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节 ?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作者: 烟落水 简介: 狐妖化形,骨化人骨,肉化人形,皮毛化为人衣。修行有成的狐狸精的毛化成的衣服更是防身利器,可值千金。——《博物志》 传说有狐族之首,貌极妍丽,剑法双绝,媚术独佳,让人见之忘形,是普天下唯一修成十尾的狐族。 唯一污点就是曾经被一个女子偷了毛皮。 这只狐狸老祖于三年前破关而出,不知去了哪里。 ——《志怪杂记》 * 兴陵,是人妖魔三界交汇之地,为了方便管理,公司特意派了一名办事员来处理这个小区的问题。 新上任的办事员嵇安安一门心思就想着混吃混喝等死,唯一头疼的就是那只整天蹲在办事处门口的狐狸精。 那狐狸小气抠门缺心眼儿,还聒噪。 也就一身皮相还生的不错。 想到这,嵇安安略有些心虚。 她曾经不住诱惑和那狐狸滚在一起,嵇安安看着身旁肤白胜雪,正在熟睡的绝色狐狸,再看了看他脱在旁边的薄衫,一时动念。 卖了出去。 * 大伙儿在办事处排队办事的时候,总能在门口看到一只苦苦等待的狐狸精。 据说那头狐狸跟着那位办事员辗转多地,现在也跟来了这里。众人皆感叹都道狐狸多情,难得有这么一条满腹真心的狐狸精。 可惜咱们的街道办事员是个铁石心肠的主。 * 话本里常有狐狸精勾引俊俏书生,修行媚术有成的狐狸精看了,深有感悟,决定报复自己的宿敌。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宿敌没了。 而他成了历史上唯一一只勾引了‘书生’之后没了毛的秃狐狸。 青梅竹马,早就相爱。 夫妻二人,携手打怪(?) 傲娇臭屁爱美男狐狸精x贪财咸鱼懒散女办事员 内容标签: 强强 现代架空 东方玄幻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嵇安安,沈晏欢 ┃ 配角: ┃ 其它:宿敌,狐狸精,街道办 一句话简介:街道里的男狐狸精上位成功了!! 立意:好好生活,面对困难一起应对 第1章 “来个煎饼果子,多撒点葱花。”嵇安安穿着一条不知道洗过多少遍边角都发白的裤子,蹬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吱嘎吱嘎地骑到街边的煎饼果子摊边停了下来。 那卖煎饼果子的老板麻利地应了一声,很快就将热腾腾的煎饼果子递了过去。 嵇安安咬了一口,葱花的酥脆伴着浓郁到腻歪的甜面酱,一股街摊子味。 她人俗,就喜欢这味道。 嵇安安递了钱转身要走,就看见那摊子里弱弱探出个脑袋来,是个看上去就像大学生长相的小青年,贼眉鼠眼,眼巴巴地瞅着嵇安安,脸上陪着笑:“嵇大爷,您今儿个印堂发黑,怕是要……” “做你的煎饼果子去。”嵇安安踹了一脚旁边的电线杆,那小青年不敢吱声,嗖一下又把头钻回去了,他显然和嵇安安很熟了,早就拿捏住了这位姑奶奶的脾气,他不气不恼,又和新来的客人唠在了一起。对他来讲,在这整个兴陵街道口,嵇安安比之起其他的街坊邻居,对待他的态度甚至能称得上和善了。 嵇安安静静地站着,眼睛盯着小摊贩,似乎注意力全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在她的身后,一小撮黑煤球样的东西悄悄绕过嵇安安的视觉死角,正要往嵇安安背后袭去,正要得手之际,却见嵇安安忽然往旁边一让,手极快地往身后一捞。 空气中仿佛传来了一声为不可查的尖叫,那小黑煤球在嵇安安手里碎裂,化为流动的黑水,融进嵇安安的手心里。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了,在两者融合的瞬间就连她的手腕都变成了同那黑水一样的粘稠液体嵇安安晃了晃手腕。嵇安安却不甚在意,她晃了晃手腕上系着的红绳,上面穿着的五帝钱相互碰撞发出响亮的轻鸣,和自行车的铃铛声撞在了一起。 嵇安安提起自行车,往上一座,脸色不太好。 她在思索。 思索的原因倒不是为了那小黑煤球,而是刚才那个小青年说的话—— 那破算命的乌鸦嘴一向很灵,可最近兴陵一直不大太平,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东西小动作太多了,若是她不在办事处坐镇,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得了,就算倒霉能倒到哪去,这个世界上就还没有能让她嵇安安害怕的事。 懒得再想,她一把跨上自行车,往公司骑去。 …… 别看她那懒散的样子,嵇安安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兴陵办事处的办事员。 具体工作嘛,也就和居委会差不多。 兴陵办事处藏在居民楼里,简陋至极,树丛遮遮掩掩,将整个居民楼掩藏在阴影里,像极了什么黑心作坊。 嵇安安嘴里叼着一个煎饼果子,慢腾腾地往居民楼里骑,还没进楼那口子呢,就觉得不对劲。 太吵了。 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总部说是要派个打手。 这会儿,人应该已经来了。 她往里一探头,果不其然。 门外早就等满了人,有一小年轻斯斯文文,还带着个眼镜,在门口木桩式地杵着,哆哆嗦嗦,拦着门不让人进去。 可兴陵这些街坊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不让进,就堵在门口吵吵嚷嚷,在那抗议着为什么到现在不开门。嵇安安眼见着那小年轻被推了好几下,差一点栽倒在门里头。 嵇安安被吵得头疼,一捏刹车,小破自行车道发出吱嘎一声尖锐的声响,这声音算不上响,可以被人群完全盖过去,可那边原本吵嚷的人群却瞬间噤了声,不仅如此,人群还自发分开让出一条道来,露出了里面被围着的眼圈红红像兔子一样的小年轻。 那小年轻看着嵇安安的眼神泪眼汪汪,跟看了亲人似的,想前去牵住嵇安安的手吧,又不太敢,原地踟蹰着,浑身颤抖地像是得了帕金森。 “……”嵇安安有些无语地看着小年轻的做派,她还依稀记得总部之前跟自己说派来了一个打手。 看着这个小年轻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个能打架的。 “办事处八点上班。”嵇安安将那小破车往旁边一堆,锁都不锁,直接往门口走去,眼睛在刚才人群里那些刺头上扫了一圈,那些人藏的更深了些,各个安静地瑟缩着犹如鹌鹑。 “再吵吵,直接滚蛋。” 有些老化生锈的铁门被她伸手打开,走到小年轻身边的时候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那人说:“新来的?” 小年轻站得笔直:“对,我是……” 那就是新来的了。 嵇安安将他后半句话直接略了过去,语气和蔼,接着对他说:“辛苦了,以后我没来不用给他们开门,就让他们在门外呆着。” 小年轻那会儿眼圈都红了,吸了吸鼻子,被她拍了这么一下,登时有一种找到依靠的感觉,他没忍住,蹦了一句:“好的,妈!” 嵇安安被这身妈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人还没反应过来,人群里却忽然突兀地蹦出一声笑来。 那笑声不大,但是非常讲究,声音里混着气音,千回百转之后还连着拖长的尾音,能一下让人酥到骨头里去。 嵇安安耳朵尖,顺着声音往人堆里一看,正巧对上一双狡黠的桃花眼。 这人当然是生得十分好看的,他容貌偏艳丽,看上去十分轻挑,眉眼却犹如深沉的水墨,偏偏含了分漠然在里头,很是能勾起人心底那抹征服欲。若是走在街上,定能收获一水儿的爱慕眼光,可这幅好相貌落在嵇安安眼里,就变成了鬼故事。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她血压瞬间就上来了。 嵇安安倒吸一口气,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将手里还握着的东西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小年轻来不及制止,于是大家一齐向那个锈掉的铁门飞出去的方向,铁门砸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断,留下了一道深坑。 众人更安静了,尤其是刚才站在那个方向的居民,他躲得快,现在就站在那铁门旁边,被吓得头上长出了几根色彩艳丽的羽毛来,他生怕嵇安安发现,硬生生将这些羽毛又拔了下来,疼得吸了好几口凉气。 小年轻伸到半路的手抖得厉害,他又把手收了回去,乖乖巧巧地跟在她的身后,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几次差点让自己闭过气去。 嵇安安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揉了揉眼睛掩饰住眼底的一抹心虚,面上却是淡定的很,对那小年轻说:“……你跟我进来吧。” 临进门前,她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刚才那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小年轻实在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得不轻,嵇安安眼见着他左脚拌右脚,四肢都不知道摆在那里,难得地起了恻隐之心。 办事处能招上个新人不容易,虽然看上去脑子不是很可以,但也别真被霍霍走了,一想到这,嵇安安努力摆出温和的样子:“他们报名字和种族,你用电脑输到系统里,再点击这个回车键,有事叫我。” 小年轻往那电脑屏幕上一瞅,名字电话一寸照片,也就是普普通通登记表的样子,他以前做过这样的活计,知道怎么办,就点了点头。 看到小年轻没问题了,嵇安安捏着一张红色的a4纸,粗粗用黑色签字笔写上了办事处这三个字,折了一折,底下拿矿泉水瓶一压,摆在了小年轻的桌上。 她则打了一个哈欠,摊在桌子上,也给自己支了一个。 嵇安安太凶,没人敢去排她的队,一个个都挤在小年轻负责的那排队伍里,挤得老长。 “同志,你多大?”小年轻第一次到岗,态度非常认真。 “今年刚好五百岁。”他面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那汉子搅了搅手指,看上去还有些害羞,“我是个兔妖。” “……同志,我们在办公,您能别开玩笑吗?”小年轻手指顿了顿,说道。 “我怎么开玩笑了?我,纯东北的兔子。”那汉子不乐意了,调高了音量。 这是从哪跑出来的神经病,小年轻盯着那壮汉纹着的大花臂,心想就凭你这比我大腿还粗的胳膊,要真是兔子那还得了。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不好意思,您怎么会是兔子呢?” 汉子急的脸红脖子粗,捏住小年轻的衣领怒吼:“老子怎么不是兔妖?老子从头到脚都是兔妖!” 小年轻给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求助地看向嵇安安。 “吵什么?”嵇安安打着哈欠靠了过来。 那汉子一改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乖巧地坐着,好像之前掐小年轻的事都不存在,还在委屈地跟嵇安安告状:“他不给我办事,还辱骂我,说我不是兔妖。” “兔妖是吧,年龄呢?” 嵇安安根本不理会他的控诉,开口直奔主题。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节 “五百岁。”那汉子不知道为何一提年龄就羞涩,脸红得跟刚刷了油漆似的,小年轻看他的样子,越看越不正常。 嵇安安一只手撑着小年轻的椅子,另一只手绕过小年轻的脑袋,啪啪啪在种族那一栏用键盘打了一个兔妖,年纪那一栏打上了500:“办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东北汉子走了,临走前还背着嵇安安瞪了小年轻一眼。 小年轻:“……” 嵇安安看他们的互动,觉得脑袋疼。 “业务先暂停。”她把纸折的牌子往下一盖,对着还在排队的人群说了一句,然后一把将小年轻拉到了旁边角落里,“来,我们聊聊,这是哪儿,你晓得吗?” “不是兴陵办事处吗吗?”小年轻想起了刚才那个自称兔妖的男子,开拓了思路,小心翼翼地说:“或许是一个隐藏的神经病院?” 得,嵇安安明白了,这是个根本不懂行的。 嵇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回去干事,一转头就打给了领导。 领导接的很快,一听情况,马上就做出了回复:“哦,忘记跟你说了,他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能来这干事吗?”再一次被无良领导不负责任的话震惊,嵇安安几乎想跨越电话线砍下领导的狗头。 领导还在打着哈哈:“这个人在上面有人罩着呢,说他就是要指名来这个办事处,我这不也没办法呢。反正你就安排给他做个登记的活儿,也不危险,哎呀!我这里忽然有点事,先挂了啊?反正你看着办吧。” 嵇安安还想说什么,领导溜的贼快,飞快地挂了电话,嵇安安又打了几次,好家伙,都不在服务区。 干事不行,跑倒是跑得挺快。 嵇安安面目狰狞地放下手机。 这破公司早晚得玩完儿。 作者有话说: 重新写了一下,第一个副本大改了,从第十四章开始。再次向大家道歉,如果需要退费的读者可以私信我博退给你,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 第2章 兴陵,是人妖魔三界交汇之地,天南地北的妖怪想进人间界,都得从这里过去。 嵇安安的公司管的就是这人间界背后庞大的妖界运营。 公司的办事处设在这里,也能算得上是一道把关,想进人间界的妖怪先都得登记在案,以后要是犯事了,也不愁找不到人。 可人分善恶,妖分好坏,总有些不愿意从正规渠道进,想强闯的妖怪,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本事的早没命了,有本事的也能跑早跑了,筛来筛去,能来干这活的人全z国也就剩下那么几个。 嵇安安原先还给配了个同事,可惜是个蛇精,整个冬季都得睡觉,每到这个时候,办事处的活儿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干。 说好的打手没有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还是个真新人。 去哪都行,干什么想不开来这里。 嵇安安叹了一口气,又趴在了桌子上。 旁边道士打扮的居民瞧见了她这幅尊荣,眼睛直抽抽。 众所周知,兴陵小区的办事员是位剑修。 剑修是什么?出场自带buff,古往今来都算得上是遭人爱慕的主。别的不说,单往那风光霁月一站,白衣胜雪,衣服猎猎纷飞,都能端出个仙人气度来。 然而以上这些描述在嵇安安身上根本看不出来。 嵇安安这个人,站没站相,坐也不乐意好好坐着,非要躺着摊着。 要是她师父看见她这幅模样,必要感叹一句师门不幸。 嵇安安把小年轻叫回岗位上,自己趴在那边沉思着。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但是却着实想不起来了,不过修行之人向来豁达,琢磨不明白干脆就不琢磨,她把头趴在桌子,把周围的杂音全部当成背景音,眼皮子就跟被胶粘住了一样一闭一闭很快就盖在了眼珠子上。 察觉到有人停在面前迟迟没有走动,嵇姑奶奶终于不耐烦了,好声没好气的说:“办不办事?不办滚。” “嵇安安?” ?谁敢直呼本姑奶奶姓名? 嵇安安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杵在她面前,他是留着长发的,干净利落地束在了后面,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身上白色的衬衫也不愿意好好穿,非得解个扣子露出喉结来。 浑身掩不住的骚包气。 见到的第一面,嵇安安心想。 她这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感情把这玩意儿忘了。 师父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还收过另一个徒弟,是位妖修,本体是只长了九条尾巴的变异白狐狸。 这狐狸打小跟她不对付,是她的宿敌。 真是时运不济。 嵇安安在心里骂了一声,心想上午那破算命的还真是算对了。 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事情是什么? 无非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魄的嵇安安—— 遇宿敌。 那狐狸挑起眉:“许久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比遇见宿敌更恶毒的事情是什么? 被宿敌发现自己不行。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一听这话,嵇安安当时就支棱起来了:“我变什么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打一架!” 这一桌闹得声儿太大,排队办事的妖怪们也不排了,端盘瓜子在旁边磕着看热闹。 小年轻支着个脑袋往这看,被嵇安安杀人一般的眼神吓到,将头埋在了电脑后,偷偷看。 嵇安安拍桌而起,然后一把被狐狸扣住了脉门,那狐狸眯着他那双欠揍的桃花眼,表情难分喜怒:“气血双虚,嵇安安,你很可以。” “那又如何?”嵇安安撸起袖子,带着红绳的手往桌上一拍,五帝钱碰撞发出脆生生地响来,“照样把你打成秃毛狐狸。” “你的剑呢?”狐狸额头青筋跳了跳,强压着怒火问。 “丢了。” 嵇安安眼睛略有心虚地移开,顿了顿,说道。 这他妈是剑修能丢的东西? 狐狸很想把嵇安安脑仁撬出来看看。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我的毛呢?” 毛?什么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嵇安安早就彻底失去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气势。她皱着眉,仔细思索了起来。 她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打哪儿摸了这狐狸的毛,但她的记忆一直有断层,这几年更时有复发,这狐狸口中的毛保不齐和她断层了的记忆有关系。不过她本能的不愿意让这狐狸知道自己记忆有损——这种心理被她归咎于不愿意在宿敌面前露却。 反正这狐狸小气,为了一小撮毛毛记仇个几百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嵇安安不负责地想,她顺着自己的个性猜出可能的行为:“卖了吧。” 然后她就看见眼前的狐狸低吸一口气,似乎这三个字是引线,彻底点燃了他愤怒的神经。 嵇安安早就做好了和他当场火拼的准备,却见那狐狸反复吸气,最后居然忍了下来,沉声问道:“卖了多少钱?” 本就是瞎说的,嵇安安哪会知道九尾狐毛到底值多少钱,但是话说都说了,只能小心翼翼圆谎:“好像……也没多少钱。” 嵇安安是个人修,但她和九尾狐处久了,自然知道像他们这种妖修脾性,他们向来对自己身上的物件非常有自信,动不动就会说自己的爪子或者自己的绒毛是什么稀世珍品。嵇安安知道自己的话对他们狐狸来说就是挑衅,或者说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同这狐狸打上一架。 然后把赶紧把这狐狸打出去。 毕竟现在兴陵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事情乱七八糟,外面妖怪唯恐避兴陵而不及。 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她还是决定帮着小傻狐狸一把的。 嵇安安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宴欢右手把着的剑鞘,就等着他出招。 狐狸的确伸出了手,却没拔剑,而是把那一截白生生的腕子竖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九尾狐的皮毛为防身利器,价值千金。” “干啥?”这狐狸来的时候莫不是把脑子吃坏了?嵇安安一脸疑惑。 狐狸的嘴角嘬着冰冷的笑意:“还钱,千金的狐毛,必须一分不少都给我好好还回来。” 不就是卖了你一点毛? 你明明一个月就能长出来,而且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满山都是你的狐狸毛也没见你捡起来拿去卖钱。 嵇安安翻了一个白眼,要钱她是一分没有,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占理,等会儿下班了稳住狐狸就跑,一想到这,她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街道办事呢,等会儿聊。” “你怎么笑得跟糊了张面具一样?”狐狸挑眉,“真丑。” 害,得了,跟他讲什么道理,就让这只该死的狐狸原地爆炸吧,嵇安安用力抄起旁边的板凳,对着狐狸的那张俊脸直接砸了下去。 狐狸信手一掏,纤长的手指将板凳捏在手里,他掂了掂,将板凳放在在办事处门口,他自己则长腿一伸,坐了上去:“办事是吧,行,等你搞完,我们再好好算算。” 狐狸刻意将重音放在了好好这两个字上面,字里行间威胁之意无以言表。 你爱蹲就蹲着吧。 嵇安安铁青着一张脸盯着人群,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句,老老实实排队,整个办事处办事的效率都快了很多。 但是总有不嫌事大,想吃八卦的妖怪。 胆怂的就缩在队伍里盲猜这两人关系,胆肥的就站出来。 比如这位大爷。 他慢腾腾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周围来办事的人都能认得他了,这只妖怪几乎天天都要来办事处逛上一圈,也不办事,就是闲着无聊来办事处溜溜弯。 他本体是玄龟,仗着皮厚也不怕被嵇安安暴打,手里盘着核桃乐呵呵地冲向八卦前线:“嵇姑奶奶,这什么情况啊,小情人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话,嵇安安转头望了狐狸一眼。 明明就只是非常没有排面地坐在小马扎上,狐狸就偏偏能坐出一副超脱尘世,凌然欲仙之感,比嵇安安像剑修多了。他的一只手的指节轻轻地敲打着膝盖,另一只手端着一本线装的旧书,一幅身在红尘,心却游离其外的样子。 矫揉造作。 嵇安安转了回来,面无表情地从玄龟手里抢来核桃捏碎了。 办事处下午五点下班,但因着着门口还堵着一只狐狸的缘故,嵇安安恨不得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节 “街道里那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正在嵇安安纠结之际,早上卖煎饼果子的那个小青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早就换掉了上午的打扮,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旧的道士服,手里捏着一块皱巴巴的白幡,白底蓝字,上面写着‘问卜算卦,妙手回春’,破破烂烂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脸上还贴着一块长胡子,遮住了视线,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一滑,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小青年也不恼,哼哼唧唧地扶了扶腰,在看清门口坐着的狐狸后,他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好奇地咦了一声,这才笑着说:“好巧啊,我上午瞧着嵇大爷命里红鸾星动,怕是要遇见命定之人,没想到你也……卧槽!” 他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惊讶至极地捂住嘴,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狐狸挑了挑眉,正想要说什么,嵇安安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和狐狸的对话:“在哪打起来了?” “就在那十字街的街口呢!我围观了一会儿,吵得可凶了,可我这不着急忙慌找您呢。也来不及看完,不过按照我的推理,现在这个时候怕是要动刀了。”算命的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嵇安安真心实意地骂了一声。 兴陵街道办的办事员的工作范围很广,但凡跟妖怪沾边的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要干。 包括协调邻里,和谐家庭……个屁。 这些事嵇安安一个都不想干。 妖怪们内部打来打去是常事,打死了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他们在十字街打架。 十字街,街如其名,就是一条普通的走道,唯一的问题是,它是混沌区,是区分阴阳两地的标志,人类和妖怪就隔了一条街。 嵇安安操起笔和罚单就往十字街走去,却看见狐狸将书本一合,也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闲杂人等不得妨碍公务。”嵇安安转过头赶人。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狐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眯,“我也是兴陵街道办的一员。” “哈?”许久不见,你的脑子终于坏了?嵇安安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刚刚上任的。”狐狸从旧书里抽出一张纸筏,用两只手指夹着,递到了嵇安安面前。 是调令,上面盖着公司的戳印,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这是上赶着来给老娘添堵呢?嵇安安握着调令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这是备份,捏碎了我可以再给你。”在一旁的狐狸很贴心地提醒道。 嵇安安气极,啪哒一声打开手机。 破领导还不接电话,打了半天才收到一条短信。 嵇安安点开一看——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兴陵缺人手嘛,我也答应给你派个打手去,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叫沈晏欢。 ps听说你们两个很熟,我是特意向总部要求给你派来的,不用感谢我,好好办事就是报答。” 嵇安安用力合上手机。 垃圾领导,沉河和灌水泥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啊,嵇安安,别跳关键人物的对话啊。 第3章 站在十字街口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怒吼道:“老娘要把你的头砍下来。” 场景看上去有些恐怖,如果忽略旁边围观的人们的话,旁观的人嬉皮笑脸,还有的给女人出谋划策,教女人如何更好地砍下他的头,反正这女人的男朋友是只鸜,鸜有三个脑袋,少一两个影响不大。 嵇安安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两人是兴陵街道的老情侣了,整天吵来吵去也不见得分手,嵇安安觉得他们纯粹就是闲的。 和平年代,妖怪们又被街道办限制着,无架可打,只能在自己内部找乐子,整天演这些深夜档狗血戏份,或者盘八卦。 十字街对面已经有人类在往这边张望了,这事儿得快点解决,闹大了不好收场。 嵇安安想着,拿着罚单的手用力敲了敲旁边的杆子:“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人群给嵇安安让了一条路子,只不过眼睛一直往她和她身后那只狐狸精身上瞟,嵇安安环视一周,这些人又纷纷低下头,假装无视发生。 嵇安安一眼望见了人群中混着的那只玄龟,那玄龟笑得慈祥,站在人群里视野最好的位置,眼睛闪烁着炯炯地象征八卦的光。 才发生的事能传得这么快估计有这家伙的功劳在,嵇安安心想单是捏碎核桃还是便宜她了。 那女人用衣角擦眼泪,泪眼朦胧,令人相见尤怜:“他刚才说,不要和我结婚!” 都几千年的老妖怪了,还在演什么十五六岁的青春疼痛文学。 “他还盯着别的姑娘看!”那女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嵇安安懂了,原来是渣男。 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调停的话,却没想到一直跟在她身后沉默寡言的沈晏欢走了出来,将女人手上的菜刀夺了,手指微微用力,不锈钢制成的菜刀就碎成了两截。 那女人的本体是只黄鸟,不擅长争斗,被沈晏欢的动作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沈晏欢就提着那把断刀面无表情地对着鸜,鸜被他阴冷的表情吓了一跳,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我可什么也没做,就是说错了话。” 沈晏欢提着刀,啐了一口道:“呸,渣男!” “就是!”女人一看是来为自己帮腔的,连忙跟在沈晏欢身后不住点头。 “睡了也不负责!” “就是就是。”女人连连点头附和道。 “前脚刚下别人的床,后脚和实习生靠的那么近!” “啊,看看而已,他还没那个胆子靠....”女人点头都点一半了,听到这句话有些疑惑。 “还偷人衣服卖出去。” “没……”女人还在妄图反驳,她男人拉住了她,悄悄往嵇安安身上一瞥。 女人了然地点头,他们两个妖怪架也不打了,吵也不吵了,在那用眼睛不住往嵇安安身上瞟。 这狐狸今天有什么大病? 不过是偷了他点毛罢了至于内涵那么久? 嵇安安差点捏碎手上的罚单。 街对面已经有人类端着手机在那拍照了,十字街施了障眼法,一般人看不见,但要是有人阴气太重也可能看见一些。 但是,用手机照是不可能照下来的。 等他们发现手机照不出来就糟糕了。 嵇安安看着眼前这一群还在闹腾的妖怪,使用了杀手锏。 “十字街闹事,罚款加倍。”眼见着起哄的妖怪越来越多,嵇安安又补充一句,“再围观的,一人收五十元罚款。” 妖怪们一听这话,如鸟兽般散去了。 这年头不让□□了,妖怪们心气儿高的不愿意出去工作,就是坐吃山空的家里蹲。 没点资本蹲在家里的妖怪,只能出去打工,可惜他们没几个经历过人类九年教育的,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基本都只能从事一些基础的体力活。 简而言之,都缺钱。 对付这些妖怪最好的方法不是用爱感化,而是用钱威胁他们。 嵇安安在办事员的岗位上浸淫已久,深谙整治这些妖怪的秘诀。 她掏出罚单,刷刷刷给两人开了一千二的罚款单,在两人哀嚎的声中转身离开。 “呵呵。”沈晏欢在她的身后冷笑了一声。 嵇安安额角蹦出了两根青筋,她加快了脚步。 “呵……” 嵇安安额头的青筋蹦得更欢,她捏紧了拳头又放下。 好吧,她之所以一直忍着迟迟不去揍沈晏欢,其实是因为她有些心虚。 在嵇安安的印象里自己馋沈晏欢的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九尾狐皮毛珍贵,可作为防身利器,价值千金,在嵇安安眼里,沈晏欢就是行走的移动金库,而沈晏欢用法术幻化成的衣服更是做工上好的狐毛毡子。 虽然她从来都只是想想,从不付诸行动,但保不齐哪天就被心魔迷了心智,做出按耐不住把狐狸的衣服卖出去这档子事。 嵇安安为数不多的良心不免受到了些许谴责。 但这一点小小的谴责也在沈晏欢接下来提出要住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消磨殆尽了。 “你妈的,住酒店去。”嵇安安猛地把罚单砸到他身上。 沈晏欢接过罚单,理直气壮:“酒店太脏了。” 臭屁骚包狐狸,嫌脏建议你直接住在icu的无菌房里。 “你欠我的钱,抵消一半。”沈晏欢察觉到嵇安安不乐意,开口道。 …… 嵇安安的居所比较偏僻,但的确很宽阔。 小屋带院子,门口还挖了一个池塘,里面养着几条半死不活的鱼。池塘旁边种着两颗秃噜皮的柳树和槐树。 沈晏欢看着槐树上挂着的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神态莫测。 嵇安安将自行车停在门口,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正中间那个主卧是我的,剩下的房间随便住,被子我待会儿给你送去。” “不过我这只能收留你住一晚,第二天早上你必须走。” 当初嵇安安来这里工作,找领导提的唯一要求就是有关于住处的。 要独栋配小院子,小院子要有池塘,还能有位置栽两颗树。 街道处办事员性质特殊,不好招人,在众多奇葩的要求下,嵇安安提的要求简直能算得上是业内的一股清流,领导很大方地满足了她,还自个儿掏钱给她买了几条鱼放池塘里。 不过她并不擅长养活物,这几条鱼也就一直保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勉强苟活到今日。 …… 夜半。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节 嵇安安趴在自己的卧室里,睡得并不安慰。 森森鬼气萦绕在她的眉宇之上,她不是很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屋子里的炉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房间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甚至窗户上都结了一层霜。 有低语声传来。 “你的皮真好看。” “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 有细腻冰凉的东西顺着嵇安安的脖颈往下,慢慢收紧,嵇安安像是沉浸在无尽梦魇中,急促地喘息着。 趴在嵇安安身上的鬼用她长长的指甲划在了嵇安安的脸上。 人间修者的皮最难得,还是位女修,如此嫩滑紧致,她得好好谋划着要怎么把它完整剥下来。 人类修者露出一个微笑来,画皮鬼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浓郁的煞气喷涌而出,将她们笼罩在其间。这些煞气如有实质,浓稠有如墨汁,散发着浓厚的腥气,将一人一鬼吞没其中,从外面来看,就像是一个茧。 画皮鬼吓了一跳,慌忙逃窜,可煞气无孔不入,束缚侵蚀着她的鬼躯,她逃脱不得,只能痛苦不堪地哀叫着,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剥皮,疼得连自己身上的皮都穿不稳了,嘴上只顾着喊嵇大爷饶命。 再搞下去这鬼估计得被自己搞死,嵇安安按了按自己的眼皮,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些煞气顺着她的七窍重新涌入她的体内,丝丝缕缕的细线从鬼的身上抽离,再没入她的体内,画皮鬼刚刚才经受过这些丝线给自己带来的苦楚,看着眼前面色如常的嵇安安,只觉得面前此人可怕极了,说她是从罗刹地狱走出来画皮鬼都相信。 一道白光裹挟着蓬勃杀意突兀得闯入她的视野,嵇安安眼眸骤然睁大,下一秒浓厚的黑气重新涌起,瞬间绕过画皮鬼,抵在了她身后。 于此同时,清白色的剑光斩落在画皮鬼身后,层层叠叠的黑气如丝帛般断裂,却根本无法削减掉那道剑势,那些厚重的污染也无法沾染上那剑气分毫,毫不留情地落在了画皮鬼的背上。 但好歹有了黑气那一秒的阻隔,给了画皮鬼反应的机会,她不顾损伤自己身上那套好皮,就地一滚,勉强逃开了这一击。 嵇安安从帮画皮鬼挡住那一击后就再也没看过她,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那道剑光上。 太漂亮了,沈宴欢的剑。 嵇安安想。 血液好像都要沸腾起来,顺着她的血管内流淌着,这不能怪她,剑对剑修有着本能的吸引,而她实在是太久未曾用剑了。 更何况讨厌沈宴欢这只狐狸和喜欢他的剑又没什么冲突。 嵇安安深深呼出一口气,想要疏解身体的躁动,脑子想着要如何说服沈宴欢放过这只被自己煞气魇住做了傻事的可怜鬼。 于是她眼睁睁看到那剑气在斩完那只鬼之后毫不停歇,直直朝自己的面门袭来。 ??? 沈晏欢终于忍不住要杀她灭口了吗? 正在嵇安安纠结要不要再放出煞气阻拦剑光之际,那剑却在碰到她之前停了下来,锋利的剑气没有收住,削掉了她额前一搓碎发。 “老娘新画的皮!”身后隐约传来画皮鬼的哀嚎声,但是嵇安安现在也没空理会一只鬼的情绪,因为那剑还悬在她的脑袋上,直指她眉心,清白的剑光和她浑身黑气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高洁不凡犹如神邸,一个污秽不堪难以言喻。 画皮鬼劫后逢生,趁着两位大佬都没注意到她,脚下抹油溜得飞快。 “嵇安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沈晏欢撑着剑,语气也冷漠的很。他好像很想看清楚她,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头发也没有像白日那般好好束着,垂在她的脸上,带来一阵温和地痒意,和手上握着的,那直抵嵇安安眉心还反射着冷光的剑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看到什么呢?明明是性命垂危的关头,嵇安安却忍不住走了走神。 从师门凋敝至今,早就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沈宴欢做了自己那么多年对手,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应当不会如此天真,还在妄想故人依旧那套把戏。 “宗门门规,凡修邪术者必斩之。”耳旁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却有些哑,像是有什么别的情绪掩藏在里面,嵇安安分辨不清。 “嵇安安,按照门规,我该杀你。” 空气仿佛都静默了一瞬。 “那你打算如何?”过了许久,嵇安安反而笑了,她伸出手臂,动作旖旎仿佛在安抚情人一般,森森煞气随着她的动作缠绕在了沈宴欢的身周,像是要将两人都溺毙其间,又像是想要将那站在高处的男人拉扯下来,扯到和她同等的位置上,彻底被这团黑气污染。 她嘴上说的是你打算如何,结合语气,却像是在说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宴欢握着剑的手没收住,猛得往前刺去。 一时间剑光大胜,将整个小院照得亮如白昼,来不及跑远的画皮鬼被硬生生削去一半鬼气,她莽足了劲逃的同时忍不住担忧起嵇安安的安危来。 新来的住客野啊,也不知道嵇大姑奶奶能不能遭得住。 作者有话说: 鸜出自《天地瑞祥志》:山海经曰状如鸡白身三首也 第4章 “听说了嘛?街道里新搬来一只狐狸精。”正交谈的是两位老爷子,一个带着墨镜看报纸,一个穿着大褂捏着扇子,坐在公园长椅上,神秘兮兮的,像是在交接什么重要情报。 “哦,登记了吗?”那看报纸的人头抬也没抬,随口接道。 带墨镜的老爷子姓黄,是个黄鼠狼精,穿大褂的是只鸡精,没成精之前两个人是天敌,成精之后却莫名其妙玩在了一起,还挺合拍。 鸡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没呢!” “那他完了。”老黄皮子抖了抖报纸,下了结论。 “嘿,那可不一定——您一定想不到。”鸡精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那位祖宗啊,怕他。” 老黄皮子眼镜掉了,还有这种事。 老黄皮子号称黄家仙儿,和胡家、白家、柳家三家齐名的主儿,人哄着捧着要把他供奉到家里去,照理说应当风光无限了,还不是得在这位主手底下乖乖当个孙子。 “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和嵇祖宗也就隔着一条几米宽的走道。”鸡精得意洋洋地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他们昨晚闹出的动静可大了,我在我家都能听见。” 实际上是被从嵇安安家飞出来的剑气莫名削掉了一撮毛,但是鸡精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我确实听到过些传闻,听说昨天那狐狸精还堵在办事处的门口,就为了讨一个说法。”老玄龟刚好路过,听见他们两的聊天,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讨说法?莫非……”鸡精有些迟疑。 老黄皮子报纸早不看了,今天这消息太劲爆了,盘八卦可比新闻精彩多了,他拱拱手,对那老玄龟说:“愿闻其详。” 玄龟摸了摸胡子:“早就听闻狐妖修习魅术到极致之后,往往男女不辨,雌雄不分,哪怕是男狐狸也能怀胎生子,你说嵇大爷不会先前将那狐狸精拐去给自己生孩子了吧。” 说罢还感叹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说实话,我昨天也在现场,看那狐狸精看嵇祖宗的样子,三分伤神,四分薄怒,剩下的那三分分明就是爱意。” 鸡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天怀着肚子找情人相认未果,当晚提剑去讨债,非常合理。 老黄皮子觉得此事太过离谱,不太敢信,但是他仔细一琢磨,这他妈还真的像嵇安安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他只能叹息着摇摇头:“众人皆感叹都道狐狸多情,不能长久相与,胡家可难得才能出一条这样深情的狐狸精。”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嵇安安这位铁石心肠的主。 …… 鬼修们见不得阳光,尤其是正午的时候,所以他们一般会在这个时候聚在一块躲太阳,顺便聊聊最新听到的八卦。 “那狐狸精真的跟嵇安安有一腿?”蹲在角落泥洼里的水鬼性格活泼,先开了口。 画皮鬼点了点头:“可不嘛,我昨天上嵇安安家被逮住了,还以为自己跑不掉了呢,没想到,那狐狸就住在嵇安安家里,他们两个光顾着亲嘴,根本不搭理我。” “原来如此。”一只鬼接腔道。 “你胆子也挺大的,还敢在嵇安安头上动土。”另一只鬼则把关注点放在了画皮鬼身上。 “我、我当然敢了!”画皮鬼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接受着众人的奉承。 她其实心里还有些小狐疑。 她本就不是一个胆儿大的鬼修,平常扒皮也从来不敢对活人下手,都是等着人咽气了才去扒皮,虽然质量差是差了一点,但是也都能凑合着用。 否则也不可能同族都因为树敌死尽了,她还能苟活到现在。 而且昨天损失实在太大,还白搭进去了一张上好的皮,若是皮被寻常的东西刮花了,缝缝补补还能用,但剑修的剑芒最克鬼气,一想到昨天被毁的皮,她就心疼。 …… 等到嵇安安下午上班的时候,关于她和狐狸的谣言都不知道传了多少版了。 从嵇安安逃婚再到嵇安安借腹生子,怎么狗血怎么来,非得整出个晚间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出来,甚至还隐约有些向法制节目靠边的趋势。 更何况,嵇安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色疲惫,鼻头通红,像是经历了什么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而那只狐狸,从昨天进嵇安安家里到现在,根据附近的小妖怪报道,就压根就没出来。 这一点更坐实了他们的推论。 那小狐狸精该不会是被恼羞成怒的嵇安安灭口了吧。 几个妖怪合计着,有些担心被骗了婚又骗了孩子的可怜狐狸,决定旁敲侧击询问嵇安安。 最好能再敲出几个八卦来! 全场的妖怪各有各的算计,只有小年轻游离在外啥也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很能习惯登记的时候对面报出一大串神奇的种族名字了,因为遇见了几次报生僻字他不会写的,还特意在家买了本《山海经》学学,倒也还十分有趣。 就比如今天,他面前站了一个大兄弟,长得挺帅,就是脑子不好,非得说自己是陵鱼。 小年轻昨天翻《山海经》才翻到这一页,知道陵鱼是鲛人的一种,也就随口说了句:“你们种族长得都好看,听说还会产珍珠,整挺好的!” “小兄弟你真识货!”那人看上去很激动,哗啦啦递给他一个袋子。 小年轻打开一看,里头摆的全是珍珠,他自个儿家境本来就不错,珍珠见过不少,这袋子里头的珍珠,各个圆润饱满,质地细滑,什么颜色的都有,一看就是天然产的,价值不菲。 那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凭小兄弟你一句话,我今天就认你这位兄弟!这些都是自家特产,就都送给兄弟你了。” 好家伙,做戏还做全套呢。 小年轻抓着那一袋珍珠,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嵇安安。 “给你的就是你的。”嵇安安示意小年轻收下,他们公司可没有受贿这一说。妖怪和人的世界本就不一样,妖怪给东西代表着一种认可,也能算得上是小年轻的一种机缘。 “嵇大爷,您看看,昨天跟在您身后那只狐狸精呢?”旁边一帅哥穿着西装,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搓着手,凑了上来。 这一副仪表堂堂精英打扮的人本体是只瑞兽,名叫谛听,“可照鉴善恶,察听贤愚(注1)”,他擅长倾听人心,任何事物的真相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简而言之,就是盘八卦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方便。 嵇安安翻了一个白眼,她就说为什么沈晏欢的原型一下子就被爆了出来,感情是这位大神在多嘴。 “哦,原来还在你家里啊。”谛听也不需要嵇安安回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欸了一声转了回来,“你不舒服……”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5节 嵇安安今天身体的确一早醒来就不大舒服,上午又上班上了那么久,现在更是难受到了顶峰。 谛听话还没说完呢,她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快昏迷之前,嵇安安想自己一定是气糊涂了,怎么好像又听到了那狐狸精的声音。 …… 嵇安安一直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全是狐狸厌恶至极的脸,一遍一遍说自己辱没宗门,污浊不堪,拔剑斩杀她的样子,也有师父斥责自己不守门规、走入歧途要逐她出师门的画面,层层叠叠,乱七八糟,人脸堆叠在了一起,伴着漫天血光和煞气,她困在里面,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可她是剑修,剑修又怎么会逃呢?嵇安安站直身体直直地迎了上去,于是下一幕世界消失了,嵇安安浑身是血,坠入深渊,被煞气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这个梦做的太真实,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狐狸手上的东西时候还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噩梦的延续。 沈晏欢的眼睛通红,跟要吃人一样,表情比嵇安安梦里的狐狸还要可怕。 沈晏欢的手指崩得紧紧地,甚至因为握得太过于用力甚至在微微颤抖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嵇安安,这是什么?” 这是一把断剑。 那把剑通体雪白,剑柄上镌刻着‘日月安’三字,哪怕是折断了,仍能从它锋利的刃上看出一种冷然的剑气。它躺在沈妖言的手上,发出兴奋的嗡鸣声,像是在阐述自己能重见天日的喜悦。 根本不需要自己回答,嵇安安闭上了眼睛。 这把剑她太熟悉了——样子,厚度,重量,出剑时的破空声,她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来。 因为这是她的剑。 沈晏欢和这把剑交锋了无数次,对这把剑的熟悉程度仅次于她。 只不过…… 她不是已经挖地三尺,将它埋在了柳树底下吗? 这也能闻出来,沈晏欢,你是属狗的吗? 作者有话说: 注1: 《西游记》五十八回:那谛听事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的一个兽名。他若伏在地下,一霎时,将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所有蠃虫、麟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之类,皆可照鉴善恶,察听贤愚。 第5章 在沈晏欢眼里的嵇安安应当是聒噪的,烦人的,顽强的,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活的,能在他眼前蹦跶的嵇安安。 这才是嵇安安。 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是谁? 沈晏欢一度以为自己还困在心魔里,差点一刀斩了眼前安睡的人。 街道里的医生脾气一直很好,看着他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人类都是会生病的。” 不对。 嵇安安怎么可能会生病? 嵇安安是谁,惊才绝艳,剑道独绝,是他真正赏识,真正愿意放在眼里的对手。十五岁那年,恰逢十年一度桃花宴,她折桃枝为剑,斩得魁首,从踏入修行到习得长生,只用了三百年。 “她体虚,昨日又受了些寒气,加上近日一直操劳过度,应当静养。”这医生本体是一只白泽,也是上古瑞兽之一,暂住在兴陵,技艺精湛,在街道里开了一个小医馆,专门治疗妖怪。 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总有些弊病,比如他说话时老爱带点古句,和白话参杂在一起,比如他爱盘八卦,再比如他老爱在诊治的过程中看点老版电视剧。 不过这些坏毛病在他精湛的医术下都可以忽略不计。 嵇安安是修者,已经堪破了长生之法,不能去正规医院,去了也估计是得被绑去研究院解剖的水平,让白泽来帮忙看病是最好的。 “你也应当知道,她煞气入体,照理来说,早该死了,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才能苟活下来,不过即使是这样,受到的影响也是极大的,她现在的身体也和普通人无异了若是严格来说,还要跟弱些。” 白泽温和地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电视机的画面,也亏得公司安排房子的时候也顺便给安置了家具,不然按照嵇安安的个性,白泽在她家根本看不到电视这东西。 他看着半天,才回过头再去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嵇安安,语气有些惋惜:“我开了些驱寒的药,帮她养养身子,不过治标不治本,若是煞气一日不除,她的身体便会被这些煞气拖累一日,到最后煞气入骨入魄,怕是难再入轮回了。” 沈宴欢盯着眼前气若游丝的身体,眼神狠戾,一度让温和的白泽以为他要趁机用剑砸死病人,不过面前的狐狸精实在太安静了,白泽实在琢磨不透他出手的时机,只得宽慰道:“就当是为了自己肚里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看到沈宴欢浑眨眨眼睛看上去似乎听进去了,医者仁心的白泽倍感欣慰。 其实沈宴欢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实际上,除了有关于嵇安安的消息,剩下的对他来说就和电视背景音一样,只是杂音罢了。他盯着嵇安安,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过了几年,她怎么会把自己锉磨成这样。 嵇安安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很多。 不能久站,不能久坐,稍微受点寒气就会生病。身子骨甚至比普通人还差些。 他想不明白,所以表情就越发肃穆。 嵇安安其实早就醒了,不过她有点不敢睁眼。 沈宴欢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吓人,以至于嵇安安的想法出奇的和白泽保持了一致。 这小狐崽子莫不是想趁机砸死自己。 屋子里有火炉,白泽就干脆拿了嵇安安的瓦罐架在炉子上煎药。 电视机里放着两个戏子在唱戏,锣鼓喧天伴随着戏子一声声凄厉的哭叫,嵇安安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自己的火葬场上,就差看着自己被火化了。 白泽握了把艾草在嵇安安身上熏着,火光掩映住她的身躯,药味和艾草味混合在一起,满屋子都是炝人的味道。 很好,离火葬场更近了。 嵇安安忍耐着,严重怀疑是白泽在借着给自己看病报自己平日欺压街坊的仇。 听到隐约传来白泽闷闷的笑声,她确信了,这白泽就是在报仇。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嵇安安正打算把被子掀开给那白泽的一顿教训的时候,却听得一直沉默盯着自己的沈宴欢忽然开口。 沈宴欢语气充斥这嵇安安想不明白的喜意,似乎在期盼什么,语气也比平常快速很多,“煞气会影响她的记忆吗?”生怕白泽听不明白,他还补充了一句,“会不会让她忘记以前发生过的事?” 白泽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听到沈晏欢的话,愣了愣:“应该不至于影响记忆,不过若是她想忘记,也是有可能忘的。” 他微笑着提着药箱子离开,一到门口就换了一幅神色。 嵇安安一醒来他就察觉了,不过嵇大姑奶奶居然被逼到不敢睁眼,倒也是件奇事,而且看刚才那狐狸精黯然神伤的表情,他们绝对有一腿。 这八卦怎么能不说? 白泽拎着药箱,一溜烟跑出去传情报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晏欢和嵇安安两个人。 嵇安安刚才在他问话的时候泄露了气息,沈宴欢已经知道这女人刚才在装睡了。 什么时候醒的?看了自己多久的笑话? 沈晏欢居高临下地盯着嵇安安,实在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什么要为这种女人难过。 可能是因为嵇安安快要死了,他惜才。 他捏着那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洗净的断剑,站在嵇安安的床头等她醒来,然后阴森森的开口道: “嵇安安,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 嵇安安往后缩了缩脖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沈晏欢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心虚。 明明断的是她的剑,身为她的宿敌,他应当高兴。 于是她抬起眼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弄断了一把剑。” 底裤都被宿敌扒出来了,她不想看到狐狸奚落她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哪找到的?埋回去吧。” 沈晏欢低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剑差点插在嵇安安脸上。 就不该跟嵇安安说话。 沈晏欢不断提醒自己面前的是病人、病人,这才抑制住了把嵇安安拖出去暴打的冲动。 屋子里的炉火开的很旺,嵇安安还裹着厚厚的棉被,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白泽开的药煎好了就在放在桌上,他临走前交代过必须要趁热喝完,最好能自己亲手或者嘴对嘴喂她。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讲究,但是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 沈晏欢叹了一口气,勉强作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将桌上的药碗端了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吹温了送到嵇安安面前:“先喝药吧。” 嵇安安睁大眼睛,甚至顾不上虚弱,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一下子往后躲老远,还不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沈晏欢的手悬在空中:? 实在是不能怪嵇安安她多心,沈晏欢现在这幅模样,还有他们两个人的仇敌关系作为背景,实在是不得不让嵇安安多想。 电视机还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部老电视剧,讲的是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潘金莲捧着一碗药,款款走到还在病榻上的武大郎面前,巧笑嫣然:“大郎,喝药了。” 沈晏欢砰地一声关掉了电视,转头看向嵇安安。 嵇安安无辜地望着他。 “你过来,白泽煎的药,我喂你喝掉。”沈晏欢捏着额角,试图劝说嵇安安滚回来。 嵇安安蹲在在角落疯狂摇头。 沈晏欢看着她光着的脚,还有单薄的衣料,默默卷起被子,二话不说,直接兜头罩了过去。 剑修哪怕不用剑使的也是剑招,比如沈晏欢这回使的就是宗门的招式,开山见月。 被子还未落下,嵇安安直接一个扭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了沈晏欢的攻击范围。 嵇安安和沈晏欢师出同门,也各自领悟了属于自己的剑道,但是宗门基础招式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本能,早就镌刻在了灵魂里。 或许在外人看起来有些诡异,但是他们的确打得不可开交。 没有刀光剑影,甚至没用剑气,只有柔软的枕头被套,却硬生生给沈晏欢一种回到过去二人天天争第一的错觉。 那个时候小狐狸还只是一只刚刚踏入修行之途的刚化形的狐狸,他一整天,不是被嵇安安打哭就是自己打哭嵇安安,相互打来打去,最后成了宿敌。 小时候的回忆走马观花一闪而过,沈晏欢眯了眯眼睛,他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想和嵇安安比试,而是在试探嵇安安的还记得多少。 事实证明,嵇安安记的非常牢固,她的剑心澄明,一丝疑虑毁坏过的痕迹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沈晏欢冷笑了一声。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6节 嵇安安大病未愈,耐力自然是不敌不过沈晏欢的,几个回合之后,沈晏欢将嵇安安压在床上,用被子牢牢地裹成了一个大糯米团子。 “不好了……”一个小妖怪从门口闯了进来,一看到眼前的两个人交缠的身影,那小妖怪立马捂住了脸,它转身就跑:“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给我回来!”嵇安安喊了一声,沈晏欢用断剑将那小妖怪勾了回来,嵇安安坐在床上,皱着眉头问,“发生什么了?” 她被狐狸困在了被子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在过程中蹭乱了自己束好的头发。 小妖怪看着炸了毛的嵇安安,觉得这位姑奶奶似乎变得平易近人很多,也没平常让他那么害怕了。 他急急抹了抹嘴说道:“那算命的被人堵十字街口要账呢!说是算命的骗钱!” 虽然表面上说摆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可看着那妖怪的样子分明一丝焦虑都没有。 他眼瞳缩成细线,尖牙上翘,看上去口水都要馋出来了。 人和妖本就有界限。 很多妖怪本身食谱上就有人类,虽然后来来了兴陵,被嵇安安立了规矩禁止食人,可也都是对着自己出去外面遇见的人类。 那是不是意味着,人类自己上门就能吃了呢? 妖怪忍不住吧咂了一下嘴,还是尽职尽责阐述完了自己看到的场景。 “是个女人,带着好多小混混堵着那算命的,可凶了!嵇大爷,我能吃掉他们吗?” “不可以。”嵇安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 暂时不知道人类是怎么穿过结界的,但这些人直接莽撞的闯进来,按照妖界的习俗是可以直接吞吃了,虽然几位大妖早就戒掉了食人,但兴陵多的是把人类放在食谱里的妖怪。 万一这群人倒霉碰上几个定力不足的小妖怪就糟糕了。她得尽快赶到现场协调。 “医生说你不能再天天操劳了,你就在家里休息,这件事我……”沈晏欢侧过头,发现嵇安安早就消失在了原地,原本她还躺着的位置上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药碗。 “嵇!安!安!”沈晏欢差点咬碎了一口狐狸牙,他捏了咒诀,追着嵇安安的痕迹一路碾了过去。 …… 十字街门口,手里握着蓝白旗幡,穿着破旧道袍的小青年无奈地停下了脚步:“我的无量天尊啊,你们可别再跟着我了。” 十字街虽然是混沌区,在他们眼里看来也是有死线的。 就是门口那两头石狮子脚底下踩着的青砖,这地砖摆放的非常整齐,两个石狮子脚下,恰好连成了一条青灰色的线。 这条线就是死线。 死线之外全是人间界的地盘,死线之内则是妖怪们住的地方,一线之差,分隔了两界。 嵇安安的积威还在,小妖怪们不敢乱动,一个个藏在线那头的隐蔽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人,期盼着他们的脚能碰到那条的线。 妖怪们内部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谁贸然闯入别人的巢穴,巢穴主人就有处理擅闯者的权利,吃掉也好杀掉也好,都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旁人不允许插手。 不管如何,兴陵街道是共享的,每个妖怪都相当于是兴陵街道的主人,同样的如果这群人闯入,那么每个妖怪都可以获得吃掉这群人的权利。届时这群人的命运,不言而喻。 “小道士我随口说说罢了,您老人家就当是小道我胡言乱语,大人有大量,放小道一马?”祖师爷有训,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得见死不救。小青年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看着天色叹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点正是卖烧烤生意最好的时候,再拖下去客人都要跑没了。 “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那女人身后跟着一群小混混,气势也很足,她趾高气昂地说:“既然你承认自己说错话了,本姑奶奶宽宏大量,那就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那女人身后的小混混们挤眉弄眼,笑成一团,其中一个染着七彩毛的小混混站了出来,指了指青灰色的地砖: “既然大姐大开口了,那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跪在地上给我们大姐大磕三个响头再诚心诚意地道个歉,我们大姐大就原谅你。” 第6章 风似乎大了些,沙沙声越来越剧烈,甚至吵到了让人头疼的地步。 混混们狐疑地转身,这周围也没种什么树啊? 只有小青年能看到,那是线后头的妖怪们在笑。 妖怪本性贪婪,越是低劣的妖物就越容易受本性的影响。 能让他们收敛的只有嵇安安,可现在嵇安安不在,谁也镇不住他们。 该怎么办呢?小青年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主动给他们让了一个位置:“那你们还是进去吧,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给小道一点时间打电话。” “你想干什么?报警?”那女人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个破旧的翻盖手机,有些狐疑。 “不是的。”小青年将手机屏幕对给女人看,“这件事我不擅长,我得叫我朋友来。” 女人挑眉看着这个叫‘蝉溪寺’的备注的那串陌生号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小道士这样主动,她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我们周围都有兄弟们守着,你要敢报警,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混混嗤笑着,不以为意,“这里可是龙哥的地头儿,谁敢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叫出什么人来!” 女人心细点,她守在小青年旁边听他说话,没想到小青年跟对面报了自己的人数后,就直接挂断了手机。 那混混们等了半天,快要等不耐烦想要动手的时候,小青年还真叫出来一个人。 远处颠颠跑来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他们鞠了一躬。 然后就站到一旁捏着佛珠开始诵经。 小混混们身上带着的水果刀都掏出来了,看到这场面,一度陷入迷惑。 不得不说那和尚颂经还蛮好听的,听久了也不困,反而越来越清醒,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仿佛身心都受到了洗涤。 小混混被那和尚颂经颂得迷迷瞪瞪,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 “你在这儿消遣老子呢!?”他操起水果刀,就要往小青年身上砍去。 小青年避也不避,只站在原地叹息着摇摇头:“你没有佛缘。” 唰!下一刻,小混混的动作被气浪逼退,嵇安安正想出手,沈晏欢比她还快,人未到剑光已至,就落在小混混的面前。 他对剑光把握得刚刚好,刚好削去那杂毛混混的发顶一缕头发,差一点就会刺到他的眼睛。 嵇安安挑了挑眉,内心腹诽——许久不见,沈晏欢似乎变得爱削人头发起来。 是被偷毛的后遗症吗? 自己没毛,就想要别人跟着自己一起秃头。 小混混常常打架斗殴,不过使的都是些流里流气的法子,哪有见过这种阵式,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跟在他旁边的‘兄弟们’看着小混混的样子,吓得作鱼溃鸟散,各个跑得没影了。 嵇安安将吓晕了过去的小混混丢了出去,现在十字街门口除了沈晏欢就剩下两个人。 一个小和尚,一个小道士。 小和尚还在念经。 就连嵇安安赶来的时候都有些疑惑:“你们在干啥?” “他们想进去。”那和尚顾着念经没时间说话,还是小青年替他开了口,“我劝过了,他们不听。” “所以你就把和尚叫来了?”嵇安安一时失语,她找不到他的逻辑在哪里。 “我不擅长做这个。”小青年很认真的和嵇安安解释,“我这人擅长看相,不擅长超度,所以叫了朋友来,他比较热心。” 刚好前脚进去,后脚直接被超度,也省得去地府还得排队。 “善哉,众生苦厄,这都是贫僧应当做的。”那和尚双手合十,理直气壮地接受了小青年的夸赞。 嵇安安都被气乐了:“你俩把他们打晕了扔出去不就完了?” “阿弥陀佛,贫僧柔弱。”小和尚双手合十,认真地说。 “师父不让我对普通人滥用武力。”小青年理直气壮。 看着他们两个这幅样子嵇安安就头疼,她捂住额头,摆了摆手:“那你的嘴也别到处乱说话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后要记得吸取教训。” 小青年能惹的祸嵇安安不用听都知道,全赖在他一张嘴上。 这小道士自称‘神算子’,也是他们的老街坊了,为人踏实热心,什么事都肯干,就一个坏毛病,热爱算命。 这也是他不遭人待见的原因。 主要是他算命不算好事只算坏事,还要了命的灵,逢人便说一句你有血光之灾,这谁遭得住?所以久而久之,街坊邻居们看见他穿一身道士服都得绕道。 “我不过是想提醒她一句,我看见这位女士身上一股煞气。”神算子看起来十分委屈,他悄悄的看了一眼嵇安安,说:“而且,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的人不只她一个,各个煞气缠身,远看上去就跟您一样。”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是说您不好的意思,您身上煞气是我见过最浓最可怕的。他们都和您无法比。” 那不是废话,煞气能有嵇安安这么重的,现在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嵇安安揉了揉眉心,她是煞气的宿体,对煞气最为了解。 这玩意儿难消的很,一旦缠身如蛆附骨,如影随形,若是沾染久了,除非身死,没有别的法子能够摆脱。 如果真有普通人大范围染上煞气的案例,那事情可就真的大了。 …… 兴陵的煞气一直由嵇安安管着,并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兴陵这里,那就可能是其他分区出了问题。嵇安安思考良久,决定走一趟总部。 最近快立春了,那条蛇也要醒了,她不担心兴陵到时候会没人看家。 看到嵇安安收拾行李的沈晏欢提出了要求:“我和你一起。” 出乎他意料的是,嵇安安很爽快就答应了,并没有对他的要求提出什么异义。 还以为嵇安安又要耍什么阴谋的沈晏欢默默谴责了一下自己的险恶用心。 …… 嵇安安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她去总部汇报情况是一方面目的,另一方面,也希望顺带着能把这破狐狸还回去。 总部在北京,从兴陵到那里要坐一天半的火车。 加上走程序,来回至少得花上一个星期。 不交代是不行的。 嵇安安在走之前特意拜访了小年轻。 她一走,所有事物都得落在他身上了。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7节 只要不是面对沈晏安,嵇安安都还算有良心,她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交代道:“你先替我一周,回来放你几天假。” 小年轻点点头,表示体谅,办事处事务简单不繁忙,能遇见的人也各有各的奇特之处,他本就是抱着体验生活心态来工作的,既然得了乐趣,他多做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嵇大爷,其实办事处收到过一封邮件。” 幕后黑手这么快就出现了? 嵇安安疑惑地接过小年轻打印出来的邮件。 小年轻看上去比她更加迷惑: “发邮件的好像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裁,他好像是要邀请您去给他们家治疗——不孕不育。” 第7章 治疗不孕不育?这是恶作剧吗?” 嵇安安握着复印纸的手顿了顿。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恶作剧没有理会,但是……”小年轻的话顿了顿,“后来想想……”这可能是嵇安安的副业。 毕竟她真的可能干得出来。 小年轻不至于真的说出口他的想法,不过眼神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嵇安安咳了一声,尽力让小年轻将目光聚焦在邮件内容本身:“这封邮件有署名,署名是——宋予平。” “这个人是谁?”看着小年轻的样子似乎很熟悉这个名字,许久没跟人间界有交集的嵇安安有些烦恼。 小年轻打开电脑,拖出搜索栏显示的页面,输入宋予平的大名,很快就跳出来了很多新闻。 “他是华氏集团的总裁,身价上亿,和前几年刚娶妻,就是膝下一直没有子嗣。” 总裁,身价上亿,在小作坊重金求子,可能吗? 嵇安安的眼神太过于直白,小年轻连忙补充道:“电话和地址都是对的,信息对得上。” “你怎么知道?”嵇安安觉得整件事更加离谱,虽然他是很有名的总裁,但你也不至于连他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都知道吧? “嗯,因为,怎么说……他是我表叔。”小年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真名其实是叫宋平丞。” 嵇安安正拿着复印纸的小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富豪竟在我身边.jpg 宋平丞装作有些好奇的问道:“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治疗什么不孕不育,也没有发过相关的广告,但是必须要联系你叔叔查一下是谁泄露了我们公司的邮箱。”谈到正事,嵇安安的神色凝重。 能够指名道姓给嵇安安的邮箱,直接排除了发错的可能,这个邮箱本来就不面对人类开放,对于兴陵负责人嵇安安来说,是一种警示,或者说示威。 宋平丞微微松了一口气,放下了藏在口袋里,即将要按下报警键的手指。 他在把这件事报备给嵇安安之前备份了邮箱,身上也随身携带着录音笔。虽然他对嵇安安的观感还不错,也很喜欢这份工作,但若是嵇安安真的坑钱坑到了他表叔身上,他也就只能用法律来制裁她了。 既然不是,他就放松多了。 至于追查泄密的事,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刚来公司上班的时候就签署过保密协议,这个公司几乎全是秘密,电话不允许泄露,地址不允许泄露,邮箱也不行,甚至禁止在上班期间发送定位。保密工作做的堪比情报局。 不过看着他每天招待的这些奇葩客人,宋平丞觉得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天的宋平丞格外受欢迎,全兴陵的妖怪都跑来围观,要和宋平丞合影握手。 宋平丞挤在人堆里,笑容有些僵硬,若不是他表叔的那封邮箱,他也不会考虑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在暴露前已经仔细盘算过自己暴露身份后可能会遇见的一系列问题,却没有想到和预想中被巴结的场景不同,虽然他的确也是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却总给他一种他们看自己像是在看动物园猴子一样的感觉。 对于妖怪们来说,他们其实只是抱着一种朴素的价值观——毕竟天底下杂七杂八的妖怪千篇一律,富豪的侄子才是真的万里挑一。 挤在人群里的小道士腼腆地问他,能不能给他算算八字。 宋平丞被他憨厚的表情惊出一身汗来,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但奈何他被人群围在中间,向退远一些也找不到位置,无措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一群恶霸欺压的良家闺女。 身后玄龟伸出手,趁着他不注意摸了摸他的后背,宋予平被吓得窜得老高。 然后他听到身后玄龟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原来摸吉祥物是这种感觉。“ 他一旁的居民也起了兴趣,跟着说:”我之前之前在山里休眠一直被游客摸也没摸过人,让我试试。“ 宋平丞:“......”他实在是搞不清自己的邻居到底有什么毛病。 嵇安安压根就没有多少要带的东西,或者对所有剑修来说,除了剑,压根就没什么需要带在身上的东西。她很快就收整好了,一只手拽着包袱,身后跟着个狐狸,就要往外走。 白泽不知道啥时候也挤在了人群里,看到嵇安安背着大包小包的样子,笑了笑,把一张纸悄悄塞进了她的手里。 嵇安安摊开手一看,那是一张符箓,造型古朴神秘,但好歹是个修着,嵇安安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张避雷符。 沈晏欢扫了那符咒一眼,显然也是认出来了,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煞气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会引起天道注意。 简单点说,就是容易被雷劈。 这东西价格肯定不便宜,这些老妖怪肯拿出来帮嵇安安实属难得,嵇安安正想要道谢,白泽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诚恳的说:“符别停,七天一疗程。” 手里就一张符的嵇安安:“……” 这是七天之内必须回去的意思。 这可是好东西啊,嵇安安试图用诚恳的表情打动白泽再给一张。白泽往后退了退,加入了盘宋平丞的大部队里,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 宋平丞此时的情况着实有些糟糕了,他全身上下能下手的地方都被摸了个遍,护住上头防不住下头,表情羞恼,活像是遇见了一群登徒子。 嵇安安看着被围在人群里的宋平丞,难得有了良心发现,邀请他跟着去看看他叔叔。 毕竟宋予平住的地方也在北京,和总部也算顺路。 宋平丞还被围在人群里,笑容里还带着疲惫,微笑着拒绝了嵇安安的邀请。 宋平丞也不知道是让他知道自己叔叔去找小作坊询问不孕不育的事,还是让他叔叔知道自己就在那种小作坊打工,谁更社死一点。 为了安全起见,现在他们叔侄短期内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 嵇安安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这种不对的感觉直到她走过安检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沈晏欢的行囊带的很少,就背了两个长长的布包,一个包里装着嵇安安那把断了的‘日月安’,另一个包里装着自己的剑,‘茕独‘。 两柄剑都是不世出的好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引无数剑修寤寐思服不可得,它们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陷。 那就是它们都过不了安检。 刺耳的警报声在嵇安安的身后响起,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四周抽气声传来,沈晏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两把还泛着雪亮银光的剑。 嵇安安四处问了问,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比带违禁品更严重的是沈晏欢还有倒卖文物的嫌疑,他可能会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以罚金。 去总部汇报那么多次的嵇安安第一次翻车,还翻在这种事情上,她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用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领导的电话。 …… 兴陵街道办外的小巷子里,警铃长鸣。现场拉起了警戒线,白布裹住了里面尸体的样子,但是,看着现场鲜血淋漓的样子,可以推算出尸体的死状有多么惨烈。 “对不起,暂时不接受采访。我们会处理好这起案件的。”警察守在警戒线前,拦住蜂拥而至的记者,不肯透露一句犯罪现场的信息,但是现场那些遮掩不住的血迹和惨烈痕迹,足够记者们在今天的头条上发挥了。 一位警官没忍住往那白布下看了一眼,嘴瞬间就鼓了起来,他将自己手上的物证袋和笔记本丢给同事,自己跑到旁边角落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他今年才从学校毕业,之后一直在这个辖区工作根本没见过什么刑事案件——更何况,眼前这个场景实在太过吓人。 他很难去形容——这几具尸体像是蜡像一半融化粘在了一起,女人的红裙,血水和破碎的骨头粘合在了一起,只能勉强分辨出有几个人形,尸体的四肢扭曲着,眼睛瞪大像是在生前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怖的东西,非常挑战人的承受能力。 “小陈,喝点水缓缓。”一个警察走到他身边,给他递上了一杯水,小警察勉强灌了一口,漱了口吐了出去,向老警察道谢。 给他递水的警察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谢,他的脸色也非常难看,显然也是看过那东西的。 ”哥,那种事情人真的能做到吗?“小陈警察缓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警察沉吟了半晌,点烟的指头微微发颤,”报市里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小警官能够插手的了。 第8章 行了,你们走吧。”片警儿在小本子上一划,眼睛都没抬就让他们走人。 嵇安安来之前原本是打算要先去教育一下这只狐狸的。 沈晏欢乖巧地坐着,双手放在腿上,面前还有警察给他用一次性塑料杯冲的热水,看上去就是一个无辜的小可怜。 嵇安安放弃了。 近年来科技日新月异,很多东西变化太快,沈晏欢不知道其实……根本不正常。 和传统的剑修不一样,沈晏欢向来是更偏爱红尘的,嵇安安还记得百年之前,扬州城上,沈晏欢刚和她比完了一场剑。他额间汗还未擦干就拽着她跑去人间界喝酒,从小红尘到贵妃酒,坊间新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他都能掰着指头给她数出来。 当时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肆意张扬,惹得无数少女心驰神往。 他本人当时的打扮甚至一度风靡扬州城,成为众人争相模仿的对象。 按照他这样骚包的个性,要有人说他苦修百年不下山,嵇安安肯定会一个冲上去骂他造谣。 可看这些天沈晏欢出门的表现,自始自终,跟在她后头安静如鸡,完全不像他本人的作风,若不是他气息未变,嵇安安定会怀疑这狐狸精被人夺了壳子。 现在回想他的表现,分明是因为不熟悉。 什么情况下会让一只喜欢四处闯荡的狐狸精变成死宅?嵇安安琢磨着,跟着警察找到了狐狸。 沈晏欢正在等待着嵇安安把自己接回去,嵇安安看他的目光满是怜爱,在她眼里沈晏欢现在的样子不是人类,更像是一只把四只脚爪并在一起,尾巴团成一团的乖乖狐狸。 可惜这份怜爱buff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出来以后,狐狸在嵇安安眼中又变回了原来那种她根本看不惯的骚包样子,还嘴硬——“我自己也能出去的……” “你想怎么出来?”嵇安安好声没好气地刺他,“总不会是想着要变成原型钻出来吧。”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却看见沈晏欢像是被点中心思一样,诡异地迟疑了一下。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8节 “……可别,先不说妖怪不可在人间界化形的这条公司规矩,你若是真的在这里幻化,下一秒估计就得送去动物园了,领导还得打电话去动物保护局赎你。”嵇安安脑补了自己花钱买票去动物园排队看狐狸的样子,眼角微弯,忍不住笑了出来。 “聒噪。”看不惯嵇安安小人得志的嘴脸,沈晏欢默默解开包着茕独的布,露出一截雪亮的剑身。 这是恼羞成怒了,嵇安安当即闭上了嘴,眼光却在扑闪扑闪着偷偷笑。 上京述职是好早以前公司就有的规矩了,建立的初衷倒也不是为了防范他们这些负责人造反,而是怕这些负责人的辖区里有什么特殊能力的妖怪隐瞒了情报,他们天高皇帝远,一时之间发现不了。 可有了上京述职就不一样了,若是半年过去你不在,虽然救人是来不及了,他们也好歹也能派同事出去帮你捡个尸体,修一修你两米高的坟头草。 听到嵇安安带来的情报,领导叹了一口气,神色很是凝重:“最近不太平啊。定迁有个办事员半年没来述职,我派出去找他的人也统统没回来。” “我在北京抽不开身,若是老五醒了,希望你能能帮我去看一看。”老五指的是那条蛇同事。 领导说话爱按照他们进公司的顺序来排序,嵇安安排第三,领导就一直叫她小三,后来被她按在墙上抽打了一顿才改掉了这个陋习。 “千万别闹得跟……”三年前一样。领导没有把话说完。 三年前的受害者外加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不好揭人伤疤。 找人可不是负责人的活儿,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领导怕不是希望她嵇安安和他们一样,最好也都回不来。 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接受了委托。 两个人关系不好,面对面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尴尬的站了三分钟后,还是领导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身上煞气怎么样了。” “还和以前一样,凑合着能活。”嵇安安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 虚与委蛇没意思,嵇安安一点给领导台阶下的心思都没有,转身就走。 领导尴尬地站在原地,条件反射去摸口袋里的香烟,摸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 可是为什么给戒烟准备的薄荷糖什么时候也没了? 领导摸了摸口袋,发现口袋里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半晌过后才反应过来,对着嵇安安消失的方向怒吼道—— ”嵇安安!” 可人早就走的没影了。 …… 小狐狸揣着剑,蹲在门口看天。 他不是负责人,也不能参与进他们负责人之间的谈话,索性就待在外头。 人类对妖怪始终是有些忌惮的,这也是他们对待妖族的时候设下诸多限制的原因。 这份忌惮一直伴随着他——哪怕他拜入山门,师父也不会将他认做弟子;哪怕他进了公司,他也当不了负责人。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有些迁怒于嵇安安。 因为嫉妒。 不过现在嘛…… 一个东西冲着他面门袭来,那人胳膊上戴着的那串眼熟的五帝钱让沈晏欢抑制住了身体本能反击的冲动。 “好吃吗?是薄荷糖。” 嵇安安也往自己嘴里放了一个。 甜味逸散在舌尖,沈晏欢皱了皱眉:“哪儿来的?” “从领导口袋里摸的。”嵇安安点着手上多出来的那几张红色大钞,笑的比他还像只狐狸,“那龟孙儿坑了我这么久,我怎么可能不捞点本回来?” “走走走,接下来去看看不孕不育是怎么回事。” …… 在联系上宋予平之后,他们非常顺利地就进了这位传说中全国首富的别墅。 唯一的阻挠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小团子。 “这里没有住人。”挡在门口的小团子严肃地说。 “诶?不住人的话,那你是谁?”这团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和沈晏欢小时候太像,嵇安安有心想逗弄他。 “我不住这里!”小团子恼羞成怒,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 就连被摸炸毛的反应都一样,嵇安安捂着嘴偷笑。 “小少爷,您先回去休息吧。”带他们过来的佣人看不下去了,拦住了嵇安安的动作,礼貌地说,“宋先生还在工作,要很晚才能回来,二位可以在休息室等候一会儿。” 等到好容易把那小团子哄走,佣人关上门,带着歉意对嵇安安和沈晏欢说:“这是宋家的表侄,最近搬来先生这里住,脾气可能有些不好。” “没有关系,很可爱。”小团子比沈晏欢当年的脾气好上太多了。嵇安安眯着眼睛回忆着。 沈晏欢看着她这副表情,本能的眼皮狂跳。 佣人不知道她说的是大实话,只当她是客套,也没说什么,接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趁着等待的功夫,嵇安安观察起房子的布局来。 她早些年为了煞气的事情学习了很多和风水相关的知识,这么胆眼看过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件房子里的确有摆放不正确的东西,不过也无伤大雅,看风水就怕讲求极致,盛极必衰,物极必反,若是把什么东西都摆对地方反而不好。 看着房子的摆放和布局,虽然显示出了屋主人的极大品味,可惜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女性居住过的样子。 “怎么没见到宋夫人?”嵇安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佣人聊着天。 “二位因为久久没有子嗣的是闹了些不愉快,所以宋夫人暂时搬出去住了。”这件事在圈里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佣人没有替他隐瞒。 嵇安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书柜上,桌子上,全是木雕。尤其是柜子上的木雕,摆放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足以让得了密集物体恐惧人的人口吐白沫昏倒。 嵇安安有些疑惑,哪怕屋主人再喜欢木雕,这样的数量也太未免有些太多了。 更何况——嵇安安好歹也活了很久,许多方面都有些涉猎,虽然她知道看木雕看的是雕工,但材料也是遴选木雕的关键,这些木雕虽然各个雕刻的栩栩如生,但本质上,却只是桃木的里胚。 佣人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宋先生可宝贵这些木雕了,别看这里的东西这么多,可都是宋先生一个人收拾的,平常啊,宋先生就连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 嵇安安转过头看沈晏欢,却刚好看到他啐了一声,骂道:“满屋子的狐骚味,臭死了。” 嵇安安:“……” 沈晏欢,清醒一点,整个屋子里就你一头狐狸精。 宋予平回来的很快。 在接到‘专家’特意赶来自己家里后,生怕专家有走了的宋予平推掉了接下来的行程,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家中。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个女人慈祥的笑容:“宋先生,我认为,想治疗不孕不育之前,您得先有一个老婆。” 第9章 这女人疯了吧? 这是宋予平的第一个想法。 他原先就曾经因为自己不孕不育跟自己的妻子闹过几次小矛盾,可是最近矛盾愈演愈烈,后来妻子干脆直接跑了,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拉下脸来发这种邮件。 可是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宋平丞有些生气,他是信任好友才会抛弃尊严发出这样的邮件,可是却…… 他忍不住开始埋怨起好友来。 “你从哪儿看到的邮箱?”女人问道。 宋平丞现在很烦她,听到她问话,勉强回答道:“一个好友说你这里治那一方面很灵,跟我推荐的。” “……你好友是谁?”这个女人又问。 他好生没好气地回答道:“赵丕邱。” 一听这名字,嵇安安懂了。 赵丕邱,人如其名,就是一只貔恘,曾经也是住在街道办里的妖怪,后来据说要下海做生意去了就离开了兴陵,当年要出走的时候还是嵇安安帮他登得记。 他应该是能看出来宋予平的不对劲,又不好或者不知道怎么解决,只能拜托嵇安安他们来帮忙。 既然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好办多了。 不涉及更深层次的阴谋,嵇安安连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你这里的木雕好多啊。”嵇安安状似不经意地夸赞道,“都非常漂亮。” 被夸赞藏品,宋平丞也高兴起来了,他如数家珍,介绍起自己的这些收藏品来,从触感质地,到雕工个性,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散着光辉的老父亲。 嵇安安看着面前种类繁多的木雕,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区分出来,并且给每个木雕都取上名字的。 “我也觉得很漂亮,我能摸一摸吗?”嵇安安走上前去,抱了一根木雕起来。 “你放下!”宋予平猛然厉声说。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自己脾气太凶不合时宜,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这些木雕,他们都比较脆弱,不禁摸。” 怎么可能,桃木质硬,经常被用来作为剑修识剑前练习剑招的基本道具。哪怕是面对他们这样的熊孩子,在童年期用坏的木剑也少到可怜。 嵇安安还未放下,宋平丞眼睛赤红,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去抢夺。 嵇安安看着他这个反应,听话地放下手里的木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啊,不好意思,没玩过木雕,我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 “没关系。”见她放下木雕,宋予平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起来。 嵇安安几乎可以确认他是被施加‘一叶障目’了。 一叶障目是很多妖怪都会的小术法,借用一个依托之物用来迷惑别人的心智。这是一个总称,也可以演化为别的称呼,就比如说最出名的那个鬼打墙,就是困住别人,让他觉得自己在移动,实际上只是在一个地方打转。 只不过这一次用在了宋予平身上,让他觉得他有一个老婆。而且空间上范围更广泛,比如影响到周边人,让大家都觉得他有老婆。 嵇安安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哥们挺惨。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要背负上一个不孕不育的罪名。 既然确认是‘一叶障目’,那就只需要再找出施法存在的依附物就差不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你既然说自己不孕不育,那我帮你看看吧。”嵇安安伸出手,“我恰好学了一些诊脉的法子。”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9节 沈晏欢侧过头来看她。 五帝钱用红绳穿着,松松垮垮地挂在手上,嵇安安的手往上抬,露出腕上一点红痣。 嵇安安这个人虽然市侩,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她要是装起来,也确实是有那么点的仙人风姿。 一张嘴就在骗人,沈晏欢冷哼一声,将脸转了回去。 宋予平也被她那点气度唬住,当真就伸出手来让她诊脉。 诊脉,嵇安安一个剑修当然不会。 但是装还是要装的。 嵇安安象征性地按了按,然后摇头晃脑地说:“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注1),你猜这是什么?” 宋予平有些发楞:“喜、喜脉?” “……”原来他也看过这本书,嵇安安编瞎话编露了馅儿,也不慌乱,拍了拍他的肩膀,跳过了话题:“宋夫人在哪?或许你可以把她也叫过来。” “我觉得不孕不育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一提到宋夫人,宋予平就有些怨念,向她抱怨着,说自己妻子如何如何。 一开始妻子还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温婉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治理公司也颇有见解,还很了解人情世故往来,甚至还能在夜晚瞭望星空的时候与他探讨哲学。 可是结婚之后就变了,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但是会时不时用带着怨念的目光看他,就连夜晚看星星的时候都会把话题拐到子嗣身上,这让宋予平非常难受。 他委婉地想妻子提出自己的不舒服,没想到这彻底热恼了她,她不顾她的挽留,连夜搬出了自己的别墅。 后来他连续做了好几天的梦,回回都是梦见自己的妻子要和自己离婚,他苦苦挽留,却没回都能发现自己妻子从神奇的地方掏出一个医生开的诊疗书,是经过医生探查,自己确诊为不孕不育的证明。 …… 有一说一,这么完美的人能存在才离谱好不好。 人不会无端做梦,尤其是那种循环往复的梦,嵇安安有些好奇了。 究竟是哪路妖怪,千方百计设下套子,就为了告诉一个人类他不孕不育? “她现在跑出去了,我找不到她。”宋予平叹了口气说道。 嵇安安严肃地环顾着四周。 眼下木雕太多,她还真的不好分辨哪一个才是施加术法的阵眼。 “玄关那个,那里狐骚味最重。”沈晏欢皱着眉头提醒道。 嵇安安根本就没看到玄关有木雕。 听到沈晏欢的提醒,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没想到真的在门口鞋柜上看到了一个雕工精巧的木雕。 这个木雕是一个根雕。 照理来说,根雕依附于树木原本生长的纹络,所以根本无法做到太过于精致,可是眼前这个不到巴掌大的根雕上,一个人面狐身的妖怪跃然于其上,披肩的头发根根分明,甚至就连人脸都能看得十分清楚,她也勾着眼睛看着这边,媚眼如丝,惑人至极。 若是换一个修行不够的人可能就中了这个妖物的把戏了,可惜嵇安安看多了沈晏欢那双桃花眼,再看到这个明显拙劣很多的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却是。 这是哪来的伪劣品,甚至还不及我家狐狸的十万分之一。 嵇安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砸碎依附物就能解决问题,嵇安安毫不犹豫将这块根雕举了起来,想要把它砸碎。 宋平丞满眼猩红,面色狰狞地用猎//枪指着她说:“放下来!” “这是邪物。”嵇安安说,“它惑你心神,只有毁掉它才能破局。” “那我也甘心为她所惑。”宋予平给猎//枪上了堂,“我数三个数,若是到时候还没放手别怪我凶狠手辣。” “三——” 剑光一闪,宋予平根本来不及反应,根雕就被削成了两半。 嵇安安迅速撒手,抬起头,摊手向宋予平表示这件事和我无关,然后和宋予平一起,同时谴责地看着剑还未收的沈晏欢。 沈晏欢非常淡定:“和他废什么话。” 那木雕从被沈晏欢斩断后就开始流出血液,还好嵇安安放手放得快,没有沦落得被鲜血溅上一身的命运。 但是不可避免的,她的手上还是沾了一点那根雕流出来的血液。 虽说是血液但并没有血腥气,颜色也是深褐色的,看质地有些像是石油。 嵇安安低头嗅了嗅,脸色微变:“有煞气。” 可惜那煞气已经极为浅淡了,剩下的那些黑气丝丝缕缕地冒进嵇安安的皮肤里,转眼间就消失了。 沈晏欢看得十分清楚,表情比刚才被迷惑住的宋予平还要狰狞,他用深呼吸平复着情绪,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替她擦去了那些‘石油’。 “嵇安安,你哪来的那些怪东西。”沈晏欢压抑着怒火问。 “五帝钱,镇邪的。”嵇安安感觉到自己手背上那块皮肤都要被擦破了,连忙挣扎着晃了晃手腕,“我在上面画了些阵法,刚好可以帮我把煞气聚拢在体内不散出去,副作用就是也会吸引别的煞气。” “你知道你自己还有几年可活?”沈晏欢在听到她的解释后并没有,反而更加生气了。 嵇安安不是很清楚沈晏欢生气的点,于是直接真心实意地问了出来:“你不是很希望杀了我替师门除害吗?我自寻死路难道你不应该开心吗?”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分明一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沈晏欢不出声了,嵇安安看着他脸色几秒钟内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翻了好几遭。 最后,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嵇安安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嵇安安,我就不该管你。” …… 一叶障目本就是凭借着依附物才能施展出来的本领,宋予平在木雕被砸碎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然后就一直处于这样迷茫的状态。 嵇安安非常理解,好大一个老婆说没就没,这事儿搁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宋予平迷茫了半晌才吞了吞吐沫,开口道:“我分明记得,我当初就只买了一个根雕回家里。” 他对根雕这个东西根本不懂行,当时在外地旅游,看着这个根雕雕的巧,图一时新鲜就买了回来。 什么时候家里的根雕这么多了? 嵇安安是修者,记忆比一般人类好些,现在正在帮宋予平回忆着他刚才做过的事情,她指着那一溜根雕,说到:“这是珍珍,这是花花……” “别说了!”宋予平烦躁地揪自己的头发,“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还会给根雕取名字?” “看开点,往好处想,或许你并没有不孕不育,她还给你生了很多崽子。”嵇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宋予平看着眼前那一圈密密麻麻的木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显然是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嵇安安试探了一下宋予平的鼻息,确定他只是因为受到刺激而昏睡过去,很快就能醒过来就没有管他。 转过头将电话打给了宋平丞。 宋平丞身处此界,却并不清楚此界的事情,嵇安安并没有详细地描述过程,只是粗略地说了说他叔叔被骗了,实际上没有妻子这个情况。 宋平丞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没有吗?” 他早就觉得自己的这位表叔看上去就不像是能找到老婆的样子,后来听说他找到了,他还为他高兴了好一阵子。 原来老婆也能是假的。 这年头,仙人跳真可怕。 不怪宋平丞乱想,在他有限的知识里,能凭空多出来老婆的骗局,应该也就只有仙人跳了。 嵇安安挂了电话,静静等待着宋予平醒来。 宋予平早就睁开了眼睛,正放空看着天花板,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他原本是一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显然颠覆了他的信仰。 他想洗脑自己忘记这一切,可是那根雕还在那摆着,被刨成两半的还在流血,怎么看怎么邪门。 嵇安安隔着虚空指了指这个根雕,问宋予平: “这根雕你在哪买的?” “好像是去一个小镇买的。“事情过了太久,宋予平不大能想起来,他思考了好久,这才不确定地开口道, “好像是定那什么来着,定迁。” 又是定迁。 和之前领导说的地点一样都,很难不让嵇安安产生联想。 一叶障目不过是个不成斤两的小伎俩,对于赵丕邱这个貔恘来说一方面是出于他自己从不免费给人帮忙的原则,另一方面或者就是在向嵇安安传达什么信息。 嵇安安拨弄着手腕的红绳,仔细琢磨起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刚才说那狐骚味是什么意思?”嵇安安忽然想起沈晏欢一进门就在抱怨的东西,问道。 沈晏欢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了另一边。 什么毛病? …… 虽然和宋予平的初衷不符,但毕竟是嵇安安他们解决了这一整桩事情,宋予平非常感激,并且把他们都量化成了金钱。 用宋予平的话来说,就是他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希望嵇安安不要嫌弃。 现在有钱人都爱这样说话吗?连钱都没有的嵇安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不过替人办事拿酬劳理所应当,嵇安安也不和他客气。 刚出宋予平家的家门,还未走几步路,嵇安安他们就被几个穿着制度的警察拦住了。 “刚才接到举报,有人说你涉嫌诈骗,跟我们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 注1: 李时珍的《濒湖脉学》描述喜脉:滑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莫将滑数为同类,数脉惟看至数闲。滑则如珠。数则六至。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0节 第10章 今天上午她才嘲笑过沈晏欢把自己送进警察局的事情,没想到今天下午自己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嵇安安用颤抖的指头再一次拨通了领导的电话。 审问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片警,他一眼看到了跟在嵇安安身后的沈晏欢,说了一句:“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嵇安安心想,你能不眼熟吗,今天上午才进来一次呢。 那片警看着他们的表情非常严厉,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 “你看你们两个也仪表堂堂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诈骗的行当……” 嵇安安许久没有被人这么说教过了,正愣着发呆,余光瞥见那狐狸的眼神,半含笑半嘲讽地看着她,心头莫名火起。 沈晏欢不辱他宿敌身份,有时候连话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能成功激怒嵇安安。 领导虽然对嵇安安他们一天能进两次警察局的事情非常无语,但是好在做事还算快,没呆多久就被接了出来。 还是领导亲自接的。 上午才摸了人家的钱包,甚至就连薄荷糖都没有放过,但嵇安安脸皮够厚,还神情自若地跟他打招呼呢。 领导也是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很久的人精了,当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和嵇安安翻脸,就用话刺她:“嵇安安,我不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警察局。” “怎么可能?”嵇安安打着哈哈,试图把这件黑历史带过去,“这糟心事发生一次就好了。” 终于送走了领导,嵇安安勾着沈晏欢的肩膀,笑意不达眼底,如果忽略嵇安安的力道,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好兄弟:“你说举报我们的人是谁?” “小侄子。”沈晏欢对她的幼稚行为已经基本免疫了,听到问话,就言简意骇地说。 嵇安安点了点,放开了手:“应该就是那倒霉孩子。” 他们两个人都不傻,堵在门口那个小团子对他们的警惕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正面对付不了,自然背后也会做出些小动作来,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现在小孩子防范意识那么强,居然想到了利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 “他们宋家倒是蛮有天赋的。” 这句话嵇安安说得真心实意,他们总共见过三个宋家人,先是宋平丞,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混入全是妖怪的街道办,什么都不知道还和妖怪们相处的很好。 其次是宋予平,虽然倒霉了一点遇见了‘一叶障目’,但是本人除了被造谣并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还和向来一毛不拔的貔恘成为朋友。 说实话,这些奇遇本就难得,宋家三个人就占了俩。 “那孩子也不简单。”沈晏欢补充道。 他刚才进宋予平家门的时候观察得很仔细,那个小团子一直避开鞋柜走,分明是有意而为之。 他们的眼光毒辣,看人也是往仙途的方向看,知道这一类人在那种世界很受欢迎,若是愿意进去绝对能混得比大部分同等阶的修士好。 “你饿了没有?这里有一家面馆很好吃,我带你吃吃看。”嵇安安感叹了几声,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沈晏欢顿时一惊,他这时终于能体会到嵇安安那日被喂药时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感觉了。 宿敌忽然要请吃饭,那必然是得不怀好意。 沈晏欢没有想到嵇安安说的真的只是一家普通的小面馆。 那家面馆藏在小巷子里,店面很小,面馆老板娘笑得很甜,看到嵇安安,眼睛亮了亮,很明显是认识嵇安安的。 嵇安安指了指旁边的沈晏欢,也不说自己吃什么,直接跟老板娘说:“给他来一份和我一样的。” “好嘞”老板笑着应了声,很快就将两份大碗的汤面放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海碗里躺着一个荷包蛋,大块的牛肉切成薄片,平铺在黄澄澄的面条上,上面撒上些花生米儿和香菜,再在最上面浇上辣子,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这两个人在吃的方面上难得地臭味相投。嵇安安压根不需要问沈晏欢爱吃什么,毕竟这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其实是宿敌。 “我每半年来述职的时候都要来这家店一次。”嵇安安比划了一下桌子腿,“我第一次找到这家店的时候,这里的老板娘才只有这桌子的一半高。” “没想到她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嵇安安感叹道,自己容貌一直不变,难免怕引起怀疑,所以每一回见到老板娘,自己就逮着妹妹奶奶的乱编,编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很扯,那老板娘不知是特别通透还是格外愚钝,也没有点出来,她就干脆一直来,来到了现在。 看着老板娘眉眼间的细纹,嵇安安叹了一口气:“人类的生命向来特别短。” 沈晏欢不清楚为什么嵇安安又开始悲春伤秋了起来,估计是在发疯,他也懒得管,用筷子挑了几根面优雅地送入口中。 “总会有意外发生。”嵇安安接着说道,“在不久的将来我可能会死,到时候,你就是兴陵的负责人。” 到口的面条瞬间不香了,沈晏欢将筷子放了下来,挑眉看着嵇安安。 嵇安安仿佛看不到他难看的脸色,还在做‘临终嘱托’:“师门振兴之任也交给你了,我的剑在你手上,记得帮我还去宗门。”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既然你这么慷慨,什么都不要了,那不如把这些肉也一并让给我。”沈晏欢将筷子伸了出来,要去抢她碗里的肉。 负责人的位置可以给你,掌门继承人的位置也可以给你,唯独肉不行。 嵇安安不乐意了,也用筷子去拦。 两位仙人剑术有成,筷子碰撞之间都充斥着玄妙无比的大道至礼。 但是凡人可看不懂这些。 一个打扮地流里流气地小年轻啐了一口,端着碗从他们身边离开:“倒霉,在这里都可以看到有人秀恩爱。” 老板娘一转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笑着感叹道:“你和你男朋友关系真好!” 嵇安安条件反射地想呕吐,转头一看沈晏欢也是一幅要吐不吐的表情,她顿时心里平衡多了。 最后,还是沈晏欢不动声色地收了筷子:“我可不帮你,你自己弄断的剑,自己去还。” …… “最近兴陵好像出了一场大型传销案,据说还和黑恶势力搅在一起。你调任过去,请务必小心。”年老的警察拍了拍年轻警察的肩膀,年轻警察要从北京调任去兴陵了,他作为老人,正在送年轻人一程。 “我会的!”年轻地警察看着挂在墙上的警徽,想着自己入职时发的誓言,热血沸腾,“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罪份子,定要将他们都绳之以法!” 老警察看着年轻警察热情的样子,叹了口气。 前路其实并不好走啊。 希望他不要是一时热度。 …… 沈晏欢从踏入十字街就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身体在察觉到有危险发生前本能的反应。 动物往往会有这种生理上的直觉,他想要提醒嵇安安。 却看她好像是非常兴奋地迎了上去。 踏上线的一瞬间画面转换,真正的兴陵街道展露在两人面前。 门口堆叠着各种小妖怪的尸体,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胳膊上青色的纹身一直延绵到胸口。他一只脚踩在小妖怪的尸体上,一只脚踏在地上,双手都插着裤子口袋里,看到嵇安安就抽出一只来,扬了扬,脸上也露出一个张扬至极的笑来:“哟,回来了?” “回来了。”嵇安安笑着应道。 沈晏欢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面色不善,仿佛人家欠他多少钱一样。 这个男人也发现了站在嵇安安身后的人,他的笑容忽然顿了顿,整个脸拉了下来。 “这个人是谁?”两道声音撞在了一起。沈晏欢皱了皱眉,那男人反应更大,直接呲了一声。 嵇安安完全没有发现两个人暗地里的交锋,很开心的介绍着,她对着沈晏欢说:“这就是我说的同事腾蛇。” 然后转过来对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叫沈晏欢。” 腾蛇听着这名字怎么想怎么觉得耳熟,他掏了掏耳朵:“沈晏欢?就是怀孕的那只狐狸精?” 第11章 “怀孕?” 虽然沈晏欢长的很妖孽,但也不至于把他认成女人啊? 嵇安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腾蛇。 腾蛇和这帮热爱颠倒事实的妖怪们呆久了,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知道是自己搞错了,乖乖闭上了嘴。 沈晏欢看着嵇安安和腾蛇一来一往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他好像找到了一个比嵇安安还烦的人。 “今年也麻烦你了。”想到腾蛇一醒来就要做这些事,嵇安安就觉得良心很痛。 腾蛇杀的这些小妖怪就连妖怪都算不上,只是恶念积累多了而幻化成的东西,这种东西,每年都能积累下一大坨,嵇安安懒得清理,全靠腾蛇,才不至于让兴陵街道沦落到垃圾多到塞都塞不下的地步。 “顺手而已。”腾蛇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什么?”轮到嵇安安愣住了。 “你和新来的这位,什么关系?”腾蛇回头看了后头那位一眼,罕见地和众人眼光一致——这狐狸一看就一股狐媚子气。 “你什么时候也爱八卦了。”嵇安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腾蛇嘴巴牢,她也不怕他说出去,“是,我们从小一起打到大,他是我的宿敌。” 腾蛇应了一声,眯了眯眼睛。 嵇安安知道他本来就不是八卦的人,得到这么冷淡的回应,她反而安心。 这几个办事员回到办事处的时候,一干小妖怪纷纷竖起了耳朵。 他们对眼前的画面做出了总结。 正宫回来了,发现家被偷了,偷家的还是对方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火葬场。 看!嵇大爷在和腾蛇说话,狐狸精把旁边的凳子腿捏碎了! 看!嵇大爷又转过头和狐狸精说话,腾蛇又把另一根凳子腿踢碎了! 哎呀,嵇大爷要坐下来了! 沈晏欢和腾蛇连忙伸手去扶,因为是两个人,中途撞在了一起,嵇安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嵇安安盯着腾蛇,腾蛇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她转过头,又盯着沈晏欢,沈晏欢默默把脸转了过去。 于是嵇安安坐在地上,真情实意地发问:“你们两个,对我有意见?”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1节 …… 嵇安安回来之后,再也不提出门的事,只是有意无意就爱把腾蛇和沈晏欢凑在一起。 沈晏欢现在有了新的讨厌的人,仇恨转移,对嵇安安态度好了很多。 嵇安安不这么觉得,她觉得,是沈晏欢成长了。 一众妖精每天实时观察着三人的动向,甚至背地里建立了赌约,就为了猜测最后狐狸精和腾蛇是谁上位,整天买股买得不可开交。 “我找到继任者了。” 腾蛇的脚尖抬了抬,没有说话。 嵇安安的身体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崩盘是早晚的事,腾蛇的情况特殊不能一直在,兴陵事态复杂,必须要有个人镇着。 嵇安安将自己要交代的内容交代完:“若是我有什么不测,兴陵街道办的负责人就归给沈晏欢……” 腾蛇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坐在椅子上的沈晏欢说道:“他算什么东西?” ?你们刚才不是还好好相处着吗? 嵇安安有些疑惑地看着操起刀子的腾蛇和祭出茕独的狐狸,根本不知道他们突然之间在搞什么东西。 “出去打。”腾蛇瞥了嵇安安一眼,对沈晏欢说道。 “好。” …… 猎猎西风卷起了兴陵街道挂着的旗帜,旗帜下,两个人相对而站。 未知的风暴席卷在二人中间,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小妖怪们觉得自己的赌约似乎也进入了关键时刻,投注投地更加疯狂。 嵇安安手里捧着一碗茶,蹲在街道口,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他们关系好啊?” 帮着端茶递水的小妖怪听到这句话,手里的茶壶一下子没把住,差一点全浇在嵇安安头上。 他惊魂未定地捂住茶壶,看向嵇安安的目光里都透着惊恐,这姑奶奶那只眼睛瞧见他们的关系好了? 嵇安安当然不慌,在她眼里,小腾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沈宴欢的实力而已 虽然在嵇安安眼里当负责人主要工作内容除了应付领导就是混吃混喝等死,但毕竟横竖也算得上是个官职,武力值太差了显然是管不住那些妖怪的。 她也不替沈晏欢着急,沈晏欢可是她认定的一生之敌,要是连腾蛇设定的关卡都过不了,那她可要就要怀疑沈晏欢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沈晏欢慢慢地拔剑出鞘,茕独嗡鸣一声,落在了他手上。 狐妖本魅,可沈晏欢偏偏是个学剑的狐狸,他的剑道走的和嵇安安一样都是最为刚烈的那一卦。 以血换血,以杀止杀。 几个熟悉嵇安安的老妖怪都看出了些端倪,腾蛇更是抬起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他们几个活得久了,知道嵇安安在面对众妖的时候,也是使过剑的——在三年前。 那个时候日月安还未断,嵇安安一个人类修者掉进了妖怪窟里,她不慌不恼,就提着那把剑,一路斩杀了过去。 鲜血染红了整条兴陵街道。 从此之后嵇安安就成了臭名昭著的杀神,众妖见了她都会退避三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年后,随着新妖怪的慢慢加入兴陵的气氛才渐渐好起来。 不过那一天带给他们的阴影太深,此时又见,难免会勾起他们一些不好的回忆。 有人不喜欢,有人却喜欢得不得了。 比如说嵇安安。 她虽然看沈晏欢全身都不爽,但这份不爽并没有带到沈晏欢的剑身上。 茕独是无辜的。 更何况……她的剑道基本是和他在打架里磨出来的,看着沈晏欢使剑就像对着镜子看自己。 日月安断了,身为剑修,她好久没有用剑,看到别人使剑,未免有些手痒。 腾蛇虽然是个好打架的主,武力值也不差,但是毕竟他也不是剑修,面对剑招应对方法和剑修不一样。 这一招不应当这样避啊?这一招往后躲不是更好吗? 嵇安安看得热血沸腾,浑身浑身泛起痒意,甚至恨不得当场教腾蛇做事。 …… 兴陵正值下班高峰期,一位社畜脱下眼镜,揉了揉镜片下酸涩的眼睛,看到眼前堪称魔幻的比武场景,傻在了原地。 眼前有个好像是神经病的男人挥着一看就是管制刀具的长刀在街头打架,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浑身纹身,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大哥,周围还围着一帮人为两方呐喊助威,看上去,好像是□□火拼? 但是他们身边还围着一群摇旗呐喊着要下注的人 他掏出手机,默默报了警。 “有人在街上火拼?”小陈警官捏了捏眉心,摸着帽子走了出去 “是!”警察同志们齐声低声喊道。 嵇安安被警察要求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的时候还是懵着的,她想起来前些日子才和领导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再被抓的。 原以为回到兴陵街道就不会再被抓了…… 万万没有想到。 家都给人端了。 事不过三。 她再次用颤抖的小手拨通了领导的电话。 ……… “街头斗殴,赌博,传销,三样事你们都攒全了。”警察是个年轻人,脸上挂着一个黑框眼镜,正气十足的样子,他坐在派出所的凳子上,翻着看他们的档案。 嵇安安他们三个人因为带头闹事被特殊‘照看’了起来。 在他们旁边还蹲着一群人,都是参与赌博被抓起来的小妖怪。 兴陵街道办这一回,可是名副其实的被一锅端了。 看完档案,那警察抬起头,视线扫过面前站着的三个人。 那个女人的脸就出现在录像带里,给他的映像十分深刻。 一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青色的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看上去很不耐烦,一副要和人再打一架的架势,但还是勉强说:“我是一个好人。” 另一个男人看上去虽然文雅乖巧,但是手指抖了抖没藏住,一把银亮的利剑掉在了地上。 警察瞪大眼睛:“你还携带利器!” 嵇安安眼皮一跳,跑出来打圆场:“我们这是在拍戏呢,拍戏。” 小妖精们挤在一起,被警察盯着,害怕极了。 这里腾蛇和嵇安安都在,它们不敢放肆,但是妖怪群里面还有些修为低的妖怪,化形都不稳呢,耐不住警察这样长久的盯着,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看出来什么,都在哭叫着讨饶:“您快走吧,嵇姑奶奶会杀了我们的。” “拍戏?”警察回过头看向嵇安安。 嵇安安:…… 因为参与赌博,混入人群被一起抓起来的小道士抬起头,面露惊讶地说了一句:“你煞气缠身,怕是最近要倒霉啊。” “你都来这了还诈骗?”警察愣了一下,用力拍了拍桌子。 简直是一团乱,嵇安安捂住脸,真心实意地心疼起领导来。 …… “嵇安安,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再进去?”领导面色阴沉地抽着烟,手指摸在不断起伏的胸口上,看上去很需要来一颗速效救心丸。 这何止是进去,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了,拖家带口呢,全在里面。 嵇安安一心虚就爱陪笑,活脱脱一个小可怜的样子,仿佛做坏事的不是自己一样:“天意如此啊。” 沈晏欢还在里面跟一众小妖怪关在一起,腾蛇的眉毛拧着,挡在了嵇安安前面:“不是她的错。” 领导看腾蛇的眼神犹如看一个色令智昏的傻逼。 嵇安安理所当然地点着头。 “不是你的错。”领导面色狰狞,“是我的错。” “我应该早点把自己沉到太平洋去,就不用管这些事情了。” 腾蛇和嵇安安同时转过头来看他,腾蛇更是疑惑地说:“你在说什么?我说线出了问题。” 领导轻轻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补充了一句:“我也觉得。” 线是一种分割,更是对兴陵街道办的保护,可看着现在的情况,线似乎失效了。 第12章 线的保护一直是双向的。对于人间界是,对于兴陵又何尝不是呢? 一旦失格或者散布出流言,对两界来说都是祸事。 “线怎么可能会问题呢……”这事是真的麻烦,领导说好的戒烟也不戒了,蹲在角落跟放火似的抽得烟雾缭绕。 线几百年也没看出过什么事,偏偏轮到他在岗的时候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若是上级查到了这一茬,他首当其冲要把自己灌进太平洋里谢罪。 腾蛇的眼睛缩成细线,看上去极为可怖,但是熟悉腾蛇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在思考问题。 腾蛇原身常常被人用在符箓或者法器上,除了蛇形好画之外,也有寄托了希望能有得到腾蛇庇佑,祈求让符咒发挥效果的目的。 虽然这些修士也知道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可是就相当于是考试前必须拜拜学霸的照片一样,将腾蛇原型画在符箓上渐渐流传,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必要步骤。 在场的这三个人中,两个人都只会摸鱼,拥有种族天赋的腾蛇反而最懂这些符箓之术的。 果不其然,他沉吟了很久,给了一个答案:“煞气太重了,会混淆线的判定。” 煞气很烦,这一想法在所有兴陵街道办的所有鬼怪妖物眼里是一致的。 除了那些象征祥瑞的瑞兽们拥有特权,几乎所有妖物都必须沾染些煞气,尤其是那些象征不详的凶兽,更是一出世就被煞气侵染,他们只要一提这件事都得骂娘。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2节 业障造得越多沾染的煞气就越重,阻碍修行不说还影响渡劫。 一年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妖怪栽在这件事上。 所以煞气这东西,不管是鬼魅邪祟,还是寻常小妖大妖,都最不想但是不得不接触到的东西。 尽管煞气也会在人类中滋生,但是不多。 当年先祖设立法阵的时候也是拿这一点作为判定依据的。 除了那几个大妖怪特殊处理以外,剩下以煞气的数值为界限,超过一定量的才能越界。 普通人有的体虚衰弱,也可能被煞气侵染,但那只是少部分。 可如今煞气蔓延,普通人身上也充满了煞气,线对人类的阻碍也自然会少一些。 实际上,兴陵有嵇安安以身为容器封着,实在不应当闹出这种事。 “又是线又是珠子,这是赶着要我去定迁啊。”嵇安安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眼神微眯。腾蛇默默往远挪了几步,他看得出来,这女人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太在乎,但实际上,无论是对兴陵这些居民还是对界外那些人类,嵇安安都在乎的很。 也就是剑修,责任感太强,所以一届一届的,死的也快。 腾蛇早习惯了看自家老大作死,插着兜等着嵇安安拍桌子,旁边领导却犹豫起来: “小三,定迁还是别去了吧。” 嵇安安条件反射想打,手都抬起来了却在听清楚话内容的时候放了下来,眼神微眯,一只手捏着五帝钱转了转。 领导眉心抖了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个文件袋来,放在桌子上。 腾蛇手快,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照片,才翻开就挑了挑眉递给了嵇安安。 “警局那里调出来的,一共五个人,已经没人样了,就死在办事处外头那巷子里。”领导解释到,其实并不需要他解释,嵇安安一眼就认出来里面的女人和小混混,就是之前闯进线里挑事的那几个人。 至于死状,在场没一个人能比嵇安安更熟了,嵇安安盯着照片,沉默着并没有开口。 领导补充道:“我们的人去调查过了,在尸体的周围检测出过量的煞气,嵇安安,这怕是一场故意针对你的局啊。” 腾蛇的瞳孔骤然变得尖锐,彻底异化成蛇瞳,在他快要爆发之际,一枚铜钱轻轻砸在了他的手腕上。 力道很轻,腾蛇的动作却骤然停了下来,安静的呆在原地,嵇安安捏着手腕上的五帝钱,还是一言不发。 领导被腾蛇忽然暴起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却也明白了。 看来这事嵇安安早就知道了,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清楚。 自己早该明白的,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煞气? 能给嵇安安下套的人究竟是外面那些不知底细的歹人,还是......组织上的人? 嵇安安一身煞气化解不去,可又偏偏是功臣,是四大区的代表人之一。那些人有太多理由能出手了。 用一座偏远山区的地脉和几百条人命换一个四区负责人的位置,也的确像是组织里人能做出来的事。 不,或许他们谋划的更早,要是三年前…… 嵇安安这几年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兴陵,到底是真的在履行职责守着线还是为了找个时机,彻底把旧事算个干净? 领导越想越觉得心惊,他想阻止嵇安安,亦或是说出他能想到的一切阴谋,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安安啊,我和你们这些能成仙的不一样,我就是个凡人,年纪也大了,还想安稳几年好退休啊。” 领导看上去四十多岁,虽然中年人有的啤酒肚和油腻感他一样不少都占全了,但是平日里神采奕奕的,还能从他面相看出一点不服老的气势,可此时他却显得有些颓废,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 嵇安安斜靠在原地,就这样定定看着领导略有些狼狈的样子。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盯了领导好一会儿,好像终于盯腻了,开口道: “百年之内,兴陵这条线不会有事。” 说罢,不再看因为听到自己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软倒在地上的领导,把在爆发边缘的腾蛇拽了出去。 …… “你真打算去?”腾蛇蔫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踢着拖鞋,声音闷闷的。 他知道嵇安安比自己聪明,做出的决定也肯定是想清楚了,他以前从来不问的,这次却有些忍不住了。 “去呗,为啥不去?”嵇安安走到半路想起来看守所还留了个蠢狐狸,琢磨着要不要去接,听到腾蛇的话,随口应道。 腾蛇闷闷地又走了几步,忽然开口道:“把我也带上呗?” 嵇安安一听乐了:“然后等你半路上睡着,再让我把你扛回来?” 腾蛇依旧坚持:“我可以变小,环在手上或者挂在脖子上,不碍事的。” 见他那么坚持,嵇安安倒是有些诧异了:“定迁穷乡僻壤的,你去那干什么?” 要表达的意思太长了有些复杂,腾蛇组织语言:“一个人,不方便,人多点,可以群殴。 ” 他的价值观非常朴素,在他眼里人族有好的有坏的,好的是嵇安安,坏的是其他人。那么多其他人对上一个嵇安安,纵然嵇安安非常强大,也可能会吃亏的。 两个人群什么殴,嵇安安在心里笑了笑,也不打算纠正他,毕竟这条小蛇也是出于好心才提的意见,她不好弗了小蛇的意,只得另辟蹊径:“你走了那兴陵的线给谁守着?” “那狐狸精武功不错。”腾蛇面无表情道。 “那也不行,他还没上编制呢,线不认他。”嵇安安信口胡诌。 腾蛇皱着眉头,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是编制,又在哪里有相关规定,但是兹事体大,他也的确不敢冒险,只得道“那让他跟着你。” 嵇安安想了想那画面,打了个寒战:“那等不到别人,他自己在路上就把我一剑斩了。” 腾蛇不说话了。 嵇安安拍了拍他委委屈屈的蛇头,安慰道:“问题不大,我三个月之内就能回来。” 她盯着天边的流霞,笑了笑。 奸人就在那里,身为剑修应该如何? 当然是欣然而往,以剑诛之。 哪怕没了剑,她依旧可以以手为刃,斩尽宵小。 一生求直,剑修大抵都是这毛病。 去归去,避雷符还是要要的。毕竟再好的剑修也是怕雷劈的。嵇安安老老实实敲响了白泽的房门。 白泽不意外嵇安安会来,坐在板凳上找嵇安安讨要之前剩下的符咒。 倒不是还在计较材料,只是要确认符咒的使用程度好判断这一次要给嵇安安什么样的量而已。 毕竟这符咒是一些结了业障的修士用来躲避天道惩罚用的,像嵇安安那样有这那样夸张煞气的修士,白泽也是头回遇到,不清楚这符能在嵇安安身上发挥多少效益。 他摊开符咒吃惊地咦了一声。 那符咒里画着一个奇异的字符,笔锋苍劲有力,常人哪怕看不懂里面写的什么也能看出来其中掩藏着无尽的奥妙神秘。 符咒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变得暗淡,甚至燃烧,但这个符咒还保持着白泽刚给嵇安安时候那个状态。 “嘿,还是新的。”白泽惊喜异常,很宝贝地将符叠好,重新踹回了怀里,一面问嵇安安,“你身上还有什么别的能遮蔽天道视野的东西吗?” 嵇安安也很奇怪,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那就怪了……”白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琢磨不明白,索性把好友们也叫进了自己屋里 。 他们这些都是有资历的老妖,翻翻山海经都还能看到他们的画像,见识也广得很。几个老妖怪集思广益,还真的琢磨出了原因。 玄龟捏捏胡子,感叹道:“天地自有其规则,你当时以身为容器容纳煞气本属邪术,会被雷劈,但是你引煞气是为了救人,虽因为煞气聚不了功德,但毕竟是做了实事的,天道自然会对你网开一面。” 白泽也是非常满意:“避雷符都可以省下了……” 听他的语气,像是真的替她准备了足量的符咒,嵇安安好奇之余感动是真的感动。 毕竟患难见真情,虽然兴陵的这些居民平日里真的能惹事,但是在这种危难的时候能够刨出老底帮自己渡过难关,她正要道谢,却听到了白泽的下半句话。 “……看来我们不用换负责人了,要不然我这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玄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负责人都怪的很,要是换了也不知道新来的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四大区的负责人一个赛一个古怪,听说里面有一个负责人曾经因为过于思念家乡让自己看管的辖区冬天气骤降好几十度,导致很多不耐寒冷的妖怪连夜出逃。 相比之下浑身煞气的嵇安安看起来来是如此正常,正常到兴陵街道办里的妖怪们明明整天被迫和煞气在一起,却还庆幸自己没在别的辖区,尤其是那些从别的辖区转过来的妖怪,回想到曾经,更是激动的落下泪来。 嵇安安把感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一言难尽的和这群莫名其妙热泪盈眶的妖怪们道了别。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第13章 过了晚饭的时候,腾蛇踹着兜,在兴陵街道遛弯。 嵇安安一年到头和他基本碰不了几面,他早就习惯了。 反正她走了,他守家便是。 他转过三条街口,不留神就来到了街道办。 嵇安安不在,吃八卦的小妖怪都少了很多,看上去有些冷清。 沈晏欢抱着剑蹲在办事处门口,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 宋平丞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把椅子,犹豫着要不要给。 腾蛇脚步顿了顿,看向沈晏欢,开口道:“嵇安安走了,她去了定……” “她要找死,我为什么要管她?”沈晏欢打断了腾蛇的话,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披散在肩头,乌发红唇,整个人漂亮得足以入画,顶着这样俊俏的一张脸,开口说的却是刻薄至极的话。 腾蛇上下打量了沈晏欢好几眼,说了一声:“哦。” 看你坐立不安的样子,分明想去得不得了。 沈晏欢并不知道腾蛇在想什么,他只管盯着眼前的东西。 两把剑并排放在一起,他们形状大体相同,就连剑尖走势都一模一样。 本来就是一块石料雕出来的,工匠淬剑的时候,甚至就放在一个池子里。 唯独刻字不同。 剑的字只能是剑主人亲自取,也只能由主人亲自刻上,刻字前嵇安安自己翻遍了典籍终于给自己憋出几个字来,第一件事却是跑来他这里讨打。 “你看我着剑,剑深锋利,势如长虹,‘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我打算就叫它日月安好了。”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3节 彼时沈晏欢才收到自己那把锻好的剑,正它抱着在怀里,宝贝的紧,还未曾试过。 也没想到他用这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它把嵇安安打出自己洞穴。 当时他回的是什么? “狗屁不通,你这把剑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断。” 没想到真的断了。 沈晏欢低着头,想起来自己再次见到日月安的样子。 埋在柳树地下,和柳树根牢牢缠在了一起,他足足挖了三尺才摸到剑柄。 挖出来的时候剑已经断了,剑身上全是泥巴,就连弧光都黯淡很多。 当真是不爱惜。 对于剑修来说,剑比命要珍贵。 得到本命剑的初期,剑修们几乎要天天捧着看着,就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剑修逐渐熟悉了才有所缓解。 但那也只是举动没有那么夸张,剑永远是剑修心里首要存在。 因为剑与道心挂钩,剑断了,就等同于斩断剑修本源。 剑修的剑旁人碰都碰不得,更何况是埋在土里? 也就嵇安安能做出来这种混账事。 沈晏欢咬牙切齿。 失了本源,剑修非死即伤。在他眼里,嵇安安现在就如同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下。 她驱使着一身煞气,若是真的出手,也不知道是在杀别人还是在杀自己。 修习邪道,辱没门规,她合该去死。 但是…… 虽然不愿意承认,嵇安安她对人间界还勉强有些用处。 华夏总共只有四个据点,能担负起负责人职责的修者少之又少,死了一个嵇安安,事态就会更加麻烦。 没错,为了人间界,只是为了人间界而已。 没有更多了。 沈晏欢猛地把两把剑收了起来。 未曾察觉到异常的腾蛇还在整理自己说话的逻辑:“嵇安安去了定迁,应该是走火车,现在具体到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我能找到她。”沈晏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哦。”可你刚才还说不去找她,腾蛇冷漠地点了点头。 至于沈晏欢说能找到嵇安安这件事他也并不意外,毕竟狐狸嘛,犬科动物,或许就和狗一样嗅觉灵敏。 腾蛇暗戳戳腹诽着。 他们两个交流的时候,宋平丞就在旁边担忧的听着,他还很担心自己这位便宜老大的,毕竟一想到老大跑路,他一个人要和这么多神经病待在一起,宋平丞就觉得头皮发麻。 只不过他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怎么找?窃听器?追踪器?还是针孔摄像头?” 这是违法的吧? 宋平丞犹豫,眼神游离,打算趁两人不注意打开手机。 沈晏欢眼尖,一把按灭了他的界面:“别报警。” 虽然不知道他们宋家一脉到底有什么毛病,但警察局他不想再进去第四次了。 …… 定迁这地界比兴陵还荒僻,一路上要转三趟火车才能达到目的地。 嵇安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欣赏着车窗倒影着的风景。 火车慢悠悠地走了好久,在行驶到荒郊的桥上,忽然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一停就是一个钟头。 久久不再前进的火车,密不通风的闷热车厢,火车里孩子尖锐的哭声,最容易引起人们焦虑的情绪。 嵇安安却一点都不着急。 她打着拍子,嘴哼唱着老旧的戏曲,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上的倒影。 刚才左边坐着的打工人露出了三秒钟鳞片,右边站着的抱孩子的妇女手里的婴孩眼角还在流血,坐在她对面的更夸张,獠牙都不打算藏一下。 看起来,自己这次定迁之游,来迎接的可不少啊。 第14章 (作话有小剧场) 嵇安安环顾四周,和她视线对上的妖怪都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简直就是摆明了在说自己有问题。 嵇安安最后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一个妇女身上。 坐她左边的妇女裹着厚厚的围巾,像是得了肺痨一般不断咳嗽着,她怀里抱着的婴儿眼角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液,顺着包裹它的被褥流淌着,在女人的身下凝聚成一滩,越聚越多,差点流到嵇安安的脚下。 看上去就跟凶杀案现场一样。 嵇安安默默地盯着这个妇女。 那妇女转过头,围巾因为她的动作散开了,露出凸起的喉结,那妇女吓了一跳,连忙匆匆把自己又裹进了围巾里。 …… 嵇安安能确信自己身周的都不是人类,但是眼前这个…… 他是如何自信地认为自己伪装没有暴露的? “你孩子哭了。”眼看他身下的血液要流到她脚上了,嵇安安善良地提醒道,那妇女下意识摸了一把手里的婴儿,揉了一手泛着黑色的血。 几个人同时转过来看他。 那‘妇女’尴尬极了,拼命要把婴儿裹好,但却越弄越脏,他后来气不过,干脆一把拍在了那鬼婴的头上。 他的力道不小,把鬼婴的头都给拍歪了。 那鬼婴怨毒地看了他一眼,扶正了自己的头,不再哭了。 察觉到众人都在看着他,那‘妇女’不阴不阳地回了一个眼刀,说:“人都跑了,你们还看我做什么?” 众妖怪连忙回头。 窗户开了一半,风呼啦啦吹开半盏窗帘。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的姑娘早就不见了踪影。 …… 嵇安安此时人正在桥下,人有些无聊。 因为她在等鬼。 这一届鬼显然不是很行,明明是要来追杀她的,却让她在原地等了这么久。 她面前郁郁葱葱一片树林,配合着清澈的溪流,小桥流水,意境还算不错。 风也很好。 嵇安安仰起头,轻轻吸了一口气。 与城市截然不同的清新空气让她有放松的感觉。 这让她忍不住多想了些东西,比如兴陵那一堆破事,比如她临走之前还欺骗小蛇的事实,再比如沈晏欢。 毕竟单刀赴鸿门宴,她只是个残了的剑修,怎么可能会有把握这种东西。 她活了几百年,早就摸清楚了很多道理,也没觉得追求长生或者以身殉道本质上有什么区别,算计多了也很能才清楚人的性情,所以她才觉得沈晏欢奇怪。 她和沈晏欢在一起的日子几乎占了她生命的绝大部分,在她记忆力的沈晏欢,绝不该有如此好的脾气。 她承认她一直存着要赶沈晏欢走的心思的,若他真是她记忆力的沈晏欢,那他也的确能被她气走,等过个百年后消了气,再去找她兴师问罪的时候,事情早已尘埃落地,他找不到债主,有气就只能自己憋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晏欢没走,而且有很大概率会跟着去定迁来。 那可千万别来啊。嵇安安一张脸苦兮兮拉了下来。 若是要与他共死。 那才真是…… 晦气。 …… 嵇安安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手腕缓缓垂下,手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 躲在草丛里的影妖向同伴招了招手,自己迅速跑到嵇安安身边,他手里捏着一把尖刀,一接近就迅速朝嵇安安的脑袋砍去。 嵇安安威名在外,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天赋能有本事制住这女人多久。 虽然这些修士各有各的法门重生肢体,但都需要时间,所以砍脑袋永远都是最快能够废掉修士的方法。 但是…… “好了没有?”看到影妖还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他旁边躲着的伙伴不耐烦的催促道。 应该是得手了,影妖能感受到沿着匕首滴落的液体,但这也太凉了。 冰冷刺骨,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刹那,甚至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跑!”影妖倏地丢了匕首,迅速后退,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同伴眼睁睁看着影妖仿佛瞬间蒸发,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或者是她根本没有中招? 同伴来不及细想,迅速拔足狂奔,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嵇安安就站在他原先的位置,手里把玩着一颗黑色毛球,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 “旧事太长,要是真的去细想未免也太久了些,你要是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4节 同伴:“……” 收拾完了这两个小妖怪,嵇安安直起身,颠了颠手里多出来的两个灰黑色的小球,盘核桃似的滴滴溜溜盘。 她在那盘的一脸轻松,那‘核桃’却是不怎么乐意了,弹了好几下都没能弹出嵇安安的手心,最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是个还算清悦的男声,仔细听还有点委屈:“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嵇安安很配合:“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影妖在她手掌里啐了一口,一小团影子从他圆圆软软的肚皮飘了出来,又转瞬间消散:“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说的!” 另一个影妖跟着接腔:“你要是把我们杀了,我的主人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嵇安安:“……” 嵇安安收回手,继续盘这两个影妖核桃,边盘边叹气:“知道你们家主人厉害了,还是四区代表之一,鼎鼎有名的大影妖,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家主人要带两个特产给我?” 拷打呢?审问呢?她怎么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又是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族变回原形的方法的?还有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特产? 话都让这个女人说完了。 影妖顶着自己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一脸生无可恋:“主人要我们阻止你去定迁。” “他要你们阻止我去定迁,你们就要砍我的头?” “都一样。”毛团团开口道,思维还很缜密:“把你杀了你就去不成定迁,我们也能完成任务了,就是他不争气,没有把你弄进回忆里。” “我和你说了,我们直接打是打不过她的。”另一只毛团子立马愤愤反驳道,“我们就应该在路上下药。” 嵇安安佩服这两只的逻辑,并且把他们又狠狠揉搓了一遍。 这一次揉搓的手法有点狠,一块影子从毛茸茸身上掉了下来,却没有在阳光下消散,小团子小声叫了声家主的手谕就要去捞,嵇安安先一步抢在了手里。 这片影子落在嵇安安的手上就不是影子了,变成了一卷羊皮纸,这羊皮纸好像是用特殊的手法炼制而成的,格外冰凉光滑,一个字也没有。 嵇安安盯了一会儿,上面竟然真的缓缓浮现出一行字来:“子侄顽劣,见笑了。” 嵇安安挑了挑眉,回应道:“那你可真是放心,也不怕我一失手,把你子侄打死了。” 两个小团子登时一起炸毛:“我们可是族里的佼佼者,要不是因为一时失手绝对能……” 那边的回答很简单:“影妖能抗,死不掉。” 现在长辈对小辈都那么狠的吗? 嵇安安很佩服的闭上嘴,两个小团子一起蔫了下来,瘫在嵇安安手上挺尸。 又过了一会儿,那边亮起了新的回复:“当真要去?” 嵇安安点了点头。 “何苦。”那边闪烁了好久,最后只亮了这两个字。 嵇安安笑了笑:“我这人执念太重,非常记仇,不指望成仙,就指望着能拉几个人给我垫背。” 她当然没说真话,对方目的不明,制造出自己鲁莽的形象有利于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那就带上他们吧,影妖天赋特殊,可以帮到你。”卷轴亮了亮,两个影妖贴在一起,觉得嵇安安可能和自家老大认识,甚至是朋友,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刚才的冒犯道了歉。 嵇安安接受两个团子的道歉接受得毫无压力,然后对卷轴里的那位代表道了谢,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笑死,嵇安安怎么可能认识那位远在俄罗斯的影妖。她只是欺负那两个小团子老实,而且只知道负责人里有影妖,随意诈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那位大佬。 至于为什么能把两个小东西逼成原型嘛,主要是影妖身体由各种影子凝聚而成,和煞气有些共通之处,嵇安安熟悉煞气,她原先并不知道可以互通,尝试了一下后发现可以,就如法炮制出了两个小团子出来。 她实在琢磨不明白这位大佬的来意,但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暂时不是敌对,而他的关注更加佐证了她的一部分猜想。 她从未考虑过他派俩影妖谋杀自己的可能性,先不说这两个学艺不精的小团子能做什么,他要真想杀她,大可不必派影妖来,他这样做就好像生怕嵇安安不知道人是他动的手一样。 而且他说的没错,影妖天赋特殊,可以利用。 嵇安安不顾两个毛团子反对,将两个团子一起揣进了怀里,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瞬间消失,悲伤成一张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火车到站就下车了,现在来到了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也不知道走多久才能走到有人烟的位置。 那几个在火车上伏击的妖怪自己要是没遇见还好,要是遇见了一定要把他们好好打一顿。 然后找个没人的山沟沟把他们丢进去,没个十天半个月走不出来的那种。 嵇安安捏了捏手指,严肃的想。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此时嵇安安念叨的妖怪还坐在火车里,已经快到定迁了。 “咱们不去追真的可以吗?”一个妖怪坐在嵇安安原本的位置上,还是有点不确定的说道。 之前那个假扮妇人的妖怪很是暴躁:“那你去追?你看人跑的样子,追都追不上,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过?” 另一个妖怪看着佛系很多:“上面派我们出去也没个外勤补贴,意思意思得了。” 反正他们去了,只是人跑了而已。 “而且都是同事啊,要是她这次没死成,下次要是和我们撞见了多尴尬。”那妖怪补充道。 假扮妇人的妖怪赶紧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很好,没有暴露本来的样子。 卧槽,心机婊!旁边的妖怪们一起将愤怒的目光投向这个妖怪。 假扮妇人的妖怪也很心虚,赶紧道:“我们要不然还是跑路吧,万一嵇安安就在车门口守着。” 关于我因为怂逃过一劫这件事 不要妄想着月薪三千的员工给自己卖命啊喂! 第15章 嵇安安将手背到后头,踏着闲散的步伐,脚踩在枯叶和碎枝上发出‘卡擦’地清脆响声,四面八方都是树叶拂过沙沙声,她的嘴里哼唱着不知从哪儿来的乡野小调,看上去倒像是陶醉在了其间。 谁也看不出来其实刚才嵇安安骂骂咧咧,不重样地骂了一路。 影妖们蹲在嵇安安的肩膀上,正用自己制造出的影子团捂住耳朵,他们刚才被迫围观了嵇安安骂人全程,现在恨不得直接缩在嵇安安影子里再也不出来,奈何嵇安安是老大的朋友,钻别人影子是不礼貌的行为,他们不能这样做。 虽然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温和的老大要和嵇安安这种人交朋友。 但主要原因是他们其实怕了。 这女人实在是太凶了。 一路上的追兵就没停过,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嵇安安放走了其中几批,更多的是杀了。可怜影妖打小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么多尸体,现在看到嵇安安居然还有心思擦去手指间的血迹,仔细清理手里的铜钱就一阵胆寒。 这女人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吗? 她就不怕业障缠身渡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死吗? 影妖瞥了一眼隐匿在嵇安安身上的煞气,觉得自己好像悟到了什么。 原来先生派他们过来是为了历练他们面对杀人狂的胆魄吗? 嵇安安信手将手里的铜钱掷出,那枚铜钱直直穿过草丛重新落入嵇安安手心,仔细去看,硬币的边缘却染上了一抹鲜红,看来又有位幸运妖物中奖。 又杀了一个!两个影妖无声地呐喊着,抱紧了彼此。 嵇安安低下头仔细清理干净手上的血迹,她根本不关心影妖在想什么,因为她现在情况远不及看上去那样轻松,长久的车轮战严重消耗了她的精力,血腥味一直勾引着她体内的煞气,那些煞气蠢蠢欲动,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力去压制住它们。 不过还远远没到能耗空她的时候。 嵇安安表面上骂骂咧咧,心里却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杀什么人。 她必须要走这条道,不可犹疑,不可回头。 就像……五年前一样。 …… 思考间又有妖物袭来,嵇安安信手一挥,铜钱有如利刃,插进了那鬼物的胸膛。 一点阻碍都没有。 不对劲。 不是鬼物,是影子,嵇安安反应过来,立马后退,下一瞬那鬼物身躯,有如气球一般膨胀开来,在到达临界点的一瞬间爆炸。 黑色的烟雾蔓延着,遮蔽了她的视线。 耳旁响起那两个影妖的叫骂声,大概是叛徒,败类之类的脏话。 嵇安安捂住嘴巴,蹲了下去。 这些全是煞气。 煞气有如实质,顺着她的五窍往里钻,她本就将自己当成了储存煞气的器皿,煞气为她驱使,相应的,也会加重她身体的负荷。 对面的东西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就连部署的战略都打在她的弱点上。 这就是一场针对她的有预谋的谋杀。 等了那么久,终于有点意思了。 在漆黑的烟雾里,嵇安安放下手缓缓直起身,露出了一个笑来。 紧接着,两道铜钱直射而出,直接砸向影妖藏匿的地点。 大概那影妖也没想到嵇安安居然会不管那些煞气,直接逮着他使劲打。 这女人是不要命了吗? 影妖压根没想过和嵇安安硬刚,他一躬身躲过袭来的铜钱,反手向嵇安安面门送上一柄弯刀。 嵇安安身形往后一闪避开了袭来的弯刀,追着那影妖的铜钱在半空中又直勾勾转了个弯向影妖袭来,影妖躲闪不及,就快要被击中…… 预想中的血腥场景并没发生,这铜钱终究还是没有落到他身上,因为它在半路就被人截住了。 有一人站在影妖身前,直接用手接下了嵇安安的铜钱。他的手缓缓握紧又松开,两枚铜钱就这样掉在了地上,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枚铜钱竟然是被这个人用手硬生生捏弯的。 影妖趁势逃进了人群里,嵇安安被这个人挡着,一时半会儿来不及补刀,竟真的让他逃了出去。 两只影妖看见眼前的场景暗自心惊,嵇安安的铜钱它们可是领教过的,坚硬异常,不让也不能杀到现在也没换过铜钱,这个人居然能徒手捏弯她的铜钱,看起来要比之前的那些难对付很多。 它们想要出声却又实在不想助长他人气焰,只能用一片影子死死堵住嘴,不打扰嵇安安迎敌。 嵇安安确实也烦恼起来,皱起眉,视线停留在地面上那两枚实在是不能回收的铜钱上,幽幽叹了口气。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5节 能买到合心意的铜钱,对于眼力和财力都是一种考验,前者嵇安安有是有,但后者对于才堪堪拿普通办事员工资的嵇安安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了。 这一下就废掉两枚,嵇安安很是心疼。 那人穿着一身白袍,衣摆随着微风飘舞着,手里还捏着一个边缘镶金的白折扇,整个人看上去风雅至极。 乌泱泱的人群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跟在那人的身后,着装也都十分统一,看上去像是一个宗门或者组织的人。 穿着白衣服的人气势汹汹,从一开始就盯着嵇安安看,看到她皱眉气,笑得越发嘲讽:“大名鼎鼎的嵇安安也不过如……”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嵇安安的将铜钱并做了剑的模样,直直朝他面门袭去。 这女人怎么回事?战前垃圾话呢?怎么不说?她看到是自己,为什么不惊讶? 此时已经躲闪不及,他不得不从腰间抽出武器抵挡。 锵—— 两剑碰撞声响起,嵇安安这回倒有些诧异了:“你是剑修?” 主要他手里捏着扇子,嵇安安还以为他是个修扇子的修士,却看他忽然从腰间拔出配剑,感觉还挺……突兀的。 然后嵇安安就看到眼前那剑修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死死盯着自己。 拿剑修捏着剑的手都在发抖,他压抑着怒火问嵇安安:“你不认识我?” 嵇安安又仔细端详了眼前人几眼,长相普通,剑也一般,衣服……披麻戴孝的也不知道在穿什么。 但是她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嵇安安树敌那么多,也没那个耐心把每个敌人的名字都记住。 她觉得他生气得莫名其妙,于是她直接问出来了:“我应该认识你吗?”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她眼睁睁看着眼前这男人从脖子红到耳根,凌厉的剑势朝着嵇安安的脑门削去。 他旁边跟着的随从看不下去了,高声叫道:“这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剑── 干兴怀。” 嵇安安疑惑道:“你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剑?” 配合她随手将他剑势打歪的动作,嘲讽值拉满了。 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两个影妖团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随从□□兴怀狠狠瞪了一眼,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嵇安安倒没有嘲讽他的意思,她是真的疑惑。 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她刚出师门游历,锋芒太盛,又特别喜欢匡扶正义,除奸拔恶,久而久之,就有人给了自己一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都是修者,嵇安安并不在意这些连银子都换不来的虚名,况且当时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世,天下第一剑说什么也轮不到她来当,大家之所以这样叫她,也不过是一种赞扬她正义的表达。 后来她自毁修为研习邪术,天下第一剑当然也不能再落在她头上,她只是不知道换成了这个人。 “你!”那剑修几乎是疯了一般朝她袭来,剑光铺天盖地竟是想将两影妖一并带走。 影妖们此时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大佬的战斗让大佬去上就好了,它们往嵇安安影子里一钻,脱离了战场。 嵇安安被笼罩在剑光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削去皮肉。更何况她的身体还是受到了之前煞气的影响,动的很是艰难。 不过嵇安安自己倒并不着急,她甚至还颇有闲心,评价起眼前的剑修来。 有点资质,但剑光太乱,心性不足。 远不及沈宴欢。 师父当时若是还要收第三个徒弟,那肯定也是看不上他的。 嵇安安下了结论。 得出这一结论的嵇安安很是不满,怎么换成了这个人? …… 怎么换成自己了呢? 干兴怀也在想,他初出师门在崭露头角,一战成名,终于博得了天下第一这个名头,只不过大家看到自己之后都会惋惜说一句,若嵇安安还留着她的剑…… 他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他们想说自己名不副实,若嵇安安还留着她的剑,那天下第一剑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染指? 更何况,他拼命要得到的荣誉,嵇安安这人却弃之如履。 他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端足了剑修的架子,实际上,他嫉妒嵇安安嫉妒到发疯。 从得到嵇安安要出兴陵的消息之后,他就想着把嵇安安堵在路上,好好的比试一场。 之所以拖到现在,主要是想杀嵇安安的人实在太多,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积年累月的比较和忽视化为怒火积攒起来,这份积攒的怒火在看到嵇安安本人之后达到了顶峰。 铜钱怎么能当剑? 嵇安安,你算个什么东西? 嵇安安,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钱? 干兴怀喘着粗气,剑锋越发凌厉,森冷的剑气划破了嵇安安的衣摆,袖口,留下道道剑痕。 他能够伤到嵇安安。 这一认知让他很是兴奋。 看嘛,曾经的天下第一也没什么。 她自甘堕落断了剑就自毁前程,他不介意多送她一路。 到时候再将这一美名流传出去,让世人都知道,是他干兴怀杀了四区魔头嵇安安,到时何愁坐不稳这天下第一的位置? 第16章 (小剧场) 嵇安安的铜钱悬在半空,有些迟疑。 眼前这人状态好像不大对劲,许是被心魔魇住了。 嵇安安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打是好打,杀也好杀,但是面前的是正经修士,身上没有浊气煞气,看来平日里也没少做好人好事。 只是脑子不是很好使。 但罪不至死。 天道容忍她至今,无非是因为她理智尚存,没有妄造杀戮,若是她今日真的把干兴怀杀了,保不齐当晚就有一道天雷把她送走。 眼前这人此时修为暴涨,面色发紫,七窍流血,怕是很快就要不行了。 现在的修士怎么一个赛一个脆弱? 嵇安安叹了口气,实在是无可奈何,变了身型,手里的五帝钱化作的利剑包裹着黑焰隔空朝着干兴怀斩去。 干兴怀也注意到了她的转变,他猜不透这女人要做什么,所以提起了警惕,手里的剑光舞得越发紧密。 其实若嵇安安能使得好看一点,干兴怀还是能认出来这一招是什么的。 但可惜,她的动作实在是太…… 她使的招式名叫春城飞花,因为这招式使出来的剑光如雨,就和春花一样繁茂,令人眼花缭乱,故而得此名。 她自己从来不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这剑的招式,是她对战时从她宿敌身上偷学来的。 按照她现在的身体,即便是能使出来的剑招也只是空有招式没有气力,发挥不到原有三成威力。 但那就足够了。 好好的春城飞花硬生生被她使成了残花败柳,好在对手堕入心魔,也很差劲。 嵇安安的衣服是彻底没救了,但是对面更惨,周身大穴都被嵇安安用煞气封住,剑气阻塞在穴道内无法流转,他整个人像是一个被堵住了口吹气的气球一般膨大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冷箭从嵇安安的后心射去。 嵇安安皱了皱眉,出剑的动作毫不停歇。 煞气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影响,她现在行动迟缓,明明知道有人偷袭却也只能勉强避开要害。 躲不过去就挨这一下,眼下这人要是再不救就完蛋了,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也就白忙活了。 电光火石之间嵇安安已经思索完毕,她挺着剑,动作干脆利落地朝着干兴怀斩去最后一击。 剑光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周身游走的多余剑气,干兴怀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为来临,在她身后铁石碰撞声伴随着影妖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嵇安安收回五帝钱,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张精致的脸。 是沈宴欢的脸。 虽然沈晏欢这张大脸嵇安安不知道看了几百年,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沈晏欢长得的确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日光顺着丛林的间隙洒在他的身上,沈晏欢站在背光处,宽腰窄臀,身资挺拔,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柄剑。他的发髻松松挽就,明眸皓齿,红唇轻启,因为赶路而微微喘息着,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狂之气,增减一分都是累赘。 看到眼前此情此景,嵇安安脑海里突兀地浮现起了一行诗:“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注1)” 之见眼前那遗世而独立的美人微微颦眉,张口道: “嵇安安,你脑子里塞的都是稻草吗?” …… 嵇安安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按耐住拔剑砍下眼前这狐狸头的冲动。 这玩意儿哪里好看了? 为什么要想不开觉得沈晏欢好看呢? 心境决定眼界,现在的嵇安安看到沈晏欢的脸清心寡欲,只觉得欠抽。 沈宴欢低下头,看到倒在一旁人事不省的干兴怀,猜到她刚才做什么了,说了他过来之后说的第二句话:“嵇安安,你是圣母吗?” 嵇安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 那狐狸精并不晓得嵇安安心理出了哪些变化,下一句逼问就接着来了:“你刚才使的是什么?丑得要死,跟跳大神一样,蠢苯至极。” 那自然是你想出来的剑招啊。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6节 嵇安安默默把五帝钱往身后藏了藏,打算赌一把沈晏欢认不出来:“随便使的,一些不入流的野招。” 紧接着,就看见沈晏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春城飞花?” 他的面色铁青,补完了他的下半句话,声音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不入流的……野招?” ……人不应该撒谎,因为你不知道报应会不会下一秒就来。 嵇安安往后退了几步,努力把这桩事圆回去:“不是… …也不是……” 她实在是不擅长编借口,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影妖和这剑修好像不是一伙的,他背后肯定还有主谋。” 沈宴欢冷哼一声,将影妖摔在了地上,影妖刚才被沈宴欢刺的这一剑实在是不轻,要不是影妖种族天分特殊他早就死了,他此时躺在地上,胸口顶着一块被刺穿的伤口,一脸生无可恋。 他旁边跳着两个小煤球,学着嵇安安之前骂人的样子骂他,语气凶悍,词语层出不穷,仔细去听居然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沈宴欢觉得聒噪,问嵇安安:“哪儿找的两个小影妖?” 嵇安安思考了一下过程,言简意赅地概括道:“路上捡的。” 两个影妖也正竖着耳朵听两位大佬交流呢,听到嵇安安这样说他们,生气极了,但是迫于大佬淫威,不敢说反驳的话。 沈宴欢皱眉,他可不认为影妖是路上随便就能捡到的东西。 不过嵇安安油滑的很,沈宴欢知道他从她嘴里听不到什么真话,索性也不问了,抱着壁靠在角落里看嵇安安交涉。 嵇安安倒也不着急了,干脆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在沈宴欢嫌弃目光下坐了下去。她的确好久没有休息了,虽然沈宴欢这头狐狸鸡毛又挑剔,但是他的实力摆在这里,嵇安安还是有些放心的。 她转过头,盯着身后那一帮人,摇了摇手上穿着铜钱的红绳,笑得肆意:“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想杀掉我吗?” 一帮人和嵇安安对视,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是干师兄说要挑战上一届天下第一为自己正名才来的,他们只是来给师兄撑场子助威的,现在师兄自己都没了,他们呆在这里也没用,只不过因为害怕两位大佬所以才一直没敢带师兄走罢了。 现在大佬自己开口说要放他们走,他们自然求之不得,扛起还在昏迷中的干兴怀忙不迭的走了。 沈宴欢眉头拧得死紧,但他没有动,只是目送着他们宗门的一行人离开,眼神凶狠到差点吓哭几个承受能力弱的师弟师妹。 “这人是嵇安安养的狗吗?” 其中一个师弟小心翼翼地问自己的师姐。 他的师姐还算有点见识,知道那些修为深厚的大佬听力非比寻常,赶忙皱眉呵斥他闭嘴。 说罢小心翼翼地回头又看看两个人,看到沈宴欢的眼神越发不善,暗道不妙,吓得赶着师弟又走快了几步。 不过她确实是高估嵇安安了,嵇安安现在身上没什么修为,五感和普通人差不多,哪能听得到这么远。 她只觉得周围视线古怪,但是她好歹是个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女人,脸皮厚度非比寻常,竟然也没觉得不自在,哼着歌等那群人走完,用沈宴欢的剑戳了戳他的脸:“你知道我要问什么,说呗?” 才戳了一下,沈宴欢就把剑夺回去了,嵇安安果断松手换了根木棍接着戳影妖,眼角瞥到沈宴欢似乎更生气了,觉得更加莫名其妙。 但是现在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探究狐狸为什么生气,她将目光转到了影妖身上。 影妖双眼放空,看起来打算什么都不说。 “我们把他送去先生那里吧,先生肯定会让他招的!”两个影妖聚在一起,替嵇安安出谋划策。 嵇安安笑了笑,对他们嘴里的先生有些好奇:“我听说四区的影妖向来温和,怎么看起来你们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嵇安安看见那三个影妖齐齐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暗自有了计较。 传闻中,四区的那影妖不善争斗,斯文温和,看来传言和现实的确差距很大。 又想想世人对沈宴欢的看法,翩翩君子,艳丽无双,实际上是个既抠门又暴躁的洁癖怪。 嵇安安悟了,但她还是谢绝了影妖们的好意:“不用,我自己就有办法。” 影妖看着嵇安安靠近自己的手,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给你个机会,为什么要杀我?”嵇安安看到影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捏起一丝煞气,直直送进了他的经脉里。 “啊!!!”影妖眼睛猛然瞪大,钻心蚀骨的疼痛尚且不算什么,更让他战栗的,是那种经脉一点点被蚕食,资质逐渐被废的绝望感。 影妖并不怕死,只要影子还留下一点,他就能还有翻盘的机会,但……他意识到嵇安安正要毁掉他更加本源的东西。 “妖、妖女,你修这种邪、邪道……你必会不得好死!”影妖咬紧牙关,费劲全身的力气去抵抗,煞气却像是了解他身体似的,无孔不入,往他身体里最脆弱的方向钻。 作者有话说: 注1:《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形容女孩子的。 嵇安安你有问题! 来点沈晏欢笑话: 狐狸脑补中的嵇安安去定迁:孤苦无依,形单影只。 实际上的嵇安安去定迁:左拥右抱,收获小弟若干。 第17章 “那就不得好死好了,本就什么要紧。”嵇安安温声软语,手指抖,捏在手里的线又加了一丝。 两个影妖的影子都被吓淡了,默默挪得离现场更远了些,他们现在意识到嵇安安对待他们的时候有多放水了。 若是真的动手,先生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就不是看到了,而是去上香了。 影妖头上冷汗密布,脸色煞白,手指甚至已经嵌进了地里,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要大吼发不出声音,因为煞气已经将他的气道堵塞住了,身上的感觉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延绵不断的痛,这份疼痛深入骨髓,影妖敢保证,自己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嵇安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余光瞥到沈宴欢,却看见他已经站起来了,眼神凶恶地瞪着自己,明明是影妖受的刑,可看到他表现出的样子,却比影妖的脸色还要难看。 他在想什么呢?是又觉得我辱没师门,败坏门庭?还是想要伸张正义,杀我卫道? 嵇安安觉得有些累了,动作越发肆意起来,没过几息,那影妖就受不了向嵇安安求饶。 他的声音沙哑萎靡:“我说。” 嵇安安倒是很有契约精神,在影妖求饶的同时抬起手,煞气争先恐后涌进了她体内,被她手腕上的红绳封住。 铜钱晃悠了一下重新保持平静,嵇安安收回手,支着下巴看影妖,表情诚恳,似乎真的在好奇:“刚才你也是这样对我的,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就受不了呢?” 刚才朝嵇安安扔煞气的就是这影妖,现在嵇安安只不过是如法炮制,甚至还宽容大量,没有如数奉还,只是放出了两丝,着影妖就叫成这样,由此可见,现在的年轻修士是真的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 影妖粗喘了几口气,愤懑地盯着嵇安安,虚弱地说:“指使我的人是云楚生。”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嵇安安笑容更盛,煞气从手腕中接连涌出,直接将他的喉咙厄在半空,“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指使你的人是谁?” 影妖看向嵇安安的目光狠毒中带着一丝快意:“指使我杀你的人就是你的师父──云楚生。” “嵇安安!”沈宴欢意识到什么,猛的冲上前要将一人一妖分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煞气张成了网,影妖的身躯在嵇安安指尖化为血雾,猩红的血污溅在嵇安安的脸上,嵇安安立在血雾之中,回过头看沈宴欢。 她和沈宴欢的距离不远,两人之间隔着就隔着一层猩红血雾,那些血雾笼罩在嵇安安身边,将她的鬓发染红,破烂的衣摆也都沾染上血迹,看上去狼狈极了,沈宴欢的身上却干干净净,长身孑立,是剑修本该有的模样。 沈宴欢盯着阵里嵇安安的笑容,眉心直跳。 血雾就连他的衣摆都没沾染到,这要不是嵇安安故意的,他沈宴欢能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她当球踢。 是为了和自己划清界限吗? 沈宴欢气得要命,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脑子到底在哪一步出了错,在嵇安安惊愕的目光中径直冲进了血雾之中,拔剑就砍。 两只影妖站在血雾外面,盯着血雾里的人。 如果说他们幸运地能够在一天之内欣赏到两个版本的春城飞花。 那么更幸运的就是他们紧接着就见识到了一整套的茕独剑法。 沈宴欢的剑向来花哨。 狐狸本性偏爱繁美的事物,沈宴欢虽然成了一个身上就没几件装饰品的剑修,剑道却合了狐狸的本性,悟出来的招式一个比一个花。 嵇安安暗地里明面上都吐槽过他很多次,却不得不承认,虽然一点都不符合主流剑修的审美,也不符合用剑应当精简动作的修真界公认准则,但看他舞起来也确实赏心悦目。 也很具有杀伤力。 没有一个人能使出真正的春城飞花,除了沈宴欢他本人。 沈宴欢的剑从出鞘后就没让两个影妖看清过,只有络绎不绝的金属碰撞声和血雾凝结出的飞溅出来的血珠可以勉强指示出他剑的走向。 若是将那些血珠看成花瓣,配合着此情此景,真的又一种繁花开尽,随风飘逸的美感── 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欣赏的兴致。 沈宴欢看上去被嵇安安气急了,一点没留手,嵇安安凝出的铜钱剑被他劈散了几次,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嵇安安越战越是心惊,觉得沈宴欢的剑越发快了,若不是她用的是煞气,性质特殊,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他,真不愧是她认定的死对头。 沈宴欢打着打着也有些佩服起嵇安安来,毕竟先破后立不是易事,她放弃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剑术换了条路,居然还能和自己打得不相上下,这份天资和悟性,沈宴欢自问不及她。 血雾凝结成的血珠很快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洇出一道道血污,但两个人一点都没有分心在这些外物上,你来我往,须弥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招,一开始影妖们还可以捕捉他们的身形,后来越发困难了,只得全神贯注,死死盯着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企图从中学到什么 忽然,沈宴欢一缕剑气扫向身后,嵇安安放出的铜钱紧随其后,和沈宴欢的剑气落在同一个点上。 两个影妖这才回过神往那边看去。 干兴怀捂着手臂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藏在那的,他的手臂被刚才两人掷出来的东西打中,鲜血流个不停。 打到一半,正是酣畅淋漓的时候,嵇安安不是很满意有人打断,语气很是冷淡:“你回来做什么?” “你当真在修行邪术……你用残忍的手段杀了那影妖!”干兴怀盯着嵇安安,质问道。 嵇安安被他劈头盖脸的质问搞的莫名其妙,又觉得和沈宴欢在一起行动实在要不得,怎么警惕低到让这小子看了全程,嘴上应道:“是我杀的,因为他原先想杀我。” 影妖手段下作的很,若刺杀的不是她而是寻常修士,早就送了命。 哪怕没有送命也会被煞气缠身,这玩意儿麻烦的很,一不小心沾染一丝都会折损运道,日后渡劫都会受到影响。 “ 但你用邪术杀人,罪无可赦,我若是你就当羞愧万分,自刎在师兄师弟面前!”干兴怀听到她的答复,皱眉道。 嵇安安觉得这孩子怕不是脑壳有什么疾病。 不然如何能做出单枪匹马强闯敌方阵营劝说敌方头目自杀这种傻事? 嵇安安实话实说:“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就算你叫警察来了也最多只能判我防卫过当。” 不过修真界也没必要守什么人间界的律法,而且这句话她估计这天天在大山里修行的傻孩子也听不懂。 干兴怀似乎被她的厚脸皮震惊到了,沉默半晌后忽然出剑朝她砍去。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7节 嵇安安还没有来得及动作,沈宴欢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了地上。 干兴怀狼狈得摔了一个狗啃泥,手里捏着剑,表情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宴欢,对他吼道:“她自甘堕落,修行邪道,你若是剑修,就应该同我一起联手将这魔头斩杀!” 沈宴欢眼角瞥到嵇安安嘲弄般的笑意,有些烦躁。 他就看不得嵇安安露出这样的神情,好像她下一刻随时就能甩开自己,从容赴死一般──剑断了就再修,煞气难以消除总能找到办法,何必做出这副奔丧一样的表情。 沈宴欢显然对奔丧这个词的对象产生了误解,但这并不影响他又抬脚,踹了干兴怀一脚。 干兴怀因为沈宴欢的动作再次摔倒在地上,身上的白袍被地上的鲜血和泥土浸染,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之前风雅模样,他狼狈的很,看起来自尊心也很受打击, 刚才的战斗他围观了全程,自然了解自己同他们的差异有多大,只不过他看到两个人似乎有着很大嫌隙,想要鼓动里面那男剑修同自己一起杀了这女魔头,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一伙的──还如此这般,欺辱自己。 他气得口不择言,愤愤骂道:“看你也是个修为有成的大师,何必与这魔头……苟合,狼狈为奸!” 沈晏欢没忍住要削他脑袋,还好嵇安安眼疾手快,提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嵇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觉得天道确实仁慈了。 若不是大家都忌讳天道不敢妄造杀戮,这种人怎么能够活到今日? 沈晏欢眼看着嵇安安忽然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习以为常地将目光又转到了干兴怀身上。 干兴怀这时好像才想起来害怕似的,慌忙闭上了嘴。 嵇安安这魔头压根没管他们,若是自己想跑也还来得及,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思及此,干兴怀在脸上堆叠出了一个掐媚的笑容,他对沈晏欢说:“适才是我失言,阁下不如……” 沈晏欢的动作很干脆,抬剑直接将这只聒噪得和乌鸦一样的东西敲晕。 空气终于能安静点了。 沈晏欢叹了口气,对着那边藏着人的树丛沉声道:“你们的人,自己拿回去。” 树叶摩擦的簌簌声传来,一个小姑娘穿过丛林,走到两人面前,表情尴尬,显然也是听到了刚才干兴怀的发言。 她支吾着想要替师兄道歉,却看到嵇安安忽然回过头,盯着她问道:“你如何看待你师兄的话?” 那小姑娘盯着两位大佬,犹豫了半天,还是语气坚定地开口道:“斩奸除恶,吾辈之责。” 她说的委婉,但是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两个影妖都快吓死了,他们可是目睹了嵇安安杀人的样子,知道这个女人凶得很,杀起人来连眼皮都不怎么眨的。 这小剑修怎么性子这么直,还敢触她霉头? 嵇安安手动了动,插在了口袋里,语气玩味。 她现在的衣服又脏又破还带着一股血液的腥气,但她身材飞扬,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风,让人完全不知不觉就会忽略掉她那身脏衣服,她看着小女孩,又问了一句:“可世间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要如何决定?” “我会自己判断。”小女孩非常认真,两个琉璃般剔透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嵇安安,比划道,“然后用剑,斩了再说。” 第18章 两个影妖实在不明白嵇安安为什么变卦变得那么快,明明之前还在诘问这女孩,后来却干脆让那女修放走了。 嵇安安质疑道:“我哪里有为难人家?” 沈晏欢难得替她说了句话:“她在论道。” 就这就是论道了?你们剑修论道都那么硬核的吗? 小影妖们满脸问号,还是觉得不行,其中一只耐不住反驳道:“她那只是一时意气而已,不会长久的。” 嵇安安不赞同:“你未免有些小瞧剑修了。” 剑修的道,哪有说变就变的道理。 除了嵇安安是个异类之外,其他大部分剑修究其一生也就一把剑,然后在一条道上狂奔,一路走到黑。 那影妖还想反驳,旁边的同伴赶紧拉他,可还是没拉住,让他说了出来:“可你不就是换了吗?” 才说完就被紧张的同伴用影子打了一下。 影妖吃痛地用手捂住脑袋,他们到现在都还维持着原型,是两个圆圆的胖团子,他伸出来的手从嵇安安的角度看过去也就是简笔画出来的一条黑线前头连了一个小黑点。 他的同伴打得不轻,把他的脑袋都打肿了一个包,看上去像是一大一小两个小黑球串在了一块。 其实自从他们被先生托付给嵇安安之后嵇安安就没再拘着他们了,想要变回去随时都能变回去,只不过一想到变回原身还得跟着嵇安安走完那么长一段山路,两个影妖心有灵犀般都保持了原型。 那影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例子不合时宜,但还是嘴硬道:“本来就是这样……” 他的同伴紧张得要命,但是嵇安安却不以为意:“我能做到那是因为我天资过人,换条路也能走的很好,自然不必局限在剑修上,这天底下的剑修,少有我这种资质的,师父当初收徒的时候可一眼就相中了我……” 嵇安安忽然闭上嘴,脸色难看。 影妖知道是嵇安安还在生那影妖的气,安慰道:“保不齐就是那影妖瞎说,你又没做错事,你师父平白无故要杀你做什么……” 说到一半,他自己闭上了嘴。 眼前这个人,不正是个废了自己剑道转修邪术的剑修吗? 像这样叛出师门的徒弟,她师父要杀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想明白其中关窍的影妖觉得自己好像站到了反派的阵营,有些惆怅。 要是她和她师父对上了怎么办啊?这两个剑修就这么变态了,能教出嵇安安这样人的剑修岂不是更厉害? 小影妖越想越深,顶着脑袋上的包急得在嵇安安肩头团团转。 嵇安安冷冷打破了他的幻想:“不,我师父已经死了。” 嵇安安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是她亲自给选的楠木棺材,然后亲手将他埋在了小汤山里。 以后每年她都会回来祭祀,直到后来又过了十年,她煞气入体不得已转修邪道之后,才没有再看过他。 修真者早就超脱凡俗,不必受那六道轮回之苦,与之相对的,若是死了,那就是彻底的神魂俱灭,哪里还有什么祭祀的必要。 无非是为了给生者存些浅薄的希冀罢了。 往事不可追忆,嵇安安笑了笑,对影妖们说:“那影妖污蔑我师父,我一时愤懑将他杀了,但他毕竟是你们影族的妖怪,我不该杀你族人,你们回去问问你家先生,我会尽力做出补偿的。’” 影妖赶紧摇了摇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表示不用补偿:“你杀了就杀了吧,叛徒而已,要是先生见了也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他们影妖与煞气来源相近,所以煞气的感知度也比一般的小妖怪敏感,他们早就感知到了那影妖身上浓厚的血腥气和煞气,也不知道在外面杀了多少人在沾染上那么多因果,把这种妖带去先生那里都是件晦气事,不如就让嵇安安杀了。 他们说自己不要补偿那嵇安安乐得清闲,她抬起眼睛,盯着正要拔刀砍向自己的敌人叹息道:“怎么又来?” 真的不是嵇安安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主要是沈晏欢没来的时候还好,他一来不知怎得杀手变得密集许多,到了后来甚至就连一句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而且这些杀手好像压根就不是来杀嵇安安的,反而一个个的朝着沈晏欢下毒手。 嵇安安的身体也不是钢铁打得,累是真的会累,她惨叫了一声,干脆罢工不干瘫倒在地,抱怨道:“沈晏欢为什么追杀你的人比我还多?你莫不是睡了什么有夫之妇,结果被她丈夫□□来算账的吧!” 嵇安安也就是说说图个嘴瘾。毕竟她心理清楚沈晏欢虽然是个狐狸精,但平日里洁身自好得很,和她在一起相处几百年了也没见得去找哪个女妖或者女修士去做那些事。 她没想到沈晏欢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动作忽然一僵,分神中还差点被几个小啰啰砍伤。 不会吧,真的开荤了? 嵇安安甩了一枚铜钱替沈晏欢挡下了一击,她现在支愣起来了,双眼放光盯着沈晏欢的背影瞧。 两个影妖也好奇啊,但是他们不敢太直白的表达出来,只能跟着嵇安安死盯沈晏欢的背影,那目光灼热到好像要把他后背灼出一个洞来。 沈晏欢死死抿住唇,一言不发,下手越来越重,很快,那几个杀手散的散逃的逃,这方寸之间的土地上就又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 “好凶啊……”嵇安安小小声对身边的影妖说。 两只影妖抖了抖,深以为然,但是他们本能的觉得现在是两个大佬神仙打架,如果自己做出回应必将遭殃,于是硬生生忍住了回应的冲动。 沈晏欢看上去愤怒极了:“嵇安安,我去找女修春风一度了,你不生气?” 嵇安安实在摸不透沈晏欢的逻辑,她试探着回答:“你处女朋友我不得高兴吗?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晏欢愤怒地说:“你闭嘴!” 沈晏欢不是你在问我吗? 嵇安安心里把他吐槽了无数遍,面上却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沈晏欢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剑,似乎很想把它插在她的脑门上。 但是不行……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对嵇安安毫无办法。 眼前人都一副失忆快断气的模样了,气人的本领还是一流,沈宴欢心里不想和病人计较,但耐不住嵇安安太气人,纠结很久最后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反正她也蹦哒不了多久了,等定迁这事过去,等嵇安安做完所有自己要做的事,就把她关到自己的狐狸洞里去,再绑个有能耐的医生一起关着。来日方长,她欠下的账总有要还的时候。 完全没料到沈宴欢恐怖谋划的嵇安安还在思索着要如何处理沈宴欢。 以沈宴欢的立场,其实不应当参与到人族的事务中来,尤其是定迁里的事,她原先的计划是先将沈宴欢支走,再自己去定迁取那些废物首级,但如今她不想了,为什么追杀沈宴欢的人比自己还多,沈宴欢究竟招惹到了些什么人? 嵇安安悄悄审视起沈宴欢来。 她实在是太久没见到自己这位宿敌了。 妖族近年来和人族的关系一直极为微妙,虽然明面上没有纷争,私底下有多少龌龊之事就不得而知了,况且线稳不稳固主要影响人族,和妖族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或者说妖族和人族的利益本身就是冲突的。 沈宴欢之前在修正界非常活跃,只是近些年才收敛了些,原因理由不得而知,不过十年光景,她嵇安安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如何能要求沈宴欢一如往昔? 她不愿让他牵扯进更深的事务里去,可若实际上他早就牵扯其中,而且……她其实找不到沈宴欢帮人族的理由。 妖族在人族的地界里过得向来艰难,这也是妖族和人族之间永远有隔阂的原因之一,她无法改变人类长久以来的想法,也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服沈宴欢设身处地去为人类着想。 这些矛盾是她和沈宴欢相处时候她一直刻意想要忽视的,但矛盾始终都在,总会有爆发出来的那一天。 她现在一步都不能踏错,最好的方法其实是让沈宴欢这个隐患消失…… 嵇安安盯了太久,沈宴欢回过头来看她。 “饿了。”嵇安安面无表情道。 沈晏欢想不明白修行了那么久的人了怎么还没辟谷,但是他一想到这人是嵇安安又觉得合理,于是站起身说:“刚才看到有湖,我去捉几条鱼来。” 算了,总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 嵇安安心想,况且自己和沈宴欢武艺不分伯仲,要真要杀他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 她现在又累又饿,想这些事情浪费精力。 等沈宴欢捉完鱼再说。 作者有话说: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8节 小剧场:剑修的道就像他们老婆一样重要,所以他们对那女修的夸赞等于—— “你老婆真好看。”(???) 第19章 捉完鱼也没工夫想别的了,嵇安安一边擦口水一边盯着沈宴欢烤鱼。 烤鱼在火苗上滋滋作响,沈宴欢真不愧是剑修中的翘楚,挑鱼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抓来的几条鱼像是来报恩般,一个个身宽体胖,刺少肉多,刮去鱼鳞,刨掉内脏再放在火上一烤,外皮焦脆,内里鱼肉软滑,成功俘获了嵇安安的味蕾。 烤鱼逸散的香气让两个影妖都忍不住探出脑袋,厚着脸皮蹲守旁边,还在自己的团子身体上变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沈宴欢瞧。 沈宴欢被三双眼睛盯得直起鸡皮疙瘩。 他试图讲道理:“修真者应当坚守己身,不应为外物所扰。” 三双眼睛契而不舍,还在一直盯着沈宴欢。 沈宴欢摆事实:“没熟。” 他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切了一小块容易熟的鱼尾扔给了嵇安安,嵇安安叼在嘴里磨着,眼却瞥着还没烤熟的鱼看。 好歹是没盯着自己了。 沈宴欢暗自松了一口气。 嵇安安因为修行法门特殊的缘故没有辟谷,她身上的影妖其实并不需要食物了,只是馋烤鱼香,想过过嘴瘾。 一个影妖盯的比较含蓄,另一个影妖则比较聪明机警,看嵇安安觉得此法可行,就多变了几个眼睛试图展现自己对烤鱼的热情,可能变得实在是太多了,被觉得恶心的嵇安安扔出去之后才收敛了回来,不过还是留了两个眼睛盯着沈宴欢瞧。 鱼烤熟之后还是分了他们两条,两个小影妖变成人形蹲到角落啃鱼,嵇安安吃着手里的鱼,看着眼前沉默烤鱼的沈宴欢,莫名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在小汤山的时候。 在嵇安安还是个半大小豆丁的那会儿,她还没有辟谷,师父只会煮白粥,这让还在长身体的嵇安安和刚刚化形,也需要进补的沈宴欢非常苦恼,小汤山灵气足,虽然野兽不少但许多都得了道,有了灵气,吃起来容易被天道觊觎,于是一人一狐就盯上了小汤山那些灵泉里的鱼。 这些鱼长期被小汤山的灵气滋养,又没有什么天敌,个个长得膘肥体壮,肉质肥美,被嵇安安和沈宴欢惦记上后才算是彻底结束了之前悠闲的生涯,小汤山的鱼被一人一狐霍霍得一干二净,没少让师父头疼。 嵇安安大大咧咧学不会做菜,沈宴欢身有洁癖不愿下水,两人一拍即合,一人捉鱼一人烤鱼,慢慢的就让狐狸练成了一手烤鱼的绝技。 后来辟谷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原以为再也吃不上这狐狸的手艺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吃上一回。 只不过沈宴欢还留着当年烤鱼的工具,这让嵇安安觉得意外。 见她晃了晃手里的叉子要问,沈宴欢淡淡回答道:“放在芥子空间里,忘记扔了。” 存在芥子空间里的东西不会变质腐坏,他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 个屁。 当年他们两个哪儿来的芥子空间,哪有辟谷了的修士还把烤鱼工具放进芥子空间里的? 嵇安安大概能体会沈宴欢的想法,闷头应了一声没有拆穿,小汤山毕竟是这狐狸长大的地方,留些旧物虽然不合修士身份,但也在情理之中。 小影妖们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他们之前一直都待在先生身边,很少有出来的时候,现在也不得不跟着嵇安安去定迁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一直很想听两位大佬说说外面的世界,没想道大佬们交谈几句就沉默下来,气氛凝滞到可怕。 小影妖吃人嘴短,觉得还是得发挥一下自己缓和气氛的作用。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然换件开心的事看看?比如说……定迁就要到了。” 嵇安安跟着应和了一声,懒洋洋地半趴在地上 沈宴欢回过头,就看到嵇安安撑着下巴看他,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一点点篝火明明灭灭的火光。 嵇安安就在他身周方寸可及的土地上,在他剑能划过的距离。这一认识让他心安。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和无数次的梦魇中看到的完全不同。 狡诈奸滑,巧舌如簧,是还活着的嵇安安。 沈宴欢忽然就放下心来。 浅薄的月光一点一点遮掩进云雾之中,烛火掩映下,嵇安安的脸在暖洋洋的篝火下,也熏出一片暖意,沈宴欢抱着剑靠在离火远一些的树上,周围三尺没有敌人,他于是放松下来。 的确,定迁就要到了啊。 …… “施主,施主?” 沈宴欢睁开眼睛,他用手撑着脑袋坐起身,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沈宴欢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嵇安安辖区里住着的那个算命的。 他到底是道士还是和尚?这是沈宴欢的第一反应。 那小道士很有礼貌地作了一辑:“施主不用担心,嵇施主留了藏匿的阵法,贫道身上有她的铜钱才能发现施主踪迹,旁人是看不见施主的。” 沈宴欢看着自己身体下摆着的几个乱七八糟的铜钱,还有很明显划出来的凌乱线条,眉心一跳。 去你大爷的嵇安安。 她什么时候下的药? 篝火已经熄了,甚有被人贴心地把灰扫到了一边,没让沈宴欢的衣服染上那些燃尽了的灰烬,四周空空荡荡,哪里还能看得见嵇安安的踪影? 沈宴欢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又不是初出茅庐那会的愣头青,沈宴欢当然很清楚嵇安安在顾虑什么。 但这并不影响他生气。 “施主?”小道士打破了他的沉思,“能不能问一下,嵇施主在哪里?” 沈宴欢沉默地回望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 小道士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了,默默闭上了嘴,他身上只有一枚留了嵇安安印迹的铜钱,这意味着他也只能找一次,能找到这里已经废了他很大功夫,却只找到了这个。 哪怕小道士耐性惊人,现在也不免有些泄气,他对沈宴欢的印象还停留在沈宴欢是嵇安安情人这个认知里,结合此情此景,他有写恶劣的想,不是说狐狸精最会惑人,怎么他留个人都留不住。 沈宴欢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他现在就不会把剑别身上,而是插在这小道士头上了。 他眯起眼睛,仔细分辨出熟悉的气息。 “往这里走。” 作者有话说: 这章标题莫名觉得吻合,脑补一个沈晏欢骂人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两只小影妖在嵇安安蹦了蹦,还在担心:“真的没事吗?” “你就不相信我画阵法的能力?”嵇安安懒洋洋地应到,“都是些小猫小狗,他自己一个人能收拾得了。” “又不是在担心这个……”小影妖不岔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他算是明白了,嵇安安就是在装傻,是不会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的。 怎么看那位大佬都是绝佳的战力,就这么丢了真的好吗? 他们明明之前相处都还好好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翻脸的? 大人的世界果然复杂。 影妖深沉的想,做出了结论。 一人两妖怪沉默地沿着小路走,他们早就到了定迁的地界,现在正跟着嵇安安用铜钱卜出来的卦象走。 一路上安静地吓人,前几天被连日追杀的场景仿佛都成了幻影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个影妖小心戒备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什么了道。 穿过层层雾霭,一座山峰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山峰出现的莫名其妙,峰势险峻,奇石林立,峰顶直插云霄,被云雾遮盖了,影妖和煞气同源异生,对事物的喜恶感受强烈,只一眼就察觉出整座山峰里充斥着的不详气息。 “这里哪儿来的山?”毕竟都是修行之人,虽然他们并不是主修风水之事的,但还是了解到一些,比如周围的地势低迷和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山的样子。 他回过头希望大佬能给自己解惑,回过头,被嵇安安的表情吓了一跳。 嵇安安在笑,却不是平常挂在脸边上的浅笑,她夸大了她嘴角的弧度,让人看着有些吓人,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这他喵的一看就很有问题啊! “不是,你真的确定要进去吗?”你这个表情就很不对啊,影妖扒拉着嵇安安的肩膀,妄图劝说。 嵇安安压根没有理会影妖说话,她伸手掰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符纹,又将五枚铜钱嵌入符阵的边角,周围的空气好像被利刃划开,露出一道口子。 影妖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想到以前先生说过,有擅长控符摆阵之人,可借地势摆出符合天地道理的阵法,引导出埋藏在灵气里的东西,从而达到侦破幻相的目的。 原来这就是破幻的法门吗! 两个影妖低头又看看嵇安安摆的阵法,觉得凌乱不堪没有丝毫美感,和在书卷里看到的完全不同,竟然还能发挥有效用很是神奇。 然后嵇安安就径直冲了进去。 影妖压根来不及反应,他们的注意力原本就没放在嵇安安身上,自己又就站在嵇安安的肩膀上,被嵇安安身躯惯性这一带自己也跟着滚进了裂缝里,害怕成了两张呐喊表情包。 “啊啊啊啊啊……哈?” 影妖闭着眼睛呐喊了一阵,察觉没受到什么伤害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没,没事…… 两个影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意,他们打量双方许久,这才想起来转过头去找嵇安安。 嵇安安就在他们身边,之所以花那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 “大佬,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嵇安安现在甚至还没有他们的腰高,粉雕玉琢的脸板得死紧,明显也不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新造型。 听到问话,小一号的嵇安安抱臂解释道:“我们进了它制造的幻境,当然得按照它的规矩做事。” 她也没想到幻境定下的规则是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失策了。 嵇安安并不意外自己会在这里碰见幻境,因为她在启程去定迁之前先看了这位死去员工的档案。 在职档案一般不可信,毕竟在妖界,除非不要命了,没有妖怪会把自己的真实信息暴露出去。 毕竟暴露信息就意味着让敌人记住自己的弱点,很有可能会潜伏起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19节 所以她压根没看那影妖写的有的没的,直接往下翻记住了种族。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蚌精。 《本草》有云:蜃,蛟之属,其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食燕子。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卽见,名蜃楼,亦曰海市。其脂和蜡作烛,香凡百步,烟中亦有楼台之形。 蜃擅长制造幻境,而蚌恰好和蜃是远亲。 规则将她变成了孩童模样,身体里的煞气却还存着,现在嵇安安的情况其实并不好,煞气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她的躯壳,这幅身躯又不足以容纳这么多煞气,煞气的反噬带来的虚弱感传来,如果不快点找到制造这幻境的主人,她很有可能会被耗死在这里。 必须要速战速决了,嵇安安心想。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必须要确定的事…… “为什么我们变不回去了?”影妖们刚才发现自己被传进这座山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人形状态,他们尝试了好多次都无法变回原型,甚至就连影妖本身应当具备的基本招式都无法使出来,他们只能来求助嵇安安。 影妖们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身体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嵇安安的思维好像也跟着收到了一些影响,她实在是不习惯这具身体。不爽地撇撇嘴:“我那时的认识里没有影妖,现在幻境笼罩了整座山,幻境的规则是只能存在当时的我认知范围内的生物。” 那时候的嵇安安认知里存在各式各样可以化为人形的鬼怪,所以他们可以化为人形存在于小汤山里。但是嵇安安认识里没有能化为原型的影妖,所以他们并不能变成原型。 影妖化人后就是两个黑发黑眸的穿着红色中山装的少年,二人长相极为相似,镜像对称,外人要是看了可能会觉得他们像是同卵双胞胎,实际上,影妖由各色的气演化而成,他们同一时间籍由天地演化,也的确能称得上双胞胎一说。 他们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极为乖巧的,跟在嵇安安身后也不乱跑,虽然一个小孩带着两个大人走路的场景看起来怪怪的,但好在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旁的人在一边围观。 影妖跟着她走了一段路,这座山十分陡峭,也没有什么人工开凿的痕迹,而且植被葱郁,树木交相掩映,树影憧憧伴随着隐约可闻的流水声,景色动人,空气也十分清新怡人,和他们在外面感受到的那种死气完全不同。 这份不同让影妖觉得越发不详。 而且山路如此崎岖,变化多端,照理来说应当很难找方向。可是为什么嵇安安走得毫不犹豫,就好像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一样。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影妖忍不住问道。 嵇安安没有否认:“这里是我曾经修习的地方。” 影妖重新审视起自己周围的环境来,从影妖的角度来说住在这里不仅交通不便利而且上山下山都要走很长的路,委实不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但听先生说过有些人修行爱去人迹罕至的荒山,磨练自己的意志。 两个影妖对这种生活不向往但是好奇,忍不住问嵇安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填充他们心理关于避世隐居修士的印象,嵇安安半搭不理,却没有生气的意思,于是两个影妖越发放纵起来。 “你师父带你来这里修行做什么?又买不到吃的。”影妖嘟嘟囔囔地叨叨,他们也没指望嵇安安回答,反正提出十个问题,嵇安安能回答一个都是他们赚了。 没想到嵇安安淡淡的说:“谁知道呢?可能是怕被人讨债吧。” 讨债?能教出嵇安安这样徒弟的师父还会被债主追到走投无路躲进深山里吗?而且都惹到大佬了躲进深山也躲不掉吧?两个影妖绞尽脑汁去想自己了解过的大佬名字,揣摩嵇安安的师父究竟是欠了哪一个大佬的债,又叽里咕噜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嵇安安却再也没有回答了。 影妖们绞尽脑汁想了一路,直到嵇安安停下脚步才明白过来嵇安安干脆说了一个冷笑话。 嵇安安带他们一路奔上山顶,才终于在一块巨石前停下了脚步。 石头上,笔走龙蛇写三个大字──小汤山,这三个字写得潇洒狂放的很,影妖们作为外行都能看出这几个字里隐隐透出的剑意,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下视线,脑子里第一反应是── 嵇安安之前居然真的是个剑修! 实在是不能怪他们不相信嵇安安,主要一路上看嵇安安驱使煞气用地那么顺手,而且一点也没满足影妖对剑修的刻板印象。 嵇安安把他们的惊讶看在眼里,却误会了他们意外的原因,解释道:“这是师父取的名字,然后刻在这里的,他老人家想写几个字意思意思就得了,我们知道这座山名字是什么就好,没必要还立个碑放在下面让别人看。” 主要是嫌麻烦,嵇安安在心里补充道。 但是在外人面前,嵇安安还是会维护一下师父的形象的。 影妖本来也没好奇这个,点了点头跟着嵇安安继续走,穿过石碑就是一片竹林,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竹屋。 “等等。”一个影妖低低地叫了一声,转头跟自己的伙伴说了一句话,两个妖怪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嵇安安的幻境既然只能存在她认识范围内的东西,她的师父不会也在吧? 嵇安安压根理会影妖们的纠结,她站在竹屋门口,竟破天荒地觉得有些忐忑起来。 这种情绪向来和她扯不上关系,毕竟十年之前的她一直是剑修,一人一剑斩尽妖邪,哪里有怯场害怕的时候?十年之后她引煞气入体,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众人闻风丧胆的对象,忐忑这种情绪就跟她更没什么交集了。 嵇安安悄悄地攥紧手指。 她已经有十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竹屋却还还保持着平日里的洁净整洁,和她记忆里的景象完全重合,这里本来就在重演她的记忆,所以竹屋里也必定会有一个摇着躺椅的人。 还活着的,云楚生。 她还能再见到他一面。 哪怕明知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嵇安安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 没有人应声。 是云楚生他老人家又睡着了吗? 嵇安安稍微加了点力道敲门。 没有声音,竹屋的门本就虚掩着,被嵇安安敲出了一条缝。 嵇安安深吸一口气,还是就推开了门。 没有人。 竹屋里的陈设很少,摇椅就支在门边,上面空空荡荡,那里有嵇安安印象里摇着折扇小憩的人? 影妖们缓缓松了口气,嵇安安的表情却不是很好。 哪怕已经预料到最坏的可能性,嵇安安还是抱有隐秘的期待。 万一,云楚生正好出去了呢? 这份希冀在嵇安安看到地上自己亲手绘制的阵法后被完全打碎。 嵇安安面色铁青地看着地上的铜钱,半晌后却忽然微笑了起来。 影妖们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嵇安安气笑了,却看嵇安安伸出一只手按在了这几枚铜钱之上,煞气涌动间,摇椅旁边的地面上居然开了道门。 影妖想问,但是嵇安安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影妖乖乖闭嘴跟在她的身后。 门的下面是一截很长的楼梯,一直蜿蜒道地下深处,越往下光线越少,嵇安安用煞气在指尖燃了一小撮火苗用于照明,勉勉强强可以照亮她脚下这几节台阶。 气氛有些莫名的阴森,影妖们大气不敢出一个,跟在嵇安安身后往下走。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嵇安安将手里的火苗接在旁边挂着的灯饰上,幽蓝色的火焰将这一小方空间照亮,影妖这才看清了了眼前的场景。 密室非常空,有一樽棺木黑沉沉的摆在正中央。 “这里怎么会有棺材?”影妖害怕极了,紧紧拉着同伴不撒手,心想自己知道了一个剑宗这么大的秘密,嵇安安不会要杀他们灭口吧? 嵇安安的半张脸被煞气引燃的火苗照着,显得十分苍白恐怖,她伸手制止了影妖的尖叫,解释道:“这里是我师父的墓。” 你师父死的会不会过于早了? 影妖看着嵇安安不足三尺的身量,觉得有点离谱。 难到自己了解到的剧本错了,不是剑修修真,其实是荒野求生? 第21章 嵇安安有些无语。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妖修蠢成这个样子。 她勉强耐住性子解释道:“这里不是我记忆中的小汤山,这里是真的小汤山。” 因为是真的小汤山,所以才会留下嵇安安铜钱的痕迹,所以才会出现这口嵇安安留在的棺材,嵇安安只是想不明白,小汤山究竟有什么,值得那些人这么大费周章将整座山移来定迁? 定迁四面环山,寸草不生,就连水都弥散着恶臭,是风水定义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把山搬来这里只能消磨小汤山原有的灵气。 小汤山原先属阳,如今入了定迁由明转暗,由阳转阴。这是某些阵法发动的起始条件。 小汤山只能作为容器,要发动阵法,说明有人在这之前就在小汤山上藏了东西。 能在小汤山藏东西还不触动禁制的人,就嵇安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嵇安安用铜钱撬开了棺材上钉着的铁钉,用力一掀。 “不太好吧……我们也不是非要见你师父不可……”影妖面上恐惧,挡住脸的却还叉开的手指却暴露出了他真正的心思,但是很快,他也没空理会自己的表演了,尖叫了出来,“空,空的。”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嵇安安回头扫了两个影妖一眼。 影妖往后退两步,表示这件事着实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嵇安安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棺材,居然直接笑出了声。 煞气逸散开来,将整个密室都削得不成样子。 影妖们躲在密室的柱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卧槽卧槽,大佬不会被气傻了吧? 嵇安安站在煞气漩涡的中央,心情却格外平和。 她早该想到的。 她早该想到云楚生怎么可能会死得那么容易。 “云楚生,你果然没死。”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像反派无能狂怒的现场,这直接导致两个影妖后面大气不敢出一个,安静了许多。 嵇安安现在心情好,哼着歌走在路上,更做足了影妖心里反复无常的反派形状。 于是影妖越们发不敢说话,嵇安安获得了久违的安静,心情更好,恶性循环持续了一路,嵇安安忽然停下了脚步。 “出来。”嵇安安手里捏了一块铜钱,略有些戒备地看着前面的灌木丛。 影妖修为不及嵇安安,没有察觉到异样,但看到嵇安安的样子也明白过来灌木丛有异,熟练地躲在了嵇安安身后。 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忽然从灌木中跳了出来,直接挡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 还好,看起来不是很难对付。 影妖们看着眼前的狐狸,看上去没有什么修为的样子,甚至化不成人形。 影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打算在嵇安安面前证明一下自己还是有用处的。 “沈宴欢?”影子们正要有所动作,嵇安安的话一下子就把他们定在了原地。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0节 不,不是沈宴欢。 嵇安安观察着这狐狸的样子,在几秒之内就轻易下了结论。 眼前这只狐狸拥有着一身柔光水滑的纯白色毛发,九条长长的尾巴垂在身后,整只狐狸典雅端庄,像是从山海经里走出来的神兽。 但是……一点不像都不像沈宴欢。 嵇安安心想。 沈宴欢哪怕是在还没化成人形,只能以原型示人的小时候,变成狐狸的样子都有一种矜持高傲的样子,这份高傲与生俱来,并不是寻常猛兽可以模仿的出来的。 “你是谁?”嵇安安心平气和地问。 她其实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幻境的规则。 她只是明白了幻境的其中一个规则。在幻境之中,可能不止有一个规则,施术者道行越深,对进环境的人约束越多,但是这些规则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双方必须都见过这个规则,并且认同这个规则。而且规则对施术者和受术者都有相同的限制。 所以她想要搞清楚,这狐狸是幻境主人设下的陷阱还是,因为她认识里在这个时期存在沈宴欢,所以幻境按照规则,必须要制造出一个‘沈宴欢’出来? 那狐狸个头不大,按照年纪来说也只是一只幼狐,对于旁人来说小小的一个,完全可以抱在怀里,但对于变小了的嵇安安来说就有些大了,那狐狸要是人立而起,估计得有个小嵇安安那么高。 狐狸似乎知道嵇安安将自己识破了,嘤嘤嘤地叫了起来,好像是在急切地和嵇安安解释。 化不成人形还能听得懂人话。 嵇安安并不意外,因为以前的小汤山到处都是这样的灵兽。 只不过这头格外像沈晏欢罢了。 嵇安安听着它呜呜嘤嘤叫了好一会儿,完全没听懂而且觉得脑袋疼。 嵇安安能和狐狸相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懂狐狸嘤嘤嘤是在说些什么。 现场就她一个人,她转过头求助影妖。 影妖们齐齐摇头,表示自己也不会狐狸语。 嵇安安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叫一声就是同意,叫两声就是否认,叫三声就是不知道,懂吗?” 小狐狸摇摇尾巴,嘤了一声表示自己同意。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定迁?” “嘤嘤嘤。” “你一直生活在小汤山?” “嘤。” 这个答案很让人意外,嵇安安挑了挑眉。 小汤山她最为熟悉不过,除了沈晏欢,可第二只变异狐狸精了。 不排除也是云楚生的手笔。 但是……这狐狸如果不是幻境主人变出来的,未免有些过于年幼了。 “你现在多大了?” 小狐狸刨了刨地,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起来,考虑了半晌才重新开口,嘤嘤嘤了好几下。 嵇安安数了数,十下,刚好是自己离开小汤山的时间。 如果是之前嵇安安还会怀疑这狐狸和对面有什么联系,可她现在知道了,对面是云楚生。 要让云楚生再养一只狐狸,估计他会宁愿再躺进那棺材里十年。 嵇安安忽然有一种和强者隔空对弈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兴奋,在意识到对面有云楚生之后,这份兴奋感更甚。 这样一来之前一路上的追杀也有了解释,在明白云楚生还未死后,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他也在制衡。 制衡自己与同利益者的关系,用一点蝇头小利换别人拼命争斗,自己却在背后占尽好处。这非常符合云楚生的作风 虽然尚且还并不明白保全自己能给云楚生带来什么,但至少解释了一部分沈晏欢被追杀的原因。 云楚生估计又拿他们当挡箭牌了。 小汤山估计和他也脱不了什么干系,毕竟整座山留着他的剑意,除了他本人同意,不然谁也没办法拿走这座山中的任何东西。 至于这狐狸…… 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蹭到了嵇安安面前,用吻部小心翼翼地蹭着嵇安安的腰。 嵇安安低下头来看它,这狐狸把自己的耳朵背在了后面,水汪汪的狐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嵇安安看,嘴里发出嘤嘤嘤呜呜呜的底叫,婉转哀怨极了,颇有几分故意卖惨的味道。 嵇安安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主要是这狐狸长得实在是太像沈晏欢,老让嵇安安带入沈晏欢做这副表情的样子。 嵇安安脑补了一下,顿时觉得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怎么看这狐狸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可疑极了,既然这狐狸不是沈晏欢本人,影妖觉得当然还是把狐狸丢在这里比较好。 然后影妖就眼睁睁看着嵇安安低下头,将小狐狸抱了起来。 那狐狸都快有嵇安安现在的身体那么大了,嵇安安抱着狐狸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狐狸的飞机耳登时竖了起来,九条尾巴乱晃雀跃地蹭嵇安安蹭得更加起劲。嵇安安被他蹭得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勉强站稳。 影妖没有忍住开口道:“要不然我来帮你抱着吧?” 嵇安安像是早等他说出这句话一般,将手里的狐狸转交给了他。 影子接过狐狸,狐狸全程乖地不行,哪怕被嵇安安转交给别人都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可一等嵇安安转过头,这狐狸的恶劣本性就暴露出来,它垮起了一张小狐狸脸,嘤嘤嘤地小声呜咽着试图引起嵇安安的注意,在嵇安安看不见的背后,他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影妖的手臂。 影妖冷不丁被他抽了好几下,虽然不疼但是侮辱性极强,他看了狐狸一眼,觉得它的表演可笑。 笑死,嵇安安这么铁石心肠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明显的撒娇就心软? 嵇安安听见他的呜咽声,回头安慰道:“我现在的状态没法带着你,你先别叫了,等我出了幻境一定亲手抱你。” 狐狸这才消停下来,乖顺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嵇安安别回头,狐狸转过脸看他们两个,表情变得倨傲,充满了挑衅意味。 目睹了一切的影妖一脸一言难尽,他倒不至于跟一个还没化形的畜牲计较,只不过觉得现在人骂那些勾引别人的人骂狐狸精委实有几分道理在里面 。 嵇安安留下这小狐狸是有原因的。 小汤山看这样子也存不了多久,如果不把这狐狸带在身边,很有可能会跟着小汤山一同毁灭在幻境里。 更何况…… 他长得委实太像沈晏欢了。 把他丢在原地,嵇安安会觉得良心不安。 只能说这狐狸的运气十分不错,因为这种对于死对头的怜悯持续不到了十分钟就被嵇安安彻底打消了。 她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意正极速向自己逼近。 这种讨厌的气息,和翻花似的花里胡哨的出剑方式,除了沈晏欢那条臭屁狐狸还能有谁? 众所周知,小汤山是座山。 是座很大的山。 所以就连嵇安安都没有料到有人随便放出一道剑气都会砸到她脑门上。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和沈晏欢八字相冲,遇见就没好事。 根本来不及让嵇安安细想,这道剑气从虚空中掠过,凛冽的剑意裹挟着杀气毫无保留,直冲嵇安安面门袭来。 蚌精制造的幻境随着沈晏欢的动作破裂开来,影妖也看到了这一记,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肯定接不住这种东西,机智地变回原型带着小狐狸砸进了嵇安安的怀里。 嵇安安可没有自信硬接沈晏欢的全力一击,她操纵着自己的身形急速后退可就在她避让之际,幻境形成的巨浪又在她身后凝聚。 嵇安安眼疾手快丢了一枚沾了自己心头血的铜钱想稍微挡挡沈晏欢这一击,影妖和狐狸却恰好撞了上来。 两只影妖和一头狐狸的重量不容小觑,整个砸在嵇安安怀里硬生生将嵇安安从幻境口砸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嵇安安嘴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 “沈晏欢,我日你祖宗!” 作者有话说: 嵇安安原本:emo了,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要找个人继承我的衣钵。 得知对手是云楚生的嵇安安: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狐狸很重要,不是云楚生养的,后面会解释身世的。 第22章 沈晏欢带着小道士飞奔了一路,终于停了下来。 以小道士的脚程,很难才能追上沈晏欢的脚步,何况沈晏欢并没有带上他的想法,若不是他拼命跟着怕是早就被沈晏欢甩在了后面。 此时终于能够停下脚步。小道士累极了 ,顾不得形象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喘着气看沈晏欢。 不像小道士的狼狈,沈晏欢此时还站着,站的笔直如松,身上连滴汗都没出,风度翩翩依旧端足了剑修风范。 对比实在强烈,小道士修行不够,看到沈晏欢如此一派轻松的样子,忍耐很久还是破防了。 我滴个无量天尊啊,剑修的体力为什么那么好? 小道士又抬起头,惊呼一声。 我滴个无量天尊啊,又是哪儿来的那么大一座山。 万物变化皆有其道理,他们道家讲究道生阴阳,万物相生相克,所以此时在他眼前支个山,就跟他看到牛在天上飞一样离奇。 沈晏欢站在原地,他的表情从看到眼前这座山开始就变得格外严肃焦躁。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把小道士也带得紧张起来,小道士看着他伸出手,似乎在试探什么东西。 他们和那座山中间好像没有间隔,但当沈晏欢伸手触及前方的空气时,却感知到了一片清晰的排斥感。 他面前的空气扭曲了一瞬,小道士咦了声,支起脑袋。 小道士趴在地上,随着沈晏欢的动作跟着仰头看,他盯着身前带着波澜的空气,回忆了一下。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1节 “幻境?” 定迁这地方荒僻得很,小道士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妖在此摆那么大阵仗。 修真人士口中的荒僻和普通人族不同,他们在意的并不是这片土地富不富饶,有多少人定居,他们只在意灵气。 人间界现在本身灵气就稀罕得很,好多妖怪抢破了头都希望能够定居在灵气相对充裕的地方。 毕竟修真者是靠灵气修行,没有灵气就相当于自找死路,所以小道士才会表现地这么惊讶。 惊讶归惊讶,活还是要做的,眼下两个人里就他一个符修,说到底还是要看他道爷的。 小道士慌慌张张从腰上系着的小布袋子掏符,贴在了眼前晃荡的空气中,符纸悬在半空,似乎真的贴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 小道士双手捏诀,口中默念道门术语,然后用指尖啪地打在了符咒上。 符咒晃荡了一下,那屏障纹丝不动。 小道士有些不好意思:“修为不够,若师祖来一次就能破,但没关系,贫道做法做他个三天三夜,此阵必破!” “太迟了。”沈晏欢盯着眼前的屏障,低吸一口气,缓缓拔出剑。 “你不怕连带把幻境劈塌吗?”小道士看着那凛然剑气肃然起敬,敬佩之余还有些担心被困在里面是嵇安安,问道。 茕独上剑气萦绕,就连沈晏欢的眼睛里都带着一抹森然的剑火,听到小道士的问话,他收了剑,轻哼一声,淡淡的开口: “我控制的很好……” 然后深吸一口气,茕独裹挟着一道强横的剑气猛得向这屏障砸去。 小道士还趴在地上,眼角一不小心瞥到这山脚下似乎隐隐约约藏了个阵法,上面摆着的铜钱还格外眼熟,他急忙开口道:“等……” 已经来不及了,茕独燃着剑火狠狠砸在了幻境里,小道士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幻境犹如被戳了气的皮球一般空瘪下来,无数巨浪从幻境内部奔涌而出,顷刻间幻境就塌了一半。 好在落完这一半之后,幻境的塌陷速度逐渐减弱,它像一个破了口的壶,缓慢地往下漏着水,虽然迟早会流尽,但是好歹速度没有之前快了。 小道士表情十分震撼地盯着沈晏欢。 “……先进去。”沈晏欢闪身闯了进去。 小道士紧随其后,也跟着陷落进了幻境里。 画面迅速转换,他们落在了一小块土地上,沈晏欢认出来那是小汤山的半山腰。 怎么会一下子到了这里?沈晏欢皱紧了眉头。 现在他们身处的位置除了中间那一点可以站人的地方,周围全是翻涌的巨大浪花,狂风呼啸着,仿佛随时都能将他们吹入浪花之中。 可这哪里有嵇安安? 他们并没有在幻境看到人影,他们面前只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小道士眼尖,发现了剑痕下镶嵌着的铜钱。 那铜钱表面沾着血迹,被剑气整整齐齐削成了两截,刚好从正中间分开,一丝一毫的错处都没有。 小道士默默拿出怀里藏着的往生经,表情复杂地看着沈晏欢。 在一座山上准确劈中一个人。 这准度,说是蓄意谋杀他都信。 沈晏欢将那两半铜钱收起来,和日月安裹在一起,他观察着四周,下了结论: “她应当在浪里。” 小汤山被幻境笼罩在其中,如今大幻境被他劈散了,周围这些浪应当都是蚌精制造出来的幻境小世界。 小道士看着周围多到难以计数的浪花,有些头疼:“这么多……那得找到什么时候?” 沈晏欢微微弯下腰,耸了耸鼻子,朝着周围一圈土地嗅了嗅,确定了一个方向:“她在这里。” 好像狗啊。 话说被困在哪个幻境都能闻出来,好高级啊。 当然,这些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沈晏欢的面说出来。 小道士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拔腿跟上了沈晏欢的步伐。 沈晏欢速度很快,确认了方向就直接跳了下去。 小幻境随时都会塌陷,他们得尽快把嵇安安带出来。 …… 小幻境内一片混沌,嵇安安却好似清楚路线般直直往一个方向走,影妖和狐狸作为砸嵇安安进幻境的始作俑者,边跟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嵇安安的反应,生怕嵇安安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自己削了。 嵇安安却很罕见地大度说没关系,还特意和他们并肩走在一起。 狐狸高兴了,越发讨好起嵇安安来,两个影妖却深知嵇安安本性,知道她绝对没有什么好心。 “听说你们影妖很擅长读取记忆?”嵇安安笑眯眯地开口。 不至于吧?她不会现在要旧账新帐一起翻吧?影妖们被她问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擅长存储灵魂,因为灵魂一直带着记忆,所以也能看到一些。” 影妖守着的线在俄罗斯,他们接受西方教育比较多,所以习惯把神魂说成灵魂。这件事不算秘密,嵇安安既然和先生相识,那迟早都会知道,不如先让自己说出来就当卖个好。 嵇安安满意地笑了笑:“甚好,那等会儿就拜托你们了。” 拜托什么?影妖防备地看向嵇安安。 嵇安安用很轻快的语气说:“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前面就是始作俑者的老巢了,我现在身上煞气不稳定,到时候可能会出一点小问题,你们最好尽全力保我。” 影妖被嵇安安两句话说的血压飙升,整个人差点崩起来。 不要把去敌方老巢说的跟去自己家里一样轻松好不好?身上煞气不稳定是个小问题吗? 因为思考而无意见收紧的手臂捏疼了狐狸,狐狸气得一爪子抓在了影妖的手臂上,唤回了他的理智。 影妖和同伴对上视线,在心里下了决定。 若情况真的如此凶险,必须要先保全自己。 至于嵇安安,只需要将她灵魂存储一部分就好,反正灵魂少点只会虚弱,死不掉的,也算完成了和先生的承诺。 “啊,都忘记说了,我之前为了存煞气用神识将这具身体炼化了。”嵇安安走了几步,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说,“到时候最好别让我变成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不然走不出幻境了。” 影妖听完这句话忍不住直接爆了句粗口:“***,嵇安安,你是疯子吗?” 作者有话说: 我为什么要删了我之前的小剧场啊啊啊啊啊,还得自己再打一遍。 简言之,幻境就是借住小汤山这个实体孕育出的一个蛋,嵇安安在门口画符是为了给这个蛋敲个小口,这样就算迷失还能找到路出去。 但是幻境变化中把这个阵遮掩住了,沈晏欢并不知道沈晏欢是对自己有把握,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是可以敲碎破一个口而不弄碎整个蛋的,但是这个蛋已经被嵇安安搞出一个洞了,所以就破了。 内容概括了蛋啊不对是幻境的心路历程。 第23章 在修士之间,只在真的有深仇大恨的时候才会把活人炼成容器。因为炼制容器的过程中,被炼制的人魂魄会承受极大的痛苦,若是心智不坚定,就会在炼制过程中魂飞魄散,炼制过后,魂魄会被永远困在躯体内。 无论是修士飞升,还是凡人轮回,都是魂灵脱出□□,若是将人的魂魄拘禁于□□中,那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化为凡尘。 就等于—— 永世不得超生。 他就说怎么会有人能承受住那么多的煞气。 人不行,但是法器可以。 嵇安安把自己改造成法器,那当然可以。 他娘的,不是疯子谁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影妖抹了把脸,他现在已经分不清前面的反社会暴力疯子和眼前的神经病哪一个更加可怕了。 但嵇安安此话一出,他们两个要是不想死,就不得不用尽全力保她的命了。 小狐狸听得似懂非懂,担心地拱嵇安安的袖口,嵇安安弯了弯眼睛,安慰地拍了拍它:“炼着玩玩,不是什么大事。” 小狐狸很信任嵇安安,嵇安安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于是安心地趴了下来。 这句话也就哄一哄从小生活在小汤山见识浅薄的狐狸,两个影妖是一点没被安慰到,听到了她这句话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沉默。 倒不是还在埋怨嵇安安。他们只是在反复回忆之前学过的术法,生怕到时候背错一句把自己给玩进去。 嵇安安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效果,心情舒畅了很多,脚步都轻快起来,等终于走到有画面的地方是,还体贴地提醒两个埋头苦背的影妖。 面前的场景和影妖想象中的刀山火海不同,只是个普通的村子,影妖觉得要是刨去小汤山,把这村子放在定迁,就合理了。 村里热闹地很,沿道上多的叫卖的小贩,还有那些晒谷物的村民,大爷大妈们坐在门口指着嵇安安他们边聊边瞧,把影妖聊地浑身不自在,可再看看嵇安安走得目无斜视,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 自己是正经妖怪,和这些凡人计较什么? “你们回来了啦!收成怎么样?”人群里一个姑娘眼睛放光地迎了上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年,面上老实憨厚,眼神却凶凶地看着他们,看上去不是很欢迎他们的到来。 嵇安安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身后那小孩瞧。 那少年躲到了姑娘的身后,姑娘笑着又把他刨了出来,跟他们说:“小孩不懂事,不好意思。” 影妖们摇了摇手说没关系,嵇安安却理都没有理这个女人,她从一开始,眼神就落在少年身上,没有移开过。 少年被她盯得发毛,粗声粗气地问:“你在看什么?” 嵇安安笑了笑:“我也在好奇,你想给我看什么。” 看到少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嵇安安还好脾气地补充道:“如果你想继续演,我也不介意。” 影妖这才意识到什么,戒备地看着少年。 少年再也不复之前的憨厚模样,他面色阴沉,盯着嵇安安说:“我原先想放你们一马,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毁了蚌珠。” 嵇安安乐了:“蚌珠也不是你的东西。” 沈晏欢这一剑还挺准,劈了自己的同时还能劈坏蚌珠。 倒是不用再让自己费工夫找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戳中了这少年哪根神经,他面色猛地沉了下来:“你们也想抢蚌珠?”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2节 嵇安安捏了一个诀,面上笑意盈盈:“蚌精是组织的工作人员,我自然是来帮她收敛骸骨,送她归乡的。” 影妖暗道这少年神志昏聩,再刺激他恐怕要遭,果然,等嵇安安话音一路,少年就愤怒起来,冲到嵇安安的面前。 嵇安安眼疾手快,将一道符贴在了他的头上。 少年脸上神情变换几番,忽然平静了下来。 被影妖赞叹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嵇安安解释道: “唤神符,在我们街区那小道士腰上摸来的,看上去效果还不错,下次多摸几张。” 影妖:大佬能不能别把偷东西说的这样清新脱俗? 不论如何,少年的目光终于变得清明起来,他看着嵇安安一行人,阴冷地说:“你们人族相互包庇,都该死。” 嵇安安坦然地接受了这句话,回道:“你辛苦谋划百年,却在要成功的临门一脚毁于一线,你应当比我难过。” 少年的表情比刚刚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要难看,他面露凶光,似乎很想在嵇安安身上来一口。 嵇安安一点不在意他的目光,接着说:“蚌珠已毁,你的谋划永远不可能实现,不如将它给我。” 少年死死地盯着嵇安安,眼中弥漫着滔天恨意,他扫了一眼嵇安安一行人,似乎要记住他们的长相,道:“你们都该死。” 影妖眼睁睁看着嵇安安两句话就把少年的仇恨吸引到了他们身上,然后被少年带着恨意的目光扫得一个激灵,心里叹气。 少年身影忽然消失,身后的幻境快速掠过,将往事一幕幕都呈现在他们面前。 嵇安安站在原地,影妖却急得不行,在幻境待的越久越无法会到现实,眼看着一轮过去新的一轮又要开启,嵇安安却还没有动作,看上去好像是被幻境魇住了。 这幻境是循环的,不出去最后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影妖和同伴对视一眼,悄悄伸出爪子,想要趁少年不注意在这幻境掏出一个口子。 爪子都伸出来了,嵇安安却快准狠地捏住了他的手:“不急。” 酝酿好的气劲被嵇安安捏得卸了个干净,影妖忍住要骂的冲动,异化后的影妖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动物的吼叫声:“等啥呢?” 嵇安安笑了笑:“看事件起因,写述职报告。” 命都快没了,您还惦记着您那述职报告呢?! 影妖急得不行,同伴却看出了端倪,伸手将他拦在后头。 定迁蚌精的故事非常简单,村民在机缘巧合下救了一只蚌精,蚌精感念其救命之恩,决定留下来救助这些贫困的村民。后来正值干旱,村庄颗粒无收,恰有仙人巡游,见到这个村子,提醒村民,村里有妖物。 村民基本都知道蚌精的事情,以为仙人要收服妖物,登时紧张起来,却没想到仙人一笑而去,走之前说村里的妖物是一只蚌精。 蚌珠有市无价,若能得其一,可保子孙后代荣华不尽。 贪婪盖过了人性,村民趁着蚌精不备,用仙人的符咒将她定住,杀蚌取珠。 画面一遍遍重现着,姑娘挣扎的样子映在影妖眼前,影妖他们同为妖族,自然感触更深。 幻境只是重演发生过的现实,已经无法改变,影妖对这些村民越发愤怒,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对他们出手。 咔!在他终于要人忍不住出手时手腕一痛,影妖这才回过神,他看着同样陷入不正常状态的同伴,心下一片骇然——这幻境竟能同化人的情绪! 影妖的手腕被狐狸咬出一个血洞,影妖低下头,摸了摸狐狸,还好提前被他叫了起来,要是真的对这些农民发动攻击,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肯定不是好结果。 就在这时嵇安安却忽然动了,手里铜钱直直向正在围剿蚌精的村民而去。 糟糕。影妖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嵇安安站在他们前面,他一时没有发现嵇安安的异样。 电光火石间,铜钱已经接近村民。 来不及了。影妖心下悲凉。 若他们死了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给他们两个烧纸。 按照先生的个性,要烧估计也只会烧习题册吧。 影妖越想越悲伤,却看到铜钱在快要接触村民之后忽然转了个弯,以更加迅捷的速度打进躺着的蚌精的身体里,挖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来。 黑影猛然窜出来想要抢夺,嵇安安眼疾手快将那亮晶晶的东西接在手里。 幻境忽然停滞住了,少年的身影缓缓重现他们在面前。 “把蚌珠给我。”少年神色愤懑,朝着嵇安安伸出手。 嵇安安摇了摇头,她从接手之后表情就变得古怪,她将蚌珠收在身后,只是说:“因果终有报。” “如果真的有因果报应,为什么那些村民没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少年愤怒地嘶吼着,影妖们下意识后退,下一瞬,少年身周的空气忽然翻卷起来,扛着锄头斧子的居民瞬间皲裂成碎块,被一同卷进巨大的漩涡之中,最后凝结成利刃倏然向嵇安安刺去。 “你已经处罚过他们了。”嵇安安冷冷地说。 眼看着那锋芒即将刺穿嵇安安的头颅,却忽然停了下来,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消散开来。翻卷出来的巨浪甚至差点将两个抱树围观的影妖打翻。 一枚铜钱从嵇安安眉心的高度落下,摔在地上,它替嵇安安挡下了这一击。 蚌精以自身蚌珠为引制造幻境,可倒影逝去之人,其音容笑貌宛若生时。 蚌珠造不出活人,这个村庄眼下看起来如此热闹,真正的村庄怕不是早就变成了一片死村。 这少年以小汤山上的灵气为基础布置幻境,再献祭全村人的灵魂和鲜血祭祀助死者苏生,这种法子极为阴毒,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些村民的痛苦和煎熬会衍生更多无法弥散的煞气。 既然嵇安安看见了,那就必须解决。 在少年酝酿出下一击之前,嵇安安微微叹气,她从背后伸出手,蚌珠在她的手里碎成两半。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只不过是来带走同事遗物,你的因果我不打算参与,蚌珠已毁,你要达成的目的永远不可能完成,你……” 嵇安安话还没说完,忽然闭嘴,将探头探脑要往这边看的影妖脑袋硬生生又按了回去。 影妖还没有动作,于是他眼睁睁看到少年身躯猛然胀大,化成了更为扭曲的人形。 他竟是当场毁掉了自己的灵体,将自己的灵体溶在了幻境里。 嵇安安直接用铜钱挑了上去,一人一团扭打在一起。 影妖根本不敢靠近,想不明白少年为何忽然修为暴涨,竟然能和嵇安安打个平手。 不对,是嵇安安变慢了。 嵇安安这具身体实在是拖累,她喘着气,再一次抬手打散怪物的凝聚出的实体。 煞气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而且不知道云楚生把东西藏在哪里。 不如就直接毁掉这座山吧。 嵇安安估计着自己的极限,心知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解下了自己手里的链子。 解下之前,她略有些心虚地想。 还好沈晏欢不在。 他要是在,看到我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作者有话说: 安安肯定会好起来的,毕竟我是个甜文写手。 第24章 入v通知 混沌的煞气冲破了钳制,如浓墨般像四周散开,幻境承受不住般崩解开来,小狐狸哀切地鸣叫着,两只影妖尖叫一声化为原型不管不顾向中间扑去。 疯了,全他妈都疯了。 煞气的压迫感太强,在外围的小狐狸都经受不住被弹了出去,里面的嵇安安和少年承受的压力只会更甚,影妖占了和煞气同源而生的便宜才得以勉强靠近。 他们疯狂念诀,只希望自己在到达嵇安安身边之前嵇安安不会被煞气挤压死。 等他们好不容易见到漩涡中心的嵇安安的时候,嵇安安正静静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昏迷不醒。源源不断的煞气从她的躯壳涌出,吸食者主人的精血壮大自身。 影妖还记得嵇安安说过的话,干脆直接拉长了自己的原型挡在嵇安安身体外面,一面疯狂吞吃着嵇安安的灵魂。 影妖可以身躯暂时储存人生灵魂,一般是通过进食的方式。 但嵇安安再差也是个修行过几百年的修士了,神魂的能量又哪里是两个小影妖能够承受的?现下情况紧急,影妖也不再顾及自己的承受能力,拼命进食,将他们原本肥硕的身子撑地近乎透明。 但是煞气源源不绝,对□□的崩坏不断加深,就在他们将要绝望之际,躺在中央的嵇安安忽然动了。 她直起身,将手里攥着的红绳再次戴在了手腕上。 做这个动作似乎消耗完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但好歹幻境结束,她恢复了原本的身躯。 煞气一窝蜂地涌回她的身体,这就好像是给已经千疮百孔的犯人又在同样的伤口上了一次刑,她的身体流出了更多血液,多到将身体周围的泥土悉数染红,影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围在嵇安安身边慌忙将自己刚才吞噬的能量回输回去。 少年也恢复了人身,他伤得很重,但还能勉强站立,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想再给嵇安安来一下子。 小狐狸挡在他的面前,威胁般地低吼着。 少年没有上前,开口陈述:“你是疯子。” 嵇安安躺在地上笑了笑,完全不在意又咳出许多新的血来:“彼此彼此。” “你为什么要为那些人做到这种地步?我杀的那些人里面也有你的爱人吗?” “没有。”嵇安安抬头看天,幻境碎了,天空碧蓝地跟被水洗过一样,这是真实的天空的颜色,不时还有一道流星划过,“我来是……” 等等,白天会有流星吗? 嵇安安垂死病中惊坐起:“沈晏欢不要杀他!” 沈晏欢这一剑砍得毫不留情,好在嵇安安这句话说的也算及时,剑锋擦着少年的头发落在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你怎么样?”沈晏欢一个眼神都没留给眼前的少年,他半跪在嵇安安面前,嵇安安流血太多又看不到伤口在哪,他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把她扶起来,脸色差到了极点。 “还不错,你来的很及时,我们刚结束。”嵇安安呲开一个笑,她笑得艰难,因为口腔里的鲜血已经将牙齿染红了。 嵇安安原以为说完这句话会得到死对头的嘲弄,或是什么含枪夹棒的讽刺,但是过了半晌,对方却没有出声。 她被轻轻扶了起来,靠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沈晏欢的声音擦着她的耳朵响起,似乎还带着些哽咽:“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被自己逗哭了吧。 嵇安安想扭头去看,奈何她是真的伤的很重。 少年死死地盯着沈晏欢看:“你为什么要劈我的珠子。” 沈晏欢看到这个人就烦的很,非常想一道剑光砍过去,但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嵇安安,他要是动,势必会牵到出她的伤口。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3节 嵇安安帮他接茬:“因果报应,你杀那些村民已经过火,又罔顾人伦,妄想通过邪术复活已死之人,天道自然不再容忍你,不然怎么会让你在临门一脚功亏一篑?” 少年嘴硬:“可她是无辜的。” “是啊,她是无辜的,所以她会投胎。”嵇安安扫了一眼渐渐消散在空中的人形,“可惜了,你要是刚才不自杀,搞不好来世还能做畜牲看她一眼。” 做人是不可能了,天道有灵,让他当畜牲都是网开一面。 那少年却好像听不懂自己不能投胎这句话一样,眼睛亮了亮,提问的语气都变得有些卑微起来:“她还能投胎吗?” 嵇安安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不顾伤势,惊骇地回过头:“你不知道?” 凡人有六道轮回,这是修真界公认的常识。 不会有妖怪或者修士不知道,除非他只是个凡人。 已经来不及了,少年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 他的最后一句话也飘散在空气里,尾音几乎轻不可闻: “不,我不该见她。 她的来生,最好别遇到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 影妖们化为人形抱着狐狸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 在他们前面,沈晏欢背着嵇安安正慢慢往前走。 鲜血顺着滴在沈晏欢的脸上身上,将沈晏欢的衣衫也染红了一片。 沈晏欢有洁癖,衣摆稍微沾染到一点脏污他都会皱着眉头去换,此时却一言不发,沉默地背着嵇安安。 小汤山被嵇安安亲手毁去了,现在他们走的地方是一个废墟,建筑倒塌成一片,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镇子的模样。 嵇安安似乎累极了,她慢慢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雕,语气也变得轻而缓:“这木雕被下了障眼法,变成了蚌珠的样子。 沈晏欢接过那块木雕,入目就是那上面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液,他将它握在手里,轻轻回应道:“嗯。” “那是个假的蚌珠,他们用假蚌珠骗了一个凡人。” “嗯。” “云楚生没有死,这都是云楚生做的。” “嗯。” “我还拼命帮他报仇,我是不是很蠢?”嵇安安问。 沈晏欢没有说话。 两人又沉默了好久,嵇安安才说了下一句话:“……你那会儿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才离开的吗?” “我没有离开,嵇安安。”沈晏欢回答道。 嵇安安只当他是在安抚自己,笑了笑,没有接茬,另起了一个话题:“我就要不行了,如果等会儿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 沈晏欢脸色很差:“受伤了就别说话。” 嵇安安没有闭嘴,她接着说:“我觉得,最后是你……也没什么不好。” 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别逼着我把你扔下去。”沈晏欢眉头直跳,他的脸色黑得像是能够滴出墨汁来。 这句话很有威慑力,嵇安安果然安静了下来。 可安静更吓人,她的呼吸好像停住了,就连心跳都微不可闻。 “嵇安安?”沈晏欢忍不住开口。 没有回答的声音。 沈晏欢脸色更差,他小心翼翼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 嵇安安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小道士探头探脑地蹲在远处瞧,看到两人忽然停下脚步,犹豫再三还是跑了过来,他其实有些心虚,一看这人躺在这里恐怖的样子,登时更加心虚了:“那个,嵇大姑奶奶,您还活着吗?” 他因为实在是受不了煞气被沈晏欢安置在了五里外。但也是因为如此,让沈晏欢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 但他这句话显然惹恼了沈晏欢。 “恭喜,你也没死。”沈晏欢开口刺他。 才帮了倒忙又说错话的小道士生怕再次引起沈晏欢的不悦,慌忙伸出手,帮嵇安安诊脉,一边向沈晏欢解释道: “早些年做过几年赤脚医生讨生活,算是会看一点脉相。” 他看着看着就皱起眉,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反复号了几次,终于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瞅沈晏欢:“您骂她了?” “怎么可能?”沈晏欢在嵇安安急怒攻心和被自己气晕之间摇摆不定,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言语,觉得嵇安安总不至于被自己一句闭嘴就晕过去。 小道士继续试探:“您要不然道个歉,或许嵇姑奶奶就醒了?” 沈晏欢慢慢回过味来,差点气笑了:“装晕?” 这个词激得面前人的睫毛乱颤,算是侧面应证了小道士的推论。 沈晏欢想不明白几百岁的人为什么还和以前一样幼稚,冷哼一声:“再不睁眼就让你一个人爬回去。” 眼前人纹丝不动。 很好,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也和以前一样。 沈晏欢抱臂站在旁边,看起来他是想硬耗到嵇安安装不下去。 小道士却不想再等了,先不说嵇安安身上的伤势,他们这就只有沈晏欢一个人算战力,自己顶多算个辅助,沈晏欢一个人护不住五个拖油瓶,到时候敌人来不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他想自己伸手去抱吧,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到下手的位置,干脆脸皮也不要了,眼睛一闭,跪在嵇安安面前哭坟:“我的姑奶奶啊!您什么时候才能睁眼啊……” 他干嚎了几嗓子,眼泪是一滴没掉,话却说的感人肺腑动人心弦。 终于,嵇安安缓缓睁开眼睛。 她悄悄拿眼角去瞥沈晏欢,看到沈晏欢回看她,就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来:“你好。” 沈晏欢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他拔出剑,指着面前的人: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很像那种丢了主人的流浪狗,有一点点希望就心满意足了 …… 所以很容易受骗,请下载反诈中心,避免上当受骗(误) 第25章 “哟, 您老可悠着点。”小道士唉唉了几声连忙去拦,嵇安安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凝视着眼前的人。 她的目光里澄澈中带着些许探究和好奇, 她明显很是熟悉沈晏欢, 目光里透着熟稔,还有一点点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依恋。 沈晏欢跟被烫了一下一般收回手, 骇然后退好几步。 这绝不可能是嵇安安。 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 影妖之前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有点不好意思地站了出来:“我们学艺不精, 修为不够, 当时情况又急, 可能让她稍微稍微损失了点记忆。” 几十年也是稍微嘛,没毛病没毛病。 影妖在心里暗暗想到。 沈晏欢被他一句话又钉在了原地,表情慢慢变得迷惑起来。 是幻境吗? 他不确定。 他进过很多这样的幻境, 幻境的确可以幻化出嵇安安的样子迷惑人心,但大多如梦幻泡影, 一碰就碎。 能一见面就把他气得倒仰的嵇安安, 若说是假的, 也太过牵强,若是真的…… 沈晏欢回想起她刚才做的事,只觉得悚然。 装死也好,扮可怜也好,嵇安安的确干过。 他自己……也干过。 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云楚生还没有死, 他们两个人都是岌岌无名的小辈, 行事作风也不必顾及身份,说话的时候能多损一句就多损一点, 打架的时候更是如此, 只要能赢, 他们什么丢脸的招数都能使出来,扣眼珠子、扯头发、招招往下三路招呼。 不过现在的嵇安安迫于负责人和师门继承人的面子,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除了单纯恶心人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嵇安安,沈晏欢敢打包票她现在心理年龄不超过二十岁。 沈晏欢理清楚逻辑,表情终于又有了变化。 嵇安安是人渣吧? 自己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一走了之,把那么大个烂摊子丢给自己收拾。还有…… 影妖看到沈晏欢表情跟调色盘一样翻得精彩,觉得自己是不是改趁早溜了免得他琢磨过味来要跟自己算账,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却被沈晏欢叫住了。 “你手里拿着什么丑东西?”沈晏欢轻飘飘扫了一眼旁边影妖抱着的狐狸,目光不善。 她什么时候又捡了这样一个丑东西? 完全没把自己原型和眼前这狐狸联系起来的沈晏欢抹黑起同族来毫无压力。 小狐狸听得懂人话,只是不会说,看到有人挑衅自己当即站了出来,嘤嘤嘤愤怒地叫了好几声。 在场除了沈晏欢,没有人能听得懂狐狸语,但看到沈晏欢越来越差的脸色,证明它确实骂地很脏。 影妖心里赞叹小狐狸敢直面大佬,真乃精怪中豪杰也,但苦就苦在它此时还趴在自己的手里,害得他也得直面大佬的怒气。 他琢磨着怎么不在引起大佬注意下放下狐狸拔腿跑走,却看到旁边坐着的嵇安安有了动作。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4节 嵇安安看到那狐狸眼睛亮了亮,伸出手要接:“嘿嘿,小狐狸!” 小道士赶紧上前制止她的动作。 您老现在伤口血淋淋流得跟喷泉似的,可别再动了,万一扯着伤口了我们还咋回去啊! 小狐狸表面上是在和沈晏欢对峙,实际上注意力一直在嵇安安身上,他看到嵇安安朝自己伸出手,当即也顾不上什么沈晏欢了,咚得一声从影妖身上蹦了下来,一下子窜到嵇安安面前。 他不敢挨到嵇安安身上的伤口,就只会端坐在旁边哀哀叫着,嵇安安伸手捋了捋小狐狸柔软顺滑的皮毛,忽然说:“你知道我的剑在哪儿吗?” 小道士动作一僵,沈晏欢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坏了,正要去修。” 嵇安安默默垂下眼去,又慢吞吞摸了摸,这才答道:“知道了。” 小道士一直小心看着嵇安安,说实话,嵇安安变成这样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于是他现在分外殷勤。 他虽然不知道嵇安安的剑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听断了那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试图宽慰道:“没关系的,嵇姑奶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这句话说得两个剑修均是脸色一变,小道士眼睁睁看着沈晏欢原本背在后面靠着树的手指直接嵌进了树皮里。 莫不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小道士连忙伸手掐了掐诀,得出来的结论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嘴上贴了一道禁言符。 沈晏欢沉默了半晌,竟然破天荒宽慰道:“能修好的。” 剑能修好,但是被毁掉的根基和修为又怎么能够补得回来?沈晏欢心里清楚的很,所以他从来没有在嵇安安跟前提过这桩事,但如今,他只希望自己的话能骗过这个年纪的嵇安安。 但是……沈晏欢面色如常,只是在嵇安安看不到的角落微微挺直了脊背。 他其实并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少不更事的时候他成天只想着要如何打赢嵇安安;长大了些又……嵇安安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能搞到她心态的事屈指可数,实在是搞到了自己就能用剑解决,哪里轮的着他来哄。 沈晏欢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竟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 但以上内容只是沈晏欢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在场包括嵇安安在内的诸位没一个认为他冷着一张脸其实是在哄人。 好在哪怕是年轻几岁的嵇安安也分外豁达,她很快就缓了过来,脸上挂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转而跟身边人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人和我讲一讲?” 沈晏欢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也略微松了松。 沈晏欢不说话沉默站在原地,小道士刚刚让自己修了闭口禅,好在影妖足够健谈,明明只有两张嘴巴却硬生生讲出了四个人的气势。 嵇安安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脑中拼凑整合着有用的信息,很快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身体太疼,失血过多,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一直在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嵇安安用余光瞟了眼正在旁边听别人说话,眼神却始终放在自己身上的沈晏欢。 周围人看上去没什么敌意,沈晏欢也还在身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嵇安安心想,于是她眼睛一翻,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她晕得猝不及防,小道士和影妖连忙伸手要去接,却有人先他们一步将嵇安安接进了怀里。 嵇安安鼻尖嗅到了一抹熟悉的白梅冷香,终于肯完全放下心来,意识彻底遁入混沌之中…… …… 戏曲声伴着浓烟滚滚充斥了整个房间。 沈晏欢沉默地坐在嵇安安床前,脸色凝重。 修行之人其实并不是很害怕受伤。甚至对他们来说,哪怕是缺胳膊断腿,也能在有灵力的地方依靠自己复原。 但嵇安安没有。 嵇安安就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的血虽然止住了,但是伤口依旧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血腥味扑鼻而来,刺激着沈晏欢本就快忍耐到极限的神经。 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她带进了兴陵,更让他觉得糟糕的是在看到嵇安安的惨状后,除了一脸惊恐的宋平丞,其他人都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腾蛇喊医生过来的动作也是无比熟练。 仿佛这样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过了很多遍。 白泽端了一碗药走到他跟前,看他一副恶犬守着骨头的表情,有点不敢上去,站在原地宽慰道:“小公子,没关系的,这事我们熟。” 沈晏欢的声音有些哑:“这种事情,很多吗?” 白泽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吾千百年之前就是个扬名立万的医生了,汝翻翻山海经里面还有吾的名片……” 沈晏欢有些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说嵇安安。” 白泽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绕过沈晏欢给嵇安安灌了药,这才斟酌着词句开口道:“她的资历和其他几位相比还是差了些。” 剩下的三位负责人无一不是叱咤风云多年的大佬级人物,和他们一比嵇安安顶多算是个初出茅庐有些天资的小辈。 因为资历不够不足以服众,所以必须要以血换血,以命换命,打得越凶越疯才越没有杂碎敢招惹她嵇安安。 沈晏欢闭了闭眼,身上翻涌着的气势陡然增强。 白泽端碗的手一抖,觉得眼前这男的现下气息紊乱,灵力不稳,怕不是要堕入心魔。 “汝若是心境不稳也可以来找吾。”他原先打算离开的,但看着沈晏欢的样子还是放不下心,干脆守在门口不动了,“千万别讳疾忌医啊。” 心魔这事是修士修行到一定阶段的必经之路,克服心魔之后,修行必然一日千里。这就不是病,白泽他当然管不了,也就礼貌地说说而已。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主要是害怕沈晏欢忽然暴起把躺在床上的病人杀了。 白泽并不是个擅长争斗的神兽,虽然能通万物但本体其实连个稍微有些修士的人都打不过,沈晏欢眼尖地看到他背到后面的手机,看起来随时都想打电话找外援。 这一场景似曾相识,沈晏欢只觉得脑袋疼,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身上的气势。 白泽看着他的样子,神情奇妙:“憋久了对身体不好啊。” 这他妈哪里是一码事,沈晏欢眉心跳了跳,耐着性子问他:“嵇安安的记忆什么时候恢复?” 白泽沉吟片刻,说道:“吾最多只能帮着点缓解的药,她的记忆和煞气相连,棘手的很,吾也没辙,但是吾听说影妖那一族有特殊的秘法可以帮嵇安安恢复记忆,等她伤好了,就让她那儿看看。” 沈晏欢点了点头暗自记下,却听到白泽又开口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憋着,来吾这里,吾给你开点清心寡欲的药。” 沈晏欢被他弄得脑袋疼,礼貌赶客:“你可以离开了。” “千万要记得有病吃药啊!”白泽还是不放心,三步一回头地看,生怕他忽然暴起伤人。 沈晏欢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毛,但看到嵇安安终于开始自愈起来的伤口,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峰,没有真的对医生下黑手。 嘭,门终于关上了。 沈晏欢舒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到了嵇安安的床前。 这个独立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嵇安安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一点苏醒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嘴唇失了血色,面上也惨白一片,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易折。 但沈晏欢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远无法折断,永远学不会不会退缩,要以一己之力承担一切的…… 他的宿敌,他的…… 沈晏欢站在嵇安安床头,沉思了起来。 他似乎自我斗争了许久,忽然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面前人的眉眼。 堂堂剑修,如今跟做贼似的,动作轻地不行,像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其实很少会有人说过嵇安安长的好看,因为嵇安安的长相和她的剑一样,都是凌厉的。 大多数人根本还来不及发掘这份美感,就被她的剑光闪瞎了眼。 不用剑后她的面容始终带着三分病气和颓废,更加谈不上世人所言的美。 但是沈晏欢不觉得。 他出生的地方是在一片桃树下,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满身满树铺天盖地姹紫嫣红的桃花,狐狸生□□繁茂美丽的事物,又是生平第一眼所见。 所以他一直认为这是世间最漂亮的事物。 可后来见到了嵇安安,于是他开始觉得那丛桃树不如她了。 明明嵇安安并不是狐狸偏爱的艳丽长相,剑道也严肃板正得紧,一点都不繁茂。 可他偏偏觉得漂亮。 狐狸的成长过程中似乎被什么因素带偏了。 沈晏欢是个还算公正的人,他不否认对手的能力,这份能力自然也包含了对手的容貌,沈晏欢自认为自己对嵇安安的评价很公允。 毕竟嵇安安的样子他已经很熟悉了,就和他们双方的剑一样,哪怕容貌会随着时间的变化发生改变,对沈晏欢来说不过是长开了些,他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 至于为什么自己的心魔幻境和自己死对头容貌相象…… 这一点沈晏欢也没有感到疑惑,毕竟他们一同长大,又一同相处了百年,他最熟悉的人只有嵇安安,心魔变成她的样子也不为过。 底下的人似乎动了动,沈晏欢猛然缩回手,眼睛死死盯着还未醒来的人。 很好,还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沈晏欢悄悄松了口气。 自己不过是惜才,棋逢对手不易,嵇安安既然变成了一个智障,他作为同门帮一帮也是理所应当。 有什么来搅局的人,既然他在,他帮她杀了便是…… 也省得她再去受那么多伤。 …… 嵇安安清醒得很快。 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她不清楚未来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种牵扯着骨髓的疼痛丝丝入骨,硬生生将她的意识拽了起来。 房间的响动有些大,好像是什么模糊的的戏文和什么人打翻椅子的声音,她清醒过来,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朝着一个地方猛抓,居然还真的被她抓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非金非玉,还带着些温热,用布料裹着分辨不出它本来的触感。 眼睁睁看着她抓向自己腿间的沈晏欢:“……” 她分明还闭着眼睛……怎么做到的? 沈晏欢一开始还在担忧嵇安安身体没有好全,但嵇安安老不放手,他越想越觉得按照嵇安安这种个性,怕不是故意的。 嵇安安捏了几下,正想研究清楚,身体却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她连忙往旁就地一滚,下一秒,沈晏欢的剑气就袭来。 嵇安安睁开眼睛,沈晏欢浑身散发着寒气,他执着茕独垂下头,发丝低垂,落到耳畔,遮掩住他那勾魂夺魄的一双眼。 他缓缓抬起头,整张脸嫣然若桃李一般,沈晏欢握着茕独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他看着嵇安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猛然拔起插在塌上的茕独,朝着嵇安安的心口刺去。 他的动作慌乱,难得失去了原来的分寸,自然也忽略了嵇安安现在的姿态也十分不自然。 嵇安安的脸色青青白白的轮了一遍,她看着身周的环境,嘴唇微动。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5节 沈晏欢早就一剑刺了过来。 嵇安安暗自叫苦,慌忙躲避,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要紧的事,正要开口。 但是在已经盛怒的沈晏欢面前,想要道歉已经晚了。 沈晏欢看着嵇安安熟练的样子,冷笑一声,剑法凌厉:“我看你活泼的很,也不需要再养伤了,我们打一架。” 不过沈晏欢没用那些自创的花里胡哨的招式,用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青山宗入门剑法,嵇安安躲避起来就跟呼吸那样简单。 她迅速矮下身型,沈晏欢剑出一半,改劈为斩,嵇安安反应也很快,旋着身子避开了沈晏欢的剑尖,同时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心道沈晏欢若是真的用了那晚的剑气,她的脖子可就保不住了。 沈晏欢只不过和嵇安安对了两招就察觉到不对劲来,眼前这个嵇安安,未免也太…… 青涩了些。 同一招式能躲避的方式有很多,取决于剑修对于招式的领悟程度,嵇安安对于剑道的领悟力一直与他不相伯仲,哪怕是后来不习剑了,再对招时也能跟上他的思路,但现在的嵇安安还是稚嫩了些。 初时的怒火差不多散了,现在二人的交锋只是纯纯的剑术交流,沈晏欢不动声色地剑锋一转,将招式放慢了几分。 嵇安安应付起来果然轻松很多,她的眼睛越打越亮,不再一味躲避,在沈晏欢下一次剑到达之前,她下意识伸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一个空。 她的动作已然慢了一拍,失去了原来的节奏。 但是眼下嵇安安也顾不上了,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嘴唇一刹那变得煞白。 沈晏欢离她极近,看得非常清楚,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连忙收起剑,张嘴正要对她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啊,我帮白泽收下碗。”玄龟大大咧咧着推开门,然后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嵇安安和那个传言是她情人的狐狸精打在一起,被褥凌乱,床榻被戳得乱七八糟,那狐狸精还压在嵇大姑奶奶的身上,手里拿着一把利器,好像随时都能把嵇大姑奶奶那杀掉。 玄龟当然不认为狐狸精能打的过嵇姑奶奶,只当是打情骂俏之类的戏码,但是嵇安安伤还没好全,在地上打架终究是危害身体,于是想也没想当场就叫喊起来: “你们要打去床上打啊!” 玄龟的声音平时本来就大,一焦急更是气如洪钟,这音量方圆几米绝对都能听见。 沈晏欢将自己手里茕独攥得嘎吱作响,嵇安安现在远不及十几年之后的脸皮,虽然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是却听明白了他说的话,整张脸登时红透。 但是她情急之中还记得要遮掩证据,慌忙拉起被子将茕独和那张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可怜床榻连同沈晏欢都一起掩藏起来。 这在无形中验证了玄龟的猜测。 沈晏欢被嵇安安辖区里的居民搞得脑壳疼,好在还记得帮嵇安安遮掩,冷着脸将满脸写着还想看八卦的玄龟劝了出去,干脆利落地反锁了门。 沈晏欢和嵇安安对视一眼,嵇安安呆呆坐在床上,看着沈晏欢一副狼狈地形容,愣了半晌,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晏欢看着她,刚才被弄地一肚子的怒火忽然就消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什么真心实意地笑容了,莫名的有些怀念。 毕竟对于百岁后的嵇安安而言,笑就不再是个表达情绪的东西了,而更像是社交必备的工具,所以她想算计的时候会笑,与人交谈的时候会笑,生气的时候会笑,唯独开心的时候不会。 如果她不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其实本也不会如此。 沈晏欢看着她的样子,想要开口,却忽然沉默下来。 被久久压抑住的心魔察觉到沈晏欢心境的裂隙,张牙舞爪地想要趁虚而入,叫嚣着要沈晏欢出手。 ——把她带回去,让她再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这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 ——把她打断四肢锁在洞穴里,让她再也无法逃出去,反正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如果他想,随时都能把她带走…… ——你无非只是欣赏她的道而已,她现在早就舍弃了自己的剑,放弃了自己的道,以后也会放弃你。 退一万步来说,沈晏欢隶属于妖族,人族的兴衰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晏欢抬起眼看嵇安安,眼眸深处悄然沾染上了一抹厉色。 嵇安安仿佛察觉不出来危险将近,还要凑近仔细观察沈晏欢,一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冰凉的感觉唤醒了他的些许神志。 沈晏欢眸中多了点清明,他侧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嵇安安。 嵇安安表情严肃极了,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十分严厉:“静气。” 沈晏欢忽然就找回了理智。 十几年前的嵇安安是什么样的? 是一个仗剑天涯潇洒至极,才惊艳艳的人物,她有天资,又善学,无论是自身的剑道还是杂学,她都爱学爱看。 所以她虽然当时她的修为虽然还没触及到心魔这一层面,但她也能直接判断出来沈晏欢的问题。 执拗得要命也聪明得要命,他要是真的去关她,也一定是拘不住的。 嵇安安看见沈晏欢终于缓过劲来,脸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之色,她略有些急切地问沈晏欢:“你什么时候出了心魔?是谁?需要我帮你算着把他打一顿吗?” 嵇安安眼里剑修的心魔非常简单。无非是多了个难打又非常想打的对手,打不过就会生心魔。 现在的嵇安安虽然是丢了剑的无法用剑帮沈晏欢找场子,但是她学的阴招也不少,稍微使一些阴一阴,哪怕是圣人也扛不住。 反正能赢过他一小回就好,等心魔解决了就去给人家道歉。嵇安安在脑内规划着。 告诉宿敌自己的心魔是对方似乎有点奇怪,更何况这也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 沈晏欢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应该离我远点。” 先不说心魔源头就是她嵇安安,哪怕不是,她丢了剑还要靠近他极有可能会被他无差别的攻击。 话题转移地太明显,用来找补的话也是废话。嵇安安张了张嘴,还想要追问,却被门口激烈的挠门声打断。 沈晏欢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走过去开了门。 他才只开了条缝呢,一抹白色的影子就猛然窜了进来,从他的视野一闪而过,直奔嵇安安。 嵇安安信手一捞,那东西也就理所应当趴在了她的怀里,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之,还特意隔开了她和沈晏欢的视线。 这东西看到沈晏欢回头看他,还朝沈晏欢呲了呲牙。 沈晏欢被这狐狸挑衅的眼神激得眼皮直跳,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腾蛇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沉着一张脸绕过沈晏欢,走到了床上半坐着的人面前。 “他可曾对你做什么混账事来?”腾蛇一点不避讳沈晏欢,直接对嵇安安说。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沈晏欢手里的茕独直接出鞘三分,好像他再说下去这剑的下一步就要斩他的头。 第26章 嵇安安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人知道了沈晏欢刚才心魔发作的事情。 但她马上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毕竟沈晏欢的心魔只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这房间里也就他们两个人,他肯定不会知道。 那还有什么事?嵇安安开始不理解了。 沈晏欢在修真界口碑其实一向是很好的。毕竟他做事可靠的很, 也不会做什么孟浪之举, 在外头还会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无论是男修女修都很愿意和他交朋友。 所以这人一进来就是劈头盖脸地质问, 这让嵇安安觉得有点新奇。 她抬起眼, 笑眯眯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揣摩着百年后的自己的心理, 琢磨了一个最恰当的语气。 腾蛇扫了她一眼, 开口道:“别装了, 我知道你变成智障了。” 嵇安安一下子泄了气,她捏了捏眉心,试图纠正他的说辞:“我只是失了一段记忆, 并不是智障。” “都差不多。”腾蛇还没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他上下扫视着嵇安安, 像是在认真确认她有没有对多出来的伤口, “玄龟说你们在行闺房之乐, 我害怕他……” 欺负你。最后一句话腾蛇没敢说,以他的直觉,若是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就算嵇安安已经变成了变成智障他也会挨打。 果然嵇安安危险地眯了眯眼,腾蛇反射性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嵇安安觉得有点气又有点乐, 这片辖区的人好像都不是很会说人话, 但却很符合她的胃口,能处啊。 她悄咪咪拿余光扫沈晏欢, 果然看到了沈晏欢表情阴沉, 磨刀霍霍的样子, 那点气也没了,摸着小狐狸的一抽抽地直乐。 腾蛇顺着嵇安安的视线转到沈晏欢身上,像是才发现他一般,啊了一声说:“抱歉,我接下来要和嵇大姑奶奶说点事,能请你先出去一下吗?” “没关系的。”嵇安安正要开口阻止,却看见沈晏欢看了他们一眼,竟然真的收了剑就这样走出了门。 嵇安安转过头看着腾蛇。 腾蛇从她手里接过小狐狸一同送走,被她盯地头皮发麻,解释道:“他不是组织的人,而且我们不知道他的想法,你以前也不会让他听的。” 嵇安安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不会真的在做坏事吧?” 腾蛇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分立场吧。从你的角度来说不算坏事。” 嵇安安点了点头,自己和沈晏欢唯一的区别就是种族。 那他的言下之意是对妖族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了。 或者再放大一些,那就是只对人族有好处的事情。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的处境可能就有点危险了。 …… 腾蛇说完要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站在门口,踟蹰半晌还是说道:“我叫青螭,你可以信任我。” 嵇安安歪了歪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淡青色的眼睛反射出浅淡的光泽,像是那种很有质感的碧玉。 是全心全意注视着她的模样。 但是…… 说实话,她现在连沈晏欢都不是很相信。 腾蛇见她眼神游离,又着急地补充了一句:“我帮你处理掉了那两个影妖,你不用再担心他们会泄露你失忆的秘密。” “如果你不信任沈晏欢,我也可以封住他的嘴。” “你……其实没必要一直那样地护我。”腾蛇开口道,表情变得有些落寞起来,“我已经长大了。” 嵇安安叹了口气,站起身,揉了揉眼前垂下的毛脑袋:“没事的,一定会相信你的,如果我有事也会找你帮忙的。”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6节 嵇安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点骗人的歉疚感,百年后的嵇安安会不会相信他她不知道,反正眼下的她是肯定不会就对了。 但是眼前的腾蛇看起来像是被哄好了,甚至还有些羞怯地帮她关了灯。 嵇安安的笑脸一直维持到腾蛇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外—— 所有人都走完了。 天已经全黑了,昏黄的月光就连衣服的颜色都照不真切,四周无人,这很好。 嵇安安终于不用强撑着维持自己的体面,她彻底瘫软下去。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丝丝抽着疼,或者说,从她醒来开始,她就一直在强忍着这些疼痛。 嵇安安这些理论知识学得很好,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缠着她的这些黑气,是煞气。那些煞气丝丝缕缕缠绕着她,每经过一寸肌肤都可以带给她深入骨髓的疼痛,像是要把她生生拖入地狱里去。 疼痛尚可忍耐,可她更明白这些煞气代表的含义,这些煞气是天道降下来的责罚,意味着她这辈子彻底与大道无缘。 她是曾经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她前一秒还在青山宗练剑,酣畅淋漓地舞完一招后枕着山间溪石入眠,一醒来就必须要接受自己成为废人的事实。 嵇安安躺在地上,嘴张着不断喘着粗气。 这世道多的是跌落神坛的天才,正是因为他们天姿独厚,深受天道垂怜,所以他们很容易被小挫折打击。 但嵇安安不信自己也是这样。 她八岁时开始习剑,有时候因为一两招没弄明白,她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练剑——哪怕到了现在她面对的是这种情况,嵇安安心里想的还是东山再起。 煞气能消,剑没了可以再铸,心境没了还可以重修。嵇安安的意识在这具的身体苏醒之后,第一件考虑的事就是如何如何重修剑道。 对别人来说艰难的事情对于嵇安安来说却不是,她有耐心,有手段,有目的,她浑身上下多的是能莽到头的勇气。 她的倔强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吐槽过了,她很有自知自明,相信未来的自己也绝不可能因为一些事就颓废下去。 可不是被迫,那就是主动了? 嵇安安尝试着揣摩自己的心思。 让煞气入体的法子伤害很大,也很激进,自己若是想长长久久的为道心考虑就绝对不会去碰那些东西。 可自己没有。 嵇安安抬起手,拨弄了几下她手上的链子。 她对除了剑道之外的法术了解的不多,但眼前这个,正好是她熟悉的。 能汇聚煞气,并且将它们化为自己所用。这对于剑道被毁的嵇安安来说无疑是个能在短期内提升自己战斗力的好方法。 但这道法术的弊病也非常明显,因为煞气就是把两边都开了刃的剑,握着它砍人只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更何况,煞气引入体内的过程极为痛苦,在这过程中,多的是修士因为忍耐不了痛苦道心崩溃进而被煞气吞噬。 哪怕是引体成功了也只是个漫长折磨的开始,这桩事说白了就是一个被放大了的慢性自杀的过程。煞气会不断吞噬修者的本源,侵蚀修者的躯壳和五脏六腑,让他们在无边的痛苦中死去。 现在的自己就明白,未来的自己不可能不懂。 可自己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说明在她眼中,这点代价比之起自己想要实现的计划而言算不上什么东西。 嵇安安翻了个身,像个死鱼一样翻着肚皮看天花板,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 哎,来都来了。 她拽下了手链上的铜钱,不是很熟悉地操纵起来。 看在原主剩下的时间不多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先替她承担一会儿责任。 嵇安安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总算是琢磨明白了自己的目的和计划,她坐起身,才推门就撞见了等在门口的沈晏欢。 嵇安安愣在原地,她猛然想起来沈晏欢好像跟她说过自己住的地方离她不是太远。 回想起自己昨天半夜在房间里冒出来的动静,嵇安安果断滑跪:“不好意思。” 还好沈晏欢并没有和她探讨昨天晚上事情的心情,他开口,语气简略地做出评价:“能蹦能跳,看起来没什么大事,现在出发,带你去修剑。” 练习了一晚上铜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的嵇安安:…… 主要是目前时间宝贵,剑好像也没有修的必要,毕竟自己也没什么灵气了。 她斟酌着语句要开口拒绝,却在开口前听到沈晏欢的下文:“找到了铸剑师的下落,人在柔城。” 现在没问题了,嵇安安果断闭嘴。 四区的代言人之一也在柔城。 既然决定了就直接出发,两人并排走在路上,嵇安安老觉得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全都游离在她和沈晏欢身上。 沈晏欢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走着自己的路。 嵇安安脸皮厚,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就自顾自地继续走,她余光扫过路边,觉得稀奇。 好家伙,这里还有卖煎饼的。 那买煎饼的看到自己还特别热情,连摊也不要了,直奔嵇安安而来。 嵇安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还是个熟人。 “哎,姑奶奶别走啊。”小道士脸上陪着笑,看到嵇安安要走慌忙迎了上去,“姑奶奶要去哪儿,也捎我一程呗。” 嵇安安看了他一眼,好家伙,卖煎饼果子的围裙都没脱呢。 她有点洁癖,嫌弃小道士一身面粉不太干净,却又不好明说,只说:“我觉得你好像没什么用处。” 显然这句话也没有委婉多少。 小道士不赞同,接着推销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我今日出门可是看了黄历的,保管能旺你一路都顺顺利利地。” 嵇安安还想再找理由拒绝,小道士还想再争取争取,“我刚才听人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你们两个电灯泡的。” 实际上传的是两人颠—暖—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是玄龟亲眼所见。小道士说出口之前还是稍微修饰一下的,他已经决定了,跟着嵇安安的时候,万一住宿,自己就睡房顶上。 就当是修行了,反正贫道绝对不吃狗粮。 嵇安安的脸登时红了一片。 笑,笑话,他们是没见过两个宿敌走在一处吗?怎么做什么事,都会被想到那档子上去? 小道士说这话之前嵇安安还不想带他,,说出口后她反倒要让他去了。 有不有用另说,她就是想要让他意识到他们是宿敌而不是情侣。 两人说话间两个黑团子蹦到了她的肩上,嵇安安吓了一跳,却看到那两团子开口说话了,发出来的正是之前那两影妖的声音。 “你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嵇安安有点无语,结合昨天青螭说的话,细思恐极啊。 “方便。”两个影妖不是很在意地晃了晃身子,“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了。因为他给我们下了禁言咒,不能说相关的事情。” 另一个团子也跟着摇头道:“就连先生也不能说。’” 嵇安安觉得这青螭还挺靠谱,听他昨天的语气她还以为他是去杀人灭口了呢,原来只是去下了咒。 “那你们跟来干什么?” “历练啊。”大一点的黑团子满不在乎地说,“完成先生给的指标。” “你先前答应过先生要带我们的。”旁边的黑团子跟着附和。 嵇安安被这两个团子吵得头疼,实在是不想带,又想不到借口拒绝,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他们口中那先生什么。 “带着吧。”沈晏欢却忽然开口道。 这两个影妖好歹是帮了嵇安安一次,帮他们历练也算是在还因果。 沈晏欢没意见她就更不好拒绝了,嵇安安捏了捏眉心,又走了几步,遇见了等在路旁抱着小狐狸的青螭。 “你们也要来?”嵇安安生无可恋地开口问。 青螭听不出嵇安安语气的不耐,直愣愣地点了点头,小狐狸通人性,觉得嵇安安昨天抛弃自己今天又要嫌弃自己,更加委屈,嘤嘤嘤地控诉起来。 嵇安安站在原地,觉得脑壳很痛。 她的身上趴着两个黑团子,手上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小狐狸,身后还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道士,手腕上还缠着一圈小蛇。 反观沈晏欢,长身孑立,一派轻松,明晃晃地剑修风范。 “你们就不能变回人形?”对比太强烈,嵇安安实在气不过,愤怒地开口道。 “人形,消耗太大,可能会沉睡。”腾蛇坦白道。 两个影妖的理由更加直接:“车费一人五百,给报销吗?” 嵇安安登时放弃了挣扎,还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沈晏欢。 沈晏欢:“……走吧。” 嵇安安的期待理所当然地落空,她早知这个结果提出来也不过是想逗逗沈晏欢,事实上,沈晏欢的反应果然和她想象地一般有趣。 她看着沈晏欢越发僵硬的背脊,忍不住弯下腰笑抽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勇敢嵇安安,不怕困难! 第27章 这世间的铸剑师有很多, 但是一把剑的铸剑师只会有一个。 每一个铸剑师的锻造手法和火候均有所不同,好的铸剑师凤毛麟角,千金难求, 他们铸剑全凭脾气, 看人看事看天气,对料子的要求也极高。 所以断剑难修, 只有三难, 工匠, 心境, 材料。 哪怕找到了铸剑师又如何?他不愿意也没办法拿刀架到人脖子上去。 嵇安安知道修剑有多艰难, 她觉得沈晏欢也应该清楚。但沈晏欢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就要带她离开,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没关系,修不成也没事, 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修剑。 嵇安安心里毫无压力,实则身体负担很重地站在地铁口。 她私自在身上藏了两个影妖还有一条小蛇, 还找小道士要了一张隐身符贴在小狐狸身上。打算光明堂皇把他偷渡进去。 腾蛇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口:“组织实在是太亏待你了。” 堂堂四区大佬居然要靠挤火车地铁自费出差。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7节 嵇安安笑的有点苍白, 她倒也不是穷到这个程度, 主要是失忆忘了银行卡密码。 沈晏欢侧过头:“我帮你付吧。” 嵇安安转过头来看他,目光里带着很明显的质疑。 倒也不是不相信沈晏欢,主要是眼前这个人连地铁在哪儿都不知道,哪儿来的钱? 沈晏欢掏出一张银行卡,也有些迟疑:“这是钱吗?族里小辈们送的。” 小道士看了一眼, 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好家伙黑卡啊。 嵇安安,嵇安安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卡, 反正和自己忘记密码的银行卡长得有些相似, 随口问了句你知道密码吗。 沈晏欢沉默地思考了会儿:“可能没有密码?” 小道士心想你俩别争了, 还是他来付吧。不然拿黑卡去买地铁票搞不好最后会上新闻。 有轻笑声响在他的身后。 小道士寻着声音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灰黑色的中山装,扣子一直严谨地扣到了领口最上边。莲花从他的袖口蜿蜒而上,直到达他的颈部。他的长相偏清雅,说起话来也不紧不慢地颇有几分自己的节奏,若是放到古代,就是一个温润书生。 “你是谁?”小道士神色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个中山装男人并没有介意他的疏离,端详了他片刻,仿佛和他很熟一般,忽然凑近了他的眼睛看:“ 这是……阴阳目?” “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来我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他凑得极近,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小道士骤然放大的瞳孔,这让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只要用你眼睛换就好了。” 小道士悚然一惊,往后急退几步。 嵇安安走上前去,不知有意无意,将小道士挡在了身后,她拨弄着手里的五帝钱,垂下眼眸道:“兴陵,嵇安安。” 互道姓名是礼节,尽管嵇安安如此防着自己,男人依旧笑意温和,他捏了捏手里的佛珠,伸出一只手来:“柔城,贺雪轻。” 他的动作肆意,有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不过,小道士也注意到了,他的另一只手袖筒是空的。 受伤了? 小道士心想。 修者其实不大容易受这些残肢断腿的伤。 修真界的法宝多种多样,莫说是重塑肢体,就算是你要变出三条腿也能给你变得出来。而且价格公道实惠,大大降低了修者的残疾率。 剩下的那几个,其实是修行了特殊的功法,所以才不得不保持肢体残缺的模样。 小道士回忆了一下,没在那批人里回忆出贺雪轻这个名字。 可是贺雪轻这个名字实在是要命的耳熟,小道士左思右想,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实在哪里听过。 嵇安安嘴上带着腼腆地笑:“既然愿意来接我,那我们就跟着你好了,车费也帮我们报销了吧。” 贺雪轻眼角微抽:“那你还真是不和我客气。” 贺雪轻在柔城的郊外建了一座古色古香地宅邸,从嵇安安现在的位置到他的房子需要三小时的车程。 贺雪轻来的时候是开车来的,他只是想看看四区的嵇安安是谁,回来却多带了六个不明不白的东西,脸色阴沉了很多。 不过也多亏了他,嵇安安不必真的一人怀揣那么多东西去挤正在晚高峰的地铁,嵇安安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想着。 “这里就是我的宅院了。”贺雪轻面上带着笑,仔细看他说话会莫名其妙看出一股咬牙切齿地味道。 这庭院构思精巧有趣,充满古意,处处系着样式古朴的铃铛,随着风发出一道道清脆的铃音。 院子里摆着一个做工讲究的木制躺椅,旁边还摆了一个同样配套的木桌,木桌上摆着壶热茶,正在往外冒着白白的雾气。 他走到院子里摆着地唯一一张躺椅上坐着,又慢腾腾地用旁边桌子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淡定地说:“另外,你们小心些,别踩到我家兰草了。” 小道士低头一看,地上确实长了一丛丛绿色的草叶,稀稀落落的也没开花,单纯就是绿色的草枝子堆在一起,看着有几分寒碜。 男人注意到小道士的表情,轻抿了一口茶,笑道:“兰花娇贵,只能分开养活。” “别看他们的样子是不好看了些,可都是极为珍贵的品种。”他说完这话,暗示性极强地瞥了两眼小道士和嵇安安,“不止兰花,若有什么别的稀罕物件,我也愿意画大价钱买回来。” “你知道的,我这人有个爱好,就是收集些稀奇的东西。”他说着挥了挥手又倒了杯热茶,将那杯子悬在嵇安安面前,语气暧昧, “你要做的事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也跟我没关系。你要是愿意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这一头,嵇安安动作不变,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这杯茶一样直直望着贺雪轻。 茶香萦绕,白雾散在他们面前,两个人就隔着这层雾气对视,看着气氛还算和谐,至于暗地里如何交锋,只有眼前对峙的两人清楚。 贺雪轻和她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略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将茶杯放了下来:“嵇安安,你分明知道我是开玩笑地,何必于我如此见外?” 他的声音恳切,语调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幽怨,说话的内容也引人遐思,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想歪到别处去。 沈晏欢表情极差,手指就按在茕独上,只要贺雪轻敢动手,他就会把他的手指连根砍去。 嵇安安冷淡地说:“我以为你会不赞同云楚生的计划。” “云楚生想用你毁掉兴陵,但我可舍不得。”贺雪轻想要伸手抚摸嵇安安的皮肤,但是碍于一旁沈晏欢,“制作得这么好的炉鼎,毁了多可惜,不如让我收藏在家里。” 他的话让在场人脸色均是一边,炉鼎在修真界有两个含义,前者是有着纯阴之体的男女,供给些想要走旁门左道的修士。嵇安安当然不会是那种供人取乐的炉鼎。 那就只能是后面那种了,如果有修士将他人炼制成容器,那容器也称为炉鼎,此法阴毒至极,能够存活下来真正被炼制成炉鼎的修士寥寥无几,倒是也配得上贺雪轻说的那句稀奇。 沈晏欢表情狰狞了一瞬,但他很快压抑下来自己的情绪;小道士就不一样了,他是个道修,平日里就是依靠参悟天地至理来修炼的,他比寻常的修士更懂其中的危害。 他年纪在这些人最小,也最沉不住气,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怒道:“这邪术不是早就被禁了吗?” 他愤怒地拍了拍手里的符咒,对嵇安安说:“谁害你变成这样?我去替你杀了她!” “别说了。”腾蛇变回人身,直接上前捂住了小道士的嘴。 当然没有人能动得了嵇安安,除了嵇安安她自己。 嵇安安表情在众人中算是最正常的,她敲了敲手里的铜钱,笑了笑,眼眸深处却冷得吓人:“好巧,我也觉得稀奇,正好那么多人要我,我当然得待价而沽,给自己谋算个好价钱。” “当然,我这边随时欢迎你。”贺雪轻本就是想离间,他看着周围人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再说多余的只会继续激怒嵇安安,于是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你这茶味道不错,你可以尝尝。” 嵇安安不置可否,她盯着贺雪轻的眼睛,问道:“蚌精遗物,是不是在你手里。” 贺雪轻抬了抬眉,没有否认。 “组织要回收,给我吧。”嵇安安伸出手,放在他面前。 贺雪轻不是很乐意,他看着嵇安安,狡辩道:“你就不能当是那凡人用了吗?你又不是没经历过那幻境,就和真的蚌珠制造出来的一样。” 小道士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物,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若不是腾蛇拦着,他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冲上前把他狠揍一顿。 当然是打人还是被打就另说了。 除了小道士,在场的人神情都自然许多。 不是他们冷漠,是真的见识多了不免经常遇到这样的人物。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不过现在处理事情的是嵇安安,暂时轮不到他们开口。 “你害了一个村的性命。”嵇安安平静地说。 “我确实没有给他真的蚌珠,这是个好东西,落在一个人类手里太浪费了。”贺雪轻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道,“可你说我残害一座村,这因果就大了,贺某可担不起。” 作者有话说: 可以公开的情报:贺雪轻,云楚生和还未出场的铸剑师,是本文三大愉悦犯。 第28章 “你既然不想害人, 又何必教一个凡人邪术?”嵇安安不耻这种又当又立的言论,冷淡地问。 “我是个商人,他既然带了让我心动的宝物, 那我给他相应的报酬也是应当的啊。”贺雪轻平躺在椅子上, 看向嵇安安的眼神格外无辜,仿佛就是真的是这样想的。 小道士实在气不过, 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说得好像是他知道你用他蚌珠当筹码一样。 合着好事坏事都被您说尽了。 您老人家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腾蛇也有些看不下去, 放开了钳制小道士的手。 反正他年轻, 骂出什么不得体的话都算可以算作是年少无知, 童言无忌。 “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小道士还顾及帮嵇安安维持形象, 更何况刚才才丢了一次人,他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战斗力不行啊, 腾蛇微微摇头。 “那个人类魂飞魄散了吗?真遗憾。”贺雪轻回过头来看他,笑了笑说, 可语气里半点没有遗憾的意思。 他对小道士的态度也很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看中了他的眼睛。 “更何况, 如果这个人类没有自己贪得无厌想要求得长生,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贺雪轻补充道,“你看,天道果然不容他。” 小道士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他是为了让蚌精复活才施的邪术,你……” “啊, 原来他是要复活别人吗?”贺雪轻笑了笑, 眼底一片淡漠,“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道士被气得无话可说, 默默念诵《常清常静经》助自己平静。 嵇安安没小道士那么沉不住气, 她听完贺雪轻这一番言论, 也不生气,只是伸出手:“蚌珠。” 贺雪轻刚才淡然的表情消失了,愠怒道:“你怎么这么不听劝!” 嵇安安笑了笑:“述职报告已经交上去了,现在领导估计早就呈递上级了。” 贺雪轻终于肯交出蚌珠了,他变变扭扭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不情不愿地放在了嵇安安的手里,嘴里嘟囔着骂道:“怎么不勤快死你?” 小道士看到这一幕,忽然间觉得不是那么生气了。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要干这事还得是她嵇大姑奶奶。 这木盒做工精巧,边缘被磨地圆滑,还特意做了镂空,让人可以随时把玩,不打开盒子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嵇安安一眼就认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蚌珠,还是品相很好的那一种。 它哪怕被木盒遮掩也无法掩住它的美丽,珠子倒影着温润的光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彩虹落在其间,就连整个珠子都有些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修道者为求长生,舍弃凡躯,重塑灵身,可若是身死,便是尘归尘土归土,灵气逸散于天地,便很难再在人世间留下什么东西了。 大多数修者在死后只能化为一缕风,一捧尘,能留下痕迹的少之又少,这蚌精放弃修行,却是因祸得福能得到一个转世的机会。 所以因果报应,皆是如此。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8节 只可惜了那凡人。 嵇安安知道他做错了事得了报应也是活该,但是这并不影响嵇安安欣赏其性情。 她长叹一口气,捏着盒子盘算起来。 大仇不能帮他报,但是可以帮他找找别人的不痛快。 嵇安安历练的时候见多了像贺雪轻这种人,没什么正确的道德三观,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走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才能真正惩罚到他们。 贺雪轻能找这样一个盒子,还把他贴身藏在怀里,看来他是真的很看喜欢这个珠子。 但是嵇安安还是打开木盒,仔细检查起来。 贺雪轻好声没好气地在一旁开口阴阳怪气:“怎么?还怕我给你假的不成?” 嵇安安故意做出一副烦恼的样子:“我又不是专门学鉴定的,怎么会知道真假?” 她说完还叫了叫旁边的沈晏欢:“你帮我看看,这是真的吗?” 沈晏欢被她狡黠的眼神一扫,有那么多年的默契在,他哪能不明白她的目的,配合地弯下身摆弄了这珠子几下,也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再让我仔细看看。” 小道士一开始还在担心嵇安安被这老狐狸蒙骗,到了后来一来二去的,蚌珠在他们手里传了好几道,也不像是在鉴定,反而像是在单纯把玩,他再傻也知道他们是诚心在耍贺雪轻了。 他又念了一编《清静经》,双手合十掩盖住唇边的笑意,他平常并不是那种以取笑别人为乐的人,但是他乐得看贺雪轻的笑话。 贺雪轻看他们的摆弄蚌珠的动作馋地不行,整个人再也不复刚才慵懒的样子,但他又想到这宝珠是自己交出来的,更是气闷,怒道:“看够了就赶紧给我收起来。” 毕竟也是四区大佬,得罪狠了也不行,嵇安安在贺雪轻耐心告罄前收了珠子,手却没有拿走,还悬在贺雪轻面前。 贺雪轻不明所以,皱着眉,等待着嵇安安的答复。 嵇安安好心提醒他:“精神损失费。” 贺雪轻神色不善地看着她。 嵇安安说得理直气壮:“你害我被幻境困了这么这么久,不给点补偿说不过去吧?” 看到沈晏欢还想反驳,嵇安安补充道:“如果你给点好东西,我还有可能帮你在报告上圆一圆,如果不给嘛……” 贺雪轻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他的视线不善,游离在兰草丛和这三人之间。 小道士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贺雪轻咬牙切齿:“你们刚才怎么没踩坏一两株来?” 小道士:“……”看来他真的是被气得不轻。 贺雪轻缓了半晌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串菩提子来,好声没好气地说:”防身利器,随身带着,可以保证你被拖进小巷子被群殴的时候不被打死。“ 嵇安安假装听不懂贺雪轻话语间的讽刺,她掂量着串菩提子,厚厚的纹络里精细地镌刻了好几层金刚经,看起来应当是一个类似于金钟罩之类的佛门法宝。 可以,不错,是个好东西。 嵇安安眯着眼睛打量贺雪轻,贺雪轻老觉得她又想着如何算计自己,心里很不自在:“你任务办完了,不如趁早走。” 嵇安安扯出一个微笑来:“别啊,柔城这么漂亮,我们怎么舍得走呢?当然是要趁此机会多住几日。” “你真不愧是云楚生的徒弟。”贺雪轻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这几个人了,听他们说要留下也懒得再反驳,揉着眉心叫了个下属把他们安置在酒店。 酒店环境宜人,而且还在市区交通便利。唯一的缺点就是离贺雪轻的住所很远。至于为什么远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进了酒店,小道士还有些不岔,愤怒道:“嵇姑奶奶,您到时候就应该把他做过的事情都写在报告上让组织收拾他。” 嵇安安正在对着窗户看外面的布局,她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不能写。” “为什么?”小道士不解地问。 “因为组织不敢动他。”嵇安安收回视线,一切都很正常,只不过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嵇安安想了想,死活想不起来,只得放弃。 小道士不知所以然,腾蛇贴心地解释道:“因为贺雪轻是四区代表之一,也是个守线人。” 就是因为公司根本没有制约守线人的能力,所以干脆选择了另一个数路,用守线人制衡守线人,这次派嵇安安去定迁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是贺雪轻的手笔。 写述职报告也就算个流程。 更何况,公司向来靠的都是掌握所有人的软肋和秘密,借此收获所有人的忠心。 既然已经答应了贺雪轻,如果嵇安安真的写了,这到底算是贺雪轻的秘密还是嵇安安的秘密? 至于蚌珠——嵇安安用脚趾都能想到组织一定要她送回去的原因。 组织里哪有什么收敛骸骨的习惯,多少修士精怪死了就是死了,调查清楚后连个慰问也没有。无非是因为这次死的是个蚌精,有了个可以制造幻境的蚌珠。 嵇安安掏出那颗被人争抢夺了许久,又落入她手里的蚌珠,握在手里。 黑色的煞气从手掌心涌出,缓缓吞没了一整个蚌珠。 等到嵇安安在张开手的时候,手里就只剩下几个碎块。 蚌精已死,她的珠子当然还是毁了和她一起入土为安才好。 沈晏欢目睹了她捏碎的珠子的全程,嫌弃地给她擦了擦手上的粉末。 嵇安安甩了甩手,又乐颠颠地把签过名的空报告和一堆碎石头封在了密封袋里。 三万字的述职报告爱谁写谁写,反正她嵇安安是一个字都不想写。 小道士这边听了腾蛇的话,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守线人?小道士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打哪儿听到的这号人物了。 笑面堕佛贺雪轻。 说实话,华夏这四位负责人一个赛一个法外狂徒,凑在一起都可以作为法制栏目的典型。 而这贺雪轻,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最初修的是佛道,后来在佛祖像下领悟了自己的道,于是连夜斩了真佛和众多同门师兄弟,入了修罗道。 修士要寻找自己的道不容易,可是像他这样,为了追寻自己的道毫不动摇地屠杀朝夕相处多年的同门,也是一间稀罕事。 他又想起了贺雪轻唇角勾起笑意,盯着他眼睛的样子,登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实在什么时候听过贺雪轻的名头了,是在自己来兴陵之前师父师伯师兄们嘱咐的—— 若是在路上遇见了贺雪轻,记得千万要离他远些。 腾蛇看他的脸色变来变去样子觉得好笑,打趣道:“怕了?” 小道士摇了摇头,嘴里又念了几句《清静经》压惊,语气却是认真起来:“我既然选择入世,那就不会怕。” 腾蛇不信:“不怕?还念咒?” 他也就认真了这一句,后面又变回了以前懒散的样子:“贫僧念咒是为了静心,静心是为了持身……和害怕没什么关系的。” 影妖一直在角落梳理自己的毛发,尽管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出一团黑影哪儿来的毛发可梳,他们两个认怂,在贺雪轻那里的时候认出了贺雪轻是个大佬,干脆把自己伪装成摆件不动了。 现在倒是活跃起来,影妖看着小道士,不解地问:“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 “吃百家饭长大的。”毕竟百八十年才出一对阴阳目,小道士刚出生那会儿可被两家抢疯了,后来才干脆一起扶养,就等着他开悟后悟出了哪家的道再确认宗门。 小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师父师兄们为了争是给自己剃度还是梳髻打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佛道不分家嘛。” 作者有话说: 告诉大家嵇安安忽略了什么,是狐狸,那么大一只却被贴了隐身符的狐狸啊! 第29章 影妖和小道士都是个爱唠嗑的性子, 起了个头不需要别人,自己就聊地开心了起来,小道士手舞足蹈, 给新朋友展示自己的技能。 “就比如我的《金刚经》, 平日可以用来防御外敌,或者驱散蚊虫, 我睡前都要念一遍的, 这就是在少林寺学的, 还有这个, 这是个隐身符, 是道家师兄教给我的……” 小道士话说一半,却听到嵇安安忽然惨叫一声。 “怎么了。”小道士连忙回头看嵇安安,嵇安安也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你那隐身符什么时候失效?”嵇安安哆嗦在嘴唇问他。 被问到专业领域, 小道士条件反射地说:“我画符可厉害了,一张隐身符可以保一天, 师兄们都画不过我……” 他也反应过来了, 叫得比嵇安安还惨:“狐狸还在贺雪轻的车上!” …… 还未等到嵇安安他们想到方法找到贺雪轻, 第二日,贺雪轻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仔细看眼底还带着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我原以为会过个几天才会再见到你们。” 他手上还捏着狐质,嵇安安也笑地虚伪, 应和道:“好巧, 我也觉得。” 出人意料外的是贺雪轻倒是没有狮子大张口,一手揪着小狐狸的脖颈就扔给了嵇安安。 嵇安安连忙伸手去接, 小狐狸嗓子已经哑了, 委委屈屈地趴在嵇安安怀里呜呜咽咽。 嵇安安看他疲惫地样子, 毛都不似之前水滑,也不知道在贺雪轻那里遭遇了什么委屈,心疼极了,忍不住骂道:“你没事和一个畜牲计较什么?” 腾蛇清楚地听到在嵇安安这句话落下后,贺雪轻重重地吸气声。 他生气了?要打吗? 腾蛇摆出要战斗的架势,却发现贺雪轻一动不动,沉默了半晌后忽然露出一个笑来。 “来都来了,不如我带你们去柔城最好的酒店吃上一顿,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他笑着开口,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只是在走到嵇安安身边时,他意味深长的留了一句话:“你这狐狸,口才不错。” 腾蛇看出他这个笑容还带着几分畅快,不由得更加疑惑,但他很快就不再纠结了,毕竟变态的逻辑正常人也没必要弄懂。 看他虚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练了什么采阴补阳的邪术。 实际上,腾蛇这次委实是误会人家了,贺雪轻现在的反应其实很正常,毕竟任谁被一只狐狸不间断地辱骂一夜,表情都不会太好。 贺雪轻只是变态,但他并不是抖m,不会被嵇安安和狐狸骂了还甘之如饴,他之所以能忍下来,只是纯粹想到了另一桩事。 他在昨夜就想顺手把这狐狸杀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经历过的事情云楚生也会经历,就又觉得开心起来。 贺雪轻今日穿的没有昨天那么严实,他的上身只披了薄薄的外衣,走在前头,甚至可以透过衣服看到他一直蔓延要腰间的纹身。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29节 小道士见过的上一个纹这么多纹身的人还是腾蛇。 只不过,腾蛇的纹身都是一些图腾,看起来古老端庄,眼前这人的纹身,却是有些过于邪性了。 他走在前头,伴随着走路的动作,隐隐约约露出脖颈腰间纹着的莲花枝干,粉白的花瓣更衬托出其主人斯文儒雅的样子,最显眼地是一尾游鱼,活灵活现穿梭在花丛间,鱼尾往下蔓延,不知到了何处。 小道士在他后背上凝视了半晌,在后头悄悄问嵇安安:“他身上纹的是小鱼吃莲花?” 嵇安安眼尖,眼睁睁看着走在前面的贺雪轻脚步顿了顿,像是被绊住一样踉跄了一下。 她有些无奈地开口:“他是个人类修者,身上这纹的是九瓣莲,底下纹有游鱼,在佛门理论里有生生不息之意。” 小道士看着贺雪轻背后摇晃着的莲花,那莲花用工笔勾勒,精细到似乎随时能刺破皮肤生长出来。 要纹成这样得多疼啊?他看着就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一起疼了起来,眼睛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忍不住问旁边同样有发言权的腾蛇:“搞这些纹身,疼吗?” 腾蛇老实回答:“不知道,我身上的纹路都是化为人形时候自带的。”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是一点不小,走在前面的贺雪轻被吵得脑壳疼,最后还是嵇安安开口,这才终结了这个话题:“你守的辖区在哪儿。” 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线内是辖区,线外是人间,一线之隔,即为天堑。 贺雪轻努了努嘴:“这一片都是。” 嵇安安看着身边这一圈繁华的景象,有些怀疑。 柔城靠海,水资源丰富,也没什么山区,嵇安安走的这一路路边都栽种了好些桃花和柳树,现在正值春季,远看上去花红柳绿一片,看着好不漂亮。 三人预想中与兴陵一般隔绝开来的景象不同,柔城的长街上,人头密布,来往人群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摊贩们在地上铺着红布,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精巧木雕,正对着人群卖力吆喝着。嵇安安仔细一看,里面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举着相机,精力十足地对着桃树和那些小摊子上摆着的木雕拍照。 这他们预想中无人打扰的静谧辖区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嵇安安观察着这些人,没有灵力波动,大部分就只是普通人。 贺雪轻看到外国人脸色也僵了僵,他掐着手指算了算,这才舒展眉头:”现在正值旅游旺季,可能人会多一些。” 重点是这个吗? 嵇安安皱着眉头,问道:“这些可都是普通人。” 柔城和兴陵一样,都居住着很多妖怪,这些妖怪修者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炸弹'。万一和这些'炸弹'产生冲突,轻则损气运,重则危及生命。所以为了避免冲突,各区负责人都尽量会把妖怪的地盘和普通人的地盘划分开。 贺雪轻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我知道。” 看到嵇安安还想问什么,他不吝于嵇安安分享自己的见解—— “这些游客虽然是普通人,但是他们的到来可以为柔城带来收益。” ”为了讨好这些客人,我连夜委托人在柔城周围重满桃花也就是这个原因。柔城的种桃树可以营造意境,种坏了还能雕木雕,到了秋天桃花凋敝,结了桃子也能拿出去卖钱,更重要的是,打造柔城也不是图一时之利,往后还可以往品牌的方向发展……” 嵇安安听完非常震惊,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您搁这儿创业呢? 嵇安安诚恳的问:“你不怕出事吗?”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贺雪轻指了指旁边的摊贩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柔城的原住民,花花绿绿的人民币落入口袋,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贺雪轻接着指了指旁边农家乐体验区:“柔城靠海,我来之前他们都靠捕鱼为生,你看以前打鱼,还需要自己打,现在他们自己给自己打鱼,还要付钱。” 确实,游客们用着渔民们提前准备好的渔网打鱼钓鱼,打完之后按斤称重买回去,花钱干农活还要被收取高价,但看着他们的样子却还乐在其中。 嵇安安回头看着给他们收拾渔网的小员工,应当是个鲤鱼精,一收钱笑得鱼鳞遮都遮不住。 贺雪轻也发现了,手指一点,鲤鱼精不笑了,小心翼翼把自己的鱼鳞藏好。 嵇安安陷入了沉思,她倒不是羡慕贺雪轻的商业头脑,而是在好奇。 人多眼杂,若是真的被人发现了,又是一场骚乱。他们这些负责人修为到了这种程度,需求的基本都不是金钱,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一般都不是钱能解决的事。 比之起赚钱这种小事,他们更害怕沾染因果。 毕竟修真之人,讲究心无旁骛坚守本心,如果成天被这些外物所扰,那他们也没必要也没那个心境去修什么仙了。 像这样大张旗鼓,让柔城进入普通人的视野,短期内的确可以造就不少的收入,但是时间长了,迟早得孽力回归。 嵇安安侧着头观察贺雪轻的表情,他脸上的笑容浅淡,眼角却始终挂着一丝嘲弄,作为柔城活了那么久的负责人,嵇安安不信他不清楚这一点。 贺雪轻察觉到她的疑惑,笑了笑,语气里暗含讥讽:“及时行乐啊嵇安安,这道理你不应该比我更明白吗?” 所有人都知道嵇安安身患煞气不得善终,所以贺雪轻说这话就像是在咒嵇安安必定早死一样。 刷——茕独直接出鞘,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架在了贺雪轻的脖子上。 腾蛇死死盯着贺雪轻,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竖瞳。 在很明显知道打不过眼前人的情况下,涉及到侮辱嵇安安,腾蛇还是选择战斗。 嵇安安知道他指的不是这件事,她一手按住沈晏欢的剑,一手按住暴动地腾蛇,冷淡地对贺雪轻说:“你是守线人。” 贺雪轻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像是无所谓一般,笑了笑,懒懒散散地开口道:“人间界好不好,在不在,与我有什么关系?” 嵇安安也笑,手掌却隐约溢出一点点黑色的液体来,她现在对铜钱的熟练度不够,没有把握胜过贺雪轻,不过面对强敌,当然要一下子使出自己看家的手段:“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 “不,我很高兴看到你能够为守线鞠躬尽瘁做到这一步。”贺雪轻摆了摆手,表情看上去十分诚恳,“我不帮你,纯粹是因为你是云楚生的徒弟。” 作者有话说: 讲个鬼故事,我光记得要把全文字数搞成十万一了,忘记对v章字数了,我现在正在痛苦的改文中,大概下午六点之前能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太蠢了,沈晏欢你干脆直接杀了我吧。 第30章 嵇安安觉得云楚生怕不是挖了他家祖坟, 不然他为什么会恨成这样。 不过她也不至于真的要去问贺雪轻云楚生和他的事,毕竟她来柔城也不是这个目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沈晏欢冷哼一声收回剑, 腾蛇也慢慢冷静下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 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显冷了下来,只有虚伪的贺雪轻和虚伪的嵇安安还在热络地交流着。 贺雪轻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依旧温和地介绍着周围发生过的趣事和风景, 嵇安安跟着应和两声, 看上去像是下一秒两人就要去拜个把子一般。 沈晏欢安静地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来, 嵇安安失忆了, 有些事情,他得帮她调查清楚。 这里家家户户基本都在卖木雕,沈晏欢走到一家距离自己最近的小摊上拿起一块木雕, 放在手里仔细观看。 雕工精致,看得出来雕刻这个的人也是废了些心思的, 不过因为木雕是妖怪做的, 沾不可避免地染了摊主的一点妖气, 沈晏欢想了想,问道:“你们这里有狐狸修成的精怪吗?” 他还记得自己在宋予平家中闻到的那个味道,那种遮掩不住的骚臭味,只有作恶多端被邪气污染的妖怪身上才会有。 贺雪轻现在亦正亦邪,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和要杀害嵇安安的势力有联系。但凭着那雕像, 就已经足够引起沈晏欢的警惕。 “买木雕还要挑种族?”那小摊贩原本还挺热情, 一听听着沈晏欢的问题就不乐意了,一张脸拉得老长。 不过很快, 他看着趴在小道士身上那条白毛狐狸, 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又恢复了笑容:“怎么,你想来住?” 小狐狸忙不迭地摇头,他只想跟着嵇安安,要来这里住前提当然是嵇安安也搬来这里,但是嵇安安在兴陵已经有房子了,当然不能来这里住。 “现在柔城的房价可贵了,想来住的妖怪也很多,你们来可能还得提前一个月预约办手续,不过,你要是愿意来住,我可以分一间房子给你,只要你带着那狐狸来我店门口卖卖萌……”那小贩的眼睛往小狐狸的身上直瞄,显然是在馋他一身细软毛皮。 这些妖怪不想着好好修炼,天天想着如何搞钱,这个氛围实在是……太可怕了。小狐狸被盯得浑身一激灵,一头扎进了嵇安安怀里,不出来了。 …… 贺雪轻说的酒店就在定迁的正中间,菜色味道也就是普通家常菜的水平,不过因为是在旅游区,价格贵得离谱。 好在这一场是贺雪轻请客,开酒店的也是当地的一个妖怪,没有按照给游客的价格收钱,脸上堆着笑,将他们迎接到了贵宾雅间。 那小妖怪站在贺雪轻旁边,点头哈腰,一副要贴身伺候的样子。给贺雪轻端茶倒水递筷子,忙得不亦乐乎。 嵇安安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但是来都来了,索性坐了下来。 桌子上全是素菜,一点荤腥都见不到。贺雪轻礼貌地向大家致歉:“抱歉,我现在还在带发修行,不便食荤腥。” 小道士自小被和尚和道士养大,贺雪轻屠庙的时候杀了很多他的师兄师祖,因此非常不喜欢他以和尚自居,愤怒道:“你想修禅,怕佛祖也不会同意。” 听到这话,贺雪轻动作忽然顿了顿,似乎这让他想到了什么东西。 在他迟疑的间隙,嵇安安果断伸出手,挡在了小和尚的前面,沈晏欢的手就捏在剑柄上,只要发生不对劲,他就会立刻出鞘。 贺雪轻却没动手,他只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小道士开口道:“你既然是他们的弟子,怎么没有听他们的劝诫,离我远些?” 他的话里带着些嘲弄地意味,小道士气鼓鼓地低下头,吃起自己的饭来。 “我记得他修行的是什么道来着?”气氛有些沉闷,嵇安安咬着筷子,含糊地说。 “他修的是修罗道。修罗道以杀入道,杀人杀自己。”沈晏欢扫了嵇安安一眼,看她表情,分明是清楚的,却还要他解释给她听。“你看他手臂断了一根,那是因为修习修罗道之人五弊三缺,且他身边的人必遭磨难,他没得选。” 沈晏欢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和他们说话,贺雪轻也就把他默认成嵇安安的跟班,一直没有正眼瞧过他,此时看他直接点出了自己功法,有些意外,挑着眉看了他一眼。 不过圈子里有关于他功法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就能明白,他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站在一旁递碗的小妖怪却不乐意了,他愤怒地开口道:“你休要污蔑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可是大善人,他断了手臂又如何,就是他乐意砍的!”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贺雪轻不满地瞪了一眼小妖怪,皱着眉头纠正道:“这手臂是我自己斩断的。因为修行受阻,我悟不出,便斩了。” 他语气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件事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小道士就坐在贺雪轻的旁边,刚夹了一道菜,正要放进口中,听到他这一句话,筷子一抖,菜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贺雪轻对别人狠,对自己看来也不逞多让,怪不得师兄们都劝他远离。 不然留个神经病在身边,谁能遭得住? 沈晏欢没理会贺雪轻给自己找补的言论,直接拆了他的台:“修罗道不可回头,一旦走岔路就会沦落成只知杀戮毫无理智的傀儡……” “不想吃饭可以闭嘴,没人逼着你说话。”贺雪轻翻了一个白眼。 那小妖怪根本不相信,他还认为沈晏欢是在刻意抹黑贺雪轻,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善。 没救了。嵇安安看得真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沈晏欢当然不可能被他一句话吓退,淡定的补完了自己后半句话:“……他没得选。” “你修修罗道干什么。”嵇安安嘴里包着饭,说话也含含糊糊地。 她确实好奇,这修罗道听起来又难练又不好。 嵇安安,你一个也修行邪术的人是在场人中最没资格问我这句话的吧? 贺雪轻觉得自己做出来要请他们吃饭的决定简直愚蠢极了,要不是他现在自断一臂修行还未恢复,他横竖要给她来一下子。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0节 不过这个问题嘛…… 贺雪轻轻抿了一下唇,还是思索了一会儿了,这才笑了起来,“那当然是因为我乐意啊。” 他笑得跟个神经病一样,小道士觉得贺雪轻脑子就是有毛病,连带着刚才还在想他是不是另有隐情的自己也显得脑子有病起来。 贺雪轻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道:“嵇安安,其实你来这里之前,我其实很想杀了你。” 腾蛇猛然抬起头来看贺雪轻,贺雪轻还在笑,一点余光都没分给腾蛇。 他本质上就是个冷漠的人,除了他感兴趣的人,他都懒得理会。 嵇安安笑了笑,筷子都懒得放,贺雪轻要想动手,早就动了,也没必要等到现在:“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现在觉得,你活下来也不错。”贺雪轻撑着下巴,眼眸中是一片沉沉的黑光。“你知道云楚生对外把你说成什么吗?” 嵇安安的动作略略顿了顿,借着桌布遮掩,掩盖住自己捏的死紧的拳头。 “说你是引子。”贺雪轻笑了笑,“是他亲手制成的,毁掉四区的一个炸弹。”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云楚生不是嵇安安的师父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腾蛇和小道士都颇为震惊,他们都是亲眼见过三年前那桩事的人,知道那一场战斗何其惨烈。嵇安安那时,分明说过她的师父已经死了。 他们师徒看起来感情不错,在兴陵煞气暴动前,她每年都会回去祭拜。 如果贺雪轻说的是真的,这对嵇安安来说,未免也太苦了些。 嵇安安坐在原地无动于衷,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贺雪轻笑,凑近了和嵇安安说话: “我这个人比较小气,自己没有的东西也看不惯别人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来守线吗?因为我永远无法飞升,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陪着我一起死在人间界。” 贺雪轻是修修罗道的,修这个道的人,注定了无法飞升,死后必然会堕入阿鼻地狱。 “如果你答应我坚守本心,自始自终做个剑修,我就答应帮你。” “嵇安安,你觉得如何?” 做剑修是什么意思?腾蛇怒极,一面说嵇安安是引子一边说要嵇安安做剑修,这不就是要逼着嵇安安赴死。 沈晏欢直接拔剑向前,一道剑气直直斩向贺雪轻。贺雪轻侧过头躲避,那道剑气直直削断了酒店的中央的柱子,下一道剑气又衔接了上去。 贺雪轻避开一击没法避开下一击,不过表情也不是很慌乱,他从腰后纹身里抽出一把血色弯刀,和沈晏欢战到了一起。 酒店乱成一团,有些修为的人妖都躲得远远地生怕两位大佬打架波及到自己,普通凡人游客们哪里看过这种打斗,还以为是在拍戏,纷纷谈着脑袋看。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根本无法制止暴动地人群,小妖怪吓得不行还担心酒店,不敢离开。恨不得有人能出来制止这场闹剧。 贺雪轻在沈晏欢缠斗的间隙还想挑拨嵇安安,朝着她那边喊道: “怎么?你护你的人间界,我达成我的目的,这不就是双赢吗?” 嵇安安笑了笑,却依旧是一副看客态度:“那你死了之后,也要毁了柔城吗?” 作者有话说: 呜呜,睡过头了,我忏悔。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嵇安安不是傻子 第31章 嵇安安当然不会认为贺雪轻好心到主动给自己透露消息,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挑拨离间罢了。 她在心里又回忆了一遍云楚生的样子。 四季永恒不变的素色长衫,永远不会好好穿着, 必须要把两只手都笼进袖子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摆出一副轻松写意的表情, 似乎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且为人极为懒散,如果没有人打扰, 他可以一整天躺在椅子上不动弹, 油嘴滑舌, 经常编些谎话歪理, 但他却偏偏又有一种不凡出尘的气度, 让人不由得信服。 若不是他的剑术实在一骑绝尘,嵇安安会认为他只是个江湖骗子,而不是一个剑术绝伦的修士。 不会烧水, 不会做饭,就连衣服清理就是用清洁咒搞定。唯一会做的家务就是种竹子, 他在自己屋前屋后都种满了竹林, 对外说是为了清幽雅致, 实际上就是想让嵇安安给他烤竹筒饭吃。 尽管在生活中会有许多许多的小缺陷,但对于嵇安安而言,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师父。 他教她口诀,教她习剑,教她去选择她自己的道, 教她如何要成为一个真正剑修……陪伴着她度过几百年的时光。 所以嵇安安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邪修。 不仅修了邪道, 还想着毁掉四区, 让人间界沦为修罗地狱。 如果是在小汤山上, 有人要对嵇安安这么说,嵇安安当然是不信的。 不仅不信,她还会用日月安好好教教对方什么是尊重。 可现在小汤山已毁,自己弃了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邪修,师父诈死后又复生,还成了戮害人间界的罪魁祸首。 她见识到了这么多桩事,现在再来一桩,嵇安安也不会觉得太惊讶。 于是她看着贺雪轻的样子,问道:“你也会毁了柔城吗?” 在贺雪轻看不到的角落,两个小影妖把自己压成了一张薄薄的黑影贴在嵇安安的耳后,“他不会,先生之前说过,四区的守线人是这世上最不可能毁线的人。” 嵇安安也小声的回应道:“我知道,就是想分散他注意力。” 听到嵇安安这一问句后,贺雪轻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差,一失神的功夫沈晏欢的剑早已逼来。贺雪轻躲避不及被剑气划伤肩膀,大片的血液登时染透了衣衫。 剑修就是麻烦。 贺雪轻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也不管自己的伤口,提刀上前迎击。 他原以为这剑修平日只跟着嵇安安不说话,应当也不是什么人物,但和他对垒的时候才发现此人剑术精妙,甚至有胜过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不耐烦极了。 该死的剑修,该死的云楚生。 他在心里骂一句就砍一刀,修罗道本就是献祭自己血肉增强攻击力的方法,他只会越打越强,沈晏欢却会被不断消耗,最后肯定是他会赢。 但是嵇安安偏偏就只是看着,也不动手也不劝解这让他觉得非常难办。 毕竟是兴陵的负责人,能在修真界与自己齐名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在自己的地盘上打架浪费的自己的钱,而且打下去无非是自己和沈晏欢两败俱伤,嵇安安作收渔翁之利,贺雪轻不想做亏本买卖,干脆示弱停手:“我不会,至于原因,我不想跟你说。” 嵇安安朝沈晏欢使了一个眼色,沈晏欢收回手,剑火自茕独缓缓消散,贺雪轻还想再砍一刀,被嵇安安一枚铜钱打在手腕上,卸去了力道。 贺雪轻面色不善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酒店和哭倒在地上心疼自己财产的小修士,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和手腕,抱怨道:“你养的狗好凶。” “这是我师弟。”嵇安安眼皮一抖,下意识反驳道。 沈晏欢正在收剑,听到这一声甜腻腻的师弟,手一抖,竟是插歪了。 他愤愤瞪了一眼嵇安安,换来一个无辜的回望。 小道士惊讶地捂住嘴,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嵇安安和沈晏欢之间转悠。 街坊里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八卦已经传了不下十个版本,这会他手里捏着最新情报,回去后定然能引领出又一波八卦热潮。 贺雪轻也愣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就又笑了起来,看着沈晏欢的眼神都多了一抹欣赏:“不哈哈哈错哈哈哈哈哈……云,云楚生当真是收了两个好徒弟。” 云楚生这种人居然养了两个这般正派的好徒弟,这笑话他可以笑十年。 一想到之前在他手里吃过的那些亏,云楚生决定一定要把他们两个人的事迹刊印成册,让柔城这些妖物精怪们人手一个,日日诵读。 他笑得前仰后合,泪花都涌了出来,甚夸张地抱着腹部,完全没有一个守线大佬的形象。等他终于笑够了,才抬起头看向众人:“饭也吃完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嵇安安若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找我。” 嵇安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狐狸精当老板的雕刻店?”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里丢了一个狐狸崽,身上留了个木雕,我想顺便帮他找找父母。”刚好身边还带着个狐狸崽,嵇安安随口编了一个借口。 反正要离开的时候就说找到的人不是他父母就好了。 贺雪轻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嵇安安怀里抱着的狐狸崽,表情一下就垮了下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鄙夷,眼神如刀,将还趴在嵇安安怀里的那只狐狸盯地直起来脑袋。 “我好心提醒你。”他看着趴在嵇安安怀里那只圆头圆脑的小狐狸,又说了一句:“这些妖物虽可以花个百八十年修得人形,但畜生终究是畜生,再如何修行都长不出颗人心,嵇安安,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小狐狸忽然被骂,气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嘴里又是一串嘤嘤呜呜地咒骂声。 贺雪轻昨夜被骂了一宿,现在还有些ptsd,把视线转了过去,在余光之中,他看到嵇安安却是下意识回过头看向沈晏欢。 贺雪轻微微勾起了唇。 他本是随口一说,现在看来引出了些别的收获,贺雪轻又起了兴致,也将视线放在了沈晏欢身上。 沈晏欢半张脸埋没在阴影里,表情一如往常,他对上贺雪轻的视线,微微颔首微笑道:“你说的有理。” 沈晏欢身上也没什么贺雪轻想要的东西,反应也不够有意思。贺雪轻看了几眼就不愿再看,随口赶客:“柔城处处都开了桃花,做桃木雕刻的店数不胜数,我怎么会知道具体哪一家店老板是什么?” 他伸出手,大概指了个方向:“雕刻店大部分都在那里,反正你们还要在柔城留几日,想找什么,自己去找就是。” …… 他们朝着贺雪轻指示的方向走去。 贺雪轻尽管指明了方向,但是这地方面积太大,商贩众多,为了节省时间,嵇安安他们兵分三路,分开寻找。 两个影妖同行,小道士和腾蛇暂时作为一队,抱着狐狸崽子的嵇安安和沈晏欢一路。 嵇安安和沈晏欢两个人沿着街口慢慢往前,少了这几个活跃的小辈,空气都显得冷清许多。 嵇安安手上顺着小狐狸细软的毛发,他刚才在她怀里嘤嘤呜呜许久才消停下来,嵇安安皱着眉头,沉思着——排外、甚至歧视外族,这不仅是贺雪轻,更是很多人类修者的通病。 因为族类不同,他们的修行法门也各有差别,有些妖怪选择保留原身,有些妖怪会选择化形,甚至有的妖怪会将自己化为人形之后和人类的相似程度,当成衡量自己修为的标准。 人类恐惧未知,所以将超出自己认知范畴之外的东西统统归类于危险,能掌控的就掌控,不能掌控的就抹黑,他们不断打压着那些精怪们,这种思想到他们踏入修行界,甚至自己都不能以人类的标准定义自己的时候都没有改变。 在嵇安安眼中,这分明是件很没有道理的事。 但比之起这些人的观念,她更担忧沈晏欢的反应,她悄悄伸出手,想要拉住沈晏欢的衣袖:“你……” “走吧。”沈晏欢走在嵇安安身前,正好错开了之前的位置,嵇安安的手落了一个空,停了下来。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1节 嵇安安愣在原地,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头──她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沈晏欢早就不是当初将这些话耿耿于怀放在心里的那头小狐狸了。 可这是百年后的沈晏欢,他游历红尘,肯定听多了这些东西。 又哪里犯得着她来安慰关心呢? 嵇安安情绪低落,脚步放缓就走慢了几步。 沈晏欢回过头就看到了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的嵇安安,他皱着眉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嵇安安连忙摇头。 沈晏欢打量了很久,狐疑开口:“那就跟着我。” 他嘴上这样说,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又和她并排走在了一起。 嵇安安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伤感了,她勾起唇瓣,往沈晏欢那边挪了挪。 剑修喜好单打独斗,所以非常擅长感知身边的活物,尤其沈晏欢还算是其中翘楚,三尺之内如果沈晏欢不想,那就连个蚊子都不可能飞进来。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有人在悄悄靠近自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嵇安安离的越近越好,反正只要她在自己三尺之内,自己的剑都能保护好她。 贺雪轻说的没错,这边的卖木雕的商铺实在是有点多。嵇安安和沈晏欢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地方的狐狸来这里摆的摊?”嵇安安尝试换个思路。 沈晏欢还没说话呢。 旁边听到的商贩老大不乐意了,对嵇安安他们说道:“怎么可能会有外面来的妖怪,咱们这里寸土寸金,哪儿能卖木雕,批给什么人都是有正规监管的,怎么能随便乱卖……” 他是个话唠,而且情绪很容易激动,还不等嵇安安反驳,他自己就开始生气起来,滔滔不绝地从商场乱像骂到市场监管,一直说了好久才停了下来:“你们别被外面无良商家骗了然后转过来赖在我们柔城人身上。” 嵇安安一直等他说完话,这才笑着解释了自己的意图,只是为了给小狐狸找爹妈才特意找卖木雕的狐狸精,不是物种歧视也不是地域歧视,顺便还挑了两块木头,让店主给随便雕雕。 那摊主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麻利地应声,一面雕刻一面和他们说话: “那你们也是好心,城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但有可能在城外,我记得城外有个破庙,荒废了好久了,咱们老大却不给修,外乡人嫌弃那边阴森都不怎么去,就没人在那摆摊。” 终于有了眉目,嵇安安道了谢,就想要离开。 “诶诶,木雕没拿!”店主叫住了,递上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嵇安安之前一直在思考,没注意店主雕刻了什么,店主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接住。 等她低头看见眼前的东西时,有些愣神。 店主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两块桃木被他雕刻成了两个活灵活现的小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和狐狸。 木雕不大,雕刻的人物却迷你精致,栩栩如生。 “祝二位百年好合啊。”店主笑吟吟地,虽然嵇安安没有说话,但是这个表情已经是在夸赞他的手艺。 嵇安安一顿,正要解释,沈晏欢却忽然开口。 “走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请欣赏小品,两个剑钝谈恋爱。 沈晏欢也能算是个钓系美人了吧……不过是把自己绑鱼线上那种钓法。(自己都陷进去了老婆还吊不出来) 第32章 今日三更 沈晏欢是什么意思? 沈晏欢走的很急, 嵇安安只能匆忙跟在他身后,满脑子都是他刚才打断她说话的情景。 是不想让她和商家解释还是单纯的觉得时间紧急需要赶路? 看他严肃的表情,就好像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一样。 嵇安安好奇地不行但又不能真的开口, 心里不上不下地好是难受, 走了几步才歇了探究的心思。 沈晏欢耳跟红成一片,见到嵇安安打量自己才微微松了口气。 穿过一片茂盛的桃林, 前面就是那店主说的寺庙了。 商家说这里有点阴森都是抬举它了, 这寺庙异常残破。从远处看去, 墙体倒塌了一半, 周围的桃树也和其他地方的桃树不同, 都光秃秃的,给人一种及其不舒服的观感。 嵇安安走近这寺庙,然后就皱起了眉。 长期荒废之处不免会沾染些煞气晦气, 这里却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而且是那种懂行的人常来清理。 朱红色的门破了一半,牌匾上蛛网密布, 整个牌匾还倒翻了过来, 让人看不清上面的字。 嵇安安不太想碰那门上积地厚厚的灰, 矮身从那块破门里走了进去。 寺庙里面的门没关,嵇安安站在院子里也能看到里面的光景,她大致扫了扫院中的景象。 她这不扫不打紧,一扫就瞥见了佛像下面,脱了一半衣服正在给自己上药的贺雪轻。 贺雪轻坐在蒲团上, 白衬衫解开了一半的扣子, 露出其结实的胸膛和臂膀,他的身后就是一尊的金身古佛, 笑容和善。 沈晏欢在她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嵇安安的眼睛。 嵇安安挣扎着想要掰开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却刚好和贺雪轻的视线撞到了一块。 两人四目相对。 饶是嵇安安看到眼前这场景也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抬起手挤出一个笑来:“又见面了。” “嵇安安,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不要和你这么快再见。”贺雪轻提起衣服,话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随便逛逛。”嵇安安也很莫名,“好巧又遇见你。” 贺雪轻就没指望对方跟自己说实话,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去细究对方的目的,只道:“我不管你要找什么,赶紧离开。” 嵇安安不是很乐意:“我这才刚来,不领我参观参观就带我走啊?” 贺雪轻显然是不想嵇安安留在这里,但还是压抑住不耐烦开口道:“无论你要找什么,这里都不可能有。” “你确定?” 嵇安安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一排花盆。 那边原本是寺庙种植花草时候摆的,摆在寺庙门口的台阶角落,摆了一排。 现在植株枯萎,瓷制的花盆原本应该只剩下枯枝和干涸的泥土。但却被人在每个小花盆里都摆了一个狐狸雕像。 这一排狐狸雕像摆在那里,还特意往丑化狐狸的样子雕刻,雕地扭曲可怕,乍一看还挺掉sai的。 贺雪轻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一挥手,那几个雕像都拦腰断成两节。 黑红色的血液从雕像里流淌出来,渗透进干涸的泥土里,空气中登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 沈晏欢和小狐狸身为狐族,嗅觉比常人灵敏很多,硬生生压抑住了自己的反应。小狐狸没什么修为,被这臭味一刺激直接干呕了起来。 嵇安安的反应在这干人之中最为正常,她极速后退,将小狐狸带出了气味笼罩的范围。 肮脏扭曲,混杂一切恶念的臭味,对于嵇安安来说,却是无上的佳肴。 体内的煞气翻涌着诱使宿主进食更多煞气,煞气会增强她的能力,但同时也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负荷,她必须尽快远离。 于是嵇安安转身,拔腿就跑。 笑死,这里又不是兴陵,出事了当然有贺雪轻顶着。 沈晏欢也不问缘由,直接跟在了嵇安安的后面。 二人一下子把贺雪轻扔在了寺庙里,饶是贺雪轻都被他们跑路速度感到有些无语,心想不亏是云楚生的徒弟,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他脸色很差,运气将嵇安安追了回来:“你引来的?” 也不知他发动了什么功法,身上的纹身仿佛活了一般,莲花轻摇,游鱼潜进水里又一跃而起,鱼尾洒落几滴水滴。 贺雪轻原本就生得妖媚了些,眉心却点了佛家宝印,不断闪烁着,却邪异至极,一点让人看不出佛教庄严的感觉。嵇安安之前还觉得他不像僧人,如今看他的样子,却觉得像极了话本里的妖僧。 嵇安安才不接受他的碰瓷:“你倒不如想想自己招惹到了什么人。” 反正不是她家门口着火,嵇安安神色惬意,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着急,完全可以等到贺雪轻想清楚了再提供信息。 贺雪闭了闭眼,冷静下来,语气却极哑,仿佛隐藏了滔天怒气:“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会给你报酬。”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要是他有空去组织查查档案就能查到,嵇安安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讲给贺雪轻听。 贺雪轻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却是阴沉地说:“你帮我杀了那个放雕像的人,把尸体带来柔城,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 杀是要杀的,但是搬尸体……嵇安安觉得麻烦。 毕竟她没了修为用不了芥子空间,真要搬尸体只能用手搬,先不说一路上会不会发臭吧,现在法治社会她要真敢这样上街想都不要想那必然是直接进去。 但是贺雪轻的条件太诱人,她尝试提建议:“要不然你跟着我,看着我杀?” 贺雪轻沉默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不能出柔城。” 这是他第一次说自己的事,嵇安安好奇起来了:“你……身体有隐疾?” 看上去能跑能跳的,不像啊? 贺雪轻斜瞥了她一眼:“我在寻人。” “有个女人欠了我些东西,我得找她讨回来。” “情债?”嵇安安诧异的开口。 但她万万没想到贺雪轻也会做出这种事来,毕竟他看上去就一神经病。 原来他还是一个情种!嵇安安肃然起敬,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出言安慰。却看得贺雪轻挑眉,暴躁地说:“她欠了我好些东西,等我找到她,就把她剥皮拆骨,丢进丹炉炼炼魂魄。” 嵇安安的手伸到一般就缩了回去:“凡人性命短暂,你可能还没找到,她就死了。” 贺雪轻回复的理直气壮: “我在她魂魄里留下了些小东西,她若是死了,我便去找她的转世,只要我这定迁的管事当得够久,迟早能遇见。” 嵇安安往后退了退,想要离这位魔头远些。 身为修道之人和凡人计较就算了,人都死了还念念不忘想要找转世报复,这是何等的小心眼。 她不太想再和贺雪轻待在一起了,开口催促道:“刚才煞气那么多,你不回去守着线,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2节 这话说的莲言莲语,好像刚才不是她赶忙跑路让贺雪轻去追一样。 贺雪轻不至于真的去跟她深究这个,但他的回答却让嵇安安觉得意外:“线不在那里。” 他对上嵇安安狐疑地表情,沉吟一会儿还是说:“我在那里……存了些旧物。” “看出来了。”嵇安安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贺雪轻对那破庙的维护,毕竟破庙虽破,但该有的阴气晦气一点没有,看来对贺雪轻来说,那地方极为重要。 贺雪轻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把她的话当成了阴阳怪气,他皱了皱眉,解释道:“如果不弄得荒僻一点,那人就太多了,没个清净。” 嵇安安本来也没嘲他这事的意思,倒是很意外他还来解释,毕竟之前和他相处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问线也没见他那么紧张。 就像是生怕别人误会自己没有守好这破庙似的。 那鱼顺着贺雪轻的身体,游动到他的肩膀,甩了一下尾巴,嵇安安隐约看到鱼尾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身体里有煞气?” 四区守线人暂时不可以替代,如果贺雪轻真的出了事,那么事态就有点严峻了。 贺雪轻侧头看了自己身上纹身一眼,没有否认:“暂时把煞气封在了这里面。” 不是在身体内部那就问题不大,嵇安安热情地说:“这事我熟,我来帮你驱了吧,就当卖你一个人情。” 她话刚说完,贺雪轻还没有表态,沈晏欢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非常难看:“嫌命长?” 他只拦住了一只手,嵇安安手快得很,另一只手直接伸向了贺雪轻。 沈晏欢还要再拦,却没有看到什么煞气涌向嵇安安身体的场景,贺雪轻只是从嵇安安手里拿走了两块木片。 嵇安安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这煞气不纯,能消磨的掉,你放这牌子里头再给我,我改天让小道士把这东西埋他们家道观或者寺庙里头诵诵经就没了。” 说完,嵇安安转头看捏着自己手腕的沈晏欢,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沈晏欢默默收回手。 作者有话说: 预警,那是个寺庙不是尼姑庵,这个神秘女子也不是尼姑,贺雪轻和她确实是cp,但是因为这本不写副cp了所以正文就不写他们的故事了,有人要看就等完结放番外。 第33章 是夜, 嵇安安躺在床上掰手指。 柔城的调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嵇安安兀自思索着,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月光下,似乎有一个白惨惨的人影。 嵇安安有些害怕了, 抱着被角, 往外探出头。 沈晏欢就站在她窗前,白衣翻飞, 照理来说应该是一个极为英俊帅气的模样, 但现在没有别的光, 白惨惨的月光下, 像极了什么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嵇安安会驱鬼, 但这不代表她不怕鬼。 嵇安安三魂去了七魄,在认出是沈晏欢之后才慢慢缓过神来,她惊魂未定, 搅着被子问:“什么事?” 眼前人不耐烦地敲了敲窗户:“出来。” 嵇安安披着外套出了门,她实在想不明白, 几百年之后的沈晏欢何时变成了会夜半敲女修窗户的孟浪之辈。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叫我干什么?” “带了壶好酒, 去见故人。”沈晏欢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嵇安安瞧了一眼,这酒还是用陶盆装的,上面应当封着的红纸已经被揭开了,用绳系着,在空气中微微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 嵇安安素好饮酒, 一闻这味道就能闻出来, 这酒迟早埋了百年,寻常肯定买不到。 自己和沈晏欢都没来过柔城, 哪儿来的酒? 该不会是沈晏欢偷的吧? 嵇安安在沈晏欢绝不可能偷酒和推理出来的现实之间摇摆。 沈晏欢斜瞥她一眼, 好像猜中了她在想什么:“芥子空间拿的。” 正在构想沈晏欢偷酒过程的嵇安安干笑两声:“我就知道。” 沈晏欢不置可否,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路,熟练地带着她穿过七拐八绕的小巷。 月光熹微,此间静谧至极,唯有树影婆娑之声影影绰绰,分辨不清。嵇安安与沈晏欢两个人并肩而行,像极了他们当年在小汤山的每一个夜晚。 嵇安安有些放松,说的话也多了些:“贺雪轻要是真的找到了这个凡人,那那个凡人岂不会很惨。” 抽皮扒骨什么的,一听就很痛的样子。 “他找不到。”沈晏欢道。 “虽说人间界生灵不知凡几,但他要找到人也就是时间问题。”毕竟生为修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沈晏欢摇了摇头:“他在庙里金佛的眼睛里藏了一缕幽魂,下面画了个招魂的阵法。” 嵇安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沈晏欢这一提她算是想起来了,若有人魂飞魄散,就入不了轮回,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但要另有修士愿意以些微魂灵入阵,再以心头血绘阵,还是有些可能重新凝聚魂魄,给她重新转世的可能。 但这种方法希望太过渺茫,毕竟只是从天道手上抢夺得一线而已。 要是贺雪轻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他扰乱天机,只付出一个手臂作为代价还算轻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贺雪轻不惜将煞气纳入自己的身体里,也不愿意等着她回来处理了。 幽魂最是薄弱,只一点煞气就会让她彻底堕为恶灵,永世不得超生。 一线机遇对他们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沈晏欢还真没说错,确实是找不到。 她干笑了一声,给自己找补:“你怎么这样说,万一他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老天爷一打盹,还真给他集齐了呢?” 她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修者的水平,毕竟之前蚌精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对于修者来说修炼本就是抢夺天地气运,为天道所不容,天道对其也格外严格,做出这样的事情,后果可以预见。 沈晏欢忽然停下脚步,很认真的看着她:“世间缘分如此,不可强求。” 嵇安安微微抬头看他的眼睛,明明他们在讨论贺雪轻的事,但看他的表情,却好像另有所指。 她这回笑不出来了,有些干涩的开口:“你……不会也做过这种事吧。” 她期待着他拒绝,沈晏欢头一回逃开了她的对视,快步走在了前面。 对于嵇安安来说,这基本等于默认了她的话。 他们之间毕竟错开了百年,他有些她不知道的秘密也是正常的。嵇安安安慰自己,情绪却忽然低落下来。 他们再接下来的一段路都再也没有说话。 “到了。”沈晏欢的声音拉回了嵇安安的思绪,嵇安安看了看周围,是个挺破旧的筒子楼,也没有点灯,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住在里面。 沈晏欢也没有敲门,只是站在原地,把绑着壶口的布拆了下来。 空气中的酒香一下子浓郁起来,这酒显然的酿地十分成功,嵇安安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嘎吱一声,那扇破旧的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嵇安安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老头勾着身子,推开门颤巍巍走了出来,他贼眉鼠眼的,眼睛却一下子锁住了沈晏欢拎着的酒壶:“小伙子,这是哪儿来的好酒,能不能分点给老头我?” “这壶酒都可以给您。”沈晏欢回答道,态度还算恭顺,“文前辈帮我们修一修剑就好。” 那老头一听前面的话忙不迭就要点头,听到后面的话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二人,目光清明,一点都不想个垂垂老者的眼睛。 他看了好久,才终于认了出来:“原来是云楚生养的小畜生和小丫头片子。” 嵇安安也有些诧异,毕竟当初给他们两个找人铸剑的人是云楚生,嵇安安也没见过自己剑铸剑人的样子。 也难为沈晏欢还能找到。 “是我们,前辈。”沈晏欢行了一礼。 老头看上去很是不耐烦,但碍于酒的面上还是留了下来:“你师父有没有说过,我铸完的剑生死由命,我一概不会再修。” “云楚生已经死了。”沈晏欢眼睛都不眨,毕竟云楚生诈死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完全可以装作也不知情。 “这不可能。”老者的眼光忽然锐利起来,他死死盯着沈晏欢的眼睛,想要从他眼底看出什么端倪。 沈晏欢在自己面前不是很擅长撒谎的样子,嵇安安赶忙开口,转移了老者的注意力:“尸体就埋在小汤山,我亲手下的葬,前辈可以自己去看。” 左右小汤山也毁了,他没有求证的机会。 老者盯了嵇安安一会儿买发现什么别的表情,不再看她,收回视线望天。 他看上去受到的打击颇深,嘴上喃喃道:“这种老乌龟也会死,天道已经严苛至此了吗?” 嵇安安听见他的碎碎念,有些无语,看来云楚生的确是自己识人不清,他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分明完全符合他做出来的事。 “不修不修。”老者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 “酒也不要了吗?”沈晏欢叫住了他。 老者看上去颇为纠结,立下的规矩不可坏,但这酒的确也非常难得。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有了个新的主意。 “我能帮你修。”他走过去就要抢沈晏欢手上的酒壶,沈晏欢得了他的同意当然松手,任意他把酒拿走。 老者死死把酒壶抱在怀里,这才开口说完了下面的话:“但我修剑需要原料,要铸造这把剑的时用的同一块原材料。” 他原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会难倒这小畜生,却没想到小畜生就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应了下来:“可以。” 他以为他在敷衍,有些生气地强调:“要同一块石头,长在同一个地方,生长的年限一样,被采挖的时间和手法也要一样。” 这基本上算得上是在刁难了,毕竟都过了几百年,沧海桑田,哪里还能找到原来采石的位置,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挖了。 他提出这个条件,就是诚心让这两个小子知难而退。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两个人觉得自己完不成,就跑来要把酒抢回去,自己一个铸剑师对上两个剑修,还真不一定能抢得过。 一定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狠狠指责他们。 老者正在脑海里组织呵斥的语言呢,却看见沈晏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回答地太笃定,老者想了想其中缘由,藏酒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开口问:“你手头有?” 沈晏欢点了点头,从芥子空间掏出嵇安安的断剑和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平平无奇,也看不出和路边别的石头有什么区别,老者微微用力一搓,搓下来一块石屑。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3节 这代表这石头的确沉积了很久,内里越发凝实,外面表层的石皮才会轻易破裂。 老者自己就是铸剑师,眼力深厚,只看几眼就认出这把剑和那断剑的材质,的确是出自同一块石头。 嵇安安倒不知道沈晏欢还留了一块石头,毕竟自己那时铸完剑之后材料是刚好的,没想到沈晏欢手里还有剩。 不过情理上确实说的通,毕竟他们两人剑术不同,要是拿重剑使沈晏欢那套剑法,未免也太累了些。 老者将两样东西颠在手上,看了看沈晏欢别在腰间的剑,开口道:“我记得我当初造的时候打了两把剑,你这把剑要做轻做薄,所以打你这把剑的时候还剩了些石头。” 他顿了顿,忽然又说: “没有合适的材料不能修剑,这材料世间仅剩下这一点,你又是个经常用剑的剑修,手里的剑要有些损耗在所难免……你确定要我用在别人的剑上面?” 他存心不想修剑,所以留了个坏心眼刻意挑拨,他说的话自认为已经戳中了眼前这小畜生的软肋,毕竟这是涉及自己修行的东西,他不信会有修士让步。 “是的。”沈晏欢好像只听见了他最后一句话一般,在他话音落下后想都不想直接开口。 老者后面想到的话被他一堵一句都说不出来的,急得想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沈晏欢也在皱眉,他觉得这个老头子问题太多,实在是有些烦了,但毕竟有求于人,沈晏欢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听了,要用。” “你这#*β……”老头子忍受不住小声骂了两嗓子,他觉得这畜牲是个脑子坏了的,一点没有云楚生的样子,真不像是他的徒弟。 他不想再和他说话了,板起脸说:“修可以,我要跟这小丫头聊一聊。” 沈晏欢皱了皱眉。 老者看到他的纠结,说道:“铸剑要按修者心境而定,修剑也是同理,我好不容易破例这一次,你要反悔,我也乐得清闲。” 作者有话说: 老头:他奶奶的,大过年还得吃狗粮 第34章 这老人掌着灯, 让嵇安安跟在她身后,灯影灼灼将他二人身影拉得老长。 嵇安安这才发现这筒子楼底下原来还藏了一个巨大的暗室。 这暗室气温高得异常,暗室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熔炉, 还有些铸剑的工具散落一地, 应当是这老头专门用来铸剑的地方,暗室上挂满目琳琅的剑戟刀戈, 嵇安安挨个看过去, 也能从里面认出一些在修真界扬名的武器。 老头没管嵇安安, 自己走到那熔炉旁边的小板凳上做好, 等嵇安安看够了才对她说:“自己找地方坐吧。” 的确得找, 嵇安安望过去入目皆是一片狼藉,图纸和工具散落一地,开了刃的利器就敞着口堆在角落, 让人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嵇安安看了一圈,冷静地开口:“我就站在这儿说吧。” 老人不置可否, 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立这条规矩吗?” 不在自己的领域, 嵇安安并不会不懂装懂, 听到老人的问题,实诚地摇了摇头。 老头显然很满意她的答复,语气也缓和了些,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你师父当年在我这里丢了一个东西, 我解不开, 如今徒弟来了,倒可以帮我解一解。” 他说完, 往后扔了一块石头, 嵇安安伸手接住。 那是一块圆润的玉石, 上面雕刻着几道不熟悉的符文。卧在嵇安安的手心里,流淌出的纹路如蛇衔尾,络绎不绝。 是存储用的术法。 嵇安安略放下心来,仔细研究起这石头起来。 …… 沈晏欢警惕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这群人。 面前这群人高举着火把,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就只有为首的那人有所不同,他白衣飘飘,手里捏着的折扇更显得整个人温润尔雅,是话本子里描绘的那种仙人模样。 干兴怀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行事不正派,包庇邪道,为他所不耻,更何况穿着白衣,和自己一样,他不太喜欢。 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他皮笑肉不笑地作揖:“好久不见。” 按照修真界的礼仪,平辈之间应当以礼还礼,他得回他一揖。 沈晏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见他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兴怀眉头一跳,这厮这样的回应,却像是自己像他在问安一般,平白低了一辈。 不识礼数,山野之徒。 干兴怀在心里暗骂,表面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当然是来做吾辈应当要做的事情——诛邪。”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隐约生出一丝畅快感来。 这厮不是要护着里头那妖女吗?要是目睹着自己将那妖女斩杀,又是何等光景? 他期待着从沈晏欢脸上看出什么害怕的神色来,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沈晏欢连眼神都懒得分给眼前人,直接转身就要往筒子楼里闯。 未能如愿,干兴怀的表情沉了沉,赶忙向手下下命令:“拦住他,别让他进去。” 凭沈晏欢的剑术当然没人能拦得住他,奈何来人太多,他又没有杀人的想法,一时半刻倒真的前进不得。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筒子楼从底部炸开,碎竹瓦片混着尘土散在半空,人群的视线被这声巨响吸引,再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只看到沈晏欢挺着剑,犹如一片柳叶飘然消失在浓烟之中。 干兴怀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眼下筒子楼里情况不明,冒然前进不可取,但放跑了沈晏欢,若是有什么变数…… 他的余光瞥到众人举着的火把上,忽生一计。 “烧了。”干兴怀扬了扬折扇,命令道。 众人正要执行干兴怀的命令,却被一个青衣女修阻止,她站在干兴怀身后,表情还有些犹疑:“可里面还有人……” “……小师妹莫要心软,那人私通邪修,已经没救了。”干兴怀正要呵斥,看到反对的是小师妹,语气这才缓和了些。 被认做小师妹女修还在迟疑:“师兄,我说的不是那个人,只是这筒子楼那么大,万一还有别人……” “那他们就是为道义献身,我们日后会给他们念往生经的。” 刚才爆炸声太响,万一惊扰这里的守线人,事态会更加复杂,必须速战速决,干兴怀很是着急,看到师妹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暗骂她误事,嘴上却又安慰了几句, “对这些凡人来说,这可是难遇的功德,有了这功德,下辈子可以投个有资质的好胎,比过这肉体凡胎的日子可好多了。” “可……”见到小师妹又要反驳自己,他伸出手,轻柔地捂住小师妹的眼睛,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执行命令。 毕竟她可是掌门之女,若她日后在掌门面前进谗言,会阻拦自己晋升的路。 虽然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年纪轻轻便得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前途自然不是区区一个凌霄宗的小小女修能限制得了的。 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筒子楼是连成一片的,而且制造的材料都是竹子木材,一见到火光燃起来很快。 火光冲天映红了干兴怀的脸,他的眼睛也被熊熊火光遮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拧眉,补充了一句:“等里面的人出来……只要是活的,全杀了。” 只要没有目击者,那自己放火烧凡人的事情当然也能遮掩住,虽然他做的是正义之举,但那些人迂腐死板得很,何必再废口舌跟那些人解释。 干脆做绝一些。 “你要——杀谁?” 低低的轻笑声传进干兴怀的耳蜗,伴随其中的蓬勃杀意从尾椎直直传导入他的神经,干兴怀身体里的危机意识让他差点叫喊出声来。 干兴怀连忙放下捂住师妹的手抱拳行礼,额头冷汗淋淋—— 贺雪轻。 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偏偏是这么要紧的时候。 不能表现的太慌张,会落了面子……他挺直了脊背,缓和身体的战栗感,勉强笑了笑:“当然是杀闹事之人。” “贺某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我的地盘闹事。”贺雪轻歪着脑袋看他。他现在浑身上下就披了一件薄纱,纹身在薄纱里若隐若现。他额前闪烁着鲜红波若印,更显得他男女莫辨,妖异至极,危险至极。 贺雪轻说闹事表面上是跟着他的语境说的,但听他语气,分明在指责闹事的人是他们自己。 干兴怀不想和贺雪轻闹翻,低头又行一礼:“我们是承贵公司的委托,前来诛杀邪佞。” 他做足了小辈的礼数,姿态放得恭顺无比,又点名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冲撞前辈,是来行正道,还是奉前辈上级的命令,干兴怀觉得自己说的很巧妙。 贺雪轻并没有如他所预料那般借坡下驴,语气越发不善:“我没接到通知,也没看到什么邪佞,我只看到你们在我辖区放火,还要杀我庇佑之人。” “我放火当然是为了引出那邪修……”干兴怀被他这几句指责的话堵得有些气闷,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非要他把计划全盘说出才能明白吗? “师兄。”他的话被一个女声打断。刚才被他捂住眼睛的女修站了出来,朝着贺雪轻行礼,“放火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就灭火,至于后续损失,凌霄宗会进行赔偿。” 人都没逼出来怎么能现在灭火?干兴怀正想要阻止师妹,却被贺雪轻淡漠的眼神打断。 若是贺雪轻刚来的时候只是想放威压警告他们,那现在,却是动了杀意。 他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杀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和嵇安安有什么干系? 借着火光,干兴怀看到贺雪轻身上的纹着的游鱼竟如活着一般,游曳到贺雪轻的腹部。 这鱼尾像是直直扇了他一个巴掌,打了他一个激灵。 他差点忘了,这人也是个修邪道的。 他辱骂嵇安安是邪道,不就等于在骂贺雪轻? 还好,还好师妹替他兜了场子。 还有补救的机会,干兴怀定了定心神,重新组织语言。 “嵇安安恶事做尽,我杀她是为因果,同贺前辈其实什么关系,贺前辈是前辈,应当知道牵扯进无端因果,是必定没什么好下场的。” 迎接他这句话的是一把刀。“有什么下场我不清楚,但我觉得凌霄宗也就如此,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毁了倒也清净。” 这把刀带着猩红血气,刀身燃着森冷业火,一路烧持刀人身上,刀柄雕刻着各路恶鬼,各个狰狞无比,鲜活地仿佛要爬出刀跳到人身上来。 刀未袭来,凶煞之气已然侵入干兴怀的身体,仿佛就已经被杀了千万回。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4节 迎上这样的刀光,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等着修罗刀落,小鬼捧下他的头颅。 眼前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修罗恶鬼,从阿鼻地狱爬出来作恶人间的。 作者有话说: 小干几乎把贺雪轻雷点踩了一个遍,小师妹就是之前出现的那个小师妹 第35章 “铛——” “师兄言语无状, 贺前辈息怒!”小师妹持着剑半跪着挡在干兴怀面前,她年纪尚小,修为不够, 接这刀接得艰难无比, 只是勉强挡住刀势,随着刀劈来的业火却是挡不住了, 只能硬生生用身体受了这火。 业火灼身的阴冷可怕之处干兴怀刚才可是领教过的, 可小师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 语气如常, 只是身躯在微微颤抖可以看出她显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没意思。”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小师妹的脸上滑落, 贺雪轻看着小师妹滴落下来的汗珠,手微微往上一提。 修罗刀被他收了回来。 小师妹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她现在浑身脱力, 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只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抬头盯着贺雪轻, 生怕他再次发难。 “我收回之前的话, 你们凌霄宗,也不是无可救药。”贺雪轻将刀往后一抛,修罗刀化为血气泯灭回纹身里。 他拿刀的时候像恶鬼,收刀的时候整个人气质却温和起来,配着身上的薄衫, 懒散地像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书生。 他斜靠在桃树上, 看着眼前忙乱的众人,嘴角挂着清浅地笑。 “快去灭火。”小师妹被这笑容弄得毛骨悚然, 她可不觉得贺雪轻能这么轻易放过师兄和凌霄宗, 连忙招呼起同门灭火。 平日里看起来运筹帷幄的师兄被一刀吓趴在了地上, 看起来娇蛮的小师妹却越阶抗下了强者一击,现在要听谁的不言而喻。 众人慌慌张张,还好小师妹指挥的足够稳当,也没乱起来,井然有序地灭起了火。 看到这凌霄宗的女修还在警惕地盯着自己,贺雪轻笑了一声:“我生平最恨有人威胁,却也不至于和一个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计较。” 小师妹刚要松口气,贺雪轻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不过,看在你挡了我一刀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如果还想活命,就赶紧离开。” “别灭火了,都走!”干兴怀回过神来,疯狂拽着小师妹的手喊道,“他们都是一伙的,快离开这里!” 小师妹被他扯得生疼,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她朝着贺雪轻,恳切地问 :“前辈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贺雪轻笑容更深,没想到这小女孩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不过,也没有太聪明,放任一个蠢货烧了这筒子楼,自投罗网,要是死在这里,也不可惜。 他语气和缓,笑容和善仿佛在商量谁去春游这样的小事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你能走,剩下这些人不行。” “求前辈开恩。”小师妹思索片刻,把另一只腿也放了下来,变成双膝下跪的姿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姐!”众人皆是一惊,要知道师姐是谁?凌霄宗的掌门的明珠,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却在这里为了他们跪地向着一个变态求饶。 而且这变态明明已经放过师姐了。 师姐是在为了他们,才向变态低头的。 他们试图扶起师姐,师姐却坚持磕下了第二个头。 她磕的极为认真,鲜血随着她的额头滴落在她娇俏的脸上,琉璃般的瞳孔里倒映着彤彤火光,看得贺雪轻头疼。 他平日里行事都凭心意,旁人如何评价自己他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也屏蔽了众人的谩骂,只盯着眼前这女修。 太像了。 这样的姿态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所以他恨极了。 恨不得把这女修的灵根剔出来。 凭什么那个人只是个凡人,这个人却如此好命。 若是她有灵根…… 于是他笑了笑,对着这个女修说:“我这个人有个爱好,那就是收藏些稀罕玩意儿,剑修灵根难得,你要是把灵根挖给我,我就放过他们。” “师姐不要!”小师妹还未出声,旁边的众人已经受不了开口了。 生的希望渺茫,莫大的悲哀之下,他们对贺雪轻的恐惧感减轻很多。 这变态说的轻巧,可废了灵根就等于永远和修仙无缘,对他们这些已经见识过修真生活的人而言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师姐,你走吧,把我们的消息告诉师长,师长会为我们报仇的!” 干兴怀混在其中愤懑至极:“不过是个没什么姿色的女人,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帮嵇安安?” “蠢货。”这份谩骂显然透过人群直接传进了贺雪轻耳朵里,他靠着桃树,却罕见地没有计较。 嵇安安的命重要吗? 当然不。 嵇安安是死是活或者半死不活对他贺雪轻而言都无关紧要,但她现在代表的是四区守线人之一,还和他一样修行的是正道看不惯的邪术。 嵇安安一死,下一个就是他贺雪轻。 他微微扬起头,有些惆怅:“都说鸟尽弓藏,如今鸟还未飞尽,何必急着收弓呢?” …… 沈晏欢持着剑走在废墟里,筒子楼似乎在这里只做个装饰的作用,根本没有住人,它下面的地皮都几乎被老人掏空了,从上往下看黑沉沉的一片,就像是无尽深渊。 沈晏欢就站在这深渊口,噪杂的环境,带着腥味的空气,远处人的惊叫声,他通通像是没有看见,闻见,听见一般,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尤为响。 一下一下,似乎要从心房里跳出来。 他不敢去想嵇安安的处境,心魔在刚才爆炸的那一夕就差点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他嘴里念着咒法才勉强维持住灵台清明。 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不该修剑,不该半夜把她带出去,不该离开她身边…… 络绎不绝的那些人太烦了,是公司派来的,还是云楚生,还是什么别的妖族他已经懒得去思考了,已经不想再找什么为了人族还是为了人间界的由头了。 能让他不顾伤势重新执剑,又千里迢迢赶路到定迁,明知麻烦仍甘愿被搅入局中的,从来就只有一个理由。 嵇安安。 只有嵇安安。 嵇安安要是出事。 他就把这几个守在门口的人修通通炸成烟花。 他深吸一口气,从裂口直接跳了下去。 下面也是一片废墟,散掉的铁块和落在地上的油漆混在一起,脏兮兮地淌成了一片,炼器的炉子被毁掉了一半,剩余的那些还在炉底燃烧着,照亮了周围方寸。 所以沈晏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混乱中央的嵇安安。 煞气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嵇安安整个人都陷落在了煞气漩涡中心,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方位。 沈晏欢执剑立在着黑水中,神色凝重地打量着面前的光景。 上次她也是如此,结果付出了丧失记忆的代价,这次必须尽快把她救出来。 “小畜……楚生的徒弟速来救我!” 老头躲在被炸了一半的炉子后面,伸出手朝他招呼。 “你做了什么?” 沈晏欢回过头,剑尖直直指向那老头。 老头怀里还抱着他酿的那壶酒,难为他在这时候还不忘把酒壶护好。 他被沈晏欢的剑光闪得眼睛疼,遮着眼睛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做啊?就只是给了她她师父留下的东西而已。” 天怜可见,这石头还是云楚生留给他抵酒钱的。 沈晏欢没空计较他说话的真伪,现在剑还没修,这老人还不能死。他将剑气化为一线,护在老人身周,自己则冲进了那团煞气里。 修真者素来注重驱逐体内污垢,升阶也好,经历雷劫也罢,更是一次又一次洗涤身体的过程。 所以修真者最恨不洁,他们要吃最洁净的食物,穿最干净的衣服,恨不得和这些不洁之物划清界限。 更别说是沾染煞气了。煞气是这世间最肮脏最底层的东西,是菩萨渡尽地狱都消磨不掉的业果。谁要是沾染上了,就只能带着这一身污垢烂死在地狱里。 但沈晏欢一点迟疑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煞气不分敌我狂乱地攻击着一切侵入领地的东西,越往中心,煞气越盛,剑气消磨不掉这些无孔不入源源不断的煞气,沈晏欢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去抵抗煞气的侵蚀。 这份痛苦甚至会透过□□直直投射进灵魂里。 沈晏欢表情越来越难看,这是五年之前嵇安安承受的痛苦,他现在经历的规模尚且不足五年之前的十分之一,可五年前,只有嵇安安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嵇安安当时是什么样的?又有什么反应?沈晏欢不敢去想。 风暴越演越烈,煞气就像是利刃,直直刮向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就把他的白衣刮成了血衣。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因为他知道这风暴中心藏了什么。 那里藏了一个姑娘。 藏了他的……心上人。 沈晏欢用尽全力执剑劈开面前的黑雾,露出里面的人影。 是嵇安安。 “沈晏欢……”嵇安安看上去极度虚弱,右手血肉模糊,她在看到沈晏欢的一瞬往前酿跄倒地,沈晏欢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嵇安安张了张嘴,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沈晏欢,我好疼。” 第36章 嵇安安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物件。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5节 云楚生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这玉石只是解法特殊,哪怕是她这样用不得灵力和剑气的人都能解开。 文前辈出的考题不难解,但嵇安安的表情却没有和缓, 反而越发阴沉。 这是云楚生独创的解法, 这世道除了云楚生,只有她和沈晏欢知道要如何解开。为什么云楚生要把这东西给这位文前辈? 就仿佛他就是要把这东西给自己一样。 嵇安安低吸一口气, 还是按照步骤解开了这结。 咔擦地轻响传来, 玉石在嵇安安手里裂成两节。 “怎么样, 解开了吗?里面是什么?”老头好奇极了, 抬起头想要从嵇安安的指缝里看到这东西的全貌。 嵇安安却直接握紧了拳头遮住自己的手, 声音有些低哑:“这是云楚生什么时候给你的。” 老头察觉出异样,垂眸思索起来:“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五年前。”' 五年前发生过什么? 兴陵事变, 煞气失控,嵇安安自顾不暇, 当然也顾不得远在千里之外的沈晏欢。 嵇安安紧紧握住手里的半块狐妖内丹, 眼睫微垂, 藏起眼底的一片猩红。 沈晏欢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都经历了什么? 老人仔细观察起嵇安安的表情,看到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这才像是满意地开口。 “我与云楚生相识多年,他性情淡漠,资质虽好却总差了一线, 他收的徒弟倒是不错。尤其是你, 是个凡人能成仙的料子,我还以为我能帮未来的剑仙铸剑。” 老人站起身, 慢慢走到嵇安安身边, 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你早就进了地狱,永远不可能飞升。” 嵇安安站在原地,仍旧死死握着那内丹,事已至此,再蠢她也明白这是一个局了:“你知道他没死?” 老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慢慢后退和嵇安安拉开了距离,嘴里却嘟囔道:“我不想害你,也会如约帮你修剑,你要是还能入轮回,等过了阴司黄泉路,千万别向阎罗状告我徒弟,骂我这个老骨头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爆炸声轰然响起,煞气登时溢满了整个空间,在这样密闭环境里,嵇安安的身体又是培养煞气最好的温床,于是煞气一窝蜂涌进嵇安安的身体。 爆炸的源头是那半块内丹,她的右手握得太紧,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得血肉模糊,嵇安安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检查手里的那半块内丹。 内丹被炸成了碎快,深深地扎进她右手的血肉里,和碎骨混作一团,但好歹还是握住了。 沈晏欢的内丹被她一片不落的握在手里,没让一点碎片逸散在外面。 她不动不是因为被术法定住或是什么符咒阵术,云楚生什么禁制都没加,带着森森恶意、明晃晃地把内丹暴露在她面前。 这是阳谋,他算准了她不敢放手。 嵇安安双目赤红,在愤怒之余,她的内心深处隐约生出一丝惶恐来。 云楚生他早知道。 他早知道日月安必毁。 那在他的计划里,沈晏欢…… 沈晏欢会如何? 过往记忆如走马灯闪过她的面前,嵇安安能感觉到生机逐渐抽离她的身体。 出门历练的时候也经常经历危险,好几次性命垂危,她那会儿意气太盛,想的是自己若是死了,那一定要死得其所,死得万众瞩目,风风光光。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在深夜随爆炸被掩埋在这漆黑的筒子楼之下像个邪修般死去。 她有些艰难地喘息着,身体的疼痛越演越烈,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无力感。 煞气太浓,她已经捕捉不到光了,她逐渐无法感知疼痛,这代表着自己即将要触及到地狱的边缘。 忽然间,眼前似乎有微光亮起。 盈盈微光,只亮了一瞬,然后就彻底泯灭在了黑暗之中。 但她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环绕在她身边,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 她勉勉强强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沈晏欢。 世道太糟糕了,到处都是想要杀掉她和沈晏欢的人。 大概有好多话想说,那些自从失忆以来的惶恐和不安,师门凋敝,还有每每入夜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之间已经落下了百年的间隙了,沈晏欢还喜欢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薄命女修,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结为道侣……她的修养让她无法说出别的话来。 她迟疑片刻,默默垂下头去,极小声的道: “沈晏欢,我疼。” 这是她小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 小汤山的山路实在太崎岖太长了,想耍赖不走路的时候,真的摔疼了想要师弟背背的时候,小嵇安安老是会低下头,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扯着师弟衣角喊疼。 明明身量也没比自己师姐大多少的师弟赖不过,只得拉着脸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娇气的小师姐背上山去。 她说的非常小声,其实就没指望沈晏欢能听见。 浓黑厚重的煞气在他们的身周缓缓消散,可以看到了外面的光景了。 头顶被炸开的筒子楼似乎又着了火,染着火苗的竹屑掉在坑里,洋洋洒洒,像是下了一片烟花雨。 在这片烟花雨之下,是嵇安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 她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了,只不过…… 她害怕从沈晏欢的表情里看到什么譬如厌恶,恐慌……诸如此类的表情。虽然作为邪修,经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她成为邪修的时间太短,情感上还是很想逃避这一事实。 不过早晚都得面对这一切的,所以她逼着自己去面对这一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晏欢的表情。 好像沈晏欢正在用自己的表情审判,而嵇安安就是在一旁等待其降刑的死囚一般。 预想中的闸刀并未落下,沈晏欢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表情,他似乎难过极了,在他看到自己动作的时候,他好像更难过了,以前时刻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都暗淡下来。 她从来没有在沈晏欢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一时半会竟然愣在了原地。 沈晏欢伸手扶上她的侧脸,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对不起。” 他小心地避开她手上的伤口,将她稳稳地背在身后。 就像百年前一样。 …… 另一边,筒子楼门口。 “前辈,我愿意给您我的灵根,请您务必放他们出去。”小师妹没有理会众人的阻拦,她只是思索片刻,然后将剑抵在了自己的丹田之上。 她的师弟师妹们无法阻拦她,一个个或是哀切或者愤怒地盯着贺雪轻。 谁都明白她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放弃苦修百年的成果,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从天道手中夺来的寿数,只能像个凡人一样终老一生。 “我以道心起誓。”要是在意这些目光那他也不是贺雪轻了,他看也不看旁人 ,随意朝天捏了两指,“我答应你,若是你把自己灵根给我,我就不再因为此事为难你们。” 以道心起誓算是修真界最不能违背的誓言,若是修士未能遵守,那自己必定会遭受天道惩戒。 小师妹松了口气,剑尖用力,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自己的皮肤。 “得了吧,想杀你们的人本就不是贺雪轻。”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小师妹的动作,几个人连忙拉住还要动作的小师妹,将她的剑和她本人分开。 小师妹坐在原地喘着粗气,她年纪不大,今晚经历的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已经超出她的承受极限了。 但她还是坚持看向来人,和声音不同,这个女人看上去凄惨极了,一只手已经看不出原先形状了,半死不活地趴在男人背上。 她和这个女人只有两面之缘,她距她上次见面,似乎还要狼狈许多。 师兄说她是魔修,魔修自然当诛,但她总觉得这女人不像是奸恶之徒,于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辈好。” 她一直都属于小的那一辈,眼下居然有人愿意叫她前辈,嵇安安觉得有些新奇,又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真是毁了自己的灵根,他就会说他只发誓自己放过你们,可没说别人不杀你们。” 小师妹阅历太浅,没想到这世道还有此等坏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可惜了嵇安安,你居然还没死。” 灵根眼看着是无法到手了,贺雪轻懒得再去逗弄眼前这帮蠢货,直接看向说话的人。 “托您鸿福,我应该还能再蹦哒几年。”嵇安安从沈晏欢后背支起一个脑袋,抱怨道,“在你的地盘差点丢了半条命,只找你讨要一串佛珠太亏了。” 贺雪轻一想到佛珠就想起那天的凄惨经历,表情不善地打岔:“是你惹事被人追杀还毁了我的小竹楼,我不找你赔偿已经算是我宽宏大量了,你哪儿来的脸面还找我要赔偿?” 嵇安安分毫不让:“你说人是我引来的?你有证据吗?证据盖司法文印了吗?具有法律效益吗?如果没有,别怪我告你诽谤啊。” “很抱歉打扰到您,前辈。是何人要毁我们凌霄宗?”来的这一批可都是凌霄宗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想要毁掉这帮人,差不多也就等于想毁掉他们凌霄宗了,小师妹跪直身体,正色道。 “这还用想?谁派你们来的就是谁要杀你们咯。”嵇安安随意回应道。 她毕竟是组织里的人,哪怕组织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都得忍着,但是终究还是有人心急了,出于道义他不能自己动手,所以就煽动一帮不会分辨的小辈来讨伐她嵇安安。 嵇安安只要一死,他们再灭了这些小辈的口。这样一来,死无对证,所有脏水都可以泼到她嵇安安头上。 大魔头嵇安安和凌霄宗那些除魔卫道的小辈同归于尽,组织痛心之余,刚好可以一个正义的理由收编兴陵。 借刀杀人再把自己洗白得干干净净,怎么说,真不愧是组织。 贺雪轻斜笑着补充了一句:“野心太大,目光短浅。” 水深鱼浅,何不再玩玩。 小师妹沉默起来,嵇安安思考一会儿,又觉得不能对叫自己前辈的小辈这样随意,于是故作深沉地补充了一句:“这个局与你们凌霄宗无关,你们不该牵扯进去。” 这不就是句废话。贺雪轻看着她的样子就混身不舒坦,恨不得自己补上一刀,又想到嵇安安不能出事,自己还得拼命护着就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于是默默往上千回百转般地翻了一个白眼。 干兴怀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弄得脸色变换缤纷犹如调色盘。 凌霄宗这些人可以说是为了追随自己才来的柔城,明明是正义之举,被他们这样一说却好像是自己故意要把师弟师妹们带去送死一般。 他盯着眼前这群人,默默咬紧牙关。 若是……若他们都死了。 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凌霄宗新兴一代蒙受此打击,宗门必将遭受重创,但终究是还能留下他这一脉,只要宗门愿意把资源倾覆在他身上,他作为‘天下第一剑’,自然也能带领宗门重新走向辉煌。 他双目赤红,目光扫过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嵇安安还有贺雪轻,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他小师妹身上。 他的确对小师妹是有好感的,也有想与她结为道侣的想法。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6节 但一个女人哪有自己的前途重要?小师妹死了,他只不过会难过一瞬,修真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而且怎么能够怪他无情?这女人自己占尽了风头,却任由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如此不识礼数,为自己而死算是她死得其所。 干兴怀默默想着,在心里有了计较。 晚风徐徐,柔城四季如春,风也轻柔地要命,原本吹在人身上是极为舒坦的。但在干兴怀思索完低头的一刹那,风却忽然停了一瞬。 这风只停了一瞬,在那一瞬之后,桃花枝叶碰撞的簌簌声重新响起,就和之前一样,近乎让人无法察觉刚才的端倪。 沈晏欢反应最快,茕独已然出鞘,他一手扶着嵇安安一手捏着剑,往后一跃,直接同那排桃树拉开了距离。 贺雪轻动也没动,整个人靠在桃树上,伸手撵掉落在自己眉间的花瓣,笑道: “哟,稀客啊?一个两个上赶着来我柔城,今晚我这小城倒是热闹许多。” “贺雪轻,你不该来。”苍老的声音响在虚空,散落的桃花瓣被无名的风牵引,聚拢成一团。 贺雪轻笑了笑,故作嗔怒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老声并没有领会贺雪轻的意思,他似乎叹息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我当然是聪明人,是你生意做的不好。”贺雪轻毫不留情地反驳着。 他从袖口抽出一柄猩红的大刀,握在手里,朝着虚空一挥,业火登时将那片纠缠在一起的桃花瓣燃烧殆尽。 “贺雪轻!”愠怒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贺雪轻握着刀,业火在他刀上燃烧着,生生不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他盯着柔城那片桃树,语气平淡,却很有份量: “嵇安安只要还在我贺雪轻的地盘,你们就不能杀她。” 作者有话说: 全文最虐的地方(可能)已经过了。 其实我不太明白算不算虐,毕竟这章没有任何一株桃树受到伤害。 下一章就差不多可以把这个副本完结掉了。 第37章 大粗长 “狂妄之徒!”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被贺雪轻这一番话激怒, 原本还和煦的微风陡然变得起来锋利起来,瞬间刮断了贺雪轻斜倚着的桃树。 贺雪轻顺着桃树断裂的方向往后一避,整个人都飘在了半空, 眼睛也跟着转了转:“我这里物价高, 一颗桃树要值三百灵石,到时候会把账单寄到前辈府上, 前辈名声赫赫, 应当不会赖晚辈的账吧?” 那声音冷哼一声, 似乎对贺雪轻这种油嘴滑舌之人极度不满:“也得你有命来拿。” 另一道劲风在他说话间早就向还在半空中的贺雪轻袭去, 贺雪轻腰间一转, 竟是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躲开了他的攻击。 贺雪轻稳稳地落在地上,表情依旧非常欠打:“前辈莫要紧张,贺某自然会好好活着, 到时候必定会亲自登,门, 拜访。” 他面上端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但是心里却远没有他表现的这般淡定。 组织派出来的这人在修真界也算是名声赫赫, 贺雪清从他出场的时候就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他的身份了。 所以他才觉得棘手。 这人当年号称要与天道看齐,走了一条和众人截然不同的道路——甘愿舍弃肉身,将灵魂消融于自然。 肉!体不复存在,只有精神尚存,又如何能证明这人还活着?当时修真界争议纷纭, 一片哗然。 但是他却成功了, 还自封自己为风神。不过没什么人愿意承认,在外只叫他风道人。 他的修为高深莫测, 具体到什么程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没有实体, 修罗刀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行迹。 这要怎么打? 风无声无息,无可寻觅,一缕风消散之后又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重新凝聚,然后逐渐凝结成巨大的风暴。 贺雪轻闪身,再次躲过一道袭向自己的风刃。 他这次躲闪的并不是很及时,风刃在他的脸边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贺雪轻啐了一声,伸手抹掉颊边的血迹。 点子扎手,今晚搞不好自己也得栽在这里。 一想到这件事分明就是场无妄之灾,自己这时候原本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喝茶,却因为嵇安安不得不待在这里像狗一般被追着打。贺雪轻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他在心里把嵇安安凌迟了无数遍,重新端起了修罗刀。 事已至此,打不过也得硬着头皮上。 …… “还真是大手笔。”另一边,趴在沈晏欢背上观察战局的嵇安安感叹道。 布下那么多局,又把这么厉害的前辈派来,不惜得罪另一个守线人都要来杀她,看来她的命对组织来说可比她想象中的要金贵许多。 嵇安安原先只觉得是组织上有一些人想取自己而代之,但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心里暗暗有了计较,她伸手戳了戳沈晏欢的脊背,小小声在他耳边吐气:“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她等了又等,沈晏欢却罕见地没有回答她的话,嵇安安有些好奇地侧过头又加大音量说了一遍,却看见沈晏欢浑身不自然地抖了抖,耳尖也跟着颤了颤。 不行不行时机不对,嵇安安拼命按耐住自己的冲动,终是未果,没忍住又往他耳朵边吹了一口气。 沈晏欢这次耳朵抖得更加明显,他拉下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沉声道:“不要胡闹。” 要不是伤势太重嵇安安能在他身上笑得岔过气去。 他们在这里闹得动静有些大,贺雪轻还在躲避那修者的攻击,余光恰好扫到嵇安安他们身上。 不看还好,看了后被生生气了个倒仰,他手上一个不慎,业火差点真的烧到了他的身上。 自己在前面拼命厮杀,这对狗男女在后面恩恩爱爱是吧? 不过他贺雪轻哪里是个会被人占便宜的性子,他眯了眯眼睛,算准方位一矮身,一道风刃从他身上擦身而过,直直往嵇安安的方向飞去。 沈晏欢的左手动了动,茕独出鞘的速度快到眼睛都无法捕捉,直接将那道风刃斩成了两节。 不过这道风刃也将他们拉入了战局之中。 风道人刚刚被贺雪轻挑衅,才多针对了他几下,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是杀了嵇安安。 更多更密集的风刃朝着沈晏欢他们的方向袭去,嵇安安手里捏着铜钱,和沈晏欢一起应敌,剑光、铜钱和风刃碰撞声络绎不绝,有些甚至在半空摩擦出火花来。 嵇安安面色凝重地审视这周围,沉声说:“必须速战速决。” “说得好,你行你上啊!”贺雪轻讽刺了一句,他面上的笑容也装不下去了,刚才连续被风刃刮了几下,早就挂了彩。 对面没有实体,自己这边一味防守只会消耗己方的体力,如果找不到应对方法,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又是一道风刃袭来,他提起刀还要再砍,却觉得鼻尖一凉。 贺雪轻下意识抬头看去。 飘落的桃花瓣间夹杂着几朵白色的东西,又顺着桃树枝丫间缝隙落下。 是雪。 可这季节怎么会下雪? 小师妹提着剑,同样犹疑地看着天空。 “师姐快走!”人群里有人着大佬们都在打架,无暇顾及这边,连忙招呼小师妹躲避。 雪越下越大,转瞬间已经将大地染白了一片,雪花纷纷扬扬,随着桃花一同飘落,这场景简直漂亮到不可思议。 小师妹握着剑,正迷茫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听到同伴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去。 下一瞬,她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大喊:“列阵!快列阵!” 已经来不及了,刚才出声喊小师妹的同门还有另一个同门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缓缓从他们的身下溢出,离他们最近的修士连忙去扶,却发现他们早已没有了呼吸。 人群登时慌乱作一团。 “你来做什么?这里我一个人就能处理得来。”半空中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恼怒,开口道。 “我已经给你时间了。”在风雪中,一个女人撑着伞缓缓从雪中走了出来,“作为绅士,不应该让女士等太久。” 她的身材好极了,一身黑色旗袍干脆利落地修饰了她的身形,叉口处一路往上直接开到了大腿根部,人却不是亚洲人应有的长相,她的鼻梁高挺,眼眸是翠绿色的。 这个女人看上去就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外国姑娘,却没有人敢因为外表轻视她。 毕竟她刚才还未出现,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杀掉了两个人。 她缓缓收起伞,抖了抖伞上沾着的雪花,将伞尖竖起,指着人群。 “我接下了一个委托,要来杀光你们所有人。” …… 嵇安安对凌霄宗众人那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实际上,她在和贺雪轻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入定了。 她不在用铜钱进行防御,因为她相信沈晏欢会保护好自己。 人能寻觅到风的行迹吗? 嵇安安不知道,她看着眼前无穷无尽的风刃,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片段。 那是几百年前的小汤山。回忆里,一个男人拢着袖子,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促狭地调侃正在哭鼻子的她:“又被那小子关起来了?真没出息。” 看到有人来了,还是一个小豆丁的嵇安安不哭了,倔强的把眼泪含在眼眶里,可惜还因为刚才哭的那场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一点气势都没有:“云楚生,你干嘛来?” “没大没小。”被小辈直呼姓名,男人也不生气,手上不轻不重地推了推她的脑袋,“我来干什么?我当然是来救场,没有我,你一个人走得出去?” 他说的是事实,小嵇安安无法反驳,闷着头站在原地生气。 她的个性本就这般要强,男人习惯了,宽慰道:“狐族本就擅长媚术幻术,你不熟悉,现在会着了他的套很正常。” 这句安慰显然打动了嵇安安,嵇安安不哭了,小脑袋微微往上抬了抬,但还是没有消气。 男人悄悄瞥了瞥她的样子,知道自己哄小祖宗有了初步成效,于是再接再厉:“大道三千,各有精妙之处,幻术只是其中一种,等你日后出了师门,还会见到其他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道法。” “那我也得像今天一样挨打吗?”小嵇安安听得入了迷,抬起头脆生生地问道。 “那当然不行,我云楚生的徒弟在外头怎么能挨打呢?”男人摇了摇头,拢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像是也在里面摇手,“为师教你一个秘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都有其依凭,只要这东西没成仙,那他依凭之处就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比如这里。”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大手包住嵇安安的小手,对着虚空中一点一指。 “而我们……你的剑呢?”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7节 小嵇安安默默从身后掏出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她自始自终都紧紧攥着自己这把剑,握到指节泛白都没有放下。 “不错,我的话好歹还听着。”男人很满意的点点头,“剑对剑修来说是最要紧的东西,只要人没死,就不能丢了。” 小嵇安安的眼眸里倒映出男人放大的笑容,男人永远是这样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却总能在她陷入绝境的之时及时出现。 “打蛇要打七寸,剑就要砍在敌人最薄弱的地方。” 男人执着她的手,对着刚才的方向用力一劈,幻术应声而碎,小嵇安安瞳孔微微放大,熟悉的景色重新倒影在其中。 回忆到此停止,嵇安安睁开了眼睛,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场景。 桃花簌簌而落,在夜色下被风和雪搅成一团,像是在演奏极为华丽的圆舞曲。 云楚生说的破局方法可能有效。 可是怎么找? 她要面对是更加强大的敌人,而不是沈晏欢那时候的蹩脚幻术,她的身边也不会再出现一个愿意拉着她的手帮她破局的师父了。 没有异常的场景,她看不到,风哪里都有,到处都是,依凭之处到底在哪儿? 嵇安安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每一道风,每一根枝叶,每一片被吹落的桃花瓣。 风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密集。 沈晏欢的白衣已经不能称作是白衣了,他浑身浴血,却依旧坚定不移地挡在嵇安安的身前,茕独挡不住就用身体挡,反正他的手还能握住剑,还能护住她。 贺雪轻又被风刃击中,勉强挡下后生生咳出一道鲜血,他头上印记越发艳红,这代表他离阿鼻地狱越来越近,他忍无可忍,朝嵇安安吼:“嵇安安,你找到没有?” 嵇安安没有回答。 她在思考,第一缕风是什么时候。 是贺雪轻当初避开第一道风刃的时候吗? 不是。 是最开始,风停住的那一瞬。 嵇安安伸出右手,上面系着的穿着铜钱的红绳微微摇晃。 下一瞬,磅礴煞气喷涌而出,越过重重刀光,直直向一处袭去。 人能抓住风吗? 嵇安安不知道,但是风道人终究只是个风道人,他不是风神,所以她能抓住他。 “打我用煞气标记的地方。”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她的身体在刚才爆炸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极限,她只庆幸未来的自己把自己做成了炉鼎。 人会衰竭,会虚弱,会在濒死之际使不出全力,但是容器不会。 容器在承载过多的时候只会碎裂,但好在碎裂是个过程。 她只要撑在自己碎裂之前解决掉敌人就好了。 业火和剑光在她出口的下一瞬同时斩向了那个角落。 苍老而绝望地嘶吼声响起,袭向沈晏欢他们的狂乱风刃陡然变得柔和起来。 飞舞地桃花瓣失去依托它们的力量缓缓坠落,雪花也随之簌簌而落,眼前的场景瑰丽地像是一场少女的梦境。 嵇安安将煞气凝聚在手心,朝着那个旗袍女人笑了笑:“接下来,你要和我们怎么打?” 贺雪轻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看清她的样子后,极为罕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嘲讽几句。 女人优雅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她身后,狼狈不堪的凌霄宗众人警惕的看着这女人。 与温和无害的外表不同,她刚才的手段极为狠辣,招招致命,尽管小师妹及时组织剩下的人结成了宗门阵法,却还是陨落了许多同伴。 他们从出宗门以来第一次经历真正的生死,现在一个个狼狈地聚在一起,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女人对他们仇视的目光恍若未觉,她歪了歪脑袋,很好奇地盯着嵇安安,然后开口道:“你很奇怪,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生的气息。你应该是个死人,可你还会说话。” 她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一般朝着沈晏欢问:“你是传闻中的死灵法师吗?” 沈晏欢握着茕独的手上爆出了青筋,他看着这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已经在思考要如何切下她的头颅了。 “小姐,华夏的土地上可没有死灵法师,有的,只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人罢了。”贺雪轻笑了笑,加重语气说了下面那句话,“你打不打。” 女人垂下头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纯黑色的项链,看了眼,然后收了起来,抬起头对着嵇安安说道:“我很想向你讨教华夏的术法,但是上帝告诉我这次运气并不在我这里。” 暴雪下的越来越大,女人的身形隐没在雪中,就像她来时那般神秘地失去了踪迹。 沈晏欢背着嵇安安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每落下一脚,都会留下一道鲜红的脚印。 嵇安安现在也没比沈晏欢好多少,不过她正趴在沈晏欢背上,沈晏欢看不到她的样子,她的身体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就像是茶杯被摔裂时留下的裂痕。 小师妹挤在人群中安抚同伴,看到这一幕,默默提起剑走到了他们身旁,拱手道: “前辈们这次救凌霄宗于危难之间,请允许我护送你们回去。” “滚开。”沈晏欢看也没看,接着往前走。 “师姐,我们还是先走吧。”同门见状,悄悄把小师妹拉到一边,看到小师妹不依不饶,还要跟着,又小声对她说了一句, “我们刚才要杀他们,他们不会相信师姐的。” 小师妹这才停了下来,但还是望着远处的那两人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 干兴怀见状,连忙起身想要安慰‘落寞’的小师妹,他在心里暗骂之前那个女人贪生怕死,人都没啥,打都没打,竟然就这样跑了? 不过这些人活下来也没关系,他是“天下第一剑”,是这些师弟师妹敬仰的大师兄,哪怕做错了一两个决策也没关系,人总会做错事,师兄也会有做错的时候。 他只要装作痛心万分地道个歉,就还能恢复以前的地位。更何况他也没有做错事,诛杀妖邪本就是正义之举。 “师兄慎言。”小师妹却没有他预料的那般同他亲近,而是往旁边走了一些,避开他的触碰,语气也十分冷淡,全然没有之前的热络。 干兴怀回过头看向其他人,却只对上了一些躲闪的视线。 …… 沈晏欢背着嵇安安,猩红地血液落在地上,他伤势很重,但还能走。 可不知道是不是雪太凉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嵇安安也越来越冰冷,于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一丝微不可查地颤抖:“嵇安安。” 风声太大,他等了一会儿才终于等到回应。 “我在。”虚弱的女声响在他的耳边,还不忘坏心眼地朝他耳朵吹气。 沈晏欢紧绷在心里的线终于松开,他仗着嵇安安看不见,傻里傻气地笑了笑: “嵇安安,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画重点,本文he 以及计算错误,还有一章才完结这个副本 补充一个后续。 贺雪轻是怎么回去的。 答:没人管他,一直躺到出来看雪的妖怪发现才捡回家 第38章 “你们怎么了?”小道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困意一下子消失地干干净净。 “赏月。”嵇安安伸出一只手,勉勉强强打了个招呼。 “你老可别再动弹了,小心把自己动裂了。”小道士慌慌张张就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掏符, 嘴里嘟嘟囔囔:“赏哪里的月亮能把自己赏成这样?” 他们在门口的动静不小, 缠在吊灯上的腾蛇从灯上游了下来,化为人形, 从沈晏欢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把嵇安安扶了下来。 隐藏在投影下的影妖也紧随其后, 扶住受伤的沈晏欢。 小狐狸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一直在嵇安安的脚边打转, 急得嘤嘤嘤直叫。 沈晏欢伤势看起来严重, 但毕竟是修仙之人,体格非比寻常,其实走这一路也好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血迹斑斑的衣服着实吓人的紧。 小道士掏出一张黄纸,直接贴在了嵇安安的脑门上。 腾蛇有些懊悔:“我就应该睡在你房间里。” 嵇安安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 腾蛇睡觉的位置, 默默打了个寒战:“可别, 男女授受不亲。” “她有没有事?”听到沈晏欢声音嘶哑,两个影妖又开始张罗着要给他倒水。 “她只要肉身还在就没什么大事,我们道士最擅长修理……治疗这种情况了。”小道士话说一半卡了个壳,结结巴巴地找补道。 在场的气氛因为小道士这句话凝固了几分,这是众人共同的伤口, 哪怕平时浅浅划到都会觉得疼痛无比。 嵇安安没什么反应, 只是不赞同地看了眼腾蛇。 嵇安安这才明白每回腾蛇都要忽悠小道士去找自己了,还扯什么帮忙寻路的理由, 原来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医生。 腾蛇自知理亏, 垂头不语。 最苦的还数小道士, 沈晏欢坐在他背后盯着,影妖好奇地看着,小狐狸恶狠狠地瞧着,腾蛇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他手上,若有若无地威胁着。大有一种要是治不好就医闹的架势,小道士的手抖了又抖,最后还是嵇安安替他解了围。 打扰医生的无知家属被嵇安安一并轰了出去,小道士终于可以安心做手术了。 他替她修补好了身上的裂痕,又要去碰她伤势最重的左手的时候,却被嵇安安制止了。 嵇安安走到桌前,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紧紧攥着的左手。 碎肉和鲜血混合着骨质掉在桌上,嵇安安用完好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从中挑拣出几块不知名的碎块,擦干净后放在了小道士手上。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这边有很重要的东西。” 小道士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的碎块,但嵇安安都这样交代了,那一定非常重要。 于是他也竭尽全力寻找起来。 其实很难找,细小的碎片用肉眼很难察觉,混合着的血肉更加遮蔽了视线。 而且,要找东西,就得翻开伤口。 嵇安安可不是什么能够随时长出身体零件的修士,她的躯体已经死了,只能修理,不能重塑。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8节 所以哪怕她左手炸得再吓人,她都得乖乖缝好再用。 小道士这次出门只带了符咒,什么麻药都没带。 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但毕竟在找东西,翻动伤口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还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地嵌入她的骨头里了,得硬生生剔出来,他都替嵇安安觉得疼。 但嵇安安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她只是用一种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他,这目光甚至有些可怜,似乎他能找出来的东西是可以左右她生命的东西。 小道士被这目光刺得心疼,更加费心寻找起来。 …… 干兴怀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他的情绪不是很好,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同师弟师妹们分开了。 小师妹不知道怎么了,对待自己态度大为转变,那些师弟师妹们也不知道为何,都开始拥护起小师妹来。 他明明是“天下第一剑”,是师弟师妹们一辈子逗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他们怎么敢违逆自己,还要妄图取代自己的地位? 干兴怀越想越觉得生气,正在思索间,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等!” 走在前方的女人缓缓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这个男人。 居然还能碰见这个女人?干兴怀有些意想不到地兴奋。 他想也不想,急匆匆地跑上前去: “我也是公司派来的,和你是一伙的,你不是要完成任务吗?我帮你,我知道这些人等会儿会经过前面的街区,那附近有个小巷子,非常僻静,你可以在那动手……” 女人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他说话,深绿色的眼睛像是什么无机质的玩偶。 在干兴怀说完话之后,她才取出挂在胸口的漆黑吊坠,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次看到的结果似乎让她极为满意,她勾起唇角朝着干兴怀笑了起来,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干兴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身体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自己极为危险。 他后退几步,想要找个借口离开:“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 “你是位勇士,敢来追逐死神。”女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 她说中文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色彩,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像是神明在宣判,“死神会褒奖它的信徒。” 干兴怀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风度,在听到女人说出死神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慌忙跑开了。 但他只跑了两步,身上就忽然绽开了一簇冰晶。 他整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想要挣扎呼救,却一点言语都发不出来。 冰同时冻住了他的喉管,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冰雪覆盖。 女人看着面前的这摊雪,再次满意地勾起唇角,说完了她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愿撒旦护佑您。” …… “这个女人在亚洲不是很有名气,但在欧美一些国家非常出名,他们一般称她为死神。” 影妖听着嵇安安的描述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开口说。 他们是在俄罗斯修的仙,接触的是西方体系,当然也比这些本土修者更懂外国的大佬。 “她好像已经活了很久,关于她的传闻有许多,有些国家甚至把她记录进了典籍里——不过她实在是太有名气了所以可能传有些离谱,我之前还看到有书记载她是传播黑死病的元凶……” “总而言之,这些典籍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死神降临的地方,都会降下大雪,然后死神就会将灾厄和瘟疫播撒人间。” 小道士有些悻悻然:“还好你们没同她动手。” 先不说谁胜谁败吧,要是再和这样一个大佬级人物对战,嵇安安身上要受的伤估计得更重,单单是缝补现在的伤口都让他废了几天的功夫,要是更严重,他估计自己这一双手得废。 嵇安安沉思片刻,问道:“那这么牛逼的大佬,她来华夏干什么?” 现在是多事之秋,越多一部分势力事态就越复杂,对嵇安安而言就更加不利。 两个影妖的其中一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另一个以己度人,做了合理猜想:“可能来旅游的?” 当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被自己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打了一拳。 他揉了揉被打得生疼地脑袋,委委屈屈地说:“要不然你问先生吧,他肯定知道。” 他口中的先生就是四大守线人之一的那个大影妖,他的成分也尚未查明,嵇安安当然不至于天真到直接去问他这种事,得先想个法子试探才醒。 她皱着眉头琢磨计划,还没思考到几步,脑袋就开始疼痛起来。 沈晏欢帮她揉了揉眉心缓解疼痛,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下了决断:“先休息,还有什么东西明天再说。” …… 可惜他们第二天并没有如愿继续讨论,因为有个不速之客闯到了他们定的房间里。 “你居然还敢来见我。”嵇安安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老人,脸上挂着干巴巴地笑容。 老头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嵇安安面前:“我是如约来给你送剑的。” 嵇安安愣了愣,有些迟疑地不敢伸手去接,托那夜鸿福,她现在对这老人递过来的东西有点ptsd了。 沈晏欢伸出手,替她接过了并打开了那布包。 里面是一柄熟悉的剑,嵇安安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剑。 她将手搭在剑身上,甫一触碰,那剑就爆发出一阵嗡鸣声,似乎在向主人诉说自己蒙尘多年的寂寞和不甘。 嵇安安的手也有些颤抖,但她还是缓缓收拢掌心,将剑握在了手里。 这一幕她盼望了很久,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似似乎又本该如此,她的心里一丝波澜也没有,但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始终缺失的东西,在这一刻,才真正补齐。 老人的技术很好,这剑一点看不出被修补过的痕迹,上面日月安三个字是用银贝雕刻而成,在日光下闪烁着柔美的光泽,和这不同的,是剑整体给人带来的感觉。 肃杀冷厉,又带着些傲气,这份傲气哪怕被折断过一次都不曾转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锋利。 沈晏欢垂眸按了按腰间,刚才两剑齐聚,茕独似乎也兴奋起来,在沈晏欢的腰间振动,附和着发出一阵阵剑啸。 老人静静地等在原地,看着他们又将目光投向自己,这才缓缓开口道:“修真路是条坎途,能悟道者凤毛麟角,最后能修成仙的,呵,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没看到一个。” “年纪越大,我就越明白自己的寿数。成不了仙,人又老了,就开始害怕,给自己找了个继承人。” “我不想害你,但云楚生是个狗东西,他知道我怕什么所以拿我的命根子威胁我。”老人睁大自己混浊地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人老了就怕无后啊。” 嵇安安喏了一声,对他的这番话不做评价。 哪怕她知道这老人是被胁迫,但是他把做了手脚的狐狸内丹交给了她,所以她在心里并不会原谅这个老人。 老人东拉西扯,就是在试探嵇安安的态度,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弄得他也摸不准自己下一步应当要干什么。 正当他为难之际,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嵇安安开了门,外头站着个面生的修士。 那修士看上去也挺害怕嵇安安的,小心翼翼地表面自己的来意:“贺老大叫我来叫您,说您之前打架损坏了不少树木道路,要是计较起来太伤感情,现在老大想要这屋里的人,不如大家都行个方便,和和美美才能接着谈生意嘛。” 他这一串话说得连贯无比,应该是在之前排演过很多遍了,但是因为他太过紧张忘记换气,那一长串话说下来差点让他撅过气去。 嵇安安看着好笑,心里的愤怒也散去几分。 损坏东西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那天晚上拉了一个同级别的大佬下水。 她看了看房间里还在徘徊的老人,心下了然。 铸剑的手艺非凡,看来也符合贺雪轻收藏品的标准。 反正她也不打算杀他,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不过太轻易就显得没有份量了。 迅速整理好思路,嵇安安故意表现出一副非常纠结的样子,一直到这修士和老人都紧张到面色发白,她这才故作为难地表示同意。 沈晏欢看着眼前这一幕,哪能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百年后的嵇安安虽然举止跳脱,但毕竟身为四大守线人之一,行事还是顾忌许多,有些事哪怕想道也不能去做。 但如今的嵇安安记忆还停留在百年之前,偷奸耍滑惯了,自然什么阴招损招都有,虽然卑鄙但是解气。 …… 此事已了,修士兢兢业业带领嵇安安一行人去见贺雪轻。 贺雪轻还在一开始请他们去吃饭的酒楼里。 这酒楼之前被他们劈裂了一半,这才过了几天,就已经被修缮得焕然一新,内部装潢也做了重新布置。 贺雪轻就斜坐在一根柱子旁,他现在穿了一件朱红色的袍子,称得他额间朱砂红印鲜艳无比,分明是个俊俏的公子模样,却面色肃穆,眉头紧皱,硬生生把自己皱成了个小老头的模样,手里还——捏着一个硕大的算盘。 太亏了,那什么劳什子的风道人死了,死无对证,他敲不了公司竹杠,只能自己认栽。 狂风把这片桃林都吹秃了,还不知道在打架的时候断了几颗。 贺雪轻计算着自己的损失,越算越生气,对外表现是说话越来越尖酸外加阴阳怪气。 那几个跟在他身旁的修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唯唯诺诺地应着声。 “剑也拿到了,你也该走了。”感觉到嵇安安的到来,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滚远些,我这柔城你别再来了。” 嵇安安努了努嘴,应了一声。 贺雪轻还在噼里啪啦敲击着算盘,似乎并没有要接着和他们说话的意思。 “那我走啦。”嵇安安笑吟吟地辞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她刚走几步。 身后却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等此间事了,贺某还是可以请你喝杯茶的。” 嵇安安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那你也太抠门了,好歹给杯酒喝。” 她原以为贺雪轻还要同自己掰扯几句,却没想到身后又没了声音。 还真是无奸不商,一听要请喝酒就装听不见了,嵇安安摇摇头接着往归途走去。 耳朵却忽然捕捉到轻飘飘的四个字。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我好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写大场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看我场景写的稀烂,但是每次一写就是四小时起步。 死神姐姐故意的,因为她很讨厌背叛之人。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39节 接下来要去找下一个帅哥了,好耶! 第39章 还是大粗长 组织是什么? 这是嵇安安在失忆后问腾蛇的第一个问题。 据说在洪荒之初, 还未分三界,天地混沌,妖怪横行, 后来灵力溃散, 三界才逐渐分开。 可人妖二界分开的并不是很彻底,还留下了四道缝隙, 妖族与人界生灵差距悬殊, 总有妖族越过缝隙祸害人间。 几位修真界大佬深感人间疾苦, 于是牵头建立了现在的组织, 本身没有实权, 只作为一种用来平衡三界,妥协纷争的工具。 这是流传出来的,有关于组织建立的原因。 在大部分人眼里, 组织是维护着人间界的,至少在这次纷争中, 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但嵇安安却不这样认为。 对于大部分修者来说, 哪怕就是人类修士都不会真的与人族共情。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 他们可以长生,而人族太过羸弱,只是还未进化的半成品。 哪怕当初真的有那么一批修者,想要舍身忘我,保卫人族, 但组织那么大, 你要让所有成员都舍身保护人族,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们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制衡。 用一股势力去制衡另一股势力, 组织要做的, 就是抓住所有人的软肋, 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从而让他们达到一致的目的。 组织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实力,甚至有些成员根本就没有修仙的资质只是普通人族,它之所以可以维系至今,多半也就是靠着这一手制衡的本领。 不管是什么原因,能让人间界和妖界和平共处是好事。嵇安安并不觉得组织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但平衡是短暂的,如果组织制衡不住了呢? 组织建立至今,早就衍生出了庞大的根系,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渗透进了每一个角落,如果失衡,那就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嵇安安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轴,幽幽地叹了口气。 腾蛇之前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帮自己分了类,左边是需要看的文献资料,右边是要她亲自批阅的文件。 可嵇安安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文件一望无际,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痛苦吗? 嵇安安翻了几本,觉得实在头疼,于是她捏了捏眉心,又换了一个姿势。 “头疼了就赶紧休息。”一道声音幽幽的从她背后响起。 嵇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惊叫一声,膝盖直接磕在了桌角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可怜巴巴地揉着自己撞疼了的膝盖,转过头看着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晏欢。 沈晏欢也被她的那嗓子吓了一跳,他耐着性子回答嵇安安:“我刚才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嵇安安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在脑子里找到沈晏欢离开自己房间的记忆。 今晚睡是不可能睡的,不过沈晏欢一直站在身后也不是个事,于是她敷衍地开口:“等会儿就睡。” “知道了。”沈晏欢也不是很在意嵇安安的态度,随意开口道,“我今晚就待在这里。” 嵇安安觉得沈晏欢的思想实在是很有问题。 半夜三更闯入女子闺房就算了,现在还妄图留宿在房中。 岁月似乎把他变得跳脱很多。 “男女授受不亲。”嵇安安试图用之前拒绝腾蛇的话来拒绝他。 “你不算。”沈晏欢斜瞥了她一眼,目光里调侃的意味很是明显。 嵇安安被他这目光弄得心头火起。 师弟行为不端,自己是时候行事师姐的义务了。 嵇安安坐在案前,手里捏着卷轴隔空朝着沈晏欢戳去,开始滔滔不绝:“若是从前,你怕黑在我屋里宿上一宿也是正常的,可如今你我都多大了?且不说男女大防,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你既然长大了哪里还有怕黑的道理……退一万步来说,你对得起人家姑娘吗?” 她先前和沈晏欢相处的时候可没少端师姐的架子传播歪理,沈晏欢听着听着倒是找回了些之前在小汤山上的感觉。 他听着甚至还觉得颇为熟悉受用,干脆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慢慢听,听到后面却是愣了愣:“什么姑娘?”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嵇安安的意料了,她也有些愣:“当然是你先前说的,你的心上人啊?” 沈晏欢觉得自己也开始头痛起来,他捏了捏额角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和嵇安安在哪一步的沟通上出了问题。 嵇安安看他动作就知道是自己瞎揣摩会错了意,也有些尴尬,正想要替自己找补几句,词都想好了,却在看到沈晏欢之后,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没有……”沈晏欢别过头,长发从他的鬓角垂落,遮住他的半张脸,他的整张脸几乎红透了,声音也低如蚊吟,“……没有姑娘。” 他几乎有些自暴自弃了,他原是想正经和嵇安安解释的,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这样说实在是太像起了嫌隙的情侣,在心里折腾来折腾去,硬生生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他这下子可算是把狐狸精的里子面子全都丢了,嵇安安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幽幽开口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大声一点?” 她支着耳朵假装自己听不清楚,嘴角却没忍住翘了起来。 这里就两个人,又隔得这么近,沈晏欢虽然声音小,但也不至于听不清,可他这模样实在难得,她忍不住想要再多逗弄他几句。 沈晏欢脸上绯红一片,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嵇安安带着笑意的瞳眸。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嵇安安这么讨厌的人?!! 沈晏欢恼怒至极,茕独出鞘,就要往嵇安安脑门上插。 嵇安安早有准备,身形随着沈晏欢的剑锋往后一撤,不过沈晏欢出剑太快,还未撤到位置,剑锋就已袭来,继续朝着她额头斩去。 日月安已顺势抵了上去,将剑锋横挑到一边。 两剑相撞,发出一声铮地一声脆响。 卷轴被剑气挑破散落一地,嵇安安一手握着日月安一手撑在案上,方便自己随时起身,沈晏欢就站在她身前,茕独被日月安压制在她胸前,不能前进分毫,二人暂时僵持在了这里。 再想否认宿敌的实力,嵇安安都不得不承认,沈晏欢的皮相的确生得极好,美人薄嗔,面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哪怕像嵇安安这样不识风情的剑修,都觉得此情此景的确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可不是愣神的时候,嵇安安双手被压制在案台上,不能动弹,干脆一抬腿就要踢向沈晏欢的胯间。 “多大年纪。”沈晏欢额角跳了跳,不得不分出手来防御,却也给了嵇安安可乘之机。 嵇安安撑在案台上的一只手发力,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日月安朝着一个刁钻的角度袭去。 沈晏欢反手一转,挽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剑花,刚好挡住嵇安安的一击,但嵇安安刚才却只是佯攻,却是要攻他左肩…… 他们早没了原先的目的,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嵇安安觉得血液也要跟着沸腾起来。 太畅快了,果然剑修就得用剑来打架。 …… “不打了不打了。” 嵇安安力气用尽,倒在床上装死。 沈晏欢收了剑,默默替她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卷轴来。 “你真不走?”嵇安安实在不想动,干脆拿脚尖勾他。 沈晏欢沉默地盯着抵在自己小腿上的裸足,却没有避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才消去的红晕又有要卷土重来的迹象:“我从客房拿了被褥,等会儿打地铺。” 嵇安安觉得他现在的反应实在古怪极了,但也没有细想,毕竟他们之前在小汤山的时候也没少在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他先前还没化形时,她甚至还是抱着他睡的。 一想到抱着狐狸毛那软乎乎热腾腾的触感,嵇安安又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她拍了拍床,试图邀请沈晏欢。 沈晏欢已经抱着被子从隔壁屋子走了进来,看到她这番动作,怔愣一瞬,才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浮现出来。 他的脸几乎要陷进被子里:“孟,孟浪。” 嵇安安:“……” 风水轮流转,刚才还义正言辞的师姐嵇安安反被她的小师弟教育了一遍。 脸被打得很疼的嵇安安闭上嘴,默默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沈晏欢就睡在她的床边,嵇安安一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修仙之人其实并不需要睡眠,尤其是修为到了沈晏欢这种地步的修士,凡俗的需求对他们而言不再重要。 但嵇安安需要,所以沈晏欢就愿意和她一起睡。 嵇安安睁着眼睛盯着床帐顶端的漩涡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悄悄转过头瞥了眼打地铺的沈晏欢。 他睡得极为板正,看上去很有剑修风范,漂亮的桃花眼闭了起来,这让他的长相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温润之感。 嵇安安就莫名觉得心安起来。 云楚生起初其实只收了她一个徒弟。 沈晏欢是她在小汤山的石洞洞里捡到的。 沈晏欢那时才只有一个脸盆大小,瘦骨嶙峋,还因为误入黑漆漆的山洞里被熊袭击过,而后就养成了怕黑的毛病,到了漆黑封闭的环境就会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嵇安安知道他入夜睡不安稳,干脆就和他睡在了一起,还时常挥舞着桃木剑,信誓旦旦地和他说,要是再有熊来,她就用师父教的剑招把它击退。 实际上那会儿嵇安安哪有那么厉害,就凭她学的那点皮毛功夫,棕熊能一巴掌拍死是个这样的嵇安安,不过这种陪伴对那会儿的小狐狸倒是十分有用。 渐渐的,小狐狸不再害怕,嵇安安还是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要陪小狐狸一起睡觉,小狐狸这才发现,原来怕黑的不止他一个。 这件事在往后没少被他们拎出来互相嘲笑,对他们来说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嘲讽到宿敌就好。 而后,而后呢…… 嵇安安在脑袋里过着回忆,慢慢进入了梦乡。 …… 清晨。 嵇安安推开房门,看到了两个垂头丧气的小黑球。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0节 他们的情绪显然低落极了,就连颜色都没有之前那样黑亮,像是洗褪了色一样。 嵇安安盯着他们的样子有些诧异:“怎么了?” 两个影妖团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团子往前蹦了蹦,从自己圆滚滚的身体里揪出一小团黑色的影子放在嵇安安手心 。 那影子一到嵇安安的手上就迅速拉长成了一个黑色的羊皮卷,嵇安安打开一看。 上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大字,还是那种端正却不失个性的字迹:“玩够了没有?” 嵇安安没想到影妖把这东西都给自己看,不过愿意信任自己是好事,嵇安安没有多说什么,收起卷轴递给了影妖。 影妖把那小团影子又拍进身体里,又变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哭唧唧地说:“先生催我们回去。” 嵇安安笑了笑:“我知道,去俄罗斯的机票已经给你们买好了。” 影妖更加伤心,为了强调伤心,他干脆变出了两双泪汪汪的眼睛。 嵇安安被他忽然来的这一下子,差点弄得心脏骤停,她捏了捏额头,实在好奇这位先生是如何养出这两个团子的,她开口补充完了下面要说的话:“我和沈晏欢会与你们同去。” “好耶!”影妖登时欢呼起来,两双眼睛同时变成星星眼。 不过这两双星星眼很快就被吓没了。 因为影妖看到沈晏欢从嵇安安的身后走了出来。 “你们已经同居了?”影妖惊叫一身,口不择言。 嵇安安用力弹了弹影妖圆滚滚的身子:“你成年没有?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妖族和人族的年龄计算方法不一样,影妖成长期缓慢,只要是没到成熟期都能算是未成年。 影妖被戳地往后滚了两圈,捂着头不敢说话了,腾蛇跟着他们身后,表情却不是很好。 嵇安安刚才没有立即反驳,看来这狐狸精和她的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看到嵇安安将目光转向自己,腾蛇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认真的说:“我也去吧。” 嵇安安摇了摇头:“组织内部有问题,你得守着兴陵。” “那带着道……”腾蛇被拒绝也不生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补充道。 “青螭,我去把记忆弄清楚后就回来,不用再带人了。”嵇安安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人佛道两家百年一遇,争着抢着要要的独苗苗,没必要为了这么自私的理由涉险。 腾蛇一愣,目光暗淡下来。 嵇安安两次拂了他的意,看到他失落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失忆以来他一直对自己颇为照顾,安慰了几句:“没关系的,去去就回,要有什么你还没告诉我的地方,现在说也来得及。” 腾蛇笑了笑,却是开口道:“你先前从不叫我青螭。” 嵇安安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愣了愣:“那我平时叫你什么?”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腾蛇还想再说话,沈晏欢直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嵇安安,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下一个小时。” 嵇安安惨叫一声,飞快跑进去收拾行李。 沈晏欢靠在门边,斜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腾蛇:“你可以离开了。” 腾蛇面无表情的和他对峙半晌,这才转身离去。 两个影妖对这二人隐形的交锋一无所觉,还在门口欢呼雀跃,他们可不用纠结行李的事情,所有东西都化为影子随身带着。 所以他们干脆就等在门口,他们在经历之前那么多事件后对嵇安安已经改观很多。甚至大有将她引为自己另一个老师的意思,得知嵇安安要与自己同行,自然十分开心。 一想到嵇安安等会儿会见到先生,他们就更加高兴了。 先生那么温和,肯定可以和嵇安安聊到一起去。 如果先生再努力一点把嵇安安留在影城,他们就可以天天去找嵇安安玩耍了。 …… 距离兴陵千里之外的一片僻静的街道里。 干兴怀被掩埋在雪地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歹是个修士,体格非比常人,当然不至于被雪冻死,但这雪实在邪门的要命,竟然在不断蚕食着他体内的灵气。 而且这雪吞吃他灵力的速度十分缓慢,这更加放大了他的恐惧。 这女人实在是恶毒,她将他囚禁在雪里,却偏偏给他露出了一个眼睛让他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这地方实在是太过僻静,鲜少有人经过,哪怕是真的有人路过,可冰晶封住了他的嗓子,他根本无法呼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无视他远去。 那么多天过去,干兴怀心里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可是天下第一剑,分明是个这样伟岸的人物,难道就得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吗? 忽然,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他无法动弹,只能拼命想要振动喉管发出声音,但是冰晶太硬,完全无法靠着喉咙的肌肉顶开。 他崩溃地落下泪来,可是眼泪流出就变成了雪。 在绝望之中,他听到外面有人在惊叫:“那里有雪,搞不好是那个女人还在附近,快走!” 是凌霄宗的师弟师妹们。 看我,快看我啊! 他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希望能够突破这一层层由冰雪构成的牢笼,只要露出一根指头就好,他们一定能看见的。 可是他失败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听着那些加快了的脚步声离他远去。 “等等。”小师妹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眼前的那堆积雪。 “师姐,快些走啊!”旁边有同门催促道。 小师妹却走上前,用剑捣了捣那堆雪堆,然后面色一变:“里面有人!” 跟在她身边的人俱是一惊,用不着小师妹开口就将里面的人给刨了出来。 不刨不要紧,一刨被吓了一大跳—— “是干师兄!” “干师兄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众人将干兴怀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小师妹走上前,和几个同门一齐用灵力催生灵火帮他化冻。 干兴怀蜷缩在一起浑身打着颤,他现在浑身湿透,整个人狼狈至极,哪里还有之前白衣飘飘的俊秀模样。 他很快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对一位同门道:“你把衣服脱给我穿。” 这位同门之前在战斗时候被那女人砍坏了衣服,是后来出了柔城才又花钱重买了件新的,还没穿几天呢,有些不乐意:“师兄你衣服只是湿了又不是坏了,用灵力烤干不就好了。” 干兴怀被拂了面子,心里非常不爽,但是事情紧急,他说的方法也能行,还是要先按照他说的来算了。 干兴怀催动灵力,打算烤干衣服。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敢置信地又试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化。 他现在顾不得冷了,额头冷汗直冒,疯狂催动着身体吸收外界灵力。 同门还在他耳边催促:“师兄搞完没有,我们还得赶路。” “闭嘴!”他被吵得心烦,大吼出声。 同门们都一瞬间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他。 平日里干师兄可都是温润儒雅的形象,什么时候对他们如此厉色过。 可他现在是什么样的?面目狰狞,浑身湿透,哪里还像是他们平日里的师兄,分明像是个才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 可干兴怀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的形象了,或者说他现在脑子里除了灵力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 灵力,灵力,我的灵力去哪里了? 干兴怀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崩溃地嘶吼。 他的灵府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 俄罗斯边境。 一个男子端坐在西式木椅上,他生得一副斯文模样,鼻梁上架着一副单框眼睛,眼瞳是一种被混合在一起的幽蓝色。 他只是穿着简洁的衬衫,整个人仪态端庄,像是什么上层社会的贵公子。 不过他的身份本就贵不可言,他是影城唯一的主人,是四大守线人之一,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影妖。 他的面前摆着一副西洋棋的棋盘,看上去棋局已经下了一半,黑子占据了半壁江山,而白子已经渐渐显露颓势。 男子一边操控着黑棋又吃下白棋一子,然后握着白棋拧眉思索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男子抬手又落下一百子,淡淡地说:“我不觉得你能成功。” 他盯着眼前的棋盘,听到有人来也不抬头,“我陪你玩这一次,我的子侄要开始担心了。” “不必焦急。孩子都是在离开家长之后才会长大的。”来人笑了笑,步履悠闲地在他的身前落坐,“我们也算是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下棋。” “你可不算是什么值得一见的朋友。”影妖笑了笑,眼眸却毫无笑意,他抬起眼睛,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一个散漫漂亮的人影,“你用谎言欺骗了我。” “我以为我是在帮你摆脱负担。”说完话,男人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双手,他看上去有些无奈,眼角也流露出一点不经意的轻慢笑意,“我还以为修仙之人一般用术法解决。” 影妖和那男人对峙半晌,意识到自己无法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什么,这才缓缓将手里的勃朗宁藏进了袖套里:“时代不同了,有时候这东西比法术好用。” 影妖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攻击类术法,用一些人类制造的热武器保护自己很正常。 不过那只是在面对一般修士的情况,他可不认为这东西能伤害到眼前这男人, 所以他刚刚本就不打算伤害眼前的男人,只是想趁他分神窥探出几分记忆,不过眼前这男人掩饰的天衣无缝,他完全意料不到他在想什么。 男人慢慢悠悠将双手笼进袖口,笑了起来:“你不也很期待变革?如果你不把两个影妖派出去,我也找不到你。” 看到眼前人像是默认一般垂下头,他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成仙不好吗?” “我先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想成仙的人?”影妖也跟着笑了笑,又落下一子,“我只是送他们去历练。我可不像你,舍得让自己的徒弟送死。你说是吧,云楚生。” “三番两次使用同样的把戏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云楚生的笑容嘲讽之意更甚,他直接拿了一个白棋棋子,捏在手上,落下一子,“我不怎么喜欢下棋,因为我很讨厌被框定好规则的游戏。”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1节 影妖看着眼前的棋局,眼眸微微放大。 无数棋子堆叠成的尸骸堆积成山,骑兵越过冲冲壁垒,直接将刀剑架在了国王的脖子上。 棋局已定,云楚生丢下手里的棋子,起身离开: “死亡只是人间界的消亡,对于修士而言,这是新生。” 云楚生的脚步渐渐远去,影妖盯着棋局,良久后忍不住扶额:“……骑士什么时候可以越过三个棋子单杀国王了?” 这人真的不是单纯不会下棋然后用一堆大道理给自己找补回面子吗? 作者有话说: 沈晏欢想到什么我不说。 今晚啥也没干,连夜激情码完了他们的第一次咳咳咳,忽然想起来你们看不到,嘿嘿。 来点云楚生笑话:单身带两娃,铁血男妈妈(误) 话说今天元宵节,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0章 “你去俄罗斯做什么?”领导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嵇安安挠了挠耳朵,把电话举远了些。 她听腾蛇说过领导的脾气,也也没太惊讶, 随意找了个借口:“出差烦了, 去看朋友。” “看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俄罗斯还有朋友?”领导的声音越发暴躁,“好, 就算你看朋友。那你告诉我, 你签证呢?” “签证?”这已经触及嵇安安的知识盲区了, 她有些迟疑, 声音也小了些:“还要签证吗?” 领导差点被她这个愚蠢的问题气笑, 但迫于嵇安安的淫威没敢发作:“嵇大姑奶奶,您这可是出国。不拿签证你怎么出去?” 现在嵇安安知道自己需要签证了,干脆理直气壮的开口:“那你帮我办一个吧。” 她记得腾蛇说过, 领导的作用就是协调各方,尽量满足他们每一个需求, 找他要, 非常合理。 “你的飞机票定在什么时候?”果然, 那边有了回应。 嵇安安看了看机场的时钟,认真算了算:“应该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你要我到哪儿给你找一个?”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抓挠头发的声音, 然后是一句妥协, “好吧,我帮你办。”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不会超过一星期。” 不是很久, 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领导毫不迟疑的应下来, 但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嵇安安。 “嵇姑奶奶,组织里变化很多,还不知道从哪里聘来了一个女人,是个外国人,穿着黑色旗袍,撑着伞,看起来很危险,你注意一下。” 嵇安安早就见过这女人了,不在意的应了几声。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下,开口道:“前几天组织里死了一个叫风道人的修士,死因不明。” “我知道,我杀的。”嵇安安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像是东西滑落的声音,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对面似乎崩溃极了:“姑奶奶,您杀人了?” 修者讲究静气沉稳,嵇安安嫌弃他聒噪:“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要杀我,我便把他杀了。”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嵇安安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那边才又传出一道声音来有些发颤:“嵇大姑奶奶,今天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也不会上报,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对面的人声音很低:“嵇大姑奶奶,你想飞升吗?” …… 嵇安安揉着眉心挂掉电话,沈宴欢在她身旁,看她这个样子便问到:“怎么了。” 嵇安安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忽然问:“沈宴欢,你想飞升吗?” 这句话简直和废话一样,这世道哪里有不想成仙的修士?大家修行百年,不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渡过雷劫,得道升仙吗? 沈宴欢被这个问题问得皱了皱眉。 “人间界灵力溃散,近百年没有一个修士飞升。如果能重新沟通人间界和妖界,或许还有能飞升的希望。” 嵇安安说得轻松,可她的身份是个守线人,如果这个猜想属实,那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和整个修仙界作对。 甚至包括沈晏欢。 沈晏欢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这件事挑明,愣了愣,开口道:“我……” “我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小狐狸,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嵇安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表情还是一贯的轻松。 但结合她刚才直接打断沈晏欢的举动,她现在的心理显然她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淡定。 沈晏欢垂下眼眸看她。 嵇安安看着他淡漠地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低落。 她在说出口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自己现下的处境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想要远离是正常人的反应。 更何况,自己已经坠入深渊,又何必要把沈晏欢也拉入地狱呢? “啊飞机要到了,我先走了。”嵇安安不打算也不敢听沈晏欢接下来要拒绝的话了,急匆匆就要起身离开。 脑门却被重重弹了一下。 刚才还有些伤感的气氛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沈晏欢这下完全没留手,嵇安安的脑门发出咚一声脆响。 嵇安安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疼得泪花都出来了,也顾不得什么正邪人间界还是妖界了,捂住脑袋愤怒地瞪视沈晏欢。 沈晏欢好整以暇的收回手:“你说谁是小狐狸?”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沈晏欢这么讨厌的人?!! 要不是顾及机场里还有许多普通人族,嵇安安高低得和他干上一架。 不能打架但是可以吵架,嵇安安本就不是一个会受气的性子,登时跳了起来,伸出手就要掐他的鼻子:“我是你师姐,你当然是小狐狸。” 沈晏欢侧过头躲过嵇安安的攻击,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次遮掩住了,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态。 嵇安安刚才自以为把自己情绪隐藏的很好,但她面对的是早就过了百年活成人精的沈晏欢,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沈晏欢完全不觉得借着自己年长几岁占宿敌便宜有什么不对,当然,他也没有故意想要吊着嵇安安的意思,只是现在暂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嵇安安正用一种眼巴巴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似乎已经做好了要和自己决裂的准备,表情里带着点哀伤,还有些惶恐不安。 这目光他只在嵇安安身上看见过一次,在云楚生诈死的那天。 沈晏欢莫名觉得心跳似乎慢了一拍。 …… 影妖拎着刚买的零食,慢悠悠的走进候机室。 他们的心情好极了,毕竟很快就能见到先生了,还能向先生介绍自己新认识的朋友。 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他们看着在机场互殴还收获一众路人围观的二人,觉得实在是头疼极了。 这两祖宗怎么又打起来了? “别打了,再打要被警察关进去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面前的两个幼稚鬼的确和自己是一伙的。影妖连忙冲上前拉架,四个人拉扯成了一团。 “您好,打扰了,请问是尾号3568的女士吗?”高跟鞋声渐近,一个甜美的女声响在四人耳边。 不会吧,空警来的这么快吗? 要是被空警带走还能赶得上飞机吗? 影妖崩溃极了。 好在这个声音成功制止了两人的斗殴,影妖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笑容甜美,穿着红白色工作服,应该是个空姐不是空警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 嵇安安有些警惕的看着她:“是我。” “女士您好,有人帮你们更换了机票,我现在带你们去头等舱。”空姐面带微笑,引导着嵇安安他们往停机坪走。 嵇安安捏着自己手里的打折特价机票,她最近被人算计太多,第一反应却是想是不是有人要借此暗害她,但她又想不明白给人换头等舱机票算是什么暗害法。 沈晏欢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破天荒没得嵇安安思考完做决定,自己开口道:“走吧。” “你朋友?”嵇安安知道沈晏欢这样说那就是没关系了,跟着空姐走到了前面,但还是好奇。 “可能是族中小辈。”沈晏欢也没有要隐瞒嵇安安的意思,解释道。 嵇安安觉得有些感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分明师出同门,现在的沈晏欢都有小辈能给他黑卡、买头等舱了,而自己呢?只能熬到半夜去抢特价机票。 这样一对比实在辛酸,嵇安安生吃了好多个柠檬,看向他的目光也就多了点不善。 沈晏欢其实并不是清楚头等舱和其他舱位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也猜不到嵇安安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嵇安安思维向来跳脱,他和她相处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头等舱的位置很大,还有床和被褥,两个影妖干脆从嵇安安肩膀跳了下来,在被褥间蹦来蹦去。 沈晏欢和嵇安安坐在软椅上,还没过一会儿,却看见空姐又领了一个男人进来。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手腕上还带着一块金灿灿的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沈晏欢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还有一丝崇拜。 沈晏欢回头看了一眼,跟嵇安安开口道:“我等会儿回来。” 他和那男人出去之后,嵇安安悄悄支着脑袋从椅子背后探出头,暗戳戳观察两人。 沈晏欢也没走多远,就和那个男人站在头等舱的帘子后面,这个距离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但是却可以看得清人。 影妖们也不蹦了,他们跑回嵇安安肩膀上和嵇安安咬耳朵:“机票可能就是他换的。” “大手笔啊。”另一个影妖感叹道,“能在一个大家族里被这样捧着,看来沈晏欢的辈分不低啊。”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2节 嵇安安是人类修士,自然不会清楚妖族的事,不过她之前和沈晏欢在一度起过了那么久的时光,却从未见他的家人来看过他,如今见到了,未免好奇起来。 她也压低声音参与和影妖之间的聊天:“一个大家族能有多少人啊。” 被嵇安安请教,影妖很是骄傲,科普道:“那可就多了,据我所知,他们应该是有本家和旁系。本家我记得只有一个,从本家衍生出来的旁系可就多了。” “旁系处处以能和本家沾亲带故为荣,沈晏欢要是本家的狐狸,被旁系的狐狸巴结也有可能。” 嵇安安了然的点点头,心里的感觉十分奇妙。如果非要去说,大概是那种身边和自己每天乞讨过日子的小伙伴忽然变成摇身一变变成皇亲国戚的感觉。 他们交流的很快,嵇安安猝及不防,偷窥被沈晏欢抓了个正着,只能摸摸自己的头讪讪笑了笑假装无事发生。 沈晏欢早就预料到她肯定不会安静坐着,所以也不觉得奇怪,跟那男人点了点头就要走到嵇安安身边。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嵇安安,毕竟是师弟的晚辈,嵇安安还是尴尬的朝着他笑了笑。 男人却瞪了嵇安安一眼。 嵇安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笑容僵了僵,揉了揉眼睛再看。 这回她看清了。 的的确确,又瞪了她一次。 嵇安安的笑容僵硬起来,她想问原因,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这个男人直接离开了。 “他好像很看不惯你。”影妖在嵇安安的耳边小声开口,“你干了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嵇安安无奈摊手。 “怎么了?”沈晏欢看着他们古怪的表情,有些疑惑。 嵇安安当然不至于还要在人背后说小辈坏话,摆了摆手表示没事:“我倒是从没见你提过你家里。” 嵇安安之前一直没问过沈晏欢的身世,毕竟她当初与他相见的时候在山洞里,而后也始终是孤身一人。 不过这对于修真界来说是常事,毕竟随便拉出来个修士寿命都比凡人长上许多,孤独是迟早的,嵇安安自己都没见过自己在凡世的父母,对她而言,云楚生和沈宴欢更像她的家人。 “先前家里出了点事情,最近才解决。”沈晏欢看着嵇安安好奇的表情,淡淡开口道,“等你处理完,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影妖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沈晏欢。 嵇安安没看到影妖表情,而且从人族的角度来说去师弟家做客本就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嵇安安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从华夏飞去俄罗斯是需要时间的。 嵇安安闲着无聊,眯着眼睛慢慢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影妖从刚才就一言不发,悄咪咪地观察着他们。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飞机晃动之下嵇安安头一歪,就直接枕在到了沈晏欢的肩膀上。 沈晏欢正看着一本线装书,被嵇安安撞了一下,手一抖没拿稳,书页哗啦啦翻过去好几页。 沈晏欢啧了一声放下书,伸出手来,影妖以为沈晏欢和嵇安安又要打起来,连忙准备去拦。 却看到他只是隔空取出了一个毯子,披在了嵇安安身上,然后接着翻看起手里的书来。 哦哦,原来是帮她盖毛毯啊,还好没打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啊,你一个不用睡觉的修士为什么要在芥子空间放毛毯啊? 又联想到之前在定迁时候看到的烧烤架。 影妖们一时竟觉得自己现在碍眼极了,其实不应当待在机舱里,而应当待在飞机下面握着轮子一起飞才对。 …… “你们怎么了?这样闷闷不乐。”嵇安安看着面前萎靡不振的两个团子,有些好奇。 自己不过是睡了几个时辰,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妖有些萎靡地瘫在嵇安安肩头:“嫂子没了。” “节哀。”嵇安安不明所以,安慰了几句。 不过影妖的颓废也没持续多久,等他看到熟悉的建筑,一整个煤球就已经支愣起来了,兴高采烈开始给大家介绍起自己的家乡来。 “欢迎来到yдnвnteльhыnгopoд,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城市!” 嵇安安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辉煌的建筑。 很难想象,在这高耸入云的雪山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座漂亮的城堡。 这座城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表面漆黑,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朵凝固在空中的阴云。 嵇安安之前还很好奇,影妖究竟是怎么做到与世隔绝,完全和人类社会隔离开来的呢? 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才明白过来,这么高的海拔和极端天气,人族应当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活下来。 单单是爬山就花了四个小时的嵇安安如是想。 “我带你们去见先生!”影妖兴奋地推开门,一边转头对嵇安安他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嵇安安爬山爬得累极了,是一点都不想跟着他们走了,干脆伸出手撑在在影城的表面休息,却在看清门内的场景后变了脸色。 “别进去!”嵇安安离他们太远来不及制止,还好沈晏欢眼疾手快,拎着两个影妖的领子把他们扯了回来。 影妖们还不明所以,一转头脸都被吓白了。 在他们脚下,有一个巨大的裂隙,那裂隙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从里面里散发着极为恶心的气息。 煞气,是浓重的煞气。 “不好,先生!”两个影妖面前面色发白,一个不要命的就要往前冲,另一个影妖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先生给的羊皮卷。 “别进去。”嵇安安面色极冷,“线的桎梏已经失效了。” 作者有话说: 对沈晏欢而言,赢宿敌>追老婆 云sir收手吧,你的徒弟全是剑钝。 第41章 嵇安安的面色也难看得紧, 她站在裂隙前,仔细观察观察着裂隙的位置,那里有一截红绳。  她低下头, 将那红绳连带着其后连接着的东西拽了出来。 外面闹成一团, 一时没人看到嵇安安的动作。 “联系到先生了吗?先生,先生怎么样了?”影妖被沈晏欢拎着领子, 根本没办法移动分毫, 他的眼睛里涌出像墨水一样的泪滴来, 看到同伴拿出卷轴, 眼睛像是看到了最后一跟稻草一般, 期待地看着同伴。 他的同伴却是面色发白,死死地凝视着手里的羊皮卷。 这种反应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影妖浑身发软, 死死地拉着同伴的手臂:“先生……怎么了?” “先生……没事,只是暂时没有联系我们。”同伴放下卷轴安抚般地替他抹掉了眼泪, 一边朝着嵇安安鞠躬, “能不能请您陪我们找找先生。”  嵇安安着这个影妖拼命忍耐的表情, 又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已经完全失去影子气息的羊皮卷,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应该的。” “影妖之间有内部联系的法子。”影妖用匕首划自己的手腕,却并没有血流出,而是慢慢溢出了一点点黑色的丝絮。 他将那些丝絮收集起来, 系在了沈晏欢和嵇安安二人的小指上:“这样的话, 只要在一定范围内看到同族,就能通过线指引他的位置了。” “一定范围内?”嵇安安正想问到底是多大范围, 却看见影妖有些羞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的学艺不精, 还只能覆盖附近一百公里的距离。”他看上去失落极了, 手慢慢往下移遮住自己的眼睛,“要是,要是我能再强一点……”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极了,到了这样一个关键时候也只是拖先生后腿,他默默咬紧牙关,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却忽然感觉到一个力道轻柔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同伴。 刚才是他安慰同伴,现在转过头变成同伴安慰他来了,同伴伸出手将他死死握着的拳头掰开,又将自己的手送进去和他握在一起:“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影妖握着同伴的手,看着身周苍茫大地皑皑白雪,觉得自己越发渺小,这世界如此广阔,先生又要在如何才能寻得到呢? 他心下凄然,痛苦的喊道:“先生!我一定以后好好修行,不再拖先生后腿了!” 同伴牵着他的手,也极为痛苦的重复了一遍:“先生!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偷偷半夜吃零食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嵇安安看着眼前两人悲怆的场景,默默伸出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她其实并不想打扰他们子侄交流感情,但实在是眼下有要紧的事情。 她朝着他们伸出尾指,原本影妖给她绑着的丝絮散开,牵引着她指向一个方向。 嵇安安往那个方向望去,风雪之下,依稀有个小小的黑点缓缓靠近。 那个黑点实在太小,嵇安安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黑点缓缓放大,是一个大一点的黑团子,大概比嵇安安见过的这几个影妖稍微大一些,但是前进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走到了嵇安安面前。  嵇安安伸出手,让那个团子站在自己的手上。  团子发出一个温柔的男音:“你好。” 周围登时一片寂静。 嵇安安好像完全没察觉出那两个妖有多尴尬一样,还十分关切地问道:“你就是四区负责人---掠影?” 实在不怪她犹豫,在她的印象里影妖向来不擅长争斗,能正经修炼成妖怪的更是寥寥无几,而这位前辈却能在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最后带领着影妖一族步入大妖的行列。她原以为会是个骁勇善战的形象。 但他这个样子,配合他圆滚滚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掠影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没有领会嵇安安想把他举高一点的好意,站在原地化成了一个俊逸的青年,青年偏过头,将自己面向旁边两只缩在一起的影妖:“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叫我。” 影妖痛苦地遮住眼睛。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比先生丢了更痛苦的事情,那无外乎是被先生公开处刑。 还未等他们回答,掠影先把自己下一句话说了出来:“你们有这份觉悟,我很满意,这样看来,你们的旅途总结,还能再加上一点阅历。”  嘭!影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变成了一个小黑煤球,并默默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雪里。 “先生,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困先回去睡觉了。”他的同伴也同样尴尬地笑了笑,也化成原型和影妖并排把头埋进雪里。 掠影脸上还挂着微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两只影妖瞬间变回了人形,倒栽葱趴在雪地上,脑门被雪冰得惨叫起来。 摔在雪里哪有多疼?但是一想到先生还看着自己,影妖干脆一闭眼嚎叫起来。 嵇安安被这两个影妖吵得脑袋疼,礼貌的朝着掠影颔首:“兴陵,嵇安安。” 掠影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影妖的不靠谱,挥了挥手,这两个干嚎的小崽子登时闭上了嘴:“欢迎来俄罗斯,嵇安安。” 皑皑白雪之下,两只影妖跟在先生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影妖借着先生和嵇安安谈话的间隙回过头,深深的看了身后那漆黑的建筑一眼。 家乡就在身后,可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线是什么时候被毁的。”嵇安安皱着眉头,却不是在怪掠影守线不利,她只是在单纯的想着一件事----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怎么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又要下去? 只不过她这副严肃的表情在别人眼里可不是这个意思,甚至让两个不是很擅长看人脸色的影妖都若有若无的刻意靠近,挡在了嵇安安和掠影面前。 两边都是他们喜欢的人,如果可以,他们不希望他们起冲突。 沈晏欢回过头看了眼嵇安安,眼眸登时染上了星点笑意:“怎么?才这点山路就不行了?”  嵇安安登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将起来:“你说谁不行了?像这样的山路,我还可以再爬shi、四座!”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3节 十座就算了,要让她再爬十座雪山不如直接打断她的腿。 “那倒是我招待不周了。”掠影也没想到这茬,他微微垂下眼眸,看上去有几分落寞,“事情发生的太快,我还来不及......” 他是个极为温柔的人,说话无论是语气还是节奏都让人觉得舒缓无比。 美人落难,总让人分外怜惜。 更何况嵇安安见惯了贺雪轻这样的奇葩守线人,甫一遇到正常的,还朝着她低头,嵇安安一时无法适应,见他情绪低落,连忙安慰起来:“你没受伤就好了,线的问题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沈晏欢看着两人的互动,挑了挑眉。 影城被毁,几个人暂时居住在俄罗斯边陲的小镇旅馆里。 嵇安安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人,理所应当的被分配了一个空房间。 “心情不好?”沈晏欢斜靠在柱子上看她。  嵇安安将手搭在沈晏欢的手腕上。 冰冷的铜钱和着柔软温热的触感对比明晰,沈晏欢能感受到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张开口想要安慰几句,那只手却很快离开了他的手腕,他的手里被放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那是一个玉佩,只不过表面已经被煞气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只能看出一点轮廓。 不过也不需要看清,因为在场的两个人都很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嵇安安亲手雕的,送给云楚生的诞辰礼物。 那会儿嵇安安刚刚习剑,就急不可耐地给云楚生雕了一个兔子玉佩。虽然雕工的确不可恭维,歪歪扭扭只能看出大概模样,云楚生却极为喜欢,甚至穿了个绳日日戴在脖子上。 可眼前这毁线的手段,嵇安安也极为熟悉,毕竟三年前她才经历过一次。 “我有时候在想云楚生当初为什么要收徒。”嵇安安看着沈晏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他是不是早就规划好了这一切,所以才要收我为徒。” 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够承载煞气的容器,于是教出了一个愿意傻乎乎把自己炼制成器皿的徒弟。 那这么多年的相处又是什么呢?尊尊教诲,悉心教导,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嵇安安垂下头,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她觉得有些冷,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凉感觉。 “嗯。”沈晏欢盯着她头顶的发漩,有些迟疑地停在原地。 他很明白嵇安安的感受,但是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样的嵇安安。 他们实在是当了太多年的宿敌,彼此之间最大的困难就是今天也没能打哭对方,至于安慰是什么东西?技不如人需要安慰吗? 这样的实践显然是不科学的,这直接导致沈晏欢如今的窘迫。 沈晏欢努力回忆着自己先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内容,慢慢伸出手打算摸一摸她的发顶。 他的手还未碰到,嵇安安却忽然清醒了。 她猛然想起来,沈晏欢并不如自己那般喜欢云楚生。 云楚生收第一个徒弟的时候被年幼的小嵇安安折腾到心力憔悴,当年其实并没有再收一个徒弟的打算。 包括在山洞里捡到小狐狸的时候,也只想着不闻不问再把它放归山林,最后虽然迫于嵇安安的反复恳求勉强同意收留这狐狸,在日后对待他的态度也没有变得热络多少。 云楚生对待妖族的态度就像是大部分人族对待妖族那样,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教习的时候也不阻拦沈晏欢围观,却也不会指点沈晏欢。可以说沈晏欢能够学到如今的成就,全靠他自己天资过人。 自己居然在他面前说云楚生先前有多疼爱自己,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嵇安安心虚极了,猛然抬起头。 沈晏欢手伸到一半,被直接吓得缩了回去。 嵇安安自己也在慌,当然没有注意到沈晏欢的异常,她胡乱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翻个面朝着墙,迅速说:“我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  沈晏欢其实并不介意她提云楚生。 当年云楚生对他虽然百般防备,不过自己对人族的态度也同样如此,彼此彼此,他当然不至于怨恨云楚生。 当年他本来打算养好伤就离开小汤山,奈何总有个不知好歹的丫头闯入自己的洞府,用个没开锋的桃木剑朝着自己下战书,久而久之,自己竟然就留在了那里。 沈晏欢靠在门扉,还在闭着眼睛组织着安慰的语言,他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说给嵇安安听,却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男声。 沈晏欢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之前才见过面的影妖。 “我以为绅士可不会半夜去女性房间。”掠影的语气温和,说话的内容却毫不客气。 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在走过沈晏欢面前的时候,沈晏欢感受到一阵真切的杀意,他皱了皱眉,茕独出鞘,一瞬间抵在了掠影的喉口。 “慢着,你手里端着什么?” 掠影笑了笑,表情还是一以贯之的温柔:“一杯伏特加而已。” 他伸出手,忽然将这杯酒扔到了地上,于此同时,他避开沈晏欢指向自己脖子的剑,反手藏在袖套里的□□掏了出来,直直指向沈晏欢的太阳穴。 沈晏欢的反应也极快,他的剑直接向前,再次抵住了掠影的脖颈。 酒杯摔碎在地上发出啪得一声巨响,酒液散落一地,很快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水洼。 “什么东西?”沈晏欢在这东西上面感知不到一丝灵气,应当不是什么法宝。 “人类最近发明的一些新式武器。”掠影举着枪,面上带着嘲弄的笑意,不过声音却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屋里的嵇安安察觉到异样一般,“如果我扣动扳机,他就可以一下子穿过你的头颅。” “那你尽管试试,是你的武器快,还是我的剑更快。”沈晏欢同样压低声音,警告道。 “外面有人吗?”屋子里传来嵇安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传来。 屋外两人不约而同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掠影默默将□□藏回了袖套里,看着面前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了迷惑。 面前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嵇安安打开门,看到了蹲在地板上捡拾碎片的掠影。 “掠影?你在这里干什么?”嵇安安似乎是真的已经准备睡了,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 掠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精致的眉眼萦绕着淡淡愁绪,配合着本来就温和的气度,更加惹人怜惜:“我原先是想请你一起喝酒的,却一不小心将酒洒了。” 掠影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捡起这些碎片,在捡起碎片的过程中,还一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珠登时滑落在了白瓷杯上,更显得他整个人可怜无比,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帮他。 嵇安安却只是依在门框上,动也不动的看着和一切,然后开朗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受伤了,医生说我不能喝酒。” 掠影看着嵇安安,嵇安安看着掠影,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掠影觉得自己的笑容都快僵硬在脸上了,他实在是忍不住,干脆开口道:“我还想和你谈谈。” 嵇安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早说啊,我站在门外多冷。” 掠影嘴角抽了抽,好歹嵇安安终于肯让出一个位置给自己进去。 掠影刚一进屋,嵇安安就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掠影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四下观望了一圈,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放在门口的狼牙棒上,嘴角的笑容登时僵硬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嵇安安斜瞥了那个角落一眼,不是很在意的解释道:“刚刚店主送来的,说门锁坏了,很容易进居心叵测的流氓。” 店主是个俄罗斯本土姑娘,还会说几句中文,非常热情,三番两次来找嵇安安叮嘱独自居住旅馆的不安全性,并且强行在她手里塞了两三个狼牙棒,铁棍之类的工具。 出门记得防身是应该的。掠影就快要笑不下去了,干巴巴的开口附和道,“不过确实也有些过了。” “所以我拒绝了她。”嵇安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和她说我带了剑。” 掠影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什么----一把很锋利的剑,甚至没有插在刀鞘里。 雪亮的剑锋晃得他眼晕,掠影勉强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笑意:“有防备心是好事,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遇到的就是好人。” “嗯哼。”嵇安安将剑收回了剑鞘中,冲着掠影笑了笑,“你要找我聊什么?” 掠影整理好情绪,重新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是云楚生的徒弟?” “是的。”嵇安安坦然承认,这个身份的确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但她却从来没有否认过,一次也没有。 “云楚生对你不错,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在小汤山会过得很好吧......”掠影缓缓将自己的语气放得更加柔和,他的嗓音是极为好听的,低沉的像是引诱猎物误入陷阱的塞壬。 嵇安安的眼眸中逐渐涌起一阵水雾。 “那他有没有向你提过....... ”他的眼瞳颜色缓缓变深,由灰蓝色慢慢向着紫罗兰的颜色靠拢,像是织成了一个网,缓缓将猎物收拢,包裹进他这瑰丽至极的眼瞳之中。 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嵇安安眼底那一丝迷惘的雾气瞬间消失,她好奇的看向门外,用眼神示意掠影去开门。 这次又是什么?! 掠影怒不可遏,猛然推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不比拳头大的小煤球。 小煤球们看到他,欣喜地小声欢呼了一声:“先生也在欸!” 掠影用力揉了揉眉心:“你们来干什么?” “睡不着,有些害怕。”其中一个煤球不是很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另一个煤球显得坦率一些,直接开口道:“想通宵,想听嵇安安讲鬼故事。” 当然,坦率是需要代价的,他很快就被自己的同伴扇了一脑袋。 不过已经来不及找补了,他们很快就看到自己最不想看见的先生的笑容,先生明明笑得和之前一样,他们却觉得先生现在的笑容瘆人极了,就连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起来。 “你们既然这样害怕就别睡了,去把心法抄一百遍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两章之内狐狸下海!!! 还有掠影纯纯被云楚生和他两个徒弟玩弄于手掌间,笑死了。 第42章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掠影端着餐盘走到嵇安安身边。 这个酒馆很小, 一般都是站立的台子,也就只有嵇安安那个位置有座位。 嵇安安嘴里还塞着店主姑娘刚刚烤好的香肠,闻言点了点头, 一边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沈晏欢:“不吃早餐就让别人先吃。” 沈晏欢眉心跳了跳, 不是很情愿站起身开口道:“装模做样。” 在场的这些修士,也就只有嵇安安需要摄入食物, 他端个盘子站在这里难道还跟两个影妖一般是嘴馋了不成? 掠影微微皱了皱眉, 却看也不看沈晏欢一眼, 而是盯着嵇安安, 他的眼眸这几天都是极深的紫色。看上去颇有几分摄人心魄的味道, 他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愁绪,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委屈一般:“我身体受伤,需要外界的营养。” 嵇安安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 多吃一点。”一边悄悄瞪了沈晏欢一眼。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4节 沈晏欢被这一眼瞪得血压飙升,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当场发怒, 干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我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情?”掠影看着沈晏欢的背影, 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嵇安安。 “不管他, 他就是比较变扭,实际上也是很关心你的。”嵇安安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喝起面前的索良卡肉汤来,不得不说店主姑娘给的食物用量真的特别富足,满满一碗, 嵇安安吃得有些撑。 她爬在桌子上, 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掠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帕帮她擦了擦嘴巴。 嵇安安冲着他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继续吃了?” 掠影微微垂下自己深紫色的眼眸:“没什么胃口,你吃完了吗, 要不要先去休息?” “啊, 那劳烦你送我了。”嵇安安面露微笑, 和掠影一起离开餐桌。 两个影妖看着桌子上一口没动的汤,还有一块被丢弃的手帕,有些担忧的看了同伴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嵇安安几乎和掠影形影不离。 掠影的确就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影妖本来就不是很强大的妖怪,主要依靠出众的天赋才能在人间界立足。而如今,线刚刚被毁,影城损失惨重,嵇安安愿意留下,也有原因是希望能够帮掠影的忙。 只不过,他们的相处委实有些 .......太过亲密了。 哪怕是最迟钝的影妖都察觉了异常,他看着自己的同伴,希望在同伴那里听到解释。 同伴摇了摇头:“这次是先生的错。” 先生怎么能拿种族天赋引诱嵇安安呢? 古籍有记载,影妖可以通过阅读他人的记忆塑造出自己的形象,从而达到降低他人心防,进一步获取信息的目的。 虽然他们做不到,但是先生那么强大,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先生就是嵇安安喜欢的集合体。嵇安安当然会很快就陷进去。 影妖有些懊恼的垂下头,他有些后悔带嵇安安来见影妖了。他们的确希望先生能留住嵇安安,但他们并不希望先生用这种方法。 现在能制止先生的只有一个人----影妖悄悄看了沈晏欢一眼。 沈晏欢抱着手臂靠在围栏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影妖朝着自己投来的视线,他缓缓拧眉:“她是失忆,不是弄坏了脑子。” “我听说你怕黑,今晚我们要不要宿在一起?”掠影摸了摸嵇安安的头,温声道。 嵇安安笑得不见牙齿:“那就多谢啦。” 紧接着,两人就进了厢房,还关上了门。 影妖慌忙回头去看沈晏欢,却看见沈晏欢握剑的手上跳出几个青筋,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把门踹开,再把里面的人都挨个砍上几剑这样子。 但是里面毕竟还是他们的先生。影妖尝试缓和沈晏欢的情绪:“嵇安安她心里会有数的。” 她有数个屁,别等会儿被别人卖了个干干净净还得给人数钱呢。 沈晏欢盯着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 …… 嵇安安坐在床上,掠影站在床头,帮她松开发髻。 嵇安安歪过头看他。 掠影温和但从来不逾矩,所以她对待他的态度也同样尊敬有礼。 掠影被她乖顺的小表情弄得笑了笑,及其温和的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想休息吗?” 嵇安安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不困。” 掠影的笑容更深,他坐到嵇安安的身边,小声的开口哄诱道:“今天要不要做一些特别的?” “什么事情?”嵇安安笑了笑,任由他将手扣在了她的头顶。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掠影托在嵇安安后脑勺的手缓缓用力,二人之间距离被拉得极近,呼吸交相可闻。 所以掠影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浅棕色的,混合着一点点碾碎了的光芒,却不像什么可供把玩的琉璃玉器,它是锋利的,像是随时都能割出伤痕来,带着点疯狂的劲头,让人明白,乖顺只是伪装,它从不曾被人掌握在手里。 掠影盯着那双清醒无比,还带着若有若无嘲讽笑意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这眼神给他的感觉很糟糕,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男人。 “嵇安安,你早就知道?”掠影迅速和嵇安安拉开了距离,一只手藏在袖口已经扣上了保险栓。 他敢相信,如果自己的反应再慢上一点,嵇安安的剑就能把他戳个透心凉。 “算是那么一回事吧。”嵇安安坐在床上,抓了抓脑袋,她终究还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没有把掠影最近扮演的这些都是自己看话本看来的这件事说出去。 她回忆了前几天掠影几乎算得上是行为艺术的做法,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话本子里记载的东西应用到现实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掠影听,她只是笑了笑,放松的躺在床上:“我还以为还要和你演一会儿。” 她歪了歪脑袋,瞳仁里倒映出掠影嫌恶的表情:“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温柔的守线人,只要她还是云楚生的徒弟,她就永远是这些人憎恶的对象。 掠影勉强扯起一抹笑容来:“你和云楚生真的很像。” “就连应付我的手法,都用的一模一样。” 嵇安安不是很想接他的垃圾话:“你应当知道,我是他徒弟,不过我和他要做的事情相反就是了。” “那你要如何证明呢?”掠影盯着嵇安安的眼睛,他其实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只不过谈判嘛,当然是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才放心,“你来找我想找回记忆,我当然也需要确认,你的决心。” “那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嵇安安压根不想反驳,“我就算向你证明我的决心,你又会开始怀疑这是我失忆前的想法还是失忆后的想法……” 到时候只会陷入逻辑闭环。嵇安安可不喜欢这种标尺拿捏在对方身上的感觉。 “而且,我以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掠影垂下头,他的天赋在嵇安安面前已经失效了,再维持法术也没有意义:“我只是派他们出来历练。” 嵇安安趴在床上,盯着掠影的表情,“你守的线已经毁了,如果你不想再次牵扯进我的事情,我也可以就当我来这一趟是为了给他们送行。” …… 送走了掠影,嵇安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吃夜宵。 做错事的是四区守线人掠影,和热情好客的店主姑娘可没什么关系。 店主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听到她想吃东西,连忙帮她准备了热腾腾的烩牛肉。 嵇安安端着那盆牛肉,哼着歌走在走廊上。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人影依靠在房门口,嵇安安又看了一眼,认出来了。 是沈晏欢。 他看上去像是刚刚洗了澡,将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浸湿了后背薄薄的衣料,他将手揣在袖子里,倚在门框上垂眸看她。 他的眸色浅淡,犹如氤氲着云烟的江南山水画,长长的睫羽低垂,在烛火的照耀下投射出橙黄色的剪影,透过自己手里那点烛光,嵇安安眼见地看见有一捋淡青色的头发还垂在他胸前,一滴水珠从发梢滚落,顺着他胸前匀称的肌理滑下,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沈晏欢明明是那种极艳丽又富有攻击性的长相,偏偏配了一双格外冷淡的眼眸,越是这样越能激起别人的征服欲,更何况,现在天色深沉,孤男寡女,衣衫不整,面前又是一个实打实的绝色美人,是个人都难免会引起些遐思,嵇安安她…… 嵇安安她也…… 不能免俗。 面前的美人轻启朱唇:“进来。” 嵇安安被沈晏欢迷得五迷三道,听到美人提出要求,本能的就要遵从,不过理智上还在迟疑,他搓了搓手道:“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美人极其没有耐心,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磨叽。” 见到嵇安安脸上露出疑惑地神情,美人又露出一个如花隔云端的笑容来:“不用担心,没有人会看见的。” “快随我进来吧。”美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的檀木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嵇安安被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只管点头。 沈晏欢关上房门,看着嵇安安熟门熟路的摸上自己的床,心头一阵火起。 中了幻术的人只能用幻术来解,而他身为狐狸修成的精怪,天生就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他当然不想勾引自己的宿敌,但是这蠢货明明是个心思澄明的剑修,却被外面随便的一个小猫小狗戏耍成这样,他实在是觉得生气。 这份生气到嵇安安进来后达到了顶峰。 现在他用自己的魅术覆盖了影妖的幻术,嵇安安就陷入了自己制造的魅惑里,如果自己不解开,嵇安安就会永远处于这种状态。 他现在应当要做的是替嵇安安解开幻术,然后再狠狠嘲讽她一番。 但这想法在他看到嵇安安躺在自己床上之后,沈晏欢忽然改变了主意。 光是教训还不够,他得让她吃些苦头。 无数恶意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沈晏欢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猩红血色占领住了他的眼瞳,他坐到嵇安安旁边,将嵇安安的双手反剪在头顶,压了上去。 嵇安安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任由他不断靠近自己。 他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用凶恶地眼神盯着嵇安安。 然后恶狠狠地,咬了咬她的脸颊。 这动作似乎嵇安安也没预料到,被按在身下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不是很自然的扭了扭。 但这轻微的挣扎唤回了沈晏欢的理智。 他眼睛里的红晕褪去,迅速收回手,有些惊慌地盯着嵇安安。 嵇安安还维持着被自己压住时候的动作,只不过眼神似乎有些难以言喻。 看来还在被魅惑期,沈晏欢微微松了口气。 在媚术解除后嵇安安并不会恢复被魅惑时的记忆。所以自己刚才的动作并不会被她发现。 还好还好,沈晏欢盯着嵇安安脸上多出来的自己的牙印,陷入沉思。 脸上挂个牙印还是会被人嘲笑的。 这样……就算是报复了吧。 看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很明显也是知道错了。 等等,表情。 一个被魅惑住了的人,从刚才开始哪儿来那么多的丰富表情?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5节 沈晏欢刚才只是太过慌乱才忽略掉了这么明显的漏洞,如今清醒起来仔细一想哪能不明白发生什么? 感情从一开始嵇安安就在戏耍自己。 “嵇、安、安。”沈晏欢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名字,他垂下头,从旁边的台子上摸起剑,直接朝着嵇安安劈了过去。 嵇安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还在那里装被魅惑呢。被沈晏欢一剑戳得猝不及防,险之又险才避开了剑锋。 “你不能这样吧......”嵇安安拼命抱住门框,一边躲闪,免得真的被沈晏欢的剑戳到,一面反驳“,我那天在餐桌上分明给了你一个眼神。” 沈晏欢回忆起那天餐桌上发生的事,本就不是很美丽的心情更加差劲。 他捏着剑,心里快被自己刚才做过的事情折磨得羞愤疯了,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死对头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 另一边,掠影正在自己的房间勾画影城的图纸。 旧的影城已经不能再住了,必须要建个新的出来。 对他来说,影城可不存在毁不毁灭一说,因为这影城当初本就是他建立的,他就是维持影城的核心,只要他不死,影城就永远不可能毁灭。 忽然,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掠影头也没抬,直接开口道:“进来。” 门被咯吱一声推出一道缝隙。 两个影妖团子站在门口,你挤我,我挤你,就是不出声。 掠影看着这两个团子,最终还是放下笔,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是也很希望我把她留在影城吗?” 他不止一次在羊皮卷上看这两个影妖夸这个云楚生的徒弟,两个幼小的影妖还没学会掩藏自己的目的,文字里表达出来的含义非常明显。 影妖们还是垂着脑袋不说话,不过他们还坚持站在门口,这本就是一种表达。 “你们走吧。”掠影凝视着这两个小团子,他眼眸中的深紫色消失了,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在看到自己瞳孔颜色后变得震撼的影妖。 刨去之前在嵇安安面前的伪装,他本身其实就是个极为温和的男人,既然影妖有了自己的判断,那他也不会阻拦,更何况他们并没有看错人。 “嵇安安并没有被我的天赋吸引。”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并不是面对嵇安安那是的冷淡笑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笑,“你们的确交了个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嵇安安想法belike:沈晏欢不行啊…… 以及不能欺负纯情狐狸啊(指指点点.jpg) 第43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影妖盯着嵇安安的脸,有些呆滞。 虽然他们很不想把先生往坏的方面去想。 但先生该不会勾引不成恼羞成怒咬了嵇安安吧? 谴责是绝对不敢出来谴责的,毕竟上次的一百遍心法已经足够杀死他们这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影妖了, 但嵇安安毕竟还是他们的朋友。 他们还可以用眼神稍微抗议一下的。 没人关心也没人知道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团子挤在一起做什么。罪魁祸首沈晏理直气壮地站在嵇安安身边, 甚至还从嵇安安桌上顺了个杯子出来。 嵇安安回头怒视。 “就你这身体还想喝酒?”沈晏欢直接无视了嵇安安愤怒的目光,将那杯子揣进了自己手上。 俄罗斯这个客栈里的人早餐都是伏特加配肉肠, 肉肠嵇安安在吃, 这杯子里的当然就是酒了。 掠影找店主姑娘要了杯水, 放在了嵇安安身旁。 嵇安安抬起头看了一眼, 嘴里还塞着食物就要往里灌:“谢谢。” 沈晏欢斜挑了挑眉, 像是极为嫌弃嵇安安一般,后退了一步。 嵇安安看着沈晏欢嫌弃的样子,起了坏心思, 趁他不注意就想用油腻腻的手往他背上抹一把。 “你如今几岁了?”沈晏欢眼疾手快捏住她伸到半空中的爪子,认命的拿出一方巾帕帮她擦干净。 掠影看着眼前这一幕, 缓缓眨了眨他灰蓝色的眼眸。 他一直有些猜想, 不过还需要一点证明。 …… 嵇安安看着窗外的晚霞, 阳光投过浓厚的云雾投射向这个安详宁静的小城,暖洋洋的橙光织成一片,蔓延向远处更辽阔的天空,眼前的景色漂亮的像是一场神话。 云楚生说仙界就在那里,天道也在那里, 每次天有变化的时候都是神在观察人间, 所以嵇安安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一种热爱许愿的癖好。 比如希望懒洋洋的云楚生快点支愣起来,比如希望沈晏欢被她打哭, 或者能在走路时候摔上一跤…… 嵇安安不确定未来的自己还会不会做这些幼稚的举动, 不过她毕竟也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反正哪怕被人发现, 也是丢未来自己的面。 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年纪的嵇安安明显没什么道德,还是个逻辑鬼才,狠起来甚至连自己都想坑一把。 她看着眼前这片红云,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的话,希望能够降下一点垂怜。 至少给那头小狐狸一点运气。 一点就好。 嵇安安用力攥住挂在脖子上的小瓶子,那里藏着她辛苦收集来的半块妖丹碎片,像是察觉到什么,她猛地把那小瓶子又藏进心口,回头看着门外多出来的人影。 掠影也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扶了扶额头,笑了一声:“抱歉。” 他最近显然有点沉浸在他之前扮演的角色里了,竟然还会下意识跟到这里来。 “没关系。”嵇安安非常大度,实际上她其实根本想不出来影妖在干什么,只当他还在试探,“你做好决定了吗?” 掠影摇了摇头。 这在嵇安安的意料之内,嵇安安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到掠影补充了一句:“我不能帮你。” 不能和不想,是有区别的。 嵇安安挑了挑眉。 掠影叹了口气:“你是从华夏来的,那你应该不知道卡莲娜的名字。” 嵇安安没听过什么外国人修者,不过前几天刚好见过一个,随口说道:“死神?” 没想到掠影居然点了点头:“她胸口的项链里是我的一块影子,只要我动用术法,她就会立刻察觉到我的位置。” 嵇安安见过那条链子,看起来对这女人十分重要,掠影说那居然是他的影子,让嵇安安有些好奇起来。 “项链的作用是相互的,如果她出现在俄罗斯,我也会察觉到。”掠影解释道,“这影子可以随机变化颜色,我骗她说这是个测运气的吊坠。” “她就信了?”嵇安安挑了挑眉。 好歹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了,别告诉她她还是个热爱星座热爱占卜的小姑娘。 “卡莲娜几百年前就已经疯了,我让她把我认成了她最愧疚之人的样子。”掠影说的毫无心理负担,“所以她接受了这条项链。” 嵇安安想起来前几日他的眼睛,问道:“天赋?” “是天赋。但我的天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效,所以比之起云楚生,我更不愿见她。”掠影解释道。 他愿意全盘托出显然出乎了嵇安安的意料,嵇安安思索了一番,提出他话语间的漏洞:“可若你一直藏着,云楚生也发现不了。” 影城和其他地方可不一样,他的从不和外界对接,换言之,影妖的城堡就像是皑皑白雪间一朵阴云,旁人很难察觉出踪迹,掠影要是一直待在影城里,又天生有天道庇佑,她不信云楚生能找到他的位置。 “躲藏没有意义,云楚生会发现的。”掠影盯着嵇安安,“你应该知道,公司本来就不安全。” 如果那个人的份量在公司足够重,那线的位置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机密。云楚生也迟早会知道。 逻辑上说得通,嵇安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掠影没有看嵇安安的反应,在说完这一切之后,他抬头望了望灿烂的晚霞,看上去有些惆怅:“如果我不说清楚,你会如何?” 嵇安安颇有君子之风地拱了拱手:“不强求。” 掠影脸上的笑容不变:“是吗,我不信。” 嵇安安:“……” “如果我不说出口,你一定会采取别的措施。”掠影笑容依旧,咋看上去还有些狰狞,“就和你的师父一个样子。” 嵇安安用脚悄悄踢了踢藏在角落里的狼牙棒,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哈哈哈哈。” 眼看掠影表情里的谴责意味更浓,嵇安安连忙转移话题:“那卡莲娜要是追上你怎么办?” 掠影面无表情:“当然是杀了我。”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起来,掠影看着嵇安安的表情,越看越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嵇安安扭捏了几下,开口道:“那你最好还是把我记忆弄回来吧。” 掠影:? “你可能跑不掉了。”嵇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的那个要追杀你的死神,碰巧也在追杀我。” 掠影定定地看了嵇安安一眼,扭头就走。 “别走啊!咱们再商量商量。”嵇安安连忙拦住他的动作。 沈晏欢和影妖看到的就是嵇安安“欺男霸女”的场景。 嵇安安狞笑着不断朝掠影伸出手。 而掠影则不断推拒,灰蓝色的眼眸中透着悲愤。 活像是个被霸凌的小媳妇。 影妖们之前觉得先生不讲武德,欺压柔弱女修,现在看起来可能是他们弄错了,被欺压的难道是先生? 这样一想也有道理,毕竟先生除了天赋特殊,影妖的限制摆在那里,又怎么能够打得过身怀煞气的剑修嵇安安? 影妖们挤在一起,目光里隐隐约约透出谴责的意味来,但又不敢直接反抗嵇安安,就逐渐将悲愤的目光转移到了沈晏欢身上。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6节 沈晏欢被这两个影妖的视线盯得发毛,又想了想嵇安安的计划,觉得嵇安安可能是下手不够狠辣,没把人一下敲晕。 于是暗戳戳地在掠影身后比划了下角度。 掠影的身体察觉到本能的危机感,他果断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沈晏欢:“还是先商量正事吧。” …… 掠影坐在桌子上,盯着面前两个虎视眈眈的剑修,笑得很是勉强。 他先前被云楚生威胁,现在又被云楚生养的两个小崽子威胁,心情实在不是十分美丽。 什么剑修?外头把剑修传得神乎其神的,在他看来不就是土匪头子带两个小土匪。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也很清楚,重建影城也需要使用术法,作为没有攻击能力的影妖,他只能选择两条路,云楚生,或者嵇安安。 云楚生就不用考虑了。 嵇安安倒还有点意思。 明明是个没什么理智的疯子,内心深处却还偏偏藏着什么珍重至极的东西。 掠影的眼神转了一下,在沈晏欢身上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 这人分明很想动手,但是嵇安安一个眼神就止住了他的动作。 看来也很会训犬。 作为合作对象也不是毫无益处。 这一头,嵇安安还在问死神的实力。 掠影在心里有了决断,说话的语调就温和许多:“你们打不过她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但我知道她最害怕什么,等她过来的时候,我发动天赋,而你就趁她沉湎的时候杀了她。” 计划听起来还可以,嵇安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顺便问了一下:“她为什么要杀你?” 公司雇她来杀自己还情有可原,俄罗斯的线已经毁了,又何必再去杀这个影妖? 掠影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我看天赋对她有效,影妖又没什么攻击的手段,就让她帮我守了会儿门。” 嵇安安:“……” 那你这他妈不是纯纯活该吗? 嵇安安觉得对比眼前这人,自己是何其无辜。 …… 死神比他们预想中要来得快上许多。 等晚上嵇安安叼着块肉看月亮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丝凉意。 嵇安安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沈晏欢站在她身后,直接拔出了剑。 雪越下越大,于风雪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女人用空洞的眼眸看她,然后慢慢伸出手,从脖子里取出项链,看了一眼,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来这次的结果让她十分满意。 嵇安安盯着女人的眼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可没忘记掠影对她实力的评价。 至少自己别想着从正面打过她。 她思考着出手的时机,却忽然看到那女人尖叫了一声:“伊萨!现在在下雪,你不可以出来!” 掠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眼眸是能够沉溺一切的紫罗兰色。 他发动了天赋。 女人似乎很想让雪停下来,但是她显然并没办法做到,又害怕直接靠近会吓到扮成伊萨的影妖,她不顾自己还穿着贴身的旗袍,直接跪在雪地上,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东西。 她的武器被随意丢在地上,她却珍视的捧出几颗糖果来:“我帮你买了糖,你吃一点好不好?” 她现在的表现哪还像什么死神,而像是个面对自己的孩子而手足无措的普通母亲一般。 掠影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朝着嵇安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下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嵇安安拎起日月安,却是小声叹了口气。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她叹气声很小,沈晏欢照理来说不可能听见。 沈晏欢却停了下来,他看着嵇安安,非常认真的问:“想救她吗?” 嵇安安迟疑着,却不敢点头。 不管从和掠影的协议上还是从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考虑,都该在这个时候杀掉那女人。 可……临到关头,她却非常丢人的不想下手。 如果是未来的自己会怎么做呢?顾全大局,果断地直接下手吗? 嵇安安心想,试图通过模拟出未来自己的方式给自己洗脑。 “不用考虑后果,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救她。”沈晏欢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他好像是无边风雪里唯一坚定不移的东西。 嵇安安看着跪在雪地里仓皇失措的女人,点了点头。 “那就救。”沈晏欢抬起一只手,束在肩头的发丝垂落,他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莹莹微光点亮在嵇安安眉心,“去吧。” 嵇安安走到女人身边。 女人看着她,似乎很是迷茫,对着她小声叫了一句伊萨。 嵇安安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走。” 女人看着嵇安安。 嵇安安咬了咬唇,再次开口:“离开这里。” 女人的目光在眼前两个伊萨身上犹豫不定,但是她是听伊萨的话的,所以她捡起自己的伞,三步一回头地起身离开。 掠影就站在原地,深紫色的幽暗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嵇安安。 嵇安安看着他,缓缓鞠躬:“抱歉。” 掠影的眼睛眨了一下,恢复了以往的淡蓝色,他非常罕见的露出那种疑惑地表情。 他看着嵇安安,像是在盯着白色羊群里的唯一一只黑羊。 不过这种疑惑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他脸上重新绽开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关系。” “我会帮你解决麻烦的。”嵇安安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刚才放走女人的就是她。 掠影摇了摇头,开口道: “卡莲娜以前很喜欢参加人类之间的斗争,好像还成为了雇佣军的头领,因为杀的人太多,久而久之就有人给了她一个称号——死神。” “她一直这样以杀人为乐,直到她在战区遇见一个得了肺结核的小女孩,可能是在炮火下艰难生存感动了她,又或者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她似乎第一次明白了生命的脆弱无力,她将那女孩视为珍宝悉心照料,她几乎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要做的事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神明这才有了弱点,那帮人类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们干脆趁着女人出门的时候,把女孩绑架起来。” “他们原本想要利用女孩胁迫死神为自己做事,但是那女孩身体实在脆弱,等不到卡莲娜赶到现场就死了。从此以后,卡莲娜就疯了。” 嵇安安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居然在安慰她。 但这安慰的方法实在是太古怪了,嵇安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 制定那样的计划。 “因为没有理智的疯子弱点很好找啊。”掠影理所应当地说。 “幻术能玩弄人心,越是唾手可得就越不会珍惜,所以擅长使用这一便利的我们对待感情就更加淡漠。”掠影的笑容依旧温和,“伪装,欺骗,这就是我们最擅长做的事情。” 沈晏欢原先冷淡的表情僵了僵,愤怒地瞪着掠影。 这老妖怪刚才看到狐族幻术是认出他的身份了吧?现在是在指桑骂槐骂他吧? 沈晏欢觉得手痒极了,很想削一削什么东西磨一磨爪子,却顾及着嵇安安并没有出手。 掠影看了沈晏欢一眼,笑容更深:“我们妖族可是很危险的,嵇安安。” 嵇安安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 你在嗯什么?你为什么不反驳? 沈晏欢走在路上,越想越气,抄起剑就要往嵇安安的房间走去。 掠影端着杯红茶走在走廊上,他看到沈晏欢,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沈晏欢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人笑得实在讨人生厌,看着他又要想去自己的家一样踏入嵇安安房间,沈晏欢终于忍耐不住,将剑鞘抵在了掠影的脖子上,低声威胁道:“离她远点,你蹩脚的幻术在她身上起不了作用。” “安安以诚待我,我当然也要以诚待之。怎么会用幻术呢?”掠影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对他的行径很不理解,“我和安安是朋友,平常聊聊天有什么不可以。”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里面的嵇安安显然也是听见了,房间有脚步声传来。 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然她肯定要嘲笑我。 沈晏欢快速收了剑,就要转身离开。 “不知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太阳。”在走过掠影身边的时候,他听到耳畔传来掠影戏谑的声音,他这次的音量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我也很想要呢。” 第44章 嵇安安其实已经做好了听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毕竟她放走了人,总得承担些代价。 但是掠影却没有,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看着掠影温和的笑容, 联想到他昨天的发言, 心里越发警惕。 既然不开口算计,看来他要图谋的显然要比这件事能带给他带来的利益要大上许多。 得多防备才行。 掠影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嵇安安那里被判了死刑, 他将红茶递给嵇安安, 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在想什么?”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7节 嵇安安揉了揉眉心:“卡莲娜来得太快了。” 俄罗斯那么大的地盘, 她和掠影两个人只是随机停留在一个偏远酒店里。 公司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哪里, 卡莲娜更加不可能知道。 是追踪之类的法术吗? 掠影之前宁愿毁掉线也不愿意使用术法, 她甚至压根没和卡莲娜交过手,如果这也能放追踪术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嵇安安向掠影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公司为了牵制人族和妖族,做了许多筹备, 其中大部分意见,都是一个人提出的。”掠影沉思了一会儿, 开口道, “我曾经见过他一次, 如果是他,那也有可能。” “是谁?'”嵇安安盯着掠影的表情,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 掠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只是远远的和他对视过一眼,并没有见过他。” 见到嵇安安还在烦恼,他伸出手揉了揉她脑袋:“四区的守线人应当都和他都有过接触, 你要是记忆起来了也会知道, 现在不必太过烦恼。” 嵇安安沉默下来。 掠影看着她的反应,心下了然。 她破坏了自己和掠影约定, 又害怕自己不出手, 现在应当是在纠结和自己解释的措辞。 掠影知道这时候当然是讨好嵇安安的好时机, 正要开口,却听见这人说:“他是不是对狐狸有什么特殊的偏好?” 掠影被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应当不会,他自诩为天道的喉舌,行为都遵循着天道法则,不应当存在偏颇。” 嵇安安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掠影微微靠近她,温声道:“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对付卡莲娜。” 嵇安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说:“只要她不出手就可以吗?” 掠影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她不会再对你出手了。”嵇安安咧开嘴,露出八颗齐整的牙齿。 见到掠影还愣在原地。 嵇安安伸出手,在他手里放了一颗糖:“记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掠影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他当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糖和卡莲娜那天掏出来的是同一个牌子。 或者说,这压根就是卡莲娜的东西。 掠影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景,还是没想明白嵇安安到底做了什么。 他缓缓拆开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 入口是绵软的奶糖,但如果用牙齿咬破外芯,内里的汁液就会涌入舌尖,辛辣酸涩无比。 掠影一点点的等待口中发麻的感觉过去,内心却越来越兴奋。 他原先只是想逗弄门外守着的那条愚蠢的狼犬。 但他现在真的觉得嵇安安有些意思了。 …… 嵇安安倒是真的没想过这件事解决起来比她设想的要简单许多。 彼时,她正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雪花看。 女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下好几天的雪,这次也不例外。 这点寒冷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人间界的生灵而言却可能有致命的危险,店主姑娘显然也在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给她房间烧足了炭火。 雪下得实在是枯燥无聊,屋子里的温度又委实有些高了,嵇安安半眯着眼睛,将睡未睡,睡意朦胧之际,却看见院子里似乎藏了一个人影,就静静地站在雪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嵇安安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彻底没了,她仔细地盯着那个方向,认出是卡莲娜之后,居然松了一口气。 在嵇安安这里,能描述出来的威胁总比不可名状之物要好上许多。 卡莲娜的眼神十分奇怪,她好像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还带着怀念和好奇。 嵇安安走到窗前,和卡莲娜对视:“我不是伊萨。” “我知道。”卡莲娜开口道,她的中文不是很好,说起话来有一种奇怪的腔调,“你和他一样,都用了东方术法。” 嵇安安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你没中掠影的天赋?” 卡莲娜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会变成伊萨的样子。” “那你要杀了他吗?”嵇安安问。 卡娜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似乎她提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帮他守门,他变伊萨给我看,后来我太忙了,就暂时离开了。” 嵇安安悟了,感情人卡莲娜压根不想杀掠影,只是想领工资,纯粹是掠影自己误会,还为此丢了一条线。 她的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没有放下警惕:“那你是来杀我的?” “有人雇佣我要我杀掉你。”卡莲娜看着嵇安安,缓缓地摇了摇头,“可你已经死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但那个雇佣死神的人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 嵇安安不至于还要去帮敌人解释,揉了揉额角接着问:“雇佣你的是谁?” “不能说。”卡莲娜摇了摇头。 “那雇佣你,要花费什么代价?” 卡莲娜还只是摇头。 嵇安安没问题了。 她转身坐回床上,拉下窗帘之前还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房间:“掠影住在那里。” 反正掠影也死不掉,让他去应付这女人就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嵇安安只想睡觉。 嵇安安闭上眼睛,窗外如有实质的目光却仿佛能够投过厚厚的窗帘,直直得投射到她的身上。 她受不了了,坐起身来拉起窗帘,那女人果然还在:“我看起来很像伊萨吗?” 女人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你很不像她,你很讨厌。” 嵇安安嘴角抽了抽,她总共就和这女人说了几句话,但这女人每句话都能把她噎到说不出话来。 风水轮流转,这大概就是她不断让别人吃瘪的报应吧。 卡莲娜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塑,她分明很漂亮,浑身上下的压迫感却让人很容易注意不到这一点:“你很像我。” “我和你这种杀人狂可不一样。”嵇安安被这句话激得像个炸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她现在又有点理解掠影的想法了,大半夜的门口守着个神经病盯着瞧谁能挨得住。 卡莲娜压根没理会她无理的语言攻击,只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嵇安安翻了个白眼:“那我该那时候出手杀你,然后被你反杀?” 这女人分明已经认出来了,还配合着他们一起演戏不就是想等自己出手,然后再反杀。 卡莲娜摇了摇头:“你那时候不知道。” 嵇安安:…… 嵇安安被拆了台,愤怒地躺了回去。 酒店外面的花园是公共的,嵇安安窗帘拉也拉了,劝也劝过了,就是赶不走这女人。 她干脆直接睡觉。 卡莲娜撑着伞沉默地站在窗外,她不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嵇安安的身影瞧,似乎这样就能看透嵇安安的命运,期盼着她能有与自己不同的未来。 …… 嵇安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居然真的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一夜好眠到天亮。 还是被店主姑娘吵醒的。 店主姑娘站在花园里,声音听起来兴奋极了:“雪停了!” 她高兴地挎着小竹篮在花园里四处观望,检查有没有植株被冻坏。 在路过嵇安安窗前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惊叫了起来:“啊,这是安安的房间,她怎么这么粗心,昨夜那么大的雪,她居然就开着窗帘这样过了一夜?” 她踮起脚尖要从窗外帮嵇安安把窗帘拉下来,手肘却一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来捡三个小东西,那是三颗糖果,上面还沾着点未化的积雪。 “啊,这是我们小时候那会儿爱吃的糖果,现在很多公司都停产了,只有部分工厂还在生产,可难买到了。” 店主姑娘碎碎念着,还有些好奇,“安安在哪里买到的?” “不是我的,你拿去吃吧。”耳边传开一个声音,店主姑娘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从窗口支着脑袋看自己的嵇安安。 嵇安安冲着她打了个招呼:“早安。” 店主姑娘也甜甜地笑了起来道了早安,她拿走其中一颗,却是将剩下所有糖果都放进了嵇安安的手心里。 嵇安安愣了愣:“我不吃甜……” “你就收着吧。”店主姑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可能是精灵送好运来了。” …… “好运啊……”送走了掠影,嵇安安捏着剩下的两颗糖,思索片刻,放进了嘴里。 然后她的脸就直接皱成了流泪猫猫头。 死神给的糖似乎和她理解的糖在概念上有很大的偏差。 嵇安安盯着手里剩下的糖纸,想了想沈晏欢,忽然起了一个坏心思。 “你在干什么?”沈晏欢的声音忽然响在她背后。 “没,没什么。”正在算计呢,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嵇安安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这颗糖连带着刚才的糖纸都收进了怀里,迅速转过头看沈晏欢,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沈晏欢的眼睛猛然睁大。 他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掠影手里拿着糖纸还没想到什么别的。 可他怎么又在嵇安安这里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8节 虽然嵇安安收得很快,但剑修的眼力非比寻常,她要藏的东西当然是瞒不过他沈晏欢。 嵇安安收了那黑球的糖。 还藏起来不给自己看。 这一认知让沈晏欢愤怒起来,他皱着眉头,愤怒地看着嵇安安。 嵇安安见他皱着眉头,生怕他猜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连忙岔开话题:“掠影答应帮我修复记忆了。” 掠影,掠影,又是掠影。 嵇安安离他很近,所以沈晏欢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气息,和寻常不同,还带着一丝不同的甜味。 你还吃他给的糖? 沈晏欢的桃花眼都要瞪没了。 嵇安安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还在接着说自己的事:“掠影说……” 沈晏欢老听到这两个字,又想到那个蠢煤球说过的话,整只狐狸都要气炸了:“你尽管都和他商量就是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嵇安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沈晏欢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 …… 沈晏欢靠在柱子上,怒视着两个化成原型靠在一起哼歌的影妖。 哼,黑不拉几一团,有什么好看的。 看来宿敌最近眼光越发差劲了。 两只影妖被大佬愤怒的目光瞪得浑身一抖,又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平白无故惹了大佬生气。 难道是不应该唱俄罗斯本土的歌?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换了首中文歌唱了起来。 …… 掠影和嵇安安走到大厅之后看到了一副非常混乱的场景。 沈晏欢不知道去哪儿了。 两只影妖一妖抱着一瓶比自己还大上不少的伏特加在那撕心裂肺地演唱《友谊天长地久》。 店主姑娘好像也喝醉了,看到两个黑煤球光天化日之下唱歌都还没惊讶,甚至还在给他们按着节拍鼓掌。 掠影揉了揉眉心,把躺在地上的店主姑娘扶到了椅子上,又走到两个团子面前,一把将两个酒瓶抽走。 影妖抱着的伏特加被抢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也在顺着惯性掉到地上,还极有弹性地弹动了几下,但这显然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热情。 “先生不在,再给我一瓶酒!”一个影妖大声喊道。 可先生就在你面前啊。 嵇安安默默在心里吐槽。 “喝他丫的!”另一只影妖也毫不逊色,“好不容易才抄完课文,就得放松一下。” 快别说了啊,再说你们可能又要抄了…… 影妖抬起一只爪子,在空中比划出干杯的动作,掷地有声地说:“学习就是狗屁!” “对,学习就是狗屎!”另一只影妖和他干杯,两只爪子碰在一起。 看着掠影铁青的脸色,嵇安安充满同情地给他们递了两杯橙汁。 今天多喝一点吧。 你们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抄课本渡过了。 “子侄顽劣,让你见笑了。”掠影朝着嵇安安道了歉。 嵇安安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介意:“没关系。” 掠影颔首,将影妖拎了起来,倒过来晃了晃。 几捋影子从影妖的身上掉了下来,一落到地上就变大化成了别的东西。 小零食,小玩具,杂七杂八堆了一地,嵇安安扫了一眼,里面还有个眼熟的东西,好像是那个羊皮卷。 掠影挨个看了一遍,没找到。 这一发现似乎让掠影有些惊讶,他换了只影妖倒了倒,又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还是没有。 他不动声色,悄悄地往嵇安安的方向扫了一眼。 嵇安安知道他在找自己的记忆,所以心里越来越慌。 毕竟影妖们平时表现得实在是有些不靠谱,可别到了这个地步,把她的记忆存丢了啊。 而且显然掠影也是这个想法。 不然他为什么老悄悄看她。 掠影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伸出手往影妖的圆嘟嘟的身体掏去。 他显然就没准备从那里掏出什么,所以当他手碰到一缕影子的时候,很明显愣了愣。 他又把之前的那只影妖拎了起来,在同样的位置摸出了一缕影子。 自己这个种族特殊,有很多别的种族都不知道的秘密。 就比如影妖的身体里一般还藏着一个内囊,容量很小,可以存放一些重要的东西。夸张点说,就算他们死去了,除非杀他们的也是影妖,不然他们藏在那里的东西永远也不会被别人察觉。 所以说,能藏在那里,说明这东西对影妖来说非同一般的重要。 影妖虽说可以帮助嵇安安保存魂魄,其实说粗暴一点就只是在进食记忆而已。 而这一部分记忆太过痛苦,小影妖消化不了,对他们来说,这是累赘,丢弃就好了。 但是影妖们帮嵇安安妥善保存了起来,还放在了最核心的位置,揣着这些小包袱跨越了一整个城区,等着他们的先生来。 来帮嵇安安融合回去。 看来这一趟旅行,他们的确成长不少。 “学习就是狗屎……”影妖被摸了口袋,动弹了一下,捂住肚子,嘴里嘟囔道。 掠影稍微缓和一点的脸色登时阴沉起来,他沉着脸帮他们两个把那些滚落一地的小玩意儿整合起来分别塞了回去,又发动术法将这影子溶和成了一团能量,放进了嵇安安的手里,交代道:“你将它溶进眉心,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这段时间可能是几个小时,可能是一整天,每个人恢复的时间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吃糖,搞点肉吃,有五千字,少了就是被迫改了,去我作者签名看看! 无责任小剧场: 一人一句高燃台词混剪 bgm,起~ 云楚生:世人皆是棋子,你我皆在局中。 掠影:黑暗里的生物才会更加渴慕光明,你的太阳,我也很想要呢。 嵇安安:我不想要未来,我只想争取现在。 卡莲娜:我的伊萨已经死去了,希望你不要步我后尘。 沈晏欢:你收了他给的糖。 沈晏欢:你居然吃他给的糖?! 沈晏欢:你*#^#@(捂嘴,拖走。) …… 这一章作为亲妈的我都要不好意思写了,沈晏欢你是哪里来的小学鸡? 第45章 掠影把那两只醉酒影妖强行拎走了。 嵇安安把喝醉了的店主姑娘送进了她的房间。 现在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嵇安安一把将那黑球拍进了脑门里, 低下头,凝视着放在地上的几瓶酒。 自己给未来的自己找得麻烦已经足够多了。 应该也……不差这一回了吧。 …… 沈晏欢四处找不到嵇安安。 大煤球在书房里装模作样的练字,两个影妖被强行灌了醒酒汤, 委委屈屈地垂着头抄课文, 店主姑娘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大厅里一片狼藉, 浓郁的酒味冲进沈晏欢的鼻腔, 臭死了。 可是嵇安安呢? 沈晏欢动了动鼻子, 快步走出了酒店。 异国他乡, 他从出生起到现在一辈子见过的外国人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多。 陌生的长相,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气味,陌生的灯光, 以及完全没见过的陌生街道。 他穿过了无数条街区,才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嵇安安。 不看还可以, 一看沈晏欢都快被这讨人厌的小祖宗气炸了。 “你能喝酒?!”沈晏欢气急, 将酒壶从嵇安安的手里夺了回去。 他顺便在手里垫了垫重量。 还好, 还剩半瓶,没喝多少。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49节 嵇安安伸出手要还要跟他抢。沈晏欢镇压了几次之后又被抓了一下,愤怒至极,干脆当着嵇安安将那壶酒喝下了肚。 嵇安安看上去还颇有些惋惜,过了半晌后抬起头傻傻地朝他笑。 十足的醉鬼模样。 这点酒怎么能让她醉成这样? 沈晏欢皱起一双秀气的眉头, 一边朝着嵇安安伸出手打算把她抱起来一边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多余的空酒瓶。 然后他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拉得栽倒在了嵇安安身上。 果然是装的。 沈晏欢暗自磨牙, 开口道:“你……” 后半句话他并不能说出口。 因为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沈晏欢的瞳孔微微放大。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嘴里似乎被送进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颗……奶糖? 舌头还没品尝到些许奶味,尖锐的犬齿已经先行划破了奶糖的外壳, 酸涩的汁液登时流遍他的口腔。沈晏欢用力拧眉, 试图缓解这种酸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沈晏欢几乎立刻联想到嵇安安早上躲躲藏藏是在干什么了, 放松之余,差点被给她气笑。 多大了,嵇安安你多大年纪?怎么还在做这种恶作剧? 喝醉了的嵇安安显然报复心也很强。 沈晏欢原本不打算和醉鬼计较,但他察觉到贴着自己唇舌就要离开,一时恶劣性起,伸出手按住了嵇安安的头发。 “呜呜呜?”嵇安安自作自受,拼命想要推开沈晏欢,可等她真的推开的时候,两人口腔里的酸味都快没了。 嵇安安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脸颊,怒视沈晏欢。 沈晏欢心情却是好了不少,甚至大发慈悲的没有找嵇安安计较弄赃自己衣服的事情。 沈晏欢张开嘴,正要说点什么,却忽然被一阵轰鸣声打断。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沈晏欢来不及反应,迅速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嵇安安面前。 远处传来一连串咒骂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过分吵闹的轰鸣声。 两个人相互对视,都愣了一下。 嵇安安懵逼的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歪起脑袋道:“店主姑娘好像说过最近有个烟花展。” 她下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烟花声打断了。 他们这次看来终于成功了。 绚丽的花火照亮了半片天空,他们现在的距离近得要命,所以嵇安安能看到沈晏欢的表情,自上而下,凝视着自己。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里头藏着水墨一样的漆黑瞳眸,他看向你的眼神认真而又缄默,百年之前是这样,现在看来过了百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有花火都映照在他眼底,璀璨的世界完整的朝他展开,那是和你截然不同的世界,你早就明白,你和他的未来注定重合不到一起。 他也应当明白的。 可这一切好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还是会在一个肮脏的巷子里找到你,会一遍一遍把你护在身后,会永远像个傻瓜一样去追寻你,一次又一次。 就比如现在,他把喧嚣全都抛在身后,眼眸中,只藏了一个你。 嵇安安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抬起手,盖住了眼睛。 这实在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她分明刚刚才接受自己的命运轨迹,才接受要一个人奔赴地狱的凄惨未来。 他怎么能来? 嵇安安吸了吸鼻子,开口小声道:“我可能要做一件让未来的我后悔的事情了。” “什么?”烟火声太大,沈晏欢没听清,靠近了些。 嵇安安低低的笑了笑,俯到他耳边说:“我说——你听到我心跳声了吗?” 这么大的烟火声哪能听见什么心跳,沈晏欢还得应付醉鬼,嘴里哄了哄就想把她抱去酒店。 嵇安安却挣扎了一下,她就这烟火声,缓慢,而又鉴定的开口: “它在说,我心悦你。” 下一轮烟花在沈晏欢身后炸开,那是一片巨大的烟花,一直升到顶点才爆裂开来,在空中划出一个个整齐的圆,再一点点消逝在无际的夜色里。 沈晏欢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他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嵇安安。 烟花照亮了她的脸颊,沈晏欢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分不清她到底是因为喝醉了才脸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可她正在看自己。 十岁,抱着暖炉的小姑娘俯下身,蹲在气息奄奄的小狐狸面前笑着伸出手:“你愿意做我师弟吗?” 二十岁,拎着剑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地站在他洞府门口,插着腰下战书:“你等下可不要被我打得哭鼻子。” 三百岁,小姑娘垂头跪在小汤山前,听到动静,回眸迷茫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小狐狸,我没有家了。” 三百零一岁,浑身浴血的小姑娘这次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执着剑,走入了漫天雷光之中。 之后又三年,他在不丘山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他的小姑娘回来。 人们都说小姑娘以身殉道,求得人间界一线生机。 所有人都说他在做无用功,所有人都在说她不会回来。 …… 而现在,嵇安安靠在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耳畔。 对他说:“我心悦你。” …… 沈晏欢审视着嵇安安。 他分不清她的想法。 是喝醉后随口而出的戏语还是漫不经心的随意诱哄?还是又像之前那样在自己当真之后不负责任的跑掉,然后让自己苦苦寻觅三年一无所得?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张开。 他听不清嵇安安的心跳声,但是他能感知到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自己的心跳。 火热,滚烫,似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 嵇安安被眼前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那一点伏特加给她的勇气似乎已经用完了,嵇安安甚至不用等到未来的自己苏醒,现在自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已经后悔了。 嵇安安尴尬的笑了笑,打算开口掩饰住刚才自己多余的举动。 “我开玩……” 这次轮到她说不出下半句话了。 因为沈晏欢垂下头堵住了她的嘴唇。 …… 烟花会确实十分好看,尤其是看烟火的时候,开始总是缓慢的,先是徐徐升起,慢慢的升到高处。 到天空中再疯狂的炸裂开来。 俄罗斯的夜晚是冷的,但是烟花却是火热的。 看烟花的人似乎也被这些璀璨的烟火迷惑住了眼,但是这烟花显然并不是普通的烟花,而是改良过的烟花,持续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看烟花的人显然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看了一会儿就疲惫起来,奈何烟花展并没有结束,她不得不分出心神接着观看。 等到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爆裂,四散开来之后,黎明已经近在眼前。 …… 沈晏欢有点头疼,昨夜实在荒唐,他躺在酒店的床上,第一反应是去摸身旁的人。 身旁的位置是冷的,他的外袍被丢在地上,凌乱不堪。 不过赃是正常的。 巷子实在不干净,他只能把它垫在下面。 沈晏欢现在比昨天清醒不少,洁癖也跟着回来了,他只穿了里面的衣服,然后起身去看这件外袍。 但这外袍显然沾了不止泥土这些脏东西,他拎着这外袍沉默一会儿,干脆直接施术毁尸灭迹。 “你必须要把这件事报给公司。” 嵇安安的声音响在门外,沈晏欢揉了揉眉心,推门走了出去。 她和掠影他们坐在一起,不过气氛显然并不是很愉快。 掠影皱着眉头,审视着嵇安安。 两只影妖垂着头站在嵇安安的旁边,他们似乎怕极了,两个小团子挤在一起,愣是离她具有十米远。 沈晏欢张了张嘴打算开口:“我……” “闭嘴。”嵇安安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 嵇安安向来霸道,但是也没有霸道到不让他说话的程度。 沈晏欢原本应当接腔讽刺回去,但是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做过的事情,摸了摸鼻子,破天荒得没有反驳。 确实过分一点点。 沈晏欢想了想,又心虚地摩挲了一下剑柄。 可能不止一点点。 嵇安安并不清楚沈晏欢在想什么,如果她清楚,现在高低得和他打上一架。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50节 不过沈晏欢的沉默显然是让她满意的,她收回视线,接着和掠影谈判。 如果说失忆前的嵇安安还有些逼着自己长大的稚嫩,如今的嵇安安就像是一把已经磨好了的锋利的剑,和她谈判的时候会有一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削下一块肉的错觉。 掠影显然也很不习惯如今的嵇安安,他皱了皱眉,还有些犹豫:“公司那边……” 守线人的位置在一定意义上也代表着权利和地位,如果线被毁这件事暴露出来,这意味着影妖好不容易争出来的地位可能因此受到极大的打击。 作为一个战斗力不高的异族,以后在人间界的处境只会越发困难。 “公司不会说出去的,相反,他们还会尽全力帮你隐瞒。”嵇安安笑了笑,笃定的开口。 左右和公司博弈了五年,公司的底线在哪里她清楚的要命。 对公司而言,重要的可不是人间界的稳定而是公司的绝对统治地位,他们要是知道线被毁,第一时间要做的肯定是去思考如何隐瞒下这件事。 “可若是他们说出去了呢?”掠影盯着嵇安安,淡灰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眼前的姑娘。 “那是你的问题,你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嵇安安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她显然并没有要给掠影承诺的意思。 毕竟,他也只能这么做。 不过这样说话显然太过于生硬,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掠影显然很不满意:“如果我不说。” “你当然可以不说,我只是提出建议。”嵇安安缓缓凑近,看着他放大的眼眸笑着开口, “当然有什么后果,你自己考虑。” 作者有话说: 因为耳背而失身的小狐狸。 第46章 腾蛇等在门口, 看到嵇安安下来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嵇安安的不同,低声说:“你回来了。” 嵇安安点了点头:“把最近的没办的文件都整理一下等会儿给我。” “对不起,我不该出去的。”腾蛇并没有离开, 而是垂下头道歉道。 哪怕是出于担心嵇安安的理由, 他也不应该擅离职守。 擅离职守的代价是很严重的,兴陵里纠集了不少妖物, 品类繁杂不好管辖, 往日有嵇安安的积威镇着, 腾蛇帮忙管辖还能勉强压制住这些妖怪。 两个能够制衡兴陵的管理员都不在, 一些妖物起了心思, 吃了一个误闯入线的人。 “知道了,你让他们等着,我等会儿去处理。”嵇安安板着脸, 直接往自己家中走去。 腾蛇盯着嵇安安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她怎么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 嵇安安走在街道上, 感觉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她虽然已经把头发批下来挡住自己的后颈, 但她还是觉得周围人都看到了。 抱着这一心理的嵇安安用一种极为阴沉的表情走了一路, 其间吓哭了三只刚来兴陵而且心态不好的小妖怪,吓跑了五个被长辈派来历练的修士,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低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样子。 到处都是这条狐狸狗留下的痕迹,脖颈上肩膀上更是重灾区。最可怕的是嵇安安掀开发帘, 还可以看到后颈上有一个渗了血的咬痕。 嵇安安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凄惨模样, 忍了很久,终于没绷住骂了一声。 沈晏欢真不愧是犬科动物, 她先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爱咬人? 也不知道被成了精的狐狸咬了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门口传来敲门声, 嵇安安连忙放下头发, 看向来人。 腾蛇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看着嵇安安,开口道:“柔城线破了!” 嵇安安拧了拧眉:“知道了,我去看看。” 屋漏偏逢连夜雨,影妖的事情还没解决,柔城又出了事,才找回记忆的嵇安安不得不打起精神,着手解决起来。 包括眼前这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嵇安安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捏着文件,一目三行,感觉有人靠近连眼睛都懒得抬。 “你找我什么事?” 沈晏欢表情严肃,像是在探讨什么事关人间界兴亡的大事:“嵇安安,你要对我负责。” 嵇安安手一抖,文件掉在了地上。 作为四区守线人之一,嵇安安自然承载了不少责任。 四区住户的命运,人间界的命运都压在她嵇安安身上。 所以嵇安安暂时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被人找上门追着要负责的时候。 她硬着头皮开口:“你想怎么办。” 沈晏欢似乎真的在思考:“道侣契……” “结不了。”嵇安安直接反驳。 她现在顶多算是一个器灵,想和沈晏欢结契最多也就能结个主仆契。 “成亲。” 嵇安安猛然抬起头看他。 沈晏欢非常冷静,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心魔操纵的样子。 他执拗地盯着嵇安安,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成亲。” 嵇安安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烦心事不少,能让她头疼的事情却没有几件,以前的自己着实给自己摆了一道。 嵇安安盯着沈宴欢那双漂亮又认真的桃花眸,眉头慢慢拧紧,最后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的回答。” 沈晏欢将嘴唇抿到发白。 嵇安安想了想沈宴欢在柔城说的话,提起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沈宴欢当初说过的话劝他:“你我缘分至此,何必强求。” 被众多烦心事扰着,嵇安安都不清楚上一次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是在多久之前。宗门被毁,人族妖族相争,上层沆瀣一气,线自始自终就没有安稳过,她身若浮萍,随着时局飘忽很久,所做的每一步都不得不殚精竭虑,做尽一切打算。她早不清楚上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多久之前。 沈宴欢这样一提,嵇安安才想起来这茬,有些恍然。 沈宴欢心悦嵇安安。 嵇安安扪心自问,也不敢说自己不喜欢沈宴欢。可…… 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沈宴欢喜欢的是那个嫉恶如仇明媚张扬的小师姐,而不是如今这个修习邪道毫不知悔改的嵇安安,拿那点小时候的恩情裹挟,逼着对方和自己同生共死,嵇安安自觉自己虽然过得落魄,却也没有下贱到这个地步。 这些话打死嵇安安都不可能会说的,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剑修傲骨,主要那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养成了不向外人诉苦的习惯,她只看着沈宴欢,希望他能够想明白。 迷途知返,知难而退,这很好。 可这不是沈晏欢。 唰,雪亮的剑光闪过,一把剑直接架在了嵇安安的脖子上。 嵇安安有些讶异。 她能从他的剑意感受到,沈晏欢刚才是切切实实起了杀心。 “你想独身赴死,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有魄力。”沈晏欢剑尖用力,挑破了嵇安安的皮肤,“既然想死,不如让我现在成全你。” “修剑应当修心,不该被心魔所扰。”嵇安安并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口,淡淡开口。 “我不在心魔里,嵇安安,我现在很清醒。”沈晏欢知道对面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也不能真的杀了她,气到恨不得变成原型挠她一脸花。 可他也明白,此时要真变成狐狸才是正中嵇安安下怀,于是他硬生生忍住了,开口道: “你我本来就有缘分,嵇安安,修真之人讲求因果,你想同我断开,也可以,你去算,把东西一桩桩都算清。” 这着实是在故意刁难了。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想要裁断因果基本是不可能的。 可他却看到嵇安安仿佛恍然大悟般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我会补偿,等我走后,你就可以接替兴陵负责人的位置,腾蛇会帮你处理事物,你想离开去妖族就去妖族,想留下来也可以……” 沈宴欢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从台子上拿起来那本小册子。这小册子显然是准备了有段日子,边角都有些泛黄。 他翻开来一看,觉得自己气早了。 这小册子与其说是计算他和她的因果,倒不如是一封早就准备好的遗书,涵盖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计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其中,沈。 沈宴欢盯着那行“一截炼化好的脊骨法器——沈宴欢”,感觉脑袋都被气到突突的疼,他用随便一条尾巴想都能想明白这是谁的骨头,骨头能做专属法器,那在炼化之时就得镌刻拥有者的名字还有种种咒文。 嵇安安这是在干嘛?拿身体炼器还不够,还想着在自己的骨头上雕花?? “你还欠了我千两银子。”沈宴欢盯着嵇安安一脸你看我能还清能还清的丑恶嘴脸,气到口不择言,怒吼道,“你体内还有我的东西!” 话音刚落,周围登时寂静一片。 嵇安安一愣,沈宴欢的话让她想起来自己刚接管身体时的异样感觉,看向沈宴欢的表情里带上了显著的杀意。 沈宴欢自觉失言,讪讪然闭上了嘴,一抹绯红却从他耳廓爬到整张入碧玉般润白的脸上,更显得色如春花,平添几分艳色。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清脆的枝干碎裂声。 下一瞬,房门洞开,?独钉在地上,发出声声震鸣,两枚铜钱直接齐根没入了庭院中的树干中。 两枚钱一把剑刚刚好把站着庭院里的小妖围在正中。 ““嵇姑奶奶饶命!嵇姑奶奶饶命!” 小妖捏着截树枝哭得稀里哗啦,他是个从地里长出来的土精,本源最贴近自然,气息也很接近,哪怕是大妖如果不去特意探查都很难发现,是个天生就适合偷听八卦的小妖怪。 若不是刚才听到的消息太过于惊骇,他也不至于一失手捏碎了一块树枝导致偷听墙角被嵇大姑奶奶直接抓包。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51节 他看着气势汹汹的二人,又想想嵇姑奶奶流传在外的声明,心里越发绝望,自己这怕不是要被灭口。 小妖怪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半死,哭到双眼红彤彤,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信,有信呜呜呜呜……”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上面显示着嵇安安收。 也不等嵇安安去接,沈宴欢忽然抢先把这封信打开捏出了一个漆黑的东西藏到嵇安安视野盲区。 嵇安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表情淡定的开口:“有个野生动物可能一不小心混进来了,我去给腾蛇,让他送去动物保护协会。” 嵇安安愣了愣,一旁围观的小妖也惊呆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愧是嵇姑奶奶看上的人。 嵇安安的表情实在太过一言难尽,沈宴欢也清楚自己没糊弄过去,僵持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的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一个黑团子,不过这黑团子比之前的团子大上一圈,还散发着令沈宴欢有些讨厌的气息。 不是,应该说是十分讨厌。 沈宴欢表情淡然,不过他手里圆滚滚的黑团子硬生生被捏成了椭圆形。 嵇安安:“……”几百岁的狐狸了。 她默默把视线移向的影妖,显然是在等他做出解释。 “线没了。”被捏在别人手里,影妖也没有挑衅,诚实的说,“我没事干。” 言下之意是不如来嵇安安这里找乐子。 掠影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的惊天八卦,吧咋了一下嘴。 确实乐。 嵇安安听不见他内心的腹诽,却也很意外堂堂守线人怎么能离谱到这个程度,委婉开口提醒:“重建影城……” 掠影挺了挺腰,无所谓的开口:“有子侄。” 言下之意是子侄负责建设,他负责摸鱼。 嵇安安用看黑心资本家的目光看掠影,不过他好歹是守线人,是自己的同事,没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当然还是要给面子。嵇安安还是帮忙把这团煤球从狐狸爪下救出来,免得他真的被动物保护组织当成什么新品种的生物关起来。 说到动物保护局,之前还不清楚高铁不能带管制类刀具,如今成长了,动物保护协会都会说了。嵇安安看着沈宴欢,表情显然是十分欣慰。 啧,恋爱的酸臭味。 黑团子看在眼里,不屑的扭过脸去。 两个人做都做了还在这边拧巴个什么劲,换成他们影妖有这功夫崽子都生十七八个了。 掠影来这里当然不止是为了找乐子,自己能搪塞云楚生一次,不一定能搪塞过去第二次,如果糊弄不过去云楚生肯定要对自己动手,对自己动手之后影妖没了自己作为噱头,余下两个没成长的影妖不知又会引来多少觊觎。 影妖又向来没什么战斗能力,他只能四处去找个好些的靠山避避风头。 可怜守线人就四个,除去自己就只剩下一个修邪道修到神志不清的疯子和一个被自己骗过的黑熊精。思来想去,也只能来嵇安安这里。 更何况他对嵇安安还有点兴趣,最重要的若嵇安安真和自己有了什么联系,和影妖一族也就有了联系,嵇安安又是个板正的人类剑修,也会护佑影妖一二。 妖族没什么人类的礼义廉耻,也没什么一夫一妻的制度,如今沈宴欢告白被拒,掠影觉得刚好也是他的机会。 两个人在一起拧巴,说不准三个人就可以治好了呢。 他察觉到沈宴欢的目光,有点觉得这狗是不是想咬他,又往嵇安安身边贴了贴。 大家都是露水,也就一个成了一个没成的区别,起点也很平均。 沈宴欢没容人之心,不如自己上位,做大。 作者有话说: 本文正式更名成《后宫.宴欢传》(不是) 缺更好久,捂脑袋跑路 第47章 腾蛇这次确实捅了大篓子。 嵇安安原先出门有腾蛇守家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可之前腾蛇和嵇安安都不在,兴陵失了人管辖,就有些管不住嘴的妖怪, 吃了一个误闯进线里的人。 吃人的妖怪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吃人之后,他仿佛失去了神智, 本体分明是只鹰, 却偏偏在街道上阴暗地扭曲爬行。 那么大的本体整天占着街道, 十分有碍观瞻, 周围有别的妖怪实在看不下去, 就把他绑了暂时关进了街道办里。 嵇安安现在头疼的就是这桩事。 吃了人的妖怪和不吃人的妖怪截然不同,没吃过人的还可以算是灵物,吃了人的就只能算是妖物。 只要是妖物就为天道所不容。对于这些妖物而言, 人肉对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越吃业障就越多, 直到被天道盯上, 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不过…… 嵇安安看着眼前被捆在椅子上, 还不断蠕动的鹰,表情凝重。 影妖的表情和嵇安安截然不同,他笑的特别开心。无他,眼前这个生物说是鹰拉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全身都肿得不成鹰样, 倒像是个打了激素的走地鸡。 嵇安安从口袋里取出两块木牌, 贴在了这个鹰的鸟头上。 那鹰好像因为这个动作造成了极大的刺激,浑身痉挛着, 挣扎好久, 这才陷入平静。 嵇安安又等了一会儿, 这才把木牌收起来,转交给一旁的小道士。 小道士苦着一张脸接了过去,这木牌上全是煞气,也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清得干净。 那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呸呸呸了好几声。 但很快他就呸不出声了,他眼前赫然是外出归来的嵇大姑奶奶,看着他的眼神跟看烤鸡没什么区别。 鹰缩了缩脖子,还觉得自己怪委屈的。冒着被嵇姑奶奶打死的风险吃个人,结果吃到的却是只有一层人皮,里面全是粉末的奇怪东西。 简直恶心死鹰了。 他一个没忍住,又呸呸呸了好几声。 老玄龟盘着个核桃坐在旁边,抠搜了好几下才勉为其难从身上抠出一块碎布料,表情却是罕见的严肃:“你不在的时候,就有很多这样的人误闯进来。” 这是从那些“人”身上薅下来的碎步,上面沾着嵇安安最熟悉的气息。 嵇安安冷笑一声:“过了五年毫无长进,还在搞这老一套。” 玄龟微微一笑:“其实人家还革新了。” 嵇安安挑了挑眉,眼看着玄龟又扣扣搜搜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个缠满封条的不明物体。 封条是真的那种封条,白底黑色,光伟严正,旁边还印着着公安局的字眼。 玄龟看出嵇安安的疑惑,解释道:“符箓太贵,将就一下。” 是有流传那种说法,民间这些执法机构得百姓信仰,自身便带了些正气可抵御邪祟不侵,有些道士便拿他们抵做符箓封印妖物。 其实这东西消磨许久已经没有什么煞气,还被缠起来主要是玄龟觉得辣眼睛。 可问题并不出在这里,嵇安安又揉了揉脑袋,问:“你从哪拿来的。” “不太好拿嘞。 ”玄龟说的理直气壮,“还是请的冥府的小兄弟忙帮拿的。” 说的客气,实际上冥府的小兄弟不就是鬼,驱鬼做事,也就这样的大妖不怕反噬。 至于警局失窃会不会被凡人查出不对劲,玄龟是一点没去想,嵇安安看着他澄澈且愚蠢的眼睛,最终是什么话都没再提,摆了摆手道:“打开吧。” 在场的都是大妖怪,嵇安安不觉得这种邪物能够影响到他人。 打开之后,嵇安安觉得她想早了。 封条底下是一个巴掌大的人面狐狸雕像。 人面是十足的美人面,虽是雕像,神态却十分灵动,仿佛随时都可以活过来,九条尾巴像是钢针一样竖起来,看起来异常的扭曲畸形。 这东西对人来说都是纯纯的邪物,对狐狸来说那就更加邪典了。 嵇安安眼皮一跳,余光悄咪咪往沈宴欢身上瞟。 果然,沈宴欢的脸色阴沉,表情活像是闻见鲱鱼罐头的猫。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谁传开的,人们拿它许愿,它就能帮人实现。”玄龟搓了搓手,道:“不过毕竟不是正经神明,许愿都是要收取代价的,许的愿多了,就会把人变成之前那种塞满煞气的空壳。” 嵇安安想起来了,她之前是见过这个雕像的。 过了这许久,雕像也成长了许多,如今它实打实的在‘帮助‘人类完成愿景,比之前生孩子就单纯多给几个木雕的糊弄样子升级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它收敛了身上的冲天的煞气和血气,反而真真正正的带上了一丝佛性来。 “实现愿望?”影妖盯着狐神雕像的美人面,起了兴致。 玄龟轻蔑地笑了笑,说:“这东西就是邪神,也就能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灵验,若是那种能牵动命运的大事,它当然不行。” “但这种邪祟最为贪婪狡黠,善于抓人言语上的漏洞,比如有人许愿一夜暴富,它当晚就能变出一屋子冥币来。” 生人花不得,死人能花。它也算‘实现‘了许愿人的愿望。不过它完成愿望完成的偷奸耍滑,代价却实打实是许愿人的命。 “你说流传很广,广到什么程度?”影妖问道。 信邪祟不稀奇,自古以来总有些人脑子不好要信这些有的没的,出于邪神性质限制,很难形成规模,除非是有人有意传播。 “人族基本上人手一个,这东西还是小宋给我的。”玄龟说的坦然。 小宋说的是宋平丞,整个兴陵唯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类,同时也是兴陵的在编员工,前几天刚好放假回家探亲,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这东西。 好在他周围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妖怪,连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这东西有什么用途,就被玄龟骗到了手里。 “传播的人造这个有什么用?”影妖对这东西显然感兴趣极了。 玄龟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混淆线。”一个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 影妖还想抬杠,待看清楚说话的人的时候立马噤了声。 说话的人是嵇安安。 她看着手里的雕像,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却十分平静:“煞气可以混淆线的感知,如果让人间界充满煞气,界限就不重要了。” 怪不得当初不去毁柔城的线,反而不惜绕远路慢慢吞吞的去毁掉俄罗斯的线,引着自己出去,若真的放任这邪神走下去,界限都不复存在,到时候还有什么毁线的必要?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52节 “混淆线。”一个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 影妖还想抬杠,待看清楚说话的人的时候立马噤了声。 说话的人是嵇安安。 她看着手里的雕像,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却十分平静:“煞气可以混淆线的感知,如果让人间界充满煞气,界限就不重要了。” 怪不得当初不去毁柔城的线,反而不惜绕远路慢慢吞吞的去毁掉俄罗斯的线,引着自己出去,若真的放任这邪神走下去,界限都不复存在,到时候还有什么毁线的必要? 现在只有一个疑点。 邪祟进化到神明需要非常庞大的血肉和生命维系,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地方发生过如此大的灾难,大到可以让一个邪祟获得神位的地步…… 不,其实她听到过。 定迁。 还有什么遮掩的法子能比蚌珠制造的幻境更好用? 定迁的活人血祭,就连绘制祭坛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血祭的对象不是那个可怜的小蚌精,而是这位害人不浅的九尾狐仙,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可笑她亲自去的定迁,却没有揪到幕后这只大狐狸,放任它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嵇安安揉了揉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让她冷静下来。 如今人面狐狸成了气候,有了极大的气运在身,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循着这份气运找到操纵这狐狸的主人。 不过.....发生了那么多事,那秃子领导早该打电话进来了,可如今她都来兴陵两天了,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收到。 有些不好的预感,嵇安安掏出手机聪黑名单里挖出领导的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听。 又响了几声,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领导熟悉的声音:“嵇安安,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 是领导的语气,但嵇安安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你把他如何了。” 对面一愣,笑了笑:“我当然是你领导。” “你不是他。”嵇安安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攥紧,如此叫她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云楚生。 “我当然是在.....”对面领导的声音逐渐拉长,变成了人面狐狸那掐着嗓子的尖细嗓音,可到最后又变成了云楚生那清冷悠远的话, “小安安,我设了宴,你敢不敢来赴局?” …… 嵇安安已经很久不见云楚生了。 自从立场调转,她原以为和云楚生再次相见会是怎样难看的场景。却从未预想到是这般平和。 云楚生着青衫半躺在竹榻上,脸上一派风轻云淡的笑容,一如小汤山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 看见来人,云楚生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线:“小安安,有没有记得给为师烧纸钱?” 称呼也未变。 当年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可嵇安安私心里对云楚生终究还是尊敬的。 她想不通云楚生为何要做出如此种种,不过这并不妨碍嵇安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俯下身,对着云楚生行了一礼,从腰间拔出剑。 “蠢不蠢?”云楚生看不惯她板正的样子,扬了扬手。 也不知他在说她不该行这拜师礼还是在说她这三年执迷不悟,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 嵇安安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起身,接着开口道:“徒弟愚钝,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果然很蠢。”云楚生微微皱了皱眉,飞快从腰间抽出软剑,直直抵上一道剑光。 拿自己手把手教给她的剑去对抗自己,也不知是在异想天开还是还在盼望自己迷途知返。 这是他教导出来的个性,古板,不懂变数,云楚生自认为的完美艺术品,自己给她留了条退路,她也不知道后退。 云楚生颇为平淡的抽剑。 嵇安安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嘴角却带上了笑意。 云楚生愣了愣。 不对。 紧接着,一团浓烈的黑气从云楚生身旁爆裂开来。云楚生此身最怕沾染因果,迅速往后疾退。 等漫天煞气消散时,这周围,哪里还能看见嵇安安的身影? 云楚生笑不出来了。 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从他前襟滑出,掉在地上。 云楚生弯下腰将那小镜子捡起来,那镜子样式古拙,器表雕刻着精细的纹络,漂亮的不似凡物,可如今,这镜子镜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而裂痕的中央,正死死嵌着一枚铜钱。 嵇安安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云楚生,而是这个小小铜镜。 云楚生盯着眼前的镜子,愣神许久,这才无奈的叹息一声。 从他假死不敢直接面对嵇安安的时候他便明白,他对这个徒弟是向来没有什么办法的。 。。。。。。 沈宴欢的表情委实不太好,任谁看到自己看顾的病人连夜出逃还留了封遗书给自己想必心态都不会很好。 内丹被妥善安置在一个小小布袋子里,就在他床头放着,旁边还妥帖的留了封书信,但这显然不是什么绝笔信,嵇安安内容十分详细的交代了自己要去做的事情,顺便叮嘱小狐狸好好待在兴陵,别再弄丢了自己的内丹。 但显然对于沈宴欢而言,嵇安安独自一人去找云楚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沈宴欢盯着被匆匆塞进布袋子里的那些团成一团的狐狸毛,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嵇安安气飞升了。很显然这女人就是有收集自己换下的毛的癖好,他甚至还能在其中找到他小时候换下的绒绒毛。 但他找嵇安安要的明明不是这个...... “你瞧见姑奶奶没有?”腾蛇抱着一叠册子推开沈宴欢的房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被褥空空荡荡,早就凉透了。 ....... “你来晚了。”云楚生挑眉看向来人,故作沉思片刻,开口道,“好像之前也是一样。” 他向来不喜眼前这头狐狸崽子,偏生粘自己的徒弟粘得紧,他也无法太过干预嵇安安做出的决定,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去。 沈宴欢动了动鼻子仔细在空气中找寻嵇安安的位置,这里没有嵇安安的血味,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嵇安安最后的气息消失在这老不死的身上。 确认好位置,他才正眼看云楚生: “嵇安安在小汤山给你留了个棺材,我送你过去如何?” 第48章 修者很少做梦, 沈宴欢却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嵇安安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的脊椎雕了朵花出来,还要强塞给自己当作和自己春风一度的赏钱。 梦醒之后沈宴欢九条尾巴炸了八根,这才恍然想起, 嵇安安还躲在一个镜子里。 他看着手里的镜子, 破天荒的有些恍惚。 联系着信仰的铜镜被毁,九尾狐雕像失去了原有的用途, 暂时由凌宵宗回收。 凌宵宗的大师兄没了, 小师妹勉强还算得上是个正直的修者, 也算可信。 这世道当真如嵇安安所愿, 和平了一半。 剩下的公司势力复杂, 等嵇安安出来自然好处理。 救三界于水火是大功德,天道会把这一切都算在嵇安安的头上。 嵇安安求仁得仁,可我又该往何处去? 沈宴欢心想。 先前他一直跟着嵇安安, 嵇安安去哪,他就跟到哪里, 原意是想帮她把此事了结。如今发现倒也用不着他, 她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得很好的。 眼看着沈宴欢不做声, 白泽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嵇安安做事向来有迹可循,可你来兴陵,是为了什么?” 嵇安安走的向来是这样烈火烹油的路子,这合他的道心,剑修向来如此, 执拗固执, 不可药救。 可眼前这只狐狸不一样,他不明白他来兴陵是为了什么。 嵇安安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师弟, 平时看他做事自然而然带了些先入为主的印象, 可白泽却不会。这狐狸分明是个修为十足的大妖, 不回自己狐狸洞里修行整天在外面瞎晃,难保没什么坏心。 沈宴欢不太想把自己和嵇安安的事情告诉别人,只是道:“之前约定好了。” “妖族什么样,人族什么样我见得多了.....”白泽的目光深远,带着些严厉,似乎可以看到沈宴欢心底里去。 沈宴欢张了张口还想反驳,却听到白泽接着开口道: “心魔虽难治,也不是什么不能治的顽疾,我这里有一副药......” 沈宴欢算是明白了,合着白泽是怀疑他是来斩心魔的。 从他的角度也难怪,自己独身一人来兴陵,去找嵇安安,还一副见到仇人的形容,任谁看来都是在寻仇的。 他对嵇安安的情感也的确复杂,不是一句爱恨可以概括的。 但兹事体大,他此时并不想杀。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来此遵循本心,和旁的没什么关系。” 白泽看了眼沈宴欢,面无表情的悟了。 剑修的本心是什么,是他的道啊。 人剑道里都是她的影子。 先说是怀了孕是来兴陵找嵇安安讨情债,就这样还肯为她生育子嗣。 这也不怪白泽想歪,嵇安安出去了几趟,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一只和这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关联的小狐狸。 在白泽这些老妖怪眼里,可不就是生了。 可嵇姑奶奶在感情方面显然不是什么东西,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有断过,对沈宴欢也决口不谈负责的样子,小狐狸才丁点儿大就整天想着跑路,难怪人狐狸不愿意解释清楚。 虽然没有看到沈宴欢显怀,但狐妖向来爱美,施了什么障眼法也有可能。 自以为盘出来事情的真相,白泽轻轻吁了一声,看向沈宴欢的表情都多了一分怜爱。 她始乱终弃了狐狸精 第53节 恋爱脑啊,没得治。 沈宴欢不清楚白泽到底在脑子里想些什么东西,若清楚,他估计也不可能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听白泽说话了。 白泽看着眼前的铜镜开口道:“嵇安安之前就进过这镜子,想再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缺点是她没了身体,想出去得有容器接着。” 重塑身体的法子不算难,只不过材料珍贵,想凑齐估计得费不少日子。 见沈宴欢点头,白泽有些于心不忍,又开口道: “她若是对你不好,忘了什么不该忘的诺言,你也别太过苛责,这世间万物讲究平衡,有得必有失,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言外之意是别太计较,别一下子想不开走极端把铜镜毁了。 “你先前分明说煞气不会影响她的记忆。”沈宴欢想不明白白泽在说什么,但好歹听明白了什么忘记诺言之类的东西。 “煞气当然不会。”白泽说得很是坦然,“嵇安安五年前屠了太多生灵,有妖物也有人族,虽说都是些侵染煞气无可药救的东西,但那时活下去的也就只有嵇安安一个,公司又向来多疑。” “搜魂。”沈宴欢的嘴唇抖了抖,道。 白泽点了点头:“这世间最不能撒谎的就是记忆,嵇安安若能经得过这一关自然就能被人信服。” 只不过过程极度痛苦,且极损神魂,出来的修士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嵇安安能挺过去全凭天意。 白泽斟酌着语句开口:“能避开公司问讯的最好法子,自然就是受术者本人忘掉。嵇安安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没敢说得太死,因为不太确定嵇安安到底藏没藏东西,万一藏了,但不是眼前这头狐狸岂不是不妙。 可他却看眼前这狐狸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身体也摇摇欲坠,一副心魔要发作了的样子。 白泽顿觉不妙,将铜镜端得离狐狸又远了些。 嵇安安的气息有所远离,沈宴欢昏聩的神志略有清醒,道:“不必防着我,我不会杀她。” 白泽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看样子是显然没信。 沈宴欢忍了又忍,对白泽说:“你那说的那药,帮我抓一份。” 可等白泽熬好了药出门一看,周围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沈宴欢的踪影。 白泽一愣,又看了看桌子,果然那铜镜也跟着不见了。 他刚想喊人,侧过头却看到窗户外枯树上开出点点新芽,这才放下心来。 老树发新芽,是生机啊。 又有新八卦可以盘了。 ........ 熬药还要一段时间,沈宴欢只觉得自己心绪烦乱,非常想见嵇安安。 影妖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他十分生气,但看到沈宴欢眼下一副心魔涌动的样子,影妖忍了忍,语气委婉了些:“按时吃药。” 意思是别没事跑出来犯病。 沈宴欢当然懒得去猜测他有什么心路历程,不过此时确实有事情要问他:“你们族里是不是有什么能力,可以看到修士藏起来的记忆。” 影妖用脚趾想都知道他在说谁,不过自己干嘛要助攻别人谈恋爱,当下也没什么好脸色的开口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其实开口就聊爆了,他有这种说法,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沈宴欢闻言心下又是一凉。 他其实不太愿意从影妖哪里得到答复。 如果嵇安安当真没有当时的记忆。 自己先是向她讨要钱财,又是质问她为何修行邪术...... 当初再见嵇安安的时脑子里只想着她抛下自己离去,心生怨怼自然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辞色。 可若是嵇安安本来就不记得,带入当时的场景。 对她而言那可实在是太苦了。 沈宴欢一想到当时就脸色煞白,心里也不知是想知道真相还是不想。看着影妖的眼神也越发凌冽。 影妖看他目光往自己腰间的配剑扫去,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些人武力值高有什么了不起,面上则是乖顺许多,开口道:“当时帮她恢复记忆的时候倒是有看到她下的封印,里面是一头九条尾巴的狐狸。不过我当时想着她既是封了自己的记忆,约莫是不乐意想起来的。” 语气着重在自愿二字。 但很显然面前这头狐狸没有听懂,一副魂牵梦萦的样子,显然是恋爱脑的程度又加深了。 影妖看得牙根发痒,打算转头把同样的说辞给小狐狸也说一遍。 左右也是一头九尾的白毛狐狸,说是谁都可以。 ....... 沈宴欢原先想走,到了这个程度算是彻底打消了要走的念头。 那镜子不是凡物,早些年一直留在公司里,据说是上古大能留下来的东西,传说可以用来沟通上界,也不知云楚生是怎么和公司谈的,居然连这东西也一起拿了去。 如今铜镜被毁,云楚生眼看着没什么希望就想着把宿着嵇安安的铜镜送回去,无非是想让嵇安安还记着他那点做师尊的情谊。 简直恶心至极。 不过沈宴欢不是个死的,自然不可能再给他机会接近嵇安安便是。 嵇安安想出去得重塑身体,材料稀有,委实难凑。 腾蛇回自己的族里去请菩提,据说那菩提千年开一花一果,归来不知何期。 沈宴欢没什么要做的,决定养鱼。 鱼就养在嵇安安那栋宅子里的池塘里,先前半死不活的鱼被沈宴欢养得膘肥体壮,肥到估计连嵇安安都认不出来。 门口的老树不知怎的抽了新芽,坊间的妖怪们偶尔三五成群的来嵇安安门口除了祭拜,便是对着门口的老树指指点点。 他们传谣言传得向来离谱,待嵇安安之心倒也赤诚。沈宴欢拦了好几次依旧拦不住一波又一波坚持不懈的小妖怪们,依旧往嵇安安家门口堆了不少瓜果蔬菜。 大概全世界只有宋予平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真心实意地以为嵇安安死去了,好几次连夜送来了什么花圈挽联之类的东西。 瓜果蔬菜沈宴欢还能忍,挽联花圈是真的忍不了,他只要看见一次就会处理一次,每次早上扔了晚上又会莫名出现,若不是当真确定宋予平是个人类,他可能会以为他本体是个鬼。 就如此停了三月,小道士却是回来了。 “寺里有一尊青莲,据说是当年菩萨给哪吒塑身用的那朵莲花的后代,最近结了莲子,我问过师父也能把嵇姑奶奶从这镜子里送出来。” 巧就巧在这青莲等了百年也不见得开一次花,开花也不见得结果,嵇安安一出事就结了莲子,简直向老天给开的后门。 沈宴欢从此换了个事做,从养鱼到等嵇安安开花。 ......... “霍!奇迹啊!”沈宴欢依在床沿迷迷糊糊的小憩,忽然耳边传来了几声惊呼。“还挺漂亮的。” 沈宴欢猛然惊醒,以为嵇安安长出来了,慌忙出门一看,一群街坊邻居围在嵇安安住所前,却不是在看那莲子,而是那两颗老树。 原本枯瘦的老树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白,竟是开花了。 老槐树开花不稀奇,但这两棵树可是嵇安安养了三年还像死了一般的老槐树,如今居然争气得开了满树的花。兴陵的妖怪本来就闲,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来看看。 门前渐渐聚满了人,一人一句,吵得沈宴欢头疼。 嵇安安在的时候这些妖怪怕得要死,恨不得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奈何嵇安安不在,沈宴欢的身份暂时还是嵇安安养的小白脸,在众妖怪面前没什么威信,想赶人也没人听。 “呦,什么新奇的东西这么好看?”沈宴欢还想开口,却被一个女生打断了要出口的话。 “那可不,嵇安安老树开花,没见过把?”有一小妖怪听到有人问,还挺热心。 话出口才意识到周围出乎寻常的安静,他暗道不妙,吞了吞唾沫,回头看去。 面前站着个笑盈盈的姑娘,目若晨星,明艳又嚣张。 嵇安安一句话就惹哭了一个,吓退若干妖怪。不过她自己倒毫无所觉,而是再看不远处立在门口出神的沈宴欢。 她在铜镜制造的幻境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现在显然是有些心虚。 沈宴欢怔愣得看着眼前的场景,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他竟有些像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小剑修拼尽全力走了那么久,终于感动了天道,给她萌生了一线生机,苦尽甘来,还能找到自己的小狐狸。 “嘤嘤嘤!”嵇安安的视线被一道白光遮住,九条尾巴的小狐狸趴在嵇安安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极了,像是要诉尽分别时的委屈,嵇安安当时心下就软成了一片。 她当下也顾不得还杵在原地跟个傻子一般被偷家的沈宴欢,低声哄起怀里的小狐狸来。 沈宴欢:“......”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一头绿茶狐狸冲淡,嵇安安再看向沈宴欢的目光较之前平静许多。 她张了张嘴,想要对沈宴欢说些什么,余光却一下子瞥到了什么,语气都带着不可置信:“我倒还不至于死了。” 沈宴欢莫名其妙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花圈,上面还贴了挽联“音容笑貌,永记在心。” 落款居然不是宋予平,而是沈宴欢。 可怜宋予平前来送挽联送了好几次都被沈宴欢扔掉,可见他对嵇安安颇有些占有欲,连别人祭拜都不能容忍,结合邻居之间传的沈宴欢恋爱脑,沈宴欢和嵇安安有一腿之类的八卦,自以为悟出真理,贴心的把署名换成了沈宴欢。 沈宴欢今日又没出院子,当然来不及处理掉这东西,如今百口莫辩:“.......不是我。” 嵇安安指了指后面的署名,一副我看透了但是我委屈我不开口的表情。 小狐狸窝在怀里嘤嘤嘤,语气上也带了几分指责,颇有替嵇安安出头的感觉。 沈宴欢气急,还想反驳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打断,他下意识揽紧。 嵇安安坏心眼的在他一下子红透了的耳根吐气:“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狐狸耳朵抖了抖,却没推开,良久之后,才小小声回应了一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