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睦相处》 01.初识还是出事 「禾霂、相褚,在这个世上你们就是至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陪着对方。」 「好喔。」 ──>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十七岁,相家的别墅。 相家,代代行医,在医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视甚高,是禾霂见到相褚后的第一个想法。 「相褚,他是禾霂,」女子蹲下身,指着前方有着两颗圆滚滚大眼的男孩,「从今天开始,禾妈妈要来我们家当家政阿姨,所以我让他们搬来和我们一起来住。你们要和睦相处就像你们的名字一样,知道吗?」 「好喔。」相褚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应允,只是为了避免过多的叨唸。相褚是家中的独子,从小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什么「分享」的概念。所以当母亲第一次带着糕点回来,并且要求两人共享时,相褚当下便觉着特别不公平,凭什么以前可以独享的东西,现在得分给另一个人? 况且这人还不是自己的兄弟姊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 他才不要。 在最需要父母关爱年纪的相褚,简直把禾霂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不明白自家母亲,为什么要把之前的家政阿姨给辞掉,换一个做事不怎么俐落,甚至带着个拖油瓶的新人。 于是乎,相褚想尽了千方百计要把禾霂赶走。像是在禾霂的碗里放进几隻假蟑螂;再不然就是趁对方洗澡时,故意关掉电灯以及热水器;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趁禾霂走下楼时,自二楼倒水下来,淋的他整身湿。 相褚以为只要持续性的恶作剧,禾霂终会受不了的夹着尾巴逃跑。 孰料,一切只是他的「以为」。 禾霂几乎半声不吭,愤怒的表情也未曾于他脸上出现过,就连与相褚对视,他都不愿意。简直把对方当成空气。 相褚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不被尊重。平时在家,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只要他不开心,就等同于末日来临。 怎么一个外来的,能对自己视而不见? 相褚不允许这荒唐事发生。 一日,他趁着自家母亲与禾霂的妈妈去买菜时,拦住了正要回房间的禾霂。 这是两人第一次对视,相褚也才发现,原来禾霂的双眼好看到让人失神的地步。 相褚意识到自己的心怀不轨,连忙清了嗓,撇开双眼,刻意把话说的不修边幅,「你是哑巴,还是眼瞎?凭什么对我视而不见?」 02.真的出事了 禾霂没给予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撇了相褚一眼。他觉着眼前的人真病的不轻,为此,也没打算和他一般见事,只想着赶紧回房间。 孰料,相褚眼明手快的张开双臂,他真不想留任何退路给禾霂。 「问你话不回答?是真的哑巴啊?」相褚上下打量禾霂,瞧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看得怪让人心烦,「不过不意外,有其母必有其子,我能理解的。」 这话,成功压垮禾霂最后的理智线,对相褚容忍是不想节外生枝,可他却频频踩踏自己的底线,甚至出言伤害他的家人,不给他来点下马威,真会爬到自己头顶。 禾霂歛下双眼,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不同于过往,此刻多了几分要胁。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话落,禾霂反客为主的将人压到墙上,双手扣住相褚的手腕,不容许他挣扎,「都几岁了?别再耍小孩子把戏,更别来招惹我。和睦相处,一句成语很难理解?就算不愿意,也麻烦给我好好假装。」 几乎是被吓傻了。从来没有敢这样对相褚说话,禾霂是第一个,带着他独有的低沉嗓音,就像乐团中的贝斯,是最不起眼,却也最无法让人忽视。 发楞也不过短短的几秒,相褚赶忙回过神,想要展现自己小当家的气场,得来的却是对方瀟洒的背影。这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原来吃鱉的感觉是如此不好受,相褚有生之年不想再体会到。 ──> 相褚曾试图把禾霂的恶行恶状告诉母亲。 然而母亲总当他在说笑,轻摆着手,答道:「别把你自己的坏习惯套到禾霂身上。禾霂这么乖,不可能成为你口中的坏孩子。」 有些时候若禾霂在场,他就会在眾人的背后,相褚的面前,得瑟的弯起嘴角,食指底上唇,要他别再多做无意义的反抗,乖乖与他「假」和睦相处。 「为什么母亲寧可相信一个外来的小孩,却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眼见真的为凭吗?禾霂就是在装,装的乖巧让大家都喜欢。」相褚把自已关在房里,嘴里不断呢喃着这话,也才意识到自己在相家的地位似乎不保了。 惊觉事态不对,相褚打起精神,在被篡位前,得先搞清楚对方的底细,才能够想出相对应的自保方法。 隔日,趁着相母出门办事,禾母出门买菜,家里只剩下两人时,相褚拿着备用钥匙闯进了禾霂所居住的房间。 「你又要干嘛了?」禾霂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反倒像是预料之内。 相褚没打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把问的直白:「你为什么要搬来我家住?你有什么企图?」 禾霂没看向相褚,只是直直看着桌上的参考书,良响,才开口应道:「2135年,科技大爆发的时代,机器逐渐取代人工,人力需求大幅缩减,各家厂商为降低生產成本,以及符合政府所期望之环保,不断开除不符合之标准的员工。」禾霂总算是抬起头了,眼眸间的阴鬱的神情,透露着他对世界的厌恶,「我的母亲,就是被社会淘汰的人。」 任何安慰的话,相褚都不敢说出口,深怕多说多错,最后只好哑着嗓,轻答了句:「对不起……」他不知道,原来禾霂内心承受的痛苦有多剧烈。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反倒是我要谢谢你们。」禾霂搁下手中的笔,难得露出了笑容,虽然看上去并不真诚,「是你的母亲,给了我们可以遮风避雨的住所,也让我们不用再为了下一餐在哪而困扰,我很感谢她。」 对比禾霂,相褚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无知且幼稚。 亦许,禾霂也不愿意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可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妥协,他们是时代的產物,只能屈服,服从。 自主意识,是上天给予的恩惠,而非改变命运的契机。 「禾霂。」倾身,相褚手撑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一眨的,上扬的嘴角透着傲气与自信,「从现在开始,我们「真」和睦相处,我来保护你。」 禾霂愣地没回话,双眼直勾勾盯着相褚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认真的时间也不过几秒鐘,相褚像隻小狗般,在他身上嗅了几下。随后,扬起灿笑,无心无肺的,「禾霂,你身上有茉莉花的味道,我好喜欢。」 03.请您理智点 禾霂真心搞不清楚相褚的套路。 明明几个月前还在和自己针锋相对,现在听了些独白后,便说要保护自己,明摆了就是出自于怜悯之心。思及此,禾霂不以为意的扬起冷笑,没对他的话多加上心。 直至开学前一天,禾母拿着入学通知书,向他报喜:「小霂,多亏相褚,你入取了实苑高中。」手中的纸张宛若通往康庄大道的捷径,「好好学习,别辜负人家的好意。」 禾霂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实苑高中,k市数一数二顶尖的学校,没有一点关係是无法进去就读的。学生多半出生于名门贵族,各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程度,比相褚来得更为严重。 「我不要去。」禾霂没半点犹豫,直接开口回绝。 「怎么可以不要?」禾母蹲下身子,语气间满是斥责的,「相褚也是好心才透过人脉把你带进实苑,你们两个就互相照应,一起学习,有什么不好的?」 眼看禾霂面有难色地攥紧入学通知单,外加上自从来到相家,禾母几乎未见过他与相褚讲话,种种的跡象让她大胆揣测,「你该不会讨厌相褚这小孩吧?」 没等禾霂解释,禾母逕自说下去:「你不能够讨厌他。相褚这小孩,确实调皮了点,毕竟他是相家唯一的小孩,自然受到的溺爱也多。但不代表他就是个坏小孩……」 「妈。」禾霂无语地看向禾母,「我没有讨厌相褚。」 「那就对啦!去实苑对你的人生只会有好的影响,不会坏的。」禾母手轻搭上禾霂的肩上,感慨地叹了口长气,「等你毕业以后,就会有很多大公司抢着要你。届时,我们也就不用继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能够拥有自己的家。」 也是,只要撑过这两年,他们就能够自由。 ──> 禾霂如实来到了实苑高中,八年二班。 当他在教室里看见相褚身影时,说实在的他并不意外,还可说是预料之内。 鸦雀无声,是此刻瀰漫在教室的氛围。眾人双眼凌厉,心怀不善的打量禾霂,毕竟能够转学进来的人,财力背景肯定不容小覷。 「我是禾霂,请多多指教。」 做了简短的介绍,禾霂想着赶紧下台。没料到,一名女孩驀然举起了手,语气很不是友善,「你们家做什么的?父亲年收入多少?」 禾霂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有父亲,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道题目。 「为什么不说话?有这么难以啟齿吗?」女孩变本加厉的质问。 从眾效应便是人们受到多数人的思想或行动,而盲从。眾人开始瞎起鬨,左一句:「你是哑巴吗?」右一句:「靠什么关係转学进来的?」简直压的禾霂喘不过来。 「够了没?」相褚手烦躁的挠了后颈,「谁准你们对他有那么多问题?」 起轰声嘎然而止,眾人纷纷朝相褚投射异样的眼光。 「禾霂,你过来坐我旁边。」 闻言,相褚身侧的男同学,茫然地指着自己,「那我要坐哪?」 「哪里有位子就滚去哪里。」相褚不耐烦的神情更加显着,冷冽的双眼,彷彿下秒就会将人吞噬,「这还要我说吗?」 男同学不敢多坑半句话,默默收拾着书包,走到教室边仅剩下的空位。 「禾霂,过来。」相褚双手环胸,眼神示意了身旁的位子。 「你赶紧过去吧。」导师轻推了禾霂的背,要他别在磨蹭。 在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社会,无关乎年纪,只要握有权力,任何不合理的要求,都将被内部消化,并不会被摊在阳光底下审视。 禾霂没再多挣扎,缓步走到相褚身侧的位子,在和他对上眼的瞬间,终究抵不过心中的疑虑,问出口:「为什么要这样做?」 相褚毫不畏惧的回应上他的目光,字句鏗鏘有力,像是在证明他的认真,「我说过要保护你,那我就会做到。」 他总是这样,带着一百分的自信,去做他所认为对的事,压根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04.总会有的 禾霂该是要习惯他的我行我素,却总又觉得他心怀不轨。想反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给予的眼神,实在太过真诚,真诚到让人无法忽视。 周遭同学的起鬨声,把禾霂拉回了现实,禾霂一语不发的坐上了位子。 「相褚,你和他的关係是什么?你不是对任何事都不在意吗?怎么感觉你对他特别有兴趣?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坐在相褚身前的女孩,恶狠狠地瞪了禾霂,摆明了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禾霂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拿起书本,书写下老师在黑板上的注意事项。 「关你什么事?」相褚坐直了身子,手抵着下巴,质问:「轮得到你来说嘴?」 女孩被相褚的气势炸的体无完肤,心有不甘地抽回身子。 「禾霂。」相褚轻唤,很柔,似是只想被他听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更不会让你被社会淘汰。」 晨光恰好洒落,替寂静的空间增添了一份和煦,宛若一场动人的音乐会,也衬得禾霂耳根子上浅浅的红晕,更加诱人。 相褚不敢笑得太张扬,因为害怕如此美好的景象被其他人看见。 禾霂低下了头,目光不敢对上相褚的,因为太过于灼热。他只敢轻轻地上扬起嘴角,像是在窃喜,关于相褚对他说出口的话。 下课时分,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孩擅自走进了八年二班,像在走自家厨房一样。他笑盈盈地搭上相褚的肩,高喊道:「相褚,听说你们班来了一名转学生,谁啊?介绍给我认识啊。」话落,男孩左右张望,最后定睛在相褚身旁的禾霂。 「你就是转学生吧?」男孩有着双锐利的凤眼,搭上若有似无的訕笑,让禾霂下意识地缩了身子。这点小举动,相褚自然是察觉了。 「席义寧,」相褚刻意挡住了席义寧的视线,不让他再看向禾霂,「你没班级吗?干嘛老是跑来我们班?」 「能转学进来的多半都是来头不小的,当然要来看看。」说话同时,席义寧刻意倾了身子,想看清楚后方人儿的长相,孰料,相褚直接把他的眼睛给遮住了,还嚷着,要他赶紧回教室,别再这添乱。 席义寧矇了好一会,随后才仰天大笑,这还是头一次,他看见相褚如此保护一个人,看来这两人肯定关係匪浅。而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招人嫌,绕到了教室后方和其他人打闹。 「他是席义寧,出生政治世家,更是席家的独子。仗着这点优势,时常在外惹事生非,要他父亲替他收拾烂摊子。」趁席义寧走远,相褚同禾霂低语了几句:「也刚好,他父亲黑白两道通吃,所以总能压下他的各种新闻。」 「他自视甚高的程度几乎无人能敌,认为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该绕着他转。」 话才听到一半,禾霂拧起眉,一脸「你不也是」的看向相褚。 相褚感受到了禾霂的质疑,连忙摆手,辩解,「我才没有!我听得懂人话。」 上课鐘声敲响了,席义寧也准备回教室,前脚才刚踏出门,便又随即收回。刻意走到了禾霂身旁,细细落下句:「转学生,如果未来有什么相褚帮不了你的事,就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席义寧,你说什么啊?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我做不到的事?」相褚简直忍无可忍,紧握着双拳,彷彿只要席义寧再多说句话,拳头就会往他脸上砸去。 眼看战火就要一触即发,禾霂主动搭上相褚的手,朝他摇头。 席义寧挑起眉,话说得比方才更加肯定,「相褚,不要太有自信,总会有的。」 席义寧语调不像是在说笑,反而更像他预知了未来,看见了向他求饶的禾霂。 05.其实是孽缘 缘分极其奇妙,才让素昧平生的两人,十馀年的人生里,都拥有彼此的足跡。 本该在八年前就结束的关係,硬生生牵绊到了出社会。只因为相褚无意口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我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未来的每一天,都想要有你。」 禾霂心软了,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被需要」,而相褚同样也享受着「需要」禾霂的感觉。 待他,相褚不像待其他人一样尖酸刻薄,反倒有点像是予取予求。 小自,一双禾霂观望许久,却因为价钱被炒得太高,迟迟不敢下手的球鞋,相褚得知,二话不说替他买了下来,给他当作生日礼物;大至,禾霂在与他聊天时,无意提起自己想要有个家,不想继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于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相褚真以禾霂的名义买了栋房子送他。 庆祝顺利毕业仅是一小部份的原因,绝大部分是相褚想让禾霂感到亏欠,近而不敢贸然离开。 说他自私也好,无耻也罢,总之他没办法接受往后日子里,没有禾霂的身影,可怕到让人无法想像。 用点小手段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情有可原的。 然而相褚却忘记,他与禾霂,根本站在世界的对立面相爱。 晚饭时间,相褚与相母相对而坐,瀰漫的空气很不是寻常。这让相褚不自觉加快吃饭的速度,想着赶紧躲去禾霂家。 「相褚,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人结婚生子。」相母话说得稀松平常,好似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明天晚饭该吃什么。 相褚放下手中的餐具,不想多谈的起身,「我吃饱了,有事先出门一趟。」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相母不同于电视剧里的母亲,大吼大骂,反倒慢条斯理地拿起口布擦拭了嘴角,「高中毕业,你说你年纪太小,还不想谈恋爱,我懂。大学毕业,你说你想先衝刺事业,不想谈恋爱,我懂。但现在已经年过三十,事业也有成了,我不明白你还在等什么?」 「我……」想开口解释,相母却逕自阻断,压根不在意他的感受。 「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吗?」相母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了相簿,一张张照片跳出,「我这里有很多与你身分匹配的女孩子,你快来看看。」 可笑至极,是相褚此刻唯一的想法。 别人他管不着,可为什么他自己就得像那些循规蹈矩的人们一样,年纪一到,就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往后的人生做打算? 他才不要,这不是他想要过的生活。 「我有禾霂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相褚没多加顾忌,将心底话说出口。 他不需要其他人,也不想要,他只要禾霂,除了禾霂以外,他谁都不要。 「你在说什么?」相母以为自己听错,抬眸看见的却是相褚认真的神情,也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于是乎,她连忙开口矫正错误,「禾霂那孩子,只是个寄人篱下的,没名没份,根本配不上你。或许他接近你也只是为了你的钱,不要被他给骗了。」 人在面临崩溃边缘,究竟能丑陋到什么地步,相褚真是看见了。 「当初是你们要我跟禾霂,和睦相处。现在我们真的和睦相处了,你们却逼着我们要分开,还说出了如此不堪入耳的话。不觉得羞耻吗?」过往的一切歷歷在目,像把刀一样,不断刺向相褚心随,「况且不也是你说,禾霂不是坏孩子的吗?」 「人总是会变的,禾霂也不例外。」相母紧捉住了相褚的手,不管人情礼义,就是要把相褚心中的禾霂,染上灰,变得混浊不堪。 「你们不能在一起,这是不被允许的。」 「允不允许,是我们说的算,关你们什么事?」 此刻的相褚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找禾霂,告诉他,无论世界多么崩坏,他都会竭尽所能护他一生的安全。 转过身看见朝暮之人,按理是该开心的。可是禾霂滚滚而落的泪珠,宛若无情的大雨,撒在相褚身上。 天空的雷鸣,是禾霂无助的宣言。 上前想抓住他的手腕,得来的却是一场空,禾霂连视线也不看向他,仓皇落了下句,「对不起。」 禾霂逃跑了,原先在手中的饭盒也洒落一地,如同他的真心实意,被践踏在地。 他并没有嚎啕大哭,因为太丢人,所以禾霂选择把自己裹在被窝里,即使不小心哭出了声音,也不至于被人听见。 不晓得流去多少泪水,禾霂听见了开门声,是相褚找到了备用钥匙,擅自进门。 「禾霂,我们谈谈。」相褚手抓着被角,试图让禾霂探头。 「不要烦我。」 其实禾霂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无论天涯海角,相褚都会带他去。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早该听禾母的话,别再与相褚纠缠不清,同她所说的,他们本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而相褚的人生该是一片光明。 相褚是金字顶端最闪耀的太阳,他只是站在金字塔底下,贪恋阳光的人。 这些年的安逸,是他偷来的,总该归还。 06.被社会淘汰 「2145年,生物科技界权威,潘德博士,跨时代发明人体记忆卡,号称可以纪录人出生自死亡的所有记忆,让亲人用以怀念,并且更贴近亡者生前的生活,塑造他们还在世的景象,目前广邀受试者中──」 ──> 「潘德博士您好,我想读取他生前的记忆。」不到五釐米的记忆卡,置于掌心。 博士旋身看见的是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双眼凌厉,如同荒原中的野兽,自体散出发不可侵的气息。博士瑟瑟接过记忆卡,仔细打量外观,单字「pd」印入眼帘。 潘德博士确认,这是他植入的晶片。 「请问您这记忆卡是从何而来?」博士将记忆卡至入专用电脑,一长串程式码跳出,逐一排列出,出生后自呼吸停止前的每一刻,「若要取出晶片,得回来我这才有办法,莫非不是......」 「是的,他死了,自杀死的。」男子话说得果断,不带任何点情绪,「晶片是我取出的,我是相褚,是名医生。」 空间驀然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能被清楚听见。 禾霂自杀了,在相褚无法保护他的地方,自杀了。 闻言,博士停下手边的动作,神色有些凝重,基于医学伦理,进行无谓的劝说:「您确定要读取自杀者的记忆?通常自杀者的情绪比一般人更加愤慨,容易渲染自身情绪。」 「无所谓,我做好准备了。」话落,相褚逕自坐上诊疗椅,「请快点开始,我时间不多。」 博士觉着多说无益,无奈喟然,「请问您与记忆卡持有人是什么关係?我们有规定,只有家属才能读取。」 闻言,相褚愣了会,一时半刻内竟答不上。 朋友?包养?寄人篱下?房客与房东?每一个答案都无法称得上家属,只有一个答案能读取禾霂生前的记忆,而这个答案,该是唯一正解── 「情侣关係,他是我男朋友。」怕博士不相信,相褚刻意找出两人相互依偎的合照,「还需要更亲密的照片吗?」 「这样就够了。」在收回视线前,博士不免多看上两眼,意外发现另名男子,和近些日子在电视上看见的样貌近乎一致,「这位先生,不是......」 话尚未说完,便被相褚打断,甚至果断承认,「正如你所想,前些日子被大肆报导在监狱中畏罪自杀的犯人,禾霂。」 相褚收下手机,眼眸中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冷冽,似是不愿再相信任何人,「我并不认为禾霂会畏罪自杀,他没罪。」 「新闻都报成那样......」 「听到不一定是事实,眼见不一定为凭。我想透过我的双眼去确认,他生前所发生的一切,包括警察口中的「杀人夜」真相究竟为何,所以麻烦请你带我读取他生前的记忆。」字句上虽未有任何的起伏,但相褚真切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后悔那晚,真听了禾霂的话,没再烦他,任凭他肆意在外撒野。他以为,只要禾霂宣洩够了,就会回到他身边。而他也会竭尽所能的去保护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相褚非但没等来禾霂身影,反倒还得知他被捕入狱的消息。 相褚坚决的态度,让博士不得不妥协。替他贴上衔接电脑的磁贴片,并且确认每一处细节没有所遗漏后,博士再三叮嚀,「待会过程中,若有任何不适,甚至反感都一定要立即反应,不要硬撑。」 「我知道。」 「您要读取哪些片段呢?」 「七月三十日,午时,和他人生的最后一天。」 博士点选出相褚所指定的两个日期。 「确定要唤醒以下两段生前记忆?」 得到相褚的应允,博士按下「确定」键,电流穿过相褚脑中,酥麻的感觉,贯穿整身,呕吐感越发强烈,身子几乎纽缩在一块,意识也逐渐朦胧。 像是穿越了,成为第三者,看着事态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