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得此生与你相依》 序章、属于谁的浪漫 「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就算分开,也要把对方找我回来。」 浪漫的篇章,字字是你。 捨不得遗弃,只好多花点力气,找回你。 很抱歉,来迟了,从今尔后,我们不再分离。 ──2021.12.27属于你的橙光 壹章、薛橙 I 2013年9月15日,夏季。 黑云压城城欲摧。 前些日子读到的诗句,似是特别适用于此刻。 朝会,本该是敛容屏气的日子,却被一名男孩搞得乌烟瘴气,逆光奔来,像阵风穿梭于学校各个角落,最后伴随着花瓣坠落于身侧,骚得人心痒难耐。 原以为自己会是这场闹剧的观眾,看着事态发生至不可挽回的地步。岂料,却在无意间成了主角,也不过眨眼的时间,男孩手撑着矮墙,一跃而上讲台。眾人不外乎是看傻了,甚至还倒抽了口气。 教官上气不接下气,斥责,「莫玧洋现在是朝会时间,别给我添乱!下来。」 自他跳上讲台的那刻起,对教官所说的话,自然是充耳不闻,莫玧洋嘴边拾着坏笑,装聋作哑的高喊,「什么?教官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缩在墙角边的我,看见如此轻浮的态度,暗自喟然,也在心底与他清楚的划清界线,要是和他牵扯上,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确切点来说,是不能与他有任何关係。然而莫非定律作祟,越不想实现的事,越容易在危机时刻兑现。 好比此时,自己退了一步,对方却退了三步,直至脚后跟贴上墙缘,再也无路可退,莫玧洋褐色的发丝逐渐于眼圈放大,鼻腔也被柑橘味给佔据,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你没长……」他吃痛的抚着后脑杓,这声响才唤回我的注意力。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直喊了声「对不起」,手贴着下頷连眼睛也不敢和他对上。 可仔细想想,是他自己要不听劝阻执意跳上讲台,是他不理会教官的怒骂,不断步步朝我逼近,种种的起因都是因为他,凭什么是我要道歉? 理清思绪后,所谓输人不输阵,我连忙抬起双眸其中还参杂着些敌意,不想认输,这是在对上莫玧洋双眼前一刻的想法。仅一瞬,我深刻体会到,何谓沦陷。 难以用言语去多加赘述,我只知道,他的双眸如同星辰大海一般,虽清澈却又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洞,彷彿只要再多注视一秒,便会被吸入他无尽地宇宙间,徘徊,甚至更有可能的是擦枪走火,太过于危险了。 「薛橙,你不要离莫玧洋太近,会被他带坏的。」温老师挡在我们两人之间,明明他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是抑止不住心底的衝动,频频地探头,想再次与他对上眼。 好悲伤,这是我在他身上感觉到的,也是我唯一的想法。 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要擅自替他贴上莫须有的标籤。 「莫玧洋,跟我去学务处前罚站。」温老师揪起莫玧洋的领子,拽着他往楼梯的方向走去,片刻我才发现,原来莫玧洋也一直看着自己,只是阳光蒙蔽了双眼。 手搭上胸膛,好奇特的悸动,彷彿心脏随时会从嘴里跳出。 发楞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秒鐘的时间,莫玧洋好看的脸庞,竟印入我眼底,距离危险的只要倾身便能听见他微乱的心跳声,歪嘴的灿笑更深得我心。 「薛橙。」莫玧洋高举项鍊,先发制人,「想拿回项鍊,就自己找到我。」话落,他笑的眼睛都弯起,齿边的虎牙也出来见人,无心无肺的样貌,真让人和老师们口中的「坏学生」联想在一块。 再一次,看他看到失神,过往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晃了脑袋,把杂讯全数拋开,掌心贴上胸前才发现莫玧洋手中的项鍊,是自己视为珍珠一样的宝物,吓得我连忙高喊,「那项鍊对我而言很重要,还我。」 「要真重要,就「自己」找到我。」也不留点线索下来,莫玧洋乘着风,离开眾人的视线范围,却独留约定给了自己。 这场闹剧暂时画下休止符,然而心中的悸动仍是留存,几乎是所有的思绪被他的笑容一顰一笑给填满了,周遭的空气也仅剩下柑橘味。 「吴俊浩。」趁着国文老师书写黑板的同时,我侧过身子倾向坐在一旁的男孩,嗓子压得极低,深怕被人听见,「你说,莫玧洋的父亲是家长会长是真的吗?」 「听说的。」两人视线没对上,吴俊浩随意答覆,心思全在手机屏幕上头。 「为什么听说的事,大家都能擅自拿出来说嘴?」莫名来气,语气不自觉跟着高亢起来,「都没想过这会带给当事人多大的伤害吗?」 突如其来的斥怒让吴俊浩不明所意,抬起双眸,眼中充斥着无尽的疑虑,「你干嘛那么生气?他的事又不关你的事。」 闻言,这话着实让我愣住了,还陷入深深的思考。 吴俊浩说得并没有错,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动怒?不该是这样,也不允许有如此脱序的行为,我该是只专注于自己的人生,就够了。 缩回身子,视线看着木褐色的桌子,过往的场景歷歷在目,我不该对任何人上心也没资格,被我喜欢的人,终会落于深渊的结局,这点,我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理清事态的危险性,我拿出搁在抽屉边的书籍,想用文字掩盖内心的躁动却被吴俊浩的哀号声拉回神智。侧过头看去,及其熟悉的笑顏再度印入眼帘,这次,甚至刻进了心底,好生眷恋。 窗边的男孩手,虽罩着吴俊浩的嘴,可双眼却从未于自己身上移开过,四目相交的瞬间,鼻尖不自觉酸涩起来,他就像流星无情的坠入人世,带给人们无谓的希望。 「莫、莫……玧洋。」话语不自觉哽咽,因为太灿烂,甚至有点夺目,太让人不适应。 壹章、薛橙 II 认识多久了?看着莫玧洋的睡顏,我不断捫心自问。 仔细想想也不过才五个小时三十六分又五十二秒。 为什么我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从最初在司令台上,到现在的休憩室,每一步似是都在莫玧洋的掌控之中,而我也只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越想越觉着荒唐,我缓缓站起身子,拉开大门要走出休憩室,却又随即收回了双脚,想,我的项鍊还在他手中,我一定得把它要回来。因为莫玧洋并不是我在找寻,所谓能与我共度馀生的人。 蹲在沙发边,看着莫玧洋的睡顏,嘴角竟不自觉同他微微扬起。 经歷世间无情地摧残,人情冷暖早已看透,失去所有任何童真的可能,只能在无境的黑暗中找寻一丝生存的契机,拉着犹如细棉的救难绳,苟延残喘地活着。 指尖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頷线,根根分明的睫毛,如同振翅而飞的蝴蝶,似是星宿洒落在杳无人烟的空间,为此寂静增添另种不凡,总让人捨不得撒手,甚至想要紧紧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温暖。 鼻尖也充斥着专属于他的柑橙香,甜而不腻,犹如世间最美好的一道景象。 「谁呀?」 莫玧洋醒了,甚至还翻了身子,吓得我赶紧抽回手,也把高涨的情绪压回心底。 「这儿不该会有人来的……」莫玧洋揉了睡眼惺忪的双眼,睁眼的瞬间如同烟花绽放,嘹亮却无声,喧腾了彼此孤寂的心,「薛橙!真的是你!你真的找到我了。」 简短扼要的话,却透出无尽的欣喜,那样的感觉,像是在汪洋中抓住了浮木,看见了回家的灯塔,心脏肆意跳动,就连呼吸也不受控的急促了起来。 「项鍊还我。」我起身,与他保持了距离。 莫玧洋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小心为妙。 「项鍊还你,」从口袋里拿出项鍊,莫玧洋歛下双眼,有着藏不住的失落,瑟瑟啟口,「你还会来找我吗?」 如同小狗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接过项鍊却没有随即收回口袋,手轻拂过「槴子花」开始发楞。良响,才啟口,「为什么要我找你?其他人不行吗?」 「不行。」简而有力的答覆,让我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眸,莫玧洋跨步朝我靠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只想让你来找我。」 后来,我逃跑了,因为害怕,害怕被人喜欢,更怕有人对自己上心,可自己无法回应同等的感情。 然而种种的顾虑莫玧洋并不知情,依旧像个小孩一样跟上我的步伐,用着无法让人忽视的距离,心头上的杂讯越发强烈,甚至压得胸口发闷,太久没有人为自己如此义无反顾,原来世间比我所想的还要来得更加温暖。 「你还会来找我吗?」停下脚步的片刻,莫玧洋再度啟口,用着极为悲伤的语气。 好心疼,这是我此刻唯一的想法。 许是怜悯心作祟,亦或是本能反应,总之,我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话。 「为什么要我去找你?,」嘴角还若有似无的上扬,「你可以自己来找我啊。」 一切的行为都是如此的脱序,像极了脱韁的野马,无止境地狂奔,惊觉事态不对,想逃跑却又被吴俊浩抓了回来,甚至说了些不该于此时说出口的话。 好比像是:「我朋友我最了解,他不会始乱终弃的。」 再不然就是:「他很专情,会好好对你的。」 这两句话,压根不适合于此时出现。 可为了不让莫玧洋发现任何一丝异样,我只得以强压下情绪,瞪了吴俊浩一眼,尽量让话听起来稀松平常,「话多。」 说完,我又逃跑了,逃跑是弱者的行为,但偶尔选择当弱者并不是坏事。 我亲眼看着莫玧洋再次被教官带走,然而这次他没跑给教官追,反倒还着笑容的跟着教官离开,离开前,还给予我一抹笑容,自里头我看见的是满满的温暖和藏不住的幸福。 直至莫玧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角,我才收回目光,却撞进另个不怀好意的眼神。 吴俊浩身子凑得近,近到我能准确感觉到他的气息,我连忙推开他,先发制人,「不要靠我那么近,也不要想从我身上问出任何一点什么。」 这答覆并没有打消吴俊浩的好奇,反倒让他挑起眉宇,嘴角更加上扬,「你又知道我要问什么。」弯起眼睛,手指轻戳了我的肩膀,「看来你心底是有底的。」 「你说的对,我有底,也有权利不回答你。」话落,为掩饰心里的慌张,我拿出搁在抽屉里的衝刺讲义。 再过不久就要大考,我不能因为一个人,坏了过往所有的努力,不值得也不需要。莫玧洋只是人生中的小插曲,就像五线谱沾染上墨水,确实不可抹灭,但能视而不见,只要心够坚定,便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继续生活。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了。」吴俊浩悻悻然地摆手,却在要回位子前,伸手拍了我的肩膀,轻声落下,「但你心里的杂乱无章的跳动是不会骗人的。」 自制力是看人给的,而我真的有足够的自制力,去面对莫玧洋频频的是好? 乡愿。 壹章、薛橙 III 鐘声响起了,眾人逐一起身收拾着书包,唯独我仍坐在位子上头,读着书。可满脑子却都被莫玧洋的笑顏给佔据,该说太勾人,还是说吴俊浩的话,真起了连锁反应,总之,整天下来我几乎可以说是心神不寧。 「薛橙,你不回家吗?」吴俊浩手里捧着篮球,少年感十足。 视线也没打算施捨给对方,双眼直勾勾盯着书籍上的文字,似是在为下午的事赌气,「你先走,别等我了。」 吴俊浩神经大条,自然是没发现我的小情绪,耸了肩,转了手中的篮球,落下句:「那你也别读太晚,早点回家。」句末,他便和球友们,跑到了操场。 教室内逐渐归于平静,心思也得以获得一丝舒缓,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一人,视线也不在停留于书本上,反倒手撑着头,看向那个莫玧洋曾经站过的地方。 对比现在,朝会时的天空是湛蓝的,没有一丝的瑕疵,如此美不胜收的景象却无法停留于人心上,似是流星稍纵即逝。反倒是此刻,满片的蔚蓝染上了柑橙色,勾勒出宛若彩虹的光景,目光捨不得移去,静静等待下一个所谓的浪漫。 耳畔边传来的是时针走动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毫不停歇。 九月,夏末初秋,凉风增生,次次吹醒少年埋藏于心底那份最纯粹且无瑕的真心,那是从未与他人袒露过的实意,珍贵的如同珠宝,值得让人捧在掌心里呵护。 舒了口气,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不断在心底呢喃:「薛橙,够了。赶紧读书,读书才是你唯一要做,也能做的事情。」 只有读书,获取好的学歷,才能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让爱我的人不再受苦。似是早就预设好了所有的后路,没有多馀的选择,确切点来说,是没有资格去做选择。 手不自觉攥紧原子笔,眼圈间也染上股莫名的酸涩,「为什么要哭,凭什么哭泣?」我不断捫心自问,却理不清真正的理由。 门边传来了脚步声,在这不合适宜的时间点,我赶紧抹去眼角边的泪水。 「吴俊浩,你是不是又忘记拿作业了?」强忍下话中的鼻音,儘量让话听起来平稳。鼻尖却嗅见浅浅的柑橙香味,是那样令人安心且熟悉,彷彿一抬头,记忆中的男孩便会扬着灿笑出现在自己眼前。 对方并没有给予回应,反倒拉开于自己身前的座位,坐了上去,甚至在桌上放上一罐柳橙汁,平凡无奇的饮料,却让我心头一颤。除了吴俊浩以外,并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喝柳橙汁。 再度抬起头来,对上的又是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实在勾人。 「很抱歉,不是吴俊浩,也没有东西忘记拿。」莫玧洋两手拖着腮,笑咪咪地朝我凑近,「若有,也是你忘了带走东西。」 确实失神到有点无法思考,所以才足足愣了十来秒,才回应:「什么?」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我觉着喉间乾涩,心跳也异常的加速。 那句提问,似是在莫玧洋的盘算里头,他驀然起身,温热的气息撒在耳圈,片刻,我才惊觉,原来心之间的距离可以如此靠近。 「忘了带走我对你的真心实意。」话落,莫玧洋抽回身子,笑得连虎牙都出来见人,可见有多开心,「现在带走还来得及唷!保证物超所值。」 没想过莫玧洋会如此回应,总觉得一切太过不真实,他就如同风一般稍纵即逝,来得猝不及防,许现在能带来前所未有的心跳,可别忘记,风终是会消散,更准确点来说,在我身边所有人事物都会弃我而去。 「耍着我好玩吗?」冷下声,就连眼神也变得锐利。 话说的难听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更希望自己别再沦陷于他带笑的双眸间。 莫玧洋拧了眉,话说得有些无辜,「我从没说过自己耍你,所以也不允许你这样想。我的喜欢并不廉价,因为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外头的世界,微风徐徐,气温恰到好处,可我的世界却雷鸣了,因为眼前的人。 莫玧洋总是如此,毫无预警地说出如此怦然心动的话,再搭上无辜又真挚的眼神,让人陷入他所设下的圈套,甚至再也逃不出。 可说句实话,两人根本认识不到一天的时间,莫玧洋就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甚至掛在嘴边,任谁都会觉得廉价又轻浮。 「话都是你在说的,是真是假,也只有你知道。」 「你信不信一见钟情?」莫玧洋没来由地问,没给我思索的时间,他逕自接续着说:「若不信,让我证明给你看。我对你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片刻,我沉默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甚至有点期待他会如何去证明。他灼热的目光,迫使我不得不低下头,把思绪重新放往书籍上,可鼻腔间却充斥着他独有的柑橙香,总让人安心。 时间流逝,烈阳不再如初,我缓缓抬头,只见莫玧洋溢双好看的眼眸子,直盯着我看,似笑非笑的嘴畔,让我拧起了眉宇。 「干嘛一直看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几乎是同时答应,莫玧洋压根就没思考遍脱口而出。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没人教,看到你就自然而然会说了。」话落,他衝着我笑,那笑容堪比夏日里的冰淇淋,冬日里的热可可,慰藉人心。 壹章、薛橙 IV 遇见莫玧洋以后,我总是在逃跑,犹如此时。 他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打乱我所有思绪,每一句「喜欢」从他口中说出,都是真切的让人无法反驳。可明明我们也才认识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 喜欢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吗? 至少予我而言并不是,这点我早就认清事实。 每一个被我赤诚相待的人,都会离我而去,所以我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喜欢任何人,也不能随意袒露我的爱意,即便真心爱过。 「薛橙。」低沉却含着点孩子气的叫唤自身后传来,我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他说下去,「你有想过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天,要做什么吗?」 末日来临,似是遥远却彷彿触手可及,许早在不经意间,时间就在倒数。 「没有,但你现在问我了,我就会去思考,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答案的。」 「这话感觉像是你在给我承诺。」莫玧洋的眉眼间笑得很是曖昧。 也不清楚莫玧洋究竟居心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让人误会的话,而自己竟无力去辩驳,甚至一步步坠入他所设下的圈套。 看着我再度加快的步伐,直至红灯前停下,莫玧洋无奈的笑了,本想追上却在几釐米的距离止住了脚,仰声高喊:「那你想知道我在末日来临前会做什么吗?」 「不想,我没兴趣。」 毅然决然地拒绝,得来却是无止境的撒娇和哀求,「薛橙,你听一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后悔的!而且我好想讲呀!」 「……有你这样拜託人听的?」 无奈至极,是我唯一的想法,一整天下来,数不清为了眼前的男孩妥协多少次。明明相隔有段距离,我仍然感受得到莫玧洋热切渴望的灼热,简直把人烧得体无完肤,在搭上他身上的柑橙香,无疑不是最催情的火苗。 无心的质问,让莫玧洋收下孩子气,转而认真的神情,「我从没求过人,你是第一个愿意让我放下身段去追求的人。」再度向前,柑橙香气越发浓烈,「所以你可不可以听一下?我真的好想说给你听呀──」 正经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几秒鐘,莫玧洋又换回孩子样,这让我不自觉的笑出声,「好,我听。」话听上去是无奈,可嘴边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和喜欢的人表白,然后强吻他!」连口气都没换,莫玧洋毫不羞涩地道出,随后双手罩着嘴,含笑的桃花眼,衬得他更加闪耀,「所以薛橙,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毫无预警的嚷嚷,吓得我赶紧转过身子,伸手摀住莫玧洋不安分的小嘴。 「末日要来了吗?表白什么意思的?」发颤的双手,不安的瞳孔,都展现不出我的紧张,总有天我一定会被莫玧洋越矩的行为,搞得心脏病发。 直至高涨的情绪缓下,我才意识到,此刻我与莫玧洋之间的距离如此靠近,近到我能细数出,他眼睛上犹如蝴蝶般,振翅欲飞的睫毛有多少,依稀能听见在他微乱的心跳下,藏着另一个更加叙乱的呼吸。 喉间的乾涩感越发强烈,我沉不住气的吞了口沫,还心虚的撇开双眼。 察觉到我的思绪不再同过往沉着冷静,莫玧洋得意的歪起嘴角,拉下我的双手,压低嗓子,于我耳边轻声呢喃,「紧张什么?我还没强吻你呢。」 「莫玧洋!」退了好大半步,才与他拉开了距离,得逞的双眼显示得出把我玩弄于掌心之间,他有多得意,而受他戏謔的我,又有多愚蠢,「你个小兔崽子,脑袋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几些话,并没有让莫玧洋打退堂鼓,反倒变本加厉地接续回应:「想着你,想着要怎么样你才能也喜欢上我。」 先不论莫玧洋居心为何,我觉着不能在这样被玩弄下去,太丢人了。 冷下声,就连视线也事不曾给予过他的冷冽,「闹够了没?这一点也不好玩更不好笑,我不想在这跟你继续瞎扯。」话落,我旋过身走上已经不知道亮过几次绿灯的斑马线道。 太愚蠢了,竟然在一天之内频频陷入眼前小孩的圈套,明明心底知道是个骗局,却仍奋不顾身的一头栽下,不该如此失态的。 「薛橙,我没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才踏出第一步,身后传来极尽无奈的辩驳,彷彿受了满腹的委屈,「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信我?」 看着那抹走远的背影,莫玧洋心底是说不上的悲伤,他好讨厌被拋下,尤其是被自己真心相待的人。总是如此,竭尽心力的付出,换得的永远只是被遗留在原地。甚至推着他,落入海底的深渊,喘不过气的窒息,无人回应的吶喊,听上去真的可悲。 简短的几句话,却触及到我内心最深层的感受,我止住前进的脚,脑海不自觉浮上,最初于司令台相见,莫玧洋一闪而过的悲伤,我哑着声回应:「不是不信你,是你说出的话,太过轻浮。总会让我觉得,你是不是对任何都这样说。」 透过风的传送,莫玧洋准确接受到我话中蕴含的不安。他上前了半步,头轻靠在我的肩膀上,似是第一次,我感受到他的脆弱,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貌。 「并不是。我们只是人,无法支配命运,更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所以才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勇敢说爱,不留下任何遗憾。」换了口气,莫玧洋嘴上虽拾着笑意,可话间蕴含的却是无奈,「这是在我生父离开后,我领悟出的道理。」 壹章、薛橙 V 「即使你的生父丢下了你,」想起莫玧洋没多久前所说的话,内心不自觉替他狠狠地酸了一把,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心涩,「你还是有个父亲的。」 不像我什么都没有,甚至什么也不剩。 「我说过,那是莫玧娜的父亲,并不是我的。」 「我也说了,你母亲和她父亲再婚,名义上,他也就成了你的父亲。」 「我说的很明白了,我没必要去接受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男人来当我的父亲。」 莫玧洋一身的倔气看得我很是心疼,确实,在这评头论足并非我该做的。可我自私的希望,眼前的他能够把握所有可能的幸福的机会,别像我,亲手毁掉一切。 「可是……」 「薛橙。」莫玧洋开口,阻断我所有的话,「我们别谈论这事了好吗?」 语调很轻,轻得一出口便碎在空中。说白点,我也不过是知道,他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压根没理由多管间事,就算感觉到他满腹的委屈,也不该心软甚至插足。 「好,不说。」话落,我向前跨了半步,原本存于肩膀上的重力瞬间消散,心尖也毫无预警的空了一大块,手搭上左胸,难以言喻的失落,让眼圈染了雾气。 突如其来的抽离,着实让莫玧洋愣了好一会,却又随即拾起笑容,「别说我的家庭,来说说关于我,」人们都嚮往爱情,却没想过爱情带来的附加伤害,剧烈到无法想像,「薛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信我一次好吗?」 喜欢,听上去简单,却是高深莫测。人心千变万化,许在今天莫玧洋说了句「真心」给了个不曾有人给过的承诺。 然后呢?明天呢?一切如初吗? 我不想赌,更不想让自己输得一蹋糊涂,所以我用另一种方式给予他回应,「谢谢你的喜欢。」眼眸子含着的是笑意,起脚踏上回家的路,步伐犹如脚踏着音符般美妙轻盈,「然后上前吧!别总跟我在身后,怪像被人跟踪的,很不舒服。」 最终,我还是无法狠下心来看见莫玧洋失落的表情。比其看见他难受,我更喜欢看见他的笑容,无心无肺的那种,因为可以治癒人心。 「这你说的,可不能反悔呀!」莫玧洋碰碰跳地上前,脸上写着无尽地满足。 落日馀暉拉长两抹相互依靠的身影,这样似乎也挺好的,有个人能够陪伴自己,走上一条不确定的道路,也因为身边的人,今夜的月亮,比过往更加皎洁。 併肩走了好长一段路,在一家麵馆前,我才依依不捨地停下脚步,抬眸对上莫玧洋爱笑的桃花眼,「你先回家吧!我要去买晚餐。」 原以为莫玧洋会真听话的回家,孰料,他却跟着我进了麵馆。 「老闆,我要两碗乾麵,一碗帮我煮烂一点,还要贡丸汤跟餛飩汤各一碗,餛飩汤不要加葱花。」 在我点完餐后,他顺口问了句:「点那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心尖一凛,我刻意回避他灼热的视线,嗓子哑了,「那是我和我奶奶要吃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道无形的伤疤,不愿提起,总认为没必要反覆地去揭开伤口让眾人审视,有关于我的家庭,我总是避而不谈。人与人之间相处,本就该留有点属于自己的隐私,坦诚相见太一丝不掛,也太过丢人,我并不喜欢。 可在今天,眼前的男孩,打破了我所有预设的底线,当他用着殷殷期盼的目光看向我,我竟然犹豫了,甚至还开口说出,我不曾同他人所说的一切。 他的身影几乎佔据了我的全世界,就连包裹在真心外头的寒冰,也被他一次次治癒的笑容给融化,他是上天给的良药,遇见他以后,我才发现原来阳光可以灿烂,鸟儿的鸣叫声是如此悦耳,大海清澈到极尽无暇。 因为太过闪耀,才容易心生贪恋,甚至產生错觉,想狠狠攥紧得来不易的幸福。 「谢谢你,陪我一起走回家。」站在家门口,涌上心头的竟是不捨。 「不用谢也不需要,」莫玧洋上前,鞋尖与我的紧贴着,「因为我有私心的呀!」 耳根子染上浅浅的红晕,该庆幸现在天色昏暗,莫玧洋无法看清我的面庞。 「你赶紧回家,我也要吃饭了。」话落,我拉开家门,却在要进去前,被莫玧洋给叫住,我侧过头,看见他再次笑弯了双眼,就连嘴边的虎牙也若隐若现。 「明天见呀!往后的每天都要见,就算你腻了,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门虽被关上,然而心上的悸动却仍旧存在,甚至一次次越发清晰,彷彿告诉着我,我还有资格爱人以及被爱。背紧贴着门,大口呼着气。如过心跳频率可以赚钱,那么在今天,我肯定能一夜致富。 「橙橙,是你回来了吗?」奶奶步履蹣跚地从厨房边儿走出,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吃力,骨瘦如柴的身子不自觉让人心疼,「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水果?」 一见奶奶手里拿着水果刀,我连忙上前抢过她手里的利器,话中充斥着无奈,「奶奶,我不是和您说过,您眼睛不好就别再拿刀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 「去找完陈奶奶,回家也无聊,想说找点事情做。」 看着琉璃台上正切到一半,大小不一的水果,内心不由得一阵酸涩。 「我等会切给您吃。」话落,我牵着奶奶走到餐桌,将方才外带回家的晚餐逐一摆上,「我买了乾麵,您趁热吃吧!」 才要走进厨房拿上餐具,便被一句无心的话给止住了脚,「橙橙对不起,现在不但不能帮你准备热腾腾的晚餐,还要麻烦你照顾我,我这身体可真糟糕。」 家人间最不缺的就是道歉,确切点来说,奶奶根本就不需要道歉。 眼眶染上水气,种种的跡象就像在暗示着什么不可逆的结局,特让人难过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强忍着鼻音,拉高语调回应:「自从爸妈离婚,爸爸过世后,都是您在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您,应该的。」 胡乱抹去颊上的泪珠,我随手拿了双筷子便赶紧回到餐桌前,扬着灿笑,「所以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等我赚了大钱,带您环游世界。」 奶奶没给予我确切的答覆,只是接过我手中的筷子,低下头吃着有些凉掉的麵。 看着奶奶心满意足的神情,紧绷的情绪也逐步缓下,手贴上于胸前的项鍊,指尖描绘出槴子花轮廓,莫玧洋的脸庞也在脑海里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奶奶……」看着桌上的晚餐,我竟一点胃口也没有,反覆思索着莫玧洋同我所说的字字句句,没多加思索我竟问出:「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吗?」 实在是挺愚蠢的,我居然把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当真了。 「有的。」奶奶直接了当地回应,笑弯了双眼,眸间充满着慈爱,「喜欢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感受,一眼就能确定自己与对方合不合。」 奶奶所说的话让我有听没有懂,只知道,她是同意一见钟情这理念的。 「我们家橙橙,遇到喜欢的人了吗?」奶奶伸手想搭上我的头,却碍于视线不清而频频落空。见状,我主动倾身,拉着她的手,贴上我的头顶,「如果真的遇到了,要好好把握喔!因为要遇到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 没给予正面的答覆,我只是愣愣点头,真的有资格去爱吗? 我不知道也没胆子去确认,毕竟被我爱过的人,最终的结局都会离我而去。 那么,为什么还要以身试法? 「奶奶,谢谢你。」 因为知道事态的结局,所以不敢轻易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只能用这种最卑微,却最也触动人心的「谢谢」来表达最浓烈的情感。 每一句谢谢,都蕴含着无止尽的爱意,愿他能明白,也自私的希望,他们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被命运给支配。 贰章、莫玧洋 I 2013年9月15日,夏季。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功课不好的我,在遇见如日落灿阳的薛橙以后,自动联想起这段诗句。 真的好喜欢他,虽然他总说,我的喜欢很氾滥,玩世不恭的态度,特别没诚信,可他不知道的是,打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未向任何人许下过承诺,更别谈「爱」。 一眼即万年,这话我深信不已,与薛橙对上眼后。 司令台的相遇,是意外也是蓄意。 我确实迟到了,也因为不想被教官抓住而逃跑,但选择往操场跑去是刻意的。实在太好奇,那个每次朝会都会被喊上台领奖,名为「薛橙」的男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带着粗黑眼镜、留着好学生呆瓜头、穿着制服一定会扎进裤子里──这是我对「资优生」的既定印象。 薛橙,却颠覆了我所有的想像,甚至是人生。 缘分极其奇妙,才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相遇,相知,甚至相惜。 相遇是必然,相知与相惜却是偶然,要让偶然成了必然,需要靠无数的努力。不管未来会经歷多少不可抗力的改变,在我决心要走入薛橙人声的那刻,我将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的眼里、心里也只剩下我,如同我待他。 一见钟情听起来很俗套,也经常被人拿来招摇撞骗,只为了获取短暂的快感。可我并不是,只要被我看上东西,无论是人事物,我就会用尽手段去得取。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我有失神到近乎疯狂的程度。 尖锐刺耳的铃声,打乱我沉浸在美梦中的思绪。 「谁呀?打坏我的美梦。」我不耐烦的接起,口气很不是友善。 「莫玧洋你是到哪鬼混了?」电话另头传来斥责声,语调高亢的让人不自觉把手机抽离耳边,「都快七点还没回家,不知道全家人都在等你吃饭吗?」 再一次,又拿家庭来压我。可说白点,那根本不是我的家。 家,早在我七岁那年就支离破碎,一点也不剩。 我烦躁地揉了眉心,「妈,我大概还要三十分鐘才会到家,别等我,你们先吃。」 「你怎么老是说这种话?」林芳甄简直气急败坏,自家儿子总是把他们拒于心门外,明明莫允绅待他也不差。有事却都闷在心底,林芳甄真心没辙,下了最后的通牒,「不管,我们会等你回家才开饭,你赶紧回来。」 母亲的回应在我的预料之内,鬱闷的感觉更加难以言喻,「妈……」 「话说,你是去哪了?怎么要三十多分鐘才能回家?不是刚开学吗?」 提起这事儿,也不过才短短的半秒鐘,方才的鬱闷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头上的暖和,人如其名,四个字用在薛橙身上在好不过,真如橙光一样。 「走往幸福的道路,总需要花费较多的时间和心力。」 闻言,林芳甄确实矇了,一时半刻内给不出任何回应。 「反正你们先吃饭,别等我。」话落,我毅然决然掛上电话,图个耳根子清静。 月色正好,抬头仰望甚至还有几颗星子正闪烁着,美不胜收的模样,该是被好好收尽眼底,记在心底,可星空下的人儿却无心于此美景,直勾勾盯着铁门,傻笑着。看上去特别愚蠢,却是心甘情愿栽入这坑底。 「我的浪漫,明天见了。」我在嘴边呢喃,露出灿笑,特别真心的那种,寻思会,觉着说错话,连忙改正,「是每天都要见,虽然你听不见,但麻烦信我一次,一次就好。我会给你全世界,我的全世界。」 回家的路程并不遥远,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总之没一会儿就抵达家门口。 半推开门,里头传来嘻笑声,特别刺耳,这不禁让我却步了。此美好的氛围,我不该出现去打坏,是不是该逃走?逃得远远,让他们再也见不到我。 然而,犹豫的时间并没有太久,门被敞开了。 「待在门边不进来干嘛?是在等我帮你开吗?」长相清秀,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女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少爷,你知道全家都在等你吃饭吗?」 无心的几句话着实惹怒了我,我踏进家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莫玧娜小姐,请问我有要你们等我回家吗?我不是有说要你们先吃?现在反过来怪我,不觉得很可笑?该是我要怪你们擅作主张的等待吧?」 明明只不过是被念了几句话,却用了十来句来回懟,实在太过委屈,他们总喜欢替我做了决定后,再反过来指责我,明明该称上受害者的是我,却莫名成了加害者。 「你……」光是身高就无法站上头,莫玧娜在气势上早输了大半,只好扭头向人求助,「爸妈!你们看看莫玧洋啦!有够不尊重我这个姊姊的。」 身后的两人,看着眼前的姊弟,也只不过认为他们在斗嘴,自然没往心上去,却没料想到,方才的那些话,都是我的真心实意。好想怪罪他们却无能为力。 「你们两个赶紧来吃饭,饭菜都要凉了。」林芳甄笑弯了眼,朝两人招手。 「看在爸妈的面子上,暂时跟你休战。」莫玧娜瞪了我一眼,便走回餐桌。 三个人聚在餐桌的景象,看上去真像一家人,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儿我就是被排除在外的个体,一个被遗弃的物品。 「玧洋想什么呢?」莫允绅和蔼的笑了,手中还端着碗热腾腾的白饭,「快点过来吃饭呀!你还在长大,不能饿到。」 闻言,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碗,良响,才缓声啟口,「谢谢……叔叔。」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法坦然地喊眼前的男人一声「父亲」。 贰章、莫玧洋 II 空气瞬间凝结了,甚至瀰漫上股莫名的尷尬。 他们没料到我会说如口不择言,尤其在这温馨的时刻。 林芳甄放下手中的碗筷,眉目染上无奈,「玧洋……都过去几年了,你怎么……」 话语未落便被打断,莫允绅没一丝的不悦,反倒掛上笑容,「老婆,没事的。玧洋肯定有他的顾虑,没必要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又是这句话,每次只要我做错事,得来的永远是宽容。莫允绅从没想过,他自以为是的温柔,对我而言才是最大的伤害。 「回家前,我有先吃饭,你们吃吧,我先回房间了。」 也不明白逃跑的用意为何,总之,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家庭,打乱他们该有的幸福,莫允绅总说,我是他的儿子,然而他所做出来的行为,往往与口中的话成反比。 七岁那年,我的生父康纬德与我的母亲林芳甄离婚了,两人为了我的监护权吵得不可开交,甚至闹上了法庭,请求法官给予一个最公正的判决。 「仕洋,离开了这个家,也别忘记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这是我生父留给我最后的话,当时他还紧紧掐住我的肩膀。直至今日,触感仍记忆犹新,而我再也没见过他,他从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之中,就好像不曾来过一样。 来到莫家,我并没有不幸福,反倒幸福过了头。 莫叔叔,实在对我很好,可以说是予取予求的地步,也从来不会责怪我。 就连改名字也不是他的意思,是我母亲的提议,她说,唯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融入莫家,不再受那个男人控制与胁迫,她要还给我一个崭新的人生。 原以为莫叔叔的温柔是给予所有人,可事实并非我所想。待莫玧娜他总十分严苛,不容许一点错误发生。就连两人一同犯错,莫允绅也永远只责怪莫玧娜,从没叨唸过我。次次的温柔,彷彿都在提醒着我,并不是亲生的,而是外来的孩子。 为得打散脑中无谓的顾虑,我做了此生最疯狂的事──买了黑色油漆回家,把整个房间漆成黑色的,就连床单也换成黑色,如此脱序的行为,是为换取一点责骂,可得来的却是讚美和认同,摆明了就是睁眼说瞎话。 「原来玧洋喜欢这样风格的房间。」莫允绅看着房里的漆黑,露出的钦佩的神情,「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啊!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正常的亲子关係,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总把我排除在外? 后来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即便开了灯,眼前仍是整片的黑暗,总觉得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自己,也无法釐清何谓爱,所以自此以后不轻易开口说爱。 没多久,林芳甄回家了,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气得语无论次,要我在一个星期内把房间回復原状,我充耳不闻,心想,根本没必要,反正也没人在乎。 然而,隔天一到家,我看见房间被漆回白色,而莫叔叔的衣服上也沾满了油漆。 那一刻,我好想哭,真心搞不懂大人内心的想法。 是因为爱我才替我做这些,还是说,只是想做表面功夫,来向母亲证明自己能够接纳我,若是第二个,那么他我无止境的包容也就说得通了。 好希望能拥有一个家,属于我的家,里头的人都是真心爱着我,而我也不用再担心,有天会再度被遗弃。 「莫玧洋。」敲门声拉回我的思绪,走下床,拉开门看见的是莫玧娜,「妈要我拿这来给你吃。」话落,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递出手中的水果盘。 接过盘子,我二话不说地想关上门,却被她一手给挡住。 「我说你,到底可不可以成熟点?」推门的手越发使力,双眼紧扣着我,似是不允许我再逃避,「爸妈无条件的包容,不代表你可以放肆。」 「我有请他们这么做吗?」莫玧娜的话,无疑不是导火线,歛下双眼,连正眼也不想和她对上,「你不过只是个异父异母,名义上的「姐姐」,凭什么来对我说教?真当自己是我的亲姐姐了?」 那些自以为是的体贴真让人讨厌。 尤其当人步步走入深海之中,那些话绝是推波助澜的帮手,而非救难的援手。 我的话让莫玧娜愣住,她从未想过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低廉不值,霎时绝着特别可笑,却仍反覆地确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渴望从我口中得来否认的答案,即便是简短一句话也好,至少能确定这些年的付出不是白费。然而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以及漠不关心的态度。 「莫玧洋你到底凭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莫玧娜狠狠推了我一把,高亢的声音引来外头两人的注意,「要不是爸爸说,要我对你好点,说你七岁以前都活在……」 莫允绅从客厅走来,打断了莫玧娜所有想说的话,嗓音低沉且严厉,「莫玧娜够了,去厨房帮妈妈洗碗。」 「爸!」莫玧娜气红了双颊,眼眶边也拾出泪水。 「我说了,要你闭嘴,听不懂吗?」 莫玧娜负气离开,简直太委屈,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她,可第一个被骂永远是她。 确认莫玧娜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莫允绅换上一贯的笑容,轻拍了我的肩膀,「玧洋呀,不要在意你姐姐说的话,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口不择言。」 「没事。反正她也没真正在意过我。」语调上毫无任何起伏彷彿事不关己。 予我而言,这个家只不过是个暂居所,而非定居所,过不久就会离开,压根没必要放进心思去经营。 「玧洋别这样说。」莫允绅驀地沉下脸庞,认真了几分,「这个家的人都很爱你,请你别总把自己排除在外。」 人在心情低迷时,多半安慰的话都听不见进,就此刻而言,即便莫叔叔的话是出于善意或真心,我多无法去细想,只得以随意落下句:「我累了,想休息。」 话哽在喉中,说实在,莫允绅也没任何立场指责我的不是。 「好,那你赶紧去洗澡。」 门重新被关上了,而我也再度把自己锁进心中的小房间。 贰章、莫玧洋 III 曙光初乍现,我便骑着脚踏车,出了门。 躲避讨人厌的早餐聚会只是其一原因,最主要是,想赶紧见到某人。真希望有班车能直达他心底。 熟悉的铁门,让嘴角不自觉上扬,身子倚靠墙边等着心仪之人出现。实在摸不清他会几点出门,只好早点出门,不计时间的等待。就像我说的,走往幸福的道路是需要时间和勇气。 我备足了十万分的勇气奔向他,愿他愿意给我之一的机会,走进他的生活。 太阳逐渐热烈,铁灰色的门反覆被开过好几次,走出的却都不是心念之人,每一瞬,都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错过了与他相会的时间。 眼看时间要过七点十分,现在出门肯定来不及,按照他循规蹈矩的个性,绝是不会让自己迟到。思及此,失落感重重压上心头,才惊觉,原来天堂与地狱是如此之靠近,只需眨眼之间。 理好坏心情,重新跨上脚踏车,得赶紧去学校,才能见到他。然而踏板尚未踩下,铁门被拉开,如光少年走出,像抹灿阳照亮我死寂的汪洋。 又是个瞬间,我准确体会到,何谓移不开视线。 难以去形容,只知道,不想错过任何与他有关的瞬间,想把他的一切完好收进眼底,无论好坏。甚至自私的想把他藏起来,不容许任何人去窥探他的美好。 好恨自己没早点认识他,或许,就能早点拥有所谓的幸福,他给的浪漫。 艷阳衬得柑橙色的发丝更加耀眼,嘴角不自觉上扬,扯开了好看的弧度,真是毒品,才能够让人在天堂与地狱间徘徊。 「薛橙,真不考虑当我男朋友吗?」看着他缓步朝我走来,内心的小鹿再也无法安然地待在栅栏里,「我好怕你被其他人抢走呀!你看起来好可口,实在太诱人了。」 闻言,薛橙拧起眉头,不再朝我走进,上下打量不安好心的我,「一大早说什么鬼话?」 「鬼话连篇能骗走你的心吗?如果可以当然要多说点呀!」我跳下脚踏车,直奔他眼前,在要扑进他怀里前,他一个大掌抵住我额头,不允许我靠近。 「少油嘴滑舌。」话落,他再退了半步,和我拉开距离,免得我又不受控的衝上前,「你怎么在这?」 「等你呀!」话说得理所当然,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看向他。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几点出门?」 「不知道呀!」边说我边偷朝薛橙靠近,用着小碎步,「所以天还没亮就来了。」 「你疯了?」薛橙吃惊的睁大双眼,没敢相信我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确实是疯了,」在他恍神的几秒间,我跨出一大步,脚尖紧紧与他相贴,轻垫起脚,于他耳边轻喃:「为你而疯狂。」 世间最灿烂的光景,无疑不是喜欢的人为自己脸红而心动,当我看见薛橙因为我的话,耳根子染上红晕,简直高兴的要飞上天,真是太可爱了! 「薛橙,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爱的人了!」 有些时候就是要趁人之危,在对方毫无防备心之下,做出些越矩的行为,犹如此刻,我两上环上薛橙的腰,一个使劲,将他的身子凑近自己,片刻,我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极尽慌乱的心跳。 「我可以亲你吗?」 没等他回覆,我直接凑近他微张的薄唇,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泽,张合间,温柔地吐出馨香的气息,犹如世间珍宝,该是得好好珍藏,而非放任他在外拈花惹草。 仅差几毫米的距离,两人的唇便要贴上,薛橙总是回过神,大掌罩着我蠢蠢欲动的小嘴,「讲什么废话?当然是不行!」后来,他推开了我,大口呼着气。 紧张的模样,看在我眼里,无疑不是种诱惑,我歪头,舌尖不自觉舔了嘴唇,「没关係,未来机会多的是,小心点呀!我末日的心愿,还有件没做呢。」 薛橙简直快疯了,连话都说得语无论次,只得以选择逃跑一条路。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去上课了。」 在他跨出第一步前,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我载你去学校呀!」 薛橙先是看向我身后的脚踏车,再看向我得意的脸庞,想,不能再这样步步走入狼坑,于是连忙拒绝,「不要,我喜欢用走的去学校。」 「如果是这样……」我松开手,把脚踏车停在薛橙家边的空地,背上书包走到他身旁,「那我跟你一起用走的去上学。」 薛橙看着矮他近半颗头的我,无奈地笑了,心想,真是个小朋友。 「不怕车被偷?」 「被偷正合我意呀!」我贼笑,接续说道:「这样就有更多理由可以跟你一起走路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多幸福的事。」 薛橙没在答话,只是静静走在我身边,嘴边也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染上他的气息,我大大伸了个懒腰,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很久没有如此放松的感觉,该是说,许久没有如此相信一个人,并且奋不顾身地朝对方奔去。 因为不信世上有人会爱自己,所以浪荡轻浮,也就不用对任何事负责,又或者能藉此得来一丝丝似是关心的责骂。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爱,都一定要用责骂来体现,是太过双标,对于亲生女儿以及我,总容易让人產生多馀的想法。 贰章、莫玧洋 IV 「莫玧洋,你怎么又迟到了。」教官连制服上的学号都没看,便直接于本子上写下数字,随后高举小黄本,毫不留情朝我头顶打下,「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准时到校很难吗?」 没同教官争个你死我活,我一个箭步挡在薛橙和教官之间,这举动,让薛橙失笑,教官则是诧异上下打量我们,问了句:「你在干嘛?」 「薛橙也迟到,你不是要打他?」 「睡傻了?」教官无奈地翻了白眼,伸手推了我的额头,「高三的星期五八点在到校就好,你以为他们还和你一样是个小朋友啊?」 教官视线落向身后笑弯眉眼的薛橙,那一头柑橙色的发丝,在烈阳地照射下更加显眼,让他无奈喟然,「薛橙,要不是你成绩好,我真想叫你把头发染回黑色。」 突如其来语重心长地告诫,让薛橙打直背脊不敢再嬉戏,这幕着实逗乐了我。 我张开双臂护在薛橙前,似是宣示主权般的嚷嚷,「教官,他是我的宝贝,你不能骂他。」当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压根没有细想语句内容。 这话让教官愣了许久,久到预备鐘声响了还没回过神来。 片刻,薛橙觉着有些不知所措,食指压着太阳穴仓皇离去,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离开前,不忘向教官道别,「教官,我先跟薛橙去上课啦!」 整路上,薛橙不再说任何话,连正眼也不看我,简直把我当空气一般。 「薛橙──」我拉起他袖子的一角,摆了几下,「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想当然,这点小撒娇是无法打动薛橙如铜墙铁壁的心墙,眼看在走没几阶楼梯就要抵达三年忠班,心一横,我直跑他身前,张开双臂阻挡他所有去路。 「你又要干嘛了?」薛橙侧头,连眼睛也不愿和我对上,这让我十分受伤。 「生气了吗?」站在高他一阶的楼梯上,我稍稍弯身凑近他,蹭了几下他的手臂,「若是的话,可不可以不要生气呀?你都不理我,让我好害怕。」 薛橙曾试图挣脱,却发现我像个橡皮糖一样,紧紧黏着他,不愿放手。 最后,他妥协了,深叹口气,他仍旧没办法看见我露出难过的神情还置之不理。 「刚刚为什么那么口无遮拦?」 「啊?」我偏了头,不解地回应:「很口无遮拦吗?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呀!你是我的宝贝,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有错吗?」话落,我露出抹灿笑。 无心无肺的笑容,压过心中担忧的情绪,薛橙真的没辙了,只得以回应同等的笑容,觉着不能够那么轻易放过眼前的小兔崽子,只好赶紧收回笑容,用着有些严肃的口气,质问:「那请问你有想过当事者,我本人的感受吗?」 「你不喜欢吗?」 「若是你会喜欢吗?」 「喜欢呀!喜欢的不得了!」趁着说话的同时,我整个又想往薛橙身上扑,却被他给避开,我噘着嘴,接续说道:「那样就好像你承认也喜欢我,而我也只属于你一个人。虽然现在就是了啦!」 「但我不是你呀!」薛橙抬手,推了我的脑袋瓜,「所以以后别再这样了。」 「好啦……我考虑看看。」话落,似是在赌气,总之我不看向薛橙,随意回应。 「我先去上课了,你也快去教室。」没多加留恋,薛橙直绕过我上了楼梯。 那一片刻,无谓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我不想再当被拋弃的那个人。于是我连忙转身想唤回他,却被他给抢先一步出了声,「放学再来找我吧!先陪我一起读书,然后在一起回家。」他说,用着轻快的语气,如同草原上自由奔驰的羚羊们。 而我脑中的思绪也嘎然而止,连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都未能回过神。 毒品危险容易让人沉沦,可人们却喜欢以身试法,亲自去窥探有关于他的美好,薛橙是毒品,唯有我能拥有的毒品,他总能在我绝望之际,适时给我一点甜头,让我再度沉醉于他,过分的让人捨不得松手。 「莫玧洋?」楼梯上方徐步走来名男性,手中捧着国文课本,疑惑写满整张脸,「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闻言,我晃了脑袋,打散脑中的思绪,装傻似的笑了声,「啊!走错路了!」为得图耳根子清静,我连忙跑下楼,省得又被抓去学务处罚站。 可我并没有听从薛橙的话回教室上课,反倒走来教学大楼后方的小花园,仰头看着林立的建筑物,嘴边念念有词,手指也顺着左侧数来三个窗口,锁定目标,我两眼直勾勾盯着窗户,期盼有人打开。 然而仔细思索一会,薛橙的坐位是靠近中庭的,况且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他压根不可能会打开窗户,想到这,失落感再度袭上,我呆坐在石阶上,像极了迷路等不到孩子的父母。 原以为事态止于此,得等到放学才能再见到薛橙,孰料,窗户被打开了,如同日落般的骄阳,再一次佔据我所有的视线,真移不开眼。 相视的那一瞬,薛橙不外乎是愣住了,他没想过会看见我。为敲醒他停摆的思路,我大力朝他挥手,甚至朝他比了个大爱心,搭配着我的招牌笑容。 明明也不过才分开十馀分鐘,我却觉着过了十年之久,真想拿条绳子把他绑在我身边,这样就不用忍受见不着的痛苦,也不用担心他会跟人跑了。 见我一连串的动作,薛橙眉宇深锁,嘴边却掛着轻笑。没多久薛橙收回了身子,却伸出了隻手来,手里还拿着张纸,上头写着大大的几字。 「放学见,快去上课!」 文字该是最没有温度的传递,然而我却觉着心头一阵暖意,似是得到了全世界,他给的世界,而我也不再需要其他人虚情假意的关心。 贰章、莫玧洋 V 按我的个性,肯定是不会乖乖听薛橙的话回教室上课的。 一整天下来,我时不时「路过」三年忠班,偶尔脚疼放缓脚步,顺道往里头看去,就会看见埋没在书海里头的薛橙。也才发现他们似是换了座位,薛橙的位子离走廊更远,却也更加靠近窗户边,怪不得早上会无预警的开窗。 「莫玧洋?」身侧驀然传来叫唤,我下意识退了半步,侧头才发现原来是薛橙的朋友,名字像是叫吴俊浩,「来找薛橙吗?」 「没有。」本不想打扰薛橙唸书,可又觉着这不像我的风格,于是将手中的一罐可乐递上给吴俊浩,「还是算有好了。帮我拿给薛橙。」 吴俊浩转了瓶身,拧了眉头,「薛橙不喜欢喝碳酸饮料。」 「为了我,他会喝的。」我挑眉,脸上无一不透着自信。 「谁给你的信心,让你敢有这样的想法?」吴俊浩不以为意的冷哼,「我和薛橙认识这么久,从没见他为谁打破过原则。」 「要不,赌一把?」吴俊浩的话着实激怒了我,我向前朝他靠近半步,上扬的嘴角显示得出篤定,「在一节课的时间内,若他喝了,你就替我做件事,反之,就换我替你做件事。」 「任何事都可以?」 「任何事。」 「成交。」 莫名其妙就与一个陌生人做了个交易,说句实话,我是没什么信心,薛橙会喝下我给的可乐,但在看见吴俊浩自以为对薛橙瞭若指掌的嘴脸,忒让人不开心。一气之下遍脱口而出,也收不回来了。 没多久,吴俊浩进了教室,为了公平性他要我躲在柱子后头,不能让薛橙看见我的身影,而我也要求他,不能因为要赢,就骗薛橙说,那罐饮料不是我给的。 一颗心腾在空中,我清楚看见吴俊浩将可乐递给薛橙后,顺道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打闹的模样,看得我很不是滋味。差点儿就要直衝进三年忠班把人掳走。 按下情绪,我静静等着薛橙后续的动作,只见他拿着可乐把玩好一会,随后拿起搁在抽屉的卫生纸,将瓶身外的水珠给擦拭乾净,一连串动作的背后都不见薛橙扭开瓶盖,这让我有些担心的微微咬起下唇。 上课鐘声敲响,吴俊浩得意地衝着我挑眉,似是在暗示着我,他比我更加了解薛橙,我只不过是薛橙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 所谓输人不输阵,我扬起下巴,手指敲了手腕上的手錶,示意着时间还没到。 时间分秒流逝,我的双眼几乎是扣住薛橙不放,就算不是因为赌注,我的目光仍会自然于他在的地方驻足停留,若可以我真想要此生与他相依。 实话说,赌注是输是赢,我并不在乎,毕竟我的人生早在遇见他的那刻就赔给他了。 一阵轻咳声唤回注意力,只见吴俊浩得瑟的弯着嘴角,手还比出个大大的「五」。 我不语,朝他吐了舌头,还附送上的白眼。 于此同时,薛橙收回放在书本上的注意力,扭了痠疼的脖子,视线频频朝窗外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然而小花园边仅有着几隻翩翩飞舞的蝴蝶,没有心上锁想之人,收回的目光很是落寞。 拿起被放置在一旁的可乐,上头的水珠早已幻化成水蒸气飘散在空中,心头顿时一阵落空,总好像正在失去些,本该能好好把握却因为害怕而错过的珍宝。 下意识扭开了盖,存于里头的气一洩而出,在这静謐的空间,难免显得突兀。 薛橙尷尬地扯了嘴角,耳根子红了半边,唇边轻喃着「不好意思」四字。 吴俊浩自然是听到了这声把他推入失败深渊的罪魁祸首。他惊慌失措地看向站在柱子后,露出得意笑容连虎牙也不想藏的我。 没想过在最后的一分鐘里,薛橙会扭开瓶盖。即使未饮下,也足够让我开心。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塑胶瓶身,薛橙的嘴边有意无意漾起浅笑,即使细微,也完好被我收进眼底,如同一闪过而过的流星。 在今天我像是搭上列云霄飞车,最初的上升让人忐忑,高速落下的引力让人心脏高悬,连呼吸都称得上困难,可在落地时,得来的快感却远远超乎想像。 真心感谢一切相遇,无论阴错阳差还是说命中注定。 鐘声敲响了,薛橙也饮下了可乐,气泡化在嘴里,让他不适应的皱了眉。 「薛橙!」这幕让我再也按耐不住高涨的情绪,从柱子后跳了出来,即使赌注输了也无妨,因为我得到的远比虚荣更加重要真心,「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呀!」 话落,时间彷彿静止了,我只听见自己剧烈跳动心脏,一下下简直要衝破围栏,明明薛橙告诫过我,别再那么口无遮拦,可面对他,我真没办法,他是上天赐与的宝物,看上去特别的诱人,得昭告天下,让眾人知道,他是我的。 「我刚刚听了什么?」几名女孩子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本喝进第二口的可乐,被薛橙全吐了出来,他满脸惊恐的看向我。 为得不造成更大的轰动,也不想在给薛橙带来困扰,我连忙跑离三年忠班,离开前不忘向薛橙表达我最真诚的爱意,「薛橙,放学见呀!」 贰章、莫玧洋 VI 明明上午还艳阳高照,接近黄昏时,天空却忽然遍佈着乌云,雨水的霉腥味于鼻腔内散开,似是在暗示着将有预料之外的事发生,怪让人心烦。 整天,我提着背包在校园里瞎晃,偶尔到休憩室打个盹,起床后,总会本能地跑到三年忠班,然而我不再大摇大摆的「路过」,反倒躲在远处静静「偷看」薛橙。 「玧洋,你喝那么多可乐不好吧?」在我第三次跑到合作社买饮料时,柜檯阿姨语重心长的提醒,「别年纪轻轻就把身子搞坏了。」 我摆了手,没多上心的扭开瓶盖,「当然要趁年轻时,多尝试自己喜欢的事呀!」才要走出合作社,我便立即折返到冰柜前,拿了罐柳橙汁前去结帐。 「不是说还年轻?」柜檯阿姨被我的出尔反尔给逗笑了。 我晃了几下食指,自豪地挑起眉,「这是要买给喜欢的人,他喜欢喝柳橙汁。」 「真的吗?」阿姨收下原本要向我拿钱的手,「那阿姨请他喝吧!算是见面礼。」 「那就先代他向您道谢啦!有空我会带他来找您的!」话落,我拿起柳橙汁喜孜孜地往三年忠班跑去。 尚未走到门边,我看见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多半都背着书包,这才惊觉,原来早就已经放学了,但我怎么没听见鐘声?寻思会,又觉着这点小事压根儿不重要。 在确认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走光,只剩下薛橙后,我躡手躡脚地走到他前方的座位,还没坐上位子,他冷着声,连头也没抬起,警告着我:「不许坐下。」 「……?」顿了会,认为是自己听错了,没多想,再度选择坐下。 可薛橙语气更加严厉,甚至不带任何点情绪,重复方才的字句,「我说,不许坐下。」眼眸间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但从他所散发而出的气息,我真切感受到他的不开心。 我连忙挺直背脊,手放在身后,连眼睛也不敢乱飘的直勾勾看着前方。 似是第一次拥有如此不安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好端端的站在原地,等着挨骂。自心中传递而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喜悦,曾在心中无限排演过,可当真实发生,心脏的跳动却不如预设的平缓。 我至始至终地认为,爱一个人并不是无条件地包容,而是在适当的时机下,告诉对方,他所有的好与不好,接纳、包容、改善,都是必要的存在。 「不是答应我,不会再那么口无遮拦?」薛橙手托着腮,微微瞇起的眼让他看起来更加有魅力,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今天早上是怎样?」 放在身后的手不安分的摆弄了起来,嘴角拾着不明所以的笑容,没点做错事的愧疚,「我说过了,」缓步向前,身子也逐渐倾向薛橙,「看到你就本能地说出口。」 薛橙深吸口气,背几乎是紧贴着椅背,衣服也因为汗水的关係,浸湿了一大片,许是因为天气闷热,抑或是心脏过于激烈的跳动,总之,薛橙快受不了眼前的我。 「你很热吗?」看见呼吸频率逐渐增快的薛橙,我忍不住失笑,明知故问的伸出不安分的小手,替他拨去挡在额前瀏海,「需要我帮你擦汗吗?」 「不、不用。」话落,薛橙晃乱的起身,连桌书本也没心思逐一放进,只得以随意乱塞,「我要回家了。」 「回家?不读书了呀?」 「看到你就本能性的读不下去了。」薛橙推开了我,后脚却勾上了前脚,不小心踉蹌,好在我反应迅速,一把揽过他的腰,稳稳地将他给接住。 我弯起双眼,看在薛橙眼里像是嘲枫,明明要骂人的是他,现在却被我反客为主,内心真心觉着十分丢人,为什么在遇见眼前的我以后,所有事都朝原定计画反向进行,不该是这样,也不允许这样的。 「想要我抱你就说,何必用这种会让自己受伤的方式?」一不做二不休,我的脸凑上前了,身上独有的柑橙香,佔据薛橙的鼻腔,他闭上了眼,可我在几釐米前停下,话中拾着满满的玩味,「这么想被我亲?末日还没到呢!」 再度被薛橙推开了,这次他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出,而我也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整路上薛橙没再同我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走在前头,步伐也不如一贯地从容,这让我有些吃不消,却仍是尽力地跟上他。 「薛橙。」停等红绿灯时,我半步也不敢靠近,嗓子微微颤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过了头,却仍想从他口中得来否认的答案,「你在生气吗?」 薛橙叹了口气,双手放进裤边的口袋,无奈地摇头,「对你生气是件愚蠢的事,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所以我不会去做的,也不想做。」 这话确实伤到了我,我歛下双眼,想反驳话却哽在喉中,一个字也吐出。 车阵呼啸而过,捲起尘土,无情地洒在两人身上,洁净的衣赏也为此染上尘埃,看上去狼狈不堪。明知爱情带来的副作用甚大,却一心栽入,该说愚蠢还是天真,自以为能操弄命运,让自己全身而退。于旁人眼里看来,是糟糕的痴心妄想。 「问你件事,老实回答我,不许胡闹。」绿灯亮起了,薛橙没打算向前,反倒转过身子,步步朝我走近,因为背对着光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得以愣地点头,「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什么?我真值得你奋不顾身地奔向吗?」 我愣住了,我从没细想过这问题,确切点来说,是根本不需要去细想。 予我而言,喜欢的本质很简单,即是第一眼看见对方的那股悸动。以及每一个分秒都想见到对方的渴望,是从未有过的。所以我敢篤定地说,我,喜欢薛橙。 心边儿的想法,想脱口而出却又想起薛橙说过不许胡闹,这让不敢多说话,我真不敢再惹怒他,他似是生气,嘴上又说没有的反应,实在让我害怕。 良响,我想起小时候在绘本上读到的句话,仰头,第一眼抓住目光的是薛橙夺目的发丝,与身后的落日几乎相叠,天空是画布,而他是画布上最动人的美景。 「或许你不信,但我想这是截至目前为止,最合适的答案了,」我上前,鞋尖与他相贴,轻踮起脚尖,嘴畔凑近他的耳窝,「你知道吗?人在悲伤时会爱上日落。」 天空吹起了凉风,花瓣随之而落,薛橙嗓子很轻,似清泉,涓涓直达心髓,每一丝呼吸都触动着感官神经,「你很悲伤吗?」 「本该是的。」我收回身子,灿笑,特别真心的那种。遇见薛橙以后,我总想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但遇见你以后,悲伤便瞬间嘎然而止。」 参章、薛橙 I 2013年10月30日,秋季。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像是一起共度了一个季节,夏与秋的交界本就是模糊,更没有所谓的界线。 如同我与他的关係,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模糊不清。 许早在第一次相见,心就已经越了界,甚至缠绕上彼此心上的结,可因为害怕、担心,种种堆叠而上的情绪,才做出无谓的抗拒,为得是掩饰心中杂乱无章的思绪。 好比此时,落日馀暉照亮两抹相对的身影,莫玧洋坐在我身前的位子,陪着我。 笔尖划过纸张,勾勒出如细水的文字,目光时不时投往眼前的男孩,他趴在桌子上,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下巴抵着手背,手机播放着影集,可双眼却是紧闭着。 总是如此,静静的,不吵不闹,等着我读完今日所预设下的进度。 我偷偷放下原子笔,单手托着腮,看着他精緻的脸庞,出了神,手不自觉描绘起莫玧洋深邃的轮廓。似是回到了初次的相见,我看着熟睡的他,而他等着我的到来。 时常在想,若那天我没有去找他,又或是说,他没有抢走我的项鍊,我们之间会变成怎么样?还有机会能走近彼此的生命中吗? 我不敢想像,也不愿。没有他的日子,我已经无法去习惯。 日復一日,庸庸碌碌的过活,是那般孤寂与安静,彷彿活在深海里头,闷得简直喘不过去,好不容易探出水面想呼口气,却又被人掐上,逼迫着向前,总不能休息的,像隻无头苍蝇般盲目过上一生。 好在遇见了他,他如同故事中的白马王子,以一个耀眼的方式出现。 「你好像总喜欢这样看着我。」莫玧洋缓缓睁开双眼与我相视,他的眼眸似星辰般,晶莹的闪烁,「是因为我太好看,还是其实你对我也有那么一点儿动心了?」 闻言,我赶紧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头,像是在逃避被戳破的心思。 莫玧洋似笑非笑的撑着头,话说得很轻,骚动着摇摆不定的心弦,「承认有这么难吗?还是你怕输?若是这样你不必担心,因为你早就赢了。」 对于他没头没尾的一番言论,我疑惑地抬起头,撞进他灼热且诚挚的眼眸子。 莫玧洋抬起手,拨去我额前微长的瀏海,好让我俩可以四目相交,「早在遇见你的第一天,你就赢得我的心,而我也甘愿输得一蹋糊涂。」 再一次,他又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如此令人动心的话语,而我依旧只能愣愣地与他相望,那双爱笑的桃花眼彷彿要把我给看穿,我下意识地舔了嘴唇,吞了口沫。 「薛橙。」语句一出,莫玧洋神色驀然暗下,上齿紧咬着下唇,似是这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在这样诱惑我,我真的会强吻你。」 「……我要回家了。」 「又要回家?」对比我的慌乱,莫玧洋显得特别怡然自得,「不怕进度落后吗?」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我停下正在收拾的手,抬头看向他,「遇见你以后,读书的慾望都消失了。」 「是因为我太有魅力,让你的目光都离不开我吧?」 「……我为什么要在这边跟你废话。」 话落,我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确切点来说是,我又逃跑了。 有时候会想自己一直逃跑,是不是显得特别懦弱,但就刚才的情况而言,我像极了隻待宰羔羊,一步步落入狼穴还笑着继续和对方谈天,愚蠢极了,却又无法抗拒身体本能下的指引朝他走近。 「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前脚才刚踏出校门,我再度妥协,旋过身子有些无奈地看向身后的莫玧洋,「不要走在我身后,併肩而走很难吗?」 「不难呀!」莫玧洋晃了脑袋,露出神情和隻小狗没两样,特别惹人怜爱,「只是我担心你在生气,所以才不敢上前。」 他的回应,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说话前总不三思而后行,事后才在对方会不会为此而动怒,光是这孩子般的举动就让人无法真正对他生气。 「我说过了,对你生气是件愚蠢的事,我不会做也不想做。」我深吸口气,朝他露出笑容,特别浅的那种,「所以上前吧!别再跟在我身后了。」 莫玧洋没再多做回应,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一样,含着灿笑,走来我身旁时还变本加厉地把手放进我的外套口袋里,喜孜孜的说道:「天气凉了,我手好冷呀!」 感受到自口袋边传来的重量,轻拧的眉宇下带着的是上扬的嘴角,「我从来不对人说出如此难听的话,但你真的是个小无赖。」话落,我推了他的脑袋瓜。 「只对你耍无赖的小无赖呀!」莫玧洋嘴角扯起好看的弧度。 看着如同橡皮糖般的小孩,暗自喟然,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我亲自惯的,除了我以外也没人能够忍受他的不按牌理出牌。 「那今天换我陪你走回家。」 不等他同意,我起脚走上柏油路,却被口袋的阻力给拉回原地。侧头一看,才发现莫玧洋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甚至还板着张脸,刻意扯开了话题,「你不用买晚餐给你奶奶吃吗?」 「我奶奶跟住隔壁的陈奶奶去游览了,这两天不会在家。」 听见我的答覆,莫玧洋双眼为之一亮,连忙上前,抱着我的手臂,蹭了几下,「这样大好的日子,该是让我陪你回家,甚至请我进门坐坐呀!」 我推了他的脑袋瓜,试图想抽离却被他黏得更紧,「你脑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把你拐来做我的男朋友。」莫玧洋又在一个毫无预警之时,踮起脚尖,把嘴凑近我的耳畔边,「薛橙,答应我好不好?我好怕你被抢走呀!」 胸口一阵燥热,我赶紧吞了口沫,为得是缓解心中抑制不住的悸动。 「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退了大半步与他拉开距离,看着他不再嬉笑的面容,心中的疑问不自觉浮上檯面,「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家?是因为你的亲生父亲待你太好,才让你再也无法融入新的家庭吗?」 参章、薛橙 II 我后悔了,在我看见莫玧洋黯淡无光的侧顏以及欲言又止的唇畔。 那一刻,特别觉得心塞与不捨,在我面前他总是一百万分的微笑,不曾示弱,也不愿把脆弱同我分享,可说实在点,比起完美无缺的他,我更希望把他的一切刻进骨子里,爱着不完美的他,是最真切且无畏。 「倒也不是。」他抽开放在我口袋边的手,逕自走到一旁的大树下,阳光藉着树缝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下頷,嘴边若有似无的笑容,充斥着无尽的酸涩,「是太好了,好到让人觉得那是义务,不是爱。」 「人不都喜欢别人待自己好?」缓步朝他的背影走近,却在几釐米处停下脚步,因为胆怯,害怕对方不想让自己靠近,片刻,我才真切体会到莫玧洋平时的纠结,是太过在乎才会去担心,哑着嗓子,续道:「怎么就你和别人不一样?」 闻言,莫玧洋微微侧过头,双眼含笑的看向我,藏着的是真诚,「我也喜欢别人对我好呀!尤其是你。」 原以为他又要开始轻浮,积在眼眶边的泪水一夕间全收回,才要啟口反驳他话中之意,岂料,他却接续着说下去,那些他不曾同他人道出口的实情。 「莫叔叔对我的好,像是在证明,证明他有爱我的能力,可以接纳我。」莫玧洋淡笑,像是在嘲讽似的,「无心之举最能伤人,当事者却浑然不觉。」 关于爱我不敢多加赘述,因为嚮往却又不得,于是乎我急了,急着向他解释爱不如他所想低廉不值,「那样的爱不也是爱吗?被人爱着是件幸福的事。」 「是爱没错呀!但虚偽的爱,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世界彷彿被按下静音键,脑子乱的连理清思绪的能力都丧失。看着莫玧洋的身影,我竟觉着十分陌生,似是第一次看见对世间不抱任何期望的他。因为得来的爱多不剩防,所以才能去做选择,从未想过,有些人极致嚮往爱,却始终得不到。 确切点来说,是不允许拥有。 羡慕却又心疼,亦许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能拥抱彼此,藉此换得生存下的机会。 「薛橙?」见我不再回话,莫玧洋缓步朝我走近,看着我有些泛白的脸色,不免担忧的询问:「你还好吗?」 我晃了脑袋,把脑中所有想法拋诸脑后。该明白,同病相怜的人并不能够相互拯救,仅能一同坠入黑暗,何谓黑暗,即是自己赋予的枷锁,然而这些痛苦,我一人独自承受就好,无须渲染其他活在明亮之处,值得寻爱的人们。 「没事,我们回家。」话落,我率先提起脚,不想让莫玧洋看见如此狼狈的我。 「回家?」听见关键词,莫玧洋重新掛上笑顏,跑到我身侧,「回你家吗?」 「回你家。」我缓了脚步,侧头对上他的双眼,「我陪你。」 至少现在,我还能帮他,重拾对爱的信心,毕竟他是有资格拥有这些。 整路上,我不再说话,然而莫玧洋对我却像是有说不完的事情,他总能从东扯到西,再扯回东,即使我不回应,他也能自顾自地笑着,像是要把他的所有,一丝不掛地献给我看,而他也不觉着丢人,反倒沾沾自喜。 到了十字路口,我停下脚步,侧过头问道:「你家是往这走吗?」 莫玧洋歪了头,避而不答,笑嘻嘻地朝我靠近,「应该是……」伸出食指,兜兜转转朝我的左胸靠近,像隻蝴蝶,停留在离心最近的位置,「往这里吧?」 闻言,我倒抽了口气,躲开他那双摘心的手,话听上去有些无奈,「别闹。」 莫玧洋扁着嘴,收回了手,像极了得不道堂吃反被责骂的小孩,看上去特别的委屈,「没闹呀,对你说出口的话,我都特别认真。」 「倒是你,怎么突然想陪我回家?」难过的时间也不过就短短几秒鐘,莫玧洋又换回原先玩味的神情,「莫不是……」 「不是。」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总之,我先行否认了,却说出另句,连自己听见也都会心悸的话,「我想陪你回家,让你不再讨厌家。」 时间嘎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如同莫玧洋所说的,看见彼此后,总会有些话,是自然而然的说出口,无须多加思索,仅是发自心底的感受。 「薛橙。」莫玧洋驀然低下头,只剩下嘴边的灿笑,若隐若现的虎牙,像是都市中得来不易的星子,灿烂夺目,「我这辈子真戒不掉喜欢你这件事了。」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我矇住,片刻内给不出任何回应。 莫玧洋总喜欢趁人之危,不外乎此刻也是。他一个箭步上前,鞋尖与我相贴,单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指尖陷入柑橙色的发丝中,而我的鼻腔也充斥着专属于他的气味,是那样令人安心且催情。 我感受到了,来自唇边传来温热的气息,细绵且诱人,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灼热的让人窒息,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连心一同高速坠落,双手却贪婪的环上他的腰际,想藉此掠夺更多与他有关的一切。 秋风吹过,捲起凋零的花瓣,莫玧洋离开我的唇,舌尖下意识舔上嘴唇,嚐来的是甜得发慌的柑橙味,让人心生眷恋,总觉着还差了点什么,这样的亲吻只是印记,记着眼前的人是隶属于自己,谁也夺不走。 灵魂彷彿被抽乾,身子轻飘飘地徜徉在空中,就连眼前的人也变得迷濛。 「虽然末日还没来,但刚才的情况,我若不强吻你,就太对不起自己了。」莫玧洋修长的食指轻划过我的下頷线,嘴角上晶莹的水珠,宛若偷情的证据,让人越发心乱,「我不在乎你之前亲过多少人,或是爱上过谁,但从此刻开始,你是我的了,也只能属于我。而我也会喜欢回家的,那个有你在的家。」 参章、薛橙 III 家,每个人的定义有所不同。 予我而言,家是避风港,一个能让我歇息,喘口气的地方;一个有着我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的地方;一个让我不用再偽装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宣洩的地方。 背紧贴着门板,莫玧洋含笑的桃花眼仍清晰印在脑中,鼻尖也充斥着他独有的柑橙香气,手抚上曾与他相贴的唇畔,自那而来的气息很是温热。 心头一股燥热,无处宣洩,莫玧洋就像颗不定时炸弹般,随时随地都有引爆的可能,靠近他,得备足十万分的勇气,才得以接近一小步。 自他嘴里说出口喜欢总是特别真挚,我质疑过,而他给予我的答覆却充满着自信,就好像我所担心的问题全是白搭的,我们之间,不会发生,更不会有任何变故。 『因为我喜欢你呀!』 『喜欢是种本质的感受无关乎性别,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薛橙,不是任何人,当然,也不会因为你是「男生」就有所改变。』 过往的表白再度崁入心髓,我动摇了,心脏的跳动抑止人间的喧嚣。 会不会真的可以为了他奋不顾身一次,而我也还是有爱人的资格。 ? 一闪而过的想法,总是衝动的,需要多花些时间去理清心态,并且分析利弊,在这之前,我没法坦然地面对莫玧洋,因为只要看见他的双眼,理智会全被拋诸脑后,所有的原则都不再算数。 与他玩捉迷藏是此刻唯一的选择,这一星期,对他几乎是避而不见,说我胆小也好懦弱也罢,在能够给他相对应的答覆前,我想,我不能够心软。 然而,我的毅然决然害得另个人陷入困境之中,艷阳高照的午后,吴俊浩实在被莫玧洋烦得受不了,在下课期间跑来质问我,「以前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不嫌烦,现在避而不见是在演哪齣?」他坐在我前头,瞇起双眼,缓缓朝我凑近。 视线没抬,右手紧握着原子笔,想藉此缓解点紧张,「没演,我在想事情。」 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吴俊浩更是好奇了,「想什么啊?」 「不关你的事。」我身手推开他的身子,「你还是好好读书比较实在。」 闻言,吴俊浩自讨没趣地扁起嘴,视线来回张望,驀然间发现柱子后躲着抹熟悉的身影,乾巴巴往教室里探头探脑。这画面惹笑了吴俊浩,可在定睛注视后,他看见了对方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瘀血,嘴角边似是还渗着血。 认为是自己看错了,吴俊浩揉了眼睛,想重新确认,却在收手时,人消失了。 「你真不考虑和我说吗?」为打散脑中的疑虑,吴俊浩开了另个话题,眸子似笑非笑含着得意,「我和那个小朋友有做过个约定,他还欠我一次唷!」 这话成功获取我的注意力,有关莫玧洋的事,我总不能冷静以待。 「什么约定?」眉宇深锁,话说得有些沉,「他还只是个小孩,你别欺负他。」 「这么快胳膊就向外弯了?」吴俊浩手拖着腮,委屈地眨了几下,「我们几年的感情,比不过一个你刚认识不久的小朋友。实在是太令我难过了,薛橙。」 「别闹,我很认真。」 「我看起来不认真吗?」 我无语地看向他,随后叹了口气,低下头重新拿起笔,「不想说就算了。」 「开个小玩笑,你也太认真了吧。」吴俊浩嘴角带着点玩味,他从未见过我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烦恼,于是逕自下了结论,「薛橙,你动心了,对吧?」 片刻,我愣住了。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倒头来还是被发现,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不敢看向看透一切的父母,许他们只是在等,等一个自行承认的时刻。 「有资格吗?」我苦笑,手指来回摆弄书角,「爱一个人。」 「怎么会没有?」吴俊浩音调不自觉拉高,想否认从我话中任何贬低自己的话,「你比任何人都还有资格。薛橙,不要画地自限,剥夺自己被爱的权利。」 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明明只是些微不足到地安慰,却让人特别想哭。 爱,本该是虚无飘渺,得来不易,可当吴俊浩用着真挚的神情,毫不保留的展向对我的关心时,难以言喻的感动涌上心头,该庆幸自己遇见了他,而他也从不介意如此狼狈不堪的我。 「谢谢你。」再多的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句谢谢,是真心感谢他的存在。 鐘声敲响了,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而班长也从导师室回来。 「你刚刚有看见校门口停了辆救护车吗?」班长手里捧着歷史作业,刻意压低嗓子与身旁的女同学道:「我偷听到老师说,莫玧洋和人打架,把人打到送医院。」 「莫玧洋?」女同学高喊,意识到自己反应似乎太过头,连忙左右张望,把人拉到教室角落,「那个爸爸是家长会长的莫玧洋吗?」 「对,就是他。」 惊讶的时间也没太久,女同学转为稀松平常的态度,「其实我不怎么意外。毕竟他平时的风评就没有很好,把人打到送医院,感觉只是迟早的事。况且他的父亲还是家长会长,学校能拿他怎么办?顶多记个过就了事了。」 她们以为对话只会止于两人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可现实总事与愿违。我听见了,当女同学高喊出「莫玧洋」这三个字时,我所有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书本上。 莫玧洋打架?不可能,绝对。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自负,但我敢肯定,他对我以外的事物从不感兴趣,除非是对方先出言挑衅,反覆触及他的底线,才有可能发生她们口中的「打架」。 心中的焦虑越发浓烈,上齿紧咬着下唇,即使嚐到了血腥味仍无法停止担心。 吴俊浩见状,喟然长声,轻落下句:「担心就去找他啊!你脑袋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翘课。人生只有一次,别因为害怕,就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参章、薛橙 IV 爱一个人到极尽疯狂的程度是什么样子?为了他奋不顾身?还是说拋下所有的原则?抑或是卸下无谓的尊严。 总以学业为重的我,翘课了,甚至还向老师撒了谎,这些事在过往根本不可能发生。莫玧洋是个意外,不美好的意外,他坏了我许多原则,让我变得不再像我。 该是要生气的,对吧? 然而我却始终狠不下心来讨厌他,或是把他推开,反而任凭他步步的靠近,脱序的行为是他爱一个人的表现,从他身上,我看见爱情最纯粹的样貌。因为他的不妥协,让我愿意为了他再次相信爱情,更重新拥有了爱人的能力。 推开保健室的大门,荒凉的景象,让心脏不自觉被掐紧,就像森林染上大火,情绪越高涨大火烧得越浓烈,片刻,后悔的情绪掩盖心头,浓烟呛得连呼吸都困难。 无限蔓延,无一幸免,最终还是沉沦了。 会不会再也没机会说爱?会不会生命从此少了个他? 种种的不安让步伐越加沉重,我几乎跑遍了所有曾与他去过的地方,却始终找寻不到他的身影,原比失落感更重的罪恶感压上心头。 傻不傻,明知道爱带来的附加作用,却仍一头栽入。哈里哈洛的恆河猴实验中,我们可以得知,人天性嚮往爱,渴望从他人身上得来关注,特别是爱的人。 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关心,也足够让人眷恋。 谈爱,并不难,难的是坦然真心以待。 「薛橙,你怎么在这?」身后驀然传来声响,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是校医。纯白的衣袍上沾染着几滴鲜红的血渍,让人心惊。 「我……」一时半刻内,我道不出任何话。 「身子不舒服吗?」校医朝我靠近了半步,手要贴上额头之际,我躲开了,仓皇的落下句「抱歉」便逃离了现场,心惊胆颤,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逆风奔驰,凉风肆意,吹醒脑中的记忆。第一次见面,莫玧洋也是如此,顺风而来任谁也抵挡不了,他那双爱笑的眼睛。 眨眼间,我才想起,还有个地方我没去找过。心底的指引压过世界的喧嚣,几乎是肯定,我信他在那,也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步伐接近,纯白色的衣裳,沾染着尘土,上头还印着血跡,直坎入眼帘刺进了心头上。泪水受着寒风次次的侵袭,积在眼眶边,得强忍着才能不让它落下。 司令台上的人儿,似是感受到了有人逐步靠近,他侧过身子,背对着蓝天,紧闔着双眼,只想逃离现实,永远沉睡在虚晃中,「若不是薛橙就请离开,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双手紧掐着衣角,下唇也几乎被咬破了,字句间满是颤抖,因为心疼,更庆幸他没事,「如你所愿,是我。」 即便他一身的倔气伤了所有爱他的人,还是让人想把紧紧攥进怀中。世间上所有事本就不能尽如人意。在这个时候,就特别渴望一个强大的后盾,无论好坏,只因为你是你,而无条件的给予支持与鼓励。 话语方落,莫玧洋连忙转过身子,仅一瞬,我看见他眼眶泛红了,不顾自身的安全,执意从司令台上跳了下来,如同初见。 「薛橙,」他拥住了我,而我没逃开,任凭他不断的掐紧,像是在汪洋中找到了浮木,「别再躲我了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我没回应他的祈求,自顾自询问:「为什么打架?」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后头的话我没道出口,因为太过赤裸。 莫玧洋松开环住我的手,低下头,退了几步。 我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才导致他有这样的反应,岂料,他哭了,嚎啕大哭甚至到说话都哽咽的那种。 片刻,我傻住了,有点手忙脚乱的上前安抚他的情绪,活了近二十个年头,我还没见过一个男孩子在我面前哭的像是失去全世界一般。 「为什么哭?」冬日的太阳,和煦不热烈,照着我们相依的身子,手轻抚过他的发丝,想让他知道,我还在,我并不会遗弃他。 良响,许是哭累了,抑或是情绪缓了,莫玧洋头轻靠在我的肩上,隐隐啜泣,含糊地回应方才的提问:「薛橙,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打架的人。」 心狠狠的揪起,即使没看见他的面容,我仍可知道,他有多难过。 为什么人们总喜欢眼见为凭?自以为是的了解有多狂妄,无人知晓。他们总喜欢蒙蔽着双眼,去给予他们所认为,我们需要的关心。 「老师一看到扭打在一块的我们,先是上前拉开,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先骂了我一顿,说我动手不应该,可是明明是对方先出言挑衅,况且我也被打了。后来莫叔叔来了,他只和我说了句「没关係」,要我别在意老师说的话,他相信我,打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顿了会,莫玧洋身子更倚向了我,手还变本加厉的还上我的腰,我非但没拒绝,反而任凭他的放肆,「大人的心思好难懂,为什么该关心的人不多问几句,反到是那些只看见事态一角的人就无凭无据的指责?」 莫玧洋一股脑儿的宣洩,让我笑弯了眼,并非嘲笑,而是庆幸自己能听他分享心中所有的大小事,那些不曾同他人分享过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下巴抵在莫玧洋的头顶上,感受着微风捲起他身子上的柑橙香,独特的让人安心,「为什么打架?」 感受到我的主动,莫玧洋投蹭了几下我的胸膛,话虽带着撒矫,却仍感受到他的难过,「他说,我只不过莫家捡来的孩子,以为自己真搭上富家列车,为所欲为的做任何荒唐事。再过不久,莫家就会不要我,把我扔了,如同当初我生父待我那样。」 参章、薛橙 V 我真切感受到,何谓两颗心相连,呼吸的频率能牵动彼此生存的气息。想不起上次与人如此靠近是什么时候,该是没有的,因为太过害怕,所以装做什么也不想要,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莫玧洋不同,因为太过渴望爱,所以义无反顾地闯入我的生活。 一个渴望被赤诚相待,一个嚮往爱人,两个受伤的灵魂似乎真能相互疗伤,将彼此刻入骨子里,用尽过往所有的期盼,去弥补错失的遗憾。 手贴上莫玧洋起伏不定的背,次次的安抚,都像是对待小孩一样,不敢大声斥责,也不需要,因为他们该是被捧在掌心上疼。 待他情绪稍缓些,我轻声开口,「为什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确实是责备的话,因为想让他正视自己的内心,「是因为害怕他们所说都会成真吗?」 时间彷彿禁止了,莫玧洋的背脊一直,一句话也无从反驳,他的确害怕,害怕再次被人遗弃,那就像一颗种子,埋藏在心中荒土,不去面对,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当有人再次提起,甚至撒上点滋润的水,便会成长,甚至茁壮。 莫玧洋的不语像是默认,于是乎,我拉开他环住我的手,退了半步,俯身与他对视,「从今尔后,别人说的话都别随便相信了。信我就好。」 话落的瞬间,我确实看见,莫玧洋瞳孔中闪烁的星光,宛如世间最美的景象,不同初见的深不见底,此刻不再是我和他,而是我们,真真实实的「我们」。 「你不会骗我吗?」 「曾有人说过,被我骗也心甘情愿。」我伸手轻捏了他的鼻尖,嘴边拾着的笑意,甜得让人心慌,「怎么?现在要后悔了?」 「不后悔,一辈子都不后悔。」话落,莫玧洋又要扑上前,顺道把脸凑近。 我眼明手快的躲开,大掌抵着他的额头,「现在还在学校,别闹。」 「那不是在学校就可以闹吗?」他眼睛一眨一眨的,露着得意的笑顏。 他过于迅速的反应,让我无奈的笑出声,晃了脑袋看上他脸上大小不一的伤口,有些甚至还渗着血,片刻,酸楚再度涌上心头,我抬手轻抚过伤口,「疼吗?」 「疼呀!疼死我了!」莫玧洋搭上我抬着的手腕,自那儿传来的触感很是温热,像是电流窜过整身,酥麻的无可言喻,「但看见你瞬间就不疼了,你是毒药抑是解药。所以别再离开我,不然我怕我的世界会就此崩塌。」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威胁,而非情绪勒索,他直接把我融入未来了。 「好。」鐘声响起了,宛若敲醒两个沉睡在美梦之中的人儿,良响,心底莫名染起股不安,嗓子顿时哑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先离开我怎么办?」 闻言,莫玧洋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他将我拉开的半步给重新补上,「我们不需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他踮起脚尖,唇畔凑近我的耳窝,先是轻呼了口气,才接续着开口:「因为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算真发生了,我也会回来,找到你。」 十月的风,该是充满着凉意,甚至有些儿荒凉,因为失去了花朵的点缀。 可是我的世界却因为眼前的人重新充满了朝气,他就像春天里的花朵,夏日中的烈阳,璀璨生辉,让人毫无招架之力,沉醉在他给的温柔乡。 「你是我的浪漫,专属于我的浪漫,浪漫的篇章,字字需由你来撰写。」我以为莫玧洋会趁慎追击的吻上我,然而他却退开了步伐,让我们间產生了点距离。 他笑弯的双眼以及嘴边上的梨涡,都好看的恰到好处,让人不自觉沉迷,良响,周遭的吵杂声才拉回我的思绪,「无聊。」 「你不喜欢吗?若不喜欢,也得习惯了,因为我每天都会对你说。」 没接上他的话,我拉起他的手腕,落下句:「走吧!我带你去保健室擦药。」 一听见「保健室」几个关键词,身后的人儿扯开了手,闹着彆扭嘟囔道:「不要,校医好兇,我不想要再去被她骂了。」 闻言,我轻拧眉宇却随即松开,忍不住大笑,「都多大的人还怕校医?」 「不是怕,是校医太不温柔了。」莫玧洋噘起小嘴,眼神胡乱的飘散,像是在说这件丢人的事,「每次受伤去给她擦药,她都给我用戳的,要她小力点,就反驳说是我太不耐痛,又爱让自己受伤,自找罪受。」 看见莫玧洋鱉曲的脸庞,我笑开怀了,连牙齿都出来见人的那种。 实话说,我挺认同校医的话,可又不想伤害眼前小孩的自尊心,更想让他的伤口好好的受到治疗,左思右想,得了一个结果,而这结果,我敢确定,莫玧洋肯定会同意,甚至乐得开心── 「还是你要去我家?我帮你擦药。」 片刻,我真切体会到,人所脱口而出的一言一语,真会受当时的环境、眼前的人强烈影响,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如此脱序的话,却没点后悔,因为对象是他──莫玧洋。 参章、薛橙 VI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莫玧洋直拉着我跑到后门边的矮墙,四周杂草丛生,我倒抽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他说,平时迟到不想听教官训话,就会从这翻墙进来。 仅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先是退了几步,嘴边漾起得意的笑容,随后,助跑蹬上矮墙,朝我伸手,阳光衬得他的笑顏更加灿烂,「薛橙,把手给我,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他带着我翻墙,逃离了校园,逃离了所有常规,还有囚禁住我的世界。 许早在初见,我就一头栽入他埋藏着星光的瞳孔之中,那些挣扎是无谓的。 「我信你,所以不要让我失望。」话落,我搭上他的手,自那传来的温度是炙热,烧得人们体无完肤,却甘愿沉醉。 他一个使劲拉我上了矮墙,蹲在他身旁,俯瞰了校园,彷彿得到了全世界,他说,我是解药,予我而言,他何尝不是?他是我心中的枷锁的钥匙,未经允许的擅自替我解锁,甚至带着我窥探人世间的美好,让我心生眷恋,再也不愿甘于平凡。 「谢谢你,真的。」再多的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句最真挚的道谢。 「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需要和我道谢。」莫玧洋先行跳下了矮墙,待双脚站稳后,他朝我张开双臂,「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感情的基础便是建立于信任,此刻我选择了相信他,等同于应允了所有过往的约定。无论是好是坏,我只是不想后悔,后悔没勇敢去爱,甚至伤害一颗纯真的心。 「薛橙你站在墙上干嘛?」身后传来斥怒声,侧过头,赫然发现是温老师,「给我下来!你之前不会这样的,莫玧洋带坏你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太靠近他。」 简短的几句话,我听得出温老师的失望,他期望中的我该是循规蹈矩的生活,按部就班的考上他们所安排的一等一大学,而非此刻脱序的行为。 可笑至极,这是我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支配? 「温老师,我很抱歉。你们眼中看来确实是莫玧洋带坏了我,」目光看向背光莫玧洋,我着实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可该是满足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自他身上我看见的是人生就该活在当下,不要为了触不可及的未来,而失去得到浪漫的可能。」 句末,我跳下了矮墙,微风也于此时吹佛,我就像隻鸟儿自由自在的翱翔,明明有关幸福的选择题是单一选项,我却总把它想成复选题,而问题的答案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奔向他,奋不顾身的。 莫玧洋如实的接住了我,我听见他续乱的呼吸下,有着不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下简直要跳出了胸口,他声音含笑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这么高。」 「……别闹。」话落,我挣开他的怀抱,自顾自走在前头。 然而,莫玧洋怎么可能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打退堂鼓,他只会变本加厉的在我耳边叨叨唸唸,「薛橙,刚刚的话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我好喜欢呀!」他歪着头,屁颠得跟在我身后,「还有,你什么时候才要接受我的表白呀?」 「末日来临的时候,」我缓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我就接受你的表白。」 莫玧洋曾说过,末日来临时,他会强吻他喜欢的人,也就是我。 那么若他再强吻我一次,也就意味着末日即将来临,届时我也会答应他最深情的表白,并且许给他一个,专属于「我们」的承诺。 「末日?」他奔上前,站在我身前,乾巴巴的扁嘴,看上去委屈极了,「好久。」 闻言,我轻弯起嘴角,大掌乱了他的发丝,「傻孩子,你可以自己创造末日呀!」 这话着实让莫玧洋矇了,他歪着头,有听没有懂的,傻呼呼看向我。而我也没同他多加赘述,自顾自的抬起双脚,继续前行,想,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追到我,会显得自己特别没价值,而他可能也会因此而不懂得珍惜。 「兜兜转转那么久,终于有次可以真的进到你家。」站在红色铁门前,莫玧洋起笑得不怀好意,「看来我要多受伤点,才能每天来你家。」 「我奶奶在家,你别闹。」钥匙旋开了大门,却没有熟悉的应门声,不禁让我沉下玩闹的心思,不安感涌上心头,「奶奶我回家了喔。」 话再一次没得到应允,家中也是不同于过往的明亮,这让心跳不自觉加快。 抬手看了手錶上显示的时间十四点二十六分,平时这时间点,我该是还待在学校学习。奶奶也曾说过,我去上课时,她都会跑到隔壁找陈奶奶泡茶聊天,许今天也是,奶奶还在邻居家,间话家常着。 「奶奶不在家吗?」莫玧洋跟在我身后近来,两眼不安分地四处打量一番,「真可惜,不能和她说,我正在追你了。」 「你别闹。」我无奈喟然,却因为莫玧洋几些打闹的话,让原本紧拧的眉宇得以稍稍舒缓,他真是上天派来治癒自己的良药。 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走到客厅,对着把我家当成博物馆参观的莫玧洋命令道:「你过来,我帮你擦药。」 莫玧洋充耳不闻的性格,真的完美运用到每个人身上,他自顾自走到厨房,甚至拉开了冰箱的门,嚷嚷着:「薛橙,你家有没有……」话语未落,他看见里头摆着几罐不可能出现在薛橙的家的饮料,他怀着不确定的心,将其一从中取出。 背脊伸直的瞬间,莫玧洋清楚看见,喘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的我,直挺挺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手中的饮料,不自觉吞了好几口唾液。 「你不是不喜欢喝可乐?还告诫我少喝点,怎么冰箱里……」 没等他说完,我连忙打岔,「邻居送的。」 也不清楚莫玧洋是信了,还是只是不想说破,总之他拿着可乐,似笑非笑的应了句:「真好,我也想要有这种邻居,这样我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乐了。」话落,他往客厅的方向走去,脚步上也特别轻盈。 看着他得瑟的脸庞,心里怪不是滋味,我闔上冰箱的门,身子倚靠着门边,双手还胸,仰声唤了他,「莫玧洋。」似是第一次,我连名带姓的喊着他。 嘴里还含着可乐,莫玧洋璇过身子,连话都说不清的像是在嘟囔。 见他这副无害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个箭步上前,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双唇猝不及防的附上,温热的气息,蔓延了彼此的全身。吸走了他嘴里所剩不多的可乐进自己的嘴里,一口饮下。 许是因为他的关係,可乐比过往更加甜,甚至带着点浅浅的柑橘味。 人生的主导权该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总当颗任人摆佈的棋子。 这是在遇见莫玧洋后,我深切学会到的一件事。 参章、薛橙 VII 这个吻,没持续上太久,反倒像是清晨中的露水,稍纵即逝。仅是两片薄唇相叠,没有贪婪的索求,乾柴烈火的炙热,只是想让莫玧洋知道,我并不是只会被动的接受,也是拥有主动权的。 拉回思绪的是可乐瓶掉落在地所发出的声响。 莫玧洋简直失神,沉醉在这得来不易的甜吻中。 可乐洒落一地,形成摊水洼,甚至沾染上纯白色的地毯,看上去特别难清理,我抽开了身子,双眼散着朦胧的气息,就连周遭的氛围也参着几许的曖昧。 「我只是……」明明几分鐘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握有主动权,却在抽身后,又变回了隻缩头乌龟,闷声道:「想嚐嚐可乐的味道。」 「啊?」莫玧洋愣了好一会,才意会过来,我的回应有多么荒唐,他无奈的扬起灿笑,连虎牙也藏不住,「薛橙,你这辈子真别想摆脱我了。」 话落,莫玧洋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本想反客为主,孰料,电话响了,在这个不合适宜的时刻。 我抬手罩住他蠢蠢欲动的小嘴,笑弯了眼眸,「别闹,我要去接电话。」 挣开他的手臂,走到电话前,总觉着有些奇怪,平常家里电话鲜少响起,若有也只会是亲戚,可他们总会选在我在家的时候来电,不可能于此时。 怀着忐忑的心接起电话,说话者是名女性,周遭十分吵杂,与记忆中的景象连贯起,「请问是薛林静芬女士的家属吗?」薛林静芬,是我奶奶的名字。 心脏剧烈的跳动,持着话筒的手,止不下颤抖,不祥的预感逐步蔓延,就像大火染上了树林,无法止息,「是,我是她的孙子。」 「我们这里是北寧医院,您的家属目前正在急救,请您尽快赶来。」后来,电话被掛上,准确点来说,是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乱成一团,在心中排演过最糟糕,最不愿发生的结果,还是实现了。 双腿无力的跪坐在地,我好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像是被上锁了一般,许是老天在告诫着我,我没有资格哭泣,因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薛橙,你怎么了?谁打来的。」莫玧洋上前,手攥紧我的肩膀,神色看上去特别的担忧,那一瞬,我又开始落入迂回中,认为自己不该拥有这些。 「奶奶现在正在被急救,医院要我赶紧过去。」 ? 乌烟瘴气,是我抵达急诊室后,第一个直觉上的想法。 我真好讨厌来急诊室,在我父亲因为体力不堪负荷,晕倒被送来这,而我和奶奶匆忙自家里赶来,看着他逐渐失去呼吸心跳,声嘶力竭的哭喊也唤不回他的那刻开始,我就暗自在心里许下,有生之年,再也不要来这的誓言。 可是最后,誓言还是被打破,我还是回到了这,甚至站在手术室的门口。 「手术中」三个字崁入我眼底,红色的灯志像是在暗喻着我得背负罪恶过一生。 似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双手早就染上了鲜血,那是一种印记,记着我一辈子都是个杀人兇手,抹不去的罪名,更别想着摆脱。 我的母亲为了生下我,不顾自己失血过多,甚至得赔上自己的性命;我的父亲为了给我良好的生活品质,没日没夜的工作赚钱,即便患上了肝癌;我的奶奶为了照顾我,年轻到老,没一刻好好让自己放松。 他们总说,看着健康的长大一切都值得,可身为当事者的我,看见他们如此的操劳,内心的愧疚只会更加深,是我让他们的人生过得如此不幸。 我的出生,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若不是我,家人们现在肯定和乐融融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我打乱他们所有的计画,甚至剥夺了他们活下去的资格。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我该死,罪该万死一词不足以形容。 片刻,我才惊觉,原来天堂与地狱离的是如此靠近,近到只是眨眼间。 双腿几乎无法承受现实带来的衝击,我跪坐在地板,背倚靠着墙,自那传来的冰冷,直达心髓,世界仿佛失去了温度,下一秒即会崩塌。 莫玧洋见状,赶忙上前,蹲在我身侧,握住我如同寒冰的双手,「薛橙,我知道你很不好,但我们不要坐在地板好吗?我扶你起来,我们去椅子那坐着等,好不好?」字句都像是在哄孩子般温柔。 对上莫玧洋柔情似水的双眸,不久前,我才决心跨越心里的坎,交付真心,选择再勇敢一次去爱人,可惜命运永远不站在我们这边,我爱的人,终会离开我,我的一生注定孤老,也没资格谈爱。 「你滚开,不要靠近我,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最后,我选择推开了莫玧洋,也亲手把自己推离幸福,许这样才能确保他有一个完整的未来。 莫玧洋着实矇了,却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打退堂鼓,反倒执意将我拉起身,「我不滚开,也不要走,我就要靠近你、关心你。我说过了,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就算我死了,你还是我的,永远不能属于别人,我也没办法接受我的未来没有你。」 孩子气于此刻展露无遗,莫玧洋鼓着腮棒子,像是在气我又要把他推开,又擅作主张的离开他的生命,可是他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予我而言也是困难。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在他的搀扶下,坐上椅子,将脸埋近掌心。等待手术的过程,时间漫长的可怕,生死未卜之际,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成了多馀。 不晓得时间过去多久,我缓缓抬起头,眼角边渗着几滴晶莹的泪水,许是因为害怕,所以话说出口时,竟然哑了,颤抖着说出口那些不曾向他人表明过的害怕,「直至最后,全世界都遗弃了我,没有一个人会留在我身边,而我也没资格去爱人。」 闻言,莫玧洋一派轻松的弯起嘴角,将身子侧向我,信誓旦旦的回应:「那是在遇见我之前,你的全世界并不包含我,」他拉起我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从今尔后,让我当你的全世界,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保证。」 人在脆弱之时,心防抑是最容易被击垮,令人为之动容的表白,搭上他真挚的桃花眼,情绪难免易受到挑拨,曾立下的所有誓言,于他身上全数不受用。 人们总是嚮往爱情,渴望被人爱的归属,期盼爱人得来愉悦,最后义无反顾的沉沦,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全世界。确实温暖,也能够填补起曾经即将崩毁的心里,却忘记裂痕仍旧存在,现实所带来的变数,极其难捉摸。 直到他无预警地离开,眨眼间,崩毁的速度,原比所想的更来快速。剥夺了活下去的意念,沦陷的越深,带来的痛苦越发沉重,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苟延残喘的活着,日復一日,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时间早已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还是太过自以为,自以为能操弄命运。到头来才发现,命运根本始终站在对立面,待着时机成熟,一触按下引爆键。 肆章、莫玧洋 I 2013年11月7日冬季 涓涓岁月酿真情。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无需过多话语的点缀,仅需要用心把对方纳入人生之后所有的规划里头,许现在对方未能感受到你炙热的心,但有朝一日,他会看见的。 来回在房门前踱步,反覆思索着该如何啟口,实在太过难以啟齿,关于有求于莫叔叔。自从来到莫家,我从未开口请求他帮忙,我认为能力范围能达成的事,就不该轻易开口,因为会造成对方的负担,更不想因此欠他人情。 然而,今天这事有关薛橙,就非同小可。 「要?不要?」食指压着发疼的太阳穴,总觉着说出口,就显得把莫叔叔当成利用的工具,有求于他时才示弱,特别不尊重,也不是我想要的利益关係。 但今天是攸关一条人命,如此卑劣的行为,该是会被理解的……吧? 「算了。」最终,还是抵不过道德的压力,我决心放弃,自个儿想办法。 上天似是感受到我心中的纠结,于心不忍之下,房门在毫无预警之时,被打开了。莫叔叔从里走出,掛着一惯和煦的笑容,「玧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背脊一直,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对上莫叔叔的含笑的双眼,那瞬间,我竟觉着有些愧疚,甚至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糟糕。别人用尽心思想对我好,我却只会在有利可图时,才想着亲近,从中获取点利益。 「莫叔叔……」我低着头,双手不自觉攥紧,上齿紧咬着下唇,试图缓解心中的紧张,「您、您有认识北寧……」后续的话,我仍旧说不出口。 天人交战四字,用于此时再适合不过了。 「有认识北寧医院的医师吗?」莫叔叔帮我接下去,用着一如既往和蔼的口气。 闻言,我愣地点头。 「我有认识。」短短的一句话,让我连忙抬起头,双眼发光的看向莫叔叔,像是看见了一线曙光,「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找医师呢?」 「不是我,是我男……」本想以「男朋友」三个字来介绍薛橙,却又觉着不妥,要是被他知道,肯定会同我生气好阵子,思及此,我忍不住打了哆嗦,赶忙改口,「是我「朋友」的奶奶急性心肌梗塞被送去医院急救,手术很顺利,可是院方说,病房满了,没办法让她立即住进病房,只能先行留在急诊室休息……」 当时薛橙手足无措的脸庞仍清晰印在我心上,近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求着医生让奶奶住进病房好好休养,他真的没办法亲眼看着奶奶受风受寒。 「薛先生,我们也没办法。最近天冷感冒住院的人真的很多,我们的病房数也早已不堪负荷。请你体谅我们的难处。」话落,医师毫不留情推开薛橙的手。 祸不单行,是薛橙当时唯一的想法。 薛橙无法看见我露出失落、难过的神情,自然,我也是。于是我不顾自身能力,夸下海口,「薛橙,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你要怎么处理?」薛橙抬眸,不以为意冷笑。 「办法是靠人想出来的,信我,明天奶奶就会有病房住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站在莫叔叔房门前,徘徊不前的原因。 「我明白了。」话说到这,莫叔叔兴然同意,「我会帮你朋友处理的。」 这声应允,予现在的我而言,无疑不是救赎,我几乎是九十度的鞠躬向莫叔叔道谢,「叔叔,真的、真的很谢谢您,若不是您,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说我无耻也好,低劣也罢,只要能解决薛橙的困境,要我跪下来求人我也愿意。 人本就是有劣根性,反正我迟早会离开这个家,那么自私点也无妨。毕竟论自私,他们也不输我,互相猜忌、揣测,是家人吗?倒不如说是同住在个屋簷下的「陌生人」,虚情假意的关心彼此的生活。 「莫叔叔,我先去洗澡了。」话落,我强扯出抹笑容,至少现在有求于人,我不能够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您早点休息。」 离开前,莫叔叔唤了我声,踌躇许久,才选择啟口,「玧洋,其实我很开心,你今天来找我帮我,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你自己。」 顿了会,莫允绅把积在心底已久,却迟迟不敢说出口的话,全盘托出,因为他再也找不到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你选择向我示弱,就好像在告诉我,你愿意接纳这个家,愿意敞开心胸,接纳我,而我们就好像真正的家人,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在看待。」 果真,处在同一个屋簷下,连个性都会变得十分相似。 莫家人,总喜欢趁人之危,也贪心,得到一点好处就想更多,所以总是在等待时机,等着对方卸下防备心,趁胜追击。 我慌了手脚,也无以回懟莫叔叔所交付出的真心。 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他们却总能全身而退的把错推到别人身上,让他人觉着自己罪该万死?过往的一切,通通都是我的任性,无他们无关。 「我先去洗澡了,还是很谢谢你。」最后,我仍无法正视问题的根源,选择逃避。 肆章、莫玧洋 II 翌日,天尚未亮起,鸟儿还在歇息,我便走到玄关穿上运动鞋,出门前,我看见鞋柜上留着一张五百元纸钞,以及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仅有简单的几句话── 「玧洋,最近看你都很早出门,怕你没吃早餐,所以留了钱给你。记得吃饭,把身子顾好,别让你妈妈操心了。」 算是趁火打劫吗?我不明白,也没心思去猜想,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我来到了薛橙家楼下,想等着他一起上学,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非但未见着他的身影,就连打电话给他,也都没接,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般。 心急如焚四字,还不足以体现我此刻的感受。 时间过八点了,今天也不是星期五,现在出门肯定是迟到了。 薛橙该是不会让自己面临这样的处境,合理的猜测是他去学校,在我抵达前。 是在躲我吗?才会再度选择用逃跑的方式。 种种的臆测与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却没持续上太久,理智终是压过感性,我得相信薛橙。毕竟他答应过我,不会随便弃我而不顾,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马不停蹄赶到学校,站在高墙底下,阳光照得我睁不开双眼,如同昨日,我也是以这角度看着薛橙,骄阳与他是如此的般配,那一瞬间,我真心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再如初遥远,而他也愿意给我之一分的机会,走进他的生活。 进了校园,循着熟悉的路线,我走到了三年忠班的门口。 现在恰好是下课时间,我站在柱子后头,朝里头探讨探脑,只见薛橙的书包掛在椅背上,原先的猜测兑现了,内心难免有些失落。 身子以靠着墙面,轻声喟然,人心实在太过难以捉摸,才总能在对的时机点,一把把人推入深渊,使人一蹶不振。即便如此,还是得奋力爬起,毕竟人生有太多变数,要是因为一次的摔跤就放弃大好风景,实在不值。 「薛橙不在教室,肯定是去厕所。」呢喃的同时,顺道起脚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未走远,身后驀然传来叫唤,有那么一瞬,我好希望是薛橙,可惜希望总是落空,成了绝望。 「莫玧洋。」吴俊浩喊住了我,上前挡住我的去路,「你怎么在这?薛橙呢?」 他的提问让我矇了好一会,怎么会反过来质问我?该是我要问他的吧? 「我才要问你,薛橙人在哪吧?」话落,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会问我?」我轻浮的态度让吴俊浩口气也差了起来,甚至脱口而出本该是祕密的行为,「昨天一听见你和别人打架,就和老师说谎跑去找你,谁知道一去不回啊!」话落,吴俊浩摀住了嘴,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感到愧疚。 「所以……」我刻意拉了尾音,剖析吴俊浩的话中话,「你的意思是,薛橙的书包从昨天放到了今天,而他今天也还没来学校?」 我才想起,昨天急急忙忙带着薛橙翻墙,根本没来得及回教室拿他的书包。片刻,脑回路通了,连贯起所有事,莫不是薛橙整夜都没回家,待在家医院陪奶奶,甚至也罕见的撬掉今天所有的课。 「我先走了。」理清思绪,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愚蠢,竟会去怀疑薛橙,懊悔交织而成的愧疚,正一点一滴侵蚀着我的内心。 「等会。」吴俊浩急匆匆走进教室将薛橙的书包给拿出,递交到我的怀中,片刻,双眸间不再有玩味,取而代之的是认真,「还记得你欠我一次吗?」 我愣地点头,有些无奈地回应;「可以不要现在吗?我赶时间。」怀中攥紧薛橙的书包,此刻我只想赶紧见到他,而非在这与吴俊浩兑现承诺。 「就得现在。」吴俊浩话中的坚持,让我不得不妥协。 我深吸口气,将薛橙的书包上身,想速战速决,「好,你要我干嘛?」 吴俊浩看着我认真的神色,不由得笑出声,「帮我找到薛橙,然后好好照顾他。」 「啊?」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再度提出质疑,「就这样吗?」 「对呀,不然你希望我要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会叫我裸着上半身在校园走秀之类的。」 「闹归闹,我不会对朋友重要的人做出如此低劣的事。」话锋一转,吴俊浩神色按下几分,「如果你对薛橙是认真的,那麻烦请你好好对他,他这辈子受得苦已经够多了。如果你伤害他了,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阿。」 也不过眨眼间,拳头直落于眼前,让我倒抽了一口气。 「你放心。」我弯起嘴角,露出十分自信的笑容,大掌包裹住他的拳头,推回至他胸前,「我不会欺负他,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的。」 上课鐘声响起了,吴俊浩催促着我赶紧离开,免得到时候老师来看见我。 离开前,我和吴俊浩道了声「谢谢」。也不知道确切的理由是什么,总之当我听见他,要我好好照顾薛橙那刻,我竟有种被对方父亲认可的错觉,挺开心的。 赶来医院,在急诊室绕了一圈,却没看见薛橙以及奶奶的身影。情急之下,我随意询问了位路过的护理师,「请问昨天送来的病人,薛林静芬女士出院了吗?」 「薛林静芬。」护理师歪头,觉着名字特熟悉,「啊!她刚刚被转进普通病房了。说来她也幸运,我们现在处在病人超载的情况,她还能排到病房。」 乾笑了几声,便和护理师要了病房号码,循着指标,走到了间单人房外头。 推开门,缓步走入里头,只见一抹单薄瘦弱的身影蜷缩在沙发上头,瑟瑟发抖的模样,让人眼眶不自觉一涩。 「为什么学不会照顾自己?若你不会,那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这是我看见他以后,唯一的想法。 肆章、莫玧洋 III 尔后的日子里,我几乎天天往医院跑,学校也鲜少去了,去了也都只待上一节课,就溜到医院陪着薛橙的奶奶,所谓爱屋及乌,该是这样的,对吧? 「奶奶,我和您说喔,这家红豆汤圆可好吃了!我早上特地排队去买的。」推门进了病房,尚未坐上椅子我便淘淘不绝的说着:「所以您可要把它全部吃完呀!」 奶奶一听见我的声音,先是笑弯了眉眼,随后无奈地斥责了我几句,「玧洋,其实你可以不用每天来陪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就让我来这陪您聊聊天,这样薛橙也能好好准备考试。」话落,我打开热腾腾的红豆汤,递到奶奶面前,「您趁热喝。」 「乖孩子,谢谢你。」看着不断窜出白烟的红豆汤,奶奶内心不自觉感慨。 曾经,她也是有能力,煮上一桌好菜,甚至还有饭后甜点,等着薛橙回家。可惜现在成了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累赘,思及此,奶奶神色暗下几分。 「奶奶,您怎么了吗?是红豆汤太烫了吗?」 奶奶摇了头,沙哑的嗓子更显沧桑,听得人心生怜悯,「是婉惜岁月不饶人。」随后,她将红豆汤搁置一旁,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粗劣的掌心,露出笑容,特别浅淡却藏着幸福,「活到现在也六十馀年了,从把三个孩子养大成人,到现在换成孙子,一切说来有多不容易。」 歛下眼,奶奶口气沉了几分,「我真的很心疼我们橙橙。」阳光不再撒入,病房内顿时失去了该有朝气,「年纪还小父母就相继离世,只能由我这个随时会离开的老人担下扶养他的责任。也不知道做得称不称职,还要麻烦他来找我照顾我。」 明明只是简短的几句话,我却能从奶奶身上看见薛橙的影子。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担心别人会因为自己的关係而遭遇不幸,寧愿自己承担所有的苦,也要确保爱的人安然无恙。该说善良还是自私,总言之,在旁人眼里看上去都是多馀的。 「奶奶。」紧握她的手越发使力,「请您相信我,薛橙绝对不认为您是累赘,他非常的爱您,这点我很确定。」 因为我就是这样爱着薛橙,爱着喜欢瞻前顾后,却又忍不下心真正拋弃的他。 不是当事者的我,情感的表达却比他们来得更加丰沛,顿时,奶奶愣住了,于此也想起,自家孙子前阵子有关「一见钟情」的话题。似乎是连贯起了,近些日子,薛橙老是晚回家的原因。 奶奶笑得连牙齿都露出,眸间很是喜悦,「[玧洋,你是不是……」 话语未落,房门被打开了。有些时候该说来得早,不如说来得巧,薛橙提着碗粥走进了病房,一见我不免再度叨唸:「莫玧洋我说过多少次了……」 没等他说完,我逕自替他接下去,一字不漏,倒背如流,「别老是来医院,作为学生的本分该是去上学。你这样要我怎么和你导师交代?」 「薛橙你别再唸了,好不好?」我像隻无尾熊般圈住薛橙的手臂,蹭了几下,「我也和你说过呀!上学对我而言,就只是个消遣娱乐,不去也没关係的。」 「但你也不能都不去阿。」薛橙无语,推了我的脑袋瓜,随后对上奶奶的灼热的目光,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行为有多越矩,连忙扯了我的手,「别闹,该放手了。」 我知道薛橙在顾虑什么,可要我有这么听话,他也就用不着如此头疼,我巴得更紧了,甚至连脸颊也顺道贴了上去,「不放,我不放,除非你答应不再唸我。」 实在被我烦得受不了,薛橙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不唸了。你爱来就来,不管你了。」话虽如此,语气的上扬,仍显示得出薛橙的喜悦。 「不要,」我噘着小嘴,眼睛一眨一眨的,手不安分的缠上薛橙的腰际,「我要你管我,但不要唸我。」 自腰侧传来的酥麻,让薛橙打了哆嗦,双眸间透出了一丝惶恐,一手准备着奶奶的午餐,另一手也没间着,伸到身后,扯开我不安分的小手。 「奶奶,你赶紧吃饭。」粥送到奶奶手中后,薛橙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杀伤力,「我和玧洋有些话想说,等会儿回来。」 没等奶奶同意,薛橙拉着我耳朵,把我带出病房。 「我奶奶刚刚还在,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动手动脚?」 「言下之意是你奶奶不在,我就可以对你动手动脚?」句末,我双手又不听使唤地往薛橙身上爬去,眼眸间,参着几些曖昧。 薛橙没让我得逞,眼明手快的躲开了我所有的动作,严正指责,「你别闹了。」 医生于此时恰好走过,瞥了我俩一眼,我清楚看见,于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却没停留上太久,便推门走进了病房。 薛橙见状,指着我的鼻子,警告道:「等会回到病房,安分点给我待着。」 「那我听话有奖励吗?」 「我没给你处罚就不错了,还敢给我讨奖励?」 一前一后走进了病房,医生正在替奶奶进行检查,耳上掛着听诊器,冰冷的仪器贴上奶奶的胸口,心跳的频率趋于平缓,医生露出放心的笑容。 「薛奶奶,您的復原状况很好,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相褚医生,这几天谢谢你。」 「照顾好病人是我该做的事。」相褚在纪录本上写下几行字,便将本子放回病床尾端,「回家还是要记得吃药,定期回诊,饮食也要尽量清淡。」 简单叮嚀后,相褚准备走出病房,却被薛橙给拦下,「那个医生……」这话说出口确实难为情,薛橙刻意压低了音量,「住院的费用……」 没等薛橙说完,相褚逕自阻断,「你不知道吗?你们是莫董直接指派下来的病患,要我们立即处理,并给予最好的治疗,还要我们不要向你们收钱。」看着薛橙一脸状况外,轻笑了声,拍了他的肩膀,「好好和人家道谢吧!若不是他,你们现在应该还在急诊室那等病房。」 相褚走出了病房,薛橙也同时转身看向我,低声喊了我的名字。 低气压流过,我连忙打直背脊,双手在胸前胡乱摆弄,直喊着:「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莫叔叔就是就是北寧医院的董事。 肆章、莫玧洋 IV 我以为薛橙要骂我,孰料,他只是要我替他约莫叔叔,他想亲自向莫叔叔道谢。 「何必这么麻烦,我帮你向他道谢就好啦!」我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随意摆了几下手,实在不想让薛橙和他们有过多的交集。 可薛橙并不明白我心思,只觉着我的态度十分轻浮,于是乎,口气加重,「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对事情事不关己,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人在气愤时,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是不修边幅也最能伤人,「可能你打从出生开始,就活在予取予求,金字塔顶端的公子哥。可我并不是啊!我得靠自己努力的去争取,失败的次数远远大过于成功。所以当有人愿意不计回报对我好时,我也会想用同等的感谢来回应对方,因为是有多得来不易,我并不是不知道。」 时间该是有在流动的,对吧? 那为什么我的身只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薛橙泛红了眼眶,面容冷冽的好陌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可那些话确实伤到我了。我才意识到,原来他眼中的我,只不过是个活在金字塔顶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实在可笑,过往的付出如同流水般,消失殆尽。 并不是没看见,而是选择视而不见。 「薛橙,希望你之后回想起这些话时,不会后悔。」话落,我绕过薛橙走出了病房,凉风捲走身上的柑橙香,佔据了薛橙的鼻腔,片刻他才回过神,也才惊觉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有多口不择言,然而他却不打算上前拦住准备离去的我,仅仅呢喃了句「对不起」便眼睁睁看着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圈。 我没有心软的回头,爱情的本质并非牺牲奉献,该是有尊严的。 而也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得一句「没关係」。 「奇怪,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兇?」离开了薛橙,眼泪终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因为太过委屈。我赶紧用手被抹去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脆弱,「为什么大家总喜欢眼见为凭?明明、明明薛橙该是最懂我感受的人,可是怎么连他也……」 越想越觉着委屈,果然上帝造人都是一套公式,乏味且俗套。总是偷懒的只换张面容,便把胚胎放进妈妈的肚子里,用双眼去看世界,同时也用双眼去评断是非,孰是孰非,谁说得准,又有谁能给予佐证。 电梯门准备闔上的瞬间,一双手挡住了门,吓得我赶紧替对方按下开门键,说来人真是犯贱,明明上一秒还说着不是每一句道歉都能换来没关係,可是下秒,又自私的希望是狠狠伤害自己的人。 到底还是抵挡不了爱情,那样炙热肆意的美好。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挡门的不是薛橙,而是一名年约五十的男医师。 我自嘲的笑了,何来的自信,才能认为全世界都会绕着自己转。 密闭空间中,一些举动都会受到注意。好比此时,我感受到身侧的人不断朝我投射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看透。实在忍无可忍,我决定主动出击,与他对上眼。 在开口前,医师先发制人,问道:「你是莫玧洋,莫董的儿子吗?」 闻言,我愣了好一会,是儿子吗? 承认不是,不承认又显得不够大气,道德驱使下,我还是点了头。 「好久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呀!」医师露出欣慰的笑容,轻拍了我的肩头,「莫董的身子最近怎么样啊?高血压的药有没有按时吃?还是成天忙于公事不顾身子吗?第一次见他时,是他连续熬了好几个夜,身子撑不下被送来医院。算算也过去要十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医师淘淘不绝的说着,没一点我插话的馀地。 指定楼层抵达了,我以为医师会走出,不料,他却按下关门见,带着不容许我拒绝的笑容,说道:「我陪你走到门口吧!」 真心不是很喜欢和薛橙以外的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头,那样的压抑,实在让人喘不过气。为了避免尷尬氛围持续蔓延,我先行开了口,回应医师方才的提问,「莫叔叔身子……最近挺好的。」该是吧?我并不清楚,只是想找个话题。 「怎么还叫莫叔叔呢?该改口叫爸爸了吧?」无心的一句话,刺进我的心髓。 今天是怎么样?为什么所有人说话都如此不修边幅,没想过会伤害到其他人吗? 我没答话,只是尷尬地扯了抹难看的笑容。 电梯门再度开啟,我步伐刻意拉大的走到医院门口。 离开前,仍旧不忘礼貌地转头向医师道谢,「谢谢您送我到门口,我先回家了。」 原以为客套的聊天止于此,不料医师又喊住了我,甚至问了句另我匪夷所思的话:「玧洋,你呢?最近身子还好吗?还会做恶梦吗?」 脸上写着无不是的疑问,医师是不是问错人了? 我身子可好着,晚上也总能一觉到天亮,根本没有做恶梦的可能。 「挺好的,谢谢您的关心。」不想以沉默来代替回答,索性官方地回应了句话。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反覆思索着,医师同我说的那几话,直到家里楼下,我才理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莫叔叔在外头还有个儿子,而医师把我认成对方了。 一把无名火在心中烧,恨不得有任意门,好让我能直通家里和莫叔叔对质。 等着电梯到来时,我遇见了莫玧娜,我那异父异母的姐姐。 我们之间没多说一句话,甚至连招呼也没打,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后来,我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更确切点来说,我迫切的想找寻个出口。 我罕见的主动开了口,话问得直白,「莫叔叔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 莫玧娜「蛤」了好大一声,番上了好大一个白眼,「莫玧洋,你脑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话稍嫌加重了些,眼眸间,甚至参着些厌恶,「不要自己讨厌我的父亲,就擅自替他掛上莫须有的罪名。这样的行为真的糟糕透顶。」 电梯门恰好开啟了,在她话语落下与罪恶感袭上的瞬间。 我以为她会放过我,让我的内疚不再蔓延,没料,莫玧娜接续着说下去,字字句句都揭开我丑陋的面纱,「莫玧洋,你真的很自私也很讨人厌。有求于我们的时候才会放下身段的靠近我们。利益满足后,又把我们像皮球一样踢到一边。你老是说,我们不爱你,但我想请问你,你有爱过我们吗?若无,凭什么来和我们谈爱?」 肆章、莫玧洋 V 每一个字句都让我无以回懟。 我爱他们吗?我不清楚。 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确实恨着他们,恨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恨他们破坏原本属于我的大好人生,恨他们一次次让我爱的人,离开我。 所以当莫玧娜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时,我该要开心的,对吧? 可为什么此刻我的心会如此的涩,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上,无处可逃,声嘶力竭地高喊,却得不来一丝同情。到底还是活该,是自己亲手把自己推入深渊。 「你们爱过我吗?」我追上莫玧娜的脚步,站在她身后,紧握着双手,话说出口时,竟然哽咽了,连我也吓着,「真心的那种,不为任何义务。」 莫玧娜松开紧握在门把上的手,正身看向我,眼眸中不带些许的温度,「你想听见的答案是什么?」顿了几秒,莫玧娜双手环胸,冷笑,「爱不爱很重要吗?反正对你而言这个家就是个旅社,你早就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没给予我辩解的时间,莫玧娜缓步上前,盛气凌人的模样,让我不自觉倒抽口气,「莫玧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衣柜里一直备着个装好衣物的行李袋。」 若有人问我,现在内心最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我肯定会用「寸丝不掛」四个字来形容。我以为自己偽装的很好,关于想逃离这个囚禁住我的鸟笼。到头来,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许住在里头的所有人,早就都看穿了,只是没打算说破。 「莫玧洋,你就这么讨厌我们,讨厌到恨不得随时离开?」 「如果你是我,能不恨吗?」我回应上了莫玧娜的视线,带着不容许侵掠的气息,一次次从她身上夺回属于主控权,「你的父亲,莫允绅先生,害得我父母离婚,是他破坏了原本属于我的幸福美满。请问,我该怀着什么心情去爱他?」 原本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再度浮上水面,有多难堪,生父与生母争执的画面,以及我被锁在房里,听着玻璃反覆被砸碎,恶言相向的怒斥。 我的控诉,非但没有削弱莫玧娜的气势,反倒让她更加茁壮,她不以为意的冷哼,「我只能说,你的无知让你过得很幸福。」 「你什么意思?」 莫玧娜似笑非四的勾起嘴角,欲言又止的神情,总吊人胃口。 家门被打开了,是莫叔叔,像是算准了时机。 「莫玧娜你丢不丢人?」莫允绅口气严厉,指责莫玧娜的不周全,「在家吵也就算了,现在到家门外吵是想怎样?你不要面子,我可还要。」 似是习惯了,莫玧娜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耸了肩便跟着莫叔叔进家门。 许是错觉,抑或是真煞有其事,家中瀰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氛围。不想瞎搅和,我赶紧回到房里,也顺道把行李袋换了个地方藏。 晚餐时间,本该是和乐融融的,然而今天却谁也没说上话,任凭空气凝结,无止尽的臆测彼此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以及那些不可告人的祕密。 餐叙结束,眾人闷声不吭,逐一回房,趁着莫叔叔回房里的空档,我拉着莫玧娜走到了阳台,嗓子刻意压低,「你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莫玧娜挣开我的手,面露不悦,瞪了我一眼,「自己去问你的莫叔叔。」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莫玧娜。 总喜欢自以为是的指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好像全世界都该绕着她转。 可换个角度想,我不也是如此?抬头看天,自以为得到了全世界,而自己便站在世界中心,受万人之宠,得来全不费工夫。 到头来才发现是虚幻一场,自己压根站在世界角落,窥探世俗的人们相爱。 渴望爱、嚮往爱、却得不到爱,说来有多可悲。 回到了房间,我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无力感席上全身,想做好每件事,却总是适得其反。我讨厌他们自以为是的体贴,然而今天,我却成了自己讨厌的人。不想让薛橙过多接触莫家人,主因是我担心莫家人,会利用薛橙的善良把我栓在身边。 该去找薛橙道歉吗?可是我拉不下脸。因为我觉得不全然是我的错。 午夜临近,客厅不再传来声响,大家似乎都回房了。 我缓步走下床推开门,满遍漆黑渲染眼窝,今日瀰漫在家的氛围着实诡譎。 走往厨房想倒杯水喝,赫然发现阳台边站着人,甚至有些细碎的交谈声。我刻意放缓脚步,站在纱门外,偷听着外头人们的谈话。 「感觉秘密快藏不住了。要告诉玧洋实话吗?」 「先不要,时机还没到。」 闻言,我矇住了,那是妈妈和莫叔叔的声音,我十分确定。 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有秘密,这点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秘密竟有关于我。 他们瞒着我什么?又要瞒到什么时候? 衝动压过理智,我推开了纱门,站在他们眼前,双眸间蕴藏着愤恨。 「玧洋你……」妈妈慌了手脚,没想过我会出现,「怎么还没睡?」 「该睡吗?」我冷哼,「睡了就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你们矇在鼓底。」 「玧洋,你听我解释。」妈妈上前抓住了我的手,却被我给甩开。 莫允绅上前,搀扶着林芳甄肩头,「老婆,没事。我来和玧洋说,你先去休息。」 阳台边只剩下我和莫叔叔,却谁也不肯先打破沉默,直至莫叔叔手边的菸抽完了,空气中不再瀰漫着呛鼻的菸味,一缕缕轻烟,消失在夜空,莫叔叔嘴边拾着笑容,特别浅淡,彷彿事不关己:「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瞒着我什么?」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话说出口不至于颤抖。 「没有瞒,是时机还没到,不适合说出口。」 「说谎!」莫叔叔荒唐至极的答覆,让心中的火苗更加浓烈,「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对的时机」只有想不想说的问题。」 那些隐瞒都是藉口,用着时机不队来招摇撞骗,说到底只是不够勇敢。 「莫玧洋。」莫叔叔口气难得严厉,似是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的喊我,「很多事情不能够只看表面,眼见不一定为凭,这你该是最明白的,不是吗?」 此刻的莫叔叔是我从未见过的,就好像待我的和蔼全是偽装出来的。 片刻,我竟觉着有些害怕,所谓之人知面不知心,该是这样的恐惧,对吧? 「那可以让我见我的生父吗?」当下,我竟开始有点想念,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那段无忧无虑的天真,「从来这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或许再次见到生父,所有事情都能得到缓解,而我也不用再如此痛苦。 「不行,我也不想。」莫叔叔走来我身侧,轻拍了我的肩头,露出一如寄往的笑容,「况且,如果真见到了,我担心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这一天,我准确体会到,何谓心境搭乘自由落体,从俯衝到高速坠落,甚至跌落谷底,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毫无招架之力。 伍章、薛橙 I 2013年12月24日平安夜 一片冰心在玉壶。 长大后发现,有一种离别,是离开你爱的人,擦着眼泪,不敢回首。 平安夜,街道上充斥着圣诞气息,人们双双对对的走在大街上,浪漫的氛围渲染夜空,嘹亮了整个星球,却衬得落单的人儿,更加孤立无援。该庆幸,此刻教室里头空无一人,才能稍稍减失落感佔据心窝。 欢愉的圣诞铃声不断于耳边环绕,一声接着一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明天就要模拟考,现在的我却一个字读不进脑子,甚至连心也无法定下。 像话吗?要是考砸了怎么办?我有得赔吗?有得偿还吗? 搁下手中的笔,揉了发疼的太阳穴,心闷的彷彿堵着块大石。 北风透过门窗细缝鑽进教室,吹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抬眸,看向教室外头的柱子,曾经,只要读书读累了,抬头便会看见一双好看且含笑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我不放。而他会拿着柳橙汁,傻里傻气地道:「读累了吗?喝点柳橙汁,休息一下吧!」那些习以为常的关心,总是最让人眷恋。 见一个人容易,躲一个人何尝不是?因为太过了解彼此。 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莫玧洋了,我以为他会自己来找我,我以为。 没想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该是要开心的,对吧? 曾经说过几万次的要他离开,他却死缠烂打的说什么也不肯走。然而现在得我所愿后,我的心却像是被狠狠撕裂般的疼痛,甚至还有些讨厌推开他的自己。 不负责任,是此刻我对莫玧洋唯一的想法。 起了争执就一走了之,不顾他人的心情,也没有想解决问题,只想着逃避。留着我一个人愣在原地挡着他别首,说什么不离开,到头来只是个骗局。 我们彼此都只是对方的庞式骗局,没有所谓的真心。 「薛橙──」教室后门驀然传来叫喊声,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是莫玧洋听见我的心声,「二十七号学校有举办圣诞舞会,去不去?」 「不去。」我推开吴俊浩搭在我肩上的手,「我要读书。」 「你成天读书,会读坏身子的。」吴俊浩不起馁,继续游说,「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是坏事啊!况且,那时候刚模拟考完,应该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休息吧?」 有时候,我真心佩服吴俊浩的嘴,不去当律师实在可惜。 然而现在的我,真没心思去玩乐,摆着手,敷衍地回应,「再看看吧。」 对我的不领情,吴俊浩习以为常,内心知晓,只有一个人能让我频频打破原则,左右张望,却找不着那人。平时总像个橡皮糖一样黏着,怎么会一连好几日都见不到人?太奇怪了! 「莫玧洋咧?怎么最近都没什么看见他来找你?」 闻言,我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后悔结交吴俊浩这损友。但又不能全然怪罪于他,毕竟对莫玧洋的事,我几乎是绝口不提,吴俊浩仅能看见事态的表面。 「不知道,转学了吧。」话落,我开始收拾书包,免得待在这继续被质问。 「转学?怎么可能?」 「结了婚都可以离婚,转学有什么不可能的?」 话中无不是的讽刺,说什么天长地久、不离不弃,都只是谎言。到头来最先违背的誓言的,往往都是许下承诺的人。思及此,我止不住冷笑。 吴俊浩愣了会,眸子随即弯起,打趣道:「你怨气也太深了吧?像个怨夫似的。」 「无聊。」书包上身,不多留给吴俊浩一眼,我逕自走出教室。 「二十七号,记得和我去圣诞舞会啊!」即便总被我冷眼相待,吴俊浩仍旧不减热情,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友情,因为了解对方。 回到家中,冷清的让人不自觉打了哆嗦。 奶奶离开我了,确切点来说,是奶奶被姑姑接走了。 我永远记得,出院那天,姑姑来到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奶奶,眼中全是心疼。转到我身上,却立即成了愤恨,她恨我,让她的母亲过上如此痛苦的生活。 「跟我出来。」话听上去未有任何的温度,我低着头,半声不吭的出了病房。 「你爸爸离开以后,奶奶说什么也不肯搬来和我住。因为担心你,所以拦下照顾你的工作。」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姑姑将所有的错,归咎于我身上,字句像把锋利无情的刀,「现在好了,身体出状况,要我这个做女儿的该怎么办?」 我的沉默不语在姑姑眼里看来是默认。 见我不答话,姑姑自顾自说下去,「这次,我不会再询问奶奶的意见了。我要把她接来和我同住,和你住在一起,我真的不能放心。你也就是个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再多去照顾一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话说得如此直白,是希望我知难而退,别再多做无谓的挣扎,去争取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还是得归还,关于那些偷来的爱。 「没有错,我明白您的意思。」嗓子哑了,因为无力反驳。 眼看一切照着自己的计画走,姑姑满意的轻笑,拍了我肩膀,「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我会定期给你的。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就像我说的,直至最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我的生活谁也不剩。 那个曾说,要成为我全世界的人,也离开了我,不声不响的抽离我的生活。 该是要恨他的,可是我狠不下心来,因为太过喜欢,所以会捨不得。 说到底,人就是犯贱,习惯去贪图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物。 既然无力挽回,那么就让一切沉睡于过往,只要记得曾经美好过,足以。 伍章、薛橙 II 圣诞舞会当天,吴俊浩简直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我从教室拽来大礼堂。 人声鼎沸的空间,让我浑身不自在,压根不觉得自己适合这种欢愉的氛围。 「就和你说我不要来了。」喟然长声,话中充斥着无不是的无奈。 「你只是嘴上这么说,」他伸着食指往我心上戳,笑盈盈地直盯着我不放,「你的心里可不这么想。」 「不要把我和你这单细胞生物混为一谈。」我嫌恶地推开他的手。 「喔?是吗?」吴俊浩若有所思地环着胸,不安分地上下打量我,最后嘴角勾起抹不明所以的笑容,「那遇到莫玧洋后的你……」 「好了,你安静一分鐘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没让他接续说下去,因为实在太过羞耻。遇见莫玧洋以后,一切计划如同脱轨列车一般支离破碎,连最初的该有的样貌也识不清,人间炼狱太言重,但确实不好受,关于不断因他迷失自我的部分。 「各位同学大家好──」主持人上台了,意味着舞会即将揭开序幕,「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学生会会长范楚谚。」 全场欢声雷动,不确定是因为站在台上的人,还是因为过分期待舞会的开始。 一见范楚谚,吴俊浩手轴顶了我,「那小伙子挺上相的,肯定一票女孩子倒追。」 「我不在乎。」我抬手摀住耳朵,震耳欲聋的乐音,着实让我无法适应。 「也是。」吴俊浩习以为常的耸肩,「你都有莫玧洋了,当然不在乎。」 「……你真的够了。」 「虽然圣诞节已经过了,但只要身边有爱的人,天天都能过节。」话落,范楚谚露出一抹灿笑,特别真挚的好看,自然也让人引发诸多遐想。 「学长,请问你有另一伴吗?」台底下,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孩子高举了手,双颊红通通的和颗苹果没两样,「如果没有的话,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也不知道学妹和谁借来的勇气,才敢在大庭广眾之下和心仪对象表白。 我以为范楚谚会顾及学妹的面子而答应,孰料,他笑弯了双眼,蹲下身子,大掌盖上她的头顶轻柔了说句:「小学妹真可爱。但学长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喔,很抱歉,不能回应你的喜欢,但相信我,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肯定会遇见比我更优秀的人。」 话听上去是拒绝,却蕴藏着无止尽的温柔。就好像那些温柔是刻进骨子里的,无须任何做假,是发自内心希望对方好。 「明明是圣诞舞会,怎么变成告白大会了呢?」范楚谚起身,将眾人的思绪导回正轨,「今年的圣诞舞会,有别于过往,我们准备了一系列的游戏让各位同学参与。」 话说同时,自后台边走出几位身着制服的学生们,其中一位双眼还被蒙上黑布。 「在我身后的是学生会的工作人员,请各位先给辛苦的他们,一个最热烈的掌声。」台底下的同学们,像极了任人摆布的马戏团小丑们,说一做一。 有时候,我真心害怕着所谓的「群眾效应」。盲目的跟着身旁的人坐上相同的事,若不照做,就显得格格不入,压根不会去细想,种种行为是否合乎常理。 犹如此时,眾人根本不清楚学生会所设计活动为何,便盲从的拍手叫好。 「首先,我们要进行的第一项游戏叫做「倾心相印」。」范楚谚伸手拉着双眼被蒙上黑布的男同学站上舞台中央,「待会,想要做选择的同学们可以依序上台,之后你们将会被戴上黑布。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嗅觉、触觉,甚至是听觉都会被放大。」 话落,范楚谚嘴角轻上扬,拉着男同学走到身后一排嗷嗷待哺的工作人员前头,「这时,各位就要靠自身的「感官触觉」以及「心」来选择搭档的伙伴。」 我清楚看见双眼被矇上的同学依序对着排列的工作人员上下其手,从头发到肩膀,无一不放过,像是要藉着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把人吃乾抹净。 这样算性骚扰吗?可就心理层面来说,他们算是「你情我愿」吧? 「还有人不懂游戏规则的吗?」 范楚谚转过身子,视线扫了台底下,只见一名男孩高举手,仰声问:「如果选到自己不喜欢的搭档怎么办?」 「那也只能欣然接受。毕竟是你们靠自己的感觉去做选择的。」 确认眾人都没有问题后,范楚谚先行请学生会下台。 「现在来徵求第一位同学上台。」 闻言,我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孰料,我却看见吴俊浩举了手,这还不打紧,重要的是,他在我毫无防备之时,一同拉起我的手,顺道说了句让我不知所措的话:「我要帮我朋友报名。」 「朋友?」范楚谚拧眉,却在看在柑橙色发丝后眉宇随即松开,甚至掛上灿笑,「原来是我们的万年榜首,薛橙呀!」 几乎是用拖的,吴俊浩只差没公主抱的把我带上台。如果视线可以杀人,吴俊浩今天肯定无法活着出学校。擅自忽略我的愤恨,吴俊浩沾沾自喜地衝着我挑眉。 实在不明白吴俊浩居心为何,才总是频频把我推入火坑。 工作人员走到我身后,准备替我盖上黑布,我反射性地躲开了,因为不喜欢和人有过分的接触,「可以不要吗?我并没有想玩的意思。」 「没办法。」范楚谚双眼含笑,带着不容许拒绝的气息,「上台就不能后悔了。」 几百双眼皮底下磨磨蹭蹭,看上去十分不得体,迫于现实,我还是妥协了。暗自在心底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赶紧离开。于是我接过黑布自行系上。 「有哪些同学想被我们薛橙选择呢?」范楚谚刻意拉高音调,「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不再啊!大家要知道,我们学霸通常都不参加校际活动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听觉着实被放大,脚步声四窜,似是在逃难一般,所有人蜂拥而上,心脏不自觉剧烈跳动起,抬手想找寻浮木却屡屡扑空,恐惧肆意流窜。 手腕被捉住了,从那儿传来的炙热很是熟悉,一瞬间,我以为是莫玧洋,可在他用力拽着我上前后,希望落了空,如同心头上的黑洞,总有去无回 「很谢谢各位同学热情的参与,」范楚谚领着我走到同学们面前,「经过我们的精挑细选,选来六位同学来给我们薛橙选择啦。」。 深吸口气,双手不自觉攥紧,心一横,嘴里轻喃句:「不好意思。」 靠着触觉,我略能猜测,第一位同学身子略高我一些,剪着一头乾净俐落的短发,而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是,汗水和洗衣精融合而出的味道,特别熟悉。 「薛橙──」在我脚步稍稍抽离的同时,那人跟着高喊。 那一瞬,我确定是谁了,即便双眼被矇着,「吴俊浩,你别闹了。」 后来的几位,在碰触到头发后,我就自动收手了,因为都是女孩子。而她们身上所散发出的花香让我很不是自在,该是说,除了家人以外,我真没敢和外人有过多的接触。 「请问我们亲爱的薛橙,最后选择哪位幸运儿呢?」 此起彼落的呼喊声,惹得我心烦意乱,无法多去细想他们各自的特徵,要不就选择吴俊浩吧?予我而言最熟悉的人,亦许,藉由他的帮助,我还能偷溜回家。 思路一通,嘴角不免上扬,「我要选……」 「等会儿。」礼堂门边传来高喊声,眾人目光随即落于后头,声音含笑,宛若计谋得逞,「还有一个人要报名,请问他有资格插队吗?」 伍章、薛橙 III 吴俊浩几乎是连拐带骗,才把身侧的人带来大礼堂。 「怎么行?」一名女孩挺身而出,高仰下頷,双手插着腰际,指责不公平的行为,「是把刚刚上台被筛选的人当笨蛋吗?」 「你谁啊?」莫玧洋上前,不耐烦的挠了后颈,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被莫玧洋不可侵的气势炸得体无完肤,女孩儿刻意躲开他的视线,连话都说得结巴,「我、我是喜欢薛橙的……粉丝。」 「喜欢?」莫玧洋冷哼,霎时觉着可笑至极,「那喜欢薛橙的你,知道他喜欢喝柳橙汁吗?知道他讨厌吃葱吗?知道他读书时,右手边一定要备齐两隻红蓝笔和一隻柑橙色的萤光笔,才有办法静下心来吗?」 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女孩不得不妥协,上齿紧咬着下唇,几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眼泪非但没有让莫玧洋心生怜悯,反倒让他感到厌烦,是真心讨厌那些说不过就用眼泪来胁迫他人就范。 莫玧洋俯身,与女孩对视,「这些你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喜欢他?」 嘲讽的话让女孩无地自容,双颊胀红,反驳道:「那、那……你又知道了。」 闻言,莫玧洋弯起嘴角,人在被逼入绝境时,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愚蠢,「傻了吗?要是我不知道,我刚刚能那样倒背如流吗?」 打直背脊,莫玧洋轻拍了女孩的肩头,「你是比不过我的,所以还是早点死心,才能早点结束痛苦。」 信誓旦旦,是莫玧洋此刻给人的感受。 一直以来,莫玧洋带给眾人的印象都是玩世不恭,对于任何事都不上心,也没见过他待谁用心,甚至谁予他而言是重要的。他就像荒野中的一批狼,孤独地活着,也不愿给予任何人承诺,台上的矇着黑布的人儿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我可以把黑布摘下来了吗?」台下的骚动,我确实真切的感受到了,也听见了诸多不一样的吵杂声,那些窃窃私语,在见不着的情况下,更容易被无限放大。 我好想知道,现在究竟是发生什么事。 「还不能喔!」范楚谚压下我蠢蠢欲动的小手,「还有一个人,你没与他接触。」 接收到吴俊浩不断使来的眼色,范楚谚楞地点头。虽然不清楚事发原由,但心底有股指引告诉他,必须该这么做。 「谁?不是结束了吗?」还处在状况外的我,就被范楚谚拉起手腕,逐步靠近站在舞台边的一缕身影,看上去比几日前更加消瘦,面容也不同于过往的意气风发。 上天赋予人类最美好的礼物,无疑不是所有感官带来的饗宴。 冷风捲起四散于空气中的柑橙香气,用最温柔的方式,缠绕于我的身侧,热切却含蓄的表白,一次次让我步入他所设下的情网,就像飞蛾扑火般。 我抽开了范楚谚拉住我的手,凭着直觉上前,双手不断在空中摆盪,像极了想回家却找不着回家路的孩儿。莫玧洋于心不忍,主动上前抓住了我的手。 虽然说,感官是上太赋予我们最好的礼物,可有时候我真心讨厌,这些种种恩惠。好比此时,我忒想哭,因为我感受到抓住我的力道是曾经的温柔,害怕我受伤、害怕我会疼,所以几乎是费尽所有心思,只想保障我的安危。 可惜他松开手了,在我习惯他带给我的炙热以后,狠狠地拋下我。让我没日没夜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无尽的痛苦、挣扎。 抿紧双唇,手腾在半空中,我轻喃了句:「对不起。」大掌轻附上他的头顶,水平线移的对上自己的下巴,恰到好处的身高,熟悉让人心惊。 为确定心底的臆测,手顺着发丝贴上他的脸颊,菱角分明的下頷线,有肉的鼻尖,甚至厚薄适中的嘴唇,以及嘴边微微凸起的虎牙,都唤醒心底最深层的记忆。 我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莫玧洋。 可就现实层面来说,莫玧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他都躲我躲一个月了。况且依照我对莫玧洋的了解,他极度讨厌这种人多的场合,种种因素,眼前的该只是长得像莫玧洋的人,而非本人。 思及此,失落感重重砸上心头。明明他都已经选择拋弃我,也带给我如此明确的指示,我却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忘记他,甚至次次祈求他的归来。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如此的卑微? 「薛橙,决定好了吗?」范楚谚见我迟迟不动作,出声询问。 就算爱的卑微又低廉又如何?这样的爱也是爱呀! 也足以去证明自己还有能力爱着一个人,也捨不得放弃与他有关的任何一切,他不要我了,不代表我不能爱着他。 倾身,将头凑近对方的颈窝,像隻小狗找寻主人熟悉的气息,嗅了几下。 我的举动吓着了莫玧洋,他缩了身子,却忍不住笑出声,呢喃了句:「你属狗啊?」随后,他摀住了嘴,为自己的粗枝大叶感到懊悔。 仅是短短的一句话,足以让我会心一笑。 摘下黑布,重见光明的瞬间,本该是不适应光亮的。可是太贪恋眼前的人的面容,是那样的熟悉,以及让人沉醉。我跌进了他装满盛情的眼眸中,波光粼粼的宛若大海。 片刻,我好想哭,为什么得用这种方法才能相见? 所有偽装在遇见莫玧洋后,全属瓦解,我哭了,却不是嚎啕大哭的那样,是隐隐啜泣着。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他慌了手脚。 他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甚至朝范楚谚投射求救视线,然而,范楚谚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摆手,压根不想瞎搅和别人的家务事。 无计可施的莫玧洋,一把把我揽入怀中,「别哭了,我在呢。」 那句「我在呢」无疑不是压跨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眼泪不受控的滚滚而落,话支离破碎到,不细听,压根无法拼凑出最初的样貌,「为什么前些日子要消失不见?不是说好要成为我的全世界?为什么食言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伍章、薛橙 IV 眼泪无情浸湿了眼前人儿的衣赏,形成一圈圈水渍,好似在责备他的懦弱。 莫玧洋松开了环住我的手,稍稍退了几步,歛下双眼,话听上去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就……」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你以为!」我推了莫玧洋一把,确实该生气,因为他总爱自作主张,「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以为?」 「在我做完这事以后。」话落,莫玧洋从口袋掏出个巴掌大的沙漏,推至我眼前,「翻转沙漏后,我们就让时间倒流到吵架以前好不好?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好难受。」 此刻的莫玧洋傻气地像个幼儿园孩童一般,无害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卸下心防,镁光灯也受他控制的聚焦于身上,耀眼的像颗流星。明知道,他只是在装,装的委屈让我心软,他太了解我的弱点,所以总能加以利用。 「你不回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话落,他得逞的弯嘴,如实将沙漏反转。 粒粒细沙宛若上苍给予的祝福,蕴含着无数的希望因子,好似时光真能倒流,回到初识的那天,浪漫也归来了。 何谓浪漫?即是与他有关的一切。 「你好烦。」我破涕为笑,手背抹去留于颊上的泪珠。 闻言,莫玧洋失笑,指腹底上我的眉心,含笑的桃花眼依旧勾人魂魄,「你得习惯,因为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我保证。」 每一个保证都是空头支票,可我仍旧甘愿沦陷,因为眼前的人。 庞式骗局之所以诱人,是因为高额的获利,而人本劣根性总是贪婪,得到一点好处,便渴望着更多,为此无良的投资客们,仗着优势,步步诱导人们进入回圈。 「不好意思打扰了,」站在远处看戏的范楚谚,眼看两人相视而笑,才敢轻声开口:「二位如果和好的话,可以先下台吗?我们活动还要继续。」 这话让我意会过来,自己根本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怎么感觉比起圣诞舞会,今天更像求婚大会?」范楚谚打趣地说道,手在身后胡乱摆着,示意要我俩赶紧下台,「还是乾脆改名叫我爱红娘好了?」 范楚谚没想过几些话会整得我双颊胀红,实在太过羞耻了。撇除上台领奖,我从未如此招摇过,为什么遇见莫玧洋以后,人生全变了调,而我总在为了他破例。 「薛橙橙──」莫玧洋在我身后,仰着声高喊,「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 我旋过身,摀住他的嘴,语带要胁,「在学校别乱叫,乖点。」 莫玧洋抓住我的手腕,明明是冬天,寒风刺骨的,可他掌心带着的温度异常灼热,他眨了几下眼睛,「言下之意是不在学校,我就可以随心所欲的乱叫吗?」 我连忙抽开手,躲开了他的双眼,「都不行!」 「橙橙宝,你好兇呀!」莫玧洋乾巴巴的噘起嘴,快步绕来我身边,眼明手快的于我脸上轻啄下,「但我喜欢。」 莫玧洋简直就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要他往东走,他偏要往西,一连串猝不及防的举动,根本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凭他摆布。 感受到来自颊边的馀温,我直勾勾盯着莫玧洋,他根本就是一名纵火犯,用着一小根烛火,就足以燃烧我整个青春。就连洪水也浇不熄他给予的炙热。 遇见他以后,我连支配自己青春的能力都丧失了。 惊呼声拉回了我的思绪,也才发现莫玧洋带笑的桃花眼近在咫尺,我能准确感受到他呼吸的频率有多急促,还有他那独有的柑橙香气。 唇畔边依稀还停留着柑橙甜味,片刻,我竟然失神了,还有点眷恋,「干嘛亲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就是被他整得脑子有些短路。 莫玧洋上前了半步,扬起的嘴角十分得意,「你不是说末日来临就要答应我的表白?」指尖描绘起了唇边轮廓,「属于我的末日,来临了。」 我矇住了,没想过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起的一句话。内心流淌过道暖流,宛若冬日中的烈阳,温暖、和煦却不刺眼。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该换你兑现承诺了吧?」莫玧洋得意的挑起眉峰。 一时半刻,我竟给不出任何答覆,「我……」 明明热切渴求他给予的拥抱,却在要得手之时退缩,人性真的及其难以捉摸。 「羞不羞耻?要不要脸啊?」闻声看去,几名衣衫不整,看起来就是不学武术,成天惹事生非的男孩子们走进了礼堂。 「两个男生在大庭广眾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看得让人有够讨厌。」 「你谁啊?」莫玧洋下意识地将我护在身后,神色凛冽的瞪向迎面而来的人们,「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你们才要不要脸吧?」 明明身子比癌人更来得娇小,却还是一心只想保障我的安危。 说,这孩子傻不傻?能让人不喜欢吗? 其中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孩,居高临下的弯着嘴角,嘲讽道:「我们再怎么不要脸,也不会和你们一样,两个男生亲来亲去,噁心死了。」 眼看战火一触即发,莫玧洋高举了双手,就要往对方脸上砸去,我连忙揪住他的手腕,朝他摇头,示意要他别衝动。我不想再看他脸上掛彩的来找我。 我会心疼。 「同学,你有爱过人吗?或是说,你有被爱过吗?」我将莫玧洋拉至身后,语气没带任何的起伏,心平气和的,「我想该是都没有,不然你不会如此藐视爱情。」 读书最主要并非获取文凭,而是明白说话的艺术,用最浅淡的文字去刺激他人内心脆弱不堪的那一小角。犹如此时,男同学被质问的哑口无言,甚至气得面红耳赤。 「爱情的本质是出自于心底的感受,而非外在上天赋价的价值,若总是喜欢用外貌甚至是性别去爱着一个人,那么你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得到别人的真心相待。」 待人我总以和为贵,于此前提是,对方不伤害我爱的人。可眼前的男孩不分青红皂的批评我与莫玧洋的所作所为,只因为出于他的讨厌。 「上帝分出男女是自然法则,可祂并没有区分性向。」双手放进裤边的口袋,我上前了半步轻扫了一声不敢吭的男孩们,「而世上只有一种性向便是心之所向。与其在这耍嘴皮子,倒不如多读点书,才能有效反驳,我现在所说的话。」 话落,不想多留在这一秒鐘,我提脚逕自离去,走没几步却发现自家小孩还留在原地,傻楞楞的看着我的背影,没点要上前的意思。 「莫玧洋,你看傻了吗?」我侧过身子,语气有些不耐,「不走?」 「走!哪次不走了?」话落,莫玧洋喜孜孜地跑上前,绕过男孩们时,不忘吐舌示威,似是暗示着赢得胜利有多另他喜悦。 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朋友」。 「橙橙宝,你刚刚好帅呀!」莫玧洋站在我身侧,眸子间全是仰慕,就好像我是他心中那道触不可及的白月光,「感觉又重新恋爱了一次。」 看着他蕴藏着褶褶星光的双眼,心跳漏跳了半拍,「讲得好像之前没爱过我。」 「爱呀!每天都好爱你!只爱你一个人。」他一张精緻小巧的大脸逐渐朝我凑近,「而且你刚刚的话是在对我表白对吧?」 伍章、薛橙 V 题目的问题并不难,难的是看着莫玧洋的双眼说出实情。 我不是莫玧洋,天生脸皮厚,可以总把「喜欢」两个字掛在嘴边。于是乎,当他用着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我时,我只能躲开,甚至把话说得不留情面。 「你太自以为是了吧?」脱口而出的片刻,我有些后悔,担心他会往心里想。 然而正当我回应上莫玧洋的目光,看见他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我看时,我才明白我的担忧根本是多馀的,他压根不当一回事。 看着我胀红的耳根子,莫玧洋缓步靠近,「你真的很嘴硬。」 「谁跟你嘴硬?」见他这副得瑟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来气,我衝着他冷哼了声,头也不回的朝着没有有亮光的街道走去,冷清的像是失去了朝气。 顿时我却步了,因为害怕,却碍于面子而不敢回头。 有些时候,我挺讨厌自己的,顾着价值不了几分钱的面子,频频去伤害对自己示好的人。因为自小生活的环境,导致我无法轻易去接近任何人。 「薛橙。」莫玧洋站在离我不远处的路灯下,唤了我。 那一缕微弱的光线,代替太阳照亮了他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是耀眼,可其中却蕴含着过分凄凉,就好像在怪罪着我,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把他留下。 「假设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那么你可不可以为了我,勇敢一次?朝我走进一步就好。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话落,莫玧洋走出了路灯下,彷彿暗示着,他愿意为了我奋不顾身的向前行,无论前方的路有多艰辛。 莫玧洋身影消失的瞬间,我慌了,他的眼泪歷歷在目,还有无意间流露出的脆弱,都扎的我心好疼,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答应他。 明明心里有多热切渴望着,只因为心底原生的恐惧。 后来,双眼适应了黑暗,莫玧洋的轮廓也随之清晰。 好看且精緻的面容,真切的映入眼帘,近在咫尺,彷彿触手可及。 「薛橙,我如约走来你面前了。」他露出一抹微笑,特别灿烂的那种,就好像过往的阴霾皆与他无关,「你呢?愿意为我勇敢一次吗?」 人活下去通常都只需要另一个人给予的约定,而莫玧洋频频向我立下誓言,每一次坚定的眼神,都会让拒绝他的人,背负上巨大的罪恶感。 他的未来必须有我,而我的未来必定与他脱不了关係。 「好。」话落,我朝他走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脚尖相贴,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息,频率相近,心跳相系,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之间的生存指南是彼此。 那一声「好」,瞬间让莫玧洋矇住了,久久无法回神。 良响,他不确定再重复了次,我的回应,「好?」 他的迟钝,让心跳更加剧,位得掩事慌张,我刻意加重了语气,「好就好,为什么要废话那么多?」 平常精明的跟小鬼没两样,怎么遇到感情事就变成傻子?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看着惊慌失措的我,莫玧洋的思路一下就通了,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甚至将脸塞近我的颈窝,轻声嘟囔着;「你的好是答应当我男朋友,对吧?我没有会错意,对吧?我,莫玧洋,有了个男朋友叫薛橙,对吧?」 他一连串的质疑着实逗乐了我,我伸手顺了他的发丝,「你好烦。」 「再怎么烦,你也得习惯了。」莫玧洋蹭了几下我的颈窝,惹得全身发麻,「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呀!」 男朋友,这个词予而言陌生的可怕,因为从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过。 可我愿意为了眼前的人,竭尽所能的去习惯这些,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走吧,我回家了。」我拉开莫玧洋环住我的手,却没松开,紧紧握着。至掌心传来的炙热,喧腾了世间,黑夜垄罩的夜空,出现了几颗星尘,唤醒了沉睡的初心。 莫玧洋回握,笑弯了双眼,点头,「好,回家,回那个有你在的家。」 闻言,我没随他上前,反倒将他拉回置身侧,眉宇深拧,「回你家,你该回家。」 「我不要。我不喜欢他们。」 「不喜欢也还是得回家。」像是哄孩子一般,双眼含情脉脉,嘴角的笑意也格外轻柔,「有时候我很好奇,为什么你那么讨厌那个家,难道真是因为莫叔叔带你太好,好的像是义务,和你的生父不同。」 一席话让莫玧洋陷入沉沉的思考,期间仍不忘耍个小无赖的把头靠上我的肩头。 「其实,我对我的生父没什么印象。」莫玧洋抬起眼眸,少了方才的锐气,凌乱的发丝更显少年气息,「唯一的印象只停留在我们要离开的那天,他对我说,要我不准忘记他,这句话。」 「那你怎么会那么讨厌他们?」 「不知道,天生就讨厌吧!」莫玧洋不以为意耸肩,随后勾起坏笑,张开双臂把我拥入怀中,「就像我天生喜欢你,我们是天生一对的意思是一样的。」 大庭广眾下,莫玧洋还能这样毫不避讳的说出自身的感受,简直把路人们,当成了我们爱情的见证人。最盛大的告白,是不用过多言语的赘述,我仍真切感受到他对我的喜欢有多炙热。 「好。」我不再推开,反倒依着他的话,「我们回家,回那个有我在的家。」 后来,我带着莫玧洋回家了,那个本是没有任何朝气的家,现在却因为他增添了一丝温暖,就连湿冷的气息,随着他的到来,消散了。 「我回家了喔。」即使奶奶被接走,回到家,我仍是习惯性的报备。 今天却不同于过往的寂静,反倒有人应了声,「回来啦!」 我愣在门口,久久无法回神,直到看见拉住我的是一双充满皱纹的手,而奶奶依旧掛着和蔼的笑容,彷彿从未离开过。 「怎么待在门口不进门呢?」奶奶带着我走向餐桌,「饿了吧?你姑姑煮了好多菜,要我带来给你吃,我刚刚帮你热烫了,快吃吧!」 「玧洋,别呆呆站在门口,」奶奶潮站在门边的莫玧洋招手,「一起过来吃啊!」 听见有人邀约自己,莫玧洋自然是不会害臊的推託,他刻意走来我身旁的位子,将椅子拉向我,好让自己坐下时,膝盖能与我的相碰。 这些小心机,除了莫玧洋外,还真没人能想得出来。 「橙橙,多吃点啊!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瘦了。」替我添完饭,奶奶又夹了些配菜进我的碗里,「本来想等身子好些就回家陪你,可你姑姑不准。」 奶奶的脸色不自觉暗下,看上去有些愧疚。 但不该是这样的。奶奶并没有错,姑姑也没有,错在我,我自私的想把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栓在身边,只因为我的需要,没想过其他人的感受。 「奶奶。」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双眼,强扯出笑容,不管真不真诚,我只是不想再让奶奶担心,「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现在就先好好待在姑姑家养病,等哪天我有能力,一定会把你接回家的。」 说我不自量力也好,自以为是以罢,总之,我并不想让奶奶有被拋下的感觉,如同我说的,人活下去,通常只需要另一个人给予的约定。 所以,我向奶奶许下承诺,承诺会带她回家。 奶奶露出笑容,点头,「好,我会等你的。」 「在这之前──」莫玧洋驀然凑上,脸颊在我身上蹭了几下,张嘴灿笑,虎牙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更加闪耀,「奶奶,我会替您好好照顾薛橙的。」 餐桌底下,两双交叠的手,紧紧牵着彼此。即使爱情不受到肯定,不被眾人祝福,又何妨?相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旁人的间言间语,就当成忌妒心作祟,也无须昭告天下,因为我爱他,本就不是靠外在因素来撑场的,而是心。 对吧? 陆章、莫玧洋 I 2014年9月4日大学开学日 橙橙宝上大学了,我好鬱闷。 以前的我,简直把三年忠班当成自家后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压根不在意其他同学投射来的眼光,后来他们也就习以为常,有时我睡过头,晚点儿去,他们还会问薛橙,我今天怎么没去。 然而现在,三年忠班换了一批人,一切不再如初。 站在熟悉的位置,看见的人不尽相同。不知道橙橙宝现在在做什么,好想知道。 拿出搁在裤边手机,点开了相簿,置顶的第一张相片是他的课表。 他担心我找不着他会闹脾气,于是把自己的行踪全透露给我知道,一丝不留的。 橙橙宝和我说过,出社会后,想当名证卷分析师,说是薪水高,又能待在家工作,拥有更多时间可以陪伴奶奶。 我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因为橙橙宝是个聪明的人。如此优秀的他,在我眼中无疑不是最闪耀的行星,于是乎,我得更加把劲跟上他的脚步,况且我答应过他,要和他考上同所大学,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想把他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好不容易追到手的猎物,怎么可以放任他在外头撒野? 思及此,我突然有些担心,今天开学第一天,橙橙宝会不会被奇怪的人缠上?没我在,他会不会就傻傻跟人跑?按我对他的了解,他那种不懂得拒绝人的个性,肯定会被吃得死死,或许人家拿着颗糖,美言几句,他就跟人跑了。 不行,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收下手机,觉着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看着回不去的场景独自惆悵,才起脚,领子却被人给揪住,「莫玧洋,你站在这干嘛?」 教官似是算准了时机,在我要跑走前,把我给抓了回来。 「教官,薛橙毕业了。」 「薛橙?」教官在记忆中翻找着熟悉的名字,没一会,才拉高嗓音回应:「你说,上一届那一个万年榜首,染着一头柑橙色头发的男孩子?」 听见「柑橙色」几字,便让我笑开怀,虎牙也出来见世,「教官你记性挺好的。」 「想忘了也挺难的。」教官苦笑,「要不是他成绩好,老师要我睁一隻闭一隻眼,别去管他的头发,不然我还真挺想让他染回黑发的。」 「那怎么行,柑橙色的头发是他的标配了。」 没理会我的辩驳,教官摆手,「反正他都已经毕业,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了。」 「毕业」二字不由得让我的双眼歛下,嘟囊道:「真不希望他毕业。」 「毕业有什么不好?」教官伸手推了我蠢脑袋,「难不成你希望他延毕?」 「挺希望的。」话落,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趁着教官卸下心防,我眼明手快的挣开他的手,「但我是人,改变不了事实,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了。」 说罢,我朝做了个鬼脸后便跑下楼,不顾教官在我身后嚷嚷着,不许再跑。 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乖乖就范。循着熟悉的路线翻墙出了校园,我走到了对街的公车站,拿出放在口袋边的悠游卡,上头贴着几个车号,是能从高中直搭薛橙大学的公车。 橙橙宝太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一定按耐不住性子,肯定会想去找他,所以就先替我查好路线,就连卡片也替我先储值好金额,以备不时之需。 高中离橙橙宝的大学并不远,搭车半小时内就能到达。 站在大学校门口,我不自觉倒抽了口气,那一瞬,真心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尤其身着一身制服,看上去更像个「小朋友」,怪不得薛橙喊着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自卑感作祟,我将身上的外套拉得更加严实,却浇不熄我想找薛橙的心。 踏进校园里头,现在似是上课时间,零散的人们,让我的防备心逐渐卸下,脚步也在无意间加大,明明是循着指标走,却怎么样也找不着薛橙所就读的「商学院」。此刻的我像极了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一样慌张。 「同学?」直至身后传来叫唤声,才抑制我焦躁不安的心,「你在干嘛?」 我缩回了身子,傻愣站在原地,不仅视线不敢看向眼前的女孩,甚至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平时的伶牙俐齿于此时都不管用。 「找人吗?」女孩上前了半步,盛气凌人的,「还是你是新生找不到教室呢?」 一声声的质问都让我无以回懟,良响,我才艰涩地开口,「我要……找人。」 「找人?」女孩双手环胸,挑眉,「叫什么?什么学院的?在哪间教室上课?」 「薛橙,商学院,a402。」 听见「薛橙」两个字,女孩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一口应允,「我带你去找他。」 闻言,我喜出望外地看向她,眼神间充满无不是的感谢,何其有幸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遇见肯朝自己伸出援手的善人。 「谢谢。」话落,我跟在她身后,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明明校园不大,我却觉得走了好久的路,久到连原本冷清的操场都热络了起来,我仍旧没看见薛橙的身影。这让我不禁怀疑,眼前的女孩是否真知道路线,还是说她其实别有企图。 在女孩踏上楼梯的那瞬,我停下了步伐,开口唤了对方,「那个……」 话尚未说出口,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除了薛橙外,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喊我了── 「莫小洋,你怎么会在这?」 陆章、莫玧洋 II 明知道身后之人是心心念念的男孩,却仍旧止不住期待,回了头。 「橙橙宝!」我仰声高喊,顾不及这儿是熙来人往的走廊上,我直奔到他的怀中,蹭了几下,「好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呢?」 也不过就几个小时没见,我却觉着度日如年。 是不是热恋中的情侣都是这样呢?若不是,至少我们是。真想时时刻刻都腻在他身边,可碍于现实,这念头只得以作罢。 「有的。」薛橙轻笑,大掌像安抚小狗般顺了几下,随后拉开我环在他腰际上的手,眸中参着疑惑,「话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观冬?你不用上课吗?」 「要呀!」我喜孜孜地贼笑,「但我翘课了,为了见你。」话落,我又黏上薛橙,想让他身上充斥着专属于我的气味。 「你个小兔崽子。」薛橙拿我没辙,伸手捏了我的鼻尖,「不过我不是有给你课表,上头不是有我上课的教室,你怎么不直接到教室来找我,反而跑到行政大楼?」 闻言,我抽开身子,眼睛眨了几下,看上去有些无辜,「我是跟着那个女生一起走的。」目光转向站在阶梯上的女孩,她的眼眸间闪烁着无数星光。 「吴沫云?」薛橙把我拉至身后,口气听上去有些无奈,「原来法律系间到可以当人家的导游,还带错路?不用上课吗?」 「原来你们两个真的认识,我刚刚还以为他是什么怪人,想把他带到校务室,请老师处理。」吴沫云跳下阶梯,两部併成一步的跑来薛橙面前。 「法律系比经济系忙多了,是我这节刚好没课。」吴沫视线不断在我和薛橙间徘回,其中参着曖昧,「你们两个的关係是?」 「朋友,很好的朋友。」没有多加思索,薛橙直觉式的回应。 那句「朋友」确实伤到我了,心底一股鬱闷说不上,我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站在薛橙身后,原本紧抓着他衣角的手,也在不自觉间,松开了。 「朋友会特地在开学第一天跑来找你,会一见你就衝上前给你个熊抱,会在看见你以后就露出像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吴沫云把方才所见的一字不漏道出,对于薛橙逐渐胀红的耳根子视而不见,「骗三岁小孩啊?我看他根本是你的「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吴沫云刻意加重,我暗自在心中叫好,欣喜却不敢表露出。 薛橙深吸口气,语气淡漠,「够了没?你三岁小孩吗?不是的话,我干嘛骗你?」 「干嘛不承认?」对于薛橙的反馈,吴沫云自讨没趣的摆手,「怕什么?」 「没在怕,只是觉得你很无聊。」 话落,上课鐘声恰好响起,予薛橙而言,宛若救赎,他终于可以摆脱吴沫云如同地狱般的拷问,「上课鐘响,你该去上课了。」 薛橙拉起我的手腕,绕过吴沫云,步伐急得像是在逃跑,吴沫云灼热的视线烧得他体无完肤。自我有印象以来,薛橙总掛着自信,面对问题也都会正面迎击,并不会像今天一样,害怕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橙橙宝。」远离了喧嚣,来到杳无人烟的教学大楼后头,我反手捉住了薛橙的手,「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承认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我的质问并不让薛橙心虚,反倒弯起抹笑容,倾身与我平视,「为什么一段感情一定公诸于世,昭告全天下呢?」 「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让大家知道你名草有主……」 没给我说下去的机会,薛橙逕自打断,「感情之中最重要的是心,那颗爱着对方的心。」边说,他的食指边底上我的左胸上,急促的心跳彷彿随时会衝出胸口,「况且,你没听说过公诸于世的爱情容易见光死吗?你看那些明星,砸大钱举办婚礼,搞得眾所皆知,倒头来还不是离婚了,还是说,其实是你不相信我的定力跟自己的魅力?」 闻言,我连忙摇头。我信薛橙不是个随便的人,毕竟追了他那么久,我该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爱惜羽毛的心。 「所以阿,我们的感情没必要大肆宣扬,你也别瞎想了。」薛橙大掌贴上我的头顶,来回搓揉,而我也被他的几些话与给说服。 他确实也没说错,并不是每段感情都需要摊在阳光底下让大家审视,相爱本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当多出第三个人,就会显得太过拥挤。未必免產生不必要麻烦我想,我还是乖乖听橙橙宝的话好了,毕竟他是个聪明人,所做出的每个决定,肯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去实行。 「辩不过你。」我朝他向前了半步,轻踮起脚尖,于他耳边轻喃,「也不想辩过。」情愿栽入坑底,无法自拔,沉醉在他给的温柔乡,肆意美好的浪漫。 「还在学校,别闹了。」薛橙主动拉起我的手腕,眼眸含笑,蕴藏着无尽的温柔,「走吧!我们回家,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不用上课吗?」我反客为主,掌心交叠的那瞬,我真切感受到薛橙有意无意的闪躲,动作不大,却足够让人產生遐想。 「第一星期的课不是太重要。」似是感受到我的异样,薛橙话故意说得有些曖昧,「况且有个人都特地来学校找我,我还不陪他,岂不是太说不过去。」 有没有说过,薛橙的笑容予我而言是全世界最好的药剂,次次见,次次心动,所有杂讯一夕间消散。也顾不得薛橙是为了什么选择抽开手,不让我牵上,总之,比起眼前的人,其馀的事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我要吃你做的饭,你做的饭对我而言是最好吃的山珍海味。」像是得到通关卷的小孩,我变本加厉的要求道:「去你家吃。」 「趁火打劫。」薛橙无奈喟然,却仍同意我的要求。 毕竟世上只有一个我,能不依吗? 陆章、莫玧洋 III 我们两人去了大卖场,有别于假日的人潮,此刻来的人,屈指可数。 卖场的第一层楼是我毫无兴趣的家用品,我兴致缺缺的把手肘称在推车上头,看着挑的不亦乐乎的薛橙,油然而生的幸福感抨击全身,就好像早该如此,我们之间蹉跎太多,因为太习惯一个人在黑暗之中。 相见恨晚,用在我与薛橙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手指描绘起薛橙的侧顏,他有着连女生都称羡的白皙皮肤,嫩嫩的,像是风一吹就会被刮破,浓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明亮又深邃的眼眸上,淡然的目光让人捉摸不定,替他多增添了一份神秘。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自远处走回的薛橙,看着不断朝着远方傻笑的我,眉宇不由得深锁,甚至好奇的跟着别头,却什么也没找着。 「看你呀!」我笑道,「你那么好看,当然会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无聊。」话虽如此,薛橙嘴边仍拾着笑意。 将碗盘放入推车的同时,薛橙看见了几样不该属于里头的物品,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所以逐一拿起,「为什么会有牙刷?」他不记得自己有拿过。 另一手没间着继续翻找,「连毛巾,洗面乳,甚至换洗衣物都有?」 薛橙着实矇了,若不是自己拿的,就属我,可说句实在的,我也没拿取的动机。 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着实逗乐了我,玩心大起,我倾身,朝他耳畔边凑近,「准备好这些,你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我留宿你家了。」 闻言,薛橙僵直了身子,下意识吞了口沫,也才连贯起前些日子的记忆。足以说明为什么我会趁他不注意时,把这些物品放进推车里。 自从奶奶搬去薛橙姑姑家住以后,家里只剩下薛橙一人。而爱妻心切的我,自然会担心他感到孤单,所以总会想进千方百计,只为了进他家的门。 想当然,进家门只是计谋的开端,我不可能为此而感到满足。待在他家的期间,我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留宿」一事。 起初,薛橙当我说笑,自然是充耳不闻,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才意识到,我是认真的。而他当然是不会同意,他总会说,一天比一天还晚回家,到最后连家也不回,岂不是太说不过去?好说歹说,他们也是养育我长大的恩人。 予我而言,那儿才不是家,一点温度也没有,根本像座监牢。只有在薛橙身边,我才能真正地做自己。 后来,薛橙又以「没有盥洗用具」为由把我赶回家。 「谁和你说,这样做我就会让你留宿我家的?」薛橙还是无情地拒绝我,甚至把所有物品一把抓起,打算逐一物归原位。 惊觉计画变卦,我抓住了薛橙的手腕,挑眉,语调轻浮,「你不给我买的原因,莫不是想让我用你的?」话说的曖昧,是因为我明白薛橙的个性,激不得也容易害羞,终会为我妥协,「若真是如此,橙橙宝你该早说的,因为我乐意之至呀。」 薛橙倒抽了口气,想把手抽回却发现紧攥着。 损益拉扯下,薛橙还是抵不过我含着盛情的桃花眼,妥协了。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话落,我迅速在薛橙颊边落下一吻。 那一瞬,薛橙觉着不管最后的决定为何,都脱不了我的掌心,有种被人玩弄在股掌间的错觉,可奈何现实,早已栽入坑底,现在想着要逃脱可迟了。 「小兔崽子。」薛橙伸手轻捏了我的鼻尖,「该拿你如何是好。」 「依我呀!都依我,我说什么是什么。」 「都依你岂不是无法无天了?」薛橙无语,逕自推着车子向前,而我连忙跟上。 搭上手扶梯,薛橙喊了我声,侧过身子,对上他闪着星光的眼珠子,似是第一次,我不需要仰头,便能与他对视。这样的感觉真好,因为只要倾身,嘴唇便能相贴。脑中胡乱的思绪越发强烈,简直无可抵挡,身躯不受控的逐渐靠近。 薛橙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微微抽身,大掌盖上我的唇畔,「想干嘛?」 计画没得逞,我委屈的扁起嘴,想,该怎么样才能让薛橙就范。 「人很多,学会点害羞。」手扶梯抵达最底端,薛橙率先迈开步伐,走在前头,随意拿了几包零时放入推车,像是在掩盖心中的慌乱。 却发现于事无补,只好开啟了另个话题,「和你说件事,」薛橙放缓脚步,待我走至身侧才啟口:「我打算接家教。」 「这样你不就没有时间陪我了?况且你不是也答应要当我的家教,怎么还要去……」话位来得及说完,便被薛橙打断了。 「我也是为了快点完成我对奶奶的约定,而且我也不想一直麻烦姑姑。」说出这些话时,薛橙肯定没看见我皱成一团的面容,才能说得如此轻松。 也知道不该闹脾气,就是觉得有些委屈,好像薛橙的每个决定,我都无法参与,仅是告知,因为太过聪明,懂得分析利弊,压根无须旁人的意见。 直到我不再说话,甚至一个人走在前头,薛橙才惊觉事态不对,他笑得无奈,走到我身前,捧起我的双颊,语气上扬了几度,瞇起双眼,像是在哄小孩般,「莫小洋,你闹什么脾气呀?」 我不语,甚至撇开了双眼。 这让薛橙笑得更加灿烂,大掌附在我头顶,胡乱揉了几下,「又不是我教了他们之后就不要你了。我也还是会教你呀!这对我而言,就只是个工作,况且,他们有的你也会有,你有的,他们却不会拥有。所以为什么要比较?」 不得不说,薛橙真的很会哄人。 明明上一秒还气他为什么毕了业以后就不再属于我,下一秒却又觉着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迟早得习惯。况且,我所拥有的不单单只是身为「家教」的薛橙,而是更多不同面向的他。那些别人不曾见过的他。 「那我要成为你所有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 薛橙目光似水,宛若揉进了甜橙,他朝我伸出小拇指,「说好囉,不许食言。」 「说到做到。」我骄傲地抬起下頷,回勾上他朝我伸出的小拇指。 随后视线转到薛橙身后的零食墙,眼睛一闪,「橙橙宝,我要吃这个!」甜食成癮,我失了疯的开始乱拿,「还有这个!」随后又搬了几箱可乐进推车。 薛橙看着落空的手,愣了数秒,随后露出无奈的笑容。明明前一刻成熟的像个小大人,让人心动,下个瞬间,又像个孩子会为了糖果而感到兴喜。 许,正是因为我给的样貌实在过于多元,薛橙才甘愿沦陷。 「吃那么多糖果会蛀牙,不准。」俯下身,薛橙把我搬进推车里的零食全净空。 「我牙齿健康的很,吃了那么多年,从没蛀牙过。」我刻意张嘴,露出洁白无净的牙齿,「况且我都答应你接家教了,还不准我吃零食?」 薛橙没想过我会和他谈条件,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小无赖。」他歪唇,还是说不过我,「下不为例。」随后,他又替我搬了打可乐进推车。 表里不一,没有比这成语更适用于此时。 陆章、莫玧洋 IV 莫非定律──会出错的事,一定出错。(ifsomethingcangowrong,itwill.) 犹如此时。 明明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和薛橙说,我牙齿特别健康,吃糖这些年来从未饱受牙疼之苦,那晚过后,便是更肆无忌惮地乱吃,一天喝上三罐瓶装可乐也不是问题。 然而在今天,问题犹如排上倒海般袭来,我牙疼的不像话,连我最爱的食物,薛橙煮的晚饭,一口也吃不下,整个人像隻受伤的小狗蜷缩在沙发上。 果然人还是不能够太自负。 「橙橙宝──」我哀怨地倒在沙发上,眼眶边含着泪,实在太疼了,「我牙齿好痛,痛到连饭都不想吃,怎么办?我会不会死掉?可是我还不想呀!我还有……」 薛橙没等我抱怨完,冷不防打岔,「没那么容易死。」他走来我身侧,坐上沙发,「张嘴,我看看。」 我听话的张嘴,他稍稍看了几眼,不以为意的下了结论,「该是蛀牙而已。」薛橙拿起搁在桌边的手机,按了几个号码,「我帮你预约明天的牙医,去给医生看看。」 手机抵上了耳窝,眼看再不久电话就会被人接起,心急之下,趁着薛橙没注意,我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擅自按下切断键,一连串的动作仅在眨眼间。 「我不疼了,不用看医生了。」 睁眼说瞎话,明明疼得嘴唇都泛白,还要撑着说自己没事。 薛橙挑起眉峰,上下打量不断冒出冷汗的我,连贯起之前高中,我明明脸上掛彩,却不愿去医护室擦药一事,大胆猜测,「莫小洋,你是不是害怕看医生啊?」 「才、才没有呢!」我心虚的撇过头,「是因为医生都很喜欢板着张脸,然后又很粗鲁,动不动就喜欢夸大病情……」 「简言之,就是害怕。」薛橙又打断我的辩解,还说的不留情面。 「谁跟你害怕?」对上他的目光,眼眸中有着不可侵的傲气。 「那去不去?」 「去。」我高仰下頷,似是想证明些什么,「哪次不去?」 ──>? 我会后悔了。更厌恶那个充满傲气的自己。 在我看见牙医拿着约莫五公分长的针头,准备往我嘴里插时。 「等、等会!」话难得结巴,我从诊疗椅上跳了起来,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医生那个针……插进去嘴里,会死掉吧?」 顶着一头白发的医生,见过的病人不计其数,遇到扎个针就说会死的还是头一遭,他无语的叹了口长气,「扎过这针的病人不下千个,没一个死掉。」 「或许我就是那千分之一的机率。」话落,我自以为瀟洒地走出诊所。 孰料,当薛橙问起今天医生看得如何时,我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只能僵笑着,张嘴,「好得很,医生说没事,不用再去了。」 看着我心虚的笑容,薛橙自然是知道我没说出实话,「是唷──」瞇着眼朝我凑近,随后又收回身子,「可是刚刚护士打给我说,有个小孩诊还没看完就跑走,问我要不要再替他约时间,我本来想说明天有空要和他一起去的……」 「那个小朋友是我。」为阻止薛橙打消念头,我赶忙从沙发上弹起,伸手摀住了他的嘴,「明天一起去看牙医,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隔日,薛橙真为了我排开所有的事,就连系上的迎新会也没去。 候诊间的等待让我很是煎熬,仪器运转的声音就像魔鬼一样,不断侵蚀我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就变得很讨厌「看医生」这事。 无论是牙医,还是一般的家医科,我都不喜欢,原因想当然不如我所说的「医生总爱板着一张脸」,是身体上的抗拒,关于与医生相对而坐,而对方循序渐进的问诊。 「莫玧洋。」护士小姐喊了我,示意要我进去。 我起身,想踏出第一步却发现沉如石。 薛橙察觉到我的异样,并没有嘲笑我,反到同我起身,主动拉起了我的手,即便在场有着许多人,他也不在乎,朝我露出抹好看的笑容,要我别担心。 「别怕,我在呢。」 那句「我在呢」予此时的我而言,无疑不是一剂强心针。 进了诊疗间,薛橙也没松开我的手。在我看见医生准备把手中的麻醉药剂注入我我嘴里时,手不自觉加紧握他的力道。 薛橙轻笑,空着的另隻手,盖上我的头顶,轻揉的抚了几下,无声的安抚,彷彿告诉着我,别怕,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会在。 「医生,我真的不会死吗?」在针落下的前一刻,我再度询问,「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不想要那么早死于非命。」 「小伙子,」医生无语的抬头,看向薛橙,「告诉你弟弟说,打个局部麻药死不了的。」话落,不给我犹豫的时间,医生眼明手快的替我撑开嘴,将麻药给注入。 我闷哼了声,薛橙原本白皙的手也被我掐出好几条红印来。 薛橙清楚看见我眼角边渗出的泪水,内心很是心疼,语带稍嫌加重的告诫医生:「医生,请您别这么粗鲁,他怕疼。」 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动作太过粗鲁,况且对象还是个男孩子,一瞬间,医生后悔今天出门前没先看农民历,才会遇到如此荒唐的事。 医生没多加理会薛橙的告诫,自顾自地开始替我治疗。 其实看牙医没我想像中的恐怖,不知道是因为麻药的关係,还是因为身边的人,我微微仰头看向薛橙装满盛情的眼眸,清澈的宛若无净的大海。掌心传来的炙热从未消散,就连搭在头顶上的大掌,也不曾移开,时不时还会问我:「疼吗?」 不疼,有你在什么疼都是小意思。 「小朋友,你别乱动。」医生抽出放在我嘴里的仪器,即使戴着口罩,光透过眼神,我仍感觉得出他的无奈,「要是弄到其他颗牙齿,我可不负责。」 以上的言论,我当作医生是忌妒我有薛橙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友,才会出言恐吓。 「好了,剩下的等下次来,我再帮你用,你可以去柜檯约时间了。」第一次,我这么不希望治疗结束,我依依不捨的坐直身子。 「我先去柜檯帮你约时间。」话落,薛橙松开了手,离开前,我下意识抓上他的衣角,眨着双眼,像极了隻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橙橙宝,我牙疼,走不了。」我朝他伸出手,示意的甩了几下。 闻言,医生白眼简直翻到天边,冷冷飘来句,「你是牙疼,又不是残废。」 瞪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确实不尊重,于是乎,我选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薛橙看着我不断摆动的手,无奈的轻笑,随后搭上,「小无赖。」 「只对你一个人无赖呀!」顺着力道,我扑上他的怀中,头顺势于他的颈窝蹭了几下,「我等会回家要先开瓶可乐来喝,这几天牙疼都没法喝,憋死我了!」 薛橙本想出口制止,却被另一旁的人儿抢先一步,用着不修边幅的话语,「牙都还没完全治疗好,就想喝甜死人的碳酸饮料?想恶化也不用这样。」 连环衝击,简直无以回懟,平时在学校地伶牙俐齿都不管用了,头一次有如此无助的感觉。只能憋屈的鼓着腮棒子,头低低不看向任何人。 看见我的一声不吭,薛橙将我拉到身后,「医生,话别说的那么重,他也不过就是个小朋友。」 「你眼中的他永远都是小朋友,」医生搁下手中的诊疗器,有些语重心长,「他就是这样被你惯坏的。」 薛橙倒不觉得如此,微微侧过头,看着仍旧在闹脾气地我,轻笑,「没办法,世界上只有一个他,能不惯吗?」 陆章、莫玧洋 V 肯定得惯的,是吧? 在一起后,薛橙更把我当「小朋友」了,处处让着我。以这次看牙事见作为举例,只要看完牙,薛橙都会待我特别温柔,只要我温声几句,基本上他都会让我留宿,但早早就会把我叫起床,催促着我去上学。 和薛橙在一起后,我鲜少迟到了,因为他总是会当我的专属闹鐘。 「莫玧洋?」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一见我,脸上止不住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自她有印象以来,每每上课,教室总缺着一角。 「现在上课时间,我不在这要去哪?」我不以为意地冷哼,随后弯下腰拿出放在书包里的课本。确切点来说是薛橙的课本。 数学老师喜出望外,内心甚至有些感动,看见成天惹事生非的坏学生,终于良心发现要认真向学,不由得感慨,「果然,爱情会改变一个人。」 班内传来一阵骚动,就好像,我和薛橙在一起一事,早是个公开的秘密。即使我们未大肆宣扬,但已眾所皆知。 只有薛橙一人,还对外宣称「我们只是朋友」。 他不想节外生枝,所以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诉说我们之间的关係,很好的朋友。 「大家别闹啦!」数学老师翻开教学讲义,「该收心准备被考了。」 明明答应过薛橙会认真上课,可今天,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满脑子全被「朋友」的定义给佔据。哪个朋友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该是没有的。 也才发现,薛橙从没说过「爱我」,一次也没有。但我能确定,他爱我,很爱我的那种,只是不曾说出口,他是用行动向我证明。 这样的爱,该比掛在嘴边的爱更来的难得可贵,但我仍觉着心头空荡荡的。 ──>? 放学,我并没有马上回家,反倒去了观冬。今天是牙医回诊的日子。 算算,也去了五次左右,明明只是颗小小的蛀牙,却每个星期都得去找牙医师报到,而牙医师最常同我说的一句话便是:「下次来再帮你用。」数不清多少个下次,每次都在祈祷,不会再有下次,却总是扑了空。 呆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我仰头看着朵朵白云,放空。 薛橙和我说过,若我要来找他,别再瞎跑,先传讯息告知他,随后再来凉亭这儿等他下课,也省得再被奇怪的人拐走。 不晓得时间过了多久,觉着眼前走了许多人,云朵也随着风的吹佛流向世界各个角落,唯独我,待在原地,不计时间的等待。 眼前驀地染上了层黑,愣了数秒,才听见头顶传来清澈如同溪河的嗓音,就像冬日里的太阳清甜,「想什么?」 我扯开笑容,拉下温暖且厚实的大掌,即使未看见对方的长相,我仍确定遮住我双眼的人是谁,遇见他以后我的双眼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想你呀。」侧过头,对上的仍旧是那双极其好看的双眼。就好像,他永远会在自己身侧,护自己一生的安全。 薛橙没回应我的话,拉起我的手腕,「该去看牙医了。」在起脚的第一步,薛橙松开手了,没有任何原因的。 失去温度的手腕,被凉风吹佛的更加刺骨,心头莫名一空。我该是个自信心过剩的人,也是在遇见薛橙以后,那些自信被燃烧殆尽,他是烈阳,灿烂夺目。 「薛橙──」本想叫唤身前的人儿,却说出口前,被人抢先一步。 熟悉的呼喊让薛橙回了头,只见一名男孩自朝远处奔来,手顺势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如何?」 「吴俊浩?你怎么来这?」一见故友,薛橙难得露出笑容。 「来找你啊!」吴俊浩双手环着,瞇起双眼,兴师问罪的模样让人看得怪不舒服,「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吗?」 薛橙偏头,思索吴俊浩话中之意却仍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放弃,「不知道。」 吴俊浩该是习惯薛橙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的态度,可仍在听见他说出「不知道」三个字时,而感到一丝丝的失落,「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你没看见我给你发的讯息吗?」话落,吴俊浩拿出手机,确认自己有将讯息给传送出,而上头甚至还显示了已读。 「你明明就有看到我传的讯息,装什么傻啊?」吴俊浩将自己的手机转向薛橙。 「有些讯息我都习惯先已读回头再回。所以已读不代表我看过。」薛橙倾身,看清了吴俊浩讯息内容,大略是在讲述,今天是他生日,所以邀请了高中的同学们,一同前去ktv庆祝,也算是另类的同学会。 「所以去不去?」 薛橙站直身子,不留情地拒绝,「不去。」 「薛橙,你怎么高中到现在都没变。」吴俊浩委屈的把身子凑上,挽住薛橙的手臂,蹭了几下,「对我都如此的狠心。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年一次的生日耶!」 「我要陪……」边说,薛橙边挣脱吴俊浩,目光也没间着找寻我的身影,霎时他才发现,原来我站在离他好远的地方,远到近乎看不见,「莫小洋?」 听见薛橙唤了我,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何时停下了脚步,傻楞楞的呆在原地,看着吴俊浩和薛橙谈话。他们之间,好似有一道我跨不去的高墙。 后来我上前了,难得没有耍孩子气的把吴俊浩从薛橙身上拉开。反倒异常的冷静,嘴边拾着淡淡的笑意,「没关係,你去。」 我的应允没让薛橙欣喜,反而更多的是担忧,「可是你怕看医生。」 「还是得学会长大呀!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拉着你陪我。」话落,我扯出更大的笑容,想让薛橙放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着自己不能当一辈子只会耍赖的小朋友。 也不管吴俊浩在一旁的叫好,薛橙直觉感到不对劲,俯身,捧起我的双颊,眼神锐利的彷彿要把我看穿,「莫小洋,你怎么了?」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我,我该是会像个得不到糖孩子一样,巴着他,又哭又闹。 没回应上他的话,我只是拉下薛橙的手,紧握在掌心中。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我下意识脱口问出:「薛橙,你爱我吗?」 好庸俗的问题,但我仍想听他亲口说出「我爱你」。 我的质问像是发现他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冷冽的没有任何起伏,薛橙一楞,却也没停滞太久,轻轻的「嗯」了声,很轻。 嗯,他很爱我,即使不说出口也无妨,毕竟如同他所说的,爱的本质是出自两颗相近的心,不该是大声宣扬。 陆章、莫玧洋 VI 「牙齿都帮你处理好了,」牙医放下手中的仪器,坐着滑椅到一旁的水槽边,「下星期可以不用再来了。甜的还是要少吃,每半年要回诊一次。」 「好。」我心不在焉的回应,方才牙医师说的一字一句都没记进心里。 牙医觉着有些不对劲,通常这时候,眼前的小伙子会缠上另个男孩和他甜腻几句,本以为是男孩有事,所以晚点儿来,孰料,诊都看完了还是没见人影。 「每次都赔你来看诊的那个男孩呢?今天怎么没来?」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男女,牙医师有意无意地问起,「吵架了吗?」 闻言,我歛下双眼,许是在预料之内,关于牙医会问起。所以当他提起时,内心竟一点起伏也没有,淡然地回应:「没有。」 何来的争执,确切点来说,我们不曾有过争执。因为都习惯把话藏在心底,以为对方是自己心里的蛔虫,能读懂所有的小情绪。 岂料,都只是痴心妄想,没有谁天生就是一对,剧里演艺的默契都是虚构的。 本来踏出诊间的脚缩回了,「医师,能问您个问题吗?」我侧头看向正在喝茶的医师,「请问您爱您的另一半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牙医师把嘴里的茶给吐了出来,满脸疑惑的看向门边的小伙子,阴鬱的神情似是遭遇了什么打击。 缓了情绪,牙医师拿起一旁的纸巾擦拭嘴边的茶自,并且搁下手中的茶杯,话毫无波澜,像是在叙述件茶馀饭后的话题,「爱呀,不爱怎么会一起生活?」 「那您会把爱掛在嘴边吗?」 「孩子,不是所有爱都得掛在嘴边,有些时候,那些绝口不提爱的人,或许比我们爱的还加更深切。」牙医师卸下平时的端庄,感慨地喟然,「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事,那些事会逼着我们长大。长大后,也会发现爱一个人很难,说出口更难。所以用行动表示,把一切最好的留给对方,因为只想看见他满足的神情。」 『有些时候,那些绝口不提爱的人,或许比我们爱的更加深切。』 这话反覆回盪于脑海中,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薛橙家的门口。 算算也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没来这儿了。 人终是有归巢本能,在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只想回家。予我而言的家便是有薛橙在的那个地方。 走来门边的盆栽,我弯下腰,自后方拿出了把备用钥匙,是薛橙为我放的。他说,担心哪天我来找他,而他刚好不在家,我被反锁在家门外,以备不时之需。 嘴边时着浅淡的笑意,拿着钥匙把玩了好一会,才进了家门。扑鼻而来的柑橙香气,让我的心头一颤。没想过,无心的一句话会被薛橙记在心上。 「你身上怎么都是洗衣精的味道?」我不适应的皱了鼻子,随后一个劲的往他身上去,「我要让你的身上充满着我的香味,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你名草有主。」话落,我又磨又蹭的,还趁人之危的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自那天过后的两个星期,薛橙总以奶奶和姑姑回家一由不让我进家门。 我也不疑有他,毕竟薛橙也没有欺骗我的动机。 直至今日,再度踏进薛橙家,扑鼻而来的香气几乎和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致,也说明了薛橙这些日子诡异的行径,时不时就像小狗一样皱着鼻子,闻着我身上的气味,还不断询问我是用哪罐香水,而我也没明确地告诉他答案,总用:「想和我身上有相同气味,就抱我呀!抱着我,你身上自然也会有这味道。」 思及此,我忍不住失笑。薛橙倒也是挺有心的,在没有任何资讯下,还能找到近乎同款的香气。 身体本能地先往厨房走出,下意识地拉开冰箱的门,率先印入眼帘的是,逐一排列好的瓶装可乐。这幕让笑顏更加灿烂,虽然薛橙总爱叨唸我,要我别再喝可乐,却在每次来到他家时,拉开冰箱门,永远是摆齐的一打。 就连浴室,原本只有两套盥洗用具,他和奶奶的,现在也特地为摆出一副。 一些小举动,若不仔细去观察是不会发现的。片刻我也才意会到些事── 如果薛橙不爱我,就不会特地为我准备备份钥匙;如果他不爱我,就不会把我所说的话记在心上,甚至去兑现;如果他不爱我,就不会记得我的喜好;如果他不爱我,就不会让家里留下我的足跡,让我融入他的生活。 这些如果,都是建立在他「爱我」身上。他爱我,铁证如山的证据,一幕幕刻在脑中,打破了我所有的质疑。 电话铃适时的响起,是薛橙,我正想找的人。 「橙橙。」叫唤没得来同等的回应,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乐音。 「莫玧洋吗?我是吴俊浩。」没等我说话,吴俊浩自顾自说下去:「薛橙喝醉了,现在不省人事,你要来接他吗?若你没办法,我在──」 话语未落,我便打断,「我去接他。把他顾好,别让任何人碰他。」 同等的,我也爱他,所以听见他「喝醉」后的第一个直觉反应是去接他。此刻的薛橙该是最没有辨别能力,我不允许有人在此刻趁人之危。 柒章、薛橙 I 2014年10月4日最漫长的黑夜。 我本是不知道他会来找我,是吴俊浩告诉我,刚刚我去厕所时,他打给了莫玧洋告诉他,我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主要是想测试他有多爱我。 「看来他真的很爱你。」偌大的空间里,吴俊浩特意坐到我身侧,伸手勾住我的肩膀,「一听见你喝醉,二话不说就要来接你,连让我对你乱来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吴俊浩的话我没多加上心,只觉着他在胡闹,毕竟他从高中就是如此。唯一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来测试莫玧洋对我的爱? 他很爱我,这点我非常确定。他没办法像爱我一样,再去爱其他人。 而我何尝不是?是他让我重新体会到,原来爱一个人有多美好。 「看到你能重拾对爱的信心,真好。」吴俊浩不自觉感慨,严格说起来他算是我成长的见证人,「要幸福,如果莫玧洋对不起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因为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来,只会选择默默离开。」 闻言,我失笑,吴俊浩真的有够了解我,「放心,莫玧洋不敢的。」 我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半都是他单方面抱怨着,大学所遇到的各种奇耙事,像是有人上课迟到,却仍毫无羞耻心的穿着夹脚拖,大摇大摆从教授眼前晃过;再不然就是公器私用,趁着教授不注意,偷偷把喜欢人的照片,穿插在简报里。 这些荒唐事并不让我感兴趣,我频频看向时鐘,想,都过了近一小时之久,为什么还没见到莫玧洋的人?莫不是他迷了路,亦或是被人拐走了? 按他那傻里傻气的个性,肯定别人说认识我,知道我在哪就跟对方跑了。 越想越感到不对劲,我终是按耐不住性子,起身,「我去外面看看。」 「不过也才过半小时,你会不太会着急了?」吴俊浩身子靠在椅背上,挑起眉。 「没办法,不管他怎么说,怎么想长大,在我心中他永远只是个小朋友,需要我,同样的,我也需要他。」话落,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包厢。 熙来人往的大街上,人们为相互取暖,将身子依偎在一块。左右张望不见落单的人儿,从家里来到ktv也不过只需要二十分鐘的车程,再加上现在早过了下班时间,街上仅剩下奚落的车辆,压根没塞车的可能。 莫名而来的恐剧席捲整身,心脏强烈的跳动,让身子传来严重的不适应。 「妈的,你听不懂人话吗?」耳边无预警传来叫嚣声,紧接而来的是玻璃被砸碎的声响,「这个女人是我的女朋友,要你离她远点,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细听见吵架内容,我忍不住冷哼,又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有够无聊。 我以为,只要不插足,就不会有我的事,孰料,事态远比我所想更为严重,两人开始打了起来,甚至拿出了棍棒,一旁的橱窗玻璃逐一被砸碎,细碎的玻璃四散,殃及了无辜的路人们。 眼看在继续待在原处,肯定会被捲入事件中,于是我打算到一旁的超商等着,没料,却有人仰声嚷嚷:「有人昏倒了!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晕倒的,压根不是当事者,而是一旁路过的民眾。 本不想上前的,因为不想瞎搅和。可双脚却不停使唤的朝围观的人们走去,许是因为群眾效应,抑或是好奇心驱使,总之我推开了人群。 倒在地上的人儿,有着极奇好看的侧顏,即使被玻璃刮花也仍无法遮掩。和某人真相似。心头一颤,不可能是莫玧洋,也不该是。 本是要旋身离开的,可双脚却止不住地朝对方走近,甚至蹲下了身子。那人身着制服,左胸上绣着的名字,该是不会有重复的可能──莫玧洋。 潸然泪下,一滴一滴的,推翻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以及助长了原先播种于心底的种子。 「莫小洋,你给我醒来。」我并未像电视剧里哭的那样声嘶力竭,只是隐隐的啜泣,双手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掌心,想藉此传递点温度给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窃窃私语,擅自讨论了起来,有人在议论着我和莫玧洋是什么关係,也有人在说着,那群惹事的年轻人去了哪里。未见有人拿起手机报警,或是替莫玧洋叫上救护车。 是后来,吴俊浩吃瓜的心态,特地下楼想看我和莫玧洋的互动,却意外撇见围观的人群,挤上前看见我的身影,连忙蹲在我身侧,紧紧按住我的肩膀,想藉此给我力量。而他另一手没间着赶紧叫了救护车。 通常只有家人能跟着上救护车,而当医护人员问起我和莫玧洋是什么关係后,我二话不说直觉式的回应:「男朋友。」这一刻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一个人待在手术室外头等待,也不晓得时间流逝多久,过往的恐惧犹如排山倒般袭来,那时候有莫玧洋在我身边,陪着我。然而此刻的我,什么也不剩。就好像待在我身边的人,终会遇到不幸。 「请问莫玧洋的家属在吗?」 听见这话我连忙起身,走到了身着手术服的医生面前,「我是。」 「病患目前没有任何大碍,脸上的伤也都没有伤及神经,我们已经替他作好包扎了。但那些割伤并不是造成他晕倒的主要原因。」医生语重心长地翻开病歷资料,「他会晕倒是因为过度换气导致脑部缺氧,所致。」 医生闔上病歷资料,眸间的质疑以及语调,都让我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他是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患者,你不知道吗?」 柒章、薛橙 II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说来也真惭愧,我曾以为我是世上最了解莫玧洋的人。没想到,他竟隐瞒我如此大的秘密,甚至隻字不提,而我也未曾于他身上察觉任何不对劲。 究竟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我太过愚蠢,无从得知。 坐在病床边,看着莫玧洋被刮花的侧顏,心彷彿被陨石击上,连呼吸都困难,会不会他再也醒不来,会不会我们最后一次的谈话,是停在我没有坦然地说爱? 拉起莫玧洋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他曾经也这样对过我,并且还说了,要成为我的全世界。我希望藉由微乱的心跳声,能唤回他生存的意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久到外边的阳光照入,似是清晨了,鸟儿也出来活动,才在耳边听见有人哑着嗓喊了我的名字,要水喝。 我连忙抬起头来,只见莫玧洋笑弯着眼,朝我露出的笑容是那般天真,就好像他今天所受的只是皮肉伤,压根不算什么。 片刻,我好想哭,哭他为什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哭他为什么要那么喜欢我。 如果他不喜欢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们就不会认识,而他也不会干预我的生活,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橙橙宝,你哭什么?」被我的眼泪弄得不明所以,莫玧洋想伸手替我擦去泪水,却碍于针头只得以握住我的双手,「你别哭呀!我没事的,看我不是还能和你说话吗?这就代表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小割伤,真的没事。」 闻言,我沉下脸色,抽开了他紧我住我的手,「作为一个刚受伤的人来说心情是不是太好了点?」 「那作为一个男朋友来说,你看见我没事,是不是太不高兴了一点?」他扁嘴。 莫玧洋的胡言乱语确实起了安慰的作用,顿时间,我破涕为笑,用手背抹去眼泪,拿起搁在一旁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嘴里。 清水滑过宛若被火烧过的喉间,沁凉流淌全身,莫玧洋心满意足的点头,喜孜孜地打趣说:「真希望每天都住院。」 我用手推了他的脑袋瓜,「说什么?我才不要你住院。」 搁下水杯,我想起医生方才询问我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深怕伤害到莫玧洋隐藏已久的心事,也儘量让话听起来稀松平常,「莫小洋,你怎么没和我提过,自已是ptsd患者的事呀?」 「啊?」莫玧洋拿起摆放在一旁的遥控器,本想打开电视来消遣娱乐,却被我的提问搞得一楞,「那是什么?我这么健康,怎么可能是p什么的患者。」 「可是……」 「对了。」没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莫玧洋打断,「橙橙宝,你有和莫家……」 话语未落,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名女子及一名女孩,女孩剪着一头俏丽短发,不可侵的气势,让人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我猜,她是莫玧洋的同母异父的姐姐,莫玧娜。 女子一见莫玧洋躺在床上,心疼全写在脸上,「莫玧洋,你是去哪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她仔细打量莫玧洋脸上大小不一的伤口,「看起来怎么这么严重。」 莫玧洋没回应上女子的话,反倒双眼直勾勾盯着我,用着唇语问道:「你找他们来的?」 许是心意相通,我一眼便看懂他在讯问什么,我赶忙摇头,同以唇语回应,「没有,医院联络的。」 听见「医院」二字,莫玧洋撑圆双眼,接续询问:「你送我来哪个医院?」 「北寧。」 瞬间,莫玧洋便理解,为什么林芳甄和莫玧娜会出现在这了。 实在有够丢脸,几乎一个星期没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再次谈话竟是在医院,这副落水狗的模样肯定会被莫玧娜笑上好一阵子。 林芳甄感受到自家儿子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循着目光看去,才发现他正和另名年龄相仿的男孩对视。男孩染着一头柑橙色的发丝,透过阳光的照射看上去更加显眼,也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林芳甄认得这男孩,曾屡次出现在家门口,只不过碍于天色昏暗,都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在今日总算看清了。男孩长相清秀,斯文的模样,特有长辈缘。 「你好,我是莫玧洋的妈妈,」莫母阻挡了我们交会的视线,笑盈盈的双眼和莫玧洋真有几分相似,「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我打直了背脊,吞了口沫,为得舒缓喉间传来的乾涩感,「阿姨您好,我叫薛橙,是莫玧洋的……朋友。」 「原来你就是薛橙呀!」林芳甄突然意会过来,眼前的男孩就是肯让莫玧洋拉下脸拜託莫允绅的人,两人的关係肯定特别深厚,「你奶奶身体最近怎么样?好多了吗?」 「好多了,当时谢谢你们的帮忙。」我微微鞠躬。 「朋友,又是朋友。」莫玧洋没细听我和他母亲后续的对话,只执着于我说出口的「朋友」二字。他真心不喜欢我总是用朋友来描述我们之间的关係。 听见他的呢喃,我轻拧眉宇,眼神示意着要他别闹。 现在不是个适合胡闹的时间点。 「玧洋。」循声看去,一名男性从外头走进,一见我便询问:「你就是薛橙吧?我有话想和你说,方便跟我出来一会儿吗?」 一听见莫允绅要找我单独谈话,莫玧洋想当然是不同意,「莫叔叔,你单独找薛橙干嘛?有话不能在这说吗?」他闹着脾气,想把针从手腕上拔除。 林芳甄见状,赶忙按下莫玧洋的肩膀,「你一个小朋友插什么话?你爸不会对人家怎么样的,安分点待着。」 「又一个说我小朋友。」莫玧洋股着腮棒子,不认分的继续摆动身子,想挣开林芳甄的压制,「我明明也就不小,可以自己……」 「莫玧洋。」我低声唤了他,用着不温不热的语气,莫玧洋最害怕的那种,「听话点,乖乖待好,没事的。」 莫玧洋真的没继续挣扎,乖乖躺在病床上,目送我的背影走出病房。 林芳甄不外乎是看傻了,她从未见过自家儿子,像隻温顺的小狗般,如此听话。 柒章、薛橙 III 病房外,瀰漫着的氛围很是诡异,让我不自觉打了哆嗦,却仍屏住呼吸,不让眼前的人,也就是莫玧洋的继父,莫允绅看出一丝异样。 「医生该是有和你提到,玧洋是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患者吧?」 并没有过多的拐弯抹角,莫允绅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果真同住一个屋簷下,就连个性也十分相似。 「有的。」 「别和玧洋说,现在的他并不适合知道实情。」 闻言,我矇住了,什么叫做「现在的他不适合」说什么鬼话? 适不适合是由当事者去做定论,而非旁观者。我们只需要把我们所知道的实情说出口,剩下的就不是我们该干预的。擅自阻断当事人知道的权益,实在有够自私。 片刻,我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莫玧洋如此排斥的莫家人。 「莫叔叔。」其实我只要应允莫允绅的话就好,可道德使然,不允许我沉默,所以我委婉地开口:「玧洋是当事者,他有知道的权力,你们不该选择隐瞒的。」 莫允绅本以为我会同意的,本以为。 原先的慈眉善目在一瞬间卸下,莫允绅冷笑,「你根本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就别在那边瞎说,做好你该做的,就可以了。」 所谓表里不一该是在说莫允绅这样的人。表面上和和气气,感觉总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然而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只要有事不尽他意,他便会出口要胁,说话不留情面。 「我确实是不知道玧洋发生什么事。」面对这样的人,好声好气似乎太多馀,于是乎,我把话加重了,「但那是他的身体,他有主导权,他不是您们的棋子。就是因为您们总以「自己所认为最好的」附加在他身上,他才永远容不进莫家。」 说出这些本不在我的预料之内,因为太过气愤,所以把话说的不修边幅。 只要关乎莫玧洋,我总是无法冷静以待。频频失衡,再也倒不回最初的样貌。 「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莫允绅冷声冷眼的质勾勾盯着我不放,「若不是我,你奶奶能够住到病房?若不是我,那笔庞大的医疗费用,你们付得清?你现在对恩人说话的态度是对的吗?」 上齿紧咬着下唇,我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太卑鄙了,大人实在是太丑陋了。 半响,我才缓缓啟口,「我很抱歉,对你说出这样的话。」 「知道错就好了,」莫允绅满意的点了头,轻拍了我的肩膀,「薛橙,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学校第一的成绩上了第一志愿,所以叔叔说的话……」 没等莫允绅说完,我逕自插话,方才的道歉只是礼貌性的惯用词,我实在受不了,莫玧洋活在这样一个欺骗的环境下,「我真心感谢,您前些日子的帮忙,但一码归一码,那些钱,请给我点时间,我会还给您的。但您瞒着小洋就是不对,他有权知道一切实情。」 话落,我稍稍鞠躬,便走往病房,想把方才位说完的话给接续说下去。 孰料,莫允绅再度叫住了我,还说出了他所极力隐瞒的事实,「玧洋和他的母亲,在七岁以前都活在家暴的地狱里头,是我把他们解救出来的。」 我止住了脚步,却止不住手边上的颤抖。 怎么可能。那个自信爆棚,玩世不恭的莫玧洋,怎么可能会是受虐儿。 该是莫允绅为了止住我的嘴,才编出如此荒谬的谎言。 「会选择遗忘是因为真的很痛苦,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再去揭开伤疤,逼患者正视?将计就计,不是很好吗?」莫允绅缓步上前,耳边传来的气息,吓得吞了口沫,「你若不信我所说的话,我可以调他的病歷给你看。」 莫允绅抢在我前头进了病房,留下的眼神以及话语都令人心生畏惧,「所以你别添乱,徒增我们的困扰。」 后来,我又逃跑了,因为实在太难堪了。面对莫允绅,就像小虾咪对上大鲸鱼,一样的不自量力。怪不得莫玧洋总是敢怒不敢言。 回到家中,我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电视柜上和莫玧洋的合照。 到底要痛苦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选择忘记一切? 为什么可以如此狠心,去伤害一个毫无反驳之力的小孩?我们的出生永远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父母给予的,明明是他们的选择,承受后果的却是我们。 凭什么?大人为什么总是如此的低劣。 倘若当时没有莫允绅的阻止,我执意去探究答案,那么最后受伤的不就是我极力想保护的那个人?那么我和我讨厌的那些大人又有何不同?为什么我总是在伤害人,无论是间接性的伤害,还是说直接性的。 待在我身边永远不会有安寧的那一刻,许曾经有过,也不过是假像,为得是带来更具杀伤力的崩毁。 怎么办。之后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莫玧洋,好想见莫玧洋,他的笑容是定心丸,可以阻挡这些无谓的信息。 眼泪在不自觉间落下,甚至浸湿了抱枕。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电铃响起了,我拖起疲惫的身躯,盼望着是心念之人,却又同时嘲笑自己的愚蠢。莫玧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他该是还要待在医院的。 掌心抵上冰冷的门板,无情的蔓延至全身,好像对于任何事都抱着失望的可能,当失望真正来袭,也就不会那么如此痛彻心扉。我是这么想的。 门被拉开了,抬眸的瞬间,我以为会失望,孰料,却撞进了双含泪的桃花眼,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好想紧紧的拥住他。 最后,还是止不住哽咽地道出:「莫……小洋。」 柒章、薛橙 IV 「为什么又逃跑了?我有说你可以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吗?」话听上去是指责,实际上是充斥着满满的委屈。 他讨厌我爱胡思乱想的个性、讨厌我的瞻前顾后、讨厌我总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狠狠的讨厌自己。 这些是我的缺点,改不掉的缺点,说实话的,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莫叔叔和你说了什么?」莫玧洋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有着不可忽视的怒气,「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信我就……」 没等他把话说,我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扶上莫玧洋的后颈,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指尖渗入他的发丝之中,手背青筋逐一浮现,俯身,唇畔与他相贴。 莫玧洋矇住了,甚至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我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太过于衝动时,准备要抽回身子的片刻,他脑回路才重新连接上,反客为主,拉下我扣在他后脑勺上的手,仅攥着,不容许我做抵抗。 我笨拙地回应上他的吻,缠绵且催情,心底好似有着棵种子正悄悄发芽。 「我一来你就亲我,」莫玧洋低着头,轻笑,微微上扬的嘴角,透过水光的折射,更显得诱人,「这样要我该如何是好?」 耳根子莫名胀红了,连视线也不敢和他对上。 我挣开胎紧捉住我的手,走回了客厅。莫玧洋瞧见我红透透的双颊,不自觉窃喜,进门前,不忘把门带上,「橙橙宝,你很爱我,对不对?」 明知道问题的答案,莫玧洋仍止不住心底的好奇,反覆地询问,想从我口中得来肯定的答案,无聊至极的幼稚。 「这不是重点吧?」心情缓下,我总算抬头对上莫玧洋的双眼,又来了,他眼眸子中总装着无数的星子,闪闪发光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医生有说你可以出院?」 莫玧洋对我的提问,不以为意,「我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的。」他一派轻松的把手枕在后颈,似笑非笑的上扬起嘴角,「除了你以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处太久的关係,对于他的甜言蜜语,我早已习以为常,不再同过往,会因为他猝不及防的话语,搞得心烦意乱。 这次,我格外冷静,起身的同时顺道拉起他的手腕,「走,我们回医院。」 「我不要。」莫玧洋反抓住我的手,在我做出相对应的反击前,他先行使劲,脚步没踩稳的我,硬生生跌近他的怀中,「你就是良药,遇见你以后什么病都好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莫玧洋到底从来学会这些话的。 「你别闹了。」没来得及起身,莫玧洋张开双臂圈住了我。 这下,我真那儿也去不了,只得以留在他怀中,是温暖,抑是归属。 眼看我再逃的打算,莫玧洋满意的扬起灿笑,头在我颈边蹭了几下,「橙橙宝,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好喜欢。」 起初,我并不觉着这话有任何的不对,反倒顺他意的顺了几下他的发丝。半响,我才意会过来,我身上的味道,不和他身上的位到近乎一致? 他这是假藉夸我名义,行自我吹捧之实? 真的是臭小子。 也不想藏了,隐瞒太多的情绪有益身心的健康,索性双手主动还上了他的脖子,把话说的曖昧,「你忘了吗?我身上的味道,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被我突如其来的主动给吓傻的莫玧洋,一时半刻内竟答不出任何话,平常明明就能够以一抵十。果然人在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后,总会变成傻子。 「你今天吃错药吗?不然怎么会那么主动?」莫玧洋手背抵上我的额头,「没发烧呀!还是说,其实你不是薛橙?是装扮成他模样的外星人?」 「你的小脑袋瓜,可不可以别总是想着这些五四三的?」 「那不然我们来讲点正经事。」话落,莫玧洋神色驀然暗下,原先的嬉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我鲜少见过的认真,「莫叔叔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和他说完话以后,你就逃跑了?是因为害怕吗?」 一连串的问题来的猝不及防,甚至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我曾预设过莫玧洋如果朝我提问时,我该如何应答,可此刻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先的排练,就像是格式化一般,什么也不剩。 「橙橙宝,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避风港。谈恋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虽然你总喊我小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点。」 鼻尖一股酸意涌上。许是原生家庭的缘故,自小我便习惯独来独往,把自己打理好,不让家人操心,我并不习惯依赖,也从未有人和我说过,我能够依赖他。 太习惯自己一个人,所以当有人义无反顾闯入时,起初会是恐惧、害怕、不知所措,甚至抗拒,一旦渐渐习惯对方的存在,便会转化成渴望、眷恋。人类的慾望无尽,总是贪婪的生物。 「好,从现在起,我会去学习如何依赖你的。」我扬起一抹笑容,「但你的问题,我不会现在回答你的。」 现在,换我守护他的秘密,至少在他想起以前,我并不会去主动提起。 捌章、莫玧洋 I 2014年12月25日圣诞节。 一个季节也不过就短短的三个月,而我们一起共度了四季,相当于这是在一起的第一年,也是属于我们的第二圣诞节,予我而言最浪漫的一个节日。 可今年的圣诞节,我过得并不快乐,因为薛橙不在我身边。 「橙橙宝,明天圣诞节要怎么过?」平安夜,我依偎在薛橙身边,和他盖着同一条毯子,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充斥整身,「吃饭?看夜景?还是像现在一样窝在家里?」 「我明天有家教。」薛橙果断打散我所有的幻想,用最平舖直述的话语。 「……」内心像是彗星撞上地球一样,浓烟密布,面目全非。 我从被窝里鑽了出来,闹着脾气的鼓起腮棒子,「圣诞节为什么还要接家教?」 「又不是过节就能有饭吃。」薛橙搁下手中的平板,抬眸对上我的视线,很柔和像是在哄小孩般,「你乖,在家等我,我上完课就会回家了。」 我的个性,绝不是别人说一就做一,我跟着薛橙来到了咖啡厅。 薛橙的学生我基本上都看过,他今天教的恰好是我最讨厌的一个国中女生,我都在背地里喊她心机女。成天嚷嚷着要嫁给薛橙就算,上完课也不放过薛橙,总拉着薛橙送她回家,再不然就是上课期间有意无意地往薛橙身上靠。 我就问,一个国中生怎么懂得那么多小心思?好好读书很难吗? 亦许是因为节日的关係,咖啡厅里来的人并不多,我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为得是能够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 「老师,这道数学题我不会。」女孩说归说,身子不安分的朝薛橙靠近。 薛橙自然是有察觉,下意识的拉远了椅子,不让女孩得逞。 「又来。」我暗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答应过薛橙在他上课时,我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否则我肯定会拿着饮料,挤到他俩之间,让他们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也让那小女孩知道薛橙早已名草有主,要她别再打薛橙的歪主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头的烈阳也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手中的可乐也在不自觉换下数来杯,眼看家教时间就要结束,我忍不住窃喜。终于不用再和其他人共享薛橙,接下来的时间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没料到,小女孩似是察觉时间将结束,她刻意伸长了手,弄翻了饮料,洒得薛橙整身都是。这幕被我完好的收进眼底,我按耐不住地起身,想上前,脑中却闪过薛橙的告诫:「要是我在上课期间看见你一次,你就一个星期别想踏进我家的门。」 然后,我就收回了脚。薛橙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而我也怕他。 「老师,不好意思。」女孩拿了纸巾要替薛橙擦拭,却被他一把拦住。 薛橙接过纸巾,脸上掛着笑容,没一丝不悦,「没关係,我自己来就好。」话落,薛橙起身,走往了柜檯,似是打算多要几张餐巾纸。 当他回到座位时,身上的污渍也消失了。 我单手拖着腮,有时候我真心讨厌薛橙的好脾气,对谁都好,明明这份温柔该只属于我,他却把这份独特给予每个人,显得我并不特别。 「先生,帮您送上饮料喔。」服务员驀然出现在桌边,吓得我赶紧抽身。 「不好意思,您是不是送错餐点了?」我疑惑地看向服务员端在手中的可乐,「我并没有再加点。」 「这杯可乐是坐在窗边那位先生替您点的。」服务生视线朝窗边看去,那儿恰好是薛橙的座位,「他还要我和您说,要您再等他一下,他快上完课了。」 语调落下的瞬间,薛橙抬头了,对着我轻柔的一笑。彷彿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周遭的喧闹嘎然而止,而他似是早知道了,我的存在。 「乖点,等我。」薛橙的嘴里轻咬着这几个字。 我点头,嘴边有着止不住的笑意,目光也不曾于他身上离开过。 「今天课就上到这,回家记得复习。」薛橙闔上教科书,想赶紧收拾去找另一个正在等他的小朋友。 女孩却在此时抓住了薛橙的手腕,双眸间闪烁的羞涩让人无法忽视。 「老师……」女孩脸红的和颗苹果没两样,头低低的不敢对上薛橙好看的双眼,「今天是圣诞节,我想说、想说……我们要不要……」 薛橙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眼前整身在发抖的女孩有些于心不忍。 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把心底话给说出口,倘若他拒绝了,是不是就等同于把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的真心践踏在地? 「不要。」没给薛橙太多思考的时间,我逕自推开女孩的手,儘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你已经佔用我们约会时间很久了,我没办法再把我男朋友借你了。」话落,我拉起还处在震惊之中的薛橙。 女孩看见眼前的这幕矇了会,随即回过神,抓住薛橙的衣角,「老师。」 泪眼汪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然而话中的「任谁」却不包含我。我真心讨厌,说不赢就用哭的方式,来逼迫人家就范。 「小朋友,我说你不要太过分。」终是按耐不住性子,我一个箭步上前,话加重了不少,「给你吃一次糖,不代表你就能够为所欲为。」 薛橙压着我的肩膀,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天冷,记得把外套穿上再出咖啡厅。」 话落,不给我接续说下去的机会,薛橙硬是拉着我出了咖啡厅。 捌章、莫玧洋 II 才到店门口,我主动甩开了薛橙的手,鼓起的腮棒子像颗气球般,是真的很不开心才会选择闹脾气。太过氾滥的善心,让我觉自己在他心中并不重要。 「莫小洋,你干嘛对一个小朋友话说的那么重?」薛橙并未意识到我的不悦,自顾自的指责,「你总是这样依然故我,好好沟通很难吗?」 我以为我的理智线会断掉,孰料,我仅是深吸口气,撇过目光不对上薛橙的。良响,情绪缓了,我从口袋拿出巴掌大的沙漏,是当初和薛橙求和用的那个。 「你要干嘛?」薛橙不明所以的看向我,总认为我又要无理取闹。 「还记得去年的圣诞节,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没等他回话,我逕自把沙漏反转,「沙漏反转以后,就把时间倒流到吵架以前好不好?」 薛橙没再咄咄逼人,抿着双唇,直勾勾盯着我不放,似是感到了愧疚,才会在双眸间流露类似怜悯的神情。我不喜欢,所以出声制止。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不要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并不特别,只是你生命中,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罢了。」我将沙漏推至薛橙眼前,「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心中最特别同时也最脆弱的存在,愿在你心中,我抑是如此。」 话落,我勾起一抹浅笑,比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和平的话说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谈恋爱本就不是需要轰轰烈烈地对谈。然而,心底却堵着口气,就好像有些话该说出口,却又说不出口,忒难受。 「对不起。」薛橙接过我手中的沙漏,意味着,他接受了我的提议。 「别道歉,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我朝他走近了半步,眼边有着藏不住地笑意,「有的话,也都会是我的错。」 爱情太过于美好,以至于我们总是忽略心底最真实的感受,只在乎眼前人儿的喜怒哀乐,盲目的追随他给予的一切。毕竟人类天性嚮往爱情,一旦得到了,便会捨不得撒手,眷恋他给予的温暖,进而过度依赖。 即便如此,还是要狠狠地去爱一遍,不让未来的自己去后悔。 「该过属于我们的圣诞了。」话落,我牵起薛橙的手,本想拉着他上大街,去享受城市带来的圣诞饗宴,没料到,薛橙反抓住我的手,笑弯了双眼。 「跟我走。」轻落下字句,不容许我挣扎,薛橙带着我走向咖啡厅后方的停车场,昏暗的街道,仅有路灯打亮他的背影。片刻,他犹如夜空中的一闪而过的流星,璀璨夺目,明知直视会受伤,却仍旧奋不顾身。 不自觉感慨,人类果真犯贱呀! 灰濛濛的黑夜里,薛橙替我开了出门,一声令下:「上车。」 也不清楚他究竟要带我上哪,我仍旧全心全意的信他。毕竟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是脸皮,而世上只有一个我,他应该也捨不得卖掉吧? 车子驶离了熟悉的街道,上了一条毫不熟悉的高速公路,我止不住好奇心,侧头,看向薛橙好看地侧顏,「我们要去哪呀?」 薛橙没给予我明确的答案,卖着关子,答应道:「等会儿,你就知道。」 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头轻靠在椅背上,搭着轻柔的乐音,让眼皮子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捲下,朦胧的黑夜,淡淡的柑橙香,都令人安心。 不晓得时间过去了多久,直至我再度醒来,车子已停下,而薛橙却不在身侧。我卸下披在身上的毯子,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下了车。 阵阵海潮拍打至岩石,捲起浪花,再度息平,和谐的宛若一场演奏会。 「你怎么带我来这?」我伸了个懒腰,随后将身子缩在一块。冬日里的海边,受到海风的吹佛,说不冷都是骗人的。 「想来就来呀。」薛橙拉起我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想藉此带我给些温暖,「项鍊呢?你还带在身上吗?」 「当然,怎么可能没带。」话落,我用着空下的另隻手将藏在衣服里,牵起我们之间缘分的项鍊给拉出。 薛橙俯身,嘴角漾起抹好看的轻笑,「那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为什么这项鍊对我而言很重要吗?」 「这条项鍊是你妈妈亲手做给你的,是槴子花。倘若哪天,你遇到了想此生相依的人,就把项鍊交给他,用项鍊圈住你们之间的关係。」我抬手贴上薛橙的脸颊,明明天气是如此的寒冷,可他的脸颊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的灼热,「你把项鍊交给我了,是不是意味着,你的此生想与我相依呢?」 薛橙没回应上我的话,只是拉下我的手,仅仅拴着,像是害怕失去。海浪声渐近,无情地打亮了寂静的夜空,喧闹而孤寂。万斗星辰下的两人,成了陪衬,衬得美景更加夺目。 良响,薛橙总算开口,谋子抬起的瞬间含着泪光,「做个约定,二十五岁那年,如果我们还在一起,你也还爱我。我们就在一起回来这。」 「为什么要做这个约定?」我反手握住了他,眼眸间参着些不解,「无论十年、二十年我都会爱着你,不会改变的。」话说得有些急,内心不好的预感正在发酵着。 薛橙是不是要离开?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约定? 「既然如此,你就答应我。」对比我的急促,薛橙看上去是一贯的从容,「那时,我有话想和你说,很重要的话。」 我没再耍孩子,因为薛橙的双眸太过认真,让我不得不按下焦躁不安的心,他就像是专属于我的定心丸,自他口中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是真诚让人捨不得反驳。 「好。」我愣地点头,给予他十万分的肯定,「七年后,我们在一起回来这。」 说好囉,谁也不能食言。 捌章、莫玧洋 III 那天过后,我就发了高烧,原因无疑不是吹了太多冷风。 「以后再也不要冬天带你去海边了。」薛橙端着白粥做上床缘,嘴里不自觉嘟囔着。他其实是自责,自责让我受苦,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病懨懨的。 「那这样我们的约定怎么办?」我撑起身子,背倚靠着枕头,窃笑。 薛橙愣了会,耳根子逐渐染上层浅浅的红晕,也才意识到昨天自己说出口的话,是有多不经大脑。过往不曾这样过,薛橙是个做任何事都会深思熟虑,瞻前顾后,甚至优柔寡断,因为害怕自己开出空头支票。 然而在遇见我以后,频频出格,他变得不再像自己,反倒越来越像我。 「不管。」薛橙将手中的碗盘搁置在床头柜上,拿起书包上身,「总之,现在的你就给我好好养病,别乱跑。学校我帮你请好假了。」 眼看薛橙就要弃我而不顾的去上课,我眼明手快的抬手,揪住他的衣角。眼巴巴的看向他,「你就要这样走啦?不餵我吃饭吗?」 薛橙看着我不愿松开的小手,止住嘴边的笑意,刻意把话说得难听,「你是感冒又不是手打石膏,不能自己吃饭?」话落,薛橙挑起眉。 闻言,我故意拉高音调,「也不看看是谁害我生病的──」 「小兔崽子。」说归说,薛橙真放下了手中的书包,坐回了床缘边。 重新端起了白粥,在送进我嘴里之前,不忘替我吹凉,「张嘴。」 我听命的张开嘴巴,明明该是碗无色无味的清粥,却因为薛橙的关係,多添上了几些甜腻,不让人厌恶,反倒讨人欣喜,自私希望每天都能生病。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做的食物是全天下最美味的山珍海味。」 「有。」薛橙失笑,再多送了口白粥进我的嘴里,「每天都这样说。」 「我说的是真的。」即使嘴边还含着食物,我仍坚持道出我的喜爱,「我真心喜欢你做的所有一切,包括你的人。所以往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吃到你做的饭。」 算是趁火打劫吗?该是不算的。 我只是想无论晴天、雨天,甚至是阴天,日日都想要有他的陪伴,更想吃到他亲手为我做的饭菜,那样的幸福是他人无可替代的。因为对象是薛橙。 「生病脑袋还这么精光。」薛橙推了我的脑袋瓜,「病是装的吧?」 「套一句之前经常和你说的话,」我微微倾身,迅速地在他脸颊边落下一吻,不重却也不轻,足以让人烙印心底,「看到你就本能性地说出。」 「过了一年你还是一样不知长进。」 「这样才好,永远当你的小朋友。」 话落,我们两人相视而笑,虽然只是一些家常便饭的甜言蜜语,但我却格外珍惜这些得来不易的时光。有些时候,我会在心底询问自己,为什么喜欢薛橙、为什么非薛橙不可?当时,都没能理出一个答案。 此刻心底的答案逐渐明瞭,因为是他让我做回了自己,让我可以在他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他会生气,会难过,却从不责怪我的衝动,总是会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 我想,这辈子我都戒不掉关于喜欢他这件事了。 薛橙餵我吃完饭和药以后,不管我的撒娇,执意去了学校,说是今天有个重要的报告,他一定得出席,便留我一个人在家。 望着空荡荡的空间,内心顿时感到惆悵,也想起似是很久没有见到所谓的家人们。早出晚归,是日常。就连一句「早安」也不愿意和他们说上。 总觉着他们在隐瞒我的事非同小可,连薛橙也被说服下,一同让真相石沉大海。 我不是傻子,知道当时莫叔叔把薛橙喊出去,为得是说我的事情。那句「莫叔叔和你说了什么」是试探,试探他愿不愿意对我坦承,没料到,他竟选择了一起「隐瞒」,说实在,我挺难过的,并不是因为他选择隐瞒,而是我以为他了解我,他若是了解我,就不会选择莫叔叔的提议,让我继续被蒙在谷底。 自以为是的体贴,对当事者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像傻子一板被耍得团团转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越想,想心头越堵得发慌,实在闷得不行,要是继续待在家,肯定会酿成大祸。于是我不顾薛橙的警告,披了件外套和带上口罩后,便出了家门。外头冷风肆意侵略,我将外套拉得更加严实,要是让病情加重,这次薛橙把我锁在房里都说得通。 站在公车站牌前,想着下一个目的地该是哪。莫家吗?却又觉着不妥,要是现在回家,也不知道该同他们说些什么,过多的嘘寒问暖都显得矫情。最后,我索性前往薛橙所就读的大学,想看看,他是不是正如他所说的处在水深火热的报告地狱中。 下了车,我大大伸了个懒腰,明明车程也不过就短短的半小时。 「观冬大学」四个字崁入眼底,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这儿的学生,继续和薛橙一同上下课,每天睡觉前,睁眼后,第一眼见到的,都是他。 公车站牌后方是一栋正在兴建的建筑物,好奇心作祟,我上前看了公告招牌,细读上方的文字后,才得知是观冬的学生宿舍,预计明年完工。 也不知道何来的自信,我内心竟篤定了自己觉会考上观冬,并且在明年的这时候,和薛橙一同住进这间宿舍。 人生存下去多半只需要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片刻,我真下定决心,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也要以最低分的姿态进观冬。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薛橙。 我迫不及待想与薛橙分享这想法,更想听见他给的鼓励。于是我不顾现在交通号志还处在红灯的状态,执意想闯过马路。孰料,身后却传来了叫唤声,而那条声线,该是记忆深处最熟悉的存在,然而我却怎么想也想不起。 好陌生,可他喊着我的名字,却又如此的让人心悸。 「仕洋是你吗?」 捌章、莫玧洋 IV 仕洋,康仕洋。 熟悉到令人畏惧的名字。 一颗心腾在空中,我缓缓转过了身子,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步履蹣跚地走到我面前。酒气越发浓烈,于他的眼眶边,我看见几滴泪水。明明是寒风刺骨,我却觉着浑身发烫,该是烧还没退,才会有此错觉。 「仕洋,真的是你。」男子朝我伸手,想抓住我的肩膀,我却下意识地躲开。 自他双眸间传来的灼热,宛若一把烈火,简直把我烧得体无完肤。 良响,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你……是谁?」短短的三个字,足以花光我所有的力气,是本能性地抗拒眼前的男人,明明素昧平生,我却感到无比的恐惧。 那句话让男子矇了好一会,当他回过神来,不顾熙来人往的街道,以及我的反抗,他攥紧了我的手臂,眼中也佈满了血丝,「仕洋,我是爸爸啊!你忘记了吗?不是说好了不能忘记我?」越说,男子的情绪也越加愤慨,双手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怎么去了莫家,就可以忘记我的养育之恩,我把你养到那么大,怎么可以……」 话语断在了这,因为男子像是发狂般的乱吼乱叫,巴不得全世界听见他的委屈,他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曾试图反抗,却发现人在发狂时,所被赋予的力道,并不是一般人能够阻挡的。尤其当我听见他说,他是我爸爸时,我傻住了。 因为和我印象中的父亲大有不同。 我的父亲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否则我并不会如此讨厌莫允绅。 「康仕洋,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了?」男子掐住我的手越发使力,几乎不打算留点生还的馀地给我,「我不是你爸爸吗?你不是答应我会记得我?为什么现在选择沉默?你跟妈妈都一个样,都是贱人!」 有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会被选择尘封在心底的宝盒。若无人提起,那么这个祕密将永远沉睡,倘若有天,宝盒不幸被开啟,那么一切便会有如水库洩洪般倾泻而来。掩盖了所有希望的可能,让恐惧无所遁形。 后来,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感觉到身子顿时变得好轻,好似一个跳跃便能登上太空,远离喧嚣。眼前自称父亲的男子,让我体验到何谓地狱。 第一次我真切感受到,原来人间也有炼狱,是我曾以为的至亲带给我的。 ──>? 是一场梦,足以堪称噩梦的现实。 我看见了七岁的康仕洋,一个人缩在墙角,双手摀着耳朵,以为这样就能听不见父母的争执,还有那些玻璃反覆被砸碎的声响。 「你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康士德浑身酒气,即便脑中混沌,却仍不忘指责眼前的女人,「林芳甄,你很过分。见钱眼开,有了有钱人就不要我。」 这话,林芳甄听多了,不以为意冷哼,「什么叫见钱眼开?讲得好像我之前陪你奋斗的那段时间都是假的。」两人也曾经甜蜜过,然而现实带来的衝击,光有爱根本不够,「要不是你笨,被你朋友骗,我们会落到现在这样?被骗就算,还自甘堕落,签赌欠债,家暴所有混事一起来。要我怎么承受?要仕洋的未来怎么办?」 康士德受不了林芳甄的话中的侮辱,手中的酒瓶直直朝她扔过去,不偏不宜砸重了林芳甄的额头,鲜血直流,却不见康士德眼中的一丝愧疚,「你说什么鬼话啊?讲得好像都我的错,你难道没错吗?」 林芳甄没给予任何的回应,心想,怎么可能没错?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错误就是一二再再而三的相信,眼前的男人会有所有改变。林芳甄不发一语地拿起桌上的卫生纸将鲜血擦去,对于疼痛她早已麻痺了,只要康士德不要疯到伤害她的儿子就好。 「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会跟你离婚的。」林芳甄起身,拿着离婚协议书递到康士德眼前,「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仕洋。我要还给他一个属于他的童年。」 受够了,林芳甄着实受够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没日没夜的担心着,会不会哪天起床,自家儿子就被打的昏迷不醒,会不会有天自己就死在男人的手里。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更不想要自己的小孩成天活在恐惧里头。 林芳甄想逃跑,就在此刻,她不想等了。 本是打算先开门看康仕洋是否睡着了,没料到,仅是一个转身,一个卸下戒心,康士德硬生生掐上林芳甄的脖子,甚至把她压在了地板上。巴不得此刻就杀了,让康仕洋失去母亲。 房内本该是了无生机的黑暗,却传来一缕光线。康仕洋以为是母亲要来喊着自己出房门,于是他拖着瘦小的身躯,缓缓走到房门边,手底上门缘,推开门的那刻,康仕洋吓傻了,不单单是他,就连我,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震摄住。 康士德简直杀红了眼,嘴里不断嚷嚷:「贱女人!忘恩负义!有了别人就不要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给我去死,今天就死在我手里!」 康仕洋亲眼看着母亲,奄奄一息的逐渐失去意识,嘴边却仍旧掛着笑容,要他不要害怕把眼睛闭上,双手摀住耳朵,不要听,不要想。抑或是放声大哭,掩盖所有狼狈的哭喊。 康仕洋照做了,哭得泣不成声,康士德觉得厌烦,一巴掌往他脸上去,这疼痛非但没让康仕洋住嘴,反倒哭得更加悽惨。康士德烦躁的伸手罩住康仕洋的嘴,哭声连带呼吸声渐缓,康仕洋觉着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的世界也越发迷矇。 后来,他似是听见门铃声,以及破门而入撞击声。 我看着康仕洋渐渐没了意识,像是睡着一般倒在警消人员的怀中。 原来,这就是他们极力隐瞒的事实。原来,事实的真相是如此的丑陋。 无论是七岁的康仕洋,抑或是十七岁的莫玧洋,都无法承受真相带来的附加作用。也才发现,真如同莫玧娜所说的,我是个幸福的小孩,被拥护在眾人之中,才得以不受世俗分扰,心安的度过一日又一日。 捌章、莫玧洋 V 天亮了,寒风捲起垂掛在窗边的帘子,照亮了床上人儿惨白的面容。 脖子上的疼痛越发强烈,与梦境中近乎一致。康仕洋所经歷一切的恐惧,宛若转嫁到我身上。比起撕裂般的折磨,此刻更像是隐隐作疼,蔓延至整身,无可倖免,就好像早该如此,却侥倖被我躲了一年又一年。 那些伤疼不比心里的折磨,康仕洋的痛苦无人能诉说,所以才选择遗忘,这是予他而言最好的自救方法。 我好自责,也替他感到难过。更厌恶没能及时想起,放任康仕洋一个人活在过去的恐惧里头,自己却逍遥法外,彷彿一切与我无关。 棉被拉过头的高度,我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头,为得是得到一丝丝的舒缓。 「小洋,你醒了吗?」房门被开了个小缝,薛橙探头进来,「我进来了喔。」 没等我应允,薛橙坐上床缘,手贴在我的背上,一下下无声的安抚。不多说任何一句话是因为没有任何帮助,并不是他不心疼。 当薛橙看见我被一名陌生男子掐住脖子时,不顾自身安全衝上前想制止男子的行为,然而酒精的催化压垮了男子所有的理智,他像是发了狂般,不顾熙来人往的街道,推倒了薛橙。 发红的双眼充斥着蹭恨,以及被拋弃的屈辱。 路人惊觉事态不对,打电话报了警,随后,康士德被警察带走。而我再次上了救护车,这次待在我的身旁的依然是薛橙。 「我想起来了。」声线被掩盖住,闷得像是硬挤出口的,「康仕洋的噩梦。」 是康仕洋,不是莫玧洋,我们两个是不同的灵魂,只是恰好住在同一个躯壳。 薛橙没说话,只是俯下身子,轻轻拥住我。 只是一个拥抱足以让世界天崩地裂,梦里的康仕洋有多热切渴望有人可以拥他入怀,告诉他,别害怕。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助他,放任他一个人在恐惧中徘徊。 「我好对不起康仕洋。」无论话语有多碎裂,都仍道不出的难受,「让他孤身一活在七岁那年,他永远无法长大,日復一日活在地狱之中。」 身上的伤确实会癒合,然而心底的伤口却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如同一颗未爆弹。受虐的孩童们,只能带着伤痛努力活下去,一旦有人提起,难堪的过往便会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侵蚀生活的每一处。 「现在想起来也不迟。」薛橙总算开口,语调很轻,「我陪你一起自责。」 对比康仕洋,莫玧洋实在幸福。 他有着自认不完美,可是所有人都深深爱着他的家庭;有着把他当成小孩般,捧在手心疼的男朋友。而他却不懂得知足,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着脾气,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对他不上心,可事实却是他是世界的中心,眾人都绕着他转。 康仕洋不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薛橙像是读清了我的思绪,拉下棉被,轻手轻脚的捧起我的双颊,将额头贴像我的,「康仕洋不是一个人,他有你,还有我。」 这十年下来的安逸,是他用了恶梦般的七年所换取的,可我却忘记他给予的恩惠,甚至狠狠遗弃了他,换作是我,肯定会恨之入骨,谈何原谅。 「玧洋……」房门边依稀传来叫唤声,很轻柔,像是怕我再度受到惊吓似的,「我是妈妈,可以进来吗?若不行,我晚点儿再来。」 林芳甄放低了身子,在她得知自家儿子遇上前夫,甚至被送往医院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气愤自己,即便十年过去,仍旧无法保护他。 没立即给予回应,我将视线对上薛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薛橙只是稍稍挪动身子,顺了我凌乱的发丝,嘴边含着轻笑,点头。 「没关係,你进来吧。」我撑起身子,将脸颊边的眼泪给擦拭去。 「我燉了鸡汤来。」林芳甄将手中的锅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馀光撇见我脖子上的勒痕,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上,闷得发慌,所有关心的话,一字也吐不出。 「玧洋……我……」林芳甄伸手想拉住我,却在半空中停下了动作。眼眶边的泪水终是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床单上,形成了一圈圈的水花。 「小洋你饿了吧?我先去帮你买东西吃。」话落,薛橙识相的先行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积累在心底的愧疚一拥而上,双腿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林芳甄跪坐在了地板,嘴里不断嚷让,「玧洋,是妈妈对不起你。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都无法保护你,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我真的很抱歉。」 林芳甄的哭声非但没让我心烦,甚至带上了一丝的心疼。 瀰漫在病房四周的的哭声是他无助的宣言,曾经立下誓言,要好好守护自家儿子的未来,却一而再再而三被他的懦弱给打碎。要是她狠下心来,接受法院的协助,也许康士德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找到他们母子。 都是她的错,她的心软坏了所有建构出的美好。 「你没有错。」见哭声缓下,我伸手轻搭上妈妈的肩膀,「反倒还做得很好。」 我没想过自己会说这样的话。像是心底的指引,有个人告诉我,该肯定眼前女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因为实在太不容易。 「康仕洋很感谢你。」我走下了病床,蹲在妈妈的身前,嘴边拾着肯定的笑意,该是释然,「提出「离婚」得花上多大的勇气,我们并不清楚。所以你并不需要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未来的变数太多,你所做的选择,已经是当时最好的了。」 实在很不会安慰人,话说的杂乱无章,一点建设性也没有。但我只想让妈妈知道她其实已经做的够好了。至少她肯鼓起勇气把康仕洋带离地狱,是多少女人想做却因为害怕而不敢跨出的那一步。 这么一瞬,林芳甄彷彿看见七岁的康仕洋在面前,笑着和她说着没关係,缓缓抬起手,贴上眼前孩子的脸颊,「仕洋谢谢你……妈妈真的很爱你,也希望你能快乐的过每一天。我知道做的不够好,但我真的很努力。」 话落,林芳甄抱住了我,而我迟了会才回应上她的拥抱。片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康仕洋,康仕洋就是莫玧洋,我们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个体,共享着所有喜怒哀乐。 捌章、莫玧洋 VI 梦境是最能连结过去与现在的管道,也是最能逃离现实的捷径。 我记得当我睁眼时,自己是身在森林之中,大树林立,就好像被吞噬在这片树海。晨光似曙光,透过树缝洒落,直直打在眼前黑色木门上。 那是旧家的大门,曾在梦里出现过。 这一刻,我却步了,不敢上前,因为害怕。不想再体验一次康仕洋的人生。 如此卑劣的想法一闪而过脑中,顿时,我觉得惭愧。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人的劣根性终是根生蒂固,明明厌恶自己的懦弱,遗忘了别人的痛苦,却在面临选择时,再度逃跑,以为这样真能心安理得过了一日又一日。 放任着康仕洋一辈子困阴暗中,无法逃离。 说到底,人还是利己动物,只想往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前行。 一夕间,物换星移,天空雷鸣了,一道道闪光划破天际,最后打落在树梢上,大火蔓延而生,染上了灰暗的的画布,火势迅速地蔓延,浓烟呛而刺鼻,本能驱使下,我向前拉开了木门,躲了进去。 喧腾一夕之间安静下,大火似乎不曾存在,只是幻觉,一种自我意识的打压。 远方走来一名少年,步伐轻缓,不疾不徐。良响,耳边幽幽传来句:「你终于来了。」话落,少年的面容清楚印在眼前,就像在照镜子,举手投足间是如此的相似。 抿起双唇,我蹲下身子,与眼前的男孩平视。脸上深浅不一的伤疤,让人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去替他承受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垂死边挣扎着。 「对不起……我来迟了。」 我后悔了方才的犹豫,后悔了没早一点想起康仕洋的痛苦,后悔了放任他一个人在无境的边界找寻一个避风港。 当林芳甄决定将我的名字改成莫玧洋后,康仕洋就已经被丢弃了。 「不迟。」康仕洋用着稚嫩的语气,扬着灿笑,「至少你来了,让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忘记。」 眼泪掉得更加不受控,康仕洋并不知道的是,刚才在门外,有个人犹豫不前,甚至萌生了逃跑的念头,因为害怕,因为不愿意去承担,真相带来的后座力。大火象徵的是内心的恐惧,倘若逃避了恐惧并不会停歇,只会无期限的蔓延。 推开木门,为得是换取存活下去的机会,是痛苦的起源,抑是终结。 「你不要自责,你没有错。」见我哭得泣不成声,康仕洋伸出小手替我擦去眼泪,「是我选择让你忘记一切,因为太过痛苦了。」 那段旧时光,用地狱一词实在道不尽。康仕洋只记得,每日每夜都是听着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入睡,每每起床,眼眶边总是含着泪水,出了房门,看见妈妈倒在沙发上,衣服上的血渍已经乾凅成暗红色。 康仕洋还小,不懂得该如何帮助母亲,只好去房里拿了一条棉被替她盖上。随后,自己揹着书包前去上学。 有时他会想,为什么自己的同学都能有家长亲自接送上下学,而他只能一个人揹着书包,等着红绿灯,趁着上课前去早餐店买份早餐给自己裹腹。 同为小学生,为什么生活可以如此的不公平? 康仕洋不明白是不是自己错做了什么,才没法得到该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所以他选择让另一个他,遗忘这一切,亦许,这样我就能得到所有的爱,也不需要被过往的痛苦给束缚住,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答应我,你会好好活下去。」康仕洋朝我身手小姆指,无心无肺的笑容像是在告诉我,别再难过了,没有意义,他过得没我所想的糟糕。 「这样我才知道,我做的决定不算太错,也才能让我的离开是有意义的。」不等我反应过来,康仕洋逕自勾起我的小姆指,「约定好了喔,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因为这是我的决定,你只要负责履行约定就好。」 话落,康仕洋给予我一个最深切的拥抱,小小的身躯,藏着的期望却多不剩防,他怀着遗弃全世界的勇气,换取我一生的安稳。 世上所有的爱彷彿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我是怀着眾人期望成长。 「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份。」 梦醒了,心里也空了一大块,有个人消失了。顺道带走了我所有的悲伤,去到了一个我找不到他的世界,独留我在原地,带着愧疚的心,以及双倍的期望,活下去。 玖章、薛橙 I 2017年4月冬末初春,百花盛放。 又是一年的春天,在遇见莫玧洋之前,我最喜欢的季节。 遇见莫玧洋后,我喜欢上了曾经最讨厌的冬天,因为他让冬日里的寒风成了暖风,甚至吹醒了,无数个埋藏在心底的种子,喧腾了荒芜的青春。 「做好准备了吗?」莫玧洋替我戴上学士帽,「真荣幸,能参与你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毕业典礼。」 「我还没毕业。」我轻捏了莫玧洋的鼻尖,笑意比春日里的花朵更加甜腻,「是提前离开学校去实习。今天只是想来拍毕业照。」 「还是能算我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莫玧洋身子倚向我,「橙橙宝,毕业快乐。」 实在说不过莫玧洋,况且他所说的话也不全然是错误的。他确实能参与我最后一次的毕业典礼,以家人的身分出席。 「你们两个够甜腻了。」范楚谚没好气地给了一际白眼,同样一身学士服自远处走来,风度翩翩的模样如同初中时,「莫玧洋,你一个大二企管系的跑来这凑什么热闹啊?真把财经系当你家了?」 莫玧洋,如实考上了观冬大学,企业管理系,不是以最低分的姿态。 而他会选择就读企业管理系,是为了他的继父,莫允绅。并没有如同电视剧上演轰轰烈烈的和好戏码,莫玧洋只是选择了回家,回家和他们一同共进晚餐,也没再天未亮就急着逃出家门,反倒和他们吃上一顿又一顿的早饭。 莫允绅替他添饭时,他也都会顺口说上句:「谢谢你,爸爸。」 那句「谢谢」是替康仕洋,更是替自己说的。莫玧洋感谢莫允绅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家,让他最需要父母的年纪,给予他一百分的关爱,不在乎他的身世。 这些他所认为的「应该」是踩着多少人的幸福才能够得来,他比谁都清楚。所以更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一切,带着康仕洋的期许,努力活下去。 「讲得好像你是财经系的一样。」莫玧洋嘟囔,连正眼也不愿给范楚谚。 「瞧你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范楚谚跨着大步上前,揪起他的耳垂子,「也不看看当初是谁让你们俩合好?不感谢我就算,还给我这态度。」 「翻旧帐的人没资格说教!」莫玧洋挣扎的拍开范楚谚的手,却被他越抓越紧,总感觉让他多揪着一秒,耳垂子就有消失的风险。 「楚谚,够了。」我看不下去了,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别再闹了。」 「明明就是他……」莫玧洋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我的眼神止住嘴。 范楚谚看见这幕忍不住笑出了声,嚷着:「全世界果然只有薛橙治得了你──」 没再同他嬉戏,莫玧洋心有不甘的缩在我身后,比起和范楚谚争个你死我活得来快感,他更怕我生气,所以总是我一个眼神,他就会适可而止的选择住嘴。 「橙橙宝,我们不要理他,去拍毕业照了。」话落,莫玧洋抓着我的手臂走道摄影师面前。 「莫玧洋,你想拍毕业照还早个两年呢!」范楚谚在身后嚷嚷着,上前挡在我们两人之间。不认识的人肯定会以为范楚谚是来插足的。 实际上并非如此,范楚谚有个喜欢的人,喜欢他很久了,久到愿意为了他捨弃自己原先所热爱的事物,只为了换取对方的自由。 毕业照拍到一个段落,阳光实在太过热烈,我躲到一旁的树荫下,静静看着与校狗玩得不亦乐乎的莫玧洋。真的是小孩,才能能不畏阳光的直射,尽情地挥洒汗水。 「每天看,看不腻吗?」范楚谚自一旁走来,顺道递了罐冰水到我的怀中。 「等你能每天看到连谦,就知道会不会腻了。」话落,我扭开瓶盖,一饮而下,冰水滑过喉间,热气顿时消散,我含糊了句,「诉讼准备的怎么样?」 连谦,单单两个字足以让范楚谚的世界掀起惊滔骇浪。连谦是范楚谚心中最最弱的一个存在,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所以才下定决心替他与世界抗衡。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信连谦也无妨,还有范楚谚,他会一心一意的信他。 「还在努力中,不管要我付出多少努力,我都会把他带回身边的。」范楚谚视线没看向我,反倒直勾勾盯着不远出的鞦韆,好似在想念,因为他眼眸中流露出的神情不是过往的自信,而是哀愁。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连谦?」终是抵不过心中的疑惑,我还是选择问出口,「你有没有想过,根本是你误会了他,或许,真相根本就如同媒体所报导的那样?毕竟他曾待过少年辅育院是事实,和车行老闆起口角也是事实。」 空气彷彿凝结了,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范楚谚并没有衝着我大吼大骂,反倒异常地冷静,问:「如果今天换作你是我,莫玧洋是连谦,你也会义无反顾的相信莫玧洋吧?」 我沉默了,一席话让我明白为什么不管旁人怎么挑拨,范楚谚都能够不为所动。 「谦,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像莫玧洋在你心中一样,我了解他,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知道他真实的个性不如报导所讲的恶劣。」范楚谚微微侧过头,对上我的目光,柔情似水,是我此刻唯一的想法,「况且,我相信谦不会对我说谎的。」 没再多说话,因为知道多说无益。范楚谚是个聪明的人,连谦予他而言肯定是很重要,才会愿意让范楚谚为了他,上了自己想都没想过的法律系,考上了律师执照,为得是还连谦一个清白。 「橙橙宝──」莫玧洋从远处跑回来,满头大汗的扁起嘴,晃了几下我的手,「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好。」我拿起搁在口袋边的卫生纸,细细擦拭去他额上的汗珠。 「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起脚才走没几步路,范楚谚喊住了我们,半响,才开口:「你们要幸福。」 莫玧洋抢在我之前回:「不用你说,我们肯定会幸福到让你都羡慕。」 其实我并不明白范楚谚说出这话的意义为何,我只看见他眼里的悲伤,以及羡慕。亦许,他也渴望这样一段平凡的日常,在他与连谦之间。 玖章、薛橙 II 我以为莫玧洋会带我去我们常去的日式料理店。 没想到趁我卸下心防时,驶进了一栋高级大厦的地下室。我认得周遭环境,和莫玧洋视讯时经常看见。 「下车吧。」莫玧洋替我解开安全带。 「这是哪里?」有点明知故问,但我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到证实。 「我家。」言下之意,莫家。 见我迟迟不动作,莫玧洋逕自替我开了车门,而我连忙抵住他擅作主张的小手。 「我还没做好准备。」话落,我顺道看向自己的衣着,短袖t-shirt配上牛仔裤,压根不像是要来见对方父母该有的正式打扮,「况且,我也没有买伴手礼。」 我一直有打算要来拜访莫玧洋父母的,只是最近真的腾不出时间,毕业论文、实习,外加上家教,简直压得我喘不过去,有时甚至一连好几天都没能睡好觉。 莫玧洋不以为意的轻笑,「他们不会在意的。」 「我会在意啊!」我反驳,也关上原先被打开的车门,「带我回家,不然我自己回去也是可以。」 基本上我提出的要求,莫玧洋都会尽所能的达成,即便不合理。然而这次他非但没有顺我意的开车载我回家,反倒寧死不屈,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薛橙。」莫玧洋鲜少连名带姓的喊我,「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你让我找回了最初的自己。」 我不明白莫玧洋现在说出话的用意是什么,我只是傻愣地等着他接续说下去。 「所以我才选择在你毫无准备时带你回家,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让他们看见,最真实,而我最喜欢的你。若是提前告知你,你肯定又会搞一些有得没得,把自己变得不像我所认识的薛橙。」 无论经过多少年,莫玧洋看我的眼神始终炙热,甚至充满浓烈的爱意。好似他眼里的我。一尘不染,没点瑕疵,他爱着我,那份爱浓烈的不曾淡去。 「当然,不管哪个你,我都喜欢。」他一个劲儿扑上我,在我身上蹭了几下,「但最最最喜欢现在眼前的这个你。」 莫玧洋身上的柑橙香气,再次占据我的鼻腔,甚至填满了我的岁岁年年。 「你喔。」我顺了他的发丝,无论哪个年纪,他都像个小孩一样,动不动就往我的怀中鑽,「到底该哪里如何是好。」 莫玧洋抬眸,喜孜孜地一笑,「依我,都依我呀!」 「都依你,岂不是无法无天了?」我伸手推了他的脑袋瓜,随后,又扬起了笑容,特别幸福的那种,「这次例外。」 我率先走出车门,莫玧洋随后跟上,等待电梯时,他的手顺势搭上我的。一切是如此自然,就好像本该如此,我们理应在一起,不在一起太对不起上天安排的相遇。 站家莫家门前,我下意识地抽了莫玧洋紧握住握的手。 「莫玧洋的父母会不会讨厌自己?」这问题反覆在心底盘旋。 毕竟初见是在医院,而我对待莫允绅的口气也不是太好。 「没事的,有我在。」莫玧洋给予我一抹笑容。 门被推开了,莫玧洋喊了句:「我带薛橙回家了。」 「玧洋,你回家啦?」林芳甄身着围裙从厨房走出,第一眼便看见我和莫玧洋相握的手,我清楚看见她轻拧了眉宇,却又随即松开,换上一贯的和蔼,「赶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我今天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食物。」 莫玧洋拉着我走进了浴室,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下的黑青,显示得出昨晚睡得有多不好,于是乎,我又再度质疑,「我这样突然来访真的好吗?」 「没有任何不好呀!」莫玧洋一派轻松地答应,宛若事不关己,「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喜欢你。只要是我喜欢的事物,他们都不会去讨厌的。」 见我发愣,莫玧洋趁人之危的在我脸上轻啄了一口,跟个偷糖吃的孩子没两样。 「你干嘛呀?」我左右张望,想看周遭有没有其他人,孰料,又被他再偷亲了。 「莫玧洋,你属狗啊?」 「才不是呢。」莫玧洋的身子朝我更倚近了些,「我是属于你。」 实在受不了眼前的人儿频频偷袭,大掌抵在他的额头,阻止他的靠近。 以为他会就此打退堂鼓,孰料,他更变本加厉地把手环上我的腰际,眼神间迷濛的气息是不安全,彷彿只要一个喘息就会擦枪走火。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亲热。」这声音是回魂咒,拉回两个走神的灵魂。莫玧娜身子倚在门边,语调透着戏謔,「但我真的想上厕所,麻烦先请你们出来。」 听见不熟悉的声音,我赶紧推开莫玧洋,侧过身子,对上的是莫玧娜含笑的眼眸子,嘴边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很浅淡。不同于过往的敌意,此刻我看见是柔和。自从莫玧洋喊了她声「姊姊」后,两人变成了真正的家人。 会争执、会吵闹、甚至会讨厌彼此,却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够幸福。 「想上厕所不会去爸妈房间的浴室吗?」莫玧洋没好气的冷哼声,随后把水龙头给关上,「坏了我的好事。」 闻言,我手肘顶了莫玧洋,要他别再乱说话。 「我们马上出去。」话落,我自然地拉起莫玧洋的手腕,走回了饭厅。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餐点,顿时间,我有些羡慕莫玧洋。每每回家,就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我呢,什么都没有,孤伶伶的一个人活在黑暗之中。 「想什么?不管答案是什么,都请你拋诸脑后。」莫玧洋用着空下的另隻手,轻推了我的脑袋瓜,「以后想蹭饭就来,他们都很欢迎的。」 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吗?还是说,莫玧洋就是如此了解自己。总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他就能解读出我此刻的情绪,无需任何的赘述。 「你爸爸今天公司加班,要我们先吃不用等他,所以快点来吃饭了。」林芳甄催促着孩子们赶紧放下手边的事,赶紧入座。 莫玧洋替我拉开了椅子,连碗筷也一併替我摆好。 「怎么都是莫玧洋爱吃的。」莫玧娜看见餐桌上的饭菜,不免抱怨,「妈妈,你这是偏心,以前都会煮我爱吃的,现在都没了。」 林芳甄「嘖」了声,指责道:「说什么傻话?你们都是我的小孩,从我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宝贝,才没有比较爱谁的问题。」 莫玧娜似是被说服了,噘着小嘴,不敢再多说话的坐上椅子。 「我妈妈做的清蒸石斑鱼很好吃唷。」才刚坐定位,莫玧洋便喜孜孜地向我炫耀自己的母亲有多优秀,而他也细心的替我挑掉葱段,一小点都不放过。 从很多小细节就能看出一个人待你上不上心。 「玧洋,你什么时候不吃葱了?」林芳甄疑惑地看着自家孩子的举动。 「是薛橙不吃葱。」莫玧洋下意识地回应。 一切在自然不过的互动,林芳甄都看在眼里,却没打算说破。说白点,只要莫玧洋能开心,任何事她都会去接受,因为自小,他所受的苦就已经够多了。 喜欢男孩子又如何?至少他愿意回家,也愿意把薛橙介绍给他们认识。 确定鱼肉上头没有葱以后,莫玧洋才放心的放入我的碗里,也陆续夹了好几样菜进我的碗里,「橙橙宝,你要多吃点,不要饿到了。」 「莫玧洋你够了。」莫玧娜看不下的制止,「你没看见薛橙的碗已经满了吗?」 「要你管。」莫玧洋朝对方吐了舌头。 眼看战火将被点燃,林芳甄赶紧出来打圆场,也夹了饭菜进两人的碗里,要他们别再吃饭时间吵架。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眼神是温柔,如同面对自家的小孩。 「薛橙,你也多吃点。」林芳甄夹了起块糖醋排骨进我碗中,「玧洋是不是都没带你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看着碗里的饭菜,内心油然而生的感动,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只是交了个男朋友,得来却是比幸福更加难能可贵的情感,好像多了个妈妈,多了个家,他们无条件的包容与接纳一个外人。 「以后吃饭时间,你家若没有人,就跟玧洋一起回家吧!」 玖章、薛橙 III 我很珍惜,这些得来不易的一切,尤其是眼前的人。他带给我不单单是安全与归属,更多的是,我曾经渴求的一切,他一丝不保留,全给了我。 「橙橙宝——」莫玧洋手里捧着鲜花,两步併成一步,缩进我的怀里,「毕业快乐,这次是真的了!毕业以后也要继续爱我唷!」 毕业快乐,有你就很快乐。 「以后我不在学校,你还是要乖乖来上课,知道吗?」我伸手顺了他的头发,暖风捲起他身上的柑橙香,让周遭的空气增添了几分甜腻。 「有你的当我的专属闹鐘,想迟到也难吧?」莫玧洋抽离我的怀中,拉起我的手,把玩了几下,突然有些感伤,关于以后没办法无时无刻见到我。 「你毕业后,一样继续在实习的那家证卷公司上班吗?」 「是呀!老闆挺喜欢我的,同事人也都还不错,所以就想说继续做下去。」 说来也幸运,能在毕业之前就找到工作,薪资也比同期的大学生高上许多。外加上之前的存款,再过不久,我就能实现之前许下的愿望。 带来奶奶回家,与我同住。 「橙橙。」我愣了会,身后传来的嗓音极其熟悉,熟悉道让眼眶不自觉泛起泪。 「奶奶!」我喜出望外的高喊,顺道抹去滚滚儿落的泪珠,「您怎么来了?」 「你的毕业典礼,我当然要来啊!」奶奶和蔼的露出笑容,缓步走来我面前,厚实且粗造的大掌盖在我的脸颊上,「我们家橙橙,现在真的变成大人了。」 「但依旧是您的宝贝呀!」我牵起奶奶的手,扬起的笑容是满足。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我的家人们都来到了现场,说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不为过。 「也是我的!」莫玧洋插话。 奶奶没有过多的反应,她确实听见了,莫玧洋无意见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但她选择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留一点空间给两个孩子。 坦承于否决定权在于当事人,旁人压根没权利干涉。况且,奶奶相信我,所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想吃什么?奶奶请客,算是庆祝你顺利毕业跟找到工作。」奶奶轻拍我的肩头,神色有些感慨。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我逐渐长大,而她也在渐渐变老。不知道还能陪伴我多久,能不能够等到我结婚的那天。 「奶奶对不起......」我低下头,双手合十的道歉,「我今天和大学朋友约了要一起办派对庆祝,可能没办法和您一起吃饭。」 「没关係,不用道歉。要趁年轻时好好玩,别等到老了,想玩都来不及。」 得到奶奶的应允,我卸下心中的大石,再多和奶奶间聊几句未来规划后,我变牵着她的手,走回停车场,让姑姑送她回家休息。 今日的派对是为商学院毕业生所举办的,按理来说,非毕业生是不能参加的。可莫玧洋却动用关係,逼迫主办单位让他加入。 「我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喝醉。」他义正严辞地向我解释,没点做错事的知觉。 「别到最后是你喝醉,还要我带你回家。」 「才不会呢!」 我真不该相信莫玧洋的。 「你别再喝了。」一句话,一个晚上说了不下百次,却阻止不了莫玧洋。 「我不喝让你喝啊?」因为他总是用这话堵住我的嘴。 实在说不过,他的本意是想保护我吧?还是说,只是单纯想喝酒,不得而知。 总之,他喝醉了,却也没到不省人事,至少还认得出来我是谁,也能自己走路,只是有点儿不稳。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他背上身。没打算带他回莫家,因为不想让他的母亲看见他这副狼狈样,于是我订了附近的饭店,打算留宿一晚。 人行道边开满了花朵,象徵着春天即将到来。花圃的角落,开着一丛不起眼的小花,我停下了脚步,细看了一旁告示牌,才发现是槴子花,上头印着花语── 「永恆的爱与约定。」 许早在他扯下项鍊的那刻,我的人生就被他给夺走了,也不愿继续甘于平凡。 「橙橙宝──」莫玧洋奶声奶气的喊了我,扭了身子将脸埋进我的颈窝,「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不想跟你分开。」 闻言,嘴边洋起灿笑,「我知道。」 春日里的风,吹起来该是有些冷的,却因为身后的人儿,阳光依旧炙热却不灿烂,反倒多了份和煦;冷风也不再刺骨,反倒舒服的让人眷恋。 「橙橙宝──」莫玧洋再度唤了我,这次下巴抵在我的肩头,嘟囔了几句:「你不能毕业了以后,就不要我唷。」 「不会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你,我怎么可能不要? 抵达饭店时,时间早已过了午夜,我简单替莫玧洋擦了个澡,不想再多折腾他,而我也草草将自己梳洗下便躺在他的身侧。 关上灯的同时,一隻大型犬又往我的怀里鑽,好似本能反应一般。 「橙橙宝——」酒精退了些,莫玧洋说出口的话不再杂乱无章,却依旧带着撒娇,「你还记得你上次在海边和我说的话吗?」 我愣了会,随即点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说出这话得花上我多大的勇气。 「可以现在和我说吗?我不想等了。」莫玧洋微微仰头,在我脸颊上啄了几口,「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十年、二十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所以现在和我说好不好?」 人在疲惫之际,思绪总不如过往清晰。当莫玧洋低声下气地拜託我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差点就要把话脱口而出,好在尚有些理智,才没让他的计谋得逞。 「不好。」唇畔轻盖上他的额头,就像盖印章般,答应他,二十五岁那年一定会把话说出口,「时间会让等待变得更有价值,也能让你不敢贸然离开我。」 「就算没有约定,我也不会离开你呀!」莫玧洋闹脾气的哼了声,环住我的手越发用力,「拜託嘛──和我说好不好?」 「你乖,先睡觉,我们明天再说。」 「我不要,现在就说。」 「你不听话,我就什么都不说。」 不理会他的哀求,我连哄带骗的才让莫玧洋渐渐放下脑中的想法,沉入梦乡。 怀中的人儿不再有动静,均匀的呼吸声,让我止不住玩心,轻朝他的脸上吐了口气,睫毛受风的影响阵阵飘动,也不见他反抗。看着他的睡顏,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庆幸,自己生在这个世上,也庆幸当时自己没因为胆怯而退缩。 没办法想像未来的日子里没有莫玧洋的存在,所以我选择下手为强,用尽办法把他拴在身边。 说好囉,就算分开,也要把对方找回来。 所以── 「我们结婚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