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跟我「谈」恋爱》 00 『相信大家都还记得前段时间,我曾预告过自己将会出国当交换学生的事情吧? 所以,发出这条公告的我,此刻已经不在国内了,不过还请各位放心,我已经将一切安顿好囉。 还请各位与我一同期待,接下来的生活,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吧!』 宋江彦步伐缓慢地走着上坡,望着眼前至少还有两百公尺距离的斜坡,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因为未来要上学的路实在太过严峻,而犯懒决定逃课。 这所学校怎么能建在山坡上呢?这是宋江彦发自肺腑的诚心提问。 「太不像话了吧……」 暑假期间,台湾的炎热逼得宋江彦走出租屋处没几步路就开始冒汗,更别提现在还要爬坡。 然而更悲惨的是,由于自己是在约定好的报到日之前率先抵达的,因此现在对于该去往何处寻找办理入学手续的单位,宋江彦根本毫无头绪。 实在是太过欠缺考虑了,换作是平时的自己是绝对不会犯这种荒唐的错误,可惜宋江彦因为太过期待而有些昏头,现在简直想拍死当初的自己。 「同学,你需要帮忙吗?」 一道音量微小却宛如沙漠绿洲般的清脆嗓音,自宋江彦背后响起,宋江彦几乎是立刻闻声转头。 声音的主人是位个子娇小、长相清秀的女孩,女孩手中提着一个便利商店的袋子,显然是从山下採买回来的。 「请问……」 「哇……是韩语耶。」 「啊不对、我是说,请问你知道立体工艺系的系办公室在哪里吗?」 下意识以自己的母语发问,却收穫了对方惊讶的表情,宋江彦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改用英语询问,同时向女孩投以渴求的目光,希望女孩能听懂自己的提问内容。 虽然是艺术大学,但听说因为是公立学校,对学生录取的学科成绩也颇为要求,所以英语应该还过得去……吧?宋江彦在心里努力安抚自己。 「你是交换生吗?跟我来吧。」 女孩在短暂的愣愕后,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口吻平淡地以英语回应,并让宋江彦跟着自己,然后转身便走下了一旁的木阶梯。 「薰姐午安。」 「喔──大白午安,怎么了吗?我看到你背后跟着一个花美男喔。」 「嗯,长得很好看对吧?他好像是我们系上下学期进来的交换生,姐姐你帮他弄一下资料吧。」 「哎呀?报到日是下礼拜才对啊?嘛──算了,我就替他先处理好,下礼拜再帮他跟其他交换生的资料一起丢去跑程序吧。」 「谢谢姐姐,姐姐今天依然是人美心善呢。」 「那是当然的。」 与系秘书用着两人习惯的不着调口吻进行着交谈,被她称做大白的女孩,全名叫做白柳,在结束了与系秘书的对话后,她转身轻轻扯住了宋江彦的袖口,将他拉到了系秘书的办公桌前。 「这位是我们系上的秘书,叫做……?」 「叫我米雅吧,这是我以前在美国留学时用的英文名字。」 「你好。我叫宋、江、彦。」 「道谢吧,人家愿意帮你提前处理好资料,顺便帮你跑程序。」 因为中文不流利,白柳与系秘书刚才的对话,宋江彦几乎是听不懂的,因此此刻也是云里雾里地突然被白柳要求道谢,对此感到不明就里,所幸这股情绪在听见白柳随后附上的解释后,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因为自己的任性而麻烦到了人家,和对方道谢是天经地义的。 「啊……谢谢你,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任性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这只是小事一桩,我就预祝你下学期能玩得愉快囉,宋同学。」 「是。谢谢您。」 因为系秘书俏皮地用着韩剧里学来的同学一词,宋江彦也配合地回以韩剧中同样出现率超高的道谢。 「谢谢你的帮忙,可以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白柳,朋友都喊我大白,你也可以这么叫,那么开学见了。」 离开系办公室之后,白柳不做停留,简单点个头接受了宋江彦的道谢后,便头也不回地往位于山顶的学生宿舍走。 白柳这学期升上大四,是少数住校四年的学生,因为科系的特殊之处,会有许多作品,除了一些搬运不便的大型作品,以及无法在房间使用的工具之外,她几乎都会将自己的东西带回房间,因此有许多需要来回搬运东西的时候。 所以对白柳而言,住在校外太过麻烦,加上她的性格不贪玩,宵夜也不怎么吃,因此住在学校宿舍,对她来说是最方便且自在的选项。 「天天都要爬到山顶呢……真厉害。」 宋江彦站在原地,迎着阳光瞇起眼,望着白柳步伐平稳地往山顶处走,直至她的背影完全消失。 01 「听说这学期来的交换生是从学校新签的姊妹校来的耶。」 「嗯,韩国来的嘛。」 「希望来的是一群欧巴。」 「欧巴并不是帅哥的代名词吧?」 「在台湾的话,算吧?」 白柳与她的室友施媛一同从宿舍出发,在前往系大会的路上,间聊着关于交换生的话题。 她们所就读的c大虽然同样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艺术大学,但有别于其他歷史悠久的传统艺大,c大的作风前卫,教授也几乎是从各国游歷回来的,因此以师资梦幻而扬名国际,相比起注重学生比赛成绩的其他艺大,c大在与促成学生跃上国际的合作案上可说是不遗馀力持续拓展中。 总而言之,因为上述的原因,c大很擅长与国外艺大签属姊妹校的合约,为促成国际交流,时常让自己学校的学生与姊妹校做交换生。 由于交换而来的外国学生并不平均分配在各个系上,所以也不是全校的学生都有机会与外国交换生一起上专业课,毕竟c大虽然大部分是美术与设计相关科系,但同时还特别设有社科学院。 白柳与施媛的主修分别是立体工艺与平面艺术,这两个科系是c大设计院的热门科系,亦可以说是外国交换生最常选择的,两系间交流频繁,时常联合开课,或者举办联展。 这学期自然也不意外,两个科系又一次为了交换生而联合举办系大会。 「对了大白!你不是说开学前你有见到其中一位提早抵达的交换生吗?我那时候忙着赶展览作品,没仔细听你说,他帅吗?」 「嗯……见仁见智吧,你知道我的喜好吧?对我来说他还满符合的。长相偏向典雅,气质却有股天然呆的朴素,身高很高,我站在他面前要仰头,肤色很白,在阳光下拍照大概会曝光。」 「看来初印象很好?」 「还不错吧?反正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帅哥,比较像古典美人那种类型。」 白柳瞇起眼回忆那人给她留下的印象,脱口而出的形容难得地斟酌了用词,因为交流短暂,她的回想也只能止于对方的外貌。 施媛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着头,嘴里忙碌地咬着早餐店奶茶的吸管。 两人抵达的晚,前排的座位已经被好奇韩国交换生顏值的女性同胞坐满,因此白柳与施媛顺理成章地在距离讲台遥远的后排落座。 「这人气真不是盖的,要是等等上台的傢伙们平均值不达标,真不晓得前面那些韩流迷妹的表情要怎么管理。」 施媛一口气吸光剩下的奶茶,像个宿醉的大叔一样夸张地发出感叹,虽然她昨晚因为烦恼作品进度,确实喝了许多酒。 就在两人因为等待而逐渐变得神情恍惚,灵魂几乎肉眼可见要从双眼中离家出走时,前方传来了阵阵压抑后的惊呼。 今天的主角们登场了。 宋江彦走在那些交换生之中,与他前后的人有说有笑,与那天被中午的阳光晒得狼狈的惨样大相逕庭,今天的他十分清爽,格外吸引目光。 「不错,不管是男的女的,身高都很平均呢。顏值平均吗……在我这里算是中上了呢,很不错啊这批人。」 「你是哪里来的选秀评审吗?」 「不过站在中间的那个男生,虽然不是我的菜,但他应该是个目光收割机吧?完全是个妖孽耶,对吧大白?」 儘管白柳幽幽开口吐槽施媛对那些交换生的评价,但被施媛果断地给无视了过去。 「那天你遇到的是哪一位啊?」 「就那个、目光收割机。」 「哇──妙啊!」 施媛对缘分的奇妙感到不可思议,但说实在的,对白柳而言就只是萍水相逢的程度而已。 儘管宋江彦这个人外貌也好、声音也罢,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很贴合白柳的喜好,但她并不会因为偶然对其施以援手而抱有期待。 白柳是个对人际关係很佛系的性格,虽然非母单,但对于陷入一段关係的开始,她从不是主动的那方,哪怕对方极其吸引她也一样。 「啊不管了,我要回去睡觉,连熬了一周,我感觉快死了。你呢?」 「我也快死了……我们回去吧。」 「大四的课表真是治癒人心啊,我每次快要疯掉的时候,只要抬头看一下课表,就能再多撑一会儿呢,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明天没课呀──」 白柳跟着施媛一起,偷偷摸摸地从演艺厅的后门溜走,全然没注意到宋江彦的目光,稍微在她的背影停顿了一段时间,直到她将门关上。 叮咚──一声来自群组的讯息提醒自静謐得能听见小呼嚕声的房间内响起,施媛慢了好几拍才艰难地皱着脸睁开眼。 「大白……大白醒醒……」 「……嗯?」 「他们说晚上要办交换生的欢迎会……你去吗?」 「嗯……现在几点了?」 「四点了,他们说要快点统计人数,马上要去买酒了。」 说着说着,施媛已经认命地坐起身,一边回覆着自己的意愿,一边等待白柳回应,但白柳只是将脸埋进被褥里,因为空调持续运作着,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并不怎么想起床。 「还是去一下吧?好歹是新学期,展现一下大学生的热情,很快就要没机会了。」 「……行。」 施媛这话几乎每学期都用得上,而且不只一遍,因为每学期大伙儿都会借各种各样的理由聚会多次,可以这么说,白柳是多亏施媛,才不至于被眾人编列在边缘人的名单里。 「好了,集合时间是七点,我要抓紧时间在睡一下。」 说完,施媛随手将手机扔在被子上,往后一躺很快就又睡死了。 白柳与施媛睡得很饱,成功提早一个小时起床后,便悠哉地开始梳化,毕竟算是个大场合,还是不好打扮得太随便,于是在决定好穿着后,两人又各自坐在书桌前上妆。 施媛维持着她一惯的辣妹风格,画了一个色彩感较重的眼影,也选择了顏色较深的口红色号,穿着一件棕色的小可爱背心,外面套了件网纱的刺绣罩衫,下身则选择黑色的直筒牛仔裤。 另一边,白柳保持清爽的风格,简单地上了遮瑕再画好眉毛,口红就用珊瑚橘的护唇膏代替,衣着则选了件泡泡袖长版白t恤,侧面开了一个直至胸侧的高衩,下身则穿了深蓝色贴腿牛仔裤。 「简直就是朵娇滴滴的白玫瑰呀,大白。」 「好说好说,像你这样艷丽的野玫瑰才是人群中的焦点。」 风格回异的两位姑娘打扮好之后,站在镜子前互吹彼此的彩虹屁,才拎起各自的包包,神清气爽地出发前往集合地点──设计院大楼的顶楼天台。 两人抵达的时间刚好整点,加上外出买酒的人后,还有大半的人尚未出现,但交换生已经到了,并且被提早到的一群白柳的学妹包围,一群人有说有笑地使用英语沟通着。 虽然没有摆上明面讨论过,但大家都默认c大的录取成绩中,占比最高的学科非英语莫属,因为老师大多都是留洋归国的,讲英语对他们而言简直信手拈来。 因而造就了c大学生英语水平平均高于其他学校的结果,包含但不限于公立大学,同时也让交换生们与c大本校生交流上的能够顺利且流畅。 「你们系很积极耶,看来那群男人是你们系的菜?」 「你不要一语概括所有人。」 「我哪有?你明明就对目光收割机印象深刻,但是他好像没有来呢。」 施媛环顾四周,确认宋江彦确实不在现场,便故意戏弄白柳,瞇起双眼紧盯着白柳平静无波的表情看,想从那张清秀的脸孔上找出一丝失望,然而结果只是让她自己失望。 白柳心里毫无波澜,反倒嘀咕着问酒什么时候会到。 宋江彦姍姍来迟地抵达顶楼后,场面大约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了吧。 「喔!江彦来了!」 一个留着空气瀏海的韩国女孩用韩语这么喊道,在场只要有追韩剧的台湾人都能依稀听懂内容,于是纷纷回头看向楼梯口,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巧踏上最后一阶的宋江彦。 「江彦啊──迟到了要罚酒的!」 另一位韩国男生也用韩语对宋江彦喊了句话,后者听了之后露出无辜的笑容,伸手接过那个男生倒得满满的酒杯,仰头就是一饮而尽,爽快地令人咋舌。 「这酒量是开掛吗?你有看到吧?那杯是混酒吧……」 施媛看得瞠目结舌,立刻偏过头去跟白柳咬耳朵,而白柳则是捧着自己的酒杯抿唇耸肩,不予置评。 「抱歉,刚才房间的冷气出问题,花了点时间联络房东处理。」 宋江彦放下酒杯,顺带解释起自己迟到的理由,然后在空气瀏海特别为他空出的位子落座。 「怎么回事?他是把你忘了吗?怎么看到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然他要有什么反应?都过了一段时间了,不记得也很正常,我长得又不是很有记忆点。」 「你怕是对自己有所误解,你身上有股气质让人难以忘怀。」 「什么气质?」 「流氓的气质。明明不是厌世脸,但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万年不爽,讲话又很直接,所以超容易吓到人,就是个流氓啊!」 白柳无言地看着施媛眼前挤眉弄眼地打量自己,正想伸手推开她愈凑愈近的脸时,施媛的学弟妹们就率先发出抱怨,引走了她的注意。 「学姐!大家都知道你跟白柳学姐是真爱,别在秀恩爱了啦!」 「就是说啊!学姐平时明明负责带动气氛的人欸!怎么可以怠忽职守!」 「好呀──你们这是造反吗?竟敢打扰我跟我老婆谈情说爱!我今天不把你们这些小崽子喝掛,我就不姓施!」 说着,施媛开始全心投入进欢迎会里,带动着大家一起玩游戏。 气氛嗨到白热化,眾人都受到施媛的影响而玩开了之后,白柳悄悄地退出了大家为游戏所围成的圈,独自走到围墙边呼吸新鲜空气,好让自己醒醒酒。 「好久不见,你好呀。」 这是一句韩语与英语的混搭招呼,宋江彦拿着两个杯子朝白柳走近,最后站在她身旁。 「喔……你好。」 唔、真的好像韩剧啊……白柳听见了那句「安妞」,下意识地也跟着回了一句。 「喔──是韩语耶,真亲切。」 宋江彦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白柳,双眼笑成了两牙弯月,配上他温润低沉的嗓音,整个人散发着和煦又柔软的感觉。 「谢谢,嗯?」 白柳接过那个杯子,礼貌性地啜饮了一口当中的液体,惊讶地发现竟然不是烧酒,而是气泡水。 「嗯,我的酒量不行,所以我刚才喝的都是偷偷准备好的气泡水。」 「哇……这是诈欺吧?你朋友刚刚不是还调了混酒给你?」 「嘿嘿,是秘密喔,他调了汽水加果汁给我。是不是很像啤酒加烧酒?我们专门实验过的。」 面对白柳杏眼圆睁的模样,宋江彦笑得更加灿烂,微微皱起鼻头,比出了「嘘」的动作。 「我白天好像见你从后门走了,怎么没待到最后?」 「因为实在太睏了。」 「没睡好吗?」 「不是,我跟朋友最近在赶作品,所以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通霄了,刚刚也是,一直睡到集合时间前才起床。」 虽然宋江彦没有明讲,但白柳很微妙地理解他真正想问的,因而解释起自己早退的原因,儘管自己并不需要特别为他解释。 「中途落跑的事,是秘密喔。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哈哈,好吧,我们扯平。那你今晚也要继续赶进度吗?在宿舍?」 「嗯,但等等回去前我要先去工作室拿个工具,昨天以为工具不见差点出大事。」 「嗯……那不如现在一起去吧?」 「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和你一起去工作室看看的意思。」 宋江彦话音刚落,不等白柳反应过来,她手中的杯子就被宋江彦放在了围墙上,然后被他握住了手腕,一起安静地跑向楼梯口。 白柳跟着宋江彦一路跑到了二楼,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你真是……」 「喔!是韩语!」 「什么?呃不、我是想说……」 「你会说韩语吗?怎么会?」 宋江彦惊喜至极地握住白柳的肩膀,惊奇到瞪大了眼睛,白柳感觉他的距离要是没抓准,说不定刚才就会直接被他的鼻子攻击。 没想到自己一时嘴快,竟暴露出真正的秘密,白柳不禁有些懊恼,虽然没打算瞒着,但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派上用场,因此除了施媛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原来白柳会说一点韩语。 至于为什么会韩语,这又是一则奇幻故事了,白柳暂且不打算解释。 「我除了大概能听得懂之外,其他都是有待加强的程度而已。」 「所以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儘管白柳用英语再三强调自己的韩语程度甚至称不上普通,仅仅只是能听懂意思的程度,但这样的意外发现,仍然让宋江彦感到欣喜。 「好神奇,没想到我们还能这样沟通。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真是……虽然很感谢,但这样感觉是我吃亏了。」 「那你就带我去看看你的工作室吧,这样就又扯平了。」 「……走吧。」 白柳无奈地领着宋江彦往工作室走,但因为工作室除了放置重型工具以及插电型工具外,还有几件已完成的大型作品,虽然平时也没遮掩过,但现在突然要带人去参观,她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同时不由暗自哀怨身旁这隻跟屁虫未免也太自来熟。 白柳这学期换了间工作室,因为错过预选工作室的时间,而被併入了与学弟妹共用的大工作室,前身是旧雕塑教室,虽然环境变杂了,但好处是空间很大,一人一组独立工作桌跟一大一小的工具柜是基本配备。 「你这是翻模吗?」 「对,但是作品已经做完,所以它被我暂时搁置了。」 宋江彦弯身仔细端详着横躺在白柳桌上的巨大石膏体,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发问,而白柳则蹲在桌子下的小柜子前翻翻找找。 「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里面了……」 啊……果然应该把柜子都锁起来的吗?白柳突然想起上届使用这里的学姐对自己的告诫。 『白柳啊,别的都还好,需要插电的工具千万要收好,很常有人拿走了就装傻不还了喔。』 「啊──烦死了。」 确认过自己的随身型电鑽确实不知去向后,白柳露出眼神死的表情抱着膝盖约莫半分鐘,才猛地掀开包包拿出手机,打算直接下单再买一支新的,但旋即想到等新的电鑽到手,又得浪费许多时间,她又重新焦躁起来。 而本来还在端详白柳製作的石膏模的宋江彦,在听见白柳喃喃自语的怨声后,便仗着自己人高腿长,隔着一张桌子仍轻松地越过桌面,俯视白柳的手机介面。 「那种电鑽我有三隻耶,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借你一隻。」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总之先谢谢了,我很需要。」 白柳闻言立刻仰头,猝不及防与趴在桌上俯视自己的宋江彦近距离面对面,她先是一愣,随后眨了几下眼睛,略显僵硬地改口道谢,接着低头将订单完成。 「那我明天拿给你吧。」 「谢谢,再麻烦你……唔!」 白柳一面道谢一面扶着桌面有些艰难地站起,因为蹲得太久,脑袋贫血加上腿麻,让她一时间难以独自站稳,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就要往后倒,惊险的瞬间,宋江彦反应相当迅速地拉住了她。 白柳被宋江彦隔着桌子安稳地扶住,脸色难掩尷尬,她试着轻轻挣动自己又一次落入对方掌心中的手腕,然而他并未打算松手。 「你不放手吗?」 「你的手腕真的好纤细。」 白柳委婉地要求宋江彦松手,不料对方却答非所问,甚至将她的手臂拉到眼前仔细地打量,还用拇指指腹轻轻摩娑起她突出的腕骨。 「好神奇。」 「有什么好神奇的?」 白柳等得不耐烦了,乾脆用力挣开宋江彦的手,将自己的手从他那里抽回,不太自在地试图用自己的掌心温度盖过他留下的触感。 「不一样的啊,你看,我的腕骨没有你的那么精緻漂亮。」 「只是因为我的手比你的还小而已吧……」 宋江彦将自己的手伸到白柳面前展示,眼神就像小鹿斑比一样天真又无辜,但白柳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索性侧身闪过,连视线都尽量不在他身上停留。 「我要回去了。」 白柳快步走到电源处关闭工作室的灯,开口催促宋江彦走到门口,俐落地锁上门并藏好钥匙后,旋即跟他告别。 「明天见。」 宋江彦并未出言挽留她,儘管他看起来似乎是想这么做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只是提醒白柳,他们还有明天见的这个约定。 「为了方便联络,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啊……韩国习惯的通讯软体台湾这边好像不太流行,那就交换ins吧?」 宋江彦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全然没想过也许白柳会拒绝,但其实语气里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白柳微微瞇起眼,有种正被他哄劝的感觉,但他给出的理由确实有理。 考虑了几秒鐘,虽然自己的帐号常年只用来看其他人的生活和分享怪奇动态,倒也无所谓被宋江彦看见,于是便再次拿出手机,与宋江彦交换帐号。 「那我先回顶楼了,再见。」 「对了,既然人情已经欠下了,再麻烦你一件事吧,虽然应该不太需要,但我朋友,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她。」 「咦?啊……没问题。」 大概有些惊讶会被白柳提出请求,宋江彦的思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然后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白柳回想到刚才在工作室跟宋江彦独处的情形,心底涌起对他的感想。 「看起来是个憨憨,但实际应该还满精明的,只是思维太跳跃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人缘好像很好,因为交换生们都跟他很熟络的样子。还有什么呢……」 白柳自言自语地细数着经过相处后的宋江彦是什么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动机,只是单单觉得宋江彦很像外星人。 想着想着,上坡路很快就到了顶点,白柳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虚晃。 而刚才说着会帮她照看好友的宋江彦,正趴靠在围墙上,直到看不见白柳的背影,才慢吞吞地回到顶楼接受一眾醉鬼的谴责。 02 施媛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一进门便与站在洗手台前,正在往脸上涂护肤品的白柳撞上。 「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嗯。」 施媛表情淡然,但进门第一句话就丢了道送命题,儘管白柳不明所以,仍然毫不犹豫地先予以肯定。 「你跟目光收割机一起落跑的时候,我可是卯足全力替你们打掩护的,累死老娘了。」 「……感谢。」 「就这样?」 「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白柳重新换了个浮夸的诚恳答案,手上学着韩国行大礼的手势,在施媛眼前象徵性地搧了两下。 「不过你们两个到底去干嘛了啊?」 「去了工作室,我说我想去找工具,因为作品拋修要用到电鑽,所以我去找电鑽。」 「什么啊……这是什么模范生剧情,太无聊了吧?我可不是为了这种走向,才那么拼命为你们打掩护的欸,可恶。」 「那还真是抱歉呢。」 对施媛的失望感到无言,白柳故意模仿尷尬又不失礼的微笑耸了耸肩,而后转头面向洗手台前的大镜子,继续刚才暂停的保养工作。 「啊那、你的电鑽呢?」 施媛走进房内后,在自己的桌前放置好东西,下意识转头瞥向白柳的工作桌面,发现上头并未有电鑽,她依稀记得那隻有点身价的电鑽,先前可是被白柳当作宝贝一样地供着的,现在却不见踪跡。 「不见了。」 「……什么?」 「我明明听了先前学姐给我的忠告,把它锁进了我工作室桌子下面带锁的小柜子里了,结果刚才去翻的时候,居然不见了!」 「不会是被人撬锁偷了吧?虽然那的确是个宝贝,但也没宝贝到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哇……真荒唐啊。」 白柳先前努力忍下的怒火,在施媛不可置信的傻眼反应之下彻底爆发,她用力拍了下洗手槽,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滋滋、滋滋、滋滋──手机频频发出震动打断了白柳想继续抱怨的心思,因为她不喜欢听到各种软体发出的提醒声,因此手机万年维持震动模式,听久了还能分辨,原来震动声也会随着软体的不同而有变化,好比现在这则讯息,就是来源于ig。 白柳尚未从愤懣的情绪中走出,动作略显粗暴地滑开手机的解锁画面,从讯息提醒中点开了讯息,直接进入ig的聊天介面。 是宋江彦发来了三张不同电鑽的高清照,底下继续发着语音讯息,正在说明三隻电鑽的优缺点。 体贴的是,他直接略过了电鑽的价位,大概是想让白柳放心挑,他自己是不介意的。 「是他吗?」 「嗯,我发现电鑽不见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他说他有三隻,所以可以借我。」 「果然是银汤匙出身欸。你们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我听他朋友说了些他的家庭背景,爸爸从商,妈妈在知名企业当高管,姐姐在美国读硕士,一家子人才啊。」 「喔──所以他才能当电鑽富翁吗?这三支电鑽都价值不斐呢,怎么办呢?我不敢借了。」 白柳像是只将施媛的话听一半似的,对宋江彦的家庭背景毫无兴趣,只一门心思地挑选着自己到底要借哪一支电鑽。 「啊……我简直在对牛弹琴,叩叩叩,大白在家吗?」 「唉唷,电鑽现在就是我的人生大事嘛!人家家庭有几个菁英跟他有什么关係,他活得好就好了啦。」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算了算了,我洗澡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柳挥挥手让施媛赶紧滚蛋,自己则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考虑到底要不要顾虑价位。 最终白柳选了效能与自己原先那隻很相近,同时也是当中价位最低的电鑽。 并非担忧万一弄坏之后的赔偿,而是考虑到效能最接近的话,也许在使用上会更好习惯且更称手。 「不对,真的不对,我刚刚明明听到他在跟你讲韩语!」 随着施媛用力打开浴室门,她的嗓门也随之爆发,吓得因为酒劲上来而已经在床上躺着滑手机的白柳,差点把手机弄掉下床。 「什么?」 「吼齁、你少来!我刚刚真的听到了,不然你再把他的语音放一遍!你还说没发生什么事,什么都没有的话人家会跟你讲韩语?」 「啊啊,那个啊……是因为突然被他拽下顶楼,我跑得太喘不小心就用韩语抱怨了,他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韩国人嘛。」 白柳面无表情地看着施媛同样无表情的脸,很显然白柳太过现实的真相让施媛感到失望至极。 「你这人跟浪漫的距离真的好遥远喔……」 「所以我才会单身这么久啊?」 「你少来,之前那些曖昧男难道都是死人吗?」 「所以说我们并没有结果啊?」 「大白啊──你难道真的要当鲁四年吗?!」 「……你好像忘了你的立场跟我是相同的耶?」 「我真是无话可说。晚安。」 白柳最终被烦得只好使出大招,一句话爆击,施媛直接被清空血槽,直接转身上床躺平。 滋滋──宋江彦又一次传来讯息,白柳犹豫了片刻才点开来。 是宋江彦从他的住处拍的学校夜景,然后附註了一句── 『晚安。』 白柳将讯息已读后,便准备入睡,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儘管睡到下午六点多才起床,撑到现在也才半夜两点,她就已经感到相当睏倦。 看样子时差能够好好调回来了。这是入睡前,白柳的最后一个念头。 才怪。起床时发现已经下午三点的白柳,臭着张脸哀怨地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看。 施媛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去他们系办公室做工读生了。 白柳快速洗漱一番后,赶紧联系宋江彦,跟他约定等等见面拿电鑽的时间跟地点,但讯息传出后,却等不到他的回覆。 「该不会今天碰不到面了吧……」 「我真的好想赶快把拋修做好啊……」 忙完一轮其他代办事项后,白柳再一次拿起手机查看,依旧没等到回覆,眼看着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她不禁往悲观的方向想。 滋滋──就在白柳濒临放弃等待的边际徘徊时,宋江彦终于回覆了一条语音讯息。 「我在玻璃工作室,你要来吗?」 「好,我马上过去。」 白柳想也不想立刻答应,用最快的速度将手机装进包里后,便一路顺着下坡小跑,顺着当初遇到迷路的宋江彦的阶梯下去,最后一个急煞加右转,抵达了正开着窑炉的玻璃工作室。 这个窑炉并非只装着液态玻璃的窑,而是指玻璃作品完成后需要放进去降温用的徐冷炉。 徐冷炉开着,就表示有人正在使用玻璃工作室。 白柳靠近门口,就听到金属相互碰撞的声响,以及熟悉的、当金属工具在逐渐变硬的玻璃上塑型时会產生的摩擦声。 白柳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因为玻璃熔炉长年维持着一千多度的高温,因此工作室在炎热的夏季中异常的闷热,几乎不会有人愿意在此时踏足这里。 宋江彦此时正坐在被称作「马椅」的吹製玻璃工作台上,独自一人穿着系上的夏季工作服,正在为即将製作完成的玻璃杯开口,他脸上掛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即便是在如此炎热的环境里工作,但因为喜欢所以心情还是很好的。 「你一个人做得起来吗?我们以前练习时,至少要有两个人才能进行吹製作业呢。」 「嗯,简单的杯子、瓶子类的东西,我能独立作业,但是在更进阶的创作,我就需要帮忙了。今天只是想先试试这间工作室的设备如何而已。」 白柳走到宋江彦身旁,主动和他搭了话,而宋江彦维持着紧盯玻璃杯的姿势,头也不抬的回应。 那是吹製玻璃时的基本功之一,当手中的玻璃作品尚未製成,轻易将视线从它身上移开,或者停止转动手中连接着玻璃的铁管都是大忌,因为玻璃还处于易歪斜的状态,一个不注意就会让前面为塑型所作的努力白费。 宋江彦的状态很专注,表情除了刚才无意间流露出的满足微笑外,马上又恢復专注,接着他突然站起身,但仍微微弯腰,伸手转动着架在马椅上的铁管,直到前端的玻璃不再转动。 只见他猛地将铁管举起,一个箭步跨到锯敲檯面前,用本来泡在水里的奶油刀顺着玻璃杯与铁管的接缝处锯一圈,最后轻敲几下铁管,玻璃杯便轻巧地落在了玻璃纤维垫上。 早已默默在一旁穿戴好隔热手套的白柳,此时拿捏好插手时机,用夹子夹起了杯子,用空着的另隻手打开地上掀盖式的徐冷炉,轻轻将玻璃杯放了进去。 「你到底做了几个啊?」 见到徐冷炉里面几乎摆满了杯子,白柳错愕地笑了出来,真是的,刚才的杯子差点就没位子放了。 但当白柳转头看到宋江彦的表情后,笑容就瞬间凝住了,不,可能说是看呆了会更贴切。 「……干嘛笑成这样?」 「因为开心。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谢谢你。」 说着,宋江彦跨步向前,双手握住白柳的肩,正要挨上前时才意识到自己满身是汗,于是不太自然地退了回去。 「走吧,我请你吃饭。」 宋江彦一把捞起自己扔到一旁的背包,转身精准地握住白柳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工作室外走。 白柳几乎要怀疑宋江彦这是养成习惯了,但在听到他接着说出的话后,她就不肯走了。 「等等,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我只是来跟你拿电鑽的。」 白柳赶忙挣脱宋江彦的手,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举手之劳,需要宋江彦的回报,何况他还借电鑽给自己,应该由她来感谢才对。 只是白柳忘了,他们之间存在着异国间的文化差异。 因此被白柳拒绝的宋江彦,此刻也是一头雾水,很显然他也面临相同的情况。 两位身处在同个空间的异国人士,就这么陷入了乾瞪眼的僵局。 「我只是很开心你刚才帮了我,所以想请你吃顿饭,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还借了我电鑽,应该我来请的。」 白柳此时此刻正荒唐地体验着代沟的存在,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该不会因为我不让他请客,就不借我电鑽了吧?啊……新电鑽到货至少还得等上五天。白柳在心理纠结着,她实在不想再让进度被拖延了。 「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个争吵呢?」 「还不是你突然说要请客,莫名其妙的。」 「那我们各付各的也行,你又说韩语了!你的韩语明明就很好嘛!」 「不,其实我发挥不是很稳定的。」 「那就多练习不就好了吗?走吧,我们去吃饭,山下转角那家店的汤头很棒耶。」 说着说着,宋江彦顺势拉起白柳的手,带着她一起走下山,白柳懒得再挣扎,反正饭还是要吃的。 「那你等等吃完饭记得把电鑽给我。」 「我已经答应你了,当然会给你囉。」 白柳不太放心地再次交代,宋江彦彷彿没感受到自己其实还不被信任,听见了她的叮嘱,还反过来一脸疑问地保证自己肯定会将电鑽交给她。 宋江彦的态度太过坦率,以至于让白柳莫名觉得自己对他是否太过苛刻。 「你刚才好像在录影?」 点好单后,白柳带着宋江彦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白柳记起在玻璃工作室里看见的画面,宋江彦将手机架在可以完整拍摄包含他的背影、窑炉、锯敲檯,以及徐冷炉的位置,萤幕显示着他的录影时长,大概二十分鐘。 白柳还注意到,宋江彦并不是随便找东西固定住手机,而是专门带了一隻很稳固的脚架来放置,因此才引起她的好奇心。 「那是为了拍纪录影片。我有将影片剪辑后上传到社交帐号的习惯。」 「这样啊,你放在什么平台?」 实际上是白柳很好奇,宋江彦剪辑后的影片成果会是什么样子,因为大二时期,她也曾萌生自己剪接作品製作过程的影片放到网路上分享的想法,但很快就因为太过忙碌而错过最有热情付诸行动的时机。 白柳在升上大四前,不仅要忙系学会,还经常被班导拉去参加比赛,以及接各种设计案、计画书撰写的工作,甚至还曾参与过玻璃工作室开设的课后社团,专门练习与玻璃工艺相关的各种技法。 因此刚才白柳才能那般嫻熟地接手,将宋江彦的成品放进徐冷炉的步骤。 直到大三结束前,白柳意识到要想好好准备毕业製作,肯定不能再把自己搞得那么忙碌,才铁了心卸去大部分无关毕製的职责与事务,同时终结了头昏脑胀的生活步调。 而先前提到的展览,其实是设计院的传统,是设计院的大四生皆要参与的必修课,叫做「参展与策展」,每个人都要在期中之前准备好要展出的作品,因为期中之后要忙策展及佈展,展览会在期末时展出。 这堂课严格来说,也是在为毕业製作做准备,作品是可延伸进毕业製作中的。 「youtube跟tiktok,放在youtube的影片速度会调比较慢,平均一部大约二十分鐘,tiktok则是以系列形式分享,一个系列分三或六个短片,平均都是三分鐘左右。」 「这样能很好的增加作品曝光吧?我以前也想过要不要作影片分享,或许能藉此卖出作品,后来因为太忙,加上我以前的作品都很大件,实在不好运送,渐渐地就放下这个念头了。」 「嗯,累积了不少流量后,确实有卖出不少作品,我只卖平时练习的作品,大型作品我会投入比赛或者展览,幸运的话在展览上能卖出。」 聊着聊着餐点送上来了,于是对话暂停了片刻,白柳与宋江彦一同低头吃起眼前的晚餐,餐桌上一时间变得安静。 有趣的是,两人并未发现他们那桌,已经受到周围不少人的侧目,其中也包含餐馆老闆,儼然成了眾人的焦点。 因为餐馆虽然位于学校附近,但周遭还有许多民宅,因此客源不仅来自大学生,更多的还是往来的通勤族与附近居民,平时鲜少会有使用英语沟通的客人,而白柳跟宋江彦这样使用两种语言的沟通方式,更是少到几乎没有出现过。 但两人很沉浸于目前的话题中,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旁人的视线,就好像气质会传染一样,白柳在不知不觉中巧妙地收穫了许多注目礼。 「你没有被艺廊相中吗?」 「曾经被几家艺廊联络过,但我认为自己的风格还不成熟,所以就婉拒了,我希望能在自己风格稳定下来之后再考虑跟艺廊签约。你呢?」 「我还没有碰上被艺廊相中的情况呢。但我认为是我的问题,我先前忙碌的事情太多了,导致没能好好专注在作品上。」 「啊,这个我很理解,我之前有一个学期也把自己弄得很忙,那学期结束时,我回头审视,作品质量真的差很多,吓得我再也不敢那么乱来了。」 「所以我这学期把事情都推开了,除了一项跟朋友的合作外,我只想专注在毕业製作上。」 「那是当然的,毕业製作很重要啊。」 谈话中,晚餐也扫荡的差不多,关于如何付钱的问题又再次浮现,对此宋江彦直接拿出钱包,直直走向柜檯,白柳见状赶紧跟上前去,甚至急得再度爆出韩语来阻止他掏钱。 「等等,我们不是说好了各付各的吗?」 「原来你还记得啊……」 「所以说啊!」 「所以晚餐我先付了,等等的饮料就交给你了。」 「饮料?也不是不可以啦……」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说好,晚餐后要买饮料了?我有答应吗?白柳一头雾水,再被宋江彦洗脑跟自己选择性失忆之间摇摆不定。 付完饮料的钱后,白柳总算如愿从宋江彦那里拿到了等待已久的电鑽,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宿舍。 转身之际却被宋江彦揪住了衣角,白柳一回头,就对上他那双又变得水汪汪的小鹿眼。 造孽啊……白柳满心只剩下这个感想,无可奈何地重新面对宋江彦。 「又怎么了?」 恢復冷静的白柳,自然又将语言切换回了英语,除了真的不擅长韩语外,她不敢说韩语还有一个怕自己说错的不自信因素。 「我们不一起喝完吗?」 「我喝饮料很慢,这样一杯我能从现在喝到午夜。」 这是个大实话,白柳曾经缔造一杯手摇饮从上午十点喝到晚上十点的辉煌纪录,此刻她只是单纯觉得反正自己一时半会也喝不完,还不如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这样啊,好吧,那明天见?」 「明天?再说吧,我明天只有一堂通识课。」 言下之意就是恐怕很难能见到面,巧遇的机率也不大。 「谢谢你的电鑽,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能帮一定帮你。走了,再见。」 「好,路上小心。」 与宋江彦道别后的白柳,心怀期待地回到宿舍,进门看到搁置了三天的作品,简直心生澎湃。 「终于能把你搞定了!」 于是当施媛结束工读回到房里,就见到白柳久违地坐在工作桌前,戴着护目镜与防尘口罩这般全副武装上工的模样。 施媛将背包放下后,走到白柳身后驻足看着她为作品细修拋光的过程。 「看样子你今晚应该能赶完这一件作品吧?」 「嗯,你的进度怎么样?你早上不是说工读前要在工作室赶进度吗?」 「我还差远了,你没看我又把画扛回来了吗?」 「加油。」 除此之外白柳也不晓得该怎么鼓励对作品感到疲倦的施媛,幸好她也不是真的想获得白柳的安慰,于是捏了捏白柳的肩膀后,她就转头坐到自己的工作桌前,摆弄自己的画了。 这边大概需要解释一下,并不是c大的宿舍条件有好到能为设计院学生提供工作桌,而是由于她们两人的作息基本上日夜颠倒,并且通宵赶工是常态,久而久之曾经的他院室友就都申请换房了。 很神奇的是,同为设计院的其他同学,几乎都在大三时期搬到校外租屋,加上宿舍并不会让不同级也不同系的学生混房,于是白柳跟施媛就顺理成章将五人房住成了双人房,维持近四年的室友关係,友谊也坚定到无坚不摧的程度。 所以那些所谓的工作桌其实应该是别人的书桌,而间置下来的置物空间及床位,现在也被她们拿来摆作品及工具,甚至多出一张空桌还能当成厨房来使用,上面摆有一个施媛提供的快煮锅、白柳带来的小烤箱,以及两人共同累积的一些无须冷藏的调味料。 简直就是快乐的小天堂。 「话说回来,我刚刚跟交换生一起吃晚餐,深刻体验到文化的衝击。」 「什么衝击?」 「请客文化。一顿饭吃完莫名其妙说这一顿他请,真的别闹,那一顿总额少说也上七百块了。」 「该不会吃完之后还吵着要喝饮料之类的吧?」 「没错,就是这样!然后饮料又换另一个他们当中年纪比较大的付钱,我就这样跟其他人一起蹭了顿免钱饭跟饮料。」 施媛用力吸了口她的珍珠奶茶,嘴里口齿不清地表达她受到的文化衝击。 「我刚才被宋江彦,就是目光收割机,我被他拉去吃晚餐,他也很坚持那顿他请,但后来喝的饮料他就让我付钱了。」 「我已经不知道要先吐槽你怎么会跟他去约会,还是吐槽这种我请完换你请,吃完饭后去续摊的文化差异了呢。」 「那就这样跳过吧,别纠结了。」 白柳皱了皱脸,觉得纠结这种不会消失的差异性实在没有意义。 啊……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才会觉得我的反应很怪吗?白柳与施媛聊完了文化差异,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刚刚跟宋江彦闹得那一场请客争执,其实只是因为不瞭解彼此文化所產生的误会。 虽然这样你来我往的请客方式有些麻烦,但既然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那多少应该予以尊重,下次碰上要好好跟人家解释一下才行。白柳如此想着,伸手拿起饮料喝了一大口,才又重新投入作品当中。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午夜,白柳甩了甩被电鑽震得发麻的右手,又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回头看了眼掛着耳机疯狂赶进度的施媛,最后忍不住走向前去细看。 「这一幅好像差不多了吧?你这次也下了血本欸。」 白柳看着施媛画布上使用水泥砂跟中性白胶混合后所铺垫出的层次,忍不住嘖嘖称奇起来。 大二时,立体工艺系跟平面艺术系有门共同必修课,叫做「复合媒材运用」,当时学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材质混合,每堂课都过得像在做实验又像在施工。 总之因为那堂课的啟蒙,所有人在大二时期都曾开啟过疯狂玩媒材的时期,但能做好且坚持到现在的人屈指可数,特别是平面艺术的人,施媛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啊,我已经把我的精力燃烧殆尽了,我今天的扣打用完了……」 「给你烤片吐司?」 「大白我爱你。」 「不用客气。」 餵食完精神恍惚的施媛,白柳再次打量已经彻底完工的作品,花费了需多心力的成果让她很满意,忍不住调整起桌灯角度,为作品拍起附带桌面那些工作痕跡的沙龙照。 考虑了片刻,白柳把刚拍好的几张沙龙照传给了宋江彦,分享她的成果。 宋江彦很快捎来了回覆,先是讚叹白柳的效率很高,而后感叹幸好自己的电鑽有帮上忙,最后认认真真地发表看过作品后的感想。 『哇……我觉得自己词汇量远不足以形容我对这件作品的喜欢。』 『表象看来是表达新生,但往深处想更像是在宣洩溃堤的情绪,是这样吗?』 『我好喜欢这件作品。真的很喜欢。』 白柳没想到能收获到宋江彦这般真挚的回应,惊喜的同时也很讶异,因为宋江彦看懂了她做这件作品的初衷。 白柳伸手触碰着那条猜测她这件作品含意的讯息,心底泛起一股称得上愉悦的感受。 啊……这个人为什么能看懂呢?真的好神奇。白柳无声地为这奇妙的感受而冒出疑问。 宋江彦不知道自己带给了白柳怎样的感受,他才刚从浴室里出来,头上披着毛巾,发尾还不断往下滴水,收到了白柳传来的照片时很是惊喜,此刻正坐在床尾等待着她的回覆。 但等了许久,白柳的回应都没传来。 宋江彦眨了几下眼睛,表情懵懂地想着该不会是自己说错话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白柳的回覆姍姍来迟。 『这只是我要展览的第一件作品而已,不过,能收获你的喜欢,让我很受鼓舞。』 『下周五在市立展览空间有场展览,是我们已经毕业的前辈们策划的联展,开幕茶会在下午两点,你有兴趣吗?』 宋江彦见了这条邀请讯息,几乎立刻嘴角上扬,立即就予以回覆。 『好,我去。』 达成了意外的约定,宋江彦噙着一抹他自己毫无察觉的微笑与白柳互道晚安,才慢悠悠地回到浴室将头发吹乾。 03 「以前觉得没有早八已经很值得炫耀了,如今连早九都令人痛苦呢。」 施媛打着哈欠,与白柳一起歪歪斜斜地坐在教室最后方的角落位置,痛苦地揉着额角,努力与睏意抗争中。 这一堂课是传说中最养眼的一堂通识课,名叫「情感关係探讨」,因为教授温柔幽默又帅气的缘故,深受女同学的喜爱,施媛拉着白柳一起从大二开始抢到大四,终于将这堂课抢进了课表中。 上课鐘响,教授神清气爽带着一杯冰美式走上讲台,用爽朗又清亮的嗓音与台下清一色都是女生的同学们打招呼,并开始介绍开学首周通常都在进行的课程大纲与成绩计算方式。 「大家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啊……但我还是写一下好了,毕竟期末报告大家需要写上我的名字。」 说完,教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宋卿。 「那什么字?我难道是文盲吗?」 施媛皱着眉,茫然地问向一旁的白柳,但因为意识尚未清醒的缘故,她的嗓门像是不受控制,话一出口就响彻教室。 宋卿放粉笔的手顿了顿,用着些微讶异的表情看向皱着眉的施媛,不由哑然失笑。 「确实,我的名字不太常见,宋卿,那个字念作卿。」 「啊……我、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宋卿温和地隔着许多人,与最后一排的施媛遥遥相望,亲自为她解答。 感受到前排眾人的关注,施媛尷尬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死。 「坐在你旁边的我也是尷尬到要掉疙瘩了呢,这就是好朋友的证明吗?」 白柳坐在旁边,口吻凉颼颼的,因为刚才施媛响亮的那一嗓门,她整个人都惊醒了,到现在心脏还在突突地鼓动着,抗议着所受到的惊吓。 「闭嘴。」 施媛将脸埋进双臂里,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还不饿,应该随便吃点存粮应付一下就行,我再不睡回去,我的灵魂就要出……咿呀!!!」 「小心!」 施媛摇摇晃晃地走着,眼睛半闭不闭的样子,完美地忽略了近在眼前的阶梯,因而失足踩空,整个人惊恐地赶忙用双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 人。 宋卿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匆忙赶往会议的路上,猛地被学生拽得差点从楼梯上摔倒,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吓得不轻,但好在稳重的天性让他立刻做出反应,一下撑住了两人份的重量。 「没事吧?你还好吗?」 这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人说出的同一句关心。 宋卿扶住惊魂未定的施媛,满怀的关切简直溢于言表,不等她反应便率先打量起她的状态。 而另一边同样被突发意外吓得差点灵魂出窍的白柳,被突然出现的宋江彦给拉住,刚才她差一点就要下意识朝施媛坠跌的方向扑去,幸好他及时出现,制止了她惊人的危险举动。 「怎么可以就那样扑过去呢?万一摔下去多危险啊!」 宋江彦语气焦急地指责白柳的衝动,但白柳刚才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因此被训得有些无辜,只是看见宋江彦担忧的表情后,她还是及时收住想反驳的衝动。 嗯……这是、手臂?白柳突然意识到她与宋江彦的姿势,不知为何自己竟被宋江彦双手环抱,以背对他的姿态偎在他的怀里。 「你可以放开我了。」 白柳轻轻扯开宋江彦环着自己的双手,往前跨一大步,拉出一段她觉得适当的距离。 「我没事,谢谢老师。」 另一边,儘管说着没事,但施媛的瞳孔仍然还留有馀震,双手更是抓着宋卿的手臂不放,显然魂根本还没收回来。 「真的没事吗?那同学,我还要赶去开会,能请你放开我的手吗?」 宋卿最后一次确认施媛的状态,看了看手錶显示的时间,他已经迟到了。 「啊?喔、喔……不好意思。」 总算回神的施媛,眼见自己的手还紧抓着人不放,赶紧立马松手,脸上臊得发热,暗自唾弃自己简直蠢得无边无际。 「大白!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我差点跌死,你竟然在那边给我冒粉红泡泡!」 目送走赶着开会的宋卿,急于转移注意力的施媛,一回头就见到站在一起的白柳及宋江彦,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朝她发难。 「说什么粉红泡泡,拜託你走路看路好吗?我真的差点没被你吓死。」 「唉唷、我刚才狠狠抓了那老师的手欸,你说我会不会被他记恨?」 「应该、不会吧?不是说他很绅士吗?」 「希望是这样,看来今天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我要赶快回房间避难了,掰掰……」 「喔……你走好啊!」 白柳微微弯身,想从楼梯扶手间看着施媛安全走下楼,但看在刚才目睹白柳自杀式救友行为的宋江彦眼里,简直跟又想自杀一样,不由得替她捏把冷汗,想扶着她又担心被觉得唐突。 「你想看看那件作品本尊吗?」 「可以吗?」 「嗯,我把它拿到工作室去镀银了,走吧。」 回过头发现宋江彦还在,白柳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邀请他一起去看看她的作品,而他自然是爽快答应。 白柳又一次领着宋江彦来到工作室,两人一同走到她的工作桌,他还是站在与上次差不多的地方,隔着桌面俯视蹲在桌子下查看镀色情况的她。 「喔!江彦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只是……嗯,在等人而已。」 「等人?哈哈,等其他前辈吗?」 「嗯,对。」 两个韩国女生透过敞开的门瞥见站在工作室内的宋江彦,于是隔着窗户与他搭话。 面对询问,本来打算实话实说的宋江彦,因为白柳突然从桌底下伸手扯住他的裤脚,在瞬间领会她不想让人发现后,他反应飞快地临时变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将他的后辈们搪塞走。 白柳在上次的欢迎会上就感觉出来,那群交换生中的女生们,几乎都对宋江彦有点好感,果真如施媛对宋江彦的第一印象,这傢伙就是个妖孽。 「我上次就想问了,你们这些交换生的年纪是不是不一样?」 「嗯,刚刚那两个女生一个是后辈一个是平辈,比较常跟我一起的大多都是我朋友。」 「因为同龄才说是朋友吗?」 「可以这么说吗?但他们确实都是我朋友。」 等宋江彦送走了他的后辈,白柳才从桌子下探出头,脑袋轻轻擦过宋江彦的手背,因为怕她撞到头,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用手握着她头顶正上方的桌沿。 「你看,顏色上的很均匀,不枉费我花那么长时间去拋光。」 「有别于黄铜的金黄色,银色感觉内敛很多,你的情绪真的藏得很深呢。」 「什么?」 白柳愕然地抬头看向宋江彦,内心再一次被他随口说出的感想给触动,那一段话就像一枚小石子,突然滚落进心湖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到底为什么这个人能看见我藏进作品里的心思呢?白柳静静地凝视宋江彦的双眼,有一瞬间好奇起眼前这个人的内心装着怎样的世界。 「为什么这么篤定跟我的情绪有关呢?」 「没什么原因,就是……直觉吧?」 宋江彦抬起右手,以食指指腹轻轻触碰被白柳捧在双手掌心上的那件黄铜材质的作品。 那件作品是使用蜡雕的婴儿手臂所围成的一顶皇冠,婴儿的手掌有的握拳、有的松开,最后送到专业的铸造工作室,将蜡雕铸造成黄铜后,再将一隻隻小手臂焊接在一起,最终围出皇冠的模样。 「你的这些小手掌所呈现出来的不同面貌,很像人的情绪有紧绷的时候,也会有放松的时候一样。」 「但婴儿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每一种情绪都会放大展现,就像在努力求取大人的关爱一样。」 宋江彦用着放轻的音量,缓缓地说着他对白柳这件作品的直观感受,他的嗓音因为音量降低的缘故,变得更加低沉且磁性,白柳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快被他的话给灼伤。 「我的确是个会下意识藏起自己情绪的人,但我同时也很渴望有个能让我放心宣洩情绪的对象。」 「所以我才会选择以婴儿的形体来呈现这个系列,因为就像你说的,婴儿的表达方式就是放大所有的情绪。」 「婴儿很容易受到人们的宠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样,我……很希望有个人能那样包容我,而我也愿意去包容他。」 「我骨子里就是个极其任性的人吧,但我害怕让人发现这一点,所以我总是掩藏起来。」 可能是宋江彦看向自己的眼神太过清澈,白柳难得毫无隐藏地剖白了自己的创作理念。 宋江彦再次低下头,伸手用指腹轻轻触碰那顶皇冠,沿着一隻隻迷你的手臂,最终抵达白柳的指尖。 「选用银色很好,人都是多面向的,但很多时候人们其实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很了解自己。」 「你觉得你骨子里是个很任性的人,但你不知道,你其实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让人不好亲近,却又无形中引人关注,你有一种很低调的张扬。」 宋江彦用自己的指尖轻蹭着白柳的,然后顺着她的指尖下滑,最后轻轻捏住她的食指,他抬眼对上她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不再言语却彷彿有无数的声轨穿梭其中,至少白柳觉得自己听见了类似花火点燃的声响。 「你说的是我吗?那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 察觉到气氛变得黏腻,白柳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身体向后与宋江彦拉开距离。 这个人有毒吧?白柳慌张地心想着,很是纳闷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这么轻易被宋江彦牵着鼻子走。 「所以才说你实在不太了解自己嘛。」 忽略了白柳猛然拉开的距离,像是没察觉到她不自然的闪避一样,宋江彦只是笑咪咪地调侃她,轻轻松松就将曖昧的氛围给散开。 也是,对他来说能有什么负担呢?刚才分明也是他自己製造出的气氛。白柳有些哀怨起来,却又不好发作。 「走吧,我得回宿舍了。」 「嗯?我们不吃午餐吗?」 「我不吃,我现在只想回宿舍补眠。啊……你要不要跟我上去?我刚好能拿电鑽还你。」 「好啊。」 本来说着说着已经走到工作室门口的白柳,突然想到宋江彦的电鑽还放在自己那里,于是又回过头去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上到山顶一趟。 宋江彦没有多想便点头同意,全然忘了自己的弱点之一,就是爬山坡。 于是两人又一次并肩同行。 宋江彦跟在白柳身后,直到宿舍门口才停下,不由得在心里佩服每位住宿舍的人,竟然每天都要爬如此陡的坡。 从教学楼区爬到宿舍的那段斜坡,是建在山坡上的整个校区中最陡的路段,而白柳竟然能每天面不改色地走好几趟。 「真是勤劳啊……」 独自站在宿舍大门外的宋江彦,踢着地上的碎石,望着门口发呆的同时,嘴里还碎唸着对白柳的敬佩。 「喔!江彦哥!」 「江彦啊!吃饭吗?」 「你已经推掉好几次了,这回总该一起了吧?」 宋江彦的朋友以及后背成群地出现在宋江彦身后,看到宋江彦后,立刻凑上前,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你们怎么会上来这里?」 「吃饭啊,不然呢?」 「这里哪里能吃饭?」 「你站在学生餐厅的门口,却问我哪里能吃饭?江彦啊……你是不是该去看看脑子?好像出问题了呢……」 宋江彦与朋友江承勋一来一往地进行问答,最终被学生餐厅竟然在山顶的事实给震撼,久久未能消化。 「哥你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怎么能不知道学生餐厅的位置呢?」 「都怪你都不和我们一起,天气这么热,亏你还能天天往玻璃工作室跑。」 「江彦哥今天总算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吧?」 上次路过工作室的后辈被宋江彦少根筋的反应逗得大笑难止,而另一位则调侃他的非人毅力。 如果以上两位女性的打趣都止于友达程度的话,那刚才第三个发话的女生显然就不满足于友达现状,因为她直接伸手挽住了宋江彦的手臂,撒娇似的希望他能一起吃午餐。 「嗯,既然都上来了,当然要一起吃午餐了,我还没看过学餐长什么样子呢。」 「等等午饭我请客。」 宋江彦笑着答应,他回想起自己这几天为了早点适应这间学校的设备,而忽略了与朋友们的相处,甚至连电话都不怎么接,确实该好好补偿一下,索性就表示了自己要请客,当即引来眾人的欢呼。 「抱歉,我工作桌太乱,忍不住花了点时间稍微收拾……」 「啊……你朋友们都在呢。」 白柳急匆匆地推开宿舍大门,猝不及防地面对除了宋江彦以外的其他交换生,让她当场愣住了。 糟糕,这下要怎么办?面对他们探究的目光,白柳感到相当棘手。 「没事的,也就稍微等一下而已,你不用那么着急跑下来的。」 「因为之前在玻璃工作室碰上困难,被她帮助了,所以礼尚往来,我借给她我的工具。」 宋江彦先是表示自己稍微等等没关係,随后立即察觉白柳认生的反应,于是体贴地主动对朋友们解释情况。 「这位是白柳,我们现在是朋友。」 「哈囉,很高兴见到你们。」 见宋江彦相当贴心地为自己舖了台阶,白柳便顺势而下,简单地接过他递出的话头,与眾人打个招呼。 「哈囉,我们现在正要去吃饭呢,要不要一起?」 「啊,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恐怕没办法。」 江承勋手臂一伸突然揽住宋江彦的肩膀,率先释出善意地邀请白柳一起用餐,但白柳本就急着回去补眠,自然是连忙婉拒,还努力装着镇定,其实内心正对自己所谓的「有事情」,感到很是心虚。 「那,你跟朋友们去吃饭吧,我先走了,再见。」 害怕再被挽留,白柳就跟脚底抹了油一样,飞快地跟宋江彦道别。 宋江彦望着白柳果断离开的背影直到她转进死角才回过头,一转身便立刻对上死党促狭的目光,出于掩饰意味,他用右手食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头。 「你不要以为那种敷衍的说词可以塘塞我,等等给我从实招来啊。」 「唉、吵死了,你还走不走?」 宋江彦皱起自己的俊脸,企图以此蒙混过关,但显然是徒劳无功。 而另一边正走在宿舍走廊上的白柳,此刻正在回忆刚才猛然撞见的画面…… 那个挽住宋江彦的女生,不就是欢迎会上那个空气瀏海吗?哇……才没隔几天就换发型了啊。白柳一边走往电梯的方向,一边回想初次见面时那个女生的样貌。 「还真是勤劳啊。」 这是最后白柳下的结论,对于大约一年才换一次发型的她来说,频繁的换造型,是种麻烦的负担。 一觉从太阳高掛空中,睡到了落日时分,白柳因为施媛率先甦醒所弄出的动静而醒了过来。 「要吃什么?」 由于急着补眠而直接略过了午餐,白柳醒过来的第一感受就是自己的胃正在跟自己抗议,于是揉着眼睛挣扎起身,顺带抬头提出这个几乎每天都会面临的疑问。 「你也没吃午餐?我还以为你跟着目光收割机走,会被他拉去吃饭的。」 「唉唷,虽然太饿了没力气,但还是想吃顿好的,我们下山一趟?」 施媛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用手捏了捏自己肚子,左思右想学餐里有什么能让她吃得满意的,答案是──没有。 白柳举起右手,弹出食指朝施媛指了半天,意思是「我们要大吃一顿」。 迅速达成共识的两人,快速地爬下床洗漱一番,随便扯了套轻便的休间服,便快快乐乐地勾着手出门。 「你说那个叫什么……宋卿?对,就是宋卿,他到底会不会记仇呢?」 「你有什么好让他记仇的吗?」 「虽然我是觉得没有,但早上不是有点尷尬吗?」 「喔……你说你喊很大声的那件事吗?也还好吧,他的名字不会唸也很正常,毕竟真的不常见嘛。」 「唉唷……偏偏下课之后还发生跌倒那种蠢事,我以后上他的课前绝对不熬夜,也绝对不说话了!」 白柳与施媛保持一致的步调,一颠一颠地跨大步下山,讨论着早上发生的事情,施媛仍然耿耿于怀,在成绩上始终维持系排第一的她,对分数十分在意,深怕自己被教授记恨上之后,会影响她的成绩。 「避免熬夜我是同意的,毕竟对身体健康有帮助,但上课完全不发言,我可能就会有点困扰了。」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对话中的两人身后响起,施媛吓得像是作贼心虚一样,连忙扯了扯白柳的袖子,让她回头看看是不是说人人到。 「……老师您好。」 白柳一回头,果然就看见宋卿掛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笑容,走在她们正后方,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对话的。 「你们好,要去吃晚餐了吗?这个时间点下去,应该很热闹。」 「老师也要去觅……我是说,吃晚餐吗?」 差点就习惯性地使用「觅食」这个词汇,白柳及时纠正了口误。 「对呀,我带的班级今天有聚餐,我得去露个脸。」 「老师有带班级吗?」 这就让白柳跟施媛有些意外了,原来宋卿不是外聘讲师吗? 「我是艺术治疗系的助理教授,今年也是第一次带班级呢。」 「原来如此,我们系上的教授一般都不太参与我们的聚餐,只会默默给班代赞助金而已。」 「也可以这样呢,但是这样没办法跟学生打好关係吧?我不想跟自己班里的学生太有距离感。」 「只能说每个科系的生态不太一样,虽然我们教授不太参与我们活动,但跟我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因为实在太照顾我们的课业了,经常替我们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原来如此,看来很值得我学习一下,希望我的学生能多多包容我这个菜鸟导师呢。」 「老师人这么健谈又关心学生,肯定没问题的。」 因为施媛在一旁装鸵鸟,明明比刚好一米六的白柳高了半颗头,还硬是缩在她身旁自欺欺人地隐藏存在感,因此白柳只好硬着头皮,与刻意配合了她们步调在行走的宋卿聊天。 啊……这下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了?白柳眼见距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不自觉开始眼神死。 「老师!!!您怎么还在这里慢慢间晃呀?聚餐都迟到了!」 就在白柳开始挤不出话题时,后方传来了一阵高亢的吶喊,听内容感觉得出是宋卿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小跑过来后,便二话不说拖着他加快速度,往校门的方向跑去,他甚至没能回头,跟白柳她们道声「下周见」。 「呼──他可真能聊。」 「你还好意思说,竟然全程让我一个人跟他没话找话。」 「抱歉抱歉,我是俗辣。」 白柳对施媛翻了一个大白眼,假装嫌弃地将她往旁边推开,两人歪歪扭扭地抵达学校周遭的美食商圈,此时正逢晚餐与下班时刻,人朝正逐渐变多。 两人最终在一家座落在稍微偏僻点的巷子中的日式居酒屋驻足。 入店落座后,两人各点了一碗拉麵,又一同点了都想吃的一些炸串跟小菜,不多时便上了满满一桌的餐点。 「你这才短短几天,好像跟目光收割机处得很好耶?他真的是你的菜对吧?太明显了。」 「我不否认我很欣赏他的长相,但要说还有其他感觉的话,现在还太快了。」 「我觉得他人挺好,虽然接触不多,但有件事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 「嗯?」 「就是欢迎会那个晚上啊,你走了他独自回来之后,就坐我旁边……」 「然后偷偷帮你把烧酒换成气泡水了,对吧?」 啪答一声,施媛夹起的一块叉烧从她松开筷子上掉回了汤碗中,她维持着张嘴欲咬的姿势,瞪大了眼望着彷彿会通灵的白柳。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 「我那晚离开前稍微拜託了一下他,请他帮我照看你,我本来没奢望他能怎么照看,没想到他还真的做了。」 「不是、那你怎么知道他把酒换了的事情?你会通灵吗?」 「你觉得有可能吗?我会通灵一定去当灵媒然后出自传再拍电影,从此当个富婆。当然是他自己跟我讲的啊!」 白柳向施媛娓娓道来先前在欢迎会上,她与宋江彦的小秘密。 施媛知晓了真相后惊讶得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才重新夹起刚才掉回去碗里的叉烧,反观白柳还是那样淡定,彷彿自己并没有参与进那个故事。 「他真的是深藏不露欸,谁能知道他初来乍到的竟然会耍这种小心机。」 「还好吧,毕竟人多了场面确实会太嗨,尤其酒喝下去谁还会顾及你酒量到底好不好,肯定会朝他劝酒的。」 「也是。」 两人边聊着天边将桌上的餐点扫荡一空,明明话题始终没断过,但食物还是像遇到暴风一样,被席捲得乾乾净净。 白柳跟施媛吃得很饱,在离开居酒屋以后并不打算直接回宿舍,而是以散步消食的名头,顺着回校的路走进超市,想着稍微补充一些房间里的存粮,而开始逛了起来。 「那我们约二十分鐘后结帐台见。」 「计时设定好,预备,开始。」 「啊!穗溪快看,是媛子她们!」 白柳与施媛双双按下计时的同时,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货架旁,突然探出两颗脑袋,接着是两颗脑袋上惊喜的笑脸,以及笑脸主人欢快的挥手举动。 好极了,看来存粮是买不了了。 「太好了,大白不回讯息也就算了,竟然连媛子你都不回讯息,我们还以为今天联络不到你们了。」 一个留着短麦穗捲发的女生对白柳及施媛打招呼,她名叫何穗溪,个性爽朗又直率,因为先前共用工作室,对创作方面很有共通语言,相处起来也很自在,所以是白柳同届且同系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今天又有聚会?你们可真有活力欸,作品赶得上吗?」 「在眾多同学里,我最敬佩的人就是媛子,为什么明明也很爱玩,成绩还能名列前茅呢?玩得起来的学霸典范就是你本人。」 「说什么呢……这可是我牺牲睡眠换来的生活质量欸!」 对于何穗溪的夸奖,施媛佯装抗议地强调,自己也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换取到相应成果的。 当然,这只是朋友间的互损玩笑罢了。 「我们跟承勋他们约了等等一起去基地玩,你们要去吗?」 一脸可爱狗狗相的娇小女孩笑咪咪地提起正事,开口邀请白柳跟施媛和她们一起玩。 娇小女孩是施媛的同届同学,名叫高洛瑀,交情本来比白柳之于何穗溪要浅一些,但因为上学期一起上了某堂通识课而发现彼此很聊得来,此后只要有聚会或出游,都会邀请施媛,而施媛会拉上白柳,因此一来二往大家就变熟了。 「承勋?那个平头男?哇──你真的是行动力超高欸。」 「那才不是平头,是栗子头!他留那个发型很有型欸,不觉得吗?配上他的狐狸相,可爱翻了好吗?」 「栗子头是有比较好听吗?」 施媛对高洛瑀的反驳故意表现出理解无能的样子,让高洛瑀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打算将白柳拖下水,被白柳翻着白眼撇清关係。 「到底去不去啦,去的话帮我们当分母啦!」 「去啦去啦,哪次不去啦!」 高洛瑀用着与自己身高相反的宏亮音量吶喊着催促施媛下决定,丝毫不顾卖场的其他客人纷纷投来的侧目,而施媛也不甘示弱地吶喊着回应。 白柳跟何穗溪站在她们俩的身边顿时倍感丢人,默契十足地倒退一大步,与自己正与彼此好友争锋相对的挚友划开一道安全距离。 参与意愿就在那两人近乎于吵架的对话模式中达成,四人一同分担着重量,将啤酒、烧酒以及各式零食运送去刚才所提到的「基地」。 04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凑成今晚的局,你们等等可要下好离手,只要不跟我抢我们承勋,我会好好支持你们的。」 「什么鬼,你到底是凑了什么?这么不安是对的吗……」 「看来还没沾酒就已经烂醉了呢……」 对着神秘兮兮卖关子的高洛瑀,其他三人相互对视,皆是一阵不由自主的恶寒。 「该不会等一下交换生会出席的只有男生吧?」 「当然不是囉,我怎么可能凑出这种充满弊端的局呢?要是让系上其他人知道会被说间话的,比如『吃相太难看』之类的。」 白柳对此提出了相当有建设性的推理,却很快被高洛瑀否定,只好将探问的目光投向何穗溪,却只收穫对方同样一无所知的耸肩。 行吧,去了就知道了。 所谓的基地,其实是立体工艺系几年前淘汰掉的室外工作室,因为是铁皮搭建,加上缺乏金费无法架设空调,因此一到夏天便会热到让人难以忍受,后面为了通风垂死挣扎拆除了其中一面墙,弊端反倒又多一个,蚊虫实在非常多,所以很快就被淘汰了。 但建筑外观实在很美丽,学生们不愿放过这个聚会的绝佳地点,因此自行集资买了材料进行内外改装后,环境便好上许多,至少在这夏夜里,已经可以进行聚会的娱乐活动了。 要知道,立体工艺系的学生动手能力绝佳,经歷过无数如施工现场般的创作,合作无间地牵线路、製作窗户框与门框、安装玻璃……等等,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还能互相探讨如何弄得更加精緻。 顺便一提,玻璃是由玻璃工艺老师赞助,门则是由木雕老师赞助。 总之当她们四人抵达基地后,参与者就全数到齐了。 白柳跟施媛怎么也没想到高洛瑀信誓旦旦掛保证的绝佳安排,竟然是如联谊一样,将男女人数凑至足以安排梅花座的数量。 在此强调一下,是一个韩国人,两旁坐着两个台湾人的这种安排,所以一个韩国女生,旁边会有两个台湾男生,而韩国男生,两边会坐台湾女生,但因交换生的人数限制,会有两位台湾男生与两位台湾女生互当邻座的情形,也是无可奈何。 妙啊!白柳简直想为高洛瑀来一段热烈的掌声,到底是有多间才能安排得这么仔细呢?她难道不用准备展览作品吗? 「白柳!」 宋江彦坐在其中,一见到白柳便灿烂地绽放笑容,朝她挥手。 白柳见到宋江彦与自己招手,本着与其坐在不认识的人身边,不如坐他旁边的想法正想走过去,却很快发现,他身边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 儘管白柳因此想作罢,宋江彦想坐在白柳身边的意愿却很强烈,甚至不惜强迫自己的好友江承勋。 要知道,江承勋旁边之所以还有空位,那可是高洛瑀特意安排好的,他的两边本来应该坐她自己,以及对她而言完全不构成威胁性的何穗溪,因此在看见他起身与宋江彦换坐时,着实令她捏了把冷汗。 好在此时江承勋为了跟宋江彦离得近,因此又跟他的后辈换了座位,形成了他坐下后,与宋江彦之间相隔一个空位的座位配置。 谁能想到这其中衍伸出何等危机剧场?白柳以旁观者的姿态,对这无人知晓的细节报以看戏的笑容。 宋江彦笑着招呼白柳坐在自己身边,而高洛瑀则立刻去佔下江承勋身边仅剩的空位。 「话说回来,明明这么多人,为什么刚才只有你们两个去採购?」 白柳环顾了四周,在场人数并不少,交换生九人加上剩下的台湾人总共二十人,怎么也不该只有高洛瑀跟何穗溪两人去採买。 「你以为我为了这样的安排,很容易吗?这叫适当的牺牲。」 高洛瑀低声回答白柳的疑问,原来这样明显夹带私心的安排让两系的男生感到不满,为了平息那些小情绪,高洛瑀这才自告奋勇负责採买跟运送,顺带拉着可怜虫何穗溪一起,谁叫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呢? 白柳听完了来龙去脉,佩服得丧失语言系统,只能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向高洛瑀的毅力致敬。 「你们在说什么呢?」 就在白柳结束与高洛瑀的短暂对话,正要坐直时,宋江彦猝不及防地倾身,用悄悄话的音量将唇办贴近白柳的耳廓,低沉磁性的声线凑然在耳边响起,令白柳差点跌坐在地。 宋江彦悄悄地伸手扶住白柳,但仍没打算退开。 白柳在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便冷静下来,她也算是逐渐在适应宋江彦缺乏距离感的行为举止,因此恢復过来后,竟能淡定如常地以同样的音量与他对话。 「我问她为什么刚刚只有她们下去採购。」 「不是你们四个人一起的吗?对耶,为什么是你们四个人去?」 「我跟我朋友,呃,就是我室友,是在校外超市遇到她们的,所以本来只有她们两个人去买而已。」 「啊……那多辛苦啊,应该喊我们一起去的。」 「唉呀,怎么能让你们去买。」 白柳挥手驳回宋江彦的想法,再怎么说也不好意思让受邀请的交换生们跑腿的。 「可是为什么是让两个女生去呢?先别提零食了,光是酒就很重了耶?」 「这个嘛……」 「嗯?」 「是秘密。」 说是祕密,只是白柳不确定说出来后,宋江彦会不会回头就告诉江承勋,高洛瑀对他有意思。 但宋江彦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白柳此举反倒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不放弃地继续追问,甚至不惜向她撒娇。 「说嘛,你都说一半了,怎么能停在关键呢?」 「我哪有说一半,这个跟刚刚那个是两回事耶。」 白柳瞪起眼,驳回宋江彦的耍赖,反而更加激起他的执念,打定主意非要弄明白白柳说的秘密是什么。 宋江彦于是用双手拉起白柳靠近他的那隻手,小幅度地轻轻甩着,嘴上唸唸有词地无声央求她把秘密告诉他。 宋江彦不断重复「拜託」,用的是韩语。 白柳感到神奇地盯着宋江彦,不是因为他此刻的撒娇行为,而是她突然意识到,儘管自己没有特别拜託他,但他似乎心领神会,从未向旁人透露过她会说韩语的事,甚至于用韩语交流时,也都挑在没人会听见的场合。 「拜託啦,你就告诉我嘛……」 他无声地说着这些内容,脸上是各种有装可爱嫌疑的挤眉弄眼,但人长得好就是有先天优势,儘管他这么恶搞自己的脸,他依然还是很好看。 「哇──你们已经能这样打闹了,这速度难道是高铁吗?」 不晓得是出于小小的报復心态吗,毕竟刚才很明显就是宋江彦想让白柳坐在自己旁边,从而差点打乱了她的安排,高洛瑀用双手撑着下頷,眨巴着双眼盯着白柳跟宋江彦,突然说出了明显具有暗示性的话。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全场关注,在场的几个女生,不论国籍,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对白柳与宋江彦的情况感到在意。 「你和我们江彦哥怎么会变得这么要好啊?」 上次那个空气瀏海,虽然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但白柳还是不知道对方怎么称呼,总之她率先发问,语气中带有一点阵容划分的意味。 「欸咿──什么你们我们,现在我们都是c大的学生好吗?」 不等白柳或者宋江彦做出回应,施媛便抢先打圆场,说完了还对白柳眨眨眼,一副邀功的模样。 「没错没错,我们都是c大生。」 江承勋一直默默在旁边察言观色,虽然仍旧没摸清楚好友到底什么情况,但首先还是选择袒护朋友,于是连忙附和施媛的话,对气氛起到缓和的作用。 「让我们敬c大!谢谢c大,让我们能遇见、认识、互相学习!」 施媛举起自己的酒杯,带领大家一起乾下今晚的第一杯酒,不愧是气氛製造女王,就这么顺利地将白柳的窘境带过,还顺便把气氛炒热起来。 眾人热络地开始互相交谈,相比起欢迎会那晚,话题聊得更加深入的同时,眾人也开始互相追踪彼此的社交帐号,江承勋喝酒喝上头,脱口就将宋江彦在tiktok上小有名气的事情说了出来。 「江彦哥什么时候开始经营的啊?竟然有五万多的追踪人数耶。」 「哥你真厉害耶,平时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可以经营这个啊?」 「江彦你也太生疏了吧?竟然完全没听你提过耶!」 后辈跟朋友们的提问一个接着一个,宋江彦突然就陷入疲于应付的境地,连丢个哀怨的眼神给江承勋体会一下的空档都没有。 「我们之前聊到这个的时候,好像没有给你看过我的帐号对吧?」 终于抓到喘息的空隙,宋江彦立刻偏过头继续和白柳聊天,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帐号介面调出来,拿到白柳面前给她看。 白柳顺势接过宋江彦的手机,她并没有立刻点开影片内容,而是先看他的缩图排版。 宋江彦将自己的版面管理的很简洁,他以左右两边为白底黑字的标题作缩图,字形配合该作品做变化,正中间的那个影片缩图则是作品沙龙照。 「版面设计的很清新耶,让人看了很舒服。」 「太好了,我当初为了缩图的排版苦恼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简单就好。」 白柳一面听宋江彦说话一面点开了最吸引自己的影片。 那是一部纪录镶嵌玻璃作品製作过程的系列影片,第一部影片开场画面是宋江彦正在逐一展示他工作桌上工具,以及这个作品的设计草稿。 宋江彦将画面锁定在他的工作桌上,而他本人并未露脸,只有他那双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出镜。 宋江彦在录音旁白上使用了韩语,同时也在影片下方加入白底黑字的英语字幕解说,这样可以让更多人理解影片的内容。 白柳接着将影片看下去,画面进行到材料准备,宋江彦使用玻璃切割刀将一片片彩色玻璃切割成他所需要的形状,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作品製作正式开始。 按照这样的速度,第一部影片是准备工作,第二部影片就是作品製作,那最后一部影片则是成果展示跟拍摄作品了。 果然,当白柳点开第二部影片,就看见宋江彦拿出事先预热好的銲锡枪及銲料,将一片片玻璃碎片拼接在一起,最终变成一朵山茶花造型的掛饰。 在自然光源的照耀下,彩色玻璃折射出了比自身顏色还要浅淡的光芒,照映在后面的水泥墙上,像一幅另类的画作。 白柳将最后一部展示作品的影片也看完后,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在宋江彦面前查找他的帐号,并且按下关注。 做完一系列的动作后,白柳接着作出令宋江彦感到诧异的举动,她将刚才那个山茶花掛饰的展示影片点开,直接按了收藏。 「你喜欢这个掛饰吗?」 「嗯,顏色选的很好,彩色玻璃的材料在台湾几乎买不到了。」 「我看玻璃工作室里还有很多啊?」 「那是老师之前从国外买回来的,是仅剩的库存,虽然还很多,但老师很宝贝它们,所以很严格管理那些存货。」 「啊……所以不能自由取用吗?」 「也不是,就是要取得老师同意,缴交材料费用,然后使用前记得先填登记表。友情提示,要价不斐。」 白柳逐一回忆自己当初在玻璃课后社团时的材料使用规则,并且一一告诉宋江彦。 「你以前也学过玻璃吗?」 「嗯,吹製玻璃、热塑玻璃、镶嵌玻璃之类的,我都试过,我以前可是玻璃工作室的常驻人员,老师很喜欢我的。」 「哈哈哈哈,我昨天有见到她,我很惊讶c大竟然能请到琼夏老师,老师在玻璃艺术这一块很出名的,她是我的偶像之一。」 宋江彦一聊到玻璃,整个话匣子都开了,根本停不下来,白柳在他的情绪渲染下,也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还经常跑到玻璃工作室里跟成员一起玩的那段日子,真的非常充实。 但白柳最喜欢的媒材是金工,毕业製作的媒材自然也是以金工为主,所以她最终忍痛退出了玻璃工作室的社团。 虽然依旧与琼夏老师以及社团成员们交情很好,社团群组那边也因为琼夏开口留下她而没有退出,但终究少了许多见面的次数。 「那你肯定超开心的吧,能进到琼夏的工作室学习。」 「完全开心死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都直接喊老师的名字呢?你刚刚也是,直接喊老师的名字了。」 「因为关係好啊?琼夏个性很爽朗,不太计较这个。」 「哇……这在韩国是很稀有的情况啊,绝对不可能直喊老师名字的。」 「啊……文化差异。」 面对宋江彦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因为激动而努力压抑的音量,白柳也不自觉地用韩语回应。 宋江彦一听便灿烂地笑了,本来因为情绪激动而染红的脸颊,此时配上他的笑顏,让白柳险些再次看呆。 「你干嘛突然笑成那样,跟玩变脸一样。」 「你说韩语就像惊喜一样,会随机掉落耶,我觉得我们真的该多使用韩语沟通的。」 「我的韩语真的没有好到可以顺畅沟通的程度啦。」 「语言本来就是要多练习才能说的好呀!」 白柳伸手盖住宋江彦的脸,但很快又被他躲掉。 宋江彦抓住白柳的双手,很努力想说服白柳跟他说韩语。 「江彦哥也太过分了吧!」 突然一句抱怨打断了宋江彦与白柳的打闹,两人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那位空气瀏海。 「喔,雅罗。我怎么了吗?」 「哥整晚都在跟白柳姐聊天,完全不理我们嘛!」 「啊……抱歉,我们有太多事情可以聊了,不自觉就一直聊下去。」 原来叫雅罗啊。白柳在心里默唸三次空气瀏海的名字,希望自己能记得住。 而宋江彦经雅罗那么一说,彷彿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一直将注意力放在白柳身上,突然就有些担心会不会让白柳感到负担,于是与她说了声抱歉后,便起身换了个座位,回到韩国朋友那里跟他们玩闹。 白柳倒是无所谓,宋江彦一走,正好就能看更多他拍的影片了,她对他的作品挺有兴趣的。 从创作过程中可以看出一个创作者对自己作品的用心程度,以及对自己擅长领域的热爱程度,白柳观看着宋江彦一个个作品的创作过程,不难看出,他真的很喜欢玻璃这项媒材。 不仅是最常见的吹製、热塑、镶嵌等技法,宋江彦还尝试了许多异媒材与玻璃的融合,因此他所剪辑的作品纪录,并非每件作品都是成功的。 而且宋江彦对影片的解析十分用心,因此即使他完全不露脸,依然成功吸引了许多人关注他的帐号,并且维持着很平均的观看流量。 白柳看的很是入迷,一个系列结束马上衔接下一个,突然就能够理解他选择这个平台的原因。 「哈囉,我是海莉。」 「嗨,白柳。」 一个还没交谈过的韩国女生突然坐到白柳身边,白柳不着痕跡地收起手机,抬头回应她的招呼。 那个女生打扮中性,每次见到都将一头长直发束成俐落的高马尾。 「我看你跟宋江彦很要好呢。」 「呃、你是他的……朋友?」 「哈哈,对,我们同龄。」 听见对方直呼宋江彦的名字,白柳已经大致能通过称谓,来分析他们交换生彼此间的关係了。 海莉大概不是个健谈的人,短暂的招呼过后,白柳与她立即就陷入一阵沉默,但显然她是有话想说才会靠过来的,因此白柳也不急着躲开,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江彦这个人吧,虽然很好相处,但人有点太好了。」 「你也看得出来,他外貌条件很好,性格也很好。」 「嗯……该怎么说呢?」 海莉微微转动自己手中的酒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喝多了,说话有些吞吐。 但白柳大致能理解海莉想说什么,虽然不太确定,但她此刻的猜想令她莫名地感到不悦。 「宋江彦很容易让他周围的人际关係变得复杂,但他自己却不知道。因为喜欢他的人不少,所以常常让气氛变得紧张。」 「你看刚刚雅罗不就有意见了吗?应该很明显吧?雅罗在还没来到这里前就对他有意思了,可能那时候宋江彦身边还有太多竞争者,让她没办法插足,所以到了这里才有所行动……」 海莉找到了感觉,便滔滔不绝地向白柳讲述宋江彦曾经引发的问题,但白柳不太懂,这是该责怪宋江彦的事情吗? 白柳起初静静地听着,然而眉头不自觉地蹙紧,明显能让人看出她在不爽,但她并不晓得自己已经将情绪显现于脸上。 「所以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也怕麻烦的话,对他保持点距离会比较好。」 「你为什么会想对我说这些?」 「嗯……因为不想让你也捲入麻烦吧?」 「可是在我听来,你说的这些比起提醒我小心一些,更像是在提前保全自己,你不想让他影响到你在这里的人际关係。但我不太懂宋江彦的人际关係,为什么会危害到你?」 「你说什么?喔,抱歉……」 海莉被白冷不丁冒出的锐气吓到,下意识地说起了韩语,随即又马上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但白柳的话同样也引起了她的思考,自己究竟是想向白柳表达什么。 白柳提问虽然锐利,却也是有道理的。 「抱歉,可能我的确有想撇清关係的意思,你说的对,宋江彦的人际关係与我没有太大的关联,我们虽是朋友,但其实也没那么亲近。」 「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初来乍到,刚刚观察了你们很久,隐隐让我產生不安,害怕自己的交换生活会受到牵连吧。」 「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好,希望你能理解,我并没有想要泼他脏水的意思。」 海莉觉得白柳的一席话点醒了自己不清不楚的思绪,自己大概是陷入换到新环境所產生的焦虑中而不自知,加上刚才酒喝多了,于是便衝动了。 「哪里,我也不好意思,我说话太直接了,很多时候容易讲出过于刺耳的话。」 「我跟宋江彦现在,嗯……按你们的文化来讲,应该是朋友吧?」 「我跟他很聊得来,但见面次数并不多,私下里更没有太多的联络,但是以后谁知道呢?我是说,人的关係本来就随时都在变化,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举动……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变化的转机。」 「就像我跟你,虽然刚刚有点紧张对吧?哈哈,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你说对吗?」 说着说着,白柳真的举起自己的酒杯,朝海莉晃了晃,而她释出善意的举止,让海莉松了口气,放松地笑了出来,并且递出自己的杯子,与白柳碰杯。 一口气乾掉杯中大约还剩三分之一的烧酒,两人爽朗地相视一笑,刚才那丝紧张气氛,随着那一笑而散尽。 直到这次的聚会结束,宋江彦都没有再回来找白柳继续聊天,而且他这次被人盯得紧,没有办法像上次那样偷天换日给自己喝气泡水,因此散会时他已经走不稳路到被江承勋搀扶的程度。 白柳跟施媛本来也想撤退,但在高洛瑀哀怨的眼神攻势下,还是善良地帮她跟何穗溪一起收拾善后,才各自回去住处。 「那些韩国男生虽然人都还不错,但说实在都不是我的菜,而且他们待完这学期就会走人了,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想跟他们谈恋爱。」 「你说洛瑀吗?如果真的喜欢也没辙。」 「那之前还有英国来的交换生,怎么就对他们没兴趣?」 「感觉问题吧?在此之前都没有让她喜欢的对象,可能江承勋有什么特质很吸引她吧。」 「可能吧。」 回宿舍的路上,施媛跟白柳稍微聊起了她的疑惑,白柳虽然也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当她正想附和时,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宋江彦,原本想脱口而出的内容瞬间就转了个弯。 认识了宋江彦之后,他的身上也有着除却外貌之后,很吸引白柳的地方,虽然现在很难釐清那具体是什么样的特质。 所以刚才跟海莉聊天的时候,白柳选择不把话说死。 是啊,人的关係随时都有可能產生变化,哪怕对方或许什么都没做,也能致使另一方產生新的想法。 『我也很喜欢你的作品。』 『不只是那个皇冠。』 回到宿舍后,白柳在临睡前突然收到了宋江彦的讯息。 不只是那个皇冠?他还看过我其他作品?什么时候?在哪里?白柳在内心爆发成串的问题,茫然地回想自己还有什么作品在宋江彦面前展示过,然而她得不出答案。 『还有哪件作品?你在哪里看到的?』 不论白柳如何回忆,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作品能让宋江彦看过,虽然先前有出借给系上几件作品,但因为那阵子太忙碌,因此她并没有去关心系上把作品用在哪里,反正总不会弄丢的。 为了即时收到宋江彦的回覆,白柳硬是撑着酸涩的眼皮等待,却迟迟未等来新的讯息,直到施媛也爬上床准备就寝,白柳才有些不捨地收起手机,并且把灯给熄了。 05 白柳本以为放着不管,隔天等宋江彦酒醒,他看见前一晚传出去的讯息,就会来主动送上答案。 谁知道宋江彦却没再回覆,即便依然断断续续跟白柳有讯息的往来,也半个字都不再与那个话题沾上边。 对此白柳佛系地想着,或许哪天时机到了,她自然而然就会知道答案了,不是常常有这种情况吗?需要的时候总找不到的东西,某天就会突然冒出来,大概就是这种的感觉吧。 「你的第二件作品有进展了吗?」 「没有,你呢?」 同时深陷宿醉痛苦之中的白柳跟施媛,即便现在时刻早已日上三竿,依然双双躺平在床上,好像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剩下嘴,甚至连手机都滑不动。 施媛想起自己先前压线完成的那幅复合媒材的画作,于是问向白柳的进度。 「参展与策展」的审查进度是併入毕业製作流程中的,所以这堂课需要与自己的指导教授报告作品理念与可行性,其他像是进度规划之类的,只要跟好毕製的流程,就不会有太大的紕漏。 因此施媛心里所谓的「压线」,指的就是审查的进度。 「我还在等新材料到货,这两天得先把草稿画好,啊……我合成的数位稿超复杂的,我怎么办啊我?」 「不是有种纸类,叫什么来着?复写纸,对、就是复写纸。」 「嗯?怎么用?」 「你把你的数位草稿照画布尺寸印出来,下面垫一张复写纸,叠一起在画布上照描,就能把草稿简易复製在画布上了。」 施媛一听还有这种妙法,顾不得宿醉造成的负担,立刻起身找手机。 「大白我爱你。你是天才!」 「你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我已经很久没看你动笔画图了啊?」 施媛飞快上网搜寻复写纸的用法,初步确认了可行性之后,不由得心花怒放,但随后想起白柳已经很久不曾拿过画笔碰过画布,不禁又对此產生疑问。 「之前为了找你,我去了趟你们工作室,看到洛瑀正在用,觉得新奇所以就留在那里看了一下。」 「我的确很久没有好好画过一幅画了。」 白柳仔细回想自己最后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是大二时期的事情了,具体时间应该是落在升上大三的那个暑假期间,她画了一幅五十号陪施媛参加比赛,最后拿了佳作。 「那时候你陪我参加的那场比赛,真的好惊险欸,差点被你拉下去。」 「才没有,我拿的是佳作,但你拿了银赏耶?拜託你想谦虚也装得有诚意一点好吗?」 白柳翻了个大白眼,嘴里重重地「嘖」一声。 「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那时候就问过你好几次了,你画里那个人到底谁啊?」 「一般来说,能被艺术家珍而重之画进画里的,还能有谁?」 「是你那个前男友?你真的太见外了,从来没跟我好好说过他。」 「那时候我们身边还有很多人,每次聊起天来都七嘴八舌,你知道越重要的事情我说起来就越枯燥,那时候提过几次大家都没耐心听,我就不讲了。」 「好啦,也是。毕竟之后也没遇上刚好的时机聊到他。」 经白柳一提,施媛的回忆都涌了上来,还记得大一大二时期,那时候她们两个身边还有不少以朋友相称的同学,大家宿舍要嘛同寝、要嘛当邻居,上课一起出门,回宿舍就互相串门,日子过得很是热闹。 但人多了事端也多,每个人的个性互相对冲,久了难免心生嫌隙,私下互相抱怨就会分裂出小团体,即使不刻意为之,施媛跟白柳还是默默地被分割出来。 她们与那些人分道扬鑣,从此退回陌生的同学关係。 但那段时间对白柳而言并不难熬,她的个性使然,能被她当朋友的人本就少之又少,那些人自始至终就没有真正让她觉得她们有成为朋友。 所以当那些人渐渐疏远自己,白柳只是对自己曾为她们所付出的时间与精力感到可惜。 倒是施媛,她的个性外向,朋友很多,儘管能被放在心里的人不多,但好歹那些人曾经被她视作朋友,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一拍两散,让她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 好在那些生活上的改变成为了滋养灵感的养分,她们因为大幅减少了到处玩乐的时间,终于能好好静心创作,后来被老师推荐参加比赛,不仅得到了名次,还收穫了评审不错的评价。 「昨天实在太累了,就没好好问你,你其实对目光收割机有点意思吧?」 「算是……有吧?我还没有仔细想过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只是昨天看洛瑀努力靠近江承勋的样子,让我有点受触动。」 「所以你才开始思考自己对人家是什么想法吗?」 「很奇怪,他让我很容易对他倾诉自己的想法,跟他聊天是种很舒心。」 白柳说着说着便陷入沉思,思考该如何说明才能让施媛更能理解自己的感受。 人跟人之间隔着两个躯体,即便是多么能说会道的人,也无法保证能让聆听者理解多少自己正在讲述的感受,那实在太过抽象,不论如何塑造出具体,对闻者而言永远只能凭藉自身想像来塑型。 「就像你正散着步,迎面走来一个相熟的朋友,碰上了就顺势聊几句,不用刻意想该说什么,无话可说也没关係,因为他会自然地拋出话题。」 「或者他无话可说也无妨,我们也能承接住彼此的沉默。」 「你也知道我很怕尷尬,之前我们总是一大群人,所以不用害怕会突然变得安静,但我其实很努力避免跟她们任何人有独处的机会,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能聊什么。」 白柳已经尽力描述自己的感受了,但看见施媛似懂非懂的表情后,她就知道说再多也无用。 施媛见白柳正看着自己,突然叹了一大口气,令白柳头顶冒出问号来。 「我不知道你遇到他算不算好事,但我有预感你好好跟他相处,不论发展的好或坏,你一定能收穫很多。」 「你知道你身上最明显的难搞点是什么吗?好啦,在那些人眼里或许很多,但在我看来,你身上最难搞的一点就是当你认定了对方无法理解你,你就会果断选择沉默,哪怕本来是你先挑起的争论。」 「因为多说无益,干嘛还要浪费力气吵架?你会抱持这样的想法,然后就此拒绝再沟通。所以会让人觉得你很难讲话,就是因为这样。」 「既然他能让你愿意说很多话,那你就好好跟他『谈』吧。」 施媛向白柳分析她本身存在的问题,白柳也认真地听着,儘管内心毫无头绪,但有个人能陪自己聊些难以跟别人透露的话题,心里也能稍微安定些。 过了几个为第二件作品进度焦虑的日子,与宋江彦约好一同去学长姐联展的日期也到了。 毕竟要去热闹的市区,又是跟宋江彦一起,白柳难得地纠结起衣着。 在徵求了施媛的意见后,白柳选择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搭了一件用缎带当绑带的粉色碎花背心,衣襬扎进高腰的九分牛仔裤里,脚上则穿了黑色的厚底短靴。 出门前,白柳特地在镜子前多看了几眼,再次确认自己今天长得还不错,才心情愉悦地出门赴约。 白柳一路步伐轻盈地抵达会合的公车站牌,就见到脖子上掛着一台单眼相机的宋江彦,身着简单的白色上衣配浅蓝牛仔裤,脚下是经典的黑色高筒帆布鞋。 值得细品的是,宋江彦的白t恤在胸前有个设计巧思,是一条短短的碎花横线,顏色是很夏天的水蓝色。 宋江彦见白柳走近,先是灿烂笑着跟她打招呼,而后注意到白柳的碎花背心,于是伸出了两根食指,对白柳展示自己胸前也有碎花。 「你看我也有。」 「我看见了。」 「喔!你终于愿意对我说韩语了吗?」 「我觉得你说的对,语言要说好,就要多练习。」 「喔──说的真标准,做的好、做的好。」 宋江彦笑瞇了眼,显然对白柳做出的改变感到很开心,一边说着白柳说的很好,一边上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白柳淡定地将宋江彦的手从自己脑袋上移开,握着他手的同时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浅移默化逐渐习惯了宋江彦突然的触碰,短暂愣了片刻后无奈地用鼻息吐了口气。 「不要笑话我,我要是有不会说的话,我还是会照样用英语代替的。」 「我才不会笑你,你要是有不会说的,我会教你。」 「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见公车来了,白柳一边没好气地回应宋江彦,一边拿出学生证刷卡上车,想起身后的宋江彦,索性又找出了零钱替他付车钱。 「谢谢。」 「没事,我怕让司机等他会发脾气,那位司机没什么耐心。」 「车钱是多少呢?」 「十五,这是市内公车,虽然学校位置比较偏,但还是算在市内,只要是市内公车价钱都是固定的。」 「了解,我下次会提前准备好零钱的。」 宋江彦听完了白柳的解释,理解地点头。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是之前跟施媛说过和宋江彦陷入沉默也不怕尷尬的缘故吗,白柳这次反常地有些在意起来,眼神乾脆锁定在车窗外,装做看风景的模样。 白柳不知道的是,宋江彦的视线本来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十分专注地看着窗外,他才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 「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日式建筑。」 「那就是日式建筑,是以前台湾经歷日治时期遗留下来的老车站。」 「真好看。你去过那里吗?」 「去过,大二的时候因为课程需要,到那里写生过。」 宋江彦整个身子倾向靠窗坐的白柳,目不转睛盯着那个日式老车站,但见到白柳似乎无感,也就不再多说,又坐回了位子上。 白柳见宋江彦似乎很喜欢那种建筑,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的那个老车站。 「那个地方很无趣,除了建筑以外没有其他东西,你要是喜欢日式建筑,等等我们要去的那个美术馆也是,可以多看看。」 「真的吗?我不是对日式建筑情有独钟,我是喜欢老房子,旧时代留下的建筑,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以理解。老房子嘛,歷史气息总是重一些,藏在角落里的一些小巧思格外吸引人。」 「没错。」 宋江彦用馀光看着白柳,相对于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白柳,宋江彦的脸上始终掛着愉悦的笑容。 「你笑什么?」 「嗯?没有,我哪有笑。」 「你明明就一直在笑。」 「嗯……嗯。就、心情很好。」 「什么啊……」 白柳对宋江彦含糊地回应感到无奈,嘴角却像是被传染一样,弯成了浅浅的弧度。 白柳带着宋江彦先去到她的爱店吃午餐,那是一家美式餐厅,搭配一点台式风味的炸物,店名取的很有意思,叫做「喜剧收场」。 除了餐点的美味之外,最吸引她的是店里的装潢风格,整体走的是美式风格,墙上贴了一些普普艺术风的海报,一些黑胶唱片,角落里时常会配合美国节日,摆上一些符合节日有趣摆饰,处处藏有幽默的小巧思。 白柳推门进入店里,老闆一如往常站在漆成七巧板色彩的木製柜檯后方,见到白柳,朝她点了下头,白柳则从老闆手中接过菜单,便领着宋江彦往二楼走,因为一楼只有吧檯式的座位。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狭窄且高度偏陡,白柳的注意力都放在为宋江彦讲解菜单上,一个没注意脚下就踩空了。 宋江彦见状,眼明手快的一把将白柳拎起来,让她不至于直接跪在阶梯上,但掛在宋江彦的手上,就姿势上来看也没有比较好就是了。 「等上了楼在看菜单吧,我们不急。」 「好。」 白柳轻轻吁出一口气,对于刚才的小意外有点心有馀悸,并且在心里暗叹,太久没来了,都忘了这里的楼梯陡像陷阱。 两人挑了靠墙的位置坐下,那是白柳习惯的位置,两人坐的位置对宋江彦的身高而言,狭窄得不太友善,但对白柳却是刚刚好。 白柳抬眼看了眼缩在小沙发里的宋江彦,兀自忍了好一会儿,才把嘴角差点暗藏不住的笑意压下。 「看一下想吃什么吧,这是家卖美式汉堡的餐厅,但炸物类的小点心是台式的,饮料是手摇杯,等下喝不完可以直接带着走。」 白柳将菜单横在桌子中间,韩英语各参半的混搭,拼拼凑凑地给宋江彦介绍,但这样的说话模式她还不太习惯,有点尷尬地假咳几声。 果不其然,还是让宋江彦低头偷笑,然后也跟着乾咳几下作掩饰。 「我吃起司牛肉堡,饮料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那我吃花生起司猪排堡,他们家牛肉不好咬,我试过几次,我的牙齿跟我说他们要投降。」 「哈哈,你咬不断牛肉吗?没关係,我应该没问题。」 「我的饮料要去冰,你要冰块的吧?」 「嗯。啊、等等,我跟你一起下去。」 见白柳抓着菜单起身,宋江彦赶紧带着钱包跟着下楼。 眼角馀光瞄到了宋江彦拎起钱包的动作,白柳失笑地摇头,但已经不打算阻止他,反正他们没意外的话,还有一顿晚餐可以一起解决。 「嗯!这个很好吃啊!」 「你能吃辣的吧?」 「可以,我很能吃辣。」 「那吃吃看这个,炸辣椒,这家店的招牌炸物。」 见白柳一脸得意地将用小铁桶装着的炸物往自己面前推,宋江彦成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立刻放下本来握着饮料杯的手,伸手戳起一个辣椒片。 「哇!这个不得了,太好吃了吧?」 「所以说是招牌嘛。」 白柳笑得更加得意,伸手串了满满一竹籤的辣椒片,配着去了冰的珍珠奶茶。 因为吃完午餐后,距离联展开幕茶会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小时,白柳又带着宋江彦在餐厅与美术馆周遭走走晃晃。 市区总共有三个热闹中心,美术馆这边以艺文活动闻名,除去艺术品的展览空间,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复合式展演空间分布于此地区,因此这边除了一般服饰店、小吃店之外,经常在周末举办文创市集。 而另外两个中心区,一个是个有电影院的纯高级百货公司,附近的商家也都是平均价位偏高,适合社会人士,学生党比较难以负担的地区。 最后一个则是复合了影院、平价百货、高级百货以及百货超市的大型休间中心,同时也是三个中心地区最为热闹最带动经济的地区。 走着走着,距离美术馆越是接近,开幕茶会的时间也快到了,白柳索性就直接带着宋江彦先到美术馆外的公园椅上稍作休息。 「不能先进去吗?」 「跟我比较熟的一个学长跟我说,他们开幕茶会前要集中确认一切都就定位,会场得等到茶会时间才正式开放,所以先进去也只是在大厅站着等而已。」 宋江彦了然地点了两下头,与白柳一同望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们,活像是两个午后出门散步消食的社区老人,何况地点正巧是河边公园。 这个午后很安静,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关係,周遭少了许多人为噪音,能听见各种细碎的、自然的声音。 白柳啜饮了几口还剩很多的珍奶,等珍珠都嚥下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大白!这里这里!」 进到展场,白柳和宋江彦站在签名板前看着各式各样的签名和留言,突然一个男声远远地喊着。 白柳闻声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韩式休间西装的男人正朝着她走近,脸上带着兴奋的灿烂笑容。 「毕业展完之后就没见了,过得怎么样啊?」 「还是忙,以前忙一堆乱七八糟,现在忙展览又忙毕製。」 「我看是已经间不少了吧?这都有空谈恋爱了。」 「什么?啊……」 见学长用着促狭的目光瞥向自己身旁,白柳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想歪了。 「他是这学期来的交换生,宋江彦,韩国人。」 「这是我学长李棋,我今天就是主要来看他的。」 白柳先是向李棋介绍宋江彦,随后又转而向宋江彦介绍李棋,中英语切换的行云流水,而李棋简单先向宋江彦点个头作招呼后,又继续和白柳对话。 「我们毕业前讨论过,觉得哪个学弟妹未来会最有成就,我可是首推你啊,你看你这一口英语,说得又更溜了,怎么样?未来要不要跟我一起在欧洲玩巧遇啊?」 「别给我製造压力了,我可不想负担你给的期待。再说了,出国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呢。」 「你才是别老说些没出息的话,要相信自己,别瞻前顾后啊。」 被李棋唸了几句的白柳,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整个人侧身一闪,躲到了宋江彦身后。 被迫与李棋面对面的宋江彦也不怕尷尬,很自然地送上亲切微笑,率先开口向李棋打招呼。 「你好,我叫宋江彦,来自韩国。」 「你好你好,我是李棋,抱歉啊,太久没跟大白见面了,光顾着跟她聊几句,没先和你打招呼。」 李棋与宋江彦握了下手,两人客套地介绍完自己后,李棋便领着白柳一起去看他的作品。 李棋本来还想继续跟白柳聊聊,但他作为这场联展的主要负责人,很快便被其他人喊住,他还想拖延点时间,结果当即就被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架走了。 白柳忍俊不住地瞧着李棋搞笑挣扎的模样笑出了泪花,才转而跟着宋江彦一起看李棋的作品。 「你的学长人很活泼呢。」 「是啊,他以前还在校时就是个风云人物,活跃范围遍及整个设计院。」 「可是他的画跟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相反呢。」 「很沉静对吧?他的风格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很妙,他表现出的状态越是亢奋,画出来的作品反而越沉着,但都不会让人感到沉闷或死寂。」 「简单来说就是很疗癒,这系列的作品能让观者感到平静。」 白柳听着宋江彦对李棋的画所產生的见解,突然间确定了一件事,就是他真的很会鑑赏艺术,同时间心里又有一丝遗憾,原来他并不是只看得懂自己,他同样也能看懂别人。 原来那并不是特别。 「你好像很擅长读懂别人的作品,我的作品,学长的作品,你都能说出很接近我们理念的见解。」 「我只是说出我的直觉而已,何况这也算不上是读懂理念吧?」 「啊……确实,这比较像是观后感。」 「而且你看啊……」 宋江彦突然站到了白柳身后,用双手摆动她的头,将她的脑袋轻轻转到他想让她看见的东西所在。 一张写有作者,及作品使用媒材、尺寸、和系列名称的掛牌,没什么存在感地被掛在了角落位置。 李棋用英语为这系列取了名字,就叫做「在这一隅中寻得平静」。 「啊……我没看到。」 「我是不经意瞥到的,掛在这种位置上真没存在感。」 白柳有些后悔起自己的多言,似乎不该这么快跟施媛聊起宋江彦,彷彿给自己下了什么心理暗示,不自觉地一直想太多,简直跟自作多情没两样。 宋江彦顺着李棋这一系列作品往下看去,开始看起其他创作者的作品,白柳站在原地看着他缓慢远去的頎长身影,想着是不是将距离拉远了,才不会阻碍自己看清对方的样貌。 当然,这想法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白柳轻轻地笑起自己,大白天的就在多愁善感,实在太无聊了。 「你之前问我是在哪里看过你其他作品的,对吗?」 「嗯。」 「我们两校签订姐妹校之后,c大就纳入了我们系上可交换名单中,名单上的学校都会有一本该校的优秀学生作品集,每年都会更新一次,你的作品有被刊登进去。」 「咦?真的啊?」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宋江彦盯着驻足之后刚好停在眼前的作品上,语调轻缓地开口,突然提起了白柳以为暂时不会得到回应的话题。 原来并不是亲眼看过吗?白柳暗自想着。 「我看见你得奖的那幅画,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平面绘画的,没想到来了这里才知道,你原来跟我一样是立体工艺的。」 「得奖的画?啊,当时我陪施媛一起投出作品,没想到会意外得奖。」 「日落时分有你在。你连作品名称都让我印象深刻,画里那个站在夕暉前的身影,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是我的初恋。我是一个很多愁善感的人,有一阵子看见落日,会特别心慌,情况严重的时候,就连接近落日的时间,都会让我焦虑。作画的那时候,为了想题材跟找灵感,我一个人去操场散步,那时候正好傍晚太阳要落下,我突然想到我跟他一起看了很多次夕阳的回忆。」 「一天又要结束了,是对这样的现实感到悲伤的意思,还是已经没有他了,所以见到夕阳会想起他而感伤的意思?」 宋江彦低下头,眼中倒映出他正凝视着的白柳的身影,而那个小小的白柳,正与实际站在他面前的白柳对视着。 好像每次自己只要开口,不论话语有多少重量,宋江彦都能好好承接住。白柳感到奇妙地想着,这大概就是她会不由自主愿意和他聊深入话题的主要原因。 「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了,所以夕阳让我难过,而是有他在的时候,两个人一起面对一天的结束,所以我才能不伤怀。陪伴大概是最沉默的浪漫吧,我们一起看过的无数次夕阳,那是陪伴彼此的时光见证。」 「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再陪伴了呢?我是说……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因为情感的不平衡吧?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对他的情感比起他对我,存在着很大的悬殊,就像翘翘板一样,两个人玩得起来才会有趣,但如果双方的重量有差距,不论另一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发挥翘翘板正确的玩法。」 白柳仔细筛选说出口的措辞,想尽可能地减少词不达意的比例,儘管自己的形容仍称不上很贴切,但在看到宋江彦为此陷入沉思的神情后,白柳觉得自己形容的算是成功了。 「这么比喻真特别,比较轻的那一方,会因为无法让重的那方体会到应得的反馈而感到愧疚,愧疚久了就会產生压力,而压力又伴随着焦虑,最终不堪重负。」 宋江彦先是为白柳奇怪的比喻方式感到有趣而发笑,而后解释起自己听完之后所理解的意思。 白柳难掩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但因为她自从开口聊起这个话题,便下意识让视线回避宋江彦的关係,宋江彦无法看见她此刻讶异的模样。 而白柳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原因是,宋江彦的理解,与自己选择以迂回的方式说出口的感受不谋而合。 白柳承认自己在这里耍了点小心机,之所以不直接讲述而选用比喻的原因,其实是想看宋江彦意会到的内容会不会是自己想听见的,只有在一个模糊的境况中才得以稍稍试探,小心翼翼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是她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自我保护的方式。 「我很喜欢他,但我们对彼此的付出总是不在对方希望的点上,儘管他认为他可以接受这样的情况可能会一直存在,但久了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始不满。我很努力想找到平衡,但我发现那么努力的结果,却是让我的生活为此而失衡。」 「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两人间始终无法取得舒适的平衡,长久下来再好的关係与情感都必然会產生裂痕。」 「我们都曾为了无法共同维系这段感情而感到抱歉,我很感谢他,能够理解我拒绝牺牲绝不是因为我不爱他,而是在任何人之前,我首先最想爱护的人是我自己,否则我无法以好的状态去面对他。」 「学会爱别人前,最该先学会的是如何爱自己,因为已经充分明白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才能更好的去包容他人的缺失。我认为这是放任自己进入一段关係前,首先该作好的准备,因为这不仅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在保障自己心爱的人。」 宋江彦的一席话,给予了白柳很大的安慰,分手后直到现在,每次回想跟提起,白柳都还是会为自己所作的选择,以及当时跟对方沟通的过程,感到不自信,总是忍不住怀疑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自己是否也有保护好对方的心意。 白柳此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宋江彦的话提醒了她,即使已经无法再与初恋确认,也已经没关係了,因为他们早已在分岔路口面前,好好地走往各自想要向前迈进的方向。 「那么现在呢?看到夕阳还会感到难过吗?」 「有时候吧,偶尔心情很好的时候,或者特别忙碌的时候,猛然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会感到悵然若失。」 宋江彦点点头,表情若有所思,但却只是转身继续向前走。 「你呢?我跟你分享了初恋的故事,你有什么让你难以忘怀的故事吗?」 「当然,你让我想想。」 白柳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主动向宋江彦提出了故事交换,宋江彦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却没有立刻开始分享他所经歷过的回忆。 白柳也不催促宋江彦,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经过几个创作者的展位,但他们的注意力明显已经无法放在那些被经过的作品上了。 只是白柳没想到,宋江彦这一拖就拖到了傍晚。 联展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纵使白柳跟宋江彦两人后来都没将注意力放在展出作品上,但按照展览路线慢悠悠地逛,也花了不少时间,期间两人还走到了茶会的点心区那里休息片刻,间聊起其他的话题。 儘管白柳心系着宋江彦尚未开始诉说的故事,却也努力按捺着好奇不催促他,甚至做好了也许会被他就这么带过的心理准备。 07 「我还以为我们要一边吃晚餐一边讨论的。」 「确实是要吃晚餐,也确实是要讨论啊?」 「……走吧。」 面对宋江彦茫然懵懂的眼神,白柳索性直接放弃,走上前去推了推宋江彦的手臂,让他赶紧带路。 宋江彦见白柳的样子,虽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反应,但还是因为感到有趣而笑了起来,整个人被肉眼清晰可辨的愉悦给垄罩着。 就你这样还被当渣男,简直是冤大头。瞥见宋江彦眉开眼笑的模样,白柳不禁在他身后撇嘴。 两人走过蜿蜒的小巷路,转进一条被两面水泥墙夹出的狭窄小径,然后在视野变得豁然开朗时,抵达了宋江彦的住处。 这是一栋老旧公寓的后门,背靠着西晒面,此时正是落日时分,视野里自然而然染上一片橙黄,光线穿梭在眼前的矮房与小树林,白柳瞇起眼睛,在视线模糊之后,彷彿產生波光粼粼的错觉。 「这片景色很棒吧?我当初一眼就爱上了。」 「嗯,很愜意。」 「走吧,我的住处在三楼,因为没有电梯,所以我们得爬楼梯上去。」 宋江彦用钥匙将铁门打开,用手臂撑着门,朝屋内偏头示意白柳先进去。 白柳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景色,才有些恋恋不捨地回过头与宋江彦一起进到公寓内。 因为是老公寓的缘故,楼道比较狭窄,且墙壁充满了岁月的痕跡,处处都有水泥斑驳和油漆脱落的情况,所幸除此之外并没有更严重的壁癌情况。 公寓的格局设置很普通,就是一层两户,两人走到了三楼后,宋江彦用钥匙打开了左侧的那户。 「台湾学生通常不会这样。」 「什么意思?」 宋江彦将钥匙收回包包里,顺手又将自己的随身小包掛在门口衣架上,回头就见白柳正在环顾四周。 「台湾学生了不起就租个带小客厅的套房而已,但你这已经算是公寓了,虽然不大就是了。」 「虽然这间确实有点贵,但我还能负担得起,而且我很喜欢这里看出去的风景,房东也允诺我只要不造成毁损我能自由进行改造,所以我没理由放弃这间屋子。」 白柳再次打量起屋内的格局,厨房实际上很小但因为是半开放式的,直接连接客厅,因此视觉上比实际要宽敞些,此外还有一间卧房跟小储藏间,厕所就在房间的旁边。 「你先坐下吧,别站着了。」 「嗯,好。」 宋江彦伸手指向沙发,让白柳先坐下,他自己则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瓶玻璃瓶,瓶口塞着一个软木塞,里面装了他自己榨的柠檬水。 白柳趁着宋江彦还在找玻璃杯的同时,悄悄伸手翻开盖住了整张沙发的米白色亚麻毯,底下是张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沙发。 「你花了不少心思布置上吧?想不到铺上一层毯子,沙发的视觉变化会这么大。」 「好看吧?你面前那张桌子的漆本来都脱落到看不清原本顏色了,我就买了一小罐油漆重新刷过。」 白柳一听,立刻伸手摸上自己面前那张木头圆桌,上面被宋江彦放了一张方形的波西米亚风小桌巾,四个边角各有一个小流苏,自然的沿着桌缘垂坠而下,煞是可爱。 宋江彦倒了杯柠檬水递给白柳,就又走回厨房,开始翻起冰箱,似乎正要准备食材,白柳见状立即捧着杯子凑上去。 「我们晚餐吃什么?我帮你吧。」 「不用了,我想弄年糕,然后加一些韩国泡麵一起炒。还是你比较想吃饭?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足够我们两人吃。」 「没关係,我都可以。你的餐具放哪里?我先把它们摆好。」 「在那个柜子里。」 白柳顺着宋江彦手指的方向,轻轻拉开了一个小柜子,里面每一种餐具都备有三个,白柳随意地挑出两个,然后将它们摆放在客厅的小圆桌上,又折回厨房,拿起放在柜子上的隔热垫,将垫子放在两份餐具的中间,好让宋江彦等等能直接将锅子放下。 白柳看着自己的摆放,有些吹毛求疵地摆弄起装着柠檬水的瓶子与玻璃杯,打算将它们纳入桌面,等等料理完成之后可以拍张美美的照片留念。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白柳才回过头去,隔着流理台,看向宋江彦独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大概是有做饭的习惯,因此所有料理步骤都做得不慌不忙,甚至可以算是游刃有馀。 「抱歉,我忘了问你能不能吃辣。」 宋江彦端着锅子走进客厅,将锅子放在白柳预先放好的隔热垫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 「没关係,我能吃辣。」 白柳无所谓地耸肩,虽然韩国的辣度她不太清楚,但她家的口味是无辣不欢,她自然也难以倖免,再不能接受也早已习惯了。 白柳凑向前去闻着从平底锅里不断冒起的香气,顷刻间突然觉得自己肚子快饿扁了。 「开动吧,我好饿啊。」 「好,开动吧。」 宋江彦说着就将白柳的碗拿起,替她先盛了个八分满。 白柳没想到宋江彦会有这样的举动,咬着筷子愣了片刻,直到宋江彦用一副期待获得感想的眼神看向她,才赶忙动起筷子,先嚐一口。 「怎么样?还可以吗?」 「嗯,很好吃。」 白柳默默地松一口气,刚才嘴上说无所谓,但其实还是偷偷担心着要是真的超级辣该怎么办,幸好,这个辣度还在可接受的范围。 「你说你有些想法,现在可以提出来讨论吗?」 「嗯,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不特订谈话主题的间聊。」 「无主题谈话吗?啊──这样聊起来比较百无禁忌吗,哈哈。」 宋江彦被自己开的玩笑逗乐,笑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正型,于是乾咳了几声,调整回一点认真讨论的状态。 白柳失笑地看着宋江彦这一系列的反应,不置可否地耸肩,觉得他形容的满恰当。 「你平常都用手机拍摄对吗?」 「对,手机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我暂时没有打算考虑用摄影机拍摄。」 「那你把手机架好吧,我们今天就来试拍。」 「咦?现在吗?这么突然?」 宋江彦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白柳的意思,神情难掩错愕,他实在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试拍的提议。 白柳眼见宋江彦呆愣的表情迟迟未撤去,被他逗得一乐,险些将刚入口的食物笑喷出来。 「要是不趁着这股衝动开始的话,我怕我很快又会想改变主意了。」 「没关係的,就算开始了你也能随时停止拍摄的。」 对于白柳的说词,宋江彦展现出了最大程度的理解,他的表情很诚恳,让她能充分感受到他的包容。 白柳微微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既然决定开始了那就要乾脆俐落做到好才行,她可没有半路逃跑的坏习惯。 宋江彦见白柳十分坚持,自然是没有其他意见的,于是立即起身去找自己的手机跟手机架出来,意识到手机竟然没从包包里拿出来,他不由得背对着白柳无声笑了出来。 这是自从养成了拍摄纪录的习惯之后,宋江彦第一次完全忘了手机的存在。 「那,我们就开始试拍囉?」 「好,开始吧。」 调整好镜头角度,宋江彦按下录影键,重新坐到白柳对面。 白柳不经意看了眼宋江彦的手机画面,有些惊讶他设置的角度,竟然只能拍到他们正在用餐的桌子,也就是说只要不低头,那手机最多也就只能拍到他们拿筷子的手而已。 「啊。」 录影开始的第一场对话,以两人盯着对方用餐的姿势,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开始。 宋江彦仅用右手持筷,夹起了一大口泡麵,而左手是自然地放在自己膝盖上。 白柳则是将碗端了起来,用汤匙将一块年糕捞起。 「文化差异啊……」 有了先前的请客文化洗礼后,白柳很快地意识到这又是一个两种文化相遇后,所產生的画面。 「在台湾,将碗端起来吃饭是正常的现象,有些老一辈的长辈现在甚至还维持着严谨的规范,规定子女们在自家的饭桌上用餐,是一定要将碗端起来的。」 「跟韩国相反呢,虽然偶尔会端起来,但确实是少数情况。」 「那我们该怎么办?」 「嗯……那就、互相尊重吧。你的文化、我的文化都很重要啊。」 宋江彦与白柳相视一笑,愉快地达成共识,以各自的用餐习惯继续他们的录影。 「这个声音!」 「什么声音?」 「咬汤匙的声音。我以前看韩国电视剧或者综艺的时候,看到主演们在吃饭,都是舀了一大口的食物,然后将汤匙一口塞进嘴哩,牙齿会碰到汤匙边缘,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这么具体吗?所以这个声音怎么了吗?」 「让我很想用汤匙吃饭。」 宋江彦听见这出乎意料的结论,先是在消化与理解的过程中对着白柳瞪大眼不停地眨啊眨,然后在慢了几拍后,不出白柳所料,笑得差点呛到自己。 白柳也对自己这个结论的笑果心知肚明,于是不太好意思地伸长了手,替笑岔了气的宋江彦拍拍背。 「总之你先喝点水吧。」 白柳没想到完全被戳中笑点的宋江彦能笑得这么夸张,几乎每次试图停下都会忍不住再爆发出笑声,于是只得连忙给他倒杯柠檬水,让他润润嗓。 没想到因为这个决定而又引起了一个小发现。 因为宋江彦在白柳替他倒柠檬水的时候,伸手轻轻扶了下杯子,这让白柳想起刚才她想替自己在倒一杯时,宋江彦却伸手接过了瓶子替她倒。 「这也是韩国的饭桌礼仪吗?互相帮对方倒饮料,然后还要伸手扶着杯子。」 「咳嗯、咳咳。应该说是酒桌礼仪吧,我想是这样的。」 「啊……韩国文化还真是讲究礼仪呢,相比之下台湾比较不拘小节一些,很多老规矩,只剩下长辈会督促年轻人遵守。」 「比如吃饭要端碗的规矩吗?」 「没错,现在年轻人吃饭端不端碗,我们彼此之间并不会太在意,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会习惯用手去扶碗的。」 「我理解。」 因为白柳的岔开话题,宋江彦总算是成功地重新封印自己的笑穴,与白柳再度小聊了一段两人之间存在的文化差异。 互相朝彼此瞪眼,又因为对视而笑起来,如果说这是一场直播的话,大概会让不明所以的观眾们,直接误会两人是对学生情侣吧。 「怎么样呢?还习惯镜头吗?」 「出乎预料,可能是知道你会剪辑后製的关係,我不怎么在意有镜头在拍摄的这件事。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今天拍的素材,有多少能剪进片里呢?」 「删减掉对话空白的部分的话……好吧,我也不敢保证,但是如果我有感到犹豫的部分,肯定会徵求你的意见的。」 「没问题,随时可以跟我说。」 送白柳离开住处社区的路途中,宋江彦与白柳稍稍聊起影片后製的问题。 白柳并没有去确认今天所拍摄下的内容,因为她相信宋江彦能自己判断哪些部份能用。 「我回来了。」 「我来猜猜,还是目光收割机对吧?」 「就说了人家明明有名字的。」 「过分了啊,我在为生活辛劳的时候,你竟然去甜蜜蜜。」 白柳无奈地对施媛的哀怨摇头,解释无效索性乾脆点,直接无视持续发出抗议的她,逕直走向自己的书桌,将包包先掛在椅背上。 在刚才回来的路上,白柳思考了无数遍,还是决定先不要将今天去了宋江彦住处的事情告诉施媛,因为一旦提起,势必得接着道出她打算与他一起录製谈话纪录片,上传到宋江彦的影片平台上的事情。 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就连白柳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想做这件事,而下了这项决定的原因中,宋江彦的占比成分又佔了多少,这些对现阶段的她来说都是无法釐清的。 白柳回头望着施媛的背影持续近一分鐘,心里有些愧疚的情绪上升,这还是自从她们两个成为了彼此在这大学中唯一的朋友,相依为命了近两年后,她第一次对她有了决定不说的秘密。 虽然只是暂时选择保密而已,但以后要怎么找时机告诉她呢?这个问题成了白柳在进门后,必须不断苦恼的,其中最大的难处就是不知道尽头何时会抵达。 「对了,我跟你说,你知道我们系主任跟宋卿要合开一门通识课吗?」 「什么样的课?」 「将色彩学融合进心理测验的课程。」 「欸──」 「好了、行了,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你的毫无兴趣了。」 「啊哈哈……不过他大概很快就能体会到了吧,被雷到心力交瘁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可是握着地狱的门票,一脸愉快地踏进去了。」 白柳抿起唇重重地点了下头,双手合十虔诚地仰望了下天花板,看得施媛也忍不住跟着再度为宋卿祈祷一次。 到底为什么她们两人的反应会这么弔诡呢?原因就出在平面艺术系的系主任身上。 那位系主任长年包揽设计学院的色彩学课程,这堂课是设计院的院必修,因此设计院的每位学生都会在大一上学期修到这堂课,一起接受色彩奥妙所带来的洗礼。 只可惜这位教授的教学方式实在是太适合被列入十大酷刑之类的清单中,加上她本人严重缺乏的说话技巧,想修过那门课异常艰难。 但相反的,因为实在不想重修,因此每位学生都拚了老命,那怕只能低空飞过也要死命拚搏看看。 白柳跟施媛最终以高于全班平均值一点点的成绩,艰难地修过了。 「我一直到期末结束都还是听不懂她到底在上什么内容,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说话逻辑那么差的啊?」 「厉害的是宋卿还能跟她开会讨论课纲。」 「真是个有智慧的勇者。」 白柳跟施媛对着彼此双手比讚,纷纷对宋卿致上满满的敬意。 隔了两天的时间,宋江彦约了白柳到他的住处见面,等待宋江彦出现的间隙,白柳这次不是在社区外等待,而是直接站在了上次见到落日的后门前。 那个位置是个高地,用常见的铁栏杆围着,栏杆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反光,可见算是保养得当,越过栏杆能见到的不仅是夕阳美景,还有底下住宅与马路共同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清新景象。 「抱歉,让你在这里晒太阳。」 宋江彦气喘吁吁地跑上前,看来是一路从学校里跑着回来的,他难得地显现出狼狈的一面,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 白柳摇摇头表示没关係,其实她也没等多久。 「我已经剪好上次的影片了,想让你帮我看看。」 「你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是不是不眠不休了?」 「不快点弄好,我才是真的会睡不着。」 隔了两天再来到宋江彦的住处,房间里有些午间的闷热,但不严重,开个电扇就能缓解的程度。 白柳直接往沙发一坐,等待宋江彦将电脑开机后调出影片档。 「我先把剪辑好的完整档案放给你看,我想听听你的修改意见,然后再讨论段落可以断在哪个部分。」 「总共该分三段对吗?」 「不,tiktok上可能要分六段,但这系列影片我一样还是想放youtube,所以也会留完整档。」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其实我很想上字幕,英语跟韩语,你觉得该放哪个?」 「嗯……好问题,主要是tiktok上需要二选一对吗?我觉得还是主打英语吧,视情况调整。」 「好,那就先这样。」 宋江彦与白柳讨论着细节,距离贴得很近,只要互相看一眼对方,就能脸贴脸的近。 「总之先开始看吧。」 「好。」 宋江彦剪辑过后的影片tiktok版本约十五分鐘,而youtube的版本则是刚好二十五分鐘整,但两边的内容并没有相差多少,最明显的差别只在于有没有调整过影片进行的速度而已。 影片开头便直接进入对话,两人先是在用餐的过程中不时地讨论饭桌礼仪上的文化差异,时而正经时而玩笑,最经典的画面大概要属宋江彦笑到喷麵,他巧妙地通过打上马赛克与配音,製造了更好的笑果。 白柳看着看着就跟着影片里的宋江彦一起笑了出来,而坐在她身旁的现实中的宋江彦,此刻简直没眼看那个在萤幕里笑到失控的自己,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这里真的很好笑。」 白柳抹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而宋江彦只差没用双手摀住自己的脸。 就在白柳差不多收起笑声时,影片的内容进入到比较深入心灵的谈话阶段。 「不是经常在沮丧的时候听到类似『人要向前看』之类的话吗?」 「嗯,没错。老实说很困难对吧?沮丧甚至忧鬱的时候,是听不进那些勉励的话的。」 「对的,我本身有些反骨的地方,比如说就是这种时候,我更是会想,我为什么不能往回看?我现在的情绪就是这样,一直让我向前看,或者向前走,老实说……这难道不也是种逃避吗?」 「啊……说的也是,过去的虽然是过去,但不代表全都要被无视,很多时候是种经验。」 这是后来宋江彦拿出啤酒,两人喝了不少后不知不觉聊到的内容。 画面中的白柳跟宋江彦收拾好了晚餐的善后,神情很是放松地聊着天,两人各自陷入了这场对话所引起的情绪之中,各自思索着曾经的经歷。 宋江彦在此时适当地保留了些许沉默。 宋江彦当时看着白柳眼神落在桌面上思考的模样,十分庆幸自己鼓起勇气邀请她与自己一起进行这项计画。 白柳比宋江彦预想的更加擅长带领对话,她会主动拋出各种话题,但却不会拋出让他难以承接的重量,不论是轻松的或者严肃的话题,全都以稀松平常的口吻来诉说。 因为白柳认为,不论是难过的经歷还是开心的回忆,那都是日常的一部份,而他们的对话就只是在聊日常。 「说起来,哈哈,你别笑喔。」 「哼哼……现在是你在笑耶?」 白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间莫名地笑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抓住了宋江彦的右手手腕,努力摆出正色脸警告宋江彦不许笑她。 已经微醺的宋江彦双眼立刻就染上浓韵的笑意,他连压下已经悄悄上扬的唇角都有些费力,只得赶紧以咳嗽取代已经溢出喉咙的磁性笑声,证明自己的清白。 「反正就是呢……我家附近有座很大的河滨公园,倒不是那种有很多游乐设施的公园,就是景色很好的、适合傍晚散步的公园。」 「有一次我一个人去散步,看到天上的云形状很可爱,恰巧天空因为夕阳的关係染上了很丰富的渐层色,我觉得那时候抬头看到的那一块天空特别美。」 「虽然已经拍下来了,但我还是总忍不住频频抬头去看那块天空,即使已经到了需要转头才能看的地步,也还是想继续看,最后我整个人呈现倒退走的状态。」 白柳握着手中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啤酒,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连同那块让她频频抬头看的天空,儘管她已经无法清晰想起当时所亲眼见到的景色。 然而宋江彦听完了之后所產生的感想却是── 「为什么你不乾脆停下来看呢?」 「……对耶,我为什么不停下呢?明明这么简单……我当时真的纠结很久欸。」 白柳被宋江彦那么灵魂一问,整个人都懵了。 而宋江彦则是献出了影片中的第二个经典画面,他看着白柳满脸茫然的神色,笑得整个人剧烈颤抖,先是趴在桌上笑了好一会儿,后来肚子笑得太痛了,于是又整个人蜷缩起来,不断喊着自己肚子很痛。 宋江彦在这里做了三倍速快转,画面边还加了鲜明的快转提醒,笑果十足。 虽然以观眾的角度,只能跟着两人声音及语气的变化来脑补他们的表情,但不太影响观感,因为宋江彦的反应实在太棒了,他这人的笑点大概很低,才会三番两次地被白柳逗笑到收不住。 「可是我后来回想那次经歷,不觉得很像,嗯……怎么说呢,时间一直在走,人也不可能一直停在原地。」 「嗯,我懂你的意思。很多时候人被自己的情绪綑绑,思维也跟着困住,但时间却依然会在这之中起作用,当每一天都在累积微小的变化,渐渐地原本觉得困难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谓的迎刃而解,其实也不是说事情最终落得圆满,而是一种心态上的看开。」 宋江彦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说着话的白柳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隔着一张小圆桌,白柳不可能没注意到宋江彦定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多灼人,但她首先考虑的是想先把影片好好地录製完,尽可能不给宋江彦造成剪辑上的麻烦。 「我的意思是向前看是应该的,但偶尔会忍不住为了某个突然想起的片段而驻足,忍不住想要回头,也一样是正常的,并不是应该被谴责的事情对吧?就像看见美丽的景色,会想停下来多看几眼,会频频回头只为了多看一会儿,会想拍下来留念。」 「嗯,同意。」 宋江彦真挚地用力点头,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小口小口地喝酒,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早已微醺的他此时连眼神都迷濛了起来。 白柳看了一眼他的模样,觉得想要忍住笑容变得越来越费力了,想了想觉得自己想表达给他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索性就不再忍耐。 白柳伸手触上宋江彦的柔软的脸颊,因为酒精在体内奔流的缘故,她掌心的温度比平时高了几分,更不用提确实喝多了的他。 「你的手好凉,是不是冷气开太低了?」 「是你太烫了,别喝了,放着吧。」 「是吗?……好吧。」 白柳一瞬不顺地看着反应比平常慢了很多的宋江彦,嗓音放得轻缓,开口安抚着让他把手上的啤酒罐放下。 宋江彦听话地依言照做,十分好说话,一看就是不太发酒疯,会自己默默在旁边睡着的类型。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画面逐渐暗下,但结尾还是做了些搞笑的特效上去,并註明『喝酒果然要适量喔』的说教性标语,暗示着他最后因为喝多了所体会到的苦果。 「剪得很不错耶,虽然是因为自己也参与了所以觉得内容很棒,有种自恋的嫌疑,但我觉得这个成果真的很不错。」 「我觉得你一点都没有镜头尷尬症之类的问题,你之前一定对自己有所误解了。」 「那是因为我看见你把镜头调低了,拍不到脸的关係好吗?要是对着脸拍我就会很尷尬了。」 白柳反驳着宋江彦的调侃,但看着他一点都没被自己说服的表情,不由得无奈失笑地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 宋江彦被推得往旁边晃了一下,但很快又在白柳身边坐定,他先是看了眼定格在结尾的影片档案,若有所思好一阵子后,忽地拉起那天白柳轻轻触上自己脸颊的手。 白柳顿时收起了笑容,不躲藏也不收回自己的手,静静地以平和的表情看着宋江彦。 只见宋江彦不发一语地用自己比白柳还多出了一个指节的手掌,轻轻地贴合白柳的,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让自己的五指穿过她的指间,松垮垮地与她的手十指相握。 「唔、是温的耶。那天你的手真的感觉很凉耶。」 「都说了是你的体温太高,你的酒量真的很差耶。」 「嘿嘿,对呀。」 宋江彦被白柳损的傻笑了几声,手上下意识地以大拇指的指腹来回轻抚着白柳的食指侧边。 白柳垂眸看着宋江彦翻玩自己的手,突然灵感乍现,猛地握紧彼此的手。 宋江彦被白柳突然握紧手的举动给吓到,还以为自己惹白柳不高兴了,立刻紧张地偷瞄她的表情。 「虽然很突然,但能拜託你帮我个忙吧?」 「什、什么?」 「我自从完成了那顶婴儿皇冠后,对于第二件作品始终没进展,我刚刚……突然有灵感了。」 白柳的表情看着像是恍惚,但双眼发亮,整个人慢慢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神采奕奕。 看着这转眼间的奇妙变化,宋江彦的笑意随之变得浓郁,须臾之后,他轻声道…… 「嗯,我帮。」 08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有个对我而言相当好的消息要跟各位分享。 我筹备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系列,将在近期分享给大家。 这次的系列有别于之前是我个人单独录製,这次邀请了一位在这边认识的朋友,与我共同录製,她对我而言是非常特别的朋友,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欢迎她。 那么,我们在新系列中再见吧。』 「是这样握吗?」 「嗯……我看看,感觉可以在松一点。」 「手指中间会有不小的空隙耶,是有什么用途吗?」 「嗯,我有想摆放的物件,所以需要留一点空隙。」 白柳与宋江彦此刻正在白柳的工作室中,为了避开其他人,两人特地起了个大早。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工作室内长年积累的灰尘此时经由光线的折射,產生了有如烟雾瀰漫的效果,让两人周围產生了唯美的氛围感。 两人在白柳的工作桌边进行手部的翻模製作,宋江彦站在白柳的身后,因为身高优势,看上去像是他正环抱着她一般。 白柳用自己的左手与宋江彦的右手轻轻交握,缓缓地浸入翻模材料中,因为需要等待模具定型硬化,因此两人必须维持着这样亲密的姿态一段时间。 「你是想翻成石膏吗?」 「嗯……想稍微做点实验,除了石膏外还想加点别的材质进去。」 「是什么呢?」 「还在找,有什么东西能让表面呈现贝壳光泽?或者有细闪的光泽也可以。」 「类似……石英粉之类的吗?」 两人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白柳努力忽略宋江彦在自己背后极近的存在感,但效果实在不佳,并且因为站姿僵硬的缘故,她开始感到不太舒服。 就在白柳想要稍微动一动缓解不适时,宋江彦用空着的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彻底按进怀里。 「你干什么?」 「这样站着不舒服吧?靠着我吧。」 「……谢了。」 白柳有些侷促地靠在宋江彦怀里,觉得刚才没开电扇实在失策,现在整个人都热烘烘,怪尷尬的。 反观宋江彦,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甚至将脑袋都放在白柳头顶架着了,心情甚好只差没哼个旋律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白柳动作小心地试着动了动,确认模型已经做好。 「已经好了,我们拿出来吧。」 「好,你来施力吧,我跟着你。」 白柳将两人的手臂与模型成笔直的角度,轻轻地直线上抬,因为距离上次独立製作模型已经是大二时期的事情,因此她无可避免有些紧张,抽出手的过程几乎是屏息进行的。 所幸成果是好的,模型的状况以肉眼检查是很完整的。 「谢谢耶,改天我再请你吃晚餐吧?」 「没关係,你才是真的帮了我很多。对了,影片我已经分好段落了,等我们下一次拍摄的时候,我就会开始上传。」 「不多留存一些库存吗?感觉这样拍摄时间会满紧张。」 「不会的,我的作品纪录还是会持续上传,所以每个系列之间会安排之前的作品纪录库存档,以及新的作品纪录,时间上很宽裕,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毕竟还有作品要赶。」 两人一边进行着对话,一边默契地开始收拾,很快清理好用剩的材料及桌面后,又一起走到工作室后方洗手,因为洗手台并不大,两人是挤在一起站的。 白柳是个容易回忆起细节的人,就在与宋江彦一起走下楼后,突然就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宋江彦拉近的。 宋江彦是怎么想的呢?他对每个抱有好感的人都是这样没有距离感的吗?白柳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 大概人和人之间的关係每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就会不得不面临一些因人而异的问题,但总无可避免问题的產生。 先前白柳还能豁达地调侃宋江彦给人的观感像个渣男,是因为他骨子里太过浪漫,现在却还是忍不住往令自己不安的方向思考,甚至因为思考,而有了更加丰富的支线延伸。 喜欢的心情不断膨胀,无可避免总会跟着助长不安,连带影响了对所有确信的信心。 白柳自认自己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与初恋走过了许多曲折的弯路才走到一起,但面对宋江彦,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缩短得太迅速,快得让她一回神,才发现她已经能和他贴着站在一起,当他牵起自己的手,她也不再奇怪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来熟。 白柳回到宿舍后,施媛已经起床离开房间了。 她的桌面整理得还可以,看来也不是急匆匆出门,而是事先安排好的行程。 『你怎么这么早出门?』 白柳习惯性地送出询问讯息,便先将手机搁置在靠近门边的工作桌上,等到她洗好脸后回到房内,施媛的讯息也已经发回来了。 『我去看李棋的那个联展』 『今天竟然是最后一天!我再不看就永远再见了(哭脸)』 施媛本想着反正联展因为拿到了政府补助,展出空间也是公家机关提供,所以展出的时间很长不必急着去,殊不知感知速度远远赶不上时光消逝的速度,简而言之,回过神来差点出大事。 施媛跟白柳差不多,虽然最初先认识李棋的人是白柳,但两人跟李棋的交情都很好,那是他毕业后参加的第一个展览,地点又在同一个城市,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那你路上小心。』 白柳嘴角含着一丝嘲笑,脑海浮现施媛面上淡定,实则慌忙赶去展览现场的模样。 比起白柳在宿舍准备睡个回笼觉的悠哉,施媛好不容易骑着机车到了会场,才想起自己忘了跟李棋报备抵达时间,等进了会场才发现他根本不在。 等了好半晌才等到李棋捎来回覆,说是至少还要半小时才能来会场。 施媛只得自己先逛起展场,先看看其他人的作品,等李棋来了再去找他叙旧。 「咦?好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了。」 「啊?咦?咦──!!!」 施媛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自背后响起,直觉对方在跟自己说话于是顺势回头,岂料那人竟然是一身休间打扮的宋卿。 大概是因为放假缘故?宋卿有别于平日里在学校的休间西装扮相,今天简单地套了件白色t恤,配上修饰腿型的浅蓝色牛仔裤,整个人减龄到像个大学生。 「宋老师……怎么也来看展了?」 「以前跟我交情颇好的学生邀请我来的,先前一直在忙新课程的事情,一直到今天才终于有空,还好没有错过呢。」 宋卿虽然脸上笑得温和,但施媛就是觉得他在提到新课程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一瞬间的苍白。 啊……果然没有人能逃过失语症魔女的荼毒。施媛心有戚戚焉地默默在心里替眼前的宋卿默哀。 失语症魔女,是施媛个人替他们系主任取的绰号,因为说话逻辑紊乱加上作业总是乱出,甚至会在期中期末前突然改变作业内容而得名。 「说起来,施媛你今天是纯粹来看展的,还是因为也收到邀请?」 「什么?呃、是因为收到毕业的学长邀请,那个学长跟我交情很好。」 「这样啊。」 施媛有点尷尬地站在宋卿身侧,脑子里突然浮现先前滑ig时看到的一个网路用语,特别适合此时此刻拿来形容宋卿带给她的感觉。 宋卿这人,怕不是有毒吧……施媛有些无力地想着,对于他竟然猝不及防喊出了自己名字的这件事感到无比复杂。 正当施媛脑子转得跟洗衣机有得比,却仍旧想不出该跟宋卿聊什么以化解尷尬的时候,李棋如同神祇般出现,至少在她的眼里看来,李棋此时头顶着一道不可思议的圣光。 「老师我学长来了,我先去找他了。」 「好,待会见。」 不不不,我们还是别在课堂以外的地方相见了!施媛忍住了脚底抹油衝向李棋的衝动,愣是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慢慢朝李棋走去。 「你怎么才来啊!」 「拜託,你知道我这几天多累吗?我能起得了床已经是奇蹟了。」 「展览不是都要结束了?你怎么还这么忙?」 「因为我的朋友里,除了大白那个乖宝宝,其他全都像你一样,一定要压死线才来看我啊。」 李棋的话让施媛百口莫辩,她确实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晚点才来看展,甚至不排除最后一天再赶来看的可能性,而事实就是,她也确实是赶在死线前抵达的,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展览在三点鐘就正式结束了。 李棋也不是真心想抱怨,在他看来朋友们能排除万难拨空前来,他已经很感谢,说出那些调侃也不过是恶作剧心理在作祟,想看人脸上冏冏有神的表情娱乐一下自己而已。 「果真是你的风格,我刚才经过这里直觉这肯定是你的系列,我就匆匆走过了。」 「真的这么好认吗?从大白打头阵开始,几乎所有来看我展出的人都这么跟我说耶?我已经搞不太懂这究竟算不算是优点了。」 「是好事呀,这是肯定的。你的风格很突出,认识你的人都能认出你的作品,这是多少人在追求的啊!」 「我害怕的是自己已经开始受到风格的限制,要在风格内跳脱过往是件很难的事啊……」 「没事的,有兴趣可以多方尝试各种媒材的混搭看看,多媒材运用会为作品增加很多层次跟趣味,这是我近来的超实用心得。」 「不愧是我的接班人,对我实在太好了!」 李棋用力搂住施媛的脖子,他没有针对她的建议给出具体的想法,但施媛相信李棋肯定有好好听进去,并且会自己好好斟酌解决障碍的对策。 施媛简单听了遍李棋的创作心得,两人交换了些面对毕业製作该抱持何种心态,以及遇到系上的雷包该如何平復心情……等等的看法。 李棋毕竟是与施媛同系的过来人,他的意见对眼下面临作品难產的施媛而言完全就是金玉良言,成功让她重新建立起了些许信心。 可惜即便展览到了最后一天,李棋也依旧不改大忙人人设,即便他本人看着施媛露出依依不捨的肉麻眼神,也还是被其他前来找他寒暄的朋友拉走了。 告别李棋后,施媛重新走回他的展出作品前,想要一个人安静地看看他的作品再走。 但施媛远远就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李棋的展位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宋老师,原来您还没走啊。」 因为已经对到眼,原本顿住了脚步的施媛,只得硬着头皮迎向前去。 「嗯,原来你也还在。」 「额,哈哈,对啊。老师喜欢这个系列吗?我看您刚才看得很认真。」 「我想买下这系列。」 「……咦?!」 宋卿语出惊人,惊得施媛瞪大双眼,当场失去表情管理的能力,但当她回过神来,便立即表示能替他联系创作者。 宋卿一听,立刻喜上眉梢,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巴巴地眨着,一言不发地等着施媛联络李棋。 通了电话后,李棋一路小跑赶来,整个人比当场听见宋卿豪迈发言的施媛还懵。 「谁?谁说要把我整个系列买下来?在哪里?」 「你、你先冷静点,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女儿被男人骗,急着想教训那个浑蛋的笨蛋老爸吗?」 「是吗?我很像吗?你等一下,我、我我缓一缓。」 李棋一看见施媛,便抓住她的双肩,与她激动地进行悄悄话。 施媛则是一边安抚李棋,一边庆幸还好他尚存一丝理智,还知道不要大声嚷嚷,毕竟宋卿人就站在不远处。 「宋老师,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李棋,作品的创作者,也是我的学长。」 「李棋,这是宋卿老师,是我们学校艺术治疗系的教授。」 施媛瞥了一眼宋卿,将李棋推到他面前,很称职地当好中间人的身分,为两人介绍彼此。 「宋老师,我当然认识,您可是c大的万人迷耶。」 「你曾经给我教过吗?」 「没有,但c大不可能有人没听过您,老师可得对自己的魅力有清晰的认知才行啊!」 「我的魅力吗?显然传闻总是过于夸大了。」 李棋不愧是李棋,他说施媛是他的接班人原由于此,但施媛觉得自己并没有他那般圆滑的本事,他实在太会调节气氛了,只要有他在就不需要担心冷场。 宋卿很自然地与李棋聊了起来,但施媛总觉得当他反问起自己魅力时的反应有点怪,似乎当他们谈及魅力时,他的馀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最后施媛是悄悄走的,不论是宋卿还是李棋,他们都太投入谈话中,让施媛感到插不上话,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个临时的中间人也够称职了,于是趁着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便自己默默地功成身退。 回到宿舍后,施媛受到了比稍早亲耳听到宋卿想包下李棋整个系列如此豪迈发言,还要更加震撼的刺激。 白柳竟然在做第二件作品的3d建模了! 「怎么回事?你开始进行第二件作品了吗?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再不开始进度就拉不回来了,我已经拖延够久了。」 「不──!你不能丢下我?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好的朋友,会激励彼此共同成长。加油!」 施媛语无伦次的崩溃提问让白柳瞬间失笑,无奈之馀也有些替她着急,毕竟她们的进度按照订好的计划来看,同样都是红色警戒等级的超落后。 但显然白柳的担忧没能好好传达给因为精神出走而戏精上身的施媛,她依然沉浸在自己戏剧性的崩溃当中无法自拔。 白柳回头看了眼坐在位子上失魂落魄的施媛,默默地配合她的演出,做了个点蜡烛的动作。 「你怎么突然有灵感了?因为目光收割机?」 「宋江彦啦!」 「对啦!」 「嗯,算是吧,突然就从他那里找到了灵感。」 「美好的恋爱啊……」 施媛哀号一声,惨兮兮地趴在自己书桌上,将脸侧向右边,那里放着她靠在衣柜上待完成的第二件作品,作品停留在草稿阶段,周围贴了许多参考素材的照片、製作流程的细项、删改了数次的铅笔草稿图。 一点一滴,无须言语诉说,也能一眼明瞭施媛为这件作品花费的心力与脑力,但她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久得让她难以面对自己拖延之下造成的后果。 白柳顺着施媛的视线看向那些小照片,她曾经也想像那样随手纪录创作过程,因为当作品完成后,自己回顾起来会格外感动。 但白柳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养成这个习惯的过程对她来说异常困难,即便她尝试过,也总会在专注时刻忘得一乾二净。 纪录一旦无法让人顺着轨跡追寻,便无法代替语言让所有观者一目瞭然。 「别依赖任何人去创作,灵感取自生活,人只是其中一部份。」 大概是施媛刚才哀号的那句话,隐隐让白柳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想走入邪魔歪道,因此思考了片刻后,语重心长地劝慰她。 「我觉得分手应该与和好是平等的。」 「为什么不是平等的?」 白柳随意地盘着腿,与宋江彦面对面坐在他客厅的地板上,小圆桌被搬到了一旁,因此两人中间的午餐和饮料都同他们一样,被随意地摆在中间的地上。 白柳又一次为了录製新谈话,而来到宋江彦的住处,稍早之前,当她与施媛一同上完宋卿那堂夯到不行的通识课,她收到了他的讯息。 『一起吃午餐吗?』 『好,我直接去你住处门口等你。』 就这样,白柳与前往工作室赶工的施媛分开后,便再度走进逐渐变得熟稔的那条小径。 「你看啊,如果两个人想要和好,除了其中一方先认错,或者双方都认知到错误之外,他们是不是得经过沟通?因为沟通过,才能达成共识,有共识,和好才是成立的。」 「但是,分手却不一定对吧?我懂你的意思。」 「没错,单方面讯息告知,或者单方面搞失踪,这些情况很常发生吧?好像分手只要其中一方想离开,另一方无论如何都无可奈何。」 「听起来很不公平,但有什么办法呢?我是说,如果其中一方没有想继续下去的意愿,并且也没有可挽回的馀地,那另一方除了放手,还有什么办法呢?」 虽然是在讨论着有些沉重的话题,但两人相比第一次录製,姿态又放得更开了。 宋江彦的左手很随意地撑着地板,右手则拿着饮料,在对话的间隙,时不时喝上一大口。 白柳则是在宋江彦说话的时候,持续消灭自己的午餐。 「导致分手的因素通常很复杂。」 「失和的情况也一样啊?」 宋江彦抬眼与白柳对视,两人无声地对视了数秒,最后相视而笑,互相碰了下手中的饮料杯,有种歷经风霜后的既视感。 「怎样的离别会让你特别难消化?我知道分开都是伤感的,但这世上总有些离别,会让人期待下次再见。」 「嗯……」 白柳突然拋出的问题,令宋江彦陷入思考,他用指腹摩娑着自己下頷,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白柳也不催促他,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吸了几口饮料,甚至心里早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好了她自己的答案,因为无庸置疑,从而无须思考。 「我想应该是吵架后不欢而散吧。争执不休,最后连面对面都显得无比困难,最糟的情况,就是把和解的可能性耗光。」 「我认为在日常中积累的不满,如果不适时宣洩,最后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但是,任何一种争执都令我感到害怕。两个人的关係好像就在日常的争论中成为一种拉锯战,你有没有因为我的不满而改善呢?我觉得争论之后有很长的时间,自己会被对方这样观察着。」 「我是不是太被害妄想了?」 宋江彦讲述那些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厨房方向的某个角落,这是他少数在与白柳的谈话中,没有看着白柳的方向。 白柳默默地听着,也默默地观察着宋江彦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宋江彦鲜为人知的习惯──他在回忆的时候,目光总是向着远方。 或许是因为那些回忆对他来说都已经遥远到与远方比肩了吧。白柳没有将这个发现拿出来与宋江彦讨论,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兀自猜想。 「我想人会害怕某样东西,绝大多数都跟曾经的经歷有关,但也不乏例外吧?我的父母感情不睦,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吵架的次数真的数不胜数,我很烦那种环境。」 「但我不害怕争执,如果有人妨害了我的权益,我会为了争取回来而发声,因为我认为,想要讨回失去的,比失去本身还要艰难。这是我在我父母身上学来的道理,人总会无可避免需要为生活妥协,但妥协不能赔了自己。」 「当然这并不表示我很喜欢与人争执就是了。」 白柳先是对宋江彦的自我怀疑摇头否认,接着缓缓诉说自己的看法,她毫不避讳地分享自己的原生家庭,最后不忘开个小玩笑为气氛缓颊。 宋江彦很捧场地对白柳的玩笑话扬起了嘴角,伸手跟她放在了地上的饮料杯碰了碰。 「我总是尽可能避免一切争执,当我发现苗头不对,我就会赶紧撤退。」 「你不感到委屈吗?跟你比起来,我还真是半点都受不了委屈了。」 「那些决定后退的时刻,我把我想维系两人之间的关係摆在了第一位,我根本来不及设想自己当时站在哪里。」 「吵架并不全是负面的,你只是不太幸运,才总让你遇见负面的争执。」 「哇──这句话太厉害了,好像神爱世人之类的传教宣言。」 「这是什么鬼啦……」 宋江彦因为白柳的那句安慰而笑了出来,不是扬起唇角的那种笑,这次他帅气地展现了标准的露八齿笑容。 白脸看见宋江彦那足以去拍某牌牙膏广告的清爽笑顏,忍不住也跟着笑。 「再说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别剪进影片里。」 「没问题。」 「这是认识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对我来说仍然像不久前的事。」 白柳向宋江彦挑眉,表情有些故弄玄虚,但显然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他甚至下意识将本来要往嘴边凑的饮料给放下。 白柳看着宋江彦调整至端正的坐姿,甚是满意地点了下头,可惜这一幕刚刚已经被决定了并不会纳入正式片中。 「我在跟施媛成为朋友之前,我们是一个大群体,因为宿舍同房、因为宿舍是邻居,总之我们发现周遭两房竟然都是同系的,便开始一起上下课,互相串门聊天做作业。」 「本来都很融洽的,但一群女生凑在一起,难免会有想私下聊天发牢骚的时候,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我们抱怨的对象,不会在下次与另个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把秘密给说出来。」 「因为大家都是朋友啊,朋友怎么会把秘密洩漏给别人呢?可是大家都是朋友啊,所以哪有什么秘密呢?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我不是个会私下抱怨的人,就像刚刚说的,即便我不喜欢与人争执,但当我觉得事情不妥当、我觉得哪里被冒犯了的时候,我会选择当下说出来。」 「显然这样的作法并不适用于每个人,儘管我认为我的措辞并不刺人,但总有人无法接受被当面指责出不是,我承认这是我的不足。」 白柳微微瞇起了眼,已经很久不曾回忆起当时的详细情况了,有许多细节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模糊,她并不想误导不了解情况的宋江彦,因此她只能更加小心地诉说还能记得清楚的部分。 但白柳的担心是多虑了,宋江彦只是单纯听着她的回忆,并无多想,更别说揣测接下来的发展,反正故事的结局很明显,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知道那些回忆已经无法伤害她,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渐渐地,我被私下抱怨的频率愈来愈高,来自于某个我曾经一度跟我最要好的朋友。因为当时她在我心里的定位已经是朋友,我认为我可以坦诚地对待她,大概也是这样放松,让我在一些存有不满的时刻,总是显得口无遮拦吧。」 「开始感受到被大家渐渐疏远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助,我不是个时刻需要陪伴的人,但我显然也不像我所想的那样独立,被疏远让我感到难过,可你知道最让我受伤的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白柳拋出了一个提问,她再度对宋江彦挑眉,但这次不再引起宋江彦的好奇,他看向她的表情隐隐有些心疼,因为他知道那肯定是她曾受过的伤。 宋江彦沉默地摇头,但却伸长了手去握住白柳紧紧交握的双手,他微微笑了笑,他想让她知道,不论她能不能好好说完这个故事,不论这个故事的真相错的人是不是白柳,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我跟其他朋友虽然没那么亲近,但无怨也无仇,她们却在听了那个朋友对我的怨言后,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既然她们都会向彼此通风报信,为什么不那样对我呢?我并不是觉得那种行为对我们关係是好的,但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我有什么样的坏毛病,却没人让我知道,这种感受同样很糟。」 「就好像身边的人全都知道我是个烂人,只有我不知道,却没人愿意给我机会修正一样。我只能继续当个让人讨厌的烂人而不自知。」 白柳说到这里,故事已经趋近结局,她与她口中那群人,早在宋江彦到来前便已成为过去,现在大家都已经升上大四,学分大多修满了的情况下,能在学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白柳在心里认为那群人似乎从未真正走进自己的心里,但在这边,白柳决定略过这个讨论,以她们之间的分裂为主轴,免得宋江彦将故事的重点搞混,毕竟不论白柳究竟有没有拿她们当朋友看,她说曾经与自己交情最好的那位,在当时,确实就是那样。 宋江彦还是握着白柳的手,甚至当她说到自己彷彿成了一个无法改正的烂人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伸出手臂环抱住她缩起的肩。 白柳将手掌覆上宋江彦握住自己肩头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但后来故事的发展突然转了个大弯,我本以为他们在排挤的人是我,却没想到后来另一个女生,在我回家后的某个周末晚上,突然跟施媛爆发了她对她的所有不满,然后从下周开始,被排挤的对象一下子就成了施媛。」 「啊……人际关係真的很让人琢磨不透,我跟施媛本来是团体中最不熟悉的两个人,即便我们同房,我们也接触不多,但最后却成为了在这所大学中相依为命的挚友,也是自那之后我们才有机会与彼此相互了解,而且了解的越深,我们就越合得来。」 「我们跟她们分开之后,还又结交到了各自系上能聊得来的朋友,之前的生活光是应对自己所处的大群体就已经疲于应付了,我觉得分开以后的生活,让我很愜意。」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那个曾经的好友明里暗里地挤兑的那段时间里,施媛一直默默在帮我向她说好话,试着为我们的关係缓颊,等到与她们确定决裂后,施媛才告诉我,在她被抱怨不满之前,那个女生跟我那位曾经的好友畅聊了一晚。」 白柳看了一眼坐到自己身旁的宋江彦,用着一双「你懂吧?」的眼神瞅他,惹得宋江彦哈哈笑了出来,还配合地用力点头。 「你们觉得是那个一直排挤你的女生在搞鬼吗?」 「我们不把话说死,因为没有证据,也不曾把由我们视角出发的这个故事告诉别人,我跟施媛在事发之后就立刻达成共识,不论是谁来问我们,只要在关于这件事的流言还没传出前,我们就不告诉任何人,我们可不想让她们有任何机会可以抹黑我们。」 「为什么你认为施媛跟你是最不熟悉的?」 「因为我曾对她说过连我自己说出口的当下,都觉得太伤人的话,我让她在得了流感的时候回家,别让整个宿舍都变成高危险地区。我在那句话出口后就觉得我大概永远不会成为她的朋友了。」 「哇──那真的杀伤力太强了,你怎么会这么对她?」 「我小时候免疫力极差,几乎是个药罐子,导致我一遇到身边人有点咳嗽打喷嚏的症状我就神经紧张,她那时候坚持待在宿舍,让我濒临崩溃,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不该说出那么自私的话,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反省,然后跟她道了歉。」 「所以你们现在就是真正的挚友了。你很勇敢,反省了自己还道了歉,很多人都做不到的,反省是件比道歉更难得的事。」 宋江彦很是真诚地捏了捏被他握在手中的白柳的手,认真地告诉她,他觉得她有多么勇敢。 白柳被他带有温度的眼神注视得脸蛋发烫,只得赶紧笑了笑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总之,这件事的结局是我们跟她们从此不再有关係,但我们永远也凑不出完整的故事,来诉说这个故事的始末,我们只拥有我们的视角。」 「有点像八卦娱乐新闻。」 「对的,所以你就当成一个八卦娱乐新闻来听就好。」 「哈哈哈,我可不会把你当我的娱乐看待。」 「你当然不会。」 09 白柳查找了各种可以用于灌模的材质,也寻求了先前修过的复合媒材课程的教授帮助,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材质。 比起石膏的触感与视觉,白柳希望灌模出来的模型,可以在表面拥有贝壳的闪烁光泽,最后在教授的慷慨赞助下,决定使用他提供的天然石材磨粉,混入石膏中,用以製造出表面瓷白的效果。 白柳连续灌了三个模型,两个用作备用,而剩下那一个被她细緻地打磨光滑,放在先前製作好的框架上。 白柳将半成品抱回宿舍,因为是易碎物,因此放在工作室实在有些令人紧张。 今天是个难得的宿舍独处日,施媛有事情回家一趟,要隔两天才会回宿舍,白柳在中午与久违没有一起聊天的何穗溪和高洛瑀一起吃午餐,三人间聊着近日的状况。 高洛瑀向白柳抱怨江承勋有多难撩,也不晓得他是真的钢铁直男还是在装傻,总之她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放弃了。 而何穗溪那边倒是有件微妙的消息,和另一件还不错的消息。 微妙的消息是白柳才刚跟宋江彦表示,她那群已经许久未见的曾经的朋友,在近期大概要回归校园了,何穗溪说她前天在学生餐厅遇到了她们。 她们那群人,因为在上学期选择了参加实习以抵免毕製所需的作品件数,因此直到开学已经两个月,她们也鲜少出现在学校。 「这样啊,不过应该也遇不上她们,我这学期除了必修课之外,只额外选修了一堂通识课,我确定她们不在通识课的名单里。」 「而且因为参加了实习,所以参展与策展那堂课,她们只需要跟期中之后的佈展对吧?」 「唉呀,半路杀进来,又要发表一堆意见,我肯定会不爽,到时候就别让我逮到机会扯她们的马尾。」 「人家大白都没什么反应了,你在激动什么呀?」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她们好嘛!每次上课都嘰嘰喳喳,要不是有机会认识大白跟媛子,我还以为她们也是八婆欸!」 三人坐在高洛瑀的工作室,合併了施媛的小桌子一起,一边享用午餐,一边讨论着那个微妙消息。 一提到那群人,高洛瑀就翻起白眼,虽然她也同样是个不怎么准时上课并且也挺爱玩的人,但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负责的,因此在曾经数次目睹她们之中的某些人,随意对待自己的作品之后,观感直接跌落谷底。 「那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其实也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好消息啦,就是穗溪她啊,跟海莉决定一起办个小展览,展在校外那间艺术咖啡厅。」 「真的吗?!」 白柳十分惊喜地看向何穗溪,而后者则是淡定地点点头。 经由高洛瑀自告奋勇来讲述这段缘份的促成,海莉因为对何穗溪课堂上的作品感兴趣,而主动与她攀谈之后,两人一见如故,作品聊多了,自然就聊到了一起办展的可能性。 刚好c大校外就有一家距离很近的复合式空间咖啡馆,有一个小展演厅,长年提供给c大设计院的学生举办短期展览,费用很是亲民,只要与老闆谈拢,展出时间也很好乔。 「我只是跑了一趟咖啡厅,跟老闆预约好了下个月底的时间,算上佈展与撤展的时间,老闆给了我们五天。」 「还是海莉比较辛苦的,毕竟穗溪有先前的作品可以展,但她就得从头开始准备。」 「那你们打算各自展出几件作品呀?」 「我的话是五件,但是体积比较小。海莉那边好像打算展出两件,我看过她的骨架,体积还满大的。我们约好等她作品完成八成后,我们在讨论要如何佈展。」 「真好耶,我觉得很棒。」 「有没有弥补了听见八婆们要回来的不爽啊?」 高洛瑀将脑袋靠在白柳放在桌面的手臂上,左右来回蹭了蹭,一面卖萌一面说着挖苦人的话,顺便夹着子弹攻击那些让她讨厌的人。 白柳抬眼与何穗溪对视,两人皆从彼此眼中看见无奈。 与对那群女生有过不愉快的白柳不同,也跟单纯看不爽她们的高洛瑀不一样,儘管身边两名朋友都对那些人观感不佳,但这对根本没跟她们有所接触,也不打算靠近的何穗溪而言,仅仅是认为她们与自己不是同类人而已。 当然白柳是没立场阻止何穗溪跟她们有所接触的,但对身为挚友的高洛瑀来说,肯定不会希望何穗溪与自己讨厌的人太过接近,因此顾虑好友心情的她,自然也不会让她们有机会靠近自己。 白柳回到房间后,虽然对于从何穗溪她们那里听来的消息没有多想,但还是先传了讯息告知施媛,毫不意外收穫了跟高洛瑀相似度很高的发言。 白柳虽然在她们那里没有多言,但对施媛不一样,人非圣贤啊,终究不可能对伤害自己的人抱有什么美好的想法。 白柳没有与施媛就那个话题谈论太久,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于是她在切入正题后,拿出了一直以来被她用作草稿本的线装空白笔记本。 白柳确实在大三结束时,做出了取捨,结束掉了一直以来令她疲于奔命的许多事物,但同时施媛也是。 毕业製作攸关着能不能顺利毕业,这固然重要,但不至于让她们选择捨弃各自过去的爱好,比如白柳的吹製玻璃练习。 跟那群女生分开以后,白柳跟施媛变得很好,两人有了很多共同话题,会在深夜时分,两人都尚无睡意时,躺在各自的床上畅聊,在某天临睡前,两人讨论到了未来的就业,她们都同样充满茫然。 能顺利成为专职艺术家很多时候不仅是需要天分跟努力,同时还需要恰到好处的机运,她们都不认为自己能拥有那样的机运,因此两人突发奇想,决定参加立体工艺系主任与学校教育发展单位合作的创业课程,想替自己的未来找寻一些新的选项。 两人在那堂课中收穫满满,同时也决定共同创立一个风格特殊,但具有市场的饰品品牌,两人为此忙碌了好一阵子,并在那堂课结束后,拿到了学校提供的创业奖金,因此开始正式筹备起这个品牌。 创业是件极为困难的事,肯定比在外面找份正职工作要困难许多,但两人经过详细的思考与讨论后,最终决定即便未来要各奔东西,寻份各自认为安稳的工作,也不要放弃这个品牌,她们可以佛系经营,即便受眾群极小眾也没关係,至少这个品牌能为她们曾经的艺术旅程做个延续。 总之她们在拿到了创业奖金,并且空白了整整一个暑假加两个月后,终于要正式开始筹画第一代饰品了。 因为先前已经找好了几家由白柳的金工教授提供的相关厂商,以及金属材料的批发商,因此两人今晚所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将先前累积下的设计图实现,撇除白柳可以搞定的部分以外,两人还有装饰鑽的选用要烦恼,左思右想之下,果然还是施华洛世奇最为稳妥,同时还有各式符合设计的珠材要找寻,但那就是施媛的工作了。 两人直接熬了个通霄,隔着手机互相笑了出来。 「天亮了欸哈哈哈哈。」 「好了,先这样吧,我要去洗个澡。」 「好,我也要去洗洗。」 白柳结束了通话,揉了揉后知后觉感到发烫的耳朵,将电量几乎归零的手机插上充电器后,便转身准备洗澡。 但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白柳进了浴室后,等了许久都等不到热水,她突然闪过一阵不祥的预感,于是立刻衝到房门外,果真在门上看见一张公告,写着今明两天将暂停供应热水。 「我的天……」 这个消息对白柳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靂,她能上哪里去找热水洗澡?总不能当两天不洗澡的臭臭人吧? 虽然以现在的气温,洗冷水也是勉强能接受的,但白柳不行,她向来习惯洗偏热的水,对于冷水的耐受度很低。 「啊……我要问他吗?问吗?应该问吧?」 白柳陷入犹豫,因为她唯一能想到的求助对象,只有宋江彦。 本来应该是可以跟何穗溪或高洛瑀求救,但住在一起的她们,昨天跟白柳说过她们要去外县市旅行,昨天下午便出发了。 『我有个荒谬的请求……』 白柳算是豁出去了,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衝动,将讯息发了出去。 现在时间还早,白柳也不期望宋江彦能很快回覆,但眼下她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等还是只能等。 幸好宋江彦没让白柳等得太久,大约过了半小时,他就回覆讯息了。 『?』 『我能借你家的浴室用一下吗?』 『??』 『我宿舍的供水系统坏了,没有热水我洗不了澡。』 『当然没问题,你要现在过来吗?』 『好,我马上。』 白柳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弹起,儘管跟宋江彦开口借浴室有点彆扭,但既然都开口了,纠结再多也没用,反正他的浴室她肯定得用。 白柳迅速地收拾了自己的盥洗用具,还有换洗衣物,虽然在外出服与舒服的室内服间犹豫了几秒,但也同样快速地做出折衷决定,拿了平时外出穿的原宿风黑t恤,和室内穿的弹性黑短裤。 「你真的来得好快。」 特地下楼接白柳的宋江彦,一如往常将后门打开后,在清晨的阴影下,见到了包袱款款的她。 一点都不夸张,真的是包袱款款,白柳不光带了自己的换洗衣物跟盥洗用品,还带了另一个印着彩绘插画的帆布包,看包包鼓起的程度,可想而知她塞得很满。 「这对我来说真的是灾难。」 「我已经充分了解了。」 白柳面无表情地表示,口吻之严肃好像在报告什么悲剧似的,让宋江彦不由受到影响,面色也随之染上一丝凝重。 两人进门后,宋江彦自然地接过她的包包,让她能直接往浴室里走。 白柳洗澡的速度以女孩子而言很快,大约十五分鐘她就擦着湿发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早起?该不会没睡吧?」 「嗯,突然有想做的东西,就起来行动了,不然躺在床上一直想着,我也还是睡不着。」 「什么东西?」 「等做完了再给你看。」 宋江彦说完,偏过头打了个呵欠,迟来的睏意令他的眼神比平时迷离许多。 「你去睡吧,我借你客厅用一下,等等一起吃午餐?」 「嗯。」 白柳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带来的包包里拿出了草稿本和一盒色铅笔。 宋江彦看着白柳将那本封面用牛皮纸包装的本子翻开,里面画了许多饰品的设计图。 白柳翻到了新页数,在边角处逐一写下想要的感觉,和可以考虑的素材后,开始画起先前想到的设计,但画着画着突然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刚才说很睏的人,还坐在自己后方不动呢? 「你不睡了吗?你看起来随时会意识出走耶?」 「没关係,我想看你画,你别管我,我不出声。」 「……好吧。」 既然宋江彦坚持,白柳不再纠结他何时睡觉,或者在哪里睡,反正这里整个空间都属于他。 虽然同样熬了整夜,但白柳的精神异常地好,好像被睡神遗忘了一样,她专注在自己的草稿本上,不断比对着先前收集的素材图片,最终用数种施华洛世奇的椭圆形花式石作中心,日本產的透明古董小圆珠作装饰,完成了系列的设计。 眼下只剩金属戒身的模型需要搞定了,进度突然大大地超前,令白柳喜出望外,于是更加毫无睏意了。 整个人暂时放松下来的白柳,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脖颈,往后仰的同时手臂轻轻碰上一个温暖的触感,她这才想起宋江彦的存在。 宋江彦不知何时躺倒在白柳身后的沙发上,睡得正熟,清俊的脸蛋经由穿过窗帘缝隙的一小缕阳光照耀,皮肤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带有些许透明感。 白柳静静地看着安睡的宋江彦出了神,伸手在他的鼻子前感受他呼出的鼻息,最后迅速且短暂地朝他的鼻尖点了一下,她才起身走往厨房。 现在时间接近中午了,白柳想着要是安静又顺利的话,或许能在不吵醒宋江彦的情况下,简单弄好两人的午餐。 白柳第一次确认锅子里的食物味道如何时,宋江彦就醒了,他迷糊地躺平在沙发上眨了几次眼睛,才缓缓坐起身,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原因,他的头有点痛。 宋江彦默默走到白柳身后看她在做什么,儘管并没有出声,但从他走进厨房那一刻,白柳就大概察觉到了,甚至近一步猜想他会在自己背后做什么。 「这是什么?」 「汤麵,我不太敢碰你冰箱里我没看过的调味料,所以就煮了最简单的。」 「嗯……」 宋江彦看来还是很睏,他自动自发地将手搭在白柳的腰两侧,下頷顶在白柳的发旋上,整个人散发着她前所未见的懒散气息。 对于这明显过于亲密的举动,白柳不动声色,却在心中陷入思考,她跟宋江彦现在的关係,到底该如何定义?她是不是应该和宋江彦讨论? 「快好了,你去拿两个碗过来吧。」 「好。」 宋江彦很听话地照着白柳的指示做事,不仅递了两个碗给她,还转头回到客厅把白柳摆在小圆桌上的笔记本跟笔先放到沙发上。 等到白柳端着两个盛了八分满的碗出来时,宋江彦又走回厨房,拿出筷子与汤匙。 两人的一举一动带着藏不住的默契,甚至看上去颇有种同居的氛围感。 「吃吃看吧,我是按我的口味做的,不晓得对你来说味道够不够。」 「没关係。」 宋江彦低头安静地开始进食,反倒是本来正要开始吃的白柳,看着此刻正在吃自己煮的食物的宋江彦时,突然停下了动作。 宋江彦相比平时安静很多,显而易见是因为没睡饱的缘故,这是白柳根据刚刚那些简短的对话得出的结论。 并不是生起床气,只是话变少的类型啊……白柳也跟着低头进食之后,在心里为宋江彦又添一笔註解。 「很好吃,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才要谢谢你借我用浴室,我可能还要再麻烦你一天。」 「你们宿舍很常发生断水断电的问题吗?」 「还好吧,但是一旦发生就满棘手的,维修时间都是两天起跳的,我现在很担心今天可能会在公告停电的消息,那我寧愿在工作室过一夜。」 「说起来,我们宿舍断水断电好像命运共同体一样。我这两天都是一个人在宿舍,晚上要是没电,我想干嘛都不方便。」 「这样啊。」 对话十分默契地在这里先暂停了,因为两人同一时间低头继续进食,过了好一会儿,宋江彦提出了令白柳感到不可思议的提议。 「那你就住我这里吧,总比你在工作室好,洗了澡过去也等于白洗。」 「……」 「嗯?」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这个提议?」 「就留下来吧,不管有没有停电。反正澡都在这里洗了,那在这里睡觉有差吗?」 差别很大的,你这是什么奇葩逻辑?白柳以面无表情来掩饰内心的震盪,但眼神里的荒唐还是出卖了她,反观语出惊人却面色淡然的宋江彦,似乎仍处于没睡饱状态出不来,平时的笑容像是离家出走。 宋江彦还在凝视白柳,等待着她的回答。 好呀,刚才还在思考要不要跟他讨论一下关係定义的问题,现在机会马上就来了呢。白柳如此想着,同时也变换了表情,与网路上相当有名的「尷尬又不失礼的微笑」表情包有着高度相似。 「你是以什么身分向我提出这个提议的?」 「嗯……一个喜欢你的人?」 「可是我也喜欢你耶?」 「那我们怎么办呢?」 「对啊,我们怎么办呢?」 两人陷入无声对望,不停以慢速度对着彼此眨眼睛,但谁也没有在开口,如果情绪有形体的话,那两人此刻脸上的茫然,大概会是同卵双胞胎。 儘管宋江彦是因为睏。 过了好半晌,白柳才再度开口,她对于宋江彦超直球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至少比起他突然提议让她留下过夜要好一些,总之她还能维持平静地与他进行对话的往来。 当然,同样也是超直球。 「我这学期结束就会回去,下学期初就是我的毕业展览,我一定得回去参加。」 「嗯,我的展览在下学期的期中和期末之间。」 「也许我能赶来看。我会把我的展出纪录完整版寄给你的。」 「好,我很期待。」 两人用着平淡的语调谈论着注定会到来的离别,又以相同的口吻讨论着离别以后的再会,但对于眼前面临的问题,依然无解。 说是无解,但其实两人心中都已经有了一个接近具体的相同答案,只是同样又被他们默契地保留了。 「总之你今晚留下来吧。」 「好,但我想做点东西。」 「就是你花一个早上在画的那个设计吗?没问题,储藏间被我改造成的工作室了,你可以随意使用。」 宋江彦说着便拉起白柳,带她去看看他所说的工作室。 白柳探头往宋江彦替她开好的门里面看,空间是狭长的长方形,确实很小,但对于个人工作室而言勉强还过得去,宋江彦在里面摆了一张铁制的长桌,和一个自行组装的铁架置物柜,上面有些瓶瓶罐罐,装着彩色的碎玻璃和小配件。 「你画的那个设计图,也是作品之一吗?跟我们上次用的手部翻模有关?」 「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是。」 被宋江彦这么一问,白柳感到满意外的,他对她作品的猜测总是能够很趋近她的构想,这对玩艺术的人来说,是无比难得的一件事,因此她一次次地因为这个因素之一而越发在意他。 白柳花了点时间跟宋江彦解释自己那些设计图的用处,最后在宋江彦的主动要求下,将施媛办好的ig官方帐号找出来让他追踪,但那隻帐号目前仅停留在品牌故事的发佈与一些概念照的分享,追踪人数也寥寥无几。 「升起和闪耀?是这么解释的吗?」 宋江彦看着品牌品称,低声呢喃了几遍,提出疑问。 「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你猜猜?」 「……该起床囉?」 「哈哈哈哈──答对了,一开始是我提出希望品牌能一步一脚印步步高升,施媛比较跳脱一些,她说这样能提醒我们认命起床开始工作。」 「很有趣的出发点,可以好好发挥。」 宋江彦是真的很认真在了解白柳的自创品牌,他很仔细地看完了目前版面上仅有的三篇文章和他们的配图细节,白柳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的他实在太温柔了。 10 「你睡床上吧,我打地舖。」 「……好。」 白柳想开口说自己可以睡地上,但感觉太矫情了,于是乾脆直接答应。 宋江彦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足够他躺下的厚地毯,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备用的枕头跟被子,准备的很万全,大概他的朋友们经常来留宿吧。 说到留宿,白柳倒是想起了一个俗套的问题,正巧可以体验一下…… 「你这张床还给别人睡过吗?」 「嗯,承勋睡过几次。把他踢下床他还会再爬上来,我就放弃挣扎了。」 宋江彦说起好友时的神色毫无波澜,但口吻却是与之相反的嫌弃,这样的反差把白柳乐得一笑。 江承勋虽然跟宋江彦很好,偶尔在路上也遇过几次,但她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只有在对上眼时,会礼貌性的互相点个头,是相当符合字面意义的那种点头之交。 白柳见宋江彦已经佈置他自己晚上要睡的窝之后,便转身回到客厅,去找自己带过来的工具与材料。 现在时间才下午三点,儘管迟来的感到有点睏意,但睡下去的话肯定会昏迷不醒,好不容易调整到有点起色的生理时鐘又会大乱,白柳并不想冒险,索性先开始雕金属戒身的蜡模。 「我要用你工作室了喔?」 「好。」 宋江彦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碰上站在工作室门边的白柳,于是顺手就凑过去替她开灯。 白柳稍稍将脑袋往后仰,宋江彦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臂近得连半透明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侧头瞪了一眼明显就是故意的他,引得他恶作剧得逞地笑了出来。 白柳在工作室里面一窝就窝到宋江彦将晚餐料理好,然后顺势被他叩门喊出来吃饭。 在白柳经过宋江彦时,他不经意往桌上一瞥,赫然看见一个大约完成八成左右的绿色蜡雕模型,不由得佩服白柳的雕刻速度。 「你很擅长雕蜡吗?」 「不敢说擅长,应该说是擅长雕刻那种风格的小东西吧,之前刚学的时候雕了很多来练手感,我挑了些比较满意的,拿去铸造成黄铜,当成项鍊坠子。」 两人再次面对面吃饭,这回换宋江彦帮白柳将晚餐盛进碗里,白柳就抓着筷子又咬着汤匙等他。 「来补录个小片段好吗?」 「嗯?」 「我改变主意了,你要是觉得我谈起过去朋友的内容可以用,那你就剪进去吧,但我想补充我的心得感想。」 「好。」 不管会不会剪进去,宋江彦还是按照白柳的提议,先进行这段补录,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他知道她若是想讲,就肯定会告诉自己。 「我早上在你睡着的时候想很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时常这样,有点像是定期回顾,只不过会跳出来的记忆是随机的。」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当初不熟的施媛会帮我说话,我是说当那个曾经的朋友私底下向她抱怨我的时候。因为她觉得无论如何那些话最好还是跟我本人讲才对。」 「施媛在这方面的价值观跟我很像,我不是说过吗?好好和她相处之后我们才发现彼此许多相像的地方。她认为有问题就该跟本人说,这才是维持好关係的关键,但那个朋友始终坚持不告诉本人才能维持好团体关係。」 「这是一种价值观的衝撞吧,我想起我跟施媛最后一次讨论这件事时,是这样作结论的。」 白柳用左手撑着头,微微侧着脸回想,但其实差不多也就是这些内容了。 宋江彦点了点头,对于价值观衝撞的这个结论,感到赞同。 价值观对一个人的个性与遇事时所作的选择影响很大,可以这么说,人的生活态度与人际关係,有很大部分是由价值观建构与维系的。 「我曾经被传过很多谣言,起因是我曾经的朋友,认为我抢了他的女朋友,但其实我跟她甚至没讲过话,只是因为他无意间看到他女友在看我的社交帐号,就这么单方面给我定了罪。」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知道我这个人但却不认识我的人,偶尔还会互相传出我私生活不太检点的言论出来,我想只要我还没毕业,这些谣言就不会消失吧。」 「那位朋友后来跟我道歉也替我公开澄清,而我也原谅他了,但这件事造成的后果依然是我独自在承担。」 「我想我们永远也无法计算别人能对自己產生多大的恶意,哪怕那个恶意源自于某个误会,持续的时间其实很短暂,都不影响那股恶意可能造成的伤害。」 白柳不知不觉间就放下了碗筷,听着宋江彦说起自己的过往一下就入了神,那其实并不是个新奇的故事,相反地,那是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情。 但白柳还是听得很认真,因为那是宋江彦的故事。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想起了那个让我在看夕阳的时后感到安心的他,然后我遇见了你,所以我转念一想,觉得其实只要论及情感,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永远也无法探知彼此揣怀的情感是不是一样的,如果不一样,那又是差在哪里?」 「我们连自己的情感都经常表达不好了,又如何能求完整领会他人的呢?」 白柳低声地将自己的补充故事给说完了,然后抬眼看向对面的宋江彦,此刻的他正在微笑,于是白柳也笑了。 「等我在上新一部作品制作纪录,我就要开始连载我们的系列了。」 「比我想像中还慢呢。」 白柳将蜡模细修完之后,便跟宋江彦一起早早就寝,两人分别平躺在床上与旁边的地上,一同直视昏暗的天花板。 「你还是上来睡吧。」 「可以吗?」 「这本来就是你的床。」 当白柳话音一落,宋江彦便一股作气起身,然后在有点被他吓到的她身边躺下,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白柳突然就以背对的姿态被宋江彦纳入怀中,反应不及之下就有点懵。 「你要是改变主意了,我就再下去。」 宋江彦的唇几乎是贴着白柳的耳朵,她能轻易地感受他说话时的吐息,使得她必须比平常更费力才能辨别他话语的内容。 白柳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在静謐得能听清两人呼吸声的环境下摇了摇头,沉默地用手环抱在宋江彦搂着自己的手臂上,然后闭上了眼。 白柳心底突然认为,或许就这样维持着两人的关係,不刻意遮掩也不特意告知他人,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才怪。 「如果别人来问,我们是什么情况,要怎么说呢?」 背后的傢伙都这般随心所欲了,白柳也不想继续独自烦恼。 「哼哼……」 「你笑什么啊……」 「跟他们说,我们很快乐,哈哈哈──」 宋江彦说完就把脑袋缩到了白柳的后颈上靠着,兀自笑得颤抖,白柳则翻了个无言的白眼,受不了地将手伸到后面去拍他的脑袋。 「跟你说认真的耶?」 「咳嗯──咳咳,我觉得没什么好烦恼的,我们平常怎么表现,大家都暗自看在眼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想。」 「所以呢?就跟他们说,他们怎么看的,我们就是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解释。我们为什么要向别人报告呢?」 白柳明白了宋江彦所在意的地方了,她略思考了一下,便被他的观点给说服,儘管这样可能会被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但以现况来说顺其自然或许是最佳选择。 反正他们也都不是没经歷过传言荼毒的人,这次就让传言者自己去想破头吧。 「我喜欢我们在一起,我喜欢你也喜欢我,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白柳其实隐约明白宋江彦的用意,在两人心里其实他们已经是一对情侣了,但在他们已知的未来中,他们终究会面临异国远距离的问题,不论是白柳自己还是宋江彦,他们谁也无法保证分别之后,他们究竟会变成怎样。 所以他们谁也无法向对方提出承诺。 所以不将两人的关係定义出一个具体的名词,其实是宋江彦想给予白柳的保护,他想尽可能维护她,不在自己离开后,给她造成更多的空白,因为眾人一定会不停地提出疑问。 「你们还在一起吗?」、「距离这么远,你怎么受得了?」、「那你会去找他吗?还是他会过来找你?」、「你不怕他出轨吗?」……诸如此类的问题,肯定会围绕白柳好一阵子,每面临一次那样的问题,她就得再认清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有多远。 「睡吧,晚安。」 「晚安。」 「所以你在我不在的这两天,都跟人家腻在一起吗?热恋啊!!!」 施媛一回到宿舍,就向白柳问起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怎么过的。 白柳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毕竟对方是施媛,所以她还是对她据实以告,然后也成功收穫到超高分贝的尖声尖叫。 「不是,你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了?隔了这么久才终于又脱单,你连个像样的告白都没有,就这样?」 「我不太在意那种仪式感,我更注重生活中他带给我的感受是怎样的,所以时机有了,气氛也到了,就自然而然演变成这样了。」 「那我觉得也挺好的啊,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肯定会回韩国的,那你们怎么办?也许你们会觉得珍惜现在就好,但那不就意味着你们只是在谈一场没有未来的恋爱吗?还是这就是你们达成的共识?」 「大白,虽然我之前跟你起鬨,但其实我还是不太看好异国恋,你要知道,你们未来相隔的距离,不是简单订一张来回机票就能解决的。」 果然不出白柳所料,施媛在得知之后祭出了她的拿手绝招──连环提问。 虽然被问得头大,但白柳知道那是因为施媛担心自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候,打算好好回答她所有的问题。 「我们清楚明白我们终将面临远距离问题,也知道文化差异会随着时间感受越深,但现在的我们想好好面对这场恋爱,而不是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难题,就选择扼杀我们对彼此的情感。」 「说实在我们都认为讨论是没有用的,只有实际经歷才能商讨对策,但我们并没有因此就认定我们的交往是没有未来的。」 「以上,报告完毕。」 白柳一本正经地答完所有题目,看着施媛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像是强迫自己冷静却失败一样,拉垮着脸重新看向自己,显然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决定。 于是白柳决定告诉她,连宋江彦都不知道的另一个真实想法。 「在这两天之前,我能感受到他偶尔会对于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感到不安,也许他是想向我告白的,但他不敢,因为他知道那些问题无解。」 「我也一样,但我不想为了这个问题反覆不安,这会让人焦虑,而且很显然我们都不想放弃,所以我决定尝试做出改变。」 白柳一脸正色地解释她的想法,至于为什么不跟宋江彦说,她将两人的关係拿出来讨论跟确立其实还有这层考虑,是因为她认为这是她想保护宋江彦的方式。 就像宋江彦也没有明说,如果别人来问起两人的关係,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明确答案一样。 这是他们各自选择的,保护对方的方式,是他们各自的努力。 「那如果这个问题因为这样的决定而变得更严重呢?」 「那就再试着寻找解决办法呀?想得到做得到的都试试看,重点是当共同面临问题却陷入胶着时,总得有一方愿意先採取行动,这样问题才有机会获得解决。」 「你未免太自信过头了。」 面对施媛的调侃,白柳耸耸肩,她明白不论自己怎么说,施媛都不会停止对她的担忧,但这是她自己要面对的。 施媛见白柳打算一条路走到黑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她了,索性就默默祝福吧。 于是两人乾脆换了个相对愉悦的话题,讨论起各自作品的新进度,还有她们共同品牌的新进展。 白柳在宋江彦家待了一天半左右的时间,已经将初代戒指的戒身模型搞定了,只等着送去铸造回来,就可以自己开模,自己复製更多的数量,然后一一拋修。 施媛那边也有不错的进展,她找到了两人都满意的珠材批发商,已经初步买下了几款符合设计的珠材,就等着到货之后验证两人的眼光精不精准。 经歷了漫长的灵感出走,现在情况总算是拨云见日,两人的心情都很好。 将品牌事务重新啟动并且推上日程后,两人似乎都随着这个决定,而有了衝劲,这大概就是以改变带来转机的成功例子吧?白柳突然想到这些变化的因果关係,似乎对自己之于宋江彦之间,有点鼓励的作用產生。 「啊──感觉我能这样拚完八成的进度。爽啦!」 「你这是超速了,麻烦你慢一点让我跟上好吗?」 「请加油,我先走了,掰掰──」 施媛毫不留情拒绝白柳的请求,两人开着玩笑各自回头着手各自的作品,为作品发愁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 隔日中午,施媛率先起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习惯性地看向白柳的床位,发现比自己早睡的她竟然还没醒。 虽然不太甘心自己老是睡不饱,但也拿这件事没輒,既然醒了自然就只好认命地起床,赖着也只是浪费时间。 距离展览时间越来越近了,任何浪费时间的举止在这阵子都必须好好杜绝才行。施媛为自己有这正向的想法比了个讚。 稍微梳化一下,便联络了自己的指导教授,打算带着作品去与对方讨论一番。 施媛与教授约在学校里的咖啡厅碰面,当她扛着未完成的第二件作品抵达的时候,却在教授旁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宋卿。 「老师好,宋老师好。」 施媛先是跟自家教授打了招呼,又看向宋卿,表情里有藏不住的疑惑。 而宋卿则对着施媛扬起他的招牌微笑,接着倾身替她放好颇有重量的画布。 「我正好在跟宋老师聊天,宋老师要是不忙的话也可以留下来听听?」 「没问题的,我有空,你们儘管讨论吧,我也满好奇的。」 宋卿很是爽朗地答应了施媛指导教授的邀请,速度快得让施媛脸绿。 很奇妙,宋卿一直都对施媛很友善,但她似乎一直对初认识他时的窘况耿耿于怀,所以每次见到他都很彆扭。 宋卿确实如他所说的,只是在旁边听着而已,比起作为一名教授,他更像是好看的大型摆件,作用就是专门坐在一旁净化旁人的眼球。 施媛很快就跟她的教授聊完了,虽然有些细微的地方需要调整,但大部分还是获得了教授的肯定,让她顿时喜上眉梢,直到教授说他差不多要去开系务会议而离开时,她才反应过来…… 宋卿可还没走呢。 「宋老师,那个,呃……谢谢您拨空听完我的作品修改,那没事的话我就……」 「别这么拘谨,坐下一起吃午餐吧,我刚刚跟你教授聊了一下子,还没吃呢,你应该也是吧?」 施媛整个人都被宋卿这波操作杀得措手不及,差一点就把目瞪口呆四个大字贴在脸上秀给他看。 我这话不该这么接的啊……施媛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哀号。 但纵使心里狂风暴雨,施媛还是依言坐下了,甚至还抬起双手接下对面宋卿递过来的菜单。 「其实你不用跟我说敬语,虽然我能感受到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咦?蛤?」 因为太过震惊,施媛一时松了手,叉子也随之掉落在地,在充满细碎交谈声的咖啡厅内,仍然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怎么会觉得我讨厌您,呃、你?」 施媛保守地以问题回应问题,其实心底却在咆哮,亏你竟然有自觉!!! 但宋卿的突袭仍然引起施媛自省,她很确定自己并不是讨厌他,只是跟他靠得太近很不自在,她虽然很外向,但其实心底是个怕丢脸的人。 所以初次见到宋卿,在那可容纳近百人的大教室内,几乎坐满八成的情况下,黑压压的脑袋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她,为她的犯蠢而发笑的场景,给施媛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称不上多大的阴影,但每回见到宋卿,就像在提醒她曾干出的蠢事,她总会感到所谓的「往事不堪回首」。 不是宋卿的错,他却是主角之一,多么荒唐的一件闹剧。 「我怎么会觉得吗?」 「心理学也是我的专业之一。」 宋卿为施媛的反问而忍俊不住,他低头忍了忍,最后以手指作掩饰,才堪堪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但怎么可能逃过施媛的眼睛。 是啊,你一个教心理学的,怎么会认为你这么烂的掩饰,能让我看不出你其实在笑?你看我像瞎子吗?施媛简直要目死。 「抱歉,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如果你不想跟我说,那也没关係,那是你的权利,我希望你别为我这么当面问你而感到压力,这不是我的初衷。」 「嗯……老师是不是没有被人讨厌的经歷,所以才会在意这件事?」 「所以你果然在讨厌我吗?哇……那真的有点受衝击了,我对你印象很好耶,啊!我是不是还忘了谢谢你,展览当时你帮我联络了你的学长。」 「啊……不不不,我没有……呃、谢谢,喔、没有没有……那只举手之劳,没事的,真的。」 施媛觉得心很累,宋卿一句话里串连了两件天差地别的事情,她只能语无伦次,于是这窘态成功又戳中他的笑点,然后他又试图掩盖自己在笑,然后…… 这到底是什么鬼打墙?施媛觉得连额角都隐隐泛起疼痛,被气的。 「首先,我真的没有讨厌你,我只是觉得第一次上你课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冏了,所以每次看到你都会想到,让我很慌而已。」 「再来,我很抱歉让你这么认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最后,帮忙联络学长的事,只是因为他凑巧是我的朋友,我才能及时帮你联络上他,真的只是小事,你不用特别道谢。」 施媛认认真真地举起右手,类似发誓又像是引起注意般,为宋卿一一解析她刚才一阵慌忙下的「不不不、没有没有……」的完整意思。 「第一次上我的课?是说楼梯上的事情吗?那只是个意外,不过你可不能在那么不小心了,万一真的跌下去就惨了。」 「什、什么?不是,我是说在那之前,我不是在教室里犯蠢了吗?」 「你在教室里犯蠢?」 「……我不是很大声地问了你的名字怎么唸吗?然后被全班笑了。」 施媛不甘不愿地撇着嘴解释,但宋卿听了之后的反应就很有意思了,他竟然一脸惊讶,弄得施媛都一头雾水了。 「不是,你忘了吗?」 施媛此刻的脸色用凄惨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娘记了那么久的惨剧,你身为当事人竟然不记得了?!施媛简直想仰天咆哮。 「我有印象的,只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情有这么严重,相信我,多数人对于这样的随机事件,都是属于短期记忆,除非再有类似的事件勾起他们的记忆,否则不会有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再来,我的名字确实不太好念,这件事我亲身经歷过不少次,我很习惯我也并不介意。」 宋卿神情认真但不严肃,大概是不想让施媛不自在,他收起了任何可能让她误以为被嘲笑的笑意,但仍然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充满包容的温度在脸上。 宋卿的体贴发挥得很好,施媛确实被他开解成功了,渐渐觉得她应该将这件事收起来了。 「当然,你的感受是很正常的,一般短期记忆在经歷过数次的復诵,会转化成一种长期记忆,就像你每周都要上我的通识课,或者偶尔会偶遇,因为看见我的次数多了,想忘记的话自然就会很困难。」 「没有关係的,但你要记住,你一直记得的这件事,并不代表别人也会一直记得,你看就像我,我不就已经记不清了吗?」 宋卿相当有耐心地开导着施媛,但施媛却渐渐从他的话中体会到一丝丝的怪异。 不是,怎么会有人能把自己健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呢?施媛不动声色地对宋卿的话点头,暗地里却隐隐觉得自己有被洗脑的感觉,但又实在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好的,我理解了,我会想开的,真的。」 「没有关係,你就算见了我还是会不自在也没关係,我们也能强行突破看看的。」 「啊?」 「人的心理变化是很复杂又奇妙的,你看你经常看见我就会想到我让你丢脸的事情,可能再更常见的话,你又能通过这样渐渐释怀了。」 「蛤?」 你可拉倒吧!这歪理说出去你不怕你被学校开除吗?施媛眨了眨眼,以此掩饰自己对宋卿翻白眼的衝动,跟大白同学相处久了,人家那套经典白眼,她可是学了个融会贯通的。 「我开玩笑的啦。」 宋卿对施媛的吐槽毫无知觉,但就她藏不住的傻眼表情,也足够让他笑到眼眶泛泪。 11 「媛子你上狄卡了!」 高洛瑀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刚进门的施媛猛挥手,施媛见她那副焦急样,不由得心生不妙,赶紧跨大步伐往她的方向走。 狄卡是现在大学生使用率很高的一个匿名发文平台。 施媛逐字将贴文看个仔细,还不等她看完,眉头就已经蹙紧。 「这什么鬼,谁那么手贱,居然还偷拍?」 「看起像是隔着玻璃,应该是站在咖啡厅外拍的。」 高洛瑀看着贴文里附上的照片,也跟着施媛一起皱了眉。 那篇贴文是篇爆料文,内容是发文章的人用反串口吻,在阐述自己无意间目睹校内某高顏值男教授单独与女学生在咖啡厅用餐,哀叹校园男神终究还是被攻陷了。 实际上根本是在暗指教授与学生疑似师生恋。 「你有印象当时有什么人可能拍了照吗?我是说如果这是针对你的,那你应该对人选有个底。」 「那万一是针对宋老师呢?他在学校人气可高了,我严重怀疑他可能有粉丝团耶!」 何穗溪担忧地问向施媛,施媛对此却是毫无印象,毕竟宋卿那么有存在感,加上那天聊的话题,她哪有间心东张西望。 高洛瑀对此却有着相反的看法,施媛活泼外向,虽然偶尔心直口快,但基本上都跟大家相处得很好,儘管与她们同届的同学感情不太热络,但跟学弟妹们的情谊还是不错的,因此她认为爆料文针对的应该是宋卿。 但奈何三人在这里对着这篇文章愁眉苦脸,也对这件事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因为宋卿的教授身分,让施媛除了愁自己,更担心要是闹大了学校会怎么处理。 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施媛垂头丧气地在高洛瑀为她和白柳保留的空位坐下,不免也替宋卿担心。 因为有点饿而去买早餐的白柳,姍姍来迟地进到教室,尚不知晓自家好友出事的她,此刻迈着轻盈的步伐,站在签到桌前面,找着自己的名字,甚至在发现施媛还没签名的时候,顺手替她签到。 白柳正要放下笔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搭上,一回头就看见宋江彦的笑脸,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其他韩国交换生,略数了下人数,应该是全员到齐。 因为今天是难得的英语讲座,学校邀请了正巧来台展出的英国艺术家来演讲。 「也帮我签一下吧。」 「嗯,好。」 白柳应下了宋江彦略带着撒娇口吻提出的请求,在写着他英语拼音的名字栏位旁,顺手写下了「宋江彦」三个中文字。 宋江彦随意地往纸上看,发现了白柳竟然是这样帮他签名的,当即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喂,怎么能那样签啦?」 「嗯?啊……我签错了。」 白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写得太过顺手,立刻重新签上正确的签名。 那个中文签名是先前跟宋江彦在工作室间来无事忽然兴起,随意在网路上翻译產生的,白柳当时还握着宋江彦的手,手把手教他怎么写。 儘管可信度是高的,但在学校,认的还是官方认证的签名。 宋江彦握着白柳的手腕狂笑,笑到让白柳好几次都想伸手打他,让一旁的江承勋看了不住摇头,表情很是嫌弃,简直把「这恋爱太酸臭了」表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白柳挣脱了宋江彦的手臂,走到了施媛那边,才慢了许多拍地察觉到这边的愁云惨雾。 「怎么回事?」 高洛瑀几乎是跟白柳异口同声,只不过白柳问的是大家怎么表情都不太好,而高洛瑀则是问她跟宋江彦怎么回事。 两边的问号都颇为显眼地掛在头顶,看得何穗溪很是心塞,赶紧拉了拉自家好友,表示事情的严重性。 高洛瑀只得暂时收起自己的问号,代替已经露出死鱼眼在发呆的施媛解释起来龙去脉。 「我真的不知道有谁会这样搞我……」 「但我觉得洛瑀说得有道理,或许发文的人是在针对宋老师。」 「那喜欢他的人发这种文,不就是想公审我吗?而且文章里也没明确偏向是在针对谁。」 「这人写作能力是真的高啊,我跟穗溪在她来之前都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人到底什么立场。」 高洛瑀跟着白柳和施媛一起讨论,加上频频关切对话内容的何穗溪,她们这个小角落,谁也没心思去听前面早已开始的演讲内容。 但同样没心思听演讲的不仅仅是她们,还有刚才看见了签到桌前那些笑闹画面的不少同学,特别是女生们,对于跟她们多少有在关注的宋江彦这么要好的白柳,此刻更是对其中的故事充满好奇。 于是演讲之后,不少学妹们都过来包围白柳,询问白柳怎么会跟宋江彦这么亲密。 有鑑于先前已经跟宋江彦讨论过如何应对的缘故,白柳自然一笑带过,向前来关心的人解释就像她们所看见的,不知不觉就变要好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对眾人而言,最特别的也不过是宋江彦是个好看的交换生吧,而帅哥美女的八卦总是耐人寻味。 只是现在时机实在很差,对白柳来说更重要的是陪施媛面对她的突发状况,根本没精力应付来关心宋江彦的人。 宋江彦见到白柳被包围住,立刻就意会到是怎么回事,因为连他自己刚才都被同胞们关切了一番,只有很早就察觉到的海莉跟老早就知道自家兄弟心意的江承勋,在一旁专心地听着演讲。 宋江彦大步流星地走到白柳那里,越过了包围她的几个人,低声询问她还好吗。 白柳听了直摇头,以眼神示意宋江彦自己想快点离开,于是被他很俐落地拽出了人群中心,稳妥地一路走出了教室。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施媛出了点事情,我急着想去陪她。」 「她人呢?」 「被我另外两个朋友先带去她的工作室了。」 宋江彦闻言只是点头,牵着白柳的手送她快步走到平面艺术系的学生工作室,临别前将她拉近自己,在她的额角印下一个轻吻,表示自己随时都在之后,便先行离开。 白柳对宋江彦什么都没问感到很窝心,如果他问了,自己肯定会解释,但是他首先选择照顾她急切想到施媛那里的心情,因此除了亲自送她过来之外,他什么也没做,就先走了。 白柳走进工作室,果然她们三人都在,并且表情看上去依旧没任何改善,特别是施媛,白柳走近一看,发现她竟然在翻看那篇文底下的留言,当即按掉她的手机画面,勒令她远离那篇文章。 「你看那些留言只会让心情更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你要是想通过那些话来找线索,就交给我们来找就好。」 「还是大白来有用,我们刚刚都劝了,她就是忍不住想看。」 高洛瑀抬起本来抱着的脑袋,讚叹白柳的雷厉风行。 白柳叹了口气,在她们为她预留的椅子上坐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其实自己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去找宋老师吧。」 「找他干嘛?」 「他也是当事人,说不定他已经被学校问话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更何况……我觉得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发这种类型的爆料文,或许直接去找他,他那里会有一套应对方式。」 白柳率先提出了改变现状的意见,但施媛的反应却对找宋卿有些害怕,她觉得万一事情是针对自己,那自己可就无顏面对宋卿了。 白柳虽是无计可施,但刚才也试着在狄卡翻找了过去的旧文,发现了几篇以宋卿为主角的文,里面不乏许多学生对他私生活的猜想,但后来全都不了了之,被眾人自然淡忘。 「对啊,大白说的有道理,而且媛子你刚才也解释过来龙去脉了,这只是很正常的一次午餐而已,要是有人问起,我跟穗溪一定会帮你好好解释的!」 「我跟洛瑀会尽力帮忙的,只是我们能做的有限,但宋老师说不定能完美处理好这件事,总该去试试看的。」 高洛瑀跟何穗溪纷纷赞同白柳的提议,三人的劝说加在一起,使得心里乱成一团的施媛有了一点正面的勇气。 「好,我去找宋卿。」 「需要我陪你吗?」 「没关係,我应该自己去。」 施媛说着便一鼓作气地站起身,握着双拳展示她的决心,但因为这个决心多少掺杂衝动的成分,所以她立刻就拎起包包往外走,免得这份衝动燃烧完了,决心也要跟着摇摇欲坠。 高洛瑀跟何穗溪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在施媛身后为她加油。 而白柳自然为施媛愿意好好面对这场突然降临的难题而感到欣慰,儘管自己能帮的忙少得可怜,但只要她需要陪伴,自己肯定会在她身边。 叩叩、施媛来到宋卿的办公室门前,忐忑的心情又涌了上来,等着回应的同时,她不断地捏着自己的手。 幸好宋卿是在的,没让她多等便开了门。 「施媛?怎么来了?」 宋卿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被捲入暴风圈的危急感,甚至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他还保持着原来与世无争的模样,反而让他在诗媛眼中更显得如沐春风。 看得施媛没由来就升起一股火在心中烧。 「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就、就……就是!」 「你先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宋卿看施媛一脸着急又说不清楚的样子,不由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先给她让开了一条路,请她先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坐。 但施媛哪里敢单独进他办公室呢? 「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说就好。」 「那也可以,你别慌,你慢慢说,我就站在这里听。」 宋卿拿施媛没辙,只得放缓音量跟语速,真挚地表示自己会好好听她说话。 施媛也晓得自己现在是说不好来龙去脉的,于是乾脆调出那篇文章的截图,递到宋卿面前给他看。 「原来是这个呀,这个我早上上课时,我班上的学生给我看过了,我还被他们笑了好久,说我又翻车了。翻车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这类型的文章,很偶尔就会出现一篇,确实满令人伤脑筋的。」 宋卿只看一眼文章里的照片缩图,就知道施媛是为什么而来了,但他依然一副没事的模样,半点都不受影响。 「然后呢?没怎样吗?」 「我们系上的学生都知道我经常请学生吃饭或者喝下午茶之类的,常常在附近遇到了,只要有来跟我打招呼的,不论几个人,我通常都会让他们跟我一起。」 「……是喔。」 「不用担心的,没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系上的学生们还安慰我,说一定会在底下留言把恶评刷下去,很可爱吧?」 施媛被宋卿这一通解释弄得哑口无言,搞了半天只有她自己紧张个半死,宋卿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你现在要进来坐坐了吗?我有蛋糕喔?」 「不了,没、没事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 施媛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样,儘管宋卿始终好脾气地安抚她,最后甚至保证了两人的安危都不会受影响,她还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当是道别,然后踏着虚晃的脚步转身离开。 「结果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吗?」 「也不算解决吧,感觉像是虚惊一场?就是本来紧张死了觉得很严重,结果实际上只是个幼稚恶作剧的程度?」 白柳不太确定地瞇着眼睛,思考自己要如何形容的更加准确。 宋江彦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事情结果是平安落幕的,那就足够了。 那篇被发在校版上的爆料文,就如宋卿所言,很快就被新的文章洗下去,儘管引来不少同学讨论,却也没在现实中掀起什么水花。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周后,白柳再次来到宋江彦家过夜,因为施媛跟着家人去旅游了,她自己在宿舍待着也没人说话。 「总之没事就好。」 「是啊。」 白柳躺在宋江彦的手臂上,伸手勾着他的手指。 两人今天聊了很多,下午还录製了一集新影片,宋江彦告诉白柳,自己把他们的影片发出去之后,获得了还不错的反响,这对两人继续做下去有很大的鼓励作用。 当然评论区中并不是百分百的和谐,还是有小部分声音质疑两人这么做的用意,或者对内容有些微词,但这不影响大部分观眾的观感。 宋江彦独自开了场直播,一面做着自己的小东西一面回应大家的提问,那是他首次开直播,感觉很奇怪,但对他来说那是他必须做的,他在里面表达了自己这么做的初衷,并告诉一直支持着自己的粉丝们,他很感谢自己这么幸运,能有白柳陪着他一起进行这个有趣的系列。 「那你一般都怎么回应恶评呢?」 「我会看看相同的内容出现率高不高,再统一回覆几个出现率比较高的质疑,上次直播也是这样的,一一回应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把精力都耗在那些质疑自己甚至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那喜欢我的人怎么办呢?」 「喔──你这么说好像有点自恋嫌疑。」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资格这样的吧?」 宋江彦配合着白柳的调侃,故作油腻地瞇起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白柳看着他那样,忍不住地笑,整个蜷缩起身子,躺在宋江彦身边很像隻小虾米。 宋江彦又伸手将白柳捞回自己怀里抱着,突然就陷入沉默,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肩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睡吧。」 「好。」 白柳依言不说话了,但还是偷偷往上瞄一眼闭上了双眼的宋江彦,然后轻轻凑了上去,将唇印在他的唇上。 宋江彦感受到自己唇上的温度,按捺不住地扬起的唇角,然后伸手按住了白柳的后脑杓,加深了这个突然降临的吻。 这是他们的初吻,突然得令人猝不及防,却又彷彿水到渠成的吻,成功安抚了宋江彦浮躁的心情。 清晨时分,白柳被悄然无声爬进卧室里的阳光晒醒,闭着眼睛缓了缓痠涩感,才慢悠悠地睁开眼,宋江彦安静的睡顏,就这么撞进她眼底,每个细节都鉅细靡遗。 白柳伸手与他放在枕头上的手交握,静静地看了许久,虽然很想让自己什么都别想,但她知道他们都一样,总会忍不住倒数彼此剩馀的相处时光。 馀下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让白柳连眼睛都捨不得眨。 「我知道你醒了,但没关係,你继续装,我也继续看。」 「……那怎么可以,那样我可太亏了。」 说着,宋江彦几乎同时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缓解不适应,才跟着白柳一起瞪眼看着彼此。 白柳看了一会儿就不陪他玩了,她改成平躺的姿势,看着天花板。 宋江彦瞇起眼抬头望了眼从窗外渗透进来的阳光,此时的光线柔和又清新,有着清晨才能感受到的薄雾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在床单上摸索好半晌,找到白柳的手掌,握进自己手中揉捏把玩。 「你看,跟夕阳相反吧?看到太阳刚升起,心情会很好呢。」 「嗯,因为日出会有种新的一天到来的期待吧?现在这个期待中,也包含了你。」 白柳转向宋江彦的方向,与他相视而笑,宋江彦则一边看着她的双眼,一边拾起自己手心里的她的手,抵在唇边印下一个吻。 「不要讨厌夕阳,夕阳不是结束,日落之后还有夜晚。所以不必为一天的结束感到惋惜,太阳西下后还有月亮跟星星。」 「我想陪着你,从太阳的升起到落下,我们还有月亮和繁星。」 宋江彦的这番话,听在白柳耳里堪比一场绝美的告白,明明两人之间终将面临分别。 但白柳也知道,宋江彦是想告诉自己,他们彼此相伴的感觉,是记忆也是习惯,儘管距离再远也不会轻易消散。 白柳眼角湿润地垂下眼眸,看着自己与宋江彦紧紧牵着的手,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指背上吻了吻。 在床上赖了两个小时之后,白柳决定带着宋江彦去看看自己当初提到的,她家里附近的那座美丽的河滨公园。 两人简单地整装之后,便踏上了小小的旅途。 宋江彦在白柳的领路下,见到了许多他本以为没机会看见的乡野风景,一大片的稻田,旁边时而傍着各种各样的菜园,房子坐落在田地间,或者远远的地平线那端。 宋江彦先前虽然跟朋友们去过了邻近的地方玩,但为了图方便,加上大家也有各自的作品要弄,因此几乎都在城市中观光。 这次跟着白柳一起回趟老家,让宋江彦满心期待,他很高兴白柳开口邀请他。 「这是你每次回家都会走的路吗?」 「嗯,虽然我已经看到能够倒背接下来会经过的地方了,但因为这次有你,所以不一样,连施媛都没有这样跟我回家过。」 「谢谢你,我很高兴。」 宋江彦始终牵着白柳的手,与她道谢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脑袋跟她的贴在一起蹭,白柳被他弄的很痒,没撑多久就皱着脸躲开了,还轻轻地撞了下他的手臂。 宋江彦索性松开牵着的手,改以搂肩的方式,让白柳的头可以顺势靠在自己肩上。 白柳的老家路程不算远,大概一个小时也就到了,下了公车以后,她带着宋江彦先去到当地人喜欢的小吃店,解决了午餐再走往她曾提到过的河滨公园。 「我们家平时没有人在,今天应该也不例外,如果你想看,我就带你去看看。」 「好,我全看你安排。」 午饭过后,两人撑着伞慢慢晃到公园的其中一个入口,宋江彦在这里拿出了自拍桿,打算拍个旅游vlog。 「这里真的很美耶,很有度假村的感觉。」 「你有看到那座红桥吗?走上去完全就是度假村。」 宋江彦一听立马就往白柳所指的方向走,还不忘介绍起这个公园就是白柳第一集所提到的那座「天空很美所以想回头看」的公园。 果然沿着木头阶梯上去之后,就看到桥的入口,红色的桥两边各有一座木头搭的凉亭跟一个圆形的小空地,入口跟出口都种上了棕櫚树,整体充满了浓浓的度假感,是非常夏天的景色。 宋江彦很喜欢这样的设计,有种穿梭在树林间,抵达了童话入口的既视感,他徘回在桥上走了很多次,感觉像是玩不腻一样,让早就坐在凉亭里等着的白柳,看得哭笑不得。 但白柳不知道的是,当她收回视线后,宋江彦就在桥上拍她,不配上任何话语,从拍摄画面上看着她,然后才终于收起玩心,小跑着回到她身边。 白柳就坐在木椅上,见宋江彦朝自己走来,便抬起头看他,但他却在抵达她面前后直接单膝跪下,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 一见到那个小盒子,白柳的眼眶四周就涌起泛泪的灼烧感,因为盒子是透明的,她可以清晰辨别出里面的小东西,是枚戒指。 「惊喜吧?我偷偷准备了一段时间,在看到你之前在我家画的设计图之后有的灵感。」 「但这可不是可调式戒指喔,是专门照着你的戒围做的。」 戒指的中心镶嵌了一颗皇家蓝的椭圆形蛋面琉璃,并用闪烁着贝壳光泽的透明小珠子包镶。宋江彦将戒指从盒中取出,最后牵起白柳的手,在她的注视下,替她戴上。 其实这样的设计对日常生活来说有些过于华丽,但白柳意外的就是很喜欢这样的风格,这是宋江彦经过观察之后发现的小宝藏。 白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戒指看,平放着看、举起手逆着光看、左右摇摆着看,看光线经过玻璃后折射出的细碎流光,让戒指在自己手上熠熠生辉。 「我很喜欢。」 「我知道,我很厉害吧?」 「超厉害的。」 白柳全部的注意都放在戒指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对宋江彦邀功似的得意发言,配合地给出了明显就心不在焉的讚扬。 宋江彦也不气馁,直接勾过白柳的后颈,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又顺着鼻樑的弧度在鼻头上轻轻咬下一口。 白柳皱了皱鼻子,抬起下頷轻啄了一下宋江彦尚未撤离的唇,这才对着他放送了一抹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开始分享作品纪录的契机吗?」 「嗯。」 「你先别看戒指了,你看看我啦。」 「我有在听啊?」 宋江彦简直拿白柳没辙,重新出发继续沿着步道走后,白柳依然时不时抬起手端详自己的礼物,使得他只得换到另一边走,好牵住她戴着戒指的手。 「我当时和你聊起这件事时,心理產生了一股微妙的疼痛。」 「为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但现在好像得出答案了,我在心疼我自己。我心疼那个曾经被自己小看的我。」 「嗯……我觉得我跟你的经歷某种程度上来说很相似,我们都曾在心理层面因为某些缘故,依赖着另一个人,但那其实并不是一种健康的状态。」 「是的,可能有些人的短暂存在,就是为了教会我们这个观念?哈哈,好像变成人生导师了。」 「我觉得确实就是这样,人跟人相处,一定会互相啟发彼此一些感受。这不就像人生导师吗?我们也是彼此的人生导师啊!」 「老师好!」 宋江彦配合着白柳的回应,玩闹地对她鞠了一个躬。 白柳也不放过这个白白佔便宜的机会,立刻就佯装慈祥地摸上他的后脑,像个长辈一样地拍了两下。 「啊──真是的。」 宋江彦拨开白柳的手直起身,不甘示弱地揉乱她的头发,两人就这么笑闹着走完了公园的步道。 从另一个公园入口出去,再顺着回车站的路走,白柳的家就在这个镇里从前最热闹的旧街上。 宋江彦一直架着手机,随处拍下他们途经的风景,一个朴实的社区住宅,偶尔路过的爷爷奶奶会对白柳点点头,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 然后白柳就在某栋透天房子前停下,是个老房子,门和窗户整片都有重新翻修的痕跡,她拿出钥匙开门,带着宋江彦进了屋。 「你可以到处看看,不过二楼最里面的两间房不要进去,那是我父母的卧室。」 「你父母分房睡?」 「嗯,从我升上国中后就分房了。」 「那你的房间是哪一间?」 「就上楼之后的第一间。」 宋江彦问到了白柳的房间后,就兴冲冲地带着寻宝的心情,一个人独自上了楼,而白柳则直直越过了客厅,走进厨房里找喝的。 宋江彦一进房就感受到一股经过太阳西晒后的闷热,白柳大概有一段日子没回来,房间里各处都堆着几本散落的书,而上面无一例外都落了不少灰尘。 小时候的白柳大概很喜欢看书吧,她房里的书很多,摆满了床头柜和桌子,那就堆在床上,硬生生把一张双人床挤成了单人。 因为实在太闷,宋江彦待了一小会儿便逃难似的下了楼,楼下的白柳已经替他倒好了饮料,坐在拉上窗帘的客厅里等着了。 「你好像很少回来,我看到你房里都落一层灰了。」 「家里经常乌烟瘴气的,回来也只是让自己不愉快,所以就很少回来了。我以前会想,我父母要是知道他们这么硬撑着婚姻,只为了维持表面的家庭,反而让我不想回家,他们还会这么选择吗?事实证明,我的感受对他们来说,还真的不怎么重要。」 「我的家庭不太会起争执,所以我没办法对此感同身受。」 「那样很好,希望你不会有机会和我有感同身受的一天。」 宋江彦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好搂了搂白柳的肩,蹭蹭她瀏海的发丝,白柳看着他那副有些手足无措的反应,觉得实在很可爱,试着忍了忍,结果当然是徒劳,于是只好伸手按住他埋在自己侧颈的脑袋,一个人偷偷地笑。 宋江彦不知道白柳对自己的家庭情况早就看开了,即便回忆跟叙述也不会感到难过,所以此刻一门心思地想把她哄开心,实际上他早就成功了。 「我爸妈虽然经常吵架,可是毕竟相处时间这么长,早就找到了新的相处之道了,我虽然还是不太爱回家,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和谐很多了。」 「咦?啊……原来是这样啊。」 「哈哈,走吧,该回学校了。」 白柳觉得偶尔这样冒着傻气的宋江彦简直是可爱大爆发,实在是无法忍住上手揉他脑袋的渴望。 宋江彦不晓得白柳的心理变化是如何,只是有点茫然地甩了甩头发,将被揉乱的发型稍微復原,才跟着白柳一起离开她的家。 12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特别是事情很多很忙的时候。 愁了整个学期的「参展与策展」课程已经接近尾声,会议开了无数次,期间争执不断,甚至吵到互相甩冷脸的情况都经歷过,所幸大家理智尚存,展览依然如期筹备着。 白柳和施媛曾经担心过片刻的情况,比如和过去的旧友们重逢时的场面会不会太过僵硬等问题,事实证明都是多虑了。 大家还是彼此熟悉的那些模样,从彼此忍让到互看不顺眼,最终成就了彼此尊重,即便再次见面彼此只剩点头的交情,这就是人情百态的写照吧,虽然步调不太一致,但大家都渐渐褪去了不成熟的孩子气。 人各有志,有的人生来适合在艺术行业里深耕,有的人在学习过后才明白自己在这一块没有自以为的感兴趣,这没有所谓的对错,都只是选择罢了。 在展览准备完成,就等着隔天开幕的当晚,白柳跟施媛一起去高洛瑀及何穗溪的住处小酌。 「什么?你跟海莉一起办了个小展览怎么不找我一起啊?」 「抱歉,当时她来找我已经让我受宠若惊很久了,我只想到要好好表现,别让她后悔找我一起展。」 「唉、那你也至少跟我说一声,你们难道排挤我吗?居然也不让我去看一眼。」 「冤枉,我后来太忙就忘了问她具体展出时间,最后我也没去看,我也觉得很抱歉。」 「没事,展览办得满成功的,我跟海莉各卖了一件作品出去,也算有所收穫。」 何穗溪举杯邀请眾人一起碰杯,四个女生欢欢喜喜地将各自的酒罐碰在一起,各种话题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敢聊的。 「我还没怪你呢大白,你跟宋江彦在一起竟然都没跟我们分享,亏我还时不时跟你分享我的情况。」 「你能有什么情况?江承勋表现那么明显,人家压根没打算在这里谈恋爱。」 「所以我不就放弃了吗?我已经很及时止损了好吗?欸──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大白连跟人家一起做tiktok的事情都不讲欸,这不过份吗?」 高洛瑀跟何穗溪日常斗起了嘴,虽然何穗溪试着帮白柳圆场,但仍抵挡不住高洛瑀喋喋不休的气势。 毕竟就连平时最向着白柳的施媛都在此刻选择旁观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白柳连她都瞒着,这不给她点脸色瞧瞧,她都不知道尊重怎么表现了。 「我的错,我道歉,各位姐姐,我的施媛老大,不要生气了,我会深刻反省这个错误的。」 「行了,也就拿出来开开玩笑而已,我们也算是唯一从你这里听说这件事的人了。」 「欸等等,我不服,我可没说就这么算了。」 施媛见向来喜欢顺杆爬的高洛瑀竟然就这么收手不闹了,立刻出声表明自己的立场,当即抗议自己这关并没有那么好过。 白柳一听赶紧凑上去,在她耳边各种保证,保证自己决不再犯,并且会好好补偿,施媛这才满意地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过十二点,酒喝得差不多了,但聊天的氛围几经变换就是没有作罢的趋势,四个女生依然围着小桌子聊的如火中天。 「我后来找了各方人士打听,才知道人家宋老师在他们系上风评超优质,几乎就没有学生讨厌他,所以儘管时不时会有些质疑冒出来,他们系的学生也都超有默契抱团维护他。」 「说是各方打听,其实也就是某天心血来潮,拉着我陪她去他们的专业课当旁听,骚扰那堂课的同学而已。」 「你给我闭嘴!别拆我台!反正我可以确定,偶尔发出的那些质疑文章,基本上就是某些眼红的外系学生吃饱太间找碴罢了,根本影响不了宋老师跟他的学生。」 「那也是因为他人品好,而且不可否认,长相确实也是个大优势。」 高洛瑀兴致高昂地跟施媛分享她对于上次那场事件的后续追踪,就算何穗溪一如既往在旁边拆台吐槽,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分享慾望。 施媛虽然面上表现的不甚在意,但白柳知道,她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听。 「那这次就算我运气背吗?竟然还能把我一个外系的扯进去。」 「可能就是因为你是外系的,才让那些有心人有机可趁嘛!毕竟先前那么多次经验都是宋老师他们系上的自己人。」 「唉……可真是冤死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的问题,虽然知道嘛……但是吼……唉。」 「好了啦,你就行行好,放过宋老师吧。」 白柳最后那一句话,成了今天的一大笑点,逗得连一向内敛的何穗溪都跟着笑喷了,何况是高洛瑀,当然,她也成功收穫了施媛哀怨的斜眼瞪。 于是又得赶紧跟施媛赔不是,白柳无奈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展览的开幕茶会如期开始,这次的派头相较以往更加盛大,因为白柳他们这届拉到了很好的资源,也努力地打动了一些艺廊的经纪人前来看展,因此所有人除了欣慰努力没有白费之外,也格外紧张。 白柳穿着蓬蓬袖设计的长版白t,左侧身开了一个高至胸下缘的高衩,她在里面搭了一件收腰黑色蛋糕裙增加层次感,脚下是曾经穿去与宋江彦约会的厚底马丁鞋,是一套符合参展人员着装要求,又不失美感的搭配。 白柳的着装亮点除了有层次感的穿搭外,还有饰品的搭配,她今天首次戴着宋江彦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亮相,脖子上搭了一条她和施媛的共同品牌,在本月推出的初代饰品之一──可调式蛇颈鍊。 项鍊的设计是用三条细银蛇鍊圈起,以一个小白鑽晶球做坠饰扣住,下面自然垂坠多馀的鍊长,可藉此调整长度。 没错,白柳与施媛的品牌「riseamp;shine」已经成功推出首波商品,在她们下定决心砸重金做推广之后,新增了一小波追踪量,儘管销售额暂时还不达标,但只要持续经营,相信成功是指日可待的。 目前最为热销的商品,除了白柳今天戴的项鍊是由施媛所设计,还有另一个她所设计的戒指,她们俩暗自较着劲,看看谁设计的商品可以热销,倒是起到了奋发向上的作用。 此刻白柳正站在自己的展位前,等待她邀请名单上最重要的受邀人到来,期间高洛瑀匆忙地路过,还衝她指着远处喧闹的角落摆了个鬼脸。 白柳定睛一看,不由得失笑,正是她与施媛从前的那帮旧友,一如往常很热闹地嘻笑着,她只来得及对匆忙走过的高洛瑀耸耸肩,便继续回头等待。 在白柳等待的过程中,施媛也靠了过来,一走近便跟白柳悄声抱怨。 「我刚刚被洛瑀烦死了,她说她快被她们吵死,跟我说有什么用?」 「哈哈,你说有没有意思?好像真正称得上跟她们有过节的是我们,结果最后最看不惯她们的却是洛瑀,听起来好像不是一回事,但把这两件事讲在一起,就觉得很有趣。」 「我懂,就是一个感觉问题,毕竟是我们曾经的朋友,而讨厌她们的洛瑀现在又是我们的朋友。」 「她不是还说过要不是有机会认识我们,不然她一直以为我们也是她讨厌的那样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们俩在偷偷说洛瑀的坏话吗?这算是被我抓现行吗?」 两人正贴着脑袋说着话,何穗溪就悄悄地出现,然后抓准了时机突然开口,吓她们一跳。 成功收穫两人惊恐的表情,何穗溪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收起,打算等等拿给高洛瑀看,让她心情能好点。 三人简单地寒暄了一下子,没多久就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物给打断,来人正是事件发生过后,施媛已经许久未曾私下见面的宋卿。 「愿不愿意带我参观你们的展览?」 宋卿简单向其他两人点了个头,便直接问向施媛。 施媛有些尷尬,但又不好拒绝,于是硬着头皮,顶着白柳跟何穗溪同款的促狭表情压力下,僵硬地领着宋卿走远。 而何穗溪也很快就与白柳先分开,回头去找一个人生闷气的高洛瑀去了。 「这样一看,你的展位好像有点小。」 「你来啦。」 白柳顺着声音转头,宋江彦赫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被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脚下是一双八孔马丁靴,最大的亮点是衣领上别着一枚胸针,和白柳的戒指是同款,相当高调地展示两人的情侣穿搭。 「看样子你费了很多心思在佈展上吧?」 宋江彦贴着白柳的手臂,轻轻带着她一同向后退了两步,为了看清楚展位的全貌。 白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尊坐着的纯黑色的展示模特儿,那顶由无数隻婴儿小臂所焊接而成的皇冠,正稳稳地戴在模特儿光滑的头顶上,模特儿的怀中捧着一束乾燥花,以棉花作底,夹杂着粉色调的满天星,中间的主花是当初与宋江彦一起完成的手部翻模。 那件令白柳苦思冥想多时的翻模作品,在白柳特意调整后的聚光灯照耀下,闪烁着白瓷般的光泽,而本该空空如也的白柳的无名指上,此时正戴着一枚戒指,以施华洛世奇的玫红色椭圆花式石作主石,外围包了一圈彩白色切面古董珠,像极了欧洲贵族会趋之若鶩的復古珠宝。 「这算不算是广告置入?」 「算,那可是我们品牌诞生的第一件作品。」 宋江彦指着闪着璀璨碎光的那枚戒指,饶有兴致地挑着眉问出疑问,得到了白柳略显得意的肯定答案。 不论造型有多华美,但戒指的体积终究小巧,宋江彦为了看清实体的细节,只能将脸凑得极近,引来了后面白柳的调侃。 「我明明在后面掛了高清细节照。」 「啊……真的耶。」 宋江彦以弯腰的姿势原地抬头,才发现正如白柳所说,她确实掛上了很多精修过的作品高清照,用以展示作品的细节。 白柳在模特儿的身后,悬吊了好几张大约十号画布大小的照片,随着展场内的气流流动,在空中轻微地转动着,也算是为白柳一直以来想尝试的作品纪录圆梦吧。 「这个是什么意思?」 宋江彦忽然又弯下腰,看向白柳的作品简介卡,却因为这次的作品名称是中文,而无法理解其含义。 「万千宠爱。」 「婴儿的宠爱来的容易,但他们其实无从选择什么样的宠爱最适合自己,只能盲目地释放自己的情绪,获得周围的关注。」 「但我早就已经不是婴儿了,甚至也不是孩子了,我有权利去选择,也有自己追求的方式,然后我遇见了你,明白了你的存在,就是我想获得的宠爱。」 白柳上前一步,站到宋江彦身旁,一面看着自己的简介卡,手指则默默地滑进了他的指缝间,与他紧紧相扣,等到话都说完以后,她看向他,视线一如过往的无数次,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两人相视而笑。 「那篇文章里的恶意还是把你吓到了吧?我好像总是带给你惊吓?」 宋卿与施媛穿梭在观展的人潮间,缓步前行,突然这么一问,让本来不太情愿的施媛,一下子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先前听了那么多开解,还不如宋卿这么轻声一问。 「没那回事,都是双向的。我在教室那么大嗓门的发问,你听见了,所以回答我,没有问题。在咖啡厅里你邀请我坐下跟你一起吃午餐,我可以拒绝,但我选择坐下,这也没有对错。」 「嗯,这样听来我们好像扯平了。」 宋卿笑了一声,很轻很轻,但在嘈杂的展场里,却清晰地传进了施媛耳里,让她会心一笑。 「你怎么会过来看我们展览?」 「刚好有时间,被你们系主任邀请了,就来了。」 「啊……提到系主任,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后悔跟她一起和开课程啊?你放心,不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替你保密。」 宋卿这回算是被反将了吧,突然被施媛问出这么直达心坎的问题,还真让他一时间有些汗顏,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谈不上后悔,有点头痛倒是真的。」 「哈哈哈,我们系上的人听到她宣传这门新课程,都默默替你点蜡烛,你可是勇者。」 「没有没有,度过这学期,有经验了之后就不怕了。」 这大概是这两人有史以来,最温馨的一场对话吧,谁也想不到,竟然是因为在谈那位传说中能带人进入地狱玩一遭的失语症魔女。 施媛最后带宋卿来到自己的展位,为他介绍自己这学期的努力成果。 但施媛没想到宋卿对此很上心,她被宋卿仔细端看的模样,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很復古的味道,这框是真的旧窗框吗?」 「嗯,我找很久才找到的。」 「很怀旧呢,满好的,我很喜欢,等下次全系列完成了,我再来看看。」 宋卿充分地表示自己的欣赏,施媛则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想到,他该不会也要全包了她的系列吧? 展览结束后,很快就迎来了期末,宋江彦一行人也要回韩国了。 白柳事先没想过,自己最后一次陪宋江彦录製影片,并且最后一次到他的住处,竟然还要帮他搬家,当他的搬家工人。 「都检查过了吗?没少掉什么吧?要不要在看一下?」 「不用了,我跟房东留了电话,如果有落下东西他会通知我,我跟他说我女朋友会帮我代收。」 「什么呀!」 白柳被宋江彦皮得直翻白眼,他本人倒是在旁边笑得很快乐。 当笑声渐渐平息,两人一起走下那早已走过无数次的狭窄阶梯,站在后门前看着眼前晴空万里的明媚景观,这是最后一次一起看了,下次再见,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宋江彦离开之后,并没有中断两人合作的系列,而是透过录製视讯的方式,持续更新集数。 两人虽然不再能够面对面吃饭,但分隔两地再透过萤幕录製时,发现能一起做的事情竟然变多了。 就好像正常视讯通话一样,两人可以各自走在街头聊天;各自坐在想吃的餐厅里聊天;各自製作自己的作品聊天,无意间反倒圆了一个白柳一直想尝试的纪录梦。 录製的影片素材,竟然比两人能随时碰面的时候还多了好几倍,两人对这样的情况,都感到意料之外的不可思议。 直到某天宋江彦提出了直播的要求── 「为什么不能?我们可以继续不露脸,或者也可以像之前在路上走的时候一样戴口罩啊?」 「有好多人问起你上次在做的饰品有没有在卖耶,你可以在直播上直接回答大家的问题。」 宋江彦在镜头另一端尝试说服白柳答应,但她始终不松口,直到真的被宋江彦问烦了,才忍无可忍地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回答不了那些问题。」 「怎么会?」 「英语还可以,但我看不懂韩语。」 「什么?你已经说得很好了,为什么会看不懂?」 宋江彦无法置信,觉得白柳这要是藉口的话,找得也未免太烂了。 但偏偏白柳的语气很认真,这回他们是在沟通,所以两人是正常露脸通话的,因此宋江彦也能将她此刻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绝对不像在开玩笑。 「你真的看不懂?那你之前是怎么学韩语的?」 「电视剧、电影、舞台剧之类的影视类作品啊,我不知道,我可能语言天赋不错吧,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沉迷,看了很多,我会依照演员的语气跟表现猜测他们在讲什么,然后对着翻译字幕跟着一起讲,久而久之就略懂一二了。」 「你是天才吗?」 「我不是啊,你忘了吗?我们刚认识那时候我讲韩语很卡的,是跟你交流很多之后才开始变流畅的。」 「哇……太荒唐了吧?」 宋江彦还是不敢置信,心里简直要把白柳捧成语言大师了。 白柳实在看不过去,赶忙连连制止了他浮夸的演绎方式,因为实在有点辣眼睛,顏值多高都顶不住他那样蹂躪。 「欸?他这是怎么了?」 施媛突然从白柳的镜头中露脸,一脸稀奇地看着,宋江彦一听她的声音冒出来,立刻就恢復如常,可见他还是要脸的。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发展,从前宋江彦还在c大的时候,施媛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聊天,但通过白柳跟他的无数次视讯之后,他们两个竟然能在白柳去洗澡的时候聊起来,直到白柳洗好也吹乾头发以后才停下。 「话说回来你也要去吗?」 「嗯?啊……是啊,我已经在申请了。」 「是喔,希望到时候我们能成为真正的同学啦!」 施媛会这么问,是因为她跟白柳在这学期,有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们在已经先行前往的李棋的强烈游说下,决定一起试试,去考取李棋目前就读的英国某艺术研究所的名额。 白柳跟施媛敢这么做的原因其一是因为家庭因素,两人的大学生涯都无须负担学贷,加上先前各自努力地当着打工人,平时也省吃俭用,小金库算是有点底气,因此就想乾脆放手一搏,贷款出国念研究所。 白柳和宋江彦提了之后,意外地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坦言自己本来是想考虑美国的研究所,甚至都在打草稿想着该如何说服白柳一起了,但听白柳这么一介绍,他自己也去做功课,思考再三后觉得和自己原来的目标差别不大,便被白柳打动了。 总之决定的很愉快,充满了嚮往,但准备过程就不太美妙了,因为系上老师就有从那所研究所毕业的,因此以相当严格的标准在审查她们的申请资料,着实令她们头痛。 再后来,宋江彦的毕业展顺利落幕,白柳也在自己的毕业展前夕,收到他寄来的完整影像纪录,实在不得了,一个半小时的片长浓缩了他几个月的努力,其中出现了很多他曾分享在网路上的作品,没想到他把那些都纳入了佈展素材中,还能巧妙衬托他的毕业展主角。 白柳为此受到了很大的啟发,在最后短短几周内卯起来猛干,才终于勉强抚平她在看完宋江彦毕展后的激动心情。 虽说并不是全然投入,但好歹付出了许多心血,白柳对毕展的到来,还是充满感慨的,大学这个阶段,终究也是如同过去的每个求学阶段,即将要迎来尾声了。 最大惊喜大概要属宋江彦吧,连白柳也无法相信他竟然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在白柳毕业展开幕当日,直接从机场赶过来参加了。 白柳永远也忘不了,当宋江彦阔别数个月,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那股感动,那是种鼻酸过后泪水接着就收不住的深刻情绪。 白柳事先毫无心理准备,因为宋江彦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抵达日期,于是就在某次自动门开啟的瞬间,她突然看见宋江彦随着洒进室内的阳光一起进到会场里,简直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 当然,这样的重逢不仅感动白柳而已,宋江彦那天的出现,成为了他们设计院的一个传说,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撑过了漫长的远距离。 施媛也替白柳感到开心,自己默默在旁边红眼眶,因为只有她最清楚,当白柳偶尔陷入难熬的思念时,那模样看了有多不好受,但好在宋江彦很能调节她的情绪,他们一直都很稳定。 正当施媛即将落下泪水时,突然一隻白皙的手从旁边递了一包卫生纸到她的面前,她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宋卿漾着一如往常的温润笑容着映入了她的眼里。 高洛瑀拉着何穗溪疯狂地替相拥着的白柳和宋江彦一顿猛拍,甚至偷偷抓准了角度,把施媛跟宋卿纳入背景中,各种角度各种滤镜都套一遍,还当场编辑一篇文案,发佈在他们毕业展的官方帐号上,大肆地宣扬这场眾人羡艷的重逢。 『时光荏苒,祝愿我们所有人,在这场盛宴中收穫的感动,永不磨灭。』 13尾声 白柳和施媛在那位鼎力相助的教授的严格指导下,成功考到了研究所的名额,而宋江彦那边,也在白柳兴奋地向他宣告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回以相同的好消息,简直是好事成双。 这个好消息差点没把白柳开心死,觉得自己根本踏上了快乐巔峰。 现在白柳跟施媛就只等着手牵手一起提个巨大行李箱在机场相会了。 已经搬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施媛出门去到家里附近的咖啡厅,是宋卿约了她。 按全程旁观情况变化的白柳的角度来说,这两人才是真正担得起校园浪漫史传说的宝座,又有谁能想到认识与相处时间都不长的这两人,居然在宋卿主动提出互相追踪ig以后,始终保持着联系。 宋卿这人始终都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是白柳每回见到宋卿之后万年统一的感想。 「等很久了吗?抱歉,路上有点塞。」 「没事,不过我也没等你,我让他们先上了饮料。」 「好。」 宋卿稍微迟到了一小段时间,在他来之前,施媛便先替自己点了杯水果茶,外面太热了,不喝点冰的实在难过。 宋卿被施媛的坦承逗乐,抿了抿唇才把偷笑歛去。 但很快,宋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着有样东西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让施媛喜欢,但他还是想送给她,当作是为她即将踏上新的旅程作饯行。 宋卿带着神秘的微笑,莫名其妙地又走出了咖啡厅,过了一会儿,就在施媛想悄悄走到门口偷看时,他又带着一脸清爽的微笑走了进来。 「嗨,好久不见。」 宋卿若无其事地走到施媛面前挥手。 「你在干嘛?」 施媛被宋卿这波操作弄的一头雾水,顶着满脑子快装不下的问号看着他,但他却像没听见她的问题一样,自顾自地继续他的小剧场。 宋卿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跟一枝笔,满眼含笑地看着施媛,然后在纸上写上了施媛的名字。 「上次无意间听说了你的名字,但我不晓得该怎么唸,请问你能告诉我吗?」 宋卿的笑容在施媛对他投以瞪视的目光后,添加了几分无辜的意味。 「施媛,名媛的媛。」 「太好了,我姓宋名卿,你可别再唸错囉。」 「你!」 才刚要对宋卿报以笑容,想着这临演大概也就这样的时候,偏偏宋卿又带着调侃的语调补上那么一句,施媛真的很想把水泼到他脸上去。 「好啦,我开个玩笑而已。」 「你这个玩笑也铺垫太多了吧?」 「我昨天可是想了好几套方案才定下这一套的耶?」 施媛被宋卿冷的不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浓浓的嫌弃,但就是这样的反应,反而成为他孜孜不倦设计冷笑话的动力。 飞往英国的班机上,施媛对白柳回忆起这件事,满心怨念地表示,这竟然就是他的饯别礼物,亏他还是学心理的,怎么能这么冷呢? 白柳虽然也觉得宋卿的冷幽默功力确实是满强的,但听着听着总觉得施媛的口吻也不全是在抱怨,也就没搭里她,让她一个人把话都讲完。 「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係?你说之前他对你有意思却不作为,可能是看在你还没毕业的关係,可是现在你都毕业了,他怎么还是没表示?」 「表示?喔──我和他谈过啊,毕业前我就问过他是不是喜欢我,他那时候承认了,我就接着问,那你是要追我吗?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欸──不是!他那时候跟你承认了,你怎么不跟我分享?」 「我那时候觉得事情也还没定下了,我想在等等看啊,谁知道一等,等到现在。」 「所以他那时候怎么回你?」 白柳见施媛卖着关子,被自己一打岔差点就直接把话题带歪,赶紧开口把话题又拉回来。 「他说,世界上不是每一种两情相悦,都要马上在一起才算圆满。」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那什么时候才是?」 「不知道啊。」 「你都不着急吗?还是你没那么喜欢他?」 「我这就要看他怎么表现囉。」 白柳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施媛,她是真的想不到,向来直来直往的施媛,竟然会愿意陪宋卿这样弯弯绕绕。 这样算不算是被带坏呢?白柳直到下飞机前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对啊?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可能是……一见钟情?」 「你少来了!」 「你家的目光收割机能玩的套路,还不允许我也拥有吗?」 白柳被施媛问的一噎,还真的反驳不了什么,乾脆就掛上耳机闭嘴好了。 在过不了多久,马上就能在见到那台久违的目光收割机了。白柳默默地想着,嘴角不自觉就扬起了笑容。 番外 最近脑中浮现了一些新的想法,最终决定加写一篇小番外,也许未来还会有,也许这就是最后,我自己也不敢把话说死。 总而言之,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各位,大家都是我的天使呀!!! - 「这是开始的意思吗?」 「嗯……对,已经开始了。」 「哇──我是第一次看到直播的操作画面耶。」 白柳坐在宋江彦的右边,稀奇地盯着两人面前被放置在脚架上的手机,甚至有些蠢蠢欲动,想伸手戳两下萤幕。 然后被宋江彦未雨绸繆地伸手按住。 「你别一直盯着萤幕笑,这可不是在自拍耶。」 「咦?对耶……大家好,我是白柳。」 经宋江彦好笑地提醒,白柳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正在进行真正的「直播」。 从前的每一次直播,都是他们分隔两地所做的连线,在宋江彦回韩国后的约莫一个月左右,白柳就被宋江彦软磨硬泡地说服办了一个tiktok帐号。 但不同于宋江彦的固定更新,白柳依然走一个随心所欲路线,更新版面从来都是随手一发,分享的内容也不全都是自己的创作与过程,更加贴近生活一些。 但却因为这样造成了一个就连宋江彦也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白柳的粉丝人数近来飞快地往上涨,而那些可观的人数中,绝大多数都是宋江彦的粉丝爱屋及乌。 大家非常热烈地许愿,催促他们赶快同框!!!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引发粉丝们的暴动呢? 起因是白柳因为初来乍到一个全然不同的新环境,对什么都很好奇,拍摄记录下的画面就变得很多,反正每一帧画面都美如画,她也就懒得仔细挑选,最后终于在近期的一个野餐vlog中,一个不经意的、短到可能连一秒都不到的画面里,被宋江彦的粉丝眼尖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亏我先前都还特别剪掉了有宋江彦出现的画面才上传更新的。白柳当时特别晴天霹靂,但想想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也就没纠结太久。 面对粉丝们一天比一天还热烈的请愿,两人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一起向追踪了他们的粉丝们开诚佈公,这才有了这场直播。 「小白看得懂韩文了吗?哈哈哈……居然还有人在惦记这件事吗?不,她目前还是个韩文盲。」 「是的,非常不好意思,我这个韩文盲目前还没打算认真学习韩文。」 经歷了一小波等人入场的小混乱之后,宋江彦首先念出了放眼望去第一个映入眼瞼的提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总之这个问题还挺一针见血的。 先前就被粉丝们敲破了无数碗,在看过了宋江彦和白柳的谈话vlog之后,大家就非常期待他们能一起直播,最后弄得宋江彦无奈至极,只得向大家解释白柳看不懂韩文,无法和大家做太多互动。 没想到大家却画风一致,继续敲碗,雷打不动。 于是他们才开始尝试连线,内容都是统一由宋江彦回应问题,白柳只管干自己的事情,出张嘴跟宋江彦话家常,真的非常轻松。 「我们现在在房子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因为下午茶很棒,环境也很温馨,所以我们很常来光顾。」 说着,宋江彦将手机从脚架上拆下来,随意而缓慢地带着镜头环顾了一圈他们所在的环境。 那是一家精緻又温馨的咖啡馆,老闆是一对同性情侣,两人都很幽默又富有人情味,对已然成为常客的白柳他们十分友善,经常替他们保留採光好的窗边位子。 「什么?后面有对情侣很好看?咦?难道是指老闆他们吗?」 猛然瞄到一则夸奖路人的留言,宋江彦疑惑地看向自己身后,顺带问起白柳。 「怎么会,刚才工读生不是说,老闆要等等才过来吗?这里的情侣除了我们也没别人了啊?」 白柳陪着宋江彦一同疑惑,特别是此刻的咖啡厅内,客人除了他们这一组之外,只有零星几个分散着坐,哪里还有其他情侣? 但是── 白柳馀光瞥见并肩坐在吧檯那边的一对身影,该不会…… 「该不是看到了施媛跟宋卿吧?」 「咦?他们居然还坐在那里?」 闻言,宋江彦惊讶地又回过头去看了一次,确认大概确实如白柳所猜想的,那位留言的网友,应该是看见了正坐在吧檯那边,已经续了三次饮料,还死黏着椅子不走的施媛跟宋卿了。 只见两人不知是否事先串通,喔不,说好了要穿富有搭配性的服装,总之两人皆是白色上衣搭配牛仔裤的清爽造型,施媛还是辣妹风,宋卿也依然还是那副文质彬彬样,儘管风格迥异,但搭在一起就是莫名和谐。 「他们难道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吗?宋卿难得攒了长假才过来这一趟的耶?一下午都待在那边太浪费了吧……」 「久别重逢嘛……话是聊不完的,一个下午而已怎么够呢?」 白柳打趣地回应宋江彦的困惑,她可是完全能理解施媛的,毕竟在和宋江彦分开的日子里,即便每天都有保持联络,电话视讯样样不少,她也依然时常觉得自己还有满肚子的话,来不及好好跟他分享。 「啊……抱歉抱歉,刚才那位网友说的好看情侣,好像是我们的朋友呢。」 「他们不是情侣啦。」 「喔喔,他们不是情侣呢……咦?不是吗?」 宋江彦本想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直播,却又立刻被白柳轻描淡写地分走了神。 宋江彦不是很相信白柳所说的「不是情侣」,于是又再次回过头去看向吧檯,只见施媛和宋卿坐得极近,一个轻微的摇晃就能轻易摩擦到彼此的衣袖,言语间时不时向对方倾身,甚至频繁地相视而笑。 这还不是情侣?这难道不是妥妥的恋爱ing吗? 「嘛……总之目前就是这样啦,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关係定义,就不劳我们去费心了。」 白柳拍了拍宋江彦的手臂,示意他别再死盯着施媛他们瞧了,还是赶紧回应自家粉丝的热烈提问比较要紧。 「对呀,圣诞节快到了,这里的节日氛围很浓厚呢。没错没错,圣诞那天我们肯定不会上网的哈哈……都被你们看透了。」 「所以我们也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呀。」 宋江彦笑得乐不可支,想到先前早早就计画好的圣诞旅行,正好宋卿也过来了,他们可以体验一趟双情侣的旅行,可以好好谈恋爱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光是想像就心情美妙。 白柳瞄了眼笑得太过灿烂的宋江彦,觉得这人的阳光等级似乎又升等了,比外面那装饰用的阳光要暖得太多,不由得被他感染,也一同笑了出来。 - 虽然晚了,但还是小小宣传一下,耐心追完了宋江与白柳故事的朋友们,欢迎到隔壁收看我的第二部完结作品《我想死在这座桥下》唷~ 虽然名字起得很匪夷所思,故事风格也与这篇不同,但也是我花了许多心力构思与撰写出来的宝贝(唉呀,这么形容有点害羞) 总之,再次感谢各位的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