要扣钱，没想到反而被表扬了，还升成了副队长，每个月能多300块！ 保安大哥知道这都是因为林澈和沐阳在经理跟前说了那些话，这橘子是专门拎过来感谢的，之前还担心他们会觉得有点寒酸，所以在听到沐阳说橘子很甜的时候，保安大哥别提多高兴了。 “对了——” 大哥走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指了指一旁隐蔽的侧门，“一会散场你们往这边走，人少。” 林澈顺着保安大哥指的方向看过去，确认了侧门的位置，点了点头。 沐阳往林澈手里塞了半个橘子，“这个好甜，你尝尝！” 橘子是沐阳剥好的，林澈尝了一瓣，确实很甜。 livehouse的专场演出不比演唱会，差不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把气氛推到顶点的音乐戛然而止，演出台暗下来，台下的人都还有点意犹未尽，喊了一会安可，舞台也没有重新亮起，就在所有人以为演出结束的时候，一束强光穿过舞台，穿过人海，打到最后面的墙上—— 光的中间，是一朵玫瑰花。 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今天，我们还要唱一首新歌，歌名叫《蓓蕾》。” 一个多小时的嘶吼，让江磊的声音有点嘶哑，他顿了顿，“送给我的朋友，希望天堂是一片花海。” 一瞬间，沐阳眼睛就红了。 她明白为什么李语然让自己一定要过来看这场演出了，因为这场演出有一首歌，是专门为了蓓蓓唱的。 音乐响起，一改之前的躁动和狂热，没有插电的吉他，几个舒缓轻柔的和弦，江磊低语一样的声音，好像在讲述着一个故事。 一个让人悲伤的故事。 两小段结束，大家还在余音中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鼓声一阵阵由弱变强，吉他、贝斯和键盘也加了进来，音乐一下子变得复杂，鼓声为引子，所有音符都在往上冲，震耳欲聋！ 江磊站起身，两只手握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开口—— “你还未曾绽放啊！” “枯萎的瞬间你痛吗！” “夜风起——” “一阵香——” “天堂是一片花海，你送来芬芳。” “蓓蕾会绽放，因为你活在心上。” 音乐在最高点停止，就像那朵含苞待放的蓓蕾突然夭折，让人猝不及防。 音乐停下的瞬间，无数的花瓣从屋顶落下来，江磊仰着头，眼里闪着泪光。 沐阳接住落在手心里的一片花瓣，低落的眼泪，正好落在花瓣中央。 蓓蓓，天堂是一片花海，希望你在那里，美丽的绽放。 第190章 无法回答，多多指教 演出结束后，沐阳留到最后，跟着保洁阿姨，把所有散落在地上的花瓣都收了起来。 她不忍心这些花瓣被扔进垃圾桶里，想了半天，决定洒进江里。 江州3月份的夜风，还是很冷。 晚上11点的临江公园，几乎都没什么人了。 花瓣在江面浮浮沉沉，顺着水流，自有来处，各有归途。 沐阳留了两瓣，夹进了随身带的本子里。 两人踩着月色往回走，沐阳开口，“林警官，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行为，太仪式化了，又耽误时间，又没什么意义？” “不会。” 林澈开口，又觉得这样解释似乎有点敷衍，补充道，“这件事让你心里有所安慰，这就是意义，不是吗？” 沐阳点点头，开口有点感伤，“其实挺可悲的，蓓蓓还活着的时候，我错过了帮她的机会，现在她不在了，我能做的只是安慰自己。” 林澈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沐阳，知道因为田蓓蓓日记里的内容，小姑娘其实一直都在自责，怪没有帮到田蓓蓓。 看着情绪低落的沐阳，林澈想要安慰她两句，酝酿了半天也只是开口，“相信蓓蓓也没有怪你。” “我知道。” 沐阳浅笑着点点头，举目看着江水奔流的方向，神色虽然悲伤，但是并不颓然，轻轻哼了《蓓蕾》的最后一句，“蓓蕾会绽放，因为你活在心上。” 沐阳目光如月色般温柔，“这首歌写得真好。” 因为你活在我心上，所以我永远思念你。 沐阳今晚回租的房子那，省检察院家属院离临江公园不远，走路不到半小时就能到。 “田蓓蓓的案子结束了。” 林澈突然开口，但他想要说的，已经酝酿一路了，“之前你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你，对吗？” 沐阳点点头，难得面露疑惑，“不是我没有办法和人接触这件事吗？” 沐阳知道以林澈的观察力和细心程度，自己这种下意识抗拒接触的反应他肯定察觉到了，还以为之前他欲言又止要问的是这件事。 林澈摇摇头，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看着沐阳—— “我要先跟你道歉。” 林澈开口，眼中有几分抱歉，“之前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向局里申请了让你加入市局专家顾问组。” 林澈并没有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在你拒绝前，市局的背调和政审已经结束了。” 沐阳脸上的笑容瞬间不太自然，“肯定没通过吧……” “通过了。” 沐阳震惊地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居，居然通过了？可是我，我爸……” 林澈知道沐阳想问什么，解释道，“专家顾问组没有编制，而且沐城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并且他和吴阿姨离婚多年没有联系，局里综合考量下来，认为这件事不对你的背调政审有影响。” 沐阳笑容苦涩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决定开口了，林澈也就不藏着掖着，“我查过这个案子的卷宗和判决，他的罪名是过失杀人，死的是当年的邻居。我个人认为，当年这个案子的证据链是有问题的，审判时检方也提出了这一点，但是沐城却全盘认罪，放弃辩护，放弃上诉，被判了18年。而且我还查到，沐城和吴阿姨离婚，是在案件审理期间。” 沐阳轻笑一声，眼泪掉了下来，“所以啊，我的政审才能这么顺利，我才没有被扣上杀人犯女儿这个头衔。” 林澈皱眉，提起沐城这个人，沐阳的情绪很奇怪，林澈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 沐阳抬头，擦了擦不自觉滑落的泪，看着林澈的眼睛，“林警官，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林澈眉心蹙起，“和你的情况有关，对吗？” 沐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小脸一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拉开和林澈的距离，紧咬着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开口，“对。” 看着沐阳的反应，林澈很后悔，怪自己为什么要跟她求证，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来。 “对不起，我……” 林澈我了半天，急得眉头都打死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 沐阳吸了吸鼻子，摇头，“没事的。” 林澈眉头皱得更深，“如果我的问题让你不开心，你可以怪我，可以骂我，不需要这么懂事。” 懂事得让他心疼，让他更自责。 沐阳还带着泪光的小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抬起小手，指着林澈的胸口的位置，“你忘了，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问这个没有恶意，只是我关心我，我为什么要去怪一个关心我的人？” 林澈哑然，刚才一着急，差点忘了小姑娘读心的本领。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 林澈尊重沐阳的选择，完全不追问，抬手看了一眼表，“走吧，很晚了。” 沐阳点头，跟上林澈，情绪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走了两步，林澈觉得自己的衣摆一紧，低头就看到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角。 见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有所疏远，林澈心里松了一口气，“放心吧，这个资料我保证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看到了，至于顾问的事，我会和王局说的，没正式下文件公示，不难拒绝。” 沐阳拽了一把，有点着急地开口，“不要！” “嗯？” 林澈扭头看着沐阳。 “我愿意接受市局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顾问的工作！” 沐阳看着林澈，解释道，“能用我的专业知识帮大家破案，帮受害人讨回公道，我特别开心，真的！我之前不愿意是因为我担心我的背调和政审通过不了，其实我很想和大家一起破案，一起寻找真相的！” 沐阳说着，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仿佛有光一样，特别亮。 林澈轻笑一声，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眼神坚定的小姑娘，不自觉地伸出手—— “欢迎你，加入江州市刑警队重案要案组。” 林澈把手伸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一瞬间表情无措又紧张，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一声悦耳的笑声迎着夜风钻进林澈的耳朵，他袖口就被人拉住。 “请队长放心，我一定牢记使命，以捍卫公平正义为己任，绝对不拖组里后腿！” 说着，沐阳偏着小脑袋，俏皮地冲林澈挤了挤眼睛，“新人没什么经验，以后请林队长多多指教！” 林澈轻笑出声，“好，我亲自带你。” “走吧！” 沐阳拽着林澈的衣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蹦跳着走在前面，路灯下的两个影子连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第191章 唯一的光，蓄力绽放 家属院小区门口。 林澈扬了扬下巴，“进去吧。” 沐阳点点头，松开抓着林澈衣角的小手，挥了挥，“林警官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林澈两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小姑娘走进小区大门，又转身折回来。 “怎么了？” 沐阳抬仰起头，抿了抿唇，认真开口，“林警官，他不是坏人。” 林澈微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嗯，我知道。” 沐阳神色有一瞬间的紧张，“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还姓沐，你还叫他爸。” 沐阳哑然，眼里染上笑意，淡淡开口，“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我爸。” “嗯。” 林澈点头，说到做到，一句多余的都没问。 沐阳看着林澈，眉头微微皱着，“林警官，如果有一天，这件事可以和别人说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可以吗？” “好，我等你。” 从卷宗和沐阳的反应来看，林澈已经基本能确定沐城的案子是有问题的，但具体什么问题，沐阳既然不愿意开口，那林澈也就暂时不去查。 打着关心的旗号，去侵犯对方的隐私，这不叫喜欢。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林澈开口。 “嗯，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沐阳笑着，再次挥手，“那我回去了，林警官，晚安！” “去吧，晚安。” 沐阳都走进小区好一段路了，回头发现林澈还站在小区门口，转身蹦起来挥手，林澈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也挥了挥。 站在路灯下光晕下的林澈，如同是黑暗夜色中唯一的光，昏黄柔和的光刺得沐阳眼睛有点发涩。 林澈，你是带着光和暖，来拯救我的人吧…… * 苏打livehouse在公众号上发了《蓓蕾》的现场，被几个乐评人转发了。 刚开始是结尾的花瓣雨出了圈，把视频的热度拉高，但最后大家的注意点还是回归到了歌曲本身。 音乐的力量，在于哪怕你不知道这首歌背后的故事，也能被歌曲的旋律和歌词打动，产生共鸣。 《蓓蕾》发布不过一周，就冲上了新歌榜第一。 歌曲背后的故事，也被更多的人了解到。 《蓓蕾》的评论区，变成了一个树洞，许多曾经遭遇过校园霸凌的人，把自己的故事写了出来，或释怀，或鼓励，其中不乏有很大公众影响力的人。 校园霸凌这个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大家讨论的热点，引起全社会的反思，看似难以解决的问题，在社会大众的努力下，有了更多的探索思路和方向。 长宁中学。 沐阳和林澈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林澈递过来一瓶水，“我后天要出差，下周的活动我安排李礼过来。” 沐阳知道林澈的工作内容是不能随意透露的，所以也没问，只是叮嘱林澈注意安全。 “下周我应该也没时间过来了，禾教授收到了很多关于校园暴力立法的建议信和材料，我要过去帮忙整理。”沐阳开口。 林澈仰头喝了一口水，“局里也重新研究上报了一份校园暴力案件的材料，后续应该会成立专家组，专门研究。” “真好啊……” 沐阳伸直腿，抻了下胳膊，“我昨天还看到新闻，说全市免费心理咨询热线，这段时间接到的关于校园霸凌问题的咨询电话，翻了十几倍。我们的阳光校园活动已经有二十多个咨询中心和机构参与进来了，登记的志愿医生超过了两百人，几乎能覆盖全市的中小学了。” 林澈点头，“也没想到，从田蓓蓓案子上引发的校园霸凌问题讨论，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沐阳弯唇，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蓓蓓在天上看着，一定也很高兴。” “对了。” 沐阳转头看向林澈，“早上常校长和我说，章晓明和石雁都退学了，说因为蓓蓓的事，她们在班上也被孤立，待不下去了。” 沐阳说着淡淡地笑了笑，“这也不见得是坏事，章晓明和石雁一直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让她们尝尝被孤立是什么滋味，她们或许才能体会到蓓蓓当时的处境和心情，也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那孟康呢？”林澈问。 沐阳弯唇，神色比提起章晓明和石雁的时候柔和了几分，“转去体校了，王教练跟我说准备让她走职业道路，已经报名了下半年的全国比赛。她现在除了上课训练，就在跆拳道馆做陪练，挣的钱都让我转交给田叔叔和毕阿姨了。” 林澈点点头，“万幸，她的路没有彻底走歪。” “是啊，孩子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问题，校园霸凌虽然发生在学生之间，但要尽量避免这个问题的出现，还是需要我们成年人的努力。” 林澈赞同地点头，侧目看了一眼沐阳。 小姑娘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和的视线落在操场上那些肆意奔跑的学生的身上，林澈也看过去，目光软下来。 看了一会，沐阳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着林澈，笑得眉眼弯弯。 “走吧？” “好。” “林警官，你们警校的体育课，是不是和普通学校不一样？” “嗯，有体能训练，很严格。” “那你们学校有女生吗？都是怎么考进去的？” “女生很少，录取也比较严格。” 两人一路聊天，并肩往停车场走，斑驳树影撒在路上，撒在两人肩上…… 操场上，正在踢球的学生们挥汗如雨，笑着，奔跑着。 嫩叶满枝的大树下，抱着书本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谈笑着，憧憬着。 远处的教学楼，传来阵阵书声，整齐宏亮。 讲台上，被同学围住的老师正在解答错题；几个打瞌睡的学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值日生带着红袖章正在踮脚擦黑板，路过的高个子同学热心地去帮忙；挽手一起去厕所的女生们坐下继续讨论八卦；打篮球回来的男生抱着球一路笑着打闹；几个学生举着热狗肠从超市走出来，相约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校园里，到处是年轻的身影，青春和友谊都在这里发芽成长。 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蓓蕾，都在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蓄力等待绽放。 第192章 江滩尸体，林澈受伤 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特别是昨晚，又大又急，一直到天亮雨势才稍微小了些。 江水暴涨，水流湍急。 天刚蒙蒙亮，两个穿着黑色雨衣，套着棕色雨胶鞋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在江滩上。 江边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抹黑走。 走在前面的人，转头过来，“老方，你昨晚没喝酒吧？” “没喝，咋了？” “没喝就行，我这不是担心你喝多了脑子晕，一脚跌进江里吗？这么急的水，我可没本事救你上来！” “放你娘的屁！” 老方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打趣，“你自己小心点就成，老子在江边捕鱼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说句不夸张的，江边这些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年轻点的男人笑出声，用带着的棍子探了探水深，“哦哟，这雨是真大啊，才一晚上，这水位涨了快一米了。” “那还不好？一网下去半网鱼，我们……哎哟！” 老方话还没说完，脚上一绊，直接脸朝下栽下去，要不是手上撑了一下，脸就直接磕在石头上了。 “我操！” 老方骂了一句，年轻男人伸手把他拉起来，嘲笑道，“打脸了吧，还闭着眼睛都能走，看这狗吃屎摔的。” “这什么玩意，挡老子的路！” 老方拿过年轻男人手里的棍子，朝刚才被绊倒的地方戳了戳，“欸，软的？” “这黑乎乎的一团，是从上游冲下来的什么东西吧，多半是破衣服旧褥子之类的，我看看……” 年轻男人说着弯腰凑过去，滑亮打火机，眼前出现一张泛白肿胀的巨大的脸！ 打火机微弱的光下，那张脸惊悚吓人——大张的嘴，睁着一只的眼睛已经散了瞳，眼白和瞳孔混在一起，黑乎乎的，鼻子烂掉不知道是被鱼啃了，还是撞到了石头，贴着江滩的半张脸已经皮骨分离，就像是煮过头了的脱骨肉。 “妈呀！” 年轻男人才看了一眼，就吓得把打火机一扔，一屁股坐到了江滩上，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开口，“老，老方……是个人……死人……” 老方定睛一看，也吓了一跳。 天又亮了几分，可视条件好了一些，能大概看清了。 江滩上的，赫然是一个匍匐着的人，泡得发肿的死人，湍急的江水冲刷着那双发白肿胀的脚，还未停的小雨洒满江面，在尸体周围积出一个个小水汪。 * 市局12楼。 大壮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打湿的外套，走进办公室，“昨晚的雨真吓人，要不是我出门早，估计这会还在人民路上堵着呢！” 老杜一边往搪瓷杯里加茶叶，一边开口，“要说今年这天气真是够反常的，先是五十年一遇的大雪，这才三月份就连着下暴雨，还好天气预报说快晴了，否则照这么下，下游的村子说不定会被淹。” 大壮拿毛巾擦着头发，探头朝窗外看了看，“天边已经亮起来了，估计这雨云一会就能散。” “还是我机智，昨晚直接睡宿舍了。” 开口的李礼站在徐洋的工位旁，顺了昨天徐洋吃剩的半包薯片，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朝刚进办公室的夏杰扬了扬下巴，“杰哥，巷子口的煎饼大叔出摊没？” 夏杰还准备回答，李礼眼睛一亮，冲出了办公室，去迎接刚走出电梯的沐阳。 沐阳加入市局专家组的审核和公示流程都结束了，她今天过来报道。 沐阳扎了个丸子头，黑色紧身长裤，深蓝色卫衣外套了一件牛仔外衣，因为下雨，所以穿了双防水的马丁鞋。 别说，那酷酷帅帅的样子，妥妥女警察的气质。 “三明治，我妈做的，带给大家尝尝！” 沐阳开口，小脸上灿烂的笑容一出来，娇憨可人，形象又切换成了乖巧可爱的女大学生。 “替我们谢谢阿姨！” 李礼接过袋子，自己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然后给大家发。 徐洋冲沐阳招手，“沐阳阳，工位给你准备好啦！” 按理来说，外聘专家组是不需要工位的，不过在全组的争取和林澈的同意下，王局特批把之前的临时工位，改成沐阳的专属工位。 重案要案组大办公室的所有位置，都坐满了。 工位昨天徐洋就收拾好了，置物架，本子还有各种小玩意儿，都是徐洋同款，她还放了两盆仙人掌，贡献了一个自己收藏的马克杯。 “我帮你收拾了一下，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电脑电话我也帮你试过了，都没问题！” 沐阳看着自己的工牌，笑得眼睛弯弯，甜甜开口，“谢谢！” “不客气！” 徐洋开口，趴在工位隔板上，满脸兴奋，“我也能有办公室闺蜜了，真好！” 李礼凑过来，腮帮子被三明治塞得鼓鼓的，“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徐洋嫌弃地瞟了一眼，把人推开，“你又不是女的，闺什么蜜，凑什么热闹？” “谁问你了？” 李礼翻了个白眼，讨好地看着沐阳，“沐阳阳，加我一个哈，万一你和喜羊羊闹矛盾了，我帮你！” 沐阳苦笑不得，看着1209办公室紧闭的门，问道，“林警官还没来吗？” “老大受伤休假了，你不知道吗？” 李礼说着，打开原本是给林澈的那份三明治，一口咬了一半。 “受伤了？！” 沐阳面露担心，不自觉地握紧了包里的手机。 昨晚林澈还给她打电话，说回到江州了，还问今天报道的事，但完全没提他受伤了。 “严重吗？” 徐洋摇摇头，“是参与抓捕的时候，胳膊被嫌疑人用刀划伤了，缝了几针，不严重，我们正准备去家里探望呢，沐阳阳你也一起吧？” 沐阳重重点头，抿着嘴小表情有点严肃。 周云拿着一个红包进来，“王局让买点慰问品，我想着林队也不喜欢这些玩意，直接给钱吧？” 老杜比了个ok的手势，正准备接话，电话响了。 大家收好东西准备出发，老杜挂了电话，神色严肃地开口，“准备出现场，接到下江村两个民村报案，江边滩涂发现了一具尸体！” 第193章 上门探望，什么关系 林澈住在离市局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的云暖华庭小区，二手小三室，是他工作几年后自己攒钱买的。 给儿子买房的计划被打乱后，周嘉欣只能在装修上下功夫了。 表面看是黑白棕的极简风格，但装下来花的钱，和房款差不多了。 知道儿子受伤，周嘉欣今天请了假过来照顾，滋补的老母鸡汤刚炖上，就见林澈从卧室走出来。 “怎么不多躺会？饭做好我叫你就是了。” “有案子。” 林澈开口，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周嘉欣想了想，脱下围裙，走过去，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家儿子。 林澈端着漱口杯刷牙，刮胡子，洗头洗脸，动作顺畅丝滑，要不是胳膊上缠着纱布，根本看不出来他手上有伤。 周嘉欣把干毛巾递过去，问道，“很紧急的案子吗？” “嗯，命案。” 林澈一边擦着头上的水，一边开口，“妈，饭菜放冰箱就好，我晚上回来吃。” “等你回来吃，汤都长霉了！” 周嘉欣抱怨一句，“你们局里是没有其他组了吗，你受伤才回来，请了假，半天都没休息呢，怎么又要去办案子？” 林澈外公是军人出身，在部队大院的熏陶和父亲的教育下，周嘉欣虽然没有走同样的路，但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否则不会在亲弟弟牺牲后还同意儿子也做警察，还是很危险的刑警。 但支持归支持，哪个当妈的，看到儿子刚经历了危险，受了伤，连口汤都还没喝上就要接着去工作，都是会担心的。 “其他组手上也有案子的。” 林澈解释，把毛巾搭在一旁，捏了捏周嘉欣的肩膀，安慰道，“再说了，这点小伤也没什么，要不是王局不同意，我今早就去局里了，你就别担心了啊。” “行了，你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在家把饭吃了，出差几天，人都饿瘦了一圈。”周嘉欣眼露心疼。 知道老杜他们已经带人去现场了，林澈点头答应，“好。” 林澈回卧室换衣服，周嘉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过去，林澈放下撩起一半的衣服，藏起线条紧致的肌肉，看着周嘉欣，“妈，男女有别。” 周嘉欣瞪了林澈一眼，“小时候帮你洗澡，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 因为插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周嘉欣要说的沉重话题不那么难开口了，“小澈，湖州的案子，今早新闻出通报了，死者身上被泼了油漆，嫌疑人是个搞装修的油漆工，是吧？” “嗯。” 周嘉欣看到新闻通报里有油漆两个字，就猜到自家儿子去参与侦破的就是这个案子了。 这么多年，但凡和4·21案有点相似线索的案子，只要有机会，林澈都会申请参与。 周嘉欣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小澈，你这样舅舅他也会担心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比起你把精力放在他的案子上，他更希望你能破更多的案子，找到真相，为更多的受害人讨回公道。” “这两者好像并不冲突吧？” 周嘉欣张了张嘴，她怎么忘了，自己儿子手上还没有过破不了的案子。 林澈拉开衣柜，挡住自己的脸，沉声开口，“而且，我们也是受害人，也需要一个真相，需要一个公道，不是吗？” 周嘉欣一愣，眼眶红了一圈，那是他的亲弟弟啊，血脉至亲，死得惨烈，不明不白，她当然也想要一个真相。 可就是因为经历过失去挚爱亲人的痛苦，她才会害怕，害怕再经历一次。 周嘉欣知道林澈和他舅舅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这些话她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今天又提起，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心，本能的叮嘱，她并不奢求林澈能听见去。 周嘉欣语气有几分无奈，“注意安全吧，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别让他们担惊受怕。” “嗯，我知道。” 林澈开口，伸手抓住衣柜最角落的一件深绿色训练背心，默默攥紧。 这件训练背心，是周嘉光给他的。 屋外。 沐阳举着手机，再次核对了一遍地址，确认无误，刚抬起手准备按门铃，身后传来兴奋的声音，“阳姐，你怎么在这？！” 沐阳回头，看到周乐平，面露惊喜，“乐乐？今天不是周一吗，你不上课？” “请了半天假，来看看我表哥，他不是受伤了吗。” 看这小子一脸开心的样子，完全没有探望病人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闹洞房的。 跟着周乐平一起来的老太太，打量沐阳一眼，问道，“乐乐，这位是？” 周乐平介绍了一下，沐阳乖巧礼貌地鞠躬，“奶奶好！” “你好你好！” 正说着呢，林澈从里面打开门，看到沐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小姑娘会出现在自家门口。 “本来大家是要一起过来的，但因为案子，他们都去忙了，就派我做代表过来了。” 沐阳解释，视线落在林澈的胳膊上，眼神有几分担心。 林澈侧身让开门，“进来说，外面在下雨，没淋到吧？” “还好，毛毛雨。” 沐阳说着轻轻鞠了个躬，礼貌开口，“那打扰了。” 周乐平喜滋滋地准备跟着进门，被老太太一把揪住，拽到走廊里，“这小姑娘是谁啊？” “我阳姐啊！”周乐平一脸天真。 “我不是问这个！” 老太太反手给了周乐平一巴掌，“平时挺机灵，这会怎么这么笨？我是说她和你表哥什么关系？” 周乐平抓了抓脑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之前有个案子，阳姐帮过我哥。” 老太太还准备再问，林澈好像察觉到了一样，站在门口开口，“周乐平，你进不进来？” “来来来！” 周乐平说是来探病的，进门看都没看林澈一眼，问也没问一句，直奔沐阳，“阳姐，你周末有没有空，我们去玩剧本杀吧？恐怖本，贼刺激！” 林澈揉了揉周乐平的头，“你补习班不上了？” “这周老师有事，放假。” 周乐平敷衍的回答了一句，一边开冰箱一边问，“阳姐你喝什么？果汁还是可乐？” “水就好。” 周乐平倒了一杯水过来，“阳姐，你也是来看我表哥的吗？” 沐阳点点头，不自觉地看向林澈的胳膊。 臭小子人小鬼大，挑了挑眉，八卦兮兮地开口，“是我想的那样吗？” 沐阳笑着摇头，说着拿出红包，“不是哦，我是代表组织来慰问的。” 周乐平有点失望，老成地叹了口气，“我的撮合工作，任重道远啊……” 林澈注意到周乐平这小子几乎是挨着沐阳坐的，走过去重重揉了揉他的脑袋，“这种话麻烦你在背后说好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背后话呢！” 周乐平说着，为了躲开表哥魔爪，很自然地挪了挪屁股，和沐阳隔开半个人的距离。 第194章 热情外婆，认干孙女 周嘉欣从厨房过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沐阳先是一愣，以自家儿子这死不开窍的情况，她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儿子家里看到年轻小姑娘。 “姑姑！” 周乐平开口叫人，周嘉欣回过神来，目光立马变得柔和，温柔地笑着，“小澈，这位是……” “她是市局的顾问，心理学专家，沐阳。”林澈介绍。 “阿姨好！” 沐阳站起来鞠了个躬，“组里有新案子，其他人抽不开身，我代表大家过来探望林队长。” 周嘉欣点点头，笑意更浓，“留下一起吃饭吧，快做好了。” 沐阳想婉拒，林澈知道小姑娘的情况，站起来准备送沐阳下去，就被亲表弟抢先一步，“阳姐，别客气，一起吃呗！” 林澈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打断了。 “是啊小沐，人多一起吃饭才热闹，你就当是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老太太鞋刚换好，就过来亲昵地拉着沐阳坐下，“我带了炸小酥肉和虾仁冬瓜汤来，你尝尝奶奶……哦不对，尝尝外婆的手艺！” 称呼的问题，老太太纠正得很快。 沐阳身子一紧，但小脸上还是挂着乖巧的笑容，顺着老太太的话开口，“谢谢外婆。” 见家里高手出马了，周嘉欣放心地笑笑，进厨房继续忙。 “小沐你是做什么的啊？” “还在念书，明年才毕业。” “呀，还在念书就是警察局的专家顾问啦，小沐你可真厉害！” 沐阳笑笑，被林澈外婆抓住那只手，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 尽管这样，沐阳还是没有推开林澈外婆，礼貌得体地笑着，把心里的不适隐藏得很好，别人几乎发现不了。 除了林澈。 “案子什么情况了？” 林澈开口，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打断了正热情提问的外婆，“去书房吧，我们讨论一下。” 沐阳很快反应过来，点头起身，“哦，好。” 老太太虽然舍不得放人，但两人说的是正事，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果断转移对象，一把拽住周乐平，“你表哥和小沐认识多久了？他们怎么认识的？关系怎么样？” “奶奶，这问题问我你算是问对了！” 臭小子臭屁地开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沐阳跟着林澈进了书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小姑娘深深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林澈，“谢谢。” 外婆实在太热情，要是林澈不想这个借口救她，沐阳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话多，你别介意。” 林澈说着，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恶魔的游乐场》，一本惊悚推理小说，一边翻一边开口，“在这里待一会吧，吃完饭我们就回局里。” 沐阳开口，看着林澈的手，“你不用再休息几天吗？” “不休息了，这案子查起来不会轻松的。” “杜叔他们的勘查结果出来了？”沐阳问。 林澈摇头，“不会这么快。昨晚雨这么大，江水湍急，从报案人的描述来看，尸体多半是从上游冲到滩涂上的。” 林澈眉头微蹙，“下江村往上，几千米的流域，支流众多，光是确认第一案发现场，都要废不少功夫。” 沐阳也反应过来了，了然地点头，“而且尸体泡在江里，水流又湍急，就算尸体上留下了什么痕迹，也很难找到了吧？” 林澈点头，“是这个意思。” 注意到沐阳总是盯着自己的胳膊看，神情担忧，林澈弯唇，卷起袖子，展示绷带，“不用担心，只是小伤。” 林澈的语气，云淡风轻。 但沐阳知道，对于林澈他们这些刑警而言，再小的伤背后，也是一个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嫌疑人的刀能划伤胳膊，也可能捅进心脏。 沐阳看着缠在林澈手臂上的纱布，眉头紧紧皱着，闷闷开口，“还是要小心一点……” 林澈放下袖子，答应道，“好，以后一定小心。” 沐阳重重地点点头，“一定！” “好。” 林澈开口，嗓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两人没在书房待太久，周乐平就来喊吃饭了。 饭桌上，外婆依然热情，拉着沐阳问东问西，不过因为拉开了距离，沐阳倒是应付的得心应手，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回答，有礼貌，说话分寸得体，笑容又讨人喜欢。 林澈外婆喜欢得直接把话挑明，要是沐阳看不上自家外孙，就要认做干孙女。 吃了饭两人离开，老太太一路把人送到小区门口，原本给林澈炸的小酥肉，全都打包塞给了沐阳。 林澈手受伤了，没有开车。 “你先回局里吧，我去一趟下江村，看看现场情况。” 林澈不带沐阳一起去倒不是怕麻烦，而是不想让小姑娘看到尸体，怕她会害怕。 沐阳也知道勘查现场这种专业的事，自己去了帮不上什么忙，把包里的伞拿出来递给林澈，“伤口不要淋雨！” “好。” 林澈接过粉红色的折叠伞，给沐阳拦了一辆出租，付了车费，报了市局的地址，还亮了警官证，就差口头再警告两句了，那不放心的样子，搞得好像人家正规运营的出租车是黑车一样。 雨渐渐下得大了起来，江面一片迷蒙。 第195章 江边勘察，布牌信息 下江村是有着两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子，距离江州市区不到50公里。 过去，下江村村民多以捕鱼和种植为生。这些年，随着经济发展，流域限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到大城市发展，村里还会拉网捕鱼的人已经不多了。 几十米的滩涂，淤泥混着沙石，雨后更是泥泞，出租车只能停在村子的水泥路边。 正在统筹现场工作的老杜，看到撑着粉伞朝这边走过来的人，以为又是过来凑热闹的村民，正准备发火呢，伞檐往上抬了几分，露出撑伞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雨幕让视线受阻，老杜仔细看了好几眼，才敢确认撑着一把粉伞的人是林澈，拿了一件雨衣快步走过去。 “林队！” 林澈收起伞，接过雨衣穿上，看向警戒线外，撑着伞围了好几层的人，眉头轻皱了一下，“这怎么回事？全村的人都来了？” 老杜也很无奈，“其中一个报案人是个大嘴巴，江边发现死人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得很快，要不是派出所的同志提前赶到拉了警戒线，估计这会一整片滩涂都是脚印了。” 夏杰和李礼正在给两个报案人做笔录，林澈瞟了一眼，就知道大嘴巴是那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眼白发黄，鼻头发红，时不时就要擤一把鼻涕，虽然发现尸体这件事让他很兴奋，激动得大开嗓门，笔录做得跟讲故事似的，但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疲倦，一看就是长期酗酒的。 倒是另外一个年轻点，瘦一点的小伙子，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缩着身子，夏杰问什么答什么，还老是走神，估计被吓得不轻。 林澈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从这两人身上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已经让派出所的同志去和村民交代过了，但围观的人太多了，消息肯定压不住，徐洋已经发现有人拍了现场图片发到网上了，虽然已经及时处理了，但这案子压力不小啊。”老杜开口。 “嗯。” 林澈应了一声，神色没什么变化。 压力就是动力，而且比起外界影响带来的破案压力，他更在意的是案件本身的真相。 “尸体什么情况？” 林澈和老杜一边说一边往发现尸体的位置走，痕检的同事刚拍完照，穿着隔离服的梁河领着小徒弟蹲在旁边忙碌。 “不太好。” 老杜瘪嘴，紧皱着眉头，“尸体都快泡烂了，还好最近天气不热，腐臭味还不算重，要是七八月份，估计能臭到江对面去。” “呕——” 老杜话音刚落，一个派出所的年轻警员就跑到一边吐去了。 老杜看了一眼，语气理解地开口，“已经吐了好几个了。” 如同一滩烂肉一样，腐烂变形的尸体，比死老鼠，臭鸡蛋还要无法形容的恶臭味，这样的现场，别说不常接触命案的派出所警员了，就连干了几年刑警的人，都很难做到面不改色。 小徒弟刚过实习期，也是第一次接触泡过水的腐烂尸体，虽然没吐，但是看脸色已经有点勉强了。 林澈大概看了一下尸体情况，开口问道，“怎么样？” 梁珂抬眼，神色自若，口罩和隔离帽中间露出来的眼睛，清明冷淡。 “尸体轻微腐败，轻微巨人观。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48小时到72小时之间。” “口、鼻孔周围有蕈样泡沫，嗓子和鼻腔发现少量水草，初步怀疑死亡原因是溺水。” “目前尸体表面没有发现明显致命伤和外伤，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其它的，需要等回去尸检后才能确定。” 林澈点头，“辛苦。” 初步勘察结束，梁河和小徒弟把尸体装进裹尸袋，带回去尸检，痕迹的同事还在勘察采样，林澈绕着附近滩涂走了一圈，观察现场情况。 雨珠顺着雨衣的帽檐滴落，林澈站在临江的一块大石头上，凝眸向上游看去，一片迷蒙水汽中，江水滔滔而来。 “林队。” 周云踩着石头走过来，“勘察工作差不多结束了。” 林澈点头，“有什么发现吗？” 周云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除了这个，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林澈接过物证袋，里面是一个三指长宽的布片，上面绣着一个名字，和电话。 【韩聪】 【1880297****】 “电话打过了，关机。信息已经同步给了喜羊羊，她在查。” 林澈手指隔着物证袋摩挲了两下，轻皱的眉头下，情绪藏得很深，沉声开口，“先收队吧，回局里再说。” “是！” 周云拉了拉雨衣帽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市局大办公室。 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大家去宿舍冲了个澡换了湿衣服，沐阳请食堂大妈煮了一锅姜汤，还帮大家把饭打了回来。 老杜把姜汤倒进搪瓷杯里，乐呵呵地开口，“真是巧了，我闺女刚还发微信让我冲一包感冒灵呢，小沐你就准备了姜汤。” 大壮一口气干了一杯，辣得直做鬼脸，都不带歇气，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 林澈抬着饭盒，站在贴着现场照片的白板前，吃得面不改色。 沐阳看李礼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问道，“饭菜不合口味吗，要不你点个外卖？” 夏杰拧开乳腐罐，笑道，“用不着理他，现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他面前，他都吃不下去。” “就是就是！” 大壮嘴里塞了两口饭，拿走李礼的那一份，“今晚的红烧肉不错，我帮你吃了啊。” 李礼皱眉，痛苦地摆摆手，去徐洋抽屉里翻零食。 徐洋手肘拐了李礼一下，“饭你吃不下，零食你倒吃得起劲！” 徐洋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拉开了抽屉，“那个话梅糖好吃。” 李礼抓了一把，一人发了几个。 李礼往嘴里塞了一个话梅糖，走到林澈旁边，忍着胃里的恶心，也盯着那些照片看，不懂的就问。 没有谁天生就能盯着一具腐烂肿胀的尸体，分析问题，整理线索，找到真相，这些能力都是练出来的，没有捷径。 第196章 身份确认，自闭患者 天色暗下来，12楼的灯亮了起来。 “江边男尸这案子，大家说一下吧。” 林澈开口，看向李礼，“先说一下报案人的情况。” 李礼翻开本子，“尸体是下江村的两个村民，在今早去捕鱼的路上发现的。” 李礼精简了两人的笔录，说了一下发现尸体的大概过程。 夏杰补充了一句，“我跟两个报案人确认过，最近三天，因为下雨涨水，他们每天早上五点不到都会出发去捕鱼，走的是同一条路线，昨天中午，大概12点的时候，他们原路返回经过那里，还没有发现尸体。” “也就是说，尸体出现在滩涂上的时间，至少是昨天中午12点之后。”李礼接上。 林澈让徐洋放了几张照片。 “这是我中午在村子周边拍的，滩涂平坦，并没有遮挡。”林澈说着在照片上圈出几个地方，“这几个路口，是村民进出的必经之地，从这几个位置看向滩涂，如果匍匐了一具尸体，是很显眼的。” 周云接上林澈的话，“林队，按照你的吩咐，派出所的同志去村里找人问了，大家都表示昨天白天没有发现滩涂有异常。还有三个老人，除了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坐在家门口打发时间，他们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尸体发现点，三人都确定天黑之前，滩涂上是没有尸体的。” 林澈看向徐洋，“监控情况呢？” “我查了村口的两个监控，村民安装在家门口所有防盗监控，三个小卖铺的监控，以及路边的车载监控，共39个。没有能直接监控到发现尸体地点的摄像头，但从覆盖到滩涂的5个摄像头的监控内容来看，并没有发现异常。” 老杜一只手握着搪瓷杯放在腿上，另一只手翻开现场勘查报告，“现场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作案痕迹或者抛尸痕迹。” 沐阳举手，放了一张降雨图，“我查了一下昨晚的降雨情况。根据气象局监测报告，昨晚江水流域各省市，均有不同程度的降雨，多个省份最大降雨量达100毫米以上。受此影响，江水的流速和水位都有较大幅度上涨。” 林澈点头，总结了一下，“事发地与尸体发现的地方不是同一处，受暴雨影响，尸体是从上游被水流带下来的，大概在昨天下午6点到今早5点之间，搁浅在下江村滩涂。” “好，下一个问题。”林澈说着看向徐洋，“尸体身份确认了吗？” 徐洋点头，把相关资料投到了屏幕上。 “根据在尸体脖子上发现的布牌信息，可以确认死者身份：韩聪，男，21岁，渝洲奉城人，中度自闭症患者，无业。” “自闭症？”李礼语气疑问地开口。 “对。” 徐洋说着放出韩聪的病历记录，“韩聪6岁的时候，确诊了自闭症，之后就一直在进行干预治疗，但因为发现得太晚，所以效果不是很好。9岁时，韩聪父母离婚，他由母亲韩水芹独自照顾，父亲聂大志离开渝州到了青州发展，没有再与母子二人联系，也没有给任何抚养费，资料显示聂大志在2014年再婚了。” 说到聂大志这种行为，大家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两人离婚的原因并不难猜。 徐洋接着说了查到的韩聪的家庭情况。 “韩水芹，48岁，之前是奉城一个企业的会计，在韩聪12岁时，她辞掉了工作，专心照顾儿子。韩水芹是奉城本地人，名下有两套老房子，靠着出租房子和之前工作攒下的积蓄，勉强能支撑韩聪的医疗费和母子俩的生活费。” 李礼眼尖地发现韩水芹资料里联系方式一栏，“1880297****，这不是布牌上的那个号码吗？韩聪的名字，韩水芹的号码，这布牌到底是谁的？” “应该是韩聪的。” 沐阳开口给出答案，“在照顾一些特殊病人，比如阿尔茨海默综合征、自闭症、精神类疾病，这类有沟通障碍、记忆障碍、失语失认的患者时，医生一般会建议在患者身上留下联系信息，方便在患者走失或者出现其他情况时，可以及时联系到家属。” 沐阳开口，“从韩聪的病历上看，他有社会交往障碍和交流障碍的情况，这个布牌应该是韩水芹给他准备的。” 沐阳这么一解释，大家才反应过来，自闭症，也是她的专业覆盖范围。 徐洋皱着眉开口，“不过这个号码一直处于失联状态，我和运营商联系过，确认这个号码在一周前就已经没有和通信基站有过交互了。” 林澈垂着受伤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搭在胳膊上，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那信号最后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根据查到的高铁票信息，韩水芹一个月前，从渝州到了青州，期间手机信号一直都在青州。3月22号，也就是7天前，上午11点58分，这个号码最后一次接入青州大旺村基站。” “韩聪自己没有手机吗？”周云问。 徐洋回答，“有，不过韩聪的手机号码，显示一直在渝州奉城。而且，我没有查到任何韩聪离开奉城的记录。” 大壮皱着眉头，“奇了怪了，奉城和江州隔了十万八千里，先不说两个地方到底有没有水系相连，就算有，就算这雨再大，尸体也不可能从奉城一路被冲到江州吧？” 李礼摸着下巴，“湘西不是有赶尸术吗？那有没有赶水尸这种说法？” 李礼才开口，大办公室就白眼满天飞。 徐洋一脸无语地开口，“我拜托你啊，先不说这赶尸术是不是真有人会，就算真有这种东西，那也是把人往故乡赶，落叶归根，你见过把人往外赶的吗？把人赶到江州有什么意义？为了让你多破个案子吗？” 李礼语塞，瘪着嘴委屈地开口，“我也是为大家提供思路嘛……” “要提供就好好提供，求你把不靠谱的脑洞堵上。”徐洋说着两手合十冲李礼拜了拜。 沐阳想到什么，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水系图，刚有发现，林澈就开口了—— “死人赶不了，活人可以赶。”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林澈什么意思，沐阳就把水系图投到了屏幕上，“江水从青州南边流过，到江州一路都没有分流，江道没有大弯，我按照比例尺大概算了一下，这一段只有不到80公里，如果韩聪是在青州坠江的，那尸体在昨晚的水流条件下，被冲到江州是有可能的。”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显然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第197章 怎么死的，人在哪里 “也就是说，韩聪先从奉城到了青州，在青州流域段坠江身亡，正赶上暴雨，尸体被江水一路冲到了江州。”李礼开口。 “韩水芹不是一个月前到了青州吗，韩聪过来找他妈，说得通。”大壮开口，撕了一个话梅糖扔进嘴里。 “不对啊……” 徐洋皱着眉头，再核查了一遍自己查的资料，“飞机、高铁、动车、长途客运的售票记录我都查过了，并没有韩聪最近一个月的出行信息，他是怎么从奉城到青州的？” “应该是私家车。” 沐阳开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澈，见林澈轻轻颔首肯定了这个答案，她才继续说。 “韩聪作为自闭症患者，从他的病历上看，他在人多的环境下会紧张不适，大喊大叫，甚至动手伤人。在这种情况下，一是航空公司和动车组考虑到安全问题，会拒绝运载，二是韩聪的病情确实不适合乘坐公共交通。相比下来，乘坐私家车不会接触到太多人，有利于韩聪情绪稳定，而且高速路上服务区分配合理，方便停车休息，就算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求助。” 徐洋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不过以韩聪的情况来看，他乘坐的应该不是顺风车一类的，车主和他应该认识，并且知道他有自闭症。” 林澈说着，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一下，看向徐洋，“查一下韩水芹的社交情况，看最近有没有熟人从奉城开车到青州。查仔细一点，财务状况，人际关系这些敏感的内容都查一下。” “明白。” 老杜抱着搪瓷杯，思索着开口，“如果刚才说的这些成立，那下一个问题就是韩水芹和韩聪，为什么要到青州，而且为什么不一起出发，要一前一后？” “不同时出发我想可能也是考虑到韩聪情况特殊，所以韩水芹提前到青州安顿好，再把他接过来。”沐阳开口。 林澈点头，“至于两人为什么去青州，无非就只有几种可能——” 林澈伸出右手大拇指，沉声开口，“第一，为了给韩聪看病。不过青州的医疗水平和渝州差不多，如果韩水芹想找专家给韩聪看病，同等水平她去渝州就可以，要想找更知名的专家，应该去海州或者京州。如果觉得这两个地方太远，按照正常逻辑，既然能来到青州了，为何不再多花两个小时，到医疗水平更发达的江州呢？所以我认为韩水芹带韩聪到青州是为了看病的可能性不高。” 林澈伸出食指，“第二种，找韩聪的亲生父亲，聂大志。” 这个说法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头，觉得可能性比较大。 “聂大志这边我和大壮负责。”周云开口，主动揽了任务。 林澈点头，伸出中指，“第三种，青州是有名的旅游城市，韩水芹可能只是想单纯地带韩聪过来旅游散心。” 林澈伸出无名指，眼神幽暗几分，“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利用韩水芹不在韩聪身边这个机会，故意把韩聪从奉承带到江州，目的不明，但应该与韩水芹有关。” 林澈提出的四种可能性，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开始思考。 林澈在面对这种线索指向性不是很明确，无法根据证据严谨推理的情况时，他往往会尽可能多地考虑各种合理的情况，再一一分析排除。 这是他的习惯，大家都很清楚。 现在只有一具尸体，而且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没有多余的证据能为这四个问题提供分析思路，大家也就没在韩聪去江州干嘛这件事上耽误时间，继续往下顺。 “目前，这个案子最大的两个疑点。” 林澈开口，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第一，韩聪是怎么死的，溺亡究竟是自杀，意外，还是谋杀？” “这个问题先暂时放一放，等梁法医那边的结果出来后，我们再讨论。” 说着，林澈写下第二行，语气也严肃了几分，“第二点，也最要紧的问题，就是找到韩水芹。” 林澈在‘韩水芹’三个字上划了一个圈，“如果韩聪到青州后就和韩水芹会合了，那作为一个母亲，患有自闭症，生活无法自理的儿子失踪超过48小时了，为什么没有报警？” 徐洋咽了咽口水，表情有几分惊恐，“因……因为她也死了？！” 沐阳抿着小嘴，眉头皱起来，从手机信号消失的时间来看，韩水芹已经失联7天了，很难让人不往死亡这个方向去想。 夏杰紧皱眉，提出自己的看法，“韩聪作为自闭症患者，除了他妈韩水芹外，几乎没有多余的社交关系了，也就是说他几乎不可能与其他人有什么恩怨，如果他的死有隐情，我倾向是杀意转移。” 李礼很快跟上了夏杰的思路，接上话，“也就说，是有人和韩水芹有恩怨，要么是通过杀死韩聪来报复韩水芹，要么是杀韩水芹的时候，把韩聪一起杀死了？” 李礼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林澈—— “老大，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个可能了？所以才让喜羊羊仔细查韩水芹的社会关系？” “嗯。” 林澈应了一声，有些可能性不大的猜测他一般不会在初次讨论的阶段就说出来，增加大家的思考负担，干扰视线，但其实他脑中都已经考虑到了。 “好了，这些都只是猜测，所有问题等找到韩水芹后，就有答案了。” 林澈凝眸，眼神深邃，如同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沐阳下意识地看了林澈一眼，心有灵犀一般，林澈也朝这边看过来，两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同样的情绪，这个案子估计不简单。 办公室外，隐隐传来几声干吼，片刻后，青白着一张脸的小徒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林队长，我师父那有发现。” 第198章 初步尸检，药物残留 周云离门口最近，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看着小徒弟，“尸检报告出来了？” 小徒弟摇摇头，“哪有这么快，尸体泡了江水，又有腐败的迹象，我师父今晚通宵加班，初步报告最快也要明早才出来。” 梁珂是看小徒弟实在熬不住了，就让他过来先说一下目前的尸检情况，顺便让他出来透口气。 李礼从兜里摸了两颗话梅糖，扔过去，“接着！” 看小徒弟的脸色，李礼一边往嘴里塞糖，一边嘚瑟，“啧啧啧，就这样还干法医呢？稍微烂一点的尸体就受不住了？你这样不行啊！” 徐洋冷笑两声，“也不知道是谁，晚饭都没吃两口，一把一把地吃话梅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怀了儿子想吃酸的呢。” “要你管！” 李礼眼睛一瞪，一把抢过徐洋手里刚撕开包装的话梅糖，扔进嘴里。 这两人逮到机会就要相互拆台，怼两句，大家都习惯了，就是一对活宝，有时候跟着笑一笑还能换个思路。 小徒弟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平时凑一起打嘴仗那是谁都不认输的，但小徒弟今天经历了职业生涯第一大坎，没那个心情和李礼计较。 “都要过这一关的，慢慢就好了。” 周云说着捏了捏小徒弟的肩膀当作鼓励，“说说你们的发现吧，正好我们这边的讨论也卡住了。” 毕竟是梁珂挑的人，脸色难看归难看，但一点都不影响专业水平。 “溺水死亡的死亡时间推测受水温、水深、浸泡时间等因素的影响，本身就比较复杂，难以精确。再加上韩聪的情况比较特殊，还受到了水流水速，降雨的影响，师父根据尸体现象的发展程度、尸体解剖所见内外，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只能确认韩聪的死亡时间是距尸体发现的48小时-60小时之间，也就是27号中午9点到晚上9点之间。” 林澈在白板上写下这个时间，根据尸体的情况，梁珂能把死亡时间精确到12小时内，已经很厉害了。 “身体没有致命伤，毒物反应正常，器官暂未发现病变。解剖发现呼吸道有溺液和泥沙，肺部有严重水肿，心、肝、肾等内脏有硅藻，可以确定死因就是溺水。” 小徒弟继续开口，“尸体上有多处刮擦伤和碰撞伤，但伤口周围均无明显生活反应，可以确认是死后才形成的，怀疑是尸体在江中碰撞到异物导致。除此外，尸体上没有其他束缚伤、反抗伤、拖拽伤等痕迹。” 大壮摸着下巴，“这样看的话，韩聪是跳江自杀咯？” 韩聪虽然有自闭症，但从体格和力量上看就是正常的21岁小伙子，就算是一个成年壮汉，也不可能在不留下任何伤痕的情况下，把人扔进江里的。 一般情况下，法医只提供尸检报告供办案人员分析，所以结论都是从尸体身上直接获得的，不会进行过度推测，所以小徒弟并没有接大壮的话，只是继续说尸检发现。 “我们还在韩聪体内发现了地西泮残留。” 听到这三个字，林澈瞳孔一缩。 沐阳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地西泮……” 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沐阳阳，你知道这东西？”李礼开口。 沐阳抿了抿唇，点头道，“地西泮就是我们常说的安定，是一种很常见的精神类药品，临床上常用作治疗失眠、焦虑症、癫痫、惊恐症这类精神类疾病，也会用于麻醉前的给药。虽然是处方药，但是不难获得，过量服用会抑制呼吸中枢神经导致死亡。” 沐阳解释的时候，林澈就翻开了韩水芹母子俩的资料，沐阳刚说完，他就开口补充。 “韩水芹有失眠的情况、韩聪的自闭症也有暴躁、焦虑的表现。” 林澈说着看向徐洋，“再查一下两人有没有购买地西泮的记录。” 小徒弟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尸体在江水里泡了超过48小时，地西泮的成分已经代谢了很多，考虑这个因素推算韩聪生前服用地西泮的剂量，应该远超正常剂量，至少是五倍以上，已经达到致死量了。” “嘶——我怎么越来越迷糊了？” 李礼开口，话梅糖鼓着一边的腮帮，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说这个韩聪是自杀吧，那吞安定片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跳江？既然跳江，又为什么多此一举，要吃这么多安定片？” 徐洋点头，同款疑惑脸，“如果是他杀，下药和溺水选一个也就行了嘛，难道这么做是为了上双保险？” 小徒弟摊了摊手，“这就是你们的任务了。” 林澈翻动着手里的资料，微敛眉头，眼睑低垂，情绪藏得很好，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沐阳握着笔，在本子上写画着什么东西，小脸绷着，很是严肃。 韩聪的初步尸检结论，不仅没有提供证据线索，反而带来了新的问题。 在没有更多的信息前，案子只能卡在这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李礼问。 “查。” 林澈开口，一个单音，清脆沉稳。 “徐洋，除了刚才说的那些内容，再查一下韩水芹到青州后的行踪，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越详细越好。” 徐洋点头，在本子上加上这一条。 “周云和大壮，你们一会和青州那边联系一下，看看聂大志什么情况，有异常就先把人控制起来，明天跑一趟青州。” 大壮和周云交换了一下视线，开口道，“夜长梦多，我们连夜过去吧，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林澈点头，掏出钱包拿了一叠红票子出来，“开夜路不安全，打车去吧。” 林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合上手里的资料，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林澈正说着，余光看到沐阳举起小手，转头过去，耐心开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以韩聪的情况，是没办法一个人独立生活的，韩水芹把他一个人留在奉城，肯定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照顾。”沐阳开口。 “所以呢？”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林澈已经迅速抓住了沐阳想要表达的点，“信得过的人必然是了解韩水芹母子情况的人。对待信得过的人，托付韩聪的时候，韩水芹肯定会跟那个人解释为什么要离开奉城去青州，是吗？” 沐阳点点头，“没错，不论韩水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对我们了解情况，分析韩水芹去青州的目的都是有帮助的！” 第199章 你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澈和沐阳这么一说，大家也立马明白了。 “这边我和杰哥去查吧。”李礼开口。 林澈点点头，“江州和奉城之间往返一趟，太耗时了。这样，夏杰你和奉城那边联系一下，请辖区民警先去走访看看，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你和李礼再跑一趟。” “明白！” 夏杰开口，和李礼交换了一下眼神。 讨论结束，李礼走到窗边，两手杵在窗台上，脸几乎贴着玻璃。 窗外的雨不算大，但又细又密。 市局院子里的路灯，洒下橘黄色的暖光，雨丝穿过灯光，像无数银色长针，扎进地面。 “看这雨，我今天也住宿舍算了。” 李礼说着，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徐洋，“喜羊羊，你呢？” “我看天气预报，预计这雨要下到明天下午，我也懒得回去了。” 李礼打了个响指，才张嘴，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其他人就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纷纷拒绝。 大壮和周云要连夜赶去青州，拿了外套，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 老杜仰头喝完搪瓷杯里最后一口水，“年纪大了，消化不好，这个点吃东西，晚上撑着睡不好，我就不去了。” “趁这几年年轻吃不胖，多吃点吧，我也不去了，你嫂子不让。”夏杰说着一手拍拍自己的肚子，一手拍拍李礼的肩膀，“你们去吧，我回去了。” 李礼走过来，一脸讨好地帮忙收拾资料，“喜羊羊，吃个烧烤呗，我请客！” “不吃，减肥。” 徐洋果断拒绝，语气没有一点余地。 但架不住李礼脸皮实在太厚—— “吃点嘛吃点嘛，我难得请客，给个面子！” “时间还早呢，吃完回来正好睡觉。” “我晚饭没吃几口，现在一肚子话梅糖的酸水，不吃点胃里难受。” “不行就当陪我去？在旁边少吃点？” 徐洋赏了李礼一个白眼，嫌弃地开口，“你好烦啊，叽叽歪歪的……” 徐洋嘴上说着烦，但还是伸着脑袋问沐阳，“沐阳阳，一起去吃点？好好宰这小子一顿！” 沐阳看了一眼窗外，“你们去吧，我不饿，而且下雨我想早点回去。” 喜羊羊搞定了，李礼又把目标转移向沐阳。 “不用回去了，又黑又冷又下雨的，和喜羊羊凑合一晚吧，或者和之前一样，你睡老大那间，老大睡沙发！” 听李礼这小子一句话把林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徐洋下意识地看了林澈一眼，暗自分析李礼这一句值几公里。 林澈靠在桌子上，拿着尸体的照片翻看，表情没什么变化。 沐阳看向林澈的胳膊，“林警官身上有伤，沙发上睡不好，让他好好休息，这个点还不算晚，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小伤，不碍事，一会我给你宿舍钥匙。”林澈开口。 李礼咧嘴一笑，“你看吧，老大都说没事了，走走走，吃宵夜去！” 徐洋嘴角抽搐，比了个大拇指，吐槽道，“你小子，良心真是大大的好！” 李礼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惊悚地看着徐洋，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指哪里，张大嘴用口语问要怎么办。 徐洋一摊手，意思是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李礼抓了抓后脑勺，试探着挽回，“要不……老大你睡我的那间，我睡沙发？” “好。” 林澈秒接，放下手里的照片，看过来，“请客吃烧烤是吧，算我一个，走吧。” 空气安静三秒。 沐阳扑哧笑了一声，徐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走走走，今晚不减肥了，荤的素的，有多少烤多少，吃不完打包我明天当早点！” 李礼僵硬的笑笑，“突然就不饿了，要不改天再吃？” “没事啊，你不饿你在旁边看着我们吃，吃完记得结账就行。” 李礼瞪了徐洋一眼，“我真是谢谢你了！” 林澈站在大办公门口，一个眼刀扫过来，“别废话了，我请。” 林澈开口，李礼仿佛听到仙音，食欲胃口一下子就上来了，振臂一挥，“走着走着，老大请客，不能不给面子！” 徐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人要脸，树要皮，你不要脸，天下无敌！” “脸皮厚，吃个够。” 李礼说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摇头晃脑，嘚瑟地跟上林澈。 点了一桌东西，很多林澈都不能吃，徐洋和沐阳吃得也不多，基本全进了李礼的肚子。 吃饱喝足，回来的路上雨也停了。 没有雨伞隔开距离，李礼和徐洋说到开心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拍一下沐阳的肩膀，或者拉她一下，刚从烧烤店出来的时候，徐洋还直接挽上了沐阳的胳膊，沐阳只能借口蹲下系鞋带。 这本来是好朋友之间亲近的小动作，但注意到小姑娘会不自觉地紧张，林澈就故意站在中间，把三人隔开，这样既不影响沐阳和大家聊天说话，哼哈二将打闹也不会波及到她。 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林澈掏出钥匙开门，然后把钥匙留给了沐阳，开口道，“床边的柜子里有干净的四件套，你上次用过的牙刷毛巾我收在镜柜里了。” “知道了。” “有事给我发消息。” 沐阳点头，和大家说了晚安，关上门，还反锁了。 李礼打开门，抬腿跨过横尸在门口的几只鞋，抬手按开灯，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老大，我冲个澡就过去，你办公室门没锁吧？” 林澈站在门口，身子前倾一下，重心又收了回来。 这一步，他实在是迈不出去…… 李礼脱了上衣，裸着上半身，腹肌不明显，但还是有的，弯着腰满屋子转，“咦，另一只拖鞋呢……” “椅子下面。” 林澈开口。 李礼腿一伸，踩着拖鞋拖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一只分不清本色的袜子，抬头看到还站在门口的林澈，抓了抓脑袋，一脸疑惑，“老大，你进来啊，我要关门脱裤子了。” “难怪这层楼有老鼠。”林澈开口。 “啊？” 林澈骨节分明的手扣住门，“你的屋子，收一收吧。”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不过是李礼在里头，林澈在外头，这乱得跟老鼠窝一样的房间，别说住一晚了，就是多看一眼，都需要勇气。 李礼抓了抓肩膀，环视一圈屋子，顺脚把几只鞋踢到墙面，自言自语，“这不挺好的吗，林队怕不是有洁癖？！” 第200章 湖州案子，红色油漆 睡办公室沙发对林澈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牙刷毛巾都有，去卫生间洗漱一下就行。 林澈拿了毯子，坐到沙发上，扭头看着办公桌后面的柜子。 定定看了几分钟，起身走过去，从里面翻出几个本子，打开台灯。 这几个本子上，整理记录的是4·12案子里，关于油漆的部分。 第一个本子翻开，就是几张尸检报告的图片。 青白的皮肤上，红色的油漆触目惊心，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嗓子处延伸到小腹，空洞的躯壳下，就像在制作标本一样，所有内脏被取得干干净净，不知所踪。 林澈手里握着笔，眉头不自觉地紧皱。 因为内脏的缺失，加之当年法医水平有限，只能确定周嘉光在被开膛破肚前还活着，但具体死因，却无法确定。 当时分析凶手之所以要取走全部内脏，就是为了掩盖周嘉光的真实死因。 关于这个问题，林澈的分析已经写满两本书了。 今晚林澈主要研究的，是尸体上油漆的问题。 湖州的案子，嫌疑人是一家装潢队的油漆工，在装修时对漂亮女业主起了色心，偷偷在每个房间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装了摄像头，监视长达半年。 事发当晚，女业主喝醉回家，门没关死，油漆工半夜上门实施侵犯，在过程中因为女业主反抗，而把人掐死。 之后为了处理尸体，油漆工把尸体拖到了同一栋楼，正在装修的另一户人家里，多次满足欲望后，连夜砌好了分割墙，把尸体藏在了墙里。 家属报案失踪后，警方勘查现场确认发生了命案，但尸体一直没找到，是后来那户人家的装修团队，觉得屋子里有臭味，分隔墙还渗水，砸开墙才发现了砌在里面的尸体。 尸体一找到，嫌疑人很快就确定了，整个案子最难的部分已经解决，后面就是抓捕审讯，但林澈还是主动申请了参与，因为和4·12案一样，尸体上也被涂满了红色油漆！ 湖州这个案子的凶手当然和4·12案无关，但让林澈注意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在尸体上涂油漆。 审讯时，油漆工的答案是觉得红漆好看，想看看油漆刷在墙上和人身上有什么区别，荒诞又合理。 “油漆……” 林澈低声开口，点了一根烟，捏在指尖。 油漆工会在尸体上刷红漆，是因为职业原因，想在尸体上留下专属自己的印记，而且房间里就有油漆，随手可取。 但发现周嘉光尸体的精神病院废弃多年，周围早就荒芜了，再加上一些怪力乱神的谣传，几乎没有人会来，附近几公里完全没有卖油漆的地方。 凶手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一个废弃的精神病院来？又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油漆？ 是凶手从事的职业需要用到油漆？ 比如装修工人、墙画板报设计者…… 如果在尸体上泼油漆只是凶手临时起意的记号，并不是凶手杀人环节里的必需品，这与凶手严谨的行为相悖。 从凶手整个作案过程来看，他是有着周密计划的。 杀人、剖尸、取内脏、把尸体钉在墙上，不慌不乱，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强指向性的线索，当时参与案件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也给出侧写，凶手是一个壮硕有力，内心阴暗，做事细致严谨，甚至是有强迫症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严格按照计划好的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临时起意，泼油漆呢？ 所以泼油漆的行为，对于凶手来说，一定是有意义的，在计划内的。 那新的问题是，凶手在尸体上泼油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林澈皱着眉思考，不停翻阅着各种资料，烟点了一根又一根，烟雾背后那双目光幽深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合照，深不见底。 真相就如同那张照片，被一团浓雾包裹着，隐隐透出一角，但又无法窥探全貌。 叨叨叨——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林澈一团乱麻的推理和猜测。 林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凌晨一点多了。 林澈把抽了一半的眼搭在烟灰缸旁，起身走过去，拉开门，办公室外站着的是抱着枕头的沐阳。 林澈一愣，关心道，“怎么过来了，睡得不舒服吗？” “咳咳咳！” 门一开，被关在办公室的烟气如破笼野兽一样冲出来，林澈身上的烟味也很重，沐阳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不好意思，刚在屋里抽烟没开窗户。” 林澈说着，立马出来带上门，抬手在沐阳头顶挥了挥，脱了沾满烟味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沐阳皱着眉，“把衣服穿起来吧，会感冒的。” 林澈想说自己身体好，没事的，可看到小姑娘脸上的担心，还是拿起外套穿上，不过退了两步，担心烟味又呛到她。 沐阳对烟味也没那么敏感，只是刚刚一开门烟味太重，一吸气被呛到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我下楼去贩卖机买水的时候碰到李礼了，他说你回来睡沙发了。” 林澈弯唇，“那小子的猪窝，惨不忍睹，睡他那我都担心晚上有老鼠啃我脚趾头，我还不如睡沙发呢。” 沐阳轻笑一声，“你伤还没好，组里又有案子，要休息好，沙发睡着不舒服。” 沐阳抿抿唇，“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我回家属院，打个车半小时就到了，你好好休息。” “不用。” 知道小姑娘是担心自己，林澈古井一样幽深的瞳孔里泛起涟漪，“别担心，我有数，沙发不好睡我回家就是了，你打车还要半小时，我走路十多分就到了。很晚了，早点回去睡吧？”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沐阳轻叹一口气，把抱来的枕头递了过去，“抱枕靠着不舒服，还是枕着个吧。” “那你呢？” “我都有床了，枕头就将就一下，把衣服叠一叠就行。” 林澈刚准备开口，沐阳立马板着小脸，态度强硬地开口，“你如果不要枕头，我就打车回去，把床还你了，我不能到组里没帮上什么忙，还把队长给熬垮了吧？” “怎么会，你帮了很大的忙。” 林澈开口，起身回办公室拿了另一条毯子出来，“枕着个，软一点，等有时间我再去买一个枕头。” 第201章 讨人喜欢，骗款失踪 沐阳接过毯子，抱在胸前，“那你也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好。” 林澈开口，跟着沐阳往电梯口走，“我送你回去。”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含笑的眼睛弯起来，调侃道，“五分钟的路，你还怕我走丢了吗？” 说着，走进电梯的沐阳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开窗透透风，就算是自己产的二手烟，吸多了也不好，晚安！” 小姑娘偏着脑袋，笑意盈盈。 林澈站在电梯口，看着楼层数从12跳到1，回到办公室，打开窗户，看到沐阳刚走出大楼，时间算得正好。 沐阳走在夜色中，不急不缓。 林澈立在窗边，身姿挺拔，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捏着刚点燃的烟，烟抽完，沐阳也刚好走进宿舍楼。 林澈坐回办公桌后，摊开的材料和笔记占满了整张桌子，烟灰缸都塞满了。 林澈手伸向搭在烟灰缸旁，那支抽了两口，燃了一半的烟，还没碰到，手机就震了一下。 消息是沐阳发来的。 【我到宿舍了，晚安。】 林澈也回了一句晚安，放下手机，看向沙发上的枕头，顿了几秒，碾熄了烟，往烟灰缸里倒了点凉透的茶水，起身把案件资料收回柜子里。 五分钟后，林澈扯了毯子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这么多年来，林澈只要坐在那开始研究4·21案件的资料，基本就是一个通宵，有些时候哪怕一点思路都没有，他也能抽着烟，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坐到天亮。 不知道是因为已经熟悉这个房间了，还是被子上松柏香的味道让人安心，沐阳一夜好眠，没有做噩梦。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醒来，空气干净清新。 “早啊沐阳阳！” 李礼走进大办公室，眼尖地看得到桌子上放着煎饼，“你买的吗？我正准备去买呢，昨天就想吃了！” 沐阳正在给桌子上的盆栽喷水，看向这边，笑着点点头。 李礼一边啃煎饼，一边拿了杯子在饮水机旁边接水，咬了两口，“沐阳阳，你这个是多少钱的，加料了？” 沐阳小表情有点发懵，“没有啊，大叔就是按大家平时的口味煎的，8块钱一个。” “嗯？！” 李礼眼睛一鼓，转着手观察煎饼，“都是8块钱的，怎么感觉你这个更大一点？生菜和薄脆也更多？” 老杜抬着搪瓷杯走过来，拿了一个煎饼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好像是更足一点。” “酱也淋得多。”夏杰一边擦嘴一边说。 李礼嘴一撇，狠狠咬了一口煎饼，“大叔也太偏心了吧，我好歹也是老客户吧，这是杀熟？” 老杜爽朗的笑笑，“应该是小沐更讨人喜欢，我要是卖煎饼，也给她多放点。” 老杜这话倒是不假，就目前来看，整个市局，只要是和沐阳打过交道的，哪怕只是说过几句话，都很喜欢她，其它没说过话的，对她印象都很好。 毕竟，一个笑容温暖真诚，又乖巧礼貌的聪明小姑娘，谁不喜欢？ 徐洋端着杯子过来，拍了拍李礼的胳膊，让他别挡在饮水机跟前，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你太讨人厌了，你反思一下。” “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李礼眼睛一蹬，扯了一把徐洋的衣服，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讨人厌。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斗嘴了，电话正好响起来，李礼蹭到酱的手抓了一把搭在工位隔板上的抹布，就算擦干净了，接起电话，“你好，江州市刑警大队重要案组。” 林澈去医务室换了药回来，拿了煎饼，靠在一旁的档案柜上，咬了一口，刚准备开口，李礼大步走过来，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状态，严肃地开口—— “老大，奉城警方刚刚回电话来，他们前几天接到报案，报案人说韩水芹以卖房为由，骗了5万的定金，人失踪半个月了，他们也在找。” 李礼皱着眉头，“再怎么说，韩水芹也是有两套房的人，不过5万块，她不至于失踪吧？” 老杜凭着多年的经验也嗅出一丝不对劲，“看来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要找到韩水芹估计没那么容易。” 林澈咬了一口煎饼，垂眸看着地板，一边咀嚼，一边思考。 林澈抬头看向李礼，问道，“奉城那边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查到在韩水芹不在奉城这段时间，是租她家房子的一个大婶在照顾韩聪。韩水芹的邻居和朋友，已经安排民警去走访了，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李礼说完，林澈看向老杜，“绑架案那边没什么事了吧？” “嗯，被绑的孩子受了点轻伤，嫌疑人也已经抓捕归案了，2组在收尾。”老杜开口。 林澈确认人手够，吩咐道，“夏杰，你和李礼还是跑一趟奉城吧，尽快理清韩水芹在奉城的人际关系网，重点查一下卖房和5万块的事，一会就出发。” “是！” 夏杰立正开口，“我这就提申请。” 李礼在旁边点头，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大半个煎饼塞进嘴里，掏出手机准备订票。 与此同时，连夜赶到青州的周云和大壮，也找到了聂大志的住处。 一个7层的老小区，房龄快20年了，没有电梯，楼梯又黑又窄，墙上密密麻麻贴着各种通下水道，民间借款，开锁砸墙的小广告，有些直接用黑漆喷了一个号码，一层两户，门对着门。 702号房。 隔着一个镂空花的防盗铁门，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皮肤发黑，有点矮胖的男人站在门口，面露疑惑，“你们是？” 大壮出示证件，亮明身份。 聂大志点头，神情依然疑惑，“两位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大壮开口，“韩水芹，韩聪，你认识吗？” 聂大志还没开口，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语气不悦地开口，“大清早的，谁啊？” 聂大志神色慌了一下，转身解释道，“车队的两个朋友，说是有个青州三日游的活，需要司机，问我去不去。” “肯定去啊！” 女人手撑在腰上慢慢走过来，“眼看着我就要生了，不多挣点，难道让孩子跟我们喝粥吃咸菜？” “是是是，我们去商量一下，你先休息，我回来给你带早点。” 聂大志说着侧身关门出来，看向周云和大壮，“两位警官，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第202章 父亲视角，离婚原因 聂大志带着两人来到小区楼下，坐到角落一棵晒不到太阳的香樟树下。 “两位警官见谅，我老婆怀孕了，就快生了，不能受刺激。” 周云和大壮对视一眼，都察觉到聂大志这话有问题。 聂大志两手在大腿上搓了搓，问道，“两位警官从江州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聂大志，对吗？” 大壮开口问，周云在旁边翻开本子做笔录。 聂大志点点头。 “韩水芹、韩聪认不认识？” 聂大志点头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们是你什么人？” “韩水芹是我前妻，韩聪是我儿子。” 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聂大志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在大腿上来回摩擦着。 “你和韩水芹为什么离婚？” “因，因为感情不和……” 大壮脸一板，语气威严，“聂大志，你要搞清楚，现在是警方问讯，不说谎，不隐瞒，这是最基本的。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们都会去核实，跑一趟青州也挺麻烦的，你就配合一点，别耽误大家时间，如果我们核实下来发现你说谎或者故意隐瞒了，到时候再来青州，可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树下跟你聊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 聂大志心理素质很一般，大壮才敲打了一句，就已经开始慌了，脑门上开始冒虚汗。 “再问你一遍，你和韩水芹为什么离婚？” “真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聂大志两手拍在大腿上，脸皱在一起，“我和她是人介绍认识的，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过得去就凑在一起过了。水芹虽然爱发脾气，但人是好的，家里大小事情她都安排得很好，我就负责把生鲜铺子的生意做好，后来聪聪出生了，压力是大了一点，但是铺子客源稳定下来，钱挣得不算多，但每个月都有进账，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直到……” 聂大志视线看向在楼前追逐打闹的一群小孩子，“聪聪小时候挺聪明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人跟他说话，他没反应了，就是自己玩自己的。我和水芹都不懂，以为聪聪只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那会水芹还高兴呢，说是男孩子稳重点好。” 聂大志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聪聪6岁的时候，送他去读小学，才去了一个星期，老师就把我们叫去，说我家孩子有问题。说他在课堂上会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大喊大叫，还会打同学，最关键的是，跟他沟通不了，不论说什么他都没反应，他自己也不开口，只会尖叫。老师说这个很像是自闭症，让我们带孩子去看看。” “奉城人民医院的结果，水芹不信，又带着聪聪去了渝州，找了当时渝州最权威的专家，确诊聪聪是自闭症。医生也说了，这种病越早进行干预治疗，效果越好，聪聪6岁，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基本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我不知道这样说恰不恰当，但聪聪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养了一个白眼狼。他除了要吃饭，要玩具的时候会冲着你龇牙咧嘴地叫以外，平时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聂大志说着，抬手搓了一把脸，“我妈，在家照顾他，心梗，就倒在他面前，他但凡给我们打个电话，叫个救护车，或者去隔壁敲个门，我妈都救得回来，可他就像没看到一样，玩他的拼图，等晚上我们回来，我妈身子都凉了！那是他奶奶啊，从小照顾他的奶奶！你说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聂大志情绪有点激动，眼头也有点湿润，“我知道他是病了，不能怪他，所以那几年不管他做什么，我都尽量理解。可我也是人啊，我妈死了我也难过啊，我自责啊，那天晚上，殡仪馆的车都还没来，他就因为中午没吃饭，饿了，摔东西，扯着嗓子尖叫，去砸我妈房间的门，我没忍住，动手打了他……” “从那晚上之后，我对他的感情就很复杂，你说我就是去路边喂流浪狗，喂熟了那狗也会冲我摇摇尾巴吧，可他就好像是来讨债的，我上辈子欠他的，不论我做什么，他都无视，没有任何反应，渐渐地，我心也凉了。” “我开始害怕见到他，我害怕看到他那张冷漠的脸，所以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生鲜批发的生意上，早出晚归，他治病吃穿要花的钱，我一分不少，可父子之情什么的，真是一点都没有了……” “那种生活，真的让人绝望。” 聂大志叹了口气，表情呆滞，视线看向远处，没有焦距。 “自闭症患者的寿命是不受影响的，每当我想起，我直到死前那一天，都要面对他，我就很绝望。我和水芹商量，再要一个孩子，但是水芹不同意，担心是基因有问题，她这么一提，我也不敢再想了，我也怕生出来第二个聪聪。从那之后，我和水芹就总是吵架，大家相互指责，相互发泄，本来就没太深的感情，吵着吵着，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离婚，是水芹提的。” 周云和大壮相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诧异，对韩水芹主动提离婚这事，持怀疑态度。 但马上聂大志就给了解释。 “条件是，我净身出户。” 聂大志低头，两手合拢，重重的搓了两下，“生鲜铺子的生意，不说做得多大，但也是挣了点钱的，结婚这几年，我们买了两套房，一辆车，两个铺面，再加上存款什么的，应该是有300万了。” “那种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下去，所以我答应了，聪聪需要人照顾，水芹肯定没有精力管生鲜生意了，所以我把铺子转手，52万，我拿了2万，剩下的都留给他们母子，这些钱加在一起，也够他们在奉城生活一辈子了。” 聂大志两手紧紧握在一起，骨节都泛白了，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我知道我是个懦夫，抛妻弃子，作为丈夫和父亲，都不合格，可是我真的没办法，那种日子再过下去，我真的会疯的，会疯的……” 大壮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瞥了一眼聂大志，开口道，“韩聪死了。” 聂大志身形一顿，扭头看着大壮，表情震惊，发红的眼睛里，放大的瞳孔颤动着，嘴张了两次才发出声音。 “你，你说什么？” 第203章 承认见面，普通闲聊 周云和大壮赶回江洲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持续了好几天的降雨总算结束，马路两边绿化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翠绿欲滴，橘色落日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好看得像一幅油画。 大壮走进办公室，把黑色的公文包扔到沙发上，一边弯腰接水，一边开口，“聂大志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周云去1209把林澈喊出来，大家围在饮水机旁的茶几边。 林澈余光扫到大壮夹克口袋里露出一角的面包包装袋，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两人的午饭肯定是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解决的。 林澈看向徐洋，开口道，“定个外卖送过来。” 徐洋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讨好地看向林澈，“老大，我一会也不想吃食堂了。” “知道了。” 林澈开口，徐洋欢呼一声，“谢谢老大！” 大壮补了一句，“喜羊羊，加辣啊！” 徐洋比了个ok的手势，迅速下单，开始说正事。 “聂大志和韩水芹离婚后，就离开奉城，去了青州，之后一直在青州生活。” 大壮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带回来的资料和笔录，递给林澈。 林澈把笔录递给沐阳，斜倚在桌子上，但腰背挺得很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聂大志离婚是净身出户，儿子韩聪由韩水芹抚养。夫妻两人的共同财产，据他说的是300多万，都留给了韩水芹母子，不过因为两人是口头协商的，没有签离婚协议，所以聂大志的这个说法还有待核实。” 徐洋举手，“这里我补充一下，从我查到的韩水芹和聂大志的财务状况，银行流水，消费习惯来看，聂大志的说法基本可信。” 林澈颔首，示意大壮继续。 “聂大志在青州打了几年零工，五年前买了一辆二手车，平时就跑跑网约车，也和几个旅行社合作，跑青州几日游这样。” “聂大志三年前再婚，妻子是加油站员工，两人日子勉强能过。去年妻子怀孕后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年底就辞职在家养胎了，日子也就更拮据了。” 大壮说着，还顺便形容了一下聂大志租的那套不到50平的老破小房子。 “在得知妻子怀孕后聂大志很纠结，主动说了韩聪的事情，虽然两人商量后还是决定生下孩子，但是妻子对聂大志当年选择净身出户很不满，一直要求聂大志找韩水芹要回一部分财产补贴家用，但聂大志没有同意。” 大壮语气转折了一下，“不过聂大志也承认，3月11号下午，他和韩水芹见过一面，是韩水芹主动联系他的。” 周云接过话，开口道，“根据聂大志提供的通话记录，两人电话联系了三次，时间分别在3月10号晚上，3月11号上午和中午，都是韩水芹主动打给聂大志的，时间都不长，内容就是韩水芹提议见面，然后沟通时间和地点。” 林澈翻开手里通话记录的照片，一眼就发现韩水芹打给聂大志的号码，和韩聪尸体布牌上那个号码不一样。 林澈抽出这页资料递给徐洋，“查一下这个号码。” 周云继续开口，“聂大志对这次的见面也感到很意外，因为自从他离开奉城后，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他们见面说了什么？”老杜问。 “就聊了聊这几年各自的情况，还有韩聪的病情。” 大家还在等后面的内容，但周云却不出声了。 “没了？” 周云一耸肩，点点头，“聂大志说两人见面挺尴尬的，聊完韩聪的事情就找不到话题了，所以不到半小时，这次见面就结束了。” 老杜有点惊诧，“两人都没开口向对方提什么要求？比如要追回财产，或者要赡养费什么的？” 周云和大壮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俩也觉得很奇怪，见面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闲聊天的话，电话也行，微信也可以，聂大志并没有刻意躲着韩水芹，她根本没必要折腾着特意跑去青州一趟。我和大壮回来的路上讨论了一下，我俩都认为，这次见面是韩水芹到青州后顺便做的事情，并不是她去青州的主要目的。”周云开口。 林澈和沐阳点点头，赞同这个结论。 “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大壮困惑地开口，“这种顺便见面闲聊的事，发生在同学朋友之间很正常，可是两人已经离婚多年，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韩水芹为什么突然要找聂大志闲聊呢？” 林澈眉头微微蹙起，这个问题他也觉得有点奇怪。 “我想应该是韩水芹彻底放下过去了，想要一个结束，或者一个开始。” 沐阳开口，有点矛盾的表述立马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听起来有点怪，沐阳阳你仔细说说。” 沐阳合上笔录，递给林澈，上面的内容她看了一遍，已经能背下来了。 “因为我对韩水芹的了解很少，所以我的推测只是基于大部分人的普遍思维。” 说到专业问题，沐阳一向很严谨。 “孩子得了自闭症，对父母来说，除了金钱和精力上的负担外，心理上也要承受很重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夫妻两人称得上是彼此的精神支柱了。” “要照顾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并不容易，聂大志母亲心梗去世这件事，就像一个契机，用聂大志的话来说，就是慢慢的他心开始凉了。” “同理，聂大志开始逃避，早出晚归，夫妻吵架等等这些事，也让韩水芹在感情和精神的双重消磨下，心渐渐凉了。韩水芹应该是发现聂大志在家中父亲和丈夫的作用已经彻底缺失，只要经济上有保障，有他没他生活区别不大，所以才会以净身出户为条件，主动提了离婚。” “这段婚姻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女方心里是会有怨恨的。但正常情况下，随着时间流逝，孩子长大成人，或者遇到了更合适的人重新组建家庭，这种怨恨会慢慢淡却。” “当不怨了，不恨了，放下了，也就能坦然面对之前失败的婚姻，面对那个人，能像普通老朋友一样，见面闲聊两句，问问近况。" “但一段失败的婚姻，往往让当事人身心俱疲，遍体鳞伤。对普通人来说，要真的释然是很难的，韩水芹情况特殊，她会比普通人更难看淡放下。” 第204章 新的开始，嫌疑排除 沐阳继续开口，“离婚后，韩水芹要独自照顾患有自闭症的韩聪，这是一件需要耗费巨大精力、体力的事情，日子像聂大志说的，是看不到头的，令人绝望的。而且，带着一个自闭症的儿子，对韩水芹再次组建家庭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人的心理是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的，当生活带来的磨难和不顺，积郁在心里无法排解时，温暖的回忆会给人力量，向往的未来会给人动力，当过去和未来都不能提供心理慰藉时，还有一种是转移。” “就像有些人在面对失败带来的巨大痛苦时，不从自身先找原因，而是把失败归咎于一些外部因素；有些人做了错事，不自己反思，反而转移矛头倒打一耙，以此来逃避责任，都是心理上一种痛苦转移的表现。” “当然，这种心理肯定是不好的，但却是很常见的。同理，当生活焦头烂额，让韩水芹难以承受的时候，她很可能会把大部分的错误归咎到聂大志身上，所以对她来说，和聂大志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常的，能坐下像老友一样寒暄交谈，证明她放下了。” 沐阳眼神深沉几分，“或者换个说法，生活对她来说，有了质的改变。” 和沐阳也配合破了好几个案子了，大家都了解她的习惯，比较系统理论的东西说完后，会结合案情再解释一遍。 所以哪怕暂时没有听得很明白，大家也不着急，等沐阳继续说。 “对韩水芹来说，生活的改变无非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不断累积的痛苦和磨难，终于压垮她最后的防线，这种情况下，她和聂大志这次的见面就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告别。” 老杜咽了咽口水，“你是说，她可能带着儿子去死吗？” 沐阳抿着小嘴严肃地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国外心理学者针对有自杀倾向的群体进行过研究，长期有自杀想法的人，内心往往是长期处在一种痛苦压抑、纠结摇摆的状态中，可当他们一旦决定自杀，心里反而会变得很平静。” “但自杀的念头往往不是突然就冒出来的，需要一个引起质变的点，可以试试从这个方向去查，看韩水芹在离开奉城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变故，或者受到什么刺激，比如韩聪的病情突然变得不乐观。但也可能是很小的事，比如被谁说嘴了一句，或者是她生了个小病。” 大壮皱起眉，“可是这种不好查啊。” 林澈合上笔录，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个‘小事’，太难定义了，我们不是韩水芹，很难判断究竟是哪件小事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我们能确定，‘这件事’也只能成为我们的推理方向，不能作为证据。这个可操作性很低，查到了用处也不大，暂时不考虑。”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韩水芹。”老杜开口。 林澈知道沐阳话还没说完，又把话头带回去，“另一种极端，就是你之前说的新开始？” 沐阳点点头，“从聂大志回忆和韩水芹见面的情况、谈话内容来看，我更倾向这种可能。” 沐阳背了几句笔录上的内容，“聂大志说韩水芹化了淡妆、心情愉悦，约定有机会让他和韩聪见个面，在知道聂大志妻子怀孕后的反应，也是祝福，甚至还说孩子出生她会包红包。从这些来分析，韩水芹更像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准备好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就像有人会说的，忘掉一个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幸福是可以治愈苦难的。” “要想侧面佐证这个结论，可以查韩聪的病情是不是有好转了，还有韩水芹的感情状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拿到韩水芹和聂大志见面时的餐厅监控，从两人见面时韩水芹的表情和行为，我可以分析得更准确一些。” 沐阳说着看向林澈，“相比下来，这个方向应该更好查一些吧？” “嗯。” 林澈点头，“李礼和夏杰去奉城会去找韩聪的主治医生了解一下情况，至于监控，大壮你们联系一下。” “没问题。” 大壮开口，“不到一个月，餐厅的监控应该还能查到，我联系青州那边的警方请他们帮忙调一下传过来。” “韩水芹和聂大志联系的那个号码我查到了！” 徐洋开口，“这个号码的归属地是晋州，实名信息是一个叫王生的人，两年前登记的。但是从运营商那里查到这个号码在过去一年里，途经的省有十多个，差不多国内一半的地方了，合理怀疑这个号码被多次转售。” 徐洋往屏幕上投了一张图片，“我还查到，这个信号之前的半年都在江洲，出现在青州的时间，和韩水芹的是一致的，失联时间比韩水芹本人的号码早一天。” 周云思索着开口，“是韩水芹到青州后买了这个号码临时使用吗？有这样的需求，是不是证明韩水芹到青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澈瞳孔轻轻一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可能，“也可能是韩水芹和一个在江州的人，约好了在青州见面，这个号码，是那个人的。” 徐洋立马反应过来，“我立马查这个号码通话记录！” 外卖也送到了，大家一边吃一边继续讨论。 “那次见面之后，韩水芹和聂大志就没有再联系了，而且韩聪到青州后，韩水芹也并没有带他去和聂大志见面。”周云开口。 大壮咬了一口泡小米椒，扒了一口饭，开口道，“根据推测的韩聪死亡时间，聂大志有不在场证明，那几天他在给一个青州三日游的旅行团当司机，没有离开队伍，旅行团的人都可以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至于聂大志的妻子，虽然对于丈夫和前妻离婚时的财产分配表示不满，有一定的作案动机，一直单独在家也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但是考虑到她和韩水芹也没见过面，彼此不认识，再加上她孕妇的身份，我个人认为她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 大壮被辣得满脑门是汗，一边说一边吸气。 沐阳吃得挺香，但也被辣得小脸通红，林澈接了杯水递过去，低声开口，“少吃点，太辣了，当心胃疼。” 徐洋抬着饭盒，咀嚼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冒光的眼神在林澈和沐阳身上移动。 徐洋想提醒李礼注意这个小细节，扭头过去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出差了，没有人分享八卦，徐洋不由得有点失落。 第205章 奉城发现，异常行为 正吃到一半，林澈的手机响了。 是李礼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案子的事？” 林澈开门见山。 李礼一脸邀功的表情，疯狂点头，“老大，我们有重大发现！” 林澈表情没什么变化，把手机递给徐洋，“连到屏幕上。” 徐洋接过手机，正在切换设备，就听到李礼开口，“喜羊羊，你们也才吃晚饭吗？” “嗯，等着云哥和壮哥回来一起吃的。” 徐洋说着迅速扫了林澈和沐阳一眼，决定晚上回去要单独和李礼八卦一下她新发现的蛛丝马迹。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平衡多了。” 李礼说着，吹了吹手里的泡面，呲溜吸了一口。 设备切换完毕，李礼一仰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桌子的菜，眼珠子一下瞪大，嘴里的泡面都顾不上咬断，吐字不清地开口，“你们吃这么多菜？！” 李礼的大脸凑近手机，仔细确认了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还是我一直想吃的那家？！” 徐洋仰头看着视频，笑着开口，“我们帮你尝了，很好吃，特别是这个山椒牛蛙，巨下饭！” 不知道徐洋是不是故意的，说一句话，她夹了三次菜，一边夹还一边报菜名，生怕李礼不知道大家吃了些什么。 李礼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泡面，瘪了瘪嘴，屏幕上的那张脸，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隔着手机都觉得很香……” “味道确实不错。” 林澈开口，优雅地夹菜，补了一句，“等你们回来再点一次。” 一听这话，原本坐在床尾地板上的李礼直接蹦起来，一改刚才的委屈，兴奋开口，“老大，我还知道一家，江州新店口碑榜第一！除了贵，挑不出任何毛病！” 李礼对‘得寸进尺’这个词，进行了生动形象的演绎。 林澈扭头，平静地看着摄像头，“哪一家？” 李礼笑意一顿，俗话说得好，平静的海面下，总是隐藏着惊涛骇浪！ 幸亏他这次反应得快，赶紧老老实实坐下，“就这家就这家，你们说好吃的肯定错不了！” 坐在另一边床尾的夏杰三两口吃完泡面，看了李礼一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举起泡面桶把汤都喝完了，直接拿手擦了擦嘴。 林澈收回视线，“说正事。” “好。” 李礼严肃起来，反手拿了放在床上的本子。 简陋的标间，两张床上，一半铺满了纸张和照片，看得出在打视频电话之前，夏杰和李礼已经自己分析讨论过了。 “韩聪的主治医生这边没有什么发现，韩聪病情很稳定，每周一次的干预治疗韩水芹都按时带他过去。” 李礼在这边说着，夏杰也没闲着，站起来整理摊在床上的资料。 “韩水芹的社交网络也比较简单，自从辞职后，和之前的同事就都没有联系了，她也没什么朋友，也几乎不出门社交，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韩聪上。交往比较频繁的，就是几个邻居、租客，大家评价她能吃苦，很坚强，为人也比较乐观。” “其中一个租客，就是查到的在韩水芹离开奉城期间照顾韩聪的那个大婶，前几年她丈夫生病，家里拿不出房租的时候，韩水芹给她免了一个季度的租金，因为这件事她一直很感激韩水芹，之后来往的也比较密切，韩水芹临时有什么事，都是拜托她照顾韩聪。” 大壮吃饱了，一边擦汗一边问，“那韩水芹有跟她说为什么要去青州吗？” “说了。” 李礼皱眉，“不过她说韩水芹说的时候支支吾吾的，只是说要去青州办点事，大概半个月就回来，她就没有细问。” 支支吾吾这个说法，让沐阳放下了筷子，仰头看着屏幕，仔细听李礼说。 “这个大婶说，以往韩水芹离开，哪怕只是去渝州一天，也会早中晚打电话关心韩聪的情况，可是这次去青州很反常，她一天才打一个电话，而且都打得很晚。但有一天一大早，韩水芹就打来电话，让大婶帮韩聪收拾一下东西，她要回来接韩聪去青州玩一趟。” “正好过两天丈夫要去青州办事，大婶就说让她不用回来了，让韩聪跟着他丈夫一起去，这个和之前沐阳阳猜测的是一样的，他们开私家车去的。” 李礼说着，眉头皱紧几分，“但奇怪的是，这个大婶说，她和韩水芹打电话时，觉得韩水芹心情很好，话也比平时多，但大婶的丈夫在青州见到韩水芹的时候，说她状态很不好，接韩聪的时候连手机都忘了拿，一直联系不上她，好不容易碰上了，约着一起吃顿饭，她也拒绝了。丈夫回来后，大婶又给韩水芹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已经联系不上了。” 老杜放下饭盒，抬起搪瓷杯，开口道，“也就是说，在韩水芹打电话说要接韩聪去青州，到韩聪到达青州的这四天半的时间里，韩水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让她情绪大变的事情。” 周云点头，“韩水芹和聂大志见面的时间在这个之前，看来聂大志的嫌疑可以进一步排除了。” “接下来我说说韩水芹卖房的事。” 夏杰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坐到床尾的地板上，李礼端起已经凉了的泡面，两口塞完。 “在奉城，韩水芹名下有两套房，除了派出所接到报案的那一套外，另一套，韩水芹也准备卖了。第一套签了合同，定金是5万块，韩水芹和买家商量好的是两个月后，贷款批下来就办理过户手续，但是中途买家的贷款出了点问题，他们联系韩水芹，想要多争取一个月，但是发现联系不上了，及时报了警。” “另一套，是韩水芹在青州的时候，给中介打的电话，把房源挂了出来，当时和中介说的是，她急卖，愿意比市场价低一些，要求是一次性付款。” “我们对比了一下时间，韩水芹和中介打电话的时间应该是和聂大志见完面的第二天，交了定金的买家开始联系不上她的时间，是韩聪刚刚从奉城坐车出发的那天。” 根据夏杰的话，周云在白板上画好的时间轴上标出这两个时间，皱着眉开口，“两套房都卖了，韩水芹是不打算在奉城住了吗？难道真是准备带着儿子自杀了？” 第206章 秘密男友，妇人说嘴 “可能没这么简单。” 李礼开口，表情严肃，“我们只要想，通常情况下，卖房子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 徐洋第一个接话。 “没错。” 李礼点点头，“对于打算自杀的人来说，钱还有什么用？” 夏杰紧接着开口，“而且以目前我们查到的情况来看，韩水芹照顾韩聪虽然辛苦，但物质条件上还算过得去，暂时没有发现她的自杀动机。所以我和李礼更倾向韩水芹卖房子是另有打算，与自杀无关。” “这个问题我们刚才也讨论了一下。”徐洋开口，看向沐阳。 沐阳心领神会，把聂大志那边的情况、自己分析，整合大家的观点，大概说了一下。 “沐阳阳！你太厉害了！” 李礼一拍大腿，激动得眼睛直冒光，中间好几次他都快忍不住要打断沐阳了。 夏杰也有点出乎意料，这个案子目前的线索又杂又乱又少，沐阳在不知道更多有用信息的情况下，仅仅通过分析人的心理和行为逻辑，得出的结论，居然和他们走访了一整个下午才发现的情况高度一致！ 说是天才，真的不过为。 “你们查到什么了？”林澈开口。 李礼看了夏杰一眼，顿了几秒才神秘地开口，“我们怀疑，韩水芹有一个男朋友，并且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这个说法，出人意料。 林澈抱起手，仰头看着屏幕上的李礼，沉声道，“仔细说说。” “我们在走访韩水芹的邻居和朋友时，不止一个人反映，韩水芹最近半年，心花了。” “心花了？” 大壮不解，“这是个什么说法。” 周云把整理好的资料拍下来发给徐洋，李礼接着开口，“就是说韩水芹开始精心打扮，出门买个菜都要穿花裙子，涂口红，还喷香水，头发也仔细捯饬过，又烫又染，哼着歌走路一颠一颠的，脾气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用那些大妈大婶的话来说……” 李礼捏着嗓子，模仿那个腔调开口，“女人是需要滋润的，老祖宗说的阴阳调和那是有大智慧的。水芹之前就是块干地，最近是块水田，啧啧啧，她那个状态啊，我们过来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咯，心里肯定是花露露，水汪汪的了。” 沐阳没说话，眼神里透出一丝悲哀。 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论她多少岁，不论她离异还是丧偶，不论她好看或是平凡，只要不违反法律和道德，她就有可以自由去爱，享受被爱。 让沐阳悲哀的，不是韩水芹的行为，而是当一个女人勇敢去追求幸福时，在旁边泼冷水，编排说嘴的，往往也是女人。 徐洋性格不像沐阳那么稳重，听到李礼这阴阳怪气的话，立马就炸了，小胸脯一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女人开始化妆打扮就是谈恋爱了？只要我开心，我下楼取个快递也化一个小时的妆！韩水芹就不能为了她自己开始改变吗？又不是所有女人都为了男人活着！” 李礼一愣，张大眼睛，反手指着自己，委屈地开口，“你这么凶干嘛？话又不是我说的！” 徐洋缩了缩脖子，摸着鼻子心虚地开口，“我哪里凶了……” 怕两人吵起来，夏杰赶紧接过来转移话题，“从这些人反映的情况来看，差不多从半年前开始，韩水芹有了很大变化，这是可以肯定的。” 这个结论显而易见。 虽然大妈大婶们说的话不太好听，但从事实来看，韩水芹的变化与一个男人有关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一些。 “查到那个人是谁了吗？”林澈问。 夏杰摇头，“这点就比较奇怪，没有人见过这个男人，韩水芹也从来没在任何人跟前提起过。” “刚开始我和杰哥还以为男人什么的，是大家想多了，误传开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直到我们从韩水芹对门邻居那，得到一条新的线索——” 李礼开口，“差不多两年前，韩水芹在直播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账号名叫‘来自星星的孩子’，刚开始只是发一些短视频，后来开始进行直播，主要记录的就是自闭症孩子一天的生活情况。” 徐洋反应很快，李礼才说到直播平台，她就立马在查了。 “我查到了。” 徐洋把直播账号的信息投到屏幕上，头像照片看得出就是韩水芹和韩聪本人。 “我大概看了一下，这个账号最近一年，基本都保持着日播，平均时长3小时。在最近半年，直播账号的在线时间，每天都超过了六小时，最后一场直播是在韩水芹从奉城出发去青州当天。” 徐洋很快就把账号信息分析出来了，“这个账号粉丝最多的时候，也不到500人，而且大部分是离异带孩的单亲妈妈，几乎没什么关注度。粉丝虽然不多，但是活跃度很高，在韩水芹离开奉城的前一个月的时间里，账号私信人数超过一百个，私信具体聊了什么内容，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 徐洋话还没说完，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了。 “杰哥我俩讨论后，觉得韩水芹很可能是网恋，而她这次到青州，就是网友面基！” 李礼说了这个猜测，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徐洋那。 等了几分钟，徐洋初步统计的私信聊天信息出来了。 “根据内容来看，在韩水芹离开奉城前几天，确实和几个经常联系的单亲妈妈聊起过要去一趟青州，但私信列表里并有没有发现可疑的男性账号，或者是相约到青州的聊天内容。” 徐洋皱着眉，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但是这不排除私信记录被删除了，这个恢复起来有点麻烦，我需要和直播平台联系一下，看他们后台有没有备份的数据。” “老大，我有一个脑洞。”李礼开口。 林澈抬头，“你说。” 李礼握着资料的手收紧几分，皱着眉头，开口声音有点小，“我怀疑，韩聪的死，与韩水芹有关！” 第207章 恐怖猜测，谋害亲子 视频两边，办公室和宾馆，就像按了静音键一样，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徐洋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指悬在键盘上，这次她没有让李礼把脑洞堵上。 大家都知道，李礼的这个猜测，看似离谱，却和目前掌握的线索能对应得上。 “说说你的想法。” 林澈开口，眼神幽深几分。 这个猜测，在第一次讨论时就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只是因为当时的线索太少太模糊，他没有提出来增加大家的负担。 可随着更多线索的出现，母亲杀了儿子的可能越来越大了。 “我是用反推法来想的。” 李礼开口，“根据租客大婶丈夫的说法，他把韩聪带到青州后，是亲自交给了韩水芹的，也就说韩聪到青州后，和韩水芹在一起。如果韩聪是自杀或者是意外身亡，作为母亲，韩水芹肯定第一时间要报警，要处理韩聪的后事，对吧？” 大家配合地点点头，跟着一起思考分析。 “韩水芹没有这么做，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种，韩水芹也遭遇了不测，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无法自由行动。第二种，韩聪的死与韩水芹有关，韩水芹在保护凶手，或者说她就是凶手！” 跟着林澈久了，李礼分析起案情来，有几分林澈的影子。 “先说第一种情况，现在大家生活，离不开手机，特别韩水芹带着韩聪是在外地，没有手机导航、付款、打车，会很不方便，所以如果韩水芹遭遇了不测，那她遭遇不测的时间，应该与她手机信号消失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韩聪死前的一个星期。”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一个星期里，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要怎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根据梁法医的报告，韩聪身上没有伤，也就是说在韩聪死前，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除了可能与韩水芹约定在青州见面的那个神秘人外，韩水芹在青州唯一认识的，只有聂大志了，但是她和聂大志也只见了一面。如果是那个神秘人对母子俩下手的话，把两人一起解决了会更快，中间隔一个星期的时间差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考虑韩水芹与一个神秘男人保持着疑似恋爱关系，以及她卖房子，到青州后用转售的假信息电话卡，并且已经失联近十天的情况来看，我个人认为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高。” 李礼神情严肃，语气也比平时沉稳了很多，“还原过来，我的大致猜测是：韩水芹与聂大志离婚后，独自抚养自闭症儿子的巨大压力，让她对生活感到绝望。在直播中，韩水芹认识了一个让她心动的人，两人通过一段时间交流，产生了感情，韩水芹开始渴望一种新的生活。奉城是一个小县城，流言蜚语传得很快，因为之前就有关于她心花了的流言，如果真的再婚了，可能会有更多嚼舌根的说法。所以我们可以理解韩水芹卖奉城的房子，是为了打算和那个人在别的城市定居。” 李礼的视线隔着屏幕落在沐阳身上，“而且沐阳阳分析的时候也说了，带着一个需要终身治疗，终身照顾的自闭症儿子，对于重组家庭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为了消除这个阻碍，韩水芹、那个神秘男人或者是两人联手，谋杀了韩聪！”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韩水芹的奇怪举动可以解释，信号消失，人失联可以解释，把韩聪接到青州是因为异地杀人，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小，而租客大婶丈夫和大婶说的，韩水芹情绪状态发生了很大变化也能解释了，因为她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这个决定，让她内心痛苦挣扎！” 沐阳抱起电脑，在开始查资料前，她补充了一句，“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之前大家疑惑韩聪是溺亡，但是尸体上却提取的西泮残留也能解释了，不是双保险，大概是一个母亲最后的温柔，不想让儿子在水中挣扎死得太痛苦，所以提前让韩聪服用了超剂量的地西泮。” 徐洋扭头看向沐阳，板着小脸，眉头紧皱。 说完这句，沐阳跟徐洋要了访问权限，也开始查资料。 老杜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摇了好几下头才开口，“在没有更确切的证据前，我对这个推测持怀疑态度。” 老杜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两个女孩子，又看看李礼，“你们还没为人父母，不明白当父母的心情，子女对父母而言，是责任，是守护，是爱，哪怕孩子生了病，父母也不可能放弃他的。韩水芹照顾韩聪这么多年不就足以说明她对儿子的爱了吗？一个愿意独自照顾自闭症儿子十多年的母亲，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网恋的男人，去杀了自己孩子？！” 老杜知道自己说的这些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佐证，是偏向感情、心理方面的，下意识地看向沐阳，“小沐，你觉得呢？” 沐阳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老杜，“杜叔，责任感不是每个人都天然具备的，有些夫妻离婚时为了孩子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可以什么都不要，也有些夫妻是除了孩子不要，什么都想要。” 沐阳说的这个不需要举任何例子，每个人都碰到过，听说过。 “而且，责任可以培养，但也会被消磨。感情是责任感培养的基础之一，而韩聪自闭症的情况，让他无法回馈情感，在家庭关系中，别人对他只有付出，几乎得不到任何情感上的回应。就像聂大志，在他妈妈心梗死亡前，对于韩聪他也是一直在负责任的，可这样的责任感，被母亲的死亡，韩聪的病情一点点磨没了，让他选择了逃避。同理，韩水芹在独自抚养韩聪的这些年里，同样也可能经历了这种的情绪变化。” “人的心理活动，思维想法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一个决定需要深思熟虑，而有时候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会很快被付诸行动。” 徐洋点头表示同意沐阳的观点，弱弱地补了一句，“杜哥，不是每个父母都像你和嫂子一样这么疼爱子女的，也不是每个子女都像妹妹一样这么听话懂事，心疼父母的。” “而且新闻不是很多吗，亲生女儿被继父家暴，猥亵，亲妈装作没看见，甚至还跟着一起动手；为了组建新家庭，把孩子扔回老家给老人带，自己不管不问；还有畜生因为新女朋友不接受他有子女，怕以后承担抚养责任影响家庭生活，两人就一起策划伪造意外把亲生女儿和儿子从楼上扔下来，别说不配当爹了，他连人都不配当啊！” 徐洋越说越激动，“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 老杜沉默，没有再开口。 第208章 存在疑点，好好吃饭 沐阳细心地注意到老杜情绪的变化，对于一个疼爱子女的父亲而言，这样的结果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不过李礼的推测，现在还没有关键性证据支撑，不能下定论。我对韩水芹几乎没有了解，分析只是基于大部分人的普遍思维，每一个人的想法和心理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并不一定准确，现在查到了韩水芹的直播账号，我会研究一下韩水芹直播时的状态，对她进行更具体的分析，可能会有新的发现，分析结果也会更准确。” 沐阳说了这么一句，让老杜心里好受了不少，“小沐，辛苦你，我们这边也会再查的，争取掌握更多资料证据。” 沐阳点头，微微弯了弯唇，继续低头查资料。 “有问题解释不通。” 林澈开口，在受伤的手上轻轻捏了两下，血色有点淡的薄唇，沉沉吐出两个字，“房款。” 沐阳敲键盘的手一顿，瞳孔放大几分，她反应过来了！ 老杜放下刚抬起来的搪瓷杯，两手拍了一下，“没错！” 其它人也很快想到了这个点上。 如果韩水芹真是为了开启一段新生活而选择谋害韩聪，那对她来说，卖两套房子得到的钱，就是新生活的启动资金，是很重要的。 最合理的，应该是在她出发去青州之前，或者是在韩聪死亡之前，就把房子卖掉，办完所有手续、拿到房款。 如果真有特殊情况来不及，在韩聪死后，她也应该露面尽快把房子卖了，以免夜长梦多，还不是一直失联。 “还有一点。” 林澈扫视一圈办公室，视线最后和沐阳的眼神碰了一下，“如果韩水芹真的杀了韩聪，对她来说，玩失踪，是风险最大，最愚蠢的选择。” 林澈一开口，大家就立马明白了。 这个点其实很容易想到，只是这个案子的线索太杂乱，就像无数片拼图混在一起，任意几片拼在一起都是一种可能，也就是说有无数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办案人员很可能把错误的拼图拼在一起，也可能把本该能拼出真相的拼图忽略掉。 林澈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不仅能把所有的拼图组合都在脑中过一遍，一一排除或者证实，还能抓住一些很细节，但却很重要的东西。 “韩聪的尸体一旦被发现，警方一旦开始调查，第一步就是联系家属，韩水芹失联反而会引起警方的怀疑。”大壮开口。 林澈点点头，沉声开口，“如果我是韩水芹，我有计划杀了韩聪，我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韩聪的自闭症就是最大助力，随意制造一个意外，比如车祸，误服药物等等，顺利的话警方都不会插手，就能顺利达到目的。” “以现在的情况看，如果在韩聪坠江后，韩水芹立马报警，说带着韩聪在青州游玩时，韩聪不慎坠江，警方到考虑韩聪自闭症的情况，很可能不会再仔细查了，等发现尸体后，流程走完，可以定为意外。” “任何一个计划，都要比她失联更方便，更容易瞒天过海。” 李礼自以为已经很严谨的推测，因为林澈提出的两个问题，瞬间就有了bug，还是很大的bug。 在和夏杰讨论时，有多兴奋，这会他就有多失落。 孩子正难过呢，林澈淡淡开口，“你们这趟也算大有收获，韩水芹杀子的推测虽然还有点问题，但也是一个重要的方向，干的不错。” 瞬间，李礼的眼睛就亮了。 “老大，你夸我了！” 说着一把搂过夏杰的肩膀，激动得晃了晃，“杰哥！老大夸我了！我们干得漂亮！” 夏杰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吝啬夸奖，反手在李礼胸口拍了拍，“你小子确实进步很快，继续努力。” 时间也不早了，林澈看了一眼手表交代道，“夏杰，你和李礼先不着急回来，明早再走访一下，房子买主，中介，韩水芹前同事，她去买菜的菜市场，能查的都再查一查。” “是！” 李礼高声开口。 林澈看向大壮和周云，“明天你们辛苦再跑一趟青州，徐洋这边帮你们协调好交管部门，尽量完整地还原出韩水芹在青州的行程。” “明白。” “徐洋，你这边重点查韩水芹那个神秘的男友，如果目前找不到韩水芹，就从这个男人入手，先找到他。” 沐阳等着林澈给自己安排任务，可林澈好像还不习惯组里多了一个可以安排的人，交代完徐洋就没开口了。 “林警官，我呢？”沐阳主动问。 林澈这才反应过来，语气听不出太大变化，但看向沐阳的眼神比刚才软了点，“你就看韩水芹直播的内容吧。” 想到直播有上千个小时，林澈又加了一句，“不要熬夜看，身体最重要。” 沐阳乖巧点头，不自觉地看了林澈的胳膊一眼，带伤还这样工作，不说还以为他不知道身体最重要这个道理呢。 李礼拿过手机，“那老大，我们就先挂了？” “等等。” 林澈开口，“好好点个外卖，我报账。” 说着看向大壮和周云，“说了很多遍了，只要不是特殊情况，能好好吃饭就都给我好好吃饭，再急的案子不差你们吃饭这十多分钟，什么面包泡面的，少吃！听到没有！” 刑警工作特殊，很多时候没条件好好吃饭，别说吃面包泡面了，有时候直接饿一天都是有的，林澈的胃病就这么来的。 所以在吃饭这件事上，林澈的观点是办案子不得不忍饥挨饿的时候，谁也别娇气，但只要情况允许，有条件，能好好吃就不要瞎应付。 大壮抓了抓脑袋，咧嘴一笑，“知道了，林队。” 李礼抱着手机亲了一口，“这泡面两口就没了，我早饿了！还打算一会下楼吃个刀削面呢，这下能吃好的了，还是老大会疼人！” 李礼说着又准备亲手机，林澈毫不留情的关掉视频电话。 恶心巴拉的。 第209章 她家楼下，给你馄饨 沐阳坐上车，一手拉着安全带，一手拿着手机点开刚下载好的直播软件。 林澈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微侧身子看着沐阳。 见小姑娘插了两次都没把安全带卡扣插进去，林澈倾身，拉过沐阳手里的安全带，插进卡扣。 沐阳的后背不自觉地靠向车门，身子缩了缩。 看向林澈的时候，沐阳下意识的紧张情绪消失，发懵的小表情挺可爱。 林澈抽走沐阳手里的手机，“在车里不要看。” “知道了。” 沐阳笑着点头，乖乖把手机塞进包里。 一路上，沐阳都在拉着林澈讨论这个案子，两人思维敏捷，有问有答，一个话题只要说重点的几句，对方就能迅速接收到，交流起来效率很高。 谈到案子，林澈的话也比平时多一些，每个小细节都耐心解释，盯着路况的眼神不似平常的冷峻，多了几分柔软。 林澈把车停到路边，伸手按开副驾驶安全带的卡扣，“回去吧，不要熬得太晚。” 林澈刚准备收回手，袖子就被轻轻拽了拽，“林警官，你等我一下。” 沐阳说着，看看小区大门，又回头看看，“小区门口不让停车，我找保安登记一下，你把车开进去吧，只是小区的停车位不够，好多车都停在路边，可能不太好掉头。” “没事，我倒车技术还行。” 两人走到保安亭，穿着蓝黑色制服的小保安看到沐阳，弯腰从桌子下拿出一板鸡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沐阳姐，我姐夫前几天给我带来的鸡蛋，自家养的走地鸡下的土鸡蛋，营养好，你拿去吃！” 沐阳笑着接过，“谢谢，明天别去买包子了，我做三明治。” “好！” 小保安抓了抓帽子后沿，笑得很淳朴，眯起来的眼睛只有一条缝。 “我帮朋友登记一下，我们开车进去拿点东西。” “没问题啊，沐阳姐你把身份证给我一下。” 沐阳看向林澈，伸出白净的小手，掌心朝上。 林澈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警官证需要吗？” “一起吧，这个小区查出入信息比较严格，来访人单位也要填。” “好。” 当时沐阳找房子，最看重的就是安全，谢大同帮她找到这个检察院家属小区，她第一次来被要求登记详细信息的时候，就决定要租这里了。 “来，给你——” 小保安接过证件，埋头在访客登记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信息，看到林澈警官证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崇拜之色。 他从小就想当警察，在他眼里，人民警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虽然现在在当保安，但是他一直都在准备考辅警。 小保安很快登记好，把证件递给林澈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受控制地冲林澈敬了个礼，动作是他从电视上学的，并不标准。 林澈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立正站好，回了小保安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小保安根本没想到林澈居然会给他回礼，心情瞬间很激动，不自觉地站直了几分，目送jeep车开进小区。 小区的路灯间隔比较远，也不怎么亮，沐阳怕错过转弯的地方，一直前倾着身子指路。 林澈瞥了一眼沐阳拎在手里的鸡蛋，不经意地问道，“你和他很熟？” 突然的话题让沐阳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解释，“之前他巡视小区的时候，看到一辆车的后车门没关，就好心帮关上了，结果过了几天有人去小区管理中心举报，说他划伤了车门，要让他赔钱，赔一万。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急得都要哭了，我那天正好去管理中心交管理费，觉得那个车主神色不太对，就多了几句嘴。” 林澈知道多几句嘴是小姑娘谦虚的说法，“最后怎么处理的？” “豪车是那个人租来的，自己开的时候不小心剐蹭到了，补漆修复要好几千块，他不想自己掏这个钱，就打算讹人。人打坏主意的时候，眼神和小表情是藏不住的，我就顺手帮了一把，也就认识了，每次回老家他都给我带点鸡蛋特产什么的，人特别好。” 沐阳眉眼温柔，果然，善意都是相互的。 沐阳说着伸手指了指前面，“就是那里了，靠边停就好。” 刚停稳，沐阳就急忙下车，包都没拿，“林警官，你等我一下，很快的。” 看小姑娘跑着上楼，林澈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够着身子开口，“别着急，不用跑。” 话才说完，沐阳已经爬完两层了。 三楼一个房间的灯亮起来，几分钟后，小姑娘又小跑着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个保鲜盒。 “晚上菜太辣了，我看你就只是把饭吃完了，菜都没吃几口。” 沐阳拍了拍保鲜盒的盖子，开口透着几分小骄傲，“这是我妈包的馄饨，可好吃了，回去一煮就能吃，很方便的。” 沐阳说着，从装鸡蛋的纸板盒里拿了几个出来，把剩下的一大半留在了车上，“这些鸡蛋我就借花献佛了，土鸡蛋营养好，有利于伤口恢复。” 林澈唇角微微勾起，没有拒绝沐阳的好意，“好。” 沐阳关上车门，弯腰冲林澈挥了挥手，“林警官，路上小心，慢点开。” 林澈扬了扬下巴，“我看你上去。” “好！” 沐阳咧嘴一笑，眉眼弯弯，蹦蹦跳跳地上楼。 林澈看到三楼那间屋子窗帘拉开，小姑娘站在阳台上挥手了，他才发动车离开，余光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保鲜盒和鸡蛋，嘴角勾起的角度扩大几分。 车刚开进小区，林澈的手机就响了。 林澈没着急接，把车停好后才回拨过去。 电话是林毅峰打来的，林澈亲爹。 “怎么了，老东西？”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嗓门虽然大，但听得出并没有生气，父子二人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彼此都习惯了。 “有事说事。” “你妈今晚还回来吗？” “她来我这了？” 一听这话，电话那头男人的嗓音又提高几分，“你个臭小子还没回家呢？你妈连我都饿着去给你做饭，你让她等一晚上了？” 林澈按了电梯，“我到家了，来把你老婆接回去吧。” “我马上过来，太晚了让她别自己开车，不安全。” “知道了，你也慢点。” 林澈挂了电话，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老东西越来越过分了，只关心他老婆，都不问一句儿子的伤。 第210章 喜欢人家，别去打扰 林澈掏钥匙开门，客厅只开着一个落地灯，光线柔和。 听到动静，躺在沙发上的周嘉欣掀开小毯子，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回来了，饿不饿？” 周嘉欣一边开口一边走向儿子，“我给你热点饭菜，还是煮碗面？” “可别动，一会你老公来看到又说我。” 林澈换好鞋，调侃了一句，拿着鸡蛋和保鲜盒进了厨房。 “你爸要过来？” “嗯，估计你不回去他睡不着吧。” “你这孩子！” 周嘉欣瞪了林澈一眼，但表情里却有几分藏不住的娇羞，这个年纪还能有这种表情，一看就是生活过得很舒心的女人。 林澈洗完手接了一锅水烧上，自己留了几个鸡蛋，“我也借花献佛吧，听说这是土鸡蛋，营养好，你一会拿回去。” “你从哪儿弄的土鸡蛋？” “朋友给的。” 周嘉欣没想多，只以为是知道他受伤，局里领导同事给的，“自己留着吧，白水煮蛋很方便，又有营养。” 说着，周嘉欣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水果，接过保鲜盒，等着水开煮馄饨，“我来吧，你去洗漱，一会吃完早点睡。” “嗯，谢谢妈。” 保鲜盒一打开，周嘉欣立马就看出这和外面卖的不一样，那圆鼓鼓的肚子，一看就放了很多肉，肯定是自家手工包的。 再包大一点都不能叫馄饨了，要叫抄手了。 林澈举着受伤的手潦草地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馄饨也煮好了。 林澈刚坐下，周嘉欣也拉了椅子坐到餐桌对面。 “当心烫。” “嗯。” “好吃吗？” “嗯。” 林澈抬眼看了自家老妈一眼，“要问什么直接问，你这么盯着我，我怕消化不良。” 周嘉欣给林澈倒了一杯水，“这馄饨是谁给你的？” “沐阳。” 林澈开口，吹了吹馄饨，又往嘴里送了一个，补了一句，“就是昨天来家里的那个小姑娘。” 周嘉欣两手放到餐桌上，身子往前倾几分，眼神里兴奋掺杂八卦，“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人家？” 林澈抬眸看了一眼对面，都没犹豫，“嗯。” 周嘉欣激动得拍了一下手，“我就知道！” 自家儿子，周嘉欣还是很了解的，在这种事上就是一个愣木头，没遗传到他爹半分，不过有一点好，不喜欢的他拒绝得干干脆脆，喜欢的他也不藏着掖着，所以周嘉欣才会这么直接的问。 “猜的挺准。” 林澈垂下眼皮，继续吃馄饨。 “我这不是猜，是母子连心！昨天小姑娘来家里我就发现了，本来还想让你们再发展发展的，但你小子第一次开窍，我实在忍不住了，怕你什么都不懂，把小姑娘吓跑了。” “多虑了。” 听到这话，周嘉欣眼睛睁大几分，目露惊喜，“这么说，在一起了？” “没有。” 哪怕对面是自己亲妈，沐阳的情况林澈也不打算说，找了个借口，“她年纪太小了，过几年再说吧。” “多大了？” “研究生在读。” “那不小了呀，小你三四岁，多合适。” 林澈抬起头，看着周嘉欣的眼睛，“小6岁。” 林澈简直惜字如金。 “啊？” 周嘉欣有点反应不过来。 “聪明，读书时候跳级了。”林澈解释。 “呀，这么厉害啊？你昨天说她是你们队里的专家顾问，这么小年纪就是专家了？” “嗯。” 周嘉欣满脸笑意，语气、神态、表情，全身都上下都在传递两个字——满意！ “还在读书的话确实不着急，不过可先谈着嘛，要是喜欢合适，等毕业了就能结婚。” 周嘉欣说得起兴，林澈没接话，一口一个馄饨，眼看满满一碗馄饨，就只剩最后几个了。 “这馄饨她给你包的？” “她妈给她包的，她给我的。” 周嘉欣一挑眉，胜负欲一下子上来了，“和我包的比，哪个好吃？” “这个好吃。” 林澈都不带犹豫的。 “臭小子，从小给你吃太多，吃腻了是吧？” 周嘉欣伸手拍了林澈肩膀一下，但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拉着林澈打听沐阳的事。 林澈能说的就满足一下老妈的八卦欲，涉及沐阳的隐私，比如心理问题，继父在服刑这些情况，他暂时没说。 “真好真好，等你们忙完这个案子，带阳阳来家里吃饭吧，或者去外婆那，外婆也可喜欢她了！” 看着自家老妈这么兴奋，林澈放下勺子，泼了一瓢冷水。 “妈，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我和她情况都有点特殊，你和外婆喜欢她我很高兴，但是在她同意之前，你们不要去打扰她，特别是外婆那，你帮我说一下。” 老太太很喜欢沐阳，老一辈的人没什么分寸感，对喜欢的小辈总是过度热情，林澈担心老太太突然去找沐阳，给她送点吃的喝的之类，虽说是好意，但老太太一高兴又是拉手又是摸头的，奶奶的爱，连乐乐都吃不消，更别说沐阳了。 因为是自己外婆，林澈知道沐阳多半会逼着她自己接受这些触碰，林澈不想这样。 周嘉欣的表情微微一顿，想追问林澈说的特殊具体指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好，妈听你的，明天我就跟外婆说。” 林澈勾起唇角，“谢谢妈。” “不过儿子，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特别是你的性子，妈都担心你要一辈子打光棍的。所以如果有什么情况，不要轻易放弃，实在不知道解决，来问问我，妈毕竟是过来人，提的意见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周嘉欣不问是尊重儿子，但她实在是太担心林澈把事情搞砸了。 林澈放下勺子，一侧嘴角勾起一个小弧度，眸中藏着暗光，“你儿子像是轻易放弃的人？” 周嘉欣一愣，随即笑开，“那我是又多虑了？”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开门吧，你老公来捉你回家了。” 周嘉欣佯装生气瞪了一眼，“行，那我们回去了，你收拾完早点睡。” “嗯，让老东西开车慢点。” 林澈说着起身去洗碗，等洗完碗出来，客厅已经空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真是亲爹……” 林澈吐槽一句，余光看到堆满一茶几的补品，人参鹿茸灵芝、羊奶驼奶牛奶、花胶燕窝阿胶、水果零食生鲜、还有各种维生素、保健品…… 林澈眉头一挑，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人在坐月子呢。 这一堆，林澈收了差不多半小时，老东西的爱啊，太沉重了。 第211章 藏着的钱，见过前妻 窗外夜色浓重，天边隐隐露出青色，老旧路灯昏黄的光下萦绕着几只小飞虫。 聂大志掀开被子下床，打了个呵欠，尽管已经放轻动作了，还是吵醒了身边的人。 “几点了？” “五点不到。” 聂大志提起裤子，“还早呢，你再睡一会。” 今天这个四人小团坐的是夜班火车，早上六点半到，去火车站接人要起得很早，虽然旅行社能多给300块的补贴，但大部分师傅都不愿意接。 这种很早很晚的活，聂大志接得最多，对他来说，早起熬夜都不是事，重要的是能多挣一点，孩子出生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没事，你走了我再补觉。” 女人头发睡得有点乱，抬手扣了扣眼角，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扣着床沿借力，缓慢笨重地坐起来，“昨晚上我买了包子，给你热一热，吃了再去，别饿着肚子开车。” “好，你小心点。” 看着妻子因为怀孕而发胖的背影，聂大志觉得很窝心，早起的困倦一扫而去，想着要更努力，让她们娘俩早点过上好日子。 聂大志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把牙膏掉在了裤子上，沾水搓了一下，还是有一道白印子。 “阿英，我还有一条黑色的裤子，你放哪儿了？” 正在煮鸡蛋的女人都没回头，顺口就接上话，“你看一下那个大的行李箱，应该是塞里面了。” 简陋的卧室里，除了床和摞在床边用来当床头柜的纸箱子，就只有一个从网上买来的那种简易布衣柜，放不下的衣服都收进了两个行李箱里。 聂大志摸到要找的裤子，揪住一角扯了出来，一起被带出来的，还有半个牛皮纸文件袋。 “什么东西……” 聂大志疑惑地咕哝一声，把裤子扔到床上，弯腰抽出文件袋，一打开，里面是好几叠红彤彤的现金！ 聂大志瞳孔放大几分，女人也出现在房门口，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门框，神情紧张。 “大志，我……” 中年女人走进来，伸手想拿走文件袋。 才说行李箱，她就反应过来了，但是她怀着孕，月份还大了，走不快，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这钱不会被发现，看到文件袋在聂大志手上，她立马慌神了。 聂大志把手举高，看着面前的妻子，“这钱哪儿来的？” 女人收回手，坐到床边，没有回答。 “阿英，我再问你一遍，这钱拿来的？”聂大志语气严肃了几分。 见妻子还是沉默，聂大志点点头，“行，你不说的话，我就当是你捡的，我一会送到派出所去。” 聂大志说着准备走，中年女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仰着头开口：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钱！” 尽管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但亲耳听到聂大志还是有点震惊，“你去找韩水芹了？” 中年女人没开口，默认了。 “你怎么找到她的？“ 中年女人低下头，就是不开口。 聂大志有点生气，把文件袋扔到床上，声音也大了几分，“不是跟你说了吗，财产分配离婚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我是自愿净身出户的，没有任何人逼我，我花钱推卸了责任，买了自由已经够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还有脸去找她拿钱？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孩子又有那样的病……” 聂大志说到一半，停住了。 有那样病的孩子，他的儿子，已经死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 中年女人委屈得眼睛发红，抬头梗着脖子开口，“她不容易，那我容易吗？我嫁给你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 “我不怕苦不怕穷，否则当初就不会跟你了，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后连喝奶粉都要找最便宜的！” “他们母子不容易，可他们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收着租金，吃穿不愁，我们呢？” 中年女人抬手指了一圈屋子，“就这么个地方，还是租来的，我早上去买菜，想吃水果摊上的提子，一问25块一斤，我都舍不得买，最后只买了8块一斤的酸葡萄，就这样我都只敢挑了最小的一串！” 聂大志一愣，拧起眉头，“不是让你想吃什么就买吗，房子我暂时买不起，可几串提子的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生活的窘迫化成苦涩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女人抬手抹了一把，“可是我舍不得……孩子就要出生了，要花钱的地方数都数不清，我又没了工作，每天晚上你都打鼾了，我还睡不着，愁得睡不着！” 有些藏在心里的苦，一旦开口说出来，就收不住了。 “那个孩子病了，你能留给他房子车子票子，可如果我们的孩子生病了呢？我们能怎么办，治还是不治？治的话钱在哪儿？不治的话看着他去死吗？” 中年女人摸着肚子，眼泪掉在肚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受到了妈妈的难过，轻轻踢了几下。 “不会的阿英，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聂大志坐到一旁，揽过妻子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别想这些，我能养活你和孩子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一定会的。不是提子吗，我晚上给你买回来，还想吃什么你别看价钱，跟我说，我去买。” 中年女人擦了擦眼泪，手搭在聂大志的大腿上，“算了，不想吃了，别浪费这个钱。” 两人就这么互相靠着坐在床边，过了一会，聂大志突然开口。 “阿英，我得报警。” 中年女人一愣，刚刚缓过来的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含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聂大志，“你什么意思？要让警察来抓我吗？就因为我找你前妻拿了几万块钱？！” “不是的阿英……” 聂大志的手覆在妻子隆起的肚皮上，又犹豫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聪聪死了，韩水芹失踪了，警察正在调查这个案子。” 中年女人一愣，被这话吓到了，坐直看着聂大志，眼泪还在眼眶里，但已经忘了哭，眼神又惊又怕又懵，下意识攥紧了手，试探地开口，“死，死了？” 第212章 爱心早餐，新的发现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吵醒了林澈。 林澈伸手拿起手机，五点半，这个时间的电话，通常都不是好消息。 “怎么了？” 电话是周云打来的，林澈接通电话，掀开被子下床，骨节分明的手指挤了挤微皱的眉心，再次睁开眼睛，眸中睡意悉数散去，眼神清明。 “林队，刚刚接到聂大志的电话，说他老婆私下见过韩水芹和韩聪两次，还跟韩水芹拿了6万块钱！” 林澈拉开窗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3月13号上午，也就是聂大志和韩水芹见面后的第三天，第二次是3月26号下午，韩聪死前一天！” 这个时间很敏感！ 聂大志在电话上只说了大概情况，很多问题都不方便细问。 “一会我就和大壮联系，尽快赶去青州！”周云开口。 “嗯，路上小心，一会我找王局帮你们和青州那边打个招呼，有什么情况随时沟通。” 林澈挂了电话，迅速洗漱，煮了剩下的馄饨，到局里时才刚过六点，徐洋已经在办公室了。 “老大，早——” 徐洋打了个呵欠，涣散的眼神一看昨晚就没好好休息，往杯子倒了四条速溶咖啡提神。 “昨晚没回去？” 林澈说着，走到沐阳的位置旁，把保鲜盒放到桌子上。 “嗯，查东西晚了，住的宿舍。” 徐洋嘴上回答着问题，但注意力全在林澈的动作上，踮着脚，伸着脖子，看林澈往沐阳桌子上放的是什么。 一个保鲜盒，不会是爱心早餐吧？！ 老大居然给沐阳阳做早餐！ 徐洋激动得眼睛都快放光了，哪里还有什么疲惫。 和李礼一样，两人都靠八卦回血，效果奇佳。 “水满出来了。” 林澈指了指徐洋的杯子，路过饮水机，径直走进1209办公室。 “妈呀！” 反应过来的徐洋赶紧松开按着饮水机出水键的手，小心端起杯子呲溜吸了几口，一手抬着杯子，一手掏出手机，给李礼发语音。 “前方又有新情况！” 说完路过沐阳的位置，还拍了一张保鲜盒的照片，就差凑上去打开看看了。 李礼睡觉呢，本来还不爽徐洋发消息吵醒他，一听内容，顿时不困了，一骨碌翻起来，抬着手机，咧着嘴笑着，眼冒精光的和徐洋八卦。 其他人也到的很早，沐阳还给大家带了三明治。 林澈吃的馄饨，满满一碗，连汤都喝完了，那份量顶午饭都够了，但是沐阳递过来三明治的时候，他一点都没犹豫的接过来开吃。 林澈看了一眼三明治里夹着的煎蛋，“土鸡蛋？” 沐阳点点头，咬得太大口，鼓鼓的小腮帮像只花栗鼠，嘴角还沾了点白色的沙拉酱，大眼睛亮亮的，两只手握着三明治的样子像个小朋友。 “好吃。” 林澈开口，补了一句，“不光因为土鸡蛋。” 沐阳鼓着小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徐洋在旁边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只顾着观察两人了，奇怪了，怎么老大和沐阳阳说的话，她越来越听不懂了呢？两人发送什么小暗号呢？ 林澈提前给王局打了电话，王局顶着黑眼圈，来得也很早。 林澈去找王局汇报案件进展，沐阳拿了一个三明治递过去，“正好多一个，给王局长带去吧。” “好。” 林澈接过三明治，把资料夹在胳膊下，才走出大办公室，就把三明治的保鲜膜撕开了，到王局办公室门外，正好吃完。 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林澈挑着重点线索汇报，十多分钟就结束了。 他回来的时候，老杜已经在白板上把目前的线索疑点，重新梳理了一遍。 林澈说了聂大志妻子的情况，“周云和大壮一早已经赶去青州了，线索进展大家互通有无。” 林澈刚准备回办公室，徐洋立马举手，“林队，我这里有发现。” 徐洋作为组里的信息技术岗，知道自己查到的东西越多，越准确，就能给其他冲在前面调查走访的组员提供更多线索和方向，所以她昨天查资料、分析数据熬到很晚。 “我查了韩水芹手机号码近期所有的通话记录，陌生号码共有62个，逐一核实时，我发现她曾经给奉城疗养院和渝州关怀医院打过电话。” 徐洋播放了两段电话录音。 内容是韩水芹咨询两家医院能否长期照顾自闭症患者，以及收费情况。 “这两个电话拨出时间是她和租客大婶联系，说要接韩聪到青州的前一天，通过电话内容，我觉得韩水芹是在确定疗养院和关怀医院无法长期照顾韩聪后，才做出把他接到青州的决定。” 徐洋开口，配合她说的内容，屏幕上一直在放相关查到的证据。 林澈眉头轻皱了一下，脑中钻出一些想法，“先把这个情况告诉夏杰和李礼，让他们去这两个医院了解一下情况。” “我昨晚查到后已经发给李礼了。” 大家在一起办了不少案子，默契早就培养出来了，有些问题林澈还不说，大家彼此就能配合好了。 屏幕上出现一张网吧的图片，还有几个搜索界面。 “我还查到韩水芹在3月25号的晚上，去过一次网吧。搜索了‘怎么死不痛苦’、‘地西泮吃多少会死’、‘淹死时会不会很难受’之类的关于关键词，共12个，因为当时她搜索的内容敏感，所以在网络安全监控那里留了记录，我按照ip地址查到了那个网吧，拿到了网吧监控录像，确认是韩水芹本人。” 屏幕上出现一张韩水芹模糊的头像。 “除此之外，韩水芹还搜索了飞往国外的机票信息，和如何在国外生活的一些内容。” 徐洋说着，看向林澈，“老大，我查到的这些东西，虽然无法解释昨晚李礼那个猜测的疑点，但方向是一致的。猜测韩水芹不想让韩聪影响她的新生活，一开始她应该是打算把韩聪交给疗养院这些地方照顾，在这个计划无法实施后，她就动了杀心，把韩聪接到了青州，然后想办法杀人，想办法逃到国外去。” 第213章 直播内容，多屏倍速 徐洋的新发现，让韩水芹的嫌疑又大了几分。 “但我查了从韩聪死亡一直到昨晚，这几天的海关出境记录，并没有韩水芹的信息，从她到青州后使用非本人实名手机号的行为来看，不排除她用假身份出境的可能。” 徐洋皱着眉头，看向林澈，“老大，要比对这段时间离境人员的图像采集吗？” “暂时不用。” 林澈开口，青州作为旅游城市，机场每天的国际航班近百班次，离境人数过万，哪怕是用系统比对，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更何况目前除了查到韩水芹搜索过机票信息外，并没有其他证据表明她要出国，就算她真的出国了，也不能确定就是从青州走的，如果把比对数据的范围扩大到全国，估计一星期都出不了结果。 这是一个办法，但却是个耗时耗力的笨办法。 “直播平台呢，韩水芹的联系人信息和私信记录有没有被删除过？”林澈问。 “我昨晚和直播平台联系了，他们技术组在连夜查，还没有答复。” 徐洋说完，沐阳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过去，“我昨晚看了韩水芹近半年所有的直播内容，也有一些发现。” 林澈皱眉，视线盯着沐阳的小脸，这小姑娘是一夜没睡吗？ 徐洋直接惊了，一边插u盘播放内容，一边开口，“这有快两百个小时了吧，你怎么看得完？！” “我多屏倍速看的，掐头去尾，三个多个小时就看完了。” 沐阳的语气淡淡的，对她来说好像只是很简单的事。 老杜毕竟年纪大了，这方面了解得要少一些，面露疑惑，“什么多屏倍速，什么意思？” 徐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阵，最后手指一弹，敲在回车键上，屏幕上同时出现6个窗口，同时播放不同的直播回放，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且8倍速下，韩水芹的声音就像外星语一样，叽里呱啦的，一个字都听不清。 老杜准备喝口水，端着的搪瓷杯悬在半空中，看着屏幕就跟看外星人一样。 “小沐，这样倒是快，但能看出什么？” 沐阳弯唇，“我用了语音识别，把韩水芹直播时说的话提前转化成文字，我阅读速度还比较快，而且我能从文字部分，提前过滤掉一些闲聊天的内容，16倍速快进，重点部分又切换成2倍速。” 老杜张着嘴听完，点了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明啊。” 林澈眸光幽深的眼神藏不住其中的惊艳。 与其说是年轻人聪明，不如说是小姑娘聪明，还是绝顶聪明那种。 这样的办法想出来不难，难的是有能力执行，这需要高度超快的阅读速度，配合极强的分析能力，长时间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一心三用，分析文字、观察视频、筛选重点。 沐阳神色淡然，面对老杜的夸奖，只是娇憨地笑了笑，不过谦也不自傲。 直播内容沐阳一边看就一边整理出来了。 “韩水芹的直播号粉丝并不多，每次直播的观看人数平均就是一千出头，大部分是系统引流推荐进来的，观看时间都很短，只有几分钟，有些甚至刚点进来就退出去了。” “剩下的基本都是韩水芹的粉丝，这部分人中，会在直播时和韩水芹频繁互动的，只有4个人。” 徐洋很配合地播放了剪切好的内容。 沐阳继续开口，“第一个，也是一个自闭症患者的妈妈，她的账号叫‘小艺璇的妈妈’，两人聊的基本都是自闭症孩子的治疗方法，平时怎么照顾之类的。” “第二个，是一个快五十岁的大婶，我看了她的几个作品，应该是孩子念大学后才开始接触的直播社交，无意间关注到了韩水芹的账号。大婶时间多，同为母亲又很同情韩水芹的遭遇，所以几乎每次直播她都会看，和韩水芹聊的内容一是鼓励，二是会聊起自己儿子让人操心的事，相当于是两个妈妈之间吐槽一样的聊天。” “第三个账号，是韩聪的主治医生，大部分直播他也都出现了，如果韩聪状态正常，或者韩水芹不主动问什么的话，他看一小会就离开直播间。韩水芹在直播中问一些问题，交流韩聪的病情变化，情绪变化的对象基本都是他。” 沐阳截了这些账号首页的资料图，一一放出来。 “第四个，韩水芹和他交流的频率从半年开始变高，话题的范围也很广，一开始是围绕韩聪，但渐渐地，话题就主要集中在了韩水芹自己上。” 沐阳请徐洋又播放了几个剪辑好的视频。 有韩水芹坐在镜头前擦眼泪，嘴里说，“真的，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懂我，谢谢，谢谢你……” 有韩水芹面露担忧，开口语气像妻子啰嗦丈夫一样，“工作再忙也要吃饭的呀，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垮的！” 有韩水芹穿着一条水墨风的裙子在镜头前转了一圈，笑着说，“你眼光挺好的，这条裙子确实好看。” 视频十多条，基本都是这样的内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直播内容，第一次看还以为是两个老夫老妻在视频聊天呢。 最后一条，是韩水芹的最后一场直播，她化着淡妆，冲着镜头笑着说，“你不用提前来，我快到了告诉你。” 老杜抱着搪瓷杯，眉心拧着，“这第四个，就是我们之前猜测的韩水芹的网恋男友了吧？”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沐阳点点头，“从韩水芹的直播内容来看，确实存在一个和她保持密切关系的男人。” 沐阳说着又放出一张显示用户已注销的截图。 “我在韩水芹的一条短视频下找到了一条留言，内容是‘早点睡，照顾好聪聪，也照顾好自己。’但是点进去，显示用户已经注销了，我怀疑，这个账号就是那个男人的账号。” 徐洋立马反应过来，“我马上和直播平台联系！” 沐阳继续说一些她的细节发现，表情分析，到自己的专业的部分，沐阳的气场一下子就上来了，平时带着几分软糯的声音，也清亮了几分。 林澈两手抱在胸前，眼睛看着小姑娘，眼神好像在看自家小孩汇报演出，心疼她为了演出付出汗水和努力，但是看着她在舞台上发光发亮，又忍不住骄傲。 看归看，但丝毫没有影响林澈接收沐阳说的信息，在脑中分析。 一心多用，天才的特权。 第214章 借高利贷，信号出现 所有整理好的视频和图片说完，沐阳又补充道，“虽然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存在，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认为韩水芹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男人，杀了韩聪的几率很小。” 林澈点点头，虽然他说不出具体的心理学依据，但是刚才的一些直播片段直观上也给了他这种感觉。 “韩聪是拖油瓶这个观念，是普通人的想法，但是从韩水芹直播里说的话，以及她和韩聪的互动来看，儿子更像她的精神支柱。” “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韩水芹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韩聪身上，韩聪发脾气摔东西，尖叫抗议，她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安抚儿子。还有几次韩聪在一旁玩，她就对着儿子自言自语，神态是充满母爱的。” “每次和韩聪主治医生交流，韩水芹都很认真，会拿本子出来记，看得出她对韩聪的病情是很关心的。” “我还留意了一下韩水芹直播时拍到的家里环境，收拾得干净整洁，桌上时常有鲜花，墙上的相片也会更换，阳台上养的花草长势很好，韩聪无意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也是穿着得体整洁……这些都说明韩水芹对待生活并不敷衍，并不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活得一团糟，相反她是带着韩聪在好好生活的。” 沐阳一边整理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开口，“具体的心理学、行为学以及涉及微表情的分析，我昨晚来不及弄了，我争取今天写出来。” 讨论结束没一会，李礼电话就打到了林澈手机上，开口就是大消息—— “林队，韩水芹借了300万的高利贷！” 林澈翻资料的手一顿，眉头皱起来，沉声开口，“怎么回事？” “今早我和杰哥准备再去韩水芹家，找附近邻居了解一下情况，可是去到发现韩水芹家的门被打开了，门外站了好些人。” “了解后才知道，这些人是高利贷催收的，说是韩水芹在青州借了300万，约定分三次还清，18%的利息。第一次还款是三天前，他们发现联系不上韩水芹了，当时借款的时候韩水芹留了住址，所以他们就找了过来。” 林澈低语一声，“三天前……” 和韩聪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 “嘶，轻点轻点！” 电话那头传来李礼倒吸凉气的声音。 林澈垂下眸子，继续翻动资料，淡淡开口，“受伤了？” 能做催收高利贷这种活儿的人，十成十是心狠手辣，拳头上有点劲的，正面碰上处理不好，吃点亏也正常。 “没有！” 李礼嘴硬，但已经疼得龇牙咧嘴了。 “让夏杰接电话。” 李礼一愣，伤心又震惊地开口，“老大，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 “关心什么，不是没受伤吗？” 李礼委屈地撇了撇嘴，话说了不到三分钟，他还可以撤回吗…… 夏杰接过电话，手里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朝垃圾桶走去。 “林队。” “什么情况。” “没什么，那群小子听到我们是警察，以为是来抓他们的，吓得要跑，被我们逮回来了，奉城刑警支队正在审呢，大概情况就是李礼刚才说的。” 夏杰说得更详细一些，林澈在本子上记下重点。 “那小子伤没事吧？” 夏杰笑了两声，“没事，就是抓人的时候手指几个关节在墙上蹭了一下，擦破点皮，小伤，都不用包扎，涂个碘伏吱哇乱叫的，都嫌他丢脸。” 林澈无语了两秒，自己挑的组员，再缺心眼也要忍。 林澈和夏杰简要沟通了一下聂大志老婆的事，和今早讨论的情况，刚说到一半，徐洋冲进来，神情严肃地开口—— “老大！韩水芹的手机信号出现了！就在江州！” 林澈瞳孔一缩，“能定位到吗？” 徐洋点头，“长枫水岸别墅一期6栋！” “联系最近的辖区民警先过去把人控制住！” 林澈一边说，一边拿了车钥匙大步往外走，老杜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眼神一个交汇，都小跑向电梯。 沐阳站在窗边，看着jeep车驶出市局院子，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在林澈和夏杰打电话的时候，李礼把韩水芹借高利贷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个线索，让之前韩水芹杀害韩聪的猜测，少了一个疑点——房款。 从时间上来看，韩水芹卖第一套房是为了筹钱开始新生活，而联系中介卖第二套的时候，已经签了借款合同，因为着急还钱，所以才愿意低价出售。 再后来谋杀韩聪要躲起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有钱了，她也就没必要再去卖房子了，至于高利贷，只要她躲好了，警察找不到她，放贷的自然也找不到。 现在韩水芹的手机信号在江州出现，这说明她躲到江州来了吗？ 可既然决定躲起来了，为什么还要打开手机让警方发现呢？ 脑中各种线索，各种猜测，各种画面混在一起，沐阳觉得这个案件就像前几天下雨的江面一样，笼罩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真相。 希望林澈他们能找到韩水芹，把答案带回来。 青州那边，周云和大壮正在讯问宁英，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宁英大着肚子，审讯椅坐不了，给她搬了一条普通的椅子，但看得出来坐着还是很不舒服。 周云搭了一个青州的女警官，负责讯问，没耽误功夫，按照流程问了基础信息，开始直入主题。 “宁英，你配合一点，我们早点问完就能早点结束，明白吗？” 宁英点点头，神情有几分紧张，手放不知道放哪里，只能攥着宽松的孕妇裙摆。 “你和韩水芹见面，是谁主动联系的？”周云问。 “第一次是我给她发了短信，第二次是她给我打的电话。” “两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13号早上和26号下午，都是在花语咖啡店，就在我家附近。”宁英老实回答，并没有隐瞒。 “在此之前，你和韩水芹认不认识？有没有联系过？” 宁英摇头，“只是听大志说过他们之间的事。” “那你是怎么得到韩水芹联系方式的？”周云追问。 “大志睡着后，我翻了他的手机，看到他们发的短信，知道他们见面了。” 宁英说了一下聂大志净身出户的事，吸了吸鼻子，“我找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跟她要一点钱，大志离婚的时候好几百万的财产，什么都没要，就算是抚养费也用不了这么多啊，我只是想把属于大志的那部分钱，要回来一点，这样孩子出生了，压力也能小点，我们过得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宁英说着，眼中含着心酸的泪，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第215章 审讯宁英，两次见面 聂大志的资料周云之前看过，而立之年净身出户，换了个城市，一切从零开始，没有本钱，没有资源，精力也跟不上了，没点运气的情况下，要想重新干出一番事业几乎不可能。 宁英没有夸大其词，两人的日子确实过得很不容易。 她身上的孕妇裙，因为洗了太多次，褪色得都分不清原本是蓝色还是紫色了；山寨的运动鞋，鞋头已经开胶，袜子边也磨毛了；头发有点油，黑色皮筋上有一个疙瘩，应该是皮筋断掉后又打了个结…… “说说你和韩水芹两次见面的情况吧，越详细越好。”周云开口。 宁英点了点微低的头，视线看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开口，“12号晚上，我趁着大志去洗澡的时候偷看了他的手机，发现了短信，知道韩水芹来青州了，而且他俩昨天还见过面。” 宁英说着抬手擦了擦眼角，没让眼泪流出来，“我了解聂大志，知道他这么多年都心有愧疚，所以哪怕见面了，他也不会开口跟前妻拿钱的，可我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宁英吸了吸鼻子，“所以等大志睡着后，我拿了他的手机，给韩水芹又发了一条短信，约她第二天见面，她同意了，我把花语咖啡店的地址发给她，约定好时间，删除了短信记录，没告诉大志这事。” “他要知道了，肯定不同意，所以我打算瞒着他，单独去找韩水芹要钱。”宁英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周云，“我自己不怕日子苦点累点，可眼看着孩子要出生了，我没办法啊，而且我也不是那种狠毒的人，如果他们母子过得不好，我肯定不会打这种主意的！” 似乎是怕周云不相信自己的话，宁英的表情和语气都有点着急。 “真的，我不贪心，没打算狮子大开口要几十上百万，我想的是找她拿十万块，过渡一下，孩子出生后能过得稍微好一点，等孩子大一点断奶了我就出去找工作，不会再找她了！” 宁英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上，周云抬手示意她先打住，开口道，“你稳定情绪，这些我们都了解了，重点说你和韩水芹两次见面的情况。” “啊？哦，好好好。” 宁英点头，扯了扯裙摆，表情有点局促。 “在咖啡店见到我的时候，韩水芹是有点吃惊的，不过她比我想象的要好说话。” 按照周云的要求，宁英尽量把两人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复述出来。 “她跟我说她最近要搬家，也缺钱，暂时拿不出十万块，等她安定下来后再想办法凑一凑。” 周云敏锐地抓到重点，“搬家？” “嗯。” “她有说为什么要搬家，打算搬到哪里去吗？” 宁英摇摇头，“我以为她是想找这个借口敷衍我，不想给钱，所以也不好仔细问。” “不过她给我转了五千块，说是提前给孩子的见面礼，怕大志知道，转账记录和到账短信被我删掉了。” 周云点点头，这个倒是不难核实，银行那边调一下宁英银行卡的交易流水就可以。 根据宁英的说法，两人的见面并没有什么争执，话题也只是围绕要钱这一件事。 正当周云准备继续往下问时，宁英突然想到什么，拍了一下大腿，“对了！那天是一个男人陪着韩水芹来的！” 周云精神一震，身子前倾几分，聚精会神地看着宁英的脸。 “我和韩水芹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她时不时往窗外看，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只当她是看街景，但等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走到街对面去，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我才反应过来她看的不是街景，是那个男人。” 周云语速比刚才快了点，“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宁英摇摇头，“刚开始我不知道韩水芹看的是他，所以也没留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背影了，穿着一件毛衣外套，比大志稍微高一点。” 周云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继续问，“他俩的关系看起来怎么样？” “挺好的，有说有笑的。” “有什么亲密动作吗？” 宁英摇头，没有一点停顿，“没有，否则我肯定会记得很清楚。” 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前妻都会有一种天然的注意力，宁英肯定会有所察觉。 关于韩水芹身边男人的更多信息问不出来了，周云继续往下审，“说说第二次见面的情况。” “几天前，26号早上，我突然接到韩水芹打来的电话，约我见面，说要给我钱。” “虽然有点疑惑，但听到钱我还是去了，我们还是约在花语咖啡店，韩聪也一起来了。” “那个男人呢？”周云问。 宁英摇了摇头，“没看到。” “继续吧。” “韩水芹给了我一个文件袋，就是我们带过来的那个，里面装了八万块钱。我们没聊什么，因为韩聪情况不太好，蛋糕吃完了就敲盘子，咕哝着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把桌子上的杯子和花瓶推到了地上，那种眼神看着挺吓人的，最后还是韩水芹猜出来他的想法，给他又叫了一份蛋糕，才安静下来。看着韩水芹收拾桌子上的蛋糕渣，给韩聪卷袖子，擦嘴，但韩聪一句话不说，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有点理解大志那种愧疚了。” 宁英说着叹了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这种病的人，这小时候还好照顾，现在一个大小伙子，比韩水芹高出一个多头，照顾起来真的太费劲了，真的是很不容易，所以我还了韩水芹两万，收下了六万。” 周云点头，“然后呢？” “然后韩水芹就说还有事要走了。” 宁英说着皱起了眉头，“不过这次韩水芹有点奇怪，我感觉她状态没有上次那么好，怪怪的，整个人好像特别疲惫，老是说着说着就出神了，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也没说。” 宁英和韩水芹毕竟不熟，两人也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所以两次见面时间都不长，周云补充问了几个细节的问题，就结束了讯问。 第216章 捡的手机，两棵梧桐 长枫水岸是江州开发时间比较早的别墅区之一，号称是全国第一个森林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好，小区有很多名贵树种，花卉。 当年能在这里买一栋房子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林澈和老杜到的时候，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控制住了人，拿到了韩水芹的手机，把别墅围起来了。 “林队长！” 看到林澈和老杜过来，派出所民警走过来，把装着手机的物证袋递给林澈，“人在屋里，一男一女，分开两个房间控制住了，没有过激行为，都很配合。” “辛苦你们。” 林澈沉声开口，接过手机，大步走进别墅，老杜负责和派出所这边了解情况，办相关手续。 “林队长。” 负责在厨房看守胖女人的民警站起来敬了个礼，眼中有几分崇拜。 林澈微微颔首，紧接着胖女人也站了起来，脸急得皱成一团，两只手不安地握缠在一起搓着，“领导，我不知道捡东西也犯法，我错了，我不该贪小便宜，我应该把手机交到失物招领处的，我反思，我赔钱，能不抓我吗！” 胖女人身材臃肿，皮肤比较黑，用抓夹固定着的花白头发有点凌乱，急得一边说话一边跺脚，慌得都快原地打转了。 是的，这个人不是韩水芹。 这个情况林澈似乎并不意外，视线探究的看着胖女人，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叫什么名字？” “马，马晓花。” 林澈举起物证袋，“手机哪儿来的？” “在，在望江路农贸市场捡，捡的……” 林澈眸光幽深几分，望江路农贸市场是江州最大的菜市场，也是全国多种蔬菜的集散地，24小时挤满了人，流动性还很大。 特别是早上，买菜的人很多，相互挤在一起，摩肩接踵的，要在那里找到谁丢的手机，难于上天。 “什么时候捡的？” “昨，昨天早上去买菜的时候……” 胖女人吓得脸发白，畏畏缩缩，话都说不利索了。 “具体位置还记得吗？” 胖女人点点头，嘴唇都有点发抖。 林澈招手，把一起来的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叫过来，交代道，“你俩带她去确认一下捡到手机的具体地点，再去农贸市场管理中心，把昨天所有的监控视频拿回来，捡到手机那个位置，附近商铺如果有监控摄像头的，也查一下。” “是！” 两人高声答应，吓得胖女人身子抖了抖。 “领导，我不会坐牢吧？” 胖女人说着一把薅上林澈的左手，跪了下来，眼泪居然都吓出来了，“我真的不敢了，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我身体不好，要是去坐牢就是等死了！” 林澈瞥了胖女人一眼，眼底隐着深意。 胖女人正抓在林澈的伤口上，力气还不小，林澈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就连那点疼的情绪，都藏得很好，让人不易察觉。 林澈右手握住胖女人的手腕，一个巧劲让她吃痛松了手，往侧面退了一步，提前敲打到，“这件事可大可小，能小到什么程度，全看你配不配合，如果你不配合……” “我配合我配合！” 胖女人急急开口，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带他们去望江路农贸市场！” “林队长，另外一个人在二楼书房。” 派出所民警开口，带林澈上楼，一两分钟的功夫，给林澈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这个杨森是别墅的主人，49岁，独居多年，马晓花是他雇的住家保姆，已经干了快十年了。” 林澈点头，走进书房。 厨房一侧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上好的红木书桌上，泡着一壶茶，还冒着热气，书房里是袅袅的茶香。 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站在窗边，他穿着天青色衬衣，外面套着藏青色羊绒背心，一手握着一本《说文解字》，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戴着一副金色细边框的眼睛，低头看着书，气定神闲，淡然温和，哪怕书房门口就站了一个警察，也打扰不了他的雅兴。 林澈进来他也没注意到。 叨叨叨。 林澈伸手在红木书桌上轻叩两下，杨森转过身来，看到一身便装的林澈，愣了一下，“这位是……” 林澈自报家门，“江州市刑警大队，林澈。” “刑警？” 杨森神情一惊，皱了皱眉，一边开口，一边给林澈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晓花不是捡了一个手机吗，虽然做得不对，但也不至于惊动刑警吧？” 林澈接过玲珑的小瓷杯子，顺手就放回了红木书桌上，“具体原因不便透露，还需要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做个笔录。” “应该的。” 杨森说着，把看了一半的书倒扣在桌子上，喝了一口茶，儒雅开口，“走吧，林警官。” 杨森跟着老杜上了车，林澈上车前，转头看了一眼别墅，院子里的两棵梧桐树似乎是整个别墅区独一份，长得特别好，主杆粗壮，鸭蹼状的叶子底部翠绿欲滴，顶部新叶嫩绿中带淡红，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市局。 徐洋一只手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鼠标，听完老杜说的，不可置信地开口，“捡来的？！这也太离谱了吧！” 沐阳也绷着小脸，皱着眉。 显然两人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她们都以为被带回来的会是韩水芹，整个案子就要真相大白了，但没想到只是一个保姆买菜捡到手机。 一个大乌龙。 林澈去物证科登记完信息，走进来把物证袋交给徐洋，“尽快恢复一下手机里的数据。”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走，配合我一起审一下杨森。” 沐阳下意识地看向大壮，之前看过好几分笔录，怎么记笔录她倒是很清楚了，只是现在人手够，应该轮不到她去讯问吧。 林澈看出了沐阳的想法，解释道，“审讯女性的时候，必须有女警官在场，徐洋不适合审马晓花，老杜主审，她负责笔录，我这边没人了。” “好！” 沐阳一边说，一边点了一下头，软萌的神态一下子严肃沉静起来，拿起桌上的本子和笔，跟着林澈去了审讯室。 第217章 审讯杨森，无可奉告 普通，是沐阳对杨森的第一印象。 杨森坐在审讯椅上，笑着跟前后进来的林澈和沐阳打招呼，“两位警官好。” 沐阳把笔记本抱在胸前，余光看了林澈一眼，和林澈保持一致的反应，没有给林森任何回应。 林澈自己先坐下，又伸手拉开旁边的椅子，确认沐阳这边准备好后，林澈看向杨森，刚才还如同湖心涟漪一样的眼神，一瞬间就冰封冻住了，不带一丝感情，绝对理智，充满压迫感。 “感谢杨先生对我们工作的配合，接下来的所有问题，请您如实回答。”林澈公事公办地开口。 杨森点点头。 “姓名？” “杨森。” “年龄？” “49了。” “家庭住址。” “江州市江岸区长枫水岸一期6栋。” 林澈扫了一眼杨森的资料，身份证上登记的是一个外省的地址，辽州源安。 “杨先生说话倒是完全听不出辽州口音了。” 杨森笑着解释，“我从很小就跟着父母到处跑，很少回去。” “杨先生父母是做什么的？” “生意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长枫水岸这套别墅的产权所有人是王琴艳女士，请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夫妻。” 似乎是察觉到林澈目光中的探究，杨森补充了一句，“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年纪都不小了，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一把年纪去民政局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就没有登记。” 提起王琴艳的时候，杨森眼中透出柔光，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笑，“虽然没有那一纸证明，但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妻子。” “王琴艳女士在九年前死于突发疾病，是吗？” 杨森笑容一顿，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神色痛苦地开口，“这也怪我，琴艳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旅游，后来退休了，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在世界各地跑，大部分时候我都会陪她，那次她又准备去法国，正好我要去收一个定窑白瓷盘，就没和她一起去。” 大概是回忆到了伤心的部分，杨森取下眼镜，抬手在眼睛上按了几下，才继续说，“也就是那次，她在法国突发高热，因为语言不通，救治不及时，我接到法国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她已经去世了……” 杨森说完，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脸上写满想念和自责。 “杨先生是收藏家，是吗？” 杨森点点头，“我爸喜欢这些，一辈子收藏了不少，我从小跟着耳濡目染的，也就爱上了，那些老物件上记载着时光和历史，我被那种韵味深深吸引，加上我从小到处跑，实在受不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所以干脆就直接鼓捣这些收藏品了。” 提到这些东西，杨森脸上出现一种从容和淡定，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超脱物外，欣赏收藏品艺术价值的大家。 沐阳除了记笔录，还会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杨森的表情和神态。 林澈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与马晓花捡到韩水芹手机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甚至有点涉及隐私了，但杨森没有丝毫不快，都一一回答了，而且都很详细。 “你和马晓花什么关系？”林澈开口。 “雇佣关系，她是我家的阿姨，干了快十年了。” 杨森开口，“花姐也不容易，早年死了老公，孩子七八岁的时候生病也死了，把公婆伺候走了，就一个人来江州打工，在保洁公司找了个活，来家里打扫了几次卫生，琴艳看她挺勤快的，人也朴实，就让她留下来当住家阿姨了。” “这么说，马晓花是王琴艳生前雇的，而你是通过王琴艳认识的马晓花，是吗？” “是。” 杨森点头，抬手扶了一下眼镜，“琴艳的去世，给我的打击很大，茶饭不思，都不怎么出门，是花姐一直在照顾我。后来我缓过来了，花姐想离开重新找一份工作，是我让她留下来的，一是大家相处挺多年了，彼此什么习惯口味都了解，换人还需要适应磨合，太麻烦。二是，我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还有高血压，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而且当初是琴艳把花姐留下来的，为的就是帮一把，给花姐在江州有个落脚的地方，我还是想遵循她的意思，所以这么多年，花姐就一直在家里当阿姨。” 杨森说完，林澈余光看了沐阳一眼，几乎是杨森话音刚落，她敲键盘输入的动作也结束，这速度比局里绝大部分人都要快了。 “她工资多少？” “八千。” 林澈一挑眉，沐阳也多看了杨森一眼。 “这工资可不低。” 杨森点点头，“花姐刚来的时候，工资是五千，琴艳跟她说好的，干得好每年加300，这么多年，就加到这个数了。” “马晓花平时去哪里买菜，你知道吗？”林澈问。 “会去离小区最近的一个超市，不过偶尔也会去菜市场，说是菜新鲜便宜。” “昨天早上马晓花出门买菜了吗？” 杨森点头，丝毫不迟疑，“花姐不喜欢囤菜，怕不新鲜，所以每天都会出门买菜，昨天也去了，饭桌上还跟我说菜场的牛肉涨了两块钱。” 林澈继续问，“捡到手机的事，她跟你说了吗？” “没有。” 杨森表情有点懊悔，“要是她跟我说了，我肯定会让她交给警察的，这会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杨森说着，抬头推了推眼镜，看向林澈，试探地开口，“林警官，我能问问这手机是有什么问题吗，别说是捡了，就算是偷了个手机，也不需要刑警来查吧？” 林澈深深看了杨森一眼，薄唇吐出冰冷的几个字，“案情相关，无可奉告。” 杨森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花姐没什么坏心的，这次捡手机估计也是一时脑子懵了，虽然不知道手机背后是不是还牵扯什么厉害关系，但如果有需要，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花姐书读的不多，但道理是明白的，这次也算是长教训了。” 杨森这边的讯问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本来就只是例行讯问，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马晓花那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那韩水芹手机这个线索，算是堵上了。 第218章 深谙人情，转三百万 杨森在笔录上签了字，客气地伸出手，“辛苦两位警官。” 沐阳浅笑着点点头，把笔帽套上，并没有伸手。 杨森反应很快，“不好意思，唐突了。” 杨森刚准备把手收回去，就被林澈握住，“感谢杨先生配合。” 林澈嘴里说着感谢，但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林队长太客气了，这是我作为公民应该做的。”杨森说得很谦虚。 正在保存影像资料的沐阳抬头多看了杨森一眼，眼底藏着深意。 深谙人情世故，很会与人相处，这是讯问结束后，沐阳对杨森新增的印象。 杨森很普通，放到人群里一点都不惹眼，可是与他交流沟通后会发现，这种普通让他有一种亲和力，他态度谦和温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大一点，就倚老卖老，和他聊天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对了杨先生，你家院子里那两棵梧桐树，倒是很特别，我一路进小区都没看到这样的绿化景观，是自家种的吗？” “啊？” 杨森没想到林澈会提起院子里无关紧要的两棵树，神情愣了一下，扶了一下眼镜，才回答，“这是和琴艳刚认识的时候，我托人从南江市选来的。” 提起已故的妻子，杨森神色又变得温柔起来，“琴艳一辈子没有结婚，在之前的很多年里，被人都叫她老姑娘，老处女，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个小姑娘，她满心浪漫，只想享受生活，不愿意被婚约和家庭束缚。” 杨森含着笑，面露幸福，“我问她，她认为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她说，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这个男人会为了这个女人，在一座城市里种满她喜欢的法国梧桐，梧桐树串成一条巨大的项链，人们轻易不会发现这份浪漫，但爱意被老天看在眼里。我当然没有蒋先生的能力，不过在自家院子里种两棵，还是能做到的，琴艳很喜欢那两棵梧桐树，那是我们爱情的象征。” “王女士确实是个浪漫的人。” 林澈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没有再多问什么。 杨森这边结束，林澈和沐阳也没休息，转身进了观察室。 不知道是跑了一趟农贸市场有点热，还是因为紧张害怕，马晓花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湿，颜色变深了。 “监控我们看了，当时正是早市，去买菜的人很多，大家几乎都是挨着走的，你是怎么注意到地上掉了一个手机的？” 马晓花两只圆粗的手搭在审讯椅的小桌板上，指甲不安地扣着，因为身高不够，只有脚尖能碰到地，视线碰到老杜的眼睛就会立马移开，“我踩，踩到了……” “当时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比如频繁看向你，跟你搭话，一路跟着你之类的人，有没有？” 马晓花皱着一张脸，面露痛苦，想了一会，摇摇头，“农贸市场这么多人，我实在没注意。” “好，说一下你捡到时，手机是什么状态。” 马晓花眨眨眼，没理解老杜的话，着急地挪了挪屁股，表情更痛苦了，“警察同志，这什么意思啊，手机能有什么状态？” 老杜换了个说法，“就是你捡到时，手机是什么样的，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有没有套着手机壳，开机还是关机，有没有磨损，附近有没有其他东西之类的。” “哦！是这个意思啊！” 马晓花点头，急急开口，“反面朝上，我看到那个苹果的标志了。我捡起来发现手机没电了，打不开，看着挺久的，套着一个手机壳，里面还藏了100块钱。” 说完，老杜刚张开嘴准备问下一个问题，马晓花立马接上，“那个钱我今早交给警察了，主动交的！不信你可以去问！” “知道了，我们会核实的。” 老杜继续审，“见到手机，你为什么不交到农贸市场的失物招领处？” 马晓花视线明显闪躲了一下，“我，我想要交过去的，我把手机塞到包里，想着一会离开的时候顺路交，可走的时候太着急了，我就给忘了！” 在观察室的林澈皱眉，按开连接着审讯室的通话话筒，骨节分明的手指扶在收音海绵上，“她撒谎了，之前跟我说的是想贪小便宜。别拆穿，继续问。” 老杜没想到林澈居然在观察室，声音响起的时候还有点吃惊，不过老杜经验丰富，完全没在马晓花面前有任何表现，继续往下问。 “回家没发现吗？” “发现了发现了！” 马晓花连忙点头，“今早我收拾包准备出门买菜，发现手机还在里面，我想着一晚上过去说不定失主已经打电话过来了，所以我就充上电，等开机。” “然后呢？” “然后没一会警察就来了！” 马晓花说着拍了拍小周桌板，胖胖的脸上写满后悔。 老杜提高声音，眼神也锐利起来，“你再好好想想，在警察来之前，你拿着手机还做了什么！” 马晓花看了老杜一眼，慌乱全写在脸上，什么也不敢隐瞒了，哆哆嗦嗦地开口，“手机打开没一会，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人说……” “说清楚，男人还是女人，年轻的还是年纪大的！” 老杜一喊，马晓花吓得肩膀都抖了几下，“是，是个女的，听着年纪不大，估计三四十……她说是我偷了她的手机，她已经报警了，我解释了半天，她才相信我是捡到的，然后她又说手机很久了，她也不想大老远跑一趟来拿，但是手机里有她和儿子的照片，对她很重要……” 马晓花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老杜的眼色，唯唯诺诺的，后背衣服汗湿的面积大了一圈。 “她说她手机有一个什么功能，可以把照片传到另一个手机上去，但是要验证身份，就往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让我把验证码告诉她，她把照片存下来，手机就送给我了。” 嘭！ 老杜一拍桌子，“你知道因为这个验证码，手机主人账户上的钱被转走了300多万吗！” 一听这个数字，马晓花彻底吓傻了，脸一下子白了，都忘了哆嗦，“不，不会要我赔吧？！” 说完，直接嚎起来，“警察同志，我怎么知道那个验证码是要骗钱的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第219章 思维共振，觉得奇怪 估计马晓花以为，警察抓她来是要让她赔这个钱，直接吓哭了。 黑黑胖胖的女人坐在那拍着桌子，哭天抹泪，“我命苦啊，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也没读几年书，找个汉子也是短命鬼，没几年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不知道马晓花是什么心态，是单纯想诉苦，还是想通过讲述自己悲惨遭遇让老杜他们心软，总之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嚎得人头疼。 沐阳两手搭在桌子上，乖巧坐着，像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学生，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单向玻璃另一边的马晓花。 林澈抱着手站在一旁，眉头皱起，这哭嚎声虽然聒噪，但林澈眼中并没有不耐烦，认真听马晓花说的每一句话。 马晓花说自己的事还不够，还要说她的同村人，她的在保洁公司的同事，越扯越远，老杜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打住！” 马晓花就像没听到一样，拍了两下腿，直接趴到小桌板上，埋头接着哭，“老天爷啊，你不能这样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几年，遇上这么个杀千刀的骗子，这是要把我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搭进去啊呜呜呜呜……” 敲桌子没作用，老杜板着脸，重重一巴掌拍到桌子上—— 嘭！ 审讯室里都有回音了，马晓花总算安静下来。 马晓花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见苦肉计没用，开始耍无赖，“我不管，这钱也不是我拿的，真要赔你们抓那个女的去，反正我是一分钱都没有！” 老杜有点疑惑，明明刚开始林澈去到别墅的时候，马晓花是很配合的，怎么坐到审讯室后反而耍起心眼来了？ 是去农贸市场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还是听到300多万吓到了？ 老杜的疑惑全都藏在心里，表面上是一点都不会透出来的。 老杜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顺着这300多万往下问，“马晓花，如果你配合我们了解情况，帮助我们找到给你打电话的人，追回那笔钱，那就是将功补过，不光不用你赔钱，失主说不定还会给你酬金。” “真的吗？！” 一听到酬金，马晓花眼睛立马就亮了，“我一定配合，我知道什么都说！” 马晓花说着擦了一把眼泪，手挡住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被很好地藏了起来。 老杜拔高声音，“那先说说，刚才为什么说谎！” 马晓花一愣，眼神有点慌乱，“我，我没说谎啊……” “你确定？” 老杜端着搪瓷杯吹了吹茶沫子，淡淡发问，“早上我的同事问你为什么不把手机交到失物招领处的时候，你说的可不是忘记了。” “因，因为……” 马晓花慌得眼睛乱瞟，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小桌板上还是大腿上。 嘭！ 老杜把搪瓷杯重重地放回桌子上，茶水都洒出来了些，“马晓花！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老实回答所有问题，好好配合，要是再撒谎，耍心眼我真抓了你，信不信！” “信，信，信。” “说！为什么撒谎！” 马晓花被老杜提高音量的这几句吓得不轻，看了看徐洋旁边正在录像的设备，哆嗦着开口，“这录着就是证据吧，我害怕我说了真话，被录下来，你们就能抓我了……” 这个理由，让老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要说这么马晓花没什么文化吧，人家还知道这是录像设备，能当证据；可要说她懂吧，她这拙劣的谎话，说出来就好像笑话一样。 老杜抬手指了指录像设备，再次敲打，“马晓花，在这里说谎的后果，可比你捡了手机自己藏起来的后果严重多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去查的，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明白吗？” “明白明白。” 马晓花点头如捣蒜，后背已经全部汗湿了。 “说说你平时买菜做饭的习惯，从长枫水岸别墅区到望江路农贸市场，坐公交快两个小时，小区里就有生鲜店，附近也有超市，你买个菜为什么要跑这么远？” “因为前一天晚上先生说想吃鱼饼，煎鱼饼要活着的小鱼小虾才好吃，否则会很腥，附近不卖着，我就去了农贸市场。”马晓花解释，神情语态比刚才真诚了很多。 老杜又问了些问题，包括之前问过杨森的那些问题，看两人回答是否一致。 观察室这边，林澈正听着马晓花的回答，审讯快结束的时候，林澈感觉到皮衣的衣摆被轻轻拽了拽。 林澈低头看向旁边的小姑娘，低声开口，“怎么了？” 沐阳仰着头，眼睛更大几分，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听马晓花之前的意思，给她打电话的人很像是韩水芹。” “嗯。” 林澈点头，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到沐阳坐着的椅子靠背上，“号码是僵尸号，只查到归属地是江州，其他信息没查到。不过徐洋把通话录音给技术科了，会把电话里的声音和韩水芹直播时的声音素材做比对，可以确认是否为同一人。” 沐阳点点头，“能剪一段韩水芹直播时候的声音，通过电话播放给马晓花辨认一下吗？” 林澈眸光幽深几分，“你也觉得马晓花有问题？” 沐阳点点头，“所以我想看看马晓花听到韩水芹的声音时，会是什么反应。” 沐阳说着站起来，靠在桌子上，和林澈面对面，抿抿小嘴，开口道，“其实不仅马晓花，刚刚我们审杨森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怪怪的。” “他说得太详细了，是吗？”林澈语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对！” 两人思维瞬间碰撞共振，进入同一个空间！ 沐阳绷着小脸，眉头轻蹙，“杨森是一个收藏家，从他的职业来看应该是很内敛的，接触下来，我判断他是那种看着好亲近，实际会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人。但是我们审他的时候，很多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问题，他总是要发散很多，就像是……要故意把那些故事说给我们听一样！” 小姑娘眉头越皱越紧，“而且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杨森的情绪反馈很公式化，什么样的话对应什么样的情绪，他切换得太快，快得不自然。” 林澈点头，按照沐阳的思路去回忆刚才的审讯，但林澈毕竟不像沐阳那样，可以通过微小的表情反应，肢体动作，语言神态这些外在表现去分析一个人的心理想法和变化，所以对这个点不是那么敏感。 让林澈觉得奇怪的，是另外的点。 第220章 四个疑点，找到尸体 林澈觉得奇怪，是基于他作为刑警的经验，和严谨的分析。 捡手机这件事，太巧了，巧得不对劲。 第一个不对劲的，就是丢手机这件事。 韩水芹手机信号一直消失，就是为了隐藏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销毁手机。 如果手机里真有什么重要照片之类的，她舍不得销毁要留着，那应该也是好好藏起来，不应该随身携带。 第二个不对劲的，是马晓花捡到手机的地点。 韩聪尸体发现还不久，前天平安江州才发公告说案件正在调查，韩水芹这个时候要么应该躲好，要么应该赶紧跑到安全的地方，绝不可能还悠悠闲闲地逛农贸市场卖菜做饭，就算她真要逛，为什么会把一个不能开机不能使用的电话放在身上？！如果马晓花是在高铁站、渡口，甚至马路边捡到的手机，都比农贸市场要合理。 第三个不对劲的，是那通要走转账短信验证码的电话。 从马晓花的说法来看，这个电话很可能就是韩水芹打的，可是站在韩水芹的角度，打这个电话除了让她暴露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韩水芹要把卡里的钱转走，为什么手机在手上这么多天不转？而且就算手机丢了，钱在她的卡上，别人也转不走，根本用不着这么着急地转钱，大可等风头过去，重新补卡，或者直接去银行取，用不着冒这个险。 第四个不对劲的，是杨森和马晓花的给林澈的感觉，一种属于刑警的直觉，让林澈觉得两人不对劲。 听林澈说完这些，沐阳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写着崇拜，“林警官，你真的好厉害啊！果然这个队长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林澈弯唇，抬起手，轻握拳在勾起的唇角边挡了一下，面对小姑娘真诚的夸奖，他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以前像这样没有确切证据支撑的推测想法，林澈在破案阶段很少会说出来，一般是破案后，到总结经验的阶段，他才会分享这些想法思路。 因为林澈作为队长，要把控整个案件的侦破进度和方向，他给大家的东西必须要清晰，给的侦查方向也不能太多。一来，如果他说了太多，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破案思维，二来如果他把每一个猜测都说出来，就要耗费大家的精力去查，这样的话，如果遇到线索很多很复杂的案子，会越破越乱。 分析案情，在庞杂的线索中抓住重点，是林澈作为队长必须要具备的能力。 林澈给技术科打电话，要了一段韩水芹直播时的声音，还有其他几段干扰性的声音，交给了徐洋。 徐洋依次播放了六段语音，马晓花听完，都没有犹豫，“第三个！这个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模一样！” 第三段语音，确实是韩水芹的声音。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有几分疑惑，难道说他们之前的分析和猜测都错了？ 电话真是韩水芹给马晓花打的？ 辨认完录音，马晓花这边的讯问也结束了。 在确认自己能离开后，马晓花深深松了口气，一直冲老杜和徐洋点头感谢，表示以后再也不敢贪小便宜了。 马晓花走出市局，顺着马路走一直走，看到第一个咖啡店，转身走了进去。 杨森坐在咖啡店的角落，手里拿着从店里随意拿的杂志，桌子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还有一杯没动过的蜂蜜柚子茶。 “先生。” 马晓花开口，怯怯地看了杨森一眼。 杨森抬眼看了马晓花一眼，笑着开口，“结束了？坐吧——” 马晓花坐下，扯了扯衣服，眼神四处打量着，表情不安。 杨森弯唇，继续翻动着手里的杂志，“别怕，他们既然让你出来了，就证明问题说清楚了。” 马晓花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抬眼看着杨森，眼神里有点害怕，“先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嗯，长记性了就好。” “那你不会开除吧？”马晓花开口，眼神里写满祈求。 杨森合上杂志，推了推眼镜，看着马晓花，目光温柔，“怎么会呢花姐，没人比你更了解我了，你要是离开了，我可能都活不下去了。” 杨森的话缓解了马晓花的不安，马晓花眼里闪着泪，不知道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感激，亦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 “花姐，明天做虾饼吧，好吗？” “好，我早起去买，顺便看看有没有先生喜欢的黑松露。”马晓花说着，又抿了一口蜂蜜柚子汁，甜丝丝的。 大办公室。 老杜一边接水，一边叹气，“唉，还以为找到手机，就能找到韩水芹，这案子就能破了，看来没这么简单啊……” 徐洋情绪也有点低落，韩水芹的手机恢复出来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直播平台那边有消息了吗？”林澈问。 提起这个，徐洋的精神立马振作起来，“给过来了，能确定沐阳阳发现的那个注销的账号最近八个月以来和韩水芹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注销时间是3月23号凌晨，就是韩聪死亡前几天！” 徐洋说着，把一叠厚厚的资料递给林澈：“这个是恢复出来的两人部分聊天记录，从对话来看，两人绝对不是普通网友这么简单，就是网恋的关系。” 林澈分了一叠给沐阳，自己翻了几页，两人的对话很有文艺风格，是三四十岁的人聊天的语气，但字里行间又透着那种渴望感情的炽烈—— 注销用户：聪聪睡了吗？ 来自星星的孩子：嗯，但是今晚他情况不太好，闹了好久才睡。 注销用户：芹，我真心疼，多希望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帮你分担。 来自星星的孩子：你不要自责，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你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就好，哪怕只是聊聊天，能认识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注销用户：你去阳台看看月亮，我正在看着呢，就让我们的目光在上面交汇好吗？ 注销用户：月光会告诉你，我有多想你，你呢，你想我吗？ 来自星星的孩子：嗯，我每时每刻都想你。 注销用户：芹，来青州吧，让我照顾你，后半辈子让我陪着你，好吗？ 来自星星的孩子：我的情况你知道，我爱你，但我不能拖累你，我们现在互相取暖，等你找到合适的人，我们就断了吧。 注销用户：可是我只想要你啊，活到现在一把年纪，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芹，你不能推开我，不能这么残忍。 …… 诸如此类的对话，虽然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可能有点尴尬，但对可以判断两人就是亲密关系，毋庸置疑。 “这个注销的账号，能查到吗？” 徐洋摇头，“这个账号当时的实名信息是假的，ip地址显示在国外，肯定是隐藏了，不一定能查出来。” “还是尽量试一试。”林澈开口。 徐洋点头，“嗯，我知道。” 老杜抬着搪瓷杯，皱着眉头，有点心痛滴开口，“现在来看，韩水芹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老杜话才说完，林澈手机就响了，是梁珂打来的。 “怎么了？” 梁珂一身运动服，腿上抱着健身包，坐在出租车上开口，“我学长给我打电话，他们那今早发现一具尸体，是打渔的渔民发现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是韩水芹，学长那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和韩聪死亡时间很接近。我现在在去万泉市的路上。” 林澈幽深的瞳孔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沉声道，“需要支援吗？” “暂时不需要。” “好，辛苦，手续我让人帮你补。” “嗯，谢了。” 林澈挂了电话，皱着眉头，严肃地开口，“韩水芹的尸体，找到了。” 第221章 猜测推翻，重新讨论 韩水芹死亡的消息，太突然了。 大家都看着林澈，像被定住了一样，震惊的表情下，更多的是疑惑。 老杜放下手里的搪瓷杯，眉头紧皱，他完全没想到，就在他也开始倾向是韩水芹杀了韩聪这个猜测的时候，居然确认了韩水芹死亡的消息。 林澈看向徐洋，问道，“马晓花接到的那通电话，声音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怎么了老大？” 林澈眸子幽深几分，“万泉市法医初步判断，韩水芹死亡时间，和韩聪死亡时间很接近。” 三双眸子都是一紧，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徐洋有点害怕地捂住嘴，眼睛瞪大几分，“那，那昨天给马晓花打电话的人是谁？！” 韩水芹的死亡，把之前大家捋顺的线索，彻底打乱，别说沐阳和徐洋了，就连老杜都懵了一下，脑子里搅成一团。 林澈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撑在胯上，皱着眉头，视线看着地板，思考片刻，抬起头的时候，深邃的瞳孔一片清澈。 “徐洋，你盯着技术科，一旦声音比对结果出来，就把马晓花带回来，重新审！” 那通电话肯定不是韩水芹打的，但是马晓花居然可以在这么多条干扰录音中准确认出韩水芹的声音，绝对有问题！ “明白！” 徐洋点头。 林澈看向老杜，“你和他们联系一下，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安排大家下午开个会，重新梳理一下案情。” “嗯，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林澈瞳孔细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沐阳看着他，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看出来林澈的话没有说完。 沐阳知道林澈不说肯定是有他的考量，所以也没问，主动给自己找了活，“那梁法医去万泉市的手续，我去帮她补吧。” 万泉市刑警大队。 梁珂人一到，就立马和万泉市法医这边沟通了一下尸体发现情况，人刚从会议室出来，就看到自家小徒弟。 看小徒弟的样子，应该也是接到自己的短信就直接赶过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 小徒弟抓抓后脑勺，“队里没有其他事了，我过来给你搭把手。” 梁珂微微挑了挑眉，淡淡开口，“韩水芹的尸体在江里泡的时间更长，情况比韩聪的尸体要麻烦得多，你知道吧？” 小徒弟点点头，绷紧的脸上神色坚定。 高度腐败的尸体是什么样，读书的时候学过，小徒弟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腐烂、恶臭、面目全非、还有有蛆虫，视觉上绝对会给人强烈的冲击，他可能还是会脸色发白，甚至会吐，但是他也清楚，这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经验都是一点点积累的，这是他的工作，更是职责和使命——为死者发声，慰逝者灵魂！ 梁珂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淡淡笑意，“好，跟我来吧，我们去解剖室。” “好！” 小徒弟跟上梁珂，追着问尸体发现时的情况。 走在梁珂身侧的胡九州打量小徒弟几眼，“小伙子不错啊，是个好苗子，哪里毕业的？入职多久了？跟了几个案子了？” 小徒弟刚准备开口回答，就被梁珂拉了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 “学长，当着我的面，撬我徒弟，你不厚道。” 胡九州笑了笑，也不生气，“你还当着我的面，撬我的导师呢，这事你怎么不说？” 梁珂和胡九州在前面聊天，小徒弟跟在后面，低头看了看刚刚被拽住的手腕，楞呼呼的。 - 接到韩水芹死亡的消息，其他人也都是很吃惊，傍晚的时候，都赶回了江州。 大办公室，气氛有点压抑，忙活这么多天，案件似乎又回到了起点，这让大家都有点沮丧，特别是李礼和夏杰，去奉城两天，胡茬冒出来没刮，衣服也是皱巴巴的，看着疲惫又颓废。 沐阳最先察觉到大家的这种情绪，给大家订了咖啡和小蛋糕，提提神。 林澈从局长办公室回来，也发现大办公室的气氛有点低沉，撇了一眼，开口道，“都醒醒，现在是两条人命了。” 林澈说完，推开1209的门进去。 大办公室里，大家相互看了一眼，立马又铆足了劲，两条人命摆在眼前，他们要做的不能在这里沮丧，而是抓紧时间破案！ 雨都停了，天该亮了。 沐阳看了一眼1209的门，唇角微微弯起，林澈这句话，看似没头没尾，但是一下子就把大家的情绪拉了回来，他对自己的组员真的很了解。 刑警这个职业，骨子里那股正气很重要，找出真相，捍卫正义的信念，能给大家无限动力，比什么鼓励和安慰都管用！ 林澈就回1209拿个笔记本的功夫，再次出来的时候，大办公室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林澈也没耽误时间，扫视办公室一圈，直接开口，“梁法医那边刚给了消息，韩水芹的尸体高度腐败，呈现巨人观，尸体表面可能留下的痕迹，被江里的鱼虫啃得差不多了，尸检不能提供太多有用信息。只能大概推测，韩水芹死亡时间与韩聪死亡时间接近，死因同为溺水，体内也检测出了微量地西泮残留。” 林澈说着，喝了一口咖啡，“之前推测韩水芹杀了韩聪的可能性被推翻了，大家说说各自查到的线索和想法吧。” 李礼站了起来，“奉城那边，韩水芹邻居、租客，韩聪主治医生，中介，房子买家，疗养院接电话的护士，我们都走访过了，没有更多有用信息。” 夏杰接上李礼的话，“催收高利贷的那伙人都交代了，按照他们的线索，青州警方这边已经抓到了放高利贷的小团伙，他们采用的是网贷的形式，线上提交的资料都是韩水芹的，担保财产就是两套房子，没有担保人。” 夏杰说着，把韩水芹当时提交的借贷资料递给了林澈。 林澈接过资料，迅速翻看，资料就是个人信息，收入信息，资产信息，贷款审核流程这些，没有什么有用的。 林澈刚准备放下资料，小姑娘清亮的声音响起—— “杰哥，放高利贷的那边，能查到韩水芹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贷款网站的吗？” 大家看向沐阳，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有林澈似乎想到了什么，重新拿起资料翻看。 第222章 新的方向，发现遗书 “沐阳阳，你问这个干什么？”李礼问。 沐阳解释，“我大学的时候，做过一个大学生使用校园贷的心理研究报告。当时就发现这种网贷平台会通过多种方式进行宣传，瞄准目标人群，精准投放广告。比如他们会把贷款的小广告贴在整形医院附近，在二手奢侈品网站买广告弹窗位，在高消费场所附近发传单，甚至窃取贫困生资料发短信，鼓励有借贷记录的学生介绍同学也去借之类的，瞄准的就是那些临时需要钱或者是虚荣心强，消费欲高的学生群体。而网贷网站通常是会统计每笔业务的来源渠道，以此作为介绍费发放，广告投放调整的依据。” 沐阳这么一点，其他人也立马反应过来了。 “从韩水芹的情况来看，她有两套房产，也有一定的存款，没有遇到需要急用钱的大事，她并不是高利贷瞄准的放贷对象。而且从她的心理出发，她如果需要钱，第一想到的应该是卖房子，或者是抵押房产，利息会低很多。借高利贷这个行为和她的做事逻辑是不符的，她会选择借高利贷，很可能是受到了其他人的诱导，从而影响了她的判断。” 徐洋恍然大悟地点头，重新查了一下韩水芹之前在网吧的所有搜索记录和浏览记录，“之前韩水芹在网吧的时候，并没有搜索过相关网络借贷的内容，也没有浏览过相关网站的内容。” 李礼一拍大腿，“所以说，韩水芹找这个网站借高利贷，是有人给她出的主意！网贷的渠道很可能就是这个人提供给她的！” 李礼说着就准备打电话给青州那边负责查这个非法网贷的同事。 “网页广告。” 林澈开口，拿起笔在资料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圈出这四个字。 徐洋拍了一下手，“我一会就查这个网页的浏览记录，筛选可疑ip地址！” 有了新的方向，大家都是精神一振，办案子不怕查得多，查错了，就怕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去查。 “不愧是我们组的吉祥物啊，厉害！” 大壮冲沐阳竖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奖，其他人看着沐阳，眼中也是肯定认同之色。 沐阳两手抱着咖啡杯，刚刚还冷静睿智的小姑娘，这会娇憨一笑，“我也是正好做过这个课题，对网贷有了解，所以想到了。” 网贷的案子林澈他们组接触的很少，近几年只接触了一个催收网贷发生打斗，过失杀人的案子，而且那个案子证据链很清晰，凶器、监控、嫌疑人口供都没什么问题，网贷网站的部分移交给其他部门负责了，所以大家对网贷网站的了解不像为了做报告专门研究过的沐阳这么清楚。 看小姑娘笑，林澈嘴角勾起几分，“继续吧，青州那边什么情况。” 徐洋拐了李礼一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林澈的表情。 李礼看了一眼，一副吃到瓜的表情，和徐洋打了个眼色，哼哈二将的默契。 这口瓜吃得很快，周云开口的时候，两人迅速进入状态，回归案情。 “根据宁英的口供，我们请青州交管部门查了花语咖啡厅附近的监控，证实在宁英和韩水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韩水芹是在一个男人的陪同下来的。” 周云说着，放了截取的照片，轻摇了两下头，“不过很可惜，这个男人戴了口罩，而且似乎是在故意避开这些道路监控，所以没有拍到他清晰的脸，只有这几个身影还稍微清晰一点。” 林澈看着照片，眉头皱得更紧几分，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大壮接上周云的话，“顺着两人离开的路线，我们查了沿路监控，韩水芹和这个男人，最后进了青州仿宋古镇景区，但因为景区很大，监控布局不合理，有死角，加上摄像头损坏率比较高，之后就查不到两人的踪迹了。韩聪也是一样的，根据租客大婶的丈夫确认的和韩水芹见面的地址，一路查沿途道路监控，两人最后也是进了景区。” “韩水芹在青州的时候，是住在这个古镇景区吗？”老杜问。 “不确定。” 大壮皱眉，“我们请青州那边协助，查了韩水芹在青州期间，整个景区酒店、客栈、名宿的所有订房记录，入住记录，都没有发现。我和周云怀疑，要么就是韩水芹不住在景区，要么就是入住信息登记是其它人办理的，比如和韩水芹同行的那个男人。” 周云点头，“所有入住信息我们都带回来了，但因为量太大，估计一时半会很难有发现。” “先查客栈和民宿，这些私人经营的住所。” 林澈开口，“大型酒店，连锁快捷酒店在入住信息登记上做得都比较好，小客栈稍微松一点，特别是景区边缘，位置偏僻的小客栈，更容易被钻漏子。” 周云点头，“明白！” 林澈转头，视线看过去，“徐洋，你这边呢？那个注销的账号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账号的ip地址显示是国外，是用了代理服务器，隐藏了真实ip地址。” 徐洋说着，在屏幕上投了几个账号，“不过我查到，这个假的ip地址，除了和韩水芹联系的这个账号外，还在多个直播平台注册的账号，共6个，均已注销。” 徐洋重点圈出其中一个账号，“这个在鱼播平台上注册的账号，是今天早上才注销的。” “我已经联系了各个直播平台，拿到了这几个账号的浏览记录和列表信息，私信记录，大概明天早上，能拿到相关材料。” 林澈握着咖啡杯的手自然坠下，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向大家，“现在线索很清楚了，韩水芹在直播平台上认识的这个男人，有重大嫌疑，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这个人。” 大家点点头，通过刚才的分析讨论，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周云和大壮，你们继续和青州那边合作，扩大监控搜索范围。” “李礼和夏杰，你俩……” 林澈话还没说完，周云的手机响了起来，周云看了一眼，“老大，青州那边打来的。” 林澈点头，示意周云接。 周云按了免提，“你好，江州刑警大队周云。” “周警官你好，我是青州古镇派出所的小赵，刚刚我们接到一起群众报案，一家民宿老板说他在客房里发现了一封遗书，落款人是你们之前在查的韩水芹！” 第223章 又是侄女，度假小院 青州仿宋古镇景区。 林澈和沐阳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队长，我是古镇派出所的小赵。” 民警小赵迎上来和林澈握手，视线落到沐阳身上，有点疑惑。 林队长怎么会带着个孩子来办案子？！ 沐阳扎着一个丸子头，黑色牛仔裤搭墨绿色连帽卫衣，穿着运动鞋，背着个米白色的帆布双肩包，白嫩素净的小脸完全没化妆，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亮又有神，站在林澈身后，很是乖巧。 这模样，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只是个高中生。 看着小赵的表情，林澈眼皮一跳，刚准备开口解释，小赵抢先一步开口： “林队长，这是您侄女吧？要我找所里的大姐先帮忙照顾一下吗？” 林澈一口气憋在喉咙处，眉头瞬间皱起，又来又来又来！又是侄女！ 他不是在整个公安系统里都出名的最年轻的刑警队队长吗，这么年轻的刑警队长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个侄女？！ 林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沐阳，小姑娘两手扣在双肩包背带上，小小一只，立正站得直直的，乖乖巧巧地笑着，白嫩嫩的小脸胶原蛋白满满，如果开口对小赵说句叔叔好，好像也不违和。 好吧，不是他显老，是小姑娘气质长相太有幼龄感了。 也不能怪人家认错。 “这位是我们队里的心理学顾问，沐阳，不是我侄女。” 林澈介绍，语气加重几分，恨不得强调三遍。 小赵一愣，显然没想到沐阳居然是这种身份，全国上下估计也找不出年纪这么小的专家顾问了。 在他准备伸手之前，沐阳鞠了一躬，避开了握手的动作，笑着打招呼，“赵警官，你好。” 小赵乐呵呵挠了挠脑袋，“你好你好，早就听说江州刑警队年轻人多，这次倒真是深有体会了。” 沐阳是主动跟林澈要求要一起过来的，遗书作为死者最后的心理自白，可以从中分析出很多东西，这是她所擅长的。 “说说情况吧。”林澈开口。 小赵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在前面带路，“发现遗书的客栈在景区西南边，下午三点多，所里接到了老板的报案电话……” 步行到客栈的路上，小赵把大概情况跟林澈他们说了一下。 三人转了一个弯，就看到在最里面的小院子前站了好些人，拉着警戒线，好在这里位置很偏僻，几乎不会有游客绕过来，所以没什么围观的人。 林澈拉高警戒线，侧身先让沐阳进去，自己跟在后面。 院子门口，一个穿着宽松棉麻衣裤的中年男人正在接受讯问，中年男人留着小胡子，手上把玩着一串价值不菲的沉香手钏，眉头紧锁。 小赵和正在做笔录的民警打了个招呼，介绍道，“这位是江州市刑警大队的林澈队长，这位是心理学顾问沐阳。” 民警敬了个礼，把手里的笔录递给林澈，“这位是客栈老板，遗书就是他发现的。” 林澈一边看一边问，“你在景区有好几套这样的民宿？” 小胡子点点头，“和几个朋友合伙弄的，有一套是七八个房间的客栈，在古镇篝火广场附近，还有四套像这样整套出租的小院子，位置都比较偏僻，很安静，适合度假。” 一个问题的功夫，之前的笔录内容林澈已经看完，林澈把笔录递给沐阳，看了一眼敞着门的小院子，收回视线看着小胡子。 “这套院子，是什么时候租出去的？” “3月21号晚上。” 小胡子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民警，“客栈的入住记录我已经交给这位警官了。” 林澈点头，“谁找你租的，用什么方式租的？” “一个女人，四十多岁。” 沐阳翻出韩水芹的照片，问道，“是这个人吗？” 小胡子凑近看了看，给了肯定的答案，“就是她，还带着一个小伙子。” 沐阳又出示了韩聪的照片，“是他吗？” “对对对。” 沐阳收起照片，问道，“还有其他人一起吗？” 小胡子摇摇头，“没了，就他们母子两。两人拖着行李去了广场店，想要订一个安静点的房间，但因为是景区嘛，房间一般都要提前订，他们晚上临时来，没空房了。正好前两天这套小院子空了出来，前台小妹带他们来看过后，韩女士就定了这里。” “订了多久，怎么支付的？”林澈问。 “我们这是度假小院，短租15天起，800块一天，她订了15天，租金加押金一共是12800块，给的现金。” “遗书是今天才发现的吗？” 小胡子点头，换了一只手拿手钏，“这个院子还有两天就到期了，最近几天已经陆续有客人打电话过来要预定，之前前台小妹给这个韩女士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她要不要续租，但是一直联系不上，早中晚过来敲门也没人在，今天下午我正好有空就拿着钥匙过来看看，人没找到，但在二楼书房里发现了遗书，就立马报警了。” 一路走过来，林澈都在留意巷子两边的摄像头分布情况，以篝火广场为核心，比较热闹的地方每隔百米左右还能看到摄像头，越往边缘走，要么是摄像头坏了没修，要么就直接没有，拐进这条巷子的后，更是一个监控设备都没看到。 林澈大概问了几个问题，接过沐阳递过来的笔录还给派出所民警，“细节问题再问一下，还有当时和韩水芹接触的客栈前台，也做个笔录。” “好的。” 林澈侧目看向沐阳，“走吧，进去看看。” 院子有两层，面积不大，装修华而不实，很适合度假。 一楼是客厅和小厨房，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铺着鹅卵石小路，周围种了一圈高大笔直的景观翠竹，二楼两个套间，其中连着露台的那个房间有一个小书房，遗书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青州这边安排了人过来做现场勘查，林澈和沐阳到二楼书房的时候，正对着书桌的窗户打开，斑驳的竹影投进房间，落在书桌上。 书桌上什么都没有，除了正中间，被一块鹅卵石压住左上角的几张纸，孤零零放在那。 一阵夜风吹来，竹影婆娑，纸张右下角被扬起，好像有人在翻阅一样。 第224章 三封遗书，一起离开 —— —— 小芹儿： 爸妈去世后，再也没人这么叫过你了吧，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很想他们，他们也肯定很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照顾聪聪会很辛苦。 这几天，你总是在回忆，回忆人生走到这，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你想起小时候牵着爸妈的手去百货大楼买新衣服，想起第一次见到聪聪他爸时的场景，想起聪聪出生后一家人的高兴表情，想起拿到自闭症确诊单时那种两眼一黑，末日到来的感觉，想起在决定开口提离婚前那一个个彻夜难眠的晚上，想起这些年一个人拉扯聪聪有多不容易，想起在聪聪睡着后偷偷流泪的晚上…… 小芹儿，你真的辛苦了。 你也抱怨老天，为什么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是你被苦难选中。可在他出现后，你开始感恩老天，重新给你希望，给你爱情。 小芹儿，你真傻啊，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脑子发昏相信爱情呢？同床共枕的丈夫，聪聪的亲生父亲都会抛弃你们，更何况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呢？ 你是大家眼中独立坚强的妈妈啊，一个人撑起两个人的家，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怎么就这次，耐不住寂寞了呢？ 其他人都说你心花了，说你旱地太干要找水喝，说你老枝发新芽老不害臊，可我知道，你只是太孤单，太绝望，太想找个人说说话了。 你一肚子的心酸委屈，无地倾诉，而他的出现，正好打开这个缺口，让你可以吐露，可以倾诉，你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缺口被他的关心填满，开始依赖他，死灰一样的心重新燃起期望。 他温柔体贴，他会提醒你天冷加衣，雨天带伞；他会给聪聪查健康食谱，给你从网上买好看的花裙子；他会在你偷偷哭的时候，安慰你，陪着你；他会夸你化了妆很漂亮，身材保持得很好；他会在知道你家卫生间漏水的后，第一时间找师父上门维修；他会记得你和聪聪的生日，给你们准备礼物；他了解你，他关心你，他心疼你，他愿意接纳聪聪，愿意给你们母子一个家…… 他真好，好得你不顾廉耻，抛弃理智，一头扎进去。 这几个月，是你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了吧，可是老天不会对你仁慈的，这份快乐的代价太大了。 你之前还嘲笑刷单被骗了几万块的朋友，你这次是被骗得倾家荡产啊。 你满心欢喜来到这个地方见他，和他像年轻人一样谈恋爱，看他付了首付挑好的房子，你以为你所渴望的生活就要来了，所以在听到那套房子要被其他人买走的时候，你不加犹豫就听了他的，签下名字，借了高利贷，买下你以为的爱巢。 那天晚上，你做了最美的梦，梦到聪聪的病好了，领着儿媳妇回家吃饭，你和他在厨房忙碌，你们两鬓斑白，却满脸幸福。 可梦终究要醒的，打不通的电话，找不到的人，就连房子也是假的，你终于清醒过来，你知道你被骗了，你输了心，输了自己和聪聪最后的保障，输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你决定带着聪聪，用最懦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结束苦难又荒唐的生活。 看你这么痛苦，我也不劝你了，到爸爸妈妈身边就有人疼了，痛苦就能结束了。 小芹儿，这辈子啊，你辛苦了，路上也要帮我照顾好聪聪啊…… 韩水芹 2019年3月27日凌晨 —— —— 聪聪： 妈妈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你就在我身后的床上，睡得很香。 你后悔来这个世界一趟吗？ 妈妈不知道答案，但妈妈要告诉你，尽管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妈妈也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唯一只是自责，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没有让你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喧闹美好。 聪聪，妈妈真的很爱你，爱到每写几个字，就忍不住回头看看你。 你知道吗，你小时候特别可爱，吃饱了奶不哭也不闹，在妈妈怀里睡得特别香，每次看着你睡着的小脸，妈妈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后来你生病了，不知道每次妈妈叫你名字的时候，你听到没有。家里的相册里，都是你的照片，看着照片上你的笑容，妈妈就很欣慰，你笑着的时候，应该是很快乐的吧？ 妈妈也要跟你道歉，这么多年，让你摔倒过，让你被烫到过，让你被那些坏孩子欺负过，气急了骂过你，也打过你，让你饿过3次肚子，你发过31次烧，肠胃炎43次，住院6次，手骨折1次……这些妈妈都记在小本子上，妈妈情绪稳定下来后，都有好好反思。 或许妈妈没有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是聪聪啊，你一定不要怀疑，妈妈爱你，很爱很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如果可以妈妈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健康。 聪聪，妈妈做了一个很自私的决定，妈妈想离开了。 妈妈一点都不害怕去另一个世界，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我走了，我的聪聪该怎么活啊…… 妈妈联系了疗养院，可是人家因为你的病，不愿意接收你，就算他们愿意接收，妈妈也担心等我走了，他们欺负你，你不会说话，不会表达，甚至不知道还可以选择结束，妈妈只要想想你被欺负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得像扎了几百把刀子。 没有妈妈保护，我的聪聪多可怜啊…… 所以妈妈决定带你一起走，晚饭时候我问你愿不愿意跟妈妈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你居然点头了，所以你是同意了对不对？ 聪聪，我的宝贝，你放心，去另一个世界的路不黑，妈妈会保护你的。 聪聪，如果还有来世，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你要记住妈妈的样子，到妈妈肚子里来，这辈子不够的时间，妈妈留到下辈子，看你成家立业，帮你带孩子，吃你清明给我供的果子。 天快亮了，等你睡醒，我们去江边看日出，好吗？ 妈妈 —— —— 客栈老板： 非常抱歉，在您装饰得这么温馨好看的院子里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和儿子走得很安详，没有怨气，院子我里外都打扫过，房间里的行李麻烦您帮忙处理了，衣柜的抽屉里我放了3万块钱，微不足道的歉意，请您收下。 再次抱歉，祝您生意兴隆，一生平安。 翠竹居客人韩水芹 —— —— 第225章 噩梦惊醒，林澈心疼 韩水芹的三封遗书，一封写给自己，一封写给儿子，一封写给了客栈老板。 人生几十年，到头来不过这薄薄几页信纸，寥寥几行字。 沐阳觉得手里的这几页信纸格外轻，又格外重。 她仿佛看到韩水芹坐在书桌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她写几行又停一下，抬手擦擦不经意留下的眼泪，回头看看正在熟睡的韩聪，竹影洒在书桌上，洒在她肩头，洒在她表情淡然的脸上…… 她写完遗书，等着韩聪醒来，等着太阳升起来，等着迎接死亡。 哀莫大于心死。 沐阳把遗书递给林澈，站在书桌旁，看着窗外婆娑的竹影，带着笑意的小脸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这是她从韩水芹遗书上体会到的心情——绝望，但释怀了；受过伤，但都原谅了。 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澈迅速看完遗书上的内容，把信纸递给痕检科的同事，“做一个笔迹鉴定。” 勘查工作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小院子里没有发现打斗等其他可疑痕迹，卫生间下水道发现的几根毛发初步怀疑是之前租住的旅客留下的，需要取得样本后进一步比对确认。 韩水芹和韩聪的留在小院子里的遗物，只有两个行李箱，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和生活用品，还有一点零钱。 时间太晚，客栈老板也热心，问了好几个在景区里开民宿的朋友，帮林澈和沐阳订了两个房间。 林澈冲了个澡，站在阳台抽烟，有亮光从隔壁阳台透出来。 林澈以为沐阳这么晚还没睡，折回房间拿手机，想着发个微信提醒小姑娘早点睡。 林澈拿了手机刚坐到床边，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外面的小路上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一个醉鬼扯着嗓子，不知道大喊了一句什么，几乎是同时，隔壁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 林澈瞬间神色一紧，冲出房间，去敲隔壁的门，“沐阳，怎么了？” 没有任何回应，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沐阳？” 林澈一边敲门，一边给沐阳打电话，能听到房间里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但就是没人接，也没有其他动静。 不知道前台小妹是没在，还是睡着了，前台电话也没人接。 林澈大步跑回自己房间，把手机扔到床上，冲向阳台，三层楼的高度，他一点都没犹豫，踩着不到半掌宽的阳台外沿，拉着阳台的铁艺栏杆，一个大跨步，精准抓住隔壁阳台的栏杆，脚上借力一蹬，翻到对面阳台，动作利落矫捷。 隔壁房间开着灯，林澈一眼就看到缩在床头靠墙角落的沐阳。 小姑娘埋着头，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来电显示页面刚刚暗下去。 从阳台走到床边四五步的距离，林澈打量了一圈屋子，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林澈一只手撑在床上，前倾身子，轻轻拉了一下被角，柔声开口，“是我，怎么了？” 林澈的手才碰到被角，裹在被子里的人颤抖瞬间加剧，仿佛被无数恐怖的东西包围着，惊惧，不安，明明身后已经是墙了，还在不停地往后缩，床单都蹬皱了，抗拒任何接触。 那种害怕和惊恐刺痛了林澈的眼睛，林澈眉头紧皱，满眼都是担心和紧张，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这是让他最无力的。 林澈收回手，往后退了一点，两手撑在床边，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开口，“别怕，我帮你检查一遍房间，把门都锁好。” 林澈拿了沐阳的手机放到枕头旁，“我就在你房间外面守着，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微信陪你聊天也行。” 林澈说着两手撑了一下，刚准备站起来，袖子被人抓住了。 准确的说，是手腕先被抓住，然后又立马松开，抓住了袖子。 林澈穿的是长袖的t恤，很薄，他能感受到那只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手心全是汗，骨节泛白，手背上的筋和血管凸起来，几乎是用尽全力在攥紧那点布料。 “不怕，我在呢。” 林澈开口，把手伸过去一点，坐在床边，陪着沐阳，没再开口，只是皱着眉，心疼地看着那一团被子。 过了十多分钟，细微颤抖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闷闷的，“我做噩梦了，听到谁大喊了一声，被吓醒了……” 林澈立马反应过来，安慰道，“不怕，就是一个人喝多的人，在路边摔酒瓶子，他已经走远了。” “嗯。” 闷闷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那团被子动了动，撕开一条缝，捂得满头是汗的小脸钻出来，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有点发红，一看就是缩在被子里哭过了。 林澈心头一紧，疼得厉害，表情不怎么丰富的脸上，写满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心。 沐阳松开攥着林澈袖子的手，两只小手抹了抹粘在脸上的头发，瘪着小嘴解释，“我有点认床，换了环境会做噩梦，对不起……” 其实噩梦她都习惯了，惊醒后自己缓一下就行，但今晚被摔酒瓶和那个醉鬼喊的一声生生吓醒，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下意识就惊叫了一声。 小姑娘这句对不起，和充满歉意的眼神，让林澈更心疼了。 “是因为那件暂时不能说的事？” 沐阳抿抿发白的小嘴，点点头。 林澈知道沐阳有心里有不能提起的有阴影，但不知道居然这么严重，平时看她满脸笑容，乐呵呵的，一点烦恼都没有的有样子，谁能想得到她居然会吓成这样？ 既然是小姑娘不愿意说的事，林澈也就没问，拧开床头柜上放着的矿泉水，递过去，“要不我们现在回江州去吧？” 沐阳整个人还是缩在被子里，露出来两只小手抱着矿泉水瓶，抿了一小口，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笑容，“我没事了，林警官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林澈眉头皱得更紧了，就小姑娘现在这样子，哪里像没事的？ 林澈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给沐阳擦脸，然后把整个房间，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就连中央空调出风口，都用手机打着电筒照进去看了。 林澈知道房间里不会有什么，但他也知道这么检查一遍沐阳心理能放心一点。 第226章 同屋同眠，继续负责 沐阳从裹成一团的被子里一点点钻出来，看林澈举着手机电筒，打开房间的每一个柜子，拉开每一个抽屉，检查每一个插座和电器…… 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像长在林澈身上了一样，林澈去哪儿，她盯到哪儿。 林澈收起手机，“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安心睡吧。” “谢谢。” 沐阳开口，扯了被子，乖乖躺下，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林警官，晚安。” “嗯，有事你喊一声，我就在隔壁，能听见。” 沐阳点点头，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抖了两下。 林澈准备走，但看了一眼床上裹成蚕茧一样的被子，还是不放心。 “我在这，你害怕吗？”林澈问。 沐阳愣了愣，下意识摇头。 等她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林澈已经拉了椅子坐到阳台拉窗旁，“你睡吧，房间门锁上了，阳台我守着，没人能进来，不用怕。” 沐阳两只小手拉着被子，放在耳旁，偏着脑袋，看着坐在阳台门口的林澈，除了妈妈和师父，从来不会有人在自己做噩梦的时候守在床边。 不是因为没有人愿意，而是因为自己接受不了。 沐阳知道林澈在自己心里是不太一样的，但究竟有多不一样，她也拿不准，所以她很想试试，林澈会不会是第三个人。 试归试，但也不能让林澈在椅子上坐一整晚，沐阳想了想，掀开被子下床，从柜子里翻出毛毯，铺在床旁边的地毯上，自己抱了被子躺到毛毯上，拍了拍床，看向林澈，“林警官，你把被子抱过来吧。” 林澈看着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起身去隔壁把被子抱了过来。 “你睡床。” 林澈开口，语气不容拒绝，“哪有让女孩子打地铺的道理，说出去我不要面子了？” 沐阳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林澈，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所以没有浪费时间相互客气，乖乖抱着被子爬回床上。 知道沐阳害怕，林澈也没关灯，枕着胳膊躺到地上，“很晚了，睡吧。” “嗯。” 沐阳小小地应了一声，把枕头拉到床边，斜着睡在床上，整个人裹着被子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鼻尖是沐阳熟悉的松柏香，睡意比她想象中来得快，好像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听着床上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缓，林澈才睡着。 一夜无梦。 两人睡觉都很浅，天刚亮，沐阳一翻身，林澈就醒了。 林澈睁眼，看到的就是小姑娘那张笑得灿烂的笑脸，“林警官，早上好！”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尴尬之色。 “嗯，早。” 林澈爬起来，转了转有点僵硬的脖子，把毯子叠好放到一旁，抱起自己的被子回房间，“洗漱一下，我们出去吃早餐。” “嗯！” 沐阳点头，笑得弯弯的眼睛，亮亮的。 果然，他是第三个！ 沐阳掀开被子，蹦蹦跳跳地去卫生间刷牙，没有人能明白，可以和林澈多靠近一点这件事，让她有多高兴。 吃过早点，林澈和沐阳赶到青州刑警队，大壮和周云没一会也到了。 青州这边帮忙安排了一个会议室，徐洋那边连上设备，大家两边碰头开了个会。 遗书内容昨晚就传了一份回去，林澈大概说了一下小院子的勘查情况，“遗书已经送去做笔迹鉴定了，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基本可以确定这三封信就是韩水芹本人写的。” 沐阳也根据遗书内容给出了相应的心理学分析，韩水芹确实有强烈的自杀倾向。 “林队，梁法医那边刚刚也来消息了，从韩水芹尸体的初步尸检结果来看，结合发现的遗书，基本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了。”夏杰开口。 大壮翻看着韩水芹的遗书，开口道，“目前来看，就是韩水芹通过直播平台认识了一个男人，被这个男人骗了感情，骗了钱，受刺激太大想不开，最后决定带着韩聪自杀。其实之前李礼的推测也没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韩水芹杀了韩聪，只是动机和我猜测的不一样罢了。” 老杜抱着搪瓷杯，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是大家没想到的。 “林队，那现在怎么办？还继续查吗？”夏杰问。 韩聪和韩水芹确认是自杀，案情也捋清楚了，等相关鉴定结果出来，林澈他们组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怎么把那个骗了韩水芹的男人抓出来，完全可以交给局里经济犯罪侦查大队或者是网络诈骗办公室去查。 林澈沉默片刻，没有立马给出答案。 从他个人来说，他肯定是希望一查到底的，但是作为队长，他必须得有更多的考量。 他们是重案要案组，主要负责重大刑事案件的侦查，大家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手上还有更紧急的案子，还把韩水芹的案子把着不放，不仅会降低破案效率，还会让大家疲惫不堪。 林澈看向视频里的老杜，“昨天转过来的抢劫伤人案，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临时起意抢了一个24小时便利店，捅了值班的收银员两刀，受害者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抢劫犯藏身的地方也确认了，已经安排人在附近盯着了，等抓捕方案批下来就可以实施抓捕了。事发的便利店里有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证据也很完整了，案情不复杂，人抓回来审一审，有了口供就能结案。”老杜回答。 林澈问出这个问题，大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大，韩水芹的案子我们组一定要一查到底！” 李礼开口，“那个骗子太可恨了，又骗钱又骗感情，虽然韩水芹和韩聪不是他杀的，但和他脱不了干系！” “没错！” 徐洋也是气呼呼的，“从那个假ip地址在各个平台的注册账号信息来看，受害人肯定不止韩水芹一个！移交给其他组，办理完交接手续，他们害得熟悉材料，制定方案，这中间耽误的时间说不定还会有人被骗！” 大壮也点了点头，“反正我们都查到这了，就差找到那个孙子把人给抓起来了，临门一脚不能不踹！” 组里没有其他案子，人手够，大家也愿意查，林澈当然不会反对，他们能在一个组里共事，骨子里的信仰是一致的，他们没把破案当成不得不完成的工作，他们从心里想要追求真相，捍卫正义！ “好，一会我跟王局汇报一下，这个案子我们组继续负责，一定要破得干干净净，这几大家就辛苦一下，案子结了我给大家申请调假。” “老大威武！” 李礼说着和徐洋击了个掌，眯着眼狗腿地开口，“这么好的领导上哪儿找啊！所以林队，能顺便申请点补贴吗？” 第227章 心理侧写，普通男人 李礼的马屁被林澈自动忽略，至于奖金补贴，只要能申请的林澈都会帮大家争取。 “韩水芹的尸体找到了，根据现有的证据，结合尸检结果，可以初步判定是韩水芹带着韩聪投江自杀。现在这个案子的重点就是找到韩水芹在直播平台认识的那个男人。” 林澈开口，调整了侦查的方向。 “大家把手上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重新整合一下。” 林澈说完，沐阳举起一只小手，一边开口一边打开电脑，“我先来吧。” 徐洋建立设备连接，这样沐阳电脑上的东西他们那边也能同步看到。 “我根据韩水芹和这个男人的聊天记录，遗书内容，结合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做了一个人物侧写。” 沐阳一开口，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被她吸引过去了。 “这个男人年纪大概在43岁到52岁之间，身高173左右，样貌普通，身材中等偏瘦。气质不错，看上去很儒雅，学识渊博，极其擅长与人交往。他收入尚可，但积蓄不多，为人细心温和，别人对他的评价通常是正面的，例如脾气好，性格好，很体贴之类。还有一点，他不是独居，有一个或两个生活伙伴，异性，考虑是姐姐妹妹，或者是情人一类。” 沐阳说的时候也不忘和大家进行眼神交流，“根据侧写内容，我推测这个男人的职业应该是大学教授，学者，评论家，收藏家一类偏向文艺和脑力方面的，可能退休不久，也可能工作很轻松，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比较多。” 沐阳说着，下意识地看向林澈，从林澈的表情和神态来看，沐阳确定他和自己此刻脑中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沐阳每说一点，屏幕上都会展示出她的侧写依据，以及理论支持，密密麻麻的内容全是她整理出来的。 大壮盯着屏幕，眼睛都看花了，“这可比之前谢教授的侧写详细多了，之前几个案子请他帮忙，给到我们手里直接就是结论了，帮我们缩小范围确定嫌疑人，我都不知道这个侧写的过程居然这么复杂。” 沐阳笑着点点头，“谢教授经验丰富，他直接给结论也是不希望耽误大家时间，毕竟术业有专攻，我们负责提供嫌疑人特征，你们负责抓人，这样配合省时省力。” 夏杰附和道，“这倒是，那几个案子有谢教授的帮助，少走了很多弯路，而且嫌疑人抓到后，和他的侧写八九不离十。” 大壮揉了揉眼睛，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虽然他们之前也接触过犯罪心理侧写，了解一些，但毕竟不精通，再加上沐阳写的东西都太专业了，好多地方看得一知半解，干脆不看了，不懂的直接问。 “年纪很好理解，韩水芹48岁，能吸引她的肯定是年纪差不多的，但‘样貌普通’这点怎么说，大部分女人不是应该喜欢长得帅的吗？” 沐阳开口解释，“一副好的皮囊，确实会让很多人喜欢，但是这样的喜欢其实是一种对于美的欣赏，这样的审美大部分人是一致的。可如果要发展一段感情，长久的相处，外貌只是最开始的一个动因，不会成为决定性因素。” “当然，也有一见钟情，就荷尔蒙飙升，多巴胺分泌的情况，这种例子在年轻人身上发生得比较多。而随着年纪变大，荷尔蒙分泌减少，阅历增长，一见钟情发生的概率也越小。” “韩水芹在同龄人中，算是保养得比较好的，经济条件也不错，但是需要照顾韩聪这一点，让她这么多年很难再发展一段新的感情，这个事实她也是清楚的。” “在现在的社会大环境下，就连年轻小姑娘都不会傻乎乎地一上来就相信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更何况是经历了失败婚姻，已经到了中年的韩水芹。本身网络社交就会让人有所防备，如果对方还是一个完美的男人，韩水芹只会保持警惕，时刻提防。” “相反，如果这个男人普普通通，条件一般，反而会让韩水芹没什么戒心，愿意敞开心扉和他交流了解。” 大壮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 沐阳弯唇，继续开口，“性格上的推测也是同样的道理，对韩水芹而言，韩聪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她接受这个男人的前提，是这个男人也能接受韩聪。对于已经独自照顾了韩聪很多年的韩水芹来说，温柔体贴，细心耐心，会照顾人，会心疼人的性格是最能打动她的。” “我的侧写结合了两面，一面是从韩水芹的角度分析，另一面是从那个男人说话办事的风格来看，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沐阳说着，在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中，迅速圈出几句有代表性的，佐证自己的观点。 “职业会给人一种刻板印象，就像大家看到穿着警服的人就会不自觉地信任，看到染着头发，抽着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小青年第一反应就觉得是一群拉帮结派的小混混一样。韩水芹和这个男人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会讨论书籍，历史，教育这些偏文学性的东西，结合两人的一些对话，可以推测这个男人从事的职业是比较稳定体面偏向脑力方面的，这和他的性格也是相符合的，也增加了韩水芹对他的信任，甚至在两人的对话中，韩水芹还表现出了崇拜心理。” 沐阳说着，又圈出了几句话。 这么多页复杂的内容，他这么一解释，大家都很好理解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屏幕那边的夏杰开口，“不是独居这点是怎么判断的？” “这是一个综合判断。” 沐阳开口，“虽然这个男人和韩水芹说的是他早年丧妻，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了，但从他和韩水芹的对话，做的一些很细节的事，以及在感情上不动声色的引导和把控来看，他是一个很了解女人的心理想法，对男女关系的处理很有经验，进退有度，熟练老道的人，这是需要和女人长久相处才能培养出来的能力，绝不是一个独居男人可以做到的。” 沐阳说的都很凝练通俗，这是大家第一次这么详细地了解犯罪心理侧写过程。 听沐阳一一解释，大家脸上又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那种看天才一样佩服又崇拜的眼神。 第228章 任务安排，怀疑杨森 沐阳说完，一直没说话的周云摇了摇头，开口道，“小沐说的这些我也觉得很有道理，我也相信她的专业能力，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这个侧写和道路监控拍到的那个人不一样。” “视频里那个男人，中等偏胖的身材，身高180左右。” 林澈沉声开口，这个特征他在第一次看花语咖啡店对面的道路监控时就看出来了。 周云皱起眉头，猜测道，“所以会不会是一个诈骗团体？和韩水芹聊天的是一个人，在青州见面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可能性不大。” 沐阳分析道，“韩水芹和这个男人聊天长达半年，内容涉及很广，信息量很丰富，如果不是本人，很多细节是记不住的，肯定会在和韩水芹见面的时候露馅。”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奇怪。” 林澈低沉的声音响起，眉峰微聚，两手抱在胸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手臂，当时他看监控录像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但一直没想明白哪里怪，刚刚听沐阳分析的时候，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沐阳的侧写没有错，那错的就是监控录像。 而录像是交管部门的道路监控，没有被修改过，也不可能错，那错的只能是录像里的人了！ 这个逻辑一理清楚，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他伪装过。” 林澈话一出，大家也想到这个可能了，吃惊得要么张着嘴，要么瞪着眼。 没错，个子高的人要想装得矮很难，胖的人要想装瘦也不容易，可要想从175变成180，加一个增高鞋垫就可以，想要变胖一些，换一件宽大的外套，里面多穿几件衣服就能做到。 “这个人能想到遮挡容貌，躲避摄像头，那会伪装身形也不奇怪。” 林澈说着，瞳孔收缩了一下，眼神严肃冰冷，“能想到这些细节，藏得这么深，肯定是有经验了，韩水芹，绝对不是他骗的第一个人！” 林澈看向徐洋，“那个ip地址之前在各个直播平台注销的账号列表信息拿到了吗？” “嗯，都整理出来了。” 徐洋说着把资料放到屏幕上，“我按对话频率排了序，每个平台联系最频繁的三个ip地址我已经解析出来了，对应的具体地址在后面。” “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受害人！”李礼语气肯定。 林澈迅速扫了一眼，这些ip地址几乎遍布全国。 “对了老大，马晓花接到的那通电话的声音比对结果出来了，用了变声器，不能确定打电话的是男是女，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是韩水芹的声音，已经安排人在长枫水岸那边盯着了，随时可以把人带回来。” 林澈点头，“老杜，那边你再跑一趟吧。” 林澈说着顿了顿，“长枫水岸的人不要撤，盯着杨森。” 大家都明白，林澈的每一个安排都是有深意的，但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盯杨森，杨森除了是马晓花的雇主外，和这个案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除了沐阳，见过杨森的老杜和徐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杨森，符合沐阳心理侧写的所有特征。 徐洋震惊地捂住了嘴，小声开口，“不会吧……” “马晓花带回来好好审，她和杨森在同一屋檐下，如果杨森有问题，马晓花一定会察觉到什么。”林澈开口。 “明白。” 老杜开口，脑中已经在想应该怎么在马晓花身上打开突破口了。 线索重新梳理了一遍，侦查方向清晰了很多。 “周云和大壮，你俩两个任务，第一是配合青州这边的交管部门，继续查监控，看有没有角度拍到了那个男人脸。第二，和辖区派出所借几个人，走访仿宋古镇景区，找看到过韩水芹的目击证人，以及韩水芹之前和那个男人入住的地方。” 周云和大壮相互看了一眼，“没问题。” “夏杰，你负责盯一下抢劫便利店的案子，指导抓捕工作，嫌疑人手上有刀，注意安全，人抓回来尽快审，案子不复杂就早点结了。” “明白。” 夏杰一边答应，一边已经从老杜那拿了抢劫案的相关资料。 “徐洋，你查一下杨森的详细资料，再看一下近几年有没有类似通过网络直播聊天诈骗的报案。” “好的老大。”徐洋回答。 “李礼。” “到！” 被点到名字的李礼隔着摄像头大声答应。 “我一会和王局汇报的时候帮你要几个人，你安排一下，一拨查杨森最近一段时间的行踪，一拨把徐洋名单上江州的这几个人走访一下，看有没有被骗的受害者。” “yessir！” 李礼夸张地敬了个礼，“老大，多帮我要几个！” 难得他能给别人安排工作，这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想学林澈的状态又学得不太像，二傻卟楞的，好在热情是拉满了。 “青州的这几个地址，我和沐阳去走访。” 林澈说着看了沐阳一眼，沐阳抿着小嘴，重重点头，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组里的一员了。 “行，那就先这样，重要情况及时沟通，晚上大家再讨论。” 林澈说完，朝沐阳这边倾了倾身子，“我和王局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你等我一下，一会直接出发。” 沐阳点头，“那我把这几人的资料整理一下。” 林澈还准备说什么，就见视频那边的哼哈二将拉拉扯扯，一直看着镜头。 林澈眸色幽深几分，眯了眯眼睛，伸手直接扯了电源线，视频被切断。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徐洋一手指着已经黑了屏幕，一手激动得揪着李礼的袖子，差点没把李礼衣服拽下来。 “看到了，觉得有点什么，但又好像没什么。” 李礼说着勾住徐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喜羊羊，你说老大什么时候给我们整个大的？这朦朦胧胧的不刺激啊！” “现在这样也很好嗑啊，我嗑的cp一定要成啊！” 徐洋搓了搓手，两手合十举过头顶拜了拜。 李礼轻笑一声，欠揍地开口，“多给自己拜拜吧，都开始相亲了，也不嫌丢人。” 徐洋转过脑袋，危险地笑着看着李礼，“你也单身狗一个，好意思说我？” 说着白眼一翻，肩膀一抖，甩开李礼的手，一把薅走李礼手上吃了一半的薯片，“赶紧干活！别狗叫了！” 看这两人又斗上嘴了，老杜和夏杰对视一眼，笑着无奈地摇摇头，把战场让给他俩，各自去忙了。 第230章 被她惊艳，被骗经历 因为提起的太突然，王明月完全没准备，所以情绪绷得很紧，反应很大。 沐阳怕如果追问得太紧，王明月会更排斥这个话题，所以赶紧岔开了一下，“王老师，墙上这幅字是你写的吗？” “啊？” 王明月愣了一下，顺着沐阳的视线看过去，下意识地点点头。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沐阳喃喃地念出内容，淡淡笑着，“我看《幽窗小记》的时候，也很喜欢这幅对子。” “嗯。” 王明月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沐阳接着开口，“不过《幽窗小记》里，我最喜欢的还是‘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这句，小时候读的时候感触还不深，越长大越能从这四句话里学到做人做事的道理，真的受益无穷。” 王明月点点头，看着沐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看来你是真读过。” 沐阳说出《幽窗小记》的时候，王明月只觉得她是想和自己找话题，套近乎，毕竟自己写的这句太有名了，知道出处不奇怪，但沐阳还能说出另一句，并且能有所体会，足以证明她是真的看过《幽窗小记》的。 王明月出身书香世家，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她就在爷爷书房里找古书看了，她这一辈子都沉浸在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里，如果沐阳水平不够，她是不屑交谈的，可是聊了几句，她就发现眼前的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大，但绝对读过很多书，涉猎很广泛。 学识这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两人聊得投机，王明月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似乎都忘了林澈和沐阳的真正来意，拉着沐阳给她看自己收藏的孤本，还有从爷爷手上就传下来的墨条，她这些年写的得意之作等等。 林澈知道这是沐阳的交流方法，虽然比他直接用警方讯问那一套方法的效率要低一些，但是效果肯定会更好，王明月会更配合，所以林澈也没打扰，只是看着小姑娘和老教授侃侃而谈，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娇憨可爱的小脸，移不开眼睛。 真不到沐阳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了东西，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惊喜。 “你这小姑娘，倒真是‘‘藏巧于拙，用晦而明’，我都好久没和人聊得这么投缘了。” 王明月一边说，一边把宣纸小心卷起来，脸上的笑容隐去，淡淡开口，“上一次这么聊天，还是和那个人……” 王明月把纸卷插进缸里，“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沐阳看向林澈，眼睛亮晶晶的，表情透着喜悦，好像在说，你快看，我帮上忙了！ 林澈轻轻颔首，表情没太大变化，但眼神却很温柔。 沐阳和林澈对视一眼，彼此的想法就都了解了。 沐阳坐回沙发上，开口道，“王教授，我们会来，是因为前不久，一个被骗得倾家荡产的母亲，带着患病的儿子，绝望的自杀了。通过调查，警方怀疑这个人是一个惯犯，用同样的手法骗了很多人，警方锁定了他的ip地址，筛选了一些可能的受害人，目的就是掌握更多的证据，早点抓到这个人，避免今后更多人受骗。所以如果您知道什么，还请您配合。” 王明月身形一顿，声音有点颤抖，“自，自杀了？” 沐阳抿了抿小嘴，严肃地点点头。 这话让王明月脸色一白，她沉默地走到窗户旁，背对着林澈和沐阳，看着对面那栋楼爬了满墙的爬山虎，过了好一会，一声叹气传来，“这个念头，我也有过……” 沐阳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抓住林澈的衣角。 “王教授……” 王明月轻笑一声，手抚上窗台，“别担心，那是以前。那段时间我总是站在这里，头特别重，控制不住地想往下栽，可因为实在没脸下去见我爷爷，所以忍住了。” 王明月说着转过身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凄然，“因为他骗走的，是我太爷爷在战争年代用命守护的字画，是我爷爷耗费一生心血，收集整理的经史古籍，是我这一辈子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无价之宝。” 王明月的故事不长，就是刚退休，闲下来后，接受了学生的建议，在直播平台上分享平时练字读书的日常，认识了一个账号叫‘他山之石’的人，从留言交流同一本书的读书感悟开始，两人相见恨晚一般，越聊越投机。 “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我和我先生刚认识的时候，有聊不完的话题，辩不完的观点。自从我先生去世后，几十年的时间里，我第一次有了悸动的感觉，看他说金石玉器的时候，我仿佛看到我先生在跟我说他的考古经历，我移不开眼睛，沉迷其中。” “他的知识和积淀，让我们可以脱离庸俗，在精神上神交，他的温柔和体贴，又让柴米油盐的枯燥日子变得温馨，我一度以为我找到了灵魂伴侣。” “我以前一直觉得，一个谈吐高雅，兴趣高洁的人，品性一定不坏，所以在他提议要帮我办一个私人藏品展的时候，我一点没怀疑，高兴地答应了，还刷了10万块的艺术馆租借费。” “我把我家几代人，小心收集珍藏的东西交给他，幻想着展览开放那天，和大家介绍每一件东西背后的文化和历史，可就一夜之间，艺术馆空了，东西没了，他也失踪了。” 说到这里，眼泪从王明月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一路划过脸上的皱纹，流进嘴角，“几代人的心血没了，承载着几千年灿烂文化的宝贵东西没了，这都是我的错……” 沐阳听得也很揪心，“你报警了吗？警察没找到人吗？” 王明月抬起长着斑和皱纹的手，微微颤抖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报了，刚刚给我打电话的小李警官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但因为东西都是我主动给的，他所有信息都是假的，所以一直没找到人，他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 “而我成了姑姑伯伯，这些亲戚口中，一把年纪还不知廉耻的不肖子孙，我丢了王家几代清誉，让我爷爷在九泉下死不瞑目。” 王明月苦笑，眼泪再次盈满有些干瘪的眼眶，眼神里满是悔恨和不堪。 第231章 在你面前，甘拜下风 王明月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疲惫又苍老，“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受过良好的教育，分得清是非善恶，各种骗子骗人的新闻也看过很多，虽然退休了，但也没到头昏失智的地步，可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蠢成这样？每次我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几个月就像没有脑子一样，这么明显的骗局，我居然都看不出来，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 沐阳从包里拿了纸巾递过去，轻声安慰，“当局者迷，这也不能全怪你，最可恶的还是那个骗子！警察一定会抓到他的！” “难啊……” 王明月轻叹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看她的神情，估计对这件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尽管林澈坚信他们一定抓到这个人，但是在没有结果之前，他也不许诺什么，开口问道，“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吗？” 王明月摇摇头，“从我知道他是骗子后，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就变得很模糊，大概我自己也知道，我所了解的，并不是真正的他吧。” 沐阳翻出杨森的照片，“你看看，和这个人像吗？” 王明月看了一眼，刚准备摇头，又接过沐阳的手机，仔细辨认了一下，皱着眉开口，“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哪里不像？” “他头发比这个少，蓄着小胡子，左边脸上还有三个斜成一排的痣，眉毛更挑一些，神情更严肃一点。” 沐阳一边听王明月说，一边在手机上用修图软件稍微改了一下照片。 “现在呢？” 沐阳把改过的照片递过去，王明月看到的一瞬间，睁大眼睛，抬起有浅浅皱纹的手捂住嘴，点了点头，眼神又恨又怕，“是，是他……” 沐阳把改过的照片保存下来，发给林澈。 才走出职工楼，沐阳就忍不住问，“林警官，要把杨森抓起来吗？” 林澈皱着眉，沉默片刻，开口道，“先不动，杨森那边有人盯着，跑不了。一张伪装过的照片作为证据显然不够份量，目前的线索和证据还是太少，对审讯而言很不利。” 沐阳聪明，林澈一说，她立马就明白了，“这人知道伪装，知识涉猎广泛，能针对受害者不同的特征采取不同的方法接近，证明他对心理学也有一定研究。他策划实施了这么多诈骗案，这么多年还逍遥法外，也说明他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如果他就是杨森，从上次讯问的情况来看，他心理素质，抗压能力都很强，所以如果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够，很难撬开他的嘴，对不对？” 林澈弯唇，侧目看向沐阳，小姑娘一副求知的表情，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是灵气。 “真厉害，一点就通。” 林澈声音不大，温柔中透着点骄傲，又解释得更细了些，“如果这个人真是杨森，那我们把马晓花带走，留下他，就会给他一种觉得自己要败露了，但又似乎还能再挣扎一下的矛盾心理。审讯嫌疑人，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没时间反应，和给他时间让他自己琢磨很多，越琢磨漏洞会越明显，这两个看似很极端的方法，但是因人而用，用好了，审讯起来会很轻松。” 沐阳咧嘴一笑，扬了扬眉，“哦哟，林警官，你这摸透人心的本事，也很厉害嘛！” 林澈轻笑一声，沉声道—— “在你面前，甘拜下风。”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更浓几分，露出瓷白的牙齿，眼睛微微弯起来，很自然地扯了扯林澈的袖子，步子迈大了些，“我们快走吧，去下个地方。” “嗯。” 林澈轻应了一声，调整步幅和沐阳并肩。 馨佳园小区是回迁小区，一梯六户，光是等电梯，就花了十多分钟。 沐阳确认了一下地址，敲了敲门。 开门的女人不高，有点瘦，很干练，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拿着拖把，看到门外站着的陌生人，愣了一下，“你们要找谁？” “你好，请问沈来娣住这里吗？” 女人眉头一皱，把拖把放到一边，把门关上了几分，神色带了点敌意，“你们是什么人，找她干嘛？” “我们是江州刑警队的，过来是有一个诈骗案，需要沈来娣配合。”林澈说着，出示了证件。 一听到诈骗，女人神色大变，“老太太又被骗了？！不对啊，她手上没几毛钱了，谁还骗她啊？” 沐阳和林澈对视一眼，问道，“沈阿姨之前被人骗过是吗？” “可不是嘛，去年差不多就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不要脸的野汉子，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这房子都搭进去了！” 时间对上了，沐阳开口，“我们要来了解的就是这个案子。” 女人一愣，让开门，“两位警官先进来喝口水吧，老太太去菜市场买菜了，估计快回来了。” 女人性格泼辣，话也很多，都不用林澈和沐阳开口问，她自己就吐槽起来。 “要我说这老人还是少接触点这些年新鲜玩意儿的好，我家老太太就是，赶时髦看别人直播，买了堆没用的东西回来就不说了，还让骗子有机可乘。” 女人倒了水放在茶几上，把散乱在沙发上的玩具，衣服收拢一堆，用靠枕遮着，“不好意思啊，孩子正是吵闹的年纪，这家收拾不到两分钟就乱了。” 沐阳抱着杯子，“听你刚才说的，你是发现沈阿姨被骗，及时阻止了是吗？” “可不是嘛！” 女人坐下，神色中有几分得意，“要不是那几天我觉得老太太说话支支吾吾的不太对劲，赶回去了一趟，那老太太第二天就要拿着存折去取钱了，十多万呢！她和我爸一辈子省吃俭用就存了这点养老钱，要是被骗了，我和我哥倒是能给她养老，老太太自己非呕死不可！” “要说起来，也不知道那野男人怎么弄的，硬是把老太太忽悠得一愣一愣，我都告诉她那是个骗子，不能信了，她还不听，还要跟我商量把这房子卖了。” 女人说着指了一圈屋子，“之前政府建设，收了我家一半的田，补给了两套房子，一套写着我爸的名字，一套写着她的，我爸走之前交代过，他那套给我哥，这套等我妈百年后给我。所以现在想想我都害怕，要是没及早发现，让那野男人忽悠着老太太把房子卖了，那我只能和我老公儿子睡大马路了！” “真搞不懂这老太太怎么想的，我说她还不信，最后我报了警，警察跟她说她才相信的。” 正说着，门锁咔嗒一响，一个有点矮，有点驼背的老太太，两手拎满菜进来，看到家里有人，准备往里走的脚收了回去，局促地站在门口，“珠儿，这是你朋友？” 女人站起来，一边走过去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塑料袋，一边开口，“警察来的，让你提高警惕，别再被骗了。” 听得出女人的话并没有恶意，但老太太的脸色还是立马变了，站在门口脚挪了好几次，才走过来，惶恐地开口，“能，能出去说吗？” 第232章 拙劣骗局，家宅不宁 “这是不好意思让我听啊？” 沈来娣的女儿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一直在吐槽，但还是掏了一百块递给沈来娣，“去马路对面那家咖啡店，这个点没人，警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都过去的事了，没人笑话你。” 沈来娣点点头，推开女儿的手，“不用，我有钱。” 说着又指了指拎进厨房的菜，“那个鱼我让老板专门订的，刚杀，趁新鲜你赶紧给蔓蔓炖上。”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我洗菜去，你一会带两位警官回来吃饭。”女人说着还是把钱塞进了老太太手里。 三人来到咖啡店，林澈点的单。 见端上来有一杯是给自己的果汁，沈来娣连忙摆手，“我不要我不要，你们喝就好了。” “阿姨，别客气，我们有出差补贴，我们请你喝。” 沐阳笑着开口，把橙汁推过去，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们的案子还需要你帮忙，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可以吗？” 沐阳的话让人很舒服，既让沈来娣接受了这杯果汁，又不会让她觉得是占了便宜。 沈来娣点点头。 年纪上，她比王明月还小两岁，但看上去要苍老得多，皱纹已经很深了，眼白也浑浊发黄，显然她的生活过得不算轻松，资料上也显示她和丈夫是靠种那几块地养大的一双儿女。 从沈来娣的衣着言谈，舍不得点一杯橙汁，在咖啡店里这种局促的状态，沐阳判断她是一个很节约的人，几乎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那她是怎么被骗的呢？ 沐阳注意到沈来娣手上有用水彩笔画的戒指，手表的印子，她拿出来擦嘴的小手绢上也画满五颜六色的图案。 “沈阿姨，蔓蔓是你孙女吧？”沐阳问。 沈来娣点点头，提起孙女，不自觉地笑起来，“是啊，去年刚上小学，可聪明了！” “你给她买的什么鱼，怎么还要提前订？”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海上的鱼，小孩子吃了对脑子好，读书聪明，那一条，要两百多呢！” 沐阳了然地点点头，大概猜到了骗子是从哪里入手的。 林澈也想到了。 “沈阿姨，那个骗子也是用蔓蔓来骗你的吧？” 沐阳的话让沈来娣脸上的笑容一僵，老太太没什么防备心，脸上震惊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眼中难掩羞愧，低下了头。 “其实，我和小金不是那些人说的那种关系，我这把年纪，当外婆的人了，早就没那种心思了，是他们误会了。” 沈来娣攥扯着手里的手绢，开口道，“珠儿和她男人平时工作忙，蔓蔓一直是我在乡下带着。后来要上幼儿园了，他们就把孩子接回来了，我舍不得蔓蔓，就跟着上来住了一段时间，但平时他们上班的上班，蔓蔓放学回来没一会就睡觉了，我一个人，地方也不熟，邻居都不认识，怕找不到路回来我也不敢走远，就每天在楼下转圈，他们那房子没有院子，我觉得闷得很，总之就是哪里都不习惯，所以我就又回了乡下。” “珠儿平时会给蔓蔓拍视频，我回去前就让她给我在手机上弄了一个，想着回了乡下要是想蔓蔓了，能随时看看。” “我不太会玩这些东西，也不太识字，平时就只是看看蔓蔓的视频，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就点到了小金的视频，他说他死了老伴，现在一个人住，说他不想活了，想跟着老伴一起走了。我担心他真的做傻事，就学着平时和蔓蔓说话那样，开导他。” “聊着才知道，小金也有一个孙子，不过他儿子和儿媳妇离婚的时候，儿媳妇把孙子带走了，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孙子的面了，很想小孙子，想得都哭了！他还给我看了他小孙子的照片，胖嘟嘟的，很可爱的。” “平时珠儿也忙，好几天才给蔓蔓拍个视频，和我打电话三两句也就挂了。但小金人很好，我不会弄手机上的那些东西他都耐心教我，他还推荐我给蔓蔓买故事书，衣服什么的，我觉得这个人挺不错，挺靠谱的，无聊的时候和他拉拉家常，说说孙子孙女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 “有时候小金找我拉家常的时候，我正好和村子里几个三八婆在一起，被她们听去了，她们就去村子里到处传，说我相好了个野男人，我解释了她们不信，我就不跟她们来往了。” 沐阳认真地听着，喝了一口咖啡，偏着脑袋问，“你不和她们来往，是不是和那个小金联系得就更频繁了？” 沈来娣点点头，“没人说话，我只能找小金了，小金去看他孙子，他跟我说他孙子读的那种学校，是贵族学校，只要能进去了，将来就是高端人才，一辈子就不用愁了，国家什么都给包，他还给我拍了好多照片呢，那学校又大又气派，还有新闻上的人在里面呢！”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都猜到沈来娣说的照片，多半是ps的了。 “珠儿和大勇现在过得不容易，就是吃亏在书读得少上，听他把那个学校说得那么好，我就想着要是蔓蔓也能读就好了，这样一辈子就有保障了啊！他说那个学校需要有关系才能进，他帮我去问问，一开始是说不行的，后来又说他儿子认识哪个领导，可以给我们蔓蔓去读，学费也打折，说是两百万，就能从幼儿园读到大学了。” “他还说，这个名额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有风险，在蔓蔓入学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要是有人去举报，这个名额就会被取消了，所以我都不敢说，连珠儿都没告诉。” 说到这里，后面发生的，就很好猜了。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个骗局拙劣得可笑，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可是对于没读过书，不识字，一辈子种地，但却无比宝贝疼爱外孙女的沈来娣来说，这个骗局她一定会掉进去。 要不是她女儿发现得及时，两百万，甚至更多已经被骗走了。 “后来警察来了，村子里那些三八婆把事情传得更难听了，不光编排我和小金，还说我蠢，说我脑子里灌过马尿，话难听得很，我和她们吵了几架，把人都得罪完了，住了一辈子的村子待不下去了，只能又回来住这个小盒子……” 沈来娣叹了口气，“珠儿怕我再被骗，把房子改成了她名字，把钱拿走帮我保管，我心里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也相信她。可因为这事她和大勇大吵了一架，大勇说她不安好心，算计钱。珠儿也是个脾气硬的，直接不来往了，亲兄妹啊，快两年没联系了，过年都凑不到一起，所以我都不敢在家里提这个件事，都怪我这个老东西啊，弄得家宅不宁！” 沈来娣说着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我都不敢想，要是钱没了房子没了，珠儿和蔓蔓以后该怎么办，那我可真是害了她们一辈子……” 一把年纪的人了，红着一边脸，浑浊的眼睛里盈着泪，那种委屈又自责的表情，看得人心疼。 第233章 重大发现，毛发指纹 走到咖啡店门口，沈来娣又停下脚步，再次邀请，“两位警官就上去吃一口吧，珠儿都做好了。” 沐阳笑着开口，小脸上的感谢和歉意恰到好处，很真挚，“沈阿姨，我们忙完，今天就要赶回江州，太晚开车不完全，你和珠儿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今天真是谢谢你。”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沈来娣连连摆手，“你们能听我诉诉苦，不笑话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太晚开车确实不安全，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一路小心，下次你们来青州，一定记得到家里吃饭，好吗？” 沐阳笑着点点头，大方应下，“嗯，一定！” 林澈和沐阳站在咖啡店门口，看着走向马路对面那个矮矮瘦瘦，微微驼背的身影，她手里拎着那杯一口都没舍得喝的橙汁，说要带回去给小外孙女。 沐阳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耸起来，“林警官，你说如果沈阿姨真的被骗走了那些钱，会不会也想不开，寻短见……”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亲身经历那样的骗局，对受骗人经历的痛苦和悔恨，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有时候人的心性坚韧到可以忍受任何苦难，就像韩水芹可以独自照顾患有自闭症的韩聪这么多年。 但有时候人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只需要被轻轻拉扯一下，就会断裂，让人走向极端，就像最后韩水芹选择带着儿子一起自杀。 “这个骗子，真是太可恶了！” 沐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骗走的不止是血汗钱，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受害人继续生活的勇气和意志，林警官，我们一定要抓住他！让他受到惩罚！” 林澈看着身旁攥着小拳头，小脸气鼓鼓，但眼神异常坚定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沉声道，“嗯。” 虽然只是一个单音，但却是林澈的承诺。 为了给之前受骗的人一个交代，尽可能帮她们挽回损失，也为了今后上当受骗的人能少一个，再少一个，作为警察，他们绝不会让那个诈骗犯继续逍遥法外！ “走吧，去养老院。” 林澈开口，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快一点了，他自己饿一顿倒是没什么，但小姑娘不能饿，对胃不好。 “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 “吃汉堡，可以吗？” 林澈点头，对吃的他不挑，沐阳想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就好了。 沐阳找了一家顺路的肯德基，提前点好，到了就能吃，看小姑娘吃得狼吞虎咽，林澈递了纸巾过去，“慢慢吃，多嚼两口。” 小姑娘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点点头，噎得讲不出话。 林澈把可乐递过去，自己也吃得慢了些，配合沐阳的速度。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电话是周云打来的。 “怎么了？” “老大，找到之前韩水芹和那个男人入住的客栈了！” 林澈瞳孔一缩，和沐阳打了个眼色，起身走出餐厅，去了路边没人的角落，三两口就吃完了手里的汉堡。 周云语气有点兴奋，“之前我们一直找不到，是因为入住信息登记里没有韩水芹的名字。我怀疑是那个男人提前办理好了入住登记，韩水芹到了直接入住，没有登记信息，所以就请派出所的同事，协助查了景区客栈这段时间里所有办理入住登记时采集的人像，在这些图像中，居然发现了马晓花的脸！” 周云也不卖关子，接着开口，“核查过了，马晓花登记的这个房间，就是那个男人带着韩水芹入住的房间！” 林澈皱了皱眉头，“还有别的发现吗？监控，视频，目击证人有没有？” 韩水芹住的房间是马晓花订的，马晓花又是杨森雇佣的阿姨，这层关系用作为案情推论分析没问题，可如果以此作为确认那个男人就是杨森的证据，显然是不够严谨的，还有可以狡辩的余地。 最后定案，需要的证据必须够实够硬。 “暂时没有，所有查到的监控画面里，那个男人都戴了口罩帽子，脸几乎没有拍到。客栈前台和保洁，虽然对这个人有印象，但是因为遮挡了面目，她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辨认不出来。” “他们入住的房间呢？” “痕检的同事正在勘查，不过房间有用强碱清洁剂打扫过的痕迹，而且那之后又有几批客人入住过，估计很难有什么发现。”周云兴奋的语气也弱了下来。 “知道了，先把这个信息告诉老杜，看看能不能从马晓花嘴里撬出点什么。” 林澈眉头皱得更深几分，如果这个案子只能靠马晓花的口供里找到突破口的话，他们会很被动。 “周云！新发现新发现！”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到大壮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大壮看到周云手里握着手机，问道，“是林队？” 周云点头，把手机递给大壮。 “老大！青州这边的技术人员，从韩水芹留在民宿的遗物里，发现了不属于她和韩聪的生物痕迹！四根毛发，两枚指纹！” 这个证据，一旦落实，够硬！ 林澈的眉头舒展几分，眸底闪着幽光，“让李礼申请搜查证，搜查长枫水岸！采集杨森的指纹毛发进行比对，一旦对上了，立马把人带回来！” “是！” 大壮挂了电话，和周云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一种拨开云雾终见晴的表情。 第234章 已经去世，拒不交代 怡馨养老院。 “什么？” 沐阳举起手机，有点着急地开口，“麻烦您再看看，是叫杨寸杏，没错吗？” 养老院办公室的小护工凑上来又核对了一遍名字，确认道，“没错，我们这从开业来就只有一个叫杨寸杏的老人，半年前已经去世了。” 沐阳皱着小脸，回头看了林澈一眼。 林澈给了沐阳一个安慰的眼神，问道，“既然人都去世半年了，为什么相关死亡手续还没办理，户籍还没注销？” 小护工一摊手，冷哼一声，“谁知道她闺女怎么想的，老人去世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和她联系了，她只说人在国外，会尽快回来处理老人的后事，结果这都半年多了老人骨灰还在殡仪馆放着呢，别说办手续了，连人影都没见到。” 小护工说着忍不住吐槽了两句，“要说杨老太这闺女倒真是狠心，从我来这工作，到杨老太去世，三年多里，她就打来过一个电话，说了不到一分钟！自己去了国外就不问老人死活了，哪有这么当子女的！” “那，那杨老太是怎么去世的？” “高血压，颅内渗血，送去医院医生也没办法，icu抢救了三天，还是没了。” 沐阳点点头，知道杨老太不是自杀，不由松了一口气。 “提起这个，我又忍不住要说说她那闺女了，都给她打电话了，说杨老太情况不好，赶回来兴许能见上最后一面，结果人还是没来，到我们又给她打电话通知死讯前，她都没来一个电话问问情况，这心是真硬啊！” “那你们知道杨老太之前的事吗？”沐阳问。 小护工摇摇头，“不太清楚，杨老太话少，平时也几乎不到院子里来活动，就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沐阳又问了几个问题，小护工也说不出什么。 沐阳跟小护工要了杨老太女儿的号码，林澈和周云打了个电话，让他和大壮留在青州继续查相关线索，他和沐阳先回江州去。 接下来，就是和杨森的较量了。 江州市刑警大队。 审讯室。 马晓花已经审了一早上，但是一点进度都没有。 马晓花坐下来，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哭，泼妇哭街那种，又哭又嚎又喊，问什么都回答，但都答非所问，要么就是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连话都说不清。 老杜心平气和地跟她讲宽大政策，她小声哭，老杜提高声音说厉害关系，她跟着哭得更大声，老杜审到后面都有点毛了，直接中断审讯，让马晓花哭够了再说。 看到老杜端着搪瓷杯进来，马晓花头一仰，嘴一张，手一拍，又开始哭—— “我就是一个保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不能这样欺负老实人啊……” “我没偷没抢，就是捡了个手机，手机也还了，也认错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 “你们问的我都不知道，当警察就能随便诬陷人了吗！” “啊啊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天爷你眼瞎呀呜呜呜……” “你们要听什么，你们教我，我照着背给你们听，你们就别为难我了，行不行啊！” 老杜坐下后专心吹茶沫子，喝茶，一句话没问，看都没看马晓花一眼。 马晓花喊了一会，词也说的差不多了，嗓子也哑了，关键没人搭理，也实在嚎不下去了。 马晓花臃肿的身子挤在审讯椅里，用袖子擦眼泪，擤一把鼻涕直接就往大腿上抹，时不时斜眼偷偷看老杜和徐洋的神色，又是冷哼，又是翻白眼的，一点怕的样子都没有。 老杜一搪瓷杯的水喝完，起身看向马晓花，“要喝水吗？我顺便给你倒一杯。” 马晓花咽了咽唾沫，点了点头。 老杜又续满一搪瓷杯茶水，拿着纸杯进来。 “喝吧。” 老杜把纸杯放到审讯椅的小桌面上，下垫了一张纸。 马晓花又哭又喊一早上，嗓子都快冒火了，抬起纸杯就准备喝，可纸杯刚抬起来，看到杯子下压着的照片，吓得手一抖，没拿稳纸杯，直接掉到了地上。 照片是周云传回来的，马晓花在古镇景区登记入住时候的人像采集。 老杜拿起照片，举在马晓花眼前，马晓花要躲，他手也跟着动，逼得马晓花只能闭上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不是认出来了吗？” 老杜开口，“现在还不打算说吗？” 马晓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哑得不行，“说，说什么……” 嘭！ 老杜把照片拍在小桌面上，巨大的声音吓得马晓花整个人一抖，愣神缓过来，马晓花仰头张嘴又准备哭，但老杜抢先一步，在哭声响起之前，再次重复已经问了一早上的问题—— “说那个手机到底是怎么来的！” “说你为什么会认识韩水芹的声音！” “说你为什么要撒谎！” “说杨森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说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说你所有知道的，该说的！” 马晓花都不敢看老杜，眼神慌乱，脸色发白，急得都忘记怎么哭了，只是往后缩着身子，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些不知道是吧？” 老杜重新拿起照片，举在马晓花面前，“这个总该知道了吧？别说你连自己的样子都认不出！” “你为什么要去青州？” “和谁一起去的？” “你订的客栈，登记的信息，为什么最后入住的会是韩水芹？” “和韩水芹一起的那个人，是不是杨森？” 无法抵赖的照片，加上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马晓花整个人慌得缩在审讯椅里发抖，一个劲地摇头，满头虚汗。 见这样马晓花还是不愿意开口，老杜冷冷开口道，“马晓花，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远比你想象的多，在杨森开口前，如果你主动交代，还算你有配合情节，还能从宽处理，这是我最后一遍提醒你。” 老杜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半个小时前，警方已经出发去长枫水岸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我就要去审杨森了，你再不开口，就没有机会了。” 听到这话，马晓花脸一白，表情惊恐，“他，他被抓了？” 第235章 我都交代，吃一颗糖 老杜抬起搪瓷杯，低头认真地吹着茶沫，悠闲地开口，“杨森做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他会被抓很奇怪吗？” 马晓花粗黑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裤子，因为紧张，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额头上的汗珠也越聚越大颗，尽管低下了头，但神色中的慌张早就暴露无遗了。 “行了，听你哭爹喊娘一早上，我也累了。” 老杜说着，坐了下来，“我也不问了，歇一会，养养精神，一会直接审杨森，反正警方掌握的证据已经够了，你说不说不重要。” “什，什么证据？”马晓花急急问。 老杜看了马晓花一眼，冷笑一声，没搭理她，扭头看向徐洋，“你也休息去吧。” 徐洋自然知道这是老杜的审讯技巧，很配合地起身，合上电脑，拿起笔记本准备走。 见状，马晓花彻底慌了。 “等等！” 马晓花伸着脖子，在徐洋准备拉开审讯室门的时候，终于开口。 徐洋停下动作，但也没走回来，等着老杜开口。 “又怎么了？” 老杜抬起眼看了马晓花一眼，“要喝水？我让人重新给你倒一杯进来。” “我顺便让人送进来。” 徐洋说着，又准备开门。 马晓花吓得急忙摆手，“我不喝我不喝，我是有事情要交代！” 老杜眸光一冷，脸拉下来，重重放下搪瓷杯，“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很冤枉吗？” 马晓花缩了缩脖子，两手扣在一起，挑着眉小心地看着老杜，试探地问，“警察同志，杨森他是不是完了？” “怎么，还想着讲条件呢？” 老杜拍了拍桌子，脸上又急又怒，“马晓花，他杨森做的那些事，逃不脱法律制裁的，我们让你先说是在给你机会你明白吗，从犯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要再死咬着不配合，到时候不仅杨森，你也完了！” 马晓花惨白着脸点点头，肩膀一坠，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我都交代，我都说……” 老杜和徐洋对视一眼，徐洋重新坐回位置上。 “你是准备倒着说，还是顺着说？”老杜开口。 马晓花面露迷茫，“啊？” “韩水芹是最后一个，前面的沈来娣、王明月那些人，你也知道吧？” 这几个名字就像是最后一击，让马晓花彻底相信警方已经查清楚了，于是不再哭天抹泪地撒泼，开始老老实实交代。 “就先从韩水芹说起吧，我能认出她的声音，是因为我听过很多次，先生最近几个月和她联系很频繁，青州的房间，也是先生让我去订的……” “手机也不是在农贸市场捡的，是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发现的，我开机只是想看看手机是不是坏了，先生看到把我骂了一顿，把手机拿走了，过了一会他下楼来，教我说了那些话，说如果警察问起，就让我照着说……” “我这把年纪，如果被辞退了，去扫大街都没人要，那只能等着饿死了，所以我不敢不听先生的话……” 马晓花神色悲伤，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边说边哭，但只是默默流泪，不影响她继续交代。 “杨森和韩水芹联系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两人怎么约好去青州，去青州做了些什么，杨森什么时候从青州回来的，回来后有没有说什么，每一个细节都仔细回忆，说清楚了，你只有一次机会，明白吗？”老杜开口。 马晓花点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一改之前的态度，积极配合审讯。 林澈和沐阳从青州回来的路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沐阳看着规律摆动的雨刷愣神，情绪有点低落。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小姑娘，扬了扬下巴，“你面前有糖。” 沐阳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里面放着两包柠檬糖。 沐阳记得很清楚，上次林澈在便利店买了一袋子甜食，里面就有这种，当时自己还夸很好吃来着。 沐阳剥了一颗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荡漾开。 “你要一颗吗？”沐阳含着糖问。 “嗯。” 沐阳贴心地剥开了糖纸，伸手递过去。 林澈拿走糖的时候，指尖轻轻点到沐阳的手心，尽管隔了一层糖纸，尽管只是一瞬间的碰触，沐阳还是清晰感觉到了林澈指尖上的温度，以及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沐阳觉得，这心跳，不仅仅是因为触碰带来的紧张。 沐阳手指拉平糖纸，淡淡开口，“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妈去菜市场买菜，包被小偷划破，被偷走了一百多块钱。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下顿馆子的钱，可是对我妈来说，那是我们母女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沐阳说着，眼尾染上了淡淡的粉红，眼眶也湿润起来，“我买书，一次好几百，我妈从来不心疼。但因为丢了这一百多块钱，我看到她半夜坐在床边偷偷哭，为了把这一百多块钱补回来，她自己一个月没吃肉……” 沐阳吸了吸鼻子，“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百多块，都能让一个人自责难过这么久，我真的想象不出来，那些被骗得倾家荡产的人，心里有多绝望。” 小姑娘语气闷闷的，林澈知道她心里难过，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憋出一句，“再吃颗糖吧。” 沐阳转过头，看了林澈一眼，眼角还泛红的小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听话的又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 林澈不需要说太多，他心里想的，他的关心和担心，沐阳能感受得到。 “我先把你送回局里，我去长枫水岸一趟。” 市局和长枫水岸是两个方向，送这一趟，差不多一个小时。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澈是担心小姑娘昨晚上没睡好，今天又在路上奔波一天，担心她累，所以才打算送她回局里休息，沐阳愿意跟着一起去，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好。” 黑色的jeep车驶下高速，穿过细密的雨幕，开向长枫水岸。 第236章 梧桐树下，挖出尸体 林澈和沐阳赶到长枫水岸的时候，杨森已经被带回局里了。 林澈特意交代先别审，要等着马晓花那边审完，别墅这边勘查结束，整理一下证据线索，再审。 因为下雨，气温骤降了好几度，下车前林澈给沐阳拿了一件运动外套，保暖防水。 “老大！” 李礼撑着伞，大步跑过来，一眼就看出沐阳身上套着的衣服是林澈的。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林澈会在车里准备一两套衣服应急，运动外套是黑色的，款式很简单，沐阳穿在身上就像现在流行的男友款，并不突兀。 只是这件外套去蹲点的时候林澈穿过一次，李礼看到过，所以能认出来。 李礼挑挑眉，一副兴奋吃瓜的表情，“沐阳阳，你这件衣服……” 话还没说完，李礼命运的后脖颈就被林澈捏住，直接把人转了个面，按着他往别墅走，“有没有什么发现？” “嗯，发现了几幅字画，已经让喜羊羊联系王明月核实了，其中两幅就是她的。” “还发现了一些假发，假胡子之类用于伪装的东西。” 李礼八卦归八卦，但做起正事来还是很靠谱的，和林澈汇报勘查情况也条理清晰，重点分明。 沐阳撑着粉色小伞的手缩在宽大的衣服袖子里，扯了扯衣服，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别墅。 别墅很大，一间一间仔细勘查需要不少时间。 林澈和沐阳套着鞋套在别墅里绕了一圈，也不知道为什么，沐阳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突然传来几声狗吠，林澈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过去，一个撑着伞的中年妇女，牵着一只拉布拉多犬，正从花园外走过。 拉布拉多犬一直朝着别墅花园的方向狂吠，看得出中年女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狗拉开，走出去十多米后，狗不叫了。 林澈收回视线，刚转身，眉头皱了起来，大步跑出去追那个遛狗的中年妇女。 沐阳看林澈是淋着雨过去，连忙拿了伞跟过去。 “这位女士！” 林澈开口，中年妇女停下脚步，有点疑惑地看着林澈，“有什么事吗？” 沐阳撑了伞在林澈身后举着，那只拉布拉多似乎很喜欢沐阳，蹭着她的腿，一个劲摇尾巴。 林澈接过伞，担心沐阳会害怕，准备帮她挡一下，但见小姑娘揉了揉拉布拉多的大脑袋，狗也没有要咬人的意思，这才放心。 “我看你家的狗刚才在那边叫得很厉害，是吗？”林澈问。 中年妇女点点头，“是啊，不就是他家保姆给喂了几次吗，这没良心小东西，每次路过他家都要叫，拉都拉不走。” 中年妇女说着面露不快，“要说他家那个保姆也真是没分寸，我家的狗又不是乡下土狗，什么剩菜剩饭都吃的，瞎喂生病了我非找她算账不可！” 中年妇女说着，伸头看了看停在路边的警车，八卦道，“你们是警察吧，他家人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林澈眼睛一眯，“你知道什么吗？” 中年妇女一愣，连忙摆手划清关系，“不知道不知道，他家的人平时都不怎么和我们打交道的，我就是爱管闲事，警官你别误会啊。” 林澈问完，中年妇女不敢再八卦，连忙拉着狗走了。 林澈转身看向花园，那两棵梧桐树在雨中舒展姿态，新叶清新嫩绿。 沐阳顺着林澈的视线，“怎么了吗？” 林澈蹙着眉头，盯着那两棵树，眸子幽深，微抿薄唇，“希望是我想多了……” 林澈说着，大步走回去，拿起花园里的铲子，朝那两棵梧桐树走去。 “我帮你撑着！” 沐阳帮林澈举着伞，看他下铲，用脚把铲子踩深几分，用手一掀，深褐色的肥沃土壤被铲开一个口，旁边绿茵茵的草坪被土染脏，雨水不断落下来，打湿了林澈的后背。 林澈铲开半圈草坪，深褐色的土裸露出来，土腥味弥漫开来，中间还混着另一种臭味。 林澈皱眉，手下动作更快了些，十几铲后，褐色的泥土中出现了一只手，腐烂得只挂着几丝肉，一条深红色的蚯蚓，蠕动着穿过指骨，往一旁钻。 挖出东西的一瞬间，林澈挪了一步，挡住沐阳的视线，转身接过伞，大喊，“李礼！带人过来！” 沐阳已经猜到树下埋着的是什么了，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胸膛，鼻尖淡淡的松柏气味，压过了铺天盖地而来的腐臭味。 李礼大步跑过来，看到土里的那只手，也是脸色一变。 这个案子，不止诈骗这么简单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梧桐树下居然埋了尸体，勘查工作一下子就繁重起来，光靠痕检也不够了，李礼赶紧联系了梁珂，安排了人带着挖掘工具来。 “去车里待着吧。” 林澈说着掏出车钥匙，“这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困了就睡一觉，后座有毯子。” 林澈怕沐阳看到被挖出来的腐烂尸体会害怕。 林澈只顾着关心，忘了沐阳其实并不害怕，之前看韩聪和韩水芹的尸检报告照片，小姑娘面不改色。 对沐阳来说，最可怕的是人心。 虽然不怕，但沐阳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还要让林澈和李礼分心照顾自己。 “我先回局里吧，看看喜羊羊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好。” 林澈也担心在车上睡觉会着凉，叮嘱道，“下着雨，打车回去，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沐阳看了一眼在梧桐树下忙碌的同事，问道，“看这样子会忙到很晚，别墅区附近也没有什么餐厅小吃店，外卖估计也送不到，我去帮你们买个饭送过来吧？” 林澈看了一眼表，七点多了，看尸体情况忙到后半夜也是有可能的。 “好，辛苦你。” 林澈说着掏出钱包递给沐阳，“有问题给我打电话，别淋雨。” 沐阳点头，叫好车，撑着粉色小伞，踩着雨水，往小区门口走。 沐阳很细心，买的是炒饭炒面这样份量很足，吃起来又不麻烦的东西，还买了一个保温的泡沫箱，这样就算耽误了一下再吃也不会凉，还买了两个水壶灌满热水，一些面包饼干，统一放在jeep车的后备箱。 沐阳忙完，知道大家都在忙，也不打扰他们，给林澈发了个消息，自己撑着伞打车回了局里。 第237章 两具尸体，确认嫌疑 林澈和李礼从长枫水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才看到李礼进办公室，大家都站了起来，神色关切。 “林队呢？” “去王局那汇报情况了。” 李礼说着脱下雨衣，抖了抖上面的水，挂在一旁，直接用纸杯接水喝了两杯。 “现在什么情况了？”老杜问。 李礼抽了几张纸，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撇着嘴开口道，“树下挖出来了两具尸体，上面那具烂得厉害，完全看不出人形了。下面的那具，已经是一架骨头了，梁法医那边初步判断，死了起码有七八年了，骨头都和树根绕在一起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王哥他们正忙着切树根呢，估计得搞到天亮了。” 李礼说着，坐下来准备把沾满泥巴，湿透了的鞋子换掉，脚才抬起来，大家默契地捂住了鼻子。 徐洋捏住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大家现在都挺精神的，用不着你释放生化气体来提神醒脑。” 夏杰也开口，“而且你衣服都湿了，去宿舍冲个澡吧。” 李礼揪起衣领闻了闻，汗味混着土腥味确实有点上头，放下脚，放过大家，拿了伞大步跑回宿舍。 林澈也回宿舍换了身衣服，两人回来的时候，沐阳已经把感冒冲剂准备好了。 李礼没吹头发，顶着块毛巾，穿着拖鞋就来了，“沐阳阳，有你可真好，不用饿肚子，淋了雨还有药吃。” 林澈一只手握着杯子，仰头一口喝完感冒冲剂，冲李礼扬了扬下巴，“谁让你穿着拖鞋来办公室的？” 李礼脚指头一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热乎乎的感冒冲剂都给压不住那股凉意。 “老大，我错了……” 李礼扯下头顶的毛巾，弱弱开口，赶紧走回工位，把脚藏起来。 “十公里。” 林澈淡淡开口，都没给李礼讲条件的机会，神色一凛，开始说正事—— “现在这个案子的性质已经变了，命案必破，命案速破，这是使命和任务，大家都打气精神来。目前可以基本锁定杨森就是嫌疑人，但因为案发时间久远，大量证据缺失，所以取证方面的压力是比较大的，口供这块一定要抓好。” 林澈说着，看向老杜，“马晓花那边，审得怎么样？” 老杜放下搪瓷杯，把笔录整理好的笔录，递给林澈，“早上还有侥幸心理，不肯说实话，知道杨森也被带回来后，松口了。” 老杜大概说了一下马晓花交代的情况，基本可以确认杨森存在通过网络交友诈骗的行为，而且受害人数量众多，诈骗数额巨大。 “这么多年下来，要说难审，两种人最难。一种是心理素质强大的高知识高智商人群，他们了解法律，了解政策，知道大概的审讯程序和审讯手段，如果没有铁证，要想他们开口配合真的不容易。” 老杜说着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还有一种，就是马晓花这样没读过几年书，不看新闻不看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算你把利害关系都给她分析得明明白白了，她也不懂，在她眼中违反法律的后果远不如被解雇来得严重，哭爹喊娘一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她怎么了呢。” 徐洋点头，表情也是一阵后怕，“光是她哭着说的废话，我就记了十多页，而且后面要不是说院子里挖到尸体了，她还不愿意开口呢，杨森怕是给她灌迷魂汤了吧，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 听到徐洋说这话，沐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拿起林澈刚刚放下的笔录，一边看一边听大家继续讨论。 “李礼，把长枫水岸别墅的勘查情况和发现尸体情况说一下。” 李礼点头，把勘查照片递给徐洋，贴在了白板上。 “别墅书房的书架后面，是杨森的收藏室，发现藏品共29件，其中已经确认有2副字画，3件古董来自受害人，就是图上这几样，剩下的还在联系确认。” “除此之外，在二楼被当做衣帽间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可以用来进行形象伪装的工具，比如帽子，围巾，假发，假胡子，垫肩，束腰，增高鞋垫之类的。但是没有发现和韩水芹在一起时视频监控拍到的那些衣物，应该是已经被处理了。” 林澈点头，在本子上记下这个内容，一会审讯杨森的时候可以重点问一下。 “我们还发现了一台台式电脑，两台笔记本电脑，以及6个手机，17张电话卡，电脑和手机已经交给技术科去恢复数据了。” 李礼说到这里，徐洋举手补充，“技术科那边的数据恢复工作已经完成了。” 说着，在屏幕上放了一些恢复出来的账号信息和聊天记录，“通过对虚拟ip地址、账号注册信息、登录时间、聊天记录等内容数据的比对，可以确认在各个平台寻找对象，进行网络诈骗的信息，均出自这些设备。” “找到的这17张电话卡都是多次售卖的假实名信息卡，韩水芹在青州期间使用的那个号码，虽然信号没再出现过，但我们查了这17张卡的通话记录，发现其中有2张与韩水芹使用过的那个号码有联系，可以基本确定韩水芹在青州使用的号码，是杨森提供的。” 徐洋说完，看向李礼，“你继续吧。” 李礼点头，“具体报告要等尸骨全部挖出来后再做详细尸检，梁法医那边先给了几个初步的结论。” 李礼说着拿出笔记本，书页上沾了点土，还有雨水打湿的痕迹，字迹也比较潦草。 “第一具尸体，高度腐败，接近白骨化，仅骨缝处还留有少量未分解组织，初步判断，死者为年龄48岁到50岁之间的女性，身高163左右，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年前，从骨骼上看无明显外伤，死因暂时无法确定。” “第二具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死亡时间超过8年。死者为女性，初步判断年龄应该在43到45岁之间，身高167左右。死者颅骨上有一处开放性伤口，初步判断这具尸体是死于钝器重击后脑勺，导致的开放性颅脑损伤。” 李礼合上笔记本，“梁法医也说了，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太久，都已白骨化，通过尸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会很少，让我们别抱太大希望。” 第238章 死者身份，断绝关系 “那尸骨对应的身份确认了吗？”大壮问。 李礼摇头，“暂时还没有，但已经在筛选所有和杨森有过交集，符合特征的女性了。” “重点查一下王琴艳。” “会不会是王琴艳？” 林澈和沐阳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之前杨森是林澈和沐阳审的，所以听到李礼描述第二具尸骨的情况，他俩最先反应过来，那个埋在下面的白骨，很可能是这个别墅的真正主人，王琴艳。 那个杨森口中的灵魂伴侣，那个爱人为她种下梧桐树的幸福女人。 “林队——” 徐洋开口，在屏幕上投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大概40岁出头，脖子上戴着一条翡翠项链，尽管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松弛了，但眉眼间还能看到年轻时候的风韵。 “在我查的所有和杨森有过密切聊天的人中，这个伍秀文符合第一具尸体的全部条件。三年前，她45岁，身高163。刚才我确认了一下，她和杨森最后几次的聊天记录中，提到了她要来江州。而且在此之后，就再也查不到这个人的消息了！” 林澈抱着手，点了点头，“先重点查这两个人，尽快确定受害人身份，周云和大壮你俩负责这事。” 周云和大壮点了点头，眼神相互沟通了一下。 “说一下今天走访受骗人的情况。”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小姑娘点点头，把王明月和沈来娣受骗的过程大概说了一下，条理清楚，重点突出。 沐阳把照片贴到白板上，“这张照片是我根据王明月的描述，在杨森照片的基础上修改的，杨森应该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王明月身边的。” 林澈看向李礼，“王明月是明天来辨认那两幅字画是吗？” 李礼点头，“电话沟通时，说的是上午会到。” “那准备一下，让她一起辨认一下杨森。” “明白。”李礼在笔记本上记下工作。 沐阳继续开口，“杨老太半年前在养老院去世了，我联系上了她在国外的女儿，大概了解了一下她受骗的过程。” 沐阳播放了通话录音。 听得出来，杨老太的女儿在知道沐阳想问的是这件事后，很抵触，语气并不好，根本不想提。 沐阳开口就先告诉对方诈骗犯已经抓住了，又解释被骗的人很多，很多人都因为这件事内心煎熬，最后才说这通电话的重要性，希望对方能配合。 几句话稳住了杨老太女儿，也说动了她，对方才愿意开口，要是换了个人沟通，沟通顺序不对，估计电话早就被挂断了。 “这骗子真是可恶到极点！我家老太太也是蠢得不行！” 杨老太的女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因为他，我和老太太都断绝母子关系了。” “我爸和我妈读的书都不多，但赶上好时候，两人又肯吃苦，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开服装厂赚了钱。我小学时，她俩就离婚了，我爸去了南方做生意，她继续开服装厂，我跟着她生活，家里物质条件那时候很不错，所以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出钱送我出国读书了，一直在国外，和她的关系其实很一般。” “后来我爸生意越做越大，再婚又生了一儿一女，但她服装厂越来越不景气，她一心想着怎么救厂子，一直没顾得上再找。大学最后两年和研究生期间，我在国外的所有费用都是我爸给的。” “后来我毕业了，她想让我回国，但是我在国外这边的工作还不错，和男朋友感情也很稳定，所以我就想让她到国外来跟我一起生活。那个厂子已经连续亏损好几年，一直在往里贴钱，根本救不活了，所以我就让她把厂子卖了，公司虽然濒临破产不值什么钱，但是设备厂房，厂址地皮还是能卖个四五百万的，她拿着这个钱在国外养老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不愿意，说国外语言不通，吃不惯住不惯，还是宁愿在国内待着。” “后来金融风暴，我被公司裁员，和男朋友也分手了，我爸公司受影响，也帮不了我。我在国外过得很不容易，房贷也快还不上了，就跟她又提了卖厂的事，但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算计她的钱，还以此逼我回国，我跟她吵了一架，也就有了隔阂。” “加上隔得远，有时差，我差不多一年才回去一次，我俩联系也不多，但有一天早上，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居然是她要结婚了，说她把厂子卖了，要搬去另一个城市，在那里已经买好了房子，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 “说不心酸是假的，我在国外过得这么难的时候，她连问都没问一句，不过我问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情况，听上去还不错，我也真心为她挺高兴，想着她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我在国外也能放心了。” “我订好机票，提前回去一个星期，想着帮她准备一下婚礼什么的。本来挺高兴的，但是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跟她说的，她以我不在国内，无法尽到赡养义务为由，让我给她一次性补偿这些年的抚养费，200万，又吵了一架，心彻底寒了。我自己当时钱不够，跟朋友借的借，凑的凑，给了她200万，签了断绝母子关系协议，婚礼都没参加我就回来了。” “后来差不多过了半年，我才从我爸那里知道，那个男人是骗子，她卖厂的钱，我给她的200万，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被骗了。因为这件事被亲戚朋友嘲笑，说她一把年纪还要养小白脸，活该被骗。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没有报警，没有联系我，我主动找她，发现她换了号码，搬了家，彻底联系不到了。” “后来，她付不起养老院的护理费了，才又重新联系我，跟我要钱，让我回来照顾。” “听着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哭着开口要钱，说她错了，说她后悔，说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到现在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但让我放弃工作家庭回来照顾她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亲妈，但她也把我心伤透了，所以我给她续了养老院的钱，给她生活费，已经我最后能做的了。” “她不是最爱子女的妈妈，但如果不是那个骗子，我和她不至于闹成这样，她也不至于受着这么多流言蜚语在养老院窘困地过完后人生最后几年，我知道她可怜，但想想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逼我还抚养费的样子我也实在心疼不起来。” “说到底，最可恨的还是那个骗子！害得人家破人亡！” 第239章 沐阳分析，猎物特征 沐阳的录音才放完，李礼就迫不及待地开口，“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李礼擦了擦嘴角的饼干碎屑，“这个杨森的手段倒真是厉害得很，见人下菜碟，今早我们去走访的那个受害人，喜欢旅游，两人认识后，杨森先是自己花钱带她去玩了两次，骗取到信任后，就和受害人提议把房子卖了，一部分钱交到养老院去，剩下的趁两人还有精力就四处旅游。” 大壮冷哼一声，“先花钱，再骗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招他倒是用得好。” 李礼拍了一下手，“可不是嘛，房子卖了，钱都转给了所谓的养老院，还花了十多万订了个假的欧洲十国游，结果出发前一天杨森失踪了，自称是养老院主任的人也找不到了，一百多万就这么没了！这个阿姨现在一个人租了个小单间住着，一边跟我们说一边哭，看着真的挺可怜的。” 李礼说着又叹了口气，“但只能说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个阿姨的儿子一直觉得不靠谱，提醒了很多次不要卖房子，钱不够他先给着，但这阿姨就像中邪了一样，完全听不进去，最后瞒着她儿子偷偷把房子卖了，气得她儿子都不认她了，要不是还有点退休金，现在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我这里真有被骗了活不下去的。” 徐洋说着，在屏幕上投了几份资料，“这些是目前联系到的全国其他地方的受害人。第一个庞阿姨，尿毒症，每周都要做透析，攒着钱一直在等肾源，结果四十多万被骗了，打击太大直接放弃治疗，透析也没做，去世了，她主治医生跟我说，只要她再多等两个月，就有合适的肾源，就能活了。” “第二个周阿姨，自己有点跛脚，一直靠摆摊卖凉粉谋生，一辈子攒的二十多万，被杨森二十多天骗了一半，气得大病一场，住院又花了剩下的一半，病还没治好，人就去世了。” “剩下的几个人，被骗几万到上百万的都有，招数也是千奇百怪，她们因为被骗，晚年的生活质量直线下滑，心理上也承受着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好几个帮忙走访了解的派出所民警都跟我说，看着这些阿姨老太，一把年纪，满脸皱纹，有些牙都掉了，提起这事的时候，哭得伤心的样子看着都让人揪心。” 嘭嘭嘭！ 大壮气得锤了几下桌子，“这个畜生，他害死的人何止埋在树下的那两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老杜抱着搪瓷杯，眉头紧皱，“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被杨森骗的人里，相当一部分是有文化有知识的，按理来说防范心不应该这么差吧？” 大壮一边揉着锤疼的手，一边点头附和，“是啊，韩水芹虽然只是大专学历，但好歹辞职前也干了这么多年会计，还有那个王明月，大学教授，高知分子，怎么也能被骗呢?” 问题一出来，大家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沐阳。 几个案子下来，组里的默契已经达成了，知道在这方面的问题上，沐阳是专家。 沐阳从长枫水岸回来，也整理研究了一下受害人的情况，受骗经过，大家疑惑的这个问题，她已经有答案了。 “我分析了目前已知受害人的资料，可以得出一个杨森挑选猎物时的规律。” 沐阳说着，把投影切换到她的电脑上，她有一个好习惯，就是涉及专业时，绝对严谨细致，从来不空口说，都会配上分析和解释，一来有分析支撑，二来也方便其他人理解。 于是就见大家好像一群机器人接收到指令一样，很同步地转动脑袋，看向屏幕。 “在目前能确定的十多个受害人中，身份各有不同，文化层次，财务状况，人生经历等等方面，都有很大差异，但有一个共同点——独居。” “有研究表明，有两种中老年人是最容易被骗子盯上的。第一种，处于群体中的中老年人，以前经常会发生的推销天价保健品，或者非法集资进行高回报投资理财，这类的诈骗，都是利用了人在群体中有天然安全感，容易跟风受影响的心理。” “这种例子我就能提供。” 夏杰无奈地开口，“我和我老婆刚结婚那会，我丈母娘就是，和她几个跳广场舞的朋友去参加什么长寿讲座，一开始只是想着占点小便宜，去领一袋米，结果去了三次，就花了八万八，买了个什么高科技电子床垫，说是防癌防老年痴呆，拿回来发现里面就是弹簧加海绵。后来说起来，她就说见大家都买，买了的都夸，想着应该真有用，所以都没仔细看，就跟着一起买了。” 这件事大家都有印象，前几年因为这种诈骗活动，局里还组织过专项任务，配合基层派出所，上面打掉诈骗团伙，下面宣传防骗知识，这几年情况好了很多。 “第二种容易被骗的就是独居的中老年了吧？”李礼问。 沐阳点点头，“其实，说是孤立状态下更合适。在这种状态下，人很容易被诱导，因为没有人商量，给意见，思维就会局限。而诈骗犯往往都是经验丰富，统一培训过话术和技巧的，他们手上有受害人的详细资料，会对受害人的思维进行干扰，影响判断，从而让受害人掉陷阱里。” 屏幕上放出一些诈骗新闻。 “这是最近几年常见的电信诈骗，诈骗犯以银行，公检法之类的身份，要求被骗人配合各种调查，提供信息，提供验证码，主要就是利用了两点，第一是利用公检法这一类身份的公信力和压迫感，第二是在通话过程中，受骗人是孤立状态，只能自行思考，而且通话这件事也阻止了受害人去找其他人商量，去求证，加上当注意力放在对话上，思考能力会被削弱，这个时候如果被诈骗犯成功牵着思维走，就很容易被骗。” “同样的，杨森之所以会选择这些对象进行诈骗，就是因为她们独居的状态，让她们不能及时与外界沟通，很难跳出杨森设计的思维模式，当局者迷，这样的情况下，诈骗成功的几率会高得多。” 第240章 谋财害命，成长经历 沐阳说着，又在屏幕上放了几个心理研究报告和她根据受害人情况具体得出的分析。 “独居状态除了遇到事情很难及时找人商量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独居的中老年人在心灵上空虚无聊，缺乏关爱，渴望有人做个伴，这给诈骗犯提供了一个最好的侵入口。” “退休后闲下来，没有老伴儿，子女孙辈不在身边，找不到事情做，又没有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爱好，那日子就会变得很漫长，这种时候倾诉欲就会变得很旺盛，渴望交流，渴望寄托。” “懂了……” 老杜一边转着手里的搪瓷杯一边开口，“这就叫趁虚而入嘛，杨森以一个温柔体贴的形象出现，陪着说话，聊天，嘘寒问暖的关心，就很容易取得对方的信任，从而开始建立更亲密的联系，达到骗财的目的。” 沐阳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陪伴和关心，对于这些独居女性来说，有很深的吸引力，能让她们卸下防备，打开心门，形成依赖。” 夏杰摸了摸下巴，“就像之前沐阳阳说过的，杨森长相普通却不乏气质的形象也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温柔体贴的性格也能弥补那些独居女性需要关爱的心理。” 沐阳点点头，“在初次社交中，‘以貌取人’的现象是很常见的，杨森营造出来的收入稳定、性格温柔、为人谦和外部形象，会让大部分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沐阳继续往下说，“杨森的聊天和关心，只是第一步，用来了解受害人的情况，以此判断，用什么方法骗，怎么骗。可以说，杨森为不同的受骗者设计了专属的圈套，一步一步，循序渐进，虽然耗时会比较长，但是诈骗成功率会很高，而且一旦成功，几乎可以把受骗者家底掏空。” 沐阳起了个头，大家就开始发挥了。 大壮第一个开口，“对对对，比如韩水芹，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缺爱缺关心，韩聪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杨森就先从韩聪入手，表示愿意和韩水芹一起照顾韩聪，加上对韩水芹嘘寒问暖的关心，扮演着一个可以撑起一个家，照顾好他们母子的男主人形象，这才让韩水芹一点点陷进去。” “对沈来娣，他先编出一个孙子来打开话题拉近关系，然后利用受害人对外孙女的爱，来进行诈骗。”夏杰也参与进来。 “今天我们去走访的阿姨，杨森就是利用她喜欢旅游这点，一点点接近忽悠的。”李礼开口。 徐洋举着手，“面对生病的庞阿姨，杨森利用同情和心疼，哄骗庞阿姨相信他会照顾自己下半辈子；面对周阿姨，他从小摊入手，表面上心疼周阿姨半辈子辛苦，要出主意和她一起盘个铺面，实际是打算把钱骗走！” 沐阳一个劲地点头，丝毫没有引导者的架子，而是和大家一起讨论，“还有王明月，杨森以知识丰富，涉猎广泛的学者形象，从她感兴趣的字画古董入手，用共同爱好拉近距离。” 大家就像小组讨论一样，发表意见，杨森还没开始审，大家就把他的诈骗逻辑推得差不多了。 林澈腰靠在桌子上，抱着手，眸光淡淡地看着正在发言的小姑娘，没想到突然被点名了。 李礼仰头把饼干碎倒进嘴里，“老大，你也发个言啊，戳那跟个教导主任一样，一点都不合群。” 这种大家已经分析得很清楚的问题，林澈一般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但看到沐阳转头过来看向自己带着期待的眼神，林澈站直身子，淡淡开口，“他给王艳琴种了两棵法国梧桐。” 王艳琴一辈子没结婚，理想主义，渴望那种为了一个人在一座城市种上梧桐树的浪漫爱情，杨森用两棵梧桐树，骗走了王艳琴守了一辈子的心，骗了她的财产别墅，害了她的命。 那个最爱梧桐树的女人，死于爱人之手，埋身在爱人为她种的梧桐树下，她的血肉滋养了那一树繁茂，她的骨头和树根交缠。 而残忍的是，所谓的爱人，不过是彻头彻尾的骗子，骗情、谋财、害命。 “这畜生！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大壮一个没忍住，粗口又出来了。 沐阳点了一下鼠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秀秀气气的，眉眼中隐隐看得出这是杨森。 “杨森可以骗这么多人，除了有意识地挑选对象外，更重要的是他本身的沟通能力和诱导水平也很厉害，这和他整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 沐阳说着看向徐洋，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徐洋接过话题。 “我仔细查了杨森的资料，发现他有三个曾用名，对应了他三个不同人生时期，他的经历也不像他说的一样，跟着做生意的父母四处跑这么简单。” 徐洋说着，沐阳在旁边帮她同步放资料。 “首先，杨森的生父母在他不满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在大伯家长大的，那时候他叫杨有贵。大伯一家还有两子一女，大伯母把他当成一个拖油瓶，家里另外三个孩子也都欺负他。根据村里一些老人的回忆，说杨森那时候是住的牛棚，吃饭要等大伯一家吃完，他才可以去吃剩菜，大伯母还经常会打骂他。” 徐洋说完，沐阳补充道，“这样的成长环境，造成杨森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察言观色，分析人的情绪。” “杨森高中都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刚开始是在一家修车厂当了两年学徒，后来去了县城的一个餐厅后厨，打下手帮厨学手艺。” 沐阳接上徐洋的话分析，“当时餐厅老板娘四十多岁，看杨森长得瘦瘦弱弱，乖乖巧巧的，很会关心人，所以老板娘很喜欢他，把他当成半个儿子，都是在后厨学手艺，杨森比另外两个人每个月多拿50块钱，重活累活都不用干。这是杨森第一次通过讨好女性尝到甜头，为他以后的行为埋下了种子。” 沐阳分析完，徐洋又接着往下说。 “杨森24岁的时候，跟着同乡的一个人，离开了县城，去了市里，进了一个夜总会，改名叫杨平。” 第241章 两只羊羊，吃他丫的 “夜总会？” 李礼瞪大眼睛，两只手搭在嘴前比画了一下，“不是干那种事吧？嘎，嘎，嘎？” 众人憋笑，徐洋损了一句，“别说，你这叫得还挺形象的。” 李礼反应过来，气得推了徐洋一把，“赶紧说正事！” 徐洋得意地笑了笑，继续开口，“这家夜总会当时算是很有名的，男女通吃那种，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进去，会对他们进行统一的培训。杨森因为容貌一般，也不太会来事儿，所以刚开始混得不好，但慢慢的，他就凭着贴心，温柔这些特点，吃开了，有了几个固定的客人，其中就包括和杨森有过一段感情的古董商人的老婆。杨森和他老婆搞在一起没几年，这个古董商人就去世了，杨森从她手里骗走了大量遗产，其中就包括很多古玩玉器。” 徐洋说着看向沐阳，示意到她说了。 沐阳抿着小嘴，给出分析，“夜总会的培训和工作，让杨森更了解女人，积累了很多讨好不同女人的经验，使得他在面对不同类型女人时都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而从古董商人遗孀手上成功骗走的大量财物，让杨森完成了第一次财富积累，也让他发现了这条生财之道，从此走上诈骗女性这条路。” 徐洋紧接着开口，“这次诈骗成功后，他又改名叫杨万洲。此后，他就瞄准符合条件的女性不断行骗，15年前，也就是2004年的时候，他来到江州，改名叫杨森。这几年随着不同社交媒体的兴起，他寻找猎物的方式也从一些线下的相亲会，转到了线上，这使得他可以同时和好几个受害人保持联系。” 沐阳放出最后一张照片，就是现在的杨森，开口道： “在这几十年不断行骗的过程中，杨森的人设形象不断丰富完善，这让他可以选择的诈骗对象不断扩大，实际受骗人数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没被发现，杨森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开始从谋财发展到害命。” 两个小姑娘说完，几个大老爷们都不自觉地给她们鼓了个掌。 杨森多次改名字，改身份，换地方，徐洋要查到他完整的经历很不容易，沐阳根据这些成长经历给出的分析也是一如既往的正中要害。 “这不就是妥妥的一个罪犯成长史嘛，这一套甩下来，杨森从头到脚都暴露了，随便撒个谎都会被拆穿，审他一点压力都没有了！”大壮开口。 李礼又拆了一包饼干，扬了扬下巴，“别说哈，我们青青草原这两只羊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沐阳抓了抓小脸，笑得软软萌萌。 徐洋跟李礼就是不论对方说什么，都要呛回去的关系，徐洋抢过李礼手里的饼干，嘚瑟地开口，“难得你这狗嘴吐一回象牙。” 李礼瞪了徐洋一眼，添了一下指头上的饼干碎，“夸两句尾巴翘天上了！” 徐洋瞪回去，把饼干分给沐阳一块，像小姐妹一样很自然地靠在沐阳肩膀上和李礼斗嘴。 沐阳身子一僵，拿着饼干的手顿在半空。 “徐洋。” 林澈开口，“把手上的证据资料整理一下，连夜审杨森。” 徐洋三两口把饼干塞进嘴里，站直身子，拍了拍手，“马上！” 沐阳看向林澈，抬起手咬了一口饼干，眉眼间的带着谢意，笑容扩大几分。 林澈微微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眼底浅浅的笑除了沐阳，没人发现。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澈说着拍了一下大壮的胳膊，“我俩上？” “没问题啊！” 大壮一副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憋了好几天了，就等这会呢！我倒要看看这孙子还能怎么狡辩！” 夏杰一边收东西一边说，“那你们辛苦，我帮人提到审讯室就先撤了。” 徐洋把马晓花的笔录递给大壮，“再给我十分钟，我把整理好的证据资料送过去。” 徐洋一边说一边把需要的资料打印出来，沐阳守在打印机旁整理。 老杜从自己抽屉里拿了枸杞和西洋参，放到饮水机旁边的小桌子上，“熬夜多喝水，我今晚住宿舍，有事叫我。” “不用！” 李礼搭上老杜的肩膀，“杜哥你就放心回去睡吧，省得嫂子担心，我在办公室待命，老大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 说着还不忘狗腿的冲林澈笑了笑，“老大别客气啊，尽管吩咐！” 林澈在笔记本上写着一会审讯杨森需要重点注意的问题，抬头没抬眼，淡淡开口，“回去换鞋。” 李礼点头，“我就知道老大心疼……” 话还没说完，林澈紧接着一记暴击，“把十公里跑了。” 李礼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仰头哀嚎，“老大你就不能暂时性失忆，把罚跑的事忘了吗？” 林澈抬头，看向李礼，眼神自带威慑力，李礼立马闭嘴，弱弱开口，“饿了，能先吃个宵夜再跑吗？” “少吃点。” 林澈开口，拿着笔记本回了1209。 李礼耷拉着肩膀，戳了一下徐洋，“吃个宵夜？” “你请客？” 李礼又嚎了一句，“我都这么惨了，还要我请？” “哦，那不吃。” 徐洋干脆回答，继续整理手上的资料。 李礼气得失语三秒钟，没好气地开口，“我请我请！行了吧！非把我老婆本吃空了不可！” “你攒的老婆本就够吃个宵夜啊？那建议你还是单身吧。”徐洋开口。 李礼盯着徐洋，咬着后槽牙开口，“不用吃了，气饱了已经。” “你说不吃就不吃？” 徐洋扭头一个眼刀过去，一边关电脑，一边开口，“走！沐阳阳，吃他丫的！” 沐阳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雨还没停，刚准备开口拒绝，李礼就走过来，杵在沐阳的桌子旁，“一起一起，人多吃得香！” “可是……” “别可是了！这么晚你回去也不方便，就老办法呗，一起吃个宵夜，你住老大那屋，反正他今晚要审杨森，宿舍空着也是空着。” 李礼说着冲徐洋挤眉弄眼的，哼哈二将立马达成默契，徐洋也帮腔，“是啊是啊，等你回家都几点了，而且万一明早还下雨，早上过来多麻烦。” 沐阳轻笑着摇了摇头，两人的小心思瞒不过她，但是看他俩一唱一和这么开心，沐阳很配合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破不说破。 第242章 私人补贴，有起床气 1209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站在办公桌前整理审讯资料的林澈一转头，就看到猫在门口的小姑娘。 林澈转过身来，“怎么了？” 沐阳小手指了指大办公室，“我们准备去吃宵夜，要给你和壮哥带点什么吗？” “不用了。” 林澈拉开抽屉，拿了宿舍钥匙出来，“吃完太晚了，我马上要审讯送不了你，住宿舍吧。” 沐阳走过来，娇憨地笑着接过钥匙，抓了抓脑袋，一点都不隐瞒，“其实我们也是这么商量的。” 林澈表情顿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坦诚，明明她稍微推辞一下自己是不会发现的。 但林澈也承认，这种想什么就说什么的相处状态，真是让人轻松又舒服。 “对了，你住宿舍会害怕吗？会不会做噩梦？” 想起在青州的时候，小姑娘吓得裹成一团，缩在角落，满头大汗的样子，林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如果不习惯的话，吃完让李礼打车送你回去。” 小姑娘笑着摇头，“就第一次住的时候，快天亮做了个噩梦，后面就不怕了，睡得很好。” “那就好。” 林澈眸光柔和几分，“这把钥匙你留着吧，中午也能去睡个午觉。” 林澈话出口，才发现不太妥，又补了一句，“宿舍三楼好像还有一个空房间，回头我帮你申请一下，给你安排个宿舍，也方便点。” “好，谢谢林警官！” 沐阳笑着道谢，拿着钥匙刚准备转身，就被林澈叫住了，“等一下。” 林澈拿出钱包，看了一眼，只有两张红票子和一点零钱了，就用微信给沐阳转了一千块。 沐阳本来以为是林澈给报销的宵夜钱，看到金额的时候吓了一跳，“我们就是去马路对面那家烧烤店吃，用不了这么多。” “出差补助，一天380，剩下的给你们报销宵夜。” 沐阳眨了眨大眼睛，楞呼呼的小表情有点可爱，“我也有？” 她不占局里的编制，顾问的身份是没有补助的。 “嗯，我给你补。” 私人补贴。 “谢谢林警官！” 沐阳两手握着手机，俏皮地冲林澈鞠了个躬，马尾轻甩，笑得眉眼弯弯。 林澈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去吧，别吃太多，太晚了对胃不好。” “知道了！” 小姑娘清脆地答应，蹦蹦跳跳地离开。 一分钟后，传来李礼的欢呼，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宵夜，花别人的钱，吃起来总是更香一点。 大壮敲了敲门，翻着需要整理好的资料，“林队，准备好了，开始吗？” “嗯，走吧。” 林澈开口，抬头的时候，之前眼底的温柔悉数敛起，眼神深邃锐利，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气场逼人，他只是站在那，就充满压迫感。 警方目前已经掌握了大量杨森诈骗的证据，审讯重点是落实诈骗细节，确认还有没有其他没查到的受害人，尽可能追回诈骗款，为受害人挽回损失，相比起来，这算是比较好审的一部分。 难的是梧桐树下的两具尸体。 杨森有重大嫌疑，这毋庸置疑，但是要定罪，证据方面还不足。 死亡时间太长，尸骨白骨化，尸检无法提供有用信息，谋杀现场早就被破坏清理，杀人工具也很难找到，只有马晓花模棱两可的口供，根本不够。 诈骗和故意杀人，性质完全不一样，本来还以为杨森会狡辩，死不承认，可没想到一晚上审下来，居然出奇的顺利。 杨森主动交代，相当配合，天还没亮审讯就结束了。 大壮回宿舍补觉，林澈也在办公室沙发上眯了一会。 沐阳起得很早，给大家买了早餐，见1209关着门，猜到林澈应该在睡觉，她也没去打扰，安静坐在自己工位上查资料，写论文。 沐阳看到李礼走进办公室，站起来刚准备提醒他林澈在睡觉，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礼仰头一嗓子，那声音大的，别说就在隔壁的林澈了，整栋楼都听得到，“沐阳阳！早上好啊！” 沐阳无奈地笑着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桌子，压低声音开口，“煎饼和豆浆，自己拿。” “还是热乎的！” 李礼拿起煎饼咬了一口，1209的门就打开了。 李礼食指中指并拢，抵在太阳穴旁边，夸张地做了个致敬的动作，元气满满地开口，“老大，早上好！” 林澈冷冷扫他一眼，一边穿外套，一边拿着漱口杯往卫生间走。 李礼啃着煎饼，凑到沐阳旁边，“啧，不会是昨晚审杨森不顺利吧，怎么感觉老大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沐阳阳你觉得呢？” “审讯应该是挺顺利的，心情不好估计是有起床气吧。” 沐阳弯唇，看着林澈笔挺的背影转进卫生间。 李礼鼓着一腮帮的煎饼，嚼了两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完了完了，我又闯祸了，怎么办怎么办，昨晚才跑了十公里，不会又来吧？” 顿时，李礼觉得手里的煎饼都不香了，“三天两头上体能，在警校那会都没这么狠啊呜呜呜，沐阳阳，你一定要救我！” 李礼说着，一把拽住沐阳的小臂，摇了摇，“沐阳阳，你一定要救我，一会大家讨论的时候，你看我张嘴的时候不对劲，就立马打断我，别给我开口的机会！” 沐阳拿了杯子去接水，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李礼的手，笑着开口，“打断别人说话不太礼貌吧。” “现在不是讲礼貌的时候，是救我狗命的时候啊！” 李礼追着沐阳往饮水机旁边走，“你就发动你读心的技能，在我祸从口出前及时阻止我，我真的不想跑步了呜呜呜……” “得了，你可别为难沐阳阳了！” 徐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读心的前提不是得有心吗，你一个没心没肺的，怎么读？” 一听这话，李礼不乐意了，又追着徐洋往工位走，“我怎么没心没肺了？你请假谁帮你值班的？我饭卡谁天天拿着去刷零食的？你网购一箱一箱的饮料，谁顶着大太阳帮你搬的？你房间有蟑螂，谁半夜顶着黑眼圈帮你抓的？” “好了好了，打住。” 徐洋难得心虚，拉开抽屉，赔着笑，竖了个大拇指，“你，良心大大的好，随便挑，随便拿！” “这还差不多。” 李礼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用屁股把徐洋挤开，一把下去，抓走了半抽屉零食。 沐阳抱着杯子，看着吵嘴的两人，轻笑一声。 嗯，看破不说破。 第243章 作案情况，杨森认罪 时间差不多，大家也都陆续到了。 大壮喝了一口浓茶，清了清嗓子，神情轻松地开口道，“杨森那老小子，自知难逃法网，都撂了！” “太好了！” “干得漂亮！” 大家精神都是一振。 只有林澈，站在最边上，一言不发，翻看着案件资料，眉头轻皱着，似乎是在思考。 沐阳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小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先说重点。” 大壮神情严肃下来，“杨森对故意杀害王琴艳和伍秀文，并埋尸院子里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据杨森交代，他和王琴艳是通过一个交友论坛认识的。这个论坛在注册账号的时候，会要求填写个人资料，并且这个资料是可以在账号主页里看到的，杨森就以此来筛选他的猎物。在通过核实信息，对比分析后，杨森选中了父母早年意外去世，留下大笔遗产，至今未婚，一直独居的王琴艳。” “在和王琴艳正式接触前，他仔细研究了王琴艳在论坛上发的近百个帖子，通过帖子内容，摸清楚了王琴艳的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和性格特点。所以杨森很快就拿下了王琴艳，并且取得了对方的信任，认识三个多月后，杨森搬进了长枫水岸别墅，两人开始了近半年的同居。” “杨森原本是打算哄骗王琴艳用卖别墅的钱去投资一个假项目，等分手一段时间后，再从项目里把钱套走。但他没想到，王琴艳居然会用他的身份信息去注册这个投资公司，本来王琴艳是想给杨森一个惊喜，但没想到歪打正着，反而发现了杨森的假身份。” “身份暴露后，王琴艳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在摊牌的过程中，王琴艳暴怒，准备报警，情急之下，杨森用烛台砸了王琴艳的头，失手把人砸死了。” “根据杨森交代，他把王琴艳的尸体埋在树下后，一开始是想要连夜逃跑的，但想到如果自己逃走了，马晓花发现两人都失踪，报了警，警察一旦挖出王琴艳的尸体，他也逃不远，很快就会被抓，而就算马晓花没有报警，长期闲置的别墅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或者发生别墅区改建之类的情况，尸体还是可能被挖出来，而一旦尸体被发现，作为王琴艳死前关系最亲密的人，他一定会败露。” “考虑到这些，杨森决定在长枫水岸住下来，一来能稳住马晓花；二来亲自守着尸体，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他能第一时间知道，转移尸体；三来，居住在别墅区，能让他的形象再次得到提升，以便他之后诈骗。” 听大壮说到这，李礼忍不住冷哼一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倒是挺会考虑。” “那伍秀文呢？”老杜问。 “伍秀文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大壮又灌了几大口浓茶，继续开口，“伍秀文和丈夫没有孩子，他的丈夫工伤去世后，保险和单位加在一起，赔了好几百万的抚恤金。伍秀文一个人过了几年，走出丧夫悲痛后，伍秀文就想要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杨森是在一个婚恋网站上看到的伍秀文的信息的。” 夏杰挑了挑眉，皱着眉头开口，“这个杨森，挑选猎物的渠道倒是多得很，一会征婚广告，一会交友论坛，一会婚恋网站，微信群，直播平台，跟只绿头苍蝇一样，没有他去不到的地方！” 沐阳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我统计了已知受害人的信息，发现没有一个人的是来自同一个渠道的，也就是说，杨森绝不会再同一个地方，骗两个人。” “没错。” 徐洋接着开口，“就比如和韩水芹认识的这个直播平台，当时除韩水芹外，杨森同时在联系的还有三个人，可当韩水芹这边成功后，杨森立马放弃了另一个也快上钩的人，迅速注销账号，抹掉在这个平台上的痕迹。” 老杜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道，“这也是他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啊。” 大壮点点头，继续说伍秀文的事。 “以杨森的手段，伍秀文也很快上钩了，两人商量到江州来定居。这里杨森对伍秀文用的方法，和韩水芹的一样，骗对方买房，但中介什么的，都是假的，这样哪怕受害人发现被骗了，也只以为是中介骗走了钱，怀疑不到他头上。” “但伍秀文这里也出了个意外。杨森本来是想速战速决的，但伍秀文来到江州后，看到长枫水岸的别墅，觉得根本没有买房的必要，捂紧了钱包，杨森没办法，只能让伍秀文先在别墅住下，再慢慢劝。” “可伍秀文的想法不一样，她很快就进入了别墅女主人的身份，准备改造花园，要把那两棵梧桐树砍了，重新翻新，甚至还联系好了专门砍树的施工队。杨森反对无效，分手也分不了，伍秀文铁了心要住在长枫水岸，要动花园，杨森就找机会偷偷捂死了伍秀文。” “因为王琴艳的尸体一直都没被发现，杨森认为那两棵梧桐树下就是绝佳的埋尸地点，所以找借口支开了马晓花，把伍秀文的尸体也埋在了树下。” 老杜点点头，“这倒是都对上了，和马晓花的口供也一致。” 马晓花之前并不知道院子里埋了两具尸体，是在老杜审讯的时候，才回想起来两次杨森埋尸的时候，都让她去河源村买新鲜银鱼。 河源村路不好走，一去一回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 “砸死王琴艳的烛台，一大早已经让痕检的同事去取了，再加上杨森的口供，王琴艳和伍秀文的死，算是有个结果了。” 大壮说着，举起一个物证袋，“现在来说说诈骗这部分。” “这是什么？” 李礼好奇地接过物证袋，从抽屉里拿了手套，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层层打开裹着的塑料膜，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本巴掌大小的真皮本子。 “我看看。” 徐洋把脑袋凑过去，看到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杨森的诈骗名单？！” 第244章 案子收尾，还有疑点 大壮点点头，“根据杨森交代，为了防止新的诈骗对象，和之前他接触过的人认识，暴露身份，他会把所有接触过的人的基本信息都记录下来，在实施诈骗前筛选一遍，防止撞车。” “这本子藏在花园的石砖下，昨晚他交代后，连夜安排人去取的。” 李礼翻了几页，忍不住咂舌，“要不说这个杨森能装有文化的人，他这个字写的，一看就有文化。” “而且也真够仔细认真的，受害人基本情况，什么途径认识的，认识多久，聊到哪一步，什么时候断了联系，骗到多少钱，一人一页，就跟资料归档一样，都写得清清楚楚。”徐洋开口。 徐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王明月的名字，小声和李礼嘀咕，“古董字画这么值钱吗？” “当然了，文化瑰宝，能不值钱吗？” 李礼说着，举起本子，皱着眉头开口，“这怎么好像被撕了一页？” 林澈抬起头，瞳孔轻缩一下，沉声道，“让技术组那边试试，能不能拓出撕掉那页的内容。” “好。” 李礼说着把本子和塑料纸重新塞进物证袋。 沐阳看向林澈，眉头轻蹙。 大壮继续开口，“杨森挑选诈骗对象的标准，使用的诈骗手段基本和沐阳阳分析的是一样的，根据本子上的内容，杨森这么多年来，共接触过69人，其中对46人实施诈骗，成功从17人手中骗得钱财，金额高达三千多万。” 这个数字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周云攥了攥拳头，“这真是骗到倾家荡产的程度啊，十多人的诈骗团伙的业绩，都比不过他一个人的。” “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 大壮说着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抬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一边嚼着茶叶一边说道，“这样的诈骗金额，再加上两条人命，就算审讯的时候这杨森态度不错，主动交代，也是一个玩完。” 老杜说完看向林澈，“林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林澈抬头，抱着手沉默了一会，薄唇轻吐出三个字，“太顺了。” 杨森的审讯，顺利得不正常。 老杜指头在搪瓷杯的杯壁上轻轻点了点，皱着眉头开口，“我也有这种感觉，杨森承认得太痛快了。” 林澈的能力自然不用说，老杜几十年的破案经验在这里摆着，看他俩都觉得奇怪，其他人也开始思考讨论。 周云有点迟疑地开口，“我们手上有这么多证据，杨森会不会觉得主动交代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这说不通吧，杨森自己也清楚，他犯的罪再怎么宽大，死缓也逃不了，这可是两条人命啊！”夏杰开口。 大壮抓了抓脑袋，“其实昨晚审杨森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承认诈骗，把钱吐出来，还能保条命，可承认了杀人行为，就等于想好要偿命了。” “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 李礼开口，“尸体的身份一旦确认，有杀人动机，和杀人条件的，只有杨森，他不承认也没办法啊，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痛快承认了。” 七嘴八舌讨论半天，大家最后基本和李礼的看法达成一致。 毕竟‘奇怪’只是一种直觉，没有杀人动机，杀人条件，尸检情况，口供，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有分量。 林澈没有再发表意见，只是皱着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大家再把手上的资料整理一下，等王明月到了，老杜你带着沐阳抓紧安排她辨认。” “周云和大壮，你俩根据杨森手写本上的名单，联系受害人，统计被骗钱财数额，完善口供。” 林澈说着看向徐洋，又指了指李礼，“你俩安排几个人，清算核实杨森的诈骗款，古董字画这些被变卖了的财物，尽快联系上买家，追回损失。” 徐洋点点头，皱着脸，“老大，那尸体怎么处理？韩水芹和韩聪没有其他亲人了，王琴艳葬礼都办了，伍秀文失踪这么多年也没人报案，估计也很难联系到人。” 周云举起手，“韩水芹和韩聪这边，聂大志说他来办手续。” 林澈点头，“王琴艳和伍秀文这边，尽量联系一下亲戚，实在联系不到，局里再想办法。” 林澈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王局打来的。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林澈挂了电话，拿起笔记本，“各自忙吧。” 然后看向沐阳，像是特意跟她交代一样，“我去王局那汇报一下情况。” 沐阳点点头。 林澈刚走没一会，梁珂满脸倦意地走进来，看了一眼关着门的1209，问道，“你们林队没在吗？” “他去王局长那了。”沐阳开口。 梁珂点点头，把文件递给沐阳，“尸检报告，一会麻烦你递给他吧。” “好。” 沐阳接过尸检报告，注意到梁珂的黑眼圈，从自己桌上拿了一瓶的果蔬汁递过去。 梁珂愣了一下，接过果蔬汁，浅笑着道谢，“难怪大家这么喜欢你，谢了。” “不客气。” 沐阳笑着开口，大眼睛微微弯起，很讨人喜欢。 熬夜了要多补充维c，果蔬汁是今早她特意给林澈和大壮买的。 老杜挂了门卫打来的电话，喝了一口水，站起来开口，“小沐，走吧，王明月到了。” 沐阳把尸检报告放在徐洋那，跟上老杜。 老杜把沐阳当半个闺女看，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辨认犯罪嫌疑人时，被辨认的人数不得少于七个人，一会我去安排人，准备好后你带着王明月进来，隔着玻璃辨认。” 沐阳点点头，“嗯，好。” 林澈和王局汇报了一下情况，局里的意见是证据、口供都完备了，可以收尾结案，但林澈还是再争取了三天的时间。 王局也了解林澈，知道在他手上不允许任何一个案子带着疑点结案，就算这个疑点只是林澈所谓的刑侦直觉，他也必须要搞清楚了，才会在结案报告上签字。 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把案情理得清清楚楚，把案子破得干干净净，是作为一名刑警该有的基本素质。 这是周嘉光说过的话，林澈一直记在心里。 第245章 土壤有毒，她有问题 “林队！” 林澈从王局办公室回来，刚准备回1209，就被徐洋叫住了。 徐洋把尸检报告递过来，“梁法医之前送来的。” 林澈接过文件，看了一眼沐阳的位置，问道，“王明月到了？” “嗯，杜哥和沐阳阳已经带人去辨认了。”徐洋回答。 林澈点头，一边翻开尸检报告一边往1209办公室走，刚走到门口，林澈停住了脚步，皱着眉仔细看了一眼尸检报告，转身大步朝法医办公室走去。 林澈敲门，办公室里只有小徒弟在做收尾工作，没看到梁珂。 “你师父呢？”林澈问。 小徒弟指了指门，“她回去了休息了，林队长，是尸检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什么意思？” 林澈指着报告结论里的一行字，问道，“在尸体残留组织和埋尸点土壤检测出毒物反应，人是被毒死的？” 小徒弟摇摇头，“这个问题尸检的时候我和师父讨论过，因为尸体埋在地下的时间太长，内脏皮肉基本都腐败分解了，能提供的信息实在太少，我们无法确定检测出的毒物成分是尸体腐败后融进土里的，还是土里的毒渗进了尸骨里。” 林澈看着报告上写的磷化物成分，轻蹙眉头，“……这是毒鼠药的成分？” “对。这么大个别墅有老鼠也很正常，老鼠会在树下打窝，为了灭鼠撒点药什么的也合理，所以从树下的土壤里检测出这种成分不奇怪。” 小徒一边说一遍把整理好的尸检日志收进柜子，“理论上，如果人服食了大量毒鼠药身亡，胃肠里，血液里都会有成分残留，器官和组织腐烂分解后，有毒成分也会留在土壤里，也能检测出来。” 林澈点点头，“明白了。” 通常情况下，法医只提供基于勘查和尸检结果的事实结论，不会多加推断。 法医提供土壤里有毒物残存的结论，但查清毒物究竟是怎么来的，受害人是不是被毒死的，这是林澈他们的工作。 林澈拿着报告回了办公室，泡了一杯浓茶，拧了拧眉心，恢复精神。 杨森的审讯五点多才结束，林澈就眯了两个多小时间，说不累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习惯了。 林澈坐下，翻开韩水芹的尸检报告。 既然觉得案子还有疑点，那就查，无法确定哪里有疑点，那就从头开始查。 敲门声响起，林澈的思维从案件里分出一部分，看了一眼时间，居然都一点多了。 “林警官，我们给你带了饭。” 沐阳拿着从食堂带回来的盒饭，看着被文件资料占满的办公桌，一片凌乱，烟灰缸里塞满烟头，一时不知道该把快餐盒放在哪儿。 “谢谢，给我吧。” 林澈伸手接过快餐盒，一塞一大口，眼睛还盯着看到一半的笔录，问道，“王明月那边顺利吗？” “嗯，辨认了三次，都准确指认出了杨森。” 林澈点点头，翻了一页笔录，又扒了两口饭，才反应过来他一直低着头在和小姑娘说话，连忙抬头，表情闪过一丝慌乱。 林澈今早没有刮胡子，下巴上隐隐可见青茬，头发有点乱地垂在额前。 正当林澈想着，要不要和沐阳解释一下，自己是研究案子太入迷了，不是故意忽视她的，小巧白嫩的手就伸了过来，拿走放在一旁空了的茶杯。 沐阳把加满水的杯子放回原处，关心道，“你说的，吃太快对胃不好。” “嗯。” 林澈点点头，看着沐阳的眸光荡起浅浅的波纹，下一口饭听话的多嚼了两口。 “那你忙吧。” 沐阳笑着开口，没打扰林澈，带上门出去。 看着全神扑在案子里的林澈，沐阳才清楚地认识到，林澈在这个年纪，就能担起江州刑警队队长的重任，靠的不仅是傲人的天赋和灵活的大脑，更多的是他对每一个案子踏实细致的研究，和追求真相的坚持。 思维敏捷，逻辑强大，思考案情全面缜密，能敏锐地发现问题，推理严谨准确，这样的能力，天赋，刻苦，信仰，经验，缺一不可。 每当沐阳多了解林澈一点，心里的敬佩和崇拜就会再多一点。 “沐阳阳，你快来帮帮我吧。” 徐洋垮着脸求助，“这个案子的资料，真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多的了。” 徐洋的桌子也是一团乱，堆满各种资料，一旁李礼的工位也被临时征用了。 “你专心整理受害人材料，其他的我来整理。”沐阳开口。 “呜呜呜，沐阳阳你真是老天赐给我们组的天使！” 徐洋满脸感动，张开手，跺着小碎步想要来抱沐阳，沐阳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一旁的档案盒挡在了胸前，赶紧开口，“其他的资料在哪儿？” 徐洋指了指隔壁工位，“放在李礼桌子上。” “好。” 沐阳着手整理案件材料。 沐阳相信，既然林澈觉得案子还有疑点，就证明哪里一定还有问题，所以她也不单单只是整理，一边整理一边把材料都再看了一遍。 沐阳一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翻到马晓花的笔录—— 沐阳停下手上的事情，翻出二审马晓花的录像，对照着笔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喜羊羊，杨森笔记本里被撕掉的那页，技术组查到了吗？” 徐洋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一边飞速敲打着键盘，一边摇头，“字太多，一页叠一页，只能拓出一个模糊的日期，其他的字迹没办法辨认了。” 沐阳抿唇想了想，“马晓花的详细资料有吗？” “只有基础资料。” 徐洋扭头看向沐阳，“怎么了？” 沐阳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查马晓花的详细资料，“我觉得马晓花有点问题。” “什么？！” 徐洋瞪大眼睛站起来，刚准备追问，座机就响了起来，是负责联系受害人的派出所打来的。 沐阳很快查到了马晓花的详细资料，看着资料里的内容，沐阳的眉头虽然越皱越紧，但眼神却越来越笃定。 没错！ 这个马晓花，有问题！ 第246章 靠得很近，当做爱人 林澈拉开办公室的门，都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冲过来的沐阳，额头直接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一阵酸痛传来，林澈下意识地仰起头。 沐阳也吓了一跳，抬着的小手还保持着准备敲门的动作，反应过来撞到人，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要撞墙上了，林澈反应很快，一个跨步，伸手垫在沐阳的后脑勺上。 小脑袋在他手心，轻轻磕了一下。 虽然两人没有直接接触，但是靠得很近。 近到沐阳被淡淡的松柏香和烟草味包围，近到林澈收回手的时候，只要轻轻一带，就能把小姑娘揽进怀里。 沐阳并不觉得紧张，也不害怕，绷紧身体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但林澈以为自己吓到她了，赶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轻声道，“撞疼没有？” 沐阳摸了摸刚刚撞上林澈下巴的小脑门，摇摇头，看到自己手上拿着的资料，一下子回魂，急急开口，“林警官！马晓花有问题！” 林澈眼眸幽深几分。 沐阳眨了眨眼，立马反应过来，眼睛睁大几分，“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林澈点点头，提高声音，“老杜，让所有人暂时停下手上的活儿，有发现。” 一听林澈这话，老杜就知道他找到疑点了，语气不自觉紧迫了几分，“我马上联系他们！” 半小时后，所有人又聚在了白板前。 “老大，快说快说！”李礼催促。 不仅是他，其他人神情也有点着急，相比起来，林澈神情依然沉稳，看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林澈没有絮絮叨叨地说思考过程，一开口就直入重点—— “杨森和韩水芹到青州旅游，为什么要让马晓花帮他订住宿？” 大壮开口回答林澈的问题，“根据杨森的说法，是为了登记入住的时候不被采集头像信息，防止暴露身份。” 林澈点头，“这个说法完全合理，但是如果我们把问题想复杂一点呢？” 林澈视线在大家身上绕了一圈，继续开口，“古镇客栈对入住客人的信息核查并不仔细，杨森有现成的假ip地址，完全可以选择用假身份，在网上找人代办入住，对我们来说会更难查。一个和韩水芹、和他都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难道不比马晓花更可靠？” 夏杰皱眉，“可是如果找陌生人代办入住，杨森要怎么拿房卡？如果是约定藏在什么地方自取，不是更惹人怀疑吗？” “不需要房卡。” 林澈举起手机，开口道，“景区不少的客栈民宿，用的是密码锁，办理入住后会收到短信，短信里会有临时的开锁密码。我刚刚试了，只要电话留的是我的，不论谁去办理入住，密码都会发到我手机上。” 大家点点头，“确实这样能把身份藏得更好。” “马晓花和他关系密切，一旦查到马晓花，就会查到他头上去，这个方法并不保险，而且还会多一个人知道他和韩水芹出行的情况，对杨森来说，风险会加倍，可为什么他还会这么做？”林澈问。 “因为他信任马晓花。” 沐阳开口，声音比平时说话低沉了一些，“杨森做的事是违法的，马晓花和他非亲非故，能让他如此信任，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办公室沉默片刻，李礼才试探着开口，“马晓花是同，同伙？！” 林澈看向徐洋，“放一下杨森和韩水芹在青州的监控。” 花语咖啡店对面的道路监控调出来，大家一直仔细盯着，可直到杨森和韩水芹的身影消失在监控画面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徐洋刚准备放下一个监控，林澈道，“等等。” 又过了十多秒钟，徐洋瞪大眼睛，抬手指着屏幕角落，“这，这是马晓花？！” 监控左下角出现一个穿着枣红色外套，胖胖矮矮的身影，和两人大概保持了两个路口的距离，但方向是一致的。 马晓花没有伪装，所以不难辨认。 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查监控的重点放在了识别杨森面部特征上，所以看完杨森和韩水芹的部分就跳下一段了，这么大量的视频，根本没时间多看这十多秒。 徐洋又放了几段视频，大部分都发现了马晓花的身影。 “马晓花这是在跟踪杨森和韩水芹吗？” 夏杰开口皱着眉开口，“她这是为了方便配合，还是为了监督？她到底同伙，还是主谋？” 大壮紧锁眉头，“不管怎样，马晓花之前说她只是听杨森的安排办事，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话，肯定是说谎了，天天跟在两人身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马晓花藏得够深的，看着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心眼这么多，跟我玩这套！” 李礼点点头，看向林澈，面露崇拜，“这么细小的点都能注意到，老大你也太牛了吧！” “疑点太多，不知道从何下手的时候，就把问题简单化，盯着主要矛盾，不要被干扰。但当几乎找不到疑点，没有侦查方向的时候，就把问题复杂化，把之前认为合理的点当做疑点来再次分析排除。” 对于破案思路，林澈没有藏着掖着，马晓花办理入住这个点，其实已经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是把问题复杂化后，想更多的可能，疑点就又出现了。 这是一个枯燥又伤神的过程。 林澈从早上回到1209开始，一直到刚才，都在做这件事。 他从在江边发现韩水芹尸体开始，把所有问题都复杂化，然后分析疑点，排除疑点，一直到马晓花办理入住这里，终于发现了问题。 老杜抱着搪瓷杯，开口道，“马晓花想自保，撇清关系，所以说自己不知道具体的犯罪事实，这完全说得通。可是杨森放弃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也说马晓花只是被自己利用，对其他的不知情，这就不对劲了，这样看来，两人确实可能是同伙。” “可杨森为什么要保马晓花？” 大壮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开口，“这老东西也不像是重情重义的人啊，他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马晓花手上？还是有什么事要交给马晓花去做？” 就当大家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沐阳清亮的声音响起—— “如果……杨森把马晓花当成爱人呢？” “他所说的那种，灵魂伴侣。” 第247章 逃脱制裁，自愿顶罪 沐阳两句话说完，大办公室的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所有人看着她，瞪眼的瞪眼，张嘴的张嘴，脸上全都写满不可置信。 就连林澈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嘭！ 李礼手里的笔记本掉到地上，打破了静止的空气，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徐洋张了两次嘴，才发出声音，“这，这么可能呢……” 杨森和马晓花是爱人？！ 这简直太离谱了！ 谁都没把两人的关系往这层面上想过，真要说起来，说是杨森把那套哄骗的招数用在马晓花身上，让马晓花甘心帮他犯罪，两人为同伙，还稍微可信几分。 杨森和马晓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啊！ 看内在，杨森能伪装成文化人进行诈骗，本身的知识底子是不错的，懂的东西不少，而马晓花没读过几年书，内涵什么的根本谈不上，别说谈古论今，各抒己见了，就连话讲得稍微复杂点，马晓花都会理解错了，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灵魂怎么可能契合到一起？ 再说肤浅一点，杨森虽然样貌普通，但气质不错，温文尔雅，他能屡屡诈骗成功，他本人的外在条件也算是帮了忙的，而马晓花身高不高，肤色黑，身材臃肿发胖，乍一眼就是一个粗鄙村妇的形象，怎么看都和杨森搭不到一起去。 说马晓花单恋杨森，或许还有人信，可说杨森把马晓花当成爱人，简直匪夷所思。 老杜着急得连随时都抱在手里的搪瓷杯都放下了，眼神急切地看着沐阳，“小沐，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最先觉得不对劲的，是二审时，马晓花的笔录。” 沐阳这么一说，老杜更急了，“哪里不对了？” 老杜说着和徐洋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疑惑，马晓花的二审是他俩负责的，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沐阳开口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但语气依然很镇定，“其实之前我也看过马晓花的笔录，大家讨论的时候杜叔也仔细说过审讯情况，我当时也没觉得不对劲。但今早杨森二审结束，大壮警官说了审讯情况……” 沐阳说着看了林澈一眼，“林警官提出审讯太顺利，认为还有疑点，所以中午我整理案件材料的时候，留了个心，再看马晓花二审笔录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林澈抱着手，定定看着沐阳，“什么问题？” 沐阳在屏幕上放出马晓花的二审笔录，开口道，“大家应该都记得，马晓花松口，是因为知道了杨森也被抓了的消息。” 徐洋重重点头，“嗯嗯，之前她一早上都是又哭又嚎，完全不配合。” “根据马晓花的说法，她之所以不说，是怕丢了这份保姆的工作，或者说她是怕说了的话被杨森报复，所以要等确定杨森被抓后，才愿意开口，对吗？” “没错没错。” 徐洋抬手指着屏幕上的一句，“当时马晓交代前，特意问了杨森是不是完了，杜哥跟他说杨森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后，她才开口。”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沐阳点点头，“如果马晓花之前不开口，只是因为害怕丢了工作，害怕被杨森报复，那她不应该是又哭又喊，耍赖装作不知道的状态，正常人在面对这样的选择，应该是纠结，犹豫。以马晓花的文化水平，认知情况，性格经历，她没有能力权衡两种选择带来的后果哪种才更正确，所以正常的反应，应该是试探，比如杨森被抓了没有，如果杨森被抓了会怎么样，她说不说会面临什么后果之类的。” 夏杰若有所思地开口，“这就像我们审有些嫌疑人的时候，因为他们也不是很了解政策法律，所以开口前总要打听一下，讨价还价什么的，这就是一个试探权衡的过程，对吗？” “是这个意思。” 沐阳点头继续开口，“马晓花坚定地闭口不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她的心理上来看，无非就是三种想法，第一种，是她真不知道厉害关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后面就不会开口配合了。” “第二种，杨森让她这么做的，这种想法也有不合理的地方，马晓花开口的时机不对。如果她是因为无知，被杨森哄骗，听杨森的话，那最后开口应该是因为听进去了警察跟她说的道理，认识继续到瞒下去的严重后果，而选择开口，不应该是在知道杨森被抓后就立马开口。” “第三种，她自愿帮杨森瞒下来，为的是让杨森逃脱制裁。” 林澈轻轻颔首，已经完全理解了沐阳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听得还是很认真，眸光全落在沐阳认真专注的小脸上。 “马晓花是因为能准确辨认韩水芹的声音才被警察带回来审讯的，但带走她的时候，青州那边还没有在韩水芹的遗物中发现可疑毛发指纹，所以对马晓花来说，警察只抓了她，杨森还没有暴露。” 老杜手扣在搪瓷杯上，点了点头，“所以马晓花抱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闭紧了嘴，杨森就还有可能逃脱制裁。” “没错。” 沐阳小手在杨森的笔录上轻轻点了点，“两人应该有过商量，如果杨森不暴露，那马晓花就咬死不知道，马晓花没有直接接触受害人，参与犯罪，警察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如果一旦杨森暴露，以杨森犯下的罪行，绝对逃不过严厉的制裁，那就由他顶下所有，保马晓花。” 沐阳继续开口，“杨森骗了这么多女人，也不见他于心不忍，心有愧疚，如果他和马晓花只是同伙，他只是利用马晓花的话，他应该是积极配合争取宽大，甚至倒打一耙把谋杀罪推给马晓花，为自己减轻刑罚，这才符合他的心理思维。可杨森却一个人担下所有罪，把马晓花摘得这么干净，只有一种可能，他爱马晓花，甘愿顶罪。” 大壮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思考着点了点头，“如果两人是这种关系，两人之前在审讯中表现出来的疑点倒是能解释得清了。” “我有问题！” 李礼举手，满脑子的困惑全都体现在了表情上，“杨森为什么会爱上马晓花？马晓花给他下蛊了？” 第248章 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李礼左手搭在右手上，右手摸着下巴，“杨森骗的那些人里，很多都比马晓花有气质，有文化，保养得好，她们能为杨森卖房，陪他换城市定居，和子女闹翻，想必也是真心喜欢杨森的。杨森明明有更多的选择，为什么偏偏爱上的是马晓花？” 沐阳顿了顿才回答，“大概是因为杨森自己也清楚，那些人喜欢的是他伪装出来的那个形象，并不是真正的他。所以我推测杨森爱上马晓花的原因之一，是马晓花知道他最真实的一面。” 沐阳说着，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因为从杨森这个人的心理来分析，他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贪利的人。他很难真心爱上一个人，特别还是这种愿意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爱。” 看小姑娘表情有点沮丧，林澈开口鼓励道，“能发现这点已经很厉害了，对案情有重大帮助，至于杨森为什么会爱上马晓花，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分析不出来，审他让他自己开口就是了。” “嗯！” 沐阳重重点头，小脸上扬起笑意，因为沮丧而有点暗下去的眸光重新亮起来，看了一眼大家，有点神秘地开口，“虽然我不能想明白杨森为什么会爱上马晓花，但是我知道马晓花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爱着杨森。” 李礼刚恢复过来的表情又回去了，“难道不是因为杨森把哄骗女人那招用在了马晓花身上吗？” “有这个原因，但没这么简单。” 沐阳说着，举起装着杨森记录受害人信息那个小本子的物证袋，“这个本子里，被撕掉了一页，我怀疑，被撕掉的这页写的是马晓花的信息。” 嘭！ 李礼刚捡起来的笔记本又掉了，砸在桌子上。 “什么？！” 李礼捂着自己心口，“这消息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 徐洋放出马晓花的详细资料，“马晓花的老公是出车祸死的，根据我查到的交通事故记录，是对方全责，赔了几十万。她儿子得的是胰腺癌，从确诊到去世不到半个月，都没来得及花钱治疗，儿子死后她一个人照顾公婆近十年，得了县里一个十大孝心榜样人物的称号。” “我们一直以为，马晓花条件很困难，但其实，她曾经是百万富婆。” 沐阳说着，在屏幕上放了一张拆迁补贴公示文件，“12年前，马晓花拿到了一笔拆迁补偿款，房屋加田地，去掉零头，有109万。而拿到这笔拆迁款的时候，马晓花公婆已经去世5年，她也独居了5年。” 徐洋捂住嘴，“独居，有钱，这不就是杨森挑选诈骗对象的基础标准吗……” 沐阳点点头，“而且在马晓花身上，杨森成功了。” 沐阳又放出一张她查到的医疗记录，“马晓花到江州之前的就诊记录查不到了，但是两年前，马晓花因为胃痛到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病历上记录了一句，曾因误服农药，胃粘膜大面积溃烂。” “在拆迁之前，马晓花家里是有田地的，一个曾经种过地的人，怎么可能分不清农药误服？我觉得不对劲，就拜托在马晓花老家的朋友，帮我查了一下那个县城所有医院的医疗档案，好在之前县里只有一家县医院，所以并不难查。” 沐阳说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手写的住院记录—— 患者姓名：马晓花 性别：女 年龄：39 抢救原因：吞服农药自杀 用药记录：…… 字迹虽然潦草，但大概还是能看清楚内容的，最后还专门加了一句‘未缴纳抢救费、医药费、住院费。’后面还有多次催缴的记录。 周云点头，“从时间上来看，马晓花自杀的时间，是在她拿到拆迁补偿款后的四个月，她自杀应该是发现所有钱都被骗了，甚至连住院费都拿不出来了。” 李礼眉头皱得快能挤死苍蝇了，“这马晓花是不是有病啊？杨森都把她骗成这样了，她还能死心塌地跟着杨森，甚至帮着杨森骗其他人？！” “她就是有病。” 沐阳开口，李礼刚准备追问，林澈的声音传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个方面的问题沐阳才是专家，所以林澈说完，不自觉地看向她。 沐阳抿唇，点点头，详细解释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而这个情感会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有心理学者称它为屈服于暴虐的弱点，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疾病。” 沐阳说着，在屏幕上放出一张缴费单，缴费人一栏里赫然写着的，是杨森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杨森为什么在骗走马晓花的钱后，不像以往一样，迅速消失，而是又回来帮马晓花缴费，照顾马晓花。但可以肯定的是，因为杨森的这一行为，让当时没有人照顾，没有钱缴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心求死的马晓花心存感激，以至于已经不在乎杨森曾经的欺骗。” “马晓花的心理，从一开始接触杨森，喜欢上这个人，信赖他，到发钱财被骗走，而变成恨和悔，然后又因为杨森重新回来，而产生感激之心，这种心理最后发展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马晓花对杨森死心塌地，爱得深沉。” 沐阳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马晓花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只是我根据目前的资料信息推测的，确诊还需要专业的医生进行心理学检查、影像学和功能学检查。” 结案报告里的结论需要有这个步骤，但是现在因为大家充分相信沐阳的专业能力，已经完全认同马晓花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结论了。 “案子重新查，人重新审。” 林澈开口，深邃的眸光里透出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现在杨森和马晓花的关系复杂，不论是诈骗还是谋杀，两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要查清楚！” 林澈眸光微敛，下颌棱角分明，开口语气沉稳有力，“法律审判的公平正义，不可能被他们自以为是爱的相互包庇所影响！” 第249章 三审两人，都不松口 林澈看向徐洋，“重点调查一下马晓花的资料，老家邻居，还有她和杨森在江州这几年的情况。” 老杜补充了一句，“之前两人提到，马晓花会到长枫水岸别墅当保姆，是王琴艳去家政公司联系的，但那时杨森和马晓花已经认识了，去那个家政公司查查有没有马晓花这个人。” 徐洋点头，“知道了。” “李礼、沐阳。” 林澈开口，“你俩和受害人那边再联系一下，看她们知不知道杨森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不论什么身份。” “明白。”两人同时开口。 “夏杰你联系一下痕检科的同事，对长枫水岸再进行一次勘查，把对杨森和马晓花关系的怀疑也和其他协同部门通个气。” 夏杰点头，林澈继续安排道，“按照二审搭档，大壮和我审杨森，老杜你带着徐洋审马晓花，以两人的特殊关系为切入点，争取突破口供。” 林澈看向沐阳，“一会你就直接去观察室，看两人的审讯情况，有发现及时和我们同步。” 沐阳点头答应。 杨森和马晓花两人的关系猜测，让大家吃惊的同时，也让大家心中隐隐兴奋，那种即将找到真相的兴奋。 审讯室。 老杜和徐洋才坐下来，马晓花一张嘴，拍着大腿，又开始哭，“两位警官，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啊！” 虽然这哭声让人听着烦躁，但老杜和徐洋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连眉头都没皱，徐洋专心做笔录，老杜冷冷盯着马晓花，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问道： “你确定你都说了？” 马晓花一愣，赶紧点头。 “啧，如果是琐碎小事一时忘了也能理解，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呢？” 老杜面露疑惑地说完，神色一下子变得慑人，语气也提高几分，“你和杨森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题一出，马晓花的手一瞬间攥住大腿上的布料，脸一白，眼神瞬间变得慌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在隔壁观察室的沐阳记录下这些小动作，马晓花表现出来的紧张，已经能说明她和杨森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看马晓花这反应，老杜也以为马晓花要开口了，没想到马晓花缓了一会，又把撒泼耍赖那套拿了出来。 “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就是一个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的保姆，和先生能有什么关系？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老杜眼睛眯了眯，准备诈一诈马晓花，“还嘴硬呢，杨森什么都交代了，他说了，骗来的钱财都被你花了，人也是你杀的。” 听老杜这么一说，马晓花立马否认，“警官，他肯定撒谎了，他诬陷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做那些都是听他安排的，再说了，人又不是鸡鸭鱼的，我怎么敢杀啊！要是知道院子里埋在死人，就算他给再多的钱，我也早就不干了！” 老杜又诈了几句，马晓花还是和之前的说法一样，并没有要交代的意思。 老杜只能又换了一个思路，“你胃不好是吧？” “是，是啊……” 见突然换了问题，马晓花眼珠子转了转，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衣裳，两只手相互搓了一次，沐阳在观察室一一记录下来，这些下意识的动作，都是马晓花在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掩饰慌乱不安。 “为什么胃不好？不按时吃饭？饮食习惯不健康？” 马晓花一听居然有提示，连忙顺着就往下接，“是是是，我吃得太辣太咸，所以胃就不好。” 这种问题，大部分嫌疑人都能分辨出来是个圈套，聪明一点的能想到警察必然是查到证据了才会这么问，不够聪明的也会谨慎思考一下，试探着回答。 嘭！ 老杜一拍桌子，“还装呢，老实说，喝农药自杀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自杀，我是喝错了，那农药和醋放在一起，拌凉拌菜的时候我倒错了。” 老杜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这种答案她马晓花也说得出来，是把警察当傻子了吗？ “你的急救记录，住院病历上写得清清楚楚，是服药自杀！” 老杜把县医院的医疗记录举起来，但因为马晓花不识字，所以也没什么效果。 “肯定是医生写错了，见我昏过去，瞎写了一个。” 老杜拔高音量，“那缴费人的名字，为什么是杨森！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见马晓花不加思考地又要张口，老杜先开口，“马晓花，我知道你不承认就是为了减轻罪责，但是我提醒你，犯了罪唯一可以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就是配合调查，你现在这样胡扯，是罪上加罪，明白吗？” 老杜的警告并没有用，马晓花还是大着嗓门喊冤，“什么缴费人我是真不知道啊，会不会是有人交钱的时候弄错了？那个人正好也叫杨森？” “正好？” 这个回答，把老杜都给气笑了。 马晓花会给出这种答案，足以证明她并没有能力应对这些审讯手段，按理来说并不难审，可让人有点头疼的是，尽管马晓花的回答已经开始漏洞百出了，无法自圆其说了，但是在关键问题上她就是咬死同样的答案，完全把自己撇干净。 不仅马晓花这边，杨森那边的审讯也没什么实际进展。 而且比起马晓花，杨森要更难对付，面不改色，以不变应万变，就连听到两人是情人关系，他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惊慌和吃惊，只是冷笑着把马晓花贬低一顿，以此证明自己完全看不上马晓花。 甚至还反问大壮，为什么警察要为他一个杀人犯想尽办法的开脱？为什么嫌疑人不配合的时候要逼着交代，都交代了又不信，是不是案情不论真相如何，结果只能和警察推测的一样？ 几顶大帽子扣下来，要换做经验不足的小警察来审，估计都绷不住了。 一直到晚饭前，两人的审讯都没有重大突破，两人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咬死同一个说法。 第250章 同床证据，顺着试试 大办公室。 大壮端着饭盒，随意扒拉几口，没有什么胃口，“老大，一会再审一次吧，我就不信这个杨森的嘴能有这么硬！” 老杜往白饭里倒了点茶水，有点讽刺地开口，“这两人倒真是情比金坚。” “抛开别的不说，就这两人相互信任的程度，简直能秒杀一大半情侣了。”徐洋说着，从李礼饭盒里夹了一块全瘦的五花肉。 “杨森那边还绷着，马晓花这里其实已经全崩了，很多问题回答出来都可笑，但几个关键的问题就是不松嘴。”老杜开口。 沐阳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道，“从马晓花在审讯时的表情和反应来看，杨森和她应该就很多问题有过详细的商量，很明显，有些问题马晓花回答得很快，答案也很能唬人，这些应该是杨森提前教过她的。有些问题，马晓花迟疑，犹豫，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多半是杨森没有教过她，她自己编的，实在编不出来，她就说不知道，记不清。” 林澈扒了两口饭，等沐阳说完，他才开口，“其他人呢，有查到什么吗？” “马晓花老家那没什么线索，因为搬迁，老邻居什么的都不联系了，从时间上看，马晓花自杀出院后，应该就跟着杨森离开了，老家几乎没有亲戚朋友，已经很多年不回去了。” 徐洋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继续开口，“家政公司那里，老板都换了好几个了，不过找到了一个和马晓花年纪差不多的大婶，她对马晓花有印象，说当年她入职不到两个月，就被有钱人家看中，去大别墅当保姆，大家都很羡慕。” 林澈点点头，周云开口，“这样看，两人其实很谨慎，为了不让王琴艳怀疑，还特意先从家政公司这里转了一下。” “根据从其他受害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在杨森实施诈骗时，马晓花最常扮演的一个角色是表姐。” 李礼一边说，一边问徐洋还吃不吃，见徐洋摇头，他就把徐洋饭盒里没吃完的尖椒炒肉都扒了过来。 沐阳擦了擦嘴，放下饭盒，开口道，“我这边了解到的，杨森在诈骗时，很少会马晓花参与进来，有一种情况时例外，就是对方警惕性比较高，对单独和杨森见面有所犹豫时，杨森就会把马晓花这个‘表姐’搬出来，有一位女性同行，对让对方获得安全感，降低防备心。” 李礼嘴里塞着饭接上沐阳的话，“有一个大婶和杨森、马晓花有过一次三天两晚的短途游，根据她的回忆，杨森和这个‘表姐’的相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这个‘表姐’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总感觉带着敌意。” “多半是因为吃醋吧。” 徐洋开口，“马晓花这么爱杨森，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携手共游，当然不爽了。” 听到徐洋这话，林澈眸子幽深几分，手上顿了一秒，才把菜送进嘴里。 “别墅勘查有新发现吗？”林澈问。 夏杰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饭，直接用手掌擦了擦嘴，开口道，“根据两人关系，痕检科同事重新勘查了几个重点地方，有重大发现。” 这个重大发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夏杰。 “床垫。” 夏杰特意咬重了这两个字，“马晓花住的一楼的那个房间，生活痕迹并不明显，门锁、卫生间水龙头开关这些使用频率很高的地方，磨损情况不严重，床垫也是很平整的。但是二楼主卧房间的床垫，两侧均有下压变形的痕迹，其中一侧更严重，更符合马晓花的体重，其他细节杨森都注意到了，唯独这个床垫被忽视了。” 大壮激动地开口，饭都喷出来几颗，“这就能证明两人是一张床上睡觉了嘛，谁家主人会和主人睡一起，有了这个证据，看这两人还怎么狡辩！” 老杜没这么乐观，“杨森和马晓花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但麻烦的是，就算在证据面前两人承认是情人关系了，但在犯罪事实上还是咬定之前的说法，我们还是很被动。” 沐阳抿了抿嘴，提议道，“反着来不行，顺着试试呢？” 她开口，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澈嘴角就勾了起来，小姑娘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既然两人这么信任彼此，大难临头也不愿意各自飞，愿意为了对方牺牲自己，那给他们这个机会不就行了？” 林澈弯唇，看向沐阳，幽深的瞳光中，多了几分赞赏，“嗯，是个好主意！” 审讯室。 马晓花看到换了人进来，立马挪了挪屁股，坐直身子，打起精神应对。 没想到林澈坐下后，只是为了几个确认杨森罪行的问题，就结束了审讯，沐阳把笔录拿到马晓花面前，让她签字盖手印。 “行了，既然犯罪的具体细节你都不清楚，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犯罪的，量刑时应该会酌情考虑的。” 林澈说着，扭头看向沐阳，问道，“杨森那边的材料都整理好了吧？” 听到杨森的名字，马晓花立马前倾身子，粗黑的手扒着审讯桌的小桌板，伸着脖子，竖着耳听。 “嗯，下午已经交给检察院了，估计很快就会起诉。”沐阳一边说一边整理资料。 “案情这么清楚，死刑复核流程应该也很快，这应该是今年省里第一个死刑吧？” 沐阳乖巧点头，“嗯，现在死刑用得很谨慎，轻易不会判，不过杨森一个人犯下这么多罪，肯定是逃不了。” 沐阳特意把‘一个人’这三个字咬得很重，故意提醒马晓花一样。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了，马晓花急了，“先生会被判死刑？！” 沐阳停下脚步看着她，点头道，“杀了两个人，肯定啊。” “我，我能见他一面吗？”马晓花急得眼睛都有点发红了。 沐阳浅笑着，表情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不能。” 林澈先一步走出办公室，沐阳把门彻底关上前，小声开口，“马晓花，杨森藏得很好，我们能找到他，全靠在监控里发现了你跟着他和韩水芹，是你害他被抓的。杨森本来也可以不用死，他是为了让你摘干净，所以才一个人顶了所有罪，你记住，是你害死了他。” 沐阳说完，带上门出去，有点不安地看着林澈，“万一这招不管用怎么办？”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林澈柔声开口。 两人走进隔壁的观察室，其他人都已经在了，都在观察马晓花的神色。 第251章 配合演戏，是我杀的 马晓花盯着审讯室紧闭的门看了好久。 终于，掉下来的眼泪，就像某种信号，让马晓花情绪一下子崩溃。 “怎么会，怎么会……” 马晓花瞪大的眼睛里写满害怕和惊恐，摇着头自言自语，因为不安，眼神四处移动，胖胖的身子不停地在审讯椅上挪动，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一样，坐立不安。 “是因为我，因为我跟着去了，先生才被发现了？” “我，我害了他，我害死了他！” “居然是我，是我……”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沐阳离开前说的话让马晓花完全接受不了，马晓花急促地换气，声音颤抖着，眼泪流了一脸也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粗黑的手紧紧抓着小桌板，身子像痉挛一样，控制不住地颤抖。 观察室里，大家屏息观察着马晓花的反应。 “先生……” 沐阳皱着眉，重复了一句，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地扯了一下林澈的袖子，“马晓花叫杨森先生，不是尊称，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沐阳这么一说，大家也反应了过来。 如果两人的关系是雇主和保姆，叫先生很正常，可如果两人是爱人，那这句先生就变意思了。 徐洋咽了咽口水，表情写满不理解，“所以……这就叫暗戳戳的秀恩爱？” 大家讨论了两句，林澈没有参与，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白净小手。 审讯室里，马晓花的反应越来越大。 “是我的错，我不能害了他，对，我要救他……” “先生，这次我又要不听话了，你别生气。” “别怪我，先生……” 林澈轻轻晃了晃被沐阳拉住袖子的那只手，沐阳小脸转过来仰起头，两人交换神色，点点头，时机差不多了。 林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来把人带走吧。” 几分钟后，一个小警察走进审讯室，拿了钥匙打开审讯椅上的安全锁，冷漠地开口，“走吧，马晓花。” 马晓花下意识地站起身，问道，“去哪儿啊？” “拘留室，一会有人送你去看守所。”小警察开口。 “不问了吗？” 小警察挑眉，“你不是都说完了，还要问什么？” 马晓花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用脚勾住椅子腿，“我还没说完，我要交代！那些事都是我做的，要死就让我去死吧，你们放了他！” 林澈已经跟小警察提前打过招呼，小警察对马晓花的这种反应有所准备，扯了她一把，板着脸开口，“这些轮不到我管，早给你机会你不交代，这会能管的都去忙了，没人听你编的谎话了，别耽误我时间，赶紧走！” 马晓花一听什么都忙去了，以为是去杨森那边了，吓得直接一扑，跪到小警察面前，哭着激动地开口，“我这次一定说真话，真的！小伙子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找人来，我要坦白，我要交代！” 马晓花毕竟这个年纪，头发都花白了，看她一跪下，小警察立马蹲下扶人，“你别这样，有什么我们好好说。” 马晓花顺势紧紧攥着小警察的手，仰头的时候，额头挤出好几道深深的纹路，哭着开口，“帮我找找刚才那个高高的警察，或者中午那个胖胖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你们一个单位的，你肯定知道的，求求你了小伙子！” “唉，我去帮你问问吧。” 小警察开口，在马晓花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眼神里走出审讯室，转身进了隔壁了审讯室，“林队长，现在接着审吗？” 沐阳在心理方面要更专业一点，林澈回答前看向沐阳，“再等一会？” 沐阳点点头，“再拖一会，让马晓花更着急一点。” 两人看法一致，小警察磨蹭片刻，又回到审讯室。 马晓花眼巴巴望着小警察身后，看到他一个人进来，关上了门，急得都不会说话了。 小警察清了清嗓子，照着沐阳教的，开口道，“今天大家很忙，他们现在都没时间，你想清楚了，如果是要拖延时间编假话，说些没用的，就别耽误他们干正事，这会老老老实跟我回去，否则到时候杨森罪加一等，说不定明天就给他枪毙了！” 这种话，骗别人没用，但是骗马晓花效果却很好。 才听到明天就可能枪毙杨森，马晓花吓得嘴都白了，喷溅着口水着急忙慌地开口，“真话！都是真话！” “想清楚了就行。” 小警察端着架子回答，又把审讯椅的安全锁锁上，交代道，“你就先等一下，他们忙完了会过来，好好想想，一会怎么说，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知道我知道。” 小警察给马晓花倒了杯水，戏完退场。 马晓花等得焦躁不安，不停地变化着坐姿，表情痛苦，每过几秒钟就忍不住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一直到她思想防线彻底崩溃，林澈和沐阳才重新回到审讯室。 “马晓花，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说什么抓紧。”林澈冷冷开口。 马晓花伸着脖子，努力把屁股往前挪，她挪开的地方，椅子上都是被冷汗捂出来的水汽。 “是不是我说了，他就可以不用死了？”马晓花开口道。 林澈眼睛一眯，合上刚打开的笔记本，开口的声音里透着危险，“这就是你要说的东西吗？” 见林澈站起来准备走，马晓花记得冲口而出，“那两个女人都是我杀的！” 林澈握着笔记本封皮的手一顿，但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 沐阳也一样，心里震惊，但表面上很稳，敲着键盘记笔录，黑亮有神的眼睛观察着马晓花的表情语态。 比起他俩的淡定，观察室里的人听到这话，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戏谑之色。 “这个马晓花是疯了吧？杀人罪也顶？”大壮皱眉。 徐洋一脸疑惑，“这两人是相互给对方下降头了吗？见过把罪推别人头上的，上赶着认罪的，可真是少见，真爱无疑了。”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李礼激动得搓手，“谁能想得到，江边的一具尸体，居然能扯出一个这么复杂的大案子！” 第252章 出人意料，真的凶手 林澈伸手在桌上叩了叩，提醒道，“马晓花，如果你是为了帮杨森脱罪，才认这个杀人罪，那劝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不想在这听你编故事。” “是真的！” 见林澈不相信，马晓花急得脸上的皱纹都加重了，“我没有说谎！人都是我杀的！” “你怎么证明能说的话是真的？” 林澈开口，一双幽深考究的眼睛，盯着已经满头冒汗的马晓花。 “先生能证明，你们问他，他知道是我杀的！” 林澈冷冷开口，“杨森说人是他杀的。” 马晓花急得直拍自己的胸脯，“是我，真的是我，先生都是我为了保护我！王琴艳是被我用烛台砸死的，伍秀文是被我用老鼠药毒死的！” 老鼠药！ 林澈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拿到尸检报告的时候，他就对伍秀文的真正死因有过怀疑，一是因为尸体周围土壤里检测到的毒物残留，二是因为杨森承认把伍秀文捂死的说法，和马晓花代办入住一样，是被他列为可疑点的。 伍秀文只是暂时不愿意买房，想要翻新花园，她并不知道杨森是骗子，也还不知道梧桐树下埋着一具尸体，以杨森的本事，哄骗伍秀文放弃翻新院子，两人一起去别的城市定居买房，这些都不难，伍秀文对他的威胁根本不到要把人杀死这一步。 对杨森来说，多杀一个人，他暴露的风险就会大一分，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 “你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吗？”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哪里找证据啊……” 马晓花一边说，一边抓耳挠腮地想，试探着开口，“毒死伍秀文的老鼠药的瓶子，我洗干净用来装洗衣粉了，这算吗？” “放在哪儿？”林澈问。 “地下车库旁边的杂物间里，放拖把旁边的那个小柜子里，平时洗拖把我都倒点。” 不用林澈交代，观察室里夏杰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打电话安排人去长枫水岸取这个老鼠药瓶子了。 根据瓶子，可以确定是哪种老鼠药，如果和土壤里检测出来的毒物成分一致，那马晓花杀害伍秀文的嫌疑就很大了。 “王琴艳的话，我砸死她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件外衣染了好些血，本来先生是一起埋了的，但是那件衣服新买的，才穿了没几次，我觉得可惜，晚上趁先生睡着又偷偷挖出来洗干净了。”马晓花开口。 “这件衣服还在吗？” 马晓花点头，“在的在的，一楼厨房旁边的那个房间里有一个箱子，在最下面，虽然洗干净了，但是想着沾过血心里别扭，我很少穿，收起来了。” 马晓花说完又着急开口，“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人真的都是我杀的！” 林澈没说信不信，只是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杀她们，怎么杀的，怎么埋的，杨森有没有帮忙，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我说我说。” 马晓花喝了一口水，开口道—— “我离不开先生，所以在他搬进王琴艳的大房子后，就帮我安排成保姆，也住了进去。” “当保姆，伺候人，不觉得委屈吗？不觉得杨森对不起你吗？”林澈问。 “当然不会！” 马晓花提高了声音，“先生想办法让我能陪在他身边，这是多深厚的情谊！怎么会委屈呢？再说了，我伺候先生心甘情愿，那个女人只是顺便罢了。” 只是一句话，就看得出杨森在马晓花心里的位置了。 “接着说。” 马晓花继续开口，“有一天，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了，出门一会又折了回来，就正好看到我和先生在房间亲热……”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回忆美好，马晓花说到这里微微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些。 “王琴艳就跟疯了一样，先是骂我，又拿柜子上的东西砸我，先生拦着，她就去打先生，这个不要脸的老贱货，说话可难听了！” 马晓花的脸因为愤怒，有点憋红，“骂人打人就算了，她居然还要打110，先生跪下来求她，她还不依不饶，先生这样的人怎么能跪她？于是我一气之下，就拿了柜子上的烛台，冲着她的后脑勺来了几下，老贱货立马就倒下了，在地上抽抽几下，就不动了。” “然后呢？” “我吓坏了，还好先生反应过来，本来是说收拾东西赶紧离开的，但先生想了想，决定不走了，就把尸体埋在院子里，虽然我不懂为什么要留下来，但是我相信先生这么决定肯定是有道理的，我听他的。” 杀了一个人，马晓花语气里听不出来任何的愧疚和不安，反而隐隐透着对杨森的赞扬和崇拜。 林澈冷眼看着马晓花，继续问，“那伍秀文呢？又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烂裤裆就该死！” 提起伍秀文，马晓花恶狠狠的表情就像变了一个人，“先生只是想骗她的钱，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根葱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一把年纪还用勾引的邋遢手段，这个烂裤裆来了没几个月，哄得先生都不怎么搭理我了！” 马晓花攥着拳头，咬着牙开口，“自从她来了，我和先生不得不分房睡，我太想先生了，有天晚上就偷偷进了房间，趴在他们床下……” 马晓花锤了一下小桌板，带着怒意的眼睛瞪得很大，“你们知道我听到什么了吗？她居然勾引先生生孩子！还计划两人以后怎么生活！她也配！就她那样的烂裤裆怎么可能生得出！” 马晓花说着，咯咯阴笑起来，“所以第二天，我就给她煮了一锅酸菜鱼，里面倒了半瓶老鼠药，我还没洗完碗，这个烂裤裆就不行了，都口吐白沫了还不忘记给先生打电话。” “先生晚上回来，虽然生气，但也没舍得怪我，把她也埋在了树下面。这个烂裤裆还以为先生真在乎她呢？先生在乎的只有我一个！” 马晓花满脸骄傲和幸福，这份畸形的感情压抑太久，现在终于能说出来，她恨不得把每一个细节都回忆一遍，跟其他人分享她和杨森所谓的真爱。 观察室里，大家盯着单面玻璃，喘气都要控制着，生怕听漏了一句。 李礼和徐洋直接趴在玻璃上，张着嘴，满脸震惊地听马晓花说。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马晓花顶多就是诈骗案里的同伙，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粗鄙无知的妇人，居然才是谋害了两条人命的真正凶手！ 第253章 偷偷跟踪，畸形的爱 杀人细节马晓花交代的很清楚，装老鼠药的瓶子和沾了血的外套能作为证据，只要杨森那边也审清楚了，那王琴艳和伍秀文被杀埋尸的嫌疑人，就基本能确定是马晓花了。 根据马晓花的交代，确认她在多起诈骗案中，还扮演了同伙的角色。 但和之前大家推测的不同，马晓花参与其中不是受杨森所迫，而是主动的，她参与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帮助杨森诈骗成功，而是被占有欲支配，想要盯着杨森。 因为马晓花不想杨森和其他女人过多接触，所以暗中会想很多办法，比如帮受害者挑选礼物，订花，冒充杨森表姐的身份撮合两人等等，就是为了诈骗行为可以尽快成功，杨森可以尽快和受害女性断绝关系。 在马晓花描述两人所作所为的过程中，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自责和后悔，反而沉浸在她与杨森畸形的爱情中，语气轻快，表情幸福，不停强调两人是真爱。 直到提起韩水芹，马晓花脸上才有悔恨之色。 但她后悔的，并不是两人的行为害得韩水芹带着韩聪跳江，而是因为她的不小心，害杨森被警察发现。 “我应该听先生的话，自己走走看看，或者提前回江州的。” 马晓花哭了两声，“都怪我，要是我不跟着他们就好了……都是我，是我害了先生……” 林澈抓住马晓花话里的重点，问道，“这么说，你是偷偷跟着他俩的，杨森并不知道，是吗？” 林澈和沐阳的搭配正好互补，林澈能从作案环节分析，沐阳能抓住马晓花心理上的细微变化，所以哪怕马晓花的表达能力很一般，很多问题答不到点子上，两人都能准确抓到关键点。 马晓花哭着点头，抽噎着开口，“先生怕忙起来没时间照顾我，所以一开始是不打算让我一起去青州的，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他才同意让我一起去，不过说好了等姓韩的到了后我们就分开，我自己到处玩玩，或者提前回来。” “先生对我很好，给了我很多钱，让我喜欢什么自己买了，可我一个人，什么也不懂，也不想玩什么，在宾馆待着也很无聊，所以每天先生和姓韩的出门后，我都在后面跟着他们，看他们做了什么，我跟的很远，他们都没发现，我只是想远远看着先生，并没有破坏他的计划。” 马晓花为自己的跟踪找了一个合理的，自我感动的理由，“先生总是不好好吃饭，还会偷偷喝酒，我得盯着他！我这是为他好！” 之前查到监控画面时，大家还有点疑惑，杨森为人相当谨慎，会特意伪装，还知道躲避摄像头，大壮和周云他们在江州查了这么多道路监控和治安监控，硬是没找到一个他的清晰正面图像。如果马晓花是他安排的，他应该也要让马晓花伪装一番，不会让马晓花这么直接地暴露在监控下。 但如果马晓花是偷偷跟踪两人，杨森并不知情，这就说得通了。 马晓花擦了擦眼泪，哼了两声，开口语气里透着不满，“那个姓韩的有什么好的，钱也不算多，还领着个白痴儿子，先生居然还要费工夫带她去青州玩一趟……” 沐阳敏锐地察觉到马晓花语气的变化，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什么都不用多说，林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澈眼睛微眯，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杨森可能对韩水芹有了情感，不放心两人单独相处，所以才偷偷跟他俩后面的，是不是？” “不是的！” 马晓花急急否认，瞪着眼睛，梗着脖子，好像林澈说了什么错话一样，生气地开口，“先生和她们都是演戏，只是为了骗她们的钱！先生不可能对她们有感情！” 马晓花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有我！先生说了，只有我才是那个一直能陪在他身边的人！我是他的老伴儿，是那些烂货比不了的！” 看着马晓花的反应，沐阳可以确定，韩水芹的出现让马晓花有了危机感。 林澈没有反驳马晓花，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既然你这么确定杨森约韩水芹去青州只是为了骗钱，为什么你还这么不放心，要一路跟着？” “男人嘛，就算没那个意思，但是有不要脸的女人贴上来，总是会把持不住的！” 马晓花开口，脸上恶狠狠的表情和提起伍秀文时一模一样。 “这个不要脸的，一把年纪了，还玩小姑娘那套，表面上装着一副带娃不容易，很坚强能干的的样子，实际动不动就找先生哭，像先生这么好的人，她一哭肯定会心软的，她就趁着机会和先生整夜整夜地聊天，害先生都睡不好觉！” 马晓花说着面露鄙夷，“一把年纪的骚货，也不知道是多久没见过男人了，寂寞得犯贱，大半夜和先生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就想吐！这么不要脸的烂裤裆，真是让人恶心！呸！” 马晓花没文化，用词很粗俗，林澈皱眉，侧目看了小姑娘一眼。 但沐阳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能分出精力，在记笔录的同时，圈出杨森和韩水芹两人深夜聊天中，一些比较暧昧的对话。 比如韩水芹会说自己洗好澡了，准备睡觉了，问杨森睡了吗。 会说自己今天心情不好，想要和杨森聊聊天，说和杨森聊天能让自己放松下来。 说很想和杨森见面，感叹遇到他是自己最大的运气。 诸如此类的等等对话，对刚擦出火花的一对中年男女来说，是炽热但克制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马晓花之所以会觉得这些话很恶心，是因为她把韩水芹当成了勾引杨森，破坏两人关系的第三者。 马晓花咒骂着韩水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到最后又哭嚎起来，“这个不要脸的怎么不死早点，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害了先生呜呜呜……” “先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我舍不得你死啊，所以我承认了，对不起先生，我没听你的话。” “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忘了我啊呜呜呜……” 和之前故意的哭嚎不同，马晓花这会是真的伤心，仰着头一边哭，一边表达她对杨森的感情，鼻涕口水一脸，后背汗湿，花白的头发丝都颤抖着。 马晓花对杨森的爱，在病态中已经彻底畸形了。 第254章 情况特殊，八卦林澈 马晓花这边审得差不多了，大壮和周云也提审了杨森。 这种案子，只要一个人开口了，剩下的就都很容易审了。 林澈和沐阳回到大办公室，觉得气氛不太对，平时聊天打闹，吵得一层楼都听得到的哼哈二将，这会格外安静。 徐洋手搭在键盘上，眼睛盯着屏幕，但视线并没有聚焦，李礼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包虾片，半天想不起往嘴里送一片。 林澈轻挑眉梢，用笔记本指了指两人，看向老杜，“他俩怎么了？” 老杜笑着调侃，“思考爱情，思考人生呢。” 老杜说着，给搪瓷杯盖上杯盖，拿了外套，“林队，那我先走了，小沐你也早点休息啊。” 沐阳乖巧点头，“杜叔你路上慢点。” “沐阳阳！” 听到沐阳的声音，徐洋立马回魂，蹭一下起身，都没注意到自己踩了李礼的脚背，小跑过来，“你快给我捋捋，这个马晓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我听她说的都糊涂了，都这个年纪了，怎么爱得比年轻人还疯狂？听说过恋爱脑，马晓花这是恋爱到无脑了吧？” 李礼顾不上脚痛，单腿蹦着过来，“是啊是啊，我和喜羊羊讨论半天了，还是搞不懂这两人的爱情，简直无法理解！” 一开始八卦，两人精神头立马就来了。 林澈轻蹙一下眉，“情杀的案子没少破吧？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李礼挤开林澈，“老大，你打光棍这么多年了，破案你行，这种感情问题你就别来凑热闹了。” 林澈伸手揪住李礼的后领口，还没来得及用力，手机就响了。 王局救了李礼一命。 “王局。” 林澈握着手机往1209走，看了一眼围在一起的三个人，轻哼一声，这不也是三个零经验选手吗，也好意思嘲笑他？ 沐阳知道两人想问什么，解答道，“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爱情的本质是一种自我洗脑的错觉，看似荒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们想不通，无非是觉得这样疯狂的爱情发生在两个年近半百的人身上，很少见；看似是杀人骗人毫不留情的罪犯，居然在面对死刑还能为对方顶罪，觉得匪夷所思，是吧？” 两人同步点头。 “我们手上也破了不少情杀的案子，离婚半年把前妻一家灭门的，不满分手开车碾压女友的，还有被戴了绿帽子当街捅人的，但嫌疑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冲动犯罪居多，真想不到杨森和马晓花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因为爱情杀人。” 李礼说着把手伸到中间，“来点，这虾片隔夜不脆就不好吃。” 徐洋往嘴里塞了两片虾片，咔嚓咔嚓嚼着，“爱情可真惨，平白无故地背锅。” 沐阳笑着开口，“通常情况下，年纪越大，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分泌就会越少，就越难产生激情的感觉，但杨森和马晓花的情况比较特殊。” “一开始，杨森把马晓花当做诈骗对象，当做猎物，在他惯用的手法下，马晓花对他已经有了感情。但正常情况下，在钱财被骗后，这种感情自然就会消失了，转化成恨，或者后悔绝望之类的情感，大部分受害者都是这样的情况。” “可马晓花不同，当她万念俱灰，自杀后，杨森再次出现，给她交了住院费，陪在她身边，对马晓花来说，有两种想法影响了她正常的情感判断，一是这个男人回来了，证明这个男人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二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杨森于她就是一个拯救者，给了她重新活下的去理由，在这些复杂情感的作用下，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出现了。” “由于没有及时治疗，马晓花还一直和杨森待在一起，这让马晓花的‘爱意’更浓。杨森看似熟练地游走在女人中间，轻易就能让受害者爱上他，但因为那些都是假的，时间越长，杨森反而会越寂寞，心里就越发渴望一份真的感情。” “再加上因为两人共同犯下多起诈骗案，合作伙伴的关系，共同守护秘密的默契，无形间让两人更亲密，都让两人对这份感情有了更深的错觉，认定对方就是自己的灵魂伴侣。” 沐阳又举了好些例子，国内外案子，解释得也通俗易懂，徐洋和李礼在旁边听得直点头，满眼崇拜。 李礼伸手去拿虾片，发现已经吃完了，提议道，“一起吃个宵夜吧，边吃边聊！” 沐阳摇摇头，笑着拒绝，“今晚就不吃了，我和我妈提前说了要回去。” 李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十点半，最后一趟地铁肯定赶不上了，打车又贵又不安全，今晚就还是住老大宿舍呗，等杨森审完，这案子估计就能结了，明天肯定不用加班了。” 李礼话音刚落，林澈锁上1209的门，看向这边，“走吧？” “好，马上！” 沐阳点头，加快速度把保温杯和伞一股脑塞进包里，朝林澈小跑过去。 “老大，我们……哎哟！” 李礼才开口，另一只脚背就被徐洋踩了一下，刚才那脚不是故意的还好，这一脚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喜羊羊，我今天没招你吧？” 徐洋拧了李礼一把，小声开口，“闭嘴，一会我请你吃宵夜。” “怎么了？”林澈问。 徐洋挥挥手，若无其事地笑着，“没事老大，你俩快去吧，路上小心，沐阳阳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沐阳乖巧点头，“嗯，你们也早点休息。” 徐洋看着并肩走向电梯的两人，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李礼揉着被徐洋掐疼的胳膊，偏着头凑到徐洋面前，“笑什么呢？怪渗人的。” 徐洋翻了个白眼，推开李礼的脑袋，嫌弃地开口，“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老大送沐阳阳回去，多好的单独相处机会，差点就被你给搅黄了。” 李礼张了张嘴，一拍脑门也反应过来，拉着徐洋跑到窗子边，果然看到林澈和沐阳并肩往停车棚走。 “啧啧啧，真般配。” 徐洋说着，抱起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过也难怪老大这么多年没对象，你看看，这都走一路了，都不知道忙沐阳阳拿包。” 李礼不解，“沐阳阳那包也不重吧，我五岁小侄子都背得动。” 徐洋一个白眼赏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不愧是跟着老大混的，破案技能飙升，恋爱情商永恒为零。” 徐洋说着拍了拍李礼的肩膀，“做好打他几十年光棍的心理准备，你的对象说不定现在也才五岁。” 李礼不甘示弱地反击，“你对象说不定五十岁！你……” 李礼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洋勾着脖子往下一拉，两人蹲在窗台下，脑袋撞在一起。 “哎哟！喜羊羊，你今天故意的吧！” “我这救你呢！” 徐洋揉着额头开口，“老大刚刚回头了，要让他知道你八卦到他头上去，当心跑死你！” 一听到跑步，李礼腿都软了，“大恩不言谢，宵夜我请了！” 话都出口了，李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太对，“怎么成我请了？明明是你先八卦的！宵夜还是你请！没商量！” 两人蹲在窗台下，脸对着脸，斗嘴斗得正开心呢，大壮回来倒水，站在门口都愣住了，“你俩这是干嘛呢？” 徐洋看着面前的大脸，下意识一推，站了起来，李礼反应慢一点，后脑勺直接磕在花盆上。 很好，今晚从头到脚，都被喜羊羊伤遍了。 这是披着羊皮的狼吧？太狠了！ 一会不吃掉她半个月工资，都对不起身上这些伤！ 第255章 受害者转变成加害者 想着林澈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今天又忙了一天，沐阳怕他开车困，所以一路都在说话提神。 林澈话不多，但是不论沐阳说什么，他都听得很认真，顺着接话，不让小姑娘冷场。 听到小姑娘叹了口气，林澈侧目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沐阳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讽刺，明明马晓花也是受害者，她也被骗得倾家荡产过，她也知道对身处孤独的人来说，体会到陪伴，感受到幸福后，发现一切都是骗局，有多残忍，多让人绝望。可她最后却成了杨森的帮凶，把自己曾经经受过的痛苦，加诸在其他受害人身上。” 林澈仔细思考了沐阳的话，才开口回答，一点都不敷衍。 “我读大学的时候，看过一篇类似的论文，研究为什么嫌疑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曾经是受害者。上面说，从客体关系角度讲，受害者在受伤害时，会内化一个施害者客体。” “我也看到过！” 沐阳眼睛一亮，“之前谢教授让我们写关于‘童年经历对犯罪心理形成的影响’的论文时，我查了不少资料，你说的这篇我应该也看到过！” 哪怕隔了很多年，林澈还是能清楚地说出发表这篇论文的期刊和具体哪一期。 沐阳也记得，笃定地开口，“那就是同一篇了！” 当沐阳察觉到自己居然因为两人曾经看过同一篇论文，而觉得这是一种默契和缘分的时候，小脸上的笑意更深几分。 “论文交上去后，我和谢教授还专门讨论过，用简单一点的说法，这种心理的变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受到伤害，学会方法，就是‘在你伤害我的过程中，我学会了这种方法。’” “第二个阶段是成为施害者，通过伤害别人，来缓解之前作为受害者时那种恐惧、无助和失去掌控的感觉，是一种‘当我伤害你的时候，我成为了主导的一方，我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我不是那个受伤害的人了。’” “到第三个阶段，是从伤害别人的过程中，体会到愉快和刺激，犯罪开始升级，会产生‘这不是伤害和犯罪，而是一种游戏’的心理。在这个阶段，道德感，耻辱感都已经崩坏了，伤害行为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实实在在的犯罪。” 林澈一边听一边思考，开口道，“有时间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这篇论文吗？” 沐阳愣了一下，笑着答应，“好，我一会找了发给你。” 聊着天，也不觉得路远，不知不觉就到了山海观澜小区。 车灯照亮站在路边的消瘦身影，沐阳下车握住吴慧发凉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有点无奈地开口，“不是跟你说了我回来的晚，不用等吗？” 吴慧拍拍女儿的手，笑着冲林澈开口，“林警官，麻烦你送阳阳回来，你们忙到这么晚肯定饿了，家里煨着排骨汤，进来吃碗面吧？” 沐阳刚准备帮他拒绝了，就见林澈看向自己，问道，“方便吗？” “当然方便了！” 吴慧抢先一步回答，推了推沐阳，“你带林警官去停车，我去给你们煮面。” 吴慧说完转身就进了屋子，沐阳想了想，林澈吃点东西再回去，到家正好消化得差不多，洗个澡就能睡，也挺好的。 林澈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打开车门，修长的左腿，踩到地上，但人一直没下来。 沐阳走上去，探着身子问，“怎么了林警官？” 林澈放下手里那条烟，皱了皱眉，扭头看着沐阳，“附近有超市吗？” 沐阳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笑着开口，“什么都不用买，多夸两句好吃，我妈就很开心了。” 林澈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早知道上次老东西搬家里去的那些补品，他留点在车上了。 沐阳轻轻拽了拽林澈的衣摆，“走吧，面坨了不好吃。” 两人才进门，排骨汤的香味迎面扑来，吴慧站在厨房一边捞面，一边扭头开口，“阳阳，你们洗个手就能吃了，冰箱里有水果，你给林警官拿。” “知道了，妈。” 沐阳弯腰从鞋柜里拿了一双男士拖鞋，“我师兄穿过几次，是洗干净的。” 林澈眉头细不可察地皱了皱，“他经常过来吗？” 沐阳轻笑一声，“不经常，偶尔会来。” 看着小姑娘带着笑意的侧脸，林澈很确定，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她看穿了。 不过看穿就看穿吧，林澈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刚刚就是很警觉，就是有点吃醋。 面条端上桌，自家熬的排骨汤，没掺水，是浓郁的乳白色，撒上碧绿的葱花，加了一筷子炸蘑菇，别的什么都没放，但特别好吃。 “怎么样林警官，吃得惯吗？” “特别好吃，谢谢阿姨。”林澈开口。 沐阳抱着碗，仰头笑着，“特别好吃，谢谢妈！” “就你嘴甜！” 吴慧笑着戳了沐阳的鼻尖一下，小姑娘可爱地眯起眼睛。 吴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冲林澈开口，“太晚了，我煮的不多，你们慢慢吃。” “好。” 林澈回答，背挺得很直，有点拘谨。 吴慧也注意到了，说完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间，算着时间出来收拾碗筷，就见林澈站在厨房洗碗。 吴慧连忙走过去，“阳阳，怎么回事，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 洗碗池有点矮，林澈低头弯腰站在旁边，脱了皮衣外套，黑色衬衣扎进裤子里，隐隐可见精窄的腰线，卷着袖子，左边小臂露出纱布一角，盛汤的大碗在他宽大有力的手里，也显得娇小了几分。 沐阳弯唇，接过林澈递过来的碗，一边擦水一边开口，“今天来的匆忙，林警官没来得及带礼物，只能打工换饭钱了。” 沐阳一句打趣儿，既帮林澈解释了空手来的原因，又不会让吴慧觉得让客人洗碗不好意思，让所有人都不会尴尬。 “哎哟！不用这么客气！” 吴慧拍了一下手，笑呵呵地开口，“听阿姨的，以后来都别带东西，人来了阿姨就高兴！” “知道了阿姨。” 林澈擦了擦手上的水，“那阿姨我就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好好好，路上小心。” 吴慧说着抢过沐阳手里擦水的干毛巾，“阳阳，你送送林警官。” 第256章 害羞留宿，很喜欢他 林澈蹲下穿鞋的时候，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沐阳注意到他眼里的红血丝。 林澈走出门，开口道，“你别出去了，外面冷。” 沐阳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好。” 林澈轻声答应。 门关上，沐阳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了，等林澈到家洗漱完，估计都快两点了。 而且林澈昨晚没睡好，这个点一个人开绕城高速容易打瞌睡，不安全。 这么想着，沐阳没犹豫太久，开门追出去。 “林警官！” 林澈转身，“怎么了？” “太晚了，你要不介意的话，今晚在这里住吧？” 林澈一愣，握着车钥匙的手悬在半空，一直没按下开锁键。 他留下来吃面，主要是因为之前过年的时候沐阳妈妈就邀请过自己，但那次被外婆叫回家吃相亲饭了，所以这次不想拒绝阿姨的好意，但他真没想过要留宿。 沐阳见林澈犹豫，开口道，“我妈那你不用担心，我跟她说就好，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也不留你，你早点回去，路上慢点。” “那打扰了。” 林澈就不是扭捏的人，沐阳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会拒绝，一来确实有点累了，二来他林澈一个大男人，完全没必要装矜持。 听见开门声，吴慧从沙发上站起来，“阳阳，妈先去睡……” 看到林澈，吴慧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开口，“林警官是忘什么东西了吗？” 沐阳一边弯腰把拖鞋拿出来，一边开口，“没有，太晚了，今晚他住这。” “啊？！” 吴慧吃了一惊，想着家里就两个房间，下意识地开口，“林警官睡哪儿啊？” “阿姨，我睡沙发就好。” 林澈开口，站在门口不敢动，自然垂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几分，喉结滚动两下，担心吴慧对自己留宿的行为不满。 他很在乎吴慧对自己的印象。 沐阳抬头，看到林澈的表情，立马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解释道，“我妈不是不欢迎你，她只是有点吓到了，因为除了我和她，这房子里没住过第三个人。” 沐阳这么一说，吴慧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开口，“林警官你别误会，我只是没想到阳阳居然主动留你在这住。” 林澈松了一口气，鞠了躬，“阿姨，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 吴慧满脸笑意，比林澈夸她煮的面好吃时还要高兴，“我给你找牙刷毛巾去，明早阿姨给你们做炒粉吃！” “谢谢阿姨。” 沐阳关上鞋柜门，开口道，“你先洗澡，我换一下床单被罩，你住我房间，我跟我妈睡。” “不用，我睡沙发就好。” 林澈连忙开口，他不会故作矜持，但不代表他没有分寸感。 沐阳再次看穿他的想法，笑着开口，带着林澈往自己房间走，“让你在我家住，就是想着能让你好好睡一觉，要是睡沙发的话，你还不如回家睡床，再说了，我不也睡了你房间吗？” 沐阳说着推开房门，转身看着林澈，“不过忘了问你，你不认床吧？” 林澈弯唇，“不认。” “那就好！” 小姑娘扬起笑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林警官不用拘束，踏踏实实睡一觉吧。” 林澈往前走了一步，停在房门口，开口道，“我去车里拿套换洗衣服。” 小姑娘轻笑出声，弯起满是笑意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吴慧拿着牙刷毛巾出来，就看到林澈带上门出去了，又愣住了，走到沐阳房间，“阳阳，林警官怎么又走了？” “拿东西去了。” 沐阳说着，把自己的枕头递给吴慧，“妈，今晚我跟你睡。” 吴慧惊得瞪大眼睛，“他睡你房间？！” 不怪吴慧反应大，实在是沐阳这一步迈得有点太大了。 “嗯，我们一会说，你先回房吧。” 沐阳说着，麻利地拆下床单被套，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换上。 林澈抱着衣服回来，站在房门口抬起脚，又收了回去，有点局促地开口，“沐阳，我……” 沐阳抬头，抻了抻被套，抬手指了浴室的门，“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有，洗澡当心伤口。” 说着，小姑娘俏皮地挑了一下眉，“放心吧，该收的我都收起来了，我也检查过了，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林澈耳根有点发烫，看着小姑娘，浅笑着轻叹一声，开口嗓音有几分低哑，“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有点害羞。” 知道小姑娘有看透人心的本事，林澈干脆自己承认了。 “那你可要当心，千万别失眠。” 沐阳笑出声，小巧的肩膀轻轻耸动，把毛巾和牙刷放在床尾，抱起自己的睡衣，“行了，我也去睡了，有事发微信，早点睡，林警官晚安呀！” “嗯，晚安。” 林澈带着浅浅血丝的眼睛，眸光温柔。 沐阳带上门离开。 林澈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卧室，床靠着墙，一整面墙打了衣柜，一整面墙打了书柜，书柜上满满当当塞着书，收拾得干净整洁。 床头亮着温馨的烛火，香薰是沐阳刚刚点上的，空气里有安神助眠的淡淡薰衣草味道。 林澈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碰，迅速洗漱完躺上床。 床很软，淡淡的香味和她靠近自己时的味道一样，林澈抬手压在心口上，感受着跳动的心脏，沉沉睡去。 另一个房间，沐阳刚刚躺下，还没来得及关灯，吴慧就翻身坐了起来。 “阳阳，你和这个林警官……” 沐阳笑着，一副早就知道你要问的表情，解释了一下自己留林澈下来的原因。 听完，吴慧忍不住皱了皱眉，有点心疼地开口，“他们干这行的，真是不容易，为了我们这些老百姓，牺牲太多了。明早你们多睡会，冰箱里还有半只鸡，我给你们熬个汤补补。” “谢谢妈妈。” 沐阳撒着娇开口，靠过去搂着吴慧，吴慧也满脸慈爱地抱着女儿，手轻轻拍着沐阳的肩膀。 过了一会，沐阳小声开口，柔柔的嗓音软软糯糯的—— “妈，其实……我很喜欢他。” 第257章 母女谈心，想你幸福 吴慧轻拍的动作停住，藏着风霜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润，嗓子更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干瘦的手臂不断收紧，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 沐阳搂着吴慧的腰，小脸靠在吴慧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熟悉的味道让她安心又眷恋。 母女俩紧紧抱了好一会，吴慧才颤抖着小声开口，“真好，真好……” 沐阳抬头，看到吴慧脸上的眼泪，鼻头一酸，眼睛也红了。 “这是干什么啊，怎么哭了呢？” 沐阳柔声开口，抬起小手，擦掉吴慧眼角的泪。 在白嫩小手的对比下，那张脸显得更黑更黄了几分，眼角的皱纹很深，仿佛那纹路是刻进了骨头里。 岁月从不留情，它用最锋利的刀刃，在人的脸上刻下时光的痕迹。 对吴慧而言，脸上的苍老、鬓边藏不住的缕缕银丝，是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的见证，而眉眼间的慈爱和温和，是这个小家，是女儿，给她的温柔力量。 唯有温柔，可挡岁月残忍。 吴慧伸手，轻轻顺了顺沐阳额角的头发，目光温柔，“妈这是高兴，高兴我们阳阳终于有喜欢的人了……” 吴慧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真好，真好……” 沐阳湿润透亮的眼中闪着光，小脸上漾着笑意，“我也很高兴。” 沐阳说着，手上又搂紧几分，小脸贴在吴慧颈窝上，撒娇一样亲昵地蹭了蹭，像一只小猫。 吴慧像顺小猫的毛一样，手掌从上到下，轻轻摸着沐阳的小脑袋。 “那阳阳，你能不能……” 沐阳摇了摇头，开口声音有点闷闷的，“暂时还不行，不过我能确定，他和别人不一样。” 和他靠得近的时候，紧张的情绪更多是源于悸动，而不是害怕。 和他在一个房间里，自己也能睡着，而且不会做噩梦。 当他迎面走来的时候，自己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迎上去，而不是想要躲开避开，拉开距离。 吴慧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柔声安慰道，“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不急在这一时。” 沐阳点点头。 “对了，这事禾教授知道吗？” “师父她早就看出来了。” 吴慧说着说着，眉头皱了起来，面露担忧，“可是阳阳，你这样的情况，林警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介意？” 沐阳弯唇，温柔开口，“不会，他已经知道了，他不介意。” 以沐阳看人窥心的本事，就算林澈不说，只要他心里有半分犹豫，半点介意，那这份喜欢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听沐阳这么说，吴慧又高兴又激动，“那就好，那就好……” 沐阳小手戳着吴慧睡衣上洗的已经有点褪色的小碎花，问道，“那您怎么想的呢？” 沐阳顿了顿，“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我能和学长在一起，师父也是这么想的。” 沐阳话没说完，她还知道，沈之行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傻孩子……” 吴慧抱着沐阳的手轻轻拍着，柔声开口，“妈只想我的阳阳能过得幸福，只想在妈死后，能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两行泪无声汹涌，吴慧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妈妈很害怕，害怕等我不在了，我的阳阳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难过的时候，连抱一抱她的人都没有。” 吴慧紧紧抱着怀里的沐阳，“不是妈贪心，想要活得久一点，实在是妈不放心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沐阳小脸埋在吴慧的颈窝，眼泪顺着领口流进去，流到吴慧的心里，带着哭腔开口，“对不起妈，这么多年，让你担心了。我也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你走了，师父走了，我在世界上就没有可以亲近的人了，所以求求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这些话，母女俩心里都知道，但从来没有摊出来说过，吴慧不想给女儿压力，沐阳也不想提起妈妈的伤心事，今晚也算一个契机，让她们能把话说开。 吴慧心疼地擦掉沐阳脸上的眼泪，“说什么对不起，我的阳阳是世界上最勇敢，最优秀的孩子。” 几乎所有人只看到沐阳满脸笑容，活力热情，但其实她很脆弱，她藏起的灵魂是一片片粘起来的，满是裂痕。 “妈妈，这些年，辛苦你了。” 沐阳开口，隐去案件关键信息，当说故事一样讲了韩水芹和韩聪的事情，“我看到那封遗书的很难过，这几天，我时不时就想起小时候我们住在那个又小又破的出租屋里的日子，想起大热天我们被人撵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家，想起你帮人家打扫卫生被人诬陷偷了钱，想起睡到半夜醒来看到你点着蜡烛勾拖鞋，想起我高二的时候你生病，我每天躲在医院楼梯里偷偷哭……” 沐阳一直知道，吴慧独自拉扯自己长大很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特别是自己情况很不好的那几年，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动过带着自己一死了之的念头。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曾经的那些苦难也慢慢被藏进了记忆深处，韩水芹的案子，唤起了沐阳很多记忆。 “哎，也是个可怜女人。” 吴慧叹了口气，温柔问道，“这些年，你觉得苦吗？” 沐阳点点头，立马开口，“但不怨，我还时常觉得感激，感谢老天给我这么好的妈妈，物质条件不好，但我们精神很富有。” 吴慧笑笑，轻轻拍着沐阳，眉眼间全是慈爱和满足，“妈也一样，再苦再累，但看到你又觉得充满了干劲，你不怪妈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妈也从来没把你当成累赘，相反，因为有你，才这么多年妈才能撑下来。” 沐阳点点头，“嗯，苦日子过去了，未来都是好日子，所以妈，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好，妈妈一定长命百岁。” 吴慧笑得温柔慈爱，“除了等他出来，妈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盼头，妈要看着我们阳阳结婚。” 沐阳娇憨轻笑，挪了挪脑袋换了个舒服的位置，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妈妈的怀抱太温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吴慧一直没睡，拉起被子，就这么抱着沐阳，轻轻拍着，屋里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暖光，窗外月色流淌。 第258章 称呼改了，收尾结案 清早。 沐阳是被鸡汤的香味馋醒的，开门出去，林澈已经在摆碗筷了。 沐阳伸了个懒腰，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笑着开口，“林警官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林澈勾起唇角，点头道，“嗯。” 小姑娘咧嘴一笑，可可爱爱地开口，“那就好，鸡汤多喝点，我妈特意给你煮的。” “好。” 吴慧在厨房催促，“别聊了阳阳，快去洗脸刷牙，一会饺子凉了！” “知道啦！” 沐阳蹦跳着往自己房间走。 “小澈，你来把汤端出去，当心烫啊！” 沐阳脚上一个急刹，往后推了几步，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两人，吴女士可以啊，早起一个多小时，居然就把林警官变成小澈了？！ 林澈对这个称呼好像也很满意，话不多，但干活很卖力。 小姑娘笑意扩大，哼着小调，蹦跳得更欢快了。 吴慧忙了一早上，桌上摆满碗碟，一个早点吃出了宴席的感觉，林澈也给面子，喝了两碗鸡汤，一碗饺子，两个鸡蛋，一个流沙包，半截玉米。 吴慧高兴得合不拢嘴，沐阳吓得出门前特意带了板健胃消食片。 jeep车驶上绕城高速，往市局的方向走。 一路上，沐阳视线时不时要看两眼林澈的肚子，说来也奇怪，明明吃了这么多，怎么没见肚子鼓起来？ 想起李礼一个人能吃完半桌子烧烤，沐阳不禁开始思考，男人的食量都这么恐怖吗？ 林澈侧目看了小姑娘一眼，勾起唇角，“阿姨手艺很好，做的东西都很好吃。” “那也不能一次吃什么多吧？” 沐阳皱了皱眉，小声咕哝，“吃撑了对胃不好的。” “好，下次我注意，不暴饮暴食。” 林澈说着看了一眼沐阳手里的健胃消食片，松开一只手伸过来。 沐阳挤开铝膜，药片落在林澈手心，林澈抬手把健胃消食片拍嘴里。 “嚼着吃效果好。”沐阳提醒。 林澈听话地把药片嚼碎，咀嚼的动作让他的下颌线更明显几分。 初升的朝晖洒在柏油路上，落在嫩绿的枝头，染进沐阳带笑的眼睛里。 两人到市局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杨森审得怎么样？”林澈一边接水一边问。 “这次是真的全招了。” 大壮打了呵欠，把笔录递过来，“这杨森估计没想到马晓花会招，一开始还死扛呢，咬定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直到我们说出伍秀文是被老鼠药毒死这事，他才相信马晓花已经都交代了。” “马晓花倒是说得没错，杨森对她确实挺有感情的，在知道马晓花已经承认犯罪事实的情况下，还一个劲为她求情，想要替她接受惩罚，这份感情，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周云开口。 林澈颔首，一边翻着笔录一边开口，“说说杨森具体交代的情况。” 大壮开口，“根据审下来的情况看，杨森又骗人之行，但并没有杀人之心。他收到马晓花喝农药自杀前的短信后，从别的地方赶回来，为马晓花付了各种费用，从他自述的自述上来看，他觉得钱是身外之物，骗走了没什么，但是如果有人因为他死了，他还是会不安的。” 周云接上大壮的话，“王琴艳和伍秀文的死，和马晓花的说法一致，杨森本意是不想杀人的，他没有直接参与谋杀，但是帮着马晓花处理尸体了，他给的解释就是，为了爱的人，这些他不得不做。” “不过杨森也承认，在接近韩水芹的过程中，确实对她产生了一些感情，他和马晓花也因为这件事有过争吵。” “不过在审讯过程中，他也再三强调，对韩水芹的感情只是入戏太深，他心里真正喜欢和在意的人是马晓花。” 周云说完，大壮在旁边坐了个恶心的表情，“之前觉得马晓花的告白已经够大胆了，昨晚杨森真的是交代三句话，就要腻歪一句，听得我胃里只犯恶心，都不困了。” 周云比大壮淡定一点，“杨森对马晓花的感情建立过程和之前沐阳阳分析得一样，主要就是两点，一是觉得只有马晓花爱真实的他，二是这么多年马晓花尽心尽责地照顾让他习惯了，日久生情。” “韩水芹的手机呢？两人说法一致吗？”林澈问。 周云点头，“一致的，手机是杨森从青州带回来的，一是因为当时有一笔高利贷还没到账，要留着接收验证码，二是杨森对韩水芹也算有点感情，想要留个纪念。” “但也是因为这个，马晓花认为杨森喜欢上了韩水芹，想要把手机销毁，两人争抢的过程中不小心把手机开机了。杨森知道信号出现后警方很快会找到，所以立即转走了钱，还编出从农贸市场捡到手机的说法，让马晓花照着背。” 大壮指了指林澈手上的笔录，“杨森真的是很谨慎的人，和马晓花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都在教马晓花应付警方审讯的各种说辞，这次要不是找到突破口，这案子还真没那么容易审。” 林澈看向夏杰，“物证那边呢？” “从长枫水岸带回来的农药瓶确认成分和土壤检测出的毒物残留一致，马晓花的那件外套上，也检测出了王琴艳的dna残留，根据马晓花对犯罪过程的回忆，痕检同事在二楼卧室墙纸下，发现了多处喷溅形血液。” 林澈仔细看完，合上笔录，看了一眼大家，沉声开口，“这几天大家辛苦了，这个案子可以准备收尾了。” 李礼伸了个懒腰，“这案子，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啊！” 他话音刚落，王局爽朗的笑声就从电梯口一路传来。 “林澈！你们组又立功了啊！” 比起刚刚从省厅开会回来，春风满面的王局，其他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岁月静好的模样。 立功嘛，家常便饭的事，大家都习惯了。 第259章 又立功了，庆功请客 根据林澈的习惯，结案前，还会让人再审几次杨森和马晓花，一是确保两人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二是涉及谋杀案，有一些细节需要反复确认。 李礼从审讯室回来，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杵在了1209办公室的门口。 “老大老大？” 李礼猫着腰，探着脑袋，一脸讨好的笑容，“十二点了，饿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林澈，低头审核着结案材料，看都没看这小子一眼，淡淡开口，“去食堂顺便帮我带一份。” 李礼不死心，“老大，我打听了，今天食堂菜色一般……” 林澈抬手，指了指饮水机旁边的柜子，“口味齐全，随便挑。” 李礼看了一眼塞满半柜子的泡面，脸一垮，肩膀一耷拉，委委屈屈地开口，“我还是吃食堂去吧。” 林澈正好看完最后一页材料，把笔套上，沉声开口，“叫上其他人。” 李礼立马转身回来，扒在门框上，满脸喜色，“老大，川菜ok吗？” “你们定。” 林澈说着，喝了一口茶站起来，整理桌上的材料。 “好嘞！” 李礼一边答应，一边扯着嗓子招呼大家，“走着走着，吃大餐了！老大请客！” 徐洋冲李礼比了个大拇指，“我给壮哥和云哥打电话，让他们差不多起来了。” 李礼凑过去，很自然地从徐洋桌上抓了两颗巧克力豆塞进嘴里，“吃川菜吧，川味老三家？还是远一点，去川味源？” “川味老三吧，一会还要回来忙。” 徐洋一边回答一边打电话。 “你们消息很灵通嘛，哪里庆功都想好了？” 王局站在大办公室门口，声音爽朗，“林澈那小子呢？” 林澈走出办公室，反手带上门，“怎么了？” 王局春风满面，“好小子！你们组又立功了啊！” 林澈点点头，淡淡开口，“知道了。” 不止林澈，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岁月静好的模样。 立功嘛，家常便饭的事，大家都习惯了。 王局老脸一拉，有点绷不住了，“你们这反应怎么一点都不热烈？刚才不是还讨论着要去吃饭吗？吃什么，我请了！” 王局这话才说出口，李礼带头欢呼一声，大家一下子都兴奋起来。 林澈看向李礼，挑了挑眉，“换一家，吃贵的。” 李礼比了个ok的手势，掏出手机，“我这就预定，大桌！” 王局瞪了林澈一眼，“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林澈点头，“都立功了，吃顿饭不是应该的吗？” 说到立功，王局喜上心头，掏钱也掏得心甘情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今早我去省厅开会，就刚刚告破的杀人诈骗案进行了汇报，省厅领导对大家在这个案件中的出色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你们从诈骗案入手，不因案小而放松懈怠，成功挖出背后陈年凶杀的大案子，并且在侦破过程中，细心谨慎，体现了人民警察心中有职责，肩上扛正义，追求真相的精神，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牢记使命，保持热情，绷紧神经，对得起人民赋予我们的权利，捍卫社会公平正义！” “是！” 林澈立正站好，脊背挺直，敬了个礼，其他人也都原地立正敬礼，表情严肃。 沐阳也站得笔直，抿着小嘴，神情认真。 玩闹归玩闹，这种时候，大家心里都是神圣又坚定的。 王局长说着看向林澈，“两个事，第一个，你们这个案子破得很漂亮，诈骗案牵出时隔多年的谋杀案，案情侦破很有难度，很多细节抓得很关键，有很多值得学习体会的地方，省厅的意思是，你们安排人准备一下，到时候在系统里开个学习分享会，重点放在破案思路和审讯技巧上。” 林澈点头，看向徐洋，“你准备一下吧。” 王局刚准备接着往下说，林澈提醒了一句，“审讯思路方面，沐阳顾问提供了准确的方向思路，是她最先分析出杨森和马晓花之间的恋人关系。” 王局看着沐阳，欣赏地点了点头，“小沐，真不简单啊！以后有了你，我可再也不用受老谢的气了！” 沐阳弯唇，并不居功，“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破案是大家的功劳。” 王局摆摆手，示意沐阳不必谦虚，这种聪明机灵，但又分寸得宜的小姑娘真是让人喜欢。 王局突然想到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喜滋滋地开口，“小沐，等有时间，我让老谢叫上你，到家里来吃饭，我有个侄子，在特种陆战队，可优秀了，他……” 王局一提起这个侄子，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 王局长这个侄子，比林澈大了两岁，确实很优秀，在特种陆战队，王牌部队，年纪轻轻就扛衔了，但是因为常年在部队，一心只装着祖国，个人问题一直没解决，王局长这两年没少在局里给他介绍对象，徐洋都和他聊了两个月，但没对上眼。 看这样子王局长是打上沐阳的主意了。 林澈瞳孔一缩，开口打断，把王局长准备递出去的红线扯了回来，“第二件事呢？” 王局扭头刚准备瞪林澈一眼，可看过去才发现，这臭小子的表情怎么比自己还不爽？！ “第二件事，最近几年，国家在狠抓网络诈骗和电信诈骗，这个针对独居中老年人的诈骗案，在受害者人数，诈骗金额上，都具有很强的代表性。省厅决定把这个案子当作一个典型案例，联合基层警力，开展一个‘提高警惕，谨防诈骗，守好钱袋子’的主题月活动，到时候会有相关人员来了解案件情况，你们配合一下。” 林澈点头，“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暂时就这些，其余的等结案报告出来再说。” 林澈点头，抬手做了手势，开口道，“走了，吃饭！” 李礼欢呼一声，“谢谢王局请我们吃大餐！” “谢谢王局！” 王局爽朗地笑笑，“这几天也辛苦了，大家放开吃！” 第260章 雨雾散去，江面夕阳 案子告破，剩下的收尾工作沐阳也帮不上忙，这几天就没去市局了。 研二虽然课程不多，但是事情也不少，本专业和选修专业上，沐阳都跟了好几个项目，手上还有几个开了题的论文，加上心理咨询中心的兼职，案子需要写的心理学分析报告，禾岑教授那边的学术讨论，事情多得数不过来。 这么多事情，也就沐阳还能安排有序，做得得心应手了。 沐阳今天一早就去省图书馆查论文资料，在图书馆一泡就是半天。 小姑娘站在书架中间，捧着一本学术期刊看得正认真，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沐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徐洋打来的。 沐阳挂了电话，放下书走出借阅室，走到楼梯间，拨了回去。 “怎么了？” “沐阳阳！江湖救急！” 电话那头传来徐洋有点焦急的声音，“聂大志那边临时改了时间，现在要去局里办手续，她老婆大着肚子也一起来了，局里让安排个女同志陪着，可我妈今天给我安排了相亲，在一个山庄里，我现在赶回来，但一时半会到不了。” “没事，我离局里不远，我现在过去，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沐阳贴心开口。 “呜呜呜，你可真是我的小天使，那辛苦你哈，晚上请你吃饭！” 沐阳弯唇，“不着急，要是男方合适，你可以多留一会，这边不用担心。” “合适什么啊，全程尬聊，居然还嫌弃我的职业？嫌我太忙了？”提起相亲，徐洋的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烦起来，“也不知道我妈什么眼光，就这货，除了有俩臭钱，什么都不是！还没李礼有趣呢！这正好有借口，我还不赶紧溜我又不是傻？” 沐阳弯唇，“好，那快回来吧，那里能打到车吗？” “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已经在来接我的路上了。” “好，那一会见，我先去局里了。” 沐阳挂了电话，还了借阅的书，赶去市局。 聂大志和宁英已经到了，徐洋应该是打电话和林澈报备过，所以林澈看到沐阳并不惊奇。 林澈安排人陪着聂大志办手续，沐阳陪宁英在休息室等。 沐阳之前没见过宁英，但还是看得出来她气色不是很好，坐在那一直垂着头，眉头轻轻皱着，一言不发，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警官，请问厕所在哪里？” 宁英开口解释道，“肚子里孩子压着膀胱，容易尿急。” “我知道，我带你去吧。” 沐阳开口，见宁英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很吃力地站起来，没犹豫太久，上前扶住了宁英的胳膊，“慢一点。” 扶着宁英去一趟卫生间的功夫，沐阳小脸都有点发白了。 宁英也注意到了，关心道，“警官，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沐阳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月份这么大了，还是要当心一点，从青州一路赶来，还是累人的。” “谢谢警官关心，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我有数的。” 宁英手扶着肚子，低下头，皱着眉开口，“这件事给大志打击很大，虽然他没跟我说，但我知道他自责得好几天没睡着了，他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沐阳点点头，柔声开口，“你也想来送送韩水芹他们母子，是吗？” 宁英一愣，抬头看着沐阳，眼睛睁大几分，震惊的表情证明沐阳说对了。 宁英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起来，“大志自责他没承担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这些年对不起他们母子俩。我也自责，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肯定不会开口跟韩水芹要钱的……” 宁英擦了擦眼泪，“我后来才知道，韩水芹给我那些钱的时候，已经被骗了，我后悔会那时候只顾着拿钱，没跟她多聊聊，这种事要是有人开解开解，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沐阳递了一张过去，安慰道，“韩水芹愿意见你，愿意把钱给你，证明她并没有怪你，证明她真心祝福你和聂大志，祝福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健康。” 宁英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是，她那天临走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不祝我什么，就祝我生个健康的孩子，祝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聂大志心情不好，这些话宁英也不好跟他说，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这会被沐阳看穿心思，才终于能开口吐露。 “先前我觉得她有房子有存款，哪怕带着韩聪，日子也没我们寄人篱下，吃了这顿操心下顿的苦，可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她苦的不是日子，是心啊，这些年，她是真的不容易……” 宁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虽然眼泪一直止不住，一直在为韩水芹惋惜，但是堵在心头的话说出来了，宁英的紧皱的眉头总算渐渐松开了。 善良的人，会因为别人的苦难而难过。 宁英说着，拿起身后巨大的母婴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纸钱。 “警官，来之前我和大志商量过，想去江边给他们母子俩烧点纸钱，不知道方不方便？” 宁英刚说完，林澈和聂大志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看两人的神态，显然聂大志也找林澈说了这事。 “走吧，我送你们去。” 下江村滩涂。 “阿英，路难走，你就在车里等着我吧。” 聂大志拿过宁英手里的塑料袋，看向沐阳，“警官，麻烦您帮照顾一下。” 聂大志拒绝林澈和他一起去，一个人踩着湿润泥泞的滩涂，朝江边走去—— 一个穿着褪色外套的男人，微微弓着腰，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江边…… 聂大志面向江面站定，江风呼啸，吹得他头发有点乱，过了一会，哭声传来，从一开始的抽泣到放声大哭，“水芹，聪聪，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男人哭得浑身颤抖，站不住蹲了下去，掩着面，嘤嘤哭着，这边宁英坐在车上看着江边默默流泪，小声开口，“水芹姐，一路走好。” 林澈和沐阳并肩站在路边，眺望江面。 “林警官，这周六你有空吗？”沐阳淡淡开口。 林澈侧目看着身旁的小姑娘，“怎么了？” 沐阳嘴角轻轻弯着，目光柔和，“王明月把追回来的东西，还有家里剩下的一些收藏，都捐给市博物馆了，她现在是博物馆的义务讲解员，昨晚她给我打电话，说这周六市博物馆首次展出这些藏品，请我们去看。” “好，我周六来接你。” 林澈紧接着开口，“杨森和马晓花的财产清算已经结束了，流失的诈骗款也已经追回来一部分，受害人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他们被骗走的钱了。” “真好，这对她们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沐阳浅笑着开口，“王明月现在每天在博物馆，给小朋友给游客讲那些历史文物背后的故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跟我打电话时的语气，和我们上次见她时，完全不一样。” 沐阳说着，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给我很多启发，最近我和师父在做一个相关课题，像王明月和其他受害者，她们这些退了休，子女不在身边，独自生活的中老年人，真的太孤独，太寂寞了，时间对她们来说，漫长又冰冷，他们需要陪伴，也需要自己找点事情做。” 林澈点头，沉声开口，“打击诈骗犯罪，我们警方会抓得更严，做的更好。” 两人相视一笑，看向江面—— 雨雾已经散去，江面视线极好，可以看到江对面的村子升起袅袅炊烟，江水滔滔，奔流而去，橘色的夕阳洒满江面，波光粼粼，别样美丽。 夕阳无限好，就算已近黄昏，也要洒下余晖。 人生至晚年，哪怕壮志不再，也要充实走完最后一程。 第261章 烟火小巷，早餐铺子 日暮西垂，天边是好看的火烧云。 华灯初上，老城区总是最有生活的烟火气，高大繁茂的绿化树已经长了几十年，像巨大的伞盖，遮住了一半的巷子，老式路灯用的还是白炽灯，一闪一闪的黄白色灯泡下，绕着几只小飞虫。 读书的放学了，上班的回来了，打工的也能歇口气了，夜色升起，老城区的这些小巷子越发热闹起来，邻里邻居都是熟人，人情味很浓。 巷子口，停着几辆三轮车，撑着红色的打伞，卖蒸玉米烤红薯，卖便宜实惠的炒饭，卖不新鲜的水果，卖正宗新疆羊肉串，卖煎饼卖卤菜……烟火气混着食物的香气，飘得很远。 巷子里，低矮的铺面里卖着廉价的衣服，彩票店，小饭馆，烟酒店，杂货铺，挤挤攘攘，相熟的老板站在门口东拉西扯地聊天；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在逼仄的店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小电视，里面正放着香港古惑仔的电影；年轻小媳妇守着读小学的孩子做作业，小孩子调皮，写不到几个字，就要抬头看看满是人的小巷子。 巷子口的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每天都被下象棋，打牌的老头霸占着；这个点，总是会看到小朋友们在巷子里疯玩，家里的大人站在门口大喊他们的名字，催他们回去吃饭；临街的人家干脆把折叠小方桌搬到了树下，一家人围坐着吃饭，没吃几口就会握着筷子招手，喊路过的熟人坐下吃两口…… 城市高速发展，这些老城区的小巷子被林立的高楼大厦包围着，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只有四五层层，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着地地道道的江州话。 五巷二栋302室。 系着围裙在厨房炒菜的女人，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一边麻利地翻动着锅里的菜，一边扯着嗓子开口，“思璇，去看看妹妹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几点了！” 客厅里正在写作业的女生，剪着齐耳短发，穿着江州三中的校服，听到厨房传出来的声音，皱了皱眉头，没有开口答应，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笔，起身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小姑娘，也是同样的短发，背着一个很大的粉红色书包，正踮着脚把钥匙从锁眼上拔出来，钥匙上缠着红线，挂在她的脖子上，估计是一路跑回来的，额头的刘海都黏在了一起。 “姐！给你！” 小姑娘笑着把手里的竹签递过来，上面串着三个冰糖草莓，“李奶奶给我的，可甜了！我吃了一半，这是留给你的！” “我不吃。” 女生皱眉，接过妹妹手里的书包，提醒道，“你也少吃点，马上吃饭了。” 小姑娘舔了一口草莓上的糖壳，小跑着进厨房，“我给妈妈吃！” 厨房里传出母女两人亲密的对话，小姑娘笑嘻嘻地跑出来，催促道，“姐，快收桌子，吃饭了！” “知道了。” 穿着校服的女生淡淡开口，把笔塞进笔袋，收好练习册和卷子，把桌子抬到了客厅中间。 家里只有这张桌子，除了用来写作业，还要用来吃饭摆碗筷。 一个炒花菜，一个青椒炒蛋，一个肉沫白菜汤，卖相一般，但味道却很好。 女人掀开电饭锅，电饭锅里没有米饭，只放了一个大碗，蒸着四五个肉包子。 女人用手直接把碗拿出来，一边吹着烫疼的手指，一边开口，“快吃，当心烫。” 看到包子，小姑娘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放下筷子，噘着嘴不开心地开口，“怎么又是包子，我不想吃。” 女人撕开一个包子，自己吃了皮，把肉馅放进小姑娘碗里，耐心解释道，“今天只剩这几个没卖出去，不吃浪费了，明天妈少包几个，晚上咱们煮饭吃，好吗？” 小姑娘还是不开心，一个劲摇头，“不要不要，今天我就要吃饭！”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心酸，想了想，开口道，“妈给钱，你去巷子口买份炒饭吧。” “就吃包子！” 女生拿了一个包子放进小姑娘碗里，板着脸开口，“老师没教你不能浪费吗？你知道你十块钱买的一碗炒饭，妈妈要卖多少个包子才能赚回来吗？” 小姑娘嘴一瘪，很懂事地没再吵着要吃饭，低头含着眼泪吃包子。 女人表情心酸自责，放下筷子，抬走了装包子的碗，“包子不吃了，先吃菜，妈给你们煮个酸汤面。” 阿娟早餐铺，开在巷子口，生意很好，街坊邻居都说她家的包子皮薄馅足，价格公道，干净卫生，都夸好吃。 可两个孩子几乎天天吃，都吃怕了，她也吃怕了，但又舍不得丢了，孩子不想吃，只能她吃了。 女人接了一锅水，一只手开火，另一只手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面条刚下锅，外面传来嘭一声巨响，小姑娘害怕地尖叫起来。 女人脸色一白，一瞬间有点慌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四下看了一眼，拎起菜刀冲了出去—— 第262章 上门讨债，一月期限 枣红色的木门被人撞开，锁掉在地上，几个牛高马大，肥头大耳的男人闯进来。 几乎是门被撞开的一瞬间，姐姐就把妹妹护在了身后，女人拎着菜刀冲出来，挡在两个女儿面前，白着脸开口，“强哥，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吓到孩子。” 为首的光头男人，油光满面，踩着拖鞋，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西装，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链子，手里拿着一根烟吞云吐雾，张嘴一笑，那口牙黑黄黑黄的，“妹子，曹东人呢？” “我也不知道，他半个月没回来了。” 女人一只手举着菜刀挡在身前，另一只手反向后，紧紧搂住两个孩子，尽管强撑着，但女人的声音还是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曹东借的钱，一分都没往家里拿，要钱你们去找他！” “妹子，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和曹东是夫妻，是一家人，我们找不到曹东，只能来找你了。” 光头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我小兄弟都盯着呢，这段时间早点铺子生意不错吧？” 女人把菜刀握紧几分，“小本买卖，一个包子挣几毛钱，我们娘仨还得生活，家里真没什么钱了。” 光头强瞬间变脸，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威胁道，“陈永娟，我是看在你家里还有孩子的份上，才跟你好好说的，你可别逼兄弟们动手！” 光头强说着，抬手一扫，把门口放在柜子上的一个杯子甩到地上，砰一声，碎片飞溅。 “哇——” 杯子是小姑娘在手工课上做了送给妈妈，见杯子被砸了，也顾不上害怕，仰着头大哭，“你们是坏人，赔我杯子！” 陈永娟把手里的菜刀一扔，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转身塞进大女儿手里，故作镇定地开口，“思璇，你带着妹妹，去吃炒饭，我不去找，你们别回来！” 陈思璇紧皱眉头，尽管脸都吓得发白了，但还是紧紧抓住陈永娟的手，“妈，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 陈永娟一把甩开女儿的手，推搡了一把，生气地开口，“听话！快去！” 身旁的妹妹越哭声音越大，陈思璇没办法，只能先带着妹妹离开，叮嘱道，“妈，你一定要小心，早点来找我们，我作业还没写完。” 陈永娟摸摸大女儿脸，拍了拍小女儿的头，催促道，“好，快去吧。” 陈思璇牵着妹妹，路过光头强身边，眼神倔强地看了对方一眼。 光光头强冷哼一声，显然没把小姑娘的挑衅放在眼里。 两人刚到楼下，就传来砸东西，摔东西的声音，陈思璇拉着妹妹走快两步，提高声音，“背《悯农》，大声背！” 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突然要让她背书，但还是很听话地开始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奶声奶气的声音渐渐远了，被小巷的喧嚣压过去。 陈思璇牵着妹妹往巷子口走，“吃炒饭还是煎饼？” 小姑娘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低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吃了，晚上回去吃妈妈煮的酸汤面。” 陈思璇鼻子一酸，抱起妹妹，“卓卓真乖，姐姐带你去广场看人家打陀螺，好不好？” “好！” 小孩的世界，悲伤总是忘得很快，快乐总是很容易。 302室，一片狼藉。 “强哥，只搜到这些。” 带头的小弟抓着一把零钱，放到桌上，一百块的有几张，其余的都是十块一块的，加起来不过五六百。 光头强盯着站着墙角的陈永娟，不满地开口，“没了？就这么点？你早点铺一天都不止赚这些吧？” “除掉卖肉买面，电费水费，一天不过挣两三百。” 陈永娟把枯黄的两缕头发别到耳后，指了指整个客厅最贵的一件电器——一个保鲜柜。 “昨天买了几千块的肉，都在里面了，你们拿走吧。” “我他妈又不卖包子，拿你那油腻腻的猪肉做什么的！” 光头强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指着陈永娟的鼻子，恶狠狠地警告，“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管你去偷去抢去卖，把曹东欠的钱还上，二十万本金，三十万的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陈永娟攥紧手心，急得眼眶都红了，近乎哀求地开口，“强哥，我是真的拿不出来啊，曹东跟你们借的钱，你们去找他啊！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吗？” 光头强冷哼一声，眼中只有狠厉和贪婪，没有丝毫同情，“妹子，要怪只能怪你瞎了眼，嫁给了这么个人，你要拿不出钱没关系，找到曹东，我们跟他要。” 光头强说着，从几个小弟打了个手势，“走了！” 走到门口，光头强还不忘警告，“别忘了，一个月啊！” 看这群大汉下了楼，陈永娟脚一软，扶着被撞烂的门，蹲下缓了一会，后背全是虚汗。 陈永娟没敢休息太久，因为她得抓紧时间收拾屋子。 还好房子小，一室一厅一个厨房，也没什么家具家电，收拾起来还算快。 陈永娟走进厨房，那一锅酸汤面都已经烧成黑炭了。 陈永娟握着钢丝球刷锅，踮着脚，打直手臂，咬着牙齿，没一下都用劲全力，唰唰唰，关节被擦出血也不在乎。 擦到一半，陈永娟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张瘦黄瘦黄的的脸，眼睛通红，满是泪痕，陈永娟两手撑在灶台上，呜呜呜地哭了一会，擦干眼泪，捧水洗了个把脸，继续收拾。 糊锅洗干净，陈永娟又煮了两碗酸汤面，用碟子罩上，防止面凉了，擦了擦手准备去叫两个女儿回来。 开门的声音响起，陈永娟一手端起一碗面，一边走出厨房一边开口，“不是说我不去找你们不准回来吗，你们怎么……” 看到出现在门口，衣服邋遢，胡子拉碴，满脸倦容的男人，陈永娟脸上的表情顿住，端着面碗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你怎么回来了？”陈永娟咬着牙开口。 扑通！ 男人跪下，爬过来，抱住陈永娟的腿，涕泗横流，“阿娟，我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吧！” 第263章 哀求留下，舔脸讨好 陈永娟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头发一坨一坨地黏在一起，油腻腻的，中间掺着枯草，泥巴，黄色的头皮屑紧紧糊在发根上。 脖子后面，灰和汗混合成一道一道青黑色的皴，外套的衣领被汗浸得硬邦邦的。 裤子松垮垮的，袜子一只黑色一只灰色，鞋底全是泥。 汗臭，馊臭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令人作呕。 “放开。” 陈永娟冷冷开口，抬腿想离开，但腿却被曹东死死抱住。 “阿娟，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这几天在外面过的日子，比畜生还不如，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曹东声泪俱下，看似痛彻心扉，彻底悔悟。 陈永娟闭上眼睛，满脸冷漠，要不是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次，她真的都快要信了。 “怎么好好过？” 陈永娟反问，抬起端着面碗的手指着门，“出了事，你倒是躲出去了，可隔不了几天，门外的墙上，就被人喷上欠债还钱。” “早点铺，三天两头有人来闹事，我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钱，在兜里还没装热乎，就被人拿走了。” “你借吴老二的钱不还，吴老二的儿子就在学校抢思璇的午饭钱，她年纪小小就有胃病，那都是活活饿出来的！” 陈永娟越说声音越大，尽管她不想哭，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好，思璇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在乎，那卓卓呢？” “她但凡回家晚一点，我都要担心是不是被强哥那些人抓走了！晚上外面有点大动静，孩子吓得在梦里都哭！” 陈永娟哭着质问，“曹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曹东脑门磕在陈永娟大腿上，“阿娟，我错了，我错了，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改！” “怎么改？” 陈永娟冷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绝望，“就在刚刚，强哥带着人来，砸了门，闯进家，让你还钱。” 一听到这话，曹东立马松手，连滚带爬地藏进厨房，哑着嗓子，惊恐急迫地开口，“他们还会不会回来？阿娟！给我拿点钱，我出去躲躲！要是被光头强抓到了，他们一定会弄死我的。” 陈永娟把两碗面酸汤面放到桌上，冷冷开口，“吃碗面，洗个澡，要去哪儿就去哪儿，一会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你了。” 陈永娟说着解下围裙搭在椅子后背上，从保险柜最下面翻出一个小布包，拿上出门，看都没看曹东一眼。 陈永娟在巷子口一个卖观赏鱼的小商贩处找到了两个女儿。 小姑娘蹲在大大的鱼缸前，张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里面自由游动的金鱼，陈思璇则是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巷子，紧皱眉头，写满担忧。 “妈！” 陈思璇看到走过来的陈永娟，一把拉起妹妹小跑过去，“他们走了吗？你没事吗？” 陈永娟笑着摇摇头，“别怕，都走了。” “妈，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酸汤面吧！” 小女孩说着，伸手要抱，陈永娟抱起女儿。 两个女儿匆忙跑出来，衣服穿得单薄，陈永娟看着她们冻得发白的小嘴，一阵心酸，一只手抱着小女儿，一只手拉上大女儿，开口道，“不吃酸汤面了，我们下馆子！” 一听下馆子，小姑娘高兴得直拍手，大女儿却没站在原地没动，懂事地开口，“太贵了，我们回家煮碗面就行，我想吃酸汤面。” 孩子越懂事，陈永娟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握着女儿的手收紧几分，笑着宽她的心，“这次妈藏的好，他们一分钱都没翻到，我们有钱。” 说是下馆子，母女三人也只点了三个菜，一个小炒鸡，一个猪蹄，一个白菜豆腐汤。 小姑娘抱着最大的一个猪蹄，啃得满脸都是卤汁，眯着眼睛笑，满脸满足。 陈永娟不停地给两个女儿夹菜，自己只喝了两碗白菜豆腐汤。 “对了，我听王大婶说，你们要交资料费了是吗，多少钱？” 陈思璇埋头扒饭，闷闷开口，“我跟老师说了，这次的资料我不要了，那些题我都会做了，不用浪费钱。” “这怎么行？” 陈永娟放下筷子，从小布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递过去，“明天就去交了，200够不够？” “……要320。” 陈永娟手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又从拿了几张钱出来，数了数，折好递过去，“妈给400，千万保管好，资料费明天到学校就交给老师，零花钱最好存进饭卡里，一定要吃午饭，知道吗？” 陈思璇点点头，接过钱，紧紧攥在手里。 母女三人吃完东西，又去小广场逛了一圈，买了两袋打折橘子，快11点了，才往家里走。 看到家里还亮着灯，陈永娟心一紧，上楼果然发现曹东还在。 两碗面都被曹东吃了，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看着也算人模狗样的了。 “爸爸！” 曹卓挣开陈永娟的手，小跑着扑进曹东怀里，“你这次回来多久呀，卓卓都想你了！” 曹卓摸了摸女儿的头，“不走了，爸爸哪儿都不去了！” “太好了！” 小姑娘高兴得拍手，陈思璇冷哼一声，把手里拎着的橘子放到桌子上，拿了书包，进房间关上了门。 曹东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小声开口，“赔钱玩意儿，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永娟拿起一个橘子砸过去，瞪着眼开口，“闭嘴！你没养过思璇一天，你没资格这么说！” 曹东连忙赔着笑，“是是是，我错了。” “走，洗澡睡觉。” 陈永娟从曹卓怀里抱走女儿，领着女儿进了卫生间，曹东洗个澡，把卫生间弄得一片狼藉，地上一层没冲干净的皴，墙上也是灰色的脏点子，完全没收拾。 陈永娟不想和曹东多说什么，拿出小凳子垫到洗手池旁，“卓卓，你先刷牙。” 说着，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间。 小女儿睡下，大女儿在房里写作业，陈永娟泡上黄豆，开始和面，切肉馅，为明早出摊做准备。 曹东一直在旁边帮忙，舔着脸讨好，陈永娟没搭理他，但也没阻止。 一切都准备好，陈永娟准备回房间了，才主动和曹东说了第一句话，“铺子里蒸屉的插线板有点漏电，你有空修一修。” “好！” 曹东喜出望外，“我明天就修！” 第264章 细胞记忆，他也来了 心理咨询中心。 “杨医生，今天来咨询的两个患者的资料我都归档了，下周预约的看诊和咨询时间安排，我发到你邮箱了。” “好。” 杨医生温柔地笑笑，端着杯子站了起来，“阳阳，你最近忙不忙？今天来咨询的那个19岁的小姑娘，安排给你吧？” “她是抑郁症和失眠症，是吗？” 杨医生点点头，“今天接触下来，应该是不太适应大学生活，性格太腼腆，和室友相处得不太好，加上学习有点跟不上，上学期期末挂科了，压力太大导致的，还算发现得及时，不是很严重，目前是安排了每月两次的心理疏导。” 杨医生弯腰接水，“我是想着她和你年纪差不多，又都还在校园里，沟通起来更有亲近感，小姑娘也不会太有压力。不过看你时间安排，如果太忙也不要勉强。” 杨医生说着，看了看沐阳的小脸，“你这黑眼圈，一看最近就没休息好，身体还是最重要，身体健康是心理健康的基础。” “我知道啦。” 沐阳弯唇笑笑，“最近在写两篇论文，已经在收尾了，每月两次我没问题，安排给我吧。” 沐阳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阳姐，你下班了吗！” “嗯，马上。” 周乐平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嘿嘿，我还要十多分钟，能给我带杯香草拿铁吗？” “你现在喝了咖啡，晚上还能睡着吗？” “我这就是为了提神！” “周末我和同学约了出去玩，作业写不完我妈不让去，我今晚要把所有作业都肝完！” 沐阳弯唇，“知道了，那我在咖啡店等你。” “好嘞好嘞！” 沐阳挂了电话，杨医生故作遗憾地摇摇头，“本来还想约你吃个晚饭呢，看来这是佳人有约了？” 沐阳轻笑一声，明亮的大眼睛中闪过狡黠的光，视线看向杨医生的办公桌，“吃饭？只要王教授不介意，我还是很愿意去当电灯泡的。” 顺着沐阳的视线，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化妆包，杨医生摇摇头，“行了，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快去吧，我补个妆也要下班了。” 沐阳俏皮地点点头，挥手道，“杨医生再见，约会愉快哦！” 沐阳推开咖啡店的门，点了两杯香草拿铁，一杯低因，一杯加糖加奶。 “两杯都是去冰，外带。” 沐阳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阳阳。” 沐阳转头，看到坐在窗边角落的沈之行，面露惊喜，“学长，你怎么在这？” “正好有事情到这边来，忙完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等你一起吃个晚饭。” 沈之行温柔开口，“怎么样，有时间吗？” 沐阳两只小手杵着桌子上，毫不隐瞒地开口，“我和林警官的表弟约好了一起吃饭，吃火锅，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他不认识我，会不会不太方便。” 沐阳咧嘴一笑，“不用担心，他活泼着呢，自来熟，巴不得人多点热闹！” “好，那一起吧。” 沈之行浅笑着，目光温柔，开始整理保存电脑上的资料。 沐阳看沈之行难得穿得这么正式，西装领带皮鞋，好奇地问，“学长，你过来是工作上的事吗？” “嗯。” 沈之行也不瞒着沐阳，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们实验室最近新启动了一个项目，你看看，有兴趣吗？” 沐阳接过文件，看着封页上的标题，“细胞记忆，对器官移植中出现的‘遗传’记忆、性格、习惯的心理学研究。” 沐阳往后翻了几页，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惊喜和兴趣，“我们之前还讨论过美国亚利桑那大学心理学家加里·施瓦茨的细胞记忆假说，当时你还说挺感兴趣来着，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你真的开始研究了！” 沐阳面露崇拜，真心夸赞道，“学长，你真的太厉害了！” 沈之行喝了一口咖啡，温和谦逊地开口，“目前这个课题只是刚立项，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国内主要器官移植的案例样本不算多，这个课题说不定很多年都不会有什么突破性成果。” 沐阳柔声鼓励，“没关系的，你以前也说过，科学探索的路就像是走迷宫，会经历无数次失败，但总有一条路是正确的。” 沈之行接上沐阳的话，“如果我们不是找到正确那条路的人，那为后人排除掉一条死路，也算是有所贡献。” “没错，就是这话，我一直记着呢，本科毕业论文的致谢里还引用了，嘿嘿。” 沐阳笑得眉眼弯弯，把吸管扎进拿铁里，喝了一口，问道，“那这么说，你今天过来是为了这个项目？” “嗯。” 沈之行点点头，“全艾医疗的姚医生，之前给一个小男孩做了一个心肺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排异反应也不大。” 沐阳轻皱一下眉，“姚璐华医生？” “嗯，小男孩恢复得很好，但是最近一星期，小男孩睡醒后总是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他妈妈记住一个名字，去查了之后发现这个名字是捐献器官那个小孩的妹妹。我朋友跟我说了这个情况，所以我过来看看。” 沐阳瞪大了眼睛，满眼惊奇，“国内器官捐献信息都是保密的，按理来说这个小男孩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才对，这真是一个有研究意义的案例啊！” 沈之行点点头，看到沐阳眼中的兴趣，邀请道，“怎么样，考虑加入这个项目的研究组吗？你愿意的话，我给你申请研究员名额。” 沐阳抱着咖啡想了想，这个项目在目前，甚至在未来很多年里，都会是一个前沿课题，她很感兴趣，也觉得很有价值，不过这个项目一定是个长期任务，而且就目前的研究环境来看，还是国外更合适一些，免不了要长期住在国内。 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学长，让我再考虑一下吧，过几天给你答复，可以吗？”沐阳开口。 “当然可以。” 沈之行嘴角勾起，看着沐阳，眼神温柔又宠溺。 沐阳刚抬起咖啡，准备喝一口，身旁的玻璃就被人敲了敲。 表弟站在咖啡店外，背着书包，一手抱着足球，冲着沐阳招手，做鬼脸。 旁边，站着林澈。 沐阳咬着吸管一愣，他怎么也来了？ 林澈一只手握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插在皮衣口袋里，笔挺站在玻璃外，正好挡住夕阳的光线，垂着一双眸子，看了沈之行一眼，情绪藏得很好。 第265章 四人火锅，暗中较量 沐阳回过神来，笑着冲外面的人挥了挥手，背上包，端起两杯拿铁，冲沈之行开口，“走吧学长，他们到了！” “嗯。” “我去外面等你。” 沈之行点点头，看着沐阳蹦跳着跑出咖啡店，抬头看了林澈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开始慢条斯理地收东西。 沐阳把拿铁递给表弟，看向林澈，面露惊喜，“林警官，你怎么也来了？” “这几天不忙，按时下班，本来是打算带这臭小子出去吃个饭的。打电话才知道你们约了，不介意我蹭个饭吧？” 林澈说着揉了揉周乐平的脑袋，表弟脖子一扭，躲开林澈的手，皱着眉，一脸不爽地瞪了林澈一眼，威胁道，“你再摸，吃饭就不带你了！” 沐阳笑得开心，“当然不介意，我在咖啡店正好碰到学长，大家一起吃，可以吗？” 沐阳正说着，沈之行拎着公文包，也走出咖啡店，走到沐阳旁边。 “可以可以，人多还能多点几个菜！热闹！” 周乐平话出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己表哥盯着自己，笑容透着危险，眼神凉飕飕的。 周乐平这个鬼精，立马察觉出来其中的不对劲，正想着要怎么找补一下，就听见林澈淡淡开口，“好啊，那就一起吧。” 沈之行冲林澈点点头，温和地笑着，但眼神却不像看沐阳时候那样，而是充满考究和打量。 老巷子川味火锅。 沈之行这一身熨贴笔挺的西装，从走进来到坐下，简直是全场焦点，和烟熏雾绕的小平房火锅店显得格格不入。 “学长，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沐阳贴心开口，正准备询问林澈和表弟的意思，沈之行自然地把公文包递给沐阳，温柔笑着，“商场里的那些连锁火锅店你不是都不太喜欢吗，就这家吧，看着很正宗。” 沈之行说着，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上万块的外套，眼睛都不眨地放到了油乎乎的小板凳上，袖扣解开，袖子往上卷了两折，领带扯开放进包里，领口纽扣解开两颗，严肃的气质立马就变得慵懒，迅速融进了火锅店里热火朝天的氛围。 “好！” 沐阳笑着点头，招呼林澈的表弟也坐下。 四方桌，一人坐一边，沐阳和表弟面对面，林澈和沈之行面对面。 “给我吧——” 沈之行伸手，从沐阳手里接过自己的公文包和沐阳的帆布包，压在那件价格不菲的西装上。 “阳阳，看看想吃什么。” 沈之行一边开口，一边拿起茶壶往碗里倒茶水烫碗消毒，弄好了贴心地放到沐阳面前。 林澈没什么明显表情，但身上的低气压已经有点按不住了。 周乐平在桌子下踢了林澈一下，扬了扬下巴，青春稚气的脸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写满嫌弃。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林澈拆餐具塑料膜的手顿了一下，看看小姑娘，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沈之行，眉间闪过一丝不悦，不是他不想做，实在是这个姓沈的动作太快了！ 沐阳察觉到了林澈的情绪，把菜单递过来，开口声音清丽悦耳，“林警官，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小姑娘的笑容，娇憨可爱，像糖一样，瞬间中和了林澈肚子里的那点酸泡泡。 林澈加了两个菜，菜单就被表弟抢走了，“阳姐，这家菜不便宜啊，还是你们学校那家涮羊肉划算！” 表弟嘴上这么说，下笔圈菜倒是一点都不手软，反正沐阳是女生，不会让她买单，自己年纪最小，也不可能掏钱。 怨种表哥和新认识的叔叔，吃谁他都不嘴软！ 冒着红油的铜锅端上来，好几个品种的辣椒，花椒，香料咕噜咕噜翻滚着，浓烈又刺激的香味直冲鼻腔，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沈之行话不多，林澈话更少，但挡不住表弟和沐阳话多，东拉西扯地聊天。 周乐平辣得嘴都红了，一边嗦着火锅粉，一边嫌弃地开口，“幸亏有我阳姐，要是跟你俩吃火锅，那可真是闷死了！” 沐阳笑了笑，辣得小脸红红，鼻尖也沁出汗珠，筷子却停不下来。 “这个鲜切牛肉我全放了啊，你们赶紧夹，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沐阳说着，手刚抬起又大又重的瓷盘，就被林澈接了过去，“我来吧。” 沈之行也没闲着，看沐阳的咖啡喝完了，就给她叫了份冰粉。 林澈把旁边的放温的茶水递了过去，“还是喝水吧，吃了重油重辣的又吃冰的，当心肚子痛。” 周乐平这个鬼精，立马开始打配合，服务员端上来的两碗冰粉都被他接了过去，一碗吃了一口，“对对对，阳姐你还是喝茶吧，这个我吃，我钢铁胃，抗造！” 沈之行当然也不会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抽了几张纸，叠好放到沐阳手边。 一顿火锅吃下来，两人不光眼神要暗戳戳地较劲，行动上也是谁都不让—— 一人要是夹了菜，另一个人就一定要添水；一个人如果递了纸，另一个人就一定要把水果送过来…… 心思反正没放在吃肉吃菜上，两个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了，多少有点幼稚。 沐阳也有点别扭，她看得出两人在暗中较劲，但因为两人都藏得深，她也不好把话说破，只能装傻。 全场，估计只有表弟吃得最开心。 鲜虾是最后下的，沐阳剥好一个，准备给表弟，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一左一右伸过来的俩只手挡了回去。 沐阳下意识地一缩手，看着两只剥了壳，胖嘟嘟的虾放进了自己碗里。 表弟立马站起来，把碗递过去，“阳姐，你不吃给我！” 话音刚落，两道带着冰碴子的眼神朝他射过来，沈之行还稍微收敛一点，林澈作为自家人，眼神里满满的警告，吓得表弟脖子一缩，弱弱开口，“我，我要阳姐剥的那个，本来阳姐也是要给我的……” 沐阳轻笑一声，把自己剥的虾放进表弟碗里，“喜欢就多吃点，我饱了。” 沐阳说的很委婉，意思让两人别给自己剥了，林澈和沈之行也都听明白了。 碗里的两只毕竟是别人的一片心意，沐阳还是吃了。 “阳姐，一会我们去看电影吧，这周刚上的《雷霆沙赞》，我同学去看了，听说特别酷！” 沐阳嚼着虾点点头，刚准备答应，林澈和沈之行倒是先开口了—— “嗯。” “一起吧。” 表弟剥虾的手一顿，左边看看自家表哥，右边看看沈之行，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自己只约了阳姐，没说带他俩…… 第266章 失踪报案，麻烦案子 沈之行和沐阳先到停车场，两人站在电梯口等林澈和周乐平。 沐阳抱着包，低头看着脚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开口，“学长……” 听到沐阳开口，哪怕消息编辑到一半还没发出去，沈之行也立马停下手上输入文字的动作，扭头看着沐阳，“怎么了？” 沐阳握着包袋的手，攥紧几分，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沈之行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都知道。” 沈之行温柔开口，“林警官不错，但我也还不想放弃。” 沐阳愣了一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沈之行，是啊，学长也是这个领域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呢。 “学长，我……” 沈之行把手机塞进公文包里，身子完全转过来，和沐阳面对面，眼神依然温和，包容宠溺，“你不用有负担，尽管我一直有所幻想，但这么多年你给的信号我很清楚，所以我也有心理准备，你就照着你心里的想法来就好。” 沈之行说着，轻轻拍了拍沐阳的胳膊，“放心，如果到了不得不放弃那天，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沈之行调侃了一句缓和气氛，“再说了，以我的条件，想要找个不错的人共同生活，应该不难吧？” 沐阳点点头，轻笑出声，“那是当然。” 学长这么好，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沈之行收回目光，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时，眼底有苦涩一闪而过。 十多年了，他太了解身边这个小姑娘了，所以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不想放弃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期罢了。 “阳姐！” 周乐平跑着过来，“我表哥去不了，我们去看吧！” 林澈走过来，解释道，“局里电话，要回去一趟。” 沐阳知道这个点，林澈接到的电话肯定是紧急的事情，神色不自觉地严肃了几分，“那你快去吧，开车慢点，看完电影我们送乐乐回家就好。” “我那边要是结束得早我来接你们。” 林澈说着揉了一下表弟的脑袋，“记住了啊，我先走了。” 难得周乐平没有反抗，还一脸笑意，“放心放心，包我身上！” 林澈转身前，视线还不忘特意在沈之行身上停留一下，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嫌疑人呢。 三人来到电影院，离开场还有一会，沈之行准备去买点爆米花和可乐，刚起身，某间谍就冲了出去。 先是抱来了两杯牛奶和一杯可乐，“阳姐，我表哥只让喝牛奶，可乐太冰了。” 沈之行抱着手，扬了扬下巴，“你那杯好像是可乐吧？” 表弟咧嘴一笑，“保密，保密啊！” 说完又抱来了三桶爆米花，“表哥说了，要吃什么他买！” 放下爆米花后，把兜里的钱掏给沐阳，“还说剩下的钱给你保管。” 电影开场，某间谍冲在最前面，一屁股认了中间的位置，把两人隔开。 沈之行觉得又气又好笑，以这小间谍的年龄，估计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可如果是林澈起的头，那他一个刑警队队长，这未免也太幼稚了些。 市局。 林澈敲了敲王局长办公室的门，“王局。” “进来进来。” 王局一边吸溜泡面，一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老黄，“不用我介绍了吧？” 林澈敬了个礼，“黄叔，你和小于吃晚饭没？” “还没顾上呢，忙完再说。”老黄开口。 林澈点头，很自觉地拿了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行，那过会一起吃宵夜吧，附近有一家还不错。” “哎，好好好。”老黄笑着答应。 王局一听这话，本来准备喝两口泡面汤的，默默放下了，他要留着肚子一会吃宵夜！ 王局擦了擦嘴，站起来，“先说正事吧。” 小于把资料递给林澈一份。 老黄开口道，“我们辖区半个多月前接到的一起失踪报案，报案人陈永娟，说她丈夫曹东失踪了，还怀疑是遇害了。” 小于接上话，把办案进度大概说了一下，“这个陈永娟家住在老老城区五巷二栋302室，接到报案后，我们立马查了监控，能看到曹东走出二栋，走出巷子，但之后人就失踪了。” 老黄低下头，“这事我们要检讨，最近四巷在进行老城区风貌改造工程，那片好几处治安监控受损，没及时修理，也是不巧，这个曹东走出五巷后的两个监控都坏了，所以查不到人离家后去了哪儿。” 老城区的治安管理一直是每个辖区派出所的痛点和难点，监控的事虽说是基层工作不到位，但也很难怪到他们头上。 林澈翻动着手里的资料，问道，“这个曹东欠了不少赌债，是吧？” “没错。” 小于点头，“据我们走访调查，老城区那边有一个叫张强的地头蛇，曹东跟他借了20万本金，30万利息，一共50万，已经上门讨要很多次了，也有人证听到这个张强扬言曹东要是还还不上钱，就弄死他。” 王局抱着手点点头，“那这个张强现在什么情况？” “也失踪了。” 王局和林澈对视一眼，开口道，“那这个张强嫌疑很大嘛。” “一开始我们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查的，虽然张强一直没找到，但是在曹东失踪的前几天，这个张强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他一直在麻将管赌钱，很多人都能给他作证。”老黄开口。 “那会不会是他让手下人做的？” 老黄摇头，“跟着张强混的那些小混子我们都抓来审过了，都说张强从来没让他们绑过曹东。” “那报案人为什么要说这个曹东可能已经遇害了？”林澈问。 “是这样，在曹东失踪十多天后，报案人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于说着，递给林澈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短信页面—— 【阿娟，我又被套进去了，赶紧给我打30万，否则他们会把我卖到境外去打工，我肯定会没命的！】 “我们查到，曹东的这个手机号码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云州边境，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因为可能涉及境外，所以就赶紧来汇报情况了。”老黄开口。 王局脸色一沉，紧皱眉头，“涉及境外……赌博，打黑工，人口贩卖，其中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这个案子麻烦啊……” 第267章 初步方向，接手案子 王局看向林澈，“你什么想法？” 林澈合上资料，抬头看了一眼老黄和小于，目光转向王局，开口道，“我觉得这个案子要想往下走，首先要弄清楚这个曹东到底在哪儿。” “第一种可能，曹东是为了躲债离家，自导自演这一出，为的就是从他老婆手上骗点钱。” “第二种，曹东被债主限制了人身自由，要么那个张强撒谎，要么曹东还有其他债主。债主不想让曹东家属发现曹东被绑架，而去报案，所以用曹东的语气发了这么条短信，目的是讨债。” “第三种，短信上的内容是真的，曹东离家后再次涉赌欠钱，被人弄到境外去打黑工了。” 林澈条理清晰地给出他想到的三种可能。 王局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林澈办案子，从来不是纸上谈兵的分析，往往分析后面都会跟着侦查思路和方向，这点王局很清楚。 “第一种情况，找人。这条巷子的监控坏了，就扩大范围，查其他巷子的监控，走访可能的目击证人，老城区的几条巷子都相互串联，只要能发现曹东的踪迹就能顺着摸清他离家后的行动路线。另外，也可以从曹东的吃住消费情况入手，只要曹东使用过实名认证的线上支付，找到他很容易。而且如果真是他自导自演的话，说不定再过几天他就自己冒出来了。” 老黄点点头，面露难色，“这方法没问题，可就是我们派出所的警力，根本负担不了这样的调查强度。” 王局抬手示意老黄稍安勿躁，让林澈继续说。 “第二种我个人认为可能性偏低，这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已经是五天前了，之后再也没有短信进来，如果是以要债为目的的绑架，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要证实这种猜测，可以试试主动与曹东联系，让他自己回家拿钱，或者是提议亲自把钱送过去，看对方如何答复。” “至于第三种可能，我觉得可以从曹东手机信号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云州，查起。请求云州当地警方配合，这种案子他们接触得比较多，对于境外情况更熟悉，甚至可能还在境外犯罪集团内部有卧底，他们查起来会更迅速准确。” 王局点点头，“去年年底系统工作总结会上，讨论电信网络诈骗的问题时，也提到过这种问题。现在有些诈骗集团，为了躲避国内法律制裁，把犯罪活动地点都搬到了国外，通过高薪打工，便宜娶妻，境外赌博这些诱惑，把人骗到境外。还有这种被拐被卖过去的，有身上不干净自己偷渡出去的，这些人到了境外都会被限制人身自由，为他们实施诈骗犯罪。” 王局越说，脸色越凝重，“而且云州边境情况特殊，不只是诈骗这么简单，还有可能涉毒涉黄涉赌，加上境外武装斗争，枪械泛滥，形势相当复杂。这案子别说老黄你们一个派出所了，就算是上报到省厅，估计也很难迅速地拿出行动方案，是需要讨论研究，多方配合的。” 这个道理老黄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他也清楚，这种难题不是他一个派出所所长需要考虑的，他现在主要想的，是怎么给报案人一个交代，那种一个案子拖好多年没个结果，就耗着老百姓的事，他干不出来。 “王局，报案人那边……？” 交代要给，但是也要落实清楚，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王局，你看这样行不行。” 林澈开口，“这案子我们先接手过来查，先落实清楚曹东到底是不是自导自演，是不是被绑架，如果是，那就是普通案子，也不牵扯境外，我们自己就破案了。如果调查过程中确实发现与境外有关，我们再整理好相关资料，往上汇报。” 王局点点头，眉心舒展几分。 曹东失踪了，除了那条短信和短暂出现在云州边境的手机信号外，也没有其他更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被卖到了境外，现在就往上汇报确实不太好说，林澈这个办法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 “就先这样吧。” 王局说着指了指，“老黄，你们抓紧时间整理，明早把这案子的相关资料送过来。” “好好好，我今晚就安排人整理。” 王局看向林澈，“我记得你们组最近没什么大案子是吧？” “嗯，早上跟你汇报的那两个案子就是目前我们手里主要负责的案子，都可以结案了，其它协查的案子也不复杂。”林澈回答。 王局点点头，“曹东失踪的这个案子，我明天去省厅开会也和领导先口头汇报一下，你们抓紧时间，最好5天内能有个结论。” “明白。” 林澈开口，声音不大，但沉稳严肃。 安排完，王局看了眼时间，“那就先这样，差不多吃宵夜去，老黄他们还饿着呢！” 林澈拍了拍小于的后背，看向黄所长，“走吧，黄叔。” 王局长忙着关电脑，锁抽屉，倒茶叶渣，抬头发现林澈这小子带着人都快走出办公室了，这什么意思？！ “臭小子！这还有一个人呢！” 老黄拉着小于去按电梯，林澈回头，指了指桌上只剩汤的方面便桶，“王局，你不是刚吃饱吗？再说了，嫂子不是说你三高，不让你吃烧烤来着嘛？” 王局长深吸一口气，很好，又被气到了。 “赶紧走！赶紧走！” 王局气得摆手，后悔刚刚没和两口面汤。 林澈得逞，轻笑一声，“王二烧烤，我们先去点菜，多给你点几个烤素菜，赶紧过来啊。” 王局叉着腰，看着转身离开的痞帅身影，又爱又恨地摇了摇头，恨是嘴上说的，爱是心里想的。 站在电梯口的小于抱着手，手肘轻轻拐了老黄一下，看着局长办公室，“黄所，上次借调过来我就发现了，你说林队长怎么一点都不怕王局长啊？王局长是怎么忍住不削他的？” 老黄伸手扣住小于的肩膀捏了捏，“和我不削你们这帮小兔崽一样，全靠忍！” 小于脖子一缩，咧嘴一笑。 确实是这个道理，工作上是上下级，生活中把对方当成可以信任的队友，并肩作战的战友，才会有玩笑打闹，是一方愿打一方愿挨的关系，是最坚固的战友情谊。 第268章 一定会破，没有资格 案情相关的事在办公室谈，出去吃饭，什么能聊什么不能聊大家都清楚。 刚开始只是闲聊，老黄聊聊社区工作，聊聊派出所去年的考核结果，王局聊聊压力，怀念一下年轻时候冲在一线的充实日子。 林澈和小于负责吃。 他们的工作性质，喝酒是需要报备的，虽然有些人没把这项规定放在心里，下了班聚餐偷偷喝几口也没人知道，但这里坐着的四个人纪律性一个比一个强，酒自然是不会喝。 可有时候，茶太浓，也是会醉人的。 王局端着茶杯，语气落寞，“要是嘉光在就好了……” 当年轰动全国的4·21案，小于也是知道的，但仅限于知道是一个警察残忍被害，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悬案未破，受害人和嫌疑人信息，案情细节，调查结果哪怕在系统内也是保密的，所以小于并不清楚周嘉光是谁，也不知道周嘉光和在座另外三人的关系。 所以除了小于一头雾水，另外三个人都沉默了。 林澈握着筷子的手无声收紧，骨节泛白，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冰冷。 老黄浅笑的表情里透出一丝苦涩，从烤盘里拿出一串烤韭菜，开口道，“这玩意儿数他最爱吃，每次大家一起去吃烧烤，都要拿这个调侃他。” 两个头发都花白的老头，对着一桌烧烤，谈起他们曾经的兄弟，那个牺牲得不明不白的兄弟，不聊4·21案，只聊兄弟相处的事。 回忆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王局拍拍老黄的肩膀，看向林澈，“每次忍不住想收拾这小兔崽子的时候，想想嘉光我又忍住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老黄也看了林澈一眼，眼中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小林子也争气，没给嘉光丢脸。” 王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老黄啊，我就希望我闭眼前，那案子能破了，否则我真是没脸下去见嘉光啊，没脸啊……” 王局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劲不小。 两人陷入沉默，王局一口一口地喝茶，老黄端着碗往嘴里塞炒粉，目的都一样，想让已经湿润泛红的眼睛不那么显眼。 从那具被钉在墙上的尸体身份确认，大家铆足劲势要抓到凶手，到这么多年过去，案子放在那，没个说法，破案缉凶的希望被时间一点点磨去，绝望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信心。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察，研究过无数遍卷宗，心里都清楚，要想破了这个案子有多难，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再过几年就要脱下那身警服了，他们是真的不甘心。 但又无能为力。 “会破的。” 林澈的声音传来，不大，但坚定沉稳，每个人都听得清，“一定会破。” 林澈开口，夹了一筷子烤韭菜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下颌线锋利清晰，眼神里坚定的信念，和十二年前一样，丝毫未改。 王局手里的茶杯，老黄手里的碗，都顿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原本眼中的颓然无力渐渐淡去。 是啊，他们老了，但还有年轻人，还有一代一代肩负使命的人，追求真相的步伐永远不会停下，捍卫正义的信念永远不会动摇。 在送表弟回去的路上，林澈的电话打了过来。 “还在电影院吗？” “我们在送乐乐回去的路上。” 沐阳说着看了一眼导航，“还有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林澈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在方向盘上，“嗯，那我在家属院等你们。” “好。” 市公安局家属院离市局不远，林澈开车过去都不用十分钟，停好车刚走到小区门口，沐阳他们也到了。 “表哥！” 周乐平蹦下车，“我跟你说，电影超好看，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走到林澈身边，凑到耳朵跟前小声开口，“放心哈，有我搅和，阳姐和那个叔叔，一点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林澈揉了揉周乐平的脑袋，看向下车的沈之行和沐阳。 “给你们添麻烦了，上去喝杯茶吧？”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沈之行温和开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喝茶就不去了，太晚了喝茶阳阳睡不好，改天吧。” 说着，沈之行扭头看向沐阳，“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不去，阳姐要去的！正好我有个作文作业，不会写，阳姐你教教我！” 周乐平说着冲上来抱住沐阳的胳膊，往小区里拉，沐阳一瞬间身子僵硬绷紧，被抱住的手下意识地握拳，虽然紧张，但并不生气，“乐乐，你先……” “周乐平！” 林澈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沈之行更快一步，冲上去扯开了周乐平的胳膊，带着怒气开口，“你干什么！” 表弟顾不上手腕的疼，看着神色紧张的表哥，和脸上写满愠色的沈之行，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乐乐，你没事吧？” 沐阳上前一步关心，低头看着周乐平的手腕，面露焦急。 注意到沐阳还未恢复的脸色，表弟有点反应过来了，“阳姐，我是不是拉疼你了？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沐阳摇摇头，“你呢？” 周乐平转了转手腕，咧嘴一笑，一点都不记仇，“啥事没有！” 林澈松了一口气，但沈之行脸色却不太好。 沐阳知道沈之行关心自己，笑着宽慰道，“学长，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之行皱了皱眉头，尽管脸色不悦，但冲沐阳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温柔的，“上车吧，我送你去阿姨那。” “真的没事，我回我那里就行，明早有个讲座要早起。” “回阿姨那，我明早去接你。”沈之行态度强硬。 林澈皱眉，开口道，“我相信以你们的关系，小沐用不着在你面前逞强。而且我觉得，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尝试去接触，不是一件坏事。” 本来沈之行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了，林澈这句话让他一下子失控！ 沈之行一个健步冲上来，揪住林澈的皮衣的领口，向来温和的眸子写满愤怒，咬着牙，低沉开口—— “你知道什么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吗？你知道如果她没调整过来要面对什么吗？你见过她噩梦惊醒，自闭沉默，缩在角落里哭的样子吗？” “如果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知道尝试的代价是什么吗！” 第269章 沈的感情，现在很好 沈之行向来气质温润，待人柔和，加上他搞学术研究，给人一种严谨克制的感觉，这突然的失控，别说周乐平这个小孩了，就连和他相处了十多年的沐阳，都吓了一跳。 林澈眉头皱得更紧几分，眼中复杂的情绪藏得很深。 林澈扭头看向沐阳，轻抿薄唇，“抱歉。” 沐阳在旁边面露急色，人际关系一向处理得游刃有余的她，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有点束手无策。 沈之行认识沐阳的时候，沐阳不过才6岁，那时候沐阳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开口说话了，有严重的精神障碍。 沈之行亲眼看到过，当年禾教授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用了刺激治疗法，沐阳是什么状态——整整5天，缩在书房门后面的角落里，不吃不喝不睡，不许任何人靠近。一双通红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流不出泪，满是惊恐，嘴唇干裂一整圈都是血，浑身颤抖，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最后是人撑不住晕过去了，才被送到了医院。 沐阳的情况是严重到哪怕在昏迷的状态，别人碰她，她都控制不住地推挡，躲避，潜意识里都在拒绝，所以在那之后，禾岑再也没敢试过这种方法。 正是因为亲眼看到过，知道可能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在听见林澈说让沐阳去尝试的时候，沈之行才会愤怒失控。 那时候，沈之行14岁，沈之行分不清他对这个奇怪妹妹的感情，是出于哥哥的保护欲，还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喜欢，但能肯定的是，他希望沐阳好起来，希望沐阳能开口说话，能笑。 后来，在博士毕业答辩会上，有教授问沈之行为什么选择了心理学专业，沈之行没有用准备好的‘标准’答案，只回答了一句话——为了让一个人，可以走出黑暗，沐浴阳光。 而林澈认识沐阳的时候，沐阳已经是那个人前笑容灿烂，乐乐呵呵，讨人喜欢的样子了，就算别人偶尔不经意的触碰，她也能应对得了。 林澈不知道沐阳以前的情况，才会觉得沐阳可以更进一步。他希望小姑娘能走出阴影，希望她换了环境睡觉也不会再害怕，希望她可以享受和朋友伙伴挽手拥抱的快乐，希望她的心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暖。 两人的想法，沐阳都明白，知道他们都是出于好心，都是为自己好，所以沐阳不知道该怎么劝，因为一旦开口，肯定不可避免地要更偏袒其中一方。 虽然沈之行健身，但力量和手劲比起林澈来，依然差距悬殊，林澈抬起手握住沈之行的手腕，轻松就把揪着自己领口的手掰了下来。 紧张的气氛并没有升级，林澈丝毫不计较刚才的事，反而检讨，“抱歉，小沐的情况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是我考虑不周了。”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眼中透出心疼，柔声开口，“我刚刚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不要勉强自己，现在这样也很好，你健康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沐阳眨了眨眼睛，她看出了林澈没生气，但没想到林澈会说这样的话，眼角不自觉地红了几分，弯着唇点了点头。 林澈的态度，让沈之行已经冲到脑门火气完全发不出来，憋着一口气，只能握了握拳头，转身朝停车位走去。 见气氛缓和下来，站在一旁的周乐平才敢开口，面露不安，“阳姐，对不起。” 沐阳弯唇，笑着开口，“行，我接受你的道歉了，那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我的情况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接受！” 表弟急急开口。 沐阳说着，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不自觉地收紧几分，然后抬起来，轻轻揉了一下周乐平的头，“我们算扯平，好不好？” 说是揉，还不如说是碰了一下发尖。 尽管这样，沐阳收回手后，被包挡住的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见沐阳居然揉了自己的脑袋，周乐平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放了下来，重重点头，“嗯，扯平了！” “行了，那快回去吧，再晚你作业可写不完了。” 沐阳说着看向林澈，“林警官，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林澈看了一眼已经上车的沈之行，开口道，“好，到家跟我说一声。” 抛开其他的不说，沈之行送沐阳，林澈还是放心的。 林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手机24小时开机的，晚上害怕的话给我打电话。” 沐阳弯唇，微微弯起来的眼睛亮亮的，点头答应，“好。” 林澈和周乐平站在小区门口，一直看着沈之行的车转弯，才转身进小区。 一直走到花园，周乐平都低着头闷闷不乐，林澈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这事也不是你的问题，你阳姐也没怪你。” “我知道。” 周乐平脑袋一偏，躲开林澈的手，绷着一张小脸，眼里写满关心，“刚才那个叔叔说的你听到了吧？阳姐怎么会这么害怕别人碰到她，拉一下都不行，她以前到底怎么了？” 林澈搭着表弟的肩膀，看向远处的视线没有焦距，“她小时候遇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表弟追问。 林澈摇摇头。 “你不知道？！” 表弟瞪大眼睛，推了林澈一把，“亏我还一直帮你！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阳姐？” 林澈轻笑着，不顾表弟的挣扎，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两人在小区花园的长廊里坐下。 林澈前倾着身子，手肘搭在大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交扣在一起，开口语速比平时慢一点，“我当然也想知道她小时候发生了什么，想要帮她分担一些，想要想办法帮她走出这个阴影，可是乐乐——” 林澈转头，看着表弟，语气严肃认真，“我们关心一个人，要用对方觉得好的方式，而不是我们自以为好的方式，把自己以为的关心强加到别人身上，这对别人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如果小姑娘不想回忆那段黑暗的记忆，不想让自己看到她脆弱的一面，那林澈不会去问去查去打听，会尊重她，认同她；可如果有一天，小姑娘愿意开口告诉自己她小时候经历的痛苦，林澈会认真听，会心疼她，怜惜她。 表弟点点头，“明白了，放心吧，这事我也不会问阳姐的。” 说着，表弟胸脯一挺，拍了拍，“以后和她出去，我保护她，不让别人碰到她！” 林澈一挑眉，按住周乐平的脑袋，“臭小子，抢我活呢？” 表弟拍开林澈的手，嫌弃地开口，“得了吧，你办起案子来连自己都顾不上。” “我算个什么东西，顾得上顾不上不重要，她我顾得上，就不麻烦你了。” 表弟张嘴一愣，竖起大拇指，“牛啊，连自己都骂！” 林澈揪着表弟的后领口把人拎起来，“行了，别贫了，再不回去，你明天就别想跟你同学出去玩了。” 表弟撇嘴，小声吐槽，“到底谁贫了……” 第270章 守在楼下，神秘图案 沈之行拗不过沐阳，还是把她送回了租的小房子那。 沐阳给沈之行拿了几包网购的牛奶抹茶糖，这个口味他们从小就喜欢吃，沈之行临走前一直叮嘱沐阳晚上有什么给他打电话。 把人送走，沐阳给林澈和周乐平发了微信，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表弟已经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沐阳耐心看完，一一回复，两人又聊了十多分钟，确定表弟没被就今晚的事情影响，情绪正常，沐阳就催他赶紧去睡觉了。 沐阳放下手机，刚把吹风机插上，手机又震了一下。 沐阳一手吹着头发，一手划开锁屏，消息是林澈发来的。 林澈：【是回省检察院小区吗？】 沐阳：【嗯。】 林澈：【好。】 林澈：【明早的讲座是在哪儿？江州大学吗？几点？】 沐阳：【嗯，学校本部，早上9点。】 林澈：【好，我送你过去。】 沐阳察觉得到，林澈还很在意今晚发生的事，关了吹风机，盘腿坐在床上，两手拿着手机，加快打字速度。 沐阳：【今晚的事我们都别放在心上，明天说好了学长来接我，你去忙就好。】 沐阳：【今晚王局让你回去肯定是有棘手的案子，你早点休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怕林澈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沐阳还特意发了几个欢乐可爱的卡通小兔子表情包过去。 “正在输入”的字样持续了好一会，但林澈最后只发来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林澈：【好，晚安。】 林澈把手机息屏，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捏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人靠在jeep车上，仰头看着三楼那个透出光线的阳台。 在表弟面前，林澈没法表现得太多，但其实沈之行的话林澈全都听进去了。 那几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重复播放。 自从禾岑教授找他聊了后，林澈就知道沐阳小时候肯定是度过了一段很艰难很黑暗的日子。他以为小姑娘在青州客栈惊醒后的状态已经是很严重的情况了，可没想到那居然只是她所经历的冰山一角。 沈之行形容的那些场景，林澈光是想想，都觉得胸口发闷，五脏六腑都疼。 他都不敢再往下想，想沐阳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前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以后林澈都会在，所以他来了，守在楼下。 哪怕不够近，但也能陪着她，哪怕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他也希望能让小姑娘恐惧的梦魇，神也好，鬼也罢，都被他挡在这栋楼之外，让沐阳可以睡个好觉。 半包烟抽完，十二点多，三楼的灯关了，小姑娘应该是睡了。 林澈又拆了一包烟，在路边站了半个多小时，确认灯没有再亮起，把烟头塞进空矿泉水瓶里，钻上车。 林澈没有走，打开手机，研究小于发过来的失踪案资料，看一会，又探出身子看一眼三楼的房间。 屋子里，被守护着小姑娘，裹着被子，缩在床靠墙的角落里，睡得香甜。 嗡嗡嗡—— 黑暗中，手机震动的声音很突兀。 沐阳惊醒，睁眼的瞬间，大眼睛里透着恐惧和不安，沐阳缓了几秒，按开台灯，拿起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沐阳的眼神瞬间清明，开口声音有点沙哑，“薇姐，是查到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音色成熟的女声，“嗯，太激动忘了时间，没吓到你吧？” “没有。” 沐阳语气有点急切，“查到什么了？” “和那个图腾有关。” 沐阳手指收紧几分，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听后面的话。 “说来也巧，我们杂志在做一个探访神秘之境的专题，其中一个选题就滇云原始森林原住民部落。半个月我来到滇云，其实采访和拍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但因为今天是当地人的祭祀节，很有特色，所以我们就留下来，打算参加完再走。晚上祭祀礼的时候，我发现主持典礼的老婆婆手上有一个盘子，上面画着的图案，和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个很像！” “什么样的？你有拍吗？” “嗯，我拍了几张照片，还和村子里的人了解了一下，他们说这个图腾是他们少数民族的一个符号，是用来祈福的，具体的我发你邮箱了，你明天看一下。” “好，谢谢薇姐。” 沐阳说着掀开被子下床，因为太着急不小心撞倒了放在旁边的立书架，书散了一地，沐阳也顾不上捡，连忙冲到桌子旁，打开电脑，登陆邮箱。 下载完毕，跳出来的黑色图案，张牙舞爪，线条特异，充满神秘色彩。 沐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呼吸急促，满脸恐惧。 像，太像了…… “阳阳，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关切的声音。 沐阳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睡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开口，“没，没事……” 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懊恼地开口，“也怪我，不该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的。” “薇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跟我别这么客气，尽管说。” “你能在滇云多待几天吗？我这边尽快查一查这个图案，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如果我这里没有结果，我就去滇云找你。” “好。” 电话那头的人爽快答应，“这几天我也在村子里再找找问问。” “嗯，谢谢薇姐。” 沐阳嗓子发干发紧，顾不上寒暄太多，挂了电话。 沐阳睁大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脑上的图案，抬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透的水，手因为剧烈颤抖，水洒出来不少，冰凉的水浸透睡裤薄薄的衣料，凉入骨头。 嗡嗡！ 手机突然的震动，吓得沐阳手一抖，刚平缓下来的呼吸再次急促下来，小脸上满是恐惧，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 沐阳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手机，是一条微信，林澈发来的—— 林澈：【案子上有个问题，我能跟你讨论一下吗？】 第271章 治疗经历，心疼感觉 这条消息对沐阳来说，就像快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能救命的木板。 沐阳两手握着手机，颤抖着指尖打字。 沐阳：【好，什么问题？】 消息发出去，沐阳才觉得不对劲。 王局晚上把林澈叫走，肯定是有了新案子，但组里其他人并没有连夜赶回去加班，说明这个案子不算紧急。 现在凌晨两点多，就算林澈在研究案情，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也不可能这个点发消息和自己讨论。 那又为什么这么巧，偏偏自己刚爬起来没一会，消息就发过来了？ 沐阳这么聪明，想到今晚沈之行当着林澈的面说的那些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沐阳站起来，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楼下不远处的jeep车，坐在车里的林澈握着手机，俊逸的脸大部分隐在阴影中，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线，突出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 沐阳握着窗帘的小手收紧几分，没犹豫太久，推开椅子，冲下楼。 林澈把编辑好的问题发出去，下意识地倾身，朝三楼阳台看去，刚一抬头，余光就看到从楼栋里冲出来的小姑娘。 林澈来不及想太多，立马开门下车，人刚站稳，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沐阳已经跑到了他跟前。 “林警官，你怎么来了？” 沐阳开口，两只小手紧紧拽着林澈皮衣的衣摆，小手骨节发白，轻轻颤抖着。 小姑娘微微仰头，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害怕，林澈皱眉，眼底透出自责和心疼，“是做噩梦了吗？” 沐阳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那个图案对她来说，就是噩梦。 林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披着头发，穿着粉色的小草莓睡衣，穿着拖鞋，一看就是着急跑下来的。 “晚上还凉，别感冒了。” 林澈脱了皮衣外套给沐阳披上，柔声开口，“不用怕，快上去睡吧，我就在楼下，今晚不走。” 皮衣上带着林澈的体温，一瞬间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让沐阳打了个寒噤。 沐阳刚才很害怕，眼睛里看到的图案仿佛唤醒了脑海深处的恐怖记忆，恐惧和痛苦让她连呼吸都需要鼓起勇气，可现在站在林澈面前，披着他的衣服，看着他的脸，那种害怕全都消散了。 “林警官，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沐阳开口，揪着林澈黑色短袖t恤的下摆，轻轻扯了扯，带着水雾的大眼睛里，有几分祈求，怕林澈会拒绝。 可林澈怎么舍得拒绝她，都没犹豫，就点头说了好。 林澈四下看了一眼，开口道，“上车里聊吧，外面太冷了。” 沐阳乖乖点头，乖乖上车，林澈则是绕道后备箱又拿了两件衣服出来，自己套上一件，绕到副驾驶侧门旁，把另一件递给沐阳，“盖腿上，脚也别凉到，要把椅背往下调一点吗？” “好。” 林澈弯腰按动座椅调整开关，“这样可以吗？” 沐阳乖乖半躺着，乖乖点头。 照顾好小姑娘，林澈才上车，开了后排的窗户，车里开起暖风空调，也往下调了座椅靠背，枕着一只手臂，半躺下来。 沐阳转过小脸，看着林澈，“林警官，你想听听我小时候治疗的事情吗？” 林澈心头一震，也把脸转过去，看着神情淡淡的小姑娘，喉结轻轻滚动一下，点了点头。 沐阳弯唇，把脸转回去，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深蓝色的夜空，淡淡开口—— “那件事情之后，有两三年的时间，我是不会说话的，我妈带着我辗转去了很多大医院，找了很多专家，都束手无策，直到遇到了禾岑教授。” “因为那件事，家里房子卖了，存款都掏空了，我妈为了给我治病，甚至动了卖肾的念头……” 沐阳说着，眼角有晶莹的眼泪划过，但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禾岑教授知道了这个情况，跟医院申请，把我纳入特殊研究病历，这样治疗费就省了一大半，她教我妈申请各种补助，她还为了我在研究项目经费上专门列支了一项研究对象补贴金，我看病的钱总算有了。” “对我来说，禾岑教授是师父，是医生，也是恩人，如果不是她，可能我现在住在某个精神病院里，每天吃药打针，疯疯癫癫。” “那时候，我有精神性失语症、创伤性应激障碍、精神创伤后遗症、情感障碍、感知障碍、睡眠障碍、抑郁症、自我封闭……” 沐阳一边说，一边掰着指头数，轻飘飘的语气，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病情。 林澈一双剑眉，紧紧皱着，向来深藏情绪的眼神，此刻的心疼毫不掩饰。 林澈抽出垫在头下的手，伸了过去，沐阳侧目过来，莞尔一笑，抓住林澈的袖子，继续往下说—— “禾岑教授觉得医院的环境对我的病情不利，所以就把治疗地点改在了她家，我妈那时候忙着打工挣钱，所以都是很早把我送去，很晚才接我回家。在禾岑教授家里，我认识了沈之行，真要算起来，他应该是在我读高中前，唯一朋友。” 林澈眸子幽深几分，原来沈之行和沐阳之间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深厚。 但奇怪的是，林澈并不很吃醋，对沈之行反而多了些感激，感激他那个时候陪着小姑娘。 “在禾岑教授的治疗下，我的病情虽然稳定了，但也一直没有太大好转，所有治疗方法都试过后，她不得已用了心理脱敏疗法，简单点说就是让我面对我所恐惧害怕的东西，习惯它，适应它，然后不再害怕恐惧。” 林澈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嗓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这个心理脱敏疗法适得其反了，是吗？” 沐阳轻笑一声，摇摇头，“成功了，在那以后我能对外界有反应了，开始会表达情绪，愿意开口了。” 说着，沐阳眼神暗淡几分，痛苦的回忆让她抓着林澈袖子的手不自觉攥紧几分，“只是这代价有点大，我应激反应很强烈，情绪崩溃，自我伤害，要不是病了太久身体弱，撑不住晕过去了，可能我会把自己熬死……” “林警官，你知道吗，我妈妈的膝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一半的原因是我造成的。” 沐阳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快把自己熬死那几天，我妈就在门外，跪着哭着求我，求我吃饭，求我喝水，求我出去看看她，求我一定要活下去……” 沐阳白嫩的小手不停地擦着眼泪，但那眼泪好像怎么都擦不完，“所有人都说，我病了，不怪我，但我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澈眼里泛起血丝，不停地吞咽，喉结滚动，他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心疼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强烈。 第272章 想要尝试，想要拥抱 沐阳缓了一下情绪，扭头，红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澈，“林警官，你别怪学长，心理脱敏疗法把大家都吓到了，所以他们都很反对再次尝试这个方式。” 林澈点点头，他没有怪沈之行，他怪自己。 怪自己在不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贸然提出不成熟的建议，说不定会害了沐阳。 小姑娘轻笑，眼睛弯起来的时候，盈在眼眶的眼泪又掉了两行下来，看着林澈开口道，“林警官，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消除你和学长之间的误会？” 林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和学长都不是小心眼的人，我不用解释这么多的。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想跟你说。” 林澈一愣，瞳孔颤动几分，开口嗓子有些沙哑，“嗯，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认真听的。” 沐阳弯唇，移开和林澈对视的视线，“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应该去尝试一下，说不定我可以呢？” 沈之行说那的那些，已经让林澈打消鼓励沐阳的念头了，刚刚又听沐阳说脱敏疗法什么差点把她熬死，林澈更是不敢再让沐阳去尝试。 林澈眉头皱紧几分，“沐阳，不要勉强自己，我说了那些话你别忘心里去，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沐阳摇摇头，“不好。”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眼圈更红几分，“我现在的状态，我妈嘴上虽然很少提，但她心里很担心，我这辈子让她操了太多心了，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为了她，我想去试一试。” “而且，为了我自己，我也想要试试。”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水波轻动的眼睛里透出温柔之色，声音也软了几分，“刚才我跑过来，看到你站在车旁边，我忍不住想，如果我跑过来可以抱住你就好了。” 沐阳说着，身子往皮衣里缩了缩，贪恋衣服里快要消散的温度，喃喃开口，“那肯定比衣服更暖和……” 拥抱的温暖，对沐阳来说，渴望又奢侈。 林澈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其，其实很多次，我都这么想过。” 在看你害怕，看你脆弱，看你冷，看你哭的时候，如果可以把你抱进怀里就好了。 林澈长到这么大，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大概是因为害羞，他开口时都不敢去看沐阳的眼睛。 “我们脸皮都好厚，说话一点都不委婉！” 小姑娘仰头笑出声，哪怕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也挡不住她灿烂笑容里的开心，小脸粉扑扑的，生动可爱。 看小姑娘笑了，林澈眼中里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唇角勾起来，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事我不专业，你还是得和禾岑教授好好商量，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沐阳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现在情况比当年好多了，就算进行得不顺利，我也有把握能调整过来，不会再出现那种伤害自己，让大家担心的情况了。” “那我能做什么吗？” 沐阳浅笑着摇摇头，“什么都不用做，陪在我身边就好。” 林澈微愣一下，看着沐阳，眼神语气都很坚定，“好。” 一个好字，简短，却是很有力的承诺。 沐阳侧目，透过车窗，看向三楼，想起那个图腾，她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希望能早点查清楚一切，早点和林澈分享这个最后的秘密。 她藏得最深，最不敢提的秘密。 沐阳收回视线，吸了吸鼻子，“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吧，这次是什么案子，棘手吗？” “目前来看还好。” 林澈大概说了一下案子情况，沐阳听着也觉得不复杂，倒是提到绑架的时候，小姑娘来了兴趣。 “林警官，你们破过绑架案吗？” 林澈点点头，“你想听这个？” “嗯嗯！” 小姑娘兴奋点头，身子也朝林澈这边侧了侧，扑闪的大眼睛写满好奇和期待。 林澈弯唇，“嗯……那我给你讲讲我还在基层派出所时，破的一个案子吧。被绑架的是一个连锁超市的老板。春节前夕，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接到了勒索电话，要一千万……” 林澈嗓音低沉，语速比平时慢，像催眠曲一样，沐阳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追着林澈问问题，慢慢地眼皮开始打架，带着小奶音应一两声表示自己还在听，等林澈讲到绑匪被抓获，嫌疑人获救的时候，沐阳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一只手还揪着林澈的袖子，呼吸均匀，睫毛偶尔轻颤一下，因为侧躺着，小脸压得肉嘟嘟的，嘴角还有一丝晶莹，可爱得让林澈心头一软。 林澈弯唇，抬手关掉车顶灯，昏暗的月色中，看着小姑娘睡着的小脸，连眨眼都有点舍不得。 在车里睡着或许不是很舒服，但心里却踏实安稳。 沐阳一觉睡到天亮，她睁眼坐起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手里还拉着林澈的袖子，她一动，林澈也醒了。 “林警官，早呀！” 沐阳笑着开口，伸了个懒腰，她的眼泪和脆弱都留在了黑夜里，现在天亮了，她又是那个元气满满，笑容灿烂的小姑娘了。 “早。” 林澈开口，喑哑的嗓音多了几分磁性，“上去洗漱吧，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说好了学长来接我。” 沐阳说着，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放到林澈腿上，“不过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个早点，很快的！” 小姑娘跑上楼，十多分钟就跑了下来，手里拿着两个鸡蛋，一盒牛奶，一个三明治，小手从车窗伸进来，“给——” 林澈接过早餐，虽然不能送小姑娘去学校，但能吃到她做的早餐，那就暂时不吃沈之行的醋了。 第273章 鸡蛋金蛋，分配任务 林澈停好车，一边大口咬着三明治，一边往市局大楼走。 物证科的小刘刚从食堂走出来，冲林澈挥手，“林队长，早啊！” 林澈扫了一眼过去，“早，你这是熬了一夜？” 小刘点点头，仰头打了个呵欠，“三组那案子不是结了嘛，昨晚熬了一下，把物证都整理归档了。” 小刘要回宿舍补觉，两人只同路几步，没聊几句。 林澈不太会客套，但也不会高高在上的端着，加上实力强悍，屡破奇案，所以在局里人缘很不错，一路走过来都有人和他打招呼。 “老大！” 身后一个人猛冲上来一个人，勾住林澈的脖子，整个局里会这么跟林澈打招呼的，除了李礼没别人了。 李礼刚准备约林澈一起去食堂吃早点，低头就看到林澈手里只剩最后一口的三明治，和手心里的两个鸡蛋。 李礼没想太多，很自觉地拿了一个。 几乎是鸡蛋被拿走的瞬间，林澈停下的了脚步，扭头看着李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透着危险。 “老大，咋了……” 李礼把手从林澈的脖子上松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靠太近，这眼神实在吃不消。 林澈伸手，掌心向上，“鸡蛋。” 李礼都不敢多问，连忙把鸡蛋还给林澈，手背在身后，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几千块的饭老大都舍得，怎么两块钱的鸡蛋这么小气？ 李礼忍不住仔细打量林澈手里的鸡蛋，这是鸡蛋啊，还是金蛋？ 林澈手指收拢，把鸡蛋握在手心，“吃快点，半小时后会议室开会。” 提起开会，李礼第一反应就是，“有案子了？” “嗯。” 林澈说着，一手握着一个鸡蛋，迈步往前走，他腿长，迈大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有劲。 一听有案子，李礼立马严肃起来，小跑着去食堂，拿了几个包子就回了办公室。 会议室。 看得出老黄是有意要培养小于，昨晚在烧烤摊上就和王局申请，让小于加入到这个案子里来，虽然不是什么大案子，但跟着林澈多少都能学到东西。 夏婧的案子接触下来，林澈也觉得小于不错，很聪明，只是因为在基层派出所碰上的大案子不多，多锻炼锻炼，以后会是个不错的人才。 小于介绍完案情基本资料，林澈也把昨天在王局办公室讨论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老杜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笔，习惯性地抬起他的搪瓷杯，看着刚才记的笔记，开口道，“也就是说，洛川路派出所他们只简单查了张强，然后查到曹东手机信号出现在云州边境后，就没再往下查了？” 小于点点头。 大壮开口道，“目前只是有点线索，没有比较明确的证据，看来我们得从头查起。” 其他人点头表示同意，以目前的线索来说，就没什么值得讨论的，还是要赶紧核实线索，找到曹东的踪迹。 “那这边安排一下工作。” 林澈开口，看向大家，“大壮和周云，你们俩负责张强这条线。张强作为曹东的债主，多次出言威胁，两人现在同时失踪了，很可疑，先把人找到。” “明白。”大壮开口 “小于，一会我给你安排几个人，把和张强混的那些人都带回来，分开再审一次，看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 小于点头，“之前在所里审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虽说张强作为他们的混混头子，不跟小弟交代行踪也正常，但毕竟这群人每天混在一起，他这么莫名其妙地找不到了，手下人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林澈和老杜看着小于都肯定地点了点头，干他们这行，经验很重要，动脑子也很重要。真正有能力的人，要会思考、假设、推理，凭着线索去找到证据，还原案情。 林澈就是个中高手。 “老杜，你和夏杰负责落实曹东的行踪。因为治安监控损坏，所以曹东在走出巷子后，人就找不到了，徐洋这边会筛查整个老城区的道路监控，你们就重点走访一下，看有没有人见过曹东。” 林澈说着看向徐洋，“除了监控，你这边把曹东的情况再详细查一下，看除了财务上的问题外，有没有其他线索，曹东失踪这段时间的消费情况，手机信号，出行情况都别漏了。” “好的，林队。” 徐洋一边回答一边在本子上记下要点，自己也补充了一些，比如曹东社会关系，离家前有没有人和什么人联系之类的。 “云州边境那边，会有局里出面联系协查，但因为目前线索太少，范围太大，牵扯太广，估计暂时查不出什么，所以我们还是把重点放在查清曹东的情况和行踪上。” 林澈说着站起来，看向坐在徐洋旁边的李礼，“我和李礼负责核实报案人情况，走访周边邻居，今天下班前，大家同步进度。” “是！”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比起其他案子，这个案子不算复杂，但大家精神却没放松，都没耽误，一散会就起身赶紧去忙了。 老城区的路都很窄，特别是那些小巷子，车开不进去，也不好停，林澈和李礼扫了辆自行车骑着去的。 老城区这些交错复杂的小巷子，什么地图都不管用，要不是住在这的人，很容易就绕晕了。 但是阿娟早餐铺不难找，李礼随便问了三四个大爷大妈，他们都知道，都帮着指路。 早餐铺门头不大，长桌子只能并排放下两个大号蒸屉，侧面留了个一人宽的位置进出。 铺子生意很好，店门外一直有人在排队，一个瘦弱的女人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戴着帽子口罩，站在有点暗的铺子里，手脚麻利地拿包子，倒豆浆，打包外卖，一刻不停。 拿下面一两层蒸屉里的包子时，需要抬起上面七八层蒸屉，因为身材瘦弱，女人显得有些吃力。 也难怪生意好，包子的肉香味，飘得整个巷子都是，都不需要打广告，客人闻着味道就能找来。 第274章 小巷走访，了解情况 早餐铺开在巷子口，来来往往很多人。 林澈和李礼站在铺子对面的大树下，视线正好能看到早点铺，没有死角。 林澈揣着一只手抽烟，微敛着眸子打量周围环境，看曹东走出他们家那条巷子后，可能选择的路线。 李礼抱着在前面买的一碗粉，滋溜滋溜嗦得开心，嘴角都是油。 这两年李礼也沉稳了很多，办案子没那么心急了，换做刚进组那半年，估计他才看到早点铺就冲上去出示警官证了，这会已经能淡定嗦粉，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情况了。 粉吃完，李礼有点稳不住了，擦了擦嘴，“老大，下一步怎么办？” 林澈薄唇吐出最后一口烟，熄了烟头，开口道，“去买几个包子过来，其它的别多说。” 交代完，林澈往前走了两步，旁边那棵树有一张石桌，一个老头坐在自己和自己下象棋。 “大爷，来一局吗？”林澈开口。 戴着一顶小毡帽的花白胡子老头，抬头看了林澈一眼，耷拉下垂的眼睛里透出不屑，显然觉得林澈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棋艺肯定很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林澈在老头对面坐下，走了几步，将军。 老头吹了吹胡子，“那边本来就要赢了。” 虽然嘴硬，但老头看林澈的眼神却变了，把吃掉的象棋子递过来，“摆棋摆棋，让你先动。” 两人各走了四步，老头动棋子的时候就谨慎了很多，“小伙子，你这水平不错嘛，比那些臭棋老头厉害！” “小时候经常陪我外公下。” 林澈说着，马走斜日，毫不留情地吃了老头的炮。 李礼左手啃着一个包子，右手拎着一袋走过来，蹲在林澈旁边，“老大，来一个？” 林澈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酱肉馅的，馅挺足，肉很香，包子皮很软，多嚼两口有淡淡的甜味，尝得出来是自家揉的面。 老头飞了象，看了一眼李礼手里的包子，“小伙子，你买这么多，能吃完吗？” 李礼挠挠头，“主要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就一样拿了一个，大爷你也来一个？” 李礼把袋子递过去，老头摆摆手，“她家的包子，你闭着眼睛买，都好吃。” 李礼脑子一下转过来，蹲着走了两步，挪到老头旁边，仰着头打听，“大爷，这家早点铺很有名？” 老头点头，“是啊，你没看到这一片七八家早点铺，就他们家生意最好吗？” “那为什么就他家生意最好啊？”李礼追问。 “干净卫生，实惠好吃呗。” 老头将了林澈一军，语气也跟着愉快了几分，“开店的小媳妇是北方人，做面食有一套呢，她家的包子馒头烧麦都是自己揉面，筋道好吃。肉也新鲜，她家的馅肉都是在我们这小菜场买的，大家都知道，买的都是好肉，从不买那些疙瘩肉，吃着放心。” 李礼一边啃包子，一边追着老头问，这盘棋老头输了，一吹胡子一瞪眼，看着李礼，“都怪你小子，在旁边叽叽喳喳，观棋不语懂不懂？” 李礼啃着包子，委屈巴巴，不敢再说话。 旁边围观的老头多了起来，林澈起身让位，两人在旁边，靠着一袋子包子，闲聊出不少东西。 十点半后，去买早点的人渐渐少了。 十一点，瘦弱女人开始打扫铺子，蒸屉擦得锃亮，煎锅盆碗都洗干净，豆浆纸杯，打包盒，吸管，筷子，都理得整整齐齐的，还用洗洁精水拖了一遍地。 十一点半，女人关了铺子里的灯，拉上卷帘门，准备回家。 “你好，请问是陈永娟女士吗？”李礼开口。 陈永娟扭头，看着林澈和李礼，面露恐惧，下意识捂住装着钱的腰包，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们是谁？” 李礼拿出警官证，解释了身份。 听到两人是警察，陈永娟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恐惧的神情就被焦急所代替，“两位警官，是我老公有消息了吗？” “你别急，我们正在全力调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李礼开口。 陈永娟面露难色，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树下一个没有人坐的长石凳，“去那儿吧，早点问完，我还要回去给孩子做午饭。” 林澈看了一眼卷帘门，道，“好，不会耽误太久的。” 陈永娟去对面店里借了一条板凳，有点拘谨地坐下，“两位警官要问什么？” 李礼看了林澈一眼，开口道，“曹东离开家，到你去报案，中间隔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为什么会这么久？” 在李礼开口前，林澈已经打开了录音设备。 受沐阳的影响，在李礼和陈永娟交谈的时候，林澈会特别留意陈永娟的细节表情。 “这也不是曹东第一次消失了，以前都是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又回来了，我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所以就没管。” 陈永娟声音不大，听不出什么情绪，“直到收到那条短信，我才知道这次他是真摊上事了，就报了警。” 李礼点点头，继续问，“曹东为什么经常消失？” 陈永娟沉默了一会，抿了好几次唇，才开口，“他在外面欠了些钱，要是被逼得紧了，他就会出去躲躲风头……” “怎么欠的，欠谁的，你知道吗？” 陈永娟点点头，“曹东前几年开始赌钱，刚开始只是打打牌，打打麻将，后来不知道去哪里开始赌大的，前前后后输了十多万，又欠了几十万。” 陈永娟语气平静，但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曹东离开家那晚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陈永娟回答，“那天吃完饭，我忙着剁馅，但不巧料酒没了，他就说他下楼去买，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李礼刚准备继续往下问，陈永娟又补充了一句，“唯一不对劲的，就是他拿走了抽屉里所有的钱。” “有多少？” “一千八，我准备用来买面的，头一晚上才数过。” 李礼扭头看了林澈一眼，两人观点一致，曹东拿了这么多钱出门，要么是要去赌，要么是又计划要出去躲一阵了。 第275章 打算离婚，女儿生日 “曹东买料酒一直没回来，你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出去找找吗？”李礼问。 “电话没打，怕人追债，曹东手机不经常开机。” 陈永娟轻轻叹了口气，“我肉馅什么都准备好，就差放料酒了，刚开始是想着去找找的，但我从厨房出来，看到放钱的抽屉被拉开了，我就知道他一时半会不打算回来了。” 陈永娟说着，讽刺地笑了两声，“我也懒得去找，下楼买了瓶料酒就回来了。” “张强这个人，你认识吗？” 林澈的问题，让陈永娟脸色白了几分，眼神也有点闪躲，“认，认识……” 林澈颔首，“说说这个人的情况。” “他不是个好惹的人，曹东欠了他的钱，找不到曹东的时候，他会让人来铺子里捣乱，上家里要债。” 陈永娟提起张强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到处打量，似乎是怕她说的这些被张强手下人听到了，又被找麻烦。 “之前洛川路派出所调查的时候，你说上个月16号，张强带着人去了家里，并且当天曹东也回来了，是吗？”林澈问道。 陈永娟点点头。 “再把那天晚上的情况说一下，越详细越好。” 陈永娟回忆那天晚上的情况，说到张强带人砸东西的时候，声音轻轻颤抖，心有余悸，两手紧紧抓着腰包，因为太用力，手指上的伤口都绷开了，血染红了有点脏的创可贴。 两个大男人出门，也不会带纸巾什么的，林澈朝李礼使了个眼色，李礼立马反应过来，跑去对面的小商店买了一包纸巾，几个创可贴。 “谢谢。” 陈永娟接过东西，看着林澈和李礼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了，还能主动补充一些细节。 “等等！” 林澈打断陈永娟，“你说张强那天临走前，留下话让你们一月内还清欠的钱，是吗？” 陈永娟点点的头。 李礼扭过头看了林澈一眼，按照时间算，曹东失踪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一月期限。 这样看，曹东为了躲债离家的可能性更大了。 “在那之后张强有再找过曹东吗？” 陈永娟皱着眉开口，“曹东这次回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也没人再来家里找麻烦。但早上五点到十二点这个时间，我都在铺子里忙，所以我也不敢肯定强哥有没有找过他。” 林澈点头，继续问道，“那一个月期限这事，你跟曹东说过吗？” 陈永娟沉默片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才点头，“我记得有天晚上孩子睡着后我跟他说过这事。” “当时曹东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就说知道了，他会想办法。” 李礼皱着眉头，看着程永娟，疑惑地开口，“曹东这种情况，没有正经工作，嗜赌欠账，没有责任心，你就没想过离婚吗？” 毕竟以陈永娟这和面的手艺，离开了曹东这拖后腿的东西，只会过得更好。 “不瞒两位警官，其实在曹东这次回来前，我已经准备要跟他离婚了。” 陈永娟说着，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把垂下来的头发往耳后别，手都放到耳边了，又收了回来，林澈注意到，陈永娟额角有一道结痂的伤口。 林澈没打断陈永娟，让她继续说。 “我和曹东都是二婚，所以要求不高，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能搭伙过日子就行了。刚认识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他一边在酒吧当保安，一边送外卖，虽然没什么钱，但肯吃苦，又上进，看上去像是个过日子的人，刚结婚那三四年，我们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早点铺就是那时候开起来的，手头也攒了点钱。可自从卓卓出生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陈永娟说着，面露痛苦，“先是曹东在酒吧和客人打架，赔钱不说，还被开除了，然后全职送了几个月外卖，因为被投诉扣钱，他自己就不想干了。本来我以为他闲下来后，可以到铺子里帮忙，可没想到他就是整天闲逛，没过多久，就开始打牌打麻将，刚开始就是和巷子里的邻居玩玩，打的不大，后来越陷越深，越赌越大，把这几年攒下的钱都输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账！” “赌钱，欠账，认错，保证，还债，然后再去赌，再欠账，继续回来认错，保证一定改……像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循环。刚开始我还信他只是一时走了错路，能改，后来我渐渐明白，赌博的人就像吃屎的狗，一旦沾上了，这辈子都改不了，但是因为卓卓，我还是忍着，想着不管怎么样，让孩子有个爹。” 陈永娟刚开始说的时候，还会生气愤怒，脸上还有些表情，说到后面，眼神一片灰败，明显是对曹东彻底不抱希望了。 “但自从他开始离家出走躲债，强哥那群人一次次上门，把孩子吓得又哭又怕，我就决定要离婚了，我宁愿让卓卓没有爹，也不想她在这样的环境里，担惊受怕地长大。” 陈永娟的态度很明确，但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李礼抓住这点矛盾，问道，“既然你早有打算，曹东上个月16号回来，到这个月9号离开，中间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离婚足够了，为什么没有离？” 林澈眸光幽深几分，这也是他在意的点，如果陈永娟要离婚，就算曹东不同意，也完全可以走诉讼离婚，而且肯定能胜诉，而目前来看，陈永娟好像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回来第二天，我就跟他说了离婚的事，但是再过几天就是卓卓的生日了，他说想陪女儿再过一个生日，等卓卓生日后再离婚，我同意了。” “你女儿生日是什么时候？”林澈问。 “这个月7号。” 曹东离家前两天，林澈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个日期。 前面的问题问得差不多了，李礼继续往下问，“曹东离开家后，到你收到那条短信，这期间，他和你联系过吗？” 陈永娟摇头，“完全没有。” “那张强呢，有没有再上门或者到铺子里讨债？” 陈永娟还是摇头，“也没有，只有他手下两个人，偶尔会来铺子里拿钱。” 李礼问了这两人的名字绰号，给小于发过去，重点审。 第276章 送水工人，八卦技能 “妈妈！” 清脆的童音从巷子口传来，小姑娘背着粉色的大书包跑过来，藏在陈永娟身后，露出半个身子，警惕地看着林澈和李礼，“妈妈，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警察。” 陈永娟说着，介绍道，“两位警官，这就是我女儿，曹卓。” 小姑娘从陈永娟身后走出来，仰头看着林澈，问道，“警察叔叔，你们是来抓坏人的吗？你们把那个大光头抓走吧，他可坏了！” 陈永娟把女儿往后拉了一把，小声开口，“别乱说话！” 李礼接收到林澈的眼神示意，蹲下来，笑呵呵地开口，“卓卓是吗，你放心，只要是坏人，警察叔叔都会把他们抓起来的。” 小姑娘眼睛一亮，“真的吗？” 李礼点头，笑容无害，“当然是真的，以后遇到困难，都可以找警察叔叔！” “太好啦！”小姑娘开心地拍手。 林澈弯腰，看着小姑娘，虽然不像李礼笑得那么乐呵，但林澈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柔软了，“还有，以后如果遇到坏人，小朋友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抓坏人的事交给警察，知道吗？”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永娟一手搂着女儿的肩膀，有点抱歉地开口，“两位警官，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卓卓中午还要上学，我得赶回去做饭了。” “暂时没有了，感谢配合。” “是我该做的，他的事麻烦你们了，有什么消息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陈永娟说着鞠了个躬，拿过曹卓身上重重的书包，牵着女儿往家走。 “今天回来这么快，是提前下课吗？”陈永娟问。 小姑娘一步三蹦，“不是，我遇到姜伯伯了，坐他的车回来的！” 一听这话，陈永娟有点紧张地回头，四处看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林澈和李礼，拉着曹卓走快了些。 路口，一个穿着桶装水公司统一蓝色制服的跛脚男人，扛着一桶水，走进小宾馆前，深深打量了林澈和李礼一眼。 李礼从袋子里拿了个凉掉的包子，咬了一口，转头看着林澈，“老大，回去吗？” 林澈也拿了一个包子，扬了扬下巴，看着对面彩票店门口聚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大婶，“去，走访一下。” “得令！” 李礼三两口把凉包子塞进嘴里，走了两步发现林澈还在原地不动，又折了回来，“老大，你不去吗？” “我去了她们聊不起来，你去吧，我四处看看，一会联系。” 李礼反应也不慢，眼睛一亮，走访的方式立马就出来了——从八卦群众中来，到八卦群众中去！ 要不说李礼在八卦这件事上很有天赋呢，凑过去没一会，就和几个大姐大婶打成了一片，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八卦事聊了一会，话题很自然地被带到了陈永娟身上。 “哎，说起来，小娟真的是人好命不好，勤快又能干，偏偏遇上曹东这么个玩意！”一个胖大婶开口。 李礼立马接上，“是吧！我也觉得这个曹东不是个东西，赌钱欠债，害了妻儿！” 大家一阵讨论，把曹东做的那点事，真的假的都扒了个干净。 一个瘦高的短发小媳妇，脑袋往小团体中间伸了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姓曹的不止这些烂事呢，我听说，他还在外面养着个女人呢！” “是不是！” 李礼瞪着眼睛，第一个开口，表情语气状态，已经完全和大姨大婶们融为一体了。 林澈点了根烟，微眯着眼睛，看着混得如鱼得水的李礼，笑着摇了摇头，在社交这方面，李礼这小子倒是和小姑娘一样，有一套自己的本事。 林澈一边吸烟，一边朝巷子路口走去，打算把曹东出了巷子后可能的路线走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如果这时候李礼回头，他会发现，林澈的肩膀稍微耷拉了几分，腰背也不像平时那样直，微眯着眼睛抽烟的样子透着几分痞气，气质和鱼龙混杂的小巷子，很是搭配。 江州大学本部。 讲座听到一半，沐阳就偷偷溜到了图书馆查资料，什么滇西、少数民族、祭祀图腾这些但凡可能沾点边的东西，她都翻了一遍，但是一无所获。 但沐阳并不气馁，她查了这么多年都没弄清楚的东西，也不奢望凭着一个相似的图案就能找到真相。 学校图书馆查不到，沐阳又去了市图书馆，一查就查到天黑。 接到林澈的电话时，沐阳已经在两排写少数民族特殊节日的书架中间站了三四个小时了。 “林警官？” 一整个下午都没顾得上喝水，沐阳开口嗓子有点哑。 “你这两天有空吗？” 沐阳立马猜到了林澈的意思，“是案子需要我帮忙吗？” “嗯。” 现在曹东的行踪不好确定，以沐阳的能力，说不定能分析出曹东的心理想法，从而推测出他的行动选择。 沐阳翻了一下手上的书，还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没看完，“我大概一小时后到，可以吗？”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吧。” 沐阳没有假客气，把书放到书架上，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往后翻看，“我在市图书馆查资料，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好，那我先去买晚饭，再过来接你。” “嗯，路上小心，一会联系。” 沐阳挂了电话，抿着小嘴，黑亮的眼睛盯着手上的书，聚精会神，阅读速度比刚才还快。 沐阳预估的时间很准，十多分钟看完这本，又借了几本还没来得及的看的，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半小时，林澈已经在等了。 不知道是图书馆空调开得太高，还是今天一天用脑过度cpu发烫，沐阳才上车，林澈就注意到了她红扑扑的小脸。 第277章 吃饭讨论，伪装骗婚 市局12楼。 电梯门才一打开，哼哈二将就迎了上来—— 徐洋迎接沐阳，李礼迎接林澈……手里的晚饭。 之前几个案子都是证据很实的那种，破案思路很清晰，抓人，审讯，认罪，结案，破得很迅速，所以沐阳都没参与，这会看到她进来，大家都很高兴。 沐阳被大家围在中间，亮晶晶的大眼睛微微弯起来，笑得又乖又可爱，和大家聊天打趣，大办公室一下子热闹起来，不断有笑声传出来。 李礼一边拆外卖袋，一边招呼大家，“开饭了！开饭了！” 大家围着茶几，端着饭盒，坐着站着，一边吃一边讨论案子。 林澈大概说了一下今早去老城区找陈永娟聊的情况。 “昨天我们对程永娟在报案时间上的疑问，她基本都解释情况了，没有发现太大问题。”李礼开口 “那我顺便补充一下陈永娟的基本情况吧。” 徐洋这边，查曹东资料的时候，顺手查了一些陈永娟的基础信息，“陈永娟今年41岁，北方人，早年随丈夫一起到江州开了一个小食馆。后来他丈夫查出癌症，为了治病掏空了积蓄，小食馆也转手了，但最后人还是没救回来。过了几年，陈永娟带着女儿陈思璇，嫁给了曹东，在老城区定居，张罗了一个早点店，叫‘阿娟早餐铺’，生了小女儿曹卓。” 徐洋说完，李礼把八卦来的街坊邻居对陈永娟的评价也说了一下，整体看，大家陈永娟的评价都很好：勤劳贤惠，做人厚道，做生意有良心。 小巷子里住的人又多又杂，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会有点冲突摩擦，做小生意更是不容易，陈永娟能让这些挑剔的大姨大婶，基本都持肯定的评价，除了大家同情她遇到曹东这么个人渣外，她本身做人肯定是很不错的。 林澈夹了一筷子菜，把讨论的重点拉了回来，“目前这个案子最重要的，就是确认曹东的情况。他到底是自己藏了起来，还是被绑架，还是赌博欠债被弄到了境外，把这个弄清楚，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徐洋点头，“那我先说一下曹东的情况吧。” 徐洋一边开口，一边把自己那份鸡翅先夹进了碗里，经验证明，如果她不夹，等她说完，鸡翅保准已经进了李礼肚子。 徐洋把查到的资料，整理好，都投到了屏幕上，这样方便大家看。 “曹东，现年44岁，江州富达县曹家村人，高中肄业。一直打零工，干过装修队，卖过水果，当过保安，送过外卖，目前是无业状态。” “曹东17岁的时候，和同村人一起到江州打工。20岁时与同村王艳生下儿子曹思才，两人一直到曹思才上小学时才补领了结婚证，曹思才六年级的时候，曹东与王艳离婚，儿子改名王思才，归王艳抚养。曹东35岁的时候，与陈永娟结婚，婚后第二年，程永娟怀孕，生下女儿曹卓。” 婚姻状况简要说完，徐洋继续往下说。 “我查了曹东的社会关系，他父母早年已经去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但很多年没有来往了。早几年前，曹东还有三两个一起从曹家村出来打工的好兄弟，但因为曹东欠钱不还，也都闹掰不联系了。” “财务状况方面，目前曹东没有任何收入来源，除了与陈永娟共有的，位于老城区五巷二栋302号，一室一厅的房子外，没有任何资产，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个曹东嗜赌成性，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因为参与赌博，受到过行政处罚，最近几年更是越赌越大，前前后后欠下了近百万。除了张强，曹东还与另外两个人有债务关系，各个借贷平台也有他的借款记录，目前都是逾期失信状态。” 徐洋正准备往下说，李礼手肘拐了她一下，示意徐洋先等等，李礼着急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道，“曹东十多年前就在赌了？” 徐洋点头，“我查到的行政处罚记录是十五年前的，实际可能更早。” “可陈永娟说，她刚认识曹东的时候，曹东吃苦上进，还挺不错的，是两人结婚后他才开始沉迷赌博的。” 李礼说着，看向林澈，“老大，是吧？” 林澈点点头，但并不觉得奇怪。 大家没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讨论，因为沐阳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曹东在和陈永娟认识交往初期，肯定把这个毛病藏起来了，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社交伪装心理，在一些社交场合下，人们会刻意隐藏自己的缺点，展现优点，以此来得到机会，获得好感。最常见的几种场合，面试，约会，谈判，相亲等等，这种适当的伪装和美化，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有利于促进之后的社交，是一种比较积极的心理。” “但曹东这种情况，显然就是故意伪装，恶意隐瞒了，说得严重一点，叫骗婚。” 见沐阳忙着说，顾不上吃，林澈抬起酥炸排骨的饭盒，递到沐阳跟前。 沐阳很自然地夹了两块放到自己碗里，开口稍微扯远了些，“所以说，如果两人结婚比较着急，对对方的情况了解得还不是很清楚，像婚前健康检查，债务情况，征信情况，犯罪记录，这些还是很有必要查清楚的。往往恶意隐瞒这些不良信息的人，打的就是骗婚的主意，一旦领证，肯定不会轻易同意离婚，会很麻烦。” 老杜在旁边点头，“小沐这倒是提醒我了，结婚不比恋爱，确实得更谨慎，到时候我可得帮闺女把好关。” 大家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很快就打住了，讨论继续。 “我查了曹东近几年的消费记录，发现他有最近三年有不少奢侈品消费记录，还经常会向一个户名为‘方璐’的账户转钱，金额从两千到五不等。” 徐洋清了清嗓子，“我查了这个方璐的信息，31岁，离异，目前在好惠商场服装店做导购，我初步判断，曹东和这个方璐是情人关系。” 第278章 八卦力量，多人嫌疑 听到徐洋这么说，李礼鼓着腮帮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匆忙咽下嘴里的饭菜后，开口道—— “你的判断，完全正确！” 李礼放下饭盒擦了擦嘴，“根据我今天在老城区的走访调查，确认这个方璐，就是曹东在外面找的小三。” 大壮本来要往嘴里送排骨的，生生停住了，一脸吃惊地开口，“就曹东这样，欠了一屁股钱的赌鬼，还能养得起小三？” 李礼耸了耸肩，“喜羊羊刚才不也说了吗，曹东经常给这个方璐买奢侈品，转钱，金额还不小。巷子里不少街坊都知道，曹东赌钱要是输了就回家搜刮陈永娟，赢了，就拿去养小三，出手大方。” 李礼把从大妈大婶那听来的八卦，绘声绘色重复了一遍，什么曹东赌了一个通宵跑到早餐铺偷钱回去扳本；什么曹东为了省钱买臭了的肉，害好几个客人吃了包子拉肚子，陈永娟抱着还在吃奶的孩子上门道歉赔钱；什么曹东带着女儿去打麻将，让女儿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甚至还会当着女儿的面，和小三做那种事；听到他家吵架摔东西，大人喊小孩哭；前妻到早点铺要抚养费，小三到家里耀武扬威；还有曹东把人偷偷带回家，让那人睡陈永娟，以此来抵消赌债；打听有没有人家生不出孩子，想要把亲生女儿卖了等等…… 最后得出结论—— “难怪当时曹东连哄带骗要和陈永娟结婚，陈永娟确实能干，但这个曹东，就真不是个东西！禽兽不如！” 李礼激情飞扬地说完，除了林澈，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愣愣的。 这种犄角旮旯，狗血满天的消息，要不是李礼和巷子里的大妈大婶小媳妇迅速打成一片，一起八卦，还真不一定能问出来。 大家再次深刻感受到八卦的力量。 “刚刚李礼说的这些事，我们和陈永娟核实了，除了部分形容略有夸张外，事情基本属实。” 林澈才说完，李礼积极补充道，“这些八卦中，有一条很有价值。就是曹东的前妻王芳，最近半年，经常到早点铺来找曹东，好几次还和陈永娟起了冲突，不少人都看到了，但自从曹东失踪后，王芳就没再来了。我们问了陈永娟，陈永娟说王芳和曹东的事都是单独联系，不会让她知道，所以王芳只是来找人，并没有和陈永娟透露她找曹东要做什么。” 夏杰接上话，“也就是说，如果曹东是自己藏起来了，那他的情人方璐那边可能会知道点情况。如果曹东失踪，被绑架，那除了张强和另外两个债主，他的前妻王芳也有作案动机。” 李礼点头，“王芳已经让人带回来了，一会这边结束了就去审。” 沐阳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饭，皱眉垂眉，除了夏杰说的，她还想到了其他的可能。 但考虑到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行动支撑和分析依据，所以沐阳没有开口。 林澈注意到沐阳的表情，但见小姑娘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也就没问，转头看向周云，“张强这边什么情况？人找到了吗？” 周云摇头，开口道，“我们根据喜羊羊这边提供的治安监控，确认张强在曹东失踪的第三天，最后一次出现在老城区，并且连夜坐高铁回了西北老家。我们联系了张强老家那边，对方确认张强还在西北老家，已经安排警力抓捕了，最快明天早上就能有结果。” 周云说完，大壮紧接着开口，“我们查张强的时候，发现他在江州有一个相好的，叫朱彤。我们上门走访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朱彤神情紧张，言辞闪烁，她肯定知道点什么，所以我们把人带回来了，一会再仔细审审。” 林澈点头，看向小于，“张强手下那些人呢？有没有问出什么？” 小于翻开早就准备好的本子，开口道，“前期我们派出所在调查的时候，已经确认了9人与张强关系密切，通过对他们的再次严审，又问出了5个人。我们对这14人分别进行了审讯，基本可以确认，以张强为首，这群人在老城区以麻将馆为掩护，组局赌博，放高利贷，暴力催收的违法行为，相关口供证据已经整理好了。” 小于说着，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他们都说，最近麻将馆一切正常，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大家都不知道张强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有几个人还提供了一些聊天记录，证明他们也在找张强。” “至于重点审的，去阿娟早点铺要钱的那俩小子，也问清楚了，两人去找陈永娟要钱并不是张强授意的，只是因为他们手头紧，所以才偷偷打起了这个主意，张强行踪他们也不清楚。” 小于往后翻了一页，抬头看了林澈一眼，神色严肃几分，“不过新带回来了一个叫黑八的，他不是张强手下的小混混，之前还和张强有点矛盾。据他所说，张强上面其实还有一个人，叫五哥，开麻将馆，组织地下赌博，放高利贷这些事，源头都是这个五哥。张强看着在老城区这块挺横，但其实只是在帮五哥做事。” 李礼叹了口气，两手一摊，摇头道，“得，扯到地下赌场，黑恶势力了，果然交到我们组手里的案子，一个比一个难搞。” 林澈点头，神情并没有因为案子牵扯复杂而有所变化，淡定开口，“这个五哥，能找到吗？” 小于摇头，“黑八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没有见过，不知道去哪儿找。” 林澈颔首，手指在胳膊上轻轻点了点，看向夏杰，交代道，“把这个黑八交给治安管理大队那边，这种案子他们擅长，让他们顺着一层一层往上挖，看能不能把这个五哥挖出来。” 夏杰和小于对视一眼，开口道，“明白，我一会治安管理大队联系。” 林澈点点头，“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那我说一下我这里的发现。” 林澈的发现，那肯定是大发现，大家立马把视线全部汇集过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林澈开口。 第279章 排除线路，离奇消失 林澈走到白板跟前，大家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饭盒，也跟了过去。 林澈拿起记号笔，开口道，“徐洋，把你查老城区治安监控的情况说一下。” 徐洋点头，从一叠资料里拿出一份监控记录表，“整个老城区，12条巷子，共规划了79个治安监控摄像头，由于线路故障、老化损坏等原因，目前还有46个可以正常使用。考虑到曹东离开五巷后的行动方向，他只会经过前面四条巷子，这一片区域只有9个可用摄像头。” 徐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出现这9个摄像头的监控画面。 “我查了曹东走出五巷后，48小时内的监控内容，暂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除此之外，我还查了老城区几条巷子、小路，汇入交通干道处的道路监控，也没有发现。” 在徐洋说的同时，林澈在白板上画了一个老城区十二条巷子的简要路线图。 图虽然简单，但有繁有简，细节丝毫不差——所有治安监控摄像头的位置，转角岔口，可疑商铺，都一一标注好。 林澈审视着画好的线路图，都没回头，开口道，“老杜，你们走访的情况呢？” 老杜接过夏杰递过来的，写着走访情况的本子，开口道，“我们走访了曹东离家当晚，可能与他路线重复的路人，周围的铺子老板，宵夜摊客人，以及各路口拉客的出租车司机，目前没有任何人表示看到过和曹东身高体形相似的人。” “也没人看到过张强。”夏杰补充了一句。 “好。” 林澈开口的同时，在线路图里最后一个不能用的摄像头位置上划了个叉，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大家。 “今天我在老城区，把曹东走出五巷后可能选择的路线，走了一遍。” “五巷这个十字巷口，直走是六巷，左转是七巷到十三巷，右转是四巷到一巷。斜对面，四巷和六巷之间，有一条仅能过人的小路，没有出口，尽头是四巷的一家足疗店的后门。” “十字巷口的监控损坏，但在走出五巷后，曹东能选择的方向就这四个。” 林澈说着，拿起红色记号笔，把线路图上距离七巷巷口10米左右的一个摄像头位置圈了出来。 “如果曹东左转，十几步后，他一定会路过七巷路口，一定会被这个摄像头拍到。” “我确认过，这个摄像头并没有拍到曹东，所以可以基本排除曹东左转的可能。”林澈说着，在这条路上画了一个叉。 徐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大下午回来找自己拿监控视频，不是随便看看，而且有目标性地排查。 老大不愧是老大！ 林澈继续开口，“如果曹东直走，走进六巷，那在他往前走差不多50米后，会被这个摄像头拍到。” 林澈把这个摄像头圈了出来，“我也看了，确认没拍到曹东。” 和刚才一样，林澈把这之后的路画了个大大的叉。 林澈说到这，大家已经明白他的思路了，比起一个一个摄像头的查，用这种线路排除法，重点查其中几个必经地点的摄像头，会节省更多时间，破案思路也更清晰。 当时洛川路派出所就是用了笨办法，大家盯着监控视频，大海捞针，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什么都没发现不说，还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摄像头没拍到曹东，简直就是白费功夫，所以这会小于听得最认真，一边听一边记一边学。 林澈冲李礼扬了扬下巴，李礼心领神会，站起来开口道，“我们查了那家足疗店，后门是常锁状态，只有老板和店长有钥匙，平时几乎不会打开。也问了当晚在店里的前台和技师，他们都表示除了正常到店消费的客人，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当晚店里所有的消费情况我也查了，没有曹东，可以基本确认曹东没有走这条小路。” 林澈点头，把这条小路也画上叉，继续开口，“那也就是说，曹东走出五巷后，最有可能的，就是右转，朝四巷到一巷的方向走，一直到下个十字巷口，都是监控盲区。” 林澈用同样的方法，以曹东行走路线必经处监控摄像头会拍到为条件，一条一条路线地排除。 老城区路况交错复杂，无数路口，哪怕都是从五巷出发，想要走出老城区，有上百条路线组合，所以大家第一反应都会认为，在监控无法全面覆盖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个人会很困难。 但实际调查起来，就会发现，每当排除了一条路线，那与这条路线重合的十几个线路组合也会被随之排除，工作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这也是林澈为什么总说，查案子是脑力活和体力活的结合。 看起来简单的案子就要多动动脑子，不要忽略细节；而信息量太大，暂时理不出思路线索的案子，就多去案发现场走走看看，多走访调查，能排除很多干扰信息。 “如果曹东左转，从这个路口走出老城区，到江北路上，那么他一定会被这个摄像头拍到。但是，这个摄像头里，同样没有曹东的身影出现。” 林澈在最后这条路线上，画上叉。 线路图上，七八个红色醒目的叉，把老城区通向外面的路一一堵死。 老杜抱着搪瓷杯，盯着白板上的图，紧皱眉头，“这样分析下来，就算老城区有大量监控摄像头不可用，但其实所有线路还是能覆盖。” 林澈点头，看着线路图，瞳孔幽暗深邃，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而曹东，却离奇地消失在了其中……” 这话，让大家后背都是一凉。 果然是个大发现，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之前洛川路派出所负责这个案子的时候，只有老黄凭着多年的经验，隐隐觉得这案子不对劲，但也说不出理由来。 这一波分析下来，虽然暂时破不了案，但是却把案子里的疑点准确找了出来，小于受益匪浅，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为什么这里能叫重案要案组，为什么林澈能成为警队传奇。 这都是实力啊！ 第280章 惊人猜测，联袂演戏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肯定不可能凭空消失。” 林澈说着，盖上记号笔的笔盖，侧身转正，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众人，开口道，“大家都想想，这个疑点能怎么解释。” 大壮最先开口，“会不会是有人接应？比如把车提前开进来，等在某个监控盲区，曹东坐车离开，监控就拍不到了。” 夏杰点点头，赞同大壮的猜测，“有一些地下赌场，为了不暴露位置，确实会上门接人，把人蒙上眼睛带到赌场，结束了再蒙着眼睛送回来。” “嗯，是一种可能。” 林澈说着看向徐洋，“把当晚经过监控摄像头盲区的车辆车牌整理一下，发给交警大队，请他们帮忙核实一下车辆信息。” “明白。”徐洋开口。 “会不会曹东伪装了一下形象？” 李礼两手反杵在身后的桌子上，看着白板上的线路图，说出他的推测，“我们实际去走访的时候发现，整个老城区最多的就是各种便宜服饰店，几乎隔几家就有。曹东会不会是在某个监控盲区的店里乔装打扮了一下，本来天黑摄像头就拍的不清楚，他这么一伪装，就难找了。” 林澈点头，眼底闪过赞许之色，为了防止李礼这小子尾巴翘，林澈暂时没有夸他，只是顺着往下说，“明天安排人去查一查监控盲区内的相关店铺。” “我有一个想法。” 沉默许久的沐阳开口，在大家的注视下，沐阳抿了抿唇，略有迟疑。 这个想法她有一些佐证，但只能作为充分不必要条件。 林澈看出了小姑娘的顾虑，鼓励道，“现在大家就是在讨论可能性，不用那么严谨，就算暂时有疑点解释不通也没事，主要就是为了后面的侦查提供思路。” 沐阳看着林澈点点头，不再犹豫，开口道，“曹东可能一直就在老城区，没有离开过，所以监控没有拍到他。” 林澈轻勾起唇角，赞许的目光有点藏不住了，“嗯，仔细说说。” “我没接触过陈永娟，但是从徐洋和李礼说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一个很自立，有主见的人，她人缘好，有手艺，不用依靠曹东生活。从性格心理来分析，这样一个人，在面对一个赌博成性，严重影响生活，影响女儿成长，感情不算深的男人时，不应该拖这么久还不离婚。” “当然，这也不是必然的，她解释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符合母亲的心理。陈永娟自己也说了，在曹东这次回来之前，她就准备要离婚了，而且她对离婚时间也已经确认得很清楚了，是在女儿生日后。” “这个时间的确认很重要。举个例子，我说我找时间要去干件什么事，那这件事对来说，相对并不急迫，是可以安排的，可以顺便去做了，也可以往后延；但如果我说，我下周一要去做件什么事，那这件事对我来说就会比较重要，时间一旦确定，就证明这件事已经被安排好了，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否则这件事我一定会按计划完成。这就是为什么当一个人说‘改天请你吃饭’往往就没有下文的原因。” 沐阳的例子依然通俗易懂，大家迅速就能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超出家庭承受能力的债务，催债的人频繁上门，离婚这件事对陈永娟来说是比较急迫的，而且时间也确定了，但曹东偏偏在两人快要去办理离婚的前几天失踪了，按照正常人的心理和行为逻辑，陈永娟就算不立马报警，但也会采取行动，比如赶紧找曹东，或者申请诉讼离婚之类的，可陈永娟好像什么都没做，这不合理。” 铺垫完这些后，沐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觉得，这可能是一场戏，一场曹东和陈永娟联袂出演的戏，目的是为了用失踪来摆脱高额债务！” 林澈和沐阳就好像心有灵犀一样，沐阳刚开口，林澈就用记号笔，把线路图上的叉连在了一起，框出一个区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这个猜测成立，那曹东现在应该就藏着这个范围里的某一个地方，等着看这场戏的结果。” 沐阳这个猜测，给了徐洋思路，徐洋查了一下，果然有发现！ “我在老城区几家房产中介的房源信息里查到，就在曹东失踪前几天，他们那套一居室挂出去要卖！” 徐洋开口，“我刚刚线上咨询了两家中介机构，他们确认来办理的人就是曹东！而且曹东还咨询有没有差不多价格的二手房在出售！” 夏杰摸了摸下巴，一边思索着点头，一边开口，“如果这样看的话，沐阳阳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又多了几分，逃脱债务后，举家搬走，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沐阳搞学术，看诊病人，向来仔细严谨，所以哪怕是自己的猜测，她也提出了疑点，“但这样的话，那条涉及境外的短信解释不了，而且如果失踪是曹东和陈永娟自导自演的，那只要让债主相信就可以了，又为什么要报案，警察介入对他们这出戏没有任何好处。” “有了思路，这些问题一一去查实就好。” 林澈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白板上圈起来区域，安排道，“小于，你明天和黄所申请一下，让派出所出面，对这个范围进行入户调查，具体用什么理由，黄所有经验，他会看着安排的，这样能打草，但不至于惊蛇。” 小于点头，“好，我明天一早就先去所里。” 林澈拍了一下手，“行了，方向思路都有了，那今晚就先到这里，带回来的方璐和朱彤连夜审一下，其他人早点休息，明天该干嘛干嘛。” 第281章 审讯王芳，嫌疑排除 周云一边往杯子里加茶叶，一边开口，“喜羊羊，朱彤那边你配合我审一下？” 徐洋点头，“好，没问题。” 李礼看看忙着关投影设备的徐洋，又低头看看手里准备好的审讯提纲，求助地看向沐阳，“沐阳阳，那我俩搭档审王芳？” 按照规定，审讯对象如果是女性，原则上至少要有一名女警员在场。 沐阳痛快答应，“好。” 两边讯问，同时进行。 讨论耽误了一些时间，王芳在审讯室等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看到李礼和沐阳进来，立马开始抱怨。 “我说你们警察是怎么回事啊？大晚上把人带回来晾在这，我是配合你们工作，不是罪犯，你们这是虐待！” 李礼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故意用了点劲，瞥了王芳一眼，什么都没说。 这一眼，让王芳不敢再多说什么。 沐阳打开电脑做准备工作，李礼绕到后面调试录音录像设备，两人都气定神闲，有条不紊。 王芳盯着两人的动作，伸着脖子，坐立不安，着急全写在了脸上，“警官，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你们赶紧问吧，我明早还有要紧事呢！” 沐阳冲李礼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准备就绪，李礼拉开椅子坐下，正式开始讯问。 流程问题迅速走完，开始进入正题。 “王芳，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带过来吗？” “不知道啊！” 王芳一张脸写满疑惑，“我一个退休工人，平时就买买菜，做做饭，跳跳广场舞，遵纪守法的，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沐阳注意到王芳开口说话的时候，紧皱眉头，表情迷茫，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又放松，还伴有跺脚，吞咽，瞪眼，轻晃动脑袋之类的小幅度动作。 王芳没有刻意隐藏这些小动作，证明她着急，但并不心虚。 “曹东是你前夫，对吧？”李礼开口。 一听到这个名字，一直坐立不安的王芳突然镇定下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语气厌恶地开口，“我早该猜到的，又是这个杀千刀的！” 王芳第一反应，就是和曹东撇清关系。 “警官，我和姓曹的离婚十多年，早就不联系了，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早就不联系了？” 李礼质疑地开口，音量提高几分，把记在本子上的日期念了出来，都是王芳到早点铺找人闹事的时间。 “都还有印象吧？需要我再给点提示吗？” 准确的日期一说出来，王芳也就不敢再否认了，但语气依然丝毫不虚，甚至还有点生气，“说实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去的，要不是这杀千刀的去骚扰我儿子，我别说去找他了，我连听到他的名字都觉得晦气！” 李礼眼神锋利，声音有威慑力，“说具体点！” 王芳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开口。 “姓曹的就不是个人，好吃懒做不说，还赌钱，惹事，打我打儿子，人家夫妻俩在一起是过日子，我和他在一起那就是在地狱受罪！和这杀千刀的离婚后，说好的他每月给八百块抚养费一直到儿子成年，但他给了不到半年就开始装死了，好不容易和他撇清关系，我只想带着儿子过正常日子，所以也就没去找他要了。” “我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供他大学毕业，现在他在大公司上班，工作体面，工资也高，而且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提起儿子，王芳表情语气里藏不住的骄傲，但很快，王芳的表情就变得狰狞。 “但这个杀千刀的烂人，儿子很小的时候他拳打脚踢，儿子上学读书他不管不问，该给的抚养费一毛不出，这会儿子工作了，挣钱了，他倒是钻出来了？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人！” 王芳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差不多半年前，我无意间看到儿子的手机，他居然跟儿子要钱，一张口就是十万，说是什么赡养费？我呸！他也好意思开口！” “我一追问才知道，这杀千刀的居然已经缠了儿子三个多月了，甚至还跑到儿子公司去闹事！差点就害我儿子丢了工作，我当时听到这事，气得要死，恨不得拿着菜刀就去把他剁了！” “虽然儿子安慰我，说不用理他，讨不到好处他就放弃了，但我太了解这个烂人是个什么德行了，被他缠上，不死也要掉层皮，我们又不欠他的！我和儿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我不能让他给毁了！” “所以我就打算找他把话说清楚，警告他离儿子远点，但他电话老是打不通，我给他发消息他不回，但是隔几天就要给儿子发消息哭穷，骚扰儿子，没办法我只能找到他家早点铺去了。” 看得出来王芳对曹东去骚扰儿子的事情是真的很生气，过了这么久，提起来还是气得发抖。 “那你找到曹东了吗？”李礼问。 王芳摇头，语气鄙夷地开口，“这杀千刀的知道在我这里讨不到好处，怎么敢见我？他这种人，就是那种活在阴沟里翻垃圾吃的老鼠，根本不敢出来见人的！” “那你去早点铺闹事的时候，和杨永娟，也就是曹东现在的老婆，提过这件事吗？” “我跟她说干嘛？” 王芳翻了个白眼，“能跟曹东这个烂人过日子的，能是什么好人？万一让她知道我儿子工作好，能挣钱，也打起主意来怎么办？” 李礼盯着王芳，开口问道，“那为什么最近一个月，你又不去早点铺了？” “最近他没去骚扰儿子了，我也懒得找他了，我儿子说得也有道理，对待他这种人，别搭理就是最好的办法。” 王芳说着，面露凝重之色，“哎呀，但我最近老是担心，眼看着就要办酒席了，我就怕这烂人现在悄咪咪的，实际上憋着坏要去酒席上捣乱，要是他敢坏了我儿子一辈子的大事，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活剐了他！” 王芳说完，立马侧脸冲着地上呸呸呸，“看我这话说的，不吉利！我儿子的婚礼肯定是会顺顺利利，圆圆满满的。” 大概真的是太恨曹东了，王芳说完还忍不住嘀咕了两句，“这杀千刀活着也是祸害，最好是还不上钱让人打死了，或者遭报应被车撞死了，得绝症死了，别活着祸害人了！” 王芳的问题并不复杂，之前她身上最大的疑点就是频繁去早餐铺，而且突然不去了的时间与曹东失踪的时间重合，现在解释清楚了，只要再查一下她最近的行踪，就没什么问题了。 所以李礼补充问了几个细节问题，确认了一下她最近的去了哪些地方，方便后面核实，就让她回去了。 第282章 不能跟林澈说的秘密 沐阳和李礼刚从审讯室出来，旁边观察室的门也正好打开，林澈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笔记本走出来，三人一起往大办公室走。 “老大，王芳这边没什么问题了，曹东的失踪和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知道林澈在隔壁看着，李礼就没必要说审讯情况了，开口直接说了结论。 林澈点头，“曹东在外面包养的那个情人方璐，明天也带回来审审。” 李礼打了个呵欠，难得不约着吃宵夜，“知道了老大。” 林澈看向沐阳，“帮你申请的宿舍已经打扫出来了，但床和桌子这些还没弄好，今晚如果不想回去的话，就还是先住我那间。” 沐阳摇头拒绝，“不了，现在也还不算晚，而且我有资料要查，还是回我那儿去方便一点。” “好。” 林澈没有勉强沐阳，“等我两分钟，我锁个门，送你回去。” “嗯。” 沐阳含笑，乖乖点头。 林澈关了电脑，锁好1209的门，走到沐阳旁边，“走吧。” 沐阳轻轻拽了拽林澈的衣服，指了指李礼的工位，林澈这才注意到李礼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刚没看到他，还以为人已经回去了。 林澈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李礼的桌子，“今晚上也没什么事了，困就早点回去睡。” 李礼眼睛撕开一条缝，埋着头开口声音有点闷，“我等一会，喜羊羊他们那边还没结束，不知道朱彤那边能不能审出点有用的东西。” “那行，一会他们结束让周云给我打个电话。” 林澈说着，掏出1209的钥匙，放到桌上，“去沙发上睡吧。” “嘿！谢谢老大！” 李礼眯忪着眼睛咧嘴一笑，拿着钥匙起身，路过徐洋工位的时候，顺走拿走徐洋小乌龟的靠枕，套在头上。 李礼顶着乌龟，冲沐阳挥了挥手，“沐阳阳，你也早点休息。” 沐阳笑着点头，背上包朝林澈走去。 登记了车辆信息，林澈的车能开进小区，就方便多了。 两人在路上讨论了一下案子，都觉得很有必要再找陈永娟聊聊，所以约好明天一早再去一趟老城区。 “明早五点我来接你，回去早点睡。” 沐阳点头，“嗯，你也早点睡。” 沐阳按开安全带卡扣，下车站在一旁冲林澈挥手，偏着小脑袋，笑着开口，“那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快上去吧。” 林澈看着沐阳上楼，确认三楼屋子的灯亮起，才离开。 沐阳站在阳台上，看着jeep车驶出小区，消失在视线里，小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点点消失。 沐阳在阳台站了一会，走回房间，打开电脑，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拿出来，一遍翻看，一边整理。 电脑上，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照片、资料、分析报告、可疑人员信息，是沐阳这么多年来查到的东西。 是她还不能跟林澈说的秘密。 市局审讯室。 朱彤画着浓妆，一身鲜艳的大红色连衣裙，身材很好，香水味很浓，好看是好看，但是没什么气质，不耐看，坐在审讯椅上，弓着腰，缩着脖子，神情一直很紧张。 朱彤的情况比较复杂，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经历很丰富，在色情场所工作过，打工的时候偷过店里的钱，她自己知道这些事情违法，所以交代的时候藏着掖着，光是核实基础信息，就花了不少时间。 周云黑脸白脸一起唱，效果很好，朱彤后面很配合，把知道的和张强有关的事情都交代了。 张强在老城区开了一个老年活动中心，表面看是麻将馆，实际二楼和三楼是地下赌场，平时组织赌博，收入场费，抽水，放高利贷。 朱彤也确认张强上头还有个人，就是黑八提到的那个五哥。 “曹东经常去赌钱吗？” 朱彤摇头，“强哥从不让我去麻将馆，但我想这个人应该是在那里赌钱的，而且还输了不少。因为我听强哥说了好几次，说这个曹东欠钱不还，有两次强哥带人去要账，这个曹东躲了起来，联系不到，强哥特别生气，还说等找到他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个月的9号，张强去过你那儿吗？”周云开口。 9号，是曹东消失在老城区的时间。 听到这个日期，朱彤不自觉地抓了一把裙子，明显变得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一直没有离开吗？”周云紧接着问。 朱彤摇了摇嘴唇，轻轻摇头，“9号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强哥就回来了，心情看上去很不好。平时，他每天晚上都要去麻将馆看看的，但那天他没去，很早就睡了。” “差不多快十一点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打的，但是挂了电话后，他怒气冲冲地出门了，我在房间里听到他给麻将馆的几个打手打电话，让他们去老城区外面的一个烧烤摊等着。” 曹东是在9号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走出巷子的，张强从朱彤这里离开的时候是十一点左右，这两个时间很接近。 周云在本子上重点记下这个时间，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一直没回来，第二天我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关机……” 朱彤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他突然回来，神色慌张，拎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身上有伤，衣服和包上都是血，他洗了个澡，收拾了行李，天一黑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我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包，里面全是钱。” 张强这反应，一看就是做了坏事着急跑路。 “那张强有没有跟你说伤是怎么来的，说他要去哪儿？” 朱彤摇头，手下意识地握住脖子，眼神透出惊恐，“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多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突然暴怒，把我推到在床上，压着我，掐着我的脖子，警告我不要多话，之后如果有人问，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回来过，他力气特别大，我感觉快被他掐死了！” 周云眉头轻皱，如果朱彤没有说谎，那这个张强实在是太可疑了！ 第283章 张强嫌疑，血衣痕迹 周云开口声音很稳，这能帮助朱彤稳定情绪，“不用害怕，慢慢说，张强离开后，和你联系过吗？” 朱彤摇头，“我还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要么关机，要么不在服务区，一直都联系不上。” “张强临走前跟你说，如果有人问起，不要说他回来过，那这段时间有人来找你打听和张强有关的事情吗？”周云接着开口。 “没有。” “再好好回忆一下，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或者事，不一定和他有关的。” 朱彤皱着眉想了一会，还是摇头，“最近我很少出门，基本都在家，一切正常。” “张强换下来的那身带血的衣服，还在吗？” 朱彤有点心虚地开口，“我看着害怕，第二天就给扔了……” 周云又仔细问了很多细节，但很多朱彤都记不清了，只能说个大概。 “我没说谎的，真的！” 很多问题答不上来，朱彤也有点着急了，解释道，“张强回来的时候，那一身血把我吓坏了，后来又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我更害怕了，脑子乱哄哄的，只记得他一直在打电话，但跟谁打，说了些什么，我真没注意。” 周云也是有丰富审讯经验的刑警了，朱彤是不是说谎，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人在紧张害怕的状态下，注意力无法集中，忽视细节，甚至出现记忆偏差都是有可能的。虽说朱彤很早就进入了社会，但毕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那种情况下，吓懵了也正常。 “这些问题你回去都再仔细想想，想到什么第一时间和我们联系。” 朱彤很配合地点头。 “还有，一旦和张强联系上，或者有什么人跟你打听和张强有关的事情，都及时跟我们说。”周云交代。 “嗯嗯，我知道了。” 徐洋起身，把笔录拿给朱彤签字。 审讯结束，已经快十二点了。 “云哥，老大那边你汇报一下，我就先走了。” 周云倒水喝了两口，“行，你等我一下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徐洋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蛋黄酥，咬了一口，“不用，我今晚就住宿舍了。” 李礼听到动静，从1209出来，伸着懒腰，“云哥，喜羊羊，你们审出点什么没？” 看到李礼，周云和徐洋都愣了一下。 “你怎么还没回去？”徐洋开口。 “我关心案情，主动加班。” 李礼说着，伸手抢过徐洋手里还剩一半的蛋黄酥，扔进嘴里，“这干巴巴的，多难吃啊，走，吃个宵夜？” 徐洋擦了擦嘴角的酥渣，白了李礼一眼，“难吃你还吃？” “我这不是怕你一会吃不下，帮你分担点吗，我请客，吃不吃？” “吃！” 徐洋回答得相当果断。 “云哥，一起呗？” 周云摸了摸肚子，也觉得有点饿了，“也行，那就一起吃点。” 李礼手一挥，把滑到屁股，被他压扁的小乌龟放回徐洋的位置上，“那走着！”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小乌龟，徐洋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李礼！你居然把我龟儿子垫在你屁股下面！你故意的吧，那是我中午拿来趴着睡觉的！” 李礼举起手，一脸无辜地解释，“这真是个误会，我之前垫在腰上来着的，睡着了没注意就滑下去了……” 李礼话还没说完，徐洋的拳头已经往上伺候了，两人追追打打跑出办公室。 周云笑着无奈摇头，一边关灯锁门，一边给林澈打了个电话。 林澈穿着深灰色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查和境外诈骗赌博相关的内容，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林澈的习惯，只要组里有案子，只要手下人还在加班，他哪怕人不在局里，也不会提前休息，会陪着一起加班。 大家也都清楚，所以不管多晚，结束了都会给林澈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周云吧朱彤这边的审讯情况简要说了一下。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林澈合上笔记本电脑，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开口，“血衣找不到的话，请痕检那边去朱彤家做个勘查。” “嗯，我刚刚也和洛川路派出所联系了，让他们把朱彤租的那套房子拉了封锁线，等明天一早去勘查。”周云回答。 曹东在老城区离奇消失，张强的行为又很可疑，那件血衣是一个突破点，如果在上面检测出曹东的dna，那张强和曹东的同时失踪，很可能就能联系起来了。 血衣虽然被朱彤扔了，但是不排除张强进家，脱衣服，洗澡的时候，会把血迹留在家里的可能，痕检那边一查就能发现。 “嗯，明天让徐洋查一下张强的通话记录，看看他9号到11号之间，和哪些人联系了。” “好，我一会就和他说。” 周云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林队，朱彤说9号晚上张强出门前，是给他手下的几个打手打过电话的，看来那群小子还没吐干净，还抱着侥幸心理呢。” 林澈拉上卧室窗帘，语气冰冷，“明天再审一次。” 这群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路已经走歪了，要是这次不下重锤，以后说不定就要走沟里，做出严重危害社会的事。所以林澈已经想好了，等这边审清楚，就把他们交给黄叔，聚众赌博，打架斗殴，全部从严从重处理，好好关一段时间，否则他们不长记性。 第284章 生病了，沐阳，是我 林澈和沐阳都是很守时的人，约好了早上五点，两人都提前了十几分钟。 “林警官，早上好啊！” 沐阳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笑着问好，语气依然轻快，但嗓音却有点哑。 沐阳拍了拍抱在腿上的袋子，“太早了估计早点铺都还没开门，我带了三明治和牛奶。” 沐阳说着，扭开手里的保温杯，咖啡醇香混着牛奶浓厚的香气，飘了出来。 林澈侧目打量了一下小姑娘，还是昨天那套衣服，拿着杯子的右手，小指外侧有蹭到的黑色笔迹，嗓子有点哑，咖啡喝得还很浓。 “沐阳。” 林澈开口，小姑娘转过来，眼睛有点红，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怎么了？” 小姑娘两只手抱着保温杯，粉嘟嘟的小嘴边上还沾着咖啡渍，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有点疑惑地看着林澈。 “你查了一晚上资料？没睡？” 林澈用的肯定句。 “哎呀，被发现了。” 沐阳咧嘴一笑，伸手抓了抓小脸，“查得太入迷了，没注意时间。” 察觉到林澈想让自己回去补觉的意思，沐阳赶紧开口，“我很想见见陈永娟，而且我查了一晚上，脑子现在正兴奋，睡不着的，出去一趟就当换换脑子了，中午回来再好好补觉。” 林澈心疼小姑娘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皱着眉，没有立马答应。 “林警官……” 沐阳拉住林澈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可怜兮兮地看着林澈，老老实实认错，“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答应了你要早点睡，还偷偷熬夜。我以后查资料定个闹钟，保证不这样了，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小姑娘才拉住林澈的袖子，什么都开没说呢，靠眼神就赢了。 小姑娘的认错，杀伤力太强，林澈毫无反抗之力，彻底败下阵来。 或者说是撒娇要更贴切一点？ 林澈拿过沐阳手里的保温杯，放到杯架上，无奈的语气里，藏着温柔的妥协，“那路上眯一会吧。” “好！” 沐阳重重点了一下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像听话的小朋友，立马乖乖坐好，闭上眼睛。 林澈脱下外套，放到沐阳腿上，“盖上，别着凉。” “嗯！” 沐阳依然听话，两只小手穿进袖子里，把衣服反套上，小脸缩在领口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酝酿睡意。 林澈目光舍不得移开，忍不住多看了几秒，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林澈发动车子，开了暖气，油门和刹车都踩得比平时小心了些。 沐阳说自己回去睡不着，并不是找借口搪塞林澈，这一晚上，脑子里重复的恐怖画面，让她根本不敢闭眼，反而是在林澈身边，她才没那么害怕，能迷迷糊糊地睡着。 车开到老城区外的停车场时，天才只是蒙蒙亮，林澈看沐阳睡得熟，没舍得叫醒她，给她留了条微信，自己先下车去看。 五点多，对普通人来说，应该还在睡梦中，但对早点铺子来说，已经不早了，蒸屉应该已经上气了，豆浆应该已经煮好一锅了，铺子开门前的准备工作应该完成得差不多了，因为再过一小会，学生们就该上学了，买早点的第一批客人就要来了。 但奇怪的是，阿娟早点铺还关着门，也没有光从卷帘门缝里透出来。 林澈问了不远处的环卫工，“大哥，这早点铺平时一般什么时候开门？” 环卫工大哥看了一眼，“平时这个点早开门了，今天可能老板有事耽误了。” 大哥也是热心人，抬起手指了指前面，“你再走个几步，左转还有一家卖包子的，虽然没有这家的好吃，但总比饿着好吧？” 林澈点头，“好，谢谢大哥。” 林澈往前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校服，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林澈看过资料，认得出这是陈永娟的大女儿，陈思璇，应该是要去上学。 林澈走过去，“你好，请问你……” 陈思璇看到林澈朝她走过来，都不等林澈把话说完，警惕地看了一眼，拔腿就跑。 “林警官，这么早就来了？” 一个端着洗脸盆的大婶从旁边的铺子里走出来，这是昨天和李礼一起八卦的大婶，已经认识林澈了。 大婶把脸盆里的水泼到墙边，扣了扣眼角，也注意到了跑走的陈思璇。 “她估计是把你当成来讨债的人了。” 大婶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要不说这曹东不是个东西呢，这几年害得她们母女三人，过得提心吊胆的，真是可怜。” 林澈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早点铺，“大婶，你知道她家早点铺为什么还没开门吗？” 大婶不愧是巷子里八卦组成员，林澈一问，她果然知道。 “哦，听说是人生病了，估计在家休息呢。” “病了？” 林澈皱眉，昨天看陈永娟的样子，丝毫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是突然病了？ “是啊，要说她也不容易，看着只是个小铺子，但要一个人撑起来真是不容易，特别再碰上这么个烂心肠的男人，这身子累，心里苦，人肯定是要病的。” 大婶说着，热情地邀请林澈到家里吃早点，林澈道谢婉拒了。 早餐铺没开门，时间太早了去别人家里也不合适，林澈往停车场走，打算等天亮了，八九点钟再和沐阳一起去陈永娟家看看。 林澈才走到停车场门口，就觉得不对劲，大步跑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就看到缩成一团的小姑娘，紧紧裹着自己的外套，瑟瑟发抖。 狭小的空间还能让人有点安全感，突然打开的车门，把恐惧无限放大，沐阳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抖得像痉挛一样，急促又费力地大口呼吸，像是缺氧的人。 放在杯架上的保温杯被打翻，还有些烫的咖啡撒在沐阳脚上，可小姑娘就像感受不到一样，蒙着头，逃命一般，努力往后排钻。 林澈下意识地想去拉沐阳，手才碰到外套，捂在里面的小姑娘抖得更剧烈，惊恐地出声，颤抖着厉吼出声，“滚开！” 林澈连忙收回手，两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青筋暴突，这双手，此刻越是有力，林澈就越感到无力。 林澈左腿膝盖跪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敢再伸手过去，看着缩在后排的小姑娘，眉头紧皱，眼神满是心疼和担忧，小心翼翼地开口，“沐阳，是我。” 第285章 抓住林澈，她做到了 “别害怕，我回来了。” 林澈声音也有点低哑，微微颤抖着，生怕再吓到沐阳。 听到熟悉的声音，颤动着缩成一团的小姑娘顿了顿，试探一般，慢慢把脑袋从衣服里抬起来几分，露出一双哭过发红，写满惊恐和害怕的眼睛。 “林警官……” 沐阳开口，咬得鲜红的小嘴瘪了瘪，从外套里颤抖着举起小手，指了指挡风玻璃，抽噎着开口，“好，好像有人砸了你的车。” 林澈扭头看了一眼，玻璃上有很细小的划痕，还有一点碎了的土块掉在引擎盖上。 老城区风貌改造，拉碎石土块的车都是停在这里，所以停车场地上有很多小石头小土块，弯腰就能捡，估计就是路过的小混混手欠，捡石头扔着玩。 林澈丝毫不在意车怎么样，身子往前后排探了几分，柔声问，“吓到了，是吗？” 沐阳点点头。 “做噩梦了？” 沐阳点头，吸了吸鼻子，瘪着小嘴，委屈地开口，“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林澈看着小小的人，缩成一团挤在后排位置的脚踏垫上，眼神惊魂未定，满头的汗不知道是捂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抿着小嘴，忍着眼泪，努力平复情绪，看得林澈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林澈一句都没辩解，只是道歉，“对不起，我的错，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车上的。” 林澈把手伸出去，柔声开口，“来，先坐起来，卡在那里不舒服。” 沐阳看着自己面前那只有力的手，一直在努力憋着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却不是因为惊恐和害怕，而是因为感受到了关心和爱护。 眼泪是很奇妙的分泌物，它在人痛苦难过时会出现，在人感动快乐感受到幸福时也会出现。 沐阳颤抖着伸出指尖…… 这一次，她抓住的不是林澈的袖子，而是手腕。 手腕上微凉的，软软的触感，让林澈后背一顿，整个人一动不敢动，看着小姑娘，瞳仁微微颤动着，眼底有惊喜，有心疼。 “沐阳，你……” 沐阳自己也吓到了，带着水汽的眼睛瞪大几分，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腹传来的温度真实又虚幻。 她做到了，她抓住林澈了。 沐阳轻笑出声，眼泪汹涌肆虐，手指不断收紧。 林澈喉结滚动两下，伸出另一只手，看着沐阳，询问到，“可以吗？” 沐阳抿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林澈也有点紧张，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在半空悬了好一会，才扣住了沐阳的胳膊。 手才碰上的一瞬间，林澈感觉到小姑娘身子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往后缩，林澈刚准备松开，沐阳急急开口，“我没事！” 林澈手上卸了力气，但没松开，看着沐阳的小脸，再次确认，“真的没问题？” “嗯！” 沐阳点头，眼神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林澈不再犹豫，用力把沐阳从座椅缝隙里拉了起来。 沐阳看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衣服，还有撒了到处是的咖啡，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衣服我帮你洗，洗车费我出。” “不用。” 林澈的关注点和沐阳不一样，小姑娘这会坐起来，他才发现刚才被咖啡烫到的脚踝红了一片。 注意到林澈的视线，沐阳缩了缩小脚，笑着开口，“没事的，没有很烫，看着红，但一点都不疼，一会就好了。” 看着沐阳带笑的小脸，林澈轻叹一口气，抬手小心地揉了一下沐阳的脑袋，说是揉，但其实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因为本来自己没考虑周全，让小姑娘吓成这样，林澈就够自责了，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他都恨不得给自己两拳，要是沐阳怪自己，闹个脾气，他心里或许还好受点。 沐阳知道林澈把自己留在车上不过是想让自己多睡一会，也知道他现在因为这件事自责。 沐阳很清楚，这时候自己越是说没事，越是宽慰，林澈只会越自责，所以没再提这事，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早点铺没开门。” 林澈大概说了下情况。 沐阳皱着眉，点点头，“这么早去敲门确实不太好，那我们等一下吧。” 沐阳说着拿起装早餐的袋子，递给林澈，“林警官，帮我拿一下。” 林澈依言拿着袋子，沐阳拿出牛奶，还有被压得‘面目全非’的三明治。 这么简单的动作，为什么要两个人配合完成？ 因为沐阳的小手握上林澈的手腕后，就没松开过，如同黏在了一起。 “可能刚刚被我压到了……” 沐阳弱弱解释，把三明治放回袋子里，“附近有早点铺吗，买点别的吃吧。” “不用，吃个就好。” 林澈把三明治拿出来，“压到又不是坏了，还能吃。” 沐阳点头，她肯定不会浪费食物，只是觉得卖相不太好了，打算自己吃掉。 林澈咬了一口三明治，点点头，“味道没变，挺好吃的。” 沐阳开心得咧嘴一笑。 林澈吃东西快，三两口就吃完了，看了一眼沐阳裤子上的咖啡渍，还有乱糟糟的头发，开口道，“现在还早，回去一趟换个衣服吧。” 想着现在这样到人家家里去确实不太礼貌，沐阳点头，“好，那走吧。” “嗯。” 林澈点头，站在原地没动。 沐阳正奇怪呢，视线往下一扫，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人家，触电一样赶紧松手。 沐阳学过散打，常年保持锻炼，力气自然不小，她一松手，林澈手掌回血，手腕处是清晰的四条指痕印。 沐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小脸，“我是不是有点太用力了……” “没有，力气正好。” 林澈弯唇，活动了一下有点发麻发胀的手。 第286章 离婚条件，家暴行为 五巷二栋302室。 林澈敲了好几下门，屋子里才传来试探的声音，“谁啊？” “你好，我是林澈，昨天我们见过。”林澈开口。 林澈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陈永娟咳嗽两声，视线落到沐阳身上。 沐阳浅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市局顾问，沐阳。” “你好。” 陈永娟勉强扯出个笑容，看向林澈，“林警官，是还有什么事吗？” “关于曹东失踪的案子，还有问题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陈永娟点点头，侧身让开，“请进吧，家里有点乱，两位警官别介意。” 林澈的职业习惯，进门后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屋内情况。 屋子很小，陈设简单，连一件像样的家具家电都没有，放鞋的是一个塑料鞋架，一边断了用毛线缠着；猪肝红色的假皮沙发，开裂剥落；两个已经褪色的蓝漆柜子靠墙放着，里面塞满东西；摆着的四条椅子，是四个款式，一看就是东拼西凑的；大保险柜旁边，堆着一排面粉，还有成捆的大葱，白菜，几袋子香菇，胡萝卜…… 最显眼的，就是一面墙上贴着的奖状，奖状旁边是拼音识字挂贴。 屋子其实打扫得很干净，只是因为细碎的东西太多了，杂七杂八的，所以看起来有点乱。 “坐吧。” 陈永娟给林澈和沐阳搬了椅子，转身去厨房倒水。 沐阳不动声色地打量陈永娟，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是会在无形中影响外貌气质的。 陈永娟很瘦，因为常年搬重物，腰有点弯，揉面让她有点高低肩，头发因为营养不良，干枯发黄，脸上写满疲惫，眼神空洞无神。 陈永娟坐下，沐阳拿出录音笔和笔录本，林澈问，她记录。 “你觉得，曹东为什么又离家出走了？” 陈永娟摇头，“不知道，估计是强哥又找他麻烦了吧。” “强哥找不到她，就会来家里闹，是吗？” 陈永娟点头。 “这也是你决定和曹东离婚的最大原因，对吗？” 陈永娟点点头，“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孩子，这日子也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曹东一走，离婚的事就只能往后拖了，你不着急吗？” “当然着急，我只想早点和他撇清关系，早点带着孩子重新生活。” 林澈点点头，铺垫了三个问题后，切入重点，“既然着急，为什么曹东失踪这么久，你都没有找他？” “我找，找了的……” “怎么找的？” 林澈追问，“我们查了你的通话记录，从曹东离开，到你受到那条短信，这中间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你没有给曹东打一通电话，发一条消息。” 陈永娟移开了视线，咳嗽两声，“我，我是想着他这次出门只拿了几千块，还不够他赌一晚上的，想着应该过几天就回来了。” “这么说，就是没找了吗，是吗？” 陈永娟没说话，默认了。 “那你就不怕曹东拖个十年八年，一直不回来？这婚一直离不了，一直被债主找麻烦？” “不会的，如果曹东一直不回来，我就去告他，我咨询过了，这种情况法院会判离婚的。” 林澈点头，“看来你知道还有起诉离婚这个办法。” 陈永娟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几分，神情有点着急，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前后矛盾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林澈喝了一口水，扫了一圈屋子，问道，“曹东把你们这套房子挂出去准备卖了，打算另买一套，这事你知道吗？” 说到房子，陈永娟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知道。” “陈永娟，警方根据目前查到的线索证据，对曹东失踪这件事，有一个初步的推论，你想听听吗？” “什，什么？”陈永娟抬头看着林澈，眼神有点不安。 “曹东无力偿还高额赌债，所以打算用失踪遇害的方式，逃脱债务，等风头过去，债主们不再追着上门讨债，他再现身，重新生活。所以曹东失踪这么久，你没有任何反应，所以你报案的时候，说他可能遇害了，所以你们置换房子，方便以后‘死而复生’不被发现。所以……” “所以，是我和曹东联手骗了你们，对吗？” 陈永娟扯了扯嘴角，嘲讽地冷笑两声，“真不知道你们警察的线索证据是怎么查的！” 陈永娟情绪有点激动，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还没缓过气来就紧接着开口，“曹东把我们母女害成这样，我凭什么要帮他逃脱赌债？我都恨不得强哥带着人，把他弄死！这样我们母女也能清净了！” “曹东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就算这些钱还清了，他之后还会再赌的！我不跟他撇清关系，还要帮他，难道我是想下半辈子还跟他过，被他吸血吃肉吗！” 陈永娟说得脸都有点涨红了。 “如果曹东以签字离婚来要挟你，让你配合他呢？” 林澈眸子深邃，声音沉稳。 陈永娟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澈，又气又急，张着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的证据是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陈永娟急得眼睛都红了。 “起诉离婚就算能成功，曹东还是可能会纠缠你，你们日子还是过不安生，可如果曹东愿意协议离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不是吗？” “不会的！” 陈永娟激动地开口，“起诉也好，协议也罢，只要沾上了这个人，一辈子都甩不掉的！就像他前妻，当初不也是协议离婚吗，这么多年了，曹东不还是没放过她吗！” 陈永娟这话，让沐阳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思索。 倒是林澈，刚才还抓着这个问题逼问，看陈永娟激动的状态，如果真是她配合曹东演戏，应该很快就绷不住要交代了，可林澈的问题却戛然而止，话锋转到了王芳身上。 “之前曹东的前妻经常到铺子里闹事，是吗？” 陈永娟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林澈没揪着那个问题继续问。 陈永娟情绪平静了一些，垂着肩，点点头。 “她来干什么？” 陈永娟摇头，语气不怎么好，“不知道，她只说要找曹东，没说找曹东做什么，她以为曹东是故意躲着不出来，所以就在铺子里闹。” “这事你跟曹东说过吗？” “有两次她来闹的时候，我也联系不上曹东，曹东回来后我和他说过，曹东只是让我别管，多的也没跟我说。” 林澈盯着陈永娟，沉声问道，“那你知道，曹东之前有家暴行为吗？” 陈永娟脸色一变，两手下意识地抓住衣摆，眼中露出恨意和害怕。 “你知道。” 林澈用的肯定语气，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盯着陈永娟额角的伤痕，“因为你也被曹东家暴，对吧？” 第287章 确认家暴，审讯技巧 陈永娟沉默了好一会，拉起了袖子，又弯腰，卷起了裤腿，手臂和小腿上的伤痕就是她的答案。 陈永娟身上有很多伤口，有些刚结痂，有些已经是疤了，还有些没有完全消散的青紫淤痕，周围是淡黄色的，推测留下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也就是在曹东失踪前，还恨恨地打过陈永娟一顿。 “这里，是被他踩的；这里，是被他踢的；这里，是被他用烟头烫的；这里是被他用菜刀划的……” 陈永娟抬手，摸了摸额角已经已经结痂的伤痕，看向放在卧室门口的柜子，“这里，是他揪着我的头发，砸在柜子上留下的。” 陈永娟一一介绍着身上的伤口，每一道伤口是怎么来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伤痕，留在身上，刻在心里。 “曹东最后一次对你动手，是什么时候？” “7号晚上。” 陈永娟放下裤腿袖子，把伤口藏好，“卓卓生日那晚上。” “具体说说。” 陈永娟扯了扯唇角，眼神空洞绝望，“也没什么具体的，就是要钱，我不给，就动手了，每次都是这样。” 陈永娟咳嗽两手，吸了吸鼻子，“他一贯的手段，遇到麻烦了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又回来，装出一副改邪归正，要好好过日子的样子，可过不了多久又原形毕露，我被这种假象骗了很多次，我长记性了。” 陈永娟嘲讽地笑了笑，“他以为他像以前一样，在家照顾孩子，晚上帮着揉面和馅，早上去铺子帮忙，开始找工作，我就能原谅他吗？” 陈永娟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想着这是他陪卓卓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想给孩子留下个美好的回忆，所以那晚上我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些。大概是因为这样，他觉得我又原谅他了吧，所以孩子睡后，他又改口，说不离婚，我不同意，吵了两句后，就动起手来了。” 陈永娟说着闭上眼睛，似乎是不想回忆那晚上的经历。 林澈和沐阳从陈永娟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沐阳偏着头，看着林澈，“这么说，你早就知道，陈永娟不可能配合曹东演戏了？” 林澈点点头。 “那昨天讨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沐阳不解。 林澈开口解释，“因为昨天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两人合作演戏的猜测是有可能的。而我的判断是基于和陈永娟接触下来的感觉，并没有证据支撑，我如果说了可能会影响大家的破案思路。” “暴力行为和赌博一样，轻易改不了，所以当王芳说曹东有家暴行为时，你就怀疑陈永娟也被家暴了是吗？”沐阳问。 林澈点头，“昨天早上我就注意到了陈永娟额头上的伤口，但当时没往家暴上想。” 沐阳完全跟得上林澈的思路，“如果曹东想让陈永娟的配合，两人就是暂时的合作关系，曹东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对陈永娟动手，所以家暴这件事，让两人配合演戏的可能性更低了。” “嗯，而且如果两人合作，那这段时间陈永娟肯定要和曹东联系，两人互通情况，在你们审王芳的时候，我又重新查了陈永娟这段时间的行踪，很规律，没有异常的地方，所以基本可以确认两人配合演戏的可能性不高。今天来找程永娟，主要就是为了确认家暴事实和她对曹东的态度。” 林澈很耐心地和沐阳解释，“一个案子要想破了，还原作案过程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在我们实际侦破过程中，无非就两种情况，第一种，我们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可以基本还原嫌疑人作案过程，这种情况下，我们在审讯时就可以直接一点，把我们推测出来的作案过程透露给嫌疑人，有证据，嫌疑人很难狡辩，审讯就是补充细节。” “还有一种，动机不明，证据不足，无法还原作案过程，就像这个案子一样，我们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得出不同方向的推测。这种情况下，审讯的时候就不能和嫌疑人透露我们的推测，如果对了，会打草惊蛇，嫌疑人很可能就会在关键证据上隐瞒，我们后续的侦破就会很被动，如果错了，嫌疑人很可能将错就错，给侦破带来难度。一般采用的就是旁敲侧击的审讯方法，从口供突破，找到线索，发现证据。” 沐阳了然地点点头，“可以基本排除陈永娟配合曹东的可能性，所以刚刚和陈永娟聊的时候，你才会直接把这种猜测告诉她，为的就是让她情绪激动起来。” 沐阳很聪明，林澈这么一解释，她就明白了其中的讯问技巧。 “昨天你们在老城区走访，了解到了很多情况，唯独没有人说陈永娟被家暴，这证明陈永娟故意瞒着这件事，并不想让街坊邻居知道，与她自尊独立的性格一致，如果我们直接问，她很可能不愿意说，可在激动的情绪下，她就很容易开口了。” 沐阳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林澈很是崇拜。 “和陈永娟接触下来，你有什么发现吗？”林澈问。 “从她说话时的表情动作来看，我能确定的是，陈永娟对曹东没有什么情分，只剩恨和怕了，从心理上我也同意陈永娟不可能配合曹东演戏的结论。” 沐阳眉头微微皱起，“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 林澈扭头看着沐阳。 “陈永娟对曹东失踪这件事的态度，太平淡了，倒不是说她应该着急担心，而是如她所说，如果她真的想和曹东离婚，摆脱这种生活，她至少应该关心一下曹东现在的情况，警方有没有查到线索，曹东到底可能去了哪儿，可从我们进门，她一句都没有问，她作为报案人，这个态度不正常。” 林澈点头，“是有点奇怪。” 两人刚走到停车场，还没来得及上车，林澈的手机就响了。 “老大！有发现！” 电话是徐洋打来的，“我查了张强手机的通话记录，在曹东消失当晚，张强的十几条通话记录中，其中有一条是陈永娟给他打的！” “知道了。” 林澈挂了电话，看向沐阳，“看来我们需要把陈永娟带回去审审了。” 第288章 帮你出气，新的发现 302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开门的小姑娘穿着校服，脖子上还系着红领巾。 “警察叔叔！” 曹卓一眼就认出了林澈，好奇地看着旁边的沐阳，“姐姐，你也是警察吗？” 沐阳弯腰，和小姑娘平视，温柔笑着，“是啊，你好呀。” “姐姐好！” 小姑娘礼貌地打招呼，把门完全拉开，扭着头冲厨房大声喊，“妈妈，昨天的警察叔叔，还有漂亮警察姐姐来了！” 林澈轻蹙眉头，叔叔？姐姐？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突然停下，陈永娟握着锅铲走到厨房门口，锅铲上沾着一片鸡蛋，番茄炒鸡蛋的味道从厨房传出来。 “陈永娟，还有些问题，需要你到局里配合说清楚。”林澈公事公办地开口。 陈永娟看着小女儿，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围裙，思索片刻，请求道，“能让我把午饭做了吗？” 林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半小时，可以吗？” 陈永娟点头，“够了，谢谢。” 说完，转身进厨房继续炒菜，曹卓还想跟沐阳聊聊天，但被陈永娟叫进了厨房剥蒜。 职业习惯，林澈下楼前确认除了楼梯没有其他出口，在楼下又绕了一圈，确认陈永娟没有逃走的可能。 林澈和沐阳在楼下找了个阴凉的台阶，坐着等。 “饿不饿？” 林澈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沐阳摇头，“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我也不饿，那一会回局里吃吧。” “好。” 沐阳乖巧点头，看着林澈的手腕，抿了抿唇。 林澈两腿自然分开，两手搭在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一起，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林澈把手伸过去，“想再试试？” “嗯！” 小姑娘相当坦诚。 林澈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来吧，我准备好了。” 沐阳扑哧笑出声，本来有点紧张的，林澈这么一说，她倒是放松下来了。 沐阳抬起小手，抓住林澈的手掌，大眼睛扑闪几下，再三确认自己真的可以拉住林澈的手了。 “林警官！” 沐阳抬头，大眼睛里透着惊喜，“真的可以了！” 林澈侧目，小姑娘的眼神和笑意闯进他的瞳孔，那样子就像通过努力做出一道很难的数学题的小朋友，满脸惊喜，仰头开心地分享喜悦，想要得到表扬，生动可爱。 林澈手指微微收紧几分，粗粝的指腹小心轻碰到小姑娘细腻的指尖，开口也像哄小孩一样，“嗯，真厉害。” 沐阳笑容扩大几分，看得出她是真的很高兴。 这么多年下来，沐阳还以为这件事会很难办到，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 林澈手机震动，沐阳赶紧松开手，两只小手意犹未尽地搓了搓，小脸上笑意未减。 电话是洛川路派出所张姐打来的，“林队长，监控查到了，当时车里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姑娘，“嗯。” “难怪呢，我看他们先是扔了几块石头，又围在车门外敲窗户，我猜着就是车里有人。” 林澈手指收紧几分，瞳孔轻缩，透出寒光。 早上他就觉得不对劲，就算小姑娘做噩梦吓醒了，也不应该怕成那样，可如果是刚被吓醒，就被一群小混混围在旁边敲窗户，就说得通了。 电话那头的张姐叹了口气，“这几个小混混也算是局里常客了，家里不管，高中辍学，就在老城区混着，不学好，成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我估计就是看到车里有人，手欠去逗一逗，要把人带回来教育教育吗？” “把停车场监控先留下来，等这案子结束我来所里处理，麻烦张姐。”林澈开口。 这几天派出所也忙着在老城区走访，大家都很忙，林澈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大家增加负担。 “林队长客气了，顺手查一下的事，不麻烦。” 隔着电话，都听得出张姐的热情，张姐负责这区工作，亲和力这块那是没得说的。 林澈挂了电话，沐阳开口问，“是砸车窗的人找到了吗？” “嗯。” 林澈收起手机，扭头看着沐阳，“等这案子忙完，我帮你出气。” 沐阳一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不喜欢告状，但现在看来，林澈已经知道了，而且并没有打算小事化了。 “不会犯错误吧？” “不会，吓一吓他们而已。” 他最擅长这个了。 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真要查，都能有理有据关几天，平时横，一旦动真格都是老鼠胆子，不禁吓的。 沐阳点头，娇憨笑着，“好！”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陈永娟牵着曹卓走出来。 陈永娟蹲下身，伸手把曹卓扭着的书包带翻正，帮女儿整理了一下领口，交代道，“晚上放学就赶紧回家，不要乱跑，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曹卓点头，临走前还冲林澈和沐阳挥手说了再见。 陈永娟起身，拉了拉衣服，淡淡看向林澈，“走吧，警官。” 市局12楼。 陈永娟带回来，林澈安排老杜带着徐洋去审，徐洋抱着电脑刚走到门口，就和迎面跑来的李礼撞了个满怀。 徐洋揉了揉脑门，很是无语，“大哥，能看路吗？” “事出紧急，下次注意！” 李礼说着看了一圈大办公室，问道，“老大呢，我们有重要发现！” 徐洋指了指1209办公室，听到动静，林澈也走了出来，“怎么了？” “老大！曹东手机信号出现在云州的情况，我们弄清楚了！”李礼满脸兴奋。 林澈轻挑眉，“怎么说？” “是这样的，我们在老城区走访的时候，问了快递代收代发站的老板，他说前几天接到他们物流公司云州分部的电话，说是有一个快递地址错误，寄件人收件人电话都不对，无法派送。老板查了单号，发现是他们快递点合作的一家手机壳淘宝店，这个店的仓库就在老城区，他联系了这家淘宝店，人家说没这个单子，就让云州那边做无人件处理了。” “也多亏他多问了两句。” 夏杰说着拍了拍李礼的肩膀，“有了这个发现，我们去找了这家手机壳淘宝店的老板，老板回忆，之前程永娟说要给朋友寄快递，跟他拿了一张快递单。根据时间和单号推算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发往云州的快递就是陈永娟寄出去的！” 第289章 联手作案，失败教学 老杜抱着搪瓷杯，皱了皱眉，疑惑地开口，“这老板当时不觉得奇怪吗，陈永娟要寄快递直接去快递点不就行了，怎么要找他拿快递单？” 老杜年纪大，很少网购，不太清楚这些东西，徐洋解释道，“应该是为了便宜吧，这种淘宝店，因为单量大，一般都会和快递公司有合作，运费能打折，一单便宜好几块呢。” “聪明！” 李礼冲徐洋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老板也说了，不止陈永娟，周围邻居朋友，平时如果寄快递也会找他，顺手帮个忙的事。” 林澈点点头，“嗯，这个发现挺及时，一会审陈永娟正好能用上。” 李礼平时神经大条嘴碎，但办案子的时候，心很细，脑子也转得快，经常能从些不起眼的小细节中发现问题。 “现在看，这个陈永娟真是太可疑了。” 徐洋把查到的通话记录情况跟夏杰和李礼也说了一下。 老杜补充道，“痕检那边也有了消息，确认在朱彤租住房子里的客厅瓷砖，卧室门框，床侧，以及卫生间放置洗发水的架子缝隙里，提取到了多份dna样本，分别属于张强和曹东。” 才得到这消息的夏杰和李礼都吃了一惊，这情况完全没想到。 李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胆猜测，“不会是陈永娟和张强联手，把曹东那什么了吧？” 陈永娟的异常表现，张强浑身的血，带着钱逃走，曹东在老城区的监控下诡异消失，好像能串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曹东的尸体呢？”夏杰质疑。 “审审不就知道了，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徐洋开口，跟着老杜去了审讯室。 四人在外面跑了一上午，都没时间吃饭，市局食堂这个点也关门了。 李礼指着大门的方向，提议道，“老大，食味源？” 林澈点头，看向沐阳，“走吧。” 食味源是市局附近的快餐店，干净划算，大家办案子没赶上食堂的时间，都会过去打一份盒饭，有荤有素还有免费的汤，好吃还省时间。 吃了饭，林澈把宿舍的钥匙给沐阳，让她去补个觉。 虽然是去做自己的事，但因为是办案期间，所以沐阳还是和林澈报备了一下，“我查的资料有些地方还不太懂，托人找到一个专门做相关研究的教授，他正好中午有时间，我得过去一趟。” 林澈皱眉，“睡个午觉再去来不及？” 沐阳摇摇头，“约的两点，迟到了不好。” “好吧，去哪里？我送你过去，路上眯一会吧。” 沐阳抓了一下小脸，开口道，“这位教授是学长引荐的，说好了他过来接我一起去。” 林澈握着车钥匙的手顿了一下，把钥匙放回兜里，“路上也睡一会。” 沐阳点头，乖乖答应，“知道了。” 该有的气度，林澈还是有的，发酸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他还是更希望沐阳能眯一会。 沈之行来得也巧，他们刚回到市局门口，车就到了路边。 沈之行透过车窗，大家相互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沐阳挥手告别，坐上车，沈之行递给她的一杯红色的果汁，不知道是番茄汁还是西瓜汁。 “熬夜少喝咖啡，多补充维生素。” “嗯。” 沈之行声音依然温和，“见面礼我帮你准备好了，我们直接过去。” “谢谢学长。” 沐阳笑着道谢，转过小脸冲林澈他们挥手，“林警官，那我们先走了。” 林澈点头，转身往大楼走，没走两步，李礼小跑上来搭住林澈的肩膀，“怎么样老大，有没有危机感？” 林澈没搭理，李礼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开口，“像沈研究员这样，又高又帅，工作又体面，又温柔体贴的人，小姑娘最喜欢了！” 林澈挑眉，“是吗？” “对啊！” 李礼煞有其事地点头，“你没看到上次喜羊羊看到他，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上去，后来还追着沐阳阳要微信呢。” 李礼说着，眉头轻皱一下，“也不知道现在还联不联系了，也没听她提起了。” 林澈按了电梯，李礼又继续开口，“所以啊老大，在这样的强敌面前，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采取有力的行动，否则很可能打一辈子光棍的！” 林澈转头，淡淡看着李礼，淡淡开口，还是那两个字，“是吗？” 李礼刚准备点头，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脑子突然搭上线，赶紧闭嘴。 林澈眼中少见的闪过一丝疑惑，看向李礼，“所以，应该怎么行动？” “啊？！” 李礼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想到一向眼里只有案子，毫无情趣的老大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开窍吗？！ 李礼一个激灵，撸起袖子就准备开始教学，嘴倒是张开了，但声音却不是他的。 “忘了，你也是光棍。” 林澈一副突然回过神来的表情，问李礼这不靠谱的，还不如回家问老东西。 老东西当爹一般，当老公还是很厉害的，夫妻感情经营这一块全家公认的优秀。 李礼一口气在胸口憋了好一会，才气呼呼地开口，“我理论经验没问题的好吗！我只是缺乏实践！”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纸上谈兵要不得。” 林澈开口，再次暴击，气得李礼直接等另一部电梯，都不和林澈一起上去。 审讯室。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有些痛哭流涕地说着后悔，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些紧张害怕，有些拼命找理由圆谎。 陈永娟坐在那，平静，淡定，问什么答什么。 “曹东离家当晚，你和什么人联系过吗？” 陈永娟很聪明，知道被带到这里，警察会这么问，肯定是已经查到了，所以并没有隐瞒，开口承认，“我给张强打过电话。” “说了什么？”老杜开口。 “告诉他曹东又准备跑了。” 陈永娟看着老杜，神情坦然，“我看到抽屉里的钱没了，就知道曹东又想拍拍屁股跑了，张强找不到曹东，就会来找我和女儿。钱是曹东欠的，我不想再给他擦屁股了，所以我给张强打了电话。冤有头债有主，我把消息告诉张强，他和曹东要怎么算账，就和我无关了，就算后面张强又找上门来，我也能有个说法。” 第290章 审陈永娟，边境信号 老杜接着问，“电话里张强怎么说的？” “骂了两句，说要去找曹东，就挂了。”陈永娟回答。 “那之后呢？” “我下楼买了料酒，回来把包子馅和好，把面揉好醒上，就睡了。”说着，程永娟咳嗽两声。 老杜盯着陈永娟，“你没再和曹东或者张强联系吗？” “没有。” 陈永娟回答得一点都不迟疑。 “张强是那一片的小混混，也带着手下的人到家里，铺子里闹过，你应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去找曹东，曹东一晚上没回来，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吗？” “我为什么要关心？” 陈永娟看着老杜，神色淡漠，“他赌钱的时候关心过我们母女吗，他借钱还不上让人来铺子里找我拿钱的时候，他想过我们吗？” 陈永娟撩开额角的头发，露出伤口，“他不顾女儿哭喊，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在乎过夫妻情分吗？警官，人心换人心，说句难听的，我巴不得强哥打死他，我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以陈永娟的处境，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既然你不关心，也不想管，可为什么在过了半个多月后，又要到派出所报案？” 老杜继续问，这个问题让陈永娟一直平淡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隔了几秒，抿了抿唇，才开口回答。 “因为我觉得可能出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 陈永娟吞咽了两下，“刚开始我不在意，但过了几天，我发现不太对劲。之前张强差不多隔个把星期就会让人上门来闹一次，可这次他很久没来，曹东身上没钱，所以肯定不是因为清账了，我打听了一下，发现张强也失踪了。” 陈永娟轻叹一口气，“说着希望他被打死，可要是真出事了，我也还是害怕的，所以就报了警。” 老杜深深看了陈永娟一眼，语气严厉几分，“你报案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这个情况？”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毕竟是我给张强打了电话，怕说了给自己惹麻烦。” 这样解释陈永娟为什么在曹东失踪这么久后才报警，就合理多了。 审了这么久，陈永娟脸上终于有点紧张的表情了，“警官，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算是从犯吗？会不会被抓起来？我给张强打电话，只是害怕曹东跑了，张强又来找我们母女的麻烦，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一口气说太多，陈永娟说完咳嗽了好一会，有点发白的脸色都涨红了几分。 老杜没有回答陈永娟的问题，接着往下问，“说说你收到的那条短信吧。” 老杜盯着陈永娟，眼神幽深，仿佛已经掌握了一切，让人根本不敢撒谎。 陈永娟下意识地扯了扯衣服，舔了舔嘴唇，咽了好几口口水，才开口。 “短，短信是我发的……”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陈永娟承认后，就没有隐瞒什么了，老老实实开口，“我怕如果真因为我打的那个电话，让曹东出了什么事，警察会查到我头上来，找我麻烦，所以我就想着发这么一条短信，和我跟张强打电话的时间错开，警察调查的时候重点放在了短信上，说不定就不会发现我打过那个电话了。” 老杜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有点无语地摇摇头，“陈永娟啊，警察又不是傻子，你发现不对劲，去报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你做这些，除了给警方找人破案增加难度以外，有什么意思呢，我们早晚能查的。” 陈永娟低下头，看表情是在反思了。 老杜放下搪瓷杯，开始落实细节问题，“具体说说吧，怎么发的短信，之后又怎么处理的。” 陈永娟咳嗽两声，开口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才又继续说，“察觉到不对劲后，我就在担心那个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报警。正巧有一天晚上揉面的时候，我听收音机里的晚间新闻，说有一个人因为听信境外高额工资的虚假招聘信息，被骗到境外很多年，前不久才被解救回来。新闻里提醒大家不要被这种高额工资，高回报赌博欺骗，说一旦出了境，警察办案会很困难，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所以就给你启发了，是吗？” 陈永娟点点头，“正好曹东也爱赌，我就想了这个办法，想着如果一直找不到张强，警察也没法证实他到底是不是去了境外，说不定就以失踪来处理了，我申请离婚，之后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接着说。”老杜开口。 “曹东怕人追债，原来的那个号码基本不用了，卡就放在家里。新闻上说那个人是从云州边境偷渡的，所以我想到了寄快递的方法，就找周老板要了一张快递单，目的地就是云州边境城镇，具体地址和电话随意编了一个假的。” 老杜不放过丝毫细节，“但为什么这个手机号的信号一路都没有出现，在云州出现几秒钟后，就又失踪了，你怎么做到的？” “也是从收音机上学来的。” 陈永娟开口，“上面教生活小妙招，说如果手机进水了，不要开机，否则很可能就会烧坏了，用吹风机吹干，放在米里一晚上再开机。” “我查了物流时间，快递从江州到云州平均是5天，我找了家里一个旧手机，插上曹东的卡，发了那条短信，设了很多个7天后的闹钟，关了机后，在水里泡了一下，用塑料袋包着寄了出去。” “如果手机半路就坏了，闹钟不会响，对我来说就是白费功夫一场，没什么损失；如果手机质量好，那闹钟肯定会一直响，物流信息上有配送员的号码，我借别人的手机打了联系过，确认没有闹钟一直响的包裹。如果有，我就先不报警，先把快递追回来，就当做是曹东去了云州一趟。” “但幸运的是一切顺利，闹钟一响，手机开机，因为进水马上又烧坏，信号短暂的在边境出现一下，然后消失，看上去就像曹东在云州边境偷渡去了境外一样。” 老杜眉心皱起。 这个陈永娟，说她聪明吧，可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做些画蛇添足，无用的东西，非但没能撇清关系，还增加了自己的嫌疑。 可如果说她笨吧，她又能从收音机里听到的信息结合到实际上来，活学活用，还能缜密地思考各种可能性，这一些列操作居然还有点反侦察思维。 审讯很顺利，陈永娟很配合，新发现的几个疑点都解释都很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老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291章 请教专家，图腾文化 坐落在茶园边的小院古色古香，茶香沁人心脾。 老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看他花白的头发，估计是要七十多岁了，可看精神头，感觉又还不到六十。 “袁老，她就是沐阳，禾岑教授的徒弟。” 沈之行说着看了沐阳一眼，介绍道，“这位是袁长勤教授，是国内研究少数民族文化，民俗学方面的专家。” “袁教授好。” 听到这个名字，沐阳就知道眼前的老人有多厉害了，这两天她查的很多论文，第一作者都是袁长勤，还有那些书册，编辑组里也经常出现这个名字，没想到他居然在江州。 老人摆摆手，谦虚道，“谈不上什么专家，只是比别人多花了点时间在这上面罢了。” 袁长勤说着看向沐阳，“我和你师父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要不是前几天小沈提起，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沐阳笑着解释，“我情况有点特殊，是师父的徒弟，也是她的病人，师父不想她那些虚名影响我，所以很少和人提起这层关系，您别见怪。” 袁长勤看着沐阳，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看着年轻，但说话得体，为人真诚，讨人喜欢。 “这点我倒是同意，人怕出名猪怕壮，以老禾现在的地位名气，巴结奉承的人太多了，要是大家知道你是她的徒弟，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好事，趁着年轻，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学些真本领。” 说完，袁长勤捂着小声开口，老顽童一样，“可别告诉你师父，我拿猪比她，否则跟我急眼呢！” 沐阳笑着点头，“好。” 沈之行也笑了笑，在一旁帮着说了些沐阳发表的论文，和取得的课题成果。 袁长勤神色欣赏地点点头，“猜到了，你们禾岑教授，年轻时候出了名的傲气，谁都看不上，能让她收下的徒弟，自然不是一般人。” 谈话间，茶泡好了。 “来，尝尝，今年的新茶。” 沈之行端起粗瓷杯品了一口，笑道，“比去年的好，茶味更香，茶汤更清。” 老人呵呵笑，“就你小子嘴尖！” 正聊着，一个穿着湖绿色旗袍的老太太慢慢走过来，一头银发挽成发髻，笑眯眯的，脸上的皱纹让她看上去慈祥和蔼，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自己做的桂花糕，配茶正好。” 老太太把精美的瓷盘放到小石桌上，动作优雅，坐到袁长勤旁边，打量沐阳一眼，笑道，“这就是小沈经常提起的阳阳吧，长得真好看，讨人喜欢。” 沐阳连忙放下握着茶杯，鞠了躬，乖乖坐下，笑着问好，“李先生好，之前也常听学长提起您。” 老太太含笑点点头，看着沐阳也很是喜欢。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内心早就通达明净，阅人无数，看人很准，所以哪怕才第一次见面，两人对沐阳的印象就都很好。 一壶茶喝完，袁长勤看向沐阳，“听小沈说，你是有个东西要问我，是吧？” 沐阳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上面是薇姐拍的那个黑色图腾，“想请您帮看看这个。” 袁长勤接过纸，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仔细看了一会，开口道，“这应该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文化里的一个标志。” 沐阳眼睛一亮，“没错，这个图腾就是在滇云原住民部落的祭祀节上拍到的。” “这就对了。” 袁长勤点点头，“我国家少数民族众多，少数民族的文化，体现在他们的信仰、风俗、节日、图腾等等，越是聚居，越是远离城市，这种文化保留得也就越完整。” 袁长勤抿了一口茶，详细解释道：“图腾作为一种信仰标志，都是有特殊意义的，笼统一点，有信仰日月的，有信仰水的，信仰火的，甚至信仰某种植物。举几个例子，比如被土家族视作吉祥之鸟的阳雀，寓意着春天来临，因此很多土家族的装饰，织物上都能看到阳雀花纹；苗族的太阳月亮星辰纹是他们对日月星辰的信仰，对自然的敬畏；壮族的蝴蝶长寿花纹表达他们对美好生命延续的期盼等等。” 袁长勤说着，指着图腾上的线条，“你看这里，像不像是一条河，河上面这交错的三个线条，像不像是一棵枝干缠绕的树？” 沐阳点点头，指着从树上延伸出去线条，“这里是火，对吗？” “对对对，真聪明！” 袁长勤笑着夸奖，指着火苗上面的一点，“这个，应该就代表的是太阳。” 袁长勤总结道，“水、树、火、日，信仰这些的少数民族很多，但把这几个东西融合在一个图腾里，基本都在西南地区。” 沐阳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您在书里说的，少数民族的图腾，是将日常生活中的动物、植物、天地属相、生活生产工具等原型提炼后设计出来的，看似抽象，但都能在实际生活中找到对应之物。大江大河，高大树木，这样的环境多在南方，而且书里还说西南部族的图腾多喜欢用简单流畅的线条，所以可以判断这个图腾是出自西南地区。” 袁长勤面露惊喜，“你还看过我写的书？” 沐阳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没有仔细研究，只是为了查资料，大概浏览了一下。” 沐阳说了几本有代表性的。 “哈哈哈，已经很好了，遇到问题知道先查先思考再问，比那些只知道张着嘴要答案的人强多了！” 沐阳记性好，基本过目不忘，正巧专家作者就在面前，她就一起问了几个不太懂的问题，袁长勤一边解答一边夸赞，“唔，听你这些问题，可不是浏览一下这么简单哦！” 袁长勤本来就对沐阳印象不错，这下更是好感飙升，聪明勤奋，谦虚好学，又态度端正的学生，谁能不喜欢？ “不过这些书，都是比较笼统的理论知识，介绍的也都是相对常见一点少数民族图腾，你这个少见。”袁长勤说着，伸手点了点a4纸。 沐阳点点头，表情有点沮丧，“我看了很多资料，都摸不着头绪，弄不懂其中的具体意义，我也请朋友问了当地原住民，他们也是各有说法，没个统一的标准。” 袁长勤笑笑，“图腾信仰这东西，本来就是个意识形态的东西，就跟祭祀习俗一样，大概差不多，但每个地区，甚至每家又有细微差别。大部分少数民族都是没有自己的文字的，这些文化就靠着一辈辈口口相传下来，中间可能出现误传，根据主观有所修改，部族分离迁移，文化发展等等情况，自然会出现偏差。” 第292章 特殊含义，用血画的 袁长勤说着站了起来，“走吧阳阳，我们去书房说，我给你找点资料。” “好，谢谢袁教授！” 沐阳起身鞠了个躬，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走进屋里，李敏抬起粗瓷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平时他可舍不得带人进书房呢。” “看来袁老是真的挺喜欢阳阳。” 沈之行这么说着，但眼神里却露出担忧之色，那个图腾…… 李敏轻咬一口桂花糕，“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也就是老袁年纪大了，要是再早个十年，还有精力全国各地跑，他说不定要和你们禾教授抢徒弟了。” 沈之行弯唇，“那估计是抢不过，阳阳还是更喜欢心理学。” “那倒是，这兴趣最重要。你呢小沈，这次回国来有什么打算，是回来看一眼，还是打算长期在国内发展了？” 沈之行看向书房里神情认真的沐阳，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李敏垂下眸子，点了一句，“两个人的事，不能只是一个人想。” 沈之行点点头，端起粗瓷杯敬了李敏一下，温和地笑着，“先生的话，之行记下了。” 李敏慈祥地点头笑笑，把碟子推过去一点，“再吃一块吧。” 李敏和沈之行在院子里闲聊，袁长勤带着沐阳去了书房。 书房很大，很有特色。 墙上挂着一张藏族的唐卡，柱子上挂了一个布依族的四弦胡一个傣族的葫芦丝，书架上一大摞纳西族的东巴纸，最上面挂着一排彝族的大锣笙舞面具和老虎舞面具，铺在书案上的是白族的蓝色扎染布，苗族的银饰，赫哲族的鱼骨雕，傣族的竹编…… 说是书房，更像是个小型民族文化博物馆。 沐阳一路盯着图腾上剩下的几个线条，皱着眉头，疑惑地开口，“袁教授，这些我实在看不出来像什么，它们又代表什么呢？” 袁长勤一边在书架上翻着资料，一边开口，“那些我暂时也没有头绪，但参考其他少数民族的图腾文化，可能有几种情况。” “一种是为了区分地位，早期少数民族内部也是有尊卑之分的，比如负责祭祀的一脉，地位最高，他们用主图，再往下为了区分地位，就在主图的基础上，去掉一些东西，比如去掉一个线条。” “另一种是区分地区，历史上有些少数民族经历过大迁徙，在不同的地区居住，就会出现图腾大体一致，但细节有所区分的情况。” “还有一种情况，是区分用途。” 袁长勤说着递给沐阳一个线缝的本子，全是手写的字，手画的图，因为时间久远，纸张都泛黄了。 “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在西北调研的笔记，你看这个——” 袁长勤翻开其中一页，“西北一个少数民族，他们信仰月亮，他们的衣服、纹饰、用品上，常见这个月牙的图案，族中祭祀、重大节日也会用到。” 沐阳指着从瘦变胖的月牙图案，有点惊奇地开口，“真厉害，他们那会就在研究月亮的圆缺变化了吗？” 袁长勤爽朗地笑了笑，“你这话，和我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袁长勤示意沐阳坐下，解释道，“我们在那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村子里调研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的图腾有变化，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不同的人绘制图腾的习惯不同，导致图案有变化，但随着深入了解，我才发现，不同圆缺情况，代表不同的意思，用在不同的场合。” “当村子里有孩子出生，家中长辈会用草木灰，在小孩脚心画一个小月牙，是对孩子健康长大的祝福。有人去世，丧葬用品上画的，都是接近满月的图案，寓意此生差点圆满，祈求来世能圆圆满满。如果是婚嫁喜事，就是两个相对的月牙，围成一个圆圈，表明两人结为一家了。如果是族中节日，祭祀大事，用的就是满月，希望月神保佑族人风调雨顺，万事太平。” 袁长勤说着往后翻了一页，“除了这样的用途外，早在一百多年前，他们就发现了月亮圆缺的规律，一圆月代表一个月，以此来记录时间。” 沐阳盯着泛黄的笔记本，满眼惊奇，小脸上写满兴趣，“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小小一个图腾，也有这么多含义。” 袁长勤点点头，目光有点落寞，“是啊，其实很多少数民族的文化中，有很多博大精深，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的东西，只可惜因为没有文字流传，族中年轻人也越来越不重视这些，很多东西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一辈老人死去，就要有一部分少数民族文化消失……” 袁长勤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睛，叹气道，“可惜啊，我们能做的，能留下的，太少太少了。” 沐阳感受到了袁长勤的难过，对于他们来说，少数民族文化的失传，就像生物学家眼中的一个物种灭绝，令人痛心，却无能为力。 “或许，您可以试着把这些都整理出版。” 沐阳开口，轻轻拍了拍本子，“我刚刚看了，真的觉得很有趣，如果有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人开始对少数民族文化感兴趣，愿意投身其中，那能被留下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袁长勤看着沐阳，有种遇到忘年之交的感觉，“最近几年，年纪大了，四处跑不动了，我就在这屋子里整理编撰，一辈子的心血啊，能写一点算一点，能给后人留一点算一点。“ 看着袁长勤，沐阳眼中多了几分崇敬。 “袁教授，那请您再帮我看看，这两个图腾，是不是出自同一个少数民族？” 沐阳说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上面单独有一页，是她手画的图案。 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图案。 袁长勤拿着两个图对比了一下，轻蹙着眉，“虽然有差别，但主要元素表达都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图腾的变形。” 沐阳点点头，“那有什么特殊含义吗？那个图是在参加祭祀节的时候拍到的，我画的这个，是我，我……” 沐阳停住，两手紧紧抓着包，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看到有人用血，画在死人身上的。” 第293章 牛角手链，做好准备 沐阳的话，让袁长勤嘴角笑意一顿。 想起沐阳刚才也说，自己不仅是禾岑的徒弟，还是禾岑的病人，袁长勤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袁长勤看着小姑娘因为不安而攥紧的小手，起身走向靠墙的一个柜子，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小锦盒过来。 “来，丫头，这个给你——” 沐阳松开紧抓着包的手，因为太用力，伸手接过锦盒的时候还有点颤抖。 锦盒里，是一串手链，棕红色的，不规则的，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小块串在一起，油润有光泽。 沐阳有点疑惑地看向袁长勤，“袁教授，这是……” “这是一串牛角手链。” “牛角？” 袁长勤慈爱地笑着，点头道，“在苗族人心中，牛角象征斗胜之意，寓含阳气极盛的意思，苗族的牛文化认为，牛角可以起到辟邪的作用，阻挡并驱除煞气。” 袁长勤视线落在手链上，“早年我们去湘西，探访了解苗族和土家族，一待就是两年多啊，离开的时候大家想要留点纪念，女同志买了牛角梳，银项圈，男同事大都买了牛角杯，我看这牛角手链精美小巧，就买了回来，放在盒子里好多年了，送给你了。” 袁长勤看着沐阳，眼神里有几分心疼，开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安慰和祝福，“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苗家人的祝福，是爷爷的祝福，希望神牛能守护你，辟邪祛祟，什么都不用怕。” 袁长勤把手链送出去，关于沐阳说的看到画在死人身上的图腾，他一句都没多问， 沐阳眼眶一红，“谢谢袁爷爷。” 沐阳手指收紧，把牛角手链握在手心，牛角不规则的边角硌得她手心有点疼。 “那这样，这两个图你就留在我这，我研究研究，也问问同行老友，有什么发现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沐阳点点头，撕下笔记本上画着图腾的那页，和a4纸一起递了过去，“谢谢袁爷爷。” 袁长勤笑着摆摆手，“不用客气，本来就是兴趣所在，老头子我也乐在其中。” 话匣子打开，袁长勤也有点收不住，拉着沐阳讲他在湘西调研的趣事，沐阳也很感兴趣，问的问题要么天真有趣，要么画龙点睛，一老一少的忘年交，聊得畅快，很是投缘，书房里不断有欢声笑语传来。 “老袁——” 李敏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木门，温柔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小沈他们该回去了。” 沐阳看了一眼窗外，夕阳坠在茶山的尽头，亮橘色的光给翠绿的茶叶涂上一抹金边，田园落日，风景别样。 袁长勤看了一眼时间，有点懊恼地开口，“早知道就准备点菜了，搞得现在都不好留你们吃饭。” 两位老人餐食清淡，过午不食。 李敏走进来，把摆满一桌子的书、面具、饰物一一归原位，一边收拾一边开口，“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呢，路也不好走，天黑了不安全，让他们回去吧。” 沈之行也走进来，“袁老，下回我们早上就来，陪您和先生吃午饭。” “你小子说话算话啊！” 沈之行笑着点头，“当然。” 沐阳帮着把东西收拾好，背起包鞠了躬，乖巧告别，“那袁爷爷，李奶奶，我和学长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李敏笑着点点头，“路上慢点。” 袁长勤满脸不舍，“那丫头，有空你过来，我们接着聊啊，我在西北那几年更有意思，好几次死里逃生，刺激得很！” 沐阳笑得眉眼弯弯，“好，一定！” 两人相互挽着，走到路边，把沈之行和沐阳送上车。 车还没发动，袁长勤就像得了新鲜玩意的老顽童，迫不及待地和旁边的老伴儿分享，“小敏，你看这个，阳阳刚刚帮我录的，介绍那个牛角手链的，才半个多小时，就有6个赞了！还有一个人评论说有意思呢！” 李敏凑过去看了看，轻拍了一下老伴的手臂，“你学生不是跟你提过好几次吗，之前是谁说学不会，一直不乐意弄来着？” 袁长勤吹了吹胡子，“他们倒是提，也不见谁来教教我，我一个老头子怎么弄得来这种新鲜玩意？” “那不是你不让他们来吗？” 袁长勤瞪了瞪眼睛，“真心实意来看我，来请教的我说了不让吗？那些都是拿着事来的，这个要写序言，那个要挂名，带着目的，烦得很！” 袁长勤摆了摆手，“不提他们了，你看这个，我说得怎么样？” 袁长勤把手机又凑了过去，看得出来他很想得到老伴儿的肯定。 李敏笑笑，“嗯，有当年站在讲台上那味道。” 袁长勤老玩童一样爽朗地笑出声，“我觉得阳阳说得对，要想让年轻人更了解少数民族文化，就要用他们喜欢的方式，我跟着阳阳学了一下，不难，每天录个十几分钟，不耽误事！再说了，遇到哪里不会的，我问她就行，加了微信了！” 袁长勤说着，拉起李敏的手往回走，“我再录一个给你看看，录什么你帮我想想，羌笛怎么样？还是葫芦丝？” “这个时间，要不介绍一个少数民族的美食？”李敏提议。 “好，听你的，录一个壮族宁明壮粽吧！” 沐阳透过倒后镜，看着两个银发老人，站在院子外，行在茶园中，踩着夕阳余晖，相互挽着手，小脸不自觉带了笑容，这样的生活还真是叫人羡慕。 车开出去一段路，沈之行突然开口—— “阳阳。” “嗯？” 沐阳扭头看向沈之行。 “……如果知道你要问的是这个，我不会带你过来的。” 沈之行开口，用力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角一点笑意都没有。 沐阳抿唇，“我知道，所以我故意没有跟你详细说。” 沐阳说着，垂下眼眸，“学长，对不起……” 沈之行没有接话，似乎是有点生气了，又过了一会，沈之行调整好情绪，才重新开口，“阳阳，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除了这件事。” 沈之行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有几分哀求，“阳阳，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就不能让它过去吗？” 沐阳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抬头看着窗外，“过不去的……” “叔叔再过几年就出来了，你如果出点什么事，他这十多年的光阴不就白费了吗？” 不似平时说话清亮愉快的语气，沐阳开口淡淡的，声音里有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是啊，他已经为了我搭进去十多年了，不能在让他为了我背一辈子杀人犯的罪名。” 第294章 不再害怕，项目搁置 沈之行喉结滚动，“我真的怕，怕你……” 沈之行的话没有说完，但沐阳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仅是沈之行，吴慧，禾岑她们也怕，怕沐阳的调查让她再次陷入危险，怕她面对那些黑暗回忆病情加重，怕这么多年过去，真相已经无法还原，怕沐阳执着这么多年，最后一场空…… 所以没人支持沐阳查这些东西，他们都希望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不再被提起。 可沐阳清楚，这件事就是她的心结，是她病的根源。 就像心头的一个伤口，捂住或许可以换来一时的平静，但伤口一直在流脓发烂，要想好起来，只能把那块烂了的肉剜掉，再钻心的痛一次，病才会好。 所以沐阳一直在查，从未放弃。 沐阳转头看着沈之行，眼神坚定无畏，“你放心吧学长，我不是那个吓得高烧昏迷，连话都说不出口的小女孩了，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在我重新开口说话那天，我就做好了说出真相的准备，腹稿我都改了不知道多少版了。” 似乎是怕沈之行不信，沐阳扬起灿烂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开口，“真的！你信我！” 嘴上这么说，但藏在包里的手，却紧紧握着笔记本。 沈之行眼底神色复杂，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沐阳要多去找禾岑聊聊。 剩下的一路，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 “对了学长，之前你说的细胞记忆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暂时搁置了，需要重新筛选研究对象。”沈之行回答。 沐阳皱皱眉，不解地开口，“那个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的小男孩不符合条件吗？” “不是。” 沈之行开口，“是医院通知我们，器官捐献者家属和小男孩家属都拒绝参与研究。器官捐献者家属认为研究侵犯了他们的隐私，小男孩家属则担心我们的研究会影响孩子身体恢复，这种事需要配合，勉强不了。” 提起这件事，沈之行语气还是有点遗憾的，因为就他上次和小男孩接触的情况来看，小男孩的情况真的很典型，是难得的病例。 “好可惜，不过也只能尊重家属的意愿。” “国外也有一个病例，患者接受心脏移植后，突然会弹钢琴了，而器官捐献者恰恰擅长弹钢琴，研究所的同事已经去了解情况了。” 沐阳点头看向沈之行，“如果情况属实，可以作为研究对象的话，你是不是很快又要出国了？” 沈之行没有回答沐阳的问题，反问道，“怎么样，你想好了吧，愿意加入这个项目吗？” “不了。” 沐阳这次没有犹豫。 “我就知道。” 尽管已经知道答案，但沈之行语气里还是难掩失落。 车开下高速，沈之行开口，“我一会有个视频讨论会，没法陪你一起吃饭了，我送你去阿姨那，还是去禾教授那？”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你视频会几点？” “八点。” 现在六点半，沈之行送一趟自己，再回去，根本没有时间吃晚饭了。 “不用送我了，前面有个地铁口，我在那下车，去哪儿都方便，你也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别把胃饿坏了。” 本来沈之行是坚持要送的，但是临时接到国外的电话，说有个教授时间安排有变，视频会议时间要提前一小时，来不及了。 “那阳阳，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注意安全。” “知道了。” 沐阳笑着点头，下车前，给沈之行留了几颗糖，“来不及吃东西就先垫两颗。” “好。” 沈之行弯唇，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看沐阳进了地铁站，才匆匆往家里赶。 这条地铁线不用换乘，可以直达警察局，沐阳毫不犹豫就定下了目的地。 问了李礼大家都还没吃晚饭，沐阳顺路打包了炒饭带过去。 刚到市局门口，就看到老黄在警卫室填访客登记，市局大门外站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身上穿着江州三中的校服。 “黄所长？” “小沐，你也来啦！”老黄看到沐阳，落笔加快两分，表情又喜又忧。 喜是因为见识过沐阳的本事，知道小姑娘厉害，忧是想到如果这案子要沐阳也参与，那案情多半比预想的复杂。 老黄迅速填完信息，接过沐阳一只手里的袋子，冲不远处的女生招了招手，“走吧。” “她是陈永娟的大女儿吧？”沐阳问。 老黄点点头，叹了口气，“担心她妈，一放学就跑所里问情况，让她先回家写作业也不愿意，我看着不忍心，给小林子打了个电话，带她过来看看。” 老黄说着扭头看向陈思璇，安慰道，“不用着急，警察把问题问清楚了，你妈就能回去了。” 陈思璇点点头，怯怯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市局大楼，扣着手，缩着肩膀，看得出强忍着紧张和害怕的情绪。 “吃晚饭了吗？” 沐阳看着陈思璇，友善地开口。 陈思璇愣了一下，摇摇头。 沐阳把手里的袋子分给陈思璇一个，“来，帮我拎一袋，正好我多买了几份，一会边吃边等。” 陈思璇接过袋子，小声说了句，“不用了，我不饿。”情绪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也是巧得很，三人刚到12楼，陈永娟那边也刚结束。 “思璇？” 看到女儿，陈永娟吃了一惊，皱着眉头，有点生气地开口，“不是让你在家好好照顾妹妹吗，你怎么过来了？” 陈思璇真是青春期，脸皮薄，被当着好几个陌生人责问，脸上都是有点挂不住，眼睛红了，“我，我给卓卓热了包子，她去同学家写作业了，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看着女儿，陈永娟愧疚和难过涌上心头，上去摸了摸陈思璇的脸，“别担心，妈没事，走吧，我们回家。” 陈思璇点点头，紧紧牵着陈永娟的手。 等电梯的功夫，沐阳装了两盒炒饭，递给陈思璇，“带上回去吃吧。” 陈思璇教养很好，摆手道谢，“谢谢，不用了。” 沐阳看向陈永娟，“拿着吧，她赶着来找你，都没吃晚饭，耽误了一天，回去再做也很晚了，这个我刚买的，还是热的，回去就能吃。” 陈永娟看看女儿，接过沐阳手里的袋子，“谢谢了。” 母女两坐着公交车回了老城区，陈永娟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回来了，怎么样？” 陈永娟脸色一变，连忙把人推进去，四下看了一眼，低声开口，“进去再说！” 第295章 进度沟通，嫌疑变大 市局12楼。 看两个小姑娘分一份炒饭，临时过来的老黄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在所里吃过两口了，你们吃吧。” 林澈把筷子递过去，“行了，一把年纪的人，就别假客气了，你和陈思璇一起过来，你吃了，她饿着，谁信？” “我不信！” 小于第一个接话，他是这些人里，除了林澈以外，最了解老黄的了。 徐洋也开口，“我最近减肥，吃得不多，这些够了。” 徐洋话才说完，李礼在旁边扑哧笑了一声，“你这话我也不信。” 徐洋扭头，气鼓鼓地瞪了李礼一眼，李礼一边笑，一边把自己那份炒饭分了两筷子到徐洋碗里，特意强调，“我还没动过的啊。” 林澈看了一眼沐阳手里的半盒饭，也担心小姑娘吃不饱，看向李礼，“一会要是晚了，你看看叫个宵夜外卖送过来。” “好嘞！” 李礼说着把炒饭又给徐洋分了点，“你多吃点，我留着肚子一会吃宵夜。” 徐洋无语，“胖不死你！” 林澈低头扒了一口饭，鼓着腮帮开口，“又查了一天，大家把手上的进度沟通一下吧。” 老杜审了一下午，这会没什么胃口，抱着搪瓷杯开口，“我先说说审陈永娟的情况吧。” 老杜捡着重点，把陈永娟交代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李礼举手补充，“寄到云州的包裹，已经联系当地警方找到了，确认包裹里有一部手机，已经损坏，但在手机和手机卡上均提取到了陈永娟的指纹。” 老黄在旁边听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出现在边境的信号居然是这么回事。 大壮在旁边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个陈永娟挺厉害啊，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差点把我们侦查方向都带偏了。” 老杜喝了口茶，开口道，“其实想想，开店做生意这种事，挺需要脑子的，陈永娟能独自把一个小铺子打理好，肯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徐洋点头，“而且审讯的时候，陈永娟给我的感觉，很冷静，回答问题思路也很清晰，她就算紧张，也不会慌乱。” “这个情况我和王局汇报过了，既然不涉及境外，那这个案子就没有拖着的理由了。” 林澈说着，扫了大家一眼，严肃开口，“而且根据陈永娟、朱彤的口供，以及在朱彤家中发现的曹东血迹，案子很可能不是单纯的失踪这么简单，张强目前是第一嫌疑人。” 林澈看向大壮和周云，“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周云摇摇头，开口语气有点凝重，“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张强通风报信了，警察上门的时候，这小子已经跑了，目前还没找到。” “这小子多半有问题！”李礼开口。 林澈放下空饭盒，冲小于开口，“张强手下那些小混混，有人承认在9号和11号之间接到过张强的电话吗？” 小于点头，笔记本早就准备好了，“又审了一天，有三个人承认在9号晚上11点左右，接到过张强的电话，他们都是麻将馆看场子的，张强让他们叫上些人，带着家伙到老城区附近的广场去。” 小于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皱起了眉头，“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人还没到广场，张强就又给他们打电话说不用去了，他们以为没什么事了，所以就都没把这个电话放在心上，之后张强就没再和他们联系过了。” 周云擦了擦嘴，“这样看，张强9号晚上从朱彤家离开，到11号下午返回，中间这段时间的行踪，是不明确的。” 李礼拐了徐洋一下，“朱彤家附近有监控吗？” 徐洋摇头，“也是老小区，别说监控了，路灯很多都坏了，只有广德路路口监控拍到张强9号当晚也进了老城区，其它就没查到了。” 林澈抱着手，手指轻轻在手臂上点着，视线落在脚前，薄唇微启，沉声开口，“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张强身上有曹东的血，那证明两人肯定起了冲突，那冲突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大家陷入思考。 9号晚上到11号下午，关键的两天两夜，但目前大家查到的东西都避开了这个时间，一片空白，没有线索。 林澈抬起视线，冲李礼扬了扬下巴，“试试笨办法吧。” 李礼立马反应过来，把白板拖过来，拿起笔开始画树状图—— 李礼在白板上写下‘张强找曹东’，正准备往下写，沐阳开口建议，“我觉得以‘张强出门’为起始事件更好一点。” 沐阳给出理由，“催债要账，人肯定是越多越好，在气势上就能把对方吓住，动起手来也占优势，张强多次带人到陈永娟家里闹，9号当晚给手下的小混混打电话，都是出自这种心理。但是张强后来让他们不用来了，我认为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种张强已经找到曹东，并且达到催债的目的了，不需要他们过来了；第二种，张强临时有别的更紧急的事要去做，只能放弃找曹东的计划，所以通知其他人不用过来。” 李礼点头，在前面多加了一列。 有了开头，大家开始讨论9号离家后的各种可能性和疑点，一整面白板，都被树状图占满。 这确实是笨办法，因为一一去验证每一种可能，需要大量人力，耗费大量时间。 但是这种笨办法，能让很多线索的逻辑关系更清晰，发现不同的侦查方向。 林澈看着图，总结道，“所有的问题要想突破，归结到底就是两点，要么找到张强，要么找到曹东或者曹东的尸体。” “跨省找人不现实，找张强的工作就还是交给当地警方，我们把重点放在找曹东上。” 第296章 可能遇害了，找尸体 林澈说着指了一下白板上的树状图，“找人，从张强的状态来看，他和曹东之间发生的冲突肯定不小，曹东肯定是受伤了，查老城区附近的小诊所，看有没有曹东的就诊记录。” 大壮补充了一句，“就曹东这么个人，如果受伤了，很可能会回家，让陈永娟照顾的。” 李礼皱眉，“可如果他回去了，监控应该能拍到……” 李礼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催促徐洋打开老城区的监控视频文件，找了一个早上陈永娟从家里蹬着三轮车去铺子的记录。 “你们看！” 李礼指着视频，“这个大桶，人蹲着藏里面应该没问题，或者人就躺在三轮车上，用菜肉面，盆子水壶这些东西杂乱摆着挡起来，监控上也很难发现的！” 沐阳皱眉轻轻摇了摇头，“以曹东的心理来看，他确实很可能回家，但是从陈永娟的心理上分析，她都给张强打电话了，她根本没有理由帮曹东。” 夏杰点点头，同意沐阳的观点，“而且曹东回家，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没必要躲着摄像头。” 沐阳抿抿唇，严肃开口，“曹东离家的理由是怕被追债，张强一走，这个威胁不存在了，他也就暂时没必要走了。而且这个人嗜赌，好吃懒做，没有挣钱能力，靠吸别人的血活着，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回来缠着陈永娟，有吃有喝有钱。就算他怕陈永娟和他离婚，暂时不打算回来，跑去别的地方了，那他也需要钱，曹东的关系网已经查过了，不论是之前的同村老乡，还是前妻王芳和儿子，他都没有联系过，这不像他的风格，所以我怀疑曹东很可能已经遇害了，这也符合张强拿着现金逃回老家的行为逻辑。” 林澈点头，开口道，“我个人也更倾向找尸体，而不是找人。” 沐阳是从心理逻辑映射到行为选择上的分析，林澈则是从作案手法和作案可能上来分析的。 “第一，曹东为什么会消失在老城区的监控中？因为他很可能就没离开过！” “第二，张强为什么打电话不让手下的小混混过来？因为那时他可能已经对曹东实施侵害，或者有了这种想法，不希望有目击证人。” “第三，为什么会有两天两夜这个时间段？因为张强需要时间处理曹东尸体。” “第四，张强为什么拿钱着急走？因为怕东窗事发被抓。” 林澈言简意赅，但句句都是重点。 之前的一些疑点，如果用曹东已经死了来解释，就说得通了。 复杂的案情，一下子就有了新思路。 “老城区环境复杂，人员流动大，空置房多，监控覆盖不全，要查起来不容易啊。”老黄感叹了一句。 “其实范围不大了。” 李礼说着翻转白板，另一面是林澈昨晚画的线路图，李礼指了一下被圈起来的范围，“重点查这些地方就行，再查查其它监控有没有拍到张强。” “监控的事交给我。”徐洋开口。 老黄对自己的辖区很熟悉，干了这么多年也有经验，所以哪怕昨晚他不在，没听到林澈的分析，但是盯着图看了一会，也反应过来了。 老黄拿出手机拍下线路图，开口道，“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所里安排，让社区和辅警也帮忙走访调查。” 林澈点头，“其他人手上没别的事也去帮忙，先确认曹东是否真的遇害，找作案地点，作案工具，听到可疑动静的证人。重点放在有作案和处理尸体条件的地方，比如空置房，待租空铺，无头巷子等，以及可能藏匿抛弃作案工具的地点。” “还有张强开的麻将馆。”老杜补充了一句。 周云也提供了个思路，“张强走的时候不是拿着大量现金吗，可以从资金来源入手查一下。” 大家配合默契，不用林澈过多安排，就都给自己找了要做的事。 讨论得差不多了，林澈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八点。 “好，那今天就先这样，大家早点回去吧。” 看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撤了，李礼懵了，“老大，宵夜不吃了？” 林澈转身看向其他人，“去对面一起吃点？” 老杜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没什么胃口，我就不去了。” 大壮和周云交换一下眼神，开口道，“我俩也不吃了，和张强老家那边的警方再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老黄带着小于也准备走了，“都不饿，时间还早，我们回所里安排一下。” “晚饭还没消化呢，吃不下，我也不去了。”夏杰开口。 李礼看向沐阳，“沐阳阳，你晚饭才吃那么点，肯定饿了吧，走，去吃点？” 沐阳笑着伸了伸胳膊，“比起吃宵夜，我更想睡觉，你和喜羊羊去吧。” 李礼慌了，两手按住徐洋的肩膀，“只剩你了！” 徐洋翻了个白眼，一抬肩膀把李礼的手甩开，“我还撑呢，不吃。” 徐洋话音刚落，林澈点头，“大家都不吃的话，就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大，还有我呢！” 李礼瘪嘴，就不能他一个人吃吗！他一点都不介意为了等外卖宵夜加会儿班！ “吃独食不好。”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说完，林澈转身进了1209。 李礼从后面勾住徐洋的脖子，开玩笑地威胁道，“我不管，我晚饭分给你一大半，我都没吃饱，你陪我吃个宵夜去。” 徐洋抬起手，手肘向后命中李礼的肚子，“我又没请你分，害我多吃那么多碳水，我没怪你阻碍我减肥就不错了。” 李礼夸张地捂着肚子，“哎哟，不行不行，内伤了，你不陪我吃，就好不了了。” 徐洋拍了拍李礼肩膀，弯腰道，“哎哟，这么严重呢，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吗？” “去医院的路上顺便吃个宵夜？” 徐洋翻了个白眼，拧了李礼一把，“你请客啊！” “没问题！” 才说完，李礼腰就直了起来，肚子也不疼了，催着徐洋赶紧走。 夏杰在旁边打趣儿，“喜羊羊，你这肥难减啊！” 徐洋脸一垮，捏了捏自己的脸，刚准备反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礼拽走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青青草原的规矩，谁说话不算话是要被狼抓走的！” 第297章 小巷走访，抓到张强 天一亮，小巷就热闹了起来。 阿娟早餐铺，热气腾腾。 两只脏兮兮的，但吃得胖嘟嘟的流浪狗趴在不远处。 “来一杯豆浆，两个酱肉包子。” 开口的大婶一边在零钱桶里自己找零，一边开口，“阿娟，你身体好点没，要是不舒服就再多休息几天嘛。” “我没事了，王婶。” 陈永娟系着围裙，戴着厨师帽，掀开冒着热气的蒸屉，直接用手套着塑料袋拿包子，粗糙的手被蒸汽熏得发红，动作麻利。 王婶往前凑了凑，小声打听，“阿娟，那个曹东……” 陈永娟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变化，但倒的豆浆洒出来了几滴。 “王婶，吸管你自己拿。” 陈永娟打断王婶的话，把豆浆递过去，看向排在后面的人，“大爷，吃点什么？” 王婶见陈永娟不愿意说，后面还排着人，她也不好继续打听了，拿着包子豆浆往回走。 刚走到自家服装店门口，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就凑了上来，“怎么样，有消息吗？” 王婶摇摇头，“这种糟心事，她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问。” “那你说警察为什么一大早来问那些问题？不会是曹东出什么事了吧？” 王婶刚准备接话，余光看到背着书包的儿子站在电视跟前不挪步，气得上去扯着小胖子的胳膊把人拽出来，“小兔崽子，都迟到两节课了，你还不快点！” 小胖子噘着嘴，皱着小脸，一边说还要一边瞟着电视画面，“妈，要不你帮我打个电话给老师，我今天早上请假吧，我现在去，屁股都没坐热呢，就放学了。” “别给我废话！” 王婶把包子和豆浆塞进小胖子手里，“路上给我走快点，我一会给你老师打电话，二十分钟你不到学校，今晚就别想看动画片了！” 小胖子咬了一口包子，不情不愿地往学校走。 “过马路注意安全啊！” 王婶叉着腰提醒一句，转身回来嘴上还忍不住吐槽，“小兔崽子，跟他爹一样不省心！” 杂货店老板娘顺着说了两句，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刚刚跟好几个人打听过了，警察也都找过他们，这阵势，曹东肯定是出事了！” 王婶弯腰拿了一叠衣服，一边拆开套衣架，一边冷哼着开口，“出事就出事吧，这姓曹的又不是第一次出事了，估计又是去哪里欠了钱，偷偷跑了。” 王婶说着拐了一下旁边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人，差不多把包子铺都给砸了。这姓曹的造孽啊，要我说，警察都犯不上找他，就他这种人，就活该在外面自生自灭，别回来祸害老婆孩子。” 杂货店老板娘贴上王婶耳朵，小声开口，“我听说，这次好像是真死了。” 王婶震惊得张了张嘴，把套了一只袖子的衣服往架子上一挂，全神贯注地打听这事，“你听谁说的？” “就三巷开理发店那小媳妇儿，她弟弟之前干过辅警，她说只有是查人命案，警察才会问那些问题。” 王婶皱眉，“她不是最会吹牛吗，她说的话靠不靠谱？” “这回我觉得可信，我家那口子也说，这架势一看就是大案子。” 杂货店老板娘开口神秘兮兮的，“而且我还听说，警察已经找到证据了，今天就是来抓人的。” 王婶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意思，曹东是我们这块的人杀的？” “不好说。” 杂货店老板娘一副知道内部消息的模样，“要是警察没点线索，这一大早的他们查什么呢？” “有点道理啊……” 杂货店老板娘扯了王婶一把，小声提醒，“这话别往外说了啊，我俩聊聊就行了。” 王婶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不过要我说，人死了也好，他活得窝囊，还连累阿娟她们母女，没了这么个累赘，她们母女的日子好过得多。” “可不是嘛，这人不能作孽太多，否则死得早！” 两人聊得正起劲，身后想起一个突兀低哑的声音，“老板娘——” 杂货店老板娘扭头，看到送水工，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中年男人木讷地开口，“水票你还没给我。” “看我这记性！” 老板娘拍了一下脑门，“等会啊，我给你拿。” 中年男人哎了一声，微微驼着背，站在原地等。 “来——” 老板娘把水票递过去，中年男人双手接过，说了句谢谢，拎着空桶，脚一跛一跛地往停在路边的电动车走去。 林澈和沐阳从一家便利店走出来，沐阳合起笔录本，打了个呵欠，眼泪汪汪的。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小姑娘看着活力不减，但脸上难掩倦色，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几分。 林澈轻皱着眉开口，“昨晚又熬夜了？” “没有。” 沐阳连忙摇头，“我十二点不到就睡了。” 小姑娘说着，抬眸打量林澈一眼，语气弱了几分，“只是做了个噩梦，三点多吓醒了，后来迷迷糊糊的，没睡好。” “回去……” 林澈话还没说完，沐阳立马摇头，“我一点都不困，我能帮上忙的。” 小姑娘说着紧紧抱着笔录本，好像怕被林澈抢走似的。 林澈拗不过，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便利店，买了一杯咖啡，递给沐阳，“多加奶，多加糖。” “谢谢林警官！” 沐阳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笑容也扩大几分。 “以后做噩梦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机24小时不关机的。”林澈又说了一次。 沐阳笑着点头，“好。” 两人走到下一家眼镜店，还没来得及进去，林澈电话就响了。 大壮兴奋的声音传来，“林队，张强老家那边有消息了，这小子果然想逃，人在高速路口按住了！” 林澈眸光亮了几分，但语气依然沉稳，“我和王局汇报一下，你和周云跑一趟吧。” “好嘞，我这就打电话给喜羊羊，让她帮提申请，订票。” “嗯，注意安全。” 第298章 审讯方璐，知三当三 大家在老城区调查走访了一天，回到局里天都黑了。 王局交代食堂师傅给大家留了一桌子菜，大家边吃边交流，可说着说着，大家就没什么胃口了，一天下来，几乎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从各方各面再次见识到曹东到底多不是个东西。 李礼放下碗筷，生气地开口，“想到我们加班加点是为了找这么个畜生，我心里都憋得慌！” 徐洋听了大家说的曹东干的那些缺德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不是个人啊，陈思璇这才读高二，为了8万8的彩礼，他居然去学校办退学，让她嫁人，还是个四十多的残疾人，这不就是卖女儿吗！” “真搞不明白，陈永娟怎么能忍他这么多年！” “王芳好歹有个儿子，程永娟带着两个闺女是真不容易。” 李礼和徐洋你一言我一语，饭都吃完了，曹东的罪状还没数完，李礼最后总结了一句，“这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林澈按了电梯，看向夏杰，“曹东的情人，方璐，找到了是吗？” “对，一个月前她辞职回了老家，接到传唤后，今天下午回到了江州，人已经到了，一会李礼和徐洋负责审。” 哼哈二将点头击了个掌。 林澈看向徐洋，“周云和大壮他们回来的机票是什么时候？” “晚上8点，预计10点15降落，到局里最快估计也要11点半了。” “连夜审。” 林澈说着冲夏杰扬了扬下巴，“我俩上？” 夏杰点头，“没问题。” 老杜打开大办公室的灯，“那你俩抓紧去眯一会，我和小于把今天走访的笔录整理一下。” “杜叔，我也一起帮忙吧。”沐阳开口。 大家迅速忙了起来。 审讯室。 徐洋主审，还是先问了基本信息，李礼负责记录。 方璐一身小香风套装，放松地坐在审讯椅上，五官很一般，但挺会打扮。 “方璐，你和曹东是什么关系。” “朋友。” 徐洋指了指录像设备，提醒道，“方璐，想清楚了再回答。” 方璐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开口，“男女朋友，上床睡觉那种，行了吧？看你年纪不大，打听这些事，要不要我再详细跟你说说怎么睡的？” 李礼抬眸，给了方璐一个警告的眼神。 徐洋虽然还没结婚，但心理素质很好，脸不红心不跳，点头道，“一会儿会问到的，你说得越详细越好。” 徐洋这么淡定，方璐反而有点害臊起来，不再提这个话题。 徐洋的节奏没被打乱，继续往下问。 “你和曹东是怎么认识的？” “他来店里买东西认识的。” 徐洋提高声音，“说具体点！” 方璐不满地哼唧两句，开口道，“大概16年年底吧，他来店里买羽绒服，买了四件，一万多块钱，我加了他微信，说店里上新款告诉他，之后时不时聊聊天，打打视频的，就熟了，他出手大方，也不烦人，就一直处着了。” 徐洋眼睛一眯，“那你知道曹东有老婆吗？” 方璐点点头，“知道啊，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说了是给老婆孩子买羽绒服。” “知道你还和曹东在一起？” “怎么，你是要指责我当小三不道德？” 方璐嗤笑着耸了耸肩膀，“曹东和她老婆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了，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算是好的了，至少我没逼着他离婚，他爽了，我拿点钱，有问题吗？当小三不犯法吧？” 这三观让人不敢苟同，徐洋没接方璐的话，继续往下问，“除了曹东，你还和其他人保持着男女关系吗？” “还有几个。” “具体说，名字，对方信息，交往时间，怎么认识的。” 方璐低头玩着美甲，毫不在乎地说了几个名字，和大体情况，“就知道这些了，其它的我也不清楚，做买卖而已，又不是结婚，我打听那么清楚干嘛？” “他们和曹东彼此知道吗？有没有起过什么冲突？” “不知道吧，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他们都是发泄生理需求，他们找的时候我有空就行了，谁在乎那么多？” 按照方璐的说法，基本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但谨慎起见，李礼还是把这几个人的名字信息发给了老杜查一下。 徐洋又问了一些问题，方璐全程态度都很无所谓，态度不太好，但还算配合，问的问题都回答了。 方璐知道曹东赌钱，知道曹东欠债，但并不关心，只拿钱，所以具体的情况她都不清楚。 “你去找曹东老婆闹过几次，是吗？” 方璐点头。 “闹什么？” “她来店里跟我拿钱，害我被扣钱，被店长骂，我就不能去出出气？” 方璐说得振振有词，“自家老公管不住，到我跟前装什么正室，有本事她找曹东拿钱啊！” 徐洋继续问，“曹东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两三个月前了吧。” 徐洋重重放下笔，拔高音量，“那就给我想！仔细想！具体哪天，什么时候，怎么联系的，见没见面，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不起来就给我在这待着，到你想起来为止！” 徐洋平时像只小绵羊，虽然偶尔咬李礼一口，但给人看起来就是没什么脾气的那种，可真审起人来，一点都不拉垮，气场完全够。 果然徐洋这么吼了一句，方璐老实了很多，端正了一下坐姿，开口道，“应该是正月十六，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要过来一趟，睡完说是他要出去一趟，大概一两个月，问我有没有钱，给他拿点。” 方璐说着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睡了我还要我倒贴钱，他曹东也好意思开这个口！” “然后呢，你给他钱了吗？” “当然没有！我凭什么给？” 方璐轻蔑地笑了笑，“要不说男的提起裤子就不是个东西呢，见我不给钱，曹东骂骂咧咧半天，说我没有感情，不顾年三年的情分，我都笑了，本来就是给钱睡觉的关系，要什么感情？软的不行，他还想动手，来硬的，给了我一耳光，我踹回去一脚，这么闹了一会吧，见我拿手机打了110，他就吓跑了，之后就再也没找过我了。” “你再好好想想，确认那之后曹东就没有联系过你了吗？” 方璐点点头，“确认。” 徐洋继续下一个问题，“那说说吧，为什么突然要辞职回老家？” “因为那个叫什么强的实在太烦了！” 方璐皱着眉，用不满隐藏眼里的害怕，“打电话，到店里闹，到家里闹，让我还钱，我有什么钱？！他们人多，我闹不过，报警也没用，只能回老家躲躲了。” 方璐一边说，一边把曹东骂得狗血淋头。 “说到底，都是曹东这个狗东西害的！跟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299章 怕做噩梦，最佳组合 林澈回办公室梳理了一下案件情况，为一会儿审讯张强做准备。 准备得差不多了，林澈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拿着车钥匙走出来，准备送沐阳回去。 沐阳的桌上放着几本笔录本和录音笔，手指仿佛在键盘上跳舞，效率很高，一大半走访记录都是她整理记录的。 “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林澈这么一说，沐阳才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居然已经快十点了。 沐阳翻了一下手边的笔记本，伸手抬了一下眼镜，“我整理好这个就回去，只有几页了。” “好。” 林澈开口，看到小姑娘的水杯空了，给她接了一杯温水过来。 沐阳一边打字，一边开口，“一会审张强，估计又是熬一整晚了，你别跑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我自己回去就好。” 沐阳说着冲林澈笑了笑，“我到家会跟你说的。” “没事，我正好出去买点吃的，大壮和周云赶着带人回来，多半没有好好吃饭。”林澈开口。 沐阳小手一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这边弄完了，我去买吧。” 林澈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如果沐阳去买了宵夜送回来，时间更晚了不说，自己也来不及送她回去了。 沐阳看出了林澈的想法，秀眉一挑，主动开口，“如果太晚的话，我可以在你宿舍借住一晚吗？” 张强身上的问题，就算顺利，估计也要审到天亮的，林澈和夏杰今晚多半是要通宵，不会回宿舍了。 而且沐阳自己也有点私心，这两天只要一闭眼，她脑子就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图腾，那些恐怖的回忆控制不住地钻出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在不断重复那个噩梦，直到被一身冷汗地吓醒。 这两天，沐阳都有点害怕睡觉了，自己住害怕，回家又怕妈妈担心。 而警察局能给她安全感，林澈的房间能让安全感加倍。 本来沐阳以为林澈很痛快就答应了，可没想到林澈却皱了皱眉，“不太方便，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见沐阳面露疑惑，林澈赶紧多解释了一句，“这两天宿舍楼闹老鼠，前天还有人睡觉被老鼠咬了脚趾头，请假去打破伤风疫苗了。” 沐阳张着小嘴愣住，怎么都没想到不方便的理由是这个。 沐阳看了一眼1209办公室，试探地开口，“那我可以睡你办公室沙发吗？” 林澈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是怎么了吗？” 沐阳也没瞒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澈，小声开口，“有点怕做噩梦……” 林澈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沐阳主动开口想在局里住，居然是因为害怕，但他清楚小姑娘不是‘有点’害怕，而是‘很’害怕。 比起躺在床上做噩梦，沙发或许没有床睡着那么舒服，但至少能睡踏实。 林澈眸光温柔，有几分心疼，点头答应下来，“行，一会你去宿舍洗漱，来办公室睡。” “好！那我现在去给大家买宵夜。” 沐阳扬起笑脸，迅速收拾好笔录本，伸头看着另一边的老杜，“杜叔，你想吃什么啊？” 老杜戴着老花镜，盯着电脑，都顾不上转过头来看一眼，“给我带碗馄饨吧，小碗就成。” “好嘞！” 沐阳开心欢快的声音，听得和输入法较了一晚上劲的老杜都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走吧，一起。” 林澈开口，沐阳喝了口水，小跳步跟上，两人并肩往电梯口走。 看着沐阳带笑的小脸，林澈嘴角也弯起几分，果然好心情是会传染的。 两人拎着宵夜回来，才走出电梯，就见李礼搓着手走过来，“烧烤！我闻到味了！呜呜呜，沐阳阳你在真好！” 沐阳笑着把装烧烤的袋子递过去，“林队长买的单！” 李礼狗腿地笑笑，“我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体贴下属的老大，老大你放心，吃了这顿烧烤，我干他个通宵！” 林澈看了李礼一眼，淡淡开口，“怎么，一个方璐，你要审一个通宵？” “哪能啊！” 李礼右手拿着一串牛肉往嘴里炫，左手还抓了一把签子，好吃得围着茶几绕圈，“基本都审清楚了，这个方璐主要就是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和曹东失踪关系不大。” 大家一边吃，一边听李礼声情并茂地说了一下审讯方璐的情况。 他说完，徐洋在旁边举着一串烤虾直摇头，“有那么几下子，我都恍惚觉得，我不是在刑侦，是在扫黄大队。” “喜羊羊，我看你审得游刃有余，脸不红心不跳的，真的可以考虑去扫黄大队，他们那不老是缺女警员吗？” 徐洋点点头，“行啊，我去了，你接我工作？” 组里的人员安排组合，都是林澈精心研究过的—— 林澈思考全面，把控案件侦破的整体方向；老杜稳重，经验丰富；大壮属于力量型的；周云擅长人际沟通；夏杰严谨细心；李礼年轻有冲劲，脑子转得快；徐洋是年轻一批警员中，信息技术方面的佼佼者；现在加上沐阳，思维缜密，是犯罪心理，行为学和微表情研究上的天才。 组里大家既能互补，又能无间协作，默契配合，是最佳组合，缺了谁也不行。 李礼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开玩笑逗徐洋玩，这会接不下去，就装傻一笑，讨好地给徐洋递了两串牛肉，“来，多吃点。” 徐洋傲娇地哼一声，接过牛肉，“这还差不多。” 航班准时降落，十一点半，大壮和周云带着张强回到市局。 馄饨还是热的，烧烤微波炉里热一热，味道也没太大差别。 “还顺利吧？”林澈问。 大壮喝了一口馄饨汤，点头道，“很顺利，张强老家那边也想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各种手续办的很快。” “那边把人抓到就直接关了起来，没有审，这小子一路坐立不安的，估计心虚呢。”周云开口。 “行，辛苦了。” 林澈拍了拍大壮肩膀，“你俩垫一垫，早点休息。” 林澈说着冲夏杰使了个眼色，夏杰点点头，拿上准备好的资料，两人一起往审讯室去。 第300章 审讯张强，不太对劲 审讯室。 张强是个地头蛇二混子，这种人的特征之一就是欺软怕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用在他们身上效果甚微，甚至有些把坐牢当成家常便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进去蹲几年的态度。 这种人不好审，要想让他们开口，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们害怕，那就只能比他们狠。 所以林澈才走进审讯室，那股子痞气就又上来了。 林澈把本子往桌子上一甩，椅子往外一拖，一屁股坐下去，抬腿搭在桌子上，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一根烟，眼睛半阖着，斜睨着张强。 看张强这样子，躲回老家这几天过得应该挺难受的，灰头土脸，头发油得黏成一块一块的，包着一只手，纱布上还有血，眼角还有没好全的伤。 “一路回来，十多个小时，想清楚没有？是想打算好好交代，还是想要怎么狡辩？” 林澈说着，把烟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冷冷看了张强一眼，警告道，“我再给你三分钟，想清楚了再开口，但凡你有一句假话，藏着掖着，那你在我这里就是拒不配合交代，之后不管你吐再多，都没有任何宽大处理的机会。” 林澈说着，抬手在笔记本上戳了戳，语气冰冷，充满威慑力，“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我这不是吓你，不信你尽管试试看。” “我知道我知道！” 张强急急点头，“我什么都交代，我说我说！” 这么多年练出来，林澈的眼神，配上他的语气，那种整体气场，带来的压迫感，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 可张强开小赌场，放高利贷，手下还有一帮打手，按理说也算个狠人了，就算接不住林澈的警告，也不至于瞬间垮了吧。 一瞬间，林澈就觉得不太对劲。 心里疑惑，但表面不动声色。 林澈收回搭在桌子上的腿，但坐姿还是慵懒，“想清楚了就好，那我就不问了，自己说吧。” “好好好。” 张强迫不及待地开口，把自己这些年犯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 开赌场，放高利贷，搞社会小团体，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破坏他人财物，拉皮条…… 林澈他们手上查到的，没查到的，张强都交代了不少。 说到后面，在记笔录的夏杰都有点懵了，张强这种类型的嫌疑人，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可像他这样都不用问，一股脑交代这么多的，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人家都是想尽可能把自己身上犯的事摘干净，或者讲得轻一些，能判轻点，可张强这架势，恨不得赶紧把自己送进去，重判。 夏杰看了林澈一眼，林澈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冷眼看着张强交代。 说了一个多小时，张强嘴皮边上都起白丝了，咽了咽口水，“没有了警官，就是这些事了。” 林澈身子往前倾几分，盯着张强，沉声开口，“你知道你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至少十年起步。 “我知道，我有罪，我认罪！” 张强说着伸出带着手铐的手，挣扎着想站起来，“警官，我都认，赶紧把我抓起来吧！” 林澈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张强绝对有问题！ “坐下。” 林澈开口，不怒自威。 对比林澈的淡定慵懒，张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手锤了锤小桌板，瞪着眼睛，“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怎么还不把我抓起来！” 张强伸着脖子，焦虑又急切，“是缺证据吗？缺什么，我主动提供！” “你确定手上犯的事，都交代了？”林澈淡淡开口。 “都说了啊！还有什么我可能一时记不起来了，要不你给个提示，我一定交代！” 林澈轻扬下巴，“说说和曹东有关的事。” 张强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然后迅速被不耐烦的神情取代，“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来赌钱的人，要是输光了，就借钱给他们，还不上就去要债，威胁恐吓，打打砸砸的，曹东就是其中一个。” “重点说说这个曹东。” 张强坐立不安，脸上写满着急，但又没办法，只能把和曹东有关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怎么找托儿带曹东去小赌场赌钱，怎么输的，怎么借的，怎么催的…… 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心虚害怕，张强语速很快，嘴瓢了好几次。 但唯独，就是没提9号晚上接到陈永娟电话，以及之后的事。 林澈一双寒眸，仔细打量着张强，思考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张强的情绪，态度，以及主动认罪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转移警方重点，掩藏杀人事实吗？ 可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先不说他交代的这些罪，都不算轻，就算他真有这个打算，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自己全招了，完全可以等着警察提问，相互试探一下，有些事警方都没查到，他根本没必要主动认。 “……我们找他老婆和姘头闹了几次，这个缩头乌龟总算出现了，我让几个兄弟打了一顿，告诉他月底一定还钱，不还就剁他手。” 林澈颔首，“然后呢？” “没了啊，他说等房子卖出去就立马还钱，我看他真把房子挂出去了，就没再管了，等着到时间收钱。” “什么时候打的？”林澈问。 张强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皱着一张脸想了想，“上个月月底吧，应该是28号早上，在菜市场门口，他去帮她老婆买菜，堵在垃圾桶旁边揍的。” 小于那边审张强手下小喽啰的笔录，林澈都看过了，这里对得上，没问题。 张强挪了挪屁股，着急地开口，“警官，我都说了，赶紧把我抓起来判刑吧！” “不急。” 林澈开口，“28号之后，你和曹东就没见过了吗？” 张强摇头，“没了。” 林澈语气冰冷，眼神考究地盯着张强，问道，“还装是吧？这个月9号晚上，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见过哪些人？” 这个问题一出，张强脸色一变，外化的焦急神态朝眯缝小眼睛里收拢，明显是想要隐瞒什么。 第301章 签字放人，挨一顿揍 林澈把玩着手里的烟，冷哼一声，“怎么，几年前打架斗殴的事情都记得，不到一个月的事就记不清了？” “我，我……” 张强脸上出现一种挣扎的表情，着急，害怕，欲言又止。 “那我换个问法。” 林澈推开椅子站起来，绕到桌子前，抱着手，慵懒靠着，微垂着眼睛看着张强，“你为什么急匆匆地离开江州？” 张强眼珠子转了转，“我，我爹病重，我回去看看……” 林澈笑出声，眼底一片冰冷，“你他妈在这搞笑呢？你吃百家饭长大的，是去哪里认了个爹吗！” 林澈说完，还不等张强找补，就倾身向前，手扣住张强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好心’提醒道，“说谎的时候别搞这些小动作，生怕老子不知道你在扯瞎话吗？” 林澈说着，手上一个用劲，甩开张强的脸，“丑话我已经说在前了，机会给过你，是你不珍惜。” 林澈声音平静，但却听得人身子发颤。 张强伸手抓住林澈的手掌，仰着头，满眼惊惧地哀求，“我交代的这些够判了，把我抓了吧警官，求求你了！” 张强用力过猛，手腕被手铐勒出几道红印。 林澈眼睑微敛，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张强在害怕什么，但是看张强这一心像坐牢的样子，林澈只需要反其道而行就可以了。 林澈俯下身，看着张强，“想坐牢是吧？” “嗯嗯嗯！” 张强疯狂点头。 林澈抽走自己的手，邪气一笑，“放心，既然你不想说了，天亮我就放你出去。” 张强瞳孔震颤，突然激动起来，脱口而出，“我不能出去！出去了我命就没了！” 林澈迅速抓住重点，追问道，“谁要你的命？”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张强神色一虚，眼珠子又开始转，一看就知道又在脑子里编谎话了。 林澈瞥他一眼，一句废话的都没有，看向夏杰，“让他签字，放人。” 林澈说着，把笔记本夹在胳膊下，掏出打火机，把烟送到唇边，偏着脑袋，打火点烟，吸了一口，微眯着眼睛往门外走。 审讯室张强也进过好几次了，自认算有经验的，知道其中拉扯那套，可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按招数出牌，一句话说不对，一点机会都不给！ 本来张强还幻想，这只是警察审讯的新招数罢了，过一会他还有机会交代，所以一直到站在警察局门口之前，他都是懵的。 走出警察局，四周一片浓稠夜色，阴影中好像藏着无数危险，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从绿化带冲出来，要他的命。 张强缩着肩膀，一双眯缝眼贼精精地四处打量，怕得寸步难移。 张强犹豫了一下，在转身回警局老实交代和赌一把连夜跑两个选择中，选了后者。 林澈站在12楼大办公室窗旁抽烟，透过只开了一缝的窗帘，看张强猫着腰跑远。 夏杰走进来，“林队，都安排好了。” “嗯，时间还早，去睡会吧。” 林澈开口，周身被淡青色的烟雾包裹。 “行，那我先去睡了，林队你也早点休息。” 林澈点点头，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边抽烟，一边思考…… 咔嗒。 门锁轻响，昏暗的办公室里，小姑娘缩在沙发里，裹着深蓝色的毯子，乖乖睡着。 确认沐阳没做噩梦，林澈又重新关上了门，全程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林澈不害怕老鼠，本来他可以回宿舍睡一会的，但是担心这层楼没人，沐阳做噩梦吓醒了会害怕，干脆就在大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应付了。 一墙之隔，沐阳如果真的做噩梦了，他立马就能知道。 昏暗中，黑亮的眼睛睁开，亮晶晶的，眼尾带着笑意。 沐阳容易受惊，浅眠，林澈才开门的时候她就醒了，但因为知道是他，所以不觉得害怕。 沐阳轻轻弯起唇角，翻了个身，小脸蹭了蹭毯子，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窗外传来的清脆鸟鸣，给手机铃声伴奏。 林澈坐起来，接通电话，揉了揉眉心，“你好，刑警队林澈。” “林队长，不出你所料，江州果然有人盯着张强。” 电话那头是夏杰安排的人，他们一组五人，从张强离开警察局就在后面跟着了。 “情况怎么样？” “这小子从局里离开后，回了一趟老城区，才出来就被两个人盯上了，直奔火车站，估计是又想跑。不过才到火车站，就被盯着他的这两人堵住了，半拖半架被带到了附近公厕，里面还等着三四个人，把这小子一顿胖揍，我看到都是下的狠手，就赶紧联系火车站辅警配合，把人全都逮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张强慌张的声音，“警官，救救我！我这次一定什么都说！” “老实点！” 打电话的警员瞪了鼻青脸肿的张强一眼，“林队长，现在把人送回来吗？” 林澈都还来不及回答，张强就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送我回去！送我回去！我有东西要交代！” “嘶——” 警员抬起手，吓得张强缩了缩脖子，“让你开口了吗！闭嘴！” “把人都带回来吧，辛苦。” “林队长客气了，那我们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这边挂断，林澈又给夏杰打了过去，“起床吧，来活儿了。” 林澈洗漱回来，沐阳也起来了。 “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林澈一边说，一边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熬了一夜，下巴隐隐有青茬冒出来。 沐阳把叠得整齐的毯子放到沙发尾，笑着开口，“昨天睡得很好，把前几天没睡够的都补回来啦！” 林澈弯唇，“那就好。” “张强审完了？他交代了吗？” 林澈摇摇头，和沐阳说了一下昨晚审讯的大体情况，沐阳听着也皱了皱眉，“张强这表现确实奇怪，他在害怕什么呢……” “一会就知道了。” 林澈关心案子，也关心沐阳，“好了，去洗漱吃早点吧。” “食堂还没开，我去大叔那给你们带个煎饼豆浆，别空着肚子审。” 关心，是相互的。 沐阳说着，怕晚了他们没有时间吃，挥了挥小手就往电梯口跑，扎起的马尾轻甩，俏皮可爱。 第302章 交代情况，捅了个人 张强被带回来，局里医务室的医生做了个检查，确定只是皮外伤，帮他止血消毒，简单处理了一下，人又回到了审讯室。 在离开后不到四小时，张强又坐在了老位置上。 不同的是，之前虽然看着狼狈，看好歹能看出是谁，现在被揍得鼻青脸肿，面部识别都难—— 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两个鼻孔里塞着止血的棉花团，嘴角带着血，脸上手上，一团团的黄褐色碘伏，左胳膊脱臼，用纱布吊在脖子上，鞋也只剩一只了，哼哼唧唧的，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 那群人，果然是下狠手的。 林澈站在审讯室门口，两手插在皮衣口袋里，不耐烦地开口，“怎么样，说不说？不说就别耽误我时间了，我让人送你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我不去！” 张强一激动，扯得脸上伤口疼，咧着牙花子，表情痛苦，“我说，我说，我都说……” 眼前这位的脾气，张强摸不透，实在不敢赌了，他安排的人要是再晚来几分钟，自己估计就要死在公厕里了。 林澈颔首，侧身先让夏杰进了审讯室，自己跟在后面。 林澈坐下，一点喘气儿的机会都没给张强，直入主题，“9号晚上的事，一件不落，仔仔细细给我说清楚。” 人都坐在审讯室了，张强还是下意识地四处打量了一眼，神经兮兮地冲林澈开口，“警官，我要说了，你能帮我保密吗？” 林澈往椅背上一靠，淡淡看着张强，一句话都没说，两秒过后，张强彻底败下阵来，不敢再谈什么条件，“我说我说，9号晚上，我，我……” 张强咽了咽口水，“我捅了一个人。” “捅了谁！” 林澈一拍桌子，语气凌冽，眼神带刀，“别他妈给我挤牙膏！” 张强一抖，弱弱看了眼林澈，颤颤巍巍地开口，“捅了徐明生。” 林澈眸光敛了一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 开口说了第一句，后面的就不难了。 “其实老城区的麻将馆，不是我弄的，我顶多就算个看场子的。” 林澈淡淡道，“五哥，是吧？” 听到这个名号，张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后悔地拍了拍小桌面，扯到手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开口，“警官，你们都查到了干嘛不早说，害得我……” 抱怨的话说到一半，张强打量林澈一眼，没敢说完，继续交代。 “五哥他之前蹲过，出来混了一段时间后就搞起了赌博生意，他在里面认识了不少人，他讲义气，又够狠，很多人出来找不到事情做，就会来投奔他，生意越来越大。” “为了给手下人找活，也为了分散风险，五哥开了很多场子，从大到小，分着级别，厉害的有那种会员制会所，百万入场费，；差的就是我们这种小麻将馆，揣着万把块也能进来赌个乐。” “当老板，和打工仔，肯定是不一样的，你别看我天天催债要账，实际分到我手里只剩三瓜俩枣了。在五哥眼里，我们这种小麻将馆来的钱，还没蚊子腿肉多，所以很少管，时间久了，我就动了心思。” 张强交代了他私吞赌资，擅自提高利息，偷偷留钱的行为。 “一共多少，算过吗？” 张强想了想，“两百万不到吧，具体不记得了，有些也不是我一个人拿的，手下兄弟分了。” 林澈开口，“然后呢？” “然后就是被发现了呗。” 张强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有个孙子，从我这借了钱，去别的地方赌，输了直接在那借，那场子正巧也是五哥的，他发现利不对，就把我卖了。五哥讲义气，眼里揉不得沙子，私吞场子的钱，在他那是大忌，发现了要被剁手。” 林澈冷笑一声，“那你还铤而走险？” 张强眼中有了阴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分到我头上的那点钱，别说大富大贵了，就连让兄弟们喝酒吃肉都不够，不让人吃饱，谁给你卖命？” “所以这些和9号晚上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张强吸了吸鼻子，仰头努力睁开眯缝眼看着林澈，讨好地开口，“警官，能给根烟吗，伤疼得厉害，脑子转不动了。” 林澈从包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抛到审讯桌上。 “火呢？” 林澈眼睛一眯，“把审讯室当茶室，把自己当大爷了？闻闻得了！” 之前一顿打，让张强对林澈有心理阴影，完全不敢谈条件，吊着脖子上的手，拿着烟往鼻子跟前凑，贪婪地吸了几口气，才接着说。 “9号中午，我就听到消息，说五哥知道我们这个场子私吞钱的事了，虽然知道完了，但那会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把吞的钱凑出来，补上这个窟窿，说不定五哥能网开一面。” “那天我没去麻将馆，清点了一下手上的钱，还差四十多万，我就想着要不要跑路，还没想明白，就接到陈永娟的电话。” 张强还特意说明了一下，“就是曹东的老婆，她告诉我曹东又要跑。” “这个电话倒是提醒了我，曹东那还欠着五十万，把这笔账收回来，钱就凑够了。” “然后你就去找曹东了？”林澈开口，眸光幽深几分，张强终于说到曹东上了！ 张强点点头，“所以我立马给手下几个兄弟打了电话，让他们去老城区旁边那个广场上，我也立马赶了过去，想着就算曹东没钱，也逼他把房产证交出来。” “我先到的，我怕曹东跑了，就打算去麻将馆，安排几个人先找着，最好是能把人带到麻将馆里收拾。可没想到我刚到巷子口，就被五哥叫来人的堵住了。” 张强说着叹了口气，“知道逃不过，我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不用过来了，我则被带着去了金碧辉煌会所，五哥在那。” 林澈盯着张强，神色无异地开口，“这么说，9号晚上，你没见过曹东？” 张强点点头，“没见过。” 第303章 交代清楚，与他无关 林澈没有着急，顺着张强的话继续往下问，“到了金碧辉煌会所后呢？” “五哥露了个面，问，问我是不是私吞场子的钱了……” “然后呢？” “在五哥面前，我不敢说假话，就承认了，只是金额报小了些，可五哥的脾气，他，他……” 看得出张强是真的很害怕这个五哥，哪怕只是提起，他都吓得说话磕巴，眼神惊恐，“他说哪怕只是一分钱，也是不守规矩，也要按规矩来罚。” 林澈看了一眼张强裹着纱布的那只手，“剁手？” “嗯。” 张强说着，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五哥这几年很少露面了，那晚上他就和我说了两句话，确认我吞钱后，不论我怎么解释，怎么认错，怎么补救，他都不听，交代徐明生按规矩办后，他就提前走了。” “徐明生。” 林澈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名字，“就是你捅伤的那个？” 张强点点头，“表面上，这个徐明生是五哥的义子，但也有人说他是五哥的亲生儿子，但不管什么身份，我们都知道五哥很看重这个人，是当接班人来培养的。” 林澈勾起一侧唇角，略有邪气的笑容里有几分嘲讽，大概是觉得培养违反犯罪接班人的这种说法很讽刺。 “接着说。” 张强咽了咽口水，额头上已经有冷汗冒出来了，“五哥离开后，我和徐明生说了很多，我的难处，我怎么弥补，保证以后都不再犯了，我甚至给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跪下认错，我看他愿意听，还以为这次能侥幸逃过一劫了，可没想到……” 张强目光又恨又怕，“五哥要砍我手，我认，因为他是条汉子，做事光明磊落，规矩早就立下了，我坏规矩受惩罚我没话可说！可这个徐明生，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又狠又阴，他假意放过我，目的就是为了从我嘴里套出哪些兄弟也拿了钱，不仅要剁我的手，还要剁他们的手！这小子做事不地道！” 说到这里，张强的愤怒，压过了害怕，眯缝眼里喷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开口，“钱是我给他们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应该被牵连！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这点兄弟义气还是有的！我要对得起他们叫我一声强哥！” 张强满脸大义，一副为自己骄傲的模样。 林澈抬手叩了叩桌面，“废话少点，讲重点！” 林澈的话，给张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把他那点兄弟热血泼凉了，眯缝眼弱弱看了看林澈，接着交代。 “徐明生让人按着我，要剁手，然后打电话，让人去把我手下的兄弟也叫来。我一听急了，脑门一充血，抢了旁边人的刀，从背后捅了徐明生两刀……” “估计是捅到腰子上了，徐明生当时就昏过去了，会所乱成一团，忙着送人去医院，去通知五哥，暂时没顾得上管我，暂时把我关在了会所的一个房间里。” “第二天，也就是10号晚上，五哥带着人来……” 因为害怕，张强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聚成珠，顺着脸流下来，惨白的脸上，青肿的伤更明显了，“五哥让人砍了我的手，说这是吞场子钱的惩罚，然后又告诉我，徐明生抢救了一晚上，还没脱离危险，要，要让我抵命……” “他安排人，趁着天黑把我拉到城郊那一片废弃烂尾楼，让把我埋了。办事的三个人里，有一人早年欠了我人情，所以帮了我一把，甩开另外两人，让我在那等着他。又过了一天，11号的中午，他又回来把我接走，我俩说好，我立马离开江州，永远不再回来。” 林澈问了这个人的名字绰号，接着往下审，“之后你就离开江州了？” 张强摇摇头，“我一身的血，肯定要处理一下，而且也需要钱，所以我回了一趟老城区，我在那有一套房子，平时不住人，我在里面藏了些现金。” “地址。” “三巷六栋601室。” 林澈把地址发给李礼，让他立马带人去勘查。 “接着说，拿了钱后呢？” “拿了钱，我又去找了朱彤，我证件在那儿，我洗了个澡，拿了点消炎止疼药，换了衣服，订了最近的一趟高铁票，回了老家。” 张强说着，看着林澈，紧张又急切地开口，“警官，我都交代了，求求你赶紧把我抓起来吧！以五哥的脾气，他要我死，就不会让我活着的，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回了江州，一定会找机会弄死我的！我没地方躲了，我不想死啊！” 林澈淡淡看着张强，在脑中把他的话过了一遍，除了朱彤家里出现曹东血迹这个疑点外，故事是完整的，没有特别不合理的地方。 见林澈不开口，张强急得像衣服里扎满刺，表情痛苦地一个劲扭着身子，“警官！是你们把我抓回来的，你们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啊！” 林澈倾身，两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开口道，“张强，你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来吗？” 张强一愣，表情有点茫然，“难道不是五哥那边知道我还活着，编了个理由报警让你们抓我吗？” 林澈勾唇，笑得邪气，“你是觉得警察蠢，随便编一个理由我们就会信，然后屁颠儿屁颠儿抓人？还是你觉得五哥蠢，自己手上这么多事，不藏好了，还敢主动来找警察？” 之前张强只顾着害怕了，没有细想，林澈这么一提醒，他也反应过来了。 “那，那是为什么？” “9号晚上，曹东失踪了，警方怀疑，他可能已经遇害。” 林澈开口，声音冰冷沉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寒眸盯着张强，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张强皱眉，还能睁开的那只小眯缝眼里满是疑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9号晚上，你接到了陈永娟的电话，是吧？” 张强点头。 “挂了陈永娟的电话后，你联系了手下的打手，准备去找曹东，是吧？” 张强再点头。 “事发当晚，你也去了老城区，是吧？” 张强点头，但眼神已经全懵了。 “刚才的故事是你一早准备好的，实际9号晚上，你提前碰到了曹东，因为各种原因，你杀了他，之后两天忙着处理尸体，处理好后，拿钱跑路，是吧？” 林澈眼神锋利，语气充满威压，张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下意识地继续点头。 第304章 嫌疑排除，血迹疑点 脑袋点了两下，张强才反应过来，立马摇头。 张强脸被打肿，嘴合不上，用力这么一摇头，口水丝都甩了出来，也顾不上疼，立马否认，“警官，我那天晚上都没见到曹东，他的事和我无关啊！” 林澈靠到椅背上，抱起手，视线一直盯着张强，“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曹东的血？” 张强努力睁大他的眯缝眼，哪怕脸肿成猪头，也看得出他脸上此刻的震惊，“这怎么可能？” 林澈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我们在朱彤家里，检测出了曹东的血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张强喃喃开口，眼珠子又开始乱转，但眼神里没有编谎话时候的狡黠，而是疑惑和无措。 “给我个解释。”林澈开口。 “我，我解释不了……” 张强彻底慌了，他自己也清楚，谋杀和其他的罪不一样。 他手里那些事，判个十年二十年，在里面躲躲五哥，好歹还有出来的一天，可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警官，会不会是你们检查错了？” 张强语气急切，也顾不上疼了，拆开手上的纱布，举起被砍了小指和无名指的右手，“血都是我的，和曹东有什么关系？” 被砍的两个指头血肉模糊，因为伤口处理得不及时，感染了，发炎流脓，如果再不处理，最后可能要截肢的。 “他曹东不就欠了五十万吗，我放出去的贷少说也有七八百万，我犯得着为了这点钱杀他吗？” “再说了，把他杀了，我找谁要钱去？我承认，是找人揍过他很多次，但从来不下狠手啊，杀人偿命的道理，我是知道的！” 林澈点头，“嗯，有道理……” 张强悬着的心刚往下放了几分，就被林澈后面一句话，吓得重新高高吊了起来。 “那有没有用一种可能，你提前到了老城区，碰上曹东，找他要钱，曹东被逼急了，看你只是一个人，所以和你动了手，结果被你反杀。” 张强张了张嘴，只觉得百口莫辩。 说真的，如果他不是故事里的人，而是听故事的人，他也会觉得林澈的猜测完全正确，毕竟一切都太巧了。 “警官，你是没和曹东打过交道，你不知道就他那个人，出了事自己跑路，把老婆孩子留下给他挡事的龟孙子，胆子怕是比针尖还小，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他求饶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动手？” “对了！” 张强突然反应过来，“我有不在场证明啊，你们去找五哥，去医院找徐明生，还有他们手下的人，都能证明我那几天的行踪，我根本没有时间杀曹东的！” 林澈眸光幽深几分，这些他也想到了，所以才会这么直接地问张强。 林澈又和张强确认了一下9号晚上到11号下午之间的细节，审讯在上午十点结束。 大办公室。 林澈一边接水，一边问，“老杜，一起带回来那几个人，什么情况？” “确认就是五哥的人，安排他们盯着张强，找机会动手。其它细节，小于还在带人审，估计也快结束了。” 老杜说着，低头吹了吹搪瓷杯里的枸杞，喝了一口，摇了摇头，“真是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下，敢动手把人往死里打。” 夏杰整理着手上的笔录，插了一句，“也难怪张强害怕，一心想要坐牢，落在那群人手里，可比落在我们手里恐怖多了。” “这群人，得好好查了。”老杜开口。 林澈一口气灌了半杯水，开口道，“这事我和王局汇报了，省厅半年前就在盯这个五哥了，我们这算是歪打正着发现了线索。小于那边把曹东案子相关的情况问清楚，就把人移交给治安管理大队吧，专案组设在他们那儿。” “那张强呢？”大壮问。 “把伤处理一下，一起移交过去。” “林队，你也相信张强说的吗？”夏杰开口。 林澈点头，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扣在皮带上，腿又直又长，“张强交代的行动线很完整，就算他真能为了摆脱嫌疑，狠心砍自己两根手指，但在人证上，他撒不了谎。” 林澈说着看向大壮，“我请王局跟专案组打声招呼，让他们找到人审的时候，帮我们落实一下人证的问题。金碧辉煌会所和城郊烂尾楼，你和周云也带人去看看，多方面佐证张强口供的真实性。” 大壮点头，“明白。” 大家正讨论着，李礼的电话来了。 李礼大概说了一下张强那套房子的勘查情况，以及一个重要发现—— “根据现场勘查结果，11号张强回来取走部分现金后，应该就没有人进来过了，屋子里发现多处血迹，dna检测结果也出来了，都是张强的血。” 大家都听到了这个结论。 “张强9号晚上出现在老城区，是去麻将馆；给手下人打电话，通知他们不用来，是因为被五哥的人带走了；11号又出现在老城区，是为了拿钱跑路；满身的血是因为被砍了两根指头；跑路是害怕五哥的人要他的命。” 徐洋总结了一下，皱着眉开口，“都解释通了，那现在就只剩一个疑点了，曹东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朱彤家里？” 沐阳抿着小嘴，尝试分析：“如果张强是在9号晚上到11号中午之间杀的曹东，那血迹应该也会留在他老城区的房子里，可我们只在朱彤家发现了血迹。也就是说，张强只能在从老城区离开，到去朱彤家这段时间里动手，可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在着急逃命的情况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杀曹东。” 大家都不是新手了，曹东嫌疑一排除，矛盾的地方一出来，就都知道接下来的侦查方向了。 “安排人把朱彤带来吧。”林澈开口。 第305章 再审朱彤，新嫌疑人 朱彤住所。 “来，水票——” 朱彤递出一张蓝色的水票。 送水工两手接过来，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以后你订水，就打这个电话吧。” “好。” 朱彤接过纸条，握在手心，笑着开口，“那你路上小心。” “哎。” 送水工点点头，笑容淳朴。 朱彤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跛脚背影，拎着空桶，朝楼梯口走去，楼道里一阵风吹过，带起角落细小的灰尘，大概是眯进了眼里，朱彤眼眶有点发红湿润。 朱彤把纸条贴在饮水机旁，拿了杯子接水，咕噜咕噜，透明的水泡在蓝色的桶里翻滚向上，朱彤抱着杯子，呆呆看着水桶，喝完一杯，又接了一杯。 门外响起敲门声，朱彤仰头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水，擦了擦嘴角，起身去开门。 “朱彤，我是江州市刑警队的李礼，曹东的案子，需要你到局里配合调查。” 看到门外站着的警察，朱彤脸上并没有诧异和疑惑的神情，只是点头，“两位稍等，我拿件外套。” 朱彤拿了一件呢子风衣，和她的名字一样，大红色的，鲜艳好看。 审讯室。 还是由周云和徐洋负责审讯。 流程问题问完，周云开口，“怎么样，这两天有想到什么吗？” 朱彤摇头。 “那你这两天做了什么吗？” 朱彤还是摇头。 “张强我们抓回来了。” 朱彤看了周云一眼，眼中的惊讶慢了几拍，“真，真的吗？” “昨天中午，警方在张强老家的高速公路出口，抓到了张强，人带回来，连夜审的。”周云开口。 朱彤垂下眼睛，“是，是吗……” 周云盯着对面容貌姣好的女人，试探地开口，“我有点想不明白，张强离开江州回了老家，自以为已经安全了吧，可为什么又要逃呢？” 朱彤沉默不语。 周云盯着朱彤，等了她一分多钟，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声音也大了几分，“朱彤，我再问你一遍，这几天你做了什么吗！” 朱彤扣着手指，红色的呢子外套，衬得她的手更白了。 “昨天早上，我给张强打了一个电话。” “说了什么？” “我说有人在找他，让他一定要躲好。” 简单说完这句，朱彤又开始了沉默。 “朱彤！” 周云拍了一下桌子，并不重，但也吓得朱彤肩膀抖了一下，“张强我们审完了，不然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你在这跟我说一半藏一半的，有意思吗？电话里你怎么说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给我说一遍！” 朱彤脸白了几分，咽了咽口水，“我，我跟他说，有人来找我了，问9号晚上的事，还问他去哪儿了了……让他一定不要随便和江州这边的人联系，一定要躲好。” 说法和张强口供一致。 周云开口，“你故意诱导张强，让他以为是五哥的人在找他，对吗？” “我没有。” 朱彤嘴上否定了，但语气又有点心虚。 “我跟你说过吧，一旦和张强联系上，及时告知警方。” 朱彤没说话，默认了。 “那你现在算怎么回事？联系上了张强，但知情不报，这是包庇！把不应公开的案件信息泄露给嫌疑人，如果他跑了，你的行为就是造成严重后果，我们能抓你的！你明白吗！” 朱彤虽然低着头，但只是一直扣着手，似乎并不是很惶恐害怕。 “她知道后果。” 在隔壁观察室的沐阳开口，“给张强的电话，她是故意打的。” 桌上电脑放着的，是朱彤第一次接受讯问时的录像，沐阳准确拉到进度条的几个位置，指着上面的画面，开口道，“之前朱彤在记不清细节答案的时候，会紧张得解释，刚刚云哥拍一下桌子，她也能吓一跳，这说明她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只是一般。” 之前沐阳跟的几个案子，李礼都下来仔细研究过心理分析的部分，所以这会反应很快，接上沐阳的话，“朱彤在听到自己犯罪，可能会被抓的消息时，她不害怕，不紧张，不辩解，证明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沐阳看了李礼一眼，点头肯定了他的话。 朱彤给的，打这个电话的理由，是看在和张强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想他被抓。 这是个主观的理由，拿不出什么证据，周云也没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把重点放在了家里出现的曹东血迹上。 周云再三和朱彤确认，11号下午张强回来后，有没有提起任何与曹东有关的事情，朱彤都否认了。 “张强否认，他当天见过曹东，和曹东起过争执，那请你解释一下，曹东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 朱彤扣着手指，看向周云，“会不会是他说谎了？” 周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问，“你知道张强在老城区有一套房子吗？” 朱彤点点头，“但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他没告诉我。” 周云说了这套房子的地址，“从这个地址，到你家，走路一小时不到。” 朱彤轻皱起眉头，面露疑惑，不知道周云这几个问题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你不是也不清楚张强拎回去的那些钱怎么来的吗？” 周云开口，定定看着朱彤，“张强在老城区那套房子里，藏了钱，也就是说，张强在去你在之前，先去那里拿了钱，但是根据警方现场勘查结果来看，那里只有张强的血迹。” 周云话一出，朱彤也反应了过来，肉眼可见的慌了，只能靠扣手让自己勉强保持镇定，指腹上全都是指甲的掐痕。 周云眸光锐利，“所以，从证据上来看，撒谎的不是张强，而是你。” 朱彤摇头，连忙否认，“我，我没有！” 周云提高音量，“那你说，曹东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 朱彤慌张地想一会，突然提了一口气，张嘴出声，“我知道了！一定是姜师傅！” “哪个姜师傅？” “就是在我们附近送水的一个师傅！” 朱彤急急开口，“张强离开后，家里就没来过人，外卖也都是放在门口，只有12号早上，我叫了一桶水，是他来送的！还说他突然闹肚子，借了卫生间用！” 朱彤把那天的情况仔细回忆了一遍，看似没有什么漏洞。 “不太对……” 沐阳摇了摇小嘴，眉头紧皱。 第306章 送水工人，上门自首 李礼点头，摸了摸下巴，“我也感觉怪怪的，可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沐阳抬手，指着单向玻璃，“你们看朱彤的手，扣得比刚才更重，更紧了……” 沐阳开口解释，“人的行为是心理意识的体现，很多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有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低头，摸鼻子，整理头发等等，而扣手，是朱彤紧张的表现。” “之前她扣手，是因为回答不上来家里为什么出现血迹这个问题，而现在她明明已经想到了答案，正常的心理下，她应该是一种激动，高兴的情绪，不应该更紧张才对。同理，我们只要想在背书的时候，突然有个地方想不起来，很紧张，但突然想起来能接着往下背了，这种紧张就会被灵光乍现的喜悦取代。” 李礼恍然大悟地点头。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沐阳在电脑上找出朱彤第一次审讯时候的一个片段，“朱彤也说了，张强临走前告诉她，有人如果来问相关的事情，让她都别说。朱彤清楚张强在做什么事，知道其中危险，在看到张强浑身是血，仓皇跑路，还特意提醒她不要透露相关事情之后，朱彤肯定会提高心理警惕性，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放一个不熟的男人，进家，还用卫生间，这在心理上说不通。” 众人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般独居女性都能有的安全意识，朱彤在这种前提下更不应该忽略。 沐阳说完，低沉的声音响起：“而且，她回忆的太详细了。” 听到林澈的声音，趴在单向玻璃前李礼和两只羊羊，很同步地扭头看着他。 “朱彤在第一次审讯时，完全没提起这个送水的姜师傅，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认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没放在心上。但是从她第一次审讯的情况来看，朱彤并不具备很强的细节记忆能力，很多问题她都只能记个大概，可现在说起送水工这件事来，她能把对话，表情，心理活动，都回忆得这么准确，这很矛盾。” 徐洋点点头，“很多嫌疑人，在伪装口供的时候，以为自己说得越详细，撇得越干净，嫌疑就能越小，但不知道有时候太详实的回忆反而暴露了问题，适得其反。” 李礼接上话，“那第二种可能，就是朱彤之前故意隐瞒，或者现在说的是假话，是提前准备好的。” 三个人还在讨论，林澈的手机响了起来。 “黄叔。” “小林子，我这里有个情况。”电话那头的老黄语气严肃。 “黄叔，你说。” 老黄转身，看向被手铐铐在接待室的中年男人，“十分钟前，一个叫姜川的人到所里自首，说是他杀了曹东。” 林澈瞳孔轻缩，握着手机的骨节收紧几分，沉声开口，“我立马安排人过来。” 二号审讯室。 老杜主审，林澈负责记录。 “姓名。” “姜川。” “职业。” “源山之泉公司送水工。” “家庭住址。” “老城区，九巷一栋101室。”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男人摇头，“老娘死后，一个人住了十多年了。” 老杜看了看姜川的腿，“怎么伤的？” “小儿麻痹，后遗症。” 老杜问了些基础信息，徐洋那边查到的姜川基础资料也发过来了。 林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面前的男人——穿着山寨牌子的运动鞋，裤子上隐隐有没洗干净的油渍，右面肩膀的衣服明显磨白了些，眼神浑浊，满脸风霜。 哪怕坐着，姜川回答问题时也会下意识地弯一下腰，拘谨，礼貌。 李礼摸着下巴，皱着眉，“沐阳阳，你看这个姜川，像是会杀人的吗？” “你觉得他看着面善是吧？” 李礼点点头，“这人一看就老实巴交的，还是个瘸子，不太像会杀人的。” 李礼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这几年表里不一的人也见多了，有些看着凶神恶煞的，纹着花臂喂着流浪猫，有些白天慈眉善目，晚上青面獠牙。这人可真复杂，你都分不清哪面是真，哪面是假，真羡慕你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沐阳两手杵在桌子上，轻蹙着眉头，仔细观察着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开口道，“就算是透视眼，也只能看到器官，看不到想法的。人的想法会随着年龄、经历、心态不断变化，但人的行为受思想的支配，与其说是看透，不如说是观察，分析行为逻辑，以此来分析做这件事时这个人的心理状态。” 李礼受用地点点头，也盯着姜川，不放过任何细节。 “你说，是你杀了曹东，是吗？”老杜问。 姜川点点头，“对。” 老杜从动机问起，“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该死。” 姜川开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不配做个男人，他害苦了阿娟她们母女，他，他还动手打人，还要卖了思璇，他该死，早该死了……” 老杜经验丰富，迅速抓住其中的关键点，“你和陈永娟什么关系？” 姜川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才开口。 “阿娟是个好女人，善良，勤快，我承认，对她有那种意思，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姜川回答得坦荡。 “那就先说说你和陈永娟之间的事情吧。” 姜川两手交握，放在小桌板上，开口道，“四年前，有一天上午，单子特别多，送了十几桶，我都没顾上吃口东西，然后低血糖就犯了，在巷子口摔了一跤，坐在树下缓了好半天还是头晕眼花。后来，是阿娟给了我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热乎乎的，特别香，要不是她，说不定那天我就去找老娘了。” “那这么说，你最初对陈永娟，是感激之情？” 姜川点点头，“因为腿上的毛病，我从小就被人欺负，嘲笑。长大了工作也不好找，没钱还残疾，也就找不到老婆，我一个瘸子单身汉，别人看不起，也没什么朋友。” 姜川说着自嘲地笑笑，“警察同志，你别看着老城区每天热热闹闹，大家有说有笑，可我藏在里面，就像一个透明人，大家只知道附近住着一个送水的，我的名字也叫送水的。那天我满头虚汗坐下大树下，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没有谁多看我一眼，问我一句。只有阿娟，看到我了，给了我那两个救命的包子，她还记得我的名字，后来我每次去买早点，她都会问‘姜师傅，今天吃什么。’” 说到这，姜川沧桑的脸上，透出几分笑意。 第307章 动机确认，作案过程 “阿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姜川再次强调，“她从来不跟巷子里那些嘴碎的人在一起闲聊，挑拨是非，搬弄家长里短。她勤快，能吃苦，卖早点不是容易的活计，睡得晚起得早，她没人帮忙，硬是一个人把这个小铺子开得有声有色。” “很多做生意的人，为了赚钱，总要做些昧良心的事，用快臭了的肉，买来的菜也不洗，但是阿娟不同，她做人讲良心，赚良心钱，她卖的包子，她自己和孩子也吃。而且她善良，她的包子不仅给过我，也给过扫地的大爷，给过一个人住的赵老太，巷子里那几只流浪狗要是好几天找不到吃的，她会给它们扔两个隔夜的包子。她对谁都好，跟谁说话都是笑着的，从来不会看不起什么人。” “她还是个好老婆。” 姜川说着，羡慕的神色中掩着几分心酸，“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曹东是个什么东西，可是阿娟从来不当着外人的面，说曹东一句不好。曹东游手好闲，家里的开销都是阿娟挣的，女儿她也照顾得很好，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里外打理得妥妥帖帖……” 似乎是怕被误会，姜川连忙解释，“我是去她家送水的时候看到的。” 老杜耐心等姜川说完，才提出自己的问题，“听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你单方面对陈永娟的夸赞，既然你这么欣赏她，你想过要跟她一起过吗？” “一开始没敢想，毕竟我这个条件，不能耽误人家。可直到我发现，曹东这个畜生，居然动手打人……” 姜川咬着牙，拳头攥紧，“大概一年多以前，有一天快下班了，系统又给我派了个很远的单子，送完水回来都晚上八点多了，路过早点铺的时候，看到卓卓蹲在门后面哭，我一问才知道，曹东这个畜生在家打人！阿娟让卓卓出来躲着，等还没下自习的思璇，让她们姐妹俩先别回家。” “我带着两个孩子在附近吃了点东西，一直等到晚上快十二点，阿娟才找来，因为手上包了纱布，藏不住了，她才跟我说了曹东在家里动手打人的事，曹东这个畜生为了要钱，居然拿着刀威胁，要不是阿娟把钱拿出来，说不定这个畜生真会剁了她的手！” “因为这次的事，之后曹东再打人，卓卓就会来找我，一起去接思璇下课。我带她们两姐妹吃点东西，找个书店写作业，等曹东拿到钱走了，阿娟把家里收拾好，再来接她们。阿娟不想让别人知道挨打的事，我答应帮她保密，可是看着卓卓哭着来找我，看到阿娟的伤，我心里真恨不得把曹东杀了！” 姜川说着，拳头砸在小桌板上，太阳穴青筋暴起。 “最近一年，曹东欠的钱更多了，经常出去躲债，债主时不时就带人上家里闹，报警也没用，因为他们不打人，只是砸东西，他们手上有欠条，警察来了也没办法，只能调解，他们当着警察的面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赔钱道歉，但下回闹得更凶！” “有一次，我跟阿娟提，让她跟曹东离婚，我照顾她们母女，我这几年虽然挣得不多，但是花得也很少，还是攒了点钱的，可阿娟为了卓卓，一直没同意。” 姜川说了很多曹东做的畜生事，说到后面，整张脸因为愤怒已经扭曲了，神情和刚进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该死！这个畜生该死！” 姜川眼睛发红，情绪激动，“可惜那些要账的一直没能要了这个畜生的命，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动手了！杀了他，阿娟和孩子们就解脱了，我也能有机会照顾她们了！我不像曹东不懂珍惜，阿娟和孩子跟了我，我一定会对她们好的，我送水，阿娟卖包子，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的！” 因为激动，姜川那张黑黄的脸胀成酱红色，愤怒掺杂着喜悦，表情癫狂。 负责记录的林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打字间隙抬头打量姜川的次数多了些，幽暗的眸光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在观察室里的李礼咽了咽口水，满脸震惊，“这脸变的，现在说姜川杀了曹东，我完全相信了。” 沐阳没接话，看着姜川，又看看林澈，眉头皱得更深几分。 老杜抬起手，示意姜川稳住情绪，目前来看，杀人动机很明确了，接下来就是作案时间、手法、工具。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曹东的尸体在哪儿。 “你是什么时候对曹东动手的？”老杜问。 “9号晚上，大概十二点左右吧。” “在哪里动的手？” “包子铺。” 李礼听到这句话，都不用等林澈安排，拿起手机给痕检那边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现场勘查。 如果阿娟早点铺是案发地，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曹东会消失在监控中了，因为曹东死在了监控盲区内，再也没能走出去！ “怎么动的手？” “用刀捅的。” 老杜提高音量，“说清楚点，用的什么刀，怎么捅的，捅在哪里，捅了几刀！” 姜川没有思考太久就给出了答案，“用的是店里的剔骨刀，我先从后面捅了三四刀，捅在腰上，曹东倒在地上后，我又往胸口补了几刀。” “剔骨刀呢？”老杜问。 “第二天我丢进江里了。” “那曹东的尸体呢，你怎么处理的？” 姜川沉默片刻，“……丢进绞肉机了。” 这种毁尸灭迹的程度，难怪曹东不论死活都找不到。 纵使是林澈和老杜，听到这话，神情都凝重了几分，杀人，分尸，碎尸，地点还是在早餐铺子，这案子一旦公布，舆论绝对会爆炸。 绞肉机，包子，肉馅…… 李礼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白，弯腰呕了起来，一边呕还一边给痕检科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曹东交代的杀人过程，提醒重点查绞肉机。 和之前说曹东那些事时，激动的情绪不一样，姜川说起他杀人的过程，很淡然，既没有后悔害怕，也没有痛快得意，只是平淡地陈述。 第308章 作案时间，漏洞百出 “呵呵——” 姜川笑了笑，“别担心，那个人渣的碎骨头和肉渣，我都冲进下水道了，他这样的畜生，只配在下水道待着。绞肉机也没再用了，阿娟早点铺的招牌不能砸了，所以最近的肉馅，都是我帮着剁的，是干净的。” 话虽这么说，就算不是人肉包子，可一想到自己吃的包子来自一个杀人碎尸的现场，李礼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在那抱着垃圾桶呕酸水。 眼泪汪汪，可怜巴巴。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吗？” 林澈开口，看向姜川，锐利的视线让姜川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见林澈开口，老杜立马默契地接过笔记本电脑，转做记录。 姜川点点头，“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陈永娟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姜川语气肯定。 林澈并没有着急反驳姜川，而是问道，“那曹东为什么会去早点铺？” 姜川目光躲闪了一下，“不知道，我是跟着他去的。” 林澈颔首，以姜川的口供为切入点，开始他的一连串问题—— “根据你刚刚的说法，你9号晚上12点多左右，在阿娟早餐铺，从背后捅了曹东，致其死亡，对吗？” “对。” “好，第一个问题，扔进绞肉机的肉，是要切小块的吧？” 姜川点头。 “也就是说，在你通过绞肉机处理曹东尸体前，你需要手动先处理一下，对吗？” “嗯，店里也有砍骨刀的。” 说完，姜川又加了一句，“我把那畜生大卸八块了，真解气！” 沐阳再次察觉到张强的情绪有点刻意。 “好，第二个问题，你大卸八块，用了多长时间？” 姜川想了想，似乎是在斟酌答案，“差不多两个小时吧。” 林澈举起手机，“我刚刚查了大型绞肉机的工作时间，不同型号所需时间不同。绞碎一斤肉，所需时间大概是15到45秒，考虑到是连骨带皮，时间消耗会长一点，我们算一斤肉耗时30秒，没问题吧？” 姜川张嘴回答前，林澈又补充一句，“我也给同事发了消息，他们会用同型号的绞肉机，拿猪骨猪肉猪皮做模拟实验的。” 果然林澈说了这句，姜川直接放弃思考，完全没有反驳，默认了30秒这个时间。 林澈继续开口，“加上你取放的时间，一斤肉一分钟，差不多吧？” 姜川没有说话，垂着头不敢和林澈对视，但为了看林澈的表情，他时不时又要抬头看林澈一眼，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140斤左右的成年人，身体里的血液大约是4500毫升，也就是9斤左右。曹东体重132斤，除掉血和其他正常减重，你需要处理的人体组织差不多还有120斤。排除掉有些骨头砍不动，绞肉机过热，什么头发骨头卡住种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因素，在整个过程顺利无比的情况下，你处理完尸体，最少都需要2小时。” 林澈一双寒眸，盯着姜川，“这时，距离曹东死亡，至少已经过去4个小时了，也就是凌晨4点左右。” 姜川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敢看林澈了。 “你这么了解陈永娟，应该知道她每天早上几点去铺子里吧？” 听到这个问题，姜川终于反应过来林澈刚刚为什么要算这些时间了，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林澈继续开口，语气沉静，“之前我问过陈永娟，她每天早上四点左右，会瞪着三轮车搬一部分东西，先去一趟早点铺，把包子蒸上，做好开门前的准备工作，然后再回家叫陈思璇起床上学。这个时间，你和陈永娟正好碰上吧，你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姜川慌了，连忙改口，“你算错了！我是一边剁一边绞的，总用没花4小时！” 林澈点头，“好，那你把肉渣冲进下水道需要时间吧？处理杀人血迹，分尸现场也需要时间吧？曹东的衣服裤子鞋子没法用绞肉机处理，你想办法处理这些东西也需要时间吧？绞肉机碎了人肉，你得清洗，这也需要时间吧？做完这些，说不定天都亮了吧？” 姜川脸色一白，已经没办法接林澈的话了。 “第三个问题，如果陈永娟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继续用绞肉机绞肉做馅，而改成了用手剁呢？” 林澈的问题，每一个都是致命的，姜川知道自己的答案破绽百出，再次改口，“是我威胁她的，让她不准说出去，否则也杀了她！” 林澈冷哼一声，“听听你说的话。” 林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之前姜川说的话，“你杀曹东，不是为了把陈永娟母子解救出来吗，不是为了能和她们生活吗，你不是喜欢陈永娟，要保护她们母女吗，你把陈永娟也杀了，那你杀曹东还有什么意义？” 好像就是这几分钟的时间，姜川脑门上就全是冷汗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掉。 “我，我杀人了，害怕，我要被抓了，不也没办法和阿娟过日子吗，所以我不能让她说出去！”姜川声音已经虚很慌了。 林澈勾唇，眼神冰冷，淡淡开口，“如果这样的话，你现在又为什么坐在这里？你自首又是为了什么？” 林澈逻辑强大，他的问题都是彼此衔接的，就算姜川勉强应付过这一个，下一个问题又会轻易把他的答案推翻。 姜川彻底慌神了，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答案都自相矛盾，他已经完全没办法自圆其说了。 案发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阿娟早餐铺在监控盲区，曹东尸体已经成肉渣进了下水道，杀人凶器扔江里了，这个案子的证据本来就丢失了很多，口供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林澈并没有逼着姜川一定要给一个逻辑合理的答案，他很清楚，不管姜川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自首，都证明他已经做好了被判刑的准备，死都不怕，实在逼急了，他直接不配合，什么都不说，到时候审讯会更被动。 “好，这些问题你再想想，我们先聊聊别的。” 林澈开口，举起朱彤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姜川只看了一眼，就点头确认，“认识，我给她送过水。” 第309章 找陈永娟，养恩育恩 “这个月12号，你给她送过水吗？”林澈问。 姜川每天要送几十单，大半个月前的记录，他都不用回忆，就点头确认，“嗯，送过。” 林澈伸手点了点徐洋送来的资料，“根据你们公司派单系统的记录，12号朱彤并没有订水。” “她直接给我打的电话。” 姜川解释，“系统派单是随机的，操作也麻烦一些，所以有些熟悉的老客户，订水都是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通话记录可以查的。” 接连顺利回答上了几个问题，姜川的情绪没那么紧张了，慌乱的眼神也镇定下来，虚汗未落尽的脸，恢复了淳朴，窘迫的模样。 “你是几点去送的水？” “接到电话就过去了，大概十点左右吧。” “当时朱彤家还有别人吗？” 姜川摇头，“只有她一个。” 林澈扫了一眼痕检去朱彤家拍的勘查照片，开口道，“把水送到后呢？我问你答，还是你自己说？” 姜川抬手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刚刚全是汗，这会黏糊糊的。 姜川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汗渍，自己交代，“巷子里很多人都知道，曹东欠了张强钱，张强经常带人去家里闹，我想着只要有证据，警察肯定会认为就是张强杀了曹东。所以那天去送水的时候，我借口闹肚子，去她家上了一趟厕所，把带着曹东血的袜子沾湿，在瓷砖，门框，卫生间都抹了一些。” 林澈点头，“好办法，那你说说，朱彤家卫生间放洗发水的架子有几层？是什么颜色的？” 林澈刚问完，姜川的冷汗又冒出来了，“我怕被发现，太紧张了，没注意……” 林澈对照着勘查图片，问了几个朱彤家的格局问题，除了放着饮水机的客厅，其余的姜川全都答不上来。 很显然，姜川并没有进过卧室，卫生间。 姜川和朱彤都在撒谎。 在观察室的李礼也没闲着，同步两边的信息，方便林澈和周云的审讯。 “做过的事，再怎么编谎话不想承认，还是会有漏洞；没做过的事，再怎么假设预演，准备细节，还是还原不了。” 李礼叹了口气，“果然啊，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沐阳点头，很赞同李礼的话。 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就是客观事实，无法抹去；而不存在的事，也不会因为意识的想象，而被创造出来，多朴素而又深奥的道理。 沐阳皱眉想了想，扭头看向李礼，“我们去找陈永娟一趟吧。” 李礼愣了一下，有点不解，“曹东死在早点铺，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陈永娟嫌疑很大，肯定是要带回来接受调查的，这会已经有人在去的路上了。” 沐阳看着明明已经无力应对审讯，却还仍然坚持是自己杀了曹东的姜川，抿了抿唇，开口道，“不管是不是陈永娟杀的曹东，但有一点能确认，她一定知道曹东已经死了，那她隐瞒死讯，报案失踪又是为了什么？姜川自首，是瞒着陈永娟偷偷来的，还是两人商量好的？” 李礼皱眉，这些摆在眼前的疑点，很难通过证据找到答案，只能从陈永娟和姜川的嘴里问。 “沐阳阳，你说会不会是陈永娟杀了曹东，然后利用姜川对她的感情，让姜川来替她顶罪？” 沐阳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沐阳说着，看向李礼，“痕检科去早点铺勘查了，那陈永娟肯定知道自己会再次接受审讯，不论她在隐藏什么秘密，这段时间都是她最纠结的，等她坐在了审讯椅上，她肯定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隐瞒或者是坦白。所以我想在陈永娟坐到审讯室之前，在她熟悉的环境里跟她聊聊。” 李礼听懂了沐阳的意思，点点头，“行，我给老大发个微信，我陪你去。” 林澈回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老城区。 派出所和治安大队的人拉了警戒线，安排人维持秩序，但早点铺外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 看到李礼，之前一起八卦的大婶冲上来，“小李，是不是出大事了？那些来的警察在里面做什么呢？” 李礼平时八卦，但该有的职业警觉还是有的，“大婶，案件相关，不便透露。这不是平时大家聊天，你们也别围在这打听了，没根据的话也别乱说，如果造成不良后果，是会被追究责任的。” 李礼神情严肃，大婶也被吓到了，抬手捂了捂嘴，“不说不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家做饭去了。” 陈永娟缩在铺子门背后的一条小板凳上，两手夹在腿间，垂着肩膀，面无表情地看着忙碌的警察。 李礼去和痕检科的人跟进了一下勘查进度。 沐阳套上鞋套，蹲到小板凳旁，微微仰头看着陈永娟，“卓卓快放学了吧？” 陈永娟扭头，用了几秒视线才聚焦，回过神来焦急地点点头，“对，她快放学了，我，我还没做饭，怎么办，怎么办……” “不着急，我问过了，你可以先回家做饭，安顿好孩子，不过前提是警察要跟着。” “好，可以的，谢谢你！” 陈永娟感激地开口，起身拉了拉衣服，四下看了一眼，着急得眼眶有点发红，“怎么办，我还没买菜，家里只有包子，她们不喜欢吃包子……” 沐阳也站了起来，语气温柔地安慰，“时间还来得及，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好吗？” 陈永娟点点头，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走，我们快走。” 李礼叫上一个警察，跟在她们身后，一起去了菜市场。 陈永娟买了牛肉，猪蹄，羊肉，鸡腿，还买了很多菜，水果，她和沐阳手里都拎得满满的。 李礼抱着学习的心态，一直在听沐阳和陈永娟说了些什么，可是走了一路，沐阳一句没提和案子有关的事情，只是说她和她妈妈的故事。 走到楼下，沐阳停下脚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永娟，“我就不上去了，好好和女儿们吃顿饭吧。” 陈永娟说了句谢谢，转身准备上楼。 “陈永娟。” 沐阳开口，陈永娟转过身来。 “妈妈对孩子的意义，不仅是给他们生命，抚养他们长大，更重要的是教他们做人。养恩十几年，育恩却是一辈子，别看她们还小，但她们什么都明白。” 陈永娟定定看着沐阳，被塑料袋勒白的手指收紧几分，苍白的嘴唇蠕动两下，看着沐阳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开口，转身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手里的肉菜太重了，陈永娟的背不像之前挺得那么直了。 第310章 丰盛晚餐，仔细交代 “妈！我回来啦！” 清脆欢快的童音从厨房外传来，“哇！今天好多好吃的！像过年一样！” 陈永娟化了淡淡的妆，但还是盖不住红肿的眼睛，穿着一条款式老旧的鹅黄色套裙，端着两盘菜出来，慈爱地看着女儿，“卓卓，先去洗手，等姐姐回来一起吃。” 小孩子嘴馋，舔了一口鸡腿，惊喜地开口，“我姐今天不上晚自习吗？” “嗯，今天不上了。” 陈永娟弯腰，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汗，拨了拨黏在一起的流汗，柔声交代，“以后上学放学的路上，不要瞎跑，过马路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我知道的！” 曹卓说完，急急去洗手。 陈永娟刚走到厨房门口，门打开，急急冲进来的女孩子，也是满头满脸的汗，“妈！” 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陈思璇眼睛立马红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颤抖着又叫了一声，“妈……” 陈永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裙子，浅浅笑着，“好看吗，这是你满岁的时候，你爸给我买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穿得上。” 曹卓甩着手上的水，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姐！你回来啦！今天吃大餐哦！” “你就知道吃！” 陈思璇红着眼睛凶了一句，大步走进卫生间甩上门，吓得曹卓愣在原地，委屈地瘪着小嘴。 陈永娟冲小女儿招招手，“卓卓，来拿碗筷，我们吃饭了。” “好！” 香喷喷的饭菜，让曹卓脸上重新扬起笑脸，“我今天要吃三碗饭！” “好，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 陈永娟开口，看着才刚到自己大腿的小女儿，眼睛控制不住的酸涩，“卓卓，对不起……” 正在盛饭的小女孩仰起头，注意到陈永娟神色不对，贴心地开口，“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做这些太累了？” 陈永娟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对不起，今天没买到卓卓最喜欢的鸡翅，妈妈下次再给你做，好吗？” 小女孩抱住陈永娟的腿，偏着脑袋，可爱地开口，“这些我也喜欢，妈妈做的我都喜欢！” 陈永娟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过了十多分钟，卫生间的门打开，陈思璇走出来，脸上带着水珠，看样子是刚洗过一把脸，眼睛红彤彤的。 陈永娟把筷子递过去，“今天有我们思璇最喜欢的香辣虾。” 陈思璇接过筷子，把碗里剥好的虾都夹进了妹妹碗里，“我以后，再也不吃虾了。” 陈永娟垂眸，“那吃别的，多吃点。” 一顿饭，陈永娟自己没吃两口，一个劲给两个女儿夹菜，好像看她们吃，自己也饱了，眼睛盯着她们，舍不得移开。 吃过饭，小朋友在楼下喊曹卓出去玩。 小女孩站在窗户冲下面挥手，扭头看着正在收拾饭菜的陈永娟，“妈，我作业在学校写完了，我可以出去玩吗？” “不许去！” 陈思璇严厉地开口，曹卓瘪瘪嘴，虽然不开心，但还是很听姐姐的话，正准备和楼下等着的小朋友说自己不去了，程永娟走过去，蹲下身抱了女儿一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柔声开口，“去吧，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好耶！” 小姑娘举手欢呼，蹦蹦跳跳地下楼，出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个警察，还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妈！” 陈思璇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程永娟抬手，擦去女儿脸上的眼泪，温柔地开口，“让她去吧，正好妈妈有事要交代你。” 陈永娟拉着陈思璇的手进了卧室，从柜子底，纸箱下，衣柜夹层，各种隐秘的角落，翻出很多东西，一样一样地交代—— “以我们思璇的成绩，考个好大学肯定没问题的，这存折，是妈给你攒的读大学的钱，攒了很多年了，高考好好考，学费生活费不用担心，节约点，肯定够的。” “这两张，是你和卓卓的医保卡，妈每年都交着钱，你也别忘了交，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你爸当初要是别拖，早点看病……哎，不说这个了。” “这张卡，是我昨天去办的，里面存了点钱，就是你们的伙食费。” 陈永娟把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递过去，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这套房子我卖掉了，别人给的定金，我在卓卓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你去学校也不远，过几天你们就搬过去，晚上睡觉一定要记得锁好门。剩下的房款，等你们搬走了，会打到卡上。” “遇到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就打电话给表婶，我和她打过招呼了。” “还有……” 陈永娟事无巨细，一一交代着。 “妈……” 陈思璇看着满手的东西，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焦急又无助地问，“姜叔叔不是承认了吗，为什么你还要去！” “姜叔叔这几年对我们很照顾，我们已经欠了他很多人情了，他做的事都是为了我们。思璇，你要记住，也要告诉妹妹，做人要懂得感恩，做错了事要及时改正，不要逃避，最重要的，要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吗？” 陈思璇点头，哭得都有点喘不上气了。 陈永娟心疼地擦掉女儿脸上的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我们思璇是大姑娘了，妈相信你，一定能把自己照顾好的，对不对？” 陈思璇疯狂摇头。 “至于卓卓……” 陈永娟眼泪掉下来，心如刀绞地开口，“如果你照顾不过来，就把她送去福利院吧，但记得，一定要多去看看她，好吗？” 陈思璇哭得声音都哑了，“不会的，我不会把卓卓送走的，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妹妹的，你放心，你放心……” 陈永娟欣慰地点点头，抬手擦掉满脸的眼泪，抱了抱陈思璇，起身去厨房，把碗筷洗干净，拿了一个装好的保温饭盒，站在门口，“思璇，妈走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永娟弯唇，“不管妈在哪儿，心理都记挂着你和卓卓，乖乖的。” 嘭！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又很响。 隔绝了屋子里喘不上气，绝望的哭声。 陈思璇抱着东西哭了一会，起身把这些东西一一收好，然后像平时妈妈那样，洗衣服，拖地，收拾家里…… 看着垃圾桶里香辣虾的虾壳，陈思璇弯腰捡了一个喂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让她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继续拖地。 第311章 梳理案情，时间间隔 市局12楼。 “老大推作案时间那里才叫一个绝，前面姜川还能勉强应付，后面直接全崩了！” 李礼说着，拍了拍徐洋的肩膀，指指桌上的泡芙。 “大哥，不是十分钟前才吃的晚饭吗？” 虽然徐洋一脸无语，但还是把泡芙盒子递了过去。 “走回来消化了点，正好又能装下一个泡芙。”李礼说得有理有据。 奶油醇厚，酥皮香甜的泡芙，李礼一口一个，“不过老大，你是怎么知道早点铺里的绞肉机是什么型号的？把时间推得这么准！” 林澈翻着朱彤的口供，眼睛都没抬，“蒙的。” “啊？！” 李礼瞪大眼睛，“你就不怕蒙错了吗？” “错了也没关系。” 林澈淡淡开口，抬眸看了李礼一眼，“因为姜川不是杀害曹东的凶手，他自己也不知道做完这些需要多久。” 林澈一边翻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开口，“曹东132斤，不算高，但足够壮，姜川一条腿有残疾，瘦瘦弱弱的，就算从背后偷袭，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曹东。” 李礼点头，“这倒是。再怎么样，也得喊一声，或者反抗一下的，但是走访下来，9号晚上并没有人听到早点铺有奇怪的响动。” “曹东消失在监控里的时间是晚上11点左右，而姜川交代的作案时间是12点，中间间隔了近一个小时。” 林澈说着，扬了扬下巴，指向白板上的监控盲区图，“根据走访的情况来看，这段时间并没有人看到过曹东。也就是说，曹东从监控消失后，很可能进了早点铺就没再出来了，可几平方的铺子，一眼就看完的陈设，他为什么要在里面待一个多小时？” 李礼脑子转的很快，立马就有了猜测，“会不会是姜川12点到早点铺的时候，曹东已经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只能是张强了？但张强有不在场证明。” 夏杰反驳，提出自己的想法，“说不定曹东是在早点铺里等什么人。” 林澈沉声开口，“姜川和曹东仅限于认识，曹东有什么理由要听他的话，在那等着他？” 老杜往搪瓷杯里抓了一把枸杞，说出陈永娟的名字。 这个可能性大家都想到了，陈永娟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暂时没有证据。 李礼擦了擦嘴角的奶油，眼神崇拜地看向林澈。 这些问题，大家都能想明白，但林澈能在审讯的情况下，刚接收到信息，就迅速分析出来，并且及时调整审讯策略，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需要对所有线索很熟悉，需要思维敏捷，推理严谨，需要极强的临场能力。 林澈看向沐阳，问道，“陈永娟那边怎么样了？” 沐阳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十分钟前，陈永娟已经出门了，现在在过来的路上。” 林澈点头，拍了拍手，“那大家抓紧时间，把案情再梳理一下，大壮，现场勘查有发现吗？” 大壮点头，把勘查报告递给林澈，“地面发现了7处碎骨及人体组织残留，推测是在分尸剁骨，或者是绞肉机工作时留下的。绞肉机里发现大量人体组织残留，初步检测这些人体组织的dna信息与曹东的一致，下水道管道内壁也发现了疑似组织残留，但因为时间过久，细菌滋生腐败，dna做不出来了。现场暂未发现打斗痕迹，不排除人为清理的可能，毕竟时间都快过去一个月了，现场都被破坏了。” 大壮特意提了一下，“水槽右下尖角有血液反应，现场没有发现大片血迹痕迹，仅地面上有一些小面积的血迹残留。墙壁四周，铺子里的摆设上，案板上，均没有发现喷溅型血迹，地面没有滴落状血迹，以此可以判定，姜川捅杀曹东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李礼一挑眉，“以往的证据都是证明嫌疑人杀人了，这回倒是来了个反证，证明嫌疑人没杀人。” “有一个问题……” 老杜吹着搪瓷杯里的水，开口道，“如果尸体是在早点铺处理的，那这么多血哪儿去了？” 李礼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案发现场和分尸现场不在铺子里？” 徐洋咽了咽口水，弱弱开口，“那不会是像杀猪一样，把血放出来，做成血旺吧……” 空气凝固三秒。 李礼嫌弃地推了徐洋的脑袋一下，“恐怖片少看点吧。” “要你管！”徐洋冲李礼翻了个白眼，往沐阳这边挪了几步。 沐阳弯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放血在犯罪过程中是累赘的，会增加作案时间，增加暴露风险，不符合大部分嫌疑人的犯罪心理。” “而在犯罪过程中，类似放血这样的行为，主要就是两个目的，一种就是想折磨受害人，多见于仇杀。另一种就是满足变态的心理需求，追求刺激，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会发展为连环杀人案，不断升级。” 林澈顺着沐阳的话补充了一句，“之前国外一个连环杀人案，受害者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被抽干血的状态，嫌疑人是血液病患者，对血液变态痴迷。” 说着，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显然这个案子他俩都知道。 话题没有分散太远，林澈开口回到正题，“案发现场和分尸现场，应该都是在早点铺里。” 周云点头，“这个我同意，老城区人多眼杂，搬运尸体又麻烦，风险又大，直接在铺子里处理是最隐蔽的。” 周云说着，皱起了眉头，“可那血是怎么回事……分尸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血呢？” “很简单，杀人和分尸两个动作之间，间隔了一段时间。” 林澈说出这个想法，所以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啊！死后一段时间血液凝固，再分尸的话，血块渗出来，但不会流得到处都是了！”李礼接话。 林澈一向严谨，看向李礼，交代道，“这毕竟是专业上的东西，晚点你去梁法医那一趟，跟她确定一下这种可能。” “明白！” “还有这里值得注意。” 林澈开口，把手里的资料放到投影仪上，“这是阿娟早餐铺，这个月的水表、电表走数。” 东西才放上去，大家立马就看出来了！ 徐洋指着屏幕惊呼开口，“11号到24号，用水用电量差不多是平时的五倍！” 林澈点头，“绞肉机工作，把肉渣冲进下水道，费水费电。” 第312章 扛起使命，陈到警局 大壮抱着手，点点头，“如果绞肉机长时间都在工作，周围邻居肯定会觉得奇怪，一次性往下水道冲一百多斤肉，也很惹眼。分散开来，每天处理一点，就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还有！” 李礼激动得拍了一下桌子，“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陈永娟隔了大半个月才报警！因为需要时间处理尸体！” 沐阳先是点点头，然后眉头又皱了起来，黑亮的眼睛里透出疑惑。 注意到小姑娘的表情，林澈扭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是觉得，陈永娟报警的行为，说不通，不符合她的心理。” 林澈眉头也轻皱了一下，显然理解到沐阳想要表达的点了。 “曹东欠着钱，离家出走失踪也不是第一次了，尸体处理得这么干净，半个月没有任何人发现，如果陈永娟不报警，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曹东死了。如果按照目前的线索，陈永娟是第一嫌疑人的话，那她为什么要报警呢？” 沐阳提出的疑问让大家陷入思考。 老杜轻轻敲着搪瓷杯壁，“而且，目前曹东的死亡时间无法确定，如果是9号晚上的话，从监控上看，陈永娟下楼卖料酒回家后就没有再出门了，没有作案时间。那也就是说，陈永娟只能在10号早上到11号水电费开始不正常的这个时间段内动手，可如果是这样，问题又出来了，曹东这样一个混不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在早点铺藏这么久？” 李礼想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哀嚎一声，“天啊，这案子怎么越查越复杂，证据缺失真是太难了！” 老杜哈哈笑了笑，“这几年刑侦技术飞速进步，鉴定技术神乎其神，从以前的微量鉴定，到现在痕量鉴定，天眼的覆盖，大数据的运用，比起我刚参加工作那会，破案已经容易多了。” 林澈垂眸，眼神幽暗几分，是啊，如果十多年前，能有现在的技术，舅舅的案子说不定早就破了。 林澈的想法隐藏得很好，沐阳看向他时，差点没注意到他眸底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还是沐阳第一次在林澈脸上，看到了无力和沮丧。 老杜说着说着，笑容变淡，叹了口气，“只是刑侦技术进步，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法和手段也在进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啊。” 老杜说完，几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坚定无比。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这份使命，他们扛得起，也必须扛。 林澈迅速调整好脑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开口道，“朱彤和姜川的审讯情况，也互通一下。” 林澈说着，把姜川这边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姜川对杀人细节的回答，基本都对不上，作案时间、作案可能综合分析，杀害曹东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排除参与分尸的可能。” “姜川对陈永娟的感情比较特殊，自首可能是为了替陈永娟顶罪。至于陈永娟是否知道姜川的心意，是否利用姜川，目前不等确定，一会等她来了再审。” “姜川知道朱彤家有曹东的血迹，但他没有进过朱彤家卧室和卫生间，这个一会两边都再重点审一下，搞清楚这血迹到底怎么回事。” 林澈隐隐有直觉，出现在朱彤家里的血迹，是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周云点头，“这个问题，朱彤一直都是说不知道，目前没有太大突破。” 沐阳翻看着手里朱彤审讯的笔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还是林澈第一个注意到，“朱彤这有问题？” 沐阳抿抿小嘴，点头道，“张强要逃，是因为接到了朱彤给他打的报信电话，可为什么这个电话，是在审讯完朱彤的第二天？如果朱彤有心给张强报信，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去找她了解情况，或者是离开局里的第一时间就打这个电话？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的吗？” 夏杰抓了抓后脑勺，“会不会是在纠结犹豫？毕竟这种给嫌疑人报信的电话，肯定是要多想想的。” “嗯，也有这种可能。” 沐阳皱着眉头，总觉脑中已经有些东西了，但和很多干扰的线索混杂在一起，她没法准确抓住重点。 林澈开口安慰，“没事，现在想不明白的问题，等审完陈永娟后，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 沐阳点头。 大办公室还在讨论，大家七嘴八舌，说的全是案子疑点，除了林澈神色还算自若，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越来越凝重。 确认了是杀人碎尸案，证据缺失又很严重，作为重案要案组，说压力不大是不可能的。 叮！ 电梯门打开，两个警察带着陈永娟走过来。 李礼撸撸袖子，麻利地整理桌上的资料，“干活干活！” 稍微打扮了一下的陈永娟，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走到门口，先和沐阳打了个招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小沐警官，谢谢你。” 沐阳弯唇，“不客气。” 这句谢，不仅谢沐阳帮她争取时间，给女儿们再做了一顿饭，也谢沐阳的话点醒她。 陈永娟举起手里的保温饭盒，看着林澈，“林警官，我给姜师傅带了晚饭，可以请你带给他吗？” 陈永娟摸了摸饭盒，面露遗憾，“这些年，他帮了我们母女很多，可就请他吃过几个包子，都没来得及请他好好吃顿饭。” 林澈知道这顿饭的意义，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坚持的原则，不能改。 “这不合规定。” 林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要太生硬，可这话本身就是冰冷残酷的。 “啊……能不能，能不能……” 陈永娟看着林澈，眼圈越来越红，紧紧抱着饭盒的手骨节泛白，她想开口求，但又不愿意让林澈为难。 沐阳走上去，接过饭盒，安慰道，“你放心，姜师傅已经吃过晚饭了，没饿着，我们也会跟他说，你给他带了饭来。” 陈永娟看着沐阳，哑着嗓子小声开口，“谢谢，真的，谢谢……” 沐阳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饭盒，轻轻拍了拍，柔声开口，“希望姜师傅能吃上这些饭菜。” 陈永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沐阳的意思，带着笑意的目光里，藏着绝望，喃喃开口，“能的，能吃上的……” 第313章 陈认罪，是我杀了他 林澈看得出来，陈永娟对沐阳要更信任一些，所以审讯陈永娟的工作安排给了沐阳和李礼，两人搭档，沐阳主审，李礼记录。 “跟我来吧。” 李礼开口，带着陈永娟先去审讯室做准备。 林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也差不多了，继续审吧，争取今晚能有突破。” 林澈的话就像口令一样，他才说完，大家立马忙了起来，组里默契早已形成，不需要交代太多。 沐阳抿着小嘴，微皱着眉头，一边翻着案件资料，一边握着笔在本子上梳理审讯思路，神色认真。 林澈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澈接通电话，听了两句，就回了1209办公室，十多分钟后，他握着手机大步走出来。 “夏杰，大壮，小于。” 林澈开口，朝他们看去，安排道，“专案组那边的抓捕行动已经圆满结束，以伍城河，绰号‘五哥’为首的犯罪团伙，主要嫌疑人都落网了，他们那边还有很多收尾工作，忙不过来。你们过去，在不影响专案组工作的前提下，提审与本案有关的证人，王局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刑侦三组会派人配合，你们直接过去就好。” “是！” 接到任务的三人，迅速整理资料，拿了外套手机，就大步冲了出去，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这边沐阳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合上笔记本深吸了口气。 “有点紧张？”林澈开口。 沐阳抿抿唇，并不逞强，点头道，“我担心我审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虽然她也参与过几次审讯了，但之前都是和林澈搭档，林澈就像定海神针一样，他坐在旁边就能让人觉得安心，现在换成李礼，沐阳心里不太有底。 李礼自己肯定没问题，可是他也算是组里的新人，带上自己这么个新新人，两个新兵蛋子凑在一起，别的不说，经验方面肯定是不足的。 这是审讯，不是做游戏，是很严肃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杀人碎尸的重大案件，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林澈伸手接过沐阳的笔记本，两人并肩往审讯室走，林澈看了一下笔记本上梳理的审讯思路，鼓励道，“思路清晰，重点细节分明，没问题的。” 林澈的话像是给沐阳吃了一颗定心丸，没那么紧张了，甚至能和林澈交流一下想法，“姜川顶罪是出于情感，可以试试从这个点切入，攻心。” 林澈弯唇，把笔记本还给沐阳，“好，我记住了。” 沐阳扭头，看着林澈，“那我呢，审的时候要注意点什么吗？” 林澈抬手，下意识地想揉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但想到沐阳的情况，林澈的手没落下去，只在沐阳的头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柔声道，“李礼的专业能力你不用担心，我跟他交代过了，他会配合好你的。你的能力我也不担心，放松，用你擅长的方式，当做是聊天就好，相信我的安排。” 这个案子目前证据缺失比较多，最大的突破点就是口供。 在组里，同理心，观察力，聊天方式，没有人比沐阳做得更好了，再加上陈永娟对沐阳的感谢和信任，沐阳绝对是审讯陈永娟的最佳人选，所以林澈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 在破案上，沐阳对自己信心不足，但对林澈是百分百的信任，所以林澈一句相信他的安排，瞬间就安抚了小姑娘的紧张。 “好！” 沐阳点点头，视线落在林澈垂在身侧的手上，“再举起来一下。” “嗯？” 林澈虽然有点不解，但还是把手抬了起来，“怎么了？” 沐阳没开口，笔记本抱在胸前，往前迈了一步，半蹲下去，脑袋在林澈的手心上轻轻蹭了一下。 小姑娘的头发软软蓬蓬的，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林澈手背上的筋突了突，指尖轻颤一下。 “林警官！我会加油的！” 沐阳握了握拳头，灿烂的笑容里，透着自信，转身的时候马尾轻甩，充满朝气和活力。 林澈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勾起唇角，收拢手指，转身进了隔壁的审讯室。 推开门的一瞬间，林澈嘴角的笑意，眼底的温柔，尽数收敛，拉开椅子坐下，表情冷峻，眼神幽深，看着姜川沉声道，“想了这么半天，有想出什么新的东西吗？” 隔壁。 和林澈不一样，沐阳从走进审讯室，小脸上就带着和善的笑意，没把陈永娟当嫌疑人看待。 沐阳给陈永娟倒了杯水，关心道，“这椅子是不是坐着不太舒服？” 陈永娟浅笑着摇摇头，“还好。” 沐阳打量一眼陈永娟的鹅黄色套裙，真诚开口，“你穿这个很好看，显得气色好。” “谢谢，很多年前买的了，都有点褪色了。”陈永娟说着，低头请别了一下头发，抚摸着裙子，带笑的眉眼中，藏着几分害羞，几分思念。 “你穿上这条裙子，证明你都想清楚了，对吗？”沐阳开口。 陈永娟抬头看着沐阳，笑着点点头，“嗯，你问吧。” 问过基础信息后，沐阳开口第一个问题，就很直接，“曹东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是我杀了他。” 陈永娟开口，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迟疑，认了罪。 沐阳抿抿唇，虽然对这个答案已经有所准备了，但亲耳听到陈永娟承认时，心里还是有几分难受。 结果确认，接下来就是过程了。 沐阳继续往下问，“你为什么要杀曹东？” “因为如果他不死，我和女儿就得死。” 陈永娟用平静的语气，淡然的神情，说了这几年他和曹东之间的事，那些事痛彻心扉过，现在说出口，反而很平淡。 听着曹东做的那些畜生事，李礼一边记录，一边咬着后槽牙，腮帮紧绷，眼睛都气得喷火。 沐阳皱着眉心，心痛地开口，“曹东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尽早离婚呢？” “曹东不是个东西，但他对卓卓还算不错。刚开始，一次两次，看在卓卓的份上，我原谅他了，想着他既然爱女儿，说不定能改。” 陈永娟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是后来，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无数次……我才发现赌博就像毒品，一旦染上就改不了了，打人也是，动过一次手，就戒不掉了。这些恶习就像不断分裂的肿瘤，把人性都吞噬掉，让一个人变成鬼。” “当一个人不再是人，他做的事也就不是人事了。” 第314章 没有选择，决心动手 陈永娟表情空洞，“浑身的伤，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凶神恶煞上门讨债的人，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日子……终于让我放弃所有幻想，决定离婚。” “我当时都想好了，曹东如果不同意，我就起诉，一定要带着思璇和卓卓摆脱这个魔鬼！” 陈永娟闭上眼睛，声音颤抖，“可我没有想到，在我提出离婚，搬走的第二天，卓卓就被他从学校接走藏了起来，第三天，就有人到我新租的房子里抢人，说是给了礼金，要把思璇带去乡下结婚，那时她才16岁啊！” 陈永娟下巴微微抖动，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紧皱眉头，深陷在痛苦的回忆里，“那些人力气真大，说着一口我听不懂的方言，他们把我堵在门里，拖着思璇下楼，我听着她惊恐害怕的叫声，听她一声一声地喊救命，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永娟干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从眼底透出来的绝望痛苦，看得人跟着难受。 “我不得不和曹东妥协，思璇才逃过一劫，卓卓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五天瘦了六斤……”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和王芳不一样，儿子会长大，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她。而我的思璇和卓卓，她们是女孩子，不论长到多大，力量终究有限，离婚不是办法，我试过很多次了，就算我们藏得再好，躲得再远，都有可能再被曹东缠上。” “我要保护我的女儿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曹东！” 最后几个字，陈永娟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眼中有保护女儿的坚定和不悔，也有对曹东的滔天恨意。 这个杀人动机，足够了。 没有什么，比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心更坚定，更能豁得出去。 沐阳知道这话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要杀了曹东，为什么不设计在他实施家暴的时候呢？同样的结果，正当防卫和故意杀人的代价，区别有多大，你应该清楚的。” 陈永娟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想过，可我不希望曹东肮脏的血沾到她们身上，不想她们与杀人这件事有关，不想让她们姐妹俩看到，怕吓到她们。特别是卓卓，她还这么小，看着爸爸打妈妈，又看着妈妈杀了爸爸，这太残酷了……” 陈永娟说着，耸了耸肩，讽刺地笑了笑，“说到底还是怪我，嫁了曹东，有时候我都想，或许我不该生下卓卓。” “我最对不起的，还是思璇……” 陈永娟的眼泪，像关不上阀门的水龙头，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流，通红的有眼睛里，满是自责，“她爸死的时候，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思璇的，可我不仅没照顾好她，还带着她一起跳进了火坑。她爸在地下听着思璇的哭声，一定死不瞑目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小沐警官，我也不想杀人的，可我没办法了，曹东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母女了……” 陈永娟的一字一句一泪，都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有些杀戮，是一时冲动；有些杀戮，是性格扭曲变态；有些杀戮，是陈年积怨；还有一些，是被逼到绝境，无可奈何的选择…… 沐阳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需要努力呼吸才能勉强喘口气，张嘴说话都觉得有点困难。 不论陈永娟有多少苦衷，沐阳心里有多难受，审讯都得继续，真相必须大白。 “你是什么时候杀的曹东，用的什么办法，怎么杀的，尸体又是怎么处理的？”沐阳开口。 不再说女儿，陈永娟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擦了擦眼泪，视线没有焦距，平静又冷漠地开口，回忆案发当晚的情况。 “杀曹东的事，我计划很久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7号晚上，卓卓过完生日，我跟曹东再谈离婚的事，他加了一个条件，要把房子卖了、早点铺转手，用来还债，并且让我给他10万，否则他就不离婚。我才说了不同意，他就开始动手了。” “呵，可能是打得高兴，说漏了嘴，他说这次有人给13万8的礼金，娶思璇，他已经答应了，还说养了这么多年不能白养，送出去之前他要先尝尝……” 陈永娟说着，眼中露出滔天恨意，两手紧紧攥着，“还有卓卓，他居然说要把女儿过继给他一个远房的老舅，改口费给20万，下个月就来接人，这个畜生！那可是他亲生女儿啊！” “也就是那天晚上，我决定要尽快杀了曹东，否则我的两个女儿都会被他祸害了！” 沐阳敏锐地捕捉到，在说出这句话后，陈永娟的神态有了细微的改变，那些复杂的情绪都被隐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决心杀人的坚定，和精心筹谋的冷静。 “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闹，所以稍微值钱点的东西我都仔细藏起来了。8号、9号这两天，曹东一直逼着我拿房产证，9号晚上，他估计也没耐心了，再次对我动手。” 陈永娟说着，摸了摸额角，“之前我给你们看的伤，大部分都是那天晚上留下的。” “我告诉他房产证藏在早点铺里了，让他去自己去找。呵，他以为我是被打怕了，不得不妥协了吗？”陈永娟扯着唇角笑了笑，无奈中又有几分胜利的讥讽，“其实那天晚上我故意激怒他，让他打得比平时狠，我要是不被他打得满脸都是血，他怎么会相信我的话呢？” “之后呢？”沐阳问。 “然后我给强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曹东又准备跑，本来是想让强哥先收拾曹东一顿，这样也能转移我的嫌疑，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强哥没去找曹东。” “曹东没找到东西，打电话催我，我让他在铺子里等着我过去，决定自己动手。” 沐阳记得很清楚，徐洋那边查到的陈永娟的通话记录，9号晚上，在她给张强打了电话后不久，确实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未实名的号码，之前问的时候陈永娟说是诈骗电话，看来是说谎了。 “我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换了染上血的衣服，把砸得乱七八糟的家里收拾好，算着时间，和平时一样，蹬着三轮车去早点铺。” 第315章 作案过程，还在隐瞒 沐阳轻蹙一下眉头，“一整晚了，曹东还在早点铺等着你？” 陈永娟点点头，“强哥下了最后通牒，曹东等着卖房子的钱还债救命，为了拿到房产证，他只能等。” “你到了之后呢？”沐阳问。 “我到早点铺的时候，曹东趴在案台上睡着了，这是绝好的机会，我从背后，把刀捅进曹东的胸口。他倒在地上，仰头看着我，又生气又震惊，最后眼中满是害怕，我就这么看着他，像他把我踹倒在地上时看着我那样，他爬了两步，就咽气了。” 陈永娟淡淡陈述，表情里看不到报复的快感，但也没有害怕和后悔。 “我怕不按时开门，周围邻居会起疑，所以我把曹东拖到绞肉机后面的角落，想等第二天晚上再处理。我用平时盖在案台上挡灰的塑料布遮住曹东，把面，水桶，水盆，大白菜这些东西搬过去挡着，只要铺子里不开灯，站在外面买早点的人是不会发现那里藏了一个人的。” 李礼皱眉，敲键盘的手顿住，陈永娟说的作案过程，和现场勘查的情况并不相符。 先不说陈永娟开门走进铺子，举刀靠近曹东，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曹东都没有醒合不合理，顺利地一刀毙命可不可能。在证据层面上，曹东在胸口中刀后爬行，陈永娟拖运尸体，这两个动作都会在地上留下有方向的拖擦状血迹，可现场勘查并没有发现这种痕迹。 李礼很沉得住气，深深看了陈永娟一眼，并没有出言打断，只是记录下疑点，让陈永娟继续说。 “因为衣服上沾了血，所以我把包子蒸上后，又回了一趟家，换了一身衣服。” 陈永娟说着，看向沐阳，“小沐警官，你应该记得，我家有一个大冰柜吧？” 沐阳点点头，眉头更紧几分，猜到了陈永娟接下来要说的话。 “本来我是想着再搬几袋面粉去打掩护的，弯腰的时候，我看到了冰柜里冰着的肉，一袋一袋的，有一整块的，切成小块的，绞成肉馅的……” 陈永娟说着，阴沉地冷笑一声，“这让我有了主意，想到了处理尸体的好办法——绞成肉馅！” 陈永娟仔细说了她分尸的过程，第一晚，她先把尸体砍切成小块，把人体特征明显的部位先处理了，剩下的像平时买的猪肉一样，装成一袋一袋，用三轮车运回家里，保存在冰柜里，然后每天提早一个多小时去早点铺，处理一两袋，一点都不惹眼，没有人发现。 陈永娟处理尸体的时间，和早点铺水电费异常的时间一致。 某些深藏的恐怖记忆被唤醒，沐阳惨白着一张小脸，听完陈永娟说的这些，强忍着不适，开口问道，“你不害怕吗？” 陈永娟摇摇头，淡淡笑着，“当然怕，但我更怕他伤害我的女儿，害怕的时候，我想想思璇，想想卓卓，就不怕了。” “哦，对了，还有那几只流浪狗给我壮胆，它们守在一旁等口肉吃，一声都不叫唤。” 沐阳想起在老城区看到的那几只肥肥胖胖的狗，这会才反应过来，流浪狗怎么可能这么胖？ 李礼注意到沐阳脸色不好，稍微靠过来，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关心道，“要休息一会吗？” 杀人碎尸案，让一个非刑事侦查专业的小女生来审，心理压力肯定很大。 沐阳的心理承受力，远比别人想的强大，她迅速调整过来，继续往下审。 “那姜川呢？他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些什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人是我杀的，尸体是我处理的，与他无关。” 陈永娟开口，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开始有点着急，“姜师傅对我们母子很关照，他知道铺子里有插座漏电，所以买了材料来修，没想到正好撞到我处理尸体，他准备报警的，是我求他，求他不要说，他看在我们母子可怜的份上，才没有说的！他来顶罪也是为了我，这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沐阳眸光微敛，“姜川都没有报警，你又为什么要主动到派出所报案呢？” 陈永娟低下头，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 “因，因为，我觉得我处理得已经很好了，警察肯定不会发现。我想着如果警察可以下一个定论，说曹东失踪了，那之后强哥说不定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沐阳皱眉，这个说法显然牵强。 警察的定论用处根本不大，之前曹东失踪，张强不也把赌债算在了陈永娟头上，带人上家里闹吗，而且被催债和杀人被发现，两件事轻重程度就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陈永娟能这么镇定自若，不漏细节地处理尸体，不可能是蠢笨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陈永娟究竟还在隐瞒着什么？ 沐阳追着问了好几个问题，但陈永娟的答案都没有再暴露其他疑点，审讯陷入僵局。 “行了，我看你也是编好答案来的吧？” 李礼起身，合上电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给你十分钟想清楚，时间不早了，别耽误我睡觉。” 沐阳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起身，拿了陈永娟的杯子，“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永娟点点头，看着李礼离开的背影，神色有几分紧张，两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裙子。 “沐阳阳，有问题！” 两人才回到大办公室，李礼就严肃地开口，把他审讯时记录的疑点和沐阳说了一下。 沐阳凝眸思索，“有了你的发现，我的猜测就更有可信度了。” 沐阳看向李礼，说出她觉得疑惑的地方，“站在曹东的角度，他这么着急拿房产证，怎么可能乖乖在早点铺等着陈永娟来？人在极度着急的情况下，往往都会采取行动，不论这个行动是否有效，目的之一都是为了缓解急迫心理，不可能选择干等着。所以说，就算曹东没有直接回家把陈永娟拖到早点铺，他也应该不停地催促，可那个未实名的号码，只给陈永娟打了一个电话，他怎么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李礼点点头，“你这样一说，确实不太对劲。” 第316章 不是凶手，打感情牌 沐阳继续开口，“其次你注意到没有，陈永娟不论是说曹东做的那些畜生事，还是后面她处理尸体的过程，都很注重细节，说得很仔细，就连怎么想到用绞肉的办法来处理尸体的心理过程她都说的这么精确。可偏偏最重要的，杀害曹东的过程，她两句话就带过了。一个人对事物的观察程度，表述习惯，短时间内是很难改变的，她说不清楚动手的过程，有一个原因可能性很大……” 李礼的嘴不自觉地张大几分，“人不是她杀的？！” 张强有作案动机和作案能力，但没有作案时间；曹东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没有作案能力；陈永娟有作案动机和作案能力，但作案时间和作案过程又存疑。 李礼抓了抓脑袋，整个人也快抓狂了，“那到底是谁杀了曹东？！这样丧良心的人，也不可能良心发现自杀了吧？” 李礼捂了捂嘴，小声开口，“不会是天谴吧？坏事做多了，被老天爷收了？” 沐阳无语，“你这话要是喜羊羊听到，又得说你了，好歹是人民警察，能别总搞些封建迷信吗？” 李礼哭着一张脸，“可现在还有什么科学合理的说法吗？” 沐阳紧皱眉头，“陈永娟之前到派出所报案，现在来自首承认杀人，这两件事她都没有解释清楚，她肯定还在隐瞒什么。” “可审了这么久了，她完全没有愿意开口的意思……” 李礼灵感一现，“要不你试试催眠？” 沐阳摇头，“不管是什么形式，什么目的的催眠，都需要被催眠者的允许和配合，高度配合的意愿是催眠成功的重要前提。” 李礼撇了撇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通过催眠得到的口供不符合规定，是有瑕疵的。” 沐阳抿唇想了想，“接触下来，有一件事我能肯定，陈永娟很爱她的两个女儿，她很多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一双女儿，我们试试以女儿为突破口，说不定能让陈永娟松口。” 李礼毫不迟疑，“好，我听你安排！” 沐阳把新的审讯思路和李礼讨论了一下，两人迅速确定好思路，回到审讯室。 沐阳把纸杯放到小桌板上，“温的，可以直接喝。” 陈永娟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谢谢。” 沐阳坐回椅子，看着陈永娟，问道，“你知道这个罪，一旦你认了，是什么后果吗？” 陈永娟神情木了一下，点点头，“死刑，抵命。” “那你想过思璇和卓卓吗？” 沐阳蹙着眉头，语气里的温柔和心痛，能让人感受到她是真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我太清楚妈妈对女儿的意义了，你抵了命，她俩以后伤心难过都没有人关心了，她俩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菜，谈恋爱受委屈没有人可以说，结婚嫁人连娘家人都没有，每一个需要妈妈的时刻，她们都只能孤独承受着……你为她们带走了曹东这个恶魔，可是也毁了守护她们的天使，你确定要这样吗？” 陈永娟流着眼泪，无奈地摇头，“我也不想的，可我没办法，没办法……” “陈永娟，想想思璇和卓卓，想想她们以后要过怎样的日子，你真的不想看着思璇金榜题名吗？不想看着卓卓健康长大？不想看她们工作，恋爱，嫁人？不想听你的外孙喊你一声外婆吗？” 陈永娟摇着头，眼泪早已决堤，痛苦地闭上眼睛，“求你别说，别说了……” 沐阳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为曹东这样的人抵命，真的值得吗？” “我不是为了他……” “那你为了谁！” 沐阳喊出哭腔，她太想帮陈永娟了，可前提是陈永娟愿意开口。 脱口而出说完，陈永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避开沐阳的视线，缄默不言，只是默默流泪，看得人心碎。 “这世间的恶魔无处不在，没了曹东，还有曹西，曹南，曹北，可没了妈妈，思璇和卓卓就没有了那个愿意用生命保护她们的人了！你真的放心吗！” 沐阳有同理心，也有感染力，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动摇着陈永娟。 “不管你还在隐瞒什么，不管你为了什么愿意认这个罪，你放心把杀人凶手，留在思璇和卓卓身边吗？你这样做，真的是在保护她们吗？” 陈永娟瞳孔一震，定定看着沐阳。 沐阳知道自己说到重点了，继续开口，“一个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去剥夺了别人的生命，他内心一定有一个地方住着恶魔。你如果真的认了罪，放纵了那个恶魔，没有妈妈保护的思璇和卓卓，真的能好好生活吗？自己的女儿，自己照顾才放心，不是吗？” 沐阳的话，让程永娟感到害怕，她整个人开始慌张起来，在脑海不断假设各种情形。 沐阳和李礼对视一眼，起身去了隔壁观察室，留时间和空间给陈永娟重新思考。 “沐阳阳，你说，陈永娟会愿意开口说真话吗？”李礼心里有点没底。 沐阳抱着手，定定看着陈永娟，开口道，“会的。” 陈永娟对两个女儿的爱，会让她开口的。 另一间审讯室。 和沐阳主要走心理感化路线不同，林澈这边先把曹东之前口供里的矛盾点，一一戳破，让姜川死了顶嘴的心，然后才开始打感情牌。 几个小时磨下来，浑身冷汗的姜川终于顶不下去了，两手抱着脑袋，头埋在小桌板上。 “警官，我一个残废单身汉，半死不活的活着真没什么意义，你就不能当做人是我杀的吗？” 林澈冷眼看着姜川，说的话也透着冷气，“我能，我可以追究你的包庇罪，但我也不会放过真凶。只是你要想清楚了，如果你也坐牢，就没人能照顾陈思璇和曹卓了，如果你真的想帮她们母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林澈的话让姜川整个人顿住片刻，然后埋着头的人，肩膀耸动，压抑的哭声嘤嘤响起。 “警官……” 姜川抬起头，分不清嘴角的东西是眼泪还是鼻涕，沧桑的脸上写满悲痛和不忍，用了全部的勇气，颤抖着开口，“我知道是谁杀了曹东。” 第317章 曹东指认，陈是凶手 “是，是阿娟……” 这几个字，像锋利的刀片，卡在姜川的喉咙里，他需要不停地吞咽，不停地挣扎，才能忍着痛苦说出口。 “是陈永娟，对吗？”林澈确认道。 姜川都来不及点头，伸着脖子，神色着急地解释，“警察同志，她不是真的想杀人，她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姜川此刻的表情，比为他自己辩解的时候还要不安和焦急，“那个曹东就不是个东西！他不死，阿娟她们母女就活不下去了！” 姜川说着，反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到底还是我没用，要是我早点动手，杀了那个畜生就好了！这样她们母女就不会被牵连了！” 姜川红着眼睛，懊恨地捶打着那条残疾的腿，“我没用！我没用！” 林澈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打断姜川的自虐行为。 “姜川，你现在唯一还能帮到陈永娟的，就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让她不要一错再错，明白吗？” 姜川点点头，之前撑着他的那股气泄完了，肩膀一塌，因为紧张而挺直的后背，恢复了微驼的样子，只有紧握着放在大腿上的手还不停颤抖着。 经验告诉林澈，姜川这是准备说实话了。 “你想从哪儿说起？” 姜川眼神木然地看着地上，想了一会，开口道，“7号，是卓卓的生日，那天我送完一单水，特意去学校门口接她，还给她买了一个铅笔盒当做礼物，她特别开心，跟我说今晚能吃蛋糕了。” “那天送水单子比平时多，忙了一天，我九点多就睡了，被卓卓哭声吵醒的时候，大概才十一点。” “傍晚还开开心心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哭得眼睛都肿了，说妈妈快死了……” 姜川抹了一把脸，“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没顾得上多问，骑上电动车，带着卓卓就赶紧上家里去。” “看到阿娟头发散乱，打着光脚，一头一脸都是血，家里东西倒的倒，碎的碎，我就知道，是曹东那畜生又动手打人了！” 姜川说着，锤了两下桌子，又痛又怒，“那天是她亲生女儿的生日啊！多年前的这天，是阿娟鬼门关走一遭为他生下了女儿，他怎么能在这天把阿娟打成这样！这个曹东不配当爹，他就不是个人！畜生都不如！” 姜川发泄了两句情绪，说到了重点，“曹东打完人，搜刮干净家里的钱，就出去了，我猜多半又是去赌了。我帮着阿娟收拾家里的时候，阿娟跟我说了晚上发生的事。 姜川这里的说法，和陈永娟说的一致。 姜川越说越气愤，脖子上的筋，太阳穴的血管都翻了出来，瞪着眼睛，“这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吗？这个畜生真的早该死了！” “我听完就想去找曹东，想着运气好能杀了这个畜生，运气不好就让他杀了我，让他坐牢！用我一个残废，换阿娟她们母女今后能过安稳日子，也值了！” “但是阿娟拦住了我，她说我这辈子过得也不容易，眼看着日子刚有点起色，不值当为了这么个畜生赔进去，她会想办法的。” 姜川说着，两手捂着脸，带着哭腔，“我活到现在，除了我妈，没人心疼过我，阿娟是唯一一个。我当时以为她说的办法事离婚，可当我在早点铺看到曹东的尸体时，我才知道阿娟是想自己动手，杀了曹东！” “你什么看到的曹东尸体，具体时间。”林澈开口。 “10号，凌晨两点左右吧。” 林澈盯着姜川，“大半夜的，你去早点铺干什么？” “头一天中午，我从早点铺路过，见阿娟还没关门，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平时这个点她已经回去给卓卓做饭了，一问才知道，是铺子里有个插座漏电严重，阿娟忙着修。” “她一个女人，也不太懂这种电路，捣鼓半天看着挺危险的，我就让她先回去，等我下班了来修。那天也是倒霉，送水的路上电动车坏了，我推着走了好远才找到个修车的地方，等车修好，回到老城区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我去铺子里弄了一下，发现是插座有问题，修不了，要换新的，可这个点，五金店都关门了，跑了一圈便利店也没有买到，我就想着回去把我家里用的那个先拆下来换上。” “我回去煮了碗面，趁还有电，把衣服洗了，然后拿着拆下来的插座去了早点铺。” “我才刚进去，就被绊了一下，开灯发现打不开，我拿手机照着看了一眼，发现曹东躺在地上，死了。” “只有曹东在吗？”林澈问。 姜川点点头。 “你看到的曹东是什么样的？” 姜川回想了一下，开口道，“我就记得他直挺挺地仰面躺着，头朝里，脑袋后面有血，其他的因为太黑了，我看得也不太清楚。” 林澈记下信息，示意姜川继续往下说。 “我想着阿娟逼不得已杀了人，肯定吓坏离开了，我当时没想太多，拿了剔骨刀，在曹东身上捅了两刀，想着如果警察发现了，我就说是我杀的曹东。” “然后呢？分尸绞肉也是你做的吗？” 姜川摇摇头，“我捅了两刀后，回过神来，想着如果不把曹东的尸体处理了，那等天一亮，他死在铺子里的事肯定瞒不住，我不知道阿娟怎么杀的人，有没有留下证据，所以我得争取时间，把那些证据也处理掉。” 姜川说着，拍了拍自己残疾的腿，“我腿这样，搬不动曹东，所以我回去骑了电动车，回来拉人。” “中间用了多少时间？” “快一个小时。” 姜川开口，“我把捅曹东的剔骨刀带了回来，藏在了床下面。洗衣机没电用不了，我只能手洗了沾到血的衣服，差不多就是一个小时。” “仔细看看，是这把刀吗？” 林澈说着，举起物证袋，里面是一把锋利的剔骨刀，上面的血已经变成了暗锈色，是痕检科的同事搜查姜川家里的时候发现的。 姜川点头，“是。” “接着说吧，你骑着电动车回到早点铺大概几点？” “大概四点多，快五点，因为天没那么黑了。” 姜川眉间的皱纹深得像刻上去的一样，“我回去，发现曹东的尸体居然不见了！要不是地上还有点血，我都以为我梦游了！” “我到没一会，阿娟也来了，她说她来处理尸体，让我别管了。” 第318章 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姜川叹着气，摇了摇头，“可我怎么能不管呢？我脑子没有阿娟转得快，所以我听她的，把她带来的面粉和肉都搬了下来，挡住曹东的尸体，然后我把插座修好，帮她一起把铺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正常开门营业，我们商量好，之后每天都提前来铺子里处理尸体。” 林澈盯着姜川，沉声开口，“所以说，你没有杀曹东，但是和陈永娟配合，一起处理了曹东的尸体，对吗？” 姜川点头，后背更驼几分。 “那朱彤家的血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姜川摇头，眼神并没有躲避。 “前天你们把阿娟带来问话，我还以为事情瞒不住了，可没想到你们居然放她回家了，那晚上她还让我不要担心。但第二天中午，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事情可能瞒不住了，她很着急，我都没来得及仔细问，她就挂了电话。” “晚上的时候，我去家里找她，她说等她安排好思璇和卓卓的事，她就来自首，是我拦着她，让她再想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步。” 姜川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两手扒着小桌板，急急开口，“阿娟本意是打算自首的，是我拦着她，能给她宽大处理吗！求求你了警察同志！” 林澈喉结滚动，开口有几分不近人情，“量刑是法院的事情。” 姜川眼中露出失望和自责，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惩罚一般地锤了自己的头两下，“是我害了她！” 眼看着姜川把问题扯远了，林澈开口提醒，“朱彤家的血，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说是你借口上厕所带进去的？” 姜川回过神来，“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想好了要帮阿娟顶罪。今天去派出所之前，我跑了一趟平时单独联系我订水的客户，告诉他们以后订水联系别人，去到朱彤家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要去自首。” 林澈眸底幽暗几分，“你和朱彤很熟悉吗？她也知道曹东死了这件事？” 姜川摇头，“我平时只是给她送水，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姓朱。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我问她也不解释，只是告诉我曹东血迹的事情，说只要这么承认了，警察就会相信曹东是我杀的，就不会再往下查了。” 林澈再问了几个问题，姜川的回答都符合逻辑和证据，不像之前那样漏洞百出了。 两人走出审讯室，老杜端着搪瓷杯喝了一口水，一边嚼着枸杞，一边开口，“姜川这回说的应该没问题了，倒是那个朱彤，血迹这个点太奇怪了。” 林澈翻着手里的笔录，安排道，“老杜，你去周云他们那一趟，把姜川交代的情况跟他们同步一下。” “好。” 老杜点头，有了姜川的口供，朱彤这里估计也很快就能突破了。 老杜进了隔壁观察室，林澈往前多走了几步，推开另一间观察室的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陈永娟哭着指认姜川杀了曹东！ “小沐警官！姜师傅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母女，他是为了我们才杀的曹东！” 林澈瞳孔一缩，眉头皱起，握着笔录本的手指也收紧几分，长腿迈步，走到单向玻璃跟前，抱着手，微抿着薄唇，全神贯注地跟上陈永娟这边的审讯。 陈永娟后半程的审讯，几乎是哭着说完的，声泪俱下。 沐阳和李礼这边结束，都半夜一点多了。 李礼伸了个懒腰，“没想到啊，这姜川藏得这么深！” “有一些嫌疑人，自首前是会提前编好一套假的口供，让警察发现破绽，以此降低自己的嫌疑，是一种反向博弈心理，特别是在证据不完整的情况下，说不定真会被钻空子。” 沐阳说着，但眉心却并没有舒展。 “还好没让这小子钻空子！” 李礼打了个呵欠，“像姜川这样的人，从小残疾，饱受异样的眼光和不公正的待遇，又一直打光棍，心理上说不定是有点问题的，只是藏得深，所以说他杀人也不奇怪，不是就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叫什么来着……”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沐阳接上话，秀眉皱得更紧了，不论是反向博弈，还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沐阳从心理学的专业角度上分析，其实姜川并不符合。 “对！” 李礼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东西。” 李礼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刚准备仔细问问沐阳，看到林澈从1209办公室走上来，他只顾着先凑上去。 “老大！姜川交代了吗！” 李礼说着，得意地拍拍手上的笔录，“我们这边成功拿下陈永娟了！” 林澈点头，“交代了。” 李礼一边说，一边咋舌，“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差点就被姜川钻了……” 李礼话还没说完，林澈冷峻的声音响起—— “姜川指认，是陈永娟杀了曹东。” 李礼嘴角的笑容凝固住，沐阳一双大眼睛，也因为吃惊睁大了几分。 “……老大，你不会是逗我们玩的吧？”李礼弱弱开口。 林澈一个冷眼过去，李礼后脖子一凉，缩了缩肩，赶紧闭嘴。 先不说林澈本来就不是幽默的人，就算是，他也不会把幽默用在案子上。 林澈把姜川的笔录拍在李礼胸口，“自己看吧。” 沐阳阅读速度很快，几分钟就看完了，抬头看向林澈的时候，微微皱着眉，黑亮的眼睛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思索。 “我不认为陈永娟在撒谎。”沐阳开口。 林澈点头，“我同意，你们审的时候，我在观察室看了，但曹东的口供，目前来看也没有问题了。” 啪嗒！ 李礼手里的笔录砸到地上，整个人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张着嘴，“他俩都没问题，那真是见鬼了？”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默契达成，异口同声滴开口—— “杀害曹东的凶手，另有其人！” 第319章 死亡时间，心虚嘴硬 李礼看看林澈，又看看沐阳，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俩确定，是另有其人，不是另有其鬼？” 林澈把目光挪到李礼身上，只是淡淡一眼，这小子立马就不敢抖机灵了，委委屈屈地开口，“我只是想不通，凶手不是陈永娟，不是姜川，不是张强，那还能是谁？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这案子前前后后也查了快一个月了，我们连一点指向性的线索都没有发现，都不知道是凶手太厉害，还是我们太菜了……” 李礼才说完，怼他的声音就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能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徐洋两手相扣搭在脖子上，转头活动着颈椎，“时间过去这么久，没有尸体，监控缺失，嫌疑人相互包庇，真真假假的线索混在一起，这种案子谁查都头大，我们现在至少把分尸的情况弄清楚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李礼点头，有点臭屁地开口，“这倒是，我们组的能力，不用我吹，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徐洋赏李礼一个白眼，从抽屉里翻出一堆零食，给大家当宵夜。 “林队，朱彤否认了姜川的说法，说姜川是诬蔑她，但家里血迹怎么来的，还是咬死了不知道。” 周云脸色也有点不太好，朱彤和曹东没有任何交集，除了血迹这个问题，她身上没有其他疑点，警方手上也没有掌握其他线索，姜川交代的内容也只是单方面的，没有证据，所以只要朱彤不愿意说，审讯就很被动。 李礼抱着一袋薯片，把陈永娟和姜川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周云和徐洋听完也是满脸震惊。 陈永娟和姜川，各自自首认罪，然后又同时改了口供，指认对方，这反转多少有点出人意料了。 “姜川和陈永娟，看到的都是曹东的尸体，并没有直接目睹对方的犯罪过程，如果两人没有说谎，那姜川的死亡时间，就是9号晚上十点多离开家之后，到10号凌晨两点左右，姜川在早点铺看到尸体之前。” 听完林澈说的，李礼咔呲咔呲啃着薯片，皱着眉开口，“这两人也是搞笑得很，都没亲眼看到对方杀人，只是看到曹东的尸体，就想当然地觉得对方是凶手了？” 这属于心理活动的范围，大家下意识看向沐阳。 这个问题沐阳早就想过，所以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永娟和姜川在审讯中，都提到了7号晚上发生的事情。在陈永娟的视角里，当时的姜川就很激动地要去找曹东，言语中很明确地表达出要杀了曹东的想法，而在姜川眼中，陈永娟阻止他，并说自己会想办法，这就是他们眼中，对方的作案动机。” “而且曹东的尸体出现在早点铺里。”林澈补充了一句。 沐阳点点头，“陈永娟是老板，曹东那天要帮着修插座，两人都能自由出入早点铺，这就是他们眼中，对方的作案条件。我们对事物的了解和判断，是主观下的客观，会不可避免地进行脑补，哪怕是亲眼所见的东西，也免不了加入自己的主观判断，就比如狗仔曝光一张两个明星同时出现在某小区门口的照片，同一个客观事实，不同的人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主观情感等等因素，会脑补出不同的结果，有人会说是恋情实锤，有人说是故意炒作，有人说两人不过是邻居等等。” 李礼受教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哪怕陈永娟和姜川都没有亲眼看到对方杀人，但是因为对动机和条件的判断，让他们在看到曹东尸体时，主观就认为对方是凶手。” 沐阳点头，“其实警察破案也是一样的道理，但不同的是，你们的脑补过程，是基于证据的严谨推理，把证据串起来，还原案件，受主观影响不大。” “这我知道，我们的回避制度，不就是为了防止主观感情影响客观判断嘛！” “对。” 沐阳笑着点点头，李礼这脑子确实转得快。 “我还有一个问题……” 徐洋吮了一下沾着薯片屑的指头，举起手，眼神疑惑，“从曹东死亡到姜川来自首，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姜川和陈永娟一起处理尸体，无数次见面，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难道都不会相互问一下吗？但凡他们问了，不就知道人不是对方杀的了吗？” 李礼一挑眉，也觉得这有问题。 “这确实有点奇怪，但也不是不能解释，他们不问，是因为都认定对方就是凶手了，不需要再确认。杀人这件事很敏感，刺激很大，两人为了保护对方，会刻意回避，不愿意提起，所以一直错过了相互沟通的机会。人在承受很大的刺激后，会产生一种回避心理，从表现上来看，会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或者不记得了之类。” 沐阳说着，轻轻蹙起眉，“不过两人同时出现这种心理，是有点巧合的。” 老杜抱着搪瓷杯，笑了笑，“干了这一辈子，再离谱的巧合我都见过，这算是正常的了，好歹还能解释出点东西来。” 林澈抱着手，“保险起见，这个问题之后审讯的时候，再跟两人确认一下。” 众人点头，经手的案子不留一点疑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行了，审了一天也累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我送你回去？” 沐阳抿抿唇，看了一眼1209办公室，还不等她开口，林澈就主动说，“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介意，就睡我办公室吧。” “不介意！” 小姑娘笑着开口，哪怕熬到现在，眼睛都还是亮亮的。 李礼看了看林澈，哼了一声，“老大，你让沐阳阳一个女生睡沙发，你睡宿舍，这不太好吧？” 说着某小子很讲义气地拍了拍胸口，“沐阳阳，你去我宿舍住吧，我睡沙发！” 徐洋翻了个白眼，“住你那间老鼠窝？我们为什么不住宿舍，你心里没点数吗？” 李礼心里虚，但嘴还是硬，“这快二十年的老楼，有些墙角都空了，闹老鼠不很正常吗？再说了，这么多房间呢，怎么偏偏算在我头上？二组老王，他房间比我还乱你怎么不说！” “懒得跟你扯。” 徐洋说着，收好包就准备走。 李礼拽了一下包带子，“这么晚了，你不住宿舍？” “不住，我怕半夜有老鼠啃我脚趾头。” 李礼撞了徐洋一下，“我教你个办法，你今晚别洗脚，带着味儿睡，老鼠保证不会咬你脚趾头。” 徐洋瞪了李礼一眼，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你脚才有味！起开！” 李礼欠揍地笑了笑，追了出去，“反正我也不困，大发善心地送你回去吧。” 徐洋推了李礼一把，“留着你的善心喂老鼠去吧！” “好了好了，等忙完这个案子，我一定好好收拾一下屋子，你饿了没，顺路吃点宵夜？” “不吃！” “那你家里还有上次那种酸奶小面包吗？再给我两个。” “一百一个，概不还价。” “一百能买一箱了，你也太黑了，先欠着行不？” “不行！” …… 两人打打闹闹，说说吵吵，一起走进电梯。 第320章 曹东的死，是个意外 沐阳洗漱回来，裹着毯子一直在看姜川的口供和审讯录像。 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沐阳心里一紧，心脏砰砰跳了两下，有点害怕，小声开口，“谁啊？” “是我。” 林澈的声音传来，沐阳立马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林澈，运动裤加黑色作训短袖，发尖还带着水珠，清爽帅气，看样子是刚刚洗完澡。 林澈看了一眼摊在茶几上的资料，和亮着屏幕的电脑，严肃地开口，“很晚了，别看了，早点睡。” 说完，觉得自己语气有点严厉了，林澈清了清嗓子，调整语气，“我的意思是，你前几天就没睡好，现在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沐阳弯唇一笑，乖巧点点头，“好，马上就睡了。” 沐阳没扎着马尾，及肩的长发，柔软地落在肩膀上，看上去倒是有点小女人的样子了。 林澈目光柔软，抬起手，掌心轻碰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害怕就别关灯，我就在外面。” 沐阳愣了一下，“你不去宿舍睡吗？” “我也怕老鼠。” 沐阳知道这是借口，林澈担心她一个人待在12楼害怕，但她也担心林澈在大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不好，那个皮沙发勉强能躺下，但是以林澈的身高，腿都伸不直。 “我不怕老鼠，要不我去宿舍，你睡沙发吧。” “折腾一下，半小时又没了，快睡吧。” 林澈说着就准备关门，沐阳往前迈了一步，挡在门口，把裹在身上的毯子递给林澈，“那这个给你，别着凉！” 林澈弯唇，“好，柜子里还有一条，你自己拿。” “嗯，那晚安。” 沐阳关上门，但没有反锁。 沐阳很听话，关上门就没再看案件资料了，乖乖睡觉。 倒是林澈，抱着毛毯，慵懒地坐在窗户边，视线正对着写满证据线索的白板，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指尖夹着烟，旁边放着烟灰缸，薄唇轻吐出烟雾，微眯的眼睛里藏着看不透的情绪，月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黑色的作训服像是掺了银丝一般。 白板正中，贴着曹东的照片，以此为中心，左边贴了张强的照片，右边贴了陈永娟的照片，上面贴了王芳的照片。 张强照片的左边，是朱彤的照片，陈永娟照片的右边，是姜川的照片，连接照片的线条上，写满人物关系，空白处是时间，疑点，线索等等关键信息。 林澈隔开一段距离，看着白板，想从其中发现点新的东西。 林澈放在窗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电话是夏杰打来的。 “林队，我们这边结束了。” 没有废话，夏杰直接说重点，“张强的口供没问题，9号晚上他就是被五哥的人带走了，有很多人可以证明。被张强捅进医院的徐明生，就是五哥的亲儿子，事发后，五哥确实安排人要弄死张强。” “嗯，还有别的发现吗？” 电话那头的夏杰，顿了顿，沉声开口，“根据我们的审讯，五哥手下一个小头头表示，他们之所以能知道张强偷偷吞场子里的钱，是因为接到了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场子的部分账目，也是这个女人给他的！” 林澈拿着烟的手指，顿在唇边，看着白板上的照片，开口道，“这个女人，是朱彤，对吧？” “辨认了照片，就是朱彤。” “知道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挂了电话，林澈定定看了一会白板，起身捻熄还剩半截的烟，大步走过去，拿起记号笔，把陈永娟和朱彤的照片连在一起，在连线上，写了两个字——合作。 这个想法，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思路！ 林澈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有了‘合作’这个思路，明天的审讯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林澈抖开一直抱在怀里的毯子，披在身上，走到大办公室门口，关了灯。 灯熄灭的一瞬间，林澈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种可能！ 林澈在脑中把姜川和陈永娟的口供过了一遍，眼神越来越笃定，他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很可能是对的！ 没有人杀了曹东，曹东的死，是个意外！ 林澈把毛毯放到皮沙发上，一边给痕检科值班办公室打电话，一边大步跑向电梯。 寂静昏暗的老城区小巷，小小的阿娟早点铺，挤满了人，灯火通明。 痕检科的陈欣颖，一边摘口罩，一边朝站在巷子面对的林澈走过来，给出她的结论—— “林队长，根据现场情况模拟，及前期勘查结果，我们推测，受害人触电身亡的可能性很大。” 林澈捻熄手上的烟，“辛苦陈姐，我们进去看看吧。” 第321章 触电身亡或颅骨损伤 林澈跟着陈欣颖走进早点铺。 “判断是不是触电身亡，最简单直观的就是进行尸检，电流斑，电烧伤，表皮坏死剥落这些都是很明显的电击死亡特征。虽然尸体的缺失，给我们的判断带来很大难度，但触电现场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陈欣颖说着，指了指水槽下面，“林队长，你看这里。水管接口处，一直在漏水，我们检查了一下，防水胶圈老化得已经很严重了，周围还有青苔，推测这样漏水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澈点头，补充道，“铺子老板也表示她有每天晚饭后，打扫铺面卫生，冲刷地面的习惯。” “那是了，地面在潮湿的状态下，更容易导电。” 陈欣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固定在操作案板前侧的插线板，“我们判断，当晚的触电事故，就是因为这个插线板漏电引起的。” 林澈一只手搭在胯上，皱了皱眉，“陈姐，根据早点铺老板的交代，这个插线板已经漏电一段时间了，为什么期间没有发生触电事故？而且案发当晚除了死者，还有两个人也进来过，为什么他们没事？” 陈欣颖拍了拍操作案板，“干燥的木台面，是绝缘体，鞋底也绝缘。” 陈欣颖又指了指挂在一旁的几双手套，“操作时戴着的橡胶手套，也是绝缘的，所以哪怕不小心碰到漏电的插座，可能会被触到麻一下，但因为没有形成人体回路，电流不经过身体，所以不会导致触电身亡。” 林澈点头，想起第一次他和李礼过来的时候，看到陈永娟在店里忙碌，确实一直都戴着手套。 “根据触电身亡这个思路，我们再次勘查了现场，有了新的发现。” 陈欣颖说着，腰下腰，指了指插座旁边的几个很不起眼的小黑点，“这几处轻微的焦痕，形成时间不超过两个月，是线路的放电痕迹，推测是触电瞬间，电路迸出的细小花火灼伤木头形成的。” 陈欣颖把手上的社区消防大检查记录递给林澈，指着固定插线板的几个钉子，继续说道，“还有这里，比对一个半月前的消防检查，固定插线板插座和线路的钉子，有明显松动，根据松动痕迹和钉子变形的方向，我们大致推测出当时的一个受力情况。” 陈欣颖指着水槽右下尖角，“在第一次现场勘查时，我们发现这个地方有血液反应，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回去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这里的血迹是怎么弄上去的，今天总算是搞明白了。” 陈欣颖说着，站到操作案板旁，一边演示，一边解释，“案发当晚，死者走到水槽旁时，由于积水和青苔，脚上打滑，摔倒时，会下意识地伸手寻找支撑物，根据死者身高，以这样的角度摔倒，后脑勺正好磕在水槽尖角上，留下血迹；根据推测的死者臂长，在摔倒的情况下，他抬手正好抓住的就是漏电的插座，造成触电。” “摔下去，皮肤接触到潮湿的地面，手抓到漏电插座，回路就形成了。”林澈开口。 陈欣颖点点头，“刚刚局里电路电线方面的专家也看过了，确认这条电路里有大电流瞬间经过的痕迹。” 林澈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陈姐，姜川那边交代，他第一次到这里来修插座，发现需要换新的，离开去拆换自家的插座回来后，铺子里的灯就不会亮了，和这个有关吗？” “瞬间的大电流造成短路，保险跳闸，是完全可能的。”陈欣颖开口，“这样就能说明为什么在死者之后就进来的人没有触电，因为电路已经被切断了。” 陈欣颖说着看了一圈小小的铺子，叹了口气，“只能说一切都太巧了。” 林澈眸光幽深，曹东的死因基本确认了，但还有一些疑点需要证实，“陈姐，那这边辛苦你们，我就先回局里了。” 陈欣颖点头，“我一会安排人把推测的死者死亡状态模拟出来，让目击尸体情况的那个姜川再确认一下，详细的勘查报告，我争取今晚给你。” 林澈点头，“辛苦陈姐。” 陈姐佯装生气地瞪了一眼，“这不都是该做的，跟姐客气什么呢！快回去吧，熬好几天了，赶紧破案好好休息休息。” 林澈点点头，想着小姑娘确实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今晚说什么也要给她送回家好好睡一觉。 林澈从老城区赶回市局，大家都在等了，沐阳去食堂吃早点的时候给他也带了一份。 林澈一边吃，一边把情况给大家说了一下。 “……所以，目前推测曹东死于触电，或者后脑颅骨损伤，但不管哪一种，都是意外死亡。” 林澈话说完，正好最后一口面包也吃完，整个大办公室鸦雀无声。 林澈挑眉，“大家什么看法？” 李礼张着嘴，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酸奶小面包，表情全愣住了，“太，太离谱了……” 大壮也是呆呆的，“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想到曹东居然是这么个死法……” 夏杰皱着眉，“可如果不是这么离谱，这案子估计也不会这么复杂，肯定早就破了。” 众人点头，同意夏杰的看法，这个案子一开始的线索，又杂又迷惑，加上分尸的行为，让大家先入为主，认为是个谋杀案子，一直顺着这个方向在查。 老杜抱着他的搪瓷杯，开口道，“意外死亡，看似离谱，但之前很多疑点就能解释了。早点铺附近几个铺子住户，我们走访过了，案发当晚都没人听到什么打斗争吵的声音，以曹东的身高体重，不论是谁，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了他都不可能。可如果是他自己的摔倒磕到脑袋，或者触电身亡，就说得通了。” 林澈抱着手，补充了一句，“从现场陈姐模拟的死亡状态来看，曹东仰面躺着，头朝里，这和姜川看到的曹东尸体时的状态是一致的。而且姜川还提到了，曹东脑后有血迹，这与水槽右下角的血迹也对应上了。” “这样之前沐阳阳的问题也能解释了。” 李礼看着沐阳，开口道，“曹东并不是一直耐心在早点铺等着陈永娟，他不催促是因为已经死了。” 大壮接上话，“曹东触电导致铺子里线路短路跳闸，无法照明，昏暗情况下，姜川只注意到了相对来说更明显的曹东后脑勺的血迹，忽略了触电身亡的迹象，这让他更容易认为是陈永娟杀了曹东。” 第322章 两人联系，同一诊所 大家正讨论着，林澈手机响了，电话是技术科打来的。 没有废话，说的都是重点，很快就挂了。 林澈看向大家，一字不漏地复述出电话内容，“检测结果出来了，从姜川家带回来的插线板，也就是他从阿娟早点铺换下来的那个，上面发现了极少量深红色，干燥质硬的人体皮肤组织，符合在触电时形成的皮肤水疤剥落物，或者电烧伤剥落物特征，其中提取出了曹东的dna信息。” 有了前面的心理准备，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意外了。 “那在证据层面，曹东触电这件事基本能确定了。”大壮开口。 周云摸着下巴，“这样的话，陈永娟和姜川的口供，也就都对得上了，与监控内容也相符，两人都没有作案时间。” 徐洋微嘟着小嘴，皱着眉头，一直没说话，一直到周云说完这句，她才发表意见，“目前来看，他们确实无法单独完成整个作案过程，可如果他们合作呢？姜川提前做好漏电装置，陈永娟把曹东骗到铺子里，两人联手制造一起触电的意外，这也符合目前的线索证据。” 李礼眼睛一亮，抬手搭上徐洋的肩膀，“喜羊羊你这想法可以啊！” “两人应该不是合作关系。” 沐阳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他们计划成功后，他们根本不需要费劲分尸，直接报案就好了。” 徐洋肩膀一抬，抖开李礼的手，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点头道，“好像是啊，插座漏电是消防大检查时发现的；触电发生时，只有曹东一个人；陈永娟直接和曹东说让他去早点铺，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只要她自己不说，就算警察调查死因，估计最后也会按照意外定案，比分尸的风险小多了。” 沐阳补充，“而且如果是两人合谋，那就不会有他俩先是自首，然后又相互指认这一出了。出于保护对方的目的，想要销毁证据，而进行分尸，在行为逻辑上也才更合理。” 沐阳语气诚恳，含笑带着善意，言语中也没有丝毫卖弄的意思，加上徐洋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哪怕沐阳反驳了徐洋的猜测，徐洋也不觉得有什么，抓了抓后脑勺，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嘿嘿，想了这么半天，还是不够严谨。” 林澈抱着手，看向徐洋，淡淡开口，“能想到这点，已经不错了。办案子，本来就是不断推翻想法，完善推理的过程，不怕错了，就怕漏了。” 林澈看似是在拿队长说教的架子，但大家知道他这是在鼓励徐洋。 徐洋点点头，血量瞬间加倍，笑着大声开口，“知道了老大！” 沐阳看向林澈，亮晶晶的眼睛里有几分崇拜，组里凝聚力这么强，林澈的功劳最大，人格魅力这种东西，真不是谁都有的。 林澈看向夏杰，“你们昨晚审讯的情况，跟大家说了吗？” 夏杰点头，“讨论过一下了。” 李礼指着白板上林澈昨晚加上的那条连线和‘合作’二字，开口道，“沐阳阳发现你写了这个，你没回来之前，我们都讨论过一下了。” 老杜抱着搪瓷杯，赞叹道，“要说小沐这是真聪明，一白板密密麻麻的字，居然一眼能发现多了一条线，两个字，这记忆力和观察力，让人甘拜下风啊。” 沐阳像被长辈夸奖的小姑娘，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澈抱着手，看了沐阳，眸底也浮起笑意，有种自家孩子被夸了，我很骄傲，但又傲娇地不想表现出来的感觉。 “老大，根据合作这个思路，我这边查到了点新东西。” 徐洋说着，把资料递给林澈，“之前查的时候，陈永娟和朱彤几乎就没有联系，两人社交圈不同，消费习惯不同，生活圈子也不同。但我重新分析两人的消费记录后，发现两人都在一家私人诊所有就诊记录。” 林澈快速浏览着手里的资料，一眼就看到了诊所的名字，“爱华诊所？” 李礼点头，接上话，“这个诊所在老城区旁边，陈永娟和朱彤去这个诊所都很方便。不过这个私人诊所不太规范，就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医疗记录没有和全省医疗系统连接，全是手工填写的病历本，半年前已经按相关部门要求停业整改了。打电话联系过，小于已经带着派出所的同事去走访了，朱彤和陈永娟的病历本会一起带回来。” 林澈点头，合上手里的资料，看向大家，“那还是之前的搭配，准备提审嫌疑人，曹东的死因，大家根据审讯情况，可适当作为审讯线索。” “明白！” 大家开口，立马忙起来。 审讯室。 一夜过去，姜川原本就沧桑的脸，更衰老了几分，眼角耷拉着，肩膀垂着，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虽然状态不好，但对于审讯，姜川还是很配合的。 林澈依次确认，案发当晚，姜川修理插座的过程，以及他目击曹东的死亡状态，与勘查结果都一致。 姜川还确认，当发现插座损坏，需要更换时，他想着自己马上就回来了，所以并没有把螺丝拧的很紧，这也间接增大了触电的可能。 林澈从不同角度切入提问，确认姜川只知道陈永娟生病了会去爱华诊所，并不知道陈永娟和朱彤之间的是否有联系。 问题问得差不多了，林澈才开口—— “姜川，曹东不是陈永娟杀的。” 林澈平静的陈述事实，但在姜川耳中，确是惊天炸雷一般。 姜川愣愣看了林澈好一会，脸上才渐渐露出震惊之色，张了好几次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你，你说什么……” 林澈重复了一遍。 姜川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耳鸣，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他没再多问，先是肩膀轻轻抖动，笑着嘴里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一边说，眼泪一边往嘴里流，眼泪太苦太重，姜川实在笑不动了，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或许是绷了好几天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为了陈永娟高兴，或许因为分尸而后悔，也或许他只是想起了这么多年受的冷眼和委屈…… 这哭声里到底藏了多少情绪，也大概只有姜川自己才清楚了。 第323章 做个买卖，这是报应 陈永娟这边，沐阳也和她确认了一些细节问题，包括平时的用电习惯，插座漏电情况，9号姜川主动开口帮忙修插座，当天下午她按照习惯拖洗早点铺地面等等。 “那天姜师傅的订单可能有点多，我拖了地，擦干净蒸屉，回家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陈永娟开口，“那天早上我搬豆浆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那个插座一下，漏电好像更严重了，我怕姜师傅来不及修，回去还特意叮嘱思璇和卓卓，这几天最好不要去铺子里。” 沐阳点点头，接着往下问，“10号凌晨，你到铺子里的时候，看到曹东是什么状态？” 陈永娟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法和姜川的口供能对上，陈永娟看到的就是被姜川补了几刀的曹东尸体。 “铺子里东西乱不乱？有没有什么倒了碎了？” 陈永娟摇摇头，“没有。” “当时地上有很多血吗？” 陈永娟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摇头，“应该不多，我拿手机打着电筒照了一下，只看到曹东身上有几个血窟窿，衣服上有血，周围好像很少。” “其他地方呢，有血迹吗？” “当时铺子里的灯坏了，特别黑，而且我心里很慌，反应过来后只顾着赶紧藏尸体了，没注意这么多。” 陈永娟的这个说法，也和其他证据对上了。 见沐阳这边问得差不多了，陈永娟又忍不住开口帮姜川说话，“小沐警官，姜师傅真的是很好的人，要不是为了我们母女，他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的！我了解曹东，他就是个凶恶没人性的，说不定姜师傅只是去找曹东讨个说法，是曹东想要杀了他，他自保才动手的！” 李礼想起这案子之所以这么复杂，就是因为这两人误以为对方杀了曹东，有点不悦地拍了拍桌子，“别在这瞎猜了，杀人犯法的大事，是凭着你一句‘了解’和‘说不定’就能有定论的？那还要我们警察做什么，还要证据做什么？” 陈永娟做生意，自然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出李礼有点生气，所以只看着沐阳，继续求情，“小沐警官，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热心的姑娘，你能忙着说说吗？你们是同事，他们肯定要给你面子的，就当姐求你了！” 沐阳看着陈永娟，心痛地开口，“为什么你就那么确定，曹东是姜师傅杀的呢？” “因为……” 说了两个字，陈永娟突然没了声音，看看沐阳，又看看李礼，表情慌乱，“什，什么意思？” 沐阳没有接陈永娟的话，转头问道，“你和朱彤，认识吗？” 陈永娟的视线有一瞬间的闪躲，开口既不肯定，又不否定，“她和曹东的死没有关系，该说的我都说了。” “我们做个买卖，好吗？” 沐阳看着陈永娟，“我告诉你警察的调查结果，你把你和朱彤的故事告诉我，可以吗？” 陈永娟神情纠结，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沐阳也不逼着她给承诺，把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开口道，“根据警方的调查，基本可以确认，曹东死于意外。” 沐阳沉稳有力的声音，像重锤一般，砸在陈永娟的鼓膜上，震得她头皮发麻。 陈永娟睁大眼睛，大张着嘴，嗓子像不会发声的人一样，啊啊好几声，才开口，“意，意外？” 沐阳点头，“推测是触电身亡，或者摔倒时后脑勺磕到水槽尖角，颅骨损伤造成死亡。” “右下角那个尖尖对吗！” 陈永娟急急开口，“我后来清理的时候看到上面有血了，我还以为是剁尸体的时候溅上去的！” 这句话就像是陈永娟下意识的反应，说完后，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沐阳说完可以向她透露的内容，她都没再说一句话。 陈永娟看着沐阳，嘴一咧，开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满脸都是眼泪，看着很渗人。 “哈哈哈，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陈永娟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开口，“触电？哈哈哈哈！从他曹东偷偷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他，铺子里有个插座漏电了，孩子们经常去铺子里帮忙，不安全，让他有时间去修一下，结果呢！” 陈永娟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好笑又痛快的事，发红的眼睛里带着恨意和快感，“他有时间喝酒，有时间赌钱，有时间睡觉，有时间打人，就是没时间去修个插座！我天天在铺子里忙碌，思璇和卓卓随时去铺子里帮忙，但凡他曹东心里有我们母女，去修了插座，他就不用死了！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是报应啊！” 笑声渐渐弱下去，眼泪就越发汹涌了。 陈永娟抬起手背擦了擦下巴上快要滴下来的泪，看着沐阳，主动吐露心里的想法—— “小沐警官，你知道吗，这些年，不管曹东是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还是在家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我心里从来没想过要他去死。思璇她爸刚走那段时间，我看着她难过，看着她半夜哭醒，说想爸爸，我真的心如刀绞，所以哪怕曹东再不是人，就因为卓卓叫他一声爹，我都不会想要了他的命，我不愿意我的女儿没有爸爸了！我顶多想的就是让他别回家，让他在外面躲着，永远不要回来。” 沐阳点点头，“我知道。” 陈永娟如果真的有杀了曹东的念头，多的是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陈永娟耸动着肩膀，疾风地笑了笑，“只能说，是他曹东坏事做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收了他下地狱！他活该！” 第324章 明辨是非，同病相怜 看着又哭又笑，都有点疯癫了的陈永娟，李礼叹了口气，生气又无奈地开口： “陈永娟啊，意外身亡，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就因为你和姜川的自以为，变成了现在这样，你知不知道，故意侮辱毁坏尸体，也是犯罪，要被判刑的！” “我看你根本就没为你的两个女儿考虑！明明人不是你杀的，你只要报警，现在审完你就能回去照顾她们了，偏偏要去分尸绞肉，你去牢里倒是一日三餐不愁了，你让她们两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怎么过？” 李礼的话让陈永娟愣了一下，喃喃开口，“我真的以为，曹东是他杀的……” 陈永娟眼泪掉下来，她误会姜川杀人的心理过程和之前沐阳推测的差不多。 “我当然也舍不得思璇和卓卓，可是这几年，家里有什么困难，都是姜师傅帮忙，他对两个孩子，比曹东这个当爹还好。姜师傅和曹东无仇无怨，不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母女，我们一家子欠他的太多了，这份恩情，要还的。” 陈永娟这话，听得李礼火大，他真是无法理解这种思维，“为了报恩，他杀人了你分尸，他犯罪了你顶替，有一天要是他让你杀人呢，你也去？我说陈永娟，还恩情不是这么还的好吗！” 沐阳能理解李礼为什么生气，也能理解陈永娟的做法。 很多道理，说出来谁都懂，可当真的身处其中，太多东西会影响人的感情和判断了。 沐阳看着陈永娟，开口道，“知恩图报，这是好的，可是做人做事是需要底线的，法律是最基本的底线，报恩不是践踏底线的理由。” 李礼在旁边点头，“没错！任何情况下，法律底线都是不容触碰的！” 沐阳语气温缓，说的是大道理，但并没有说教的意味，“那天我俩聊天的时候说母亲于子女，要养要育，可是你把轻重弄反了，知恩图报是优秀品质，是该教给她们，可在此之前，她们要学会的，是明辨是非。” “明辨是非……明辨是非……” 陈永娟嘴里呢喃着，眼睛从一片混沌，渐渐变得清明，她看向沐阳，勾起唇角，真心实意地道谢，“小沐警官，谢谢你。” 陈永娟说着，恳求地看着沐阳，“还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等事情结束后，能麻烦你跟两个孩子聊聊吗，请你告诉她们，这件事是妈妈做错了，让她们引以为戒。毕竟等我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不想错这么久。” 沐阳点头，答应下来，“等有机会，我也会带她们去看你的。” 陈永娟再次道谢，泪流满面。 沐阳给陈永娟倒了一杯温水，贴心地给她一点时间调整情绪。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朱彤的事了吧？” 陈永娟抿了抿唇，问道，“小沐警官，我能知道张强现在什么情况吗？我听说他被你们抓了，能不能判刑？” 沐阳吞咽了一下，脑中对陈永娟和朱彤的关系有了猜测。 沐阳和李礼对视一眼，李礼点点头，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只有两个字，“能判。” 陈永娟听到，脸上扬起笑容，“那就好，我都说。” 另一边，怎么都不开口配合的朱彤，在知道曹东的死是意外后，居然哭了，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了陈永娟。 “真好，真好……总算没有功亏一篑……” 徐洋递过去几张纸，周云开口，“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朱彤点点头，哪怕坐在审讯椅上不太方便，但她还是努力朝周云和徐洋鞠了个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找到真相，谢谢你们救了她……” 朱彤吸吸鼻子，淡淡笑了笑，“爱华诊所，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娟姐，就是在那里。” 陈永娟：“那次曹东下手重，过了两天胳膊还是抬不起来，我担心是关节扭伤错位了，就去了爱华诊所。在那里我看到了小彤，她跟医生说，骑车摔了，可是她的伤，我一眼就看出来，是被人打的。” 朱彤：“之前认识的人，都觉得我命好，勾搭上张强，有了住的地方，还有零花钱，不用再去陪酒。可是她们不知道，我过的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生活。是，张强心情好的时候，对我确实还不错，好的贵的都舍得给我买，每个月两万块钱，从来不会少了我。可这些都是我用血泪屈辱换来的！张强有暴力倾向，心情不顺的时候，家里东西又摔又砸，对我也是想打就打。但凡我有想走想分手的念头，他就会‘打’消我这个念头。我想逃，可是他不让我出去工作，藏起了我的身份证，还安排手下的人盯着我，我根本逃不了。” 陈永娟：“诊所老板就是医生，他老婆是护士，两人都不爱管闲事，他们肯定看出来是打伤的了，但是他们不多问，只是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给我留了点体面和尊严，所以当身上的伤我自己处理不了的时候，我都会去那里。” 朱彤：“有一次，我偷偷找了顺风车，准备跑，可人才刚到楼下，张强就来了。顺风车司机被他手下人打了一顿，他开着车，轮子从我的脚背上碾过去，警告我，如果我还要跑，那下次就是就从大腿压过去，瘫痪了动不了，他养着我。” 陈永娟：“大概是两年前的冬天，我去诊所的时候又碰到了小彤，那次她伤得很重，整个左脚都肿了，诊所看不了，说是骨头可能断了，让她去大医院。天又冷，她腿肿成这样，一个人去大医院，挂号缴费跑上跑下的，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我就陪她去了。” 朱彤说着，弯腰脱下鞋袜，左脚上横着一条狰狞的疤，小脚趾的位置是一道萎缩的疤，剩下四个指头，七歪八扭，狰狞恐怖。 朱彤：“张强安排人守了我两天，那两天真的是度日如年，我疼得满头大汗，发烧烧得脑子都是晕乎乎的，等我终于有机会去看医生的时候，小指头因为缺血坏死，只能截了。要不是娟姐帮忙，可能我这只脚掌都保不住。也就是那天，我们第一次聊起对方的事，知道了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 第325章 相互扶持，她们赢了 陈永娟：“小彤也是个可怜的人，没了爹妈，早早出来打工，又遇上张强这样的人，可以说她活到现在，就没被谁好好疼过爱过，要是她爹妈还活着，看到女儿被打成这样，那得多心疼啊……” 朱彤：“脚趾头没了后，我心里很绝望，我觉得我一辈子都逃不出张强的魔爪了，是娟姐一直鼓励我，让我振作起来，她告诉我既然没人能救我们，那我们就自救！” 陈永娟：“因为张强和曹东的关系，我和小彤很少私下联系，但每次谁挨打了去诊所，另外一个人就陪着去，有事她也会来早点铺找我，九点多十点那会，人不多，我们能聊两句，也不起眼。实在着急的情况下，我们就去爱华诊所随便买点什么药，用诊所的座机联系对方，诊所旁边有个无头巷，我们在那见面。” 陈永娟：“小彤年纪还小，没有儿女的牵挂，还是有机会重新开始人生的，说实话，一开始，她动过和张强同归于尽的念头，被我劝下来了。” 朱彤：“我想过往饭菜里下毒，想过半夜偷偷烧炭，想过在枕头下藏一把刀趁张强睡着杀了他，是娟姐告诉我，杀人犯法，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搭上一辈子，所以我们就想别的办法。” 朱彤：“娟姐帮我出主意，教我不要和张强硬碰硬，不再提分手和离开的事，这样不仅能少挨打，也能让张强对我放松警惕，她教我求救妇联，找居委会，找派出所，虽然这些努力只能管用一时，过不了多久张强还是会对我拳打脚踢，可这让我看到了希望！娟姐还让我看书，让我早点学会一技之长，这样离开张强后才能活。” 朱彤看着周云和徐洋，眼里有淡淡的光，光里藏着希望，“这一年多，我考了会计证，还看了很多法律书，我在网上找各种网课视频看，我照着保洁公司的卫生标准，在家练习打扫卫生，我听娟姐的话，一直很努力，等着有朝一日摆脱了张强，可以重新生活。” 朱彤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娟姐劝我时，总有说不完的道理，用不完的勇气，可到她身上，她却狠不下心摆脱曹东，我知道她是为了两个女儿。有两次她给我打电话，说疼得实在动不了了，我去到她家里，发现她都是倒在卧室门口。我问了才知道，她怕曹东打孩子，所以曹东发疯的时候，她都是把两个孩子锁在卧室里，自己挡在门口，为两个孩子挡下拳打脚踢，她没让孩子挨打，也没让孩子看到她挨打，娟姐真的太不容易了……” 陈永娟：“因为小彤劝我，才让我下定决心和曹东离婚，改怎么起诉，怎么保留证据，什么过错方，什么债务不牵连这些都是她教我的。离婚进行的不顺利，小彤也一直在帮我，每次只要知道曹东悄悄回来，她就会把消息告诉张强，帮着说几句，让张强找曹东的麻烦，曹东胆子小，一般被打了几次，就又会偷偷跑了，他跑了我们母女也就能安稳过几天。小彤那边也会告诉我些张强的消息，比如张强要带人来家里闹事，她知道了就会提前告诉我，让我有时间把思璇和卓卓支出去。” 朱彤：“半年前，娟姐跟我说，曹东在离家前提到，张强的场子放贷的利息不对，我知道张强在给五哥做事，这是个狠人，张强得罪了他，自己难保，也就没办法是盯着我了。所以就留了个心眼，套他的话，和他手下的人套近乎，娟姐那也帮着打听，总算让我找到了他私吞钱的证据！” 陈永娟：“我和小彤商量了一个办法，她那边给五哥的人报信，把张强捅出去，我这边找借口让曹东去一趟金碧辉煌会所，让张强误以为是曹东告的密。这样一来，张强不会放过曹东，曹东就得躲，五哥不会放过张强，张强也就得躲，他们躲了，我和小彤就有安生日子过了。” 朱彤：“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很顺利，我找五哥的人时，要了二十万，张强不知道谁告的密，只知道告密人拿了二十万。9号晚上，娟姐照计划给张强打了电话，说曹东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大笔钱，有二十万，又要跑。” 陈永娟，“小沐警官，对不起，因为不想把小彤牵扯进来，所以你问我9号晚上我接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时，我撒谎了，不是曹东打给我的，而是小彤给我打的。她告诉我，计划顺利，张强已经怀疑是曹东告的密，正联系手下人要去找他。” 朱彤：“我以为我们的计划能成功了，所以那晚上我很高兴，为我自己高兴，为娟姐高兴。可没想到，第二天我中午，我接到了爱华诊所的座机电话，我赶过去，娟姐告诉我，曹东死了，人是她杀的。” 陈永娟：“我想帮姜师傅顶罪，所以就跟小彤说，人是我失手杀的，怕她牵扯其中，多的我并没有告诉她。11号晚上，小彤联系我去诊所，她把张强浑身是血回家，匆忙逃跑的事情告诉了我。” 朱彤：“娟姐告诉我，她会给我一点曹东的血，让我照着张强留下血迹的地方，把曹东的血也涂上，等她处理好尸体，会去报案，这样警察调查的时候会把张强当做嫌疑人，就会查他，他身上那些事说不定能让他坐牢。张强进去了，我就能离开江州，去过新的生活。” 朱彤满脸都是泪，“我当时很难过，哭了好几天，我们明明说好，不能为了这样的人渣，搭上一辈子，我要过新生活，娟姐要照顾两个女儿。她这么好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为我考虑，还想再帮我一次，她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在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听你们问的，我心里还暗暗高兴，想着你们应该是怀疑到张强了。可第二天你们审了娟姐，我又慌了，我想着只要抓不到张强，娟姐就是安全的，所以我才给张强打了那个报信电话，就是想着让他逃得远远的，不要被抓到。” 朱彤擦了擦眼泪，“后来，张强回来了，被你们抓到了，我就知道瞒不住了。我知道送水的姜师傅照顾娟姐，对娟姐有意思，所以前天早上，他不请自来给我送了桶水，让我之后订水找别的师傅，我就猜到他是准备为娟姐顶罪了。我知道姜师傅也是好人，但我更想帮娟姐，所以我和他商量了家里血迹的说法。” 陈永娟：“张强能被抓起来，真好，小彤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朱彤：“曹东不是娟姐杀的，娟姐还有机会照顾两个女儿，真好，真好……” 两个审讯室，两个泪流满面的女人，说了同样的话—— “抗争这么久，新生活，终于要来了……” 审讯结束，这个案子所有疑点都有了合理解释。 审讯室的门打开，陈永娟和朱彤走出来，两人的妆早就花了，她的一根脚趾残缺，她手上有菜刀划伤的疤痕，她们的身体和灵魂都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但她们也在黑暗日子里相互扶持着，努力抗争着…… 终于，她们赢了。 在为自己的一时的错误承担责任后，她们都能迎来新的生活。 朱彤一身大红色呢子风衣，陈永娟穿着思璇爸爸给她买的鹅黄色套裙，颜色鲜艳又好看，两人站在走廊的两端，相视一笑。 市局大楼外，正午的阳光，温暖灿烂。 第326章 图腾作用，祭祀亡魂 看着被带下去的陈永娟和朱彤消失在视线里，一直红着眼睛的徐洋，终于忍不住了，脑袋搭在沐阳肩膀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们太不容易了……” 沐阳身子一僵，但这次，她没有找理由躲开，反而抬手摸了摸徐洋的头，因为紧张和不适应，开口嗓子有点哑，声音也比平时小了一点，“她们很勇敢。” 站在后面的林澈，看着沐阳僵硬的脊背，温柔的目光里透着心疼，眼前这个小姑娘，也很勇敢啊。 徐洋点点头，难过地撇着小嘴，“她们的情况，相信法官量刑的时候也会酌情考虑的，等开庭审理的时候，我们也去吧。” “好。” 沐阳才刚说完，李礼就凑了上来，“一起去！一起去！” 李礼说着把徐洋的头发揉乱，“好啦，别哭兮兮的了，我放个血，请你们喝奶茶怎么样？” 一听这话，徐洋立马转过头来，下巴搭在沐阳肩膀上，伸手比了个耶，“我要两杯，还要一个千层切块！” 李礼把手机递过去，“吃吃吃，想吃什么点什么。” 徐洋把手机举到两人中间，“沐阳阳，你看看你想吃什么，我跟你说，这家的黑糖珍珠鲜奶茶，超级好喝！” 沐阳弯唇，“那我就要这个吧。” “千层呢，好多口味呢，有芒果，榴莲，奥利奥……” 徐洋话还没说完，沐阳的手机响了，是袁教授打来的，沐阳神色一紧，不敢耽误，“和你的一样就好。” 说完，拿着手机去了走廊尽头。 “袁爷爷好，是图腾的事有眉目了吗？”沐阳语气有点着急，指甲不自觉地扣着手指。 电话那头传来袁长勤和蔼的声音，“查到了一点资料，基本能确定这是滇云曲洛族的图腾。这个少数民族信奉万物有灵，相信鬼魂的存在和作用，他们对自然界的认识和崇拜集中表现在对各种鬼魂的信奉与祭祀，族里盛行祭鬼、巫师治病、砍鬼和占卜等一系列活动。” 沐阳秀眉蹙起，“鬼魂……” “嗯，具体的资料我整理好了，一会你给我个邮箱，我发给你。根据我这几天的研究和查证，你的这个图腾应该是用在祭祀亡魂的仪式上的。不过因为曲洛族人数太少，图腾崇拜的遗迹已绝少可见，所以我能查到的资料也很有限。” “袁爷爷，您查到的这些已经帮了我大忙了！真的非常感谢！” 沐阳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神情里有接近真相的兴奋和恐惧，曲洛族人口数量这么小，知道族内习俗和图腾寓意的人更不多，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 “就别跟爷爷客气了！” 袁长勤乐呵呵地笑了笑，“对了小丫头，我给你打电话是还有件事。你上次说，这个图腾是你朋友在滇云参加祭祀节的时候拍到的，她现在还在滇云吗？” “还在呢，袁爷爷是有什么要她帮忙查一下吗？” “太好了太好了，能不能麻烦你这个朋友来怒河县西部客运站接我们一下？我想先去拍到图腾的村子看看，但刚刚问了司机，人家说好几个乡镇都有曲洛族聚居。” 沐阳吃了一惊，眼睛微睁，“袁爷爷，您去滇云了？” “是啊哈哈哈哈，昨天早上就出发了，这会才到怒河县。” 滇云的原始森林，交通不便，就连薇姐这样全国各地跑，做专栏的中年人去了都说累，想到袁长勤满头银发还要去滇云奔波，沐阳心里不安又歉疚。 “小丫头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袁长勤的笑声，似乎是猜到了沐阳的担忧，老顽童一般地开口，“怎么，是担心爷爷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不是的！” 沐阳连忙解释，“我朋友说那里吃住行的条件都很简陋，我担心……” “不用担心，我半辈子在外面跑，再简陋的环境都见过，太舒服的地方我还不适应呢！再说了，这也不是为了你，曲洛族之前研究不多，这几天查资料查得我心痒痒，好几年没这种感觉了，这一趟我是一定要跑的，只是要麻烦你朋友了。” “不麻烦不麻烦！” 沐阳开口，“那袁爷爷，您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联系我朋友，你们几个人？” “三个人，还有我两个学生。” “好。” 挂了电话，沐阳赶紧给徐枝薇打电话。 “怎么了阳阳？” “薇姐，你现在忙吗？” “刚吃了午饭，不忙，怎么了？” 沐阳把袁长勤去滇云的事跟徐枝薇一说，徐枝薇激动得直拍大腿，“太好了！我前两天刚跟主编申请，要做一个滇云少数民族的系列专栏，正愁找不到人把控专业内容呢，有袁老指导一二，我心里也就有底了！” 徐枝薇一边说，一边拿起搭在藤椅上的薄外套，原始森林里蚊虫众多，很多还有毒，徐枝薇出门，再热都要套个长袖，“袁老的地址你发给我，我现在就去接人！” 沐阳把位置发过去，叮嘱道，“薇姐，袁老年纪大了，麻烦你一定照顾好他，我安顿一下手上的事情，最晚下周，我也过来。” “放心吧，袁老这边我一定会安排妥帖的，你就不用特意过来了。” 沐阳轻咬了一下唇，脸色有点发白，小声开口，“我能认出那个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徐枝薇脚上一顿，眉心皱起，神色有几分心疼，知道了沐阳的来意，不再多劝什么，“好，那你订好票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徐枝薇赶着去接人，说完正事两人就挂了，沐阳握着手机，看着市局院子里飘扬的鲜红旗帜，眼神中的恐惧一点点褪去，小脸严肃，神情坚定。 第327章 遇姚医生，神秘电话 林澈走过来，看沐阳脸色不太好，关心道，“出什么事了吗？” 沐阳迅速调整好情绪，摇了摇头，“林警官，既然案子明朗了，那我一会就先回去了。” 沐阳想尽快安排好手里的事情，早点去滇云。 “李礼叫了外卖，吃完我送你回去。”林澈开口。 沐阳知道案子后续还有不少事情，她没这么矫情，知道林澈忙还要让他特意送一趟，婉拒了林澈的好意，“不用了，我一会自己回去就好，你们赶紧忙。” 林澈中午确实还有不少事，王局那边也等着他汇报案情，所以也就没和沐阳客气，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那你打车回去，记得行程分享给我，到了说一声。” 沐阳知道比起推辞，林澈更希望自己收下钱，所以没有拒绝，小心把钱折好揣进兜里，笑着俏皮地开口，“谢谢队长打赏！” 林澈被逗得弯唇轻笑，“走吧，先吃饭。” “好！” 沐阳开口，看到徐洋在办公室门口招手，蹦蹦跳跳冲在前面去和徐洋汇合，两人约着开心地下楼拿奶茶。 林澈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想着是不是小姑娘大都喜欢奶茶、蛋糕这种甜甜的东西？ 沐阳时间安排得很紧，这几天她没再去局里，手上跟的项目能完成的她都赶着弄完，学校和志愿活动这边都请了假，一些论文和不太着急的工作全都往后安排，还抽空去了一趟茶园，和李敏说了一声，考虑得很周到。 沐阳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和袁长勤的路线一样，在腾市周转一晚，后天一早坐车，中午能到怒河县。 去滇云之前，沐阳还有一个心理咨询，是那个19岁，有抑郁和失眠的女大学生，安排在了下午，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 想着晚上回去还有一篇文献综述要写，沐阳走出写字楼，就径直去了咖啡店。 “你好，一杯焦糖玛奇朵，一个熏鸡胸肉三明治。” 沐阳点了单，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姚璐华，姚璐华一身白色运动套装，挽着头发，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你好，堂食还是打包？”店员礼貌开口。 “在这吃吧。” 沐阳说着，拿了取餐号牌，朝角落的桌子走了过去，笑着打招呼，“姚医生？” 正在发愣的姚璐华回过神来，抬头看到沐阳，温柔地笑笑，“小沐医生，今天怎么这么晚？” “咨询中心有事，耽误了一会。” 沐阳指了指姚璐华对面的位置，“姚医生，我能坐这吗？” “当然可以了！” 姚璐华说着，抬起白瓷杯喝了一口咖啡，面前摆着的提拉米苏只动了一个角。 沐阳点的餐送上来，沐阳贴心地把三明治分了一半给姚璐华，“这个时间吃甜品会觉得有点腻吧？姚医生你尝尝这个三明治，咸口的，味道很好。” 姚璐华笑着道谢，但神情中难掩疲惫和落寞。 “姚医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姚璐华咬了一口三明治，看向窗外的繁华夜景，“下午有台手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再回去。” 尽管姚璐华把袖子往下扯的动作很自然，但沐阳还是注意到了她手腕上裹着的纱布。 沐阳眉头轻皱了一下，那个位置…… 看出来姚璐华的回避，沐阳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姚医生，听说细胞记忆的项目，被迫停止了，是吗？” 姚璐华面露惊奇，“你知道这个？” 沐阳咽下嘴里的三明治，点点头，解释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学长，我了解了一下。” “没想到沈研究员和小沐医生居然是同门，我原先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姚璐华说着，面露遗憾，“我了解到这个项目的时候，觉得很有意义，可惜两边的家属都不同意，院里压力也很大，没办法只能停止了。” “确实太遗憾了，这样的病例放在全球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沐阳开口。 “是啊……” 姚璐华说着，轻轻握了一下裹着纱布的那只手，浅笑道，“我再去和家属争取一下吧，他们如果愿意配合，院里也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姚医生！” “不客气。” 姚璐华笑了笑，眼角浅浅的皱纹，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岁月锤炼的美。 半个三明治刚吃完，沐阳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沐阳眼尾的笑意扩大几分。 “是我。” 林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吃晚饭了吗？” 怕自己的邀请太突兀，林澈又加了一句，“曹东的案子结了，我跟你汇报一下。” 这话让沐阳笑出声，银铃般轻快的声音钻进耳朵，握着手机的林澈，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沐阳本来也打算今晚给林澈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滇云的事，这下正好了。 “去哪里吃？我现在过去！” 沐阳欢快的语气，光听着，就让人心情变得很好。 “你在哪，我来接你。” “我在咨询中心楼下的咖啡店。” “等我一下，二十分钟到。” “嗯！你路上小心。” 见沐阳挂了电话，姚璐华笑着开口，“男朋友打来的？” “嘻嘻，暂时还不是。” 沐阳黑亮的大眼睛，笑得微微弯起，虽然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有男朋友，但她能肯定，如果自己有男朋友了，那这个人一定是林澈！ 姚璐华也不八卦，两人闲聊了一会，林澈就到了。 沐阳冲林澈挥手，“姚医生，那我先走了！” 姚璐华笑着点点头，“嗯，去吧。” 刚说完，姚璐华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老公’，她的神色瞬间暗淡下来，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沐阳小跑着奔向林澈，手里还拿着给他点的美式，跑到林澈身旁，小姑娘偏着小脑袋，笑着开口，“林警官，我们吃火锅可以吗！” 林澈很自然地接过沐阳手里的咖啡，和重重的一袋子资料，“可以，想吃哪家？” “嗯……重庆老味？” “好，你指路。”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停车场走。 黑暗中，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 穿着西装的壮硕男人，脸隐藏在阴影中，嘶哑的声音，透着阴冷，“去村子里的外人，还没走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昏暗中，男人的眼神异常狠厉，看着不远处林澈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你继续帮我盯着，钱少不了你的！” 第328章 上门探望，没有答案 沐阳对照着手里的地址，前倾着身子指路，“前面那个路口，右转。” 林澈打了转向灯，车停在小区路边的车位上。 “就是这儿了。” 沐阳说着，解开安全带下车，到后排拿东西。 “重的我来拎。” 林澈开口，主动拎了牛奶、米、书这些重的东西。 沐阳拎了几袋水果，还有几袋新衣服，是她提前在网上给思璇和卓卓买的。 小区要登记才能进，林澈扫了一圈小区环境，绿化做的很好，小区内就有健步跑道和篮球场，出入管理很严格，监控设备完善，一路往里走，遇到了好几个物业保洁和保安。 “这里的环境倒是比之前老城区好得多。”林澈开口。 沐阳弯唇，按了电梯，“陈永娟这是知道自己不能陪在女儿身边，所以一切都尽量帮她们安排妥帖。” 沐阳说着，小脸上难掩担心，“只是不论怎么安排，没有大人在身边，两个孩子独自生活，总归是不容易的。” 林澈侧目看了小姑娘一眼，安慰道，“等回去我请黄叔和这片辖区派出所打个招呼，请他们时不时就上门看看。” “嗯，一会我们去社区一趟吧，也请社区工作人员多帮照顾一点。还有她俩班主任那里我也联系过了，老师人挺好的，不仅答应会多关心关心两人，还主动说会留意班上的情况，避免因为这事让两个孩子受欺负。”沐阳开口。 陈永娟只是请沐阳到家里来看一眼，和孩子们说说情况，但沐阳把她能力范围里能帮两个孩子做的，都做了。 屋子里，正在做模拟试卷的陈思璇，听到敲门声，神色立马警惕起来，轻声轻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是沐阳和林澈，才放心地打开了门。 “姐姐，林警官。” 陈思璇礼貌地打招呼，请两人进去，距离上次见面也才十多天，陈思璇好像突然就长成了大人，眉眼依然稚嫩，但神色却不同了。 有时候，命运总用最残忍的方式，逼着一个人成长。 听到动静，还在睡懒觉的曹卓一骨碌起床，打着光脚就跑出来了，“警察姐姐！警察叔叔！” 看到两人手里的东西，小女孩高兴地冲过来，“哇！是给我和姐姐买的吗！” 沐阳弯腰，笑着把装着图画书和布偶玩具的袋子递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小女孩喜滋滋地接过袋子，刚准备把一个洋娃娃拿出来，陈思璇在旁边严厉地开口，“曹卓！忘了妈妈怎么教你的吗，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被姐姐这么一说，小女孩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里的洋娃娃，噘着嘴把袋子递过来，“谢谢姐姐，妈妈不让我们拿……” 沐阳笑了笑，温柔开口，“这些都是妈妈给你们买的，可以拿。” 沐阳说着，把装着新衣服的几个袋子递给陈思璇，“尺码是你妈妈告诉我的，大小应该合适。” 曹卓很听姐姐的话，仰着头看着陈思璇，“姐姐？” 陈思璇抿了抿唇，“快谢谢沐阳姐姐。” 得到允许，小女孩才敢收下东西，高兴地开口，“谢谢姐姐！” 沐阳弯唇，“不客气，去玩吧。” 林澈帮忙把米，油，牛奶这些东西搬进厨房，沐阳给她们洗水果，小女孩忙着玩洋娃娃，陈思璇一直董事地跟在后面帮忙。 沐阳没有用很严肃的方式，坐下来一本正经地沟通，而是看一下屋子里的水电情况，帮着陈思璇打扫一下卫生，关心一下的她的学习情况，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这样陈思璇也不会太紧张，曹卓拿着洋娃娃跟在两人屁股后面，不停地炫耀自己的新玩具，爱不释手。 林澈没跟着三人满屋子的转，安静的在客厅看儿童故事书，审讯他在行，但聊天沟通这种事他就不去添乱了。 因为沐阳还要赶着去机场，所以两人并没有待很久。 都到楼下了，沐阳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停住了脚步，“林警官，你能等我几分钟吗，我有句话忘了和思璇说。” “好，我在楼下等你。” 沐阳转身往回跑，再次敲开门。 陈思璇打开门，系着围裙，应该是准备做饭了，“沐阳姐，是什么东西忘了吗？” 沐阳就站在门口，看着陈思璇的眼睛，问道，“出事那天，妈妈让你看好妹妹，不要让她去铺子里，因为有个插座漏电了，对吗？” 陈思璇点点头，“嗯。” “那你和曹东说了吗？” 陈思璇抿了抿唇，手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围裙，“我没和他说，但我不知道我卓卓说的时候，他有没有听到。” 陈思璇说着，迎上沐阳的视线，“姐姐，一个人如果去湖里游泳淹死了，难道要怪把‘水深禁游’的警示牌立在湖边的人吗？” “可如果那个人，还在背面写了‘湖底有宝藏’呢？”沐阳一双黑亮的杏眼，深邃有神。 陈思璇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沐阳没逼着陈思璇非要回答，浅笑着开口，“好了，我走了，之后生活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照顾好自己和妹妹。” 陈思璇点点头。 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陈思璇从家里冲了出来，“姐姐，你放心！” 青涩的脸庞，眼神坚定。 沐阳笑着点头，冲她挥手再见，“好，回去吧。” 两人去了趟社区，然后去了山海观澜，吴慧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还给沐阳带了些常用药，吃完饭，林澈送沐阳去机场。 “你回去和陈思璇说什么了？” 沐阳说完，一向淡定的林澈，难得脸上有几分吃惊的表情，“是陈思璇诱导曹东去早点铺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 沐阳连忙摆手，“曹东都死了，他为什么大半夜要去早点铺子这件事，没人知道原因。” 林澈眉头轻蹙一下，“那陈思璇说让你放心，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想告诉你她不会把路走歪吗？” 沐阳看向林澈，笑着开口，“也可能是让我放心，她会照顾好她们姐妹俩。” 有些事，注定没有答案，有些话，意会就好。 第329章 发现图案，悬案线索 这个点的机场，人不算多。 林澈把机票和身份证递给沐阳，“去过安检吧，起飞降落给我个消息。” 沐阳乖巧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澈把手里拎着的袋子也递过去，“给你买了点吃的，还有防蚊虫的，你带上。” “谢谢林警官！” 沐阳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笑着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洗劫了喜羊羊的零食抽屉呢！” 林澈弯唇，把口香糖递过去，“耳朵不舒服，嚼口香糖可以缓解。” 一路往安检口走，林澈像有交代不完的话—— “到了住的地方，给我发个地址，晚上睡觉门记得反锁，害怕的话给我电话。” “如果你们去的地方偏僻，信号不好的话，提前准备一个卫星电话。” “换了新环境，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否则容易水土不服。” “滇云那边口味辣，吃的东西要注意。” “我在滇云也有几个警校同学，一会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了，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你联系他们。” …… 林澈活到现在，没这么啰嗦过。 但沐阳没有任何不耐烦，林澈说的她都认真记下，乖乖听话的样子看得人心窝都是软的。 “借过一下！” 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还不等沐阳反应过来，她手腕就被人一拉，整个人随着惯性，跌进带着松柏淡淡香味的怀里。 异常温暖。 还好林澈反应快，沐阳人没被撞上，但手上的包还是被勾住一下，甩出一米远。 “哎哟！” 身后冲上来的年轻小伙子，估计是快要赶不上飞机了，浑身都写满暴躁，捡起脱手的包，不耐烦地看过来，语气很差地开口，“我说你……” 话还没说完，看到林澈充满威慑力的眼神，都不用林澈开口，这小子立马怂了，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跑走紧急通道，“抱歉啊，赶时间。” 林澈松开护着小姑娘的手臂，“没事吧？” 沐阳摇头，连忙蹲下身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林澈也帮忙，弯腰拿起一个咖色皮质的笔记本，正好翻开的那页，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图案。 看到的一瞬间，林澈瞳孔地震一般，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他还来不及多想什么，手里的笔记本就被沐阳拿走了，“林警官，那我就先去过安检了。” 林澈盯着沐阳的包，喉结滚动。 沐阳偏了偏小脑袋，看着林澈，有点疑惑，“怎么了吗？” “你……” 林澈开口，看着沐阳眼底淡淡的乌青，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坐上飞机好好睡一觉吧。” 沐阳点头，往前迈了一步，试探着，轻轻抱了林澈一下，又退了回来，微仰着头，笑着像求表扬的小朋友一样，“林警官，我好像又进步一点了！” 林澈弯唇，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沐阳的脑袋，柔声道，“去吧。” 沐阳站在安检通道的尽头，回头看了一眼林澈，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包，刚刚林澈的神色，绝对有问题，但她现在来不及问，只能等从滇云回来再说了。 等沐阳过了安检，林澈大步跑回停车场，一秒都没耽误，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往市局赶。 林澈脑中，全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图案！他需要证实一下！ 嘭！ 林澈大力推开1209的门，冲向办公桌后面的那排柜子，把4·21案的资料都抱出来，焦急地翻阅。 林澈薄唇抿得很紧，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显锋利，一双寒眸，波涛汹涌。 林澈从下午，一直翻到天黑，终于在堆成小山一样的案卷材料中，找到了当年最早的一份勘查报告。 林澈握着资料的手居然微微颤抖，现场勘查的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具被钉在墙上，朝右侧垂着头，被泼满红漆的尸体。 林澈继续往后翻，最后的三张照片，是尸体移开后，拍的墙面，就在尸体被钉住的位置，一片杂乱的涂鸦中间，有一个毫不起眼，但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的图案，和沐阳笔记本里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钉住尸体的这面墙，上面本来就画了很多东西：贴的宣传报，医院主楼爆破时的计算公式，搬迁工人的随手画的鬼画符，国内第一批涂鸦爱好者一层叠一层喷绘的涂鸦…… 因为背景杂乱，这个图案上还被其他线条图画覆盖了一部分，毫不显眼，根本不像新画上去的；而且当年的检测技术也无法准确推测墙面上这些图案形成的先后时间；加上当时办案的警察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特征更明显的油漆上，所以这个图案并没有被拿出来单独查，就只有最初的几份资料里还有这些照片了，甚至都没有移交给专案组。 刑警的直觉告诉林澈，这个图案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涂鸦！ 林澈把报告放在桌上，站在旁边，就盯着这几页，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烟灰缸都满了，浓重的烟雾把林澈包裹其中。 真相也似这般，被迷雾包围，难以窥透。 林澈手机震了震，微信消息，是沐阳发过来的，她已经到酒店住下了。 林澈回了一个晚安，不再犹豫，抓起这份报告，一边大步往外跑，一边拨通了王局的电话—— “王局，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第330章 林澈赶来，透露案情 腾市。 沐阳把房卡递给前台，一边往外走，一边握着手机开口，“嗯，刚退房，我买了九点的客车票，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到怒河。” 电话那头传来徐枝薇的声音，“下了高速进怒河的路不好走，车不一定能准时到，你买点小面包八宝粥之类的带上，随时联系。” “我知道了，薇姐。” 沐阳正说着，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扭头看过去，就见林澈大步朝自己走来。 沐阳有点吃惊，“薇姐，我先不跟你说了，上车我给你发消息。” 沐阳挂了电话，林澈也刚好走到她跟前。 “林警官，你怎么来了？” 林澈手里拎着一个灰色的运动背包，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白色t恤，深绿的连帽运动夹克，黑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眼睛熬得有点红，下巴隐隐冒出青茬，身上有很重的烟草味。 “吃早点了吗？” 林澈开口，声音嘶哑，他一边说，一边接过沐阳手里的旅行包，“前面有家早点店，边吃边说吧。” 沐阳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前走。 林澈把面端上来，沐阳把筷子递过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江州飞腾市，晚上11点有最后一趟航班，到这差不多凌晨2点吧。”林澈说着，挑起一筷子面，随便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 “你一直在酒店门口？” “嗯。” 林澈点点头，没有细说。 他出发的着急，来不及和沐阳说，降落后又太晚了，不想影响小姑娘睡觉，所以也没打电话。 但林澈查了从腾市到怒河的客车班次，最早的一趟是早上六点，他不知道沐阳买了哪一趟，怕错过了，所以也没找住的地方，按照沐阳给他的酒店地址赶过来，在路边等了大半夜，想了大半夜。 沐阳拌面的动作顿了顿，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往林澈碗里分，“我还没动过呢，你多吃点。” 林澈抬眸看了一眼小姑娘，一直微垂的嘴角向上勾了几分，没有拒绝小姑娘的好意，也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 但担心沐阳没吃饱，林澈又叫了一碗，两人各自分了一半。 林澈掏出兜里刚刚震动提示的手机，消息是王局发来的，只有一行字—— 【局里研究同意，已向省厅报备。】 林澈把手机放回兜里，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慢慢吃，不着急。” 见沐阳放下筷子，吃饱了，林澈才开口，“车票能改签吗？去怒河之前，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是很重要的事，对吗？” 话是求证，但沐阳的语气是肯定的，林澈职业特殊，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不可能连夜从江州赶来。 林澈郑重地开口，“对，很重要。” 沐阳点点头，并不急着问，退了客车票，又给徐枝薇打了个电话。 林澈带着沐阳去了腾市公安局，这边准备了一间接待室，空荡荡的屋子，三米多长的桌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澈把门反锁，拉上百叶窗，坐到沐阳对面。 “吓到了吧？” 沐阳摇头，有林澈在旁边她倒是不怕，但她有点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林澈精神上的紧绷，她能感觉到，林澈要和自己说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因为保密性要求，只能在这说。”林澈开口。 沐阳点点头，“你说吧。” 林澈两手交扣放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一杯浓茶，开口先道歉，“对不起，昨天在机场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笔记本里的内容。” 沐阳弯唇，“你要和我说的事，和我笔记本里的东西有关，对吗？” 其实昨天才走到登机口，沐阳就隐隐觉得，让林澈情绪突然不对劲的东西，就是被他捡起来的笔记本。 林澈点头，“我在上面看到一个很抽象的图。” 沐阳看着林澈，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画着图腾的那页，举起来，“是这个图，对吗？” 林澈交扣的手指收紧几分，再次点头。 哪怕阅读速度再快，几秒钟也很难获取到有用的文字信息，而图像信息，看一眼，一秒就够了。再加上这一页最近被自己翻得很频繁，林澈正好翻到这页的概率很大，所以昨天沐阳就猜出林澈看到的是这个图腾了。 “你去怒河，是因为这个吗？”林澈问。 沐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身子不自觉地绷紧，做好了被林澈追问的准备。 但和她预想的不同，林澈的问题到此为止，剩下的，是林澈要告诉她的。 “12年前，4月21日，江州市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被害人是南湾刑侦大队队长，周嘉光。他被凶手掏空内脏，用三根木榫钉在城南废弃精神病医院的一面墙上，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沐阳皱了皱眉头，因为选修谢大同的犯罪心理学课程，国内外的重大案件她都有关注，可是这个案子，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想而知，这个案子的保密级别一定很高。 林澈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哑着嗓子开口—— “周嘉光……是我舅舅。” 林澈看着沐阳，两手因为用力交扣，骨节泛白，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隐忍的眼泪太烫，林澈眼眶微微发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我当警察最初的动力，这个案子，我一定要破！” 第331章 是战友了，童年回忆 看着面前情绪复杂的林澈，沐阳紧锁着眉头，又震惊，又心疼，她向来擅长安慰和开解，可现在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但凡和这个案子沾边的线索，我一个都不放过，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突破口，直到看到你笔记本上的图案。” 林澈松开交扣的手，拉开口袋拉链，拿出一张复印的纸，从桌面上推过去，沉声道，“这个图案，也出现在了当年的案发现场！” 沐阳瞳孔一震，眼睛不自觉睁大几分，手指轻颤着拿起面前的纸，看清图案的一瞬间，沐阳小脸一白。 没错！就是同样的图腾！ 这个图腾，她绝对不会弄错！ 林澈把当年办案忽略了这个图案的原因和沐阳大概解释了一下。 “一样的，一样的……” 沐阳喃喃开口，颤抖的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嘶哑。 看到沐阳的反应，林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也猜到了，这个图案与小姑娘暂时不能告诉自己的秘密有关，与她的病情有关，与她的噩梦有关。 “昨晚我跟王局汇报了这个事情，局里批准我和你一起去怒河，但等我们回到江州……” 林澈看着沐阳惨白的小脸，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停顿片刻，他才接着开口，“你的情况，可以出具治疗证明，局里会重新评估讯问的可行性。” 林澈做梦都想破了4·21案，这个图案，不论出现在谁的笔记本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人带回去审，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熬多久，他都会把与之有关的所有线索都挖出来。 可偏偏，这个图案出现在沐阳的笔记本上，他不想逼着小姑娘面对，他也舍不得。 现在有了新线索，他就能继续查，他对自己有信心，他相信就算不去逼沐阳，他也能破了这案子！ 沐阳把手里的纸张放在笔记本旁边，对照着看，嘴唇弯起，淡淡笑着，“林警官，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考虑，也谢谢你，连夜赶过来。 当沐阳知道这个图案，还牵扯这么大一个案子时，她就明白林澈坐着最后一趟航班，连夜飞过来，在酒店外站了一夜等自己，不仅仅是为了查线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如果图腾真是关键线索，那这一趟说不定会有危险。 沐阳抬起头来，看着林澈，“我愿意配合。” 沐阳紧接着开口，“不过，之前不是说好，等这件事能说了，我第一个告诉你吗，所以我先跟你说说吧。” 林澈一怔，喉结滚动，眉头皱得更紧，担忧地开口，“今天太突然了，你可以再想想，不急着现在就说。” 沐阳拿起复印纸，覆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两个图案重叠在一起，笑了笑，开口道，“之前我不说，是不想你牵连进这件事里，可现在好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沐阳说着，看向林澈深邃的眼眸，轻声开口，“林澈，现在，我们是战友了。” 有着共同目标，要找同一个真相的战友。 沐阳的话，让林澈瞳孔轻颤，似乎两人间多了一种特殊的牵绊。 林澈把手往前伸，沐阳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小手，拽住他的袖口，开口讲她从未和任何人完整说过的秘密—— “我还没满周岁，我亲爸就意外去世了，两岁半的时候，我妈再婚，我终于又有了爸爸，他对我妈很好，对我也很好，像亲生女儿一样好，我妈给我改了名，跟他姓，姓沐。” “我家有一个果园，专门种脐橙，桂花香刚落，满园子都是橙子皮那种特殊的香味，香香甜甜的，特别好闻。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果园里捉迷藏，不管我藏在哪里，他都能准时在饭点找到我，抱着我回家吃饭。” “乡下没有幼儿园，县城的幼儿园条件不好，他就和我妈商量，让我妈带着我去江州，陪我读书，他留在乡下照看果园，挣钱养家。寒暑假我妈就带着我回乡下去，平时他每个星期都会坐好久的车，带着最新鲜的橙子，莲藕，茭白，野草莓，西瓜，拎着鸡鸭鱼肉菜来看我们，给我们做拿手菜，带我去工人文化宫玩，带我去买衣服玩具，帮我检查作业……对了，有时候他还会给我妈带一把田埂边扯的野花，到家的时候都蔫了，我妈却要小心地养在花瓶里，一直到分不清是野花还是野草，她才舍得扔。” 回忆起这些，沐阳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中含着泪，满眼的眷恋下藏着浓浓的思念。 “所有变故，发生在我7岁，一年级那个暑假。” 沐阳说着，攥着林澈袖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眉头皱起，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里，透着几分迷茫，“哪怕到现在，我都会偶尔晃神，分不清那天经历的是一场噩梦，还是那场噩梦一直做到了今天。” “邻居杨大伯家，那年扩建了果园，新找了好几个帮工的人，其中有一个不是本地人，吃住都在他家，别人叫他大力，高高壮壮的，看起来就很有力气，” “那天中午，天气特别热，我妈在家里煮了绿豆汤，她拎着两大壶去果园给我爸和帮工的人送，让我给杨大伯家送一壶小的。我去的时候，杨大伯去了果园，杨大婶和他家儿媳妇、小孙子去亲戚家吃酒席了，儿子去县城买肥料，家里只有大力在。” “天太热了，他只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膀子，坐在房檐下抽水烟，他说他房间里有西瓜，让我带回去，我爸最喜欢吃西瓜了，所以我跟着进了房间……” 沐阳说到这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脸上仅剩的血色褪尽，像溺水的人，张着嘴，挣扎着呼吸，但还是喘不上气。 林澈反手，想握住沐阳颤抖的手，可刚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小姑娘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抬起脚缩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眼泪一直往外溢出来，视线没有焦距，整个人像魇住了一般，溺在那个噩梦里。 林澈大步冲到长桌对面，单膝跪在地上，怕刺激到沐阳，他只能抱住椅子，既能和小姑娘保持距离，又能把她护在怀里，给她安全感。 “沐阳，不说了，不说了……” 林澈眉头拧死，满脸着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可沐阳就像听不到他的话一样，脑袋埋在膝盖里，颤抖着继续说，“他身上黏糊糊的，他的手特别烫，水烟的臭味混着汗臭味，特别难闻……” 沐阳说着，控制不住地干呕，后脖颈上全是冷汗，“他力气真大，他用手捂着我的嘴，我怎么喊都喊不出声，我感觉我快喘不上气了，我觉得我肯定要死了……” 第332章 目睹现场，他没杀人 林澈脱下外套，给沐阳披上，他抓在椅子两侧的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泛白的骨节周围居然微微泛红，手背上的血管和青筋很明显地突出来。 “不怕，都过去了……” “先不说了，不说了……” 林澈不擅长安慰，所以哪怕现在他急得要死，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帮到沐阳，让她不那么害怕，只能不停地重复这两句。 略显笨拙，但绝对真诚。 沐阳披着外套，紧紧揪着领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放佛这样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沐阳虽然怕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但却没有停止回忆，而是接着往下说。 “夏天乡下虫子多，我又喜欢在果园里跑，所以哪怕很热，我妈还是让我穿了小丝袜，还好穿了小丝袜……” “他正往下扯小丝袜的时候，杨大伯冲了进来，把背篓砸在他身上。我的小裙子破了，杨大伯一边骂他，一边脱了汗衫给我裹上，杨大伯刚把我抱起来，就被他用锄头砸在脑袋上，杨大伯跌到床上的时候，还紧紧护着我。” “砸了杨大伯，那个人就跑出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汗衫的缝隙里看到我爸跑进来，我哭着叫他，他看到我哭，看到我的小裙子破了，看到杨大伯把我压在床上，大叫着冲上来，扯着杨大伯的胳膊，把人甩出去。” “他没有杀人，杨大伯不是他杀的……” 沐阳带着哭腔开口，“他来之前，杨大伯已经死了，我能感受到，那种人死了，很重，一点点变硬变凉的感觉……” “我爸跪在床边，小声地叫我的小名，他把手上的泥在裤子上蹭干净，张开手抱我……他说阳阳不怕，爸爸来了……” 沐阳说着，抬起埋在膝盖里的小脑袋，看到那双满是眼泪，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林澈只觉得心尖都是颤的，一向表情很淡的脸，绷得很紧，眉心挤在一起，担忧和心疼满到藏不住。 沐阳抽噎着开口，“他一来，他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林澈犹豫片刻，抬起紧紧握着椅子的手，用手背接住从沐阳下巴上滴下来的眼泪，微仰头看着沐阳，眼底全是心疼，嘶哑着声音开口，“阳阳，不怕……” 林澈的声音，也是隐隐颤抖着。 不知道是林澈的话让沐阳更想爸爸，还是被人放在心里小心疼爱的感觉太催人泪，林澈才说完，沐阳眼前的水雾更浓重几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林澈手背上，滚烫灼人。 沐阳松开紧攥着的外套，两只冰凉颤抖的小手，主动握住林澈的手，继续往下说。 “确定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我爸才发现倒在柜子旁边的杨大伯不会动了，他蹲下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个人又回来了，他用砸死杨大伯的那把锄头，把我爸也打倒在地，我以为我爸也要死了，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或许就是因为我没出声，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才能活下来吧……” “他去拿着砍柴刀和菜刀，还有装化肥的蛇皮口袋回来，我看着他划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杨大伯的背上画下这个图案，然后他举起砍柴刀，像集市上猪肉摊的老板，把肉剁成一块一块的，他的后背上也有这个图案，随着他的动作，这个图案像是会动的一张怪脸，死死盯着我，好像下一秒就会从他的背上飞下来把我吃掉，我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杨大伯的脸正对着床，我看着他从一个人，变成一堆肉块，血流了一地，红彤彤的，那天照进屋子的夕阳，也是血红血红的……” “他把肉块装进蛇皮口袋，拖着去了后院，一袋又一袋，蛇皮口袋还剩好几个，我知道那是给我爸准备的。” “还好这时候我妈来了。” 沐阳吸了吸鼻子，“我病情稳定后，我妈告诉我，那头她做好饭，一直不见我和我爸回去，就过来杨大伯家喊人。大力跟她说我闹着要吃冰淇淋，我爸就带我去镇上买了，还说他在杀鸡，一会给我家送一碗鸡汤去。” “我爸一直很疼我，我也不是第一次闹着要去镇上买冰淇淋了，所以我妈也没多想，就回去了。或许就是我妈来这一趟，救了我爸一命。这个大力把我爸推到地上的血滩里，滚了两圈，又把砍柴刀塞进我爸手里，拿走了他自己所有的东西，趁着太阳落山，赶紧跑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但我却能看到红彤彤的血，我就这样看着我爸浑身是血躺在木地板上，看他旁边还有一堆没来及装进蛇皮口袋的肉，一直到杨大婶她们吃酒席回来。” 说到这里，沐阳的神情变得有几分木然，“后来，我高烧低烧断断续续，烧了两个多月，打针吃药，人一直迷迷糊糊的，一直到我在禾岑教授那接受治疗，中间这段时间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好像就在那个充满臭味和血腥味的屋子里，一直没出来，我在那张臭烘烘的床上，躺了很久很久，一直醒不过来。”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警察其实找过我，但我不说话，没有反应，完全无法沟通，警察每来一次，我又会连着高烧几天，好几次都烧得浑身抽抽说胡话，村里好些老人都说，我是鬼上身，活不长了。” “后来我爸决定认罪，一是因为杨大婶家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口咬定就是我爸杀的杨大伯，说大力早两天就已经和他家辞工离开了。加上我爸身上的血，砍柴刀上的指纹，他嫌疑很大。二是我爸扯了杨大伯一把，他觉得自己可能确实误杀了人。最重要的，他是为了让案子赶紧结束，为了让我不再受刺激，为了让我妈能有精力带我去看病，为了不让人知道，我差点被猥亵……他都是为了我……” 第333章 跟你保证，以后有我 “他怕这件事牵连我和我妈，所以认罪前，他和我妈离了婚，我妈为了我同意了。但我妈还是卖了果园，卖了乡下的老屋子，卖了江州新买的房子，赔给杨大婶他们家，就剩了一点给我看病的钱。” “他被判了二十年，今年，是第十五年了……” 沐阳看着林澈，眼泪无法控制地掉下来，眼中全是内疚和愧恨，“都怪我，我是唯一知道全部事情的人，如果那时候我能开口，能配合警察调查，说不定那个人早就被抓住了，他也就不用背着个杀人犯的罪名，坐这么多年牢，我妈这些年也不会这么辛苦。” “都怪我，怪我……” 沐阳的痛苦比刚才更甚，对她来说，最折磨的不是差点被猥亵的恐惧，也不是亲眼目睹杀人分尸的现场，而是她错失了可以保护爸爸的机会。 林澈反手握着沐阳颤抖的小手，柔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勇敢了，真的……” 沐阳一双满是泪的眼睛，看着林澈，近乎卑微的，祈求着开口，“林警官，你能帮帮我吗，我爸爸他不是杀人犯，他不是！” 沐阳说着，挣脱开林澈的手，抓起桌上的笔记本，慌乱地翻着，“这些年我查了很多资料，我电脑上还有，很多很多……” 沐阳翻开粘在笔记本里的一张画像，“这个！这个是我根据记忆请人画的人像，大力就长这样！” 林澈心疼地看了沐阳一样，他从来没见过小姑娘这般六神无主。 林澈知道沐阳现在情绪激动，但他并没有只是一味地安抚，而是接过笔记本，仔细看了看那张画像，建议到，“局里有专业的画像师，他们经验丰富，对面貌细节把握得更好，等回去我帮你申请，再画一张。” “好！” 沐阳点头，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振作起精神，又把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这些是我回忆的当天的细节。还有这个，是当年镇上客车的运营时间表，根据我推测的时间，如果杀人当晚大力就离开了镇上，那他坐的车应该是最后这两班！这两趟车的目的地我都查到了，同车的乘客也查到了几个。” “还有杨大伯家乡下的房子，我托人偷偷买下来了，他们后来搬去了哪里我也打听到了。” “最近十年，国内只要上了新闻的凶杀案，我都尽量查了，但因为很多内容新闻上没有，我也查不到，所以我不确定和我爸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我都整理在电脑里了，等回去我发给你！” 沐阳语气着急，眼泪一直没停，翻书的小手一直抖着，要不是林澈一直捧着笔记本，本子可能掉了无数次了。 沐阳恨不得把她这么多年查到的东西都告诉林澈，但她现在没办法保持冷静和理性，基本是想起什么说什么，毫无逻辑可言。 但林澈一点都不介意，沐阳说的每一个点，他都认真听着，仔细记着，耐心等沐阳全都说完。 “我不知道我查的这些东西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可以和谁商量，他们都不希望我再查……” 林澈接过笔记本合上，抽了纸，帮沐阳擦眼泪的时候，小姑娘还是下意识躲了一下，但并不排斥他的接触。 林澈单膝跪在椅子前，抓着沐阳的小手，仰头看着她，“你查的这些很有用，等回去后我们再仔细研究，好不好？” 沐阳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不哭了。” 林澈柔声开口，像哄小孩一样，抬起手，粗粝的指腹划过沐阳柔嫩潮湿的小脸，帮她擦掉刚掉出来的眼泪，“以后和我商量，我跟你保证，不论你爸爸的案子，我和舅舅的案子有没有关系，我都会查清楚，还你爸爸清白，那个大力，我一定会抓到。” 沐阳重重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要往下掉。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背负得太久，突然有一个人能依靠，这种感觉让人既委屈，又感动。 因为有林澈，她好像终于能脆弱一点了。 林澈猜不准沐阳的心思，见她哭得更厉害了，生怕小姑娘以为自己在糊弄，赶紧开口，“其实上次知道你爸爸在服刑，我就调过这个案子的卷宗，我觉得这个案子有些地方是可以再查的。” 林澈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又事关沐阳，所以卷宗上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 “证据链上是存在问题的。锄头、蛇皮口袋上并没有沐城的指纹，而且除了你妈妈外，村子里还有一个人提到那天中午在杨华达家门口看到过他家的这个帮工，这与杨家人的说法是矛盾的。” “还有，因为案发地在乡下，调查取证困难，加上当年的勘查检测水平有限，很多物证，比如那把砍柴刀，蛇皮口袋，现在重新拿出来检查化验，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当林澈说出杨华达的名字时，沐阳就知道他是真的看过卷宗的。 沐阳看着面前人，思路清晰，条理有据，一条条地点明他认为可以重新切入调查的地方，心里又酸又涩又软。 林澈是唯一一个不反对自己查当年真相的人，甚至他还愿意帮忙。 “还有你刚刚说的，这个大力离开一趟后又折返回来这个问题……” “林澈……” 沐阳开口，打断林澈的话，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林澈，攥着手，小声开口，“我能抱抱你吗？” 林澈一怔，动作快过脑子，站起来，附身下去，把沐阳小小的身子轻轻搂在怀里。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沐阳下意识地缩了缩，林澈手稍微松开几分，但还是保持着环住沐阳的动作，“没问题吗？” 沐阳没有说话，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沐阳先是拽住林澈白色t恤的下摆，紧紧攥了一会，才颤抖着小手，轻轻贴上林澈的腰，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沐阳的指尖，这种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林澈耐心保持着倾身弯腰的动作，不催她，给小姑娘足够的时间去尝试。 沐阳额头轻轻顶在林澈的胸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完全搂住林澈的腰，才敢试探地把小脸贴了上去，鼻尖是松柏淡淡的清冽味道，耳边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和自己的心跳共振。 沐阳的小脸贴上来的瞬间，林澈只觉得胸口一片沁凉，但心里却因为翻涌的心疼和怜爱而异常滚烫。 “不怕了，以后有我。” 林澈开口，声音低沉温柔。 第334章 我不偷看，她的勇敢 沐阳轻轻点头，脑袋在林澈胸口蹭了蹭。 以后有我，这四个字就像有魔力一般，给了沐阳无限勇气，抱住林澈后腰的手也不断收紧，想要靠他更近，想要确认此刻的安全感。 林澈温暖的怀抱，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把那段痛苦黑暗的记忆隔绝在两人之外，提醒沐阳，都过去了，现在不用害怕了。 林澈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的肩膀在轻轻抖动，一开始以为是沐阳还在害怕，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只能下意识收紧手臂，把人抱紧了些。 沐阳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林澈也察觉到她这是哭了，只是一直忍着。 林澈手臂僵了一下，犹豫片刻，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顺着沐阳的脑袋，皱着眉，满脸心疼，看小姑娘憋得喘气都费力，林澈才忍不住开口，“房间隔音很好，外面听不到的，哭出来吧。” 沐阳紧紧攥着林澈腰侧的衣服，换上一口气，终于哭出声，一开始只是低声呜咽，渐渐地哭声大了起来，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但哭声中透着害怕，委屈，痛苦，还有无助，听得林澈眼眶都红了起来，胸口那一片濡湿，灼得他心口发疼。 “我好想他……” 沐阳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小孩，“我真的想他能再抱抱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爸，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 沐阳哭得全身发抖。 这么多年，吴慧怕女儿想起以前那些事病情反复，沐阳怕勾起妈妈的思念，所以母女俩在彼此面前很少提起沐城，但因为无处倾诉，这份思念和愧恨压得沐阳都快喘不上气了。 林澈知道对沐阳来说，能哭出来是好事，所以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抱着她，让她好好哭一场。 沐阳哭得嗓子都哑了，才稍微缓过来点，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抽噎，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在眼泪里泡了半天的小脸，带着水汽，娇嫩得碰一下就立马泛红。 林澈单膝跪在旁边，举起手，给沐阳擦了眼里又擦鼻涕，怕把小姑娘的脸擦疼了，他伸手的时候都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动作小心翼翼。 沐阳吸了吸鼻子，看着林澈惨不忍睹的白t恤：胸口被鼻涕眼泪打湿一大片，腰间被自己又揪又扯，皱巴巴的，感觉都大了一圈。 沐阳垂着眼睛，像犯错的小孩子，弱弱开口，“对不起……我赔你一件衣服吧……” 林澈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嫌弃或者责怪，“没事，我包里还带了衣服的，一会换一件就是了。” 林澈说着给沐阳倒了一杯水，吹了吹，递过去，“喝点水，当心烫。” 沐阳点点头，抱着纸杯，乖乖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看林澈把给自己擦鼻涕眼泪的纸巾收拾干净，把笔记本和打印纸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从他带来的运动背包里拿了一件干净t恤。 当着沐阳的面换衣服，林澈自己倒是不害羞，但怕沐阳觉得不自在，可如果他出去换，把沐阳一个人留在陌生的环境里，他又怕情绪才稍微稳下来的小姑娘害怕。 “我去卫生间换，还是在这换？”林澈直接问。 沐阳抱着纸杯愣了一下，乖乖挪了屁股，背对着林澈，“在这换吧，我不偷看。” 林澈弯唇，也转过身去，两手交叉抓住t恤下摆，往上一提，头往一侧偏一下，脱下t恤，迅速换上干净的，动作很快。 林澈把东西都收拾好，蹲下身，手撑在沐阳坐着的椅子上，认真开口，“你状态可以吗？” 沐阳点头，“好多了。” 林澈抬手，轻轻拿掉沾在小姑娘脸颊上纸巾屑，“我不是心理医生，我没办法准确判断你现在的情况，但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暂时调整不过来，你就留在腾市，我有个警校同学就在这，这几天让他找人带你到处玩玩，散散心，怒河那边我自己去。” 沐阳知道林澈的话还没说完，“还有呢？” 听沐阳这么问，林澈已经知道她的选择了，“既然你还是想去怒河，那我们就一起，到了那儿，不论查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 沐阳点点头，眼睛再次湿润，果然，林澈不会以病情为由来阻止她。 这么多年追着4·21案查，林澈知道那种看到希望，希望又破灭的心情有多让人沮丧，所以他提前给沐阳打了心理预防针，“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一趟也可能一无所获，我们尽力就好，压力不要太大。查案子，每一次的一无所获，都帮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方向，都意味着我们离真相更近一步。” “我知道的。” 沐阳放下纸杯，拨了拨有点乱的刘海，定定看着林澈，认真开口，“徒劳无功也不怕，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会有找到真相的那一天。” 林澈点头，眸中全是坚定。 林澈伸出手，“走吧？” “嗯！” 沐阳拉住林澈的手，借着力起身，走出接待室前，她仔细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扎上马尾，弯起唇角，恢复了笑容灿烂，活力满满的状态。除了眼睛还有点发红，和半小时前惊恐害怕，崩溃哭泣的样子，判若两人。 沐阳不仅从那样的经历里走出来了，战胜了那么多的心理疾病，还在直面痛苦的同时，保持着乐观和善良，她的坚强勇敢，超出林澈的想象。 看着沐阳的笑意，林澈心里又骄傲，又心疼。 第335章 同去怒河，暂住县城 林澈原本打算，如果买不到车票，他们就直接开车去怒河，但还好沐阳抢到了最后一趟车的票，两人在客运车站旁的小餐馆里吃个了炒菜，踏着暮色上车。 客车一排四座，两座挨在一起，中间是过道。 车厢里汗臭味，脚臭味，混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斜对面还有个大婶，从上车就开始啃鸭脖，麻辣卤香的味道，满车厢都是，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属实有点上头。 大部分乘客讲的都是方言，叽里呱啦的，听不太懂。 沐阳坐在靠窗的位置，林澈拿着包刚准备往行李架上放，被沐阳拦下来，小声开口，“等一下。” 沐阳从包里拿出u形枕，林澈刚坐下，就把东西套到林澈脖子上。 “你枕吧，我站着都能睡着，用不着这种东西。” 林澈说着刚准备把u形枕拿下来，沐阳眼疾手快，把前面两个按扣给按上了。 小姑娘假装生气地瞪了瞪眼，“站着怎么睡，又不是猫头鹰。” “昨晚就一晚上没睡了，路上好几个小时呢，你眯一会。”沐阳说着捏了捏软乎乎的u形枕，“这个很舒适的，不信你试试，保证不会落枕。” “好。” 林澈不再拒绝，拉了安全带给沐阳系上，抱着手，阖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林澈的错觉，他觉得u形枕上，有淡淡的奶香，甜牛奶的那种味道，很好闻。 后面上车的乘客，路过旁边，看到一个大男人脖子上套着个粉粉嫩嫩，还有小樱桃图案的u形枕，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表情都不带重样的，但无一例外都很精彩。 西南地貌奇特，山高林密，沐阳看着窗外即将坠落山谷的夕阳，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绵延起伏的山岭一片混沌，看着黑夜的暗影倾轧而来，不自觉的有点伤感，心生不安。 “你也睡会吧。” 身旁低沉的声音传来，把沐阳从低落的情绪里拉出来。 “嗯。” 沐阳开口，抓住林澈的袖子，调整坐姿，闭上眼睛。 黑夜过后，太阳总会升起的。 嗡嗡—— 手机突然的震动让沐阳惊醒。 “怎么了？” 林澈以为沐阳做噩梦了，眉头轻蹙，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喝口水，快到了。” 沐阳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车已经下了高速，夜色沉沉，远处有一片闪烁的灯光，应该就是怒河县城了。 沐阳注意到玻璃上有一个即将消失的手掌印，转头看了林澈一眼，果然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背上，被压红了一小片。 自己把u形枕借给他，他用手给自己垫脑袋，嗯，这个买卖还挺划算的。 沐阳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开口道，“我之前坐车坐飞机什么的，都睡不着的。” 林澈很快明白了沐阳的意思，轻勾起唇角，“那看来我还有点用。” 沐阳咧嘴一笑，黑亮的大眼睛微微弯起，“用处可太大了！” 无法替代的那种。 沐阳又喝了两口水，掏出手机查看，消息是徐枝薇发来的，说她已经到客车站了。 沐阳和她聊了两句，给吴慧他们发了安全到达的消息，客车也进站了。 沐阳刚下车，一个穿着束口运动裤，宽松休闲上衣，剪着利落短发的中年女人挥着手大步走过来，“阳阳！” 看到徐枝薇，沐阳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也迎了上去，“薇姐，好久不见！” 徐枝薇显然是了解沐阳情况的，虽然热情，但并没有和沐阳来个拥抱，或者搂一下挽一下之类的。 “坐车过来，累了吧？” 徐枝薇说着，递过来一个油纸袋子，“村子里的特色，豆面糍粑，淋了红糖浆，又甜又糯，我猜你肯定喜欢。” 沐阳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了一个，满足地眯了眯眼，“好好吃，谢谢薇姐。” 徐枝薇笑了笑，看着沐阳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对了，我介绍一下。” 沐阳身子侧了侧，“薇姐，这位是我朋友，林澈。他正好有假期，也对少数民族文化感兴趣，就跟我一起来了。” 沐阳没有点明林澈刑警的身份，倒不是不相信徐枝薇，而是地方陌生，加上他们查的东西敏感，徐枝薇知道的太多，反而危险。 “你好。” 徐枝薇笑着打招呼，林澈微微颔首。 “林澈，这位是《远足》杂志，人文风情板块的主编，徐枝薇。” “徐主编好。”林澈开口。 徐枝薇点点头，笑容得体，干练的外表下，眉眼中却是一片淡然，“不介意的话，就和阳阳一样，叫我薇姐吧。” 沐阳觉得手里的糍粑实在好吃，忍不住分享，“薇姐，来一个吗？” “你吃吧，我最近都吃够了。” 沐阳转身看向林澈，林澈拿着两个人的包，腾不出手了，她就用小竹签戳了一坨糍粑，举到林澈嘴边，“你尝尝，特别好吃！” 林澈并不喜欢甜食，糯食也很少吃，不过因为是沐阳喂过来的，他还是张嘴吃了一坨。 “好吃吧？” 林澈点头，“嗯，还行。” 沐阳这小举动，徐枝薇看在眼里，先是有点吃惊，随即眼底透出高兴，脸上笑意也深了几分，忍不住多打量了林澈几眼。 三人正往前走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跑过来。 小伙子穿着藏蓝色裤子、竖条纹五色麻织马甲，不高，瘦瘦的，看上去很精神，开口说话，就像外国人说中文一样，语速慢，发音奇怪，磕磕巴巴的。 小伙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店，“两个房间。” 徐枝薇笑着接过房卡，“阿勒，真是太谢谢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伙子抓抓后脑勺，笑容憨厚，“不客气，你们早点睡，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 小伙子把人送到酒店门口，打了声招呼，骑上他停在一旁的摩托离开了。 站在酒店门口，沐阳问道，“薇姐，我们不去村子里吗？” “去村子的路难走，有一段还没路灯，天黑不安全。今晚我们就住在县城里，明天一早阿勒会来接我们。” 沐阳点点头，有点担心地开口，“那阿勒呢？他骑摩托回去？” “他家在县城做着小买卖，有住的地方。” 徐枝薇说着，指了指宾馆斜对面的一个宵夜摊，“你们俩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怒河这边的烧烤还是挺有特色的。” 说到烧烤，林澈和沐阳相视一笑，两人都想起了李礼，要这小子来了，估计天天要去店里打卡吧。 沐阳看时间也不早了，开口道，“薇姐，我们都不饿，就不吃了。” “也行，奔波了一路，确实也累了，就早点休息吧，等你们回去前，我带你们好好吃几天，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徐枝薇说着把房卡递给林澈，“林先生也早点休息。” 林澈接过房卡道谢，看了沐阳一眼，轻皱一下眉头，想着小姑娘早上的状态，很担心她在陌生环境会做噩梦，会害怕。 沐阳看出了林澈的担忧，轻轻勾上徐枝薇的手，“不用担心，有薇姐陪我。” 徐枝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沐阳，吓了一跳，震惊地开口，“阳阳，你……” 沐阳弯唇，“回房间说吧。” 沐阳说着，冲林澈挥了挥手，“早点睡，晚安。” “嗯，锁好门。” 林澈点头，等沐阳和徐枝薇进了房间，他才刷卡进屋。 第336章 他就是药，护在手心 小县城的宾馆环境一般，但房间很大，设施看上去有点旧，但打扫得挺干净。 沐阳才把门关上，安全锁都还没来得及扣上，徐枝薇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阳阳，怎么回事，你不怕和人接触了？” 沐阳笑了笑，把包放到桌子上，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开口，“也不是不怕了，但情况比之前确实好很多。” 沐阳说着，调皮地拉了徐枝薇一把，冲她眨眨眼睛。 徐枝薇真心为沐阳高兴，两人认识也有很多年了，徐枝薇把沐阳当亲妹妹一样。 徐枝薇抱着手，上下打量着沐阳，身子往前倾了几分，一副赶紧给我老实交代的样子，“好好说吧，这位林姓朋友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房间没人，沐阳也就没瞒着徐枝薇了，大概说了一下两人的认识过程，但两人此行的目的，沐阳还是没说。 其实就连那个图腾，徐枝薇也只知道是与沐阳的病情有关，沐阳这么多年一直在查，仅此而已。 沐阳说完，徐枝薇笑得更开心了，“这么说，这位林警官，是你男朋友咯？” 徐枝薇这么一说，沐阳倒是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之前她和林澈默契地选择了心照不宣，但现在两人分享了秘密，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这个关系是该正式“官宣”一下了。 有了这个想法，沐阳自信又可爱地开口，“现在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 “啧啧啧……” 徐枝薇一边笑着咋舌，一边摇头，“这爱情的力量，确实不一般啊，连禾教授都没办法的肢体接触恐惧症，居然被他找到药了。” 沐阳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拿着牙膏，扭了扭身子，可爱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得意，“是啊，他就是我的药。” “嘶，牙都酸了！” 徐枝薇捂着脸，追着沐阳去了卫生间。 徐枝薇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看着镜子里正在刷牙的小女孩，目光变得温柔，充满疼爱，“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啊，我们阳阳都这么大了……” 徐枝薇语气里有藏不住的落寞，看着镜子的眼神没有焦距，好像在透过这面镜子，看记忆中的什么人。 沐阳识趣地低头漱口，再起抬起头的时候，徐枝薇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时间也不早了，沐阳一路奔波，徐枝薇也舍不得一直拉着她聊天，洗漱完两人就关灯睡了。 知道林澈就在隔壁，所以哪怕在陌生环境，沐阳也很快睡着了。 不过毕竟是折磨她这么多年的痛苦记忆，早上原原本本回忆了一遍，那些恐怖的东西就像苏醒了一样，沐阳睡着没一会，就开始做噩梦，梦里她又回到那个夏天，梦里是黏腻的汗，臭烘烘的被褥，满地的血，一块一块的肉，还有爸爸逆着光越走越远的背影…… 就在胸口憋得快喘不上气的时候，沐阳才终于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满头是汗。 “阳阳，没事吧？” 徐枝薇担忧的声音传来，沐阳还有点溺在噩梦里回不过神来，看到林澈，愣了愣，“林警官，你怎么在这？” 徐枝薇开口解释，“我听你一直在哭，睡得不踏实，但又怎么都叫不醒，有点担心，就去把小林警官叫过来了。” 沐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湿漉漉的，冷汗掺着眼泪。 林澈拧着眉头，满脸担心，“是做噩梦了？” 林澈猜到沐阳今晚可能会睡不好，所以一直没敢睡太熟，留心听着隔壁动静。 其实睁眼看到林澈的时候，沐阳就不害怕了，为了不让林澈担心，她摇摇头，撒了个善意的小谎，“我梦到我爸回家了，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我们一起吃饭聊天。” 沐阳说着，看进林澈的眼睛，浅浅笑着，“你也在，我爸还夸你酒量好。” 林澈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酒量其实一般，喝多了还上脸。” 说完才反应过来，赶紧找补，“我会找机会练酒量的。” 徐枝薇在旁边听得直想笑，这位队长，和阳阳说的不太一样嘛，挺可爱的。 “行了，我在这怪碍眼的，我去隔壁吧，你陪着阳阳。” 徐枝薇说着，抱起自己刚刚睡过的枕头，瞪了林澈一眼，警告道，“我是出于对你职业的信任，才跟你换房间的，不准乱来啊！” 林澈点点头，起身开口，“薇姐，麻烦你再陪她待会，我去收拾下东西。” 徐枝薇笑着点头，对林澈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林澈很快就回来了，给沐阳拧了一把热毛巾擦了擦脸，“时间还早，再睡一觉吧。” 沐阳怕做噩梦，其实有点不想睡了，但她知道要是自己不睡，林澈估计也不能好好睡，所以还是乖乖拉了被子躺下。 林澈帮沐阳轻掖了一下被子，“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沐阳半张小脸藏在被子里，扑闪着大眼睛开，弱弱开口，“你盯着我，我睡不着。” 沐阳说着，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拍了拍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你躺好，把手放这。” 林澈不知道沐阳要做什么，但依言躺下来，把手伸过来，他手长一些，几乎快碰到沐阳的床了。 沐阳侧身躺着，一只手压在脸下，另一只手挤进林澈的手掌之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闭上眼睛，“睡吧，晚安。” 林澈侧目看了小姑娘一眼，手指收紧几分，把那只有点凉的小手，护在手心，“晚安。” 虽然姿势有点不太舒服，但这一觉，两人都睡得很踏实。 第337章 灵魂洗涤，图腾作用 阿勒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开着一辆旧旧的皮卡车，后面拉着很多东西，什么电饭锅，水桶，锄头，卷纸，毛毡这些，都是村里人托他带回去的。 大家吃了个早点，准时出发。 路确实不好开，很窄，有一段还是沿着怒河蜿蜒曲折的河道走，路边只有几十厘米高的水泥桩挡着，要是车速控制不好，很可能连人带车翻下河里。 皮卡车顺着山缝往里开，周围越来越少见的人烟，越来越高的树木，就好像闯进了秘境一般，前方充满神秘，却异常吸引人。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外走，去县城，甚至更远的大城市定居，但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曲洛族人还是聚居在山林之间，保留着他们原始的习俗。” 徐枝薇坐在副驾驶上，侧着身子转过来，“这一片有十多个村子，近的只相隔几公里，最远的一个葛落村，隔了有近百公里。袁教授的意思是，既然来了，就还是都去看看，了解了解。” 沐阳点头，“我们听袁爷爷的安排。” 曲洛族有自己的语言，听说原本还有自己的文字，只是没有流传下来，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虽然阿勒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但交流是没问题的，徐枝薇来的这段时间，都是阿勒在给他们做向导。 小伙子开车技术不错，还很健谈，一路上说了好多他们曲洛族有趣的习俗，沐阳很感兴趣，听得很认真，兴致勃勃地和阿勒聊天，车过半程，两人就很熟了。 林澈没这种社交的本领，只能在旁边安静听着。 到村子里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阿勒的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虽然她说话大家都听不懂，但是大家都从她脸上的笑容，和忙进忙出的身影，感受到了她的热情好客。 沐阳来了，袁长勤很高兴，饭都没吃几口，一直拉着她聊天，看上去丝毫没有水土不服的疲惫，反而因为在做喜欢的事，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袁长勤带着大家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跑，皮卡车满山开，晚上大家围在篝火边，聊天讲故事，夜里宿在村民家里，虫鸣声声催人入眠。 在这一片与世隔绝的大山里，日子充实简单。 袁长勤和他的两个学生，沉浸在曲洛族的文化里，废寝忘食；徐枝薇穿上了用曲洛族特有的五彩麻布做成的小马甲，去哪儿都抱着电脑，为她的专栏积累素材；阿勒的妈妈，用她粗糙却温暖的手，给沐阳编了五彩发绳；林澈被一碗曲洛族自酿的酒喝得脸红，怕醉了不够警觉，干脆坐在沐阳房间门口睡了一晚；两人在暗中调查那个图腾，寻找可能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在来之前，沐阳以为这一趟不仅身体上辛苦，心理上也会承受很大的压力，但这几天下来，这一趟，更像一场逃离喧嚣城市的灵魂洗涤之旅。 袁长勤给他们科普有趣的知识，讲“纳吉萨”祭祀、打卦，“夺魂萨”驱鬼，阿勒带他们找山里香味独特的有野果，村里人带他们去崖边采蜂蜜，大家去溪边野餐，去溶洞探险……森林厚厚的腐殖质上有他们留下的脚印，干净圣洁的阳光穿过树叶枝丫洒在大家身上，象征神明赐福的雪山圣水也让他们淋了透…… 离开村子的前一天，阿勒按照计划，一大早带大家去爬山，运气好的话，能看到曲洛族圣山万雪峰的山顶。 袁长勤年纪大了，就没跟着一起去，去村民家拜访了，徐枝薇爬了三分之一也爬不动了，和另外一个人在山腰猎户临时落脚的小房子里等大家。 阿勒和他弟弟，带着林澈、沐阳，还有袁教授的两个学生登上了山顶。 阿勒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开口道，“那就是万雪峰，只是有点可惜，今天云有点多，看不到山顶的圣光。” 沐阳极目远眺，弯唇道，“已经足够震撼了，山峰裹在纱雾中，朦胧中，山的轮廓依然雄壮巍峨，让人心生敬意。” 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无数奇景，先民对自然的崇拜，如同如今的我们，对自然心怀敬畏。 阿勒抓抓后脑勺，咧嘴一笑，“你们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那我说直白一点，就是真漂亮。” 阿勒哈哈大笑两声，开心地和沐阳聊天，介绍万雪峰，提到后面山坡有一棵神树，袁教授的两个学生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曲洛族信仰中的另一个标志，表示很想去看看。 阿勒兄弟俩带着两人过去。 曲洛族有一个传统，如果有什么祝福和祈愿，就会写在画有祥纹的红缎上，带着敬意爬上山，把红缎系在神树上，他们相信，自然万灵都是相通的，风雨雪雾会把他们的祈愿带给神山，以获得庇佑。 山顶只剩林澈和沐阳，风很大，带着远处雪山的凌冽，把沐阳的头发吹乱。 这几天，沐阳没有看到她噩梦中的那个人，但图腾的作用确定了，也算没有白跑一趟，他们该回去了。 通过袁长勤的分析，以及和族中几名巫师的交流，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被画在受害人尸体上或者案发现场的图腾，是曲洛族负责驱鬼的巫师“夺魂萨”会使用的一种符号，作用是驱除邪祟，让亡魂安息轮回，无法加害活物。 与“纳吉萨”负责主持的祭祀活动不同，“夺魂萨”的驱鬼仪式一般都很隐蔽，除了“夺魂萨”本人，旁人是不能看的，别说普通人，就连大部分曲洛族人，都不太清楚这个图腾的含义和用法。所以，不论沐阳小时候看到的那个‘大力’，和杀害周嘉光是不是同一个人，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一定对这个图腾的作用很了解，他很可能就是曲洛族人，而且是了解“夺魂萨”的曲洛族人。 第338章 林澈的承诺，守护你 沐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风中有山的味道，树的味道，花的味道，雪的味道，清冽，沁人心脾。 “回去后，我会想念这里的。”沐阳开口。 林澈脱了外套给沐阳披上，“等我有假期，我们可以再来。” 沐阳点点头，看向远处的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找到真相了。” “一定会的。” 林澈说着，也看向远处，眉心微皱，但眼神却坚定。 山顶的云雾，阻挡了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方向，但只要他们不放弃前进，不害怕失败，总有一天能走出这片迷雾，看清山的真容。 “林澈。” 沐阳开口，“你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吗？” “嗯？” 林澈收回远眺的视线，看着身边的人，沐阳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沐阳转头过来，仰着小脸，看着林澈，真诚地开口，“我们在一起吧。” 沐阳的声音，轻轻的，顺着山风，钻进林澈的耳朵，全身末梢神经像有细微的电流流过，整个人麻酥酥的。 林澈看着沐阳，瞳孔轻颤，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垂在身侧的两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没有回答。 沐阳重新看向远处，接着开口，“办案子我厉害，但感情问题我没经验没天赋，处理的不好，怕你会受委屈，怕照顾不好你。我会很忙，平时没什么时间陪你，有案子的时候可能好几天都不回家，出任务手机上交，还可能找不到人。我的工作很危险，我怕自己离开了，让你像舅妈一样，独自带着孩子，辛苦的生活。” 沐阳把林澈没说出口的话都说了，看着他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顾虑吗？” 虽然早就知道沐阳能看透人的想法，但当她把自己所有的担忧和犹豫都说出来的时候，林澈还是很震惊。 见林澈摇头，沐阳点点头，继续往下说，“我不介意你没空陪我，相反我会很骄傲，因为你在做的事对那些经历痛苦，身处黑暗的人来说意义重大。我也不会闲着，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也想去帮助更多的人。” “至于危险，我相信你会为了我保护好自己的。可如果……” 沐阳没说后面的话，但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会伤心，会难过，但我也会继续生活，不会一蹶不振。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好，会帮你照顾好家人，会一直想你。” 林澈眼眶发红，眼中波涛汹涌，胸口哽住，他试探着抓住沐阳冰凉的小手，确定小姑娘能接受，林澈收紧手指，握得紧紧的。 “林澈，你不介意我小时候的经历，不觉得我是个怪人，对吗？” “嗯。” 林澈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他怎么会介意，他只有心疼。 “你也不会阻止我为爸爸证明清白，不怕因为这件事让你面临危险，对吗？” “嗯，我会帮你，也会保护好你。” “你也不嫌弃我做饭一般，不太会照顾人，对吧？” “我做饭还行，我来找照顾你就好。”林澈开口。 沐阳转过头来，看着林澈，“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林澈弯唇，点头不够，还字字清晰地开口，“嗯，很喜欢。” 沐阳笑起来，大眼睛弯弯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偏着小脑袋，再次开口，“所以，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林澈眉心舒展，眼中泛着温柔的涟漪，不再有所顾虑，也不再犹豫，抬手揉了揉沐阳的脑袋，点点头，勾着唇角，温柔地开口： “好。” 林澈的回答在沐阳的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他说好，沐阳心里还是高兴得无法形容。 我能懂你的很少流露的温柔，你能明白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我们分享彼此的秘密，我们彼此需要，彼此喜欢。 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彼此了。 “真好。” 沐阳开口，回握住林澈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并肩站在山顶，眼前的景色，壮丽奇绝。 林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也觉得肩上多了一份责任。 “沐阳。” “嗯？” 沐阳收回视线，看着林澈。 林澈移开眼睛，看着远处，隔了几秒，才开口，“我把我的生命，献给祖国，人民，和你。我会像守护祖国和人民一样，守护你。” 林澈声音不大，但却满是坚定，这是他能给沐阳的，最好的承诺。 沐阳微怔，心里瞬间涌进一股温泉，还不等她反应，这股热流就冲上眼眶，溢出来，她嗓子紧得说不出话，只能含泪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看——” 林澈指着山中的浓雾，几道耀眼的阳光，穿破浓雾，云彩都被染上了金边，光柱如同利剑，刺破雾霭，把光明洒向山谷。 眼前的景色，让人振奋，沐阳笑了笑，眼中满是希望，“再浓再厚的云彩，也挡不住太阳的。” 山风呼啸而过，沐阳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林澈看着已经露出一角的万雪峰山顶，侧脸棱角分明，眼神幽深，语气坚定，“起风了，浓雾一会儿就会被吹散的。” 沐阳点头，两人相视一眼，执手立在于山巅，看山风吹散雾霭，看阳光洒满山谷，看万雪峰终年积雪的山顶，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第339章 回到江州，王局来接 长途跋涉来到怒河不容易，袁长勤也清楚，自己这个年纪，很难有机会再来一次了，所以决定去其他几个零星分布的村子再走走，徐枝薇要积累专栏素材，也决定再留几天。 林澈因为工作，没办法在怒河待太久，沐阳这边还有预约好的心理咨询，手里的两个项目也不能再拖了，他俩只能先回去。 林澈和沐阳来的时候，是徐枝薇一个人来接的，走的时候，十多个人，开了三辆车一起来送。 林澈知道自己没这待遇，他们都是舍不得沐阳。 阿勒妈妈收了很多东西，什么特色熏腊肉，腊肠，土蜂蜜，泡水的干草药，五彩绳织的麻布，她自己绣的小荷包……两个大袋子都放不下。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是她满满一片心意。 淳朴的老妇人眼眶湿润，粗糙的手不停地揉着眼睛，接触这几天，她说的话，沐阳能听懂一点了。 “我阿妈让你有空一定要再来。”阿勒在旁边翻译。 “一定会的。”沐阳回答。 “我阿妈还说，她会向神山祝祷，为你们祈求神山保佑的。” 沐阳点点头，眼睛也有点红，舍不得热情好客，淳朴善良的阿勒妈妈。 “阿勒，有机会到江州来，我包吃包住，陪吃陪玩。” 阿勒哈哈大笑，“冲你这话，我也一定要去一趟江州！” 袁长勤把人送到客运车站，“丫头，有空帮我多去看看你奶奶啊，等我回去了叫你和小林到家里吃茶宴。” 沐阳点头，“爷爷您放心，奶奶那我会常去看看的，您在这边也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徐枝薇轻轻抱了沐阳一下，“那你们一路顺风，等我这边结束，回江州再聚。” 徐枝薇说着，看向林澈，叮嘱道，“你要照顾好我们阳阳啊！否则我回去绕不了你！” 林澈点头，“放心。” 沐阳趴在车窗上，冲大家挥手，“快回去吧，太晚不安全。” 汽车发动，朝反方向驶去，沐阳看着远处隐约的高山轮廓，心里很舍不得，可再舍不得，也总有离别的一刻。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林澈开口。 沐阳笑着握上林澈的手，点头道，“好。” 因为身边有人陪伴，离别的伤感也被冲淡了很多。 * 江州国际机场，飞机伴着星辰降落。 停车场，黑色jeep车旁，王局已经带着两个人在等了。 “王局长。” 沐阳笑着打招呼，倒是林澈，板着一张脸，冷冷看了王局一眼，一句话都不说，打开后备箱放东西。 王局侧着身子，仰头看着林澈，“你小子，哪根筋又不对呢？” 林澈是真不给王局面子，抬手把人挡开，径直看向沐阳，“想吃点什么？” 林澈这么一说，王局就反应过来了，抬腿赏了林澈一脚，“我说你小子才看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着，以为我是来带小沐回去配合调查的？” “不然呢？” 王局轻哼一声，变换角色，轮到他不搭理林澈了，板着腰，目不斜视地从林澈旁边经过，走向沐阳，和蔼可亲地开口，“小沐，一整天在路上，都没能好好吃饭吧？走，王叔请你吃饭！” 王局说着，指了指隔了两个车位的黑色红旗车，“我们去吃，让这小子自己解决去！” 说着，还不忘报复地瞪了林澈一眼。 林澈一手撑在车上，觉得好笑，又有点无语，“我说你一把年纪的人，幼不幼稚？” 王局一听，上来就是重重出击，轻轻命中的一脚，“你小子，跟谁说话呢！” 站在几步外的两个小警察，看到这场面，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不愧是林队长啊，整个市局，也只有他敢这么跟王局说话了，果然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沐阳笑了笑，走过来主动开口，“王局，林警官跟我说过了，我愿意配合调查。” 王局摆摆手，“明天再说，先去吃饭！” 沐阳礼貌地开口，“我知道的这些东西，不仅仅只是与我有关了，我希望我能帮上忙。” 沐阳说着，朝王局鞠了个躬，“只是要辛苦审讯的警官，陪我熬个夜了。” “说什么辛苦，都是该做的……” 王局有点为难地看了林澈一眼，他也很想破了4·21案，但连夜问讯沐阳，他还是有点不忍的。 “听她的吧。” 林澈开口，尊重沐阳的意思。 王局轻叹一口气，“好吧，那我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好。” 林澈点头，一边绕过去开副驾驶的门，一边冲着王局开口，“一会局里见。” “嗯，你开慢点。” 王局看沐阳坐上车，刚准备转身，又被林澈叫住了，“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 林澈一手插着腰，一手搭在车门把手上，想了想，开口道，“配合归配合，晚饭还是要吃的，我一会点个外卖，找你报账？” 王局拍着胸脯，“没问题！你问问小沐想吃什么，随便点！” 林澈扬了扬下巴，勾唇一笑，“得嘞，谢谢领导！” 说完，开门上车，动作行云流水，还不等王局反应过来，jeep车已经快开出停车场了。 王局后知后觉，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们吃过最贵的外面，多少钱？” “几百块吧。” 其中一个人开口。 王局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另一个人抓了抓后脑勺，“不过我听李礼说，他们有次点了个刺身，一顿吃了林队两个月工资。” 王局嘴角抽搐，“就他们组的人嘴刁！” 两人咧嘴一笑，摸了摸肚子，提醒道，“王局，我俩也还没吃呢。” 王局眼睛一瞪，“吃什么吃！你俩点个炒饭得了！他林澈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随便造，我可是得养家的，一顿吃我一个月工资，你几个臭小子也不怕消化不良拉肚子！” 王局说完，大步朝黑色红旗车走，坐上车，想着万一林澈这臭小子说不定真会点个什么天价外卖，一个月工资啊，想想都肉疼。 第340章 家属报备，配合调查 林澈付完停车费，就把手机递给了沐阳，“照着贵的点。” 沐阳抱着手机，笑得开心，“贵的也不一定好吃，这几天吃得口味重，现在也不早了，我点几个清淡的吧。” 林澈点头，“点你喜欢的就好。” 虽然林澈这么说了，但是沐阳每加一个菜，还是会问问林澈想不想吃，还很细心地问了王局的口味，点了两个王局爱吃的菜。 下好单，沐阳把手机塞回林澈的口袋里，开口道，“先回我那儿一趟吧，我去拿点东西。” 林澈猜到沐阳要回去拿的，是她这么多年自己查的东西，所以没有多问。 jeep车开进家属院，沐阳开口，“你和我一起上去吧，东西有点多。” 两室一厅的屋子，收拾得整洁温馨，尽管沐阳已经提前说了东西多，但林澈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两个搬家用的大箱子，里面塞满了东西。 去市局的路上，沐阳给吴慧报了个平安，挂了电话后，就一直没再说话了。 林澈侧目看了好几眼，眼神担忧，等红绿灯的时候，林澈伸手握住沐阳放在腿上的手。 沐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反应过来后，另一只小手主动覆上林澈的手掌，转头看着林澈，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的。” 林澈眼神一痛，自责自己不仅没能安慰她，反而是她来安慰自己。 沐阳自然看出了林澈的想法，握着林澈的手轻轻晃了晃，“今晚你会一直陪着的我吧？” “嗯，我一直都在。” 沐阳笑了笑，拉着林澈的手放回方向盘上，“那就好，你在，我就不怕了。” 林澈弯唇，眸底幽深几分，把担忧的神色彻底藏好，他知道，沐阳这么说，是想让自己觉得被她需要，能帮上忙，好让自己不要自责担心。 小姑娘这一颗心啊，七窍玲珑。 市局。 沐阳不怎么有胃口，但架不住王局长的热情和林澈的关心，还是吃了不少。 吃完饭，王局特意交代林澈带沐阳下楼散个步，趁这个时间，王局把负责讯问的三个人叫到办公室，叮嘱他们要注意沐阳的情绪。 负责讯问的，是之前4·21专案组的成员，三个人都是和王局差不多的年纪了，两鬓都有了白发，都在等着4·21案真相大白那天。 沐阳和王局申请，把白板搬进了审讯室，一起的还有她那两箱子东西。 林澈把沐阳送到审讯室门口，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我就在旁边观察室，不用怕。” “嗯。” 沐阳笑着点头，缩进林澈怀里，小脸贴着林澈的胸口，轻轻抱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走进审讯室。 这个房间，沐阳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只是之前她都是坐在桌子里面，但这次她却是坐在审讯椅上。 “不用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有问题我们随时停下。”负责主审的老警察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要太严肃。 “好，我知道了。” 沐阳淡然笑着从箱子最上面拿出两份报告，“我小时候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这份是当时的诊断报告，完整的治疗记录在我提供的硬盘里有备份，我已经标注好了。另外一份，是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出具的证明，我在精神上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能对我说的话承担法律责任。如果需要，局里也可以安排专业的鉴定机构，对我的精神状况进行鉴定。” 沐阳的坦诚和周到，在负责审讯的三人眼里，是严谨和专业，意味着审讯可以很顺利。 但在林澈眼里，这是小姑娘承认自己曾经的狼狈不堪，撕开自己血淋淋的经历换来的，他更多的，是心疼和不忍。 林澈透过单向玻璃，两手握拳杵在观察室的桌子上，看着坐在审讯室正中间的沐阳，目不转睛，抿着薄唇，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这么多年，王局从没见过林澈这么紧张，以为他是在担心案子，一边抬起保温杯喝水，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新的线索了，放松点。” 林澈没接王局的话，而是开口，“对了，跟局里报备一下，我谈恋爱了。” 王局侧目看了林澈一眼，端着杯子，面不改色地吹了吹茶沫，笃定地开口，“也就是小沐不嫌弃你了。” 林澈挑眉，“你知道了？” 王局老狐狸似的眯了眯眼睛，得意地开口，“我这双眼睛，看什么不是透透的？还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我本来就没藏。” 林澈开口，“结婚也是她，反正资料你都有了，到时候家属表就顺带手帮我填了吧。” “臭小子，还给我安排上工作了，老子是你领导，不是你手下的人！” 王局说着，踢了林澈一脚，但眼里是藏不住的高兴，有种老父亲终于看到臭小子带着儿媳妇回家的喜悦。 这个儿媳妇，他很满意！ 林澈放下杯子，手肘拐了林澈一下，“得空带小沐上家里来吃饭。” 王局说完这句，沐阳那边的基本问题也回答完了，开始要说沐城的案子，王局收起笑容，神情严肃地看着审讯室，聚精会神地听着。 沐阳说到普力用西瓜为借口骗她进房间，停了下来，“我这里有杨华达家的平面图，结合起来说，可能更清楚一点。” 得到同意，沐阳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筒画纸，展开用磁铁吸住四个角，固定在白板上。 沐阳又从一个装满大大小小，几十个u盘的小铁盒里，翻出一个，递给在旁边记录的中年女警官，“里面是杨华达家的照片，是2014年拍的，家具摆设和2005年案发时差距较大，但房屋没有大修过，所以布局朝向这些都是一样的。里面还有一个视频，是一个还原案发过程的动画。” 第341章 下颌的泪，她的坚强 图纸挂上后，沐阳拿着笔，站在白板一侧，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准确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和林澈说的时候，沐阳还加了一些自己的感受和形容，而现在，她是完全克制和冷静的，就像一个旁观者，客观地描述事实，不掺杂个人感情—— 她把普力诱骗着自己，怎么进的房间，怎么侵犯，杨华达冲进来是什么装扮，和普力说了什么，两人如何起了争执，普力如何杀害杨华达，以及沐城进来后，杨华达去而复返，处理尸体刀先往哪里砍，怎么嫁祸罪名，畏罪潜逃的过程，说得极其详细，条理清楚，动线清晰，还特意整理出了时间顺序。 图腾的部分，因为涉及还4·21案，沐阳单独拿出来重点说的，还把她和林澈在怒河查到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沐阳在她最大记忆范围内，把当天发生的事，尽可能完整地还原出来，期间不停地从纸箱里翻出东西：各种照片、模拟图，同样款式的砍柴刀，案发房间撬下来的地板…… 光听沐阳说的内容，不看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额头越来越密的汗珠，不听她越来越抖、越来越小的声音，没人会相信她说的就是她亲身经历的事。 十五年前案发时，沐阳不过7岁，在遭受猥亵，亲眼目睹杀人分尸的血腥场面后，她又经历了失去父亲的痛苦，生活奔波，还和严重的心理疾病抗争了这么多年。 在这样的情况下，沐阳还能记起这么多细节，提供这么多证据，不是她记忆力超群，而是她逼着自己，一遍遍去回忆，在一遍遍加倍的痛苦中，完善记忆的细节。 在理性方面，沐阳逼着自己冷静，可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控制不了，所以哪怕她不想哭，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看着沐阳惨白着小脸，颤抖着声音，说几句，又抬手擦一擦眼泪，林澈只觉得心如刀绞，喉咙里泛着腥咸，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睛猩红。 王局一双眼睛，也是红彤彤的，吸了好几次鼻子。 王局转头，看了一眼林澈，注意到他下颌上那滴泪，王局鼻子一酸，忍了半天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他上次见林澈哭，是在周嘉光的追悼会上，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穿着校服，站在灵堂的柱子后面，看着遗像，攥着拳头，说他一定会考上警校，成为一名警察，亲自抓到凶手，为舅舅报仇。 男人之间，不需要太多语言的安慰，王局拍了拍林澈的肩膀，重重捏了两把。 今晚哭得最厉害的，是负责记录的中年女警官。 听到沐阳说是因为爸爸喜欢吃西瓜，所以才被骗进那个地狱一样的房间时，她眼睛就已经红了。 对一个7岁的小女孩来说，被猥亵的经历已经足够黑暗了，可听沐阳接着往下说，她才知道，原来她经历的远远不止这些，原来地狱不止一层。 她是女人，为人女，为人母，看着沐阳站在白板跟前，瘦瘦小小的，明明说着最恐怖的回忆，却还这么坚强，她的眼泪完全憋不住，一边流眼泪一边记笔录，有好几次她都希望沐阳能暂停一下，给她一点时间调整一下情绪。 可沐阳的坚强和勇敢，远超他们的想象，一直到回忆完整件事，中间没有休息片刻。 沐阳说完，一只手攥着笔，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白板，闭着眼睛深呼出一口气，淡淡笑了笑，“案发当天的经过，就是这样。” 看到沐阳笑，女警官哭得更厉害了，征得负责主审的警察同意后，她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向沐阳。 她太难过，太心疼了，想要抱抱沐阳，安慰小姑娘，也安慰自己。 可她也没想到，自己才走到沐阳跟前，手都还没来得及张开，站在白板边的沐阳伸手一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在白板的滑轮上，被绊了一下，硬生生摔下去后，两手还是挡在面前，保持着抗拒的姿势。 林澈急忙按开话筒，急切地开口，“苏警官，她有肢体接触恐惧症，你别碰到她！” 本来女警官是想去扶沐阳的，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她赶紧停止动作，局促得收回来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嘴里一直在道歉。 林澈说完准备冲出去，就看到沐阳已经撑着地，自己站起来了。 沐阳扯了扯衣服，惨白着小脸，笑着冲女警官摇摇头，“没关系的。” 女警官把纸巾递过去，她眼角的皱纹里，也全是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这个人，让他接受惩罚的。” 沐阳点头，眼睛更红几分。 听完沐阳说的，负责主审的老警察，喉咙也有点发紧，哪怕清了好几下嗓子才开口，声音也和一开始的时候不太一样。 “既然你都查到这么多东西了，为什么不向警方说明呢？” 沐阳重新坐到审讯椅上，开口道，“其实在我14岁，心理疾病有所好转后，我想过要站出来。当时我的心理医生，禾岑教授，还帮我找了律师，我们重新整理了证据，我还准备了一封自白信。” 沐阳从箱子里拿出这封信，信纸已经有点发黄了，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律师去监狱见了我爸，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想从他那也了解一些信息，但他知道后极力反对，完全不配合。” “律师又去劝了他两次，最后一次，他当着律师的面，用脑袋撞桌子，撞的头破血流，还好狱警反应快，把他拉住了。他让律师给我们带话，他不会配合，就算案子重新审理，他还是会认罪，还说如果我们非要把这件事重新翻出来，他就自杀，一次死不成，就两次，三次，直到我放弃……” 沐阳说着，反手擦了擦眼泪，“其实我明白他怎么想的，他当时认罪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让我再回忆这件事，可以从阴影里走出来，好好生活。他知道我生病了，他害怕重提这件事，会让我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又加重，而且普力不知所踪，一旦案子重新调查，打草惊蛇，我和我妈可能会有危险，他在里面，没办法保护我们。” “那会虽然我情况有所好转，但还是整夜做噩梦，一旦提这件事，病情又会加重，禾岑教授也建议把这件事暂时先放一放，让我的情况再稳定一点。我妈最终决定不再提这件事，等着我爸刑满释放，那会我太小了，没有大人的帮助，我做不了什么，而且我不想让我妈担心难过，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第342章 漫长一夜，赢得尊敬 沐阳说着，黑亮的眼神透着坚强，“但我从来没有放弃，在读大学之前，我能做的不多，我就一遍一遍地回忆完善那天的情形。” 沐阳说着拿出一摞笔记本，“这些是我每次回忆的时候记录下来的，大概内容相同，但是在不停地补充细节。” “等我读大学后，时间比较宽裕，我有了点积蓄，我妈那也比较好瞒了，我就开始自己调查，这些年也陆续查到了一些东西。” 沐阳说着，打开另一个箱子，“这些都是我这几年查到的东西，我都整理分析好了。” 沐阳拿出一串钥匙，“这是杨华达家乡下老房子的钥匙，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不能查出东西来。” “你放心，之后我们会安排勘查，以现在的技术水平，说不定会有发现的。”老警察开口。 沐阳点点头，在铁盒里翻出一个u盘，“我妈带着我离开后不久，杨华达一家也从乡下搬到了县城。杨华达的老伴，五年前已经去世了，在她去世前，我找到她家，和她聊过一次，u盘里是当时我和她谈话时的录音，不过她始终没有说为什么当年要诬蔑我爸杀人。后来我也找过她儿子几次，也都有录音，但他儿子态度恶劣，不愿意谈这件事。” 老警察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个交给我们，我们来审。” 沐阳又拿出一个本子，“上面是杨华达儿子儿媳、孙子现在的住址，和基本信息，当年村子里的邻居，果农，帮工，我能查到的，我都一一记下了联系方式，这么多年一直在更新，应该都还能找到人。他们中不少人是见过普力的，其中和普力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我都标注出来了。” 老警察翻着这些资料，不敢相信这么多东西，居然是她一个小姑娘这些年独自查出来的。 后面的讯问，与其说是审，不如说是听。 因为沐阳想到的，查到的，远比他们准备的问题更详细，更全面，他们几乎不再提问，只是听沐阳一一介绍她查到的东西。 沐阳还整理了一份资料，是之前以她个人的能力，无法具体实施，但是她通过分析认为可以查的方向。 漫长的一夜过去，沐阳把两个大箱子里装着的秘密和线索一一说完，天已经大亮了。 负责主审的老警察开口，“非常感谢你的配合，你提供的这些东西，很重要，不论是你爸爸沐城的案子，还是4·21案，我们都会一查到底，找到真相。那个普力不论他躲在哪里，我们一定会抓到他，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沐阳点头，“之后还有需要，我都会尽力配合的。” 沐阳说着眼圈红了几分，站起来，朝三个老警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看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三人站起来，立正，冲沐阳敬了个礼。 沐阳用她的坚强勇敢，赢得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王局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叹了口气，“她一个小姑娘，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啊……” 王局说着，抬腿给了林澈一脚，身份从昨晚对儿媳妇异常满意的婆家人，转变成对女婿极度不顺眼的娘家人，瞪着林澈威胁道，“我跟你小子说啊，以后你要是敢对小沐不好，让她受委屈，我就把你从一线撤下来，让你守档案室！” 这个惩罚，对林澈来说，绝对算很重了。 林澈都没顾得上搭理王局，见隔壁审讯结束，就立马冲了出去。 看着林澈着急的背影，王局抬起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眼神软和下来，满是慈爱和关心，林澈背着4·21案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林澈大步冲进审讯室，抱住沐阳，沐阳一愣，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抱住林澈的腰，仰着下巴抵在林澈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语气轻松地开口，“林澈，我做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 林澈声音低沉嘶哑。 沐阳表现得越轻松，越勇敢，林澈就越心疼，他收紧手臂，把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 “我饿了，我们去吃豆腐脑吧？” 林澈抬起手，顺着摸了摸沐阳的后脑勺，柔声答应，“好。” 王局站在观察室门口，看着并肩离开的两个孩子，心里总算有点安慰。 三个老警察从审讯室走出来，每人脸上都是五味陈杂。 负责主审的老警察看了王局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紧锁眉心，“审了半辈子的人了，好人坏人，可怜的可恨的，自认为什么场面都见过了，这次差点没崩住。” 早就绷不住的女警官把笔记本电脑递给王局，“我去卫生间洗把脸。” 王局点头，“办公室等你。” 局长办公室，大家才坐下，先是感慨了半天，对沐阳又是心疼又是夸奖，特别是知道沐阳还帮着破了几个麻烦案子后，几个快退休的人，把干警察几十年攒下来的夸人的话，都用了一遍。 “前几天在老领导那听汇报，听你给小沐争取时间，我还想骂你来着，这好不容易等来的4·21案子线索，不赶紧把人带回来审，你居然还让他们去趟怒河，现在我是明白咯。” 王局一边倒茶一边开口，“要不说老子能干上局长呢，老李头，多学学！” 李光铭冷哼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中年女警官叫苏合蕾，和王局搭档过几年，去洗了把脸，情绪也缓过来了，握着茶杯开口，“我还记得上次老王拍着警服担保，还是五年前，帮小澈申请调查4·21案的时候，这次是为了小沐。” 王局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无奈，但语气全是得意，“没办法啊，自己惯出来的孩子，只能受着咯！” 李光铭气得很，“我说老王啊，这么多年了，你这臭嘚瑟的毛病就不能改改？当年小澈是在我手下派出所实习的，要不是你个老小子横刀夺爱，和领导拍胸脯保证的机会，轮得到你？你们局左拿一个立功，右拿一个嘉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受着？” 王局笑得合不拢嘴，接着嘚瑟，“老李头，你这嫉妒的心理很不健康啊！” 第343章 查沐城案，交换钥匙 闲聊一会，茶喝完半壶，大家复杂的情绪也都调整过来了。 王局收起刚才的玩笑和打趣儿，拿着茶壶，一边给大家添茶水，一边严肃地开口，“小沐这边的情况也都了解了，你们什么想法？” 苏合蕾拿起两张图片，开口道，“这个图案很少见，出现在两个案子中，肯定不是巧合。” 郭伟虽然点头，但眉头却皱着，“可仅凭这个图案，我们根本没办法确定沐城的案子和4·21案有关。这几天我把嘉光生前经手过的案子又再梳理了一遍，确定其中没有能和沐城这案子扯上关系的。” 郭伟说着，和李光铭对视一眼，“所以我和老李都认为，沐城的案子和4·21案之间至少是没有因果关系的，但不排除凶手就是同一人的可能。” 李光铭放下茶杯，也发表了意见，“我的看法是，虽然这个图腾是4·21案的一个新线索，但是从中能查到的东西太有限了，现在还不是重启专案组的时候。但是，沐城的案子，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王局点点头，“我的想法和老李的一样。沐城的案子疑点很明确，可以查的线索也很多，先把这案子破了，抓到这个普力再说。” “我同意。” 郭伟开口，“这个普力是一定要抓的。如果他和4·21案有关，那抓到他，4·21案的口子就算是撕开了，破案只是时间问题。就算图腾真是一个巧合，普力和4·21案无关，但在沐城的案子里，他作为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这么多年了，我们也该抓到他，给死去的杨华达一个交代，还沐城一个清白。” “而且以沐城的案子为切入点，目标小一点，不容易打草惊蛇。”李光铭补充道。 “小沐也提到，如果两个案子的凶手都是普力，那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个人身上很可能不止这两个案子。而这个图腾，就是他的犯罪记号，是具有个人特色的标记。”苏合蕾说着，伸手指了指图片上张牙舞爪的图腾，“所以我认为有必要梳理国内这二十年间没破的，有疑点的案子，看能不能再找到这个图腾，发现新的线索。” 都是身经百战的老警察了，四个人的讨论很高效，全是重点。 大家各抒己见讨论了一会，基本统一了想法，王局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差不多了，食堂吃碗面，去省厅和领导们再讨论讨论。” 李光铭站起来，手撑在腰上扭了扭，感叹道，“真是年纪大了，熬一晚上这腰就硬邦邦的了。” “这是告诉你，人要服老啊！”郭伟说着，拍了拍李光铭的肩膀。 一会汇报要用到的材料，苏合蕾整理到一半，停住了，看着另外三个人，皱着眉头开口，“那这个案子，小沐能参加吗？” 沐阳的身份特殊，是受害人，是证人，和沐城又是父女关系，可以说她是这个案子最核心最关键的人物。按照回避原则和保密性要求，她只能配合警方调查，不能直接参与破案。 “当然参加了！” 王局开口，“先不说小沐在犯罪心理学方面的能力，就说这个案子本身，她查了这么多年，有谁比她更了解？” “可领导那……”苏合蕾面露担忧。 “我去争取！” 王局毫不犹豫地开口。 李光铭在旁边笑，“你是去争取还是去吵架？” 王局一瞪眼睛，“这怎么能叫吵架，顶多叫辩论！” 李光铭笑着拍了拍王局的胳膊，“这次我站你这边，帮小沐这孩子争取一下。特事特办嘛，该走的审核和流程都按要求来就是了，只是手续上麻烦点，你老王责任大点而已。” “不然你以为这局长好当呢？” 王局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鬓角，“这白头发，就是这么来的！操心啊！” “说得好像只有你操心似的。” 李光铭说着，催促道，“赶紧赶紧，那茶壶你回来再弄，熬了一晚上，我快饿死了。” 郭伟摸了摸肚子，“之前我们借调过来的小伙子，回去后一直夸食堂不错，难得老王请客，我得多吃点。” “谁说我请客了？非本单位的，早餐20块一顿，进门自己扫码去！”王局开着玩笑，带大家去食堂。 * 早点铺。 “慢点吃。” 林澈说着，抽了一张纸递给沐阳，还把小笼包的蒸屉往前推了推，方便沐阳夹。 沐阳除了眼睛是红的，一张小脸都没什么血色，但胃口还不错，吃完了一碗豆腐脑，豆浆也快见底了。 “这个好吃。”沐阳说着往林澈碗里放了一个烧麦。 林澈剥好一个茶叶蛋递过去，开口道，“吃饱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沐阳点点头，腮帮子鼓鼓的，“你也熬了一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嗯，我送你去阿姨那吧。” 林澈想了想，接着开口，“如果阿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家多待会吗？” 沐阳知道，林澈是怕自己做噩梦，睡不安稳。 沐阳弯唇一笑，给林澈喂了一个小笼包，“当然不介意，她巴不得你去呢！” 沐阳抬起碗，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放下碗的时候，擦嘴的纸巾林澈已经递到她手边了。 沐阳拎着给吴慧打包的两份豆腐脑上车，林澈一边拉了安全带给她系上，一边开口，“先去我那一趟吧。” “好。” 沐阳点头，猜林澈是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云暖华庭。 林澈开了门，就把手里的钥匙给了沐阳，“这把钥匙你拿着吧，回头我把我爸手里那把要回来。” 沐阳小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叔叔不会介意吗？” “不会，他留着也没用。” 林澈解释，“他要么是陪着我妈过来，要么是来接我妈回去，不会单独来的。” “那好吧，我就收下啦。” 沐阳说着，从包里翻出自己毛绒小兔子的钥匙扣，刚准备去掰钥匙圈，林澈的手就伸了过来，“我来吧。” 林澈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恨不得所有事，不论大小，都帮沐阳做了。 沐阳倒是挺乐意做个小废物，笑眯眯地把小兔子递过去，“我家是密码锁，你下次去录个指纹吧。” “好。” 林澈唇角轻轻勾起，拉开门，看到猫在门口的老东西，上下打量一眼，笑容立马下去了，冷冷开口，“你这是干嘛呢？” 第344章 在一起了，彼此喜欢 “没，没干嘛啊……” 林毅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地打开鞋柜，“这拖鞋不好穿，我换一双。” 林澈把扣好钥匙的小兔子递给沐阳，把人挤开，弯腰先给沐阳拿了拖鞋，瞥了自家老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一把年纪的人了，猫在门背后偷听，你可真行。” 林毅峰没接儿子的话，乐呵呵地看着沐阳，要不是亲眼看到自家儿子身边站了个小姑娘，他都怀疑是自己眼花，出现幻觉了。 看到林毅峰的一瞬间，沐阳是有点愣的，好在她反应很快，笑着鞠躬，礼貌地问好，“叔叔你好，我是沐阳。” “你好你好！” 林毅峰满脸喜色，正准备开口问问情况，就被林澈打断了。“正好你在，一会走的时候把你钥匙放茶几上。” 林澈说着，拉起沐阳的手，往里走，林毅峰在后面看着，震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林澈还没看到周嘉欣，就确定她一定在，提高声音，“妈——” “小澈回来啦？” 系着围裙的周嘉欣站在厨房的水槽旁洗菜，抬头看到沐阳，脸上一喜，擦干手上的水，赶紧走过来，“小沐也来啦！” 沐阳笑着点点头，大方开口，“阿姨好！” 周嘉欣注意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睛不由得睁大几分，写满惊喜。 和沐阳在一起的事，林澈没打算瞒着家里，本来是想着找个机会，带沐阳去外婆那吃个饭，正式介绍一下，他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巧，正好碰上。 “和你说一声，我俩在一起了。” 林澈说得简单明了，像他一贯的风格。 不一样的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你希望的，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那种。” 沐阳扭头看了林澈一眼，小脸上终于有点粉色，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几分害羞，几分高兴。 周嘉欣看看儿子，又看看沐阳，温柔地笑着，“看出来了。” 林毅峰站在玄关处，惊掉的下巴已经彻底捡不起来了，这还是自己儿子吗？这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居然会说这种话了？！ 沐阳抓了抓小脸，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好意思啊阿姨，来得匆忙，都没给您和叔叔准备礼物。” “别这么客气，你能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周嘉欣说着，冲自家老公使了个眼色，林毅峰立马反应过来，上来站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正好你阿姨买了很多菜，一会叔叔下厨，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下次吧。” 林澈开口，“她一晚上没睡，我换身衣服，拿点东西，先送她回去休息。” “就在这休息呗，反正有房间，我们做好饭，你们睡醒起来吃。我跟你说，叔叔的水煮鱼，那叫一个……” 林毅峰还准备往下说，就听见周嘉欣温柔开口，“好，那你赶紧，早点让小沐回去休息。” 老婆发话了，林毅峰也改口，“那就下次，下次叔叔给你做。” 沐阳点头，笑容乖巧可爱，“好，谢谢叔叔。” 本来林澈担心沐阳一个人面对自己爸妈会压力大，想着把她叫进房间，可看两人相谈甚欢，林澈也不好开口了，自己进房间洗澡。 “老林，你去洗点水果。” 见周嘉欣这么说，沐阳赶紧开口，“阿姨，我来吧。” “不用，老林家都是男人干活。”周嘉欣拉住沐阳的手坐到沙发上，看着沐阳，眼里藏不住的喜欢，“你们能在一起，阿姨真是太高兴了！” 周嘉欣是很细心的人，哪怕沐阳已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了，但她还是察觉沐阳手心里有汗。 周嘉欣松开握着沐阳的手，“小沐，你是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接触？” 沐阳抿了抿唇，点头承认。 沐阳心里有点忐忑，尽管她看得出来，林澈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但是她不能确定，在他们知道自己的情况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 毕竟为人父母，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一个经历这么复杂，心理还有问题的女朋友。 “阿姨，其实我，我……” 沐阳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么多年，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了，她并不避讳自己的遭遇和病情，可唯独面对周嘉欣，她有点害怕。 因为林澈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她是林澈的妈妈，所以沐阳在乎周嘉欣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 “难怪呢……” 周嘉欣看出沐阳的为难，主动开口，“之前，你给过小澈一盒馄饨，是你妈妈包的，你还记得吧？” 沐阳点点头。 见沐阳两只手攥在一起，周嘉欣贴心地把水杯递给她，然后把那天林澈和她说的话告诉了沐阳，安慰道，“所以啊，阿姨和外婆很早就喜欢你了，要不是小澈交代，估计外婆早就忍不住要去找你了，知道你们在一起了，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沐阳点头，眼圈红红的，心里的感动满得快要溢出来，她完全没想到，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林澈就在为自己考虑了。 林毅峰端着果盘过来，坐到周嘉欣旁边，很自然地戳了一块橙子喂到周嘉欣嘴边，开口道，“之前我都担心以我家臭小子这性格脾气，得打一辈子光棍，还好小沐你不嫌弃他！” 周嘉欣把托盘往沐阳面前摆，“这个橙子很甜，你尝尝。” 林毅峰这边，损起儿子来，一点都不留情面，“我跟你说啊小沐，就这臭小子，从小就讨人嫌！还没断奶的时候，大人一睡着他就哭，长大一点那就是个多动症，今天摔到手，明天磕到头，每个星期都要跑医院，没一天让人省心！等读了书，那就更磨人了……” 看着自己老公疯狂掀自己儿子老底，周嘉欣无奈地摇头，“慢慢就习惯了，他们父子俩就不会说对方一句好话。” 林澈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自己亲爹正眉飞色舞地说自己小学六年级把同班女生的亲哥当坏人揍了一顿的事。 林澈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上的水，冷冷看过来，“聊挺开心啊，我跟我妈回忆一下你和你初恋的故事？” 林澈才说完，林毅峰立马住嘴，紧张地看向周嘉欣，“别听这小子挑拨离间，这些事我都交代清楚了！” “对了妈，之前你老公拿来的东西，你放哪儿了？” 周嘉欣指了指玄关处的柜子，“都在里面。” 沐阳见林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燕窝，就知道林澈是准备把见面礼给补上。 林澈只是不太擅长人情世故，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上次空着手去是因为来不及准备，今天多少都要拿点，不在贵重，在心意。 第345章 父子恩怨，感情真好 见林澈翻东西，林毅峰一拍手站起来，“我车里还放着些东西呢，我去拿！” 周嘉欣这边也收了些今天刚买的水果和蔬菜，让沐阳拎回家去。 林澈拿了七八个礼盒，什么燕窝花胶之类的，沐阳已经觉得很多了，到停车场看到塞满整个后备箱和后排座位的东西，沐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澈皱眉，“你这太夸张了。” 林毅峰就像没听到儿子说话一样，单独拎出两盒护肤品给沐阳，“你阿姨说这个不错，你拿去给你妈妈试试。下次有适合年轻小姑娘的，叔叔给你留着！” “还有这个——” 林毅峰拍了拍放在后备箱上的东西，“茶和酒，帮我带给你爸。” 林澈脸色冷了几分，把亲爹挤开，抬手关了后备箱的门，下意识地看了沐阳一眼。 沐阳脸色没什么变化，乖巧笑着道谢，“谢谢叔叔。” 林毅峰搓搓手，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都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了！对了，你爸喜欢钓鱼吗？改天有空……” 林澈打断林毅峰的话，看向周嘉欣，蹙着眉开口，“赶紧把你老公带回去吧，话太多了。” 林毅峰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正准备和这小子好好说道说道呢，周嘉欣眼神淡淡扫过来，立马就偃旗息鼓了，只能用瞪眼来表达不满。 沐阳从包里翻出两串用五彩麻线编织的特色挂饰，递给周嘉欣，“阿姨，这是曲洛族特有的五彩麻织，送给你。” “五种颜色，代表五种祝福。”林澈补充了一句。 和沐阳想的一样，周嘉欣非但不觉得东西廉价，反而很喜欢，爱不释手，笑着开口，“真好看，正好可以挂在包上。” 周嘉欣收起东西，“那你们快去吧，小澈你车开慢点，有空带小沐到家里来吃饭。” 林澈点头，沐阳朝两人鞠了躬，“那叔叔阿姨，我们就先走了。” 看着jeep车离开，林毅峰很自然地楼上周嘉欣的腰，感叹道，“老婆，你说如果当初生的是个闺女多好，看看阳阳，又听话又懂事，多讨人喜欢！” 周嘉欣拍开林毅峰的手，问道，“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看出老婆不太满意，林毅峰愣了愣，解释道，“我这不是担心亲家看不上这臭小子，想着多补贴点嫁妆，人家不嫌弃嘛！” 周嘉欣瞪过去一眼，懒得纠正他对儿子的嫌弃了，教育道，“这不是给客户送东西，重要的不是价值，是心意。万一阳阳家条件一般，你搬着这么多送去，让人家怎么想？知道的是我们喜欢阳阳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给人家下马威呢！” 林毅峰刚才只顾着高兴，没想到这头，现在反应过来，也觉得不太妥帖，“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跟着去拜访一下？” “跟你说不清楚，哪有不打招呼就上门的？你这是拜访还是突击检查？” 周嘉欣说着，按了按太阳穴，朝电梯厅走去。 林毅峰厚脸皮地追上去，“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气，阳阳给的那个小绳子不是一对吗，你分我一个呗？” 周嘉欣眼疾手快按了电梯，看着被关在门外的林毅峰，笑得很是开心。 送沐阳回去的路上，林澈大概给她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你的事情，是想再缓缓，还是我找机会跟他们说一声？” 沐阳抿了抿唇角，思考片刻，“有合适的机会，就告诉叔叔阿姨吧。” 沐阳很清楚，既然和林澈在一起了，这件事是没办法回避的，还好林澈贴心，没让自己去面对。 林澈侧目看了沐阳一样，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放心，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多余的看法。” 沐阳点点头，“我知道，叔叔阿姨都很好。” 沐阳扭头看着林澈，大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点好奇，“你和叔叔是有什么心结矛盾吗？” 这父子俩的关系，沐阳都不用分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不太对付，但有点奇怪的是，两人的不和谐只是停留在表面上，互相斗斗嘴，拆拆台，并不是水火不容的那种。 “没有，他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林澈开口。 沐阳眨眨眼睛，“啊？” 林澈解释，“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老东西在产房外一边哭一边骂我，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看我不顺眼了。等出生后，我把他当爹，他把我当情敌，小时候每次他单独去学校接我，我妈都很担心，怕他半路把我给扔了。这老东西，还因为我妈多抱了我一会，找茬揍我。还有，当时我要读警校，全家都反对，只有他支持，理由是警校管理严格，平时不让回家。” “叔叔太可爱了吧！” 林澈侧目，看到沐阳脸上的笑容，眼神也软了几分，嘴角勾起来。 见小姑娘高兴，林澈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老爹留，把老底掀了个精光，听得沐阳大笑。 “不过这样看，叔叔阿姨的感情真好。” “嗯。” 林澈点头，这点他倒是承认，老东西不适合当爹，但当老公倒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我给你说说他们的事？” “这不太好吧……” 沐阳嘴上这么说，但身体却很诚实，朝林澈这边凑了凑，大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 林澈看着小姑娘，眼神宠溺，见她的情绪已经完全从昨晚的讯问里走出来了，林澈想着自家爸妈应该是不会介意，亲儿子偶尔八卦他们一下的。 “阿嚏！” 正在洗碗的林毅峰打了个喷嚏，看着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的周嘉欣，开口道，“老婆，好像变天了，你拿个毯子盖着腿。” 第346章 村民报案，赤裸女尸 山海观澜小区。 某父子虽然相互看不顺眼，但在思考某些问题的时候，思路还是很一致的。 见林澈准备把所有东西都搬下来，沐阳开口阻止，“不用拿这么多，带东西就是个心意，你拿这么多补品礼物，我妈会很有压力的。” 林澈点点头，手搭在胯骨上，但看着满车的东西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求助地看向沐阳，“那应该拿点什么？” 沐阳挑了几样价钱适中，也适合妈妈的，“就这些吧。” “好。” 林澈说着，关门前把酒和茶也拿了下来，“老东西的心意，给爸留着。” 沐阳看了林澈一眼，点点头，心头感动。 林澈把东西都拎在一只手上，腾出一只手牵着沐阳，“走吧。” 沐阳打开门，“妈，我们回来了！” 听到声音，吴慧急忙从厨房出来，看到堆在门口的东西，吴慧假装生气地看向林澈，“小澈，你说你也是的，过来吃饭怎么还带东西，太见外了！” 林澈本来就不擅长说客套话，面对沐阳妈妈，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怕无疑说错了惹吴慧不高兴，大高个杵在那，有点局促。 沐阳开口救场，“这次身份不一样了，自然得带东西。” 吴慧有点反应不过来。 沐阳主动握上林澈的手，开口道，“妈，我和林警官在一起了。” 吴慧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整个人站在原地，彻底愣住了。 林澈紧张地吞咽了两下，开口语气真诚，“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阳阳的。” 吴慧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林澈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不停地点头说好。 沐阳扭头看着林澈，冲他眨了眨眼睛，小脸满是笑意，林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慧找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出来，“这是我新买的，洗干净了，小澈你以后来就穿这双。” 林澈接过拖鞋，“好，谢谢阿姨。” “你们洗洗手，喝口水，马上就能吃饭了。” 吴慧说着又回了厨房，转身的时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吴慧做了很多菜，不停地给两个孩子夹，沐阳吃饱了还会拒绝，林澈就真的是夹多少吃多少，看得沐阳都担心他把胃给撑坏。 吃过午饭，沐阳洗个澡就去睡觉了，和之前一样，林澈睡她的房间，沐阳睡吴慧的房间。 林澈刚睡着没一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李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老大，有案子！” 林澈瞳孔轻缩，掀开被子立马翻身起来，沉声道，“什么情况？” “报警中心转过来的，百岭镇村民在田埂边发现了一具女尸。梁法医已经带人去了，我和杜哥现在出发赶过去。” 林澈握着手机，套衣服的动作迅速，行云流水，“把位置发给我。” 林澈开门出来，正在客厅剥青豆的吴慧站了起来，看林澈神色严肃，关心地开口，“小澈，怎么了？” “阿姨，我单位有急事，要先回去了。” 林澈说着，看了房门一眼，“就不吵醒她了，她睡醒麻烦您跟她说一声。” “好好好，那你快去忙吧，注意安全。” 林澈点头，大步离开，车刚掉好头，吴慧追出来，给林澈递了一个保温饭盒，“阿姨给你装了点饭菜，再忙也要吃饭的。” 林澈接过饭盒，“谢谢阿姨，阳阳就麻烦你照顾了。” 吴慧点头，挥了挥手，车都开出去一节了，她才反应过来，当妈的照顾女儿，本来就是应该的，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但林澈能这么说，证明他是把阳阳放在心上的，对林澈越发满意了。 百岭镇距离江州市区将近一百公里，林澈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老大！” 远远看到黑色的jeep车，李礼就跑到路边等着了。 林澈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放眼看向广袤的田地，一个个透明的大棚俯卧其中，首尾相接，有透明的，乳白色的，泛着淡黄的，还有天蓝色的，排列整齐，像一副色彩和谐的画。 林澈眉头轻皱，“情况怎么样了？” 李礼跟着林澈往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开口汇报，“今天中午，报警中心接到报案电话，说是在田埂边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报案人是百岭镇天河村的村民，叫张奎，45岁，现场情况了解过了，杜哥已经刚把人回去做笔录了。” 林澈点头，“尸体身份确认了吗？” “还没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身赤裸，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报案人说这肯定不是他们村的人，百岭镇派出所那边正在查户籍信息，目前还没有发现。喜羊羊正在核实近期的失踪人口信息，做人像比对，死者的指纹、毛发血液样本也送回去了，很快就会有结果。”李礼开口。 “现场呢，有发现吗？” 李礼摇头，“就目前的勘查情况来看，只能确定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林澈颔首，“那就是抛尸地了。” 两人说着，走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一具赤裸的女尸，用一种极其古怪诡异的姿势，蜷缩在两个种植西瓜的大棚中间，身上沾着土和灰，杂乱的头发没有光泽，黏在脸上，遮住了她的样貌。因为很瘦，她弓起的后背上清晰可见凸起的一节节脊椎，灰白色的皮肤上，布满大片大片的尸斑。 梁珂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防护帽，蹲在一旁忙着做初步尸检，小徒弟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介绍基本情况，“尸体表面无明显致命伤，面部肿胀发绀、眼结合膜下出血，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 小徒弟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尸体，神色凝重几分，“初步判断，死者生前，很可能遭遇了性侵犯。” 看尸体赤裸的状态，这个情况林澈和李礼都猜到了。 奸杀抛尸，性质恶劣。 林澈两手撑在胯骨上，眉心微锁，他抬眸四处扫视一圈，乳白色的大棚，在夕阳下反着橘红色的光，再过一会，夜色就要涌来了。 第347章 现场勘查，请喝奶茶 田地里隆起的一个个大棚，给现场勘查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由于视线的阻挡，两个大棚之间的缝隙只能一一查看；覆盖的膜布像纱一样，站在田埂上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为了尽量避免遗漏线索，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察只能一个大棚一个大棚地往里钻；这一大块广阔的田地，阡陌纵横，有无数条路可以从四周的大路通往抛尸点，田埂上有无数模糊的脚印和痕迹，痕检同事的工作量巨大。 林澈和李礼绕着这一大片田地，走了好几圈，和沿路碰上的老农也了解了一下情况，虽然没有什么重要发现，但是对这一片的地形、路线、周边村子情况，都大概掌握了。 夜色已定，应急灯交错的光线在这一大片昏暗的田地里，显得微弱渺小。 林澈站在田埂边，指尖的烟，忽明忽灭。 林澈深邃幽暗的眼睛，带着血丝，看着眼前的农田，薄唇吐出一口青烟，沉声道，“说说你的想法。” 站在一旁的李礼，抱着手，皱着眉头，神情严肃认真，“从抛尸点的选择来看，晚上田里没有任何照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带着一具尸体，从这么窄的田埂走到抛尸点，证明抛尸人很熟悉这一片的地形，可以从周边几个村子入手，先查一查。” 林澈没接话，抽着烟，等李礼继续说。 “哪怕是夜间，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抱着尸体满田埂跑，惹人注目不说，还很费力，所以我觉得抛尸的人应该是借助了工具，结合尸体蜷缩的状态，我认为尸体很可能是被塞在大号行李箱里带过来的。” 李礼说了些他的推测和发现，林澈认真听完，有些虽然不够严谨，但有想法，愿意动脑子就是好的。 两人站在田埂上讨论，对于自己的办案思路，林澈向来是不吝啬的，李礼也聪明，很多都是一点就会。 勘查工作也在收尾了，林澈捻熄烟，两人往路边走。 “走了一下午，饿死了……” 李礼说着，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老大你想吃什么？” 林澈还没来得及回答，李礼拉开车门，就看到了放在座位上的保温饭盒，还不等他伸手，饭盒就被林澈拿走了。 “点你自己的就行了。”林澈冷冷开口。 李礼眼巴巴看着被林澈放到后排的饭盒，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开口，“老大，反正你要开车吃不了，要不我给你点一个，你把这个给我吃吧？” 李礼说着就准备伸手去够，手刚碰到饭盒，就感觉到后背一凉。 身旁的林澈，拉着安全带，冷眼看着李礼，一个字都还没说，李礼就乖乖把手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坐好。 李礼下意识地捂住刚刚伸出去的那只手，好像林澈的眼神能把他手给剁下来似的。 林澈收回视线，咔嗒一声，安全带系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开口—— “点吧，报账。” 一听这话，李礼眼睛一亮，立马解放双手，掏出手机下单，“老大威武！” 李礼正在开心选购，就听见林澈问，“上次徐洋点的那个奶茶，是哪家的？” 李礼捧着手机，满脸惊喜地看着林澈，感动道，“老大，你还要请我们喝奶茶吗！” “嗯。” “我来点我来点，老大你出钱，我出力，咱们合作愉快！”李礼说着美滋滋地打开奶茶店。 “多点两杯，送到山海观澜小区。”林澈报了沐阳家的地址。 李礼一挑眉，“这不是沐阳阳家吗？” 李礼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刚准备张嘴八卦，林澈淡淡瞥向他，“有问题？” 李礼的求生欲让他赶紧闭上嘴，狗腿地开口，“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下单哈！” 沐阳睡得不好，一直做噩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回忆那些事，心理承受阈值提高了，所以再次梦到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但还是免不了出了一身冷汗。 沐阳睡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浓浓夜色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吴慧坐在沙发上勾毛线，怕吵到女儿，开着的电视只有画面，调了静音。 看到沐阳从房间出来，吴慧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饿了吧，妈给你热饭。” 吴慧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开口，“对了，小澈单位有事，中午就赶回去了，怕吵醒你，就没告诉你。” “哦。” 沐阳点点头，一边倒水一边按开手机，微信里果然有林澈发来的消息，虽然请吴慧帮忙说了，但他自己还是发消息给沐阳交代了一声。 沐阳有点担心，林澈昨晚陪自己熬了一整夜，今天中午也没能好好补个觉，不知道这案子着不着急，要不要熬夜。 沐阳正给林澈回信息，就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奶茶，觉得有点奇怪，吴慧是从来不会点这些东西的。 “妈，奶茶是你买的吗？” 吴慧拿着汤勺走出厨房，也是一脸疑惑，“不是啊，就你起来前几分钟，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送过来的，我还以为是你点的。” 沐阳刚准备去看看外卖单上的信息，手机就震了两下，微信消息提示。 李礼：【沐阳阳，老大的爱心奶茶收到了吗，我点的哦！】 李礼发过来一个星星眼的表情，林澈那他不敢八卦，他只能从沐阳这突破了。 沐阳给他回了个‘谢谢’，然后就没搭理这小子了，戳开奶茶，喝了一口，给林澈又发了一条微信—— 沐阳：【超级好喝！】 配了一个小兔子抱着奶茶杯，笑得眼睛眯起来的可爱表情包。 第348章 吴慧反对，确定身份 沐阳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拉着吴慧在小区里散步，母女俩手里一人捧着一杯奶茶。 本来吴慧是不喝的，但听沐阳说，林澈特意给她也买了一杯，她才没拒绝。 沐阳勾着吴慧的胳膊，“怎么样，好不好喝？” 吴慧笑着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这些东西不健康，外面做的也不知道卫不卫生，要少喝。” 沐阳亲昵地靠上吴慧的肩膀，笑着地撒娇，“知道啦！” 说着，吸管又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幸福得眯上眼睛。 看着女儿开心，吴慧心里也高兴，话题很自然地围绕着林澈展开。 像所有关心女儿的母亲一样，虽然吴慧对林澈已经很满意了，但还是忍不住了解得更多一点，还是怕女儿在感情中受伤害。 “不过你们怎么会想要去怒河？这地方我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吴慧顺着聊天内容很自然地问出的问题，却让沐阳沉默了片刻。 “妈，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 沐阳抿了抿唇，步子慢了几分，开口道，“妈，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普力后背上有个纹身吗？” 提到这个名字，吴慧吸到一半的奶茶，从吸管重新掉回杯子里，扭头看着沐阳，“给杨家帮工那个大力？” 沐阳点点头，“我和林澈去怒河，是为了查这个纹身。” 吴慧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沐阳，震惊地开口，“你，你说什么？” “昨晚我一夜没睡，是在配合警察重新了解当年的情况。下午的时候，警察局的领导给我发了消息，让我明早过去，我想，他们应该是决定要重新调查爸爸的案子了。” 吴慧从沐阳手里抽走自己的胳膊，盯着女儿好一会，跺了两下脚，生气又着急地开口，“阳阳！你这是在干什么！” “妈，你别急，你先听我说。” 沐阳想重新去拉吴慧的手，但是被吴慧躲开了，“阳阳，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呢！” “妈，我……” 吴慧抬手打断了沐阳的话，红着眼睛，板着脸开口，“好了，你别说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去和领导说，我们不同意重新调查！” “妈！” 吴慧没再说一句话，直接转身往回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把手里没喝完的奶茶丢了进去。 吴慧先到的家，看到沐阳也回来了，她才起身回房间锁上了门。 沐阳抱着没舍得扔的空奶茶杯回房间，打开电脑，想整理一下论文综述，可看了几页，心里一直静不下来，正好林澈发消息过来，沐阳就把吴慧生气，不同意重新调查的事告诉了林澈。 消息才发出去，林澈就打了电话过来。 林澈听出了小姑娘语气里的难过和委屈，安慰道，“别担心，一会我忙完过来，如果阿姨还没睡，我和她聊聊。” 沐阳知道，妈妈反对重新调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担心自己。林澈作为警察，站在他的角度来劝，妈妈对这件事的考虑能客观一些，或许就不会这么抵触了。 可是想着林澈一夜没睡，又忙了一天，还要大晚上的赶过来，沐阳也舍不得他这么折腾。 “没事，你忙完早点睡，别过来了，我妈现在只是在气头上，等明天我再和她说说。” “一会看吧，如果我这边结束得晚，我就不过来了，如果还早的话我就过来一趟。” 林澈怕沐阳等，还特意交代，“困了就早点睡，不用等我，我来提前给你发消息。” 林澈这边正说着，夏杰站在1209办公室门口敲门，“林队，开始吗？” 沐阳那边隐约听到声音，“那你快去忙吧，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林澈把保温饭盒里最后的几口饭塞匆匆进嘴里，抬起杯子喝了两口水，拿着材料去大办公室。 这边，徐洋已经在白板上整理好已知的案件线索了。 林澈一边弯腰接水，一边开口，“受害人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 徐洋点了一下鼠标，投屏上出现一张照片，和几行字的基本资料。 “死者高柔，22岁，是一名护士，目前在江州市青阳区妇幼保健院产科实习。” 屏幕上的高柔，穿着淡粉色的护士服，小脸清瘦，笑容有几分腼腆。 这张照片，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凝重了几分。 花一样的年纪，刚刚步入社会，对未来充满无限幻想，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林澈端着杯子，看着照片的眸光幽深几分，但开口却听不出情绪有太大波动，“家属联系上了吗？” 徐洋点头，“联系上了，因为太晚，班车停运了，说明早过来。” “家属这边的情况了解和安抚工作，你和李礼负责吧。” 林澈说着，看向老杜，“报案人这边什么情况？” 老杜把笔录递给林澈，大概说了一下了解到的情况：“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张奎家的瓜田。今天中午。他在大棚里看到外面有东西，以为是人家丢的垃圾，一去看发现是个死人，就赶紧打电话报警了。根据张奎所说，他每天都会到瓜田里转转，昨天下午他回家前绕了一圈，都还一切正常。” 李礼接上老杜的话，分析了一下张奎家瓜田的位置，和之前跟林澈讨论过的情况，“也就是说，抛尸的时间，很可能就是昨天晚上。” 第349章 基本情况，失联男友 老杜点点头，接着往下说，“张奎确认，他不认识死者，也没有与什么人结怨，抛尸点的选择可以排除嫁祸和报复的可能。” “张奎仔细检查过，大棚没有被损坏的痕迹，但发现他放在田埂旁的锄头，被人动过。” 李礼举起奶茶杯，开口道，“这个和现场勘查发现能对上，尸体旁有锄头锄地的痕迹，翻出来的都是新鲜泥土。所以推测嫌疑人一开始是想要掩埋尸体的，应该是遇上了什么特殊情况，让他被迫停止，匆匆离开。这个情况已经和百岭镇派出所说了，他们正在安排人连夜走访，看昨晚有没有村民去过瓜田。” “现场勘查没有发现受害人衣物，以及可能用来搬用尸体的工具，发现了大量脚印、轮子印，大棚膜布和锄头上提取到了几枚残缺指纹，都还在检测比对，结果明天才能出来。” 李礼说着，撇了撇嘴，“不过因为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加上草比较厚，能留下的痕迹有限，可能查不出太多有用的线索。” 林澈点头，“整个瓜田都是没有监控的，下午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距离抛尸点最近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是在省道转进百岭镇乡道的路口，徐洋你这边还是查一下。” 徐洋点头。 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个道路监控摄像头拍到的东西，用来确认嫌疑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目前只能先从受害人入手，来梳理线索。 “先说说受害人的情况吧。”林澈开口。 徐洋轻点鼠标，屏幕上出现了高柔的家庭资料，“高柔平时住在妇幼保健院的宿舍里，她家在万合镇。家庭条件一般，父亲跟着装修公司的工程队干活，母亲在镇上打零工，一般是给工地上做做饭。高柔还有一个弟弟，9岁，在万和镇完小读四年级。” 大壮皱着眉头，开口道，“不论是青阳区的宿舍，还是万合镇，跟发现尸体的百岭镇都是相反的方向。” 徐洋点头，“而且我联系到妇幼保健院的产科护士长，她跟我说，上周安排值班的时候，高柔特意跟她申请，要空出20号下午的时间，说是她妈妈的生日，她要回家一趟。” 徐洋说着，放出妇幼保健院的打卡记录，“20号中午，高柔2点07分打卡下班，但是我跟高柔家人确认过，最近一个月，高柔都没有回家。” 李礼抱着手，思索着开口，“梁法医那边初步推测，高柔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那也就是说，高柔死亡的时间，就是在20号中午离开医院后到晚上这段时间里。” 林澈抱着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手臂，瓜田没有监控，但是从医院离开，到处都是监控。 这种问题，不用他说，徐洋那边就会去查了，“老大，我正在查高柔20号中午离开医院后的行踪，目前正查到她去商场一楼的金店，应该是去买生日礼物了，一会我接着查，看监控最后是在哪里断的。” 林澈点点头，问道，“高柔的财务状况，社会关系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徐洋苦着脸，“因为没找到高柔的手机，我这里能查的东西不多，我大概看了一下她的社交平台账号，几个月都没有一条动态，没什么有用的发现。社交软件的数据，我正在和各平台联系，争取明天能拿到。” 夏杰这边也是摇头，“高柔消费习惯比较好，没有信用卡，银行账户还有几千块存款。但考虑到尸体赤裸，高柔家庭条件一般，所以我还查了网贷、校园贷和裸贷的情况，没有发现。” 周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根据运营商提供的高柔手机号最近半年联系的人，除了同事外，查到她有两个相处得不错的朋友，是她在卫校时候的室友。其中有一个叫王婷婷的，20号下午4点36分的时候，和高柔通过话，但她说当时高柔一切正常，明天我会找她们具体了解一下情况，做个笔录。” 周云说着，眉头皱紧几分，“不过根据王婷婷的说法，高柔家里重男轻女的情况很严重，高柔跟她说，半个月前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她拒绝了，但对方还在一直纠缠，觉得很苦恼。” 林澈看向李礼，都不用说什么，李礼立马接收到林澈的意思，“明天高柔家里人来的时候，我会了解一下这个情况的。” “这个王婷婷还说，高柔最近还经常跟她提起，说和男朋友的感情出了问题，说不定要分手了。” 周云说完，大壮接上他的话，“高柔的这个男朋友，我初步查了一下。叫孔博苑，26岁，一个游戏主播，因为长得还不错，每天都直播，积累了一小批粉丝，人气还行。20号当天，他和高柔有多次电话联系，但是……” 大壮说着，看了大家一眼，语气更严肃几分，“从20号晚上到今天，孔博苑一直都没有上线直播，游戏账号也一直没有登陆，我尝试联系他，但联系不上，人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第350章 嫌疑陡升，爱心宵夜 大壮才说完，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孔博苑是高柔的男朋友，两人的感情可能出了问题，面临分手，在高柔死亡当天两人多次联系，目前孔博苑下落不明。 这几个信息组合在一起，让孔博苑的嫌疑陡升！ “大壮和周云，你俩用最快的时间，先找到这个孔博苑再说。” 林澈说着看向徐洋，都不用开口，徐洋就点头道，“相关信息我配合提供。” 老杜端着搪瓷杯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这个点了，估计现场勘查报告和尸检报告今晚是出不来了。”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看一眼现场情况和尸体情况，就能大概推测出勘查、痕检、比对、化验的工作量，以及法医尸检需要的大概时间。 林澈捏了捏眉心，开口声音有点嘶哑，“那就先按刚才讨论的情况，周云、大壮把精力放在找孔博苑上；徐洋你这边把高柔离开医院后的行踪摸清楚；老杜和夏杰负责查抛尸点的情况；李礼和徐洋，受害者家属这边的情况了解完后，你俩找高柔的朋友、同事聊聊，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特别是王婷婷那，仔细问问，她应该是比较了解高柔和孔博苑之前的情况的。” “明白！” “没问题！” 哪怕已经很晚了，但大家面对案子时，态度丝毫没有敷衍，干劲满满。 林澈拿出手机给沐阳发消息，刚准备回1209办公室，就看到徐洋和李礼又坐回了工位，看样子两人是想熬夜加个班。 林澈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微扬下巴，“怎么，你俩这是加班加上瘾了？不差这几个小时，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该忙的时候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赶紧回去，早点睡！” 案子紧急，但目前勘查比对，尸检结果都还没出来，明确的线索都没有，受害者情况也只了解了个大概，调查方向不明确，大海捞针一样的查，效率太低了。 等线索冒出来，目标明确了，大家有得忙，到时候加班熬夜才有意义。 奋战在一线，要学会合理安排时间精力，否则干不了几年，身体就熬不住了。 看着林澈走进1209办公室，李礼用手肘拐了徐洋一下，“听到没，老大都发话了，收拾收拾，撤！” 李礼说着，很自觉地从徐洋的零食抽屉里摸了一包小米锅巴，守在旁边等着徐洋收东西，“吃个宵夜吗？” 徐洋一脸无法理解地看着李礼，“你是猪吧？七点多吃的晚饭，还喝了一杯奶茶，零食薯片吃了我好几包，还要吃宵夜？” 徐洋拍了拍李礼的肚子，“想想你刚来时候的腹肌，现在都八合一了好吗？你都不觉得可怕吗？” “怎么可能！” 李礼吓得赶紧撩开t恤看了一眼，“明明还剩四块！” 徐洋撇嘴，背上包，冲李礼挤了挤眼睛，“走，来点健康的，拯救一下的快要消失的腹肌。” “去哪儿？” 徐洋两手相互捏了捏关节，坏笑，“拳馆！” 李礼挑眉，眼中透出兴趣，“走着！小爷我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拳王！” “嘁，吹吧你，你别被揍得满地找牙就不错了。” “我说喜羊羊，你看不起谁呢？要不要赌一赌，今晚我打趴几个，你就请我吃几顿宵夜？” “那要是你被人打趴了呢？” “没有这种可能！” …… 两人从办公室，一路斗嘴到拳馆。 林澈给沐阳发了消息，到山海观澜的时候，刚过十点。 林澈站在门口给沐阳发了消息，说他到了，等了不过就几秒钟，门就开了。 站在门口的沐阳，头发扎成一个随意慵懒的丸子，额前的碎发用一个小草莓的发卡夹起来，奶黄色的针织家居服上绣着白色的小雏菊，系着围裙，拖鞋毛茸茸的，整个人温柔可爱，“我煮了馄饨，你饿不饿？” 眼前小姑娘亮亮的眸子，灿烂的笑容，瞬间抚慰了林澈的疲倦。 “嗯，饿了。” 沐阳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你洗个手，马上就好了！” 林澈一只手搭在鞋柜上，看着沐阳蹦跳着回厨房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沐阳两只小手端着碗，小心地从厨房走出来，“阳阳牌馄饨汤来了！” 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碗，林澈会心一笑，知道怎么要叫馄饨汤了——碗里的馄饨馅都破开了，都分不清到底煮了几个混沌。 沐阳一手拿着勺，一手拿着筷子递给林澈，俏皮地皱了皱鼻子，有点小尴尬地开口，“是个意外，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是开门的时候我忘调小火了，稍微煮过了那么一点点。” “没事。” 林澈接过筷子和勺，往嘴里送了一勺馄饨汤，“好吃的。” “嘻嘻，是吧！我妈包的馄饨，那可是一绝！” 沐阳坐在林澈对面，一只手歇在餐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林澈，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包馄饨这项技能我已经在练习了，以后就可以吃我包的。” “好。” 林澈弯唇，嗓音低沉，眼尾微红。 其实林澈进门的时候，吴慧就知道了，她等着林澈吃完馄饨，才开门出来，“阳阳，你先回房间去，我有话和小澈说。” 吴慧要和林澈说什么，沐阳完全想得到，所以没有多问，和林澈对视一眼，收好碗筷，进了房间。 第351章 相互劝说，各自立场 客厅，温暖的灯光下，气氛却有点僵。 吴慧轻轻叹息一声才开口，问了林澈怒河的事，问了昨晚的情况。 林澈没有隐瞒，一一回答，吴慧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焦急不安。 吴慧看着林澈，“这么说，阳阳的事你都知道了，是吗？” 林澈规规矩矩地坐着，点头回答，“是的，阿姨。” 吴慧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膝盖，沉默片刻，开口道，“小澈，阿姨很感谢你，在知道这件事，知道阳阳的情况后，还愿意和她在一起，阿姨看得出来，你是好孩子，也是真心对阳阳好……” 吴慧说着，抬起头，看着林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哀求，“可如果你是真的为阳阳好，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她，不要再追着这个案子查了。” 林澈的手指收紧几分，没有回答。 “阳阳今年就毕业了，有很好的工作，有了男朋友，情况也越来越好，老沐再有五年也能出来和我们团聚了，这样的日子我盼了十多年，真的不敢再赌了……” 吴慧看着林澈，浑浊的眼泪溢出眼眶，“对我来说，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阳阳健健康康的，像普通的小姑娘那样，过简单平凡的日子，这就够了。” 林澈没有打断吴慧，听她把想法和担忧一一说完。 “……说了这么多，小澈你应该能明白阿姨的想法了吧？” 林澈点点头，又给吴慧递了一张纸巾，“阿姨，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阳阳也明白。” 林澈喉结滑动两下，说出酝酿了好一会的话，“可是阿姨，阳阳的想法，你又真的明白吗？” 吴慧擦眼泪的动作一顿，点头道，“阳阳虽然不是老沐亲生的，但是两人比亲生父女还要亲，我知道阳阳一直想还她爸爸一个清白。” “阿姨，不止这些。” 林澈身体前倾几分，看着吴慧的眼睛，认真地开口，“真相，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一直在自责，自责案子刚发生时，她没有站出来，没能说出她看到的真相。” 吴慧摇头，开口语气有几分激动，“可是这不能怪她啊，不是她不想说，她是生病了，说不了，她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怪她，老沐更不怪她啊！” 林澈点头，顺着吴慧的话说了几句，让吴慧情绪稳定下来，才接着开口。 “正是因为你和叔叔都不怪她，都心疼她，想保护她，这让她更自责。她跟我说过，爱是相互的，你们为了她牺牲，为了她付出，她也想要做点什么，想要为叔叔证明清白，想要一家人早点团聚。” “你们都担心她继续接触这个案子会加重病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她的病因就是这个案子，如果这案子就这么盖棺定论了，叔叔一辈子背着杀人犯的罪名，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那她心里的自责永远无法消减，这件事的阴影一辈子会跟着她！” “阿姨，你应该也看到过之前新闻里报道，江州大学一个教授侵犯女学生的案子吧？”林澈问。 吴慧点点头，因为沐阳也是在江州大学，所以当时她特意留意过这个新闻。 “这个案子，是她帮着破的，也是她鼓励那些多年前遭遇侵犯的女生勇敢站出来。她说，如果对身上的伤痕闭口不提，选择逃避，或许可以让受害人看起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如果这样，捂着的伤口会腐烂，会侵蚀周围好的皮肉，勇敢地撕下遮蔽伤痕的外衣，虽然会痛一时，但是去面对了，伤口才能结痂，人才能释怀，才能真正从阴影里走出来，真正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才是阳阳真实的想法，她想去面对，想要走出这件事的阴影，想要放下心里的枷锁。” 林澈看着吴慧，真诚问道，“阿姨，你是想她真正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只想让她看上去像普通人？” 吴慧看着林澈，握着纸巾，眼泪都忘了擦，眼神有点木然，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沉默许久，吴慧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 “小澈，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懂，既然你这么问我，那阿姨也问你，你知道阳阳那几年怎么过来的吗？” “你看到的，是开开心心，会笑会闹的她，可那个一言不发，瘦的皮包骨头，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用指甲把自己的肉扣下来，用脑袋撞墙，惊恐地缩在门后，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的她，你见过吗？” “你看过她小小的一个人，躺在惨白的急救担架上的样子吗？那氧气面罩和她的脸一样大，你看过她胳膊上，手上，全是打针输液留下的针眼的样子吗？” “你能想象我拿着写着她名字的病危通知书时，心里有多害怕吗，能想象我听到医生跟我说考虑把人送到精神病院时，是什么心情吗？” “你知道她从那样的状态，变成现在这样，我、禾岑教授，还有她自己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吗？” …… 吴慧说得满脸是泪，林澈的眼尾的红色加深，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攥着，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和血管都翻鼓出来，喉结每滚动一下，都显得异常艰难。 吴慧痛苦地轻摇着头，“小澈，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阳阳好，我也想让老沐清清白白地过后半辈子，可是你没经历过那些，你不知道阿姨心里有多怕。” 林澈吞咽了两下，开口声音开始嘶哑，“阿姨，你说的这些我会去了解的。” 林澈说着，抬起头，深邃的眸子里，藏着波澜，“虽然我不知道那几年她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她远比你们想象的坚强，不仅仅因为她熬过来了，还因为她独自在这件事的阴影中，已经走了很久了。" 林澈把沐阳这些年查到的东西，一件一件，一样一样，都告诉了吴慧。 吴慧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心疼，一边听一边哭，握着早就被眼泪浸湿的纸巾，紧紧攥着胸口，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林澈一边安慰，一边开口，“阿姨，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为了不让你们担心，阳阳这些年已经独自承受了太多。如果一开始你没有把这件事当成洪水猛兽，闭口不提，愿意多听听她的想法，愿意支持她，至少这几年她不会过得这么辛苦，至少她不用一个人去面对痛苦和恐惧。” 房间里的沐阳，背靠着房门，两手抱着腿，坐在地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对话，身子微微颤抖着，白净的小脸全是泪。 哭是因为妈妈哭了，心疼妈妈这些年不容易，心疼她这么担心自己，自责自己让她担心难过。 哭也是因为林澈说的这些话，他真的懂自己，真的在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来关心和保护自己。 哭，是因为感受到了被爱，是因为在黑暗中，终于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 第352章 保护好她，相拥就好 林澈说完很久了，吴慧还是一言不发，客厅安静得连泪水划过脸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沐阳看着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大概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出去，吴慧就站了起来。 林澈也跟着站起来，“阿姨……” 吴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重重叹息一声，开口道，“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吴慧说着，越过林澈，打算回房间。 林澈眉头轻皱一下，犹豫片刻，两大步追上吴慧。 “阿姨，我答应了她一定会查清楚叔叔的案子。” 吴慧看了林澈一眼，眼神疲惫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握住门把手准备开门的时候，林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答应你，会保护好她。” 保护好她的人，保护好她的心。 林澈只是不太擅长表达，但其实他看得出来，对沐阳来说，最想做的事是证明爸爸的清白，但对吴慧而言，没有什么比女儿平安健康更重要，林澈给她们的承诺，都是她们最需要的。 吴慧的手轻轻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点头的时候，沉重的泪珠砸在地板上。 吴慧紧紧捏着林澈的手腕，是感谢，也是托付。 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客厅暖暖的灯光钻进了去。 吴慧刚进屋，沐阳就开门出来了，看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林澈抬手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都听到了？” 沐阳点点头，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水汽，黑亮的杏眸也是水汪汪的，眉心轻蹙，娇嫩的嘴微微抿着，看得林澈心疼，胸口酸酸的。 林澈想擦掉沐阳眼角的泪痕，手才抬起来，怀中就被小心靠过来的人填满。 沐阳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小心翼翼地试探，在确定自己没问题后，搂着林澈腰的小手用力收紧，侧脸贴着林澈的胸口，声音闷闷的，“谢谢……” 沐阳原本以为林澈会站在一个警察的角度，用真相和正义来劝吴慧，可她没想到，林澈说的每一句，都是在为自己考虑。 林澈抬起的手，自然地落下，搂住沐阳的肩膀。 林澈的手臂宽厚有力，怀抱温暖，高大的身形足够把沐阳完全护在怀中。 暖光把客厅照得很亮，此刻，无需言语，相拥就好。 沐阳把牛奶递给林澈，熄了床头的助眠熏香，“那你早点睡。” 林澈握着温热的牛奶杯，眼神有点为难，“要不还是我睡沙发吧？” “你去睡，就是真的睡沙发，我去睡，是给我妈一个台阶下。” 沐阳从衣柜里拿了一张空调被，俏皮地冲林澈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我妈不会让我睡沙发的。” 明白了小姑娘的用意，林澈也不为难了，仰头喝完牛奶。 沐阳在客厅故意弄出点动静，才躺到沙发上没多久，吴慧的房门就打开了，“进来睡。” “好！” 沐阳一骨碌翻起来，抱着被子往吴慧的房间蹦。 林澈一直听着客厅的动静，确定沐阳的计划成功了，不用真的睡沙发，他才关了灯安心睡着。 吴慧一直背对着沐阳，沐阳靠过来说话讨好，她也装作睡着了没听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阳不再说话，呼吸变得平缓，吴慧才翻身转过来，帮女儿拉了拉被子，抬手理了理挡住女儿小脸的头发，摸摸她微凉的小脸，轻拍着她的肩膀…… 林澈的话，让吴慧又疼又悔，一想到这些年她的阳阳都是一个人在查，在面对，在承受痛苦和恐惧，吴慧的心都在滴血，她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吵醒了女儿。 沐阳像是调整睡姿，小脑袋自然地朝吴慧的怀里钻，一滴泪顺着她紧闭的眼尾滑落，无声浸入枕头里。 吴慧伸手，把沐阳搂在怀里，像小时候沐阳做了噩梦，不敢睡觉时那样，吴慧轻轻拍着被子，温柔哄着，守着女儿安稳入睡。 清早。 林澈和沐阳醒来的时候，吴慧已经把早点做好了，新包的鲜肉馄饨，用鸡汤煮的，撒上葱花，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吴慧系着围裙，把开胃的凉拌小菜端出来，“别愣着了，赶紧洗洗过来吃早点。” 母女之间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吴慧语气虽然淡，但她一开口，沐阳就知道她不生气了，跑过去抱住吴慧，半耍赖半撒娇地开口，“妈，我还想吃个煎鸡蛋，要溏心的。” “就你要求多，快去刷牙洗脸！” 吴慧拍了一下搂在自己腰间的小手，看似不耐烦，但眉梢已经有了笑意，一边让林澈坐下赶紧吃，一边打开冰箱拿了几个鸡蛋出来。 “果然还是妈妈包的馄饨最好吃！” 沐阳一边吃一边夸，微嘟的小嘴沾着油光，腮帮子鼓鼓，漂亮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可爱俏皮。 除了一句好吃，林澈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了，只能用把汤都喝干净的实际行动来配合沐阳。 吴慧拿了纸巾，给沐阳擦了擦嘴角，“慢点吃，不够还有的。” 说完，找了个间隙，起身回房，再次出来的时候，林澈和沐阳已经把碗筷都收拾好，洗干净了。 沐阳回房换好衣服，“妈，差不多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 吴慧开口，坐到沙发上，扭头看着林澈和沐阳，申请严肃，“你俩过来。” 沐阳心头一紧，难道是她分析错了，妈妈还是不同意重新调查爸爸的案子吗？ 第353章 陈年旧证，触碰阳光 沐阳乖乖坐下，有点忐忑地开口，“妈，你是还想说……” 吴慧摇摇头，打断了沐阳的话。 吴慧长呼出一口气，酝酿片刻，把刚刚从房间里拿出来的那件笨重的毛呢大衣放在腿上，拿起剪刀。 林澈和沐阳相视一眼，面带疑惑地看着吴慧用剪刀把毛呢大衣的内衬一点点剪开。 毛呢大衣里面，藏着一个碎花的小布包，这个东西，这么多年，沐阳从来没见过。 吴慧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已经卷页的软壳笔记本，递给沐阳，“这是那几年，你半夜吓醒后，哭着说的一些话，我都记了下来。从后面翻，是我这些年断断续续回忆起来的关于大力的一些情况，还有那天我去杨家找你和你爸时的细节，我怕时间太长我忘记了，所以都写了下来。” 沐阳一愣，接过笔记本，随意翻开一页，上面写着日期和时间，还有自己噩梦惊醒后迷迷糊糊说的话。 歪歪斜斜的字迹，写了大半本。 沐阳往后接着翻，眼里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还有这个……” 吴慧从小布袋里，又拿出一个防水防潮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看到袋子里装的东西，一瞬间，沐阳眼睛瞪大几分，瞳孔剧烈地颤动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绷紧。 林澈察觉到沐阳情绪不对劲，伸手想搂住她，沐阳也像触电一样躲开了。 看到女儿的反应，吴慧眼中一痛，惊慌着想把东西收回小布包里，沐阳几乎是下意识地扑过去，阻止了她。 沐阳扑跪在吴慧脚边，林澈也立马起身，蹲在她旁边，但不敢伸手扶她起来。 沐阳颤抖着手，拿着袋子，仔细看着里面的东西，用尽力气才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这，这是那天我穿的小裙子，还有连裤袜……” 这话让林澈也是一震。 他看过案卷，这个案子当年侦破的重点放在了杀人分尸上，沐城在第一次认罪时说他以为杨华达猥亵自己的女儿，所以一怒之下才杀人，但后面他又自己否认，说是看错了，杀人只是因为杨华达家扩建果园时占了自家的地，结下私怨，怀恨在心。加上当时小沐阳的情况不好，完全没办法配合警方，而且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猥亵发生过，所以沐阳当时身上穿着的衣服并没有作为物证被保留下来。 不仅是林澈，就连沐阳都以为这条小裙子早就被扔掉了，完全没想到吴慧居然藏了这么多年。 “其实你高烧说胡话的时候，我大概猜到了些，本来是想把东西交给警察的，但那时候你爸已经决定认罪了，他让我把这些东西烧了，不要让你再看到，怕刺激到你。可我总觉得这东西应该很重要，怕以后还能用得上，所以我就偷偷藏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有没有用了。” 沐阳紧紧攥着袋子，点头的时候眼泪也掉出来，“有用！有用！” 沐阳说着，扭头看着林澈，眼泪都挡不住她眼睛里充满希望的光，“普力和杨大伯都碰过这条裙子，上面说不定会残留他们的生物痕迹，如果能提取到dna，我说的话就有佐证了，这条裙子是可以作为一项证据的，对不对！” “嗯。” 林澈点头，心疼地擦去沐阳流到下巴上的眼泪。 直到刚刚，沐阳才明白，原来这些年不止她一个人在努力。 那些不曾说出口的母爱，是隐忍而又伟大的。 沐阳抱住吴慧的腿，小脸枕头在吴慧的膝盖上，带着哭腔开口，“妈，我们一定可以还爸爸清白的，我们一定可以的……” 吴慧摸着女儿的头，虽然也是满脸的泪，但目光却温柔慈爱，“好了，不早了，洗把脸快去吧。” 吴慧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黑色jeep车离开小区，才转身回家。 因为担心，一路上，林澈总要时不时地看看坐在旁边的沐阳。 “林澈，从出发到现在，你往我这看了不下十次了。”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一张小脸满是笑容，要不是眼睛还有点红，完全看不出她哭过。 “放心吧，我没事的。” 沐阳开口，笑容扩大几分，“真的，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真相就在不远处，我现在浑身上下充满希望和力量！” 沐阳说着，还做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之前都是一个人，现在有妈妈，有林澈，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她都不害怕了。 林澈看沐阳把手向前伸，接住落在她指尖的阳光，看她笑，林澈把心疼藏在眼底，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很快，沐阳就知道，和她一起面对的，不只有林澈和妈妈，还有很多人。 王局办公室。 “来来来，阳阳，咖啡——” 王局把特意从食堂拿回来的咖啡递给沐阳，从门口的箱子里顺手拿了瓶矿泉水扔给林澈。 沐阳捧着咖啡，笑着开口，“谢谢王局长。” 看沐阳还是和之前一样，笑眯眯，乐呵呵的，王局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放下了。 王局和他俩传达了一下关于沐城案子和4·21案相关领导的指示和省厅的决定。 “……基本就是这样，目前先把重点放在沐城的案子上，以这个案子为突破口，撕开4·21案的口子。省厅牵头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我任组长。” 王局说着，瞟了林澈一眼，“你小子是副组长。” 瞟完林澈，又笑着冲沐阳开口，“阳阳也参与，明天早上专案组所有成员开个会，大家通个气，确定一下初步调查方向。还有，专案组要求严格保密，统一指挥，所有事情直接向我汇报。” 沐阳抿着唇，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这事说完，沐阳先回了12楼，林澈留下来汇报瓜棚抛尸案的情况。 汇报完，林澈起身站定，看着王局。 王局两手扶着沙发，身子起到一半，半蹲着抬头瞪着林澈，条件反射地开口，“你这是又准备气我什么？” 话音刚落，林澈立正，站得挺拔笔直，冲王局敬了个礼，“谢谢领导！” 林澈很清楚，以沐阳的身份，能参加专案组肯定是王局去争取的，一旦出了问题，第一个处分就是王局担着，这压力不小。 王局挑眉，“你小子，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啊，这是一窍开了百窍通？真要谢我，这抛尸案赶紧给我破了！听到没有！” “一周内，一定破！” “这还差不多。” 王局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气人归气人，破案那是没话说。 “行了行了，去吧。” 王局摆摆手，拿起笔记本，准备去开会，抬头林澈还站着，和颜悦色地开口，“还有什么事？” “前天晚上的外卖，三百八十，凑个整四百，报账。”林澈开口。 王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抬手在胸口顺了顺，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开口，“你小子倒是记性好！” 第354章 家属来闹，想要赔偿 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整个楼道里都是哭闹声，又喊又嚎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沐阳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走廊尽头的法医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人。 李礼叉着腰，站在最外面，想插话又插不上，脸皱成一团，写满烦躁。 李礼一扭头，眼尖地看到沐阳，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大步跑过来，“沐阳阳，江湖救急啊！” 沐阳偏着头看了看那边的情况，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礼把沐阳喊进大办公室，把抛尸案大概给她说了一下。 沐阳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在那边哭的，是受害者的家人？” 李礼点头，捏了捏眉心，“不止是高柔的爸妈，她家七大姑八阿姨都来了，七八个人，把高柔单位安排来的两个人围住了，硬是要人家医院给他们一个说法。” 沐阳眼睛微瞪几分，有几分疑惑，“听你刚才说的，高柔出事和医院关系应该不大吧？” “是啊，打卡记录，走出医院的监控画面，都清清楚楚的，这高柔是成年人了，下班要去哪儿，医院也管不着吧？其实医院已经做得不错了，知道高柔出事后，今天一早就安排了人过来配合调查，还带了两万块钱的慰问费。” 李礼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我真搞不懂高柔这一家子是怎么想的，孩子没了，他们看都不去看一眼，逮住医院的人就是又哭又闹的。现在案子没破，嫌疑人没抓到，人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就急着要赔偿，有这么当爹妈的吗？！” 李礼说着，摊开的手，右手背拍了一下右手心，暴躁和无奈都写在了脸上。 “喜羊羊我俩劝了半天，让他们先去认尸，确认遗体身份，先把案子破了，有什么问题大家再坐下来慢慢谈，医院代表也说他们一定配合，可这家人就是不听，就在那儿闹，有两个大婶干脆直接坐地上了，整个一撒泼打滚嘛！” “更他妈无语的是，他家两个壮汉和医院代表吵起来，还想动手，我就说了句‘打架也要看看地方’，他家几个人就把手机掏出来，说我恐吓他们，要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 李礼瞪着眼睛，叉着腰，又气又无语，满脸都是问号。 沐阳眉梢轻挑，也知道这家人是想干什么了。 沐阳抱着手，用鞋侧轻轻撞撞李礼的鞋，李礼精神一震，开口道，“想到办法了？” 沐阳点点头，“手机拿出来，一会好好拍。” 李礼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走吧，过去看看。” “走走走！” 李礼催促，“再不去喜羊羊真顶不住了！” 梁珂嫌吵，把办公室的门窗都关了，一群人就堵在走廊上哭闹。 “闺女啊！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死了让妈妈怎么活啊！” 坐在地上的大婶，两手不停地拍着地，仰着头哭嚎，“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供出来，眼看着你工作了，挣钱了，一家人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可你就这么没了，你死的惨啊！” 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大婶，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嫂子，人死不能复生，小柔这么孝顺，看到你哭，她走不踏实的。” “都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让她调班！” 大婶说着，瞪眼指着两个医院代表，恶狠狠地开口，“你们为什么不按照要求来排班？就是因为你们随意调整，小柔才会出事的！小柔的死，你们得负责！今天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个交代！” 医院代表欲哭无泪，解释道，“大姐，我们没有规定不能调整排班啊，这种灵活安排也是为了方便我们的医生护士啊。” 大婶啐了一口，“呸！方便个屁！就是你们害死了我闺女！” 说着，大婶又一边拍地，一边仰面哭起来，“小柔啊，都怪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医院害了你啊，你就是做鬼也别放过他们啊！” 坐在地上这两人唱主戏，旁边几个人也是哭的哭，感叹的感叹，在一旁帮腔。 两个医院代表，被家属里几个身材高大壮实的人，逼在墙角，头发有点乱，衣服也皱了，看上去又无奈又狼狈。 大婶哭两声，又抓住徐洋的手，“警官，我家小柔死得这么惨，你们可一定要为她做主，给她讨个公道啊！” 大婶说着就要给徐洋磕头，徐洋怎么都拦不住，只能半跪在地上，一边拍着大婶的后背安慰，一边劝，可不管她说什么，人家就像没听到一样，就是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喊。 其他两个警察也是同样的情况，被这家人缠住。 沐阳眼睛眯了眯，这家子倒是挺会拿捏警察的心理，他们只哭惨，不闹事，还会用舆论威胁，搞得徐洋他们也没法用稍微强硬点方式来处理，否则倒成了警察不占理，非但不同情家属，还出言威胁。 沐阳往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口，“徐警官，队长通知开会！”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哭闹声暂时停止，徐洋有点茫然地看了沐阳和李礼一眼，立马反应过来，冲另外两个警察使了个眼色，开口道，“好，这就来！” 徐洋说着，刚想站起来，就被坐在地上的大婶一把拽了回去，“警官，你不能走啊！我家小柔死得这么惨，你们得为她做主啊！” 沐阳走到徐洋旁边，蹲下身看着哭得满脸扭曲的大婶，“阿姨，你是高柔的妈妈吧？” 大婶点头，拍着大腿，哭着和沐阳诉苦，“警官啊，你是不知道，小柔从小贴心，她就是我的心头肉啊，从小就懂事，特别孝顺！现在她没了，我这心就像被人挖了一块一样啊！你们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你放心，警察一定会查清楚案子的，给高柔，给你们家属一个交代的。”沐阳开口。 “谢谢警官！谢谢警官！” 大婶见沐阳顺着她的话说，更来劲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恨不得连吃饭的时候，高柔给她夹了个菜这样的小事都说出来，就为了证明高柔听话孝顺，证明她们母女情深。 沐阳点点头，开口道，“是啊，她真的很孝顺，为了帮你过生日，还跟医院申请排班的时候空出这天。” 大婶点点头，眼泪哗哗的，“我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她一口都没吃上，也不知道孩子走的时候有没有吃饱……” 沐阳递过去一张纸巾，淡淡开口，“阿姨，既然您知道她那天要回家，还做了她爱吃的菜，那为什么她一直没回来，您都不找找她呢？” 沐阳一句话堵上去，嘴都张开准备接着哭的大婶，顿时愣住，哭不出声了。 第355章 颠倒黑白，早有准备 见大婶回答不上来，一个鬓角花白的中年男人跳出来，“我们给小柔打电话了！只是没打通！” 沐阳扭头看过去，知道开口的是高柔的爸爸。 中年男人说着，指着两个医院代表，“都怪他们！无节制加班，害我们经常联系不上女儿！” 有了思路，大婶立马接上话，“没错！我们联系不上小柔，以为她是在加班，怕耽误她工作，才没有一直给她打电话。他们这个黑良心的医院，他们不仅要为小柔的死负责，还要赔我们精神损失费！” 夫妻俩这边说着，其他七大姑八大姨也在旁边帮腔。 “没错，得赔偿！” “养到这么大的闺女，被他们医院压榨成这样，必须给个说法！” “别以为我们家好欺负，我们家人多得很，这事要是谈不好，我们轮流去医院守着，让其他病人看看这种黑心肠的医院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旁的医院代表，急得脑门汗都出来了，“大哥大姐，我们医院人员配置合理，上班下班都是有打卡记录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无节制加班，不信我可以回去把打卡记录调出来给你们看啊！” “你们这黑心肠的，什么记录，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改！” “就是！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 “两万块钱的慰问金，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这一家子把矛头指向医院代表，徐洋和另外两个被缠着的警察总算能脱身了。 沐阳看着两个医院代表，开口道，“两位，麻烦跟我们过来，配合做个笔录，了解一些情况。” “好好好！” 两人连忙答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只是脚才抬起来，一步都还没走呢，就被按回了墙角，“今天要是不把赔偿的问题说清楚了，你们哪里都别想去！” 大婶转过身来，一边拍着大腿哭，一边颠倒黑白，“世道不公啊，警察也帮着黑心肠的医院，这是要把我们一家子往绝路上逼啊！” 这家子到是团结，沐阳一开口，就又把火力对准了沐阳。 “这么帮着他们，你是不是偷偷拿了医院给的好处？” “看你们这些警察也是势利眼！” “你叫什么名字，警号多少，我们要投诉你！” “还为人民服务呢！你们也有脸说这种话！” 见沐阳被围攻，其他几个警员也赶紧上来帮忙安抚，可惜效果不大，这家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能吵赢一片的水平。 “干什么呢！” 一道气势十足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林澈冷着脸，眸中带着怒色，长腿迈步，朝这边走过来。 每走近一步，压迫感就重一分。 他一句话，这家叽里呱啦的人立马就安静了。 林澈走到沐阳身边，摄于他强大的气场，原本站在沐阳跟前的几个人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澈伸手轻拉了沐阳一把，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什么情况？” 林澈声音低沉，但穿透力很强，冻着眸子扫了众人一眼，不怒自威，“当这里是菜市场呢？” 七八个人看看林澈，又相互看看，谁都不敢再轻易开口了。 走廊终于安静下来，梁珂打开法医办公室的门，开口道，“高柔家属，来辨认一下死者身份。” 徐洋松了口气，“其他人，先跟我过来吧。” 医院的两个代表被缠怕了，赶紧大步走到林澈跟前，转身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各位网友，我现在在江州市公安局，我的侄女被青阳区妇幼保健院害死，家人伤心欲绝，可他们警察，不但不为我们主持公道，还和医院的人搅合在一起！警察和医院勾结，我们家属实在没办法了，还请广大网友帮忙发声！还我那可怜的侄女一个清白啊！” 这边直播刚开，这家子人就像戏精上身一样，又是哭又是喊，又是下跪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呢。 他们这么一闹，几个警察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上升到警民矛盾，影响公信力，造成舆论风险，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澈寒眸中透着危险，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这家子已经严重影响办案，扰乱纪律了，完全可以把人给抓起来，可现在直播开着，要是真的抓人，不明真相的网友说不定会被带的更偏。 瞬间，大家都很被动。 还有沐阳早有准备。 “李礼。” 沐阳一开口，李礼立马接收到信号，拿出手机跟着沐阳上前。 沐阳站在直播画面外，沐阳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地开口—— “阿姨，闹了这么久，有很多问题，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孩子联系不上，家里人不找不问；孩子出了事，还能踏踏实实睡一觉，等第二天才来警察局；到了警察局第一时间不关心孩子，只想着哭闹要赔偿。” “嘴里说着想要一个真相，想要一个公道，但就是不配合警察工作，甚至还阻挠警方破案。” “要不到满意的赔偿款，就诬蔑警察和医院勾结，一家子演戏哭闹，消费大众，博取同情。” “可怜的究竟是吸着死去女儿血的你们，还是那个成为吸血工具的女孩？” “警察秉公办案，尊重你们作为死者家属的悲伤情绪，到你们眼中就成了好欺负吗？” …… 沐阳的每一个问题都很犀利，都让这家人的戏更假一分。 高柔的一个叔叔，眼珠子一转，刚想开口，沐阳指了指李礼的手机，提醒道，“刚才警察和你们沟通的过程，都拍下来了，既然直播都开了，要不就完整地播放一下？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到底委不委屈，警察到底有没有秉公办案，公众自有评判。” 李礼配合地播放视频，画面正好就是徐洋苦口婆心地劝大家先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谈，他们家撒泼耍赖，嚷嚷着要医院赔钱的画面。 李礼反手指了指走廊上的监控，“要嫌不够还有，高清的，拍得清楚着呢！” 高柔的爸爸脸色一黑，扯了抬着手机的人一把，“赶紧把直播关了！” 说完又觉得不够，再次提醒，“直接删掉！” 第356章 疏导打气，配合默契 大办公室。 “好的好的，麻烦你们啊。” 徐洋挂了电话，满脸崇拜地看着沐阳，“沐阳阳，你也太厉害了吧！” 李礼凑上来，满脸八卦，“舆情办那边怎么说的？” “直播的时间很短，传播范围有限，事件并没有扩散。而且因为沐阳阳在直播里说了那些话，让网友没有被这家子人蒙蔽，大部分网友的发言都是理智的，舆情办的同事说，就从目前网络舆论的导向来看，这次的事不仅没有造成舆论风险，相反还是一次效果不错的宣传！”徐洋满脸喜色。 李礼精神一振，“沐阳阳，你真不愧是我们组的吉祥物啊，大家鼓掌！” 李礼一边说，一边啪啪啪拍手，其他人也都很配合地鼓掌。 林澈看向沐阳，轻笑着勾起唇角，目光骄傲温柔，也抬起手鼓掌，给小姑娘送去赞赏。 沐阳抓了抓小脸，笑得娇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也是多亏了李礼，和我说了细节，我才能提前有准备。” 沐阳这一夸，李礼瞬间有点膨胀，刚想着给自己也吹一波，可惜没人搭理他。 徐洋接着开口，“舆情办的人还说了，还好沐阳在直播里及时澄清，亮出视频，让高家人心虚主动关掉直播，否则一旦影响扩大，舆论不利，就算后面我们再调监控发布声明，也很难扭转舆论。” 徐洋说完，周云摸了摸下巴，开口道，“这就有点像去年西城分局那事，明明是嫌疑人家属想贿赂不成，就倒打一耙说办案警察索贿，还偷拍照片发到网上，瞎编乱造一大堆，搞得网上一片骂声，局里出了好几次声明效果都不大。” 徐洋点头接上话，“更离谱的是，后来明明是这个人认识到错误，主动删了微博，可一堆网友还在臆测他是因为被警察威胁了，才不得不删除的，搞得舆论风向更偏了。西城分局这个通报批评，挨得那叫一个冤！” 李礼叹了口气，摇摇头，“现在的有些网友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夏杰也在旁边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怎么大家都说现在办案子压力越来越大了，以前只有破案的压力，现在还要担心舆论压力。” “可不是嘛！” 大壮面露无奈，“其实我们都很乐意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可监督不等于随便扣屎盆子吧？畏首畏尾的，担心这担心那的，还破什么案子？” 看大家聊起这个话题都有点沮丧悲观，沐阳主动开口，“其实除了一小部分思想病态极端，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以外，大部分网友都是充满正义的。” “之所以一提起警民关系，大众就会很敏感，是因为对老百姓来说，警察是正义的象征，是遇到困难和不公时的后盾。所以当有这样的事件被爆出来，大众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带入其中，会因为这个后盾出现裂痕而感到不安，感到气愤，从而发声。” “很多人并不是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而是因为信息不对称，让他们在分辨是非时出现了偏差。美国心理学家洛钦斯提出的‘首因效应’，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先入为主’，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先入为主的观点，并且对自己最早认同的部分深信不疑。这就是为什么一旦出现舆论危机，哪怕后面再解释再澄清，效果不好，总有人不相信的原因。” “舆论危机处理得越早越好，因为一旦舆论发酵，影响范围扩大，受从众心理的影响，很多身处其中的人会不自觉地被大众观点影响，不再去思考和分析事件本质，人云亦云，随大流，这时候要想扭转大众思维就很难了。” 又到了沐阳的心理学科普小时间，大家都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 “有一种说法，叫负面优势，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个意思。因为相较于正面信息来说，大众会更在意负面的信息，会更加关注那些会给自己带来损失的风险，这是利用了人们的损失厌恶心理。”沐阳开口。 徐洋接上沐阳的话，“我们每次舆论风险学习，都会强调人民的信任要珍惜，发生一次舆论危机，局里一年的正面宣传就算白费了，刚开始觉得是危言耸听，后来才知道都是真理。” 李礼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地开口，“所以沐阳阳才会在高家人直播的时候，就立马澄清，为的就是不让网友先入为主，被高家人的演技蒙骗。而且因为她提供了更全面的信息，网友在判断时就能更客观，哪怕局里不发布什么澄清声明，网友也能做出理性的判断，不会被高家人牵着鼻子走。” 沐阳笑着点点头，“其实舆论战就是心理战，只要及时澄清，让信息对等，合理引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众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所以大家也不用太担心，专心破案就好。” 经过沐阳这么一分析，刚才办公室里的那点悲观气氛也烟消云散了。 “好了。” 林澈拍了一下手，把大家的注意力聚拢过来，“有我给你们顶着呢，怕什么？” 淡淡一句，气场十足。 “老大牛逼！” 李礼疯狂拍马屁，其他人也都是会心一笑，确实不用担心，林澈破案能力出名，护犊子也出名，他们组的人就没有谁平白无故受过委屈。 林澈抱着手，微扬下巴，声音沉稳有力，“身正不怕影子歪，做好我们该做的事，破好每一个案子，抓住每一个罪犯，对得起肩上的责任，不辜负人民的信任！只要问心无悔，别人就算想泼脏水，也泼不到我们身上，信任是相互的，人民自然会记得把人民放在心上的人。” 沐阳给大家疏导，林澈给大家打气，一柔一刚，配合默契，大办公室又恢复了熊熊斗志。 李礼挑眉，“老大，你这是杨政委上身吗？” 李礼的话把大家逗笑，只有他挨了林澈一记眼刀，不敢笑。 第357章 医院公关，刻意隐瞒 有了早上又哭又闹这一出，大家也认清了这家人的目的，知道是难缠的主，所以和他们沟通前，徐洋提前查了这几个人的资料，知己知彼。 高柔的家属和医院代表，被安排在了两个不同的接待室。 徐洋拿着资料，李礼扛着录像设备，两人才走进接待室，高柔家这边的几个人，就躲着藏着把手机举了起来，偷偷摸摸的，一看就知道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徐洋抬手指了指李礼正在调试的摄像机，笑着开口，“不用紧张，你们拍你们的视频，我们按照规定录像，之后警方和大家的沟通交流，会全程录音录像，这给我们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明白，录音录像是防止被泼脏水。 所以徐洋才说完，高家的人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徐洋说视线一一扫过举着手机录像的几个人，“对了，提醒一下各位，恶意剪辑视频，断章取义，抹黑警方，引导舆论，是违法的，可以拘留，情节严重会被判刑。” 李礼紧接着补充，“还有，这是正在侦破中的命案，要求保密，你们要想去网上折腾，那就是犯了‘泄露不应公开的案件信息‘罪，最高能判三年。” 李礼一个冷眼过去，气势很足，“要是想尝尝江州监狱的伙食，你们就尽管折腾，好不好吃不一定，但一定管饱。” 这个下马威的效果很好，两人才说完，几个人就默默放下了举着的手机。 徐洋和李礼对视一眼，默契地轻点了点头，“念到名字的，依次跟我到隔壁了解情况，其余人就在接待室等一下。高朋才，你先来。” 高朋才看了旁边的老婆一眼，两人挤眉弄眼打了一会哑谜，才起身。 大婶伸着脖子，绞着手指，焦躁不安地目送丈夫离开。 大概因为赔偿金还没开始谈就被带了过来，加上直播的计划不顺利，所以这会高家人都显得有点心虚不安，捂着嘴，满眼算计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说两句又要看一眼架在门口的录像设备。 另一间接待室。 “喝口水吧。” 沐阳把纸杯从茶几上推过去，坐到林澈旁边。 坐在对面的两个医院代表，年纪都不大，都是三十左右，早上来的时候拎着公文包，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情绪上带着对死者的哀悼和对家属的同情，但精神是不错的。 被高家人这么闹了一通，两人头发也乱了，西装也皱了，戴眼镜的那个眼镜腿还歪了一边，多少有点狼狈，两人都是满脸晦气，烦躁的眼神里透着疲惫。 “这都是些什么事！” 没戴眼镜，年纪稍微大点的这位，扯了扯领带，呼出几口怒气，看着林澈，“林队长，他们这家人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显就是要讹我们医院。” 另一个人推了推歪着的眼镜，又气又无奈，“我们院领导知道情况后，第一时间安排我们过来，一是配合警方调查，二是给家属送点慰问金，没想到这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是要钱！还是狮子大开口，五百万，他们也不怕闪了舌头！” 年纪大的这位接上话，“这个小护士出了事，我们医院方虽然心痛惋惜，但也不代表医院要为她的死承担责任吧？人又不是在医院死的，医院拿钱那纯粹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又不欠他们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家人就是叫花子讨剩饭，还嫌菜不好！” 两人憋屈了一早上，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让他们说发泄两句，也算是林澈的人道主义关怀了，但想一直吐槽，林澈可没这个闲心。 林澈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沉声道，“这里是刑警队，不是调解室，赔偿问题等案子破了，你们双方该调解调解，该起诉起诉。这是命案，麻烦大家都搞清楚重点，在我这儿，人命最重要。” 林澈说着，手指立起来，在桌子上点了点，倾泻而出的压迫感，把对面两人的怒气怨气都压了下去。 年纪大点男人，立马点头，开口道，“当然当然，我们作为医院，救死扶伤，人命大过天的道理我们自然是明白的，这个案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没错。” 戴眼镜的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名片，“这是我们俩的联系方式，医院安排我们全权配合警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们，需要提供什么东西，了解什么情况，都可以联系我们。” 沐阳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和她猜测的一样，这两人果然是医院专门负责对外公关这一块的。 这样的事，医院肯定不会安排两个医生过来，一般的行政也做不到像他们这样，面对冲突宁愿憋着火也要软处理，说话办事十分谨慎，所以在走廊上时候，沐阳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他们会出面解决医疗事故，医患纠纷，医院形象维护之类的事，经验很丰富，要不是高家人太难缠，今天他俩来这一趟，说不定能把高柔的死和他们医院彻底撇干净关系。 他们这种人，说话擅长话术，一切以医院利益出发，多半是问不出什么的。 林澈扫了名片一眼，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直接开口，“我们需要和高柔的领导同事，近期接触的病人了解一些情况。” “没问题没问题。” 林澈话还没说完，年长的男人立马开口，相当配合，“我这就安排，让相关人员准备好，林队长您看是让他们过来，还是我们在医院准备一个接待室，辛苦你们跑一趟？” “不用，把科室名单和病人基础病例提供过来就好。” 林澈开口，“我们会在不影响医院正常运转的情况下，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 “这……”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有点问难。 林澈眸光犀利地盯着两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戴眼镜的男人笑笑，解释道，“林队长，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几百号职工，产科就有一百多，这些人你们也不熟悉，不知道哪些人和这小护士有工作上的接触配合，还不如让我们安排好，也是节约了破案时间不是吗？” 林澈没接话，直接问，“今天下午，名单可以提供吗？” 两人还没施展他们公关的本领，林澈一句话，就给他们堵得没办法了。 年纪大的那个干笑两声，“可以的，我回去安排一下，下午让人送过来了。” “不用了。” 林澈起身开口，“正好我们要去医院走访调查，一会直接给我就好。” “这，这……” 两人虽然赔着笑，但他们的慌张肉眼可见。 林澈和沐阳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看出来了，医院一定瞒着什么东西，不想让警察知道！ 第358章 高柔同事，了解情况 黑色jeep车开进青阳区妇幼保健院，车才刚停稳，坐在后排的两人就赶紧下车。 既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林澈和沐阳一直盯着这两人，没让他们有机会和医院联系。 一开始两人还心存侥幸，想着总能找到机会，打不了电话也能发个消息，和院里领导打声招呼，没想到一路从市局到医院，除了能拿手机看个时间，他们连手机锁屏都没机会打开。 别说和职工提前打声招呼了，就连院领导，现在都还不知道警察已经到医院了，两人的着急有点藏不住了。 “林队长、沐警官，要不我们先去院长办公室一趟？” 年纪大点的男人抱着公文包，微微欠着身子，赔着笑脸，“我们几位院领导很重视这件事，很关心案件进展，正好您二位亲自过来了，也跟我们领导沟通一下，去他办公室喝杯茶，详细了解一下我们医院的情况。” “对对对。” 戴眼镜的男人在一旁帮腔，“到时候由院长出面，和各个科室打声招呼，让大家配合，这也方便你们调查嘛！” 两人这一唱一和的，拖延时间的目的很明显。 “等案子破了，欢迎你们院长到局里来了解详细情况。” 林澈下车，甩上车门，伸出手，“感谢二位配合，之后有需要，我们再联系。” 说是感谢，但林澈脸上别说笑容了，连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两人自然也听出来了林澈不想让他们跟着。 “林队长，要不还是……” 年纪大点的这个，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抬头看到林澈那张幽深冰冷的眼睛，只觉得头皮瞬间一麻，笑容僵住，到嘴边的话只能临时改了，握上林澈的手，表情不自然地开口，“好好好，我们一定配合。” 林澈收回手，看向沐阳，两人一个默契眼神，不用多说什么，并肩一起朝电梯间走。 另外两个人往相反的方向，去医院行政楼，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捡着重点说了两件事，“胡院长，那个小护士的家属，狮子大开口，想讹钱，我们初步接触了一下，这家人不太好打交道。还有，已经有警察到医院来调查了。” 正在办公室熟悉发言稿的胡院长，眉头一皱，“你们想办法，先把人拖住一下，那件事我得和产科那边打个招呼，别说漏了。”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正好看到林澈和沐阳走进电梯，有点为难地开口，“胡院长，怕是来不及了……” 胡院长握着手机，看着办公桌上的内线座机，脸色很是难看，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怒意，“你俩来我这一趟！” 因为是产科，所以装修要更温馨可爱一些，走廊两侧贴着卡通图案，窗户上贴着新手父母小贴士，休息椅是粉蓝色的，随处可见小朋友们喜欢的东西。 护士站也是很温馨卡通的风格，有两个人在值班，一人在里面的配药室忙碌，另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后。 “你好。” 沐阳开口，小护士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把还在购物页面的手机往里推了推，起身开口，“探视吗？产妇叫什么名字？” 沐阳摆摆手，刚准备开口，小护士看看她身边站着的林澈，好心开口，“婚检在后面那栋楼，备孕检查在18楼，产检在6楼。” 沐阳看看面前的小护士，又扭头看看林澈，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透着几分呆萌。 林澈轻勾唇角，难得有人没有一上来就把沐阳和自己拉开一辈。 林澈出示警官证，“你好，我们是江州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过来是想了解一下有关高柔的情况。” 小护士看到警官证愣了一下，眼中有明显的慌乱，“小，小柔吗……” 在配药室的小护士透过玻璃墙朝这边看了几眼，觉得不太对，走出来，小声问，“琳琳，怎么了？” 叫琳琳的小护士轻扯了一下对方的护士服下摆，凑到彭莉云耳边，开口声音同样很小，“莉云姐，是警察，来问小柔的事！” 彭莉云也是和琳琳同样的表情，但因为年纪大一点，慌归慌，但不至于乱，开口道，“两位稍等一下，我给护士长打个电话。” 沐阳仔细观察着两人的神态表情，察觉到不对劲，两人表现出了明显的逃避心理。 林澈显然也注意到了，严肃地开口，“不着急，护士长那边我们之后会去找她，现在有几个问题想跟你们了解一下。” 林澈说着，强调道，“公民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协助调查。” 林澈严肃起来，还是很吓人的，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下意识地把手握在一起，又慌又怕。 沐阳看着两人，黑亮的眸色深沉几分，开口的语气不似平时那样软糯清亮，郑重道，“我们查的，是命案，高柔出事了。” 沐阳这话一出来，两个小护士瞬间忘了害怕，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刚刚林澈还觉得奇怪，他们一路都盯着那两个医院公关，从时间上来看，医院这边根本来不及通知安排什么，小护士们不应该这么惊慌，支支吾吾的。听到沐阳重新强调了来意，林澈立马也反应过来，小护士们不敢说的，和他们要问的，虽然都和高柔有关，但应该不是同一件事。 “小，小柔……出什么事了？” 沐阳抿抿唇，语气沉重地开口，“她死了。” 听到这话，叫琳琳的这个小护士，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死，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自，自杀吗？” 琳琳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摇着头，不停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彭莉云虽然也是眼眶发红，脸色发白，但还能基本稳住，一只手扶住桌面，一改刚才躲闪地态度，开口道，“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我们一定配合！” 琳琳也哭着点头。 沐阳打开录音笔，翻开记笔录的本子，她这边准备好了，林澈才开口—— “就从刚才你们不愿意说的那件事说起吧。” 第359章 医疗事故，打击报复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鼓了个劲。 彭莉云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两个月前，一名产妇在我们医院生产，因为宝宝有点大，产妇情况也不是太好，顺不下来，临时决定转成了剖宫产，手术很顺利，母子平安。但是两个星期前，这家人闹到医院来，说是他家宝宝有一只眼睛出了问题，视力严重受损，他们一口咬定这个问题是我们负责助产和手术的医生造成的，要让医院赔偿。” 林澈问了这名产妇的姓名和基本情况，方便过后核实情况。 “这件事和高柔有关，是吧？”林澈接着问。 琳琳点点头，抽噎着开口，“医院向医学会申请了医疗事故鉴定，专家鉴定组出具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书里，确认孩子是先天性白内障，不是医疗事故。鉴定结果出来后，产妇家属又改了说法，说产妇当时的情况不适合自然生产，是医院诊断失误，让产妇身体和精神受到了双重打击。其实顺转剖的情况挺常见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人闹得太厉害，医院怕影响不好，所以还是在责任范围内还是给了赔偿。小柔倒霉，正好是她负责那个产妇，所以处理的时候她就得承担责任。” 彭莉云叹了口气，“不仅如此，这家人嫌赔偿金太少，不满意，为了逼医院拿更多赔偿金，天天带着人来医院闹，派出所都叫来好几次，可因为他们只是嚷嚷，派出所除了口头教育，也拿他们没办法。小柔因为和这家人沟通比较多，他们认识，所以每次来闹得时候，这家人主要就是缠着小柔和主治刘医生。” 琳琳擦了擦眼泪，开口前特意伸出脑袋四处看了看，声音压得很低，“虽然最后的处理结果和处分通报还没出来，但我听说，最后这个责任，全推到了小柔身上，说是因为她产前没有仔细确认产妇情况，给刘医生的信息不准确，才导致刘医生误诊，选择了顺产。” 琳琳说着，脸上满是不忿，“我们一个小护士，哪有这么大的权利，都是听医生安排的，能不能顺产是医生说了算，顺转剖也是医生的决定，我们只是传个话，真没做错什么啊！凭什么有功劳，评先进，发奖金，都是他们医生的，出了事就推我们出去背黑锅呢？” 彭莉云拽了一下琳琳，开口道，“到底是谁的责任，医院也还在调查，这个我不太清楚。但医院给产妇家属的答复是，这件事会有人负责，人会通报处分，奖金会扣，后面还会全面整改。可那家人目的是要钱，他们当然不满意，直接闹到了媒体那，最近几天，时不时就有记者和自媒体的过来，所以前天院里开会，三令五申让我们不能对外透露这件事。” 琳琳点点头，“小柔没做错都会被罚，我们要违反要求，说不定会被开除，所以刚刚我们才不愿意说。” 彭莉云又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我们都挺难过的，帮小柔觉得委屈。” 知道医院想瞒着的是个什么事，林澈心里就有底了，至于琳琳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之后再去核实。 彭莉云皱着眉，开口道，“小柔出事，会不会和那个产妇的家属有关？” 彭莉云这么一说，琳琳瞪大眼睛，一副突然想到什么的表情，“有可能！那家人来闹的时候，好几次都说要让小柔也赔钱，拿不出钱就让小柔去给她家当保姆，伺候到产妇身体完全恢复。反正特别凶，说的话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也不知道真假。” 彭莉云点点头，“这家人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准真是会打击报复！” 林澈眸子里的光敛起来，沉声道，“这个问题我们回去落实的。” “高柔20号那天下班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林澈接着问。 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皱着眉想了想，都是摇头。 “没有，小柔本来就比较内向，出了这件事后，她情绪就一直不好，几乎不说话，我们不好安慰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那她在医院和谁有什么矛盾吗？" 两人还是摇头，“小柔虽然话不多，但是人缘很好的，而且专业过硬，又很好说话，我们要是谁遇到什么问题，都会去找她，她都愿意帮忙。而且因为她住宿舍，离得近，还主动多分了些夜班。” 说着琳琳又哭了，“上次我男朋友爸妈突然来江州，我临时找她换班，还说之后请她吃饭呢，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高柔和她男朋友的情况，你们了解吗？” “好像是个小网红，还挺帅的，不过我们也没见过。”彭莉云开口。 林澈接着问，“那在医院，有没有什么异性，和高柔来往比较密切？” “异性？” 林澈点头，梁珂那边今早已经确定，高柔死前发生过性关系，虽然目前主要嫌疑锁定在她男朋友身上，但是医院这边也需要仔细落实一下。 年纪大点的小护士摇头，“没有，小柔性格内向，除了我们科室的人，她好像也不太和谁来往。” 倒是琳琳，皱着眉想了一会，开口道，“我不知道小柔和妇科的张医生什么关系，之前我手机忘了回来拿，看到张医生拎着好多饭菜过来，那天是小柔值班，两人一起吃饭，看着挺亲密的。” 沐阳记下这个张医生的名字。 林澈又问了一些问题，两个小护士都很配合，差不多结束，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是干什么呢？” 林澈和沐阳回头，一个背着单肩包的中年女人走过来，上下打量林澈和沐阳一眼，然后转头瞪着两个小护士，“你们这是值班呢，还是聊天，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去查房？！” 第360章 背了黑锅，吸血蚂蟥 被护士长一喊，两个小护士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许姐，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来了解小柔的情况。”彭莉云小声开口。 许娜皱着眉头，教育道，“你俩只顾着配合别人的工作，自己的工作呢？跟你们强调了多少遍，值班的时候都打起精神来，你们一个疏忽，对产妇、对新生儿来说，很可能就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两个小护士低着头，老老实实听训。 有警察在，许娜也没再多说，摆了摆手，“赶紧忙去，待产室最不能马虎，产妇的情况必须随时盯着。7床产妇是撕裂伤，要注意术后护理，多跟她交代几遍，说仔细点；看看15床新生儿的黄疸退了没有，今天天气好，提醒他们多给小朋友晒晒太阳。” 两个小护士点头，跟林澈和沐阳打了个招呼，不敢再耽误，赶紧各自去忙了。 许娜看着两人，眉头紧皱，脸上虽然写着不满，但眼睛里更多的是担心。 许娜转过头，看向林澈和沐阳，“两位警官，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说完，许娜走在前面，带着林澈和沐阳去了走廊尽头的护士长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但其实只是在更衣室隔出来了一小块地方，放了两张桌子，一排文件柜。 许娜把包放在桌子上，拿了纸杯倒了两杯水，“小柔从到医院实习，一直到现在，都是跟着我，两位警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就问我吧。” 等许娜坐下，林澈才开口，“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墙上的值班表，今天好像不是许护士长的班，你是接到院里电话，临时赶过来的吧？” 大概是没想到林澈观察这么仔细，猜得这么准，许娜表情有几分震惊，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过来的目的了。” 许娜抿了抿唇，再次点头。 林澈眸光幽暗几分，沉声道，“不知道你们院领导是什么跟你说的，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是警方调查，不是媒体采访，没有什么该说与不该说之分。” 许娜迎上林澈的目光，点点头，“我知道。” 预防针打好了，林澈开始问，“高柔是什么时候到医院实习的？” “去年二月份。” 许娜的回答不仅限于林澈的问题，“医院编制少，但人手又不够，所以我们和卫校有合作，每年都会有学生过来实习。一般情况下，半年实习期结束后，如果正好有岗位空缺，就会挑一些表现好的留下来。本来去年是没有留院名额的，但小柔理论知识很扎实，护理技能也很不错，小姑娘话不多，但是肯学习肯吃苦，非常有耐心，各方面都做得很好，是我跟领导申请，去年特批了一个名额，让她留了下来。” 许娜视线落到后面写着高柔名字的储物柜上，接着开口，“我干了二十多年，带过很多新人，小柔是其中比较优秀的。” 从许娜说的话和神态表情，看得出来她对高柔是很喜欢的。 “最近科室出了点事，医患纠纷，是吗？”林澈问。 许娜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和两个小护士的说法基本一致，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那这件事最后是谁来负责？” “院里研究决定，把这次事件的责任，归在助产护士身上。”许娜回答。 “高柔，就是这个助产护士，对吗？” 许娜点点头。 林澈拿起纸杯，喝了一口水，锐利的视线看着纸杯，不再盯着许娜，问道，“这个决定，是基于事实的处理，还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择？” 许娜冷笑一声，眼神中有几分讽刺，“如果真是小柔的错，那可就不是挨个处分，扣点奖金这么简单了，估计第一时间她就会被解聘。” 许娜没有直说，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许娜眼神有几分迷茫，表情透出愧疚，“最近我总是在想，以小柔的能力，就算当初没有留院。去其它医院也是没问题的，我给她争取这个机会，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如果她没有留在这，那这盆脏水也泼不到她身上了。” 显然，在这起医患纠纷中，高柔背了黑锅。 这件事捅出来，会给医院带来声誉危机。更重要的是，现在高柔的死还不能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如果是自杀的话，背黑锅事件很可能就是促使高柔自杀的直接原因，那医院就是有责任的，以高柔家属的态度来看，估计会闹得比产妇家属还厉害。 这样一想，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医院这边想要瞒着这件事了。 但让人有点意外的是，许娜作为护士长，也算是医院中层了，可是在这件事上，她显然没有按照院里的意思来说，甚至站在了医院的对立面。 许娜表情讽刺，“胎心检测数据出错，未测量产妇血压，这样低级的错误，我手下任何护士都不可能犯！更何况做事最细心仔细的小柔？” 许娜眼睛睁大几分，气不过地开口，“争取高顺产指标是院里的决定；为了孩子聪明坚持顺产是家属的意思；胎儿较大，产妇孕晚期有几项指标不太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可以顺产诊断的是他刘凯！从头到尾，小柔就只是做好了分内的工作，唯一多嘴了一句，是她发现产妇状态不好，不建议顺产先折腾一次，结果还被他姓刘的骂了一顿！” 许娜气得眼睛都很红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小柔到底错在哪儿！出了事，院里想着怎么降低影响，怎么安抚家属。他刘凯年假申请一提，出去旅游开心快活，留在这里面对家属，挨骂受气的，只有小柔！现在孩子出事了，这群人想的还是怎么瞒住这件事！” 许娜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听说今早在警察局，小柔家里那些人，也是乱作一团，想要讹钱。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活着的时候受委屈，死了还不得安生……” 沐阳和林澈对视一眼，开口道，“许护士长，小柔家里的情况，你了解一点是吗？” 许娜点点头，抽了一张纸擦擦眼泪，咬着牙开口，“这一家人，就是吸血的蚂蟥！” 第361章 恐怖猜测，私人柜子 许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 “我第一次知道小柔家里的情况，是看到她在休息室吃馒头，她们年轻小姑娘都嚷嚷着减肥，我以为她也是这样，就告诉她已经很瘦了，再减对身体不好。聊着聊着，她就问我医院能不能预支工资，这孩子平时很节约，我想她这么问，肯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家里跟她要钱。” 许娜说着，轻叹了口气，“去读卫校的孩子，除了极少数真的对护理工作感兴趣以外，剩下的一半是成绩不太好，读书没出路，换这条路走，还有一半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所以工作了，孩子们补贴家里一点，挺正常的，科室里好几个小姑娘每个月都给家里汇钱，但像小柔这种情况，我真是第一次见。” “后来我陆陆续续了解到，自从她工作后，4200的工资，家里管她要3000，这还只是每个月固定的。平时如果家里要买什么东西，还会单独跟她要。其他小姑娘，收的包裹都是衣服鞋子化妆品，小柔包裹很少，偶尔有，也是什么篮球鞋，运动服，都是给她弟弟买的。” “科室里其他人，家在江州的，爸妈偶尔会来看看，值班的时候来送个饭，下雨来送个伞。家不在江州的，爹妈也会寄些特产小吃，也会找我了解情况，关心自家孩子。可是小柔家里人，打来的电话都是要钱，去年年底，小柔生病发高烧，人躺在宿舍里都动不了，饿了一天，最后还是给琳琳打了个电话，去送了个粥。小柔家离医院也就个把小时的路程，孩子都病成这样了，她爸妈愣是没来看过一眼！” 许娜说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手，“看着他家闹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心肝宝贝，知道情况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人就是为了要钱，小柔死了，他们没地方剥削了，所以才一次性狠狠要一笔！这样的爹妈，真是死绝良心！” 见识过早上高家人的所作所为，沐阳知道许娜的话一点都不夸张。 “警官……” 许娜身子往前倾了几分，小声开口，“小柔的死你们一定要仔细查，特别是他那一家子人，我现在想想，小柔20号回家后出事不太对劲。” 林澈瞳孔细不可察地收缩一下，追问道，“哪里不对劲？” “出了医院这事后，我知道小柔委屈，怕她想不开，所以找她谈了好几次。有一次聊的时候，她说她家里想要在市区买个房子，把他弟弟转到市里上学，首付家里出，让她还贷款。小柔问我的意见，我给她分析了一下，以他家人的想法，这房子和小柔多半是没有关系的，可贷款一办，对她来说就是几十上百的债，三十年的负担。她也不傻，这个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她就说这次要强硬一点，坚决不同意。之后，有两次我看到她和家里打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挂了电话眼睛都是红红的，16号中午，她跟我请假，说她妈妈来了，她去院门口接一下，回来的时候脸上一个手巴掌印，嘴都肿了。” 许娜说着，咽了口唾沫，“知道他家里人吵着嚷着找医院要钱，我就想会不会是他们从小柔那里拿不到钱，所以把小柔……” 许娜没有明说，但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为了钱，谋杀亲生女儿，这个猜测，令人不寒而栗。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实，高柔的死我们一定会查清楚。”林澈开口，接着往下问，“之前警方和你简单了解过一下情况，你说高柔提前跟你申请了调整排班，20号要回家给她妈妈过生日，是吧？” 许娜点点头，“她说想要趁这个机会，回去和家里人再好好沟通一下。” “你们排班和调班，一般是怎么安排的？” 林澈问了一下高柔日常工作安排，和20号当天的具体情况。 还有那个叫琳琳的小护士，提到的张医生。 许娜这边也确认看到过几次张医生过来找高柔，“不过都是半年之前了，最近都没见他过来了。” 林澈点头，环视一圈，视线落在高柔的置物柜上，“高柔出事后，她的柜子打开过吗？” 许娜摇头，“置物柜的钥匙，她们自己一把，剩下的一把我统一保管。” “麻烦你打开她的柜子给我们看一下。” “好。” 许娜起身，从包里拿了抽屉钥匙，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写着高柔名字的置物柜。 “里面的就是小柔在医院全部的东西了。”许娜开口。 置物柜不大，里面的东西收拾得整洁干净，柜门上的小镜子一旁贴着值班表，另一旁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高柔，穿着格子长裙，怀里抱着两本书，脑袋靠在孔博苑肩上，腼腆地笑着，脸上有浅浅的梨涡。 林澈接过沐阳递过来的手套，翻看了一下。 挂衣区挂着两套粉色的护士服，下面叠着两件常服，旁边用木板隔出一个小空间，里面放着几片散装的卫生巾，两卷纸，用一个小篮子放着固定头发的纱网，黑发卡，还有很便宜的润唇膏和护手霜，小篮子下面压着一个小本子。 最侧面，放着一瓶豆腐乳，旁边是一个咬了两口，已经发霉变硬的馒头。 第362章 心疼后悔，找张医生 简单翻看后，林澈锁上置物柜，收起钥匙，“一会我们会安排人过来，暂时取走高柔的遗物，之后会直接联系家属来领。” 许娜点点头，抿着唇，欲言又止。 “许护士长是有什么问题吗？”沐阳问。 许娜犹豫片刻，试探地开口，“警官，小柔的这些东西，可以让我去拿吗？” 通常情况下，受害人的遗物，作为物证的部分，不宜扣押的会拍照入卷保存，其余的案子破了后会一并移交到检察院人民法院，在审判结束后，会通知家属或者当事人来领取。 许娜只是高柔的单位领导，按理来说，遗物是不能跳过家属交给她的。 见沐阳为难，许娜手按在高柔的柜子上，连忙开口，“这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高家人肯定会当成垃圾扔掉的！” 沐阳能理解许娜的想法，但也没法答应她，只能建议她到时候和高柔的家人协商一下。 许娜点点头，勉强挤出点笑，“我知道，谢谢。” 沐阳看着面前神色疲惫的许娜，想了想，开口道，“许护士长，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小柔的关心。” 虽然只接触了这么一小会，但沐阳看得出来，许娜是真的把科室的这些小护士，当成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妹妹，来关心和保护。 她批评彭莉云和琳琳，看似很严厉，但其实是为她们好，怕她们工作上疏忽犯错。 她对高柔的了解，显然不止于普通的上下级，这些情况都是一次次谈心交流才能知道的。 她不顾医院的要求，直接向警察透露医疗纠纷的内情，就算不会在明面上被批评处理，对她今后的工作和处境也是有影响的。 还有沐阳和林澈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们和两个小护士了解情况的时候，许娜就已经到了，怕自己在场有些话两个小护士不敢说，她特意去楼道里等了一会，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走出来。 对高柔来说，为她争取留院名额，对她关心照顾，和她聊天谈心的护士长，是她生活里温暖的支撑。 很少感受到爱的人，只需要一点点温暖，就会无比感恩，就能在阴暗中坚持很久了。 许娜愣了几秒，才理解了沐阳的意思，红着眼眶点点头。 沐阳的话宽慰了许娜，却也让她更心疼高柔，让她后悔没有对这个孩子更好点。 林澈和沐阳离开后，许娜在置物柜前站了很久，抚摸着青白色的铁皮柜门，她小心地抽出塞在柜门塑料片里，写着‘产科高柔’四个字的纸片，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许娜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面庞青涩的高柔跟着卫校老师走进办公室，满脸紧张；想起被表扬时，小姑娘抿着嘴，低着头害羞地笑；想起冬天值夜班，她缩在护士站，抱着热水杯看专业书；想起知道可以留院的消息，她开心跑走的背影；想起小姑娘红着眼睛，问为什么自己不是个男孩；想起忙着没空吃饭的时候，贴心出现在办公桌上的饭盒…… 想着想着，许娜泪流满面。 眼泪盈在眼眶，迷蒙的视线里，许娜仿佛看见高柔坐在椅子上，啃着一个馒头，回头冲自己笑着开口，“护士长，昨天晚上6床产妇顺产生下一个女宝宝，7斤3两，母女平安，家属都可高兴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抢着要抱呢！” * 林澈和沐阳从产科离开后，又去妇科找了张医生，张琦。 正好张琦今天不接门诊，只坐班。 妇科这边也接到了医院的通知，知道高柔出事，警察到医院来调查，但对于警察找到自己，张琦还是很吃惊的。 有医院那边打过招呼，林澈也就省了开场白，简单介绍一下身份后，开门见山地提问，“这个月20号晚上，你在哪里？” 本来张琦心里就打鼓，林澈这么一问，以为警察在怀疑他，急得他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我20号是夜班，值班记录可以查的！” 张琦说着连忙拿起桌上的座机，打电话让一个小护士把值班记录表送了进来。 林澈看了交班时间，还对照之前张琦的笔迹，确认20号当天的值班记录是他本人签字，沐阳记下张琦交班前后的人，方便一会核实情况。 张琦在旁边看着，急得像椅子上有刺一样，不停地挪屁股。 林澈把记录表递过去，注意到张琦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张医生结婚了？”林澈问。 “没有没有，只是订婚，算了日子要下个月才去领证。” 林澈颔首，“之前你去产科找过几次高柔，还一起吃饭，是吧？” 张琦神情有几分慌张，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才开口，声音刻意压低，“没错，那会我对高柔是有点意思，也有过一点表示，但也就是个把月，后来就几乎不联系了。” 沐阳回头看看上锁紧闭的办公室门，开口道，“张医生，请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涉及案件的相关信息，警方是会保密的。” 沐阳说完，张琦愣愣地点点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居然没那么紧张了。 林澈侧目看了沐阳一眼，沐阳回他一个浅笑。 林澈没有多问，虽然心里好奇这句话居然有这么神奇的魔力，暗暗思索着，但表面上不动声色，把想法藏的很好，绝不会让张琦有所察觉。 第363章 理性选择，再去西苑 锁好门回来的张琦主动开口，“去年中秋，我们两个科室一起办了个联欢活动，大家去团建烧烤，我是那时候注意到她的。” 张琦说着，眼中不自禁地露出几分柔情，“她很勤快，一点也不娇气，忙前忙后，大家聊天她就坐在角落笑着听，几乎不插话，但是很细心，帮大家烤肉，倒饮料，递纸巾……有两个不正经的逗她几句，她居然还会脸红。” “我自己很喜欢那种温柔纯情，小鸟依人的女孩子，所以团建结束后，我就问了她的联系方式，开始和她聊天，有空的时候我也会过来和她一起吃个饭，相互了解一下。” 林澈微微点头，接着问，“那为什么后来又不联系了呢？” 张琦垂下头，藏住眼中的无奈，“一个原因是，我知道她有男朋友了。但真正让我放弃的是，我知道了她家的情况。” “我们医院不少护士都是江州卫校出来的，从她们嘴里听到一点，高柔自己也说了一些，我知道她还有一个读小学的弟弟，看她这么懂事会照顾人，这点我是猜到了的。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家里重男轻女这么严重。” “我不介意老丈人家条件差，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我有信心把日子过好。可我害怕娶个伏弟魔的老婆，我害怕被老丈人一家趴在背上吸血，甩都甩不掉，所以我放弃了。” 张琦说着，低头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这个社会，什么喜欢，什么感情，在实实在在的问题面前，真的没那么重要，大家都活得很现实，权衡利弊想得很清楚，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得拿别的东西去换。高柔是很好，我也真的很喜欢她，但是她家的情况，不仅是我，大部分男人都不敢挑战。” 听着张琦说的，沐阳心里有一种无力感。 对张琦而言，他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是理智清醒的，最符合利益的。 可对高柔来说，因为血缘相连，她连为自己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被至亲之人的压榨中苦苦挣扎，寻找平衡的办法。 两人又去找了20号值班交接表上另外两个医生了解情况，从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来看，张琦的嫌疑可以基本排除了。 从医院离开，沐阳一路都是闷闷不乐的。 林澈见过太多悲剧，太多可怜人，他的工作也要求他保持冷静和理性，他的愤怒、同情和难过，最终都会转化成尽快破案的动力，所以他的情绪一直都能控制得很好。 而沐阳不一样，经历过痛苦的人，更能体会别人的痛苦，这么多年在心理学方面的学习研究，让她拥有很强的同理心，更能清晰捕捉到别人的想法，感同身受。 读懂人心的前提，是能走进对方的心里，想对方所想，感对方所感。 林澈感受到小姑娘情绪低落，但他实在不擅长安慰开导，能做的只是握住沐阳的手。 沐阳怅然的思绪被拉回来，弯唇轻轻拍了拍林澈的手背，“我没事的，好好开车。” 林澈收回手，岔开话题，“你刚才和张琦说，警方会对谈话内容保密，是因为想到她未婚妻是医院里的人了吧？” 这个问题，是后面林澈在问张琦话的时候，才想明白的。 张琦和高柔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也有证据能证明清白，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紧张，除非让他紧张的是另一件事。 沐阳点点头，“你也想到了？” “嗯，他的未婚妻，应该就是我们离开的时候，正好走进斜对面办公室的那个女医生，他俩手上的戒指，款式是一样的。” 一个照面，三四秒的时间，林澈就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这能力实在强悍。 “我在一楼专家介绍栏里看到了她的名字，李雨澜。” 林澈这么一说，沐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查了一下，扭头看向林澈，“这个李雨澜，是副院长李刚的女儿。” 林澈眉峰微挑，“那看来我猜对了。” 张琦不希望自己和高柔的这点事，被李雨澜知道，被李雨澜的副院长父亲知道，不希望下个月的婚事有任何变故。 沐阳在知道这层关系的一瞬间有点吃惊，但很快就了然了。 对张琦来说，放弃高柔，选择李雨澜，就是他所说的最现实的选择。 嗡嗡嗡—— 沐阳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是徐洋发过来的消息。 “地址发过来了，我们现在过去吗？”沐阳看向林澈。 林澈翻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多了，“先吃饭吧，想吃什么？” 沐阳想了想，眼睛一亮，提议道，“麻辣烫？” “好。” “就去我们学校西苑的那家吧，正好顺路！” 林澈唇角勾起，“好。” 还是那条熙攘热闹的小吃街，空气中还是漂浮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还是那些有特色的小吃小馆…… 不同的是，这次林澈牵着沐阳的手穿梭其中。 沐阳指着小吃摊，仰头笑着问林澈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尝那个，林澈看小姑娘想吃就会点头答应，一份小吃，两个人分，林澈的手掌托着廉价的一次性纸碗，沐阳握着竹签，戳起一块年糕，可爱的鼓着小腮帮吹了吹，送到林澈嘴边，满脸期待地问好不好吃。 每次，林澈都是勾着唇点头，说好吃。 小姑娘明媚的笑脸，混合着这满街的烟火气，为林澈万年难变的冷峻气场裹上了一团暖雾。 第364章 上门走访，态度反转 过了饭点，林澈按响门铃。 等了几秒，屋子里出传出脚步声，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妈打开门，有点警惕地开口，“你们找谁？” 林澈出示了警官证，“江州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请问庄霏霏是住这吗？” 见是警察，大妈赶紧打开门，“是是是，我去叫人。” 林澈和沐阳刚进屋，一个穿着格纹短裤，光着膀子的男人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家里进了陌生人，也是吓了一跳，瞪着大妈，不满地开口，“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林澈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沐阳的视线，这圆滚滚的油肚，白花花的肉，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大妈站在原地，局促地解释，“小刘，这两位是警察。” 大妈刚说完，卧室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男人皱着眉摆摆手，“你先去看孩子。” 大妈匆忙小跑进屋，男人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上，斜着眼朝林澈走过来，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态。 “谁报的警？医院？还是那个什么姓许的护士长？” 男人语气很冲，“以为让几个警察上门来，就能吓到我了？我们去医院没闹事没打人，没破坏公共设施，只是去抗议，去讨个公道，什么时候骂人也犯法了？我告诉你们，这事不管谁来，都没有用！这赔偿，不管是医院拿，还是刘凯和高柔凑，都得给我拿出来！” 男人说着，拿出打火机，低头准备点烟。 打火机的火苗刚刚亮起，眼看着就要碰到烟丝了，男人拿着打火机的手，被林澈大力钳制住，往旁边扯开。 “二手烟对孩子的危害很大。”林澈冷冷开口。 “关你屁事？！” 满人不爽地开口，胜负欲顿时上来，想把手拉回来，可是他都用力得脸颊憋红，额头青筋暴起了，手还是丝毫未动，反观林澈，除了小臂上的肌肉绷紧几分，面不改色，毫不吃力。 虚胖伪装出来的力气，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林澈抬手，抽走男人叼在嘴里的烟，塞进他的短裤兜里，再次出示警官证，眸光泛着寒气，沉声开口，“刘立能，警方现就高柔死亡一案，对你进行问讯，请你配合。” 话才说完，刚才还一副比谁都狠的男人，手一松，打火机掉到地上，表情吃惊。 林澈垂眸看了一眼那个快顶到自己油肚，眼神更冷几分，“去把衣服穿上。” “老公，警察怎么会来？” 庄霏霏从卧室走出来，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居家服，走路是拖着脚的，乱糟糟的头发有点油，看得出应该是好几天没洗了，脸色发黄，眼睛里写满疲惫和担忧，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看得出来，这个月子她坐的并不好。 听到声音，刘立能赶紧转身过去，遮掩道，“没事没事，就是社区派出所上门登记住户信息，儿子刚刚怎么哭了？” “应该是饿了，月嫂在喂奶了。” 庄霏霏说着，毫不关心地看了站在门口的林澈和沐阳一眼，招呼都没打一个，拖着脚去隔壁房间拎了一包纸尿裤出来，又拖着脚回了主卧。 刘立能扶着人回去，几分钟后，套了件短袖，皱着眉头出来，请林澈和沐阳坐到沙发上。 “警官，高护士是怎么死的？” 刘立能一改刚才的态度，语速很快，神情着急，“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们去医院还看到她了。” 林澈没有回答，而是顺着刘立能的话提问，“前几天是哪天？” 刘立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接着就回答，“就是上周，16号，医院通知我们去，说是事情调查有结果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高柔吗？” 刘立能点头，林澈接着往下问，重点是他们去医院闹的时候，说的威胁高柔的话，和20号下午到21号凌晨的不在场证明。 刘立能出乎意料的配合，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连一开始想把孩子眼睛的问题怪到医院头上这事都承认了，也承认了在去医院闹腾的过程中，是骂过，威胁过高柔。 刘立能两手拍了拍大腿，“警察同志，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他们医院把这件事说得轻飘飘的，赔的那点钱，别说给霏霏和孩子治病了，连买奶粉都不够！摆明了就是想推卸责任！领导我们找不到，那个主治医生刘凯也休假去了，我们找得到的就只有高护士了，可这些话我们只是说说，真没想把高护士怎么样啊！就算我再怎么想要赔偿，我也不至于杀人啊！” 刘立能提供了20号当天的不在场证明，他和庄霏霏一整天都在带着孩子跑儿科医院看眼睛，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一直到21号下午，都没有再外出，走廊入户监控和小区大门的监控可以证明。 刘立能也提供了平时一起去医院闹的亲戚朋友的名字，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也不可能杀害高柔。 沐阳把这几个人的名字发给徐洋，让她安排核实。 与高柔有关的这起医疗纠纷的情况，基本搞清楚了，目前来看涉事的几方都没有杀害高柔的嫌疑。 这边情况了解完，刘立能把林澈和沐阳送到楼下。 “警官，我老婆这事，我是不会松口妥协的，我一定要他们医院给个说法。”刘立能态度坚决。 林澈眉峰轻挑，没说什么，毕竟这种医疗纠纷的事，不在他能管的范围内。 “咨询一下律师吧，了解一下您太太这种情况责任怎么界定，怎么赔偿，和医院协商不成那就走法律途径。”沐阳建议。 刘立能看着沐阳眼神有点复杂，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想法被沐阳轻易看破，“对医院来说，赔偿金额和责任是对等的，你们想要的金额医院一旦答应妥协，就相当于是承认了对应的责任，所以就算是为了医院的声誉，也不可能超出责任范围给你们赔偿的。” 沐阳的意思，刘立能也听明白了，就是不论怎么闹，讹钱是讹不到的。 “你们的遭遇，外人不管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如果继续闹，要么就是浪费时间无用功，要么就是闹过头触犯法律。与其这样，不如抓紧时间，早点带孩子去看病，宝宝年纪越小能治疗的机会就越大；我刚刚看你太太脸色也不太好，多陪陪她，让她保持良好心情，尽快恢复身体，你们才能一起扛过这一关。至于治疗费用这一块，你可以了解一下现在的大病筹款和大病贷款政策，社保医保那多问问，说不定能帮上忙。”沐阳开口。 本来沐阳说第一句的时候，刘立能脸色是不太好看的，可听完全部的话，刘立能心头还是动摇了。 这道理他其实也知道，不过是想赌一赌罢了。 他能听出来，沐阳的语气是真诚的，沐阳能理解他们的难处，犀利地指出问题，不是轻飘飘几句话，而是给了他们切实可用的建议，真的在为他们考虑。 “谢谢你，我会再仔细想想的。” 虽然刘立能没有松口，但能再想想，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365章 最好护士，奇葩家属 黑色jeep车正要开出小区，刘立能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来，还好车速不快，林澈反应也很迅速，踩了刹车。 拦下车，刘立能大步跑过来。 沐阳按下车窗，“刘先生，怎么了？” 因为奔跑，刘立能胸口剧烈起伏，面色涨红，开口说话喘着粗气，气息不稳，“我想说，在这件事里，高护士不仅没有过错，相反，她还在刘凯告诉我们可以顺产后，单独找过我，建议我找医生再沟通一下，最好直接剖腹。我老婆也说，在待产室的时候，高护士细心认真，不仅专业，还不停地安慰她，特别耐心。她真的是我们遇到过的，最尽职负责，最热心善良的护士！” 刘立能说着，视线下移，眼中透出后悔和愧疚，“怪我，当时还觉得她多事，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正常人，谁会放着医生的话不听，去听一个护士的？后来真的出了事，我为了多拿点赔偿，在医院通知我处理结果的时候，没有把真话说出来，为她证明清白……” 刘立能握紧拳头，狠了狠锤了几下自己的大腿，眼眶也有点发红，“这事我做得难看，可我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出事……现在我连亲口跟她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立能抬起头，看着沐阳，真诚地开口，“警官，方便之后帮我联系一下高护士的家属吗？我想亲口和他们说句对不起……钱我暂时拿不出来，我给他们磕个头，欠高护士的，我下辈子还！” 沐阳扭头，蹙着眉看了林澈一眼。 林澈大概猜到沐阳的想法，他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微微颔首，示意沐阳来回答就好，沟通方面，她要更擅长一些。 “这件事先缓缓吧。” 沐阳的话让刘立能面露不解，他刚准备问，沐阳接着开口，语气有点心痛，“可能对高柔家里来说，道歉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甚至连高柔的命都不重要，他们想要的只有钱。” 用高柔的命换来的钱。 沐阳的话让刘立能心中羞愧更甚，想想最近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也是为了钱吗。 但正因为这样，刘立能马上就反应过来，沐阳这是为了他们好，如果高家人目的是要钱，那一旦联系上了，说不定就会被缠上，目前家里的情况，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看出刘立能的心思，沐阳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开口道，“如果你真的想为高柔做点什么，就把真相说出来，别让她背着黑锅离开。” 刘立能狠狠点头，“我追上来之前就想清楚了，我会去和医院说明白的。” 刘立能说着两只手搓了搓脸，垂着头，“人没了才来做这些，看似是还高护士一个清白，但其实不过是图自己心安罢了，我也是够自私的了。” 勇于承认，是意识到错误的第一步，但并不是所有错误，都有机会弥补。 看着面前的人，沐阳开口道，“还有，如果医院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有过失，你们不要因为对高柔心怀愧疚就放弃追责，捍卫权利没有错，只是不要再用过激的方法了。 刘立能没想到沐阳会这么说，在知道高柔出事后，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内心很煎熬。 一方面，他不甘心这件事就这么草草算了，另一方面，比起高柔年纪轻轻失去生命，他家碰到的这些事，似乎也没那么惨了，虽然孩子有先天疾病，老婆身体伤到以后很难怀孕，可至少人活着，只要活着，就还能想办法解决问题。 沐阳的话，让刘立能心中的纠结有了答案。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刘立能开口，语气和目光都十分真诚。 “快回去吧。” 沐阳开口，浅浅弯唇，眸底藏着淡淡的伤感。 * 市局12楼。 林澈和沐阳才出电梯，就听到徐洋和李礼气愤的声音。 “这一家子，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要不是亲子鉴定能匹配上，我都要怀疑高柔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重男轻女的思想还这么严重，其他人就算了，秦莲她自己也是女人啊，好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连生日都能记错，简直离谱！” “喜羊羊，你这话不准确，他家哪是轻女啊，简直就没把女儿当人看！生在这种家里，活着就像受刑，还是那种身体精神双重摧残的酷刑！” 和高家人接触这半天下来，李礼和徐洋差点没被气死，这会徐洋卷着袖子叉着腰，李礼捏得握力器咔吱咔吱响，两人站在大办公室，你一句我一句，义愤填膺，像开批斗大会一样，其他人忙着手上的事，听着这俩人吐槽，时不时插几句。 林澈站在大办公室门口，眉头微聚，沉声道，“你俩声音再大点，楼下都能听见了。” 听到声音，哼哈二将默契扭头，默契冲上来，一左一右，把林澈和沐阳夹在中间。 “老大，你是不知道，高柔这家子有多气人！” “那个秦莲，就是高柔她妈，居然指着高柔大腿上的胎记，问梁法医是不是烫伤的？不知道还以为她马路边捡的孩子呢！” “还有她那个爹，一问三不知！孩子几岁，不知道，在哪儿工作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高柔几号发工资，一个月工资多少！” “嘴里说着多心疼多难过，嚎得声音倒是挺大，好不容易挤出点眼泪，还没流到脸边就干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打着小算盘，计算高柔这条命值多少钱呢！” “这一家子，就没一个人真的关心高柔是怎么死的，所有人最在乎的，就是医院能赔多少钱，那嘴脸，看得我都想大耳刮子直接呼上去！” 李礼和徐洋实在太生气了，拉着林澈和沐阳又把刚刚吐槽了半天的话重复了一遍。 在生气的状态下，人的语速会不自觉地加快，声音也会变大。 左边一个徐洋，右边一个李礼，这边说罢那边开口，默契衔接，中间都不带停顿的，这立体环绕音，听得林澈和沐阳脑瓜子嗡嗡嗡的…… 第366章 尸检结果，死因确认 本来林澈想的是，让这两人吐槽一会，虽然聒噪了点，但也能从话里大概了解一下高家人的态度和情况，也能让憋了一肚子火的两人发泄一下。 但林澈显然低估了哼哈二将的战斗力，两人嘚啵嘚啵快半小时了，都不见歇口气，喝口水的，而且越说火气越大，恨不得连夜冲到高柔家，找那些人理论。 “好了。” 林澈抬手捏了捏眉心，“说正事。” 李礼和徐洋对视一眼，“我俩这不正说着呢吗？” 只是说的时候‘稍微’带了一点个人情绪。 林澈脱了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拍了李礼的胳膊一下，指了指白板。 李礼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把白板拉到大办公室中间，案件基础信息，今天中午徐洋已经整理出来，写上白板了。 沐阳从纸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林澈一瓶，自己刚准备拧开瓶盖喝，手里的矿泉水就被林澈拿走了。 沐阳以为是他要帮自己拧瓶盖，但林澈把矿泉水瓶往桌子上一放，伸手从沐阳办公桌上拿了马克杯，走到饮水机旁，很自然地一边接水一边开口，“说一下各自调查的进展吧。” “我先来！我先来！” 李礼举手，相当踊跃，徐洋也在一旁随时准备配合。 听到李礼的声音，林澈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把接好温水的杯子递给沐阳，开口道，“你等会，先说说尸检情况。” 李礼先是一愣，然后又贱兮兮地笑着拿起放着尸检报告的文件夹，在手上拍着，“老大，尸检报告也是我，要等会吗？” 林澈拿起矿泉水，带着寒意的眸光淡淡扫过去，一个字都不用说，李礼脸上的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李礼抖了抖肩膀，清了清嗓子，迅速进入状态。 效果达成，林澈收回视线，仰头喉结滚动，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 “尸检确认，受害人面部淤血发绀、肿胀；颜面部和眼睑结膜近穹窿部、球结膜的内外眦部常可见圆形、针尖大小的出血点；牙颈表面出现淡红棕色。解剖发现内脏器官呈明显的淤血状态，器官被膜下、黏膜瘀点性出血，镜下神经细胞呈嗜酸性染色。其中，脖颈处没有压迫痕迹，面部处有椭状压痕，口鼻中提取到细小纤维织物，推测是用枕头或者被子毛巾一类，捂压面部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为20日晚上9点到12点之间。” 李礼把尸检报告往后翻了一页，接着开口，“受害者处女膜破裂缘呈撕裂状，可吻合，破裂口处有血痂附着，是新鲜伤口。另外，在受害者胃液残留中，发现了安眠药残留，受害者除左手手腕有一道捏握的浅青痕外，体面无其他明显外伤。” 老杜的一手抬着搪瓷杯，另一只手的手指轻点着搪瓷杯外面，点头道，“那基本能确认，是下药奸杀抛尸了。” “阴道内有提取到精液吗？”大壮问。 李礼摇头，“受害人大腿内侧发现疑似精斑的痕迹，但dna无法提取。梁法医在阴道内，尸体表面发现了表面活性剂和碱性洗液残留，推测在性交行为后，嫌疑人对受害人的身体进行过仔细的清理，所以没有发现体液残留，受害人指甲缝干净，皮肤上也没有发现指纹或者其它嫌疑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夏杰皱着眉思索，“嫌疑人作案到抛尸，中间这段时间，就是在处理尸体上残留的痕迹了，这样看，这个嫌疑人很警惕仔细，而且心理素质不错。” 沐阳抱着杯子，蹙着眉，轻轻点头，但并没有接话，对于犯罪心理侧写和心理学分析来说，目前的信息还太少了。 “尸检还有一个发现。” 李礼说着，徐洋就配合默契地把尸检照片投到了屏幕上。 图片才放出来，大壮就惊呼着开口，“这也太瘦了吧！这是成年人的胳膊吗？” 李礼眼中有透着不忍，心痛地开口，“只有76斤，体重严重偏低，梁法医说，高柔长期营养不良，严重贫血……” 高柔的经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了，看着皮包骨头的照片，都沉默了。 沐阳想起置物柜里，那半瓶豆腐乳和发霉的馒头，眼睛蓦地一酸。 李礼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重的气氛，指着图片继续开口，“尸体胳膊、小臂，大腿外侧，小腿等多个部位，有拉链的印子，结合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以及尸斑分布情况，推测受害人是被装在大号行李箱里带到抛尸点的。” 徐洋又放出了一张图片，“这是技术组根据尸检结果，模拟出来尸体蜷缩在箱子里的状态。” “行李箱型号能查吗？”周云问。 徐洋抿着嘴摇了摇头，“只能确定是32寸的行李箱。” 虽然32寸的行李箱不是常用款，买的人不多，但仅凭一个尺寸去查，没有型号，材质，颜色，在偌大的江州，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条线索目前用处不大。 周云翻着手里的现场勘查报告，眉头紧锁，“可是在抛尸现场，并没有发现行李箱轮子的痕迹，装着一个人的行李箱，这样的重量，不可能不在瓜田里留下痕迹的。” 周云的话，让其他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大壮抱着手凑过去，“我看看。” 老杜也拿了一份现场勘查报告，再次翻看。 第367章 抛尸细节，线索不多 正当大家都在思索的时候，李礼的声音响起，“嫌疑人会不会是把行李箱放在了独轮手推车上？” 夏杰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是说瓜农放在田边的那种小车？” 李礼点头，“之前我和老大去现场的时候看到了，就放在挨着水泥路的田边，老大还问了几个人，都说这些独轮车平时就放在田边，搬搬肥料农具大棚布什么的。” 有了这个思路，大家顺着一想，也觉得挺合理。 李礼下意识地看向林澈，想听听他的看法。 林澈抱着手，看着李礼，眼睛如一汪深潭，问道，“你问什么会这么想？” 李礼凝眸说出自己的想法，“行李箱在平地上拖着是很省力，但田埂很窄，32寸大小的行李箱，两边轮子的距离比田埂都宽了，轮子没有着力点，根本拉不动。就算嫌疑人不走田埂，直接从地里走，地里有石块，凸起来的草垛，还有用来固定大棚敲进地里的木桩，坑坑洼洼的，就行李箱上那种小小的万向轮，根本应付不了，拖动起来也会很吃力。” 徐洋看着现场勘查拍到的独轮手推车照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上李礼的话，“瓜农用这个独轮车在田里搬运东西，就是因为它省力，在田里活动自如，推车就放在田边，对嫌疑人来说，就像一个提示答案一样，供他选择。” “对！而且就算在田里留下独轮车的车轮印，也不引人注目。”李礼开口。 老杜点点头，“在抛尸点附近，确实有几道很新的独轮车车轮印。” 大壮用胳膊肘拐了李礼一下，抬手勾住李礼的肩膀拍了拍，“你小子，可以啊！” 李礼摸了摸后脑勺，笑道，“还行还行，主要是之前去现场的时候，见老大特意问这个独轮车，就多留意了两眼，要说厉害那还是老大厉害！” 大壮开玩笑地给了李礼肚子一拳，“你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拍老大马屁的机会啊！” 徐洋在旁边接上话，“人送外号马屁精！” 李礼一个白眼过去，难得没和徐洋斗嘴，狗腿地看向林澈，“老大，我这个推测怎么样？” 林澈翻看着现场勘查报告，淡淡开口，“证据呢？” 李礼愣了一下，“田埂上没有行李箱的车轮印不就是证据吗？” “万一嫌疑人力气很大，直接扛着行李箱走呢？别忘了高柔很轻，就算加上行李箱的重量，对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来说，扛着走一段路并不困难。” 李礼挠了挠头，承认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林澈对组里的人虽然严格，但从来不会打击大家的想法，组里的讨论都是很自由的，各种想法都能交流，哪怕说错了也没关系，他之所以这么问，不是要否定李礼的想法，而是为了引导他把问题想得更全面更细致。 林澈把现场勘查报告递给李礼，打开的这两页正好是有关独轮手推车的内容，“再仔细看看。” 李礼看得认真，徐洋也凑过来研究。 勘查报告上关于手推独轮车的内容并不多，主要就是型号，轮子花纹、宽度与田埂上发现的车轮印的比对结果。 “我知道了！” 李礼开口，语气兴奋了，眼睛里闪着光，“独轮车上的推手上，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林澈轻挑眉，眸底也亮了几分，抱着手轻点了点头。 李礼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通了，搓了搓手，开口道，“如果嫌疑人没有用手推车，或者戴了手套，那上面应该会有瓜农的指纹，可现在什么指纹信息都没有提取到，证明很可能是嫌疑人在使用手推车搬运行李箱的个过程中，留下了指纹，为了不暴露，他仔细擦拭了推手，可是在他擦去自己指纹的同时，也擦擦掉了瓜农正常使用手推车留下来的指纹！” 李礼说完，林澈才开口，“嗯，所以我也赞同嫌疑人用独轮手推车搬运行李箱的推测。” 知道李礼这小子不经夸，所以林澈都没给他翘尾巴的机会，看向夏杰，“独轮车和摆放独轮车的位置，都再仔细勘查一下。” 夏杰点头，“明白。” 讨论继续。 “抛尸点的勘查，还有什么发现吗？”林澈问。 老杜抱着搪瓷杯，摇了摇头，“田埂上都是野草，又蓬又软，生命力旺盛，就算当时踩下去留下脚印，一晚上过去，草长起来，脚印痕迹会有很大变化，无法用来推测嫌疑人身高体重，目前能得出的信息，只有鞋码42左右，走路重心放在右脚上。” 夏杰接上老杜的话，“抛尸点附近我们也走访过，但因为抛尸的时间是晚上，瓜田广阔且有大棚遮挡，所以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意外，抛尸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本来遗留的痕迹就不会太多，加上嫌疑人又很谨慎，所以没什么发现很正常。 林澈点头，看向李礼，“说说吧，你们这边的情况。” 终于又到吐槽环节，李礼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气刚提到嗓子口，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澈瞳孔轻缩一下，警告道，“刚才说过的就不要重复了。” 李礼一口气，卡在那，呼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咳嗽两声，委屈地看着林澈。 徐洋先开口，“我查了一下今天到局里来的这些人，发现高柔的一个姑姑，在做自媒体，引导舆论、消费大众的手段用得很好。我问了一下，直播这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想先用直播炒起热度，然后借着这件事为她的公众号引流，要不是沐阳阳今早机智化解，就真是被她算计到了。” “这个情况我和省厅舆情办的同事也说了，我们和高家人的接触沟通会全程录音录像，他们那边会帮忙盯着高柔姑姑的公众号和高家其他人的社交平台，确保不会发生舆论风险。” 徐洋说完，李礼这口气也顺过来了，两人把今天接触高家人的情况绘声绘色又说了一遍。 不听内容，光看这两人的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说相声，一人一句，有捧有逗，一看就是多年老搭档了。 第368章 奇葩家人，真心朋友 高柔这一家子又无耻，又奇葩，哪怕不重复，李礼和徐洋也说了半个小时。 “你们知道吗，高柔改过名字的。” 徐洋开口，“在她弟弟没出生前，高柔叫高迎男，有了高磊后，才把名字改成的高柔。”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我们问起这事，高柔的大伯还得意洋洋地开口，说这姐弟俩的名字，是找先生算过的。石头硬，能闯，但免不了磕碰受伤，这个‘柔’就是用来裹在石头外面，挡灾挡难的。” “这他妈什么屁话？” 大壮压着怒气开口，“敢情这个女儿就是工具，之前用来迎男，迎到之后，又用来给儿子挡灾挡难？” 李礼翻着白眼直摇头，“这家人何止重男轻女，还封建迷信，还鬼迷心窍，还脑子进水，简直无可救药！” 徐洋也是一脸无语，“听他家这些人说话，我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封建社会了，不对，应该是奴隶社会！” 徐洋说着，给大家递了一份资料，“关于王婷婷说的高柔相亲的情况，我和李礼也了解过一下，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高柔相亲对象的资料。” 说起这个，李礼火气更大了，“高柔，年轻，有个正式稳定的工作，长得清秀，文文静静的，这样的女孩子不错吧？可她家里给她介绍的对象，有脑瘫患者，有离异带孩子的秃头怪，有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居然有从戒毒所出来的……条件最好的一个，28岁，有工作有房子，但爸爸瘫痪，母亲老年痴呆，结婚就是为了找个不要钱的保姆伺候他爸妈！” 徐洋耸了耸肩，重重叹了口气，“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彩礼给的很高。” 李礼气得拍了拍桌子，“这哪是嫁女儿，这分明是卖女儿！” 听李礼和徐洋说完，生气的不止只有他俩了—— 老杜搪瓷杯里的水加了两次，一口接一口用来压火，周云和夏杰紧皱眉头，满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大壮直接加入李礼和徐洋，三人一起吐槽。 沐阳认真听着李礼和徐洋说，抿着唇，眉心紧锁，一张小脸严肃无比，就连她这样对人的心理有犀利准确分析的心理学天才，在听高柔父母家人做的这些事时，都有点无法理解。 要不是亲眼见识过，谁都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 林澈抱着手，视线微垂，看着脚前的地，眸光凛冽，下颌棱角分明，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但周身的寒气和低气压，也透露出他的情绪。 高家人对高柔的了解，少得可怜，从他们嘴里得到的，除了一肚子火气，没有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 “高柔朋友那边呢？王婷婷有没有说什么？”林澈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几分。 “王婷婷在外地有一个面试，明天回江州后会到局里来配合调查。” 徐洋说着，把整理出来的资料递给林澈，“不过王婷婷把她和高柔的微信聊天记录发过来了，20号下午，高柔离开医院后两人一直都在发微信，从内容看，就是好朋友之间的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 屏幕上放出高柔和王婷婷的微信对话记录。 两人说了医患矛盾这事，高柔说今天要回家，还给王婷婷拍了黄金吊坠的照片，让她帮着一起给妈妈挑礼物。 王婷婷说在公考补习班遇到一个男生很帅气，高柔说最近孔博苑态度不对，经常不回消息，说了两句话题又岔到医院里被抓去做绝育的流浪猫，高柔说自己很想把猫领养下来。 王婷婷有点犹豫不想去参加面试，觉得通过的几率不大，高柔鼓励她至少要去试试，夸她一定可以。 王婷婷给高柔发了几个裙子的链接，问高柔哪个好看。高柔说在回去的班车上碰到一个孕妇，两人一起讨论女人怀孕生子有多不容易…… 聊天的结尾，是好朋友之间的约定。 高柔：【车马上到站了，先不说啦。】 王婷婷：【好，回家要是不开心就给我发消息，我陪你聊天。】 王婷婷：【昨天我团到一张很划算的火锅代金券，等面试回来我们去吃。】 高柔：【面试加油，等你的庆功宴！】 这个约定，再也没有实现的那天了。 徐洋仰着头，放完聊天记录，感叹道，“对比起来，王婷婷这个朋友，才是真正对高柔好的人。” 周云抬手指着屏幕，问道，“聊天记录里也没有具体说孔博苑的事，王婷婷知道具体的吗？” “我正要说这个。” 徐洋神情变得严肃，“据王婷婷说的，高柔和孔博苑感情出现问题，原因是高柔拒绝了孔博苑搬去他家同居的要求。” 老杜端在嘴边的搪瓷杯一顿，“孔博苑呢，人找到了吗？” 大壮点点头，“查到了，这小子跑国外一个什么岛去了，民航那边登记的信息，他18号的航班离境，一直到今早才从海市入境，住在海市明珠酒店，下午我们的人过去海市那边找过这小子了，他都不知道高柔死了，但表示愿意配合调查，明天坐最早的一趟航班回来。” 上一秒，徐洋的话，让大家觉得孔博苑的嫌疑更大了，真相似乎不远了，可大壮说完，孔博苑没有作案时间，直接排除嫌疑了。 大家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林澈和沐阳，把破案的线索寄希望在医院这边。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沐阳黑亮的杏眸满是凝重，林澈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眸光幽暗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礼咽了咽口水，弱弱开口，“不会这案子查到到现在，连个重大嫌疑人都没有吧……” 第369章 嫌疑排除，当日行踪 沐阳冲李礼点点头，把今天在医院走访的情况和大家简要说了一下。 想着高柔，比自己女儿也大不了几岁，老杜抱着搪瓷杯，叹息着感慨道，“这孩子可怜啊……” “是啊……” 夏杰开口，语气心痛又无奈，“这种被推出来背锅的事，要是搁在正常家庭里，父母怎么舍得孩子受这种委屈，不得去医院要个说法？” 李礼抱着手冷笑一声，“还要说法呢，她家里压根就不知道这事！” “捋一捋，捋一捋” 大壮思索着开口，两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高柔在医院和同事的关系不错，没和什么人有矛盾。唯一能牵扯上关系的，一个是之前追求过他的张琦，另一个就是在这次医疗纠纷事件中责任更重大的刘凯，是吧？” 大壮接着开口，“张琦是因为高柔的家庭条件主动放弃的，两人之间没有复杂的纠葛，加上他现在马上要成为副院长的女婿了，前途一片大好，没这个杀人动机。至于这个可恶的刘凯，出事后就休假去旅游了，没有作案时间。” 周云点点头，“而且他也没有杀人动机，高柔活着，就有人给他背黑锅，高柔要是死了，产妇家属就只能缠着他了。” 李礼接上话，“产妇家属这边，骂人威胁的目的是要赔偿款，犯不上因为这个杀人。而且就算他们不接受产妇身体受损，以后很难怀孕这个结果，要实施报复，那他们的对象也应该是主治医生刘凯，而不是高柔。” 沐阳点点头，“从和刘立能接触的情况来看，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是刘凯，他家对高柔的态度是感激和愧疚，从心理上看，他们不具备杀害高柔的心理条件。” “不会真像那个护士长说的，高柔家里人为了凑钱买房子……” 徐洋话没说完，自己就连忙摇头否认了，“也不可能，这一家子精着呢，高柔活着，他们能压榨一辈子，吸一辈子的血，怎么舍得让高柔去死。” 徐洋说着，拳头又不自觉地握了起来，气愤道，“现在想想，高家人那几滴眼泪，多半是想到以后没人可以任他们吸血压榨了，才流的吧。” 李礼接上徐洋的话，“退一万步说，如果高家人知道了高柔背黑锅这事，真萌生出这种想法，那把高柔的死伪装成自杀不是更好吗？留个什么遗言遗书的，不用把警察牵扯进来，医院那边也更好讹钱。” 李礼说着，伸手拍了拍大壮的肚子，“壮哥，这一捋，把他们身上的嫌疑，都捋掉一大半了。” 大壮打掉李礼的手，“不能直接锁定正确答案的时候，就得用排除法，学着点。” “可现在所有答案都排除了。”徐洋弱弱开口。 老杜抬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问徐洋，“高柔20号当天的行踪，有查出什么吗？” 徐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个时间轴，匹配着监控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高柔离开医院后，先后去了医院斜对面的商场一楼金店、五楼运动专柜，乘坐77路公交车在宏达客运站下车，在客运站旁的三婶快餐店吃了份盒饭，然后乘坐下午5点45分的班车回万和镇。客运车内的监控显示，高柔7点05分在万和镇客运站下车，这和王婷婷提供的聊天记录可以对上。” 徐洋说着，画面往后翻了一页，监控画面上的高柔左手拎着一个生日蛋糕，右手拎着好几个购物袋，走出蛋糕店，朝街道东边走。 “镇上监控摄像头分布严重不足，损坏严重，这个画面还是蛋糕店老板自己装的监控拍到的，高柔的行踪目前只能查到这了。” 徐洋脸上透出几分无能为力，但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气馁，“明天去万和镇可以沿路看看附近商铺有没有安装监控设备，我也会把20号出现在画面里的车辆筛一遍，看有没有车载监控正好拍到。” 夏杰摸着下巴，开口道，“也就是说，高柔是先回到了万和镇的，从死亡时间来看，高柔应该就是在万和镇遇害的。不选择在万和镇抛尸可以理解，可是从万和镇到岭镇，中间有很多好几个小村小镇，为什么嫌疑人要选择把尸体带到百岭镇去呢？” “因为嫌疑人更熟悉百岭镇。” 沐阳开口，“心理学上有一个心理安全区的说法，一个熟悉的环境会给人很大的安全感。抛尸本身就是一件风险性很高的事，嫌疑人要熟悉抛尸路线，要确定他选择的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确定在抛尸时间点不会有人出现。满足这些条件的前提，是嫌疑人一定很熟悉这个地方，所以我认为嫌疑人应该很熟悉百岭镇，至少不会是第一次去瓜田。 沐阳的解释得到大家的认可。 林澈一直微仰着头，看着屏幕上高柔离开蛋糕店时的背影，问道，“从蛋糕店到高柔家里，需要多久？” “等一下……” 徐洋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很快就估算出来，“根据导航，最近的路线是2.8公里，正常步速差不多半小时左右。” 徐洋说着，调出三个小时前卫星地图拍到的画面，重点放大清晰，屏幕上出现七八辆停在路边的电动三轮车。 “考虑到高柔离开蛋糕店已经7点38分，而且手上拎着很多东西，所以我推测她可能会乘坐这种电动三轮车。这些电动三轮车停在客运站、集市、路口这些地方，镇内8块钱就能送到家。如果高柔乘坐电动三轮车的话，八分钟左右就能到家。” 大壮皱着眉点头，“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开电动三轮车的司机，见色临时起意，把高柔带去了别的地方，实施侵害。” 林澈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交代，“明天去万和镇走访的时候，也去找这些拉人拉货的三轮车司机问问。这些人和网约车司机一样，都是相互认识的，如果20号真有人拉了高柔，应该会有人知道。” 第370章 四种类型，心理侧写 手头的信息和线索都交流得差不多了，眼看着讨论有点散了，林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尸检报告上点了点，沉声提醒道，“从强奸入手，再想想其他的可能。” 组里讨论时，林澈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是重点，能帮大家打开思路，提供新方向。 这个案子牵扯的故事太多，高柔的遭遇，医疗纠纷，高家那一家子奇葩，让大家在思考时都不自觉地带了点个人情绪，现在思维被林澈带回来，都是有能力有经验的人，新的思路立马就有了—— “高柔的那些相亲对象！” 李礼第一个开口，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这些人如果正常相亲，根本找不到像高柔条件这么好的对象，完全不排除有些人被拒绝后起了歹念的可能啊！” 大家都是行动派，不喜欢纸上谈兵，这个思路才出来，就立马一人分了一个，查他们20号的行踪。 林澈侧目看向沐阳，见小姑娘微蹙着眉，也盯着电脑一直在查，还以为她也在帮着查高柔相亲对象的不在场证明，走过去才发现，她在看万和镇的政府官方网站。 林澈站在沐阳身后，开口依然很低沉严肃，但眼神软了几分，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沐阳侧身，指着屏幕，扭头看着林澈，“我查到万和镇常住人口，只有八千多。” 李礼也凑了过来，“所以呢？” “所以镇上很多人应该都是熟脸，强奸案有很大比例发生在熟人之间。” 沐阳耐心解释，“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我能给出一个大概的犯罪嫌疑人侧写，在人口不多，排查范围不大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参考的。” 李礼脸上满是求知欲，激动地开口，“你快说！你快说！” 沐阳起身朝白板走去，林澈单手拎开挡她路的椅子，靠着桌子，抱着手，视线全落在小姑娘身上，耐心等她开口。 沐阳清了清嗓子，“实施强奸犯罪的嫌疑人，受心理状态的影响很大，国内一个犯罪心理专家有一个说法，叫‘强奸犯的目的并非单纯为满足性需求，更多是出于报复’。” 到了沐阳的领域，大家就不插话了，目光齐刷刷看向黑板，都认真听她讲。 “这里说的报复不仅仅指对受害人的报复，更多的是指嫌疑人对心中某种情绪的报复，这和他的经历、思维、家庭、受教育程度、感情经历等等有关。” “在这类犯罪中，浅层的犯罪动机大部分都是为了满足性需求。可其中一部分罪犯，是有女朋友，有性伴侣，甚至结了婚有老婆有孩子的，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发泄性欲，他们有很多办法，比如嫖娼。有人提出过一个概念，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说强奸只是一种以强迫性性行为为手段的暴力犯罪事件，它的本质是一种无差别的暴力犯罪，性行为只是手段之一。而导致强奸这种行为，追根究底，还是在心理上出了问题。” “这个犯罪心理专家把强奸犯总结为这四种类型……”沐阳说着，拿起记号笔，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写下四个词—— 权利型、愤怒型、补偿型、虐待型 “其中，权利型的强奸犯，通常会用武器、强制力和威胁来恐吓被害人，通过受害人的‘听话’来满足他的权利欲和控制欲。这种人的内心在极度自卑和极度自负中切换，他们把强奸当成一种征服行为。” “有一类强奸犯，是属于愤怒型的，他们的犯罪行为，是为了发泄怒气，表达自己的不满，这类型的犯罪，往往伴随着不必要的暴力和侮辱行为。比如追求时被拒绝，自尊心受伤，通过强奸伤害的方式，来重塑自尊心。” “虐待型可以简单理解为愤怒型的心理升级，这一类人心理已经变态了，他们不再满足于发泄欲望和愤怒，在侵害过程中往往还要对受害人的身体和心理进行摧残虐待。在一些极端的案例中，他们要在受害人重伤甚至死亡之后才有性唤起，才能有快感。” “愤怒型和虐待型的罪犯，在选择侵害对象时往往都是有一定特征的，就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开膛手杰克，他就是专挑妓女下手。” “高柔尸体表面并没有其他伤痕，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分析，嫌疑人都不属于以上三类。” 沐阳说着，重点把‘补偿型’这三个字圈了出来。 “这类型种的补偿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种是为了寻求新奇，把强奸作为弥补性欲方面欲求不满的一种方式，是生理上的；还有一种，是心理上的弥补，比如处女情结，比如由于小时候缺乏母爱，所以对成熟女性格外有需求，比如青春期一直暗恋有酒窝的人，所以心理上对这种特征的女性就格外想要拥有。这种补偿型的强奸犯，在四种类型中，犯罪手段是要相对温和一些的，在人群中也能隐藏得更好。” 简要分析完，沐阳开始个给出侧写—— “结合目前的线索，我认为嫌疑人与高柔可能相识，甚至对高柔有好感，比如同学、或者是邻居、相亲对象。好感是犯罪动机，两人相识会降低高柔的防备心。” “嫌疑人体型偏瘦弱，所以才用行李箱转移尸体，他但性格温和、大众评价很好，面对他正常人不会有太大防备。” “嫌疑人处事冷静有规划，可能有强迫症一类的偏执心理，或者在性方面有阴影。” “他经济条件不错，有独立住所，有交通工具，可能会经常出差。” “还有刚才说到的，嫌疑人熟悉万和镇和百岭镇这两个地方，万和镇人八千多常住人口中，符合这些条件的应该不会太多。” 沐阳说着，其他人都很自觉地拿了笔记本在写。 沐阳抓了抓小脸，有点懊恼地开口，“第一案发现场会保留更多的嫌疑人特征，在缺失这些信息的情况下，我能给出的东西只有这些了。” 李礼右手飞奋笔疾书，左手竖起大拇指，“沐阳阳，你太牛了！提醒你注意用词准确，什么叫只有，你分析出来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林澈第一个写好，合上笔记本，看向还站在白板跟前的小姑娘。 沐阳也默契地看过来，看到林澈眼中的骄傲和鼓励，沐阳轻耸一下肩膀，皱着鼻子笑了笑，娇憨可爱。 第371章 打赌赢了，哄他开心 大家并不满足于沐阳给的答案，还想知道详细的解题过程，所以一个个端着本子，对照着侧写内容，追着沐阳问，求知欲和好奇心相当旺盛。 大办公室突然就变成了小课堂，沐阳站在白板旁，像是学校里很受欢迎的年轻老师，温柔亲和，学生们都喜欢她。 沐阳毫不吝啬，把涉及的犯罪心理学知识，以及分析侧写过程都和大家分享，她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随口说的经典例子都是国内外很有名的大案要案，加上这几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刑警，有底子在，理解起来都很快，很容易大家就讨论起来。 林澈坐在椅子上，欣然看着大家讨论，他虽然不参与，但是脑子也一直在跟着转。 刑侦技术的发展，给破案提供了很多辅助，但是他们也清楚，作为一名刑警，不能过度依赖技术，必须自身过硬，端正的思想，敏捷的思维，严谨的逻辑，丰富的经验，细心耐心，不断学习，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道理，不用林澈多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组里这样的讨论很常见。 林澈的视线越过李礼的肩膀，越过徐洋的脑袋，温柔地落在沐阳身上，小姑娘神情认真，眸光清亮，小嘴一张一合，站在那里，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看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林澈起身拍了两下手，“今天就先这样，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明早把嫌疑人的侧写整理一下，让徐洋发给万和镇派出所，请他们安排警力初筛一遍符合特征的人。” “好。” 沐阳答应下来，乖巧点头。 “那就这样，明天夏杰和李礼你俩去百岭镇，周云、大壮我们三个人去万和镇，老杜、徐洋和沐阳，你们留在局里，了解王婷婷和孔博苑边这边的情况，配合其他出外勤的人员。”林澈安排道。 “明白！” 大家齐声答应，声音洪亮。 沐阳左看看右看看，黑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充满信念，不觉疲倦的他们，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们的坚持，捍卫着正义，守护着光明，给社会以安全稳定，护人民以安乐太平。 李礼把笔记本收进抽屉，伸了个懒腰，“我说大家要不要一起吃个……” 李礼才开口，大家收拾东西的速度立马加快，以至于他宵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办公室里只剩徐洋了。 徐洋包都不打算收了，但是关电脑和投影设备耽误了几分钟，牺牲自己，为大家争取了时间。 李礼一挥手，“喜羊羊，走！” 徐洋抱着包，弱小无助又可怜地开口，“挺晚了，要不改天再吃吧……” 李礼轻挑眉，夸张地撸了撸袖子，掰着手指头嘚瑟地开口，“之前说好的，我打趴几个你请我吃几顿宵夜，我数数我一定打趴了几个，第一个就是你那个中看不用的陪练，第二个是拳馆长得最帅技术最菜的那个，第三个是自信满满上场鼻青脸肿下场那个，第四个……” “够了！” 徐洋咬着后槽牙开口，“要不是林队经常罚你体能训练，你以为你小子打得过？” 李礼叉着腰，欠揍地扬了扬下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是我赢了，你就说认不认吧？” 徐洋深吸一口气，把包甩在李礼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狰狞，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认！说吧，吃什么，胖不死你！” 李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徐洋的包往脖子上一套，催促着，“我新发现一家羊肉米线，生意特别好，赶紧的赶紧的，去晚了羊杂没了！” 徐洋刚来局里那年，中秋节因为一个案子好几个组通宵加班，王局让食堂买了只羊加菜，徐洋一个人吃了两碗半，和大壮打了个平手，那天徐洋一举成名，局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喜羊羊喜欢吃羊。 一听是羊肉米线，徐洋眼睛一亮，推搡着李礼，“走走走，我要加肉，两份！不好吃你付钱啊！” “关灯关灯！” 李礼一个高难度后折腰，伸手关了灯，两人直奔宵夜摊。 这边林澈送沐阳回家属院，有点担心，“晚上会不会害怕，要不我送你回阿姨那吧？” “不用啦！” 沐阳一张小脸满是笑意，知道林澈不放心，她贴心地开口，“如果真的做噩梦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 林澈开口，但他知道沐阳就算真的被噩梦吓醒了，也不会半夜给自己打电话的。 “对了，宿舍收拾出来了，就在我那间上面。我找人打扫过了，床垫和被子都是新的，床单被罩我挑的怕你不喜欢，你自己收一套带过去，生活用品拿我的饭卡去超市刷就行。”林澈开口。 沐阳转头看着林澈，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真好看，视线看着前方的路况，微眯着唇，棱角分明的侧脸因为昏暗的光线而柔和了几分。 见沐阳没回答，林澈转头过来看了一眼，“怎么了吗？” 沐阳摇摇头，轻耸了一下肩膀，笑眯眯地开口，“只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林澈再次看过来，眼神里有几分不解。 沐阳笑意扩大，偏着小脑袋，大眼睛微微弯起，开口道，“长得这么帅，又这么细心体贴的人，怎么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呢？” 林澈眼神愣了片刻，勾唇一笑，抬手轻揉了一下沐阳的脑袋，没有开口，但耳朵却有点发烫。 这小姑娘倒是会哄自己开心，一句话就让自己真的很开心。 沐阳在旁边笑出声，林澈打赌，小丫头肯定看穿自己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了，但是他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轻摇了摇头，无奈又宠溺。 正等着红绿灯，林澈的手机响起来，是周嘉欣打来的电话，手机连着车里的蓝牙，林澈直接按了接听。 “怎么了，妈？” “小澈，你那边忙完没有，今晚回家吗？” “嗯，我把阳阳先送回去。” “你和阳阳在一起呢？”周嘉欣的声音明显透出惊喜，“你让阳阳接电话嘛！” 沐阳弯唇，开口打招呼，“阿姨好。” “阳阳啊，先别着急回去，你叔叔的朋友送了一桶小龙虾过来，阿姨做了好几个口味的，隔夜就不能吃了，你过来吃点嘛，尝尝阿姨的手艺！” 比起刚才和儿子说话，周嘉欣的语气明显听出来更亲近了些。 第372章 有事商量，沐阳留宿 沐阳礼貌又委婉地拒绝了周嘉欣，其他的都还好，沐阳主要担心这样折腾一圈，林澈今晚估计又要很晚睡了。 “那要不你给阿姨个地址，一会阿姨给你送过来。” 听出周嘉欣的坚持，沐阳大概猜到她让自己过去不是单纯吃个小龙虾这么简单，和林澈交换个眼神后，答应道，“那谢谢阿姨，我们现在过来。” “好好好，让小澈开慢点，我热一热，你们到家就能吃了！” 周嘉欣说着，叮嘱沐阳几句就挂了电话，林澈想说让她别弄别的了都没机会开口。 云暖华庭。 门才打开，周嘉欣的声音伴着香味从厨房飘过来，“回来了，洗个手过来吃小龙虾！” 林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三盘虾，卷着袖子看了走到水槽旁，一边洗手一边开口，“这个季节的虾不肥，而且吃多了容易尿酸高，对身体不好。” 他刚说完，洗完手的沐阳从卫生间小跑着过来，满脸期待，很给面子地开口，“哇，好香啊！阿姨都是你做的吗！” 以前周嘉欣只觉得自己儿子不太会说话，现在有沐阳一对比，周嘉欣觉得这小子还是直接闭嘴别说话更好一点。 “是啊，有麻辣，五香，蒜香，冬阴功口味的，你尝尝喜欢吃哪个。”周嘉欣说着，把碟子都挪到沐阳面前，那臭小子说这不好那不好的，那就别吃了。 沐阳剥好一个，林澈和周嘉欣也都往她碗里放了一个。 “好吃！” 周嘉欣手艺确实不错，沐阳的夸奖也不是拍马屁那种，不夸张，但每一句都恰到好处，加上她灵动可爱的表情，小嘴鼓鼓吃得满足，满是真诚，周嘉欣看着可开心了，把肥的都挑给她。 看着孩子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这个大概是所有妈妈的默契。 “阳阳，其实阿姨让你过来，不只是为了让你吃个小龙虾，还有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周嘉欣开口。 沐阳点点头，把自己剥好的虾放进周嘉欣碗里，“阿姨您说。” “我是想啊，你现在帮着小澈他们办案子，有时候忙到很晚，这里离市局比较近，节省时间你们能多睡会，条件也比宿舍好一些，等明天我收一个房间出来，要是太晚了你就住这。” 周嘉欣说完，似乎是怕沐阳误会，赶紧开口解释，“我不是心疼小澈接送你啊，从这小子硬是要读警校起，我就懒得管了，我是觉得你又要工作又要学习太累了，路上能省点时间总是好的，但你要是不愿意也别勉强。” 看看有点紧张的老妈，又看看笑盈盈的沐阳，林澈想起之前他也是这样，怕话说错了让沐阳误会，但其实小姑娘一颗玲珑心，什么都看得明白。 周嘉欣接着开口，“我和你叔叔也商量过，想着等你家里人有时间，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见个面。看你们的想法，要是你愿意，你家对小澈也还满意，我们就商量商量订婚的事，这样你住进来也名正言顺的，不用担心别人说什么，至于什么时候结婚，我们大人尊重你们的想法。” 林澈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进沐阳碗里，开口道，“这事我们自己商量，你和老东西就别操心了。” 林澈知道自家老妈没有恶意，是希望两个人好，但自己和沐阳才刚在一起，小姑娘年纪也还小，还在念书，现在就商量订婚结婚的，他怕沐阳会有压力。 “阿姨，我妈妈时间比较灵活，看您和叔叔方便就好，她也特别想和你们认识一下，订婚这事我和林澈也会认真考虑商量一下的。” 沐阳甜甜开口，一句话讲得很有水平，在林澈没给周嘉欣面子的时候，送过去一个台阶，答应了吃饭的事；然后订婚的事和林澈商量，尊重了林澈，没拆他的台，和他统一战线。 周嘉欣看着沐阳，笑着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喜欢，“好，那等你们帮忙这个案子，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吃完小龙虾，都快十一点了，周嘉欣提议让沐阳今晚住在这，林澈担心沐阳回去，晚上一个人做噩梦害怕，沐阳不想折腾林澈送自己一趟，回来太晚，留宿的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下来。 主卧让给沐阳，林澈去睡客房。 林澈从衣柜里翻了一件t恤，“新的牙刷和毛巾我放浴室里了，这件衣服是新的，没穿过，我先回房间，你洗完发微信给我，我再去洗，记得把头发吹干。” 林澈环视一圈卧室，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指了指放在床头的瓶瓶罐罐，“我妈留的这些什么洗脸抹脸的，我不太懂，你自己研究一下，要是缺什么跟我说，我下楼买。” 沐阳看着林澈，乖乖点头，乖乖去洗澡。 洗完回房间，给林澈发了消息，听到对面次卧开门关门，听到浴室隐隐有水声传来，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松柏香味，沐阳缩在柔软的被子里，睡意昏沉袭来…… 林澈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灰色运动裤，套了件白t恤，休闲慵懒，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小心推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确认沐阳睡得安稳，又轻轻带上了门，回房间前，还特意打开了走廊的灯。 第373章 直接赶来，配合调查 嗡嗡——嗡嗡——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来电震动，看到是局里的座机号码，林澈的眼睛瞬间清明，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 “重要案组林澈。” 因为刚醒，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林队长，我是老钱。” 电话那头，传来市局门卫老钱的声音，今晚他值夜班，“我整点巡逻的时候，发现门口蹲着个小姑娘，说是来配合调查的，叫王婷婷，我看她给我的电话是12楼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紧不紧急，所以打电话问问你，才这个点，要让她先回去吗？” 林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六点都还不到。 “让她等一下吧，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林澈起床洗漱，正刮着胡子，就听见房门锁旋动的声音，林澈从卫生间探出身子，“吵醒你了？” 小姑娘头发有点乱，睡眼惺忪，垂着肩膀，小嘴微嘟，一副没睡醒，奶呼呼的样子。 沐阳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问，“是有急事吗？” “王婷婷到局里了。” 沐阳一怔，“怎么这么早？” 林澈刮掉最后一点剃须泡沫，一边洗脸一边开口，“我先过去，你再睡会吧，小区对面有好几家卖早点的，吃了再来。” 沐阳伸了个懒腰，脸上困意散去，“我和你一起去吧，方便一点。” “好。” 林澈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你洗漱，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我煮两个鸡蛋。” 沐阳乖乖点头，用手梳了梳头发，“多煮两个吧，给王婷婷带去，这个点她估计也没吃东西。” “好。” 林澈点头，再次感叹小姑娘这待人接物的本事，真是太厉害了。 沐阳动作很快，林澈的鸡蛋刚煮好，她也洗漱好了，林澈简单垫了几口，路上吃了沐阳剥好喂到嘴边的水煮蛋。 两人赶到局里的时候，才六点半，远远就看到市局门口站着个人。 沐阳先下车，介绍了一下林澈和自己的身份，看到王婷婷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问道，“你是从外地回来，就直接过来了吧？” 王婷婷点点头，“夜班车，五点到江州，我直接打车过来了，本来想着在门口等一会的，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婷婷有点抱歉地看着沐阳，眼圈发红，不知道是熬红的，还是哭红的。 “不麻烦的，你还没吃早点吧，给——” 沐阳把鸡蛋和面包递给王婷婷，帮她拖着行李箱，“我们先上楼吧。” 林澈停好车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沐阳手里的行李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王婷婷。 电梯门刚要关上，就听见徐洋着急的声音，“等等我！等等我！” 林澈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等徐洋一起。 王婷婷后来想起和她联系的女警察姓徐，所以老钱又给徐洋打了个电话，接到电话，徐洋也立马赶了过来。 徐洋把王婷婷带到接待室，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先休息一下。 “老大，一会沐阳阳我俩和王婷婷聊吧？” 林澈点头，“可以。” 沐阳看着徐洋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喜羊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别提了……” 徐洋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昨晚听信李狗谗言，吃了羊肉细线，他没事，我拉肚子拉了一晚上，人都瘦了三斤。” 见林澈朝自己看过来，徐洋站直身子，赶紧开口，“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不影响工作。” 组里人了解林澈的脾气，所以也不会在他面前装什么敬业，真要不舒服用不着强撑。 徐洋都说没问题了，林澈也没有过度关心，交代了几句，回办公室忙了。 接待室。 简要开场后，徐洋在案件保密范围内和王婷婷大概沟通了一下，见王婷婷特别关心，一直问高柔的情况，徐洋开口，“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和领导申请，带你去法医那看看她。” 王婷婷脸色一白，“看，看小柔的尸体吗……” 徐洋点点头。 王婷婷绞着手指，面露纠结，沉默片刻，才磕磕颤颤地开口，“还是不了吧……我，我从来没看过人的尸体，我有点害怕……” 这种害怕很正常，两人也能理解。 沐阳给王婷婷加了点热水，开口安慰，“不要想太多，让小柔以最好的形象留在你心里，也挺好的。” 王婷婷点点头，有点急切地开口，“你们想问什么，我一定配合，求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帮小柔讨一个公道！”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的。”徐洋郑重开口，“那我们开始吧？” 王婷婷坐直几分，抿着嘴点头，“好。” “先说说你和高柔的关系吧。”沐阳开口。 “我和小柔是卫校同学，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她在我上铺。” 王婷婷往下回忆，“其实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很多老师都偏心她，辅导员直接安排她当班长，加上她话挺少的，不怎么和大家来往，所以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她。一直到第一次入学考试，她甩开第二名一百多分，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成绩这么好，也就不眼红老师偏心她了。” “高柔不是自愿去读卫校的。”沐阳开口，用的肯定句。 从高家人的态度，许娜那边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结论显而易见。 王婷婷点点头，“后来和小柔关系好了，我才知道，她是被她爸偷偷办了退学，送到卫校来的，否则以她的成绩，考个重点大学肯定没问题！他爸妈害了她一辈子！” 提到高柔的家人，王婷婷表现出很明显的气愤，手不自觉地攥紧。 “高柔家里很重男轻女，是吗？” “那样的人，就不配当父母！” 王婷婷有点激动，满脸无法置信地开口，“警官，你们见过，父母给子女花钱，每一笔都要记下来，为的就是以后方便要债吗？” 第374章 为何厄运专找苦命人 “第一个学期，小柔吃得最多的，就是馒头夹乳腐，她参加学校勤工俭学，整理教具，去实验楼值班什么的，会有一点补贴。后来因为她成绩好，辅导员给她找了一个家教的兼职，一个月能有一千多块，她才偶尔会跟我们一起出去聚餐。” “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小柔没什么零用钱，但在她妈来宿舍闹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她家里居然没给她一分钱。” “第二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妈妈来学校找她，她正好去上家教课了，我们也没想太多，就和她妈实话实话了。可没想到，小柔回来后，她妈居然开口跟她要钱！说一个月800块够用了，让小柔把剩下的钱给她，小柔和她争了几句，她居然掏出手机开始算账，小到几十块的资料费，大到我们第一学年的学费住宿费，居然都一笔一笔记着，说这些钱都是要还他们的！最夸张的是，她妈连小柔回家吃了几顿饭，都记着，要让小柔出伙食费！” 不光王婷婷，沐阳和徐洋对视一眼，眼中也满是困惑，完全无法理解。 “这几年，小柔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她打工自己挣的。虽然她是被迫来读的卫校，但她还是学的很认真，不论是理论考试，还是护理实操，她都名列前茅。我胆子小，刚开始练习静脉注射的时候，总是扎不准，没有人愿意和我一组，除了小柔。那半个学期，她两个手背，手肘窝都是青的，她安慰我，手把手教我，最后这门操作课，我是满分通过的。” 回忆起这些，王婷婷发红的眼眶湿润起来，“她是那种看上去话很少，有点内向的人，可是相处下来就会知道，她特别会照顾好，性格脾气特别好，基本我们宿舍谁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大家都是第一个想起她。” 沐阳微垂眼睑，王婷婷的话让她觉得难过，心里发堵。 在朋友眼中，高柔性格很好，乐于助人，但其实这些都是畸形的家庭环境给她带来的烙印。 在被忽略，被责骂，被苛刻对待，感受不到关心和爱护的环境里长大，才让她性格内向，沉默寡言。 她的乐于助人，不懂拒绝，其实是讨好型人格的体现，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哪怕自己很不方便很为难也不敢拒绝别人的请求，用卑微的讨好来换取别人的喜欢。 这样的性格，注定会很辛苦，受很多委屈，反而让人不懂珍惜。 “最后一年，学校安排我们去各个医院实习，因为距离远，我们很多人就都在医院附近合租，小柔为了省钱，还是住宿舍，每天路上就要两个多小时，她本来就瘦，那一年我觉得她瘦的都快变样了。后来她签了工作，留在妇幼保健院，拿到合同那天，我俩一起吃饭，她特别高兴，计划着以后的生活，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她说她终于等到这天，终于能想办法逃离那个家了……” 王婷婷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我知道她不容易，很心疼她，所以我真的为她高兴，看她哭我也忍不住和她一起哭，那晚我俩聊了一个通宵，我们都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未来会越来越好，可没想到……” 王婷婷捂着脸嘤嘤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种事……” 听着王婷婷说的，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沐阳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眶也有点湿，徐洋是直接绷不住了，一边擦眼泪一边记笔录。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厄运专找苦命人……”徐洋闷声开口。 沐阳看着两人，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柔声开口，“我们就当做是命运觉得高柔在世上活的太辛苦了，所以带走了她，想赶紧让她去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庭，好好活一世。” 王婷婷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柔一定是回天上做仙女了。” 徐洋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话是用来安慰别人的，越这样说，沐阳心里越难过，因为她很清楚，这个说法不过是安慰活着的人罢了，苦难就是苦难，只有经历的人才懂其中的痛与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在乎高柔的人可以自我安慰，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但从对高柔的侧面了解来看，沐阳确信，高柔是想活下去的，想要挣脱那样的枷锁，为了自己好好活。 在这世上走一遭，她不该只带着这二十多年伤心痛苦的记忆，遗憾地离开，她还没有真正感受过世间美好啊，她还没有体会过被人偏心疼爱是什么滋味…… 徐洋和王婷婷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沐阳想着这些，又想到高柔死前可能经历的可怕事情，心里越来越难受，那薄薄的眼睑，纤细的睫毛再也托不住沉重的眼泪，眼珠顺着脸颊滑落。 徐洋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好了，难过的情绪留到真相大白后，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到伤害高柔的凶手，让他受到惩罚！” 王婷婷重重点头，沐阳抬起手背擦了擦泪，继续问，“高柔在卫校期间，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 王婷婷回答的很肯定，“她忙着学习，做兼职，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别说谈恋爱了。” “那有人追求她吗？”沐阳接着问。 “这个倒是有，好几个呢，还有一个往宿舍送过花，不过小柔都拒绝了。” 沐阳问了这几个人名字，仔细问了高柔拒绝他们的过程，被拒绝后的反应，以及王婷婷对他们的评价，可以基本确认其中并没有很偏执的人，之后再核实一下几人的不在场证明，嫌疑就能排除了。 “那孔博苑呢？他和高柔是怎么认识的？” “听小柔说，她和孔博苑是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孔博苑是一个产妇的家属。” 沐阳接着开口，“高柔为什么会愿意跟他在一起？” “因为嘴甜，会哄人。” 王婷婷撇了撇嘴，“我和孔博苑吃过两次饭，整体感觉不好，总是抱着个手机，什么都让小柔伺候，就是长得挺帅，挺会哄女孩子开心。小柔挺喜欢他，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心思不正。” 沐阳看着王婷婷，“为什么这么说？” “小柔内向，容易害羞，他和孔博苑之间的事和我说的也不多，但有两次，她支支吾吾地问我，说孔博苑暗示她想要发生关系，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觉得两人感情还没这一步，但是孔博苑又好像挺着急的，因为她拒绝这事，孔博苑还和她冷战来着。” 王婷婷皱着眉，“前不久孔博苑让小柔搬去和他同居，虽然没有直说，但我和小柔都猜到了，他说到底还是想要发生关系，所以小柔最近一直在纠结这事，两人也似乎闹了矛盾。” 第375章 真有魅力，准备好了 高柔和孔博苑的事，王婷婷知道的不多，一些相处细节，她并不清楚。 医疗纠纷的事，她也只是从高柔那听说了一些，她知道的情况警方这边都已经查到了，并无出入。 沐阳重点问了20号那天两人聊天对话的情况。 王婷婷摇头，“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把我和小柔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婷婷说着，神色不太自然地看了沐阳一眼，抿了抿嘴，有点犹豫地开口，“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小柔对家里的态度。” 沐阳和徐洋对视一眼，追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柔到医院工作后，她家里也一直在跟她要钱，她都给了，她告诉我这些就当是还的，等把她妈妈账本上记着的钱还完，她就彻底和家里断绝关系，过自己的日子。但是买房这事不一样，一旦松口，背上几十年的贷款，这辈子都别想再逃离那个家，这个道理小柔也明白，所以家里提了好几次她都没同意。出事前几天她还跟我说，她知道她妈特意打电话让她回家过生日的目的就是想说这事，她还说她准备好面对了，她一定不会让步，坚决不同意用她的名义买房。” 王婷婷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攥着衣服，眼中有几分恐惧，“警官，你们说，会不会是小柔家里人……我昨晚在车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们一点都不爱小柔，只想从小柔这拿钱补贴家里，会不会小柔回去和他们起了争执，然后被他们……” 王婷婷的脑补，让她心神不宁，她脑子里一直在想象小柔和一家人对峙，争吵的画面，想着小柔妈妈那张刻薄狠毒的脸，越来越觉得小柔被她家里人误杀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下了车她都顾不上回家，也没注意时间，直接就过来了。 沐阳给了王婷婷一个安慰的眼神，“你放心，这些情况我们都会去调查核实的。” 沐阳和徐洋相互看了一眼，确认对方都没有什么问题要补充了，结束了谈话。 沐阳去和林澈汇报情况，徐洋拖着王婷婷的行李箱，送她下楼。 林澈翻查着案件资料，听到敲门声，抬头看到是沐阳，赶紧熄了指尖的烟，起身走过去，“问出什么东西了吗？” 林澈一边说，一边拿杯子给沐阳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沐阳把笔录递给林澈，挑着重点说了几句，“……大概就是这些，至于王婷婷对高柔家人的怀疑，我觉得你们今天去万和镇，可以去她家里看看。” 林澈快速浏览着笔录内容，问道，“你认为高柔家里人嫌疑大吗？” “不大，就像昨晚讨论时说的，高柔对高家人来说，是一个源源不断的提款机，他们没有理由动手，而且从法医尸检的结果来看，误杀也不可能。高家人说20号高柔没有回去，我认为也不是在撒谎，所以我还是更倾向高柔是在从蛋糕店取了蛋糕回家这一段距离里出事的。” 林澈唇角微微勾起，点头道，“嗯，我和你想的一样。” 沐阳抱着杯子，偏着小脑袋，看着林澈的侧脸，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微微凸起的喉结，看他拿着笔录骨节分明的手指…… 杏眸黑亮有神，蝶翅般的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在看心爱的玩具一般舍不得移开视线，嗯，认真看笔录的男人可真有魅力！ 低沉的声音从林澈嘴角溢出，“好看吗？” 小姑娘咧嘴一笑，一点都不害羞，重重点头，“好看！” 林澈嘴角的弧度扩大，柔声道，“再休息几分钟，我们上楼开会。” 沐城案子的专案组会议。 林澈合上笔录，扭头看着沐阳，眼底有几分心疼，有点担忧地开口，“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沐阳仰头喝完杯子的水，眼中丝毫不见害怕和不安，只有满满的坚定，声音明亮清脆，“准备好了！” 林澈抬手，指背轻轻碰了一下沐阳软乎乎的小脸，轻声道，“有我在呢，一定没问题。” “嗯！” 沐阳点头，笑容里满是对林澈的信任。 徐洋按了电梯，把行李箱递给王婷婷，“那你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王婷婷点点头，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她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点，但脚却没有动。 眼看着电梯门要关上了，徐洋连忙伸手挡住，有点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王婷婷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徐洋的时候，眼神像是纠结犹豫过后，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徐警官，我还是想看看小柔。” 徐洋愣了一下，也没多问，开口道，“那你去接待室等我一下，我去跟领导说一声。” “好，谢谢。” “应该的。” 徐洋开口，轻拍了拍王婷婷的胳膊，快步往办公室走。 十分钟后，徐洋带着王婷婷来到法医办公室。 小徒弟抽出尸体冷藏柜里的一格，看了徐洋和王婷婷一眼，才慢慢拉开尸袋的拉链。 拉链滑动发出呲呲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明显，听得人头皮都是麻麻的。 徐洋轻轻搂着王婷婷，她能明显感觉到，王婷婷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连呼吸都暂时停住了。 可这种紧张，却在看到高柔那张灰白，清瘦，带着微微白霜的脸时，彻底消失。 王婷婷身体轻轻抽动两下，紧接着啜泣的声音传来，捂着嘴，眉头紧紧皱着，眼泪汹涌落下，整个人因为压抑哭声而颤抖着，一直不停地摇着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第376章 猛烈的悲伤，钟点工 “为什么会这样……” 王婷婷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紧紧攥着裤子，因为情绪激动，开口几乎都是气音，让人听不真切。 “小柔，我面试通过了，这么多人里，静脉注射考核我是第一名，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给我庆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我没有抢到火锅代金券，我是骗你的，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去吃，他们都说那家很好吃……”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明明以为苦尽甘来了，就快熬出头了，最后却是这样？” “小柔，对不起，这半年我们都没怎么见面，我真的好想跟你再吃一顿火锅……” 王婷婷嗓子沙哑，因为痛苦，人都站不直了，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张着嘴却哭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徐洋在旁边看着，想到高柔的从小的经历，想到昨天高家人算计的嘴脸，想到她出事这么多天，王婷婷这个大学室友居然是第一个真心为她流泪的人，只觉得猛烈的悲伤涌上心头，眼泪也跟着往下流。 小徒弟看看两人，轻轻叹息一声，离开时眼眶也有点发红。 王婷婷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最后只能联系家里人到局里来接她回去。 徐洋吸着鼻子走进大办公室，低落的情绪化作动力，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坐下就开始工作。 李礼知道昨晚徐洋拉了一晚上肚子，看着她有点苍白的小脸，眼睛鼻头都微微发红，也正经起来，热了他一早买好的白粥，端到徐洋工位旁，“吃点东西再忙。” 徐洋点点头，把沐阳的侧写特征，放进资料库开始运行搜索，才拿起碗。 “孔博苑的航班降落了，老杜去机场接人了，估计就快回来了。” 徐洋嗯了一声，问道，“沐阳阳呢？” “王局有事找，他和老大去会议室了。” “哦……” 徐洋闷声开口，往嘴里送了几口白粥，眼泪突然又下来了。 李礼在旁边一慌，手下意识抓了一把裤子，视线四处扫，有点不知所措，语气透着着急，“怎么了，不好吃吗？” 徐洋嘴里还有半口没咽下去的白粥，哭着开口，“我们生病了不舒服才会吃清淡白粥，食堂的馒头大家都不喜欢，可对高柔来说，这都是她一日三餐吃得最多的东西……” 徐洋眼泪扑哒扑哒往碗里掉，“我们昨晚还能吃羊肉米线，我还加了肉，换做高柔，肯定舍不得吧呜呜呜……” 看徐洋哭得伤心，想起高柔，李礼心里也是涩涩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皱着眉，抿着嘴，轻轻拍着徐洋的后背，给她递纸巾擦眼泪。 徐洋只是一时情绪没绷住，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投入工作，她一直记得林澈的话，清醒地感受痛苦，把痛苦化成动力。 李礼这边，夏杰一忙完，两人也立马出发，往百岭镇赶。 老杜带着孔博苑回来的时候，徐洋这边已经都准备好了，可以直接开始。 孔博苑作为有点粉丝的小主播，长相不错，也懂搭配打扮，明星联名潮鞋，破洞牛仔裤，打底白t配宽松的圆领卫衣，项链戒指耳钉，小配饰一样不少，还喷香水，从市局门口一路到12楼接待室，全程低头看手机。 孔博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有什么赶紧问吧。” 孔博苑眉头轻皱着，神情让人有点分不清他是因为高柔的死而心烦意乱，还是只是单纯的不耐烦。 老杜上下打量孔博苑一眼，坐下一句话不说，砰一声，重重把搪瓷杯放到茶几上，茶水都溅出来几滴。 徐洋看着孔博苑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努力压着心里的不快。 见没人开口，孔博苑总算抬头，眼中的不满在看到老杜写满严肃的脸后，弱弱收了起来。 “手机玩够了没有？可以开始了吗？”老杜音调高了几分，透着严厉。 “可以可以。” 孔博苑连忙点头，放下二郎腿，把手机塞进裤兜里。 老杜按照流程问了基础信息，直接进入正题，“你和高柔怎么认识的？” “之前我姐生孩子，我去医院探望的时候认识的。” “你主动追求她的吗？” 孔博苑点头，“家里一直催我处对象，我身边又没有合适的，我对她印象不错，加上我姐一直夸她，出院回家也时不时提起，我就想着她处处看，我联系她一起吃了几次饭，有一次送她回宿舍的时候，路上给她买了束花，她就答应在一起了。” 孔博苑只是用普通的语气陈述，可内容让徐洋听着不太舒服，好像对他来说，追求高柔是很简单的事一样，不用花什么心思。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老杜问。 “挺好的。她很会照顾人，做饭也好吃，除了和朋友聚会，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她休息的时候，会过来帮我喂喂狗，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收拾一下房间，有时间也一起去看看电影，吃个饭什么的。” “那在你们交往期间，你们吵过架吗？” “没有。” 孔博苑开口，“她脾气特别好，也不像其他女生动不动就耍小性子，作天作地，基本上我俩在一起就是我说了算，她生日我忙着直播忘了，她也不生气，自己买了个蛋糕来找我一起过，也不让我买什么礼物，不要求我陪她做这做那，没什么能吵起来的。就算偶尔有点小摩擦，我都冷处理了，只要几天不主动联系她，不回消息，等我再找她的时候，她基本就不生气了。” 徐洋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个孔博苑，根本就没有把高柔当成女朋友，两人的相处，更像是孔博苑给自己找了个钟点工！ 第377章 对不起她，仅此而已 老杜顺着孔博苑的话问，“小摩擦，具体指什么？” “就，就是小情侣之前吵吵嘴，也没什么特别的……”孔博苑眼神有几分闪躲，下意识地想去掏手机。 “是高柔拒绝和你发生关系吧？”老杜直接点破。 孔博苑一瞬间脸色有点难看，“这有什么问题吗？成年人谈恋爱，这个环节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她不愿意，我也没有强迫她吧？” “高柔拒绝后，你有用其他方法达成目的吗？比如下药，比如承诺结婚？” “什么？” 孔博苑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我说警官，你们警察是不是很喜欢把人往坏处想？下药？我有这个必要吗？我身边没有合适谈朋友的，但合适睡的并不少。至于结婚，我都懒得用这个借口蒙她，就她家那种情况，我绝对不可能和她结婚的。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认识她前不知道，要是早知道她还有个弟弟，爸妈又极度偏心，我连追都不会追她，浪费这小半年的时间。” 孔博苑的话或许不好听，但听得出是他的真实想法。 “我提了几次，她都不同意，我想想，要真睡出个孩子来，按照她家里的情况，说不定真会讹上我，我也不想惹得一身麻烦，也就没这个心思，直接冷处理了。” 老杜眼中有几分探究，看着孔博苑接着问，“既然没这个心思了，为什么要让高柔搬去和你一起住？” “她搬过去，能给我做饭，打扫卫生啊，我不在家她还能帮我照顾多多，哦，就是我养的狗。我签约了一个传媒公司，想让我转型，之后可能会时不时出差，狗我爸妈不养，寄养又贵，她过来正好。” “所以，你这是把高柔当住家保姆了吗？”老杜的声音冷了几分。 孔博苑有点心虚，“也，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毕竟是男女朋友，她搬过来不比医院宿舍住得舒服吗，我也是为她考虑。” 孔博苑说得冠冕堂皇，看表情连他自己都不信。 为了自证清白，孔博苑也顾不上什么形象，都实话实说，承认因为高柔不愿意同居，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她，高柔的电话、微信都不回，打算用冷暴力逼高柔先提分手。 孔博苑对高柔，利用多过感情，不是什么好男人，但也确实没有杀害高柔。 他这段时间出国，是网红圈里一个富二代过生日，包了国外一个小岛，叫了不少网红、主播，孔博苑也是其中之一，出入境信息，在小岛上拍的照片，人证都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他没有嫌疑。 高柔在面对医疗纠纷的压力，面对家里买房的逼迫，面对侵犯羞辱，面对死亡时，孔博苑却在海岛上喝酒撩妹，纵情快活。 讽刺又悲哀。 问的差不多了，孔博苑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徐洋皱着眉盯着孔博苑，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知道吗，高柔的通话记录显示，她生前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你打的，说不定那个时候，她是在向你求救！” 这么半天，孔博苑脸上终于有了难过和自责的表情。 孔博苑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几分，“抱歉，我在国外有时差，我不知道这个电话这么重要，我对不起她。”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你是有时差没看到电话，还是因为在冷战，所以不想接这个电话？” 徐洋的话让孔博苑脸色一白，没有回答，神情狼狈地离开。 孔博苑从来没有把高柔放在女朋友的位置对待，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高柔，所以对他来说，高柔的死或许会让他自责，会让他难过，但仅此而已，完全不会影响他今后的生活。 徐洋回到办公室，沐阳已经回来了，林澈出发去了万和镇，老杜整理了一下孔博苑的笔录，和两个小姑娘交代几句，也赶去了万和镇配合走访。 沐阳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徐洋，看出徐洋情绪不好，贴心开口，“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徐洋摇摇头，“我吃不下。” 沐阳能理解徐洋现在的心情，也不勉强她，“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物证科看看高柔放在医院的遗物。” 沐阳记得置物柜里有一个笔记本，她想看看高柔写了什么，对案情有没有帮助。 万和镇。 林澈开会耽误了一下，周云和大壮先到的，已经在沿着高柔从蛋糕店回家的路走访调查了。 林澈去万和镇派出所看了一下符合沐阳人物侧写的常住居民筛选工作，基层民警之前只是听说过犯罪心理侧写这种东西，这是第一次实际接触运用，所以还不太熟，加上派出所人手不足，进度有点慢。 林澈叫上之前和高家人打过几次交道的民警，先去高柔家看看，还特意提醒要带上执法记录仪。 民警小汪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带林澈过去，路上和林澈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姓高的这几家，在镇上出了名的团结，也是出了名的难讲道理，一点亏都吃不得，还喜欢占便宜。之前高柔的一个表弟和班里同学闹矛盾，小小一件事，孩子们都已经和好了，高家人还是不依不饶，学校闹，派出所喊冤，对方家里缠，硬是让对方家长带着他家孩子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赔了1000块的营养费，才作罢。 小汪停好小电驴，拍了拍挂在身上的执法记录仪，“林队长，和高家人打交道，这东西真的必不可少。” 正说着，一个足球朝两人这边飞过来，眼看着要砸到小汪头上了，林澈反应迅速，伸手挡在小汪面前，把球拍开。 “谁让你碰我球的！” 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正是高柔的弟弟，高磊。 第378章 身材对比，到高柔家 迎面冲过来的小胖子，又高又壮，跑起来肚子都在晃，根本不像个9岁的孩子，说他是个初中生都不会有人怀疑。 高磊捡起足球，抱在胸前，仰着头质问道，“你知道我这球多贵吗，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说着，还不忘看向旁边的小汪，抬起手指着林澈，“警察叔叔，你刚刚也看到了，他把我球弄坏了！让他给我赔！” 小汪尴尬地看了林澈一眼，看着高磊耐心劝道，“足球用脚踢都踢不坏，用手拍了一下怎么可能会坏？好了好了，别闹了，快去玩吧，你爸妈在不在家？” 在胡搅蛮缠，答非所问方面，高磊小小年纪，简直得了他爸妈的真传，完全不管小汪说了什么，瞪着林澈，“我不管！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他碰了他就得赔！” “可以，我赔你。” 林澈开口，语气冰冷，寒眸染霜，“多少钱？” 高磊毕竟是个小屁孩，林澈这样的眼神，心理素质一般的嫌疑人，都接不住，更何况他。 高磊不敢再看林澈的眼睛，语气也虚了些，“200块就行了。” 林澈轻扬下巴点了点头，“好，一会我直接给你爸妈，顺便问问是不是他们教你把足球照着人的脸踢的。” 一听林澈这么说，高磊急了，“你什么意思，打小报告可耻！” 正说着，不远处几个男孩子大声喊高磊的名字，估计是约好一起玩，高磊瞪了林澈一眼，“这次放过你！” 抱着球跑开前，还不忘威胁林澈，“你要敢在我爸妈跟前乱说，我饶不了你！” 高磊胖墩墩的身影和高柔那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的身体，对比鲜明，林澈脑中不由得想起乡下水塘边瘦骨嶙峋的老牛，和咬在老牛身上吸血撑得胖嘟嘟的蚂蟥。 小汪叹息一声，摇着头开口，“这也不是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亲姐姐出了事，他居然一点都不难过，亏他姐每次回来都给他买东西，这孩子，心硬。” 看着高磊和其他男孩子勾肩搭背，嬉笑打闹，林澈眼神更冷几分，开口道，“说不定是没有心。” 林澈收回视线，沉声开口，“走吧，去高柔家。” 镇上基本家家户户都是自建房，高柔家是一栋两层小楼，在镇上算是中等水平，比不过那些挣了钱回来盖别墅的，但条件也不算差了。 门没有关，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从里面传来。 “一大早来了这么多警察，逮到个人就问这问那的，事情都传开了！” “嫂子，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大家都在传什么，说得可难听了！说什么高家的闺女生活不检点，去市里跟野男人鬼混！” “这个小贱蹄子，我们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要不说是个赔钱货呢，辛辛苦苦给她养到这么大，好不容易能补贴家里了，人没了，还弄得风言风语，败坏家风！”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要紧的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医院要赔偿金，否则人不白死了？” “你们别说，这市里的警察就是比我们镇上这些厉害，我看那些警察肯定是不会向着我们了，不如准备准备，直接去医院。” “对，医院那要一笔，等警察查出来凶手是谁，我们再去要一笔，给磊磊攒点钱留下，也算是小柔这个当姐姐的，最后为弟弟做了件事了。” …… 林澈和小汪在门口站了几分钟，里面这么多人，七嘴八舌，抱怨的，算计的，不满的，咒骂的，什么话都说了，硬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了任何一句惋惜或者是难过的话。 包括高柔的父母。 “这家子人，简直无药可救了！”小汪握紧拳头，生气地开口。 小汪有力拍了拍门，语气不悦地开口，“高朋才，在家吗！” “谁啊！” 暴躁的声音传来，高朋才走过来，看到林澈和小汪，神情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林队长，汪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关于高柔的案子，警方这边需要和家属再了解一些情况。”小汪开口。 高朋才夹着烟的手摆了摆，不耐烦地开口，“我们知道的昨天都说了，你们有这个功夫赶紧去抓凶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看高朋才这个态度，小汪有点着急，他和高家人接触过好几次，知道这家人都是蛮不讲理的，这会亲戚又都在家里，如果真闹起来，他们人多势众，会很麻烦。 林澈看着高朋才，冷声开口，“如果家里不方便，那我们回局里？” 林澈说着，看向小汪，“麻烦你们所安排一下车，请大家回局里再喝杯茶。” 昨天折腾了半天，高家这些亲戚都有点怵了，加上因为警方走访，镇上已经有不少闲话了，要是他们在一家子坐着警车去市里，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说不定以后在镇上都抬不起头来的。 所以听到林澈这么说，里面那些人就都坐不住了，“嫂子，你们有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有需要打电话，我们随时过来。” “二哥，先走了啊，你们忙着，一会直接到家里吃饭。” 这些人看似团结，真的牵扯个人利益的时候，谁也不会大公无私，分分钟就都走了。 高朋才自然也不愿意去市局，把烟头往院子里的花盆底一扔，开口道，“进来吧。” 秦莲端上两杯茶，才坐下就开始哭，“林队长啊，我们小柔死得冤啊，求求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还我们家一个公道。” 高朋才在旁边黑着脸，不停地叹气。 林澈不是沐阳，他没法看透，此刻高朋才和秦莲表现出来的悲伤和难过，有几分是因为失去了女儿，又或者，他们仅仅只是为了要不到赔偿款而发愁？ 秦莲本来是想哭一会，诉个苦，卖个惨，装个母女情深的，可林澈坐在那，神情严肃，眼神锐利，让秦莲不好发挥，所以抽泣两声，就停下了。 “高柔的房间在那儿，我能看看吗？”林澈问。 高朋才和秦莲对视一眼，眼神明显有点虚，林澈开口之前，根本想不到这个问题居然让他们这么为难。 “家，家里没有小柔的房间……” 秦莲开口，尴尬地笑着。 第379章 本性暴露，丑恶脸嘴 秦莲话音刚落，小汪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这两层小楼，至少也有五个房间，不可置信地开口，“高柔没有房间？” 秦莲心虚地笑着解释，“之前是有的，后来她去读书就住宿舍了，很少回来，空着个房间挺浪费的，我们就收拾了一下，给磊磊做书房了，孩子学习重要嘛。” 小汪眉头紧皱，“那高柔回来住哪儿？” “这孩子不顾家，读书工作后就很少回来了，就算回来也是吃了饭就走，偶尔在家住一两次，就睡沙发了。”秦莲的语气里，竟然还有几分埋怨。 林澈看向摆在客厅里的沙发，廉价的布艺沙发，中间明显凹进去，上面堆着几个运动名牌的袋子，还有一摞衣服，一些杂物，就算高柔再瘦，在上面睡一晚上，估计腰也要疼上两天。 注意到林澈的视线，秦莲赶紧找补，“那沙发挺大的，很软和，睡着很舒服的。” 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人，林澈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酝酿，应该让李礼一起来的，这小子脑子快，嘴也毒，对付这种脸皮厚，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最管用！ “那我们四处看一下，可以吧？” 林澈开口，见高朋才皱眉，想着他是要拒绝，就紧接着开口，“正常办案流程，有执法记录仪全程拍着，如果你们觉得有问题，可以到市局找领导反映。” 林澈都这么说了，高朋才和秦莲也不能再说什么，勉强同意了，只是一直跟在林澈和小汪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担心林澈会偷他家的东西。 林澈和小汪楼上楼下大概看了一圈，都没有值得仔细翻查的地方，因为整个家里，几乎找不到高柔存在的痕迹，唯一与她有关的，或许是那些她买回来的，不属于她的东西。 林澈重新坐下，重点问了20号的情况。 “之前你给高柔打过电话，确认她20号会回来，是吗？” 林澈开口，小汪在旁边做记录。 秦莲点点头，还在装，“当妈的过生日，当然希望子女能在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秦莲的说法和昨天在局里一样，把他们不找高柔的责任，归结在高柔工作忙，不接电话，不顾家上。 秦莲口中的女儿，没良心、不懂事、不关心父母，嫌弃她工资低，嫌弃她眼光高，各种不满，却一句没提他们是怎么对待高柔的，高柔又往家里补贴了多少。 “你们让高柔回家，是想说让她贷款买房的事吧？”林澈开口。 一句话，让喋喋不休的秦莲住了口。 高朋才皱着眉，不满地看着林澈，“这有什么问题吗，买房子这样的大事，一家人商量不是应该的吗？” 林澈微微颔首，反问道，“你们确定是打算和高柔商量，而不是算计她的公积金和工资？” 心思被点破，高朋才恼羞成怒，拍着桌子站起来，用愤怒来掩藏他的心虚，“你凭什么这么说！” 秦莲也在旁边翻着白眼，“瞎说也要有证据的，都是一家人，我们出钱给她买个房子，还成我们算计她了？你这样是诽谤，我们可以告你的！” “我们可是受害人家属，有你们这么办案子的吗，凶手抓不到，还来我们伤口上撒盐，给我们泼脏水！你领导电话多少，我要跟他反映反映！”高朋才涨红着脸，掏出手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坐在旁边的小汪有点着急，刚准备出来打个圆场，就听林澈淡淡开口，报了个座机号码。 “江州市公安局局长的电话，你打。” 林澈两手歇在分开的大腿上，视线微扬，冷冷看着高朋才，脸上丝毫不见慌张，“手机号要吗，我也可以告诉你。或者纪委办公室的电话？市长热线？你想要哪个号码，我这都有，没有的我马上帮你问。” 林澈说着，也把手机掏出来握在手上。 高朋才完全没料到林澈是这个反应，拿着手机愣住，有点不会了。 “你打啊！要不要我帮你打！” 林澈声音陡然凌厉，声音不大，却充满压迫感，盯着高朋才的眼睛，锐利如刀，气场强大，吓得高朋才下意识抖了一下。 “别这样别这样，我们这也是太难过了，心里着急。” 秦莲说着，拉了拉高朋才的衣服，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高朋才这样的人，都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碰上林澈这种软硬不吃的，算是他倒霉，什么招都不管用。 “高柔的消费记录，转账记录，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日常生活情况，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 林澈冷冷开口，“你们的女儿，警方比你们更了解。” 高朋才和秦莲这么会算计，自然不愚钝，能听出林澈话里的意思，知道瞒不住，所以后面也没藏着掖着了，把重男轻女的本性暴露无遗。 “姐姐让着弟弟，自古就是这个道理，我不缺她吃不缺她穿，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哪里对不起她了？” “她一个小姑娘能花得了几个钱，家里这么困难，磊磊还在读书，到处都要花钱，她补贴一点怎么了？” “儿子以后是娶媳妇儿回家给我们养老的，闺女是要嫁出去的，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彩礼要高一点，难道不应该吗？” “她条件也就这样，有人能看上她不错了，我们辛辛苦苦求人给介绍的小伙子，这个她不满意，那个她看不上，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小姐呢！” …… 看着面前刻薄又丑恶的嘴脸，林澈才清楚地意识到，大家愤愤不平，觉得心痛的事，在高朋才和秦莲眼中，都很正常，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重男轻女，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反而觉得他们对高柔很好，姐弟俩是一碗水端平的，是高柔对不起他们，欠了他们，他们才是该委屈的一方。 这样的想法，让他们觉得对高柔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不会心疼，不会愧疚。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进院子里，暖洋洋的，可对高柔来说，阳光大概从来没有照进这栋两层小楼。 第380章 筛选结果，修车老板 从高柔家离开，小汪骑着小电驴载着林澈回派出所，路上又是叹气又是愤怒又是批判，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之前只觉得这家人心思重些，喜欢算计，难缠不讲理，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虎毒都还不食子呢，女儿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就狠得下这个心！偏心都偏太平洋去了，还好意思说他们一视同仁？！” “最气人的是，孩子都死了，他们居然还这个态度！都不知道反思吗！” “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要钱，我看他们根本就不关心高柔到底怎么死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妈！” 小汪算是所里脾气比较好的了，见他这么生气，其他人也都好奇地追着问，小汪的转述不到高朋才和秦莲原话的十分一，也足够大家听得怒火中烧了。 “林队长，这是我们根据提供过来的侧写信息，在全镇常住人口信息库里，筛选出来的符合特征的人。” 派出所民警递过来一叠资料，皱着眉头，“有76人，要一一排查很困难，时间和人手上都不好安排。” “辛苦了。” 林澈接过资料，放在桌子上，一边和周云打电话了解他们在镇上走访的情况，一边翻看资料，时不时就从资料里抽出几份。 “林队长，这些人是有什么问题吗？”小汪有点好奇地问。 “他们的住址或者店铺，都在高柔回家的路上。”林澈开口。 万和镇最新的卫星地图林澈看过，回来的时候，小汪载着林澈把小镇几条主路都走了一遍，万和镇此刻就像一个立体的地图，印在林澈脑子里，可以随时调取使用。 不论高柔离开蛋糕店后是步行回家，还是乘电动车，所有可能经过的路线林澈心中都有数，现在对照资料上的家庭住址和从事的工作这些信息，可以在这些人中又划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在高柔回家路上可能和她有过接触的人。 沐阳给出的侧写是一种特征，比如有固定居所，可以是在镇上长租了房子，可以是有自建房，房子可大可小；比如有车，面包车符合，小轿车也符合，不论新旧不论品牌；经济条件不错、性格温和等等，这些都只是相对的概念，范围圈的很大，能排除的人有限，也就是很多侧写特征结合起来，才能把范围缩得尽量小。 林澈的排除条件是硬性的，筛选起来要迅速得多，范围也框得更死，符合的还剩29人，走访压力一下子就小了。 “先查这些人。” 林澈开口，又从里面把未婚、离异和独居的男性挑了出来，一共7人。 这7个人，林澈和老杜、大壮、周云去走访调查，其他的交给万和镇派出所，让他们先确认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 林澈和老杜汇合，依次走访。 排除了老婆生病去世的五十岁老汉，案发前时他去江州女儿家了，昨天才回到镇上。 排除了三十多岁的酗酒单身汉，这货20号早上就喝多了，在酒友家一觉睡到21号早上，有人证。 老婆长期在市区帮忙带孙子，一个人守着粮油店的老大哥，案发前后几天，老婆带着孙子回来了，老大哥每天只顾着逗孙子开心，根本没心思干别的。 唯一一个无法排除作案时间的，是一个修车店的老板，叫张斌。 黑色jeep车才停到修车店门口，靠在躺椅上刷视频的张斌立马站起来，笑着高声开口走过来，“老板，车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换一下发动机润滑油，加点冷冻液。”林澈开口。 “没问题没问题！我这的机油都是牌子货，不比4s店的差！” 张斌说着热情地给林澈和老杜搬了两条凳子，还倒了两杯水，“两位老板先坐，喝水，我马上弄。” 张斌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体工装，应该是修车时穿的，不常洗，上面沾了很多脏污，伸过来的手，带着一股车子特有的润滑油的味道，指甲缝也是黑的。 趁张斌操作的功夫，林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修车店，老杜则是试探着和张斌聊天。 三层自建小楼，一楼是铺面，开了这个修车店，二楼张斌自己住，三楼空置着，楼梯在一楼最左边。 “老板，外面停着的皮卡车是你的吗？”老杜问。 “是我的。” “你这里生意怎么样啊？” “就那样吧，饿不死，也挣不到什么钱，有点事做，也总比闲着好，你说是吧？” 老杜抬着杯子走到车跟前，这样沟通能更自然些，“我看这就你一个人，老婆孩子呢？” 张斌自嘲地笑笑，“单身汉一个，哪来儿的老婆孩子？”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找一个？” “之前找了，嫌我在市里买不起房子，都快结婚了，最后跟个开水果店的搞在一起了，估计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种戴绿帽子的事，对很多男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屈辱，张斌这样半自侃半玩笑地说出来，让人分不清他是释怀了，还是故意装得不在乎。 张斌检查了一下，开口道，“老板，你这机油刚换不久吧，再跑个2000多公里没问题，冷冻液也还有，不过我还是给你加了点。” 林澈点头，“多少钱？” 张斌一边脱沾着黑油迹的棉线手套，一边开口，“给个20行了。” 这个价格，算得上是很良心了。 林澈掏了20块钱给张斌，和钱包一起掏出来的，还有警官证，亮明了身份。 “你好，我们是江州市刑警队的，来调查高柔的案子。” 林澈不再试探，因为他知道张斌不是凶手。 沐阳的侧写，张斌几乎都能对上，但他一个单身汉，不怎么会收拾打扫，修车厂很乱，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凶手能想到清理高柔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忘了打扫案发现场？ 而且张斌身上那套工装估计穿上就没洗过，他那双手，就算连洗十遍，积攒的油污都不见得能洗干净，如果他碰过高柔，高柔身上一定会检测出来油性残留，但梁珂那边并没有发现。 林澈说完，拿着20块钱的张斌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回想刚才老杜问自己的话，脑子才转过弯来，有点不解地开口，“早上不是来过两个警察了吗？” “那是我们同事。” 老杜开口，“有些问题我们还需再确认一下” “哦哦。” 张斌连忙点头，知道了林澈和老杜的身份，整个人有点局促，匆匆把钱塞进工装口袋里，并没有因为林澈和老杜一开始的试探而心有不满，“你们问，我一定配合。” 第381章 新嫌疑人，同车孕妇 张斌说着拉了一条凳子坐过来，视线坦然。 “你平时都是晚上十点多才关门，但20号那天，你七点多就关门了，是吗？”老杜问。 张斌规矩坐着，点点头，“对，那天我有点发烧，吃了饭就关门回去睡觉了，这个情况早上我跟那两个警察说过了。” “有人能证明吗？” 张斌面露为难，“我这孤家寡人的，被窝里就我一个人，也没人能给我证明啊。” “你关门之前，有看到高柔从铺子门前经过吗？” 张斌摇头，“这个我真没注意。” “你上一次去百岭镇是什么时候？”老杜接着问。 “上个月月初，我堂弟的农家乐接了个什么单位的活动，人手不够，我去给他帮忙了。” 张斌说着掏出手机，把和堂弟的聊天记录翻出来，林澈接过手机查看。 老杜追问了几句张斌堂弟的情况，林澈这边也从聊天记录里看出点东西，举起手机，指着发送出去的一条信息，“你那天还叫了几个人一起去帮忙？是哪几个人？” 张斌点头，想了想，数了五个人出来，“……都是附近经常吃饭喝酒的几个人，我堂弟那农家乐弄得不错，说是去帮忙，其实就是一起过去玩玩。” 这五个名字，有两个已经被排除嫌疑了，另外两个在76人中，还有一个林澈没有印象。 “这个邹德钦是什么人？”林澈问。 “是段从的同学，那天是段从把他叫上的，我和他来往不多，就在一起喝了两次酒。” 张斌提起这个人，神情中透出几分不屑，有点阴阳怪气地开口，“这个人可厉害呢，干医疗器械销售的，这几年挣了不少钱，今天给学校捐书包，明天给留守老人发红包，镇上卫生所的东西一半是他捐的，他可看不上我们这种破修车的。” 林澈瞳孔轻缩一下，“那他在镇上应该人缘不错吧？” “当然了，舍得掏钱，又有挣钱的路子，对谁都能称兄道弟，好多人上赶着巴结呢。” 林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听你的语气，你对这个人似乎有点意见。” 张斌抓了抓脑袋，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背后说人闲话不太好，但既然都说了，他也没藏着掖着，接着开口，“其实也不是有意见，只是我也做过几年生意，他这样的人我看多了，就是个笑面虎，话说得好听，但不真诚，有事靠不住的。”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张斌紧接着开口，“他老婆现在怀孕了，他居然就把人扔在这，就隔三岔五回来看看。要是条件困难也能理解，可他在市区是有房的，还不止一套，酒桌上听他吹牛逼，说什么请了两个保姆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他倒是两个保姆伺候着日子过得舒服，她老婆天天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买菜做饭干家务活，他也忍心。有一次我们吃饭，段从把他也叫上了，他喝大了，她老婆来接的，估计是闻到酒味不舒服，她老婆一路走一路吐，架着他感觉两人都快摔了，最后我们不放心，又打电话叫了个没喝酒的朋友来，才把人送回去的。” 张斌一边说一边摇头，显然对邹德钦的行为很是无语。 “我这个人交朋友，不图什么攀关系求办事，就图个对脾气，有什么事靠得住，所以我不看这个人挣多少钱，有多大本事，我就看他对身边的人什么样，一个人要是连身边的人都瞎应付，不负责，能指望他能对朋友多好？” 张斌说着，摆摆手，“所以啊，邹德钦这个人，我看不上，不想深交。” 张斌这段看似扯远了的话，倒是让林澈脑中两根弦接在了一起，张斌说话的时候，林澈跟徐洋要了高柔在客运车上的监控画面。 “你看看，这个人是邹德钦的老婆吗？” 照片徐洋处理过，像素画质都加强了，并不难认，张斌才看到，就肯定地开口，“没错，这个就是曾思莹。” 老杜神色一肃，问道，“20号的时候，邹德钦在镇上吗？” 张斌有点反应过来了，神情也严肃起来，“20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20号之前，他是回来过的，段从还叫我一起吃饭来着，只是我没去。” 张斌说着，翻了翻手机的通话记录，找到段从打进来的一个电话，确认到，“14号，段从给我打的电话，说邹德钦回来了，喊大家一起去吃饭。” 林澈和老杜对视一眼，两人想法一样，这个邹德钦得查！ 老杜和张斌确认细节问题，林澈起身给周云和大壮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去找段从了解一下情况。 林澈和老杜从张斌这离开后，照着地址，去曾思莹家。 “目前来看，这个邹德钦是有嫌疑的，作案时间具备，抛尸条件也具备，老婆怀孕了生理需求无法解决，也有动机，以他在外人跟前的形象，容易骗取高柔的信任……” 老杜一边走，一边小声和林澈分析讨论。 两人刚走到曾思莹家巷道口，林澈接到了沐阳的电话。 “怎么了？” 林澈开口，眉心松开几分。 “我刚刚重新看了一下20号高柔的监控画面，我注意到和她同车回万和镇的那个孕妇，座位旁放了不少东西，喜羊羊这边查了完整的监控，确认这些东西是这个孕妇的。” 沐阳解释道，“高柔作为一个产科的护士，对孕妇的关注要更多一些，她肯定很清楚孕妇是不能拎重物的，而且她在和王婷婷的聊天中，也提到女人怀孕不易，出于这几点，我认为高柔很可能和这名孕妇有过沟通，说不定她是高柔遇害前碰到的最后一个人，她可能见过凶手。” 林澈握着手机，看着迎面走过来，叉着腿，挺着肚子，一手扶着腰，一手拎着个塑料袋的曾思莹，眸色深沉几分，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第382章 了解情况，消毒水味 大概是觉得眼生，曾思莹朝林澈和老杜这边多看了两眼，靠朝巷子边走。 见两人盯着自己走过来，曾思莹下意识地停住，往后退了两步，靠墙站着，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护着肚子，神色警惕地开口，“你，你们是什么人?” 老杜亮出证件，“你好，市局刑警队的，有几个问题想和你了解一下，希望你配合。” 刑警队三个字才说出来，曾思莹的脸一瞬间褪去血色，手上一松，拎着的塑料袋掉到地上，两团亮黄色的毛线滚出来，那是她准备拿给巷道口开小卖铺的大婶，请她给肚子里的孩子织一件小马甲的。 林澈弯腰捡起毛线团和塑料袋，“方便到家里说吗？” 曾思莹扶着墙的手指，因为用力，指尖已经泛白了，愣愣看着林澈，过来一会才突然回过神来，点点头，“可，可以……” 曾思莹说着，转身一路扶着墙，往回走。 老杜见她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子虚浮，怕她不留神磕到碰到，刚准备上去扶，曾思莹一缩手拒绝了，老杜也不好勉强，只好跟在她旁边，方便能及时扶一把。 曾思莹家是一栋三层小洋楼，从外面看很气派，但实际里面的装修很简陋，院子里模仿着别墅建的小花园，看得出很久没打理了，野草长得比花还好。 “请进。” 曾思莹开口。 林澈和老杜跟着曾思莹才走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很明显的消毒水味道，林澈看了一圈，屋子干净异常，和杂乱的院子对比鲜明。 “坐吧。” 曾思莹指了指沙发，准备倒茶，老杜摆手婉拒，“水就不喝了，你别忙了，坐下吧。” 曾思莹也不勉强，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习惯性地在沙发上摸了两下，才坐下去，因为肚子挺出来，所以两腿不得不叉开，坐得并不舒服。 曾思莹披肩的头发松散地扎着，脸上有隐约的黄褐色斑迹，满脸疲态，眼睛发泡，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面庞消瘦，一双腿水肿得像两节萝卜，对比几天前监控里的样子，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曾思莹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视线偶尔朝林澈和老杜这边扫过来一两下，很快又会移开，心虚、不安、焦虑、害怕，各种不对劲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你不用紧张，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老杜开口，看了一眼曾思莹的肚子，“几周了？” “33周了。” 老杜点点头，开口语气尽量柔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们，知道吗？” 曾思莹点点头。 林澈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一圈，问道，“我能四处看看吗？” 曾思莹搭在沙发上的手收紧几分，有点为难地点点头。 林澈起身查看，老杜负责和曾思莹了解情况。 “这么大的房子，平时都是你一个人住吗？”老杜问。 曾思莹点头。 “你老公，叫张钦德，是吧？” 曾思莹抿了一下唇，咽了咽口水，再次点头。 “他不住这？” 曾思莹摇头，“他平时都是住在市区，差不多每个月会回来一两次。” 老杜接着问，“你怀着孕，这眼看就要生了，他就放心让你一个人住着？” “他平时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回家就是睡个觉，我跟他去市区他也没办法照顾我，反而在镇上要方便一些，邻居都是熟人，能相互照应。”曾思莹解释道。 “可是据我们了解，张钦德在市区是请了保姆的，他没时间照顾你，难道保姆也不能照顾吗？” 曾思莹脸色更白几分，勉强笑着圆话，“本，本来他是要让我去，是我在家里住习惯了，每天散散步什么的方便，市区我不熟，去了不习惯。” “那这么大的房子，平时都是你一个人打扫吗？怀孕了怕是不太方便吧？” “其实也还好。” 曾思莹开口，“之前住二楼，后来我就搬下来住了，平时基本都在一楼，二楼三楼很少上去，打扫也就收拾一下一楼这几个房间就行了，怀孕也需要适度运动，打扫一下屋子，走走动动也挺好的。” 老杜点头，肩膀随着呼吸耸起，吸了两口气，问道，“屋子里是喷消毒水之类的了吧，这东西对孕妇不好，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的。” 曾思莹笑得很勉强，“前几天叫了几个人来家里搞大扫除，我一个没留神，她们就用了消毒水擦东西拖地，是我没交代清楚，也不好怪她们。” “大扫除是定期做吗？”老杜问。 “也不是，平时基本都是我自己收拾，前几天是我老公回来，叫了几个朋友到家里喝酒，弄得太脏太乱了，我一个人收拾不过来，所以就叫人来打扫了。” “张钦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十多号回来的，几天前回去的。” 曾思莹说着，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好像是工作上有事，所以赶回去了。” “准确一点，几天前是哪天？” 曾思莹神情慌张，磕磕巴巴地开口，“三四天前吧，具体我不记得了……” 老杜也不纠结曾思莹是不是在说谎，重新换了一个问题，“他是开车回来吗？” 曾思莹点点头。 确认了交通工具，到时候查镇上和省道监控，能确定张钦德离开万和镇的时间。 “那张钦德回来这几天，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夜不归宿之类的？”老杜接着问。 “他朋友多，每次回来都有应酬，有时候喝多了就不回来了，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去哪里吃饭喝酒的。”曾思莹回答。 “20号，你是去了一趟市区吗？去干什么了？” 老杜开口，盯着曾思莹的反应，注意到她手指不自然地收紧。 曾思莹舔了舔发干的嘴角，“我，我去逛了逛母婴店，给孩子买了点东西，镇上没有专门的母婴店。” “是怎么回来的？” “在，在宏达客运站坐的班车。” “具体哪一趟？” “……5，5点45那一班。” 曾思莹的回答，就像挤牙膏一样，问一点答一点，只要老杜没问到的，她基本不会主动开口。 第383章 到市区，老师教的好 铺垫得差不多了，老杜开始往核心方向问，“高朋才的女儿，高柔，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曾思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叉开的两条腿收紧，因为肌肉绷紧，背坐直了几分，手用力扣着沙发扶手，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认，认识的……” 高柔的声音也隐隐发抖，完全不敢和老杜有任何视线交流，表情写满不安。 “那天她和你同一班车回来的，有印象吗？” 曾思莹点点头。 老杜在和曾思莹了解情况的同时，林澈那边已经把小洋楼从下到上，每个房间，都大概走了一圈。 林澈站在露台上，先跟万和镇派出所这边联系了一下，然后又拨通了王局的电话。 王局的声音，一听就是正在吃晚饭，乐滋滋地开口，“好小子，案子破了？” “还没有。” 林澈开口，冰冷无情。 “那你个臭小子给我打电话，是又要给我出什么难题了？”王局气呼呼的语气里，更多的是爱护。 “瓜田抛尸的案子，目前确定了重大嫌疑人。” 知道林澈有后话，王局也没打断他仔细问，等着他说。 “嫌疑人目前在逃，他老婆应该知道不少事情。但麻烦的是，他老婆现在怀孕了，而且月份不小，从刚才接触的情况来看，她状态和情绪都不太好，我担心如果按照流程正常进行审讯，孕妇身体上可能会吃不消。” 林澈话才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王局跳脚的声音，“哎哟喂，我说你小子手上的案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孕妇情况特殊，哪怕大家严格按照规定来审，也不能保证孕妇不会情绪激动受刺激，毕竟每个人的心理承受力不一样，这要是审讯过程中，孕妇或者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问题，局里肯定有责任，说不定下次警示培训，他们江州市局就要榜上有名了。 林澈沉默，不接王局的话。 王局话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林澈他们组破的本来就都是麻烦案子。 林澈的队长是他力荐的，组长是他任命的，破案任务是他安排的，林澈他们的效率和能力，已经是在给自己省心了。 林澈不给面子，王局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行了行了，你说吧，想怎么安排？” 王局太了解林澈这小子了，办事办案子，想法细致，思虑周全，有自己的主意，用不着别人给他想办法，这个电话不是让自己给他拿主意，是让自己给他拍板，看他的主意能不能用。 好听的说法，叫汇报，说直白点，叫通知。 “本来我是想直接在万和派出所这边审的，但我刚刚问了一下，镇上只有一个卫生所，条件一般，我担心如果真出什么情况，这边处理不了，再往市里送也来不及了。加上考虑到万和镇太小，镇上居民都熟识，我们今晚审，估计明早情况就传开了，保密不太好做，而且孕妇如果担心被镇上居民议论，可能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配合度受影响。” 王局嗯了一声，“这些考虑都是必要的。” 林澈接着开口，“所以我想局里安排人过来，把人接走，先去医院做个检查，医生那边确定孕妇身体没问题后，我们再进行后续的审讯工作，局里有队医，突发情况可以应对，送医也更方便。” 林澈的方案考虑得已经很周全了，王局这边没什么意见，“行，那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安排，让老刘也跟着一起过来。” 老刘是局里的队医。 “好，谢谢王局。” 林澈说着刚准备挂电话，王局急切的声音传来，“等一下等一下！” “怎么了？” “我让小沐也过来吧，她心细，看得出人的情绪和想法，有她盯着孕妇情况，我也放心些。” “好。” 林澈答应得干脆，“我给她打电话。” 不知道是怕王局啰嗦，还是想早一秒联系沐阳，林澈说完就挂了王局的电话，干干脆脆。 林澈拨通沐阳的号码，三五句重点说了大概情况，一个半小时后，沐阳和刘队医他们一起到了。 一起到的，还有负责现场勘查的人员。 不知道曾思莹是听到要去市局配合调查，紧张害怕，还是刚刚憋太久了，人还没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尿失禁了。 面前除了沐阳和一名女警察，都是大男人，不知道曾思莹是觉得羞耻还是别的什么，愣了两秒，居然委屈地哭了。 沐阳轻轻拽了一下林澈的袖子，林澈背过身去，低声道，“我们在院子里等。” 沐阳点点头，和女警察走过去，柔声道，“不用太紧张，我会全程陪着你的，想哭我们偷偷哭一会，没关系的。” 曾思莹看着沐阳，点点头，嘴一撇，眼泪掉得更凶了， 沐阳说着，抽了一张纸给曾思莹擦了擦眼泪，安慰着，“没事的，我们先去洗洗，换条干净裤子，路上要是想上厕所，或者哪里不舒服，你随时跟我说。” 沐阳声音温柔，神情中丝毫不见嫌弃和鄙夷，只有真诚的理解，这让曾思莹对沐阳的信任倍增，可脸上的不安却没能消解多少。 一路顺利到达江州市妇幼保健院，曾思莹在医院食堂吃了点东西，开始做检查，老杜他们去吃晚饭了，因为沐阳答应了曾思莹会等她结束，所以林澈也留了下来。 沐阳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小跑着朝林澈跑过来，林澈刚准备伸手接，小姑娘身子一侧，踮着脚，提了提肩膀，“我兜里有饭团，热的！” 林澈弯唇，伸手从沐阳兜里拿了饭团，金枪鱼蛋黄酱口味的，两个。 “想喝咖啡是假，给我买吃的是真吧？”林澈开口，撕开饭团包装纸，一口下去，饭团就只剩一个尖了。 沐阳轻皱鼻子，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林队长这分析行为想法的本事挺厉害啊！” 林澈弯唇，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主要是老师教的好。” 沐阳小脑袋一偏，黑亮的杏眼看着林澈，笑容有几分得意，娇憨俏皮。 两人挨着坐在休息椅上，沐阳轻拽了一下林澈的袖子，问道，“你电话里说的也不是很清楚，除了曾思莹的反应外，说她家里也有发现，是什么发现？” 第384章 家中疑点，存在意义 医院走廊有点冷，林澈看沐阳穿的不多，担心她冻到，刚准备把外套脱给她，小姑娘微凉的小手就揣进了他的外衣口袋里。 林澈把剩下的半口饭团塞进嘴里，换了只手拿咖啡杯，腾出的手伸进口袋里，把沐阳的小手握在手心。 沐阳的拳头下意识地先握紧了一下，但很快就松开，主动握上林澈的手，小脑袋也很自然地轻靠上林澈的肩。 “我和老杜才走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消毒水味道，老杜也和曾思莹确认了，几天前她家大扫除的时候，请来干活的人用过消毒水。”林澈开口。 沐阳点点头，“大扫除的时间点，加上消毒水的使用，像是在故意处理案发现场痕迹，是吧？” “嗯。” 林澈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道，“曾思莹自己说，怀孕后期上下楼不方便，她就搬到一楼住了，但是我发现，虽然一楼和二楼的房间都铺了床，但女人用的瓶瓶罐罐，牙刷牙膏，放在二楼。” 沐阳握着咖啡杯的手歇在腿上，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开口，“这些东西是每天都要用的，肯定放在最顺手的地方，出现在二楼，可以推测曾思莹这几天是住在二楼。住一楼明明更方便，但曾思莹却搬回了二楼……” 林澈把这个发现，当做一个可疑的点，沐阳就知道她和林澈的猜测是一致的，只是两人都是细致严谨的人，哪怕心里有了猜测，但因为还不够有把握，所以没有说出来。 “这个情况，之后再问问曾思莹，看她怎么解释。”沐阳开口。 林澈点点头，“我还在一楼鞋柜旁，发现了一个28寸的行李箱，还是新的，价签牌都还在。” 沐阳扭头，有点疑惑地看着林澈，“这有什么问题……” 话没说完，沐阳就反应过来了，抬起咖啡杯挡住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小嘴，显然她已经想到了。 林澈开口，“张钦德的工作确实需要经常出差，家里有行李箱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尺寸。28寸，适合长途出行，出差三两天没必要拿这么大的箱子，很不方便。” 沐阳点点头，“确实，对经常出差的人来说，20寸以下的登机箱是最方便的，不用托运，省时间，容量也够。” “曾思莹现在怀孕，没有搬家的打算，平时就在镇上，顶多到市区买点东西，之后生了孩子，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计划长途旅行，对她来说，暂时没有理由购买这么大的行李箱。” 林澈说着，仰头喝完剩下的咖啡，神情更严肃几分，“最重要的一点，我发现他家鞋柜里的男鞋，42码，都是右脚鞋底磨损更严重。” 沐阳立马想到之前瓜田的现场勘查报告里，关于现场遗留脚印的判断——42码，走路重心落在右脚上。 “你们来的路上，我和徐洋也联系了，确认目前张钦德处于失联状态。”林澈开口。 再结合曾思莹的极度不自然的反应，家中发现的可疑点，张钦德就是目前奸杀抛尸案的重大嫌疑人。 在等市局派人来接曾思莹的同时，林澈已经迅速做了安排：查张钦德下落；对张钦德的办公室、住处进行勘察；以张钦德为切入点，整理已有线索，重点走访调查。 沐阳看着林澈，黑亮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紧接着透出崇拜。 林澈的发现，单拎出来看，确实都很可疑，但要在一栋三层楼的房子里，从无数的东西，线索，痕迹中，迅速发现这些异常，需要经验，也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和强大的逻辑推演能力。 “林队长，你好厉害啊！” 沐阳语气里满满的崇拜，扑闪的大眼睛明亮异常。 林澈握着沐阳的手收紧几分，嘴角的笑容很浅，“其实我希望自己不那么厉害。” 林澈的话，乍一听像是在秀优越感，但沐阳却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最年轻的刑警队队长，经手的案子破案率百分之百，靠的不仅仅是他过硬的专业知识，强悍的工作能力，严谨的工作作风和优于常人的天赋直觉，更多的是在一个个案子中积累经验，从中学习总结。 林澈的厉害值每增加一点，就是他遇到的恶性案件多了一件，意味着多了一个受害人，多了一起悲剧。 而当林澈展示他的厉害之处时，意味着有了新案子，新的受害人。 沐阳重新靠回林澈的肩膀上，轻柔开口，“希望有一天，大家每天上班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跑跑社区，做做安全宣传，清清闲闲的。” 林澈勾起唇角，头微微倾斜，侧脸抵着沐阳的小脑袋，眼神像是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开口声音不大，但坚定有力，“或许，我们永远无法彻底消除罪恶，但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安心地喝茶聊天，可以幸福安稳地生活。” 沐阳心头一热，鼻子一酸，点点头，紧紧握住林澈的手。 林澈侧目看了一眼小姑娘恬淡的小脸，嘴角的笑意扩大几分，握着沐阳的手，往自己腰间贴紧几分。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曾思莹的体检也完成了。 “各项数据显示，胎儿一切正常，孕妈妈身体也没问题，正常配合调查是没问题的。” 医生说着神情严肃几分，提醒道，“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心理压力很大，刚刚我也问了一下，她说是最近没休息好。孕妈妈的情绪本来就容易波动，如果休息不好，情绪更容易受影响。建议让孕妈妈先好好睡一觉，之后你们在工作时也要留心观察孕妇情绪变化，不要刺激到她。” “好，谢谢医生。”林澈开口。 沐阳进去，在小护士的帮助下，帮曾思莹整理好衣服，换好鞋，扶着她出来。 今天不早了，医生也建议让曾思莹先好好休息，所以今晚不打算紧接着就审。 市局宿舍楼旁，是市局的招待所，林澈和沐阳他们回来之前，徐洋已经办好手续，给曾思莹申请了一个房间。 沐阳很细心，很多问题都考虑到了：烧热水；把毯子叠好给曾思莹睡觉的时候垫在腰侧；试了几个灯，留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多要了几个防滑垫铺在浴室，牙刷漱口杯都提前放到顺手的地方；让林澈去买了一包低糖吐司：帮她把手机充上电，安慰她自己今晚就住旁边的宿舍，给她留了自己的号码和招待所前台的电话…… 本来曾思莹很紧张，换了新环境也不适应，看沐阳忙前忙后，细致入微，考虑周全，曾思莹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沐阳安顿好一切，等曾思莹睡下了，她才离开。 第385章 怕你不知道我的喜欢 沐阳第一次去收拾好的宿舍，发现比林澈自己的那间用心多了，打开门，就像一路寻宝一样，蹦蹦跳跳，不断发现惊喜—— 简陋的挂衣架换成了新的柜子，办公室搬的桌子换成了正儿八经的书桌，还有一个单人沙发，都是沐阳喜欢的款式。卫生间除了瓷砖没换，马桶洗手台淋浴喷头这些都换成了新的，电动牙刷和牙膏跟沐阳在家里用的一样。窗帘是垂感很好的薄纱，床侧装了一个感应的柔光带，铺了软软的地毯，床头柜上放着款式简约的台灯，和沐阳家里同款的助眠香薰。 唯一缺的床单被罩，用了林澈备用的那套，沐阳也很喜欢。 沐阳洗个手的功夫，林澈就把床单铺好了，两人一起套的被套。 家里的装修是周嘉欣一手直接弄好的，林澈的宿舍走的也是简陋风格，这算是他第一次布置屋子，虽然没经验，但他聪明啊，基本照着沐阳家里卧室的风格，弄了个低配版，肯定不会出错。 沐阳坐在单人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怀里的抱枕，笑嘻嘻地冲着坐在椅子上的林澈开口，“谢谢林队长！林队长破费了！” 林澈轻笑，这声队长就跟故意逗自己的一样。 林澈摸了摸刚刚在楼下买的牛奶，确定不冰了，拧开盖子递给沐阳，“喝了早点睡，我今晚也住宿舍。” 沐阳点头，哪怕只是几步路的距离，还是起身拽着林澈的袖子送他去门口。 “夜里如果冷，柜子里还有一条空调被。” 林澈说着，伸出去准备开门的手，被沐阳半路拦下。 沐阳靠进林澈怀里，小脸在林澈锁骨处蹭了蹭，亲昵地开口，“林澈，谢谢你。” 林澈弯唇，一手轻搂住沐阳的腰，把怀里的小姑娘的搂紧几分，另一只手扶在沐阳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了，开口声音低醇，“乖，早点睡。” 沐阳点点头，下巴抵在林澈锁骨上，仰头看着林澈，“能和人拥抱，真好！”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林澈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像一泓漾着水波的温泉，温柔清润。 林澈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浅浅的笑容里带着宠溺。 “我在做心理建设了，等酝酿好了，我想亲亲你。” 沐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期待。 林澈落在沐阳额角的手一顿，完全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这么直白。 看出林澈的想法，沐阳笑着解释，“在你出师能看透我的想法前，我把我心里想的都告诉你。” 沐阳说着，下巴轻蹭了蹭，像只亲人的小猫，“不然我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林澈的嘴角无法控制地上扬，耳根有点发烫，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 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全用在破案上了，实在想不出很好的话回应沐阳炽烈又真诚的表白，只能收紧手臂，下巴抵在沐阳的小脑袋上，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沐阳闭上眼睛，小脸紧贴着林澈的胸口，清冽的松柏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点点汗渍的味道，好闻又心安。 用力拥抱的感觉真好！ 不知道是因为宿舍风格和家里房间很相近，还是因为知道林澈就在楼下觉得很安心，沐阳并没有因为换了新环境而失眠做噩梦，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睡得正熟的沐阳被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 电话是曾思莹打来的。 沐阳才接起来，耳边就传来曾思莹崩溃的哭声，“小沐警官，你救救我，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别着急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沐阳听到哭声的一瞬间，立马掀开被子下床，迅速换了衣服往招待所跑。 曾思莹情绪激动，哭得连她说什么都听不清，沐阳只能一边跑一边安慰她，跑到招待所前台，请值班的人联系林澈，拿了万能房卡，赶紧往曾思莹房间跑。 沐阳刷卡开门，看到曾思莹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握着手机，哭得脸都有点扭曲了，吓了一跳，立马冲过去。 沐阳单腿跪在曾思莹旁边，先是观察了一下曾思莹的肚子，虽然着急，但情绪控制的很好，语气平缓柔和，关心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曾思莹两手紧紧攥住沐阳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小沐警官，我熬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的！我每晚每晚地做噩梦，一闭上眼睛，高柔软塌塌的身体就在我面前晃，她会突然转过来瞪着我，会蹲在我面前指着我的肚子仰头对我笑，她一定是在怪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小沐警官，我说，我都说……” 虽然曾思莹的接触让沐阳不太舒服，但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沐阳并不着急问，一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帮助曾思莹先把情绪稳定下来。 刚说两句，林澈也匆匆赶到了，看到这场面和沐阳，虽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情绪控制得很好，没有丝毫慌乱。 看到林澈，曾思莹哭着，惊惧地开口，“林警官，高柔就是张钦德杀的，我交代，我都交代！” 第386章 帮忙传话，遇害过程 本来沐阳是打算让曾思莹平复一下情绪，等食堂早餐时间到了，吃点东西再接受讯问的，但曾思莹强烈要求要马上进行，半刻都等不及了。 曾思莹实在没有胃口，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片吐司，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压力太大，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林澈和沐阳回宿舍迅速洗漱了一下，去超市买了点面包牛奶，快速填饱肚子。 审讯室。 考虑到曾思莹的孕妇身份，林澈特意让人从接待室搬了一把舒服点的椅子。 和以往不同，这次沐阳主审，林澈负责记录。 “曾思莹，那我们开始吧？” 沐阳开口，语气耐心，“如果过程中心理和身体上有任何不舒服，要随时跟我说，好吗？” 曾思莹点点头，眼神有点呆滞。 “姓名？” “曾思莹。” “年龄？” “28岁。” “职业？” “家庭主妇。” “住址？” “万和镇福康巷14号。” “你和张钦德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公。” …… 基本信息确认完，沐阳开始问高柔出事当天的事情。 客车到达万和镇客运站之前的事情，曾思莹说的和昨天告诉老杜的是一致的。 “下车后，你和高柔打过招呼，或者是有过沟通吗？”沐阳问。 曾思莹头低下几分，摸了摸肚子，才点头开口，“下车后我拎着东西走了一段路，又碰上了她，她主动过来跟我说话。” “你们是在哪里碰上的？” “在从客运站北门出来，满口香食馆转进去的那条路上，本来她走在前面，回头看到我，又折了回来。” 曾思莹才说完，林澈脑中就立马有了路线，这是两条主路之间的一条巷子，很窄，车都开不进来，从巷子走，可以节省一点路程。 昨天小汪骑着小电驴载着林澈走过这条巷子，除了巷子两头偶尔有几个人外，巷子里基本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沐阳接着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曾思莹摸着肚子开口，“她问我孩子几周了，怎么一个人去市区，还告诉我孕妇不要拎太重的东西，出远门最好有家里人陪着。她帮我拎着东西，我们同路走了一段，她跟我说了些怀孕后期的注意事项。我之前只知道她是护士，但不知道她在妇幼保健院，所以我也追着她问了好些问题。” 沐阳点点头，“之后呢？” “本来高柔是打算送我回去的，可能那天我在商场逛得有点久，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好，下车后走了一段就觉得特别累，腰酸，脚肿得抬不起来，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就想着给我老公打个电话，让他开着车来接我一下，高柔好像家里也有事，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沐阳轻皱一下眉头，问道，“既然那天张钦德在家，为什么他不陪你到市里去买东西？” 让挺着大肚子的老婆，一个人坐一个多小时客运车，往返市里，逛街买东西，正常男人做不出这种事。 “本来是说好和我去的，但前一天下午他出去应酬了，喝了很多酒，一直到大半夜才回来，第二天酒都没醒，我看他睡着就没叫他，就一个人去了。”曾思莹解释道。 “和什么人应酬？”沐阳问。 曾思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很少告诉我，我也不怎么问。” 曾思莹明确表示不知道，沐阳也就没追着问了，但在心里存了个疑，张钦德做医疗器械销售的，镇上只有一个医疗水平一般的卫生所，哪来什么生意需要应酬？ “继续吧，你和高柔分开后呢？”沐阳接着往下问。 “我给我老公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我腿肿得实在迈不开了，没办法我就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我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可还是没有人接，出来一天手机也没电了，眼看天越来越黑，我正着急的时候，又看到了高柔。” 沐阳的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审讯，审讯技巧上或许还有些欠缺，但对细节的敏感和把握，丝毫不输专业刑警。 “你是在什么地方坐着的休息？” “出了巷子，往前走几十米，有个小广场。” 曾思莹说的小广场，林澈也有印象，是镇上为了落实精神富裕政策，新建的一个活动广场，四周确实有休息椅，也确实是高柔回家会经过的地方，但还没建好，路灯、监控设备都还没有安装。 “你看到高柔的时候，她手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神情怎么样？” “她走得挺着急的，手上多拎了一个蛋糕，我问了才知道她妈妈今天过生日。” 曾思莹说着，吸了吸鼻子，“本来她是打算送我回家的，但我实在走不动了，就算能走也走不快，我怕耽误她时间，就让她路过我家里的时候顺便帮忙跟我老公说一声，让他赶紧来接我。” “之后呢？” “我坐着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人来，我以为是我老公不在家，腿稍微好了一点，我就又走着回去了。到家才发现，他在家。他跟我说高柔说岔了，他去了老广场找我，走了一圈没看到人，以为我自己回来了，又连忙赶回家。他也是才刚回来，发现我还没回家，正准备去新广场找我。” 说着，曾思莹眼圈发红，“因为太累，所以我随便吃了点东西，洗洗很早就睡了。半夜醒来，发现旁边没人，我还以为他又出去喝酒了，也没太在意，可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我看到有光从对面的门缝里透出来，我还以为是忘记关灯了。我去关灯，发现门反锁了，我想着是他在里面，所以我就没管，回去继续睡了。” 沐阳觉得疑惑，问道，“你和张钦德，是分房睡的？” 曾思莹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摇摇头，“我老公他工作压力大，睡眠浅，我夜里又要经常翻身，上厕所，他实在睡不好的时候，就会去别的房间。” 沐阳轻轻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让曾思莹继续往下说。 “第二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惊慌地冲进房间来，说出事了，高柔死了……” 曾思莹说着，捂住嘴，眼里满是惊恐，“我跟着他去到对面那间卧室，就看到高柔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叉开的腿下面有血，身子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趴趴的……” 眼泪从曾思莹瞪大的眼睛里掉下来，她两只手拖着肚子，一边急促的呼吸一边开口，“看到这些，我也猜到这个畜生昨晚做了什么，是我，是我害了高柔！” 曾思莹情绪突然爆发，大声哭喊着，“要不是我让他去家里帮忙叫人，她怎么可能会被张钦德这个畜生害了！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啊！” 第387章 处理过程，曾是帮凶 见曾思莹激动的情绪快要稳不住了，沐阳暂停了审讯，林澈也打电话叫来了队医，曾思莹在接待室休息了一下，吃了点东西，虽然眼泪一直没停，但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 队医给曾思莹测了血压，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确认她身体没有问题，曾思莹自己也坚持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曾思莹去了趟厕所回来，审讯继续。 “看到那场面，我也吓到了，脑子一片空白，哭都哭不出，肚子一下子疼起来，我老公赶紧扶着我回房间休息。” 曾思莹说着，两只手扶着肚子，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等我回过神来的，他跪在床边，说是昨晚看到高柔，一时鬼迷心窍，就往她的杯子里加了他吃的褪黑素，等高柔睡着把她带到了对面的房间，夜里干畜生事的时候，就跟着魔了一样，不小心把高柔捂死了……” 曾思莹叉开的腿不自觉的绷直，张开嘴呼吸，努力稳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他跪着磕头，跟我道歉，认错，求我一定要帮他……” 曾思莹满脸是泪，摇着头，神情痛苦地开口，“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一脚，好像是提醒我一样，为了孩子，我只能答应帮他隐瞒，不报警。” 沐阳眉头蹙起，问道，“高柔是因为帮你才遭遇不测的，你怎么……” 沐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曾思莹打断，“小沐警官，你还没有当妈妈，你不知道，一个妈妈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说出这句话，曾思莹眼中的神情好像突然就变了，变得狠厉，变得疯狂，之前的不安和歉疚消失的一点不剩。 “我没有工作，挣不到钱，就算张钦德这个畜生再不是个东西，孩子出生了也得靠他挣钱养，而且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只要我的孩子能好好的，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衣食无忧的长大，我完全不介意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知道我对不起高柔，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曾思莹瞪着眼睛，声音很大，好像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暗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以此来降低负罪感。 “高朋才和秦莲怎么对高柔，镇上好多人知道，对高柔来说，活着是折磨，死了或许还是一种解脱，没错，她死了就解脱了……我这是在帮她，在帮她，她不会怪我的，不会的……” 林澈冷眼看着喃喃自语的曾思莹，眸中染了一层寒霜。 沐阳眼神也幽暗几分，本来想和曾思莹辩两句，可是看着曾思莹的状态，沐阳确定没这个必要了。 曾思莹在心理上，已经为自己找好了诸多借口，她认同了自己的选择，说再多不过是浪费时间。 沐阳没有反驳曾思莹的话，没有拆穿曾思莹打着母爱旗号的虚伪借口，也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接着往下问，“你们达成一致后，是怎么处理的？” “我虽然答应帮他保密，但我整个人都是慌的，拿不了什么主意，他也说我不要参与，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我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曾思莹开口，“我只知道他去镇上买了个最大的行李箱，就是鞋柜旁那个，买回来后发现人塞不进去，他说还有更大型号的，又开车去市里买了一个，回来已经很晚了。” “他把高柔拖到卫生间洗干净，塞进了行李箱，然后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第二天他又找人来做了大扫除，特意交代要用高浓度消毒水，他亲自盯着，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到了晚上，家里基本都收拾干净了，他跟我说他要把高柔的尸体处理了，然后出去躲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让我照顾好自己。” “张钦德是怎么处理尸体的？”沐阳问。 曾思莹摇摇头，“他没说，他把行李箱抬上车，就不让我问了，只是交代除非他主动给我打电话，否则让我不要联系他。” 曾思莹说着，眼泪又汹涌几分，“这几天，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勉强睡着了，也是整晚整晚做噩梦，梦到高柔披头散发，软趴趴地从对门的房间爬出来，挠我的门……我不敢在一楼住，又搬回了二楼，可还是害怕，从高柔出事那天开始，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曾思莹擦了擦眼泪，看向林澈，“你们找上门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知道他逃不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想着我终于不用帮她瞒了，我心里再也不用煎熬了……” 曾思莹说着，两手轻轻摸着肚子，流着泪苦笑着摇头，“这一切都是张钦德罪有应得，只是苦了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跟着我遭了这么多罪，以后也没爹了……” 沐阳胸口发闷，像憋了一团火，一想起高柔，她的拳头就不自觉地握紧，她不断调整着情绪，才能继续往下问细节。 面对曾思莹，沐阳说不出宽慰的话，她也不想说，甚至如果曾思莹此刻不是一个孕妇，她会用最能戳曾思莹心的话，来提醒她她的所做作为，错得有多离谱！ 对曾思莹来说，愧疚和不安是应该的。 她的隐瞒，她的沉默，都让她变成了帮凶！ 让沐阳心痛的是，高柔居然是因为帮了曾思莹，才被张钦德凌辱杀害，抛尸瓜田！ 这么年轻的生命，善良又干净的灵魂，哪怕是早早陨落，也该死得其所，而不是这样，善意被践踏，带着屈辱死去。 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一说，不知道高柔会不会后悔曾经向曾思莹施舍善意。 第388章 行踪确认，基本情况 曾思莹这边的审讯结束时，才早上十点多，考虑到曾思莹的孕妇身份，以及等抓到张钦德后，有一些问题可能还需要她配合，所以林澈请示王局后，安排曾思莹接着在招待所住下，还安排了一个女警官专门照顾她。 林澈去和王局汇报破案进度，沐阳把曾思莹交代的情况告诉大家。 林澈回到办公室，明显感觉到气氛有点消沉—— 沐阳红着眼睛，徐洋直接哭得稀里哗啦；李礼两手插着口袋站在旁边，有点红的眼睛里烧着怒火；夏杰抿着唇翻看笔录，神情严肃；老杜端着搪瓷杯，站在唇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啪啪啪—— 林澈站在门口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掷地有声地开口，“张钦德的行踪已经确认了，就在湖州，大壮和周云半小时前已经出发赶去湖州指挥抓捕行动了。” 林澈的话让大家精神一震！ 夏杰合上手里的笔录，“太好了！” 李礼紧握着拳，愤怒地开口，“这种人，抓来就应该活剐了！要是放在以前，他这样的人，就该走炮烙，剜膑骨，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李礼说着，徐洋在旁边疯狂点头，“做成人彘，吊在城楼上晒成人干！” 老杜转身走过来，捏了捏李礼的肩膀，“古代的刑罚我们用不了，我们能做的，是让他接受现代法律的制裁，死刑，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林澈点头，对老杜的话表示赞同，看向李礼和徐洋，沉声道，“我们是警察，对弱者的同情，对罪恶的痛恨，是我们破案的动力，但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被情绪支配，因为真相等我们去还原，正义需要我们捍卫！我们对高柔最好的交代，是让伤害她的人受到惩罚，与其在这里气不平，现在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整理资料，做好第一时间审讯嫌疑人张钦德的准备！” “明白！” 李礼大声开口。 徐洋也被林澈的话鼓舞到，点点头，抬手利落地擦了擦眼泪，重新调试设备，把她已经查到资料再过一遍。 林澈从来不空谈大道理，带着大家喊口号，可每当大家情绪低落，感到迷茫的时候，他的一两句话，总能给大家鼓劲，恢复嗷嗷的斗志。 其实和大家合作第一次后，沐阳就看出来了，林澈的破案风格和人格魅力，全都融在每一个案子里，融在他的言行举止中，影响着组里每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林澈手下带的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打的原因。 林澈回办公室处理了些队里的事情，再次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准备好了。 “老大，我先来。” 徐洋开口，还带着点鼻音，“张钦德的资本资料我已经整理出来了，33岁，万和镇人，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由父亲带大。三年前，他父亲因病去世，一年前，他通过相亲网站与曾思莹相识，两人认识三个月后，就领证结婚了。” 沐阳抬起头，看向徐洋，问道，“是奉子成婚？” 徐洋点头，“没错，但很奇怪的是，结婚后才两个多月，张钦德就频繁在交友网站上发布信息。” 徐洋说着，在屏幕上放了一张截图，是张钦德交友网站的主页动态。 【条件：成熟大叔，温柔体贴，出手大方，有房有车。需求：清纯乖巧，女大学生优先。备注：每月固定给生活费。】 【喜欢听话乖乖女的大叔，把你宠上天，给你买买买。】 【陪穷小子奋斗，不如找一个成熟多金的男人，成熟男人才懂得心疼女人。】 …… 李礼刚开始还照着念了两条，之后恶心得实在开不了口，捂着嘴，“杰哥，垃圾桶推过来点，我怕我忍不住吐了。” 夏杰抱着手，用脚把垃圾桶推朝李礼，看着屏幕上的截图分析道，“看张钦德发的这些内容，他这是想包养一个？” 徐洋点点头，调出一张照片，女孩剪着齐刘海，披肩长发，没有化妆，看上去单纯朴素。 “这个女孩，是江州市纺织职业学院的学生，就是张钦德通过交友平台认识的，去年11月、12月，张钦德分别给她转了5万块钱，但之后两人就没有往来记录了，已经安排人去找这个女孩了解情况了。” 夏杰无语地摇了摇头，“真有人精虫上脑到这种地步吗？老婆怀孕才几个月就憋不住了？等周云他们把人带回来，我倒是要看看能说出这么油腻的话，干出这么恶心的事来的人，究竟是什么嘴脸。” 沐阳跟徐洋要了一份打印好的截图资料，皱着眉一页一页翻着，然后又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林澈侧目看过来，看沐阳认真在整理，猜到她应该是有什么发现了，没有打扰她。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我还查到张钦德在21号傍晚，分别在江州市白云北路四家商业银行的atm机各取走2万块，回到万和镇，又在农信社atm机取款2万，共计10万块。”徐洋开口。 老杜抱着搪瓷杯点点头，“很明显，这是在为跑路做准备了。” 老杜说着，把周云和大壮找段从了解到的情况也大概说了一下，“根据段从的说法，21号晚上的时候，张钦德找过他，想让他和镇上开修车店的朋友，就是我和林队去找过的那个张斌，弄几个假车牌，但是因为张斌那几天生病，很早就睡了，没有接到电话。” “结合段从、张斌，以及走访的其它人的说法来看，张钦德因为这几年挣到了点钱，在镇上捐款捐物，人缘很不错。曾思莹不是本地人，但是大家对她印象也不错，嫁给张钦德没多久，就和镇上很多人都处好关系了。不太熟的，说起这两人来，都觉得感情不错，说张钦德心疼老婆，不让曾思莹工作，他在外面挣钱，每次回来都搬着很多礼物回来，吃的穿的。关系好一点，倒是察觉到两人关系有点奇怪，觉得张钦德对曾思莹态度有点冷淡，不把人接到市里就算了，回到镇上也是和朋友吃吃喝喝，不怎么回去陪老婆，大家吃饭聚会，让他叫上曾思莹一起，他也不愿意。” 老杜一口气说完，抬起搪瓷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见老杜说完，李礼和夏杰对视一眼，两人开始说抛尸点百岭镇那边发现的情况。 “在锁定张钦德后，我们根据他的名下的两辆车型，重新查了省道岔百岭镇那个路口的监控，有发现！” 夏杰开口，李礼很配合地把视频放出来。 第389章 抛尸路线，掌握证据 三段视频，第一段是在万和镇主街一个十字路口拍到的，第二段和第三段都是在省道和百岭镇交叉口拍到的，一段是进百岭镇，一段是离开百岭镇。 “万和镇十字路口拍到的画面，时间是22号晚上10点46分，这辆黑色奔驰glc，车牌号江a98z0j，就是张钦德的车，监控画面可以确认驾驶人就是张钦德本人。时间上，和曾思莹交代他当晚离家的时间也能对得上。第二段监控画面，拍到的时间是23号凌晨2点17分，第三段是23号凌晨3点39分，虽然车牌换了，驾驶人戴了口罩，但是车型一致，昨晚技术组连夜比对了监控画面，确认车辆外部特征，车内装饰，驾驶员驾车习惯细节，与第一段视频拍到的一致，可以确定就是张钦德本人驾驶的套了假牌照的奔驰车。”夏杰开口。 老杜一边往搪瓷杯里加水，一边开口，“张钦德21号晚上找段从，就是想弄假牌照，他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段从这没搞定，肯定会通过其他渠道弄到假车牌的，不奇怪。” 夏杰点点头，接着开口，“在时间和路线上，喜羊羊这边做了从万和镇到百岭镇的路线模拟。” 夏杰说着看向徐洋，徐洋点点头，把模拟图投到屏幕上，开口道，“从万和镇到百岭镇，有四条路线。第一条是走高速路，正常车速下，大概需要1个半小时，我查了沿路3个高速路收费站，没有发现张钦德的车，时间上也不符合，这条线路可以排除。第二条，是走s56省道，耗时在1小时50分钟到2小时左右，沿路都有监控，没有发现这辆黑色奔驰车的踪迹，这条路线也可以排除。第三种选择就是穿过江州市区，这个时间基本不会堵车，大概需要2个半小时，但市区监控完备，而且这个点，很多路口都有交警在查酒驾，这个选择基本也能排除。” 徐洋把最后一张模拟图放大，曲折蜿蜒的路线，就像一条长虫，扭曲地趴在屏幕上。 “最后一种选择，走老路。” 线路动画一边播放，徐洋一边开口，“这条老路，在s56省道开通后，通车量就很少了，也没有道路维护，路况不佳，沿路几乎没有照明和监控，市区周边果农菜农和菜贩子，运菜进城会走这条路，离田地近，也没有过路费。时间上，如果走这条路，从万和镇到百岭镇，差不多要3小时，考虑到在这样的路况条件下夜间行车，时间会延长一些，加上路线上只有这两处监控拍到张钦德车的画面，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张钦德抛尸是走这条路。” 虽然沐阳一直低着头在研究自己的东西，但是丝毫不印象她接收信息和思考。 徐洋才说完，沐阳抬起头，补充了一句，“选择这条路，符合张钦德的犯罪心理。一方面路上人少没有监控，能提供心理上的安全感。另一方面，老路沿途有很多农田，废弃房屋，从抛尸的角度来说，选择也能更多一些。至于为什么最后张钦德选择了瓜田抛尸，除了他去过百岭镇更熟悉这个地方之外，其他原因审讯的时候可以问一问。” 林澈点头，余光看到大家已经把沐阳的提示记下来了。 夏杰一边写一边接着往下说，“从路口到抛尸点，原路返回，正常车速下，大概需要40分钟，但两段视频间隔了1小时22分钟，可以推测，张钦德下车抛尸，大概用了40分钟。” “我们根据监控，排查了在张钦德驾驶的黑色奔驰车前后驶入驶出百岭镇的车辆，其中一辆在23日凌晨2点39分从同一个路口驶入百岭镇的拖拉机司机表示，当天夜间，他路过瓜田的时候，路边确实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suv车。这条路不宽，两边都是水沟，天又黑，在停了一辆suv车的情况下，拖拉机想要通过必须很小心，司机下车看了两次轮子，才顺利把车开走，所以印象很深刻。” 李礼说着，把拖拉机司机的笔录递给林澈，“但他并没有和张钦德碰上，他路过的时候，张钦德应该正在瓜田。” 沐阳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前我觉得奇怪，在杀害高柔后，张钦德有这么长的时间准备，他能想到清洗尸体，打扫家里，换车牌，明明可以把尸体处理得更彻底，可最后只是把尸体弃置在瓜田里，这有点矛盾。可如果在处理过程中出现什么特殊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这就说得通了。” 李礼点头，道，“路过的拖拉机司机，就是这个变数。” 林澈迅速浏览着笔录，开口道，“讨论开始前，我接到电话，痕检那边对张钦德家的勘查结果也出来了，指纹被清理的很干净，但在一楼靠东边房间里，床垫和床板之间发现的毛发，确认是属于高柔的。” 林澈说着，合上手里的文件夹，看向夏杰，开口道，抬头看了大家一眼，沉声开口道，“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一部分证据，今天必须拿下张钦德的口供，完善证据链，破了这案子！” “明白！” 大家齐声开口。 林澈接着交代，“一会张钦德被带回来后，老杜你这边安排人仔细检查他的车，抛尸用的行李箱，多半已经被丢弃了。我和李礼负责审讯，问出行李箱相关情况后，夏杰你带人去找箱子，尽快比对，确认抛尸工具。” 林澈话还没说完，安排照顾曾思莹的女警官打了电话过来。 “林队，曾思莹的爸妈来了，闹着要把曾思莹接走，这会在招待所正闹腾呢！” 林澈眸光一凛，开口道，“不要起冲突，我现在马上过来。” 林澈说着看向沐阳，什么都不用解释，沐阳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保存好电脑上的东西，起身和林澈一起赶过去。 其他人不用林澈交代，各自就开始忙手上的事情，整理资料，做审讯准备。 第390章 曾家人闹，审张钦德 林澈路上给王局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远远就听见吵闹声从招待所那边传来。 “你们有什么资格把我女儿关在这！” “她一个孕妇，你们这么折腾，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负得了这个责吗？” “我带我自己的女儿回家，你们凭什么拦着？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我们就还不走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住下了！” 两人说着方言，衣着朴素，茶几边放着两个牛仔材质的大布包，应该是接到电话后，连夜赶来江州的。 女警官在旁边耐心解释，两人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要闹事，充耳不闻，曾思莹坐在两人身后的沙发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中年男人打翻茶水，拍着茶几，盛气凌人地开口，“把你们领导找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我女儿究竟犯什么错了，要被扣在警察局！” 他话音刚落，林澈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的女儿，明知他的丈夫强奸杀人，还为其掩盖罪行，对公安机关隐瞒线索，妄图帮助张钦德逃避制裁，犯了包庇罪，她自己已经承认了。根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可以对她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甚至可以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林澈说着走过来，在茶几旁站定，一双寒眸看向已经愣住的中年男人，冷冷开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中年男人刚才对着女警官大呼小叫，蛮不讲理，这会看着林澈，气势一下子弱下去，屁都不敢放一个。 中年妇女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曾思莹，不可置信地开口，“钦德他强，强奸，杀人？！” 曾思莹低着头没有回答，中年妇女等了片刻，确认了答案，暴怒地揪着曾思莹的头发，逼她抬起头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好吗！” 曾母的举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沐阳和女警官赶紧上去拦。 曾母松开曾思莹的头发，紧接着甩了一个巴掌出去，嘴里咒骂着坐下。 不敢和林澈发脾气的曾父，也把气撒在了女儿身上，指着她的鼻子骂，“我怎么就生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离了男人你活不了吗，张钦德杀人放火跟你什么关系，你帮他瞒什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现在好了，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过，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就你挑男人的眼光，真是眼睛蒙了屎！你就一个人过吧，过不下去就去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我和你爸也清净了！” 曾思莹红钟着半张脸，低着头，眼神麻木，依旧不开口，沉默地听着亲爹亲妈数落。 “走！” 曾父说着一把拉住曾思莹的手腕，把人扯起来，“跟我去医院，把孩子打了，立马和张钦德断干净！” 一直没开口的曾思莹终于爆发，嘶哑着嗓子大喊，“我不要！谁都别想再动我的孩子！就算张钦德进去了，我也会把孩子拉扯大的！我的事我自己决定，不用你们管！” 啪！ 曾父反手一耳光，打在曾思莹另外半边脸上，“你以为老子想管吗，可你丢的是我们老曾家的脸！” 男人手劲大，曾思莹嘴角立马就出血了。 “你打啊！你就该打死我！” 曾思莹伸着脖子，把脸凑过去，瞪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满是恨意，大喊道，“你要早把我打死了，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我也不会给你们俩丢人了！你打！打死我！” 曾父被激得脸都涨红了，又准备动手，但是被林澈拦了下来。 “放手！我教训自己女儿，关你什么事！” 沐阳挡在曾思莹面前，看着曾父，冷静地开口，“对孩子应该是教育，而不是教训，更可况她现在还怀着孕，有什么事好好说吧。” 林澈甩开曾父的手，也提醒道，“如果你还要继续，我就直接按寻衅滋事处理了。” 曾父瞪着林澈，林澈没有表情，但眼神凌厉，气场强大，不怒自威。 知道自己杠不过，曾父两手狠狠拍了拍大腿，愤怒有懊恼地开口，“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啊！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丢到山上去喂野狼！” 两人闹也闹了，骂也骂了，撒完了气才跟着女警官去办取保候审手续，沐阳则陪着曾思莹。 曾思莹离开不久，周云和大壮这边也把张钦德带回来了，人直接带进审讯室。 张钦德穿着一身休闲装，白色的运动鞋上没有一点污渍，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除了神色有点疲倦外，看不出丝毫狼狈，完全不像个奔波逃命的人。 看到林澈和李礼进来，张钦德微笑着冲两人点点头，仿佛这里不是审讯室，而是觥筹交错的饭店包间。 李礼冷笑一声，“心情不错啊，还笑得出来。” “至少不用担惊受怕了。” 张钦德长长舒了口气，背靠在审讯椅上，伸了伸脚，笑意扩大几分，“杀人偿命，应该的。” 说着，张钦德添了下唇角，眼睛微眯几分，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东西，神情有几分沉醉。 李礼把本子砸在桌子上，拉了椅子坐下，“想明白了就好，给我老实交代，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张钦德笑着点头，“好的。” 看着张钦德脸上的虚伪又恶心的笑容，李礼又气又觉得恶心，不过审讯还是很专业的。 “姓名！” “张钦德。” …… 李礼迅速问完基本问题，紧接着开口，“本月20号晚上，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张钦德似乎都不用思考，直接开口，“我在万和镇家中，下药迷晕了到家里来的高柔，对她实施了侵犯，在过程中由于情绪激动，不慎用枕头将其捂死。” “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装在行李箱里，扔到了百岭镇外的那片瓜田。” 李礼接着问，“这个行李箱现在在什么地方？” “埋在了湖州康养度假村的湖边，车也停在度假村的停车场里。”张钦德回答。 张钦德出乎意料的配合，似乎真的是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直接放弃挣扎，问什么答什么，还主动补充。 在观察室的夏杰，确认行李箱位置后，立马带人赶往湖州康养度假村去挖行李箱。 第391章 交代配合，作案过程 犯罪过程，张钦德也交代得很清楚，除了一些细节需要思考一下，其他问题都是对答如流，这样的状态，要么就是实话实说，要么就是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 “20号傍晚的时候，曾思莹从市区回来，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是吗？”李礼问。 张钦德点头。 “你为什么没有接？” “不想接。” 李礼冷哼一声，“曾思莹是你老婆，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就不怕她们出了什么事？” “如果真出了事，给我打电话的就是医院了。” 张钦德眼中丝毫不见关心，反而透出一种快感，“这人不听劝啊，就是得吃点苦头才长记性！我跟她说了，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下次带回来，或者直接到网上买，又不缺她花销，可她非不听，非要去市里，去就去呗，既然不听我的话，我又为什么要接她的电话？惯的她！” 看着张钦德，林澈和李礼的眼神都幽深几分，这根本不是一个丈夫对怀孕妻子的正常态度。 高柔帮忙传话的部分，张钦德的说法和曾思莹的是一致的。 “高柔是几点到你家的？” 张钦德想了想，“八点多吧，我玩游戏，领完整点礼盒，又打了两把，听到她敲门的。” 李礼接着问，“高柔和你说了什么？” “就说我老婆走不动了，在新广场那等着我，让我去接一下。还说什么让我要多关心关心她，不要让她一个人坐车去市区，不安全之类的。”张钦德回答。 “然后呢？” “然后我就见色起意了。” 张钦德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丝毫不见他有任何的后悔和反省。 李礼盯着张钦德，声音提高几分，“那就从你见色起意开始，把20号晚上发生的事给我交代清楚，一个细节都别给我漏了！别想着撒谎隐瞒，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张钦德似乎本来就不打算为自己开罪，所以李礼的震慑对他没有太大作用，他神态自若地换了一下坐僵的姿势，视线看着被拷在小桌板上的手，平静地开口—— “高柔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吧，之前我真没什么想法，她从小就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身上没点肉，瘦瘦小小的。可半年前，我去她们医院谈生意，正好碰到她，都是在江州打拼，我就请她吃了个饭，这女大还真是十八变，虽然还是那副小身板，但人长开了，那种清纯的女人味，看得我一顿饭都没心思吃几口。” 听张钦德的描述，跟他在交友网站上发布的信息很一致，他喜欢清纯乖巧，听话幼龄的类型，高柔正好符合。 “那顿饭后，我心里一直痒痒，又约了她好几次，可她就答应了一次，还是为了回请我上次那顿饭。她请我吃了个家常小炒。结账的时候我看她微信里的钱不够，还要翻钱包付现金，就暗示她可以找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赚点零用钱，这样压力会小很多，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但之后我再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她就都不回复了。” 张钦德说着哼笑出声，“这人嘛，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越想尝尝是什么滋味。所以那天我一开门，看到她站在门口，我心痒的劲就又上来了，口干舌燥，脑子里乱哄哄的，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想要的东西都送到门口了，没有再往外推的道理！” 李礼咬着后槽牙，“接着交代！” 林澈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着键盘，视线森然地看着张钦德，幽深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透。 “说完了她要回去，我就跟她说，我担心我老婆哪里不舒服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请她在家里等我十分钟，等我把人接回来确认没事了，再送她回去。我往给她倒的果汁里加放了几片安眠药，怕量不够，我还加了褪黑素。” “我都想好了，在家门口抽两根烟回去，要是人睡过去了，就最好；要是她还没睡着，就跟她说没找到人，开车带她一起去找，溜一圈怎么也能睡着了，车上更刺激！” 张钦德说着，露出计谋得逞的狞笑，“等我回去，她果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怕曾思莹回来发现，我就先把人抱到了一楼另一间卧室，反正她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曾思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多吧。” 张钦德舔了舔唇角，“有清纯年轻的小姑娘在身边，谁还顾得上她几点回来的？” 李礼身子往前倾斜几分，锐利的目光盯着张钦德，“曾思莹回家，就没发现家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没有。” 张钦德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的小聪明，早就用完了，一孕傻三年，还能找到家在哪儿就不错了，能发现什么？再说了，她回来前，我都处理好了，家里没什么异常。” 张钦德接着往下交代，“也就是天意吧，她那天不听我的话要去市里逛街买东西，我没去接她让她一个人回来，累过头了，所以那晚上她睡得格外早，她睡着了，我就好办事了……” 张钦德闭上眼睛，微微摇着头，脸上露出满足又享受的表情，两只手的大拇指来回摩挲着其它手指指腹，舒服地轻呼出一口气，小声开口，“那种感觉，真的太美妙了，软乎乎，滑溜溜，还有淡淡的香味，形容不出来，但真的做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张钦德睁开眼睛，舔了舔发干的嘴皮，沉浸在回忆里的眼神猥琐又疯狂，“唯一遗憾的，是她睡着了，如果她醒着，那就真是无憾了……” 第392章 处理尸体，改变计划 听着张钦德的话，看着他这副嘴脸，李礼全靠意志才忍着没上去给他两拳，为了不在嫌疑人面前暴露情绪，李礼脚趾头都快用力勾得抽筋了，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林澈道行深得多，情绪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看向张钦德的眼神，像两把冒着寒光的锋利刀子，能刺破张钦德这个畜生身上披着的人皮。 张钦德别说和林澈对视了，就连李礼，他都不敢看，林澈的余光足够让他发怵。 曾思莹说的半夜起来敲门这件事，张钦德也承认了。 “这个麻烦东西，早知道安眠药给她留一颗了。” 张钦德的语气里充满厌恶和不满，“没她坏事敲门这一下，我也不至于一紧张用枕头捂住高柔，失手把人杀了。” 李礼瞳孔轻缩一下，确认到，“高柔是你用枕头捂死的，对吗？” 张钦德痛快点头承认，咧着嘴，瞪着眼珠子，癫狂的表情加重，说话的时候，嘴里的涎液扯着丝，嘴角糊了一层白膜，“我也是那会才知道，原来人在紧张的时候，快感会被成倍放大，想到门外站着的人是我老婆，那种感觉太刺激了，让人无法自拔！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停下来歇口气，打算换个姿势的时候，才发现刚刚一直用枕头压着高柔的脸，人已经没气了。” 说到这里，张钦德脸上也丝毫不见慌张和不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这里居然还没有一时的快感来得印象深刻。 李礼压着心里的愤怒，冷漠地看着张钦德，继续审问，“发现高柔死后，你又做了些什么？” “那肯定是要想办法处理尸体。” 张钦德说得理所当然，“这事肯定瞒不过曾思莹，所以我先跟她说了，求她帮我。” 李礼仔细问了两人交流串通的过程，张钦德和曾思莹的说法并无出入。 李礼微蹙着眉，“你就这么肯定，把事情告诉曾思莹，她会帮你？” 老公在家里奸杀帮过自己的小姑娘，正常女人，正常有良知的人，怎么可能会帮着隐瞒脱罪？ “不帮我，她能怎么办？” 张钦德嘲讽地笑了笑，语气里有一种彻底拿捏住了曾思莹的自信感，“我给她钱，给她吃给她穿，离了我她只能等死！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再说了，为了孩子，她也不会不帮我的。” 林澈记录完，一遍一遍重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笔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没有被抓住。 “接着交代，你处理高柔尸体的过程。”李礼开口。 “曾思莹那边搞定后，我先把高柔拖进卫生间洗干净，特别是重点部位，怕清水洗不干净，我还特意用了清洁液，冲洗了很多遍。” “之前我还担心，高柔一夜没回家，高朋才和他老婆会不会到处找人，或者报警，可我观察了半天，他家人也没什么动静，所以我也不着急了，慢慢想办法处理尸体。镇上大家都是熟脸，在附近处理尸体太容易暴露，所以我就想把尸体带远点，这样就算被发现了，一时半会也查不到我头上。” “我想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决定把尸体扔到水河村，那里一大片废弃的老房子，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没有，应该不会被发现。” 水河村是万和镇到百岭镇老路中间的一个村子，城乡结合部改造的时候，全村都搬迁了，现在就是一片废弃坍塌的土基房，都不在市政规划里。 李礼没着急问张钦德为什么改了计划，把高柔的尸体扔在了百岭镇的瓜田，让他继续往下说。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尸体，我怕搬上搬下又留下痕迹，所以就想到把人装行李箱里，这样既不惹眼，也方便搬运。我先到镇上超市买了个行李箱，本来想着大小差不多了，可死人太硬了，塞不进去，没办法我只能去了一趟市区，买了个更大的箱子，顺便取了点钱，回来人好像也没那么硬了，很轻松就塞进了箱子。我把装着高柔的箱子，还有那个房间的床单被罩，那晚上穿的睡衣都装好，搬进车里，等着一起处理。” 张钦德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不见慌张，没有害怕，更没有后悔和不安，反而还因为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而沾沾自喜。 “第二天，也就是22号，我联系人到家里来做了个大扫除，高柔从进门开始，从哪里走的，坐在哪里，用哪个杯子喝水，怎么躺的，我都清楚，我盯着她们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还喷了消毒水。我本来是想换一辆车的，但镇上大家都认识我，租车借车反而让人起疑，所以我就找朋友想办法弄了几个假牌照。” “做好这些，准备好行李，交代曾思莹最近不要联系我，有人问就说我出差了。等入了夜，我就开车离开，往水河村去。” “到了那里之后，我想着先把床单衣服那些处理了，也怪我，应该直接埋的，但当时我就想着处理得干净点，所以打算把东西烧了。火一点起来我就后悔了，那里黑漆漆一片，火光亮起来，周围十多公里看得清清楚楚。” “我怕有人注意到火势起疑，赶过来查看情况，我就不敢把尸体留在这了，我一边等东西烧完，一边想新地方。我想到了百岭镇，那里我和朋友去过好几次，那一片瓜田，我们还下去摘过西瓜，有大棚遮挡，至少路过的人不会发现，田里施肥也能盖住尸体的臭味，一户瓜农照看几十亩瓜田，只要我藏得好，应该也很难发现。” 说到这里，张钦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懊恼的表情，但并不是因为他认识到了自己错误，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了大失误。 “我开车到瓜田，把车停到路边，把行李箱搬下来，可我又发现，这么重这么大的箱子，在田里拖不动，扛着走也不现实，正当我打算再换地方的时候，我注意到放在田边的手推车。” 张钦德对手推车的利用，和李礼之前猜测的完全一样。 “本来我是想，把尸体埋到两个大棚之间的地里，但是我刚挑好地方，就发现路上来了一辆拖拉机，我当时就头皮一麻，想着完蛋了。” 张钦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后怕的表情，“我当时着急，停车也没很注意，我怕车实在错不开，挡着路，司机打电话叫拖车或者是交警，那就彻底完了！所以我来不及挖坑，也不敢把尸体再带回车里，只能把尸体扔下，拿着空行李箱就赶紧走，想着到时候就解释尿急去地里撒了泡尿，然后把车先开走。” 第393章 觉得奇怪，曾有问题 “我快走到路边的时候，那个拖拉机司机就顺利把车开走了，我当时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走，还是折回去按照计划，把尸体埋了。可是我沿着田埂走了一圈，找不到我扔尸体的那个位置了！所有大棚一模一样，我明明记得大概是走了多远，但就跟鬼打墙似的，怎么都找不到，我跑了两圈，全身都是汗，我实在不敢耽误，就赶紧离开了。” 张钦德说着，苦笑着摇摇头，“或许这就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吧，之前我一直认为，我能把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真有一天东窗事发，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了，查不到我身上来，可从烧着那些床单被罩开始，计划被打乱，就彻底错了。” 李礼冷眼看着张钦德，纠正道，“错误不是从你烧床单开始，而是从你生了歹意，把高柔骗进家门那一刻，就开始了！” 李礼声音严肃而有力，“只要你犯了罪，就别妄想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张钦德轻笑出声，并不害怕，“警官，我没想逃，在我放弃接着找，开车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天不远了。” “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山庄，前面有一个临时停车场，我把车停在那里，联系了度假村。我是会员，度假村安排来接我的人天一亮就到了。我把钥匙留在车里，前天晚上才让度假村的人帮我联系代驾，把车开了回来。” 张钦德的说法是，因为没处理好高柔的尸体，心里紧张，知道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自己逃不了太远了，所以改了之前开车前往边境的计划，联系了度假村，想着死前好好放松一把。 “如果从百岭镇离开，你按计划去边境，出国，或许我们没办法这么快抓到你，为什么你都不试试，就直接放弃了呢？”李礼问。 张钦德笑了笑，“有你们这些厉害的警察，我逃不过的。再说了，与其奔波逃亡，天天心惊胆战，倒不如过几天舒服日子，杀人偿命嘛，自古都是这个道理，不是吗？” 张钦德的话，让李礼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又揪不到哪个点，可以突破。 李礼又补充问了一下细节，张钦德都很配合。 见李礼这边问得差不多了，林澈站起来走到审讯桌前。 知道林澈这是有问题要问，李礼立马接过记录的工作，配合默契。 林澈靠着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把过滤嘴那头在桌面上叩了叩，薄唇微启，咬住烟，低头打火，开口的语气有几分好奇，就像朋友聊天一样，并不像审讯—— “张钦德，你爱曾思莹吗？” 张钦德脸上的笑有几分不自然，“这个问题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林澈吐出青白色的烟，左手抱在胸前，搭着拿烟的右手，眼尖微垂，就像张钦德回避他的问题一样，他也没有正面回答张钦德，而是接着开口。 “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你不爱曾思莹，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和她孕育下一代？如果你爱她，又为什么在结婚后不久，就在交友平台找相好的，为什么对她毫不关心，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张钦德沉默片刻，才迎上林澈的视线，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结婚就非得是因为爱吗？我管不住下半身，睡了她，让她怀孕了，所以和她结婚，这样的答案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层模糊视线的薄薄烟雾，给了张钦德安全感，他丝毫没有遮掩眼中的怒气和恨。 林澈没再追问，扬了扬下巴，“看看笔录，没问题就签字吧。” 审讯结束，已经是傍晚了，和那天高柔回到万和镇的时间差不多。 “老大，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张钦德不对劲？” 李礼走在林澈旁边，皱着眉开口，“明明所有问题，细节都对得上，可我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怪，难道是因为张钦德太配合了？” 林澈心里已经有了不少问题，但是没有直接给李礼抄答案，“觉得怪就查，这就是你破案的直觉。” 林澈把笔录拍在李礼胸前，开口道，“安排人去水河村，看看附近有没有近期焚烧的痕迹，张钦德提到的山庄停车场，湖州那个度假村，都一一去落实清楚。” “明白。” 李礼点头，他虽然暂时想不到哪里怪，但是他很聪明，他知道林澈最后问张钦德那个问题，绝对不是因为八卦，“老大，曾思莹那要不要再查查？” 林澈轻挑眉，侧目看了李礼一眼，“你说呢？” 李礼狗腿地一笑，“查！” 两人刚走到大办公室门口，徐洋眼尖地看到他们，连忙招手，“老大，沐阳阳有发现！这个曾思莹有问题！” 沐阳也转过身来，抿着小嘴，严肃地冲林澈点点头。 林澈瞳孔轻颤一下，有预感沐阳的发现应该和自己的推测不谋而合！ 林澈刚准备开口，李礼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往林澈怀里一塞，兴奋又惊奇跑过去，“什么发现什么发现！曾思莹有什么问题？！” 林澈随后走过去，一脚踢在李礼屁股上，“倒杯水去！” 话音刚落，沐阳举起杯子，“给你们倒好了！加了柠檬片和蜂蜜，生津提神，补充体力。” “谢谢沐阳阳！” 李礼说着就伸手准备接，不过这次他反应快，老大的眼刀刚扫过来，他就立马缩回了手。 “喏，这杯是你的。” 徐洋说着，递过来一个杯子，李礼接过来一看，疑惑地开口，“怎么就剩一口了？” 徐洋心虚地抬起自己续得满满的杯子，指了指饮水机，“自己加点水不就行了……” 林澈一口气喝了半杯，放下杯子，看向沐阳，“说说你的发现吧。” “好。” 沐阳点头，和徐洋对视一眼，徐洋配合地把分析图投到屏幕上，一中午，沐阳都在做这个。 第394章 认知割裂，高容忍度 “我第一次察觉到曾思莹不对劲，是在对她进行审讯的时候。” 沐阳说着，把曾思莹在招待所做噩梦惊醒吓哭，情绪崩溃的状态简要又精准地形容了一下，“……审讯时，在说高柔遇害这部分内容的时候，曾思莹的情绪也是一致的，都充满歉意，很内疚。但是在说到张钦德处理尸体，也就是她也知情的这部分内容时，她的情绪状态出现了明显的割裂。” 沐阳一边说，一边把整理出来的曾思莹的原话，和审讯视频放出来。 “我们对一件事情的认知，在一段时间内，是会保持相对稳定的。” “思想水平的改变，会改变我们的认知，比如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写作业，不能和其他小朋友玩，当下我们对这件事的认知是觉得自己父母太严厉，羡慕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不管他们，可当我们渐渐长大，对这件事的认知就会更新，就会明白父母的严厉是在为自己好。” “新要素的加入，会更新我们的认知。再举个例子，小区有个老头，每天在小区晃悠着捡垃圾，身上脏兮兮的，大部分人的对他的认知，就是个不讲卫生的穷老头。可当有一天，大家知道，老头捡垃圾挣来的钱和自己的大部分退休金，都捐给了偏远山区，大家对他的认知就从邋遢老头变成了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榜样。” “处境和心境的改变，也会改变我们对事物的认知。就像人年轻的时候，很容易叛逆，愤世嫉俗，等心境和思想更成熟后，人也会变得相对平和，曾经看不顺眼的东西，也能接受了。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如果处境改变，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变成只能吃草啃树皮的百姓，他的认知也会随之改变，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沐阳生动形象地举了三个例子，在大家都理解其中的意思后，她视线扫了一圈，接着开口，“曾思莹对张钦德奸杀高柔这件事的认知，从一开始谴责张钦德，认为自己间接害了高柔，自责内疚，到后面把自己定位成为了孩子别无选择，忍辱负重的母亲，为自己包庇隐瞒的行为找借口，这种变化不论是在审讯中，还是在和她沟通接触的时候，我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李礼把嚼着的柠檬片咽下肚，酸得龇牙咧嘴地开口，“曾思莹不是说这几天一直做噩梦吗，她认知的改变，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沐阳弯唇，李礼说的这个点，已经是她能想到的众多解释中，稍微靠谱一点的了。 但也仅仅只是稍微，只要往下分析，就站不住脚了。 “按照曾思莹的说法，当初答应张钦德帮他隐瞒，是为了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但因为做噩梦，心理上受折磨，她意识到错误，所以决定站出来揭发张钦德。可如果认知是这样变化的，曾思莹在承认自己帮张钦德隐瞒事情后，正常的心理反应，应该是后悔歉疚，不会再这么理所当然地找借口了。” 沐阳说着，又放了几段视频，结合微表情、语言表达和神情反应，给大家分析曾思莹当下的心理活动。 “……所以说，在曾思莹的观念里，她帮张钦德隐瞒犯罪事实，是没有错的。甚至对她来说，张钦德的禽兽行为，不是害了高柔，而是帮她从那个原生家庭里解脱了。” 李礼咽了咽口水，猜测道，“曾思莹不会是做噩梦被吓疯了吧？精神分裂？” 徐洋挑眉，反手拍了一下李礼的胳膊，“巧了，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 徐洋说着，撇了撇嘴，一摊手，“不过很遗憾，并不是。” 沐阳点点头，“我刚开始发现曾思莹认知有明显割裂的时候，也怀疑过她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我仔细观察过了，曾思莹反应正常，思路清晰，表达有条理，行为举动没有明显异常。下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问题，我的初步判断是曾思莹在精神上没有问题。” “不过之后最好还是安排一次专业的诊断，配合脑电图、脑诱发电位和全面的心理测试。”沐阳建议道。 林澈认真听着，轻轻颔首，看向徐洋，“你这边联系一下，给曾思莹做个精神鉴定。” 林澈相信沐阳的判断，安排精神鉴定，一是出于对沐阳的保护，二是因为他向来严谨的风格。 “在曾思莹精神状态正常的前提下，我认为她的这两种认知，有一种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沐阳说着，屏幕上全是她分析的关键点，和对曾思莹语言、表情、动作行为的分析。 大家第一次看的时候一头雾水，现在除了专业的心理学知识不太懂以外，分析的过程和结论，大家都能看明白了。 曾思莹的愧疚和歉意很可能是顺应常理，为了应对警察而伪装出来的， 沐阳的分析已经很清楚了，但这个结论还是让大家有点难以接受。 “这个曾思莹也太没良心了吧，恩将仇报说的就是她！” 李礼点头，接上大壮的话，“是啊，高柔是为了帮她，才惨遭毒手的，她非但不站出来帮高柔讨回公道，居然还助纣为虐，这还是人吗？” “曾思莹的想法做法，结合上她对张钦德的态度来看，就会相对好理解一点。” 沐阳说着，指尖轻点鼠标，屏幕上的内容继续往后。 “张钦德把怀孕的老婆一个人留在镇上，不关心，不照顾，在社交软件上发展不正当男女关系，喜羊羊这边还查到他还在娱乐会所频繁消费，这样的行为，就连他的朋友都觉得有点过分。可作为结婚不久，怀着孕，正需要关心的妻子，曾思莹来说，她似乎并不生气，居然都忍下来了，甚至还为张钦德不负责的行为找借口。” 屏幕上的内容和沐阳的分析完全一致，在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截取曾思莹的口供记录。 “张钦德把她留在镇上，是因为要打拼工作。两人分房睡，是因为她频繁起夜，影响了张钦德休息。张钦德和朋友玩乐醉酒，让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市区，她也毫无怨言。中午我也试探地问了，从她的反应来看，她是知道张钦德去娱乐会所，在交友平台撩妹的。” 沐阳停顿，视线和大家交流了一下，接着开口，“曾思莹对张钦德的容忍度，高得可怕。综合分析，两种情况，一种是被动的，曾思莹有什么把柄在张钦德手里，她不得不容忍；另一种是主动的，曾思莹的情绪被张钦德拿捏住了，导致她在主观上对张钦德认同、崇拜，甚至敬畏，认为张钦德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395章 钻牛角尖，逻辑疑点 沐阳说完，李礼立马想到什么，挑了挑眉，开口道，“pua？” “不排除这种可能。” 沐阳接上李礼的话，继续往下说，“通过前面的接触，和对曾思莹在心理和行为上的分析，我个人更倾向曾思莹主动对张钦德感到认同。” 沐阳说着，眉头轻轻蹙起，“我现在弄不明白的是，张钦德对曾思莹这么不冷不热已经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两人才认识了几个月，曾思莹就已经对张钦德形成了这种情结，从时间上来看，太快了。” 沐阳的话让大家不自觉地点头，陷入思考。 “几个月……” 徐洋嘟囔着，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检索筛选，有了发现！ “老大，我刚刚核实了一下，张钦德是在去年10月份，和曾思莹结婚一个月之后，才开始出入娱乐会所的。”徐洋开口。 李礼眨了眨眼睛，开口声音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变得笃定，“张钦德开始在交友网站上发布交友信息，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说着，哼哈二将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发现新线索的喜悦。 夏杰点点头，“这样看，说不定是在去年10月份左右，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大壮吞了吞口水，试探地开口，“曾思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不是张钦德的吧？张钦德接盘，喜当爹？” 这个猜测看似离谱，但仔细一想，可能性很大！ 孩子…… 张钦德的交友需求…… 曾父曾母中午在招待所说的那些话…… 高柔的外在形象，拒绝和孔博苑发生关系…… 沐阳在脑中整理的资料，图像画面、声音表情，无数信息交织，她觉得自己脑中有一种猜测快要串起来了！ 沐阳拿过张钦德的审讯笔录，飞速浏览，获取重点，整理资料支撑她的猜测。 见沐阳这沉浸的状态，林澈知道肯定是她聪明的小脑袋又想到什么了，也没去打扰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张钦德的口供，也有问题。” 林澈起了个头，看向李礼，让他来说。 在组里，林澈从来不锋芒毕露，反而如果有机会，会让其他人表现。 李礼平时不着调，干起正事，破起案子来，还是很靠谱的。 李礼实习结束就跟着林澈，本身就挺优秀，加上在组里锻炼学习，现在的能力水平在同龄警员里，算是拔尖的了。好几个小时的审讯，几十页笔录，他能简明扼要，有条有理的总结出来，关键点一个不漏，中间还能加上自己的分析和疑问。 “……张钦德这边的审讯情况，基本就是这样。” 老杜抱着搪瓷杯，听李礼说完，才开口，“从张钦德交代的情况来看，作案动机明显，犯罪细节清楚，高柔是他强奸杀害抛尸的，这点应该问题不大。” 李礼点头，“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态度，太配合，太主动了！这又不是打个架闹个事偷个电瓶车，强奸杀人抛尸的罪名，就这么认了，都不挣扎一下吗？” 老杜笑了笑，“破案子有问题是好事，但也不要因为我们组的性质，就把所有案子都想复杂了。破案不是解数学题，一步接一步，都要严格论证，人的想法千变万化，千奇百怪，嫌疑人犯罪也并不是每一步都逻辑缜密，思虑周到。所以主观上的动机，想法，说辞，是辅助，最重要的是客观证据，往牛角尖钻里得太死，出不来，反而离真相越远。” 老杜的话，是干了半辈子刑警，经手大大小小案子的经验，李礼点点头，虚心听着。 老杜抬起杯子喝了口水，话还有后半句，“可要想每一个案子都破得干干净净，这个牛角尖就得钻！有时候有些问题，你钻进牛角尖里，不被其它问题干扰，反而能想明白了。” 老杜的本意本来就不是让李礼把破案当成任务，完成一个算一个，而是想让他明白，钻牛角尖可以，但要钻得有意义。 “不被其它的干扰……”李礼念叨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中想起林澈说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去查，突然有了思路，瞪大眼睛，有点激动地开口，“奸杀高柔的人是张钦德没错，但是他会这么配合，很可能是为了隐瞒别的东西！” 李礼说完，那股兴奋劲立马卸了下去，眉头皱起，“可是杀人罪都认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严重的事吗……” 大壮笑着拍了拍李礼肩膀，提示道，“一条命，换两条命。” 李礼眨了眨眼，瞳孔一震，嘴张开好一会，才试探地开口—— “曾思莹，是，是同伙？！” 林澈轻笑一声，想着这小子总算想到这点上来了。 林澈抱着手，沉声开口，“张钦德交代他对高柔起邪念的动机，是之前在工作上碰到了高柔，请她吃饭，多次联系，并暗示想和高柔发展不正当关系，但高柔没搭理他，对吧？” “没错。”李礼点头。 “高柔不是那种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的女生，她很独立，聪明，有自己的想法，安全意识自然也不会差。所以，高柔在明知道张钦德对她心思不单纯的情况下，还会这么晚一个人去他家帮曾思莹传话吗？” “在当时的情况下，作为专业产科的护士的高柔，会把曾思莹一个人留在没有路灯，挖得坑坑洼洼的在建广场吗？” “就算当时有点晚了，路上人少，曾思莹手机没电，找不到其他人帮忙，高柔就找不到吗？” “张钦德口供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让高柔在他家等十分钟这个说法。那天是秦莲的生日，高柔手里还拎着蛋糕，她要赶着回家吃饭，张钦德家和高朋才家走路十多分钟就能到，她如果想帮忙，完全可以回家一趟再过来，就算她真的愿意等，那也应该提前和家里打个电话吧？” “张钦德在侵犯高柔的过程中，兴奋到把人捂死了都不知道，他还顾得上克制音量吗？作为孕妇需要频繁起夜的曾思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如果真如曾思莹所说，她是逼不得已才答应帮忙隐瞒，除了隐瞒她并没有参与其他事情，那为什么之前的抛尸计划这么周密，前期准备仔细，道路监控能避开，抛尸点选择很隐秘，但张钦德重新选择的抛尸计划这么粗糙，还能犯把车停路边挡了路的错误？” …… 林澈一股脑抛出一连串问题，全都是张钦德口供中的逻辑疑点。 就像老杜说的，嫌疑人犯罪并不是每一步都合乎逻辑，思虑周到，加上记忆偏差，所以口供中有点问题很正常。 可当口供中出现很多个逻辑疑点，并且所有疑点都指向同一种可能时，那就是到该钻牛角尖的时候了！ 第396章 合作犯罪，预谋已久 大办公室一片沉寂，所有人顺着林澈提出的问题，陷入思考中。 过了好一会，李礼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破凝固的空气，“曾思莹不是包庇张钦德，而是参与了犯罪，是同伙……” 大家相互交换了视线，都同意这个推测。 一直在埋头分析整理的沐阳，突然站起来，视线扫了大家一圈，最后和林澈的目光交汇，抿着小嘴，绷着小脸，开口道—— “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曾思莹主导了犯罪！” 沐阳的话，把办公室里刚缓过来的气氛再次冰封，大家愣愣看着沐阳，看表情，脑子都瞬间短路了。 只有林澈，脑中立马掀起风暴，把这个案子里所有的线索、信息都过了一遍，想从刑侦的角度，找到证据和逻辑来支撑沐阳的猜测。 林澈腰靠着办公桌，抱着手，低头敛神，视线看着脚尖前的地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手臂，这是他思考时的标志性的动作。 张钦德奸杀高柔，抛尸瓜田，且曾思莹是共犯，这个结论在刑侦逻辑上已经没有问题了，之后要做的就是完善证据链了。 现在有必要搞清楚曾思莹在这个案子里到底参与了多少，是被逼参与，还是主动配合，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对曾思莹的量刑。 但搞清楚这个问题，困难不小。 勘查结果和尸检报告只能作为张钦德在家中奸杀高柔的证据，无法从中确定在这个案子中，曾思莹到底参与了多少。 案发地的监控覆盖情况实在差劲，高柔遇害时的随身物品、衣物都被处理了，物证上不好突破；镇上家家独门独院，隐私和隔音都很好，以之前走访的情况看，人证方面也很缺乏。 目前，要想搞清楚曾思莹在这个案子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从两人的口供入手。 但张钦德和曾思莹是夫妻关系，曾思莹还怀着孕，两人有情感和利益上的密切联系，从案发到张钦德离开，两人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串供，从之前两人的口供来看，已经是在相互隐瞒包庇了，想要突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换做以前，碰上这种难题，林澈就带着大家回归最基础的刑侦工作：他可以重新梳理案情，从中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梁珂那可以二次尸检，从尸体上找与曾思莹有关的痕迹；徐洋的监控、大数据调查可以扩大范围；大家可以继续在万和镇走访调查，找人证物证；那栋小别墅可以掘地三尺地重新勘查；张钦德那可以熬鹰一样地审，曾思莹作为孕妇不能上严厉的审讯手段，但不代表没有办法让她开口…… 办法很多，只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和警力。 现在有沐阳，多了一个效率更高的新办法——心理分析，和嫌疑人打心理战。 林澈在脑中把所有可行的侦破思路过了一遍，很快就确定了最优选择，转头看着沐阳，开口道，“和大家说说你的分析吧。” 沐阳在专业上的严谨和细致，大家都很清楚，她的结论绝对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我有一个推测，需要先验证。” 沐阳说着，举起和张钦德短暂发展过个关系的那个纺织学院女生的笔录，“我想知道，这个女生在和张钦德交往之前，是不是谈过恋爱，有过性行为。” 这女生是下午夏杰和徐洋去走访的，他们重点问的都是和张钦德有关的情况，女生的情况只是大概了解一下，没问到前男友和性关系这么仔细的问题上来。 夏杰拿起电话，刚准备联系那个女生，徐洋举起一只手，“等一下！” 徐洋给了沐阳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刚刚检索了这个女生发在社交平台上所有的公开信息，她大二那年，是有一个男朋友的。” 徐洋说着把符合搜索条件的微博和qq空间说说投到屏幕上，秀恩爱的文案，称呼都是老公，照片牵手的，拥抱的，接吻的，不用分析就能看出当时这个女生是有男朋友的。 大家在看的同时，徐洋这边也在查，手指在键盘上像跳舞一样。 “也能确定这个女生在和张钦德认识前，已经有过性行为。” 徐洋说着，把查到的就诊记录投到屏幕上，“这个女生两年前因为阴道感染，在医院挂号看过妇科，自述病情时确认发生了性关系。” 徐洋查到的东西，证实了沐阳的猜测，大家的视线朝沐阳汇聚，等她说后面的话。 沐阳也没有卖关子，开口就是最关键的地方—— “我认为，张钦德和曾思莹，都有处女情结，高柔悲剧的开端，就是两人偏执疯狂的处女情结作祟！” 大家还没从这个结论里出来，沐阳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曾思莹不是临时起意，张钦德也不是见色起意，这不是一起冲动犯罪，而是两人预谋已久的计划，甚至演练过很多次，如果那天高柔逃过一劫，之后很可能还是会有一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女孩，难逃魔爪！” 沐阳抿着小嘴，攥着拳头，当这种推测出现在脑中的时候，除了对高柔的同情和心疼，还有对这两人的痛恨！ 愤怒在胸口肆虐翻滚，压得沐阳都有点喘不上气。 第397章 处女情结，弥补错误 林澈放下抱着的手，走到沐阳跟前，给了她一个稳定心神的眼神，拿走她的杯子给她接了一杯温水，柔声道，“不着急，我们等你慢慢说。” 其他人虽然也点头，安慰沐阳不用着急，但神情明显很急切，想要知道这么离谱的猜测，沐阳是怎么得出来的。 沐阳喝了一口水，林澈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握在手里，就站在沐阳旁边听她说。 “那我先从处女情结说起。” 尽管心中愤怒，但说到专业的东西，沐阳依旧声音沉稳，神色冷静，充满信服力。 “处女情结是一种十分在意女性是否为处女身的心理现象，这种心理，大部分男性都有，但都是在理性、可自我调节的范围内，极少一部分会发展成一种病态的心理疾病，张钦德就是其中之一。” 沐阳没说废话，说的都是重点，“从张钦德的成长环境来看，他自幼丧母，在童年成长阶段，缺乏与女性的相处和交流。张钦德和曾思莹是在相亲网站认识的，我找了两人当时的资料，张钦德在感情经历部分，填的是无。” 徐洋很机灵，沐阳才开始说，她就把投屏设备连接到沐阳的电脑上了。 夏杰刚想提问，会不会是张钦德为了装纯情骗小姑娘故意这么填的，他话还在肚子里呢，沐阳就把答案说出来了，“结合我对张钦德的分析，我认为他的资料并没有造假，但谨慎起见，二次审讯的时候，还是再落实一下这个问题。” 林澈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好，我知道了。” 沐阳接着往下说，“曾思莹资料里这部分内容没有填，是空着的。但今天她父母在招待所时，说曾思莹挑男人的眼光不好，曾思莹被他爸爸拉着要去医院流产时，情急下说‘谁都别想再动我的孩子’，还提到打死，丢脸这些话。从他们一家三口的交流中，可以推测，曾思莹在遇到张钦德之前，谈过恋爱，并且怀过孕，还流产了。” 林澈也补了几句，两人记忆力都极好，复述曾家人的对话，都是一字不差。 “这里我用的假设法来思考。假设张钦德知道曾思莹流过产，并且很介意，那他就没有理由和曾思莹结婚，这就不成立了。” “那假设张钦德知道曾思莹流过产，还愿意与她结婚生子，这就证明张钦德对曾思莹是有感情的，他的处女情结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可能会有点介意，但并不病态偏执，更看重两个人的感情。那他就不会对怀孕的曾思莹这么不关心，不会在结婚一两月后，就开始出入娱乐会所，想要发展婚外情。可见，这个假设也不成立。” “还剩一种假设：张钦德之前并不知道曾思莹流过产，对曾思莹倾注了感情，但是在两人结婚后，张钦德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很介意。” 为了方便大家好理解，跟上自己的思路，沐阳在时间很紧的情况下，还是捡着重点写了一个简单的分析过程，投在屏幕上。 “在这种情况下，张钦德感受到的情绪很复杂，有被欺骗的愤怒感，他作为男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受到了挑战，他之前没有恋爱经历，很可能也是处男，曾思莹不是处女，这让他心里产生极大的不平衡，之前对曾思莹的感情也会反噬。面对这样的情况，张钦德要么忍不下来，离婚，要么就是忍了，之后将就膈应着过，显然张钦德选了后者。” “但这样的选择，大概率是因为曾思莹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并不是张钦德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这种忍耐和屈辱，更加深了他的不满，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不关心曾思莹，出入娱乐会所可以理解为他对曾思莹的一种报复。同时，这也使得他的处女情结往病态偏执的方向发展，所以他的交友条件才会是大学生，单纯，乖乖女这样的，因为在人们的刻板印象中，这样的女生，是处女的概率要高一些，张钦德想通过拥有处女的方式，来弥补心理上这种对处女情结的欲求不满。” 徐洋理解了沐阳的意思，点着头开口，“那个纺织职业学院的女生说，张钦德在和她发生关系后，就主动断了联系，是因为张钦德知道她不是处女，满足不了他心理上的需求，对吗？” 沐阳点头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大壮的手有节奏地一下下拍着自己的肚皮，思索着开口，“张钦德这个处女情结倒是好理解，曾思莹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女生也有处女情结吗？” 沐阳想了想，开口道，“我纠正一下我刚才的说法，说曾思莹有处女情结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她很认可这种心理。” 沐阳开始说对曾思莹的心理分析，“处女情结，是传统道德贞操观，在人们心里留下的烙印。在封建社会，不仅男人觉得贞节牌坊是有一种很高的荣誉，觉得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守妇道，丢了贞洁比丢了命还严重，很多女人也认同这样的观念，所以她们就会用这种标准约束自己。现在很多女性都没有这种糟粕思想了，但曾思莹还有，这可能跟她父母有关。曾思莹认为她婚前和别人发生性关系的行为，是错误的，是她对不起张钦德，她心中有愧，所以张钦德对她不管不问不关心，出入娱乐会所，在外面养情人，她都觉得合情合理，能容忍，甚至鼓励。” “张钦德的做法，让曾思莹不断加深反省，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想要弥补的心理。对曾思莹而言，婚前失贞，流产，是她的错，而还给张钦德一个处女，很可能就是她弥补错误，补偿张钦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