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节 ?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作者: 总攻大人 简介:红蓼穿越了,穿成了一只狐狸精,长相怎么说呢……反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占了块山头当老大,救了个误入的重伤凡人,对方长得泠泠如雪清风明月,一看就是个好人! 红蓼没控制住,把人家酱酱酿酿了。 风花雪月的时候她就在想,他俩这要么是聊斋文学,要么就是白蛇文学,反正结局都不大好。 哪成想,她救下的凡人能开口说话后自我介绍说:贫道云步虚。 好家伙!云步虚??原来还是穿书?? 红蓼穿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就有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她受妖王之命迷惑了正道仙盟的盟主,想施邪术夺取盟主神魂,为妖界所用。 可惜狐狸精是反派配角,还只是一个三号反派,全程连名字都不具体,注定不会有好下场,被包括但不限于男主女主、各路男配女配疯狂打脸后成了妖王弃子,惨死于一场厉火,灰飞烟灭。 而文中男主正是道祖云步虚的亲传弟子。 女主和其他男配女配也都是云步虚的得力下属。 交给他们弄死狐狸精任务的正是云步虚…… 所以说,很大可能上,云步虚要干掉她不单是因为她迷惑了仙盟盟主,主要还是他被她乘虚而入了吧?? 此时此刻,山头的二把手正给红蓼建言献策,说正道仙盟的盟主这几日就要来他们山头闭关疗伤,她手头的小废物“凡人”也该玩够了,妖王下了令,咱们应该这样那样一番干票大的! 原以为聊斋和白蛇的结局已然很惨,结果现实是他奶奶的封神榜……做狐狸精没有好下场啊! 红蓼:就很绝望,做都做了,打又打不过,还是卷铺盖跑路吧! 于是云步虚这日醒来,就发现狐狸精的洞府人去楼空。 他都没介意她是只小狐妖,倒先被她始乱终弃了。 这狐狸精,她好得很:d 美怂狐狸精女主x高高在上的老妈子道士男主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红蓼,云步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知罪,我不改,我还敢! 立意:物种歧视不可取! vip强推奖章: 红蓼穿成了狐狸精,还是封神榜文学里的狐狸精。一开始她忘了剧情,对受伤的正道首座趁虚而入。这可是原书里下令要她命的道长,想起剧情她就连夜跑路了。然而根本跑不掉。她此生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完全被对方的颜值拿捏得死死的。本文行文流畅,主角有嘴,轻松有趣,将经典的道士x妖女设定写出了新意,值得一读。 第一章 红蓼抱着尾巴叹息。 她不做人了。 她成狐狸精了。 怎么会这样? 三分钟前还在煮咖啡,三分钟后就开始舔毛了,这合理吗? 红蓼吐了吐嘴巴里的狐狸毛,丢开毛茸茸的尾巴大字型躺下,自喉间发出怨念无比的抽气声。 ……等一下,尾巴太多了,平躺好硌得慌。 红蓼挪了挪,换侧躺着,继续琢磨。 你说她一没得绝症,二没骂作者,更没见义勇为,怎么就穿越了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到哪儿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人行,做妖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是做人妖,她都ok。 根据做人时的习惯,要在一个地方扎根,首先得有套房。 在这边该叫洞府吧?那她就先搞套洞府。 红蓼对洞府的选择和买房一样挑剔。 地段不好不要,景色不美不要,灵气不浓不要。 最后经过她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了心仪之地。 这里既不会离修界那些正道修士太近,也不会特别接近妖界,属于比较漏洞的两不管地带,不但风景好,还灵气充足,特别适合苟着。 红蓼太喜欢了,从一开始的搞个洞府转变思想,打算霸占整座山头。 都穿越变成狐狸精了,也别再拘泥于大平层好还是跃层好了,她要拥有全部! 不过在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她遇到了点麻烦,这山头这么好,在她之前自然也有人看中,好巧不巧也是妖族,领地意识很强,超凶,见了红蓼也不对话交涉,上来就动手。 红蓼没办法,只能被迫反杀。 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狗妖,红蓼蹲下来为难道:“这也不能怪我对吧,是你非要动手的,还一直让我有本事别跑,那我只能还击了。” 她拨弄了一下对方现出原形的狗耳朵:“你还好吧?” 狗妖眼里满是泪水:“我看起来像好吗?!” “你还能说话,看起来问题不大。” 好一个问题不大,狗妖气得心悸了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红蓼立刻躲开,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弄脏了她漂亮的七条尾巴。 看着她的七尾,狗妖呜咽一声:“早知你是七尾狐狸,我就不和你抢了!” 两人是开打了才慢慢现原形的,生逢乱世,妖族为了保护自己,只会在非常安全的地方暴露原形痕迹。 “妖生就是充满了这么多不确定。” 毕竟是红蓼穿越后第一次和人动手,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仔细想了一下,翻了翻乾坤戒找到一瓶丹药:“你吃个试试?看会不会好一些。” 狗妖愣了愣,惊讶地望着她:“你不杀了我取妖丹吗?” 这在如今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但红蓼显然不一样。 “不啊。”她把丹药递过去,“我本来也没打算伤害你,是你先来的,咱们也有先来后道,你若是愿意,这地方我们就一起住。不过你看啊,我比你厉害,更能抵御外敌,便由我来掌管这山头,你做二当家怎么样?” 狗妖接过丹药,眼睛湿漉漉:“可你们狐族不都生活在青丘吗?如今乱世,人妖仙魔皆自危,你作何要离开青丘庇护,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他问她,她问谁去? 红蓼一来原身就不在青丘了,一点关于过去的记忆都没有,她只知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好像受过伤,法力流动有些乱,但对付狗妖还是足够的,这座山上的其他妖族也都不是她的对手。 现在听狗妖这么说,回青丘的确是个选择,可谁知回去之后会不会遇见原身的亲人? 她壳子里换了人,真要被发现不会有好结果,还不如在外面流浪。 所以:“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狗妖哪里有其他选择?还能活下来已经出乎他预料了。 他红着眼圈点点头,将掌心的丹药服下去,能屈能伸道:“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红蓼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 狗妖看着她的笑,脸红了个透。 狐妖不愧是狐妖。 发如白墨,脂凝暗香,纤腰盈握,拥雪成峰。 一双狐狸眼笑起来艳光四射,七条尾巴无意识甩着,雪白的狐尾与发丝纠缠,松散的紫衣披在身上,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于妖娆旖旎里还夹杂着几分难言的无辜和纯洁。 “你没事吧?”红蓼忽地凑近,“你怎么还流鼻血了?” 狗妖立刻仰头,捂着鼻子想说话,却开始浑身颤抖。 他猛然醒悟,指着红蓼怒道:“丹药有毒!” 红蓼瞪大眼睛看着狗妖七窍流血地倒下,赶紧把装着丹药的瓶子给扔了。 好家伙,竟然是毒药,刚穿来的时候她差点当疗伤的药给吃了,好在没吃! 她刚寻的二当家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他可不能死,虽然在修界妖族争地盘杀生很寻常,可她到底是刚移民的妖族,对生死看得还比较重。 她简直不敢想担上人命,啊不对,是狗命这件事。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狗妖没死,经过她三天的细心照料终于醒了,又是一条好汉。 他甚至感觉体内灵力比“中毒”之前还浓厚了一些,明白是自己误会了红蓼,不好意思地跟她道了歉。 红蓼面上没说什么,装作运筹帷幄的样子,背地里却跑去狗妖“中毒”的地方摸黑寻找自己丢掉的丹瓶。 “到底扔哪去儿了?” 大意了,居然是好东西。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得多等几天再扔,指不定就翻盘了。 红蓼在灵植丛里爬来爬起,弄了一身的脏污也没找到丹瓶,急得不行。 她站起来小跑着往更深处找,思忖着是不是被什么小妖给捡走了,找到得快还能剩下几粒。 她跑得很急,没注意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猛地朝前摔去。 好在红蓼现在不是人了,有修为,不然真得摔个狗吃屎。 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及时用灵力托住自己,七条尾巴也起到支撑作用,稳稳地停在半空。 她站直身子拍了拍胸口,一低头,就看见了害自己险些摔倒的罪魁祸首。 碧绿的灵植之间有个修长的身形趴在那,乌发很长,几乎快到膝间,凌乱披在背后,与染血的白衣勾在一起,那白衣破碎不堪,几乎不能蔽体,不难判断出是个男子。 …… 还有意外收获呢。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节 男的? 视线落在对方微微裸着的后腰之下,红蓼瞬间别开头。 好挺,不确定,再看一眼。 她面红耳赤地转回头,盯着人家那里看了半天,她没文化,想了半天,也就想到两句——好细的腰,好翘的臀。 光看这身材,颜值就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小说和电视剧告诉我们,路边的男人不能捡,轻则傅xx,重则李xx。 红蓼蹲在这人身边研究了半晌,几次伸手过去想把他翻过来,最后还是放弃了。 走吧走吧,万一真是什么阴谋就完了。 刚穿过来就死了,要是还不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那可就太亏了。 红蓼转身就走,极其果断,可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 方才毫无生息的人手缓缓动了一下。 红蓼身为有些境界的狐狸精,把这点小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她停下脚步咬了咬唇。 哎。 真麻烦。 对于内里还是人心的她来说,见死不救有点子难。 现在对方明显还有气儿在,要是真的因她见死不救而死了的话…… 她咬牙往回走,她就看一眼,给他点灵力,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红蓼跑回来,双手搭在男子肩上,避开他伤势严重的地方,将他轻轻翻了过来。 光看后背他的伤势就已经够重了,谁知翻过来更加骇人。 他白衣已看不出原来的质地,胸膛上伤痕入骨,像被什么东西用利爪掏了个血窟窿,鲜血流了全身。 他腹肌之上也有不少伤痕,她没经验,分不清那是刀伤还是剑伤,总之都是重伤,简直没一块好肉,能撑到现在没死真是命大。 红蓼检查完伤势才去看对方的脸,心里想着,这人似乎毫无灵力?难不成是误入这里的凡人,所以才被弄了一身伤?这样看来倒是没什么威胁,还有点可怜。 想到此处,视线刚好落在对方脸上,只这一眼,红蓼就呆住了。 这是一张好看到超出她对于人类认知的脸。 现下是深夜,漆黑夜幕悬着皎月,繁星点点。 他躺在那里,沐浴着月华,薄透如瓷的肌肤泛着柔柔的光韵。 他是闭着眼的,但眼睫浓密纤长,鼻梁高挺,唇丰莹润,哪怕重伤在身也不苍白,还凝着点点水光,嗯……看起来就很好亲。 红蓼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距离拉近之后,还能闻到他身上除却血腥味外那股幽幽的檀香。 她轻轻嗅了嗅,正要探手过去,就看到他睁开了眼。 漆黑夜色好似因他睁眼而亮了亮,他明明重伤在身没有丝毫灵力,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可甫一触及他的视线,她就感受到那双暗星闪动、润如冷玉的眼睛里,蕴藏着淡淡的睥睨,高贵的寒意。 四目相对,红蓼无意识地现出了半妖的模样——妖族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就会这样。 毛茸茸的狐狸耳,凌乱舞动的七条雪白狐尾,修长妖娆的狐狸眼,几乎算得上放荡的单薄紫衣,偏偏看过来的眼神惊艳里还透着懵懂,肩侧垂落的白发因俯身的角度落在他脸上,在男人无波无澜的星河上勾出一道道涟漪。 他缓缓有了动作,染血的手抬起,玉白的手指在她眉心点了一下,将她的脸推开些许,随后无力地坠落而下。 红蓼涨红了脸,本在后退,见他手摔下去,匆忙抓住了。 男人侧目望过来,幽冷清濯的眸子里倒映她耳朵颤颤,局促又热切的样子。 红蓼也透过他的眼睛稍微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救命,光顾着看帅哥,狐狸尾巴露出了都不知道! 第二章 红蓼第一时间收起了耳朵和尾巴。 她握着男人的手,认真严肃道:“你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伤得太重出现幻觉了。” 这明显是个凡人,伤成这样肯定是被山上的妖物给害的,如果知道她也是妖的话肯定很害怕。 他伤得这么重,不能再吓着了,所以红蓼这样哄他。 “你怎么会到这山上来?”她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这不是凡人该来的地方。” 男人没说话,他只睁了一会眼就闭上了,但红蓼知道他是醒着的。 玉带勒紧他纤细的腰,上悬玉佩禁步,他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悦耳的叮当声,红蓼循声望去,他很快将玉佩握在手中,她没能看见玉佩的全貌。 但她也没心思去看玉佩,视线一低下来就是他的腰,腰下衣衫凌乱,当真是…… “咳。”红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矜持地说,“你伤得太重,没办法动弹,若你不介意,我背你走可好?” 她是要救他的,算是救命恩人了吧,救命之恩当怎么报来着? 红蓼的视线在他脸上绕了几圈,缓缓将后背转向他。 “还有力气上来吗?” 男人看着她纤细的脊背沉默着。 她原本没打算救人,他很清楚。 后来为何转变思想他不知,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此地不宜久留,若她图谋不轨,哪怕他现下修为尽失也有法子保全自身。 她若真心相救那就再好不过。 他淡淡地睨了一眼她的耳廓。 妖族。 狐狸精。 若是真心,事后便留她一命。 红蓼等了许久,正要回头再看,就感觉肩上一重,他趴了上来。 她是有修为在身的妖族,背起这点重量小菜一碟,不过她个子不高,他身量又太高,她已经很努力背起他了,还是令他双脚触地。 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些,强撑了一会清醒后又没了意识。 红蓼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腾空而起,掠向与狗妖的暂居之处。 这是个普通的山洞,什么都没有,他们这几天就在这里苟着。 狗妖正等着她,见她回来很高兴,但看她还背着男人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个……凡人?”狗妖耸耸鼻子,“还伤得很重,血都快流干了,大王将他带回来做什么?凡人没什么好吃的,这男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恐怕也没精元可供大王采补。” 红蓼义正言辞:“说什么呢你,谁要采补了,你这小妖年纪轻轻,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稍顿,她很小声问:“真的没有吗?” 狗妖表情微妙,红蓼咳了咳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他误入这里受了伤,如今还有口气儿在,我身为此山之主怎能见死不救?这就把他带回来了。” “……大王,咱们是妖族,不是人修,也不是仙族……救人?” “当然!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他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红蓼问他,“你既醒了,咱们就不必在这里委屈着了,你的洞府在哪儿?体不体面?大不大气?” 狗妖傲人道:“那还用说?我的洞府自然是最好的!” “好的,被我征用了。” “……?” “前面带路。” 红蓼朝狗妖抬抬下巴,狗妖有些犹豫,但还是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一开始红蓼还以为狗妖不乐意让她霸占洞府,所以才犹豫。 等真到了,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不该对狗窝抱有什么幻想。 瞧这破破烂烂的样子,他也不知捡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里面,虽不至于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但委实不太体面。 红蓼侧头看看昏在肩头的俊美青年,深吸一口气道:“给你一刻钟,把这里收拾干净。” 狗妖迷茫:“很干净啊!” “那些破烂儿!”红蓼指着堆满柜子的杂物,“都收起来,碍眼!” “那怎么能是破烂儿呢?” 狗妖欲辩解,但红蓼不听,催着他去,他抿抿唇,不情不愿地将自己收集来的宝贝塞回乾坤戒。 包括但不限于别人不要的妖兽皮子,别人不要的灵植根茎,别人不要的各种妖骨…… ……好像确实破烂了一些。 狗妖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了一点。 红蓼把男人背进来,在还算干净的地方铺下自己乾坤戒里的一张雪白毛毯,轻手轻脚地将他挪上去。 他还是闭着眼,没醒过来的意思。 “真可怜。”她没忍住摸了一下他的脸,触及的肌肤与看起来一样细滑,像上好的丝缎,也像月夜下泛着寒霜的白玉。 “大王,都收拾好了。” 红蓼回头看了一眼,杂物都收起来之后,这里倒还算能看,虽不是什么琼楼玉宇奢华宫殿,至少也是个简单正常的屋子,比他们之前暂居的山洞好许多。 “你可有什么疗伤的药?借来用用。”红蓼朝狗妖伸手。 狗妖愣了愣:“大王不是有吗?之前还赏给过我的,我的那些丹药与大王的相比实在上不了台面。” ……那不是让她给扔了吗?其他的在没试验之前也不敢再给别人乱吃,更别说这还是个凡人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节 红蓼捡着能说的说:“他是凡人,太厉害的丹药怕是撑不住,低阶一些的反而更好,你若有便先给我,等回头我再寻更好的还你。” 狗妖一边掏伤药一边皱皱鼻子:“这凡人也真是胆大,没事儿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如今六界大乱,神族陨落,连天上的仙族都凋零无几,他竟还有胆子跨界。” 他不情不愿地掏出几粒棕色药丸,红蓼接过来仔细判断,她其实不太明白如何确定这东西是药还是毒,但狗妖应该不敢也没必要骗她。 她捏着丹药送到男人唇边试图塞进去,但他哪怕昏迷不醒依然对外界防备很重,完全不张嘴。 红蓼审慎地看着这一幕,要来了吗?经典的嘴对嘴喂药? 虽然但是,这完全不合理嘛,手都塞不进去,嘴巴怎么可能渡得进去? 红蓼无奈,对狗妖说:“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你自寻一处修炼去吧。” 狗妖想说话,但看红蓼不容拒绝的表情,只得老老实实走出了洞府。 他依依不舍地站在自己洞府外,心说算了,还有命活着就不错了,如今能认个大王庇护自己也不算什么坏事,反正没有红蓼,未来可能也会有别人来霸占他的洞府,到时候他都不一定有命在。 这么想想心里也平衡了,狗妖飞身而起,到洞府后方的一处僻静草丛盘膝坐下,打算听老大的修炼一会儿。 洞府内,红蓼让狗妖走也是有原因的。 她怕一会人醒了,狗妖再在他面前暴露妖身的话,她之前那套幻觉的说词就解释不过去了。 坐到男人身边挨着,红蓼看他没枕头,怕是躺着不舒服,便轻轻托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膝上。 她真的纯粹是希望伤者可以尽量舒适一点,绝对绝对不是私心想占便宜! 慢慢低下头,红蓼离他近的几乎能感觉到他带着些凉意的呼吸。 他很冷吗? 她一边尝试用刚穿来时摸索的方法催动灵力替他止血和愈合伤口,一边将他的衣服拉紧一些。 可他的衣服坏得太厉害,再怎么拉也不能完全蔽体,还越拉越……不如不拉。 红蓼微微吸了口气,在乾坤戒里翻出一件自己的衣裳盖在了他身上。 她的衣裙虽然单薄,也小了一些,但展开还是可以盖住他的。 看看,她多么清白多么正经! 红蓼安静地为他止血疗伤,她始终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眉头不再皱得那么紧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好看,不然她也不会色令智昏。 脸部轮廓流畅,眉如墨染,乌发流泻在她腿上,迤逦动人。 她指腹不自觉摩挲他的脸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长睫轻颤,如蝶翼振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寒星似的双眸定在她身上,如时光倒流,春返冬至,万物冰封,冷如神佛。 红蓼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苏醒吸引,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兴奋地靠近:“你醒了!” 肤如凝脂的手递来丹药:“快吃下,吃下会好一些。” 青年扫了扫白皙掌心那颗低阶丹药。 丹药本身就存在一些丹毒,低阶的药效差,丹毒也更重,对他的伤没任何好处。 所以他别开头,沉默地表示拒绝。 红蓼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晓得他的底细,只以为他有所防备,好脾气地解释:“这是疗伤的丹药,没有毒的,我不会害你,你别怕我。” 她将丹药压在他唇上,指腹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唇瓣,他的唇微凉,很软,和她最开始想的一样触感很好。 红蓼手如触电,麻痹了一下,匆匆忙忙将丹药塞进了他嘴里。 青年紧锁眉头,被迫咽了下去,好像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此刻他灵力全失,固然有绝境时的保命之法,其他时候却好像只能任这狐狸精所为。 再者。 鼻息间满是女子身上幽香,带着丝丝甜腻,他很快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衣裙。 他盖着她贴身的衣裙,不但如此,他还枕在她膝上,女子的腿柔软温暖,这样靠着很舒适,可他只想逃离。 奈何重伤在身,他根本起不来,这么一折腾,还不受控制地摔进了她怀里。 …… 她怀里也热乎乎的,很是柔软,淡紫的薄衣离近了几乎不算什么阻隔,里面是什么他感觉得清清楚楚。 更糟糕的是红蓼下意识的反应。 他跌向她怀中,她没躲,还妥帖地将他抱了满怀。 严丝合缝,一寸不留。 “你没事儿吧?”她语气紧张,含香而来,“别乱动,你的伤才刚刚不流血。” 青年闭了闭眼,他的眉骨生得极好,云亭若远山,闭着眼时好看的脸如一副精美的写意山水画。 他注意到自己的确不再流血,外伤有愈合的趋势,他灵力暂失,无法准确判断这狐妖的修为,但初见时一晃之间,似乎看到她有七条尾巴。 七尾狐狸,确有些本事。 腰忽然被摸了一下,他倏地望向红蓼,红蓼脸颊红红,狐耳和尾巴又开始情不自禁地外冒。 这次真的不能怪她,她已经努力控制了,可他实在离她太近了,轻薄的衣物根本挡不住他的呼吸,属于男子的气息扑在胸口,她敏感地整个人都跟着胸口处一起软绵绵了。 会控制不住地露出半妖形态,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都占她便宜至此了,她讨回来一些也不过分吧? 红蓼实在没控制住自己,摸了一下他紧致的腰。 他看过来,她眼睛脸颊都是红红的,客客气气地夸奖说:“你的腰好细。” 他不知该回答她什么。 难不成还要多谢夸奖? 入眼尽是她紫衣下的曼妙轮廓,呼吸间全是她的体香,相贴的身体全是她的温度,手不自觉地捏诀,想要处置胆敢冒犯自己的狐狸精,又后知后觉自己此刻暂无灵力。 青年长睫轻动,一种被妖族玷污的不悦席卷了他,他掩去眼底冰冷神色,正emo着,红蓼又靠近了一些。 她几乎是贴着他耳畔低幽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正如你所见的,我是只狐妖,但我和那些妖族不一样,我不吃人,也不拿人修炼,更不会伤害你,我还救了你,所以你别怕我,咱们认识一下可好?” “我叫红蓼,你可以叫我了了,你呢,你叫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 第三章 红蓼没能得到回答,因为她发现他不能说话。 他勉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轻微地摇了摇头。 红蓼瞬间明悟,脸上一阵怜惜。 “没事没事。”她安慰着,“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她说得那么认真肯定,可听在男人耳中只觉无谓。 她再是七尾狐妖也治不好他的伤,他与妖王魔尊大战,将二者重伤,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身上尽是妖毒魔毒,若非修为深厚,早已是一把焦土,哪里是她一只七尾狐狸能治好的。 她改变主意救他,他如今也明白是为何。 无非是因为他生的好。 狐妖与魔族魅魔有近似之处,好色且善媚术,她的承诺听听就罢,实不必放在心上。 “你写给我吧。” 素白纤细的手忽至眼前,男人微微一怔,抬眼望过去。 红蓼捧着双手道:“既不能说话,总是能写字的,你写给我,我就知道日后如何叫你啦。” 狗妖显然不是什么有文化的妖,收拾干净的洞府里除了桌椅和床榻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纸笔了,也只能在她手上写名字。 她往前送了送手,很温柔地说:“等你好一些,我去寻纸笔来给你做个本子,你若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就写出来,这样我就知道你需要什么了。” 青年沉默着没有动作,红蓼也没催促,就歪着头盯着他看,狐狸眼亮晶晶的,毛茸茸的尖耳朵一动一动。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挽袖探手,微蹙眉头用食指在她掌心分别写下一个字。 一手一个,合起来是—— “音慈?”她念出来。 青年摇头。 红蓼恍然:“我知道了,是慈音。” 她笑起来,脸有些红,收回手捂在心口:“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说话很直接,说完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慈音,你服了丹药,可觉得好些了?” 慈音摇了摇头,他看上去很疲惫,动作弧度都很小,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雍容的倦怠感。 红蓼正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狗妖的声音:“大王,这凡人身上全是妖毒魔毒,哪里是我那种丹药可以治好的。” 比起初来乍到的红蓼,土著的狗妖确实知道得比较多。 红蓼愣了愣,倾身靠近慈音,撩开盖着他的衣裙仔细检查,果然看到方才已经在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血液黑红,一看就是有毒。 “你别怕。”她先挡在了慈音面前,“那是我的二当家,他很听我的话,也不会伤害你的。” 慈音早看见了狗妖,他面不改色地闭上眼,不发一言。 红蓼以为他是因伤绝望,心情不安,摸了摸他的长发说:“别担心,我说过会治好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狗妖听得皱皱鼻子,酸溜溜道:“大王,这凡人虽然命大,可也只能到这里了,我远远瞧着他那伤势,除非弄到银幽花,不然必死无疑。” 银幽花虽比不得仙盟灵药,但确实对他有帮助,这狗妖倒还算有些见识。 慈音正这样想着,就听狗妖对红蓼语重心长道:“您也莫要与他虚以为蛇了,还是趁热赶紧的吧,他现在还能反抗您不成?您磨磨蹭蹭,小心一会儿没得玩儿了。” 慈音:“……” 这狗妖还是杀了吧。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节 “什么趁热!什么没得玩儿了!你这小妖!” 红蓼涨红着脸站起来,感觉到慈音睁眼递来的视线,结结巴巴解释道:“你别听他乱说,我才没那个心思!我是真的要治好你!不就是银幽花吗?我这就去给你弄来!” 慈音长眉微动,嘴唇轻抿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不能说话而放弃了。 倒是狗妖震惊道:“大王,那可是银幽花,长着魔界赤焰海底三千里,这您都敢去??”他一副不能理解但尊重祝福的表情,“我大概知道自己为何修炼百年归来仍是一只狗了,我做不到大王这般,为采补个凡人竟如此努力,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闭嘴吧你!”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红蓼要是知道银幽花长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借她八百张胆子她也不敢这么说。 都怪这只臭狗。 要不是他在旁边架她,她何至于此? 他肯定是想害死她,然后继承她的王位。 红蓼狠狠瞪了狗妖一眼,狗妖如临大敌,立刻跑了。 她咬咬唇,低头去看慈音,很意外,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倒不是想象中的充满希冀,反倒像是……有点戏谑? 难不成他看出她后悔了,不敢了? 不行!那多丢脸? 红蓼硬着头皮说:“不,不就是赤焰海吗,那算什么,呵呵,小意思,小意思。” 慈音不能说话,但他安静在听。 他好像精神恢复了一些,眉宇间冷郁之色消散不少,所以他还是想活下来的吧? 听到有方法能活下去,所以才放松了一些? 红蓼蹲下来静静看了他一会,慢吞吞地说:“我也有伤在身,恐怕不能立刻去给你摘银幽花,你且等我好些。” 慈音听到这里点了一下头,却似乎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真的有人能在生死机会面前如此云淡风轻吗? 不可能的,所以他也许是不希望她压力太大? 真是温柔啊。 又温柔又俊美还是个没威胁的凡人,这样的宝贝上哪儿找去? 死了太可惜。 红蓼得承认,她就是个大shai迷,等她搞清楚赤焰海和魔族的情况,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她一定去试一试。 “你信我。”她凑近他,化出七条尾巴,抱着一条给他看,“狐妖每条尾巴都是一条命,我有七条,机会大大的!” 慈音的视线扫过她雪白的狐尾,她的尾巴柔顺泛光,有些蹭到了他的手腕,有些微的刺痛感。 他长睫翕动,乌黑的眸子凝在她尾巴上,只是这么看着都让红蓼心中悸动。 清疎淡然,如神似佛的一张脸,干净剔透的黑眸凝着她的尾巴,她紧张得脚尖都蜷缩了起来。 “慈音。” 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刚将视线从她尾巴上挪开,就发觉带了细微针尖感的雪色狐尾送到了他手边。 “你一直在看,那……你可要摸摸它。” 慈音身子僵了僵,本欲摇头,红蓼却已经将尾巴塞进了他手中。 “你摸摸吧。” 她红着脸别开了头,狐尾却还在他手中,随着她话音落下,轻轻跳动了几下。 她真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性子直接到有些放肆。 慈音只握过剑,从未养过什么灵兽,对接触皮毛没有任何经验。 好在他此刻灵力暂失,不存在力道失了分寸,没让红蓼感觉到疼。 可越是这样轻飘飘的,越令周围气氛旖旎暧昧。 慈音只握了一下就放开了,但无论是他还是红蓼都一时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后,红蓼主动打破沉默:“你不能再流血了,你脸上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我得想办法帮你彻底止血。” 她又开始翻自己的乾坤戒了,这里面既然有让狗妖几乎起死回生的上品丹药,肯定就还有其他保命的法宝。 她认真找了找,翻出一面镜子。 镜子银柄雕花,古朴雅致,看不出什么门道,可她莫名有种直觉,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之前给狗妖拿丹药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感觉。 她窝在一边研究怎么用这镜子,也有点不敢给他用,并未注意到慈音望过来的视线。 他目光停在那面镜子上,伤口的血涓涓直流,连红蓼给他盖的裙子都被血浸透了。 人有多少血可以流?他的血仿佛要流干了一样。 红蓼瞧见立刻有了决断。 必须得试一试,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等我,我看看怎么打开。” 她着急地琢磨镜子用法,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看得出来是寻不到门道。 慈音静待许久,见她都急得都开始原地转圈了,实在看不下去,故意咳了一声。 红蓼倏地望过来,拿着镜子凑近:“怎么了怎么了?” 慈音靠在她身上,趁她没注意,轻轻扣动镜子上一颗很不起眼的淡紫色宝石,镜面瞬间泛起光泽。 红蓼发现镜子在发光,脑子也跟着光一闪,重新试着用灵力催动它,成功将镜面上的柔光投射在慈音身上。 慈音安静地从她身上挪开,躺在一旁半阖着眼,等待伤口止血。 他被柔光笼罩,侧身躺着更显侧脸线条精致优美。 高挺的鼻,莹润的唇,睫梢乌浓重叠,对着她的脊背哪怕侧躺也挺直着,肩宽腰细,令她蠢蠢欲动。 她长舒一口气,手撑在他身后的雪白毯子上轻声说:“可有用?” 都不需要他回答她就有答案了,他的伤口开始止血,比之前用灵力疏导时更快速。 那些刺目的妖毒魔毒聚集在一处,虽无法消除,至少没再扩散。 “我可真厉害。”她不禁发出感叹,“这么难操纵的法器都被我搞定了!” ……只要找到开关催动灵力便可。 耗费你毕生所学了属于是。 腰上忽然搭上温热的手,耳后传来狐妖柔柔的声音:“我离近些守着你。” 她身子贴近,额头抵着他的背,亲密无间地躺在他身后。 镜子的光照耀着两人,红蓼体内灵力紊乱,也有伤在,只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一直都忙活着更要紧的他。 慈音虽失了灵力,但判断力仍在,从她不稳的气息上就能发觉她的伤势不轻,远不似她方才提起的那样轻描淡写。 如此境况还放言要去替他寻银幽花,更确定只是说说而已了。 慈音闭着眼没动。 他动了也没用,他如今没办法反抗她。 六界仇敌不会放弃他受伤这个机会,定在四处寻他试图斩草除根。 他不能被找到,此处尚算安全,他还得暂时留在这里。 权且忍让些,待恢复灵力,他就能联系弟子离开这里。 “……唔。” 腰忽然被收紧,牵动伤口,慈音微微握拳。 背上抵着女子的脸,温热的呼吸带来一阵令他本能抗拒的气息侵略。 他探手过去想挣开狐妖的手臂,却听到她沙哑迷糊的声音。 “弄疼你了?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光照得我好难受……” 第四章 慈音认得红蓼手中的镜子。 那是仙族之物。 如今神族殒灭,六界混乱,仙族凋零无几,还得靠和人族修士共谋来稳住局面。 仙族法宝在战争中毁坏无数,所剩无几,这镜子就是幸存的其中之一。 镜子名唤涤尘,能克制魔气化解妖毒,于他很有用,也是从他手中给出去的。 小狐妖拿出涤尘镜的时候他就在想,她是如何得来的。 这本该在他的弟子沐雪沉手中,前不久他才将人派下山去执行任务。 一开始他觉得是这狐妖害了沐雪沉才得了宝物,但越看她的模样越觉得……不至于。 沐雪沉修为不错,一向得他看重,怎么可能栽在这只连涤尘镜都不知道怎么打开的小狐妖手里。 她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本事,要真被这样的她得手,沐雪沉也有些太学艺不精了。 除非是自愿交出。 慈音视线划过红蓼的眉眼,她此刻眉头紧锁,面色绯红,满身香汗,紧紧抱着他难受得哼哼。 慈音灵力全失,根本挣不开她,也就不去做无用功。 他安静地看了她许久,听着耳边高低交错的吟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节 沐雪沉修炼几百年,面对狐妖蛊惑人心的外貌会道心不坚送出法宝,比斗法输给她更合理一些。 不过慈音很快就没心思管沐雪沉是怎么回事了。 他现在处境很不好。 涤尘镜的光辉笼罩着两人,他是照得很舒服,但红蓼越照越难受。 她脑子里不断飘过一张英俊年轻的脸,还有一张熟悉的女子娇嫩脸庞,后者怯怯地望着她,前者一脸冷漠。 是谁?好熟悉,是原身认识的人吧? 可只有几个片段,根本联系不起来,身上还特别难受,她没办法捋清楚。 体内好像燃着一把火,由内而外要把她烧着,只有紧紧抱着身边人才会好一些。 感受到他有些冷的呼吸,她更觉得舒缓了一些,忽然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勉强睁开眼,努力道:“这,这镜子有问题,你可还好?有没有很热?” 慈音当然也看出来她是怎么了。 脸颊红红,呼吸急促,手脚不安分,七条尾巴干脆将她自己连他一起裹了起来,慈音呼吸微屏,静静凝着她,清寂冷淡的眼神让她更清醒了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 她试图松手,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最后哭丧着脸放弃了。 “我没办法。”她又尝试收回镜子,再次失败了,她想滚到光外面去,就抱着慈音翻滚。 翻滚的过程一会儿她在上,一会儿他在上,白发与黑发纠缠,身体极致紧密地相贴,红蓼难受得眼睛都红了,委屈地环着他的脖颈,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染了血腥气的檀香味。 莫名的好闻,撩人心弦。 这算是占人家便宜吧?红蓼虽然爱那么点子涩涩,但穿越之前都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对纸片人酱酱酿酿,和慈音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异性这么亲密。 有一说一,感觉很好。 她都有些想要感谢这场来得诡异的意外了。 她一生行善积德,努力工作,这都是她应得的! 他们最终成功离开了涤尘镜的范围,红蓼也觉得好了许多。 最后是她压在他身上,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胸口。 她身上很香,一切都是软的,小小的一团,周围还有她的尾巴,让人好像陷进了软绵绵的云彩里。 慈音呼吸乱了一瞬,伸手将她的大腿拨开一些,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不能说话不是骗人,而是仙灵受损,确实失声了。 不能说话便不能告诉她,她突如其来的变化不是因为镜子有问题,真正出了问题的是她本身。 她身上有会在照涤尘镜时爆发的毒,毒发时会如何,他和她都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慈音抓住她在他腰间乱摸的手,克制地扯开,但下一瞬又被环住。 “我扶你起来。” 扶他起来需要这样吗? 他长睫轻垂,视线下移,正好与她对上。 她的瞳色有些浅,像琥珀,倒映着他的脸,波光粼粼。 她小心翼翼地笑着,好像怕他不高兴,看来她也知道这样不对。 依依不舍地将他搀扶起来,不情不愿地和他拉开距离,红蓼脸上还残留着红晕。 她瞥了一眼涤尘镜说:“抱歉,是我太鲁莽了,不该在不确定镜子作用的时候乱给你用,我再不会了。” 她作势要把镜子收起来,但被慈音抓住了手腕。 他对她摇了摇头,自己撑着走进了光下,盘膝而坐,闭眼入定。 ……凡人也会打坐吗? 红蓼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但很快就被金光之下青年俊美无俦的脸庞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一开始并没多少旁的心思,只是觉得他好看,怕他一个凡人真的死在这里,所以才施以援手。 如今……其实也没相处多久,可这心思真是百转千回,变幻莫测啊。 红蓼觉得她需要收拾一下自己,别把人家给吓着了。 她转身走出洞府,外面这会儿是白天了,狗妖就在不远处树下,红蓼一出来就朝她摇尾巴。 她笑了一下,朝他招手:“狗,过来!” 狗妖立马跑过来。 红蓼诚恳地开始给唯一的员工画饼:“昨夜多谢你的洞府了,回头咱们造个更大的来做王宫!” 狗妖星星眼:“大王威武!咱们立刻开始行动吧!” 红蓼算了算自己乾坤戒里那点儿灵石,清清嗓子说:“不急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我现在有件事想问你。” 她转移话题:“你之前提到银幽花长在赤焰海底三千里,除此之外你还了解什么别的吗?” 狗妖摇头:“不知道了,不过大王您不会真的要去吧?听闻魔尊与妖王刚和仙族道祖大战了一场,双双重伤,此刻都在自己界内疗伤,魔界域桥管控森严,处处入口皆有大魔把守,即便您是七尾狐妖,碰上他们也没什么胜算啊。” 狗妖不愧是狗妖,真的拜了老大之后还是很忠诚,句句为她着想,红蓼决定收回之前对他想要篡位的怀疑。 “我是去摘花的,又不是去找他们打架的。”红蓼单手托腮,“赤焰海底可是什么魔界重地,不允许进去的?” “倒也不是,那里无人把守,可随意进出,但因为危险重重,所以至今也没几个人敢去乱晃。” “那就好,没人管,那就是各凭本事。” “大王您别这么想不开啊,您要是想讨那凡人欢心,随便摘朵什么灵植花去充数就行了,何必真的以身犯险?” “还不是你非要提银幽花,你不提我能下不来台应下来吗!既然答应了自然得去试试,成不成都得走一趟,你大王我可是言而有信的好妖。” 狗妖露出感动的表情:“大王,您看我怎么样?”他摆了几个健美的姿势。 红蓼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狗妖眼睛湿漉漉的:“我长得也还算行,大王您看我有机会吗?” “……”红蓼转身吐了。 狗妖瞪大眼睛:“大王您怎么能这样!您怎么可以吐!” “对不起但是……呕……” “大王您太过分了!”狗妖气得哼了一声,转身化作原形跑了,是一只还挺可爱的小黑狗。 红蓼哭笑不得地直起腰,一转身,看见慈音安安静静地站在洞府门口望着这里。 阳光笼罩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神圣的金光。 他逆光站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到他可能听到了自己和狗妖的对话,一时有些局促。 慈音什么话都没说,回屋去了。 他确实都听见了。 她竟真的打算去赤焰海。 当然也有可能是知道他在听,故意和狗妖做戏给他看。 毕竟妖族生来就狡猾奸诈。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有涤尘镜在,已经全都止血,在慢慢愈合。 不管内里伤势多重,至少外面看着有个人样了。 无论红蓼是如何拿到涤尘镜的,都算是帮了他。 身后传来动静,慈音回眸一看,小狐妖规规矩矩地站在入口处,披着银白的长发,绾了小小的发髻,簪着银紫的珠花,狐狸眼明媚地望着他。 “慈音。” 她叫他名字总有种婉约的甜蜜,特别的韵味,听得慈音长眉微牵。 “你一夜没吃东西,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饿坏了吧?”她关切道,“你在这里安心等着,我去帮你弄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说完她就跑了,七条尾巴摇摇晃晃,和银色的长发一起飘动着,有种跃动的生机。 慈音起身追了几步。 他不用吃东西。但作为“凡人”又确实应该需要。 红蓼大可以随便拿颗辟谷丹给他应付一下就好,何必这样麻烦。 外面此刻正乱着,她那个性子和脑子,别吃的没弄回来,自己反倒成了下酒菜。 走到门边往外一看,红蓼还没离开,正在那指诀凌乱地隐蔽入口。 她真的是全凭直觉,毫无技巧,非常抽象地想留个结界护着他,以防自己离开后他再被什么不长眼的妖怪欺负。 好难,以前看小说,人家穿越之后都能顺利继承原主的灵力和法术,她怎么就不行呢。 经脉好像有些语淤塞,难道是什么残毒? 想到照镜子后的异常,她实在疑惑原主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红蓼没眼看这破破烂烂的结界,捕捉到门口站着的慈音,以拳击掌做了决定。 “我们一起去。” 她跑回来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冷冷的没有温度,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吧? 红蓼不自觉地替他搓了搓,让他暖和一些。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还是跟着我吧。” 她与他十指紧扣,在前面带着他御风而行,雪白的发丝飘到他面颊上,带起一阵痒意。 慈音本能地挣了挣她的手,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他曲了曲手指,别开头,半阖着明暗交杂的眼睛。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节 第五章 从狗妖之前的话里不难判断,红蓼目前所处的世界比较混乱,不像人家穿越的那么太平。 作为人生地不熟的妖族,她也没敢跑得太远,就带慈音停在半山腰处。 这里有一处弥漫着淡淡云雾的天然平台,生长着许多灵植,还有一片灵湖,御空而行的时候能看见湖中有灵鱼游动。 红蓼将慈音安置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抓鱼来。” 她挽起衣袖得意道:“我没什么别的爱好,最爱出去露营,最擅长在野外做菜,烤鱼尤其好吃!” 翻乾坤戒的时候,她看到了原主留着的调料瓶子,不多,但有盐就够了。 “你有口福了。” 她笑着说完就去抓鱼,慈音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静静地看着她在灵湖边弯下腰的身影。 她身量不算高,但浓纤合度,肤色如雪。 她应当是喜欢紫色,无论是之前给他盖的裙子还是身上的衣裙,都是淡紫、烟紫。 紫色也确实适合她,单薄的云纱轻裹她曼妙的身体,慈音微微蹙眉,望向了一侧。 她本就穿得少,抓鱼还没用法术,以最原始的方式下湖去抓。 裙摆被挽起,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小腿上晶莹的水珠乘着水雾从白皙细腻的腿上缓缓落下,在湖面上投下流畅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仿佛打在人的心湖上。 可不解风情的人只想到八个字。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不过细想想,红蓼何时衣衫整齐过? 作为狐妖,她穿得清凉极了,正道女修的法衣即便也花样百出,美轮美奂,但无一不里衣中衣外衣整整齐齐。 哪像红蓼,只着一件薄薄的纱裙,纤细的腰和一半的胸脯都朦朦胧胧,依稀可见。 慈音略略往前,眼尾一压又收回了步子。 没有灵力,连乾坤戒都催动不了,想拿件衣服给她也不行。 红蓼人在水里专注抓鱼,岸上的人想什么她都注意不到。 她一双狐狸眼睁得大大的,眼角微微上挑,眼尾还有颗痣,哪怕本身无意,也不自觉地带着一丝媚意。 便是人们口中惯常说的那种妖孽惑人的模样。 突然溅起一阵水花,染了她满身,她顾不上这许多,湿着发丝和脸庞兴奋地抱起一条灵鱼。 “哈哈!”她笑得开怀,“让你嘲讽我,笑话我抓不到你,现在怎么说!” 让红蓼有些意外的是,这湖里的灵鱼竟开了灵智,她一下水就听到它们嘲讽她竟然想徒手抓鱼,简直做梦,叽叽歪歪得笑话了她半天,甩了她满身湖水。 终于抓到其中之一,那鱼大概觉得必死无疑,豁出去了,一点儿都不服软,呸了一声道:“要被你吃,真是晦气,早知道烂河里了!” “你!……” 红蓼这会儿已经抱着硕大的灵鱼上了岸,一身潮湿地在那里生闷气。 这臭鱼说完还不算,使劲挣扎了一下从她怀里出去,在岸上扑腾,将地上的土朝她身上扬。 红蓼一抬手,湿漉漉的衣袖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眼看就要被扬一身,忽然有染血的衣袖挡在了她面前。 她愣愣抬眼望去,慈音立在一旁,乌发白肤,红唇微抿,哪怕衣衫狼狈,只是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依然姿仪尊贵,有种睥睨万物的气场在。 灵鱼见计划失败,还想再扑腾,但它有点缺水,实在是扑腾不起来了。 红蓼注意到,赶忙越过慈音将鱼抱起来,重新丢进了湖里。 慈音怔了一下,她回过头来看到他的表情,摸了摸鼻子上的脏污解释说:“它生了灵智,咱们就别吃了吧。” ……生了灵智所以就不吃了吗。 这不像是妖族说的话。 即便是正道修士,也不是没用开了灵智的灵植或者灵兽炼制过丹药。 “我记得来寻这座山的时候,在附近见过一个小镇子,咱们到那儿去看看,顺便给你弄些换洗衣物。” 她笑盈盈跑过来,仰头看着他,没有立刻行动,他过了一会才明白,她在等他的意见。 慈音长眸半阖,慢慢点了点头。 红蓼见了笑得更开心了,凑过来飞快地说了句:“你真好看,要是能笑一笑就更好啦。” “……” “走吧,我记得没多远,我带你飞。” 她化出半妖的模样,尾巴托起他,他却抗拒地不肯靠近。 清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红蓼这才记起自己身上还湿着。 “看我,差点忘啦,你等我换件衣裳。” 她转过身去,没走出多远,就在一棵树后换衣。 那棵树树干并不粗壮,并不能完全遮挡。 慈音自然不会偷看,他立刻转过了身,闭着眼想,一个干衣诀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如此麻烦。 要么她故意的,要么。 突然想到她对法术的一知半解,慈音微微颦眉。 难不成,她不会? “我好啦!” 身后传来精神奕奕的声音,她好像永远都这么神采饱满。 慈音闻言转身,她已经到了他身边。 雾紫色的纱裙,终于比之前多了一层,显得不那么清凉了,但依然不够端庄。 看着那双倒映着他的狐狸眼,让一只狐妖端庄,似乎确实为难了一些。 算了,与他无关,待灵力恢复一些他便会离开这里,届时留她一命,再予些丹药法宝给她,于他而言,已经是对她天恩浩荡。 “天色不早了,你肯定饿坏了,咱们快走。” 她毫不见外地抓起他的手腕,用狐尾裹着他御风而起,风拂动她雪白的发丝,带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慈音和她挨得很近,亲密无间,她细腻的肌肤透过单薄的衣裙传来温度,他眼睑微垂,视线落下,终究还是动了手,将她微微敞开的衣领拉紧。 红蓼感知到,回眸朝她一笑,甜丝丝地说:“谢谢。” 她其实也觉得狐妖的衣服对这个世界的凡人男子来说太暴露了些,但这也比她穿越前夏天穿得都还多呢。 原主的乾坤戒里都是这样的衣服,她已经尽量在选布料多一些的了。 慈音身上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清寒,会帮她拉紧衣领,她一点都不意外。 回忆了一下他指尖划过锁骨的感觉,红蓼七条狐尾不自觉地在他周身甩动,柔软的毛发擦过他所有敏感的部位,最后停在他脖颈处,轻轻撩动。 慈音脸色不太好看,眸中墨色浮动,抬手拂开了她的尾巴,冷淡地瞥向她。 红蓼接受到这个讯号,克制地抓住自己放肆的尾巴,红着脸说:“我不太控制得了,这都是本能。” 好在她飞得快,这会儿已经到了,可以将尾巴收回来。 两人落了地,慈音立刻和她拉远距离,红蓼方才还欣喜的眼神失落下来,似乎颇受打击。 “就是这里了。”她抿抿唇说,“我们先去寻成衣店,你的衣服得赶紧换下来。” 慈音也穿够了这件血衣,安静地跟着她走。 红蓼很快又高兴起来,在心里计划着怎么打扮他,给他买怎样的发冠、还要配什么发带,何种模样的衣裳,全都想了个遍。 等到了成衣铺,就发现自己属实想多了,这里地处三界交界处,生存条件不好,小镇上的铺子里货源也不充足,根本没什么玉冠华服,只有最普通的长衫和木簪。 “这也太差了,根本配不上你。” 红蓼失望无比,但也知道只能先将就着。 她认真选了选,还是按照他原本的衣裳,给他选了几件没有花色的白衣。 最简单的白衣,布料也很普通,经典的披麻戴孝风,递给他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期待。 但当慈音换好衣服出来,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梅花木簪。 淡白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清雅美丽。 别人是人靠衣装,而他是人衬衣裳。 再寻常的衣裳由他穿着,都透着朗月清风,高贵典雅的气质。 “小娘子真是会挑,你夫君穿上咱们店里的衣裳再俊秀不过了!” 店主在交界处的小镇子上开店,早就习惯了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客人,是以慈音一身血污他也没害怕,只是小心谨慎地不惹他们不悦。 他自以为说的滴水不漏,但“夫君”二字实则大错特错。 红蓼没忍住笑了,典型的男女单独出行被错认成夫妻的桥段,真狗血,不过她喜欢。 慈音不能说话,否认不了,她就随心地不去解释。 “他披个麻袋都好看。”她笑着说完,拿着梅花木簪走过来,眼睛亮亮地说,“你喜欢这个吗?”她晃了晃手里的木簪,“我帮你束发可好?” 慈音扫了扫那木簪,眼底不禁透露出几分怀疑。 红蓼脸一红:“这个我真会!” 他好像不信,要自己拿过去束发,但红蓼坚持,他实在抗不过她的力气,只能随她去。 成衣铺侧室里有镜子,慈音坐在镜子前,可以看到身后的小狐妖正捧着他的头发,用木梳认真地梳理,表情甚至带着些虔诚。 她这次没胡说,是真的会束发,没多久便将他及膝的长发绾好,以木簪固定。 他两侧额边被留了发丝,较之从前多添了一份随意,显得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红蓼绕到他面前,俯身靠近了一些,静静看着他的模样。 若说之前只是远观,没有想要占有的心思,现在则是完全变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节 她恐怕不能将人完完整整地放走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对真实存在的男人产生兴趣。 都当妖精了,没理由再那么拘着自己。 她想和他干点攒劲的事。 红蓼弯唇一笑,手指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扯了一下,慢慢说:“我没骗你是不是?” 她也知道他无法开口回答,径自道:“有其他女子帮你束发过吗?” 她故意呵了气,暧昧宛转地暗示:“一定没有是不是?我是你的第一个对不对?” 她将语气拿捏得十分完美,多一分则油腻,少一分则无味,眼里交织着矛盾的清澈与欲念,有种笨拙的妖娆,青涩的妩媚。 她心里不禁在想,男人,这还拿不下你? 第六章 穿越这一遭,红蓼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媚眼抛给瞎子看。 可能因为本身就是令日月都黯然失色的美人,所以面对红蓼意味明显的示好,慈音的反应可谓冷漠。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漫不经心地与她擦肩而过走出成衣铺。 红蓼并未气馁,站在原地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初次勾.引的错漏之处,力求下次做到最好。 她快速给他打包了几件成衣,给自己也买了两条裙子,想了想,还给狗妖带了两身。 这几日又是拿人丹药又是占人洞府的,怎么都得慰劳一下,他身上那套破破烂烂的兽皮黑衣她也属实是看不下去。 急急忙忙跑出成衣店,看到慈音还好端端站在门口等着,红蓼不禁松了口气。 刚刚她有个念头,他可能已经走了,不会等她。 不知为什么,她虽然想和他发生点什么,但从未觉得他们能真的有什么好结果。 总觉得他们要么是白蛇文学,要么就是聊斋文学,反正结局肯定是一拍两散。 他身上就带着那种特属于be美学的气质。 这也没什么,她起了心思,其实也只要爽到就行。 她自小孤儿一个,也不擅长和人建立长期关系。 红蓼沉默太久,慈音不禁回头看来,漆黑俊美的眼睛如蕴星河,清寒高贵。 她立刻笑出来,跑到他身边仰头说:“好啦!咱们这就去吃东西。” 小镇子也不指望能吃到什么山珍海味,街边的客栈已经是条件最好的。 红蓼带慈音进去,豪爽地说:“把你们这里的拿手菜都上一些来。” 慈音根本不需要进食,抬手想制止她点太多,却见她按了按胃部,一脸向往地看了看后厨的方向。 她这个修为应该早就辟谷了才对,怎么还会饿。 但这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干,他又放下了手。 “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后厨看看。” 红蓼交代一句就走了,慈音坐到一旁的桌子边,目光忽然往左侧角落一扫,半个黑影迅速缩了起来。 他淡淡收回视线,看了看桌上的茶壶,店小二讨好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味道与这周围简陋的装饰格格不入。 慈音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缓缓送到嘴边,喝下去之前忽然手一抖,全都洒在了桌上。 他露出意外的神情,微微颦眉,似感到可惜。 店小二也跟着皱了一下眉,想再给他倒一杯,他却起身朝后厨走。 店小二上前阻拦:“这位客官,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咱们后厨狭小,进不去那么多人。” 慈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恐怕不是进不去那么多人,而是里面的人正忙着对付红蓼。 这客栈不干净。 能在复杂的交界地带安稳存在多年的小镇,不可能如面上看得那样简单。 或许从他们一出现在镇子里就被人盯上了,来这里算是自己送上了门。 他如今灵力全失,在外人眼中就是毫无威胁的凡人,所以他们只要解决红蓼一个就够了。 厨房里传来打斗声,慈音虽无灵力,可他还有招式在,若动起手来,即便他重伤在身,这刚刚练气的店小二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衣袖下的手摊开,正要出手,后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烟尘自内飘出,呛得他咳了一声。 店小二见情势不妙想进去看看,正撞上挥着手出来的红蓼。 四目相对,眼见红蓼除了脸上染了点黑灰外一点伤都没有,店小二立刻要跑,红蓼敏捷地抓住他的衣领。 “往哪儿跑?”她气愤地说,“竟是个黑店,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今日叫我遇见了,便不能再让你们害人!” 慈音微微侧目,她的关注点竟是这个。 红蓼三两下把店小二打趴下,和后厨的人捆在一起,拍了拍手说:“如今你们没了修为,镇上被你们欺负过的人尽可来报复。” 她不听他们求饶,直接全都丢到大街上,惊呆了所有的路人。 众人交头接耳,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时不敢上前。 待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确实被人捆了,已无害人的力量之后,立刻蜂拥而上。 这群恶霸仗着自身修为欺压平民,无恶不作,手上不知多少人命,如今天道轮回,终于叫他们得了报应,人人都在叫好。 客栈外众人声讨恶贼,快意不已,客栈里,红蓼正在假哭。 “呜呜呜呜。”她抱着慈音的手臂,红着眼圈指着后厨,“你都没看见,他们拿好大的刀!那刀刃都反光,吓死我了!” 慈音手臂僵硬,还真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里面乱成一团,地上确实留着几把低介的灵刀。 刀刃也确实在反光,他看过去时,刚好还闪了一下。 红蓼立刻吓得跟小鸡仔一样缩进他怀里,吸吸鼻子说:“真的好可怕~” 慈音长睫翕动,垂眼望她。 她仰头看来,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咬咬唇委屈道:“虽然很害怕,但我还记得你饿着肚子。” “……” “我将后厨所有干净食材都收集到了乾坤戒里,待咱们回去,我亲自做给你吃。” 她稍稍起身,近的呼吸都洒在他下巴处。 “好不好?”她很轻地问了句。 慈音无法回答。 他只是动了动手臂,将她从怀里推出去。 就要走了,红蓼也没勉强他抱着自己,就是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 帅哥都这么难搞吗?她就一点都不吸引他吗? 都离那么近了,小说和电视剧里狐妖要勾搭人不是一勾一个准儿吗? 难道……红蓼的视线飞快飘过慈音的身下,脸红了一瞬。 不会的。 他肯定很行,救他的时候她可看过轮廓的! ……不可能是中看不中用吧? 红蓼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慈音想看不出她在琢磨什么都难。 他冷了脸色,快步离开客栈。 红蓼回神急急追上:“诶你等等我,哎呀你慢点,小心伤口!” 两人不太愉快地回到山间洞府。 天色已暗,慈音进了洞府就一个人闭目打坐,拒绝和她交流,眉宇间萦绕着几丝倦意。 见他这副模样,红蓼也没再打扰,安安静静地退出来,将从客栈扫荡来的锅碗瓢盆拿出来,开始做晚饭。 当社畜的时候,唯一能排解压力的就是吃了。 红蓼就好口吃的,古今中外就没有她没尝试过的。 她在黑店后厨扫荡时注意到这里的食材和穿越前差不多,虽然偶有模样不同,但口味也是一样的。 黑店只是名义上的客栈,很少真的给客人准备什么,所以食材也不多,但也足够吃上几顿了。 乾坤戒里的时间是停止的,东西放在里面也不怕变质,她先寻石块简单支了个灶台,尝试着用法术点火,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慈音一直在打坐疗伤,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睁开眼时,闻到满屋子饭菜香气。 他起身来到窗前,看到夜幕下点点火光。 紫衣白发的狐妖半弯着腰正将汤盛出来,不远处的简单桌椅上摆着卖相很好的饭菜。 处处皆是烟火气。 慈音从未接触过什么烟火气。 他出生便是仙体,统率仙凡,君临天下。 烟火气这样常人生活中的东西,反而距他千里之外。 他的视线很有存在感,红蓼察觉到就回过了头,端着汤高兴地说:“你好了?快来吃饭!饿了这么久,身子会撑不住的。” 她好像总是很高兴,脸上常常挂着笑,慈音站在窗户里没动,倒是狗妖闻着香味回来了。 他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眼睛都绿了,决定暂时忘掉红蓼吐他的事。 “大王。”他讨好地凑过来,“大王您可回来了,您怎么还亲自下厨呢?这种小事儿交给我就是了啊,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开吃吧,再磨蹭饭菜都凉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节 他说着就要上桌,红蓼赶紧将狗拦住:“你还用吃东西呢?” 狗妖摸摸脑袋:“我不该吃东西吗?” “你不辟谷的吗?”红蓼稀奇地问。 狗妖脸垮了:“……修为低下,尚不能完全辟谷。” 他最长一次记录,也不过是七天不曾进食。 红蓼诧异道:“你连辟谷都不行,那第一次见我怎么就敢动手的呀?” “……犬类的地盘意识,我很难跟您解释,咱们还是干正事儿吧。” 狗妖又作势要动筷,被红蓼轻轻敲了一下手指。 他委屈地看过来,红蓼朝洞府那抬抬下巴:“受伤的人还没吃,你急什么?” 狗妖这才发现窗前的慈音,他还想说什么,红蓼已经走了过去。 “快来用饭,不然一会真要凉了。” 红蓼就在窗前和他说话,夜晚起了些风,吹得她轻纱衣裙飞舞。 慈音看了她片刻,安静地走了出来。 两人行至桌前,慈音坐下,红蓼就坐到他身边,将筷子递过去:“给。” 他顿了一下才接过,视线划过她的脸,上面还残留着今日在黑店时落下的脏污。 淡淡的灰黑为她添了几分笨拙,让人想起灵兽园里嬉戏过后皮毛脏污的灵兽。 甚蠢。 他收回目光,动作生疏地执筷,打算随便吃一点应付她。 红蓼其实也想吃,她最爱吃了,但这会儿一点要动筷的意思都没有,只捧着脸盯着他。 夜幕下,她借火光看他,颇有些灯下看美人之感。 狗妖在一旁,不被允许动筷,只能酸溜溜道:“大王,您怎么也不吃啊?这么多饭菜,他一个重伤的凡人哪里吃得完?您亲自下厨,忙活半天,难不成还要辟谷?” 香喷喷的排骨勾引着他的馋虫,他真的快忍不住了。 红蓼瞥了他一眼,脸上挂着被打扰的不悦:“你懂什么?” 她收回视线继续捧着脸看慈音,笑容甜蜜,陶醉无比:“秀色可餐呐。” 慈音动作一顿,放下了碗筷。 “怎么了?”红蓼赶紧说,“我打扰你了?我不看你也不乱说话了,你快吃。” 话说完她就要转过身去,但慈音并未继续,他起身准备离开,红蓼有些失落地仰头看他,若耳朵没藏起来,定然是耷拉下来的。 慈音本想直接离开,见此一幕,弯腰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吃饱了】 他的字很好看,哪怕是用水写出来的。 红蓼的心莫名砰砰跳。 她与他鲜少的两次交流,甚至都没实际对话,却总能给她带来新奇的感受。 “可你都没动这些。”她指了指荤菜。 慈音便写:我吃素。 他居然吃素? 红蓼站起身,满脸遗憾:“那你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乐趣?不会少。 从来就没吃过凡食,自然也不会有口腹之欲。 再者,乐趣是欲望的变化品,这种东西于他而言是烦扰阻碍,是他的身份不需要拥有的东西。 不过她的厨艺当是不错,对于第一次进用凡食的他来说,也并未产生什么不可下咽之感。 皎月高升,光照明亮了一些,没了灵力的慈音能将红蓼看得更清楚些。 她的皮肤白皙,更显得脸上脏污明显。 他喜洁好静,周围的一切都充满规则。 而红蓼身上的一切,都像是在挑衅他的规则。 夜幕下,两人对视的好像有些久。 红蓼一时愣住了,不自觉握紧了拳,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忽然,慈音抬起了手。 朴素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如沐月华,额侧发丝随风轻动,与他抬起的手一起送来。 他曲起手指,皱着眉在她脸上蹭了蹭,微凉的指腹没用什么力气,眼底透着认真和严肃。 红蓼屏住呼吸,惊讶地望着他,待他手拿开,她七条尾巴已经将他紧紧包裹。 “……抱歉,你突然碰我,完全控制不住。” 她赤着脸将尾巴一条条搂回来,冒出来的狐耳不断震颤,微垂的侧脸媚态尽显。 慈音将手指递过来,红蓼愣了一瞬,不解望去,看到他指腹上一点点脏。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从乾坤戒里翻出镜子仔细照了照,发现左侧脸颊还留着很少的灰黑。 再去看他,他已经回了洞府内。 …… 居然亲自给她擦脸吗,其实可以告诉她的,就算不能说话,也可以指给她。 是嫌指给她太麻烦了吧?她看起来理解能力比较差?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方才那样碰她,怎么说呢。 明明是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神情,可那动作——按压,擦拭,指腹的接触,又有欲念丛生之感。 堪称纯欲天花板。 红蓼瞬间捂住了火热的脸颊。 不好。 有点上头。 第七章 身后传来怪异声音,打断了红蓼的上头。 她回头一看,好家伙,狗妖居然趁着她春心荡漾的时候偷吃! 她飞奔回来,狗妖吓得张大嘴巴,满嘴油光地认错:“大王我错了,可实在是太香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真的忍不住啊!这太难为狗了!” 没有厨子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厨艺好的,红蓼受用得很,在慈音那受得打击找补回来了。 “当真?” “当真!” “这么好吃呀?” “必须的!” “哎。”她叹了口气,扫了扫洞府的方向,“那他怎么不爱吃呢?” 狗妖见红蓼不再生气,又开始暴风吸入,边吃边说:“小的也很不理解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一个凡人怎么能忍得住只吃那么点儿,怕不是受伤太重不但哑了,还没味觉了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红蓼却觉得很有可能。 “太可怜了。”她心疼地直吸气,从乾坤戒里把给狗妖买的衣裳丢给他,“这是今日出门给你带的,也不是什么好布料,但比你身上那衣裳正常些,你留着换洗吧。” 她说完就往洞府去了,没用膳的意思。 狗妖面对着一桌子美味,抱着怀里的新衣服,泪水打湿了满脸的毛发。 情绪易激动,差点现原形。 “呜呜呜呜,大王,你对我太好了,我娘都没有大王对我好。” 他一边哭一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大王,当一条好狗,辅佐她成为此山霸主! 红蓼走进洞府,看到慈音盘膝坐在毯子上。 他倒是并未闭目,见她进来,目光淡淡地投了过来。 她急忙要过去,走得太快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一冲,差点撞上他。 他不着痕迹地后撤一寸,正正好避开。 ……无情! 红蓼有点生气,咬唇皱鼻子,幽怨地瞪他。 他睨着她看了片刻,慢慢转开头,嘴角似有如无地勾了勾。 红蓼一愣,再仔细去看,他仍然是那副熟悉的冷淡出尘模样。 是错觉吗? 总觉得他好像笑了? 红蓼不死心,往前凑了凑,想再试试他会不会笑,故意歪倒一旁,做作地“哎呦”了一声,银发铺满了毯子,紫衣凌乱披在身上,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胸口。 慈音望过来,不但没笑,神色还越发冷淡。 他转开头去,抗拒的样子让红蓼心凉凉。 “……好吧。”她默默地吐了口气,自己坐好,将衣服也拉回去,“我来是有样东西给你。” 慈音一动未动,似乎对她要给自己什么东西完全不好奇。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节 红蓼从乾坤戒取出一个本子,还有一支炭笔,很简单的凡物,无任何法力加持。 “这是你打坐的时候我趁着做饭间隙制的,你随身带着,便能同我说话了。” 慈音看着递到身边的笔和本子,本子其实就是宣纸叠在一起,又简单用线装订过。 炭笔更是不值一提,是凡人都不会用的廉价东西,稍微有些底蕴的凡人家中都会置办笔墨。 他抬手接住,握在手中,长睫掩去眸光,看不出在想什么。 红蓼也跟他一样盘起腿,托着下巴似不经意道:“咱们这就来试试如何?我刚好有些好奇,你们凡人也会打坐吗?救你回来都没见你睡过觉,似乎一直在打坐,这和修士好像啊。” 一句“好像啊”,仿佛随口说说,可慈音很清楚,这绝不是随口一问。 她慢慢悠悠靠过来,悄无声息地打量他的神情变化,见他毫无异样,清冷疏淡地执起炭笔,在她亲手制的本子上慢慢写起字来。 炭笔与毛笔还是差得多,握笔方式也不一样,慈音是第一次用,但不妨碍他用得很好。 他生来智极,无论何种术法、神器到了他手中都能参透,使用得游刃有余。 这双常握仙兵神器的手,此刻握着炭笔简单写下一行字,也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措置裕如。 【凡界观中道士,寺庙僧徒,亦会打坐修行。】 这不是撒谎,只是避开他自己转移了话题的对象。 凡人之中供奉各路神仙的不在少数,道观寺庙也很多,他们平日里修行的方式也是打坐念经。 长年打坐的话,能维持这个姿势睡眠也不是难事。 只是凡人无灵根在身,打坐只能修身养性,并不能增加修为罢了。 红蓼悟了,原来他是凡人道士?气质倒是很合。 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周身灵气,只在他身边徘徊,并不会如寻常修士一样自然而然地纳入体内,可见身份确实没问题,果然是她想多了。 “你还要照镜子吗?”心里舒展了,她又开始得寸进尺,道士啊!更有感觉了好不好! 她凑得很近,几乎贴在他身上问询。慈音静静看着她,四目相对,他们距离那样近,呼吸都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红蓼绾起的小髻上簪着雪色珠花,精致小巧,很适合她。 她轻纱紫裙由一条银带束腰,腰身盈盈细细,带子上挂着的银饰铃铛随着她靠近叮当作响。 慈音神色平淡地抬起手,一手将她推开,一手伸到她面前。 这是要照的意思。 红蓼笑了,顺从地将涤尘镜拿出来,在催动之前,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一声。 笑声轻盈,带着几分取巧,慈音尚不明其意,脸颊就被亲了一下。 他一震,双眸瞬时睁大,神色冷冽肃杀。 红蓼有点害羞,没去看他的表情,捂住脸说:“帮你这么多次,稍微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她快速说完,将涤尘镜打开笼罩着他,转头跑到了光照之外。 她还记得上次照镜子后的异样,哪怕还需要疗伤,也不打算再尝试这种方法。 走远了一些,她感觉脸不那么热了。 真奇怪,只是亲个脸而已,多么纯爱的行为,她怎么会这么紧张无措? 手脚还有点发麻,红蓼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慈音长得太仙男了,亲他让人有种亵渎神灵的感觉,所以才会这么刺激。 真棒!她就喜欢刺激的! 红蓼觉得自己站起来了,蠢蠢欲动还想做点什么,可以回头,目光触及慈音的模样,心跳又漏了一拍。 涤尘镜的光笼罩着他,他一手捂着脸颊被她亲过的地方,气质高贵,剔透空灵,只差眉心点一朱砂,便是谪仙入界,神佛降世。 他自始至终盯着她,眼神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膝盖发软。 这不对劲。 这不应该。 他是个凡人,完全在她掌控之中,为什么一个眼神而已,就让人这么害怕? 而且她也没特别过分吧,只是亲下脸颊,她长成这个样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算他都不吃亏啊。 红蓼鼓励了自己,顶着压力寻了离他不远的地方,故作镇定地盘膝坐下。 她也得好好疗伤,穿到修真乱世,仙族都不能自保,她身上带着伤始终算不得安全。 他要看就看,她自修她的。 与慈音不一样,红蓼疗伤没藏着掖着,灵气在她周身聚集,后又被纳入体内,几个来回就似已稳稳入定。 慈音始终不曾转开视线,只慢慢拿开了轻抚脸庞的手。 忽见红蓼突然睁开一只眼朝这边飞快地瞄了瞄,被他发现,立刻紧张地闭上。 …… 原来并未入定,打着坐还留了一只眼睛在放哨呢。 慈音看着自己的手,翻转轻旋,嘴角勾起,无声轻嗤。 小狐妖,真不知该说她是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如鼠。 第八章 尚算相安无事地到了深夜,慈音仍在照涤尘镜,面色平静,稳定从容。 红蓼的情况就不算好。 她早从入定中醒来,手撑着地面,脸颊绯红,急促地喘息。 她实在喘得厉害,慈音难以忽视,他倏地睁眼,眼底清明,冷淡而严肃。 红蓼没注意到他,她连自己都快顾不住了。 分明没照那镜子,身子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自头顶到脚心都是火热的,急需纾解。 她上次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一回生二回事,只是这次明显比上次更严重,她忍耐很久也不见好,快要撑不住了。 距离上次照镜子也没多久,怎么又这样了。 难不成离镜子的光稍微近一点都不行? 红蓼忍了一身汗水,银色的发丝黏在颊畔和白皙如绸的颈项上。 她闭了闭眼,终于有些捱不住,手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地面上。 好难受。 眼前模模糊糊,好像看到谁的影子,她这会儿也分不清是谁,好像是谁都可以,谁都无所谓,手一伸就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有些熟悉的布料……是慈音,这衣裳还是她给他置办的,所以记忆深刻。 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眼前光线明晰了不少,看到慈音半蹲在她面前,慢慢将她扶起来,她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手臂上。 他身上凉凉的,靠着很舒服,她贴着她,忍不住喟叹一声。 慈音墨发半披,身着交领宽袖白衣,腰间绑着最平常不过的宽布腰封,哪怕身着如此朴素的衣饰,他身上依然有一种高不可攀的俊美。 他的手在她背后几处用力地点了几下,红蓼似乎就感觉好了一些。 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可身上热度渐退,她就知道是真的。 难不成是因为碰到男人了? 红蓼视线落在慈音的下巴上,她还靠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能闻到他身上幽远的檀香,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没事。”她稍微好了点儿,就沙哑地开口安抚他,“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在她看来,慈音误入此山,出了那样大的意外,好不容易被她所救,一定很担心她再出事,从而失去自己这个庇护所,又回到之前那样。 慈音也猜得到她为何这样说。 他沉默着,不能说话省了他不少事。 红蓼好起来后也不主动起来,他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她才扶着脑袋缓慢起身。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恢复理智,也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怕不是镜子的问题,是她中了什么毒。 这已经是她来之后发作的第二次了,频率特别高,现在虽然暂时熬过去了,但下次再来估计更凶。 按她以前看小说的了解,这种毒都很厉害,要是不解恐怕会死得很惨。 想到自己的美貌,红蓼唏嘘不已,暗暗发誓在下次毒发的时候,一定不能再硬熬了。 至于用什么来解毒…… 找药要解开原身的过去,看这毒发频率肯定是来不及,所以……她将视线定在了慈音身上。 狗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找狗妖解毒,所以这里只有慈音了。 她本来也对他有这个企图,现在不过是更坚定地要达成所愿。 她特别庆幸自己一时色迷心窍救了他回来。 红蓼眼睛还红红的,她撑着手臂挪到慈音身边,他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拉住他的衣袂轻轻扯了一下,像是在撒娇。 撒娇。 多新奇的体验。 竟有人敢向他撒娇。 慈音逆光低头,面色看不清晰,红蓼却莫名地害怕。 可她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怕什么怕,都要死了有什么好怕的,面前又不是刀山火海,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就算她想用强,他也是反抗不了的,更何况她还没那么做。 红蓼鼓足勇气正要开口,慈音忽然蹲下来,极近地逼视她。 红蓼脑子一空,整个人沉入那双深邃清寒的眼睛里,完全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节 慈音似目的达到,直接转身走出洞府。 红蓼愣在原地怔了半晌,以手作扇使劲给自己扇风。 洞府外,狗妖守在屋顶上,盘着腿正入定,并未发现慈音出来了。 慈音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安静地朝树林深处走。 他没走太远就停下脚步,试着在掌心凝聚灵力,但无论尝试几次全都失败了。 还是不行。 还不到时间。 他不禁皱起了眉。 红蓼刚才想说什么很明显,她分明是已经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她已挟恩亲过他一次,接下来更过分的事她都做得出来。 得尽快离开这里。 不过他倒也有些意外。 回过头看看,红蓼竟然没有追来。 他慢慢往回走,来到洞府外的窗前,看到红蓼又在里面翻她的乾坤戒。 她每次做这件事,都将动物习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样一样仔细看过,觉得没用就丢到一旁,很快身边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法物。 她被淹没其中,满脸的沮丧。 屋顶有些响动,慈音微微侧身躲到一旁,看到那狗妖下来了。 天色已经亮起,他的确该来红蓼面前报道了。 慈音没有灵力,躲在哪里狗妖其实也知道,但他根本没把大王的炉鼎放在眼里,所以无视了。 “大王!” 红蓼恹恹抬头,仔细观察狗妖。 他换上了她给他买的衣裳,玄色圆领长衫,收起了半妖的形态,扎着高马尾,少年气的脸,满脸的笑意,倒是人模人样的。 但是……看着太小了。 下不去手。 而且由奢入俭难啊,有慈音那样的山珍海味在前,谁还能啃得下清汤寡水? 红蓼叹了口气继续翻东西,忽然在乾坤戒隐秘之处发现一卷玉简。 玉简周身流光溢彩,明显和其他法器不太一样。 她赶紧拿出来看,狗妖也凑过来,瞧见玉简上的字,下意识念出来:“天爪乞申必术?” “……那是天狐乾坤秘术。” 一共六个字,错了四个,真的绝了。 这里的字虽然和现代简体不尽相同,但也都差不多,狗妖文化有限,只会念一部分,还一本正经的,哪怕红蓼心事重重,也忍不住豹笑。 狗妖脸色微变,强行挽尊:“天狐啊……我知道我知道!大王您不就是青丘天狐一族吗?据说只有天狐一族可以修至七尾以上,这是大王的修行秘法吗?” 他这么一说,红蓼忽然笑不出来了。 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秘法的名字,但具体在哪里又想不起来。 不过不管记不记得,都不难判断这东西一定很珍贵。 只有天狐一族可以修炼至七尾以上,那这为天狐族准备的秘术,肯定是天狐一族的宝物。 怎么会在她手里? 她才刚七条尾巴而已,也就是个入门阶段,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拥有着它的样子。 红蓼尝试打开,果然也打不开,还被反噬了一下,手掌像是被烫到,疼得不行。 “嘶!” 不简单不简单。 红蓼想到自己第一次照镜子时模糊看到的两张脸,一男一女,总觉得和原身出事脱不了干系。 “忘掉你刚才看见的。”红蓼嘱咐狗妖。 狗妖做了个封死嘴巴的动作:“大王放心,我嘴巴一向很紧!” 稍顿,他朝外面抬抬下巴:“但外面还有一个呢。” 红蓼想到慈音,赶紧出去了。 她出门走出不远,就看见正在树荫下的青年。 他也刚到这里不久,将洞府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狗妖不知道,他却很清楚,红蓼手里的东西是青丘天狐一族至宝。 前不久青丘发出追缉令,至宝失窃,寻回者必有重赏。 想不到竟是被红蓼偷出来的。 慈音皱着眉,双眸冷淡,目光落在来寻他的红蓼身上梭巡,她跑得急,差点又摔倒,这次倒是自己稳住了。 慈音不禁松开了眉峰。 她?窃天狐族至宝?天方夜谭,可笑至极。 这东西如何落到她手里,还有她身上的涤尘镜和春毒,必然都有内情。 一切缘由恐怕还得见了沐雪沉才知道。 平日里看着还算稳重的弟子,下了几次山,倒是给他惹了不少烂摊子。 这小狐妖也是,道行不高,年岁不大,身上的麻烦却不少。 正这样想着,红蓼已经跑至眼前,一双狐狸眼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慈音。”她喘息着叫他名字,让人很难不想起夜里时她低喘的模样。 慈音垂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面上毫无表情。 不管他心里想什么,脸上从来不露痕迹。 “你之前出来匆忙,我有些话同你说,未曾来得及。” 她还记着那件事呢。 拖过去了还是打算说。 慈音扫了扫跟来的狗妖,目光非常直接,红蓼却仿佛看不懂的暗示,抓住他的手不给他再次逃避的机会。 “是个好消息,你报恩的机会来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话说得那是相当认真诚恳,一派坦然。 可她手里全是汗,抓着他时甚至有些发抖。 慈音的目光细细描绘她的眉眼。 他不该对妖族的品性有太多期待。 施恩不图报显然不在红蓼的字典里。 小狐妖手颤得厉害,她走得更近了些,妖娆却懵懂的眼睛忽闪着,双手捧着他一只手,放在心口的软绵绵上。 慈音手臂倏地僵住,试着抽回来,如预料中失败了。 “我中了毒,你也看见了,怕是得你帮我。” 她脸红着,呼吸短促,紧张到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努力直视她。 明明是冒犯至极的要求,可却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他又去看偷听的狗妖,表示那里有个现成的乐意帮忙的。 红蓼接受到讯号,漂亮的脸蛋丧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要别人。” 她带着哭腔凑到他耳边:“我只要你……这种事我只想和你做。” 慈音微微偏头,却躲不尽她幽香的呼吸。 他长睫敛下,明知道她是假哭,哭腔做作,可是。 视线侧转对上她的,她立时含情脉脉,情真意切扣紧他的后腰,不许他闪躲。 随后贴着他的耳廓,滚烫地道:“我会让你快活的。” 第九章 气氛着实暧昧,狗妖都没眼看,远远棣躲开了。 总觉得再停留片刻,大王就会把这炉鼎就地正法。 磨蹭这么久,也确实该这么干了,在他认识的妖族里,能这么有耐心的红蓼是独一份儿。 他非常有眼力见地闪远,但红蓼却辜负了他的期待。 她的确求欢了。 她很谦虚,从不觉得天底下自己最漂亮,总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没有魅力。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示好了,身为一只狐狸精,她好像太失败了一点。 慈音丝毫不为所动,他淡淡地自袖中取出本子和炭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 【想都别想】 呵呵。 听听这语气,哦莫哦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大街上随便找了个人来逼良为娼呢。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节 “我救了你的命。”红蓼气得红了眼睛,语气凶巴巴的,但她那个声线还有神情,哪怕故作凶狠,也实在是娇媚得起不到什么威胁。 慈音静静看了几息,又写:你可以再将我打伤扔回去。 如何救的就如何原样返回,他不会怪罪,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红蓼本来就生气,这下直接被气得掐人中。 “你好得很。”她红着鼻头,“我又不会伤害你,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你又不会吃亏,难道我对你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吸引力。 慈音长睫低垂,写道:你可以当我是出家人。 所以不能破戒。 红蓼无语:“你才不是,你那么多头发!” 【道士修行不剃发】 “……”红蓼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情绪后,摆出冷淡认真的样子,“怕是由你不得,我完全可以对你用强。” 慈音闻言也不写字了,好整以暇地站在那淡淡看她。 “看什么看。”红蓼瞪回去,“当我不敢吗?你等着,待我下次毒发,管你愿不愿意,一定享用你!” 她撂下狠话调头就走,走得很用力,发髻上珠花跟着一颤一颤,可见有多生气。 慈音面不改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并没将她的狠话放在心上。 昨夜他为她封了几处要穴,耗费了最近疗伤以来所有的力气,现在写几个字都累得慌。 但好处是,除非再有什么诱因,否则她近期都不会毒发。 他有充足的时间等灵力恢复一走了之。 届时两人无可能再见面,红蓼甚至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红蓼这一走就消失了半天,大约是真的太生气了吧。 狗妖回来没见着老大,只有慈音一个人在打坐,瞬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看你这小身板,定是没有满足大王。” 慈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还打坐呢,你懂什么叫打坐?装模作样。”狗妖闲得围着他转圈,仔细闻他身上的气味,“不对,好奇怪,你身上怎么没有大王的味道?” 妖族享用炉鼎之后都会取走精元,留下自己的印记,但这凡人身上丁点儿都没有。 狗妖恍然:“大王没上你?” 慈音终于给了点反应。 他冰冷的双眼落在狗妖身上,狗妖危机感很强,瞬时退出很远,禁不住摩挲了一下手臂。 好他娘冷。 这凡人眼神杀还真够厉害的,周身气质尊贵,看着大约也不是寻常的凡人。 估计是什么凡界的天潢贵胄。 可那又如何,再尊贵也只是个凡人,是他们妖族手下的鱼肉。 红蓼这时从外面回来,狗妖耳朵灵,第一时间迎上去。 只见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表情恹恹,丧得一批。 “大王!”狗妖脑子转来转去,觉得自己又悟到了,“大王您别担心,你一定会重振雄风的,这凡人逃不出您的手掌心,您下次肯定行!您不用伤心难过!” “……说什么呢你??” “哎呀我嘴笨,反正大王您放心,您下次绝对行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行?” 红蓼似笑非笑睨着他,狗妖脸一僵,轻咳着转移话题:“大王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带东西回来,太客气了。” 狗鼻子已经闻到诱人的香气了,他要接过油纸包,但红蓼没给。 她扣扣索索地掏出几个桃子递过去:“你吃这个,纸包里的是给那家伙的。” “大王……”狗妖抱着桃子一脸委屈,“凭什么他吃那么好啊?” “我得把他喂饱,他才有力气做事。”红蓼意有所指。 洞府里,慈音蹙眉按了按额角,心里筹谋着不等灵力恢复此刻就走的计划。 虽然涤尘镜对他很有帮助,留下利大于弊,但这些冒犯的言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身上的秘密和麻烦也太多,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刚放下手红蓼就进来了,她冷淡地将油纸包丢过来:“给你。” 热乎乎的油纸包里是香喷喷的红豆甜酥饼,红蓼回来前吃过,特别好吃,想来没人拒绝的了。 她丢过去也不管他吃不吃,顾自到一边儿去,翻看着出门找回来的资料。 慈音拿着油纸包,低头就能闻到凡食的香气。 他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 这东西闻着很香,但对他的吸引力远不如红蓼做的饭菜。 那些他尚可动筷,这个是真不想吃。 他起身走来想还给她,视线下移,不经意间看到了红蓼手中纸上的内容。 是关于银幽花的。 它生长的地方,习性,如何使用,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还记录了魔界最近的情况,估计是没敢打听太多,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消息乏善可陈,只有魔尊和道祖大战重伤,此刻正在魔界闭关休养,所以魔界近日看守比较严密的消息。 前往赤焰海的路线她倒是画得很详细,有些意外的是,看起来那么笨拙的一只狐妖,地图这种严密的东西却画得非常清晰,比他见过的所有地图都要工整特别。 他看得时间太长,红蓼很难不发现。 “干嘛。”她黑着脸问,“有什么好看的?很意外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忘恩负义没有良心吗?” 慈音一顿。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会做到。”她面无表情地说完就继续研究银幽花的习性。 从打听来的消息看,银幽花药效最好的时刻是刚摘下来时,最好可以立刻服用,否则路上时间久了,就没用了。 带着一个凡人去危险的赤焰海,实在不安全。 不过……她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力求能让慈音把纸上的内容看清楚。 笑话,她忙活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现在在他看来,一定好特别好不一样吧? 男人,这还不迷死你? 别以为她那么容易放弃,用强是下策,明明是两厢情愿并不痛苦甚至有点爽的好事,何必闹得那么不可开交? 她想过了,慈音难搞,说明他过往经历中有太多这样的事情发生,恐怕如她这般殷切的人前赴后继,从未停歇吧。 要让他软化态度,动心应许,就得用点真手段。 赤焰海虽然危险,但她打听了,魔尊重伤,防备着外界乘胜追击,将魔将都聚集到了魔宫附近,魔界数得上名号的大魔都被征用了,赤焰海正是人最少的时候。 妖族魔族的老大才刚合作跟道祖干了一架,还算同盟,她身为妖族进魔界也没那么麻烦。 而妖族身边带着凡人奴隶和炉鼎的也不在少数,并不稀奇。 只要不是仙族和修士,都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她就带着慈音去一趟赤焰海,能拿到银幽花最好,拿不到也没坏处,只等用这个以德报怨的计策,让他在行程中改变注意。 要是实在不行也就算了,虽然不乐意,不想将就,但真到那一步,她完全可以在魔界找个愿意的小帅哥将就一下。 命可比其他东西重要得多。 至于对慈音用强……很难解释,虽然她举意过,但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不自觉起鸡皮疙瘩,觉得很危险。 她嘴上说得厉害,真要下手还是莫名抵触。 红蓼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 他站在一边,已经不再看纸上内容,眼神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她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的计划被看穿了。 冷静点红蓼,他一个凡人罢了,再多心眼也没那么神通广大,难不成还会读心术? “待我休整几天我们就出发。”她摆出受够了的姿态,“银幽花要摘下后立刻服用才有效果,等给你摘到,我们就分道扬镳,我就当自己救了一条狗。” “啊大王?什么事?”洞府外喊了一声。 “……”好吧,她确实有一条狗。 “总之就是这样。”红蓼站起来不高兴地说,“你既讨厌我,咱们就赶紧分开,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什么求你恩宠的下人。” 她越说越心里堵得慌,抬脚就要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她一怔,惊讶回头,慈音放开手,没去写字,只对着她缓慢地说了四个字。 红蓼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唇形。 是…… 【没有讨厌】 确实并不讨厌。 如她所说,她的确算得上他的恩人。 是以这几日来,哪怕她几次冒犯,他也没生出过杀心,亦或是讨厌她。 不讨厌。 但也只能到此。 所以: 【分开很好】 “……”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节 红蓼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分辨出这四个字来,当下闭了闭气,使劲推了他一下跑走了。 慈音被推得踉跄一下,不太明白他明明顺应了她的要求,怎么又把她气跑了。 待半夜她再回来,两个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慈音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不自觉抿紧了唇。 第十章 红蓼决定在出发前往魔界之前都不再搭理慈音。 进了屋看都不看他,躲到一边去自己琢磨着修炼疗伤。 就要出发了,得把身上淤塞的经脉调息一下才行。 也不知原主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又是天狐至宝又是毒还受了伤,难不成……因为法宝是偷来的?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否则她不过一只刚七尾的天狐,怎会手握一看就非常珍贵的天狐秘术。 今日出去的时候好像听到什么妖族悬赏令,她心中不由突突直跳。 不会赏的就是她吧? 会不会有画像?都修真了,如果有的话肯定还是很高级的画像,栩栩如生。 得亏她今日回来得快,怕相貌招蜂引蝶惹麻烦特地伪装了一下,要不然…… 红蓼猛地睁开眼,后怕地捂住了心口。 她的响动也令慈音从入定中醒来,双方下意识看向彼此,又不约而同地一起转开,过了片刻,红蓼不甘心地又瞪了回去。 这是还没消气。 慈音自袖中取出笔和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 即便没有书案,甚至没有像样的纸笔,他书写的模样依然仪神清寂,俊美出尘。 红蓼越看越是意难平,她觉得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但她钻得心甘情愿,这不吃上一口,就这么放走了,她得抱憾终身。 正思索着,慈音写完了,洞府内部不算大,他甚至不需要起身过来,她便能看到本子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心直接凉了半截。 【不必再寻银幽花,天亮我便离开】 ……连银幽花都不要了。 红蓼眼睛本就红,这会儿更是似要滴血:“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转瞬到了他眼前:“就这么避我如蛇蝎?” 慈音神色平淡,安静而稳定。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若知道他的身份,就该明白,他能容忍迁就她至此,可绝对称不上避如蛇蝎和讨厌。 但凡换一个人换一个情境,胆敢如她所为,早已被处以极刑。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红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行为无异于在坟头蹦迪。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必要打压一下这个凡人嚣张的气焰。 这是在修真界,不是现代法治社会,如今六界混乱,以实力为王,他凭什么这么气人? 红蓼咬咬牙,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慈音后脑重重摔在地上,还好有毯子垫着,饶是如此,没有修为护体的他还是有些头昏脑涨。 就这么一会儿,红蓼已经俯下身来。 “是不是真当我好欺负。” 她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沙哑,妖娆的狐狸眼含着水光。 他想说没有,视线还有些模糊,不太看得清她,手抬起,因没力气也做不了什么反抗。 当真是任人宰割,任君采撷。 这种感觉很不好,慈音紧蹙眉头,神色冰冷,周身气息压抑,红蓼却不管那么多。 “我救你还救出仇来了是吗?” 她抓着他的衣襟迫得他微微起身,自己也跟着起来一点。 他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将她凌乱的发丝,精致的五官尽收眼底。 她的唇咬得很红,似熟透的浆果一般,白皙如绸的肌肤暴露在单薄的衣衫下,紧紧贴着他,滚烫的温度传来,慈音拧眉想说什么,可红蓼的行为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她紧盯着他,视线依次划过他的下巴,唇瓣,鼻尖,最后落在那双给人无尽压力的眼睛上。 他看着冷淡、自律且镇静。 明明双方眼底都没什么情动,可气氛就是无端的炙热暧昧起来。 红蓼呼吸顿了顿,眼睫轻颤,嘴唇轻抿,突然就吻了上去。 不是浅尝辄止贴一下就放过的吻,而是嘬了一下他的唇瓣,亲出了声音来。 上次她亲他不过是脸颊,就这还赧然不已地跑了,是以最后慈音能劝服自己放过她。 但这次不一样。 她亲了一下还不够,很快又亲上来,慈音错愕着失神,一时没反抗,她便跨坐他腿上,抓着他的衣襟吻得热切而炽烈,非常投入。 慈音睁大了眼睛,这是生平第一次,他眼中什么谋划计策都没有,什么高贵冷淡都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震惊。 红蓼使劲吻他,很用力地撬开他的唇瓣去寻他的舌,她有点怕他咬她,所以腾出一只手扣住他的命门,半阖着眼睛瞄了瞄他,意思很明显了。 敢咬人就要你的命。 这才像只狐狸精,才有点妖族的模样。 这才是慈音熟悉的妖孽,不得不杀,杀也杀不尽的妖孽。 他陡然生起一股怒意,她若是早些如此,倒不必费力与他斡旋到今日,在他面前那样费心表演。 她的演技也着实是好,竟连他也有那么几个瞬间信她当真是愚蠢却本性不坏,与其他妖族不同了。 “……嗯。” 慈音声带振动,因无法说话,只能自喉间发出沙哑暧昧的响动。 他被红蓼压到了毯子上,七条狐尾将拥吻的两人完全包裹,她的气息填满了他身上的每一处,黑与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她其实没什么技巧,可自身条件优越到一定程度,已经不需要任何技巧了。 她身上所有地方都是软的,慈音用尽力量抬起手想将她拉开,触及的却是她毛茸茸的狐耳。 他眉头紧锁地看去,雪白柔软的狐耳在他手中跳动,他立时松开了手,远远地避开,这却好似妥协一般,令红蓼得寸进尺,打算直接把事儿办了。 都这样了,她豁出去了,不介意坐实自己妖魔鬼怪的劣质根本。 但她到底是没成功。 刺目的金光乍然亮起,红蓼浑身一疼,被金光推远,重重摔到墙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慈音倏地坐起,将随身玉佩重新收回袖中,气息冰冷地整理衣衫。 红蓼直起身擦去嘴角血迹,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是抓她的人来了? 自从悟到原主可能偷了狐族法宝,她就开始担心自己被抓了,此刻突然出现意外,再看慈音还是没有灵力,一副惨遭她□□的样子,实在怀疑不起他来。 恰好狗妖这时在外惨叫一声,红蓼立刻冲到窗边朝外看,真的看到了黑压压一群人。 糟糕。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狗妖挡着那群人进洞府,已经被打飞了。 红蓼顾不得还在和慈音生着气,抱起他就跑。 “有人来抓我,得立刻离开这儿,你落到他们手里肯定没命活。” 那群人说是“人”,其实不过是化作人形的妖魔鬼怪。 他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追到这里来,总之她和慈音不能被抓住,不然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慈音方才出了点汗,乌黑的发丝有几缕贴在脸旁,他回眸望了一眼,黑夜尽头是狗妖尽力拖住那群人的身影,他们发现了红蓼,抛开狗妖不管,立刻朝这边追来。 那群人从招式和速度来看,实力相差悬殊,有两个应当在红蓼之上,其他则不足为惧。 但二对一,还都比红蓼修为高,这已经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了。 红蓼还不熟悉原身的法术,更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唯有逃跑。 可再跑能跑到哪儿去? 她带着个人,修为还不如对方,迟早会被抓住,得早做打算才行。 红蓼之前检查过乾坤戒,有一些符咒可用,她一股脑地催动丢出去,也不管是干什么的,成功给自己争取了一点儿时间。 也只是一点儿而已。 原主偷了东西逃出来时应该用了不少符咒,现在剩下的着实不够彻底逃出生天。 她一边怪自己太笨想得不周全被抓到,一边寻了隐秘的地方落下,不由分说地将慈音推进去。 “你躲在这里别出声,我去将他们引开,若天亮我还没回来,你就一个人逃吧!” 红蓼说得很快,时不时朝后看一眼,眼底是暴露无遗的恐惧。 她在害怕,很害怕,却没有随意扔下他这个拖后腿的存在,或是拿他丢给敌人拖延时间,她甚至还浪费宝贵的时间为他寻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 她丢下一个粗制滥造的结界,又将涤尘镜交给他:“若你以后再遇到懂法术的人,可以请他们帮你打开疗伤。” 她头发乱了,脸颊因为着急而泛红,眼角有些潮湿:“还有这些灵石,你拿着,若我没回来,你从这里出去慢慢走,自己小心点,我不能再多留了。” 她最后一个字说完,眼神复杂地看了他片刻,飞身离开前,倾身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慈音始终没有言语。 他不能说话,沉默很正常。 他一直看着她,明明出现危机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他的底线,令他恨不得杀了她,但现在。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节 看着手中的灵石和涤尘镜,鼻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与气息。 空中灵光闪烁,是那群人追上来了。 红蓼浪费了时间,几乎就要被抓住,狐尾上溅起一片血,刺得慈音微微眯眼。 他扫了扫那伤了她的妖物,他无灵力可能看不太准,但也太差不差,以人修的标准来算,他们估计有金丹中期的修为,比起不懂操纵法术的七尾红蓼强了半个大境界。 她心知这里离慈音藏身之地很近,受了伤也不敢和他们在这里磨蹭,以半妖的形态往远处掠去。 他们两个总得活一个,不然也太亏了。 接了悬赏令的妖魔目标本就是她,见她跑瞬间追上去,丝毫没留恋这里。 慈音只要待在这里等天亮起再走,绝对安全。 可是……他在红蓼的结界下,手触到结界红色的阵光,并未犹豫多久就自己走了出来。 红蓼对他犯了万死不足的罪,理应处死。 这刑罚该由他来下。 别人不行,谁都不行。 没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 第十一章 红蓼狼狈地逃窜,后方时不时袭来的灵力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星球大战。 眼前这些真是比最贵的特效公司做出来的都漂亮啊,要不是拿来杀她的就更好了。 危在旦夕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很快就被抓到了。 脖子被人从后掐住,红蓼瞬间无法呼吸,挣扎着朝后挥掌,被对方两个合力擒住。 三人自天上落,红蓼重重摔在地上,被人掐着脖子按着。 她现出半妖形态,脸颊因窒息而涨红,眉头紧蹙,眼底尽是难捱之色。 哪怕如此,她依然是好看的,甚至更添破碎美感,眼尾红红的媚意令抓她的两只妖眼前一亮。 他们对视一眼,抽出妖索将她捆住,一道灵光点在她眉心,她本就受了伤,现在更是受不住地吐了一大口血。 “这便是青丘那个窃了秘术逃出来的狐妖没错了。”其中一人对照着金色的卷轴说道。 另一人上下打量红蓼,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五官狰狞,残酷可怕:“模样倒是生的不错。” “确实,比画像上还要漂亮一些。”拿卷轴的人心领神会,“她不是咱们的对手,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也不急着回去领赏。” “可狐狸精素来狡诈……” “咱们只要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还怕她狡诈?” “正合我意。” 两只妖一拍即合,红蓼听到现在,完全明白他们打算干什么。 “你将天狐秘术藏在何处?”那人虽然在问,但已经开始找她的乾坤袋。 红蓼的脖子被放开,得以呼吸,但又被下了禁言术,没法子说话,更不打算给他指位置。 早在放下慈音的时候她就将乾坤袋一起扔在那洞里了,他们别想找到。 交不交都不会有好下场,不交还能借此筹谋一番,傻子才交。 她了无生气地扫了扫这两只妖,一个看着像大鹏,背着翅膀,嘴巴很尖,另一个就是吓人的那个,她猜不出是什么种族,反正都非常难以入眼。 她懒得理他们,仰头看着天上,天怎么还没亮啊?还这么黑漆漆的。 她现在有种出于预料的淡定,近乎于麻木,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银发倾泻如水,她缓缓缩了缩身子,离他们远一些,但立刻被抓住了头发。 她小髻散开,珠花落了一地,狐狸眼漠然地睨向那人,大鹏妖阴阳怪气道:“还当自己是青丘尊贵的天狐呢?以为我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已经成了叛逃青丘的丧家之犬,只要我们能把你带回去,不管对你做过什么都不会被追究。” 红蓼还真没想那么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脱困,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都得利用起来,包括这张脸。 她仔细打量了对方一会儿,觉得还是另外一个模样稍微好那么一点。 她实在吃不下尖嘴这一口。 望向一旁,这一个五官虽然狰狞了点,勉强还能算上个酷盖。 身子慢慢靠自己选中的那个近了一些,对方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你还挺有眼光。”大鹏妖怪笑了一声,叉着腰说,“晓得我雕哥技术好?” 原来是只雕?红蓼心里有点嫌弃,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低下头去,垂顺的银发滑落,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也就隐藏了她大部分的神情。 雕妖给大鹏妖使了个眼色,大鹏妖有点不甘心,但还是顺从地往一边去了。 “我不会给你松绑,也不会准你说话,所以不管你这么做是在打什么主意,都是无用之举。” 红蓼悄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我比较粗暴。” 雕妖用力抓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抬头和他对视,他用了很大力气,她好痛,觉得下巴都要断了,眼里不禁冒出泪光。 雕妖眼神痴迷了一瞬,意味深长道:“运气真好。” 话音刚落他就要吻下来,到了这个时候,红蓼终于还是有点心凉。 妖索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凡妖族都有自己的妖索,主要用于捕猎,能随着猎物大小而收缩。 妖索的强弱随主人的实力而变,主人若受伤露出破绽,她就能趁机尝试挣脱,可是…… 理智告诉自己忍一下,等他接近可以化原形咬他,制造机会,但他臭烘烘的,难闻又难看,她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红蓼眼眶发热,无意识地掉眼泪,眼前雕妖的脸一点点放大,她神情恍惚了一瞬,到底是没忍住偏了头,那雕妖见此停下了,按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来。 看她安静流泪,不知为何心里面不太舒服,他诡异地静默了片刻,使劲甩了甩头。 “不愧是狐妖,媚术差点让我都上当了。” “……”媚你爹的术,老娘需要给你用媚术?x虫上脑的狗东西。 红蓼挣扎起来,打算拼着自爆和对方搏一搏,不活就不活了,有什么了不起? 可下巴真的太疼了,脖子也疼,喉咙更是撕裂般的疼,她泪水汹涌,挣扎得太厉害,更惹怒了雕妖。 一道灵力打下来,红蓼蜷缩起来,疼得头昏脑胀,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真的没力气了,太疼了,从来没这么疼过,她不是很害怕死,但真的受不了这疼。 齐天大圣如来佛祖,谁都好,既然让她穿越了,就不能帮帮忙吗? 大约是她心里的呼救太虔诚了,在她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之前,事情还真出现了转机。 灿烂的金光将夜空点亮,那一瞬间好像到了白天。 红蓼本来紧紧抱着自己,感觉到光,听到了惨叫声,不禁泪眼朦胧地看过去。 眼前一片金色,周围是两只妖的逃窜之声,身上的妖索和禁言术因他们受伤逃离而消失,他们自然不想丢下她,毕竟是费力抓到的,可那突然护在她身上的金光实在太可怕了,带着正道大能修士的气息,他们只碰了一下便令重伤濒死。 他们恐是人修至尊来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和他们抢个狐妖,但最近妖王刚被道祖打败,妖族对人修仙族怕得不行,不敢惹事,所以他们不敢留恋红蓼,立刻跑路了。 红蓼劫后余生地坐起来,嗓子太疼,因起身的动作牵扯到了什么地方,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吐血。 慈音静静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收好随身的护体玉佩,冷冷淡淡地走了过去。 红蓼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就看见了站在身前的青年。 只看到他的靴子就知道是谁了。 红蓼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艰难地爬起来,赶忙把他护在身后,紧张地看着周围:“不是让你躲在那里等天亮吗?怎么现在跑出来了,还跟到这里?你快躲起来,这里很危险!” 她想到赶走了雕妖和大鹏妖的金光,越发紧张了:“好像,好像有……”有人修来了。 她是妖,与人修是敌对,哪怕对方刚才算是救了他,也需要谨慎对待。 但慈音就不同了,他是凡人,是人修保护的对象。 对方会把他抢走吗? 红蓼好像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能站起来就很勉强了,先是在洞府内被金光伤到,又被两只妖抓住……等等。 金光。 怪不得方才觉得那金光熟悉,那光不是也打伤过她吗? 红蓼后背冒冷风,她想再逃,可实在没力气了,双腿支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倒下。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慈音伸出手接住了她。 他身上有熟悉的檀香气息,幽微内敛,闻着便觉心安了一些,她放任自己彻底昏了过去。 慈音将她横抱而起,安静地朝树林深处走去。 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刚刚竟然还能站起来,把他护在身后。 她被勒过,脖子上都是淤青,她皮肤娇嫩白皙,这淤青显得尤为可怖。 莹润的唇被血染得嫣红刺目,慈音看得蹙眉,想到来时那雕妖想对她做什么,满身的清冷压迫感蓬勃荡开。 他回到了之前的山洞落脚,红蓼粗制滥造的结界还在,聊胜于无。 他将她放下来,靠山壁坐着,取出手帕替她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 干涸的血迹不太好擦,擦得她脸颊都红了。 她头发披散着,发髻乱了,珠花不见,当真是可怜极了。 慈音脸上看不出什么怜香惜玉,手上力道甚至更大了一些,将她唇角擦得红肿起来,但至少都清理干净了。 他直接扔了手帕,去看她身上被灵力划破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流血。 他如今身上无半分灵力,玉佩里储存的力量也只勉强能用一次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节 这只能用来抵御伤害进行自保,无法拿来联络道盟或者疗伤,否则他早已不在这里。 慈音半坐一旁,静静看着红蓼昏迷难受的样子,顺便也恢复一□□力,抱她回来这一路,几乎耗尽了他这具残破身体所有的力量。 红蓼紧紧抱着自己,蜷成一团往他身边凑,闻到他的气息好像就能安稳一些。 可他在她心目中分明只是个无用的凡人。 慈音将白靴挪开一些,她立刻又凑过来,尾巴脏兮兮的染了血,当真是好可怜。 这都是她该得到的教训。 她对他做的事与那雕妖对她做的近似,理应得到些教训。 可她又确实救过他,与那雕妖所作所为有本质上的区别,她最多算是挟恩图报,似乎又不必判太重的罪。 “疼……” 红蓼昏迷里还在挣扎,她好像意识模糊了,以为自己还在雕妖手里,泪水无声落下,不安地抽动着,狐狸耳朵一动一动。 慈音看了一会,手落下,捂住她的耳朵,不准她动。 红蓼好似得到安抚,渐渐没那么恐惧,稍稍安定下来。 可她还是好疼,不时抽泣,脸上尽是泪水。 慈音又想到她将他留在结界里的样子。 其实将他丢给那两只妖可以争取一点逃跑时间,就能逃出生天了,但她没那么做。 他看着她,捂着她的耳朵,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有了动作。 衣袂被撕破,慈音用最原始的方法帮她包扎伤口。 无灵力,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并不擅长这种事,往常要为人疗伤,自有仙族法术,包扎……实在生疏,他包得不好,但不妨碍使用。 红蓼渐渐止血,没那么疼了,人安静下来。 慈音包扎完所有伤口,忽然望向她的脸,正对上她红红的双眼。 她不知何时醒来的,看了多久,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白皙的鼻尖缀着泪珠。 “慈音。” 她嗓子疼,声音哑得不行,唤他一声都很难。 慈音衣袖下的指尖微微一动。 红蓼倾身过来,将自己塞进他怀里,他僵在那,并不环住她,但她将他的腰抱得很紧。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委屈巴巴地说完,眼泪冒得更凶,都染湿了他的衣襟。 未免自己的衣裳彻底被她的眼泪报废,慈音皱着眉,非常抗拒,但迫不得已,僵硬无比地拍了拍她的背。 谁知这一下子红蓼哭得更厉害了,她泣不成声,控诉那雕妖:“他掐我,他还想睡我,他怎么可以!他做梦!我只和你睡的,他怎么能……他差一点就……”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真的很难过,很委屈。 觉得自己被弄脏了,她离开他的怀抱想使劲地搓,但发现自己早被清理干净。 慈音的眼神很难形容,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他没碰到你。 ……确实。 他没成功,之前的接触也只限打斗。 红蓼吸吸鼻子,睨了睨自己身上歪歪扭扭的包扎,鼻音很重地说:“慈音,你真厉害,包得真好看。” ……他知道自己包得不好看。 她很不必这样违心夸赞,倒像是在反讽。 慈音不太高兴地拒绝交流。 红蓼靠过去哽咽道:“我是认真的,你不高兴吗?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样说?” 她知道他不能说话,所以不等他回答,就肿着眼睛勾勾他的手指:“不过你不高兴的样子也很好看。” “。” 慈音麻木坐着,一点反应都不给。 红蓼也没再说什么,她不知他是怎么把自己带到这里的,但看他还在,那应该是没遇见那个修士。 她太累了,一身伤,需要尽快疗伤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暂时没空思虑太多,他还在,他们暂时安全,这就足够了。 慈音见她开始疗伤,安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缓缓握成拳。 本来想天亮就和她分开,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红蓼犯过错,虽然在其他妖族那吃了亏,但也不是他降下的惩罚,他还没有真正处置她,不能一走了之。 之后她要去做什么就都由她去做,去摘银幽花也可以,他就照她说的跟着,看看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待他恢复灵力,他会亲口告诉她自己是谁,到时候再与她算个总账。 是了,就这样,就是如此。 正思索着,红蓼忽然拧眉哼了一声,慈音望过去,看到她打坐疗伤的样子实在是拙劣。 连结印的方式都不对,简直乱来。 红蓼也确实是乱来的,她全靠自己对仙侠剧的了解摸索,怎么可能正确?能误打误撞入定就已经很不错了。 慈音挽袖过去,将她的结印手势调整正确。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妖族的修炼法门他也有所涉猎。 红蓼入定着没醒来,并不知道慈音做过什么,只是发现凝聚灵力更连贯通畅了一些,赶紧专注纳入体内。 慈音的目光从她结的印上转开,落在她凌乱的银发上。 他静默片刻,抬脚离开山洞。 第十二章 这是红蓼穿越以来最丝滑的一次入定。 睁眼的时候天光大亮,身上的伤都好了许多。 妖族自愈本就快,不像凡人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吐纳一夜灵气充盈,她一扫狼狈,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起身之前她注意到自己结印的手势,很有修者的味道,比她之前随便摆的好多了,所以这是她入定之后本能换的? 以她这次调息的效果来看,这可能才是对的。 她赶紧将手势记住,尝试几次确保熟练了才开始注意别的。 这是她之前藏慈音的山洞,她留下的结界还在,淡淡的红光上洒了一层阳光,很美,但洞里只有她一个。 她匆忙起身跑出去,在洞口附近找了一圈,没寻到慈音的身影。 他走了吗? 她受了伤,没顾上他,所以他离开了? 还是那修士寻过来,他和对方走了? 最后一种很有可能。 ……这也没什么不好,若真是这样,他没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告诉那修士,已经是在报答她的恩情了。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耷拉着脸和肩膀。 她就地找了棵树靠着坐下,双臂抱膝把脸埋进去,没多久又抬起了头。 有什么东西一直往她身上掉,一开始以为是树叶,后面想起她选的这棵树都快枯死了,哪儿来的树叶? 她警惕地抬头一探究竟,就看见白衣青年斜倚树上,手拿一根短短的树枝,正用平石将它打磨得平整一些。 那些掉落下来的木屑和枝丫,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红蓼抖抖身上,像极了小狐狸抖毛——她也确实是只狐狸,那模样娇俏可爱,笑弯了的狐狸眼仿若装满了春日泉水,潋滟动人。 “慈音!”她高兴地手舞足蹈,“你在上面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这么高兴,看上去像是不生气了。 慈音没说话,继续用捡起来的平石打磨手中树枝。 这就是很普通的桃木,树皮打磨掉,木身光滑之后,倒颇有几分模样。 他拿在手里对着日光打量片刻,从树上跳了下去。 他只是没灵力,身手还在,跳得轻盈且轻松。 一下来他就将打磨好的桃枝递给红蓼,红蓼下意识接过,但一脸懵逼,呆呆地不知这是干什么用的。 慈音不能说话,也懒得写字,便走到她面前,将她掌心的桃枝拿过来在手里转了一圈,低头用另一手撩起她的银发,用桃枝绾了一个道髻。 他只会这个。 做完这些他就退了几步和她保持距离,可还是没躲过红蓼的突然袭击。 原来这是簪子。 他为她绾发!还亲手给她做了簪子! 没有刻刀,就只能用平石打磨,他已经尽力了。 经他之手后,哪怕只是普通桃枝,她都如获至宝。 红蓼觉得自己胜利在望了,昨夜经历带来的郁闷荡然无存,她红着脸扑到他身上,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亲得很响,刺耳得很。 慈音:“……”就该让她披头散发。 他转身就走,红蓼笑吟吟地追上去,声音里带着甜蜜:“其实你不用给我做这个的,我就把乾坤袋藏在留给你的山洞里,我们回去捡回来就行了,里面什么都有。” 慈音脚步顿了顿,走得更快了。 “但是!”红蓼用了灵力几步追上他,张开手臂横在他面前,银发绾着道髻,身上淡紫薄裙,明明是妖娆妩媚的狐妖,可梳着道髻竟意外地合适,有种春日盎然的跃动生机。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5节 道髻也能衬出生机来,慈音无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但我很高兴。”她发自内心地开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笑会感染到他人,慈音就在她面前,自然感受得到。 “我好喜欢。”她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爱不释手地抚过发间的桃枝,“虽然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桃枝,但因为是你做的,便比我所有的首饰都要好,都要得我喜爱。” 她是真的喜爱,眼神做不得假,笑容亦很动人。 慈音嘴唇动了动,但不能说话,也就可以不用表达。 他避开她的视线,恰好看到一朵盛开的花,名字叫不出来,但很好看,开得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只是…… 不及狐妖的笑。 耳边忽然传来热度,慈音敏锐地躲开,眼神戒备地望向始作俑者。 狐妖不知何时靠得那么近,险些又亲到了他。 他躲了,她还不罢休,揪着手指鼻尖脸颊都红红地试探道:“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还懂起礼貌了,知道先打招呼了。 慈音眼神幽暗,红蓼辨不出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调头就走。 她赶紧跟上,急急道:“不行就不亲嘛,别生气啊,你走错方向了,山洞在那边儿呢,咱们去拿了乾坤袋就赶紧离开这里,万一又有人来抓我就完了。” 慈音面无表情地转了个方向。 红蓼絮絮叨叨一路,将乾坤袋捡回来便带着他一起飞,但她没立刻这座危险重重的山。 她回了狗妖的洞府附近,这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斗痕迹,不见狗妖踪影。 红蓼皱眉找了半天,满脸担忧,素白的手握着拳,之前还不错的情绪跌倒到谷底。 她很担心狗妖的安危,她还记得对方替她拖延那群追捕者的模样。 即便只是随随便便收的二当家,可他献给了她忠诚,她说了要保护他却失言,是她不好。 慈音默了默,无声地往一个方向走,然后故意踩了碎木。 响动吸引了红蓼的视线,他跟着闪身,红蓼就看到隐蔽的角落有熟悉的影子。 一只受伤的小黑狗。 都化原形了,可见伤得有多重。 红蓼立刻跑过去,与慈音擦肩而过时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的忽略该是他所求的,只是—— 慈音微微拧眉,转眸望向她抱起那只小黑狗,即便对方现在是狗的形态,但他化过人形,在他心中便是个男子。 红蓼抱着那昏迷不醒的小黑狗,可真是贴得亲密无间。 “都怪我疏忽大意,害你伤成这样,真的对不起。” 她眼睛红红地道歉,轻抚着狗头,小狗发出呜咽,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红蓼这下更心疼了,人形态可能还不会这样,变成小狗真的没办法不疼爱。 她正想抱得更紧一点,突然一双手探来,将小黑狗接了过去。 红蓼愣了愣,见慈音拎着狗妖的后脖子,用唇形说了一个字:走。 也确实该走了,不能再磨蹭了。这山头是她精挑细选的,她很喜欢,想当做乱世的家,但现在非走不可。 没关系的,她最后看了一眼,告诉自己迟早会回来的。 等她解了毒,恢复实力,搞清楚原身身上发生过什么,就接着回来称王称霸! 红蓼咬咬牙,带上慈音和狗妖离开,她想,至少走的时候和来时不一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她好像早就有了要去的目标,闷头朝一个方向飞,一路不停,直到傍晚实在灵力枯竭,才停下来寻了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休息。 “快到了,我们在这里休整几天,这里应该还算安全。” 慈音已经知道她想去哪里了。 在天上时他看见了远处魔界的界光。 她要去魔界。 都这个样子了,不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休养,还要去魔界? 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强,红蓼安置好小黑狗之后,就坐在他面前,坦然面对他眼底的质疑。 “昨天的事是意外,我没防备才会那样。”她倾身凑近一些,“你再信我一次,我打架超厉害的!咱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待我好些就出发去赤焰海,那里现在连魔族都没有,更不会有妖族,反而比这里安全。” 确实可能无妖无魔,但赤焰海本身就是一个危险因素,她应是没见过,才如此无畏。 慈音想得很对,红蓼就是无知者无畏,况且她这次的行程本身就是有目的,也并不是非要摘花不可,如今加上躲风头,就更得去那里了。 对别人来说赤焰海危险,对她来说,却是只要不作死去和海底魔兽碰一碰,就比在外面安全。 等她搞了慈音解了毒,身体彻底恢复,试试帮他摘花,混进魔界置办一些法器掩藏身份,就能杀回去了! 银铃轻响,是红蓼又靠得慈音近了一些。 他真的不喜欢她总是离这么近说话,眼神幽冷,姿态明显地后撤闪躲。 红蓼失望地抿抿唇,还以为他给她做簪子,是快要长征结束了呢。 “总之……我们会没事的。” 她恹恹地说完就去看狗妖了,男人就在这,随时可以搞,反正她还没毒发,狗妖的伤却刻不容缓。 她赶了一天路,身上灵力剩余不多,却还是拿来给狗妖疗伤。 这是她自己摸索的疗伤方式,因为使用太频繁,已经越来越熟练了,效果也越发好。 那些人急着追她,没和狗妖耗太久,他没伤到筋骨,这是万幸了。 精疲力竭地收回手,红蓼温柔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头,虽然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小声安抚着:“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样的话,慈音听着很难不觉得熟悉。 她不止一次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在她心目中,他和一只狗没什么区别? 安置好狗妖,红蓼又摸到了他身边,不老实地开始动手动脚,被他面无表情地拍开。 红蓼咬唇,委屈道:“让我抱一下又没什么……”她可怜兮兮地想碰他肩膀,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弹开。 “……我有些后怕。”她只好和他保持距离说话,揉了揉红红的眼睛,“看到狗妖伤成那个样子,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慈音长睫低垂。 “还好你没事,若是你伤成他那个样子,我便是打不过,拼了一条命,也要去找他们寻仇。”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她。 她眼睛揉过之后更红了,瞧着实在柔弱娇怜。 “我受伤或者狗妖受伤都没什么的,我们是妖,恢复得快,但如果是你……” 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 “幸好你没事。”她又靠了过来,气息越来越近,原以为会被再次拍开,但是没有。 慈音淡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试探性地将头靠在他肩头,声音弱弱道:“你如果有事,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这就纯粹是甜言蜜语了,红蓼虽然很在意慈音的性命,但远不至于没他就不能活。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没了谁之后是活不下去的。 她这话只包含了稍许感情,剩余全是技术,自认发挥极好,配上昨日的同生共死,该很有杀伤力,迷死他才对。 然而现实是—— 红蓼额头贴上他凉凉的脸颊时,被一根手指抵住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一如初见时那样,不带一丝犹豫。 你他娘的。 红蓼幽怨而恨恨地退回来,看到他面不改色地开始打坐。 ……我恨你像块木头。 第十三章 因为处在荒山野岭,红蓼又受了伤,自顾不暇,慈音觉得她应该不会记得他作为“凡人”的需求。 但他想错了。 红蓼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入定中醒来时,就看到她简单疗伤过就开始给他准备膳食。 比起那日外面带回来的红豆甜酥饼,果然还是她做的饭菜更能接受一些。 她捡回了乾坤戒,厨具齐全,就是食材一开始就不多,她做不出什么花样,只能简单熬了粥。 发现慈音醒了,她盛了一碗在旁边凉着,提着裙摆跑过来说:“走吧。” “?” 慈音难得看不透谁人的想法,红蓼是第一个。 很多时候两人的脑回路都差之千里,可以说红蓼真的傻得清新脱俗。 “你都一天没方便了。”红蓼说起这个脸有点红,十分局促地抓着裙摆望向别处,“这里虽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你一个凡人走远还是不太安全,我护着你就不用怕了。” “……” 慈音面色白了几个度,漆黑俊美的眼底有些难言的情绪。 “昨夜就没见你方便过,你一定很需要吧?快走,我陪你去。” ……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6节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 慈音此生,为天为地,为百姓苍生,哪怕重伤濒死的时候想的也是乱世安稳,河清海晏。 他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要被一个姑娘……虽然是只狐妖,可到底也是个姑娘。 他没想过会被一个姑娘关心是否要“方便”的问题。 他根本不需要这种事,可他若真是凡人就需要。 慈音脸色很难看,眉眼严肃,极具压迫感,按理说该让人望而却步,可红蓼却觉得他这个样子反而有种让人心猿意马的好看。 “怎么了?怎么不动?”她浑然不知他心底的思绪,近乎天真无邪地询问着。 慈音闭了闭眼,长睫颤动片刻,安静地朝树林深处走去。 红蓼立刻跟上,戒备地观察四周,彰显自己可靠的一面。 慈音走了几步就转过身来,朝红蓼抬手示意她停下。 红蓼顺从地停下,见他自己一个人又往远处走,赶忙道:“你别走太远,不然万一有什么事儿我来不及赶过去。” 慈音停下来看了看天色,昨日傍晚到这里,入定一夜,天已经亮了。 狐妖修为没有很高,但也不低,这么短的距离,他若真要有什么方便的,她该听得清清楚楚。 算了。 慈音转身走到一棵树后,开始在心里默数时间。 红蓼在不远处守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贴心了。 像她这样的好女人上哪儿找?上哪儿找? 她还可以更贴心一点! 红蓼清清嗓子,手负身后开始吹口哨。 慈音:“……” 他头靠在树上,闭着眼睛,光洒在他脸上,突然笑了。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止不住想笑。 没有一点深意,也没任何杂质,是个非常纯粹的笑。 他干耗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主动走出去。 红蓼的口哨被打断,慈音去而复返,看着她的眼神很难形容。 她莫名的脊背冒凉风,甩了甩头道:“这么快就好了?” 慈音点了一下头,径自朝前走,不给她再问太多的机会。 他是对的,红蓼差点就说出“那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这句话了。 红蓼跟上他,将他安全护送护营地,嘱咐他快点把粥喝了就没再管他,一心照顾狗妖去了。 小黑狗接触到她的怀抱就开始呜咽,红蓼一边给他疗伤一边安慰,情态倒是比对着慈音时更为怜惜。 慈音看了看桌上的粥,温度适宜,飘着淡淡的香气。 她还记得他吃素,没放肉,只放了菜,上面撒了翠绿的葱花,只看着就知味道一定不错。 红蓼没注意这边,无需凡食的他本可以趁机倒了,但他没那么做。 靠近魔界,气候都跟着变得炙热起来,他颈间微有些汗,一阵风吹动他额侧的发丝,带来淡淡的凉意,他偏头阖眼,端起碗,用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入口不咸不淡,如预料当中的一样“好吃”。 令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地是,他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他吃完的时候红蓼还在照顾狗妖,即便他这次给了她厨艺很大的面子,她也没心思在意。 慈音轻轻搁下碗,动作明明很小,却发出了不算小的声音。 这下红蓼终于分给了他一些注意力,她从忙碌中转过头,见他吃完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说了一句“锅里还有”就继续照料狗妖了。 慈音没再去盛,他能吃这么多已经是非常难得,不可能更多了。 他面无表情地凝着红蓼,她一点回应都没有,于是他又将目光徐徐转到狗妖身上。 哪怕还没完全意识清醒,化为原形的妖族还是对危机感知很敏锐。 小黑狗莫名战栗起来,红蓼还以为自己哪里弄疼他了,抱着他起来转了一圈,温柔细语地安抚:“别怕别怕,你大王我在这儿呢,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慈音倏地站起来转身朝一棵树后走去。 太吵了。 实在待不下去。 就这样度过了整个白天。 两妖一仙全都在疗伤。 红蓼又是照顾自己,又要照顾另外两个,夜幕降临月亮升起的时候,她瘫在地上喃喃道:“一拖二,我可真是太难了。” 慈音闭目打坐,似什么都没听到,未给出任何反应。 他脊背挺拔如松,墨色长发披散而下,由一根朴素的梅花木簪绾着,清寂俊美如月神临世。 红蓼挣扎着爬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慈音,能听见吗?” 月下青年缓缓睁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红蓼一笑:“睡会吧,你还受着伤,就算你是出家人,打坐也能休息,那也比不过睡觉更能恢复体力啊。” 慈音对睡觉没有兴趣,他现在只想尽快恢复灵力,然后—— 他静静地盯着红蓼几息,冷淡地移开视线。 红蓼扁扁嘴,知道他不听劝,就自己抱起小黑狗,拿乾坤戒里的毯子收拾了个简易床榻,窝上去化出狐尾裹起自己和小黑狗打算睡了。 “我不会睡死的,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醒来。” 她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很快就要睡着了。 慈音无意识地皱起眉,换做之前,哪怕他表示拒绝,红蓼多半也会强迫他睡觉,可今天她太多地方不一样。 沉默蔓延开来,万籁俱寂,只偶尔能听见昆虫的鸣叫声。 在红蓼马上就要睡沉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了动静,她瞬间惊醒,还以为是追兵来了,狐尾霎时抖起,手携着一道尖锐刻骨的灵力迫去,却看见慈音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 她立刻回收灵力,但还是太迟,灵光擦着慈音的眉心过去,留下一点淡淡的血痕。 像刺目的眉间朱砂。 红蓼愣住了,怀里小黑狗掉下去也没顾上,怔怔望着神佛观音模样的他。 小黑狗哼了两声,见无人理会,自己一个人缩到一边睡了。 慈音从头至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眉心破了他好像也没什么脾气,抬手想去触碰,被红蓼抓住了手腕。 “别动,流血了。”她呼吸急促地说。 慈音顺从地松了手上的力道,注意到红蓼紧盯着他的眉心,人靠得很近,炙热的指腹已经贴了上去。 她动作很温柔地为他擦掉血迹,比她受伤昏迷时的他可轻得多。 慈音长眸半阖,脑海中不时浮现出红蓼娇嫩的肌肤被他手指擦得红肿的模样。 “好了,血擦干净了。”红蓼低低地开口,“但还是有伤痕在,不过不严重,这会儿我有些累,明日起来再帮你治。” 她脊背塌下来,自小而上仰望他:“好不好?” 她私心想让这伤口多留一会。 他这样更好看了。 红蓼心里痒痒的,很想做点什么,眼神将她的欲望暴露无遗。 慈音从容地沐浴在她赤白的眼神之下,夜色为他添了几分朦胧雾霭,不禁让人想到“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她一定会被拒绝。 红蓼心里是知道的。 被他拒绝的太多,她都快要提不起勇气和兴趣了。 眼底的欲念渐渐消散,红蓼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过去的他扫了兴,倒了胃口,恹恹地要退开。 也就在这时,慈音忽然太阳穴一疼,眉头紧蹙,猝不及防地朝一侧倒下去。 这一侧刚好是红蓼的位置。 他毫无预兆地与她撞在一起,红蓼本能地接住他,四目相对,他额角突突直跳,额头有些汗珠,好像忍疼忍得很辛苦。 她发现不对,立刻询问:“怎么了?很疼?” 慈音闭了闭眼,手伸过来,应该是想把她推开吧,他们好像又离得太近了。 可他估摸着是没力气,手落在她下巴上,没把人推开,那种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的力道,像是推拒,又像是在,轻抚。 红蓼呆了呆,惊讶地望着他。 他大约也觉得这样很奇怪,想放下手,手指顺着她的下巴滑向脖颈,细腻的肌肤因他的触碰带起一阵轻颤。 慈音缓缓睁开眼,漆黑的双眸深邃静默,指腹擦着她颈间的肌肤摩挲,丈量着她颈项的尺寸,有那么一瞬间,红蓼甚至觉得,他想掐死她。 但是他没有,就那么漫不经心,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皮肤。 红蓼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仰起头,脖子伸得更长了些。 她的衣衫都比较轻薄,哪怕身上这件有两层,领子也开得比较大,这么一仰头,脖子伸长后,胸前春光更盛。 白生生的,合着淡淡的香气,非常新奇的视觉体验。 慈音手上忽然用了点力气,红蓼立刻哼了一声,那一刻,娇弱可欺的小狐狸,如雀儿般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始作俑者那一望无垠无波无澜的识海心湖,因这一幕这一声,泛起了一道又一道,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涟漪。 远比不上惊涛海澜刻骨铭心。 却如最顶级的仙酿回味无穷。 那入骨的醉意,细密地扎下根来。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7节 第十四章 红蓼紫色的裙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银饰,就和她常梳的小髻一样精致可爱,十分衬她。 她一行一动间,银饰相撞发出响声,清灵悦耳。 不过她没再梳她的小髻,自从慈音帮她绾了道髻,她就一直那样梳着。 虽然与身上娇媚的衣裙搭配起来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好像乐此不疲,连头饰都不戴了,只戴他粗制滥造的一根桃木簪。 又是一个天亮,红蓼蹲在临时灶台边做早膳,他在不远处的树下凝着融入朝阳灿烂金光的小狐妖,目光从那根桃木簪下移,最终落在了她胸口沟壑处缀着的小铃铛上。 银色的小铃铛,挂着在衣裙领口最正中的位置,很敏感,他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半阖长眸双手结印。 照了几日的涤尘镜,虽还感觉不到灵力,但身上的魔毒妖毒已经封印和淡化了至少五成,想来恢复灵力也指日可待。 耳边传来狗叫声,他不看都知道是红蓼又在照顾狗妖了。 她今日有些过分,他都还没吃早膳,那狗妖就已经吃上了。 大约也是被她照顾得好,狗妖已经重新有了进食的欲望,叫唤着要吃东西,红蓼哪里会拒绝他?自然是全都顺着他这个病号来了。 慈音嗓子发干,不禁咳了两声,这一咳带动了心口的伤,有些疼,他抬手捂着心口,有些狼狈地蹙眉咳着,墨发顺着肩膀滑落,遮住了他苍白英俊的半张脸。 但仅仅一个微躬的背影,也显得脆弱可欺,破碎迷人。 红蓼就好这一口。 她可耻地被吸引了。 把碗放下去让狗妖自己舔,狗妖完全没意见,这样吃得更嗨。 于是她放松地跑到慈音身边,环住他的肩膀关怀道:“心口疼吗?” 她靠得很近,一点分寸感都没有,是什么又给了她信心? 是昨天晚上两人谁都没提起,但谁都没办法完全忘掉的,那些看似寻常却又非同寻常的接触。 “还是很难受吗?我以为那镜子已经快将你治好了呢。”她的手已经落在他心口处,隔着衣料轻轻揉着,“这样会好了一点吗?” 她歪着头,狐狸眼专注地凝视他,好像真的很在意他的感受。 其实很少有人这样在意慈音个人的感受。 在众人眼里,他是无欲无求的道祖上仙,是唯一能带他们统领六界的存在,是仅剩的希望。 他们将沉重的情感和希冀全压在他身上,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累不累,又或是如何。 慈音对此也接受良好,他就是为此而生,没道理觉得不好。 这么多年过来,在所有漫长混乱的时间里,从来无人过问他的私人情绪。 他们只需要他下达命令,给出前路行进的方向,他本身的感觉如何并不重要,他们也并不认为他会有什么“私人”的情绪,他坐在九重莲花宝座上,合该是无私的。 慈音想得有点多,就没第一时间拉开红蓼的手,她也不是老实人,看他好像不反对,就想着这次能不能成事,在这里总比真到了赤焰海行事方便。 于是她的手就顺着他的衣襟滑了进去,指腹接触到他胸膛的一刹那,两个人都好像触电般麻了一下。 慈音思绪回归,目光清冷地望向红蓼越界的手,红蓼红唇轻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脸因刺激和紧张而泛红,气息凝滞,手却没有收回的意思。 “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口,外面看不到。” 她秉着呼吸说了这么一句,本来还比较克制的手豁出去般彻底放肆开来。 慈音眉头紧锁,想将她的手拉开,可她忽然靠在了他肩上。 她也没说什么话,就那么靠着,头枕着他的肩膀,力道很轻,显得小心翼翼。 衣襟里的手缓缓下移,从心口来到腰腹,划过结实的腹肌,落在纤细有力的腰侧。 她这个动作有点大,将他领口彻底拉开,腰封也被扯松,几乎算是敞开了衣襟。 慈音想说话,又突然记起自己暂时失声,他闭了闭眼,或许是知道去推她也没用,她不会放弃,他也没灵力如何,又或是因为其他什么,总之,他没有动。 红蓼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呜呜呜呜,终于!终于不那么抗拒她了吗! 她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她就知道这一套能拿下他! 等以后彻底拿捏了他,看他还怎么嚣张! 到时候就不是她追着他舔,也得让他尝尝舔人的感受! 她这狐狸精当得终于没那么失败,支棱起来了! 红蓼的得意太明显,在他怀里都忍不住偷笑,慈音怎么可能没感觉? 他立刻冷着脸把她推开,冰清玉洁地将衣衫整理好。 红蓼也不想笑。 可她实在忍不住。 “对不起,哈哈。”她揉了揉脸,“我打算下午就离开这里进入魔界,你准备一下,哈哈。” 她边说边笑,最后自己也觉得太过分了,捂着脸跑走了。 慈音整理好衣裳站在那,简单的白色交领白衣,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返璞归真的姿仪,他面上不动如山,一个眼风都没往她跑得方向丢,脑子里却闪过很多种要如何惩罚她的画面。 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发丝,被牙齿咬破的嘴唇——无一例外都有些残酷。 除此外,他还在想红蓼跑之前说的话。 下午前往魔界,在魔界其他地方不好停留,他们最好直接去如今人最少的赤焰海。 至于赤焰海本身的危险,他要想个法子提醒她才行。 以她的智商,稍微拐点弯的提醒可能都不明白,但若直说,他这凡人的身份可能就保不住了。 她再傻也不会傻到觉得一个凡人能知道如何渡过赤焰海。 他为此思虑许多,做了不少准备,可等到真入了魔界,他发现这些都用不上。 红蓼这次真的很可靠。 她做足了功课,拿出了冲刺高考的精神,从入境魔界通过魔域桥的“安检”,到前往赤焰海这一路的路线,规划得天衣无缝,妥帖极了。 慈音所有的准备都没了用武之地,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废物,只需要安安静静不拖后腿地跟着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闭着眼睛睡一觉也没问题。 刚想到这里,红蓼就说:“到赤焰海还得一会儿,这一路风景也不怎么好,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现下闭上眼睡一会吧。” 她非常好好空姐地准备了毯子把他裹起来,又拿出自制的眼罩交给他:“这是出发之前我特地给你做的,魔界你肯定没来过,那些魔族长得可能不太符合你的审美,做的事你大约也接受不了,这一路你就戴着它睡觉,眼不见为净哈。” 她说完就动手给他戴上,慈音沉默地任她所为,红蓼见他这么听话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狗妖还伤着,被她打包起来在一边挂着,也看不到外面,所以…… 眼罩是用她的衣裳做的,难得的一条黑裙子就这么被她毁了,眼罩边角缝得不是很整齐,但勉强可以戴,尺寸也算合适,不紧勒也不会掉下来。 慈音肤色白,就更显得唇红,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的唇很好亲,现在他戴着眼罩,看不见外面,而她什么都看得见……不行,眼罩这东西真的太情趣了。 红蓼停止了呼吸,咬了咬唇,想要克制一下,但没把持住,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慈音在她亲上来的一瞬间感觉到异常的温度,已经第一时间略略转头,但还是没躲开。 淡甜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感官就更加敏锐。 唇上柔软炙热的触感辗转地磨擦,让他想到一个他知道却从未想过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的四个字——耳鬓厮磨。 属于女子的唇缓缓移开,却没真正离开,而是来到他耳边,含着他的耳垂亲了亲,呢喃了一句:“你愿意帮我解毒了,是不是?” 慈音如梦初醒般睁开眼,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看不见,不能言,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废人。 废人无法反抗七尾妖狐,所以迫于无奈走到这一步好像也没什么不可理解。 狐妖本可以真的乘人之危,不管他愿不愿意,自可为所欲为,但她没有。 她耐心地对他好,一遍遍争取,在危及生命的时刻也没有扔下他不管。 他不认为这是什么欲擒故纵把戏,因为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需要她这么做。 她不可能猜得到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不会是因此才非要他愿意才行动。 她其实也不必冒着诸多风险来赤焰海,为他寻银幽花疗伤。 她可以最直接最简单的,可她没那么选,她选了最辛苦最麻烦的一条路,所以,她应当是真心的。 那些欣赏而直接的话不时回响在他耳边,她动情的眼神和亲吻热烈而真实,看上去她确实是动了心,想要解毒,却也不舍得勉强他,盼望着两情相悦的恩爱。 慈音手上力气失控,扣着她的腰,将本就在他怀里的狐妖按得更紧更重了一些。 真心吗? 妖族真的会有真心吗? 他又到底为何要考虑她是不是真心? 第十五章 慈音很少会有什么“为难”或“不解”的情绪。 但他这次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潜意识里抗拒朝那个方向想。 他会考虑红蓼的真心,是因他真的在考虑帮她解毒这件事。 解毒与现在这些被动的亲密可不一样。 那不是简单的亲吻或抚摸。 是彻底的占有彼此,给予她自己的全部,也得到她的所有,不留余地。 …… 红蓼带慈音一路直入赤焰海。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8节 赤焰海是一片名副其实的火海,海岸高耸,比起海来,她觉得这更像是蓬勃咆哮在火山口的岩浆。 很恐怖。 红蓼被熏得浑身都是汗,单薄的衫裙贴在身上,不时地用衣袖擦着脸颊的汗珠。 “啊这……”她吞咽了一下,尾音有些发颤,“有点可怕。” 这还只是在边缘,都还没渡海,就这样怕了吗? 慈音早已经摘了眼罩。他一个“凡人”,面对凡人本不可能见到的画面连眼都没眨一下,起伏的火焰浪潮带来点点火星弥漫在他周围,他也没什么畏惧怯场之色,双手自然下垂,半阖长眸,墨发飞扬地用唇形对她说了四个字。 【怕就回去】 红蓼发现自己还真是有读唇语的天赋呢,以前都没发现,不过她并不高兴。 “我怕很正常,不代表我要回去,你难道不怕吗?”她面如菜色,紧张兮兮地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蝴蝶一样落入海中,“这么大一座火海!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害怕?难不成你以前见过?” 自然见过,每次与魔尊交手,都免不得在天上看到这片占据了魔界大半面积的火海。 这样的实话自然无法告诉红蓼,却也不是要撒谎,他只是一言不发,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气息安静,近乎消沉。 红蓼特别善于脑补,又对自己的认知深信不疑,更没想过怀疑慈音——他长成那个样子,真的很难让人不相信他啊! 所以她很快就为他想到了理由。 生的希望就在这片海中,自然不会畏惧了,甚至还会有些向往。 向往着快些拿到银幽花,真真正正地保住性命。 虽说凡人百岁便算长寿,与其他族类相比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可他们对生的希望不会弱于任何族类。 红蓼也是人来着,她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他。 她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抱到怀中,在慈音看过来后,充满感情地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你知道什么了? 小狐妖一看就知道很怕火,落地就吓出了尾巴和耳朵,这会儿却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拉着他的手往前,险些从岸边直接跳入海中。 慈音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我,我先试一下看看哈。” 红蓼结结巴巴地说话,注意力都在火海上,身上和手心都是汗,被她牵着的慈音感知清晰。 她说的试试看是自己去试,不带慈音,也不带狗妖。 “你抱着它躲远点。” 她将狗妖塞给慈音,推着他走远了一些才重新回到岸边,望着不断翻滚的岩浆火海深呼吸。 雪白的狐尾飞舞,有火星落在上面,应该是有些烫,她赶紧躲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表示安慰。 慈音拧眉追来,但没她动作快,她大概怕自己一会儿就没勇气了,很快闭着眼睛御风而起,尝试渡海。 糟了。 红蓼便是准备得再充足,也不会知道赤焰海上空此刻已不能直接御风而行。 他与魔尊、妖王一战,自己身受重伤,后二者更是险些陨落。他差一点儿就斩草除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硬撑着追了很远,刚好路过了赤焰海。魔尊妖王欲潜入赤焰海底躲藏,他为阻止他们,以法阵封锁了赤焰海上空,如今想要入海或渡海,空中是行不通的。 但凡活物靠近赤焰海上空,都会卷入法阵受千刀万剐,红蓼自然不可能例外。 她刚飞起来就感觉到不对劲,想回来却已经太迟了,她最怕的是掉进海里,可没想到却被卷到了上空,身上好像有无数刀子在割,疼得撕心裂肺。 慈音顾不得许多,将狗妖丢到一边,袖袋里滑落“云”字玉佩,金光裹着他朝上一跃。 他若受到致命伤,玉佩里最后一丝力量可护他周全,他以自身为代价,引这道防御灵力护着两人一起回到岸边。 红蓼疼得蜷缩成一团,眼睛死死闭着,什么都没看见。 重新回到岸上时,刀割的感觉消失,她稍稍放松了一些,慢慢睁开眼睛。 她以为自己死了,变成魂魄了,所以才不疼了。 可身下是踏实的地面,身旁是慈音身上熟悉的幽微檀香,她认知清醒,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我……”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声音沙哑虚弱,“好疼……那海倒是没看出什么来,空中竟然有刀子……我一点都没防备,也不知道是谁弄得,真是太阴险了!” 阴险的某人一言不发抱着她,红蓼弱弱地吸了口气:“是你接住我的?” 她不知入了法阵除非身死或者靠实力冲破,不会有自动落下的可能,只以为是自己踩了陷阱后掉下来了,倒是省了慈音的解释。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手检查过她身上所有的刀伤,细细密密,太多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红蓼见到便凑过去:“吓着你了?” 她自己的脸色其实比慈音还难看,苍白如纸,自他们认识以来可从未这样过,慈音看在眼里,不禁抿唇。 “确实有点吓人,也是真的很疼,是我大意了,我查探的消息里没说赤焰海空中还有什么。” 红蓼懊恼地拉着衣服,想挡住难看的伤口,她现在还没力气疗伤,等休息一会再打个坐,这些皮肉伤就可以慢慢愈合。 “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帮你,是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一时片刻我很难找到方法下到海底三千里,你别着急。”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色迷心窍了。 她太自不量力了,这么危险,早知道给她十个慈音她都不干! 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刚才真的太疼了,谁能忍谁去忍,她不干了啊! 不过疼都疼了,现在也不能掉链子,正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他应该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吧? ……不确定,毕竟他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怪冷血的。 红蓼心里定了定,她想好了,他要是不乐意,那就真的撕破脸得了,其他事她再……嗯? 身子被转了一圈,布料撕裂声不断响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简单地包扎过,因为伤口多,看起来有些滑稽。 红蓼愣愣望向身边,慈音衣摆被扯得七零八碎,但他并不在意,低着头帮她包扎好最后一道伤口。 他眉头微拧,垂落的额发轻轻飘动,映衬着精致如玉蒙着薄雾的脸庞……她好像在这张鲜少有情绪波动的脸上看到了什么。 她心弦撩动,蹲下去仰头看他:“你在心疼我吗?” 慈音望过来,四目相对,他眼底似星河流转,美不胜收。 伤成这样,不赶紧自己止血愈合伤口,还有心思关注他是否心疼她? 他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帮她包扎,提醒她该疗伤了,她竟还蹲在这里,好像小动物一样用祈求的眼神等待一个答案。 不对,她本就是小动物,不存在什么“像”。 若不给她满意的回答,是不打算疗伤,任由自己血流干吗? 慈音想到她义无返顾飞上赤焰海的样子。 七尾天狐又如何,在他手中仍是渺小如尘埃,一个眼神就能置于死地。 仅仅是留下的一个已经被魔尊妖王冲破的残阵,都能把她伤成这个样子。 可她好像有用不完的勇气为了他一次次去尝试。 不求名,不为利,不为他的身份地位,不是什么高尚的追求,只为他这个人本身。 这便是世俗的爱吗。 慈音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片刻,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看错了吗?”红蓼瞪大了眼睛,眼圈红红,看上去有点可怜,“你刚才是不是点头了?” 她尾音里都带了些哽咽。 慈音心底泛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闭了闭眼,又点了一次头。 红蓼直接哭出了声。 呜咽的声音细细低低的,有点好笑,也很可怜。 呜呜呜呜呜姐妹们,我又可以了。 感觉自己迟早死在这男人身上! 烦死了! 红蓼抹了一把脸,并不因他的承认感到高兴,还有些生气地别开了头,朝一边儿自闭去了。 慈音:“……”不是很懂,但这发展肯定不对。 他走到红蓼身边,脚步再轻也还是有声音,她察觉到,吸吸鼻子又往一边儿躲。 慈音看着她伤口往外冒血,包扎的布料都被染透了,扣着她肩膀的手用上了力道。 红蓼想挣脱还是很容易的,但他这么强硬,她还是没再动了。 “你会害死我。”她鼻音很重,充满指责地说。 若不是他,早在山里时她可能就已经被那两只妖带走折磨了,何来他害死她? 不过来赤焰海确实是为了他,她方才也是为他渡海才险些出事。 慈音半蹲下来,手落在她冒血最厉害的伤口上轻轻按住,让血不要再流。 红蓼有一丢丢疼,也终于意识到得赶紧疗伤不能再磨蹭了。 她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慈音大概很纳闷吧,但是他松口承认心疼她,又这么体贴温柔,会不会也是看到赤焰海难入,怕她不管他了? 怎么看都有这个嫌疑,他之前那么冷淡,现在这样肯定不是真心的。 红蓼最不高兴的还是,哪怕想到他可能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银幽花才屈服于她,她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冷冰冰的人难得的一点点柔情。 更生气了! 红蓼挣开他的手臂,他被挣得往后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他淡淡地扫了扫她,又去看染了她血的指腹,神色清冷,有点吓人。 红蓼有点怂,莫名不敢看他的表情,可该怂的难道不是他吗? 她鼓起勇气道:“你突然心疼我,又这样关心我,我不是不识好心。可你以前明明那么冷淡。想到你这些变化可能只是见识到了赤焰海的厉害,为了让我不放弃帮你下海摘花,我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她找了个离岸边远一些,不那么热,也比较隐蔽的地方盘膝坐下,远远看着他说:“想讨好我只是这样可不够呢,你得再努力一点!” …… 讨好。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9节 生疏的词。 慈音放下手安静地望着红蓼,一言不发,也没再更“努力”。 红蓼接触到他那个视线怔了片刻,突然站起来小跑回去。 “……你真心疼我啊?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慈音闭目转头,抬脚便走。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你别走那么快,这里很危险!嘶……好疼!” 她好像牵动了伤口,疼得蹲下抱住自己,慈音立刻回头,弯腰查看她的伤势。 红蓼趁机抱住他的手臂,得意洋洋地笑着仰头,狐狸眼弯成月牙:“我错了嘛,你别生气,我那还不是被你打击的太不自信了嘛。” 慈音微微眯眼扫过她的脸,她笑得太得意了,着实刺眼,倒确实该打击一下。 但闻着她身上的血腥味,打击推迟一些也不是不行。 海岸边,仍被丢在那里惨遭遗忘吃火星的小黑狗:热闹都是他们的,我只觉得吵闹。 作者有话说: 不虚霸总:她爱我,无关我的钱,只是爱我的本身【悸动】 了了:呜呜呜呜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娘迟早死在好涩上 小黑狗:he呸! 第十六章 红蓼为数不多的良心让她在离开之前想起了小黑狗,跑回去抱着它一起走。 渡海需要从长计议,她心里甚至都已经把这个选项pass了,但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此处和她想的一样,因大魔都被征用去保护重伤的魔尊了,妖魔两界因大战都不太安定,其他的也没心思往这里来,所以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清静。 那些拿了悬赏令的妖魔鬼怪大约也想不到她会躲到这里来。 先在这里苟一阵子,把毒解了恢复全部实力,再去想接下来的安排。 从前赤焰海最热闹的时候,每天都有不少人来挑战,试图寻找一些机缘,所以在海岸山下盖了不少简易客栈供他们休整。 如今此地无人问津,这些客栈也就闲置了,红蓼挑了个最不起眼的,收拾了两间客房出来。 你问为什么是两间?狗妖一间,她和慈音一间,这不正好两间吗? 红蓼忙活完,一边扯着衣角一边偷瞄慈音,他坐在桌边喝茶,茶还是她给泡的呢,这么周到的服务,他总该付出点什么的对吧对吧对吧? 察觉到她的目光,慈音一边喝茶一边望过来。 他斜睨着鬼鬼祟祟坐在床边的狐妖,微扬的下巴连接着颈项漾出流畅而优美的线条。 喉结上下滑动,茶尽数饮下,他放下茶杯,唇边一点水印,染得那双唇越发鲜艳动人起来。 他眉心的伤口还没好,她嘴上说会给他治好,可拖到这里都没动手,好似忘了,其实没有。 她有点着迷地凝着那眉心朱砂痣一般的伤口,正要张口说什么,就见他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后便出去了。 红蓼心里一咯噔,以为他是不乐意和她一起住,跑去和狗妖凑合了。 追到桌边一看,发现不是。 他只是出去随便转转,让她在这里专心疗伤。 疗伤……对哦。 虽然受伤的时候很疼,但伤害停止后一忙起来,也就顾不得什么疼了。 现在被他提醒,是好疼哦。 红蓼看着自己惨兮兮的样子,这样也做不了什么事,太限制发挥了,她丰富的理论知识肯定会被伤势限制,这还怎么给慈音一个永生难忘的绝佳体验? 不行,得赶紧疗伤。 红蓼叽里咕噜地爬上床,立刻就入了定,周围凝起红色的灵力,丝丝缕缕地纳入她体内。 慈音站在黄沙漫天乌烟瘴气的客栈外,眯眼凝着高山之上的赤焰海。 海岸口里翻腾的火焰腾起阵阵黑烟,仿佛快要崩坏的巨大炉鼎,压迫感十足。 从下往上看那里,视角颇为新鲜。 慈音踩着沙尘往外走了几步,行至荒无人烟的山脚下。 哪怕灵力全失,还身在敌营,他依然步履平稳,步步生香。 他其实没什么目的地,只是如留给红蓼的字一样随便走走。 他甚至也什么都没想。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事,他总要考虑许多,无数人等着他的指令,他要将所有细节考虑周全,不得有任何差池,像这样放松得什么都不想……也不算什么都没想。 他还是想了一些事。 一些必须要想,看似简单,却比过往所有事情都让他顾虑重重的事。 夜深的时候,红蓼从入定中醒来,身上的外伤已经全部愈合,只是有些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再疗伤几次就能全部消除。 修真就是这点好,每个人都掌握或多或少的外科大夫的能。 不过留了疤,哪怕只有几天她还是不高兴,心里骂了几句留下陷阱的人杀千刀,稍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慈音。 他就好像没离开过,哪怕可能坐了很久,脊背已经挺得笔直,仪态好得不行,一举一动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比神像还要端庄。 屋子里有点黑,他自己点了烛火,很巧的是,这店里留下的蜡烛是红色的,上面还有斑驳的喜字,看起来破破烂烂,但…… 确实是巧。 赤焰海山脚下来往都是玩法术的,哪里用的上蜡烛照明?这对蜡烛都不知是因何留下的了。 他能翻到也是运气好。 红蓼从床上下来,慢腾腾地挪到他身边,委屈地扁起嘴,把手臂伸给他看。 “留疤了。” 她故意这么说,想惹他再心疼心疼,更温柔一些。她认为凡人不会知道这样的疤痕是可以消除的,怎么都不会想到慈音不是凡人这个最大的隐患。 她蹲下来亲昵地靠在他膝上,他背光而坐,清冷的双眸下移,落在她手臂的疤痕上,很淡,但确实有疤。 会没有的。 他想说这个,又没法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沉默。 但他的手并未停止动作。 他用力扣着她的手腕,好像扼着她的咽喉,让她有些呼吸不稳。 她忽然很紧张,抬眼瞄了瞄他就移不开视线了。 他冷淡平静地望着她,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再次将目光转到了她的手上。 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他将衣袖撩上去,露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伤疤。 他的伤可比红蓼重多了,即便因为涤尘镜的帮助已经全都愈合,可这些疤痕在灵力恢复之前,没办法完全消除。 这可比红蓼那一丢丢刀伤疤痕恐怖的多,错综交汇,单是看疤痕就能想到他曾经伤成什么模样,如何的九死一生。 红蓼卖惨不成,反倒是被他惨到了,爱心泛滥,捧住他的手臂心疼地吹了吹。 “吹吹就不疼了。” 慈音长睫翕动,安静地承受着。 “要让我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妖族把你伤成这样,我一定削掉他的脑袋!” 慈音想了一下妖王,衡量了一下红蓼和对方的实力差距,觉得她还是别知道的好。 “那个……”红蓼忽然气息紊乱起来,心虚地视线乱飘,“我听说……只是听说哈,有一种方法可以缓解伤口不适。” “虽然你的伤愈合了,但疤痕这么吓人,应该也不舒服的。”她努力睁大眼,让自己看起来很可靠,“我帮你试试看好不好?” 慈音猜不到她说的是什么方法,可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法子。 他还没点头,红蓼就把他的沉默当做认可,低下头去,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疤痕。 慈音手臂瞬间僵住,眉眼冷厉,眼底尽是肃杀之气。 他本能地想要收回手臂,但红蓼突然抬起了眼睛,就维持着那个舔伤口的姿势,用那双灵动妩媚的狐狸眼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皱起眉,眼神却和方才判若两人,虽然看上去他还是很难以接受这种行为,但没有那种会想要杀了她的慑人气息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心跳加速,看到他唇瓣微动,缓慢地用唇形说了几个字。 应该是怕她分辨不清楚,所以才说得很慢吧。 红蓼跟着逐字判断,确定了是【动物习性】四个字。 说得也没错。 舔伤口这种行为是大部分哺乳动物的习性吧。 红蓼以前养过猫,猫咪受了伤就会舔伤口,她歪了歪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慈音看着她那个笑,眼眸黑白分明,自始至终未曾有半分的心猿意马。 红蓼顺着他的身子攀上来,跨坐他腿上,银发倾泻,满身幽香。 “舔伤口是动物习性。”她凑到他耳边,呼吸凌乱,情生意动,“可添别的地方不是。” 她目光落在他唇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蹭过去,却被他用力掐住腰身,动弹不得。 她一拧眉,有点疼,颇为怨念地望过去,慈音不为所动,掐着她腰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红蓼的腰很细,但很柔软,掐下去像掐着软绵绵的云朵。 两人在红烛之下交映成辉,男人宽阔的肩影几乎淹没了她娇小的体态。 檀香的气味总有种神佛的庄肃之感,慈音身上的檀香味尤其。 闻着这气味,红蓼那种自己在亵渎神灵的感应越发深刻。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0节 她有些头昏脑涨,像被降下了神罚,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身上,秉着呼吸,不敢闻这股气息。 可那味道缭绕四周,无孔不入,直入骨髓,避不可及。 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已经什么都做了。 她摇摇欲坠地倒在他身上,屏息太久有些难捱,彻底放开后,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温热的呼吸弥漫在颈间,慈音慢慢将她推开,轻松地横抱而起,几步走到床边放下去。 红蓼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自下而上看着他的脸,望进他星眸里倒映的自己,几乎以为他要压上来了。 但是没有。 他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什么都没做。 从头至尾,他其实只是掐了她的腰而已。 红蓼打了个滚,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调整呼吸,良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怎么办。 好爽。 这还什么都没做,真来了要如何了得,如何了得! 红蓼觉得自己之前为慈音上头,为他涉险,为他哐哐撞大墙都可以理解了。 如此尤物,安能不吃?安能啊? 他要是没走就好了。 不是都松了防线,有意为她解毒了吗? 刚才都没直接把她推一边,还把她抱到床上了,要是没走就好了。 红蓼拉开被子平躺下来,吐出长长的气息。 难不成他是想等她毒发的时候再……? 她猜的其实不算错。 慈音负手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黄沙弥漫的魔界夜色,赤焰海上的黑云在夜里泛着红,像魔窟炼狱,狂妄叫嚣着引人堕落。 堕落。 这两个字恰如其分。 他封过红蓼的穴道。 在他恢复灵力之前,她其实不大可能毒发。 所以解毒的方式不止是和她交亲。 待他恢复灵力,能很轻松地将她身上的毒涤净,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法诀。 他之前到底有没有真的考虑过以自身为她解毒这件事,其实都无需放在心上。 因为他根本没必要真的做出抉择,拖着就好。 可意外总是来得更快,令他猝不及防。 第十七章 一开始红蓼都只是在认真疗伤,什么都没干。 她身上的伤疤已经都消失不见了,倒是慈音的疤痕还那么清晰,偶尔广袖滑落,还能看到痕迹。 于是红蓼开始作死了,打算帮他将伤疤消除,殊不知这伤疤和她那残阵刀伤留下的可不一样,里面残留毒素,稍有差池就会反噬。 她还美滋滋地趁着慈音入定时干这事儿,想等他醒了给他个惊喜,慈音真的发现之后,只余惊吓。 红蓼脸色涨红地倒在他身边,浑身是汗,气息紊乱,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摆,看上去快不行了。 他蹙眉将她扶起,她还有点理智在,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身上哼唧了一声。 “你醒了……”她说话有重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虽然断断续续乱七八糟的,但没关系,慈音理解能力强,完全明白。 听完只觉得她实在胡闹。 眉心的伤口倒是她能治好的,怎么不见她治? 他身上的伤口,她第一次替他止血愈合的时候就反复裂开,她难道忘了吗? 慈音心里不管再想什么,行动上都丝毫不含糊,他任红蓼扒着,一路将她送到床边放下,刚想起身设法替她压制毒性,就被她环着脖颈拉了下去。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险些直接将他拉到自己身上,两人唇瓣几乎已经贴在一起,全靠着慈音顽强的自制力在坚持着那微不可察的缝隙。 “你又要丢下我走了吗,不是都愿意帮我解毒了吗?” 她比刚才更委屈了,眼泪都冒出来了,搂着他不肯松开,手一路向下,直朝最隐私的地方去。 慈音浑身一凛,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这口不能言第一次憋到了他自己。 “不许走,你不许走,我是为你才这样的,你不能不负责。” 她可怜兮兮地爬起来,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毛茸茸的耳朵冒出来,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 “我救了你,还差点为你死在赤焰海,又为了帮你祛疤激发毒性,你怎么那么没良心,只知道丢下我离开。”她呜咽一声,“你就不怕你走了,来了别的人趁机欺负我吗?” 此地哪里有人能来欺负他?方圆百里也只有他们和那只狗妖。 ……对了,还有狗妖亦是男子。 若狗妖化为人形见了他的大王如此,应当会为她解毒。 慈音一直坚持的最后一丝缝隙忽然就坍塌下来,他像是被红蓼折腾得没了力气,本欲设法压制她的毒性,现在是连封大穴的功夫都没有了。 “我会对你好的。”红蓼念念有词,像个渣男行事前一样许诺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她的手再次往下,慈音又阻挡了一下,但力气实在耗尽,与有修为在身的红蓼难以比拟,很轻易就被挣开了。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手腕上还有红蓼留下的青紫痕迹。 对他好? 便是如此好的吗? 忽然,他屏住呼吸,紧蹙眉头,喉结快速滑动了一下,整个人都非常紧绷。 陌生的体验侵袭着大脑,最后一丝理智岌岌可危地提醒他反抗,不得如此,对方是妖族,是他该除灭的妖族,可是手落下去,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敌不过她。 那便不是他没有反抗,而是他反抗不能。 情势难以逆转,所以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是迫不得己。 这般作想,好像就没那么难以说服自身违抗恪守了万年的法则。 七条狐尾将他裹住,衣衫的凌乱也变得好接受一些,他于雪白狐尾中望向红蓼,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摘掉束发桃枝,满头银发倾泻而下,她轻轻甩了甩,发丝飞扬,像冬日里扬起的雪烟。 她的衣衫本就单薄,这么一折腾,他已经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慈音紧紧握拳,朦胧光影下,她俯下身来,咬住他的唇,更加放肆起来。 他闭着眼承受一切,被动一些好像就更能安抚自我。 可是。 可是。 他猛地挣了一下,红蓼险些从他身上摔下去,但还是稳住了,弯下腰抱着他的脖颈,终究是…… 想什么都太迟了。 已经回不了头了。 哪怕现在后悔,也无法施展时光回溯之术。 她终于还是得逞了。 慈音气息乱了,这是生平第一次,他的呼吸紊乱,脑子里也混乱不堪,理不清任何思绪。 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该做什么,只能任红蓼依靠毒发的本能进行一切,然而,并不是很顺利。 严格来说也不算不顺利,对红蓼来说,毒解了,对慈音来说,一切结束了,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来得快而难忘,他对这方面没有任何了解,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红蓼倒下来,窝到一边,抱着自己的一条尾巴郁郁着。 是啊,毒解了,体验不错也是不错的,不管是模样还有感觉都很到位啊,就是……就是…… 她空虚地望向窗户,窗外天色距离一切开始之前过了没多久。 红蓼慢慢爬起来,三两下穿好衣裳,没回头,模糊地说了句“我去看看狗”就出去了。 慈音撑着手臂坐起来,低头看了看那些痕迹,安静地整理干净。 他看上去很平静,确实也没什么可再挣扎羞耻的,他从不是那样的人。 事已至此,无可转圜,那就坦然接受。 她方才跑出去,他理解为女子的羞涩,不好意思看他,也可以理解。 只是她离开得有些太久,夜深的时候依然没回来。 她是打算和狗妖在隔壁房间过夜吗? 慈音等了很久,真的很久,红烛燃尽,屋内一片昏暗,他再等不下去,起身去寻。 开门的一瞬间,四目相对,她手抬着,正要推门进来。 一时间,似有火花在二人之间闪烁,他们谁都没说话,又用眼神说了许多。 “……还没睡呀。” 红蓼知道他不能说话,只能自己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尴尬又紧张地扣着门,手心里全是汗。 除了一丝丝微妙的扭曲外,其实更多的确实是不好意思。 她脸很热,哪怕没了实践自己理论知识的时间,但有些事做了,就是实打实做了。 慈音长成这个样子,其实单是看着这个脸,她也是可以的。 虽然确实短暂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1节 聊胜于无嘛! 红蓼在心里这样念叨了半天,以至于慈音投来疑问的眼神时,她下意识就说:“没事没事,挺好的挺好的,哈哈。” “……” 慈音安静地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也不是这个时候才脸色不好看的,他重伤在身,本就虚弱,力量微薄,又被红蓼折腾了一顿,早就没什么体力。 但他丝毫没怀疑过自己会有什么做不好的事,毕竟他可是六界至尊,最强的那一个。 所以哪怕红蓼这么说,他也不是很明白她在指什么。 红蓼说完脸更红了,奇怪得不得了。 她捂住脸从他身边钻进来,也不敢再交流,跑到床上拉上帷幔,一个人躲着去了。 太奇怪了。 慈音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来自男人的本能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行至床边,撩开帷幔看她,她蒙着被子,听到动静匆匆忙忙道:“你去打坐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今天真的是好累。” 累?受伤的是他不是她,他们解毒的过程不长,她解了毒只会力量恢复,不再受限,怎会觉得累? 电光火石之间,慈音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过程不长。 他脊背一僵,俯下身将被子拉开,看到红蓼面红耳赤银发凌乱的样子。 他伸手过去,想将她拉起来,红蓼却误会他人菜还瘾大。 “不了吧不了吧。” 她看小说的时候常常看到高岭之花男主一开荤就停不下来,觉得他也是,可是她真的…… “你别勉强了,我毒已经解了,其实我光看脸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勉强。 ……很好。 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不得不说,作为修道之人,他确实不懂这些,身体亦是虚弱,无从挣扎或反驳什么。 但他依然很介意一件事。 他倾身迫近,红蓼被他气场所慑,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她方才的话里说的都是真的。 他长成这个样子,行与不行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她可以diy的。 就算是他目前这个状态也没有很差劲啦,很多事情的完成度都是要看脸看感觉的。 但明显作为男子,慈音自己很在意这些。 他张口说话,没有声音,只有唇形,依然很慢,给了红蓼充足的时间辨认。 倒不是替自己争辩什么,而是问她—— 【你很懂?】 第十八章 危险危险危险! 红蓼脑子里雷达炸裂,很清楚这个问题要是回答得不好……不对啊,她要是回答不好,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是个凡人而已啊。 红蓼挺胸而起,成功把慈音给压了回去。 她坐直在床榻上,眨巴着眼睛说:“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慈音静静地看着她。 倒是差点忘了,她是狐妖,狐妖懂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他情绪波动并不大,主要还是因为她那句“没吃过猪肉”。 只是见过“猪跑”的话,他勉强可以接受。 但仅仅是这并不算大的情绪波动,于他而言已然越界了。 慈音转身离开,墨色长发都快及膝了,一转身差点甩她脸上,幸好红蓼闪躲及时。 看他要走,红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没放弃了,目送他出门关门。 只要不离开客栈,他应该都是安全的。 这会儿他俩一见面,老觉得气氛很微妙,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乱砰砰的。 红蓼方才要进来之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现下他离开也是好的,省了她那股子烦闷燥热。 ……她这不算是拔那啥无情吧? 重新躺回床上,红蓼想休息一会儿,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毒解了,浑身轻松,灵力蓬勃经脉通畅,很多以前极其费力才能完成的术法都可以轻松完成。 虽然她摸索出来的法术还不多,但暂时够用了。 她睡不着,按理说该赶紧调息一下,身体里充盈的灵力都快溢出来了,似乎还有一股与她自身灵力不同的醇厚力量汇聚其中,很强大,但一碰就会激得浑身发烫。 她暂时不敢轻易动弹,这股力量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像…… 脑中灵光一闪,很像伤到过她和雕妖、大鹏妖的那道金光。 红蓼抖了一下,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奇了怪了,错觉吗? 红蓼爬起来叹了口气,想事情想得头疼,她可怜的脑细胞这一遭穿越不知得死了多少。 红蓼心疼得不行,决定暂时放空一下,视线瞄到窗户,睡也睡不着,又不想打坐,就走过去开了窗想看看魔界并不怎么样的风景。 一开窗就看见了赤焰海高耸的海岸山口,升腾的黑烟在夜里冒着火星,怪吓人的,好担心爆发海啸把附近都给淹了。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会飞了,可以飞走! 趴在窗边手托腮视线下移,她看见了慈音。 客栈外有个不起眼的小亭子,里面摆着一张很破的石桌,上面都是刀痕剑痕,看得出来不少人在这里动过手。 他坐在石桌旁,背对着她的方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是低着头,他依然脊背挺得笔直,黑发柔顺垂下,魔界微热的风撩动他几缕发丝,他抬手理了理,姿仪俊美,尊贵雅致。 单单是个背影,红蓼这心跳就又开始加速了。 哪怕想到两人之前那场戛然而止的□□,在意的重点也不是时间了,而是手感和模样。 真的很完美。 就很漂亮,和他人一样好看,颜色清清淡淡,像玉雕琢而成,偏还是温热的。 红蓼想着想着呼吸就乱了,慈音生如无瑕美玉,简直每一处都在她的点上,想到这般冰雪出尘不容侵犯的人什么都被自己碰过了,她又嗨起来了。 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拿了人家的第一次,这大晚上的还把人家扔在外面吹热风,实在是无情。 看慈音那孤单寂寥的背影,红蓼一把子心疼,不禁双手放在唇边,朗声唤他:“慈音!” “孤单寂寥”的慈音睁开眼,从入定中苏醒,并未回过头去。 他端坐在那里,除了头不再低着了,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尽快恢复灵力。 他很清楚目前发生的一切“意外”都是因为他受了伤,没有力量。 从前他并不觉得没有灵力的人就是废物,但被红蓼上了一课。 可太着急并不是一件好事。 急功近利这四个字,从来不会发生在慈音身上,今日是头一回。 他喉中一片腥甜,若回头或应她,怕是要当场吐血。 太急了受到反噬,这也没什么,他能处理好。 疗伤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周围灵气已经不那么排斥他的身体了。 就是反噬太重了些,他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在红蓼飞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后,终是没忍住,将早已涌到齿关的血吐了出来。 红蓼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惊慌地说:“我、我没用力气呀。” 慈音手撑着石桌转过头来,另一手用衣袖拭去嘴角血迹,但太多了,擦起来更惨烈了些,红蓼看着心里一抽抽,眼睛立马就红了。 美人战损,这破碎感! 红蓼凑过去抱住他,吸吸鼻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力气那么大。” 慈音看上去就好像要被她打死了,她会不会被他当做家暴犯啊? 手被人握住,是慈音用干净的手握住了她。红蓼愣了愣,他主动牵她的次数微乎其微,每次都是在必要时刻,像现在这样只是牵着,不为什么事,是头一回。 红蓼心跳漏了一拍,蹲在他腿边,看他低下头来轻咳了两声,发出有些沙哑的“嗯”声。 很生疏,带了些艰涩,还是说不了话,只能简单表明意思。 【不是因为你】 他用唇形这样告诉她。 看她红着眼睛,眼角潮湿,眼尾的痣上都染了水光,他手指落下,指腹温凉触感落在她发顶和耳后。 【无妨】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2节 【别哭了】 红蓼眨了一下眼,泪珠落下来,被他用食指指腹接住,轻轻捻在手上。 她看着,不禁又眨了一下眼,这下没再哭了,可是。 心里扑通扑通的,好像被撞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看起来有点发懵。 红蓼觉得自己的点好像真的有点奇怪。 就别人可能只是随便说点什么,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就是很打动她。 “我没哭。”她否认了,结结巴巴道,“这里空气太差了,赤焰海的烟灰比雾霾还厉害,我这眼睛都被熏坏了。” 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承认是哭了,红蓼站起来,拘谨得不行。 慈音没再说什么,只安静地整理自己的形象,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脆弱。 红蓼见此回过神来,从乾坤戒递来一套衣裳:“换下来吧。” 慈音没反对,接过来点点头,脾气很好的样子,甚至有点温柔。 红蓼突然觉得好热,以手作扇说:“那你回去换,我去附近转转,看有没有魔族靠近。” 她说完就跑了,七条尾巴在空中和裙摆一起甩着,从前觉得蠢,现在看着——不得不承认,颇有几分可爱。 也很……美。 慈音拿着衣服回了客栈,换下衣裳后,看着染血的旧衣,想到红蓼懂得法术不多,连入定结印都有错漏,不免会思虑为何如此。 都已经是七尾了,还身为天狐,不该不会最基本的法术。 就像这脏了的衣裳,一个清尘诀就能解决的事,她半点没意识到。 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现在问她恐怕也不愿意说,对她来说自己还是个凡人,她可能更愿意表现出强大可靠的一面。 那便等他好了再说,到时她还有什么不会,他可以教她。 还有她藏着的那卷天狐秘术,她若是想学,打开它,弄清楚要如何修习,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拿起随身的玉佩,里面最后一丝护体法力也在救红蓼时用了。 说是为他寻花,最后还要他费了最后一丝自保的力量来救她。 想到这里,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地思虑着,其实会与她发生后面这些事,早在赤焰海边就已有了征兆。 他本可以不管她死活,她是妖族,与他敌对,无论是他还是他手下无数的弟子与子民,都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可知道归知道,有些事不是知道就行的。 晨起的时候,红蓼恹恹地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明明灵力充沛,但就是心乱如麻,情绪不高。 一进客栈门看到慈音抱着小黑狗等在里面,她那心就更乱了。 小黑狗闻到她的气味就醒了,叫了几声打招呼,还哼唧着表示很饿。 慈音抱着他,难得没嫌弃地将他扔在一边,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红蓼想着狗都饿了,人肯定更饿,也不忙心乱,赶紧准备吃的去了。 说实话,她也想吃点东西,占着嘴的时候人就没那么容易胡思乱想了。 饭菜很快就好了,材料少调料也不多,比起红蓼穿书前做的菜,这都算得上是粗茶淡饭了。 但狗饿了,还是吃得很欢乐。 她正打算给慈音盛饭,就看到他抬起手,帮她盛了一碗,慢慢递了过来。 红蓼怔了怔,呆呆地望过去,他眉眼稍抬复又垂下,这转瞬即逝的一个交目,有种说不出来的风韵。 ……虽然他那个有点菜,但他好体贴哦。 他变得好温柔,还会给她盛饭,还朝她抛媚眼(?)! 硬了。 拳头硬了!, 第十九章 与其说红蓼是在吃饭,不如说是在“吃”人。 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慈音的脸。 慈音从遇见她就未隐藏过容貌。 他这个相貌,也就红蓼和狗妖两个不着调的看不出不对劲。 凡人怎会生出此等相貌?不可能的,看脸他就不是凡人。 所幸—— 慈音回望红蓼,后者脸上挂着沉醉的笑容,狐狸眼弯如月牙,眼底满是缠绵的情意。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气氛无端暧昧起来,好在小黑狗突然口吐人言,不然他总觉得,以红蓼此刻那个眼神来看,她很可能等不到他伤愈,就又想做点什么。 红蓼确实是这么想的。 菜怎么了!菜她可以只看脸啊! 而且他不是还有一双漂亮的手吗! 她可以教他用手啊! 她脑子里全是涩涩,身边小黑狗拱了拱湿漉漉的鼻子,一句“大王怎么不吃饭老看他干什么”拉回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红蓼认真地望向狗,指着慈音严肃道:“你自己看,我能不看他吗?” 狗妖顺着去看慈音,慈音目光朝他投来三分,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小黑狗浑身一震,彻底蔫吧了。 红蓼很满意他的反应,大刀阔斧地坐在那说:“看到了吧?我们慈音,脸在江山在!” 再菜都没关系! 她后面半句没说出来,可她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狗妖受了伤感知不够敏锐,察觉不到慈音身上她的气息,听不太懂,但慈音很清楚。 他倒希望自己有些时候不要那么清楚这些。 接下来几天,慈音变得异常沉默,虽然他本来就很沉默,但以前还会有所回应,现在是全天都在打坐,搞得红蓼无聊得要死,只能出去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赤焰海边。 遮天蔽日的黑烟和火星依然很有视觉冲击力,火焰翻腾的海光看着就让人窒息,真的很难想象要深入其中三千里。 红蓼还记得上次在这里吃过的亏,没有贸然去做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 这几日慈音打坐,她也跟着调息了几天,身上外伤已经都好了,体内淤塞也不见了,除了还不太熟悉原身的术法之外,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这样好,就不免想起从前对某人的承诺。 一直以来,她都满心觉得自己只是说说而已。 比起自我安危,旁人有什么要紧?人大多都是自私的。 可这脚就是不听使唤,几次三番来到这里。 红蓼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空,正哀叹着自己实在是个大好人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只灵雀。 不管魔界修界还是妖界,都算是灵界,有灵雀再正常不过。 可是这灵雀飞的地方,恰好就是她上次受伤的地方。 它分明一点事儿都没有,叽叽喳喳叫得十分悦耳。 “咦?!” 红蓼往前几步,在四周寻找片刻,折了一根枯枝扔到赤焰海上空。 枯枝飞上去,又由着重力原样落入海中。 没有千刀万剐。 那只灵雀也已经在海上飞了一会又回来了,看她举动奇怪,在她头顶叽叽喳喳不知道说着什么。 它道行还不够,只是稍有灵智,表达不出真切意义,但这鲜活的模样已经给了红蓼答案。 赤焰海上面之前伤害?婲到她的“陷阱”不存在了。 她有些高兴,可转念一想,陷阱没了,不就彻底没理由逃避这件事了吗? 看着翻腾的火海,红蓼忍不住退了几步,完全高兴不起来了。 她承认,自己胆子小,人又怂,穿来之前就是个凡人,遇到最大的难题就是业内太卷了,她甚至还是个旱鸭子,如今不但让她入海,还是火海……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嘴贱呢。 红蓼心情复杂地回到暂居的客栈,一进门就觉得不同寻常。 她飞速奔向二楼,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倒在蒲团上的白衣青年。 他面如金纸,身上都是血,小黑狗围着他不停地叫,看到红蓼后松了口气。 “大王!”他一路跑来,“您可回来了!再慢一步这小白脸就死啦!” “怎么回事??” 红蓼紧张地将慈音抱起来,他昏沉沉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糟糕。 这甚至是好事,体内染了魔毒妖毒的淤血吐出来越多,对他的伤势越有帮助,只是看起来有些骇人而已。 不过他这会儿确实是昏迷了,所以红蓼的问题他回答不了,也不能安抚她。 狗妖又把他当凡人,看这架势就以为他死定了,不免咋咋呼呼。 “我睡醒过来就看到他浑身是血地躺在这里!呜呜呜呜呜,可真是吓坏狗了!” 小黑狗挤到红蓼身边求安慰,可红蓼现下哪里顾得上他。 她尝试用灵力给慈音疗伤,但刚碰到他的灵脉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道给赶了回来。 她愣住了,再想尝试,毫无疑问地又失败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3节 “怎么回事,我的灵力送不进他的身体了!” 狗妖拿鼻子嗅了嗅,他连人形都没办法恢复,只能靠猜测:“莫不是拖得时间太长,体内妖毒魔毒攻心,彻底占了他的身子?” 红蓼闻言更慌张了:“也,也没多久啊,不就五六七八十来天……好吧是久了点,可是……可是……” 火海真的吓人,她真的害怕。 “咳咳。” 慈音忽然在她怀里咳了起来,眉头皱着,人像是要醒来。 红蓼下意识将他抱紧,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她眼圈发红紧咬下唇的样子。 想到自己此刻模样,她怕是十分担心,这种模样也算是预料之中。 慈音也没挣扎着起来,就任由自己靠在她柔软芬芳的怀中,又柔又冷的黑发铺了她一身,沙哑的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声音,用唇形简单说了句【我没事】。 他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可红蓼心里就是更难受了。 “我……” 她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想提银幽花的事,又不敢说。 慈音静息片刻,抬手分开她的齿与唇,干净温凉的指腹轻柔地摩擦过她的唇瓣,为她缓解咬痕的疼痛。 【只是看起来可怕】 他另一手在她腰侧写字,红蓼浑身都麻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黑狗在一边看着他的操作,完全傻眼的模样。 【但真的没事】 慈音每写一句,红蓼的气息就更不稳一分,她身子僵在那,唇瓣开合半晌,终是说出了:“银幽花……” 【不需要】 红蓼分辨出他说的三个字,再一次愣住了。 虽然她确实不敢去,一直在犹豫,可他说不需要,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看起来都快死了,却一直在安慰自己,说他没事,说他不需要,他怎么可能不需要? 是怕她再去冒险吗?所以干脆说自己不需要了? 红蓼眼圈更红了,一时意气地想说什么,却被慈音按住了唇瓣。 【哪儿都别去】他慢慢用唇形说【就在这里待着】扆崋 ……他果然是不希望她去摘花! 如果他强烈要求她去,拿身子已经给了她的理由迫她兑现诺言,她可能还不太情愿。 可他这样推拒,一直说自己没事,她反倒坐不住了。 慈音方才也是勉强醒过来,就是怕红蓼乱想乱来,嘱咐完很快就昏过去了。 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他灵府内的仙根在强迫他进入忘我状态好好休息一下。 红蓼吸吸鼻子把他抱到床上去,自从成了狐妖,她这力气真是绝了,抱起个男人来轻轻松松。 轻手轻脚将他放好,还体贴地给他盖上被子,红蓼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小黑狗看了全程,这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大王,您该不会是……” 红蓼望着他说:“你留下来,若有魔族或者其他人来,你就带他藏起来寻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慈音身上有他的气味,妖族对味道很敏锐,她能找到他们。 狗妖瞪大了狗眼:“大王,您还真的要去啊?” 红蓼英勇就义般道:“去!必须去!人家一个出家人,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我,一心为我着想,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可您之前分明就是想忘恩负义来着……” “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话可不能乱讲,我这不就出发了吗?”红蓼气冲冲道,“我都要奔赴刑场了,你就别说这些话了,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好狗!” 狗妖沉默下来。 红蓼满意了,收拾好自己就出发了,怕再犹豫下去就真的不敢去了。 狗妖在屋子里看了会屋顶,按她走之前的吩咐卧到床边守着慈音。 扫了扫床上安稳睡着的绝色美男子,狗妖忍不住狗叫一声。 妙啊,了不起啊,他真是眼睁睁看着慈音是如何在醒来之后连个屁都没放,成功让大王被冲昏头脑的。 简直是把脑袋拴在腰上去为他冲锋陷阵啊。 绝了。 他觉得他不该在这里躺着,实在是太屈才了。 于是狗妖跳上榻,踩在慈音胸口把他强行踩醒,狗叫道:“你起来来,我躺这。” 第二十章 慈音醒来的时间距离红蓼离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白衣染血,面对狗妖时和面对红蓼时神情完全不一样,眉眼冷肃,高不可攀。 狗妖:“嚯,这还有两幅面孔呢!” 湿漉漉的狗鼻子蹭到了慈音的衣袖,他倒是没从前那样介意,只随意甩了甩,指尖试图捏灵力,但没捏到,也没勉强,顺势放下手。 他不打算和狗妖浪费时间,想去寻红蓼,在他看来红蓼应该就在这附近,她怎么舍得离他太远?不可能走远的。 但狗妖咬住了他的衣袂。 他终于还是有点介意,蹙眉扯回衣袂,冰冷的视线下移,狗妖浑身一颤,总觉得自己要被他嘎了。 不得不承认,这凡人确实生得好,气场强大,明明是个弱鸡废柴,却长了一张六界最强的脸。 “你麻溜儿的,去赤焰海找我家大王!” 慈音眸光一闪,无声地弯下腰来,狗妖顷刻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清清嗓子更详细地说:“我家大王看你快死了,心疼得不行,不顾我的阻拦去赤焰海给你摘银幽花了,那地方你也看见了,无边无际的火海啊!底下不知滋生了多少妖魔,比她厉害的比比皆是,你一个凡人,为你短短几十年寿数让大王冒性命危险如何值得?” 他往前一跳,扯着他的衣袂往外拉,嘴里模模糊糊继续说着:“识相的你就赶紧认命,去把我家大王劝回来,你俩还能好好享受这最后一点时间,若你真敢攒缀大王为你下海,看我现在就撕烂你……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整只狗都翻了过来,不是慈音踢的,他只是拽回了自己的衣角,惯性令狗翻了个跟头。 白影眨眼间消失在屋内,狗妖好不容易翻回来,已经四处闻不到他的气息了。 他没看清慈音是如何离开的,只觉这家伙跑得真快,心里纳闷着凡人也这么天赋异禀吗? 殊不知,慈音疗伤至今日,前所未有的“急功近利”,怎么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 方才还捏不出灵力,可红蓼去了赤焰海的消息让他再等不下去,强行催动灵力,还真就找回来一些。 不多,还是很少,所以移行速度很慢,做不到从前那般瞬息千里。 以这样的速度上赤焰海,怕是有些来不及。 慈音只望红蓼能拖延一些,充分发挥她的胆怯和懦弱,这样他就可以拦下她。 他上山的全程都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还是慢了。 红蓼非常了解自己,很清楚不果断一些跳下去的话,她便再也没勇气下去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到了赤焰海旁,又一次拿树枝尝试过之后,红蓼深呼吸了一下,闭着眼睛就跳了下去。 带慈音来魔界之前她就了解过赤焰海,做足了功课,原身乾坤戒里还有一些灵宝,她都摸索着知道了大概用途。 一下火海,她就用一件护身灵宝配合着自己的灵力,将身体细细密密包裹起来,形成泡泡一般的防护罩,果然安全无虞。 红蓼稍稍松了口气,看着光圈之外的无边火焰也没那么怕了。 ——这就是放屁了,怎么能不怕呢?真的很怕啊! 试想一下,周围全都是翻滚的岩浆把你包围,不是cg,是完全真实的,虽然暂时不会受伤,但你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上炽烈的灼烧感……真的太可怕了。 红蓼浑身都是汗,分毫不敢走神,警惕观察着四面八方可能存在的危险。 据她所知,赤焰海底有数不清的妖兽魔兽,他们不似妖族魔族有灵智,都出于最原始的状态,是嗜杀可怖的怪物,见了“荤腥”便会蜂拥而上。 她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把所有深海鱼丑陋的样子都想了一遍,可真的看到袭来的黑影时,还是吓得快死了。 深海鱼没人看得见随便长长已经很难看了,可赤焰海底的怪物们长得更随便了有没有! 青面獠牙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模样,更别说它的体积,实在太大了,她和对方比起来,已经有点像人和蓝鲸的大小差别了。 红蓼的巨物恐惧症犯了,狐狸毛都炸了起来,但她还没忘了维持护体灵力,连滚带爬地在泡泡里往下沉。 离三千里还差一半,下都下来了,不拿到银幽花就上去,有点太逊了吧! 红蓼是条怂怂的咸鱼,但中国人嘛,来都来了四个字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黑影裹着火焰在后方步步紧逼,其他地方好像还有小一些的在迫近,红蓼吓得眼泪狂飙,深呼吸着合十双手,汇聚红色的灵光朝四周放去。 火海如水一般波荡开来,带着她的灵力击中蜂拥而至的妖兽魔兽。她到底也是七尾天狐,实力还是有的,这灵力成功伤到了它们,黑色绿色的血将火海染成了诡异的颜色,也带起一阵恶臭难闻的味道。 红蓼心里莫名不安,趁它们被灵波推远时迅速下沉,时间紧迫,越快摘花离开危险就越小! 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下沉上,在她可以达到的最短时间内来到了约莫三千里的地方。 到底是不是她也没计量方式,只是依稀看到了一片花海,金红灿灿,开得美丽刺目,和她打听来的银幽花一模一样。 是它了! 居然这么多? 发了发了! 红蓼有点高兴,但不敢太高兴,她懂得乐极生悲的道理。 记得消息说银幽花附近通常都会有守护魔兽,哪怕最近魔宫急需守卫,大魔们抓了一些海底的守护魔兽去保护魔尊,这里应该也还剩下一些。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4节 红蓼小心翼翼地靠近花海,可到底是顾忌不到四面八方,摘花更是需要扩张护体灵力,把手探到泡泡之外,就这么一心几用之下,危险在背后都没发现。 那她是怎么发现的呢? 是对方的口水掉下来,消融了她护体泡泡的一角,她感到火焰灼身才发现的。 她不是恐怖片女主,知道这个时候傻x才慢慢回头看身后,搞个大特写。 她一发觉不对就补全泡泡,拽了几朵银幽花往上跑。 守护魔兽怎么可能放这么水灵灵的白狐狸跑?它轻而易举地追上她的速度,在她一旁游动,浑身金色,像一只巨大的鲲,倒是比之前遇到的都好看不少。 可好看,架不住它更难打啊! 红蓼把银幽花塞进乾坤戒,全速前进,想要靠速度取胜。 可她一个陆地动物,如何能和海洋生物比? 她没跑过,被魔兽一道水波拦住去路,再想往另一边走,就看到了之前令她不详的源头。 那些被她伤到的魔兽流血后吸引来了更多的魔兽妖兽。 黑压压的一片聚集在一起,几乎可以抵得过背后守护魔兽的大小。 前有狼后有虎,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束手就擒?不可能的,没了计划a,还有计划b。 红蓼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符箓,这是原主乾坤戒里剩下最后几张符箓了,具体都是干什么的她不知道,反正只要往外扔就对了。 那些聚集而来的魔兽现在来也不是坏事,红蓼的脑子在危急时刻还是转得很快,她小小的一个,目标不大,但身后的那个可很大。 按理说,守护魔兽这么大个头,应当是这赤焰海的霸主,这群小魔兽是不敢造次的。 事实也是如此,平日里它们都很怕这大家伙,哪里敢冒犯它的领地?但现在它们是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比对方都要大了。 就如狼一般,一只狼可能打不过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但一群狼的力量就很可怕了。 红蓼得有足够的筹码让这群魔兽不退回去,让它们肯和守护魔兽拼一拼。 她咬咬牙,一点点削减护体灵力,让自己受到的火海灼伤更加严重。 好疼,真的好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红蓼无声地掉眼泪,咬着唇不敢停下,看着手臂白嫩的肌肤冒出刺目的血红,用灵风推着那些血丝飘向魔兽群,见它们闻香而来,才再次把护体灵力凝聚起来。 “……唔。” 红蓼忍疼忍得汗如雨下,她甚至分不清流的是汗还是血了。 此刻由不得她退却,生与死面前,人的潜力总是无限大。 天狐乃青丘之主,是所有狐妖之中最厉害的族群,更是上古时被真神当做瑞兽,在六界占有一席之地的灵兽。 只是近些年六界凋敝,各个族群都变得不那么纯正强大,所以难胜从前了。 但仅仅是这样,天狐的血味,也不是赤焰海里平常那些小魔兽或者外来者的血肉能比的。 味道真的太好了,这样的美味,多少年能遇到一回? 没人舍得放弃,哪怕只是分一口尝尝味呢? 红蓼成功吸引了魔兽群,它们本都想撤了,把她让给守护魔兽,她此番行动成功吸引了它们,让它们密密麻麻地汇聚在一起,开始和守护魔兽争抢食物。 还好,还好这群怪物不通神智,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否则红蓼这点雕虫小技是根本不够看的。 她想趁着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逃走,可好像有点想当然了。 哪怕那些怪物确实没注意到她,给了她逃窜的时间,但她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魔兽群和守护魔兽冲撞战斗的余波来得快。 它们确实要争抢她这个食物,但完全不需要她活着,死的也很好吃,所以不会留手。 在它们撞击在一起的那瞬间,海底仿佛地震了一样,火海如蘑菇云般炸裂,红蓼被卷到火潮之中,护体灵力几乎维持不住,衣裙被烧得破碎不堪,满头顺滑的银发也被烧了一些。 她于翻涌的火潮里无法自控地滚动着,就这还没忘记束发的桃枝。 那样廉价的桃枝,因为是来自慈音的礼物,被她紧紧握在手里护着。 灵光在她周身维持着她最后的保护屏障,她挣扎不能,敌不过那巨大的光波,只能随波逐流。 好在魔兽们的战斗没那么快结束,光波越是强烈,越是将她推得远了些。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见了火海之上的黑烟,她尝试着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来,太疼了,太难了,太为难咸鱼了,可是又不能死,也不想死,所以还是要拼一拼。 后悔,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次能全须全尾回去的话,她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用下半身思考了! 正想拼尽全力再次尝试上岸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上去。 她重重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也不是他的怀抱冷,是她太热了,小狐狸快要被烧死,尾巴和耳朵都灰扑扑的,满身伤口满身血,奄奄一息,可怜至极。 慈音拉住了她,他没赶上她的入海,但赶上了她的出海,她在黑压压的魔兽群追击下裹着火潮拼死逃出,伸出的手抬起又落下,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可能就回不来了。 慈音抱着她上了岸。 红蓼觉得很冷,视线一片模糊,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闻到了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味。 她太热,回到岸上才会觉得冷,瑟瑟发抖地靠在他怀里,一手紧紧攥着他给的桃枝,桃枝尾端和尖端都烧毁了,只有她掌心的还好着。 慈音看着,眉头紧锁,星寒碎玉的眼底夹杂着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慈、慈音……” 小狐狸剧烈地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弱如蚊蝇。 “给,给你。” 她另一手抬起,颤颤巍巍送到他面前,被火焰灼伤的掌心里,是干干净净的银幽花。 “快服下,服下就会好了……晚了效果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那只手就如凋零的花朵一样,生机全无地坠落。 慈音的心倏地收紧。 那一刻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并非无人对他好。 对他好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都可以无条件为他去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行事的果断绝不会输给狡猾怯懦的红蓼。 可他们是为了云步虚,是为了道祖,为了六界的救世主。 不是为了一个简简单单,连灵力都没有的凡人慈音。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无用的凡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 除了小狐妖。 第二十一章 红蓼千辛万苦,赔了半条命摘来的银幽花,慈音不可能会用。 但他并未拒绝,顺从地接过来攥在掌心,无需结印,只金光在掌心一闪,方才还开得灿烂的花已经化为一枚金丹。 慈音将红蓼抱在怀中,赤焰海守护魔兽就在一旁的火海之中猖狂大叫,它吞噬被红蓼引诱着试图挑衅它霸主地位的所有魔兽妖兽,只差吃了红蓼这个胆敢偷它花的小狐狸。 它叫得实在吵,还想着飞出火海把慈音也一起吞了。 慈音就跟看不到它溅起的火花一样,面无表情地将金丹送入红蓼口中,在她心口点了两下,她便无意识地咽了下去。 海潮声在身后响起,巨大的魔兽飞跃而出,慈音终于施舍给了它一点注意力,冷淡漠然的眼神像看着死物一般。 魔兽被这个眼神刺激到了,它很想说傻了吧,爷会飞!是不是以为爷只能在海里所以才不赶紧逃?这下你们两个都得死! 它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口,打算他们全都吃了。 它实在太馋了,这白衣男子看起来比那小狐妖还要美味,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咀嚼了! 慈音放下红蓼护在身后,独自迎风面对魔兽。 风吹得他衣袂铮铮作响,过腰的乌发凌乱飞舞,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光,如照亮世间的冷月,清威慑人,高不可攀。 魔兽渐渐觉得不对劲,可太迟了,它已经来到他面前,比它身体小上无数倍的男人不过轻轻抬手,指尖金光一闪,朦朦胧胧落在它的眉心处,它便痉挛一下,惨叫着掉入火海之中。 风骤停,魔兽痛不欲生地在火海中翻滚,慈音慢步来到海岸边,白靴悬空而立,视线低垂睨着它狰狞凄惨的模样仍觉不够,他摊开手掌,光束自掌心而下,魔兽恐惧无比,垂死挣扎,撩起巨大的海浪试图淹没他,但再一次失败了。 海浪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丝毫伤不到他和红蓼,他长袖一挽,自乾坤之中化出一把玉骨折扇,扇面清透如水帘,每一道扇格皆漫出一道光束,将魔兽尽数斩断,戮为无数条碎肉,画面血腥至极。 狗妖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还是狗的形态,很小,方便隐匿,可慈音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他淡淡地投来视线,玉骨折扇回到他手中,赤焰海风平浪静下来,他弯腰抱起红蓼,轻轻松松地往回走。 狗妖呆滞地僵在原地,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感受到了他刺骨寒凉的眼神。 他什么都没说,却已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狗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老对一个凡人产生危机感了。 大意了,不该轻视直觉的。 这人手中之物分明是仙器,那仙族灵气隔的老远都让他情不自禁地拜服,大王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狗妖剧烈颤抖了一下,呜咽一声团成一团。 他现在只能这么想,幸好大王怂,还没来得及真的和对方干点什么,要不然…… 不对啊。 狗妖蹭地串起来,他可能大概好像,在踩着那人胸膛把他弄醒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属于大王的气息。 ……呵呵,大王,还得是你,你是个干实事的。 山下客栈内,红蓼还没醒来,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银幽花无愧于它的珍惜,服下之后她的伤势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可心理上造成的阴影难以抹除,红蓼昏迷着也在做噩梦,觉得自己仍然处于火海之中。 她缩在床上,宛如虾子,尾巴和耳朵还有烧焦痕迹。 慈音看在眼里,将恢复越来越多的灵力凝聚指尖,依然不需要结印,就能消融了她的梦让她安稳下来,连她皮毛上的焦痕也尽数消失,光洁如新。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5节 做完这些,他迟疑片刻,并未过分纠结,便顺从心意地摸了一下她的尾巴。 如第一次摸时那样手感很好。 小狐狸……也没什么不好。 妖族又如何,没人能反抗他,只要他想,就能让所有人都接受她的身份。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了,他原本打算一恢复灵力就唤了臣下离开这里。 也忘了他原本打算狠狠惩罚床榻上的小狐狸。 红蓼醒来时,已是另一天的半夜时分。 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帐,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猛地坐了起来。 ……她出来了,成功摘到了银幽花。 但接她出海的,是…… 是慈音。 “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音色清冷空灵,发音短而快速,轻描淡写却压迫感十足。 它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落下,将她整个人紧紧桎梏其中,红蓼身子震颤,清楚地明白,这是慈音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哪怕陌生,听到的一瞬间也会非常肯定,这就是他该有的声音。 那种可以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的从容与无所谓,与他的人再合衬不过。 是他。 “你能说话了!?”她惊讶了一瞬,很快明白,“是银幽花。你服了银幽花,所以能说话了。” 这个逻辑很通顺,慈音也没有解释的打算,端着茶杯走过来:“喝水。” 她声音沙哑,嗓子很不舒服,经他提醒才意识到,赶忙接过来喝了。 可是…… 她从杯子里抬起头,神情有些复杂:“你不是凡人。” 慈音没否认,随手将茶杯放到床头。 “你是修士。” 红蓼记得他救她时的模样,凌空于火海之上,挥退无数的烟尘,那可不是凡人做得到的。 但她也没往太大的方向猜,在她看来,他是修士已经到了极限了。 “为什么骗我?”她吸吸鼻子,看起来有些委屈,窝到床榻上蒙住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慈音看着她,每次开口,动听却威严的声音都让她心里好像敲钟一样嗡嗡作响。 “我何时骗过你。” …… 没骗她吗?红蓼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人为数不多的交流,好吧,他好像确实没直白地说过自己是凡人,只是顺从她的安排,尽可能地透露一些有利于他的内容罢了。 不算撒谎,可确实误导了人。 红蓼眼圈都红了,连他健康起来能说话了这件事也无法让她高兴。 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不理人,直到慈音再次开口。 “怕了?” 红蓼顿时如被踩到尾巴的猫,腾地窜起来嚣张道:“怕?笑话!怕字怎么写我都不知道,我才不怕!你、你就算是修士又如何,我又没害你,还救了你,我们……我们,总之都是你自愿,我又没强迫你。” 感谢老天,她确实没有真的强迫他,她顶多是乘虚而入好吗! 慈音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小小的个子,散着一头银发,甩着几条尾巴,可爱得很。 一点都没威慑力。 “躺好。”他淡淡道,“不疼了吗?” 红蓼这才发觉身上还有点疼,老老实实地坐回床上,偷瞄了他几眼,判断出他并不打算将她如何,思索着他是修士确实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没有凡人那么好掌控罢了,而且看他没动手的意思,还问她疼不疼,该是对她没坏心的。 那……好像确实不用太怕太心虚? 红蓼眨眨眼,手撑着床榻倾身过去,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试图看出一点儿端倪来。 可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虽然任由她看,她却始终摸不到门路。 红蓼失望不已,耷拉着肩膀打算再躺下歇会,她还心有余悸得很,短时间内是昂扬不起斗志了,没法子啃他这块硬骨头。 可她刚躺下,突然觉得特别热。 她看了看身上,除了衣服破破烂烂外已经看不到伤口,体内灵力流动正常,除了精神上残留的痛感外,明明已经没事了。 “……是你帮我疗伤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这里没别人,狗妖连自己都顾不好,哪里能帮她疗伤。 只能是他,唯有他。 红蓼更踏实了一些,在对方手伸过来时握住,自然而然地放在锁骨上。 “好热。”她蹭了蹭,“好难受,我是哪里还有伤吗?” 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像之前中毒毒发的时候。 红蓼呆了呆,难不成那一次,她的毒没解干净? 不可能啊,她当时特地看了,确实没残留了。 怎么会这样…… 她自己搞不懂,慈音也没多问什么,灵力从少到多,回来的速度不算太快,但他的基数摆在那,哪怕回来的只是对他来说微少的灵力,于其他人来讲,已经是毕生难到的高度了。 他食指指腹在她眉心点了一下,很快就知道她是为何如此了。 他忽然就有了表情,表情还复杂得难以言喻。 红蓼瞥见他不算好看的神情,心有不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吧?不要呀,我不要死……” 她越发躁动不安,身上衣服本就破了,这么一折腾更是难以蔽体。 慈音漫不经心地用被子裹住她,按着她的不许她再乱动,弯腰在她耳畔,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语气说—— “你没事,不会死。” “那我这是怎么了,你那副表情又是怎么回事?你一定是在骗我!” “没有骗你,你只是。”他斟酌着,微微拧眉,困难地吐出几个字,“发·情期到了。” 第二十二章 红蓼脑子里写满了问号。 她觉得自己听觉出现问题了, 捏着耳朵尖把狐耳揪起来,瞪大眼睛望着他:“你说什么???” 慈音比她更不适应说出这三个字。 乱世之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妖族是他的敌人,他们的习性他自然都要了解一些。 妖族在发q期时会变得非常是虚弱, 需要另一半的……安抚,若这时伏击他们,事半功倍。 慈音此刻只希望自己不要知道这样多。 可看着红蓼双眼圆睁揪着耳朵的模样, 这种情绪又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含蓄内敛的,细腻深刻的纵容。 换做从前,红蓼难受成现在这个样子,早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了。 自从知道他并非凡人, 她嘴上说着不怕,心里还是忌惮的。 她不确定他的高度在哪里,就不敢轻举妄动,真是将妖族的欺软怕硬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其实有很多缺点,好色,懒惰,冲动,虚荣, 好高骛远, 坐没坐相, 站没站相, 穿衣不整, 想一出是一出……太多了, 他数都数不过来, 可就是这样一只狐狸精……就是这样一个她。 慈音忽然扣住了红蓼的腰,红蓼只觉腰侧一痛,被他有些粗鲁地拉到了怀中。 红蓼惊呆了,她从没想过慈音会做出这样近乎粗暴的动作来,这种反差叫她心脏猛跳无所适从,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胸膛起伏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带着狐妖特有的妖娆宛转,连惊呼声与众不同,听在耳中若春风拂面,搅得一颗心凌乱难寂。 她启唇想说什么,嫣红的唇瓣含着水光,慈音低头看了一眼,在她发出声音之前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他们一直在床榻旁边说话,这会儿躺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这件事由慈音来主导,还进行得这样蛮横,这就是最大的不对了。 他仪态极好,极有涵养,举手投足尽是风雅。 便如此如玉的君子,现在触碰她的每一下都带着难以忽视的痛感。 倒也不是特别疼,也没有特别难受,可是很有存在感。 红蓼到了嘴边的话都变成了痛呼,她拧着眉,眼睛红红,眼角也跟着泛起水光,如雨打的玫瑰,潮湿,破碎,糜丽。 慈音似乎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快得难以捕捉。 他看着她的眼神其实都还好,带着他特有的冷淡内敛,可红蓼哭喘的间隙,又好像看到那双星寒的眼底蕴藏着不易察觉的侵略性。 她突然抖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唤他名字:“慈音……” 慈音俯下身来,与她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呼吸交织,唇瓣几乎相贴。 “怎么。” “……你弄疼我了。” 她呼吸更乱了,声音里有些委屈,带了一点儿鼻音。 慈音的视线一寸寸划过她脸上的所有地方:“你可以推开我,用你的法术控制我,如从前一样,做什么都可以。” “我……” “你没那么做。”他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后腰。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6节 他的腰是真的细,但非常有力,肌肉特别漂亮。 红蓼的手刚落在那宽大的腰封上,就滚烫得仿佛麻痹了。 “可见你并不是真的疼。” “疼的。”红蓼纠正他,“真的疼。” “是吗。”慈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们这样近的说话,他身上独特的檀香搅乱她微薄的理智,彻底勾出了她特殊阶段所有的热情。 “很疼么。” 他墨发垂落,温度冰冷地落在她炙热的皮肤上。 她舒服地靠得更近了一些,也管不了其他那样多了。 “不是很疼。”她颤着眼睫凑近,两人吻在一起,她哑着嗓子说,“你喜欢这样?” 慈音没说话,但他没否认就是一种回答了。 “那我可以的。” 她说完重新躺回去,空着的手环住他的脖颈,又是兴奋期待,又是非常遗憾。 这样香艳的一幕真是让她非常有感觉,可想到他上次的菜就万分可惜。 她眼底明明白白的心事,慈音离这么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笑了一下,这次是非常真切的笑,还带出笑声,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觉得…… 红蓼还没分辨出什么意思,就已经没有心神胡思乱想了。 她为自己的想当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可这代价她付得心甘情愿,开心到不行! 她觉得升天之乐也不过如此了。 视觉和身体上的双重享受简直让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她以前思考的果然没错——她确实死在这男人身上了。 红蓼已经没力气了,软绵绵地随他折腾,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青紫不禁琢磨,这就是甜宠小说里女主角的娇嫩体质吧?有内味了有没有?她没忍住笑了一下,连笑声都很破碎,带着入骨的媚意。 慈音赤着的手臂撑在她头侧,扫了扫她那个甜腻恍惚的笑,她其实神智都不太清醒了,已经很累很累,全身都是汗,白皙的肌肤上青青紫紫,充满了过度占有的气息。 可她还在笑。 没有哭着求饶,还在笑,嘴里念念有词的,全是令他难以置信,从未想过能在这种时刻说出来的话。 什么“你真厉害”诸如此类…… 严格来说,他根本就不该有这种时刻的。 但无所谓了。 慈音低头贴着她的狐耳,含着她耳尖的绒毛,清冷威严的声音染上了沙哑的情意:“趴着。” “嗯?”红蓼反应都迟缓了,脚尖因他的亲近绷紧,懵懵懂懂地愣了片刻,才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好……” 太乖了。 慈音单手握着她纤细的腰身,浸透寒冰的双眸缓缓闭上。 乖得让人满腔鸷意。 是夜。 红蓼幽幽转醒,呆呆地盯着床顶许久,理智才稍稍回笼。 思及发生过的一切,她漂亮妖娆的脸庞红得仿若熟透的浆果。 她侧过头去,看到闭眼沉睡的慈音。微风吹得床边纱帐轻轻飞舞,月光透过白纸格子窗投射进来,为他冷冽的脸庞镀上淡淡的银色。 像虚幻的柔光,使得这一刻的所有都变得很不真实。 红蓼不自觉抚上他的脸庞,人的手指不知何时变成了狐狸的爪子,尖锐的指尖擦着他的脸庞过去,留下发白的划痕。 慈音没睁眼,甚至没皱眉,好像睡得很死。 红蓼无知觉地靠近,红唇落在他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 脖颈上一凉,是命门咽喉被人扼住,红蓼睁大眼睛,看到方才还沉睡的慈音睁开了眼,眼底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掐着脖子的手并未用太大力道,她一后撤他就松开了。 比起钳制,更像是tiao情。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屋子还残留着某种味道,红蓼捂着被子起身,慈音穿着中衣,不盖被子也没什么。 她垂下头,将脸埋在银色长发中不露出分毫,好像这样就不用那么无措。 慈音的手探来,摩挲着寻到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氛围越发紧张古怪,红蓼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什么,眉心就被他点了一下。 “……怎么了?”她讷讷地问。 慈音看着她眉心的莲花痕迹,静默片刻才说:“我的印记。” 道祖的仙印,留有此印记的都是属于他的。 这是非常私密且非常重要的印记。 即便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红蓼歪了歪头,摸了摸眉心说:“好看吗?不好看我可不要。” 慈音两指并拢,化出一面水镜由她自己看,她愣了愣,还有点不适应他这样随意操纵法术,对着镜子看着倒影里的自己,她眉心银色的莲花印记如花钿一般,很好看,一点都不突兀。 只是—— “留下这个,不会我在哪里你都知道吧?”她稍稍睁大眼睛,显然对此很抗拒。 没人喜欢被追踪,尤其是身为妖族,对方还是修士,双方互为天敌的时候。 慈音没什么表情道:“不会。” 确实不会,只是他个人的印记而已,她若不喜欢,他教她个法术隐匿起来就是。 他从不担心红蓼会离开他,所以根本没想过留下什么可以用来追踪她的媒介。 她对他的心意实在热烈,他所烦恼的一直都是她跟得太紧,压根就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舍得放手离开,避他不及。 他此刻只想着一个问题。 “有件事告诉你。” 红蓼还在照镜子,听到这里抽空问了句:“什么呀?” “我的名字。” 水镜消失,红蓼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有些不解道:“我知道你的名字呀,慈音不是吗?” 严格来说不算错,但他有个更令人熟悉的名字。 他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吐出五个字:“贫道云步虚。” 红蓼眨眨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在听完后点了一下头。 “以前那个是假名字吗?” “……”这是什么反应?怎会如此平静? 慈音,又或者说云步虚,靠近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云步虚。” “哦,所以呢,慈音是假名字吗?” “……你不认识我。” “我该认识?” 云步虚神色微凝,他转开头,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慈音并非假名。或许你听说过北辰慈音道君。” 这是他三千法相中的一个,比起他的本名来稍稍低调一些,所以才透露给她。 红蓼只注意到“道君”两个字。 她小说看得多,道君可听得太多了,那可都是牛逼哄哄的男主,再怎么说也是大反派,总之都不简单,相当的有排面。 他竟然是道君……怎么办,她是不是应该更有危机感一些? 可是不行,她心口涌动更强烈的分明是另外一种情绪。 天道啊,她一个狐狸精竟然睡了道君——她好牛逼啊! 第二十三章 论语里说,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以北辰为号, 可见他的理念与众望所归。 红蓼搞不太懂他们修真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名字,云步虚显得很有耐心, 言简意赅地为她解释。 “吾有法身三千,行于世间,普度众生。” …… 红蓼神情放空了几秒, 极慢地点了一下头:“……6。” 她不懂他, 他也没懂这个6是什么意思,两人对视须臾,红蓼心事重重地转开。 得意劲儿过去,她开始继续反思了。 虽然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 但这会儿也能明白,不说别的,就从云步虚最后这句话来看,他的身份就绝对不简单。 身为道君已经很厉害了,这道君的身份好像还只是他其中一个……三千,好家伙,一个人就是一个军队了有没有。 而且。 很怪,之前只听慈音二字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现在听了全称, 再联系上他的本名, 总觉得非常熟悉。就在嘴边, 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 红蓼被浓重的不安包围, 板着小脸不太高兴。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7节 云步虚也没催她回神, 他起身整理自己, 因着恢复了大半灵力,袖里乾坤已然可用,就不需要事事劳烦红蓼,那些她为他购置的凡人布衣也不用穿了。 等红蓼回神去看他的时候,他已换上蓝金道袍,腰扣玉封,羽冠飘带,乌发倾泻,漆黑长眉斜飞入鬓,眉下是一双暗星清寒剔透冷冽的眸子。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桃花眼,但又很端肃威严,不带感情看人的时候总含着审判意味,压迫感十足。 第一次见这双眼睛的时候,她就觉得美得不似凡人,没想到一语成谶,他还真不是凡人。 荒唐一夜后忆起自己以为他是凡人时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红蓼脚指头扣床都扣累了。 ……总之事已至此,他没打算找她算账还和她酱酱酿酿,那她就暂时先苟着吧。 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红蓼是个话多的,突然这么沉默明显有问题。 云步虚不过回望她一眼,她立刻吓得缩到一边。他垂眸思索片刻,决定给她找点事情做,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于是不疾不徐地朝她伸出了手。 红蓼看着他如玉的手指浑身一凛:“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我……” “天狐秘术。” 红蓼顿住,想到乾坤戒里藏着的宝物,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云步虚没再开口,但手一直在那儿,红蓼咬唇半晌,老老实实拿了出来。 她一碰那玉简就手疼,所以是用法术将它取出来的,一拿出来就扔给他,看起来也不太稀罕。 身为天狐,却对本族梦寐以求的至宝如此嫌弃和不在意,那她又为何将它带出青丘? 云步虚若有所思地将发光的玉简握在手中,那玉简老老实实,一点都不反噬他。 “……”什么狗东西,对自己族裔那么黑心,对人修反而那么乖巧! 红蓼不太服气,注意力被吸引之后也不再那么瑟缩。 云步虚看在眼中,顺势坐到床边与她挨着。 他这一身打扮坐在这魔界的小客栈里,像极了屈居陋室的神佛,看得红蓼又有些心猿意马。 玫瑰带刺,危险重重,更迷人了有没有。 红蓼眼睛发热,险些扑过去再来一发,懊恼地捂住脸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他,可他偏偏还非要来撩她。 “想学吗。” 红蓼想也不想:“不想!” 她其实都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是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再乱来,要警惕。色字头上一把刀,把一切理清楚之前,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稀里糊涂深陷其中了! 美色当前又如何,她都得到过了,还有什么稀罕? 所以不想,坚决不想。 不对。 红蓼猛地支起身子:“你刚才说什么?” 云步虚掌心抚过玉简,玉简周身刺目的光便消失了,变得像普通书简一般,只剩下天狐乾坤秘术几个字代表它的珍贵。 “想学么?” 他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将不再闪光的玉简递过来。 红蓼本能地后撤了一下,他递得更往前,她退无可退,无助地望向他,在他清寒冷淡的眼底看到一丝安抚和细腻的柔和。 “拿着,不会有事。”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她只一听就安稳下来。 垂眼看着那卷玉简,红蓼微微抿唇,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 指腹碰到玉简,毫无阻隔,也没痛感。 是真的没事。 她呆了呆,再一次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了他的强大。 她碰都不能碰,他就那么抚了一下就没事了。 红蓼没将玉简接过来,她转而握住了云步虚的手,紧紧攥着,手心有些薄汗。 云步虚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反握住了她,她手不安地颤动几下,渐渐归于平静。 “我之前……”她艰难地开口,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他,“总之以前那些算我的错,你快说你不生气不介意不报复。” 口口声声说是她的错,可这话根本不是在道歉,还强迫他三连原谅。 云步虚不开口,红蓼就急冲冲地扑过去晃着他的肩膀:“你快说,快说呀。” 云步虚就这么被她晃着。她可能自己都没发觉,她理智上觉得自己之前那些行为会造成今后的危险,所以觉得应该害怕,去做一些弥补,但其实她心里根本就不怕。 手心是汗没错,在发抖不敢看他也没错,可比起害怕,她更像是在撒娇示弱。 云步虚扣住红蓼的腰,单手的力量就足以让她不能再造次,她慌了一瞬,很快被他按在怀里,贴着他冰冷的道袍衣料,眼底一片蓝金,衣料之下是他稳定的心跳声。 “学不学。” 他问了第三次,事不过三,她若真不学那便算了。 对于座下弟子,云步虚是最严厉的师尊,功课稍不努力便会受到责罚。 可他对自己的女人偏又放纵得很。 学不学,学多少其实都没所谓,反正有他在,她就不会吃亏。 他从与她有过之后,便不再做任何她会离开他身边的设想了。 红蓼肯定是想学的。就拿现在来说,要不是实力不允许,她不用这么担惊受怕求他三连保证。 他偏偏不保证,只问她学不学这秘术……当然要学了! 学了变成九尾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不管是追杀她那些人还是眼前的男人,届时即便打不过,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学。”她认真点头,捧着玉简问,“你会这个?能教我?可这是天狐一族的秘术,你又不是妖族。” “那又如何。”云步虚不在意道,“待我看完便可教你。” 他说完就放开红蓼翻开了玉简,动作随意,就好似看一本极为平常的书。 玉简里是没字的,需要天狐一族隐秘的法诀驱动,红蓼亲眼看见云步虚不过思忖几秒就捏了个诀,成功将玉简上的字给变了出来。 “……” 好他娘的厉害。 红蓼瞠目结舌。 在她的概念里,云步虚这个“看完”就教她,怎么也得看个几天。 这已经相当厉害了,毕竟这东西搁在她手里有一阵子了,她还连摸都不敢摸。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这还傻着眼呢他就完事了,慢条斯理地让她坐好,开始教她要诀。 “……就这?”红蓼满脸不可思议,“就这吗?就这就能教我了?” 云步虚看她一脸怀疑,曲起手指勾出红色的灵光,那灵光威力无边,气息与玉简上如出一辙,对红蓼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和归属感。 确实是天狐修习的法术,且非常高深。 红蓼唇瓣动了动,没立刻嚷嚷着开始学,反而又一次靠近他,仔细将他看了一遍之后,懊恼地恹恹道:“你真厉害……” “你这么厉害,还这样好看,简直不给人活路。”红蓼沮丧地扑到他怀中,“我真的遭不住啊,不行啊,真的把持不住啊。” 直觉里的微妙熟悉感总让她止步不前,心存犹疑。 可现实是,她把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也没控制住自己。 “你真的好好。” 太优秀了!究极学霸!她真的对性感的大脑毫无抵抗力! 红蓼在他颈间吸了一口,真好闻,清冷的檀香,微凉的颈项,好舒服。 她拱来拱去,狐耳擦着他的锁骨带起一阵痒意,尾巴更是将两人裹在一起,周围的空气都不通畅了。 “……还要不要学。”云步虚克制地说。 红蓼轻轻咬了一下他的锁骨,含含糊糊道:“学,当然学,不学是傻子。” “那就起来。” 不学他不强迫,真要学,那就好好学。 云步虚做事从来一是一二是二,条理分明。 红蓼很快就见识到了他的教学方式,领略了他丰富的教学经验。 说实话,真滴强,高考加强班特级教师也不过如此了。 他这样的放到现代去,那得是印在教科书上的人物。 高智商加上高颜值,要了亲命了简直是。 红蓼难得没开小差摆烂混日子,她学得认真,可其实没啥自信,她觉得自己这个脑子搞文科是可以的,但搞这种玄学法术肯定很难理解。 那种道法口诀念起来都很拗口,更别提背出来了。 可真的进入状态,就发现天狐秘术不愧是天狐族的至宝,是每只天狐都想得到的秘法,破开它的封印后,了解了心法要诀,它不再排斥红蓼,学起来简直如有神助。 体内所有压抑着不知如何调息的灵力全都有了归处,初初穿越至今所有不懂运用的地方,全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夜深的时候,他让她自己打坐消化一下,明日继续学习。 为了让她专心,他将客房留给了她一个人。 红蓼听话得不得了,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修炼的乐趣。 她认认真真地复习了一遍今天的课程内容,合上双手静息片刻睁开了眼睛。 盘腿坐在蒲团上,她突然就想起那股子诡异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云步虚。 北辰慈音道君。 天狐乾坤秘术。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8节 还有之前毒发时记忆里熟悉的男子和同族狐妖。 这一切的一切……红蓼捂着心口倒在地面上。 靠,她居然是穿书!! 第二十四章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红蓼倒在地上, 气急攻心,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她就像濒死之人,脑子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全都是她救了云步虚后发生的事,最重点的就是两人前不久那场酣畅淋漓的□□。 红蓼直接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早知道的, 早该知道的,从古至今,从现代到修真世界, 但凡好色的, 就没什么好下场! 纯纯炮灰命,偏生她还忍不住! 一开始见到云步虚,她就该调头就走,就不该回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一点都没错,真的一点都没错。 她直至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穿到了一本书里,一本她很早之前看过的经典仙侠大作。 那是一篇类封神榜结构的小说,当年特别流行,她看得如痴如醉,书的成绩也特别好,男主沐雪沉蝉联多届“最受欢迎小说男主”第一名。 不过后来太多好书出现,它也就被拍在沙滩上了。 所以也无怪乎红蓼记不清内容。 云步虚不是书里男主, 可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因为他是男主的师尊! 是仙界道祖, 正义标杆, 六界最强! 是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 男主所有危机关头都会现身救他于危难的师尊! 还不如是男主呢!男主她还更了解一点! 书里有过狐狸精的戏份吗? 红蓼努力回忆, 猛然想起一个来。 记得在书的前半段有过一个三流反派, 因犯错被青丘驱逐,占山为王,妖王与她交易,只要她能在仙盟盟主闭关疗伤的时候成功夺取对方神魂,令他为妖界所用,就会让青丘扯了对她的追捕。 这只狐妖全程连名字都不具体,红蓼怎么可能想到会是自己? 现在串起剧情来,可不就是她吗? 她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自己帕金森晚期的指尖,忍不住哀嚎一声。 道祖啊,那可是在六界凋零能者争霸的背景下,正义一方的核心人物。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信仰所在。 文里描写他的文字充满了玄而又玄的神秘感,叫人猜不透摸不着,看的全程满脑子就只有“卧槽这人真牛逼”的念头。 就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仙男,被她给吃干抹净了。 现在想想云步虚的冷淡抗拒,还有时不时投来的漠然眼神,估计要不是他重伤失了灵力,还不能说话,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吧? 红蓼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作死的自己。 隐约记得原书的设定,天地初开分天之主与地之主,两主各分三界,人界仙界神界由天主掌控,冥界妖界魔界由地主说了算,本来一切都很和谐,数十万年相安无事,可这和平到底还是打破了,起因是非常现实的资源争夺。 就和地球资源是有限的一样,六界资源也是固定的,就那么一些,最开始多还体现不出什么。年复一年,资源没有增加,需要资源的却越来越多,自然会挑起争端。 天主所管辖的三界资源较之地主那里丰富许多,渐渐的实力也要比后者下辖得更强大。冥界妖界魔界不甘被碾压和无灵可修,当然会反抗和抢夺。 一直分开的天主地主两种世界意识也开始互相争抢,想搏出个天地共主来。 这就直接导致了今时今日,百族凋零,无一幸免的结局。 这些都是大的方面。 红蓼身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全文都只有代号“妖艳贱货狐狸精”的三流反派,最后的结局是被道祖派来的男女主和一系列配角疯狂打脸之后,惨死于一场大火,灰飞烟灭。 ——道祖派来的男女主和一系列配角。 都是云步虚派来的。 这些人全是他的得利下属和爱重弟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最后死得那么惨,不单是因为她试图迷惑仙盟盟主,更是因为她对仙族冰清玉洁的道祖乘虚而入了? 云步虚会杀了她。 都不亲自动手,直接命令手下的人就可以将她千刀万剐。 ……杀了她。 红蓼蹭地起身,翻出窗就要跑。 笑话,不跑是傻子,那可是道祖啊!慈音这个名字,北辰慈音道君这个道号,在原文里出现不多,出现最多的还是云步虚这个本名。虽然没一个敢称呼他本名的,但行文里总这样出现。 他要是一开始就坦露这个名字那就好了,红蓼可能早就想起来剧情,早都溜了。 哪像现在,木已成舟,看云步虚最近的反应,不禁想到从前轻薄他时那道伤了她的金光,早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只见金光不见人,那修士在哪儿? 现在看来不就是云步虚自己吗?他肯定是有什么保命法宝,在修为尽失的时候也可以用。 红蓼半挂在窗边,就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老天让她穿越,就是让她做鬼也风流的吗?? 赤焰海的火焰翻腾着,不断有黑烟从山顶弥漫到山脚下,红蓼想到云步虚这次救了自己,还教她天狐秘术,这……这又是为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可能——有没有可能,他是有一点喜欢她的,不打算杀她了? 不然还救她做什么呢? 可红蓼又想到,自己一开始是对云步虚有恩的,至少是把他带回来,给了他丹药和安全的疗伤环境。 哦对了,还有那面镜子,现在看来那镜子帮了他大忙,当时他还扯什么凡人道士让她判断错误……真是见了鬼,这人显然不像原文里说的那么不染尘埃,这还会避重就轻呢! 说到底会发展到今天,云步虚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早表明身份啊!那我也不会…… “大王?” 熟悉的声音传来,红蓼趴在窗沿上朝一侧看,看到了小黑狗也趴在隔壁窗沿上。 “大王,您也出来看风景啊?” “……呵呵。”红蓼惭愧道,“我差点把你忘了。” 小黑狗歪歪头,看起来很萌,红蓼更内疚了:“你这几日可好?去赤焰海之前我让你看着云……慈音,你怎么没把他看住呢?” 小黑狗是狗的形态,可红蓼却好像看出了那张狗脸上的迷茫之色。 他愣了半晌,突然痉挛了一下:“头好疼,大王我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我不记得了……” 红蓼瞪大了眼睛,立刻飞到隔壁去替他检查,没发现任何外力介入的痕迹。 那么…… 他是自己脑子出问题的? ……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他是守着云步虚的人,云步虚赶去赤焰海肯定暴露了修为,小黑狗必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嗯,因为看见了,知道了,所以吓到失忆。 ……太怂了,简直比她还没用。 红蓼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按着他沮丧地想,哪怕心里贪念着云步虚会动感情,但从她记得的原书设定来看,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天主地主一战后全都陨落入尘埃,他便是天之主一脉的转世,是带领六界走向和平的星源。 原文里男主女主之间的虐点也几乎全都来源于他——身为他最看重的弟子,人族战力最强的三位真君之一,沐雪沉不被他允许沉溺于儿女私情,女主甚至还是人魔混血,就更不可能被他接受,纳入阵营。 他数次阻挠他们在一起,最后还斩断了沐雪沉的情丝,一劳永逸。 这样一个fff团团长,别人自由恋爱都不允许,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破戒? 会救她、对她好,和她……那个,可能就是看在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上。 他不想沾上偿还的因果,所以给她吃个断头饭,让她多蹦跶几天。 红蓼充分发挥了一下自己脑补才能,猜测着原文剧情里沐雪沉领命带着一众人士来杀她这件事,很可能是将她当做了关卡。 就像西游记里那样,用坐骑或者手底下的妖孽搞几个难关,给爱徒磨炼进步。 他们菩萨神仙什么的,最爱干这种事了! 反正对云步虚来说她是必死的,他很不必自己出手,不如顺手教她点本事,让沐雪沉他们来下副本,拿她刷刷经验升升级,以后好打更大的boss。 简直是彻底榨干她了的利用价值。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这绝对是原文里的云步虚能干出来的事。 不然为什么她让他三连保证不生气不介意不报复,他根本不肯呢? 靠,她成经验包了! 红蓼抹了一把脸,揣起小黑狗,竖起手指在唇上压了一下:“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发出声音,咱们得赶紧逃。” 小黑狗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听话地捂住了嘴巴。 红蓼满意了,抱着它就跑。 逃得匆忙,她心里一直很怕云步虚发现追来,怕他和她撕破脸后干脆也不给徒弟留什么历练关卡了,直接把她和狗妖一起嘎了。 她时不时就回头看看,跑路注意力不集中,直接导致她还没跑出多远就撞在了一棵树上。 那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她恰好脖子套进了垂落下来最长的一条里,差点当场上吊自杀,得亏小黑狗敏捷地飞起来给她托住了脖子。 她挂在藤蔓里悠来悠去,有小黑狗帮忙倒是不会勒得没气儿,就是这形象…… 身后这时传来声音,清冷悦耳,非常熟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29节 “你们这是在……荡秋千?” 是云步虚。 红蓼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先是害怕,听清他说了什么后表情激愤不已。 看看,果然是不怀好意!她都快吊死了,不来救她就算了,居然还以为她在荡秋千! 呸!毒夫!!! 第二十五章 最后还是云步虚把红蓼从“秋千”上拯救了下来。 小黑狗还没办法化形, 帮不上大忙,她自己又不肯下来,就那么挂着荡来荡去, 好像还挺乐在其中,云步虚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 才自己动了手。 红蓼当时还很不配合,死死抓着藤蔓不撒手,眼睛看天看地看狗, 就是不肯看他。 云步虚多敏锐?当即就察觉到有问题, 可信息差摆在那里,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红蓼如此的真正原因。 他只会觉得:“等我很久了?” 月色之下,他音色里有种难辨的温柔,红蓼若是认真听, 肯定听得出来,可她怎么可能认真?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逃走,怎么活下来,别说语气了,他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楚。 “昂。”她随便应了一声,看现在的情况,逃是暂时逃不掉了,她只能调头返回。 她还没调整好心态。云步虚那种人设, 她但凡异常一点都可能会被发现, 未免打草惊蛇, 目前还是越少和他接触越好。 这次她走的时候记得带着狗妖, 云步虚本想自己抱着, 毕竟在他看来那不是只小狗, 是个男子。 但红蓼非常坚持地自己抱了过去, 银铃叮当地朝客栈跑去。 云步虚微微颦眉,长睫低垂之下尽是红蓼抢走黑狗时看都没看他的模样。 不过晚回来了一会,这么生气? 他方才和道圣宫取得了联系,也召了沐雪沉过来,所以浪费了点时间。 他一直没忘记要将红蓼身上的谜团解开,确定一下天狐秘术和那一身的春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问她本人……看她方才的反应,一时片刻也是不愿意说的。 且从她对法术操纵的陌生程度来看,她自己可能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回到客栈就见红蓼没回房间,正在一楼大堂里坐着,小黑狗卧在桌上,头挨着她,两人亲密无间,远远瞧着,竟瞧出了几分“相依为命”之感。 云步虚静静地望了一会,瞬息之间到了她身后,微微俯下身去,冷滑的黑发落在她肩上,隔着单薄的衣料留下冷血动物般渗人的感受。 “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他这样许诺。 红蓼听在耳中却只觉得恐怖。 她蹭地站起来,使劲摸了摸肩膀,好半晌才平复那好像被蛇爬过的毛骨悚然。 她仍避着他的视线,心里琢磨着他这句话,跟做阅读理解一样,分析着作者想要表达何种思想感情。 是察觉到了她想逃跑?所以告诉她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一定就是!这绝对就是正确答案! 作者云步虚:我没这样想过。 红蓼坚信自己真相了,倒不是她对云步虚有什么偏见,而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道祖的设定和原书里血淋淋的内容全都在告诉她,她不这么想八成会没命。 红蓼捧住脸,背对着他努力尝试露出笑容,试了几次之后觉得无懈可击了才转过身来,如往常一样凑到他身边:“没事啊,不用的,我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不用一直守着我。” 云步虚低头看了看她的手,都离这么近了,她却没像往常那样抱住他的手臂,可见嘴上说着没事,心里还是有事。 “我方才……”他生平第一次,尝试对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去联络了座下弟子,命他们到此地来。” “……!”红蓼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就要让沐雪沉来下副本了吧!她这才学了多少啊!这么心急要她命吗! 红蓼差点就哭出来了,捂着嘴满脸控诉地瞪着他。 云步虚见此,声音放低缓缓说:“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你了。” 什么是时候?远不到时候!差的远呢! 她都还没去勾引仙盟盟主,剧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她不允许! 红蓼心里清楚和云步虚说这些是没用的,他铁了心,她若是再被看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连这一时片刻都没得活了。 于是她红着眼圈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吸着气说:“……哦,哦,好,见吧,虽然我没什么好看的,你非要他们见我,那我也没办法。” “害怕?” 云步虚果然看出了端倪,红蓼一听他这么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猛摇头要说“不怕”,但云步虚自己确定了的事,不会听她狡辩。 “连我都不怕,还怕他们?” 他靠近了些,眼神若有所思,其中隐匿着几分令她熟悉的凌厉。 他们……最后一次那个的时候,他在她身上留下刺目痕迹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说是凌厉,却更似凌虐之意。 红蓼心头疯狂复盘他含义颇深的话,再配上这个眼神,真是很难不多想。 会不会那个的时候,他下手那么狠,已经是在因着报恩而强忍着杀了她的念头了? “我突然有所感悟,我去修炼!” 她抱起狗妖上了楼,连个头都没敢回。 她怎么会不怕他呢? 之前不怕那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现在知道了,她简直怕死了好吗! 这一刻真是应了初见时云步虚心里所想。 他的身份,当真是说出来吓死她。 对于勤奋好学一心修炼的人,云步虚做不出打扰的举动。 更别说还是红蓼这种懒得不行,好不容易有点上进心的。 他上楼看了一眼,见她真的在专心修炼,也就安静地到一旁打坐去了。 他记得这次离开过久让她生气,所以没留她一人修炼,这就让装作认真修炼的红蓼如坐针毡。 小黑狗藏在她身后,同为妖族,他比云步虚更能感受到红蓼的惧意和为难。 他还记得云步虚回来之前红蓼说要逃的话。 他转了转黑漆漆的小眼珠,突然不躲着了,一路跑到云步虚面前,咬住他的衣摆往外拉。 蓝金道袍被狗咬住的一瞬间,云步虚周身罡风倾泻而出,狗妖被毫不留情地弹开,飞在空中的样子宛如破布娃娃。 红蓼察觉不对劲睁开眼,正看到狗妖狠狠撞在了桌上,将桌子撞得粉碎,当场失去意识。 “我的狗!” 她紧张地飞扑过去,将烟尘之中的小狗抱了起来,他本就伤着,现在更惨了,浑身上下都是血,生机近无。 她气得手发抖,抬眼瞪着跟来的云步虚,他微微一顿,欲为狗妖疗伤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个表情很陌生。 以前红蓼也生气,没少瞪过他,就不久之前还瞪过,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眼眸赤红,十分排斥,不带一丝感情。 云步虚眉头越皱越紧,殷红的唇微抿片刻,解释的话就在嘴边,突然又觉得不可理喻。 他已恢复大半灵力,自然不可能像从前随人近身。 狗妖那般放肆,便是换成沐雪沉那么做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在意识到是这小妖的时候,已经尽力收回护体灵气了,否则这狗妖大约已经没了。 明明已经知晓他并非凡人,甚至比红蓼还要强大,狗妖为何突然如此? 他不可能想得到,狗妖胆子小到被他吓得失忆,不记得他的真实身份了。 比起这些,他更无法接受的是,红蓼因狗妖而这般看着他。 她素来对他好,堪称千依百顺,逆来顺受,突然来这么一下,哪怕他没有贵为道祖,受人膜拜,也难以平静受下。 云步虚放弃了解释,转身就走,垂眸的瞬间,他以为红蓼会拦住他。 但是没有。 一个台阶都没有,红蓼全部心神都在狗妖身上,随他离开,不闻不问。 云步虚脚步停了停,用力闭了闭眼,拂袖而去。 开门关门声响起,有那人刻意得放大,红蓼听在耳中,更卖力地给狗妖疗伤。 云步虚不理解狗妖的行为,红蓼却很清楚。 这是在给她争取逃跑机会。 但方法太笨了一些。 那可是云步虚啊,疯了吗这不是? 要不是道祖还没恢复到巅峰时期的战力,他现在已经是没命狗了。 “下次行动之前先看我眼神。” 红蓼稳住狗妖的伤势,生气地嘱咐了一句,抱起他就逃。 这次她没再分心,未出现上次的意外,云步虚也没有突然回来查看。 她得已成功逃离,一路拼了老命地跑,直冲魔界域桥。 直到终于跨出魔界,周身空气不再炙热时,她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0节 望着与魔界截然不同的皎月,不知不觉竟然又过了一天。 她好像总是在晚上干一些大事。 想到云步虚知道自己失踪之后的反应,她忍不住想为自己点蜡。 她在乾坤戒里翻了翻,找出一身之前买的布衣换上,又散下头发,打算简单地改一改发髻,把银发变成黑色,不那么扎眼。 虽然不大可能用这种简单的方法逃开云步虚的追踪,却可以避开一部分不必要的视线。 头发散下来的一瞬间,熟悉的桃枝握在了她手中,红蓼看着,不由愣住。 ……她这才记起来,下赤焰海的时候,陪着她被烧坏的桃枝木簪。 因为是云步虚第一次送东西给她,还是亲手做的,红蓼很是珍惜,哪怕到了危机关头也护在手里。可后来清醒之后接连出了很多意外,她根本没顾上思考它的去向。 现在看着恢复原貌的桃枝,也不知是何时又戴在她头上的。 能这么做的人也只有一个。 为什么? 她不明白。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跑得再远一些,寻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更重要。 或许这只是看她可怜,快死了还那么在意一根破木簪,所以才大发慈悲替她修复,还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给她戴上的吧。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那可是云步虚,男主尚且还有一根情丝在,都能被他毫不留情斩断,他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别的什么? 红蓼摸了摸眉心,那里有一道银色的莲花印记,是云步虚留下的。 这印记现在摸着,就更像是一种“此妖必死”的标记。 红蓼咬咬牙,扯了一条发带系在眉心,遮住了抹不掉的莲花印。 魔界,赤焰海脚下的客栈里,云步虚此刻正在等红蓼。 等她回去。 他比红蓼想象中更早发现她不见了。 在他拂袖而去不久之后,他就再次回到了房内。 他思来想去,红蓼不是他的弟子和下属,他不该拿对待他们的态度对待她。 多解释一下也没什么,她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哪怕他什么贵重身份都没有——这还不足以让他多解释一下吗? 可他回来了,她却不在了。 他根本没想过她会逃,也更没意识到与她那些鸡同鸭讲将她吓得半死。 他只以为她是带着狗妖用什么妖族的方法疗伤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他就这么安静地等在这里,等到日升月落,又等到月落日出。 日复一日,天黑了又亮,附近开始有魔族躁动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云步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之前做了什么呢? 好像是在红蓼入定修炼的时候,将她视若珍宝的桃枝修复好,加了一道防御法咒后,重新戴在她头上。 那现在呢? 现在他亲手放走了她。 他其实非常敏锐,只是有时也会不能免俗地一叶障目。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红蓼那些不对劲,并非是因为他回来迟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想要离开了。 云步虚转了转手腕,神情是非常平静的。 可他那双眼睛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隐约意识到,从红蓼自赤焰海回来,一切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听到他名字时不解的样子可能也存在问题。 …… 一环扣一环,她大约图谋已久,而他并未介意她是妖族,却似乎是被她用完就扔,始乱终弃了。 可以。 她好得很。 云步虚周身振荡着澎湃灵力,除他所在之处,赤焰海方圆百里转瞬之间夷为平地。 作者有话说: 不虚:最怕笨蛋稍微有点脑子,想得太多,自己吓自己 了了:是我想太多~你总这样说~但你却没有~真的心疼我~~~ 不虚:。。。好听-3- 明天还是夜里十二点就更新! 第二十六章 魔域魔宫里, 几道黑影飞速掠入正殿,跪在一袭宽大黑袍,散着长发的男子面前。 “尊上, 赤焰海出事了!” 束云壑眼都未睁:“赤焰海每日都会出事。” “这次不一样。”其中一大魔面色苍白道,“云步虚现身赤焰海, 将赤焰海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束云壑猛地睁开眼,撑着扶手站起来,因起身太快, 身子跟着晃了晃。 他剧烈地咳嗽半晌, 才勉强稳住身形,露出黑发之下的半张脸。 束云壑的模样称不上多英俊,但有种难言的严肃在。 他一言不发没有笑意的时候,完全不像个魔族, 倒像是仙盟之中举重若轻的正派人物。 “云步虚。”他语气复杂地唤了一遍对手的名字,想到这次与妖王一战,二对一都敌不过对方,险些被一网打尽,气息越发不稳。 “尊上息怒,我等已经派人前去查探过,云步虚已离开赤焰海,去向不明, 但从周边守卫处的消息来看, 他应该是离开魔界了。” 劲敌离开了魔界, 对束云壑来说确实值得松一口气, 可越是如此, 越是让束云壑心中压抑。 从他的名字就知道, 他是因何而诞生。 他体内残存着地主的一道灵息, 生来便是为了打败云步虚。 可现在呢?像丧家之犬一样龟缩此处,魔界随对方来去自如,简直是个笑话。 而且这次大战他和妖王虽险些死于道祖之手,道祖亦没有讨到好处,怎么会这个时候到魔界来? 难不成他已经大好了? 这才多久?他的下属竟已寻到他了吗? 束云壑阴晴不定地沉默片刻,半阖长眸道:“将消息告知妖王。” 云步虚这么快恢复实力,显然是修为更进一步了,妖王若知道这个消息,必然和他一样坐不住。 不能他一个人难受。 云步虚一人就足以让整个地主脉系难受,而红蓼一个小妖,则让无懈可击的云步虚难受得很。 红蓼自己这会儿倒是最轻松自在的一个。 成功逃脱之后,她用她有限的大脑规划了一下路线,分析着走哪一条路存活几率更大。 最后她决定借见先人的智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她一开始救了云步虚的山头去! 他绝对绝对想不到胆小如鼠的她还敢回去! 事实证明红蓼是对的,一连几天,整座山头一派祥和,别说云步虚了,就连一开始在这里抓捕过她的妖族都没出现过。 她还是应该感谢一下云步虚的,他教了她天狐秘术的开头,后面她顺着修炼下去也没什么困难,还在其中找到了隐匿真面目的法术。 现在修为比她低的人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就比如狗妖,他醒来后看她的时候只看到一张好像蒙着薄纱的过目即忘的脸。 “大王,您貌美如花,遮起来干什么?”他非常不理解,“难不成您毁容了?” “……你能不能说点正常话?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毁容?只是你老大我太出名了,人人都想找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 “哦,懂了。”狗妖想到之前到洞府喊打喊杀的两个大妖,再加上一个“凡人”慈音,自以为明白了,“大王风流债欠太多了。” 红蓼噎了一下,狠狠地瞪他一眼,也没多解释,直接修炼去了。 她一个懒到极致的人,最近是被迫上进,夜以继日地修炼。 在不确定能不能逃得掉剧情的情况下,她还是努力变强一些比较好。 这样至少在沐雪沉找上来的时候还能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能逃走。 至于云步虚……他要真自己来了,她还是琢磨埋哪儿比较实际一点。 虽然回到了曾经的山头,红蓼一时间也不敢再称王称霸,她特别低调地藏着,连狗妖的身份也给隐藏了一下。 她分了他不少灵力让他勉强能重新化形,遮掩一下容貌,不至于让人一眼看穿这是条狗。 “我也不能老是叫你狗,你可有名字?” 狗妖骄傲道:“以前他们都叫我狗老大。” “真是个好名字,通俗易懂,特别适合你。不过暂时不要用了,不然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什么妖。” 红蓼非常官方地夸奖了一下,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打了个响指道:“给你起个新名字,以后你就叫啸天吧。” 她也有哮天犬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1节 二哥有的她也要有! 虽然不知道大王为什么笑得那么怪异,狗妖还是老老实实地品味了一下这个新名字。 “啸天,听起来就很狂,我喜欢。”狗妖美滋滋,“谢谢大王,以后我就有大名儿了!” 红蓼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乖,真听话。”她清清嗓子,“为了表示对你的嘉奖,我决定亲自下厨,咱们搓一顿好的。” 啸天顿时感动地眼泪都快彪出来了:“大王,您怎么知道我这辟谷撑不住了,您实在是太关心我了……” 红蓼哪里知道他撑不住了?她是自己馋了而已。 她心虚地点点头:“嗯嗯嗯,我多做点,必让你吃饱。” 比起武力,啸天更臣服于红蓼的厨艺,非常期待地跟着帮忙。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红蓼本想着做顿大餐,可手里食材就剩下那么一点儿,做出花来也只有那么两菜一汤,还都是清汤寡水的,实在是有点对不起她的手艺。 “只能这样了,明日咱们悄悄在山上寻些食材,我再做点别的来吃。” 红蓼感到遗憾,啸天却觉得已经很好了,见她动了筷子,也拿起碗筷开始干饭。 干饭狗就是不一样,吃起来那头都没抬起来过,红蓼看到他的样子,不免想到云步虚。 他也吃过她做的饭菜,他不是凡人,乃天主仙脉之体,哪怕受了伤重也不需要进用五谷。 不过是迫于灵力全失,不得不顺从她罢了。 她甚至还带着他去方便过,还给他吹过口哨。 ……天老爷啊。 啸天正吃得开心,忽然发现盘子里没菜了,他一愣,抬头就见红蓼把菜全都倒到了自己碗里。 “……大王,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啸天疯狂用眼神暗示她。 红蓼气冲冲道:“吃得完!怎么吃不完?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以后多的是机会吃东西,我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啸天一脸懵逼:“吃个饭怎么还吃急眼了呢?怎么还咒自己呢大王?” 红蓼扁扁嘴,一脸无语:“真羡慕你。” “?大王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心灵脆弱。” 他被云步虚伤到的时候当场昏迷,只知道自己出事了,不知道谁干的,还以为是她给了云步虚什么护体法器。 鉴于他第一次见识到对方的实力就吓到失忆,红蓼忍着没告诉他真相。 所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清清楚楚。 呜呜呜,真是没天理,她也怕得要死好吗! 日子就这么对付着过了下去,红蓼在老山头待了一阵子,见没什么危险和意外发生,又开始琢磨着搬走了。 她是真舍不得这里,但她还记得原书剧情,仙盟盟主要寻的闭关之地就是狐狸精霸占的山头,很大可能就是此处。 她在这里待久了,难免会引火上身。 其实她没暴露身份,更没像原书里那样回来之后还自称为王,命百妖臣服,应该不会出事。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躲过了风头,她也该另谋出处了。 可天不遂人愿,这死天道非要和她作对不可。 就在红蓼要走的这天,山中妖族开始疯狂逃窜,啸天被惊到了,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告奋勇地要去查看,红蓼拉都没来得及拉住。 她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二当家,给人画的大饼还没实现呢,自然不能放任他去送死。 她不得不跟上去抓他,一路奔波之后,在丛林雾气之中,看见了原文里的仙盟盟主,水如镜。 水如镜是来闭关疗伤的,在道祖失踪这些日子,冥界不断来扰,沐雪沉一直在寻找道祖,三位真君的其他两位也各司其职,便只有他身为人族修士之首,可以前往镇压。 冥鬼阴寒之气极重,动起手后水如镜对上了冥皇,双方都受了伤,冥皇撤退,水如镜不想回去之后让人担心,就近选了此处疗伤。 山上都是小妖,见了这样强大的修士调头就跑,唯有红蓼和啸天是正面奔来。 水如镜坐在白纱朦胧的轿子里,听闻动静抬手掀开了轿帘,一眼看到紫衣白发的姑娘捂住了黑发少年的嘴,脸色难看地要把他拉走。 他修为摆在那,自然看得出对方都是妖族,哪怕此刻已经精疲力竭,仍是撑着伤体掠出轿子,亲自动手降妖。 跑得快的都跑了,跑的慢的和送死的,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红蓼看着漫天青光,不期然地对上了水如镜狭长的双眸。 他生得不似云步虚那般如临神佛,身上是有些人味在的。 长发全部束在玉冠之中,青白色的窄袖长袍,他灵剑在手直劈而下的样子,气势极为迫人。 可红蓼是吓大的。 见识过云步虚,再看水如镜的杀招和眼神就显得十分从容。 她完全没在怕的,特别镇定地将狗妖打回原形,一甩狐尾扫去红光,乘着灵光飞逃而去。 水如镜以剑挡住光,眯眼望向她消失的方向,飞扬的银发像融化的月光,她抽空回了一次头,两人再次对视一息,她转瞬消失不见。 水如镜握剑的手不由紧了紧。 是狐妖。 生了一双狐狸眼,眼尾一点小痣,意态妖娆,妩媚动人。 哪怕不含什么感情看人,也像是在诉说绵绵情意。 “盟主。”下属追上来,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远方,躬身禀报道,“雪仪真君令达,道祖寻到了,安然无恙。” 水如镜反手收剑,丝毫不感到意外:“我知道了。” 下属没退下,水如镜转头问:“还有何事。” “……雪仪真君还传来了道祖口谕。” “快说。” “道祖正在前往此地的路上。” 水如镜一愣:“来这里?” 第二十七章 沐雪沉赶到赤焰海的时候, 这里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被誉为魔界天堑的赤焰海几乎干涸,海面漂浮着无数妖兽魔兽枯竭衰败的尸体。 他御剑落在山脚下的一间客栈院中,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石桌边的师尊。 冷淡的神情, 披散的墨发,蓝金的道袍, 俊美出尘的琉璃之姿与过去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见过师尊。”沐雪沉撩袍下拜,恭谨认真。 云步虚微微偏头, 扫了一眼这位最得意的弟子, 态度疏离漠然:“让她出来。” 沐雪沉一怔,很快又平静下来,他早知瞒不过师尊,被点破也不惊讶。 他顺从地翻转乾坤戒, 将藏在其中的小妖唤了出来,云步虚看到对方的狐耳和狐尾,本就淡漠的眉眼越发冰冷。 沐雪沉看得出来师尊的不悦,低头道:“师尊息怒,并非弟子故意与妖族有所牵扯,其中有些内情,还望师尊听弟子解释。” 云步虚没有开口。 他端坐在石桌边,脊背挺直, 气质冰寒。 小狐妖瑟缩在地上, 怕得浑身发抖。 原以为见识过沐雪沉这等高贵真君, 她心中该有些底气了, 谁知比起道祖来, 沐雪沉还是稚嫩了些, 不成气候。 她沐浴着道祖的视线, 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话都没说,她却好像已经要窒息而亡了。 “婉言。”沐雪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 婉言浑身一震,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秉着呼吸。 她匆忙放开,这才觉得力气回归,眼前黑光渐消。 她正要谢过沐雪沉,忽见对方眉头一皱,手上留下一道伤痕,鲜血直流。 她愣住了,惊讶地想要上前帮忙包扎,却被沐雪沉迅速躲开。 她呆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沐雪沉再次跪拜道祖。 “师尊,请听弟子一言。” ……是了,在这里能伤到他的也只有道祖了。 婉言低着头不敢往前看,她能感觉到道祖的视线已经移开,可依然浑身发冷,隐隐颤抖。 “弟子四处寻找师尊下落,在妖域时误入青丘狐族,若非婉言相救,恐怕很难再见到师尊。” 那着实是个惊险的故事。 青丘在妖界地位很高,仅次于妖王嫡系一脉,族中大妖极多,皆善媚术。 沐雪沉忧心师尊安危,行事不够谨慎,在妖域不慎中了一只狐妖的奸计,被带回青丘,险些与对方成了事,失了身。 幸好关键时刻得了婉言相助,才守住自身,逃出了妖域。 将事情原委告知师尊后,沐雪沉羞愧地等着责罚,可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他迟疑片刻,抬眼望过去,看见师尊瞧着别处,目光淡漠,周身灵力凝结,魔界炙热的空气都被冻如寒冬,结了薄薄的一层霜来。 良久,云步虚终于开口,重复了沐雪沉的一句话。 “中了狐妖的奸计。” 师尊终于开口,沐雪沉立刻点头道:“是,弟子学艺不精,辜负师尊教导,罪该万死!” 云步虚缓缓站了起来,蓝金道袍下银靴徐徐前行,停在狐妖婉言的面前。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2节 云步虚朝沐雪沉伸手:“涤尘镜何在。” 沐雪沉脊背一僵,抿唇道:“被那狐妖抢走了。” ……果然。 可“抢走”二字尚需确定。 不管红蓼对他如何,都改变不了她的智慧。 她能算计沐雪沉一次,是占着对方疏于防备,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这镜子到了她手中分明也没有任何好处,还诱发了身上的毒。 那毒,怕就是沐雪沉中的“奸计”了。 她既是给沐雪沉下毒,自己又为何也中了毒? 红蓼的毒是他解的,那沐雪沉呢? 沐雪沉从师尊的沉默中敏锐察觉到什么,跪着往前几步羞愧道:“师尊,弟子是服了解药脱困的,未曾与妖族有什么牵扯。” 云步虚指尖金光闪动,亲自查验过后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中了狐妖的奸计一次,竟还能中第二次,你的确有违为师多年教导。” 沐雪沉一开始还没听懂,突然看到婉言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才意识到师尊的意思。 “婉言她……” “笨妖用的法子直接一些,稍有些心机的便让你防不胜防。” 云步虚转过身去:“为师不止一次警告过你,妖族奸诈狡猾,算计了你的狐妖是,你带到为师面前的亦是。” 沐雪沉后知后觉地望向婉言,她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求饶和说真话。 她将自己如何跟踪沐雪沉,在沐雪沉出事后又是如何截胡,截胡后又是怎么陷害了红蓼说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副温温柔柔的长相,不瞧狐耳狐尾,连一点狐狸精的妖娆样子都没有,可做出来的事却惊天动地。 天狐秘术是她偷出来的,红蓼的毒是她下的,涤尘镜也是她故意暴露出来的,她在秘术上留下了自己的气息,等借着沐雪沉离开青丘后,就能循着自己的气息找到红蓼,利用涤尘镜让她毒发,将天狐秘术拿回来。 届时没人会想到这东西在她手里,他们全都去追捕红蓼了,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修炼。 她并非纯血天狐,乃是下等狐族与天狐的结合,修炼一直不得其法,想要真的强大起来就必须修习天狐秘术。但以她的血脉,是一辈子触碰不到青丘至宝的。 若非沐雪沉突然出现,有了红蓼这个馋他身子的做替罪羊,她其实还不敢下决心这么做。 云步虚自始至终都没和婉言说一句话。 仿佛身为道圣宫的主宰,与这种卑贱的小妖说上一句话都是对他的玷污。 他等着婉言将一切说清楚,便在沐雪沉难看的脸色下微微抬手,连结印都不曾,只一道淡淡的灵力,便让婉言无声无息地灰飞烟灭。 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没看沐雪沉一眼,身形如消散的金雾,转瞬无影无踪。 沐雪沉耳边只留下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跟上。” 他不敢耽搁,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婉言消散的地方,闭了闭眼御剑离开。 他并未得到师尊的责罚,但他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过去。 只是在师尊看来,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云步虚现在有什么要事做呢? 其实也没什么。 他甚至都没怎么思考。 只要稍微一动脑子,就会想到红蓼对座下弟子起过的色心,干过的蠢事。 更会想起,自己是如何被她这样蠢笨的狐妖给吃干抹净的。 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 他一直都知道红蓼很恶劣,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所有的缺点都在她一片赤子之心下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现在他知道了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其实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对他那些甜言蜜语,所谓的真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都需要重新判断。 他该庆幸吗?至少她对他没有用上对沐雪沉的手段。 若她一开始就硬来,下药,他们根本不会走到今日。早在她动手的时候,就会死在他的护身玉佩之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那座熟悉的灵山。 他立在云端往下看,入目便是曾与她住过一段时间的洞府。 他忽然发现,那里的一草一木,在他记忆中都格外鲜活。 甚至连半山腰她摸过鱼的湖他都记忆犹新。 实不该记得这些。 妖族,还是狐妖,本就性情浪荡没有真心,记得与她种种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在得偿所愿、发现他不是软弱可欺的凡人之后,她不就逃之夭夭了吗?足可见她的劣根性。 这样一只妖……这样一只妖。 云步虚漆黑的眼眸里金光一闪,忽的朝下掠去,速度之快,连沐雪沉都窥不见分毫。 沐雪沉落入林中看了看恭候许久的水如镜,两人见过礼后,后者问道:“怎么不见道祖。” 沐雪沉蹙眉望着一处:“师尊他……像是去找什么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 云步虚的确是去找什么了。 他在天上,视角辽阔,比底下的人更容易发现红蓼的存在。 他可真是低估了她,竟然还有胆子回到这里来。 前一秒云步虚还在想,这等粗俗不堪用情不专甚至水性杨花的狐妖,实在不值得他浪费精力过多思虑。 与她发生过的事是他默许,也不能全怪到她身上去。最初的救命之恩哪怕不是必须,也确实存在。事到今日,她既然已经跑了,那就最好能躲一辈子不被他看见,否则他…… 否则之后还没想好,他就看见了红蓼。 她出息了,都会用法术遮掩容貌了,可惜道行太低,所有的隐匿在他眼中都荡然无存。 她眉心属于他的莲花印记特别刺目,云步虚看着抱了小黑狗想要逃离灵山的窈窕背影,所有想法都变了。 放不了的。 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要好好惩罚一下这只风流浪荡的狐狸精,让她明白自己的行为错得有多离谱。 红蓼根本不知道在自己后面追到的是云步虚,她还以为是水如镜,所以危机感没有那么强,表情纠结,心事重重。 啸天缩在她怀里,看她这样不禁琢磨道:“大王您想什么呢?不会是惦记着后面那修士吧?” 他如临大敌地在她怀里扑腾:“大王您可别想不开啊!以前那个凡人也就算了,这次的可是个修士,看起来我们加一起都不一定是对手,这若是玩脱了,咱俩都得祭了!” 红蓼气结:“是你在想什么才对,我在你眼里就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那可是仙盟盟主水如镜,看那排场你还认不出来吗?轿子!注意那个洒金的轿子!我是疯了才会惦记他!” ……不过话说回来,她确实挺疯的,她前不久惦记的甚至是仙盟盟主都够不上的仙族大boss。 “大王这么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难怪总觉得那轿子的出行方式像是哪里听说过。”啸天吓得使劲往她怀里钻,“大王您快点,我怎么觉得周围好冷,我们好像要被追上了!” 红蓼无语得很,哪里用他说?她已经极速前进了。 可水如镜好像忽然变强了很多,怎么越跟越近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飞速拉近,红蓼正想回一下头,突然眼前一花,跌入一道白色的灵阵之中。 “狐妖红蓼。”一个缥缈遥远的声音幽幽道,“妖王召见。” 红蓼声音都没发出来,身影就消失在妖王对妖族的召唤法阵之中。 当时云步虚的手几乎已经快要碰到她了。 差一点。 就差一点。 他看得出来带走她的是妖王法阵。 云步虚停在空中,广袖一挥隐去身形,灵山之中无人可感知到他的气息。 妖王召唤阵留下的余威也完全触碰不到他的存在。 她最好别是妖王派来的。 若她真是妖王的手下,过往种种,就不再是仅仅是他与她之间的事了。 时值此刻他才很肯定——他不想杀她。 哪怕她那样恶劣,做了那么多挑衅他规则的事,可他还是不想杀她。 他可以轻描淡写不置一词地将婉言灰飞烟灭,却不想就那么送她去死。 她最好别逼他这么做。 第二十八章 听到“妖王召见”四个字的时候, 红蓼就知道剧情还是来了。 切身体会过这种召唤方式之后,感受着血脉中沸腾的因子,她就知道不管她在哪里, 只要她还是只妖,就不可能真的抗拒妖王的命令。 妖王手中有统辖妖界的宝物, 可强行契约所有妖族,他愿意同你商量是给你面子,若是不愿意, 强行契约了你, 你一样要顺从他。 红蓼即便逃离了那座山,也逃不掉这次召唤,既来之则安之,没办法了那就老老实实听着就行了。 反正对方这次叫她来干什么, 她心里早知道了。 周围一片漆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从她被叫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她用手指数着数,约莫得有半个时辰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3节 搞什么飞机,叫人来了也不出来说话,还把啸天和她分开了,那小狗子还伤着呢, 可别再被虐待了。 她在琢磨着这些事的时候, 黑暗之外也有人正在琢磨她。 “就是她。”一个充满反派气质的阴鸷声音说, “她就是水如镜所在那片灵山里妖族承认的山主。” 没有人应答他的话, 那个声音也不需要回答, 径自说了下去:“是只狐妖, 来自青丘, 纯血天狐,如今正是七尾,体内灵力浑厚,像是修炼了天狐秘术,就快要八尾了。” 这次终于有声音回应了他,这声音如召唤红蓼前来的那个一样飘渺空灵,几乎是清澈的。 “青丘前不久丢了天狐秘术。” “是,想来就是她偷出去的。”阴鸷的声音低下来,“能将天狐秘术窃取到手,甚至还能破解封印修炼功法,可见她是有些本事的。” 有些本事的红蓼在黑暗中待久了,终于开始有点难受。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虽然她没密闭恐惧症,但老是这么黑漆漆的,总觉得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有没有?怪渗人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尘,清清嗓子朗声道:“打扰了,请问这里有人吗?啊不对,这里有妖吗?不知妖王寻小妖何事,可否告知小妖了?” 红蓼喊话的时候四处观望,上下左右都不放过,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企图寻到一丝光明。 她自己看不见,就不知道这姿态怎么看怎么有点……傻里傻气,再加上她耐不住性子的浮躁问话,黑暗之外默了默,阴鸷的声音再次开口—— “有点本事,但不多。” 他迟疑道:“属下先去会会她?” 其实自妖王与道祖一战后,妖界损失惨重,妖王更是受了重伤,需很长时间疗养,本不想挑起新争端的。 但从束云壑那里传来的消息,任谁都是坐不住的。 自己还沉浸在伤痛之中,对手却已经满世界跑了,这搁谁受得了? 所以妖界必须要做点什么,证明己方也没有落后,仍具备一战之力。 恰好水如镜就近前往一处灵山闭关疗伤的消息送到王宫,座下大妖一合计,觉得利用仙盟盟主反噬云步虚,是现下最好的计策。 那处灵山的山主还是只狐妖,狐妖善媚术,由她来魅惑水如镜,夺取对方神魂,令他为妖界所用,最合适不过。 他们完全无人发现,那座灵山之中何止有水如镜? 还有沐雪沉,乃至道祖云步虚。 道祖之于天主三界的意义三岁小孩都知道,既已无碍,他肯定是在道圣宫坐镇的,怎么可能跑到那种穷乡僻壤去?这在他们来看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红蓼喊完了半晌没得到回应,有点灰心丧气,蹲到地上抱着自己,把脸埋进了双臂之中。 太难了,比做社畜的时候还难,这次从妖王宫离开,她得怎么才能摆脱控制呢? 难道真像书中说的那样去迷惑水如镜,然后被人当副本下了吗? 正思索着,手臂缝隙里忽然传来亮光,她精神一震,猛地抬起头,白光刺眼,她在黑暗里呆了太久,眼睛疼得不行,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她使劲揉着眼睛,等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牢狱之中。 这其实不难理解,被抓来强迫分配任务,当然不会是在多体面的地方,不过这牢房胜在又大又干净,若是没有挂着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恐怖刑具,那就更好了。 显而易见,这些刑具就是用来威慑她的。 其实哪里需要它们呢?妖王一个大招,红蓼直接跪下了有没有。 她望着牢狱之外,没看到半个影子,忽觉背后发麻,迅速转过身去。 然后就看见了这牢狱之中的另外一妖。 漫天绚丽的丝线捆缚着他,惨白的脸,阴艳的眉眼,披散的白发,衣裳也是白色的,与绚丽的丝线形成强烈反差。 在他脊背上,衣衫破碎的空洞里,伸出一双巨大的翅膀,翅膀流光溢彩,闪耀着缤纷的光芒,红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进了ktv。 好家伙,闪耀的灯球! 她的视线太过直接,怪不礼貌的,从那妖冰冷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对方不太高兴。 还挺有压迫感。 红蓼清清嗓子,收回视线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妖,不是故意这么盯着你看的。” “……” “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妖王找你也有事儿吗?” 妖王本王:“……” 确实如下属所言。 有点脑子,但是不多。 “我叫红蓼,你呢,你叫什么?咱们同病相怜,交个朋友?” 这种地方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能一起合计合计怎么逃掉妖王的血契压制,不去替他卖命。 所以红蓼交朋友交的很卖力,非常社牛。 对方也挺实诚,没像云步虚那个毒夫一样给个法身的名字让她云里雾里,人家一开口就是真名。 “白婴。” 他明明就在眼前,声音却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背后翅膀轻动,挥下淡淡的金粉。 红蓼:“真是个好名字,太适合你了哈哈。” 然后扑通一声跪下:“王上恕罪!小妖没见过世面,不知王上亲至,冒犯了王上,真是罪该万死!” 在她为数不多的原书记忆里,妖王白婴这个名字十分深刻。 白婴乃上古神兽晷蝶后裔,成名绝技是无上天音,可祸乱人心,在原书的两派混战之中,他的绝技一度令道圣宫颇为头疼,是道祖亲自出面才解决了他。 如今想来,她遇见云步虚的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大约就是在这一战中了。 她跪在地上,膝盖有点疼,奶奶的,跪天跪地跪父母,这还是第一次跪不相干的人。云步虚她都没跪过!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婴早晚是个死,就当提前给他上香了。 思绪飘忽的瞬间,周身忽然迸发出慑人的金光,金光形成一个薄薄的防护罩,将她严丝合缝地护在其中。 红蓼愣住,诧异抬眸,看到白婴手上流血,投来的目光阴郁诡异,微勾的嘴角笑意森然。 ……他刚才是不是动手了? 红蓼看着护身的金光,这金光太熟悉了,她感受到的瞬间就知道来自于谁。 ……是云步虚。 怎么会这样? 他的法力怎么会在她身上?还护着她? 红蓼关键时刻脑子灵光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桃枝。 ……是它吗?应该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可是为什么? 她红唇轻抿,长睫低垂掩去眼底神色。 白婴并未处理自己鲜血直流的手,他靠近红蓼,金粉落在她身上,她终于有些害怕。 “你已经见过水如镜了?” 他开口询问,声音就在头顶,有种奇妙的质感。 红蓼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他恐怕不觉得这金光来自云步虚。 道圣宫的重臣自然都修习道圣宫的功法,上至云步虚,下至水如镜皆是如此。 在白婴知晓的信息里,只有水如镜在那座山上,那这灵力自然就是对方留下的。 甚至连沐雪沉误入妖域的消息他也不知道。 自从知道了自己是穿书,红蓼就已经明白原身经历过什么了。 原书里男主沐雪沉的爱慕者里就有只狐妖,跟勾引水如镜的妖狐走的路线完全不同。 对方算是对沐雪沉有救命之恩,借他离开青丘后就躲了起来,在道圣宫快要完全战胜地主一脉时才现身,弃暗投明,作为向导带仙族端了青丘的老窝,事后还被封了狐仙,是女主的劲敌。 那狐妖叫什么名字她不记得了,但对方修炼的正是天狐秘术,涤尘镜也是后期由她寻回交给沐雪沉的,可见红蓼的原身就是对方的纯纯工具人。 沐雪沉还在妖域的时候,两只狐妖都存有私欲,自然是藏着掖着,生怕青丘的长老和狐王发现他的存在,白婴也就不会想到他们会有什么联系。 想不到是好事,误会这金光来自水如镜更好,不然暴露出和云步虚的关系只会更惨。 红蓼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很多,最后表情凝重地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直到这个时候,她都还是很努力在想出路,完全没有摆烂的。 偏生白婴非要刺激她。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满脸的心事,狐狸眼珠转来转去,心机都摆在台面上了,但其实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血契在那里摆着,她若不听话,他有无数种方式折磨她。 比如说—— “烧灼。” 红蓼只听清澈的两个字响起,混身顿如火烧,刹那间仿佛重回赤焰海底,痛不欲生。 她跌倒在地,护体金光可抵御外来伤害,但来自血脉契约里的臣服和痛楚却抵御不掉。 “看。”白婴轻飘飘道,“我是你的王,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手指一抬,红蓼烧身痛楚停止,她汗如雨下,狐狸眼深深地望着他的方向,他居高临下地扇动翅膀。 “我不问水如镜为何在你身上留下防御法阵,那些都不重要。他护不住你,更不可能在道圣宫承认与你的瓜葛。你只要知道,你唯一能选择的路,就是替我做事。” “夺取他的神魂,令他为我所用,杀了云步虚。” 红蓼:“好嘞,没问题,您放心,一定给您办好。”她忍疼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脯保证着,胸间垂落的小银铃叮铃铃地响,悦耳又可爱,“我回去就开干。”她积极保证着。 “……?” 她的反应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白婴懵了一瞬。 红蓼笑得狐狸眼弯成月牙,她将白婴一息的茫然尽收眼底,不禁在心里骂骂咧咧。 意外什么呢?她是只狐妖,又不是什么贞洁修士,再说了,她本来就打算先答应下来的,他现在摆出这副姿态干什么?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4节 烧她的时候不是很带劲儿吗?还挺疯批的,给她拒绝的余地了吗? 这要是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她还挺吃他这人设的,也磕过。 现在……呵呵。 “王上怎么不说话?”红蓼热情如火,“您看一个水如镜够不够?不够我再想法子多勾引几个来,道祖座下三位真君也给您整回来,够不够,够不够?” 够不够孩子! 咱就说你等着,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事赶事儿整到一起,这日子太难,实在过不下去,红蓼彻底逆反了,什么都不想再管,她豁出去了! 云步虚在我面前都没这么bking过,烧她是吧,吓唬她是吧,一离开这儿她就想法子把云步虚给引来,到时候再看看谁是谁的王! 来啊,互相伤害啊! 作者有话说: 了了我们永远的王! 你说你惹她干嘛她老公贼能打气性还大得一匹 ps:下一章就抓到了! 这文没什么特别虐的内容最多折腾一下男主 折腾男主的事儿怎么能算虐呢对不对? 了了:对对对 不虚:啊对对对 第二十九章 红蓼成功搞定了妖王。 由于她的表现过于良好, 妖王还给了她画了个大饼。 “事成之后,我会让青丘放弃对你缉拿,将你所处灵山赐予你。” 虽说那座山上的妖族目前都承认红蓼这个山主, 但毕竟还没得到官方认可,就跟你买房没拿到房产证一样, 白婴的意思就是,她若成事,就帮把她的案底给消了, 顺便再给套大房子。 其实条件挺好的, 如果不是任务太艰难,她还有点底线在,可能真的会去试试。 总之—— “那小妖现在可以走了吗?” 白婴没有立刻回答,他阴艳的眉眼微凝, 目光流连在她胸口沟壑处垂着的小银铃上,想起它叮当作响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的是,身为狐妖,她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你已和水如镜双修过了?”他突然这么问。 红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是个爱看小说的,奇幻修真也没少看,约莫能猜到,以妖王的修为, 怕是看得出来她早就没元阴了。 啊这, 怪没隐私的, 叫人怎么回答? 说她没有吧, 元阴给的是其他人, 那他要是再接着问给了谁怎么办? 瞎扯一个吗?露馅了怎么办?这可是妖王, 不是外族, 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探听秘密的渠道。 虽然他可能没那么八卦……他怎么可能没有!他能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很八卦了! 那说是?想到水如镜那张脸,穿书这么久,头次见到将长发全都束起的男子,他窄袖劲装手持灵剑的样子,充满了剑修独特的肃杀凛冽气息。 怎么说呢,看着就挺没有x欲的,她说是,他若又不信,弄巧成拙怎么办? 麻烦。 说到底还是白婴太麻烦,老问这些棘手的问题。 红蓼索性不回答,直接反望回去让白婴自己悟。 白婴微微颦眉,连瞳仁的颜色在眼珠转动时都是缤纷的,不禁让人想到七彩玛丽苏。 白·冰璃殇·莲·湮·婴:“你倒确有几分本事。” ……嗯,成,看来你对我挺有信心的,这可是你自己琢磨的,不是我骗你的。 想到这里,红蓼不禁想要揽镜自照,莫非穿书后颜值又有提升?原身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一点小痕迹都没有差别,白婴认为她可以搞定水如镜,是肯定了她的魅力。 果然,不解风情的就只有云步虚,几次三番拒绝她,虽然他最后还是没逃出她的手掌心。 停,别再想了,要不是作死干了那些事,她现在也不至于腹背受敌。 “你可以走了。” 白婴终于松口放人,红蓼走之前还记得问:“我来之前怀里抱着的……” “墨翎。” 白婴打断她的话,身影化为金粉消失,重新出现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这黑影声音熟悉,是之前听到过的阴鸷之音。 “跟我走。” 这是要带她去找啸天了。 红蓼立马跟上,黑影也不现原形,搞得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红蓼也不想看他的脸,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明白的。 跟着走了很远,走得红蓼小腿都开始酸的时候,墨翎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黑风一刮,他们面前出现一扇门。 门足有三人高,十分宽大,门环也很大,黑风卷着门环飘动,巨门跟着缓缓打开,烟尘扑面而来,红蓼被扑了个正着,不禁抹了把脸,吐出一点尘土来。 这么大一个妖王宫,卫生都做不到位,真是太辣鸡了。 视线再次清晰之后,红蓼看见了正被人围着的啸天,他已经没灵力维持人形了,但哪怕化做原形,不过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黑狗,还是被黑沉的铁链捆着,瑟瑟发抖地观察着围守的众妖。 那些妖一个比一个大,阴影笼罩着小小的啸天,着实恐怖。 红蓼急匆匆跑过去,抱起啸天,听着呼啦啦的铁链响声,瞪向那些看守的妖族:“谁敢动本宫的狗试试!” 众妖一愣,回头看墨翎,墨翎挥挥手让他们撤出去,飘起来居高临下道:“王上恩德,用人不疑,你可不要辜负王上的信任。出去之后尽快夺了水如镜的神魂,令他为我们所用。届时荣华富贵自然是少不了你……和你的狗。” 啸天有了后盾好不容易不那么发抖了,一听这话不禁瞪大狗眼:“什么夺神魂?” 红蓼一言难尽,墨翎也不管啸天在问什么,恩威并施道:“若想阳奉阴违或者逃跑,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即便于千里之外,王上也可轻易取你们性命。” 语毕,再不磨蹭,黑风一刮,红蓼和啸天就消失在了妖王宫。 重新接触到阳光,红蓼感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想,难怪妖王宫的人都阴阳怪气的,恐怕是缺乏光合作用的原因。 要是能多晒晒太阳,心里应该就能阳光一些了。 啸天跳出她的怀抱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大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妖王怎会突然召见您?” 红蓼觉得得有人替她分担一下压力,所以很认真地把来龙去脉说了。 啸天脑部构造更简单,一听就觉得这是笔好买卖。 “大王,这是件好事啊,干成了这票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山主了,还不用再被缉拿,多爽啊!” 红蓼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觉得干成的几率有多大?” 啸天昂首挺胸:“至少九成!不就睡个男人?那水如镜我也见了,长得虽不如您之前看上的那个凡人慈音,但也不错,不至于辱没了大王。大王您乃七尾天狐,修为高深,倾国倾城,睡他那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红蓼干笑,“为何都对本人有此等盲目的信心呢。” 先是妖王,再是啸天,红蓼这次真的化出了一面水镜,仔仔细细地照着:“看来最近真是更美了一些。” 啸天还在那建言献策:“大王您放心,水如镜又不是道圣宫的道祖和三位真君,虽说他是人族修士之首,可那不也是个人吗?您可是大妖!之前咱们遇见他,他好像还受了伤,简直天助大王!” 他越说越觉得前途明朗,语气越发慷慨激昂起来:“您既然离了赤焰海,显然也是玩腻了那小废物凡人,如今正好回去这样那样干他一票大的,咱们占山建宫,指日可待!”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红蓼要不是记得剧情之后后果必死无疑,还真就被他洗脑了。 她正要给笨狗分析一下水如镜背后势力的利与弊,忽见镜子后闪着一道不易察觉的金光,然后…… 她稍稍挪了挪水镜。 呵呵,你猜怎么着,云步虚! 她看见云步虚了! 红蓼猛地转身,果然看到不远处金光消散后,云步虚着蓝金道袍,乌瞳墨发,仙风道骨地站在那里。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没道理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儿,妖王送她出来的位置应该还是比较隐蔽和安全的,所以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果然没人了。 她长舒一口气,拉过啸天想说什么,却发现手感不太对。 等一哈。 红蓼睁圆了狐狸眼,从手到脸,将云步虚看得清清楚楚。 真的是他。 他真的来了。 他漆黑俊美的双眸垂下来,定在她身上问了句:“你要干谁一票?” “………………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 红蓼瞬间跳开,视线下移,果然看到傻狗被云步虚踩着尾巴,老老实实缩在地上。 都怪你! 红蓼瞪了他一眼,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全都给人听见了,就不能少说几句! 云步虚可不管红蓼和啸天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往前几步,放了啸天,逼近红蓼。 红蓼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地靠在一棵树上。 “我在问你。”云步虚俯视着她,“你要干谁一票。” 他逼视下来:“你要睡谁。” 先是沐雪沉,然后是他,再是水如镜。 云步虚全都听见了,可他不说,他只问她,仿佛她回答了没有别人他就会相信一样。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5节 可红蓼的所作所为摆在那里,简直恶劣到了极点,说是见一个爱一个都不为过,她的话怎么能信? 红蓼又哪里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难了,但现在这个局面,她的本能告诉她,自己只能说一句话—— 她倒吸一口凉气,毫不犹豫道:“只有你!哪有什么别人?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云步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他淡漠地凝视她一会,慢条斯理地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红蓼蹭地捂住耳朵:“不,我不知道,你千万别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云步虚哪里容她自欺欺人挑破窗户纸,他与她拉开距离,风拂起他昂贵精致的道袍,他手中化出太一玄宗扇,那极具身份特征的法宝一出现,谁都没法装傻了。 他也不提她始乱终弃逃跑的事,也不提她与沐雪沉的纠葛,更不问她和妖王有什么勾连。 他只是站在那里,手持神器,平平淡淡地做了更正式的自我介绍。 “吾乃道圣宫太华登云道祖。” 啸天这次听了全程,没晕倒也没迷糊,被这么一出变化给整的整只狗都不好了。 过去忘却的记忆刹那间回归,啸天狗叫一声,倒在地上,连颤抖的狗爪子都是竖大拇指的形状。 他竟然是道祖! 被大王欺压了许久还吃干抹净的人竟然是道祖! 大王她竟然睡了道祖! 太强了! 她还有多少惊喜是狗不知道的! 第三十章 一切都被揭穿了, 再没办法粉饰太平,红蓼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栽了。 她咬唇望着几乎与她鼻尖相贴的男人,眼睛还残留着在妖王宫时留下的红, 眼底充斥着分外鲜明的恼恨。 云步虚接触到这个视线,凛冽冰冷的气息微不可察得一弱。 他还未曾给自己的变化找到合理的理由, 人已被红蓼狠狠推开。 堂堂道祖,就这么被她粗鲁地推开了。 “那又怎么样。”她瞪着他,“是, 你是道祖, 我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她没闪躲,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明明身子娇小, 几乎被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却有着面对妖王时不曾有的理直气壮。 大约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确实如同面对白婴时一样在摆烂,破罐子破摔,不忍了。 可她迎着云步虚,有着面对白婴时没有的有恃无恐和强硬。 某些玄而又玄的感情变化,心里可能还没意识到,身体的本能已经有所判断了。 “你要杀了我吗?” 红蓼双拳紧握, 问出这句话时声音终于还是有些颤抖, 暴露了她的色厉内荏。 啸天在红蓼反口质问的时候已经不敢呼吸了。 他一错不错地凝着局势, 总觉得下一瞬大王就会死在道祖手下。 毕竟是连妖王和魔尊一起上都敌不过的对手, 啸天不敢奢望他们能逃掉, 他只是想着, 自己既认了这大王, 就该忠诚一生,至少要死在她前面。 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高在上的道祖在被红蓼质问过后,云淡风轻地转开了头,转而说起了别的。 “雪沉带了一只狐妖来见我。”他语气很淡。 红蓼满怀的勇气被他这么一搞全都泄了,整个人状态萎靡,半晌才干巴巴道:“你徒弟带谁见你关我什么事。” “那只狐妖名叫婉言。” ……沐雪沉带去见云步虚的狐妖,叫婉言。 这一关联上,红蓼想起来是谁了。 这不正是原文里的比她这个三流反派不知多少聪明的狐狸精女配吗? 她在原书里没被带去见云步虚啊。 但话又说回来,原书里这个时候云步虚应该在道圣宫才对。 所以是蝴蝶效应,因为云步虚没回去,沐雪沉就没来得及安置婉言,所以就见到了? 若是见过婉言,那原身干的那些事云步虚该是都知道了。 她可不指望婉言能说自己什么好话,搞不好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了,她虽然可以摆烂不伺候了,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误会。 “她是不是和你说了我很多坏话?”红蓼振作起来,“这个我得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云步虚没什么情绪道,“你没对雪沉动心思?没对他下药?” ……啊这。 那倒也不是这个。 “天狐秘术和涤尘镜不是我偷的,是婉言嫁祸给我的。”红蓼据理力争。 云步虚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扫她,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你觉得这些重要吗。” 红蓼心里拉扯了一下,有些莫名的揪紧:“不重要吗?我没偷过东西,没犯过族规,是无辜遭青丘缉拿,纯纯好妖一只,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云步虚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红蓼微微吸气,想到沐雪沉,她其实不想提这一点,对她太不利了,原主确实对沐雪沉起了色心没错,但那也不是她干的啊。 “……至于你那个宝贝徒弟。”红蓼还是不得不说起这个,她低下头,脚尖在草地上蹭来蹭去,“我又没真的把他怎么样,他的头发丝我都没摸到,就别找我算账了吧。” 险些成事的是原主不是她,她是不会背黑锅的! 云步虚安静地看着她此刻的模样。 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红得厉害,低着头好像他如何指责了她一般。 可他从头至尾,甚至都没大声对她说过话。 起先他看到妖王将她带走,猜想过会不会从灵山开始的一切就都是阴谋。 会不会他们之间相处的所有点滴,全都是她蓄意为之的假象。 此间利害关系远比她非我族类更要紧。 不过他也是被她一再的逃离冲昏了头脑。 怎么可能呢? 她有什么心事全写在脸上,若过往种种都是演出来的,她哪里有那个本事藏到今天? 未免太高看她了一些。 妖王找她到底要干什么,他也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刚刚情绪已经很平静了。 不过这份平静因狗妖最后的话而彻底消散。 旁人说什么他不在意,但她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 她听了狗妖的建言,非但没有严词拒绝,甚至揽镜自照,颇为自负于美貌,应当是心动了的。 是啊,美貌。 她美貌无双,亦喜欢相貌俊美的男子。 云步虚突然开口:“是不是但凡相貌不错的男子,你都喜欢。” 红蓼哪里知道他头脑风暴了什么,听他这么问就以为他还在说沐雪沉的事儿。 “当然不是!”红蓼眼睛转了一圈,千辛万苦地想到原书里一点内容,一拍脑门道,“你徒弟那个事儿吧,是这么回事。我抓他其实目的很正当,跟男女之事不沾边儿,我只是为了修炼!对,就是修炼。” 啸天卧在草地上看着红蓼,整张狗脸写满了:还能这样扯? 他都不信的话,偏生那俊美尊贵的太华登云道祖听得十分专注。 “狐族有一种独特的修炼法门,与异性一起修炼效果最好,我那还不是看雪仪真君是你的弟子,美名享誉天下,定然非常厉害,能助我生尾,所以才动了心思吗?” 红蓼越说越觉得这个站得住脚,不由深深点头,连她自己都信服了。 云步虚却只是轻飘飘地一句:“是吗。” 红蓼连连颔首:“是是是,必须是!修行之人谁不想得道变强呢对吧?所以我那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事已至此,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我当初救过你的份上,最后饶我这一回,我下次肯定不找你的人了!” “下次?” “没有下次了!”红蓼竖起两根手指保证。 云步虚淡淡点头:“确实没有下次了。” 这话说的,听得红蓼脊背发寒,周身冒凉风。 他什么意思? 不会是要杀了她,她以后没机会再“下次”了吧?! 连副本小boss都不给她当了,打算就地正法了吗? 红蓼摆烂里刚升起一点希望又这么破灭了。 早知道就不跟他废话这么多了,反正都是个死,何苦来哉? 她看了看四周,想先自己寻个轻松点的死法,再给啸天争取点时间让他逃走。 怎么说也是当一次人家的老大,不但没给什么好处,还害得他跟着自己东躲西藏受了一身伤,如今可不能再让他赔上性命。 云步虚别打算操纵她的生死,阎王叫她三更挂,她二更就把自己嘎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脑子里正想着一千零一种死法,忽听活阎王又开尊口了。 他声线平直,但因为音色动听,说出来的话依然宛转诋毁,幽雅悦耳。 “你寻雪沉是为了修炼。”他稍稍一停,“那你同我又是为了什么。”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6节 沐雪沉名声在外,可以拿来修炼。 那凡人慈音呢? 他什么都帮不了她。 红蓼愣了愣,怔怔地望向他。 他不闪不必地望过来,四目相对,气氛急转直下,啸天缩在一旁,都快要窒息了。 红蓼手心全是汗。 她有心猜想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可又想到他的身份和原书里的剧情,这些如同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当真是叫她半点都不敢自作多情。 为成大事连徒弟情丝都能眼都不眨抽出来的人,在剧情最后甚至因沐雪沉没了情丝也还是护着女主,而亲手将他关进缚心塔三百年的人,真的会动凡心吗? 他身上流着天之主一脉的血,是最纯正的天之主传承,天之主地主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地主有多放浪形骸,祂便有多么规行矩步,无情无爱。 云步虚自诞生的那一刻便是仙体,是当世唯一的救世主,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道圣宫标杆,这么多重buff加成之下的他,真的会喜欢一只浪荡的狐妖吗? 一个连人都不算,是往后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妖族。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面对妖王,她尚且能自恋一番,可面对云步虚,她真的无比清醒。 红蓼缓缓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松开紧握着的拳,决定管他可不可能,都再尝试下一下。 哪怕博他一刻心软,说不定就逃出生天了。 “之前是我错了。”她万分诚恳地深鞠一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开始确实不知您是道祖,所以才做了那些糊涂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步虚眉目有显而易见的缓和:“知道错了?” “对!只要道祖能饶我这一次,我绝对躲得远远的,不再出现在您的视线内!我也绝对不会再去找正道弟子的麻烦,更不会搀和到六界战局的事情里去。妖王那边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总之我肯定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够了。” 云步虚不知为何又冷下了脸,他厉声呵止她的话,吓得她一哆嗦,身旁狗妖直接狗爪抱头。 不行就不行,喊那么凶干什么。 红蓼不忿地抿紧唇瓣。 云步虚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情绪。 知道认错,却还口口声声说要远离,这便是她知的错吗? 在她心中好像从未有过责任二字,从未想过与他此番,理应有一个结果。 妖孽果然本性恶劣。 他不该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云步虚寒眸半阖,双指并拢转了半周,红蓼和狗妖就不受控制地被关进了他的袖里乾坤,转瞬消失在妖域之森中。 红蓼之前想的没错,墨翎既然将她送到此处,此处定然就是安全的。 这里正是围绕妖王宫而建立的妖域之森,是对其他人来说十死五生的险境。 可对云步虚来说,进入这里就仿若进了自家后花园一样简单。 红蓼和啸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其实也没那么悲观。 “哭什么哭?”她忍不住捏住啸天的后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命还在就有斡旋的余地,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啸天:“我也想啊大王,可我一想到咱们是被谁关起来,我就真的高兴不起来啊。”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王,您这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做人果然不能太风流,这下好了吧,踢到铁板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红蓼:“我不是人。” “……”她那么认真纠正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好像小丑。 啸天勉强忍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想再说什么,却没料到道祖的速度那样快,刚进来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被甩出去了,一狐一狗摔在地上,红蓼雪白雪白的尾巴都滚了一层土。 她勉力爬起来,狐耳颤了颤,表情不爽地抬起头,正看见沐雪沉一张冷冰冰的脸。 “……”靠。 为什么她知道是沐雪沉呢? 因为他和云步虚站在一起,腰间还挂着原书里非常有辨识度的法器星河笔。 最主要的还是,长得真好啊。 男主的配置那绝对是顶尖的,简直帅到除了云步虚这个师尊外无人可出其左右的地步。 那一袭与云步虚同色的蓝金道袍,迤逦动人的一张脸,和白婴那种阴森森的艳丽完全不同,他是那种春日般明媚和煦的美,哪怕挂着冷冰冰的表情,也透露着丝丝温柔春色。 红蓼看着,心里不由在想,不管咋说,原身审美还是可以的。 男主确实好看,不外乎她动贼心。 不过怎么不见婉言? 云步虚之前不是说沐雪沉带了她回来吗?难道也在法器里?红蓼不自觉去看沐雪沉的衣袖。 云步虚在这时开口:“找什么。” 红蓼下意识回答:“婉言呢?” 沐雪沉眉头一皱,脸色更难看了些。 云步虚睨向红蓼,风轻云淡道:“杀了。” 红蓼心里咯噔一下:“……你杀的?” “是我。”他暗色的长眸半阖,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怎么?” 其实他有一双像含情眼。 若他肯笑一笑,定然比沐雪沉更勾人,可他不可能那么做。 红蓼也不敢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个原书里活到最后的配角,比她这个三流炮灰戏份多得多,就那么轻易死了…… 眼前这个人手下妖族性命不知凡几。 杀一只妖对他来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是不需要抱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事,听听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那点儿乐观转瞬间灰飞烟灭。 “师尊,她……” 沐雪沉盯着红蓼开口说话,云步虚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刻住了口。 “你在看什么。”云步虚眉头微蹙,“闭眼,转过去。” 沐雪沉怎会不知师尊这是不准他看红蓼的意思。 他一整个愣住,脸上写满了诧异。 第三十一章 最初的惊讶过后, 沐雪沉其实也能想明白师尊为何不准他看红蓼。 他顺从地闭眼转开头,广袖之下的手攥着拳。 师尊从婉言那里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自然清楚红蓼就是那个算计了他, 险些与他成事的狐妖。 那便绝不希望他再与她有什么牵扯。 他将红蓼抓来肯定是要解决的,就如同解决婉言一样, 轻而易举不留余地。 将红蓼带到他面前解决,他也能明白是为什么。 是希望他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解了过往纠葛, 免去往后生出心魔的危险。 师尊向来看重他, 他理应听从安排,做个好弟子,可是。 人闭着眼,眼前一片黑暗, 脑子里的画面就格外清晰。 婉言灰飞烟灭的画面不断重演,沐雪沉攥着衣袖,忽然睁开眼道:“师尊,不忙处置她,水如镜尚在等您,他与冥皇一战有所收获,急需向您禀报。” 红蓼半蹲抱着啸天,狐狸眼在这师徒俩身上转了一圈, 不太理解这是在干什么。 沐雪沉说的什么啊? 水如镜着急禀报冥皇的消息? 他都还有心情先找地方疗伤, 可见不急啊。 她都能琢磨过来的事, 云步虚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沐雪沉面色倒还平静, 很快接道:“之前师尊去向不明, 他只好先寻地方疗伤, 现下知道您安然无恙归来, 便想尽快同您禀报。” ……这么回事? 红蓼撇撇嘴,心里有点腻味。 云步虚方才不准沐雪沉看她,她的理解和沐雪沉是一样的,也觉得他是怕自己瞎勾引人。 一个对他都敢这样那样不老实的狐狸精,还刚领了妖王吩咐的勾引水如镜任务,怎么看都得防备着点。 沐雪沉上次就差点遭了原身的辣手,非常高危了属于是。 只云步虚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不太想和爱徒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对方许久,看得后者额头薄汗,才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一把抓住蹲在那看热闹的红蓼,转瞬消失不见。 沐雪沉望着师尊消失的方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他又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 这一路行去灵山,红蓼心情颇为复杂。 她看书的时候,看过人家御剑,御风,御兽,就没看到过像云步虚这样,眼花缭乱,空间扭曲,几个呼吸的瞬间已是千里之外。 这就是传说中的瞬息千里? 可以,很强。 “呕……”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7节 红蓼扶着树吐得昏天黑地。 强是真的强,就是毫无舒适感,搞得她有点晕人。 啸天坐在一旁守卫她,耳朵竖得高高的,狗眼精亮,吃奶的勇气都拿出来盯着云步虚了,生怕他趁着红蓼在吐,突然出手把他俩炫了。 云步虚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啸天。 他想着沐雪沉突然开口的话,突然唇角微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稍纵即逝,消失得飞快,却将捕捉到的啸天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红蓼吐完就看到他这副样子,惊骇不已道:“啸天,你怎么了!”她紧张地按住他小小的身体,“你怎么炸毛了,你是条狗啊!” 她只见过猫炸毛,可没见过狗炸毛,太稀奇了,他是不是有病? 几次三番受伤,他确实有点惨,红蓼怜悯地将他抱起来,轻抚着他瑟瑟发抖的脊背。 啸天狗爪子按住她的手:“大王,我这都是小事儿,要不您回个头。” 红蓼僵了一瞬,强自镇定道:“怎么能算小事,咱们相识以来同甘共苦,朝夕相处,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快让我帮你看看是怎么了!” 啸天眼泪汪汪:“大王……” 一狐一狗就这么怂怂地互相泪目,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他们如何折腾,云步虚都没话说。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红蓼那“同甘共苦朝夕相处”八个字,显然不只是说给狗妖听的,也说给他听。 回到了初遇的灵山,经她这么一提,过往的记忆便回来了不少。 他想起她帮他疗伤,为他洗手作羹汤,遇到了危险将他护在她稚嫩的结界后一个人面对。 还有在赤焰海,她九死一生回到岸上,昏迷之前想着的不是自己好不好,而是银幽花若不及时服下效果就不好了,嘱咐他赶紧服下。 那时她都快不行了,手里还攥着他送给她那支再普通不过的桃枝木簪。 在还不知他身份的时候,在他还只是个“凡人”的时候,她就愿意为他去死了。 在她心里,他和别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她能做点这个地步,对他怎会没有真情。 与别人再多,也只是过往罢了。 她年岁与他比实在很小,又是狐妖,尚且不懂何为责任也勉强可以理解。 她不懂,他来教她便是。 他座下弟子皆为天骄,教导一只小狐妖想来不是难事。 云步虚长睫微垂,右手指尖环绕金光,金光落在红蓼身上,她身上的污秽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接触到他灵力的一瞬间红蓼脸就白了。 她和啸天无不以为他是要动手了,两人甚至都来不及反手什么,金光就已经将她全身笼罩。 她脑子一片空白,以为会很疼,但是没有。 她好好的,一点儿事都没有,身上还干净了许多。 ……不是要杀她。 红蓼猛地转过身来,银发荡了荡,云步虚没躲,发丝划过他的脸,他连本能地眨眼都不曾。 他直视她,觉得她的诧异茫然很碍眼。 “什么表情。”他淡淡道,“换一个。不是很爱笑?为何不笑。” “……” 她可是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吗? “笑不出来,我忍住不哭行吗?” 她笑不出来,云步虚倒好像是笑了一下。 他手一抬,广袖微落,露出中衣的袖口和一小节细腻修长的手腕。 他就这么轻轻抓住她的小臂,将啸天从她怀里丢出去,牵着她往前走。 红蓼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 他的好看她是早就领受过的,本以为得到过就不会那么馋了,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更是再无什么旖旎心思,但是现在,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视线挂在他身上,怎么都转不开。 他踏着山间的薄雾,牵着她漫步在灵植从中行走,一袭蓝金色的广袖道袍,腰间环佩叮当,满身的兰仙檀香拂开来,让她就这么失魂落魄毫无戒备地跟着他走入看不到尽头的漩涡之中。 他带她到了熟悉的地方,从前他们短居过的洞府。 将红蓼送进去,云步虚留下结界,丢下一句“我稍后便回”就离开了。 红蓼还有些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布满金光的门口,一脸的傻呆呆,直到啸天咬住她的裙角,她才缓慢地回过神来。 她蹲下去,目光复杂,语气更复杂:“你看懂了吗?” 啸天审慎道:“不好说。” 红蓼认可地点头:“我也觉得不好说。” 啸天狗脸严肃了片刻,甩甩头开始狗言狗语:“大王,其实也不用非得搞懂道祖。” “咦!”红蓼哆嗦一下,制止道,“别说起他的名字。” 啸天跟着哆嗦了一下,舔舔鼻子:“确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咱们怎么称呼他?” 红蓼思索了一下,拍板:“那个男人。” you know who! 啸天顺着下来:“那个男人在搞什么,咱们必是猜不透的,连妖王都只能从水如镜这个他底下的人下手,咱们还是趁早换条路走。” 这一刻啸天的狗脸在红蓼眼中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您请讲?” 啸天志得意满:“妖王不是让大王去勾引水如镜,夺取他的神魂?不管那个男人想干什么,大王都可以敌动我不动,接着按计划行事。” 红蓼瞬间变了脸:“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水如镜?究竟是错付了,方才我有一刻觉得你要长脑子了。” 啸天急急道:“大王您听我说呀!咱们都摸不到水如镜,如何对他下手?可那个男人不就在身边?您何必舍近求远?” “……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吗?您之前不是说到男女修炼的狐族功法吗?您就和他试试,把他睡服了!让他晕头转向,跟着咱们干!您可是狐妖,狐妖最有法子勾引人了!” 啸天抬起狗爪子使劲作揖,让红蓼务必对自己有信心,可红蓼却觉得这小子就是想害死她。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行为和思想,我们狐狸精的风评才会变得这么差!” 红蓼义正言辞:“本王不止一次说过,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狐狸精,他要是个普通修士也就算了,为了脱身小试牛刀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个男人,他——” “他如何?” 问话的声音不太对,和啸天根本不一个声线,红蓼难得警惕,捂着嘴巴不肯说了,视线转到身后,看见了突然出现的…… 沐雪沉。 讲道理,红蓼刚才还没真的考虑啸天的建议,但看到沐雪沉,是真的开始考虑了。 大概因为他是她穿书后相处比啸天还要多的人,两人极致地占有过彼此,在那场□□里,他分明也是主动的,近乎粗暴的,所以比起其他人,尝试撬云步虚的蚌壳,她更为接受良好。 这也是在沐雪沉出现之后,她发现那一瞬间她宁可看到云步虚的时候,才悟出来的。 绝对不是因为云步虚长得最帅,她发誓! 沐雪沉面对红蓼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明明是道士,还是道祖的得力弟子,道袍之上却是一张饱含温柔春色的脸。 看上去那么好亲近的俊美道长,人设也确实对各族都怀有一份仁心的男主,对着她一副冷心冷肺的嘴脸,就更刺激人心里不平衡。 红蓼扁扁嘴,哼了一声转开头。 凶什么凶,她要是吃过他豆腐那也算值了,偏生连一眼都没看过。 这可是男主啊,几届票选冠军的白月光。 她又忍不住把视线转了回来,没管住眼睛,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顿乱飘。 宽肩,细腰,长腿,虽不及师尊姿仪凛冽,睥睨众生,却也是风情万种,很有韵味了。 “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沐雪沉因她打量的目光而感到冒犯,表情更不好看了,冷冰冰道,“婉言死了,她将一切告诉师尊之后,师尊便将她灰飞烟灭。”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一遍遍提起来吓狐了好吗? 红蓼缩回去了一点,面如菜色:“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她非常困惑地看着他,“告诉我也不能让她全须全尾地回来呀,带她去见你师尊的不是你吗?后果是你导致的,你自己想想办法。” “……”沐雪沉表情一言难尽。 这狐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就觉得,怎么突然听不懂人话了? 他这分明是在暗示她,若再不知悔改,下场就和婉言一样。 不管师尊此刻为何还没对她动手,都不是她侥幸的资本。 他自诩了解师尊,又以为婉言纯善,和她不是一类妖,这才带去见了师尊,哪知…… 总之婉言的事已无可挽回,现如今是她了。 若她真有悔改之心。 沐雪沉垂下眼,脑海中浮现出被下了药后那些荒唐的景象,五官都扭曲了。 红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很怕男主把自己给纠结死了,然后咔嚓,世界崩塌,大家都玩完。 她斟酌片刻,清清嗓子勉为其难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替你发声?” 沐雪沉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来这里就是个笑话。 这狐妖分明一点搞不清楚状况,丝毫危机感都没有。 “本座的事无需你来操心,不若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路要怎么走。”沐雪沉臭着脸僵硬说道。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8节 红蓼抿抿唇,真的认真想了想之后,虚心道:“那要不你为我发声,让你师尊把我放了?” 她终于正常了一些,说的话回到沐雪沉想象中的道路上去了,她还歪了歪头,一脸讨好地朝他笑了笑,身子往前倾了倾,单薄纱裙之下盈透的肌肤若隐若现,胸口沟壑处坠着的小银铃更是叮当摇晃。 …… 本性难移! 沐雪沉脸一白,转身就走。 红蓼:“??”突然来突然又走的,到底是要干嘛? 第三十二章 云步虚忙起正事儿来, 一直到深夜都不见人影。 “还稍后就回来,呵呵。”红蓼蹲在结界里,模仿着云步虚道别时的语气神态, 嫌弃地嘟囔,“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信他就得去挖野菜。” 啸天已经睡一觉了,他身上有伤,精力不济, 沐雪沉来一趟又走之后他就眯着了。 这会醒来, 看见红蓼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就凑过去瞄了一眼。 “看得懂吗?”红蓼感兴趣地问。 啸天一张狗脸艰难了片刻,明智地决定闭嘴。 他不希望重演爪乞申必术的悲剧。 他很认真地转移话题:“大王,夜深了, 又到了骚动的时刻,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 红蓼想着他的提议,手托腮接着写写画画。 啸天不念是对的,她写的没一句好话,都是对修界那群人来说大逆不道的内容。 全都在骂云步虚。 她懒懒散散地说:“你不觉得那么做显得我太没底线了吗?做人不能那么无耻啊。” 啸天无语凝噎:“大王您前不久才提醒过我您不是人。” “那是前不久,现在是现在。” 很好,弹性做人。 啸天闭嘴了,红蓼却没完, 朝他招手:“嘬嘬嘬嘬。” 这叫狗的方式……啸天不由自主地凑过去。 红蓼把他捞到怀里, 摸了摸头说:“给你个好东西。” 她从乾坤戒取出上次下赤焰海时顺的银幽花:“看看这是什么。” 啸天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金灿灿的花朵, 呆了呆:“……这是什么?” “不知道了吧?没见识了吧?”红蓼得意洋洋, “这是银幽花。虽然带出来这么久了, 药效肯定大打折扣, 但对你的伤势还是很有帮助的, 快吃了吧。” 啸天哪能想到他长得没云步虚英俊,法术也远不如他强大,竟然还有命吃上银幽花? 他再一次感动了:“大王,您等着。” 他没立刻接花,而是跑下去缩到角落里一阵折腾,淡淡的黑雾泛起又消失后,他所在的角落没了黑狗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 一袭裙装的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高马尾一晃一晃:“大王,您看我怎么样!” 红蓼睁大眼睛:“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变女装大佬了? 啸天捂着胸口,病西施一样凑过来:“大王不是不想自己下场吗?您对我这样好,我不能白拿了大王的花,我决定替大王去勾引那个男人!” 红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去?” “对!我去!” “……你怎么勾引?” “小露香肩?”他将裙子肩膀拉下来了一点儿。 红蓼额角突突直跳:“你是不是还打算躺他床上,搔首弄姿?” “如有必要,也不是不可以呢。” 红蓼一言难尽。 啸天忙道:“大王放心,我会记得换张女子的脸,不会让他真的得手!一旦他上钩我就这样那样……咱们就能逃了!” 红蓼深呼吸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慢慢道:“勇气可嘉,忠心可表。” 啸天被夸了,很高兴,还要再说什么,直接被红蓼堵住了嘴。 “吃花吧你,你迟早有一天被你这嘴给害死。” 被银幽花堵住了嘴,啸天一点儿都不舍得浪费,小心翼翼地都吞了,吞完就开始闭目调息,慢慢消化。 红蓼盯着他,发散思维想了一下他真去勾引云步虚的画面,狠狠哆嗦一下,胃里都难受了。 洞府里安静下来,红蓼百无聊赖,就走到门边望着结界发呆。 看天色要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云步虚还没回来,是被绊住脚了? 这结界有没有时限?她修习天狐秘术已经有点心得,有没有可能打破? 起了心思,红蓼就开始琢磨怎么破了结界,这总比和啸天掰扯谁去勾引那个男人正常得多。 但正常的方法显然不适用于她。 打不开。 红蓼费尽力气,灵力都透支了,还是没能破开结界一丁点的范围。 她气得踹了结界一脚,脚痛得飞起,表情扭曲地抱着脚来回跳。 云步虚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四处喊着脚疼的样子。 她也看见他了,愣了一下,强忍着疼痛将脚放下,拉了拉裙摆挡住,表情忍痛忍得越发扭曲。 云步虚一挥衣袖,结界消失,他走进来,脚步又是一停,稍稍偏头道:“有人来过?” 红蓼立刻出卖了沐雪沉:“你的好徒弟!来吓唬我的!” 她龇了龇牙,意图告诉他沐雪沉有多可怕,云步虚察觉到有人来过那点不悦,因她故作凶狠的模样消失。 他一抬手:“过来。” 红蓼不想去。 她很有骨气的,士可杀不可辱! 三秒钟后。 她站在他面前瞪着眼睛:“干吗?” 云步虚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拉近了一点。 她立刻捏了诀想和他干架,却发现他一弯腰,半蹲着撩起她的裙摆,握住她的脚踝仔细检查。 “伤得不重。” 他说话慢条斯理,手上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她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 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听他嘴欠地说了句—— “不自量力。” “……”红蓼一把扯回自己的腿,不自觉摸了摸被他握过的脚踝,有种难以言说的热度。 她这一闪开,云步虚眼里才有了别人——穿着裙装闭眼打坐的啸天。 红蓼见他盯着啸天看,想到啸天调息之前说的那些话,心有余悸地挡在了他面前。 “不准看!” 云步虚缓缓站起来,他身量极高,站起来后红蓼得跳起来才能挡住他。 她脚刚好就开始张牙舞爪地阻挠他看啸天,云步虚看准时机按住她的发顶,她成功不能动了,听见他慢慢问:“那是什么东西。” 红蓼够不着他,只能放弃朝他伸手,但她也没彻底死心,出其不意地往前一扑。 云步虚注意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她就扑进了他怀里。 她紧紧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冷冷的檀香味,好像还掺着了点血腥味。 她习惯性地关心:“你受伤了?” 关心完了才想起,他已经不是凡人慈音了,是那个无所不可能战无不胜的道祖,哪里需要她的关心?他俩都快成杀身仇人了。 她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吐了口气,听到云步虚不疾不徐地回答:“不是我的血。见了水如镜,随他去寻了冥皇,与对方一战,身上过了他的血气。” 简言之,是冥皇的血。 牛的。 红蓼从抱住他就开始在心里默数,默数他多久推开自己。 可是没有。 他甚至还汇报自己的行踪。 他还说:“走得久了些,你与他又折腾了什么。” 这个“他”指的是啸天了。 啸天那女装的样子,谁看了不得琢磨一下? 红蓼从他怀里出来,低着头说:“没什么,太无聊了,闹着玩。” “你的衣服?”他扫了一眼啸天。 红蓼摇头:“不是,那裙子多难看啊,怎么会是我的衣服,我眼光没有那么差!”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39节 “那倒也是。”云步虚淡淡的,“你的衣裳怎会那么多布料。” “……” 我觉得你在点我。 红蓼眼神尖锐。 云步虚在啸天与他们之间隔了道不透明的结界,坐到一旁缓缓道:“雪沉是如何吓你的。” 红蓼哪里会放过告状的机会,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堆,趁机让自己显得无辜一些,最好让他觉得从前沐雪沉被原身调戏也是情有可原,然后大发慈悲放她走。 可她说得嘴巴都干了,提到沐雪沉最后莫名其妙地跑了,并未发觉云步虚有什么松动。 相反,他表情还更冷了一点。 他若有所思地凝着她,视线一寸寸将她风情而不自知的模样尽收眼底,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象到沐雪沉为何而走,走时又是何等神情。 真是很难让人高兴得起来。 “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他终于主动开口。 红蓼完全不知危险靠近:“什么呀?” “我在想。”云步虚一字一顿,“我得让你知道,我不高兴时是什么样子。” 她若知道了,便会在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面前克制她的风情。 更不会再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动她的春心。 红蓼他的话表示疑义:“嚯,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高兴的时候呢?” 云步虚眉头一皱。 红蓼赶紧改口:“那你不高兴了是什么样子?会做什么?”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危机感:“不会是杀个妖来助助兴什么的吧……” 她步步后退,云步虚步步紧逼。 “杀妖?” 他轻笑了一下,显得很高兴,红蓼却毛骨悚然。 “不。” 他将她逼迫到角落里,她后面是冰冷坚硬的墙壁,前面是一样冰冷坚硬的男人。 云步虚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我只会狠狠shang你。” 红蓼猛地睁大眼睛,脚尖都紧绷起来。 ……她听见了什么虎狼之词?! 谁说的?? 云步虚??? 怎么可能? 那可是云步虚,流着天之主血脉的正道圣祖,君子仙尊们的典范,如神似佛的存在。 那么干净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假扮道祖!” 红蓼颤抖着手去摸云步虚的脸颊,试图寻找易容的痕迹。 可不管是法术的易容还是普通的易容,全都没有痕迹。 她呼吸凌乱地去看他的眼睛:“让我看看是谁夺舍了堂堂道祖。” 她的手往上移,捂住了云步虚凛如霜雪的双眼,掌心长睫扇动,痒得她浑身发麻。 ……没人夺舍的了他。 他就是他。 就是他说的。 红蓼艰难地吐字:“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她实在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浑身都在抖,云步虚掐住她纤细的腰时,她抖得更厉害了。 “我说的这些话,跟你同我说的那些比起来,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红蓼说过什么? 她猛地想起—— 你好厉害。 你好强啊。 真棒。 爱死你了。 好快活! …… 红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学这些干什么,这有什么可学的!” 他近乎是谦虚的:“做人师尊,为人尊上,自然什么都要懂一些。” “你教得好。言传身教,情感饱满……” “闭嘴。”红蓼捂住他的嘴,不准再继续说。 他眼睛看不见,唇上是她的掌心,周身尽是她身上淡淡的妖娆香甜气息。 “云步虚。”她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样很奇怪。” “你是不是。”她舔了舔紧张到干涩的唇,“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不虚:点一首《闹够了没有》送给老婆 了了:点一首《算什么男人》送给注定单身的老道士! 不要意外不虚子说这个话 一个三千法身三千人格的人说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他以后还有更厉害的(笑容逐渐变态) 第三十三章 云步虚没有回答。 他有一份矜持在。 他觉得她既已猜到这里, 应该什么都明白,并不真的需要一个说出口的答案。 她为他生死几次,他于情于理都该还回去一些。 但他轻忽了一点。 红蓼的脑回路和他显然不太一样。 “看来不是。”她自顾自道, “我就说不可能,那也太可怕了, 颠覆我前半生认知了都。你又不是凡人慈音,你可是云步虚……” 她都没多犹豫就将他的默认当做了否认,还当得理所当然。 她甚至怕他嘲讽自己:“我这样猜可不是自恋, 你莫要觉得我好笑, 实在是你刚才那些话太引人遐想了,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了,咱们有事儿好好商量……唔!” 云步虚倏地挣开了她的手,将她扣进怀中。 “不可能?” 红蓼屏住呼吸, 瞪大眼睛望着他。 “这就是你思量后的结果?”他低头凝着她,“倒也没错,理应不可能。” 可也只是理应。 人总是知道很多道理,却依然在与道理背道而驰。 他决定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给她答案。 云步虚将红蓼转过去,自后面抱住她,将她压在冷硬的墙壁上。 她被墙壁冻得瑟缩一下,不自觉往后退,正贴在他蓝金道袍下滚烫高大的身体上。 荒唐的记忆冒出来, 红蓼喘了一下, 全身麻痹。 云步虚身上还有这么热的时候, 真是难得。 记得上一次还是上一次。 ……都这个时候了, 还搞废话文学实在没意思, 红蓼耳畔传来温热的男子气息。 “涤尘镜拿出来。” 是云步虚在说话。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 此刻略显沙哑, 宛转低徊,听得她心猿意马,脑子昏沉。 “不是给你了,找我要什么。”她含含糊糊地抱怨。 “在你乾坤戒里。” “……” 红蓼翻了翻,竟然还真的在,他什么时候放回去的? 对她的私人宝库如入无人之境了是吧?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0节 太过分了! 红蓼拿着镜子正要控诉他,就听他又说:“放到前面。” 她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的话如圣旨一般,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人还没反应过来,镜子已经被她自己挂在墙壁上。 这一挂上镜子,就将两人此刻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太糟糕了。 真的太糟糕了。 红蓼轻薄的衣衫凌乱不堪,紫纱随风轻轻飘荡,胸壑处的银铃也轻轻晃动。 她脸颊绯红地靠在他怀里,散了一头的银发,眉心属于云步虚的莲花印记突破了她的隐匿法术重现于世。 她的眼神虚浮,人迷迷糊糊,手臂被他架着,浑身虚弱无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糜丽醉人的气息。 相较于她,云步虚要正常得多,他道袍穿得一丝不苟,蓝金衣摆上是属于道圣宫至尊独有的三十二羽通天卦刺绣,它随着光线的明暗闪动着不同的光泽,无声彰显着他高贵的圣祖身份。 云步虚半低着头,漆黑如墨的柔顺长发半束半散,一双威严且不含凡情的眼睛定在她身上,用那种审判有罪者的眼神,一寸寸地将她“问罪”。 她转开了眼,不肯看着,手上用了点力气想挣脱,云步虚轻巧地制住了她,还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回头来:“看着。” 红蓼浑身一颤,在镜子里与他对视。 自从想起剧情,也就知道这镜子是什么宝物了。 这样的仙族至宝,后期在剧情里救了男主不知多少次的仙器,竟然被云步虚拿来做这种事。 谁看了不说一声云步虚疯子?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气喘吁吁道,“你是云步虚,又不是凡人慈音,你这样做……” “谁说我不是凡人慈音。”云步虚打断她,松开她的下巴,换做掐着她的腰,“我可以是云步虚,也可以是凡人慈音,只要我想就可以。” 他法身三千之多,又何止这两种? 有时候不同身份扮演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个。 外人眼中的他是无情无欲稳坐高台的神明,可其实连他自己有时都不懂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红蓼面颊红若熟樱,有点生气道:“你这么bking你们道圣宫知道吗?” 虽然不明白bking是什么妖族黑话,但后半句能听明白。 “旁人怎么想影响不到我。”他淡淡地说,“我只听自己的。他们也只要足够听话就行了。” “……”说好的高岭之花不染尘埃呢! 这完全和人设背离了啊!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书里对云步虚的塑造更倾向于塑造一个完美的神,着墨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更多是以男主沐雪沉这个弟子的视角来描写他的神秘莫测,喜怒难断。 他抽了沐雪沉情丝,不准弟子碰男女之情这件事,确实容易让人以为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流着天之主的血,难道不该这样吗? 可现实是,他不这样。 沐雪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云步虚早有定夺,由不得他反抗。 但他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甚纵容自己喜欢上一只狐妖。 ……他确实喜欢她。 镜中花,水中月。 红蓼长这么大,理论经验如何丰富,实际操作还是不够强悍。 但她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他不单于修道上是天才,在这种事情上一样是。 总共算起来,包含这次,他们也不过三回,可每一次都给红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这次。 直观地在镜中看着全程,她注定对他(的身体)毕生难忘。 “红蓼。” “什…什么?” “看着我。” 红蓼本能地想回头,却被他捏住下巴阻拦。 “从镜子里。”他沙哑地命令着,“看着我和你。” “看着我在做什么。” 红蓼红着眼打断他:“别说了,真的别说了,真是受不了……” 这个语气这个神态这个……她人都要没了。 他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是她的幻觉? 总之,他终于还是听了她的话。 洞府之外,太阳升起又渐渐落下,傍晚的时候,水如镜来见道祖。 他们约好了这个时候议事,可他人到了,道祖却没有回应。 这是十分罕见的事,水如镜不知沐雪沉是否遇到过,他肯定是第一次遇到。 怎么想都觉得道祖不会是出尔反尔的人,莫非他不在?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妖魔两界刚联合动过手,很难保证他们这会儿没有其他后招。 水如镜眉头紧皱,不敢耽搁,立刻拔剑出鞘,掠入洞府想要一探究竟,助道祖一臂之力。 可后面发生的事令他错愕不已。 道祖确实不在,这里也确实有意外。 可这个意外…… 红蓼倒在一片雪白的绒毯上。 她被折腾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身上裹了件男子的雪色中衣,八条雪白的狐尾在身后甩动着,毛茸茸的狐耳也跟着一颤一颤。 她手腕和颈项暴露在外的部分,无不布满青紫,她那双醉人心神的狐狸眼和嫣红的唇瓣也是无不红肿。 水如镜愣住了。 他一时竟忘了转开视线,直到红蓼看过来,视线交汇一刹,他才匆忙地避开眼,但并未离开。 他手持本命剑,冷着一张脸说:“大胆狐妖,竟敢善入道祖所在,速速受死。” 他说完话剑尖已经到了红蓼鼻尖处,却久久没能刺下去。 红蓼现在的反应是非常迟钝的。 所以危机就在眼前了,她也没来得及反抗。 她浑身上下充满了浪荡的气息,显然是做过什么,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里却写满了懵懂茫然,那种与身上气质截然相反的天真无邪,真的…… 真的。。。 水如镜握剑的手紧了紧。 没刺下去的原因有很多。 最大的是红蓼眉心的印记。 那道熟悉神圣的,只有道圣宫高座才知道的,……属于道祖的莲花标记。 他完全不去设想云步虚留下这道标记是因为红蓼是他的所属。 他也和红蓼一样,以为这是个犯人的标志,于是更坚定了她做了什么的念头。 红蓼得说,云步虚离开得可真是时候。 他方才接了另外一位亲传弟子的传音,到外面商量着拯救世界的事情去了。 水如镜这个时候来自然是见不到他。 怎么就没留个结界呢? 他这点下属和弟子可真是烦死了,叫人休息都休息不好…… 等等。 结界! 没有结界! 水如镜进来了! 红蓼振奋起来,哪怕身上被云步虚榨干力气,依旧毅然决然地站起了身! 水如镜因她突然的动作下意识地将剑往后移了一寸,这么做之后他自己都愣了半晌,这一愣就给了红蓼机会。 说来她还是要感谢云步虚的。 他这一晚上辛勤耕耘,直接将她的第八条尾巴给怼出来了。 八尾天狐距九尾只有一步之遥,水如镜是人修首座,却刚刚受过伤,真要打起来,他们俩不定谁胜谁负,红蓼甚至更有胜算。 他一愣神,她可不就更拿捏了?直接将妖索捆在了他身上,人质这不就妥了吗? 红蓼搂起不知道何时又被云步虚给弄回原形昏睡过去的啸天,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跑。 笑话,不跑是傻子,爽是爽到了,双修的修为也拿到了,可那到底是云步虚,是原书里男主崛起之前最强的存在,即便是结尾时男主都已经继任了他的位置,他也没有销声匿迹,还升至更高位置,直接成了天道的存在。 就拿他们方才那点子事儿来说,她确实很满意,甚至有点沉溺,但那种被动的,被扼住咽喉,被迫跟着他沉浮的不自主,让她非常不爽。 以前他还没恢复的时候,那可都是她调戏他,现在这样地位悬殊的差别她怎么能受得了? 就算从前她也是更乐意在下面又舒服又省力,可心理上她是占居高位的。 哪像现在,恐怕还得时不时担心他不高兴,下狠手。 扪心自问,她怎么会喜欢和适应这种生活?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1节 将整个人生系在一个强势又强大的男人身上,看他的脸色谨小慎微地过完妖族漫长的一生。 绝对不会。 她喜欢自由。 再者,云步虚喜不喜欢她,只关乎于他会不会杀了她,并不能影响到她自己的感情。 她喜欢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技术,和那通身的气派。 可她也知道,这种喜欢远远达不到爱的程度,纯粹就是欣赏。 她不爱他。 所以不愿意为他限制狐身自由。 不愿意为他妥协地位。 红蓼没有父母,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靠资助过来的。 社会上的爱心人士很多,但也仅此而已。他们给不了多少爱,更多的是恩情。那些偶然的、施舍般的关怀,对红蓼来说是望梅止渴,只会让她越发执念于得到一份全部的,唯一的爱。 不管是母爱父爱,还是情人之爱,都是可以的,她想要,想得到。 想要得到那么一份哪怕世界逆转,万物倾颓,也义无反顾坚定不移选择她的爱。 但那是在小时候。 她成人之后就逆反了,比起渴望,好像避之不及更让她有安全感。 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现在也是一样。 她还是一心想着逃。 她逃,他追,看他俩谁插翅难飞! 红蓼捆着水如镜,在对方鞋底子一样的黑脸上拧了一把:“小模样挺好看的,就是这副表情有点破坏美感,赶紧换换,大王我不喜欢。” 水如镜顿时脸更黑了。 红蓼看得哈哈大笑。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就像之前和凡人慈音一样,实力碾压,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调戏调戏美男子,看对方不爽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太快乐啦! 要是下一秒没看到云步虚,那就更好了:( 第三十四章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才出来没多远就遇到云步虚了, 刚调戏了一下水盟主还没得意完,就被抓了个现行。 还有比她脸更黑的人吗? 水如镜也有些下不来台。 他是人修之首,剑尊之位, 何曾受过这般对待? 即便是和冥皇一战没有赢下来,可也不算是输, 现在……岂有此理。 水如镜挣着红蓼的妖索,在道祖面前展露他如此不可靠的一面,他的骄傲接受不了。 红蓼手化狐爪, 一巴掌下去就给他拍老实了。 “别折腾了, 那可是本王的妖索,你越挣扎,它就捆得越紧。”红蓼尖锐的爪子划破了他名贵的法衣,露出他非常有力的肱二头肌。 ……身材真好。 红蓼眼睛转了一圈。 她还没欣赏多久, 扑天盖日的冰寒金光便迫了过来。 红蓼赶忙后撤,因着已经八尾,还修习着天狐秘术,她竟然也能在云步虚手下走两招儿了。 但也仅限于此了。 云步虚不手下留情的话,她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她不想被抓回去,她想继续当她的山大王,作威作福,自由自在。 该是人质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红蓼咬着唇将被妖索捆着的水如镜推到面前, 躲在他身后, 扒着他的肩膀喊道:“看看这是谁, 想清楚再下手!” ……水如镜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刻。 他心中恨极, 想用极端方式脱困, 但红蓼柔软温热的手按在他肩上, 稍稍往下一滑, 就是他袖子破了的地方。 几乎是与他肌肤相贴的。 水如镜面色紧绷,那一刹那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何打算。 是道祖提醒了他。 “无用之人,无需在意。” 水如镜一点都不意外道祖会这样说。 道圣宫的主宰其实很少和他们这些下属多言。 通常都是隔得很远下达指令,他们收到就会离开。 哪怕如此水如镜也很清楚,神明之所以为神明,就是不会为人的感情所左右。 他只有绝对理智才能做出最清晰公正的判断,不会有任何的偏向或者轻忽。 像水如镜现在这样被一狐妖拿捏,还用来要挟道祖,实在难堪大用,道祖会这样说,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红蓼却不这么认为。 “就这?”她显得很震惊,“你这么杀过来他就真死了!” 金光目前是止步于水如镜身前了,但云步虚态度摆在那里,好像只要红蓼继续逃,他就不会手软,拿水如镜挡着也没用,他两个一起收拾。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红蓼在后面尚且有一线生机,水如镜却真的很难生还。 “生死有命。”云步虚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你若放开他走过来,他便能安然无恙。” “……他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人,要我为他牺牲自己?”红蓼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随你。”云步虚比她还要冷情和不屑一顾。 他这个样子,当真是让红蓼看着越发不想与他在一起。 太凉薄了。 水如镜怎么说都是原书里很重要的战力和配角,他就这么不在意吗? 认识这样久,她自认对他有些了解了,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绝不是为了让她松懈防备故意这么表现。 这样一个人,哪怕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在他身边伏低做小,就真的能永远安全无虞吗? 搞不好他有一日腻烦了,或者遇到她被劫持的情况,他也会和今日对水如镜一样。 红蓼想到这里脸色愈发难看,带着水如镜不断往后掠去。 看她这样,就知她的选择是什么了。 云步虚其实料到了她会逃走。 他故意没留下结界,就是想看看结果是什么,没想到还是这样。 他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她应该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可她还是要走。 水如镜算是个意外。 他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回来,哪想到水如镜竟敢擅闯洞府。 先是沐雪沉,又是水如镜,从前和以后,与她纠缠之人,恐怕还不知有多少。 眨眼之间,云步虚已经到了红蓼后方,金光自四面八方而来,红蓼是真的避无可避。 若真拿水如镜来挡,倒是可以搏一线生机逃出生天的可能,但是…… 她躲在水如镜高大的身影之后,看着他面无表情,半闭着眼好像对生死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良心隐隐作痛。 ……太有良心是她的错,她就应该学着像云步虚一样做个人渣! “看看你们的道祖,到了这个关头,竟还要我一个妖来救你。” 红蓼负气地收起妖索将水如镜推走,自己却被金光控制得结结实实。 她面如死灰放弃挣扎,站在那没动,等着云步虚找上门。 水如镜飞出去后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他方才已经做好了陨落的打算,可在关键时刻,道祖没有停手,是狐妖把他推开了。 他可不知道红蓼和云步虚那点事儿,只以为她是要被道祖处决的罪妖,在他看来,她不拿他当替死鬼,就得自己去死。 水如镜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妖。 红蓼一身紫衣,裙摆和雪白的发丝被云步虚的罡风吹得凌乱飞舞,八条尾巴保护般地将她自己完全裹住,那种被动而恐惧的可怜模样,让他冷硬的心裂开了一个口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在云步虚快抓到红蓼的那一瞬间,水如镜突然动手,仗着离得近些,抓住红蓼的手,用了道圣宫分发下来的神行符,将她带走了。 云步虚难得愣住了。 水如镜手上的符咒都是道圣宫的高等符咒,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他亲手画的。 那张神行符就是。 他给出去的东西,如今却反被拿来对付他。 红蓼和水如镜有过什么吗?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2节 应该是没有的。 从他在妖域之森抓到红蓼开始,她哪怕领了引诱水如镜的任务,也没有机会真的做什么。 她甚至还拿水如镜来当人质。 她没有卖弄风情,招蜂引蝶,一直很安分。 所以…… 是水如镜的错。 …… 红蓼自己现在也是懵的。 水如镜带她逃出来,刚一落地就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他站在那里,扶着一棵树急促地喘息着。 红蓼呆呆地看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看他,欲言又止。 水如镜平复了许久才冷静下来,他没理会红蓼,就盯着自己的本命剑看,看得剑都颤抖了,才终于将视线分给了令他如此挣扎的始作俑者。 红蓼还有点呆,接触到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水如镜什么都没说,淡淡地收回目光,将剑归于灵府,转身便走。 “诶?”红蓼下意识跟了几步,“你去哪?” 水如镜缓缓停下:“与你无关。” “……不带我啊?” 水如镜没转身,就那么背对着她:“为何带你。” “……”那你把我抢过来干什么? 就纯纯好人好事,白白帮她逃跑? 红蓼的惊讶都写在脸上,水如镜转过身来就看见了。 他沉默片刻道:“你自己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躲起来,不要再被道祖抓到。” 红蓼不自觉咬了一下唇:“……为什么帮我?你是仙盟的盟主,道圣宫的人,你帮了我,回去之后云步虚不会放过你的。” 水如镜面色平静:“这些事与你无关,你若再不走,道祖追来,你便不用离开了。” 红蓼确信,水如镜是不知道自己和云步虚内里关系的,在他看来,她应该就是个不老实的罪妖,她在洞府里香艳的样子,大约也是和别人留下的,他绝对猜不到云步虚都干了什么。 所以在他的概念里,他违背了道祖,救了一个浪荡的罪妖。 还什么都不求,转身就走。 ……格局打开了。 红蓼觉得自己也不能只顾着自己逃走。 “你还要回去?”她问了一句。 水如镜没说话,算是默认。 红蓼皱眉:“你还回去做什么?都已经这样了,你不如跟我走。” 水如镜愣了愣,脸上露出讶异。 “跟你……走?” “是啊。”红蓼将一直拴在她腰间还在睡觉的幸福狗子抱起来,“你看,这是啸天,是我的二当家,你从前是仙盟的盟主,我必不会亏待你,你跟着我,我便尊你做我的大长老。怎么样?”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回去指不定要被道祖如何惩罚,哪里有跟着我吃香喝辣得好?” 水如镜半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红蓼在招揽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自嘲的笑,带了几分无奈之色。 “不可能。”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我不可能跟你走,也不可能离开道圣宫。” 红蓼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她还想说什么,被水如镜打断。 “再不走,道祖可就真的追过来了。” 红蓼微微蹙眉,心里也知道这次能逃走是水如镜突然出手,出乎了云步虚的预料。 如果再磨蹭,就白搭了水如镜这么一遭了。 “……我欠你一回。”红蓼认真地说,“若下次遇见,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要不是我做不到的特别难的,我都会答应。” 她郑重许诺,话音落下就再不磨蹭,御空而去。 水如镜看着狐妖渐渐远去的背影,本以为这就是分别了,但红蓼忽然转过了头。 “对了,我叫红蓼,别忘了啊!” 他算是她恩人了,通个姓名,别忘了她的承诺。 水如镜怔怔地站在那,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耳边始终回荡着她最后的话。 “……红蓼。” 他喃喃地念着,突然双腿一痛,直直地跪下去。 他手撑着地,心中了然,谦卑地说:“见过道祖。” 云步虚追来得很快。 他的符咒,他这么可能不知道通往哪里? 只是路上稍微耗费了一点时间罢了。 红蓼倒是跑得快。 他望了一眼小狐狸逃走的方向,右手食指绕了一圈金光,眨眼间飘到水如镜身上。 水如镜浑身一凛,本就有伤在身的他经此一下,直接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云步虚没话和他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惩罚过后就消失不见。 水如镜倒在地上,闭了闭眼,痛苦之中有个模糊的念头。 但愿小狐妖逃得够远。 有点可惜的是,红蓼在用全力逃跑,但路上遇见了程咬金。 还是同族。 两只九尾狐找到了她,拦住了她的求生之路。 她只八尾,一对一都没胜算,更别说那面是两个了。 看来是青丘终于出动了,该死的白婴肯定没那么好心现在就让青丘撤了对她的缉拿,恐怕还巴不得青丘来这么一趟,让她知道他许诺的赏赐有多重。 “红蓼!” 来的九尾狐一男一女,男的声音带着三分媚意,表情却很冷。 “把天狐秘术交出来。” 他说完就动了手,红色的灵力袭来,红蓼躲得有些狼狈,手臂有点擦伤。 女狐狸堵在红蓼后方,织起巨大的灵网:“你跑不掉了,交出天狐秘术,赏你个速死。” 速死,这还是赏…… 红蓼完全没在怕:“我不交,又不是我偷的,是婉言偷来非要给我的,我是盛情难却。既收下了,岂有再送出去的道理?你们若真要追究责任,自去缉拿婉言。” 去灰飞烟灭之处找吧! 两只狐狸哪里想到她会是这么态度,她在族里可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平日里对他们十分恭敬,现在是因为修习了秘术已经八尾,有恃无恐? “跑了一阵子,倒是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看来得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尊卑。” 女狐狸生气了,八尾而已就敢如此嚣张?她与男狐狸对视一眼,合力袭上,如此哪怕她有什么后招,他们两个也是不怕的。 他们全神贯注,没有轻敌,红蓼就站在那,动都不动,好像没有任何后招。 这是要束手就擒?那怎么还敢放狠话? ……等等! 刺目的金光落下,红蓼一转身,非常识时务地主动扑向追来的云步虚。 她抓着他道袍的衣袖,委屈巴巴道:“他们要教训我,还要赏我个速死,吓死我了,好可怕~” 云步虚:“……” “他们还打伤了我,我都流血了,好疼~” 红蓼撩起衣袖把手臂伤口给他看,梨花带雨地告状,仿佛忘了她是如何丢下他跑了的,惯会见风使舵。 云步虚低头看了一眼,这种伤势,他来得晚一些怕是都要愈合了。她故意留下来给他看,同他告状,无非就是想惹他心疼。 她这满腹笨拙的小心机,一天天全用在了他身上。 云步虚长睫垂下片刻,缓缓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仔仔细细替她愈合了伤口。 手段是拙劣了些。 但……知道回来就好。 第三十五章 两只来抓人的九尾狐在族群里地位不低, 年纪轻修为高,受尽了优待。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机会瞻仰道祖的天颜。 两方敌对, 青丘避世,哪怕是道祖的画像在族地里都是禁忌。 他们唯一知道的, 就是道圣宫的人皆穿蓝金道袍。 所以在他们眼里,红蓼这个靠山,不过是道圣宫的一个普通道士。 “真是长本事了。”男狐狸上下一扫红蓼, “这是搭上了道圣宫?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了吧?”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3节 他九尾张扬, 妖娆的眉眼里凝着几分笑意,将云步虚仔细看过后,莞尔笑道:“模样倒确实不错,便是连青丘之中, 也从未见过此等美色。” 青丘天狐是出了名的美艳无双,当年的六界第一美人便是青丘天狐。 可云步虚这张脸,当真是连天狐都自愧不如。 红蓼听见他说了什么,不禁露出怜悯的眼神,这令一直观察她的女狐狸十分不悦。 “你那是什么表情?莫不是真以为道圣宫一个道士能敌得过我们两个?” 红蓼靠在云步虚身边,抓着他的手诚恳道:“是的,我确实这么认为。” “别和她那么多废话。”男狐淡淡道,“抓紧时间, 直接动手, 捆了她带回去严加拷问, 不怕她不招。” 略顿, 他睨了睨云步虚:“青丘无意与道圣宫为敌, 只是道长要护着的这只狐妖窃取了天狐秘术, 我们必不可能放过。” 他漫不经心, 颇有些高傲道:“现在将她交回来,道长可自行离开,若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步虚微微偏头,明明连武器都没亮出来,可一个眼神投过去,风吹他乌黑的发丝和蓝金的衣摆,那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和气魄,已经让两只九尾狐退避三舍。 “你要如何不客气。”云步虚仙颜冷冽,“天狐秘术罢了,拿就拿了,无甚要紧的东西,有何所谓。”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说不是天狐一族的至宝,而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话本子,不但将两只九尾狐气得够呛,红蓼也被噎到了。 男狐瞪起眼来:“久未出过青丘,不想道圣宫的人竟然如此猖狂,连我族至宝都敢如此看不起!” 云步虚:“这种东西,她若想要,你族便该双手奉上。” “……太过分了!今日即便你是道圣宫的人,也别想从我手下活着离开!” 男狐彻底被激怒,拉着女狐一起要把云步虚就地正法。 红蓼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两只九尾狐,云步虚要对付他们肯定得用点心思,至少得双手来对付吧?所以肯定不会再牵着她了,一会打起来她就往后稍稍,找机会逃走。 这好像有点卸磨杀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可云步虚没给她这个机会。 即便敌人是两只九尾天狐,云步虚还是牵着红蓼,一只手对敌。 红蓼委婉道:“你还是松开我吧,毕竟是九尾,还有两只……” 云步虚没说话,只静静地看过来,九尾天狐的气息已经迫到眼前,灵风拂动他额角的发丝,他眼都没眨一下,广袖一挥,两只九尾便被甩了出来。 漫不经心却已杀意入骨,压迫感十足。 …… 红蓼微微吸气,非常主动地与他十指紧扣:“请一定要紧紧牵着我的手,千万不要松开,没有你的手我可怎么活!” 云步虚眼睫动了动,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冰冷的气息稍缓了一些。 红蓼这才将提起来那口气慢慢放开。 她好端端的,只是心理压力有点大,被甩出去的两只天狐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哪里遇到过这样厉害的对手,总听长老们说道圣宫的人都是顶尖高手,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怎么办。”女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男狐眯眼看着红蓼狐仗人势的样子,咬牙说:“好不容易抓到她,若没能将秘术带回去,大长老肯定会对我们很失望。” “可那道士实在难对付……” “那又如何!今日只要不是道祖亲自来了,拼上半条命,也要把秘术抢回来!”男狐大声道。 红蓼隔老远听见这话,抿抿唇,决定还是提点一下这位同族。 “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颇有些感同身受,“你猜怎么着,还真就是道祖亲自来了。” 她换做挽着云步虚的手臂,一脸认真地给他们介绍:“看到了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道圣宫道祖,就是他了。” 男狐瞪大眼睛,不屑道:“不可能!道祖怎么可能和一只狐妖搞在一起!” 红蓼:“我也觉得不可能,要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男狐还想动手,他不甘心,女狐拦住了他,有些警惕地观望这边,拿不准红蓼是不是吓人的。 正好这个时候沐雪沉御剑而来,大名鼎鼎的雪仪真君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他没道祖那么神秘,他们从同族带回的画卷里见到过他的模样。 沐雪沉赶到这里,远远就判断清了形势,先是朝云步虚一行礼,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尊,之后才走到最前面,拔剑而出,准备御敌。 他都到了,自然没有再劳烦师尊出手的道理。 只是…… 回想起行礼时红蓼挽着师尊手臂的样子,沐雪沉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她手脚不干净他早就领教过,问题出在师尊身上。 师尊没有拒绝。 沐雪沉一个闪神的功夫,两只九尾已经认清现实,拔腿就跑。 他追过去没追上,等回到原地,发现师尊和红蓼已经不见了。 ……好像确实不需要等他。 可师尊一开始抓了红蓼来,不就是为了在他面前除掉对方吗? 事情好像变得不受控制了起来。 红蓼也有一样的感觉。 云步虚压根就没把两只狐妖放在眼里。杀了他们很简单,但让他们带了消息回到青丘也好。这样青丘就会知道红蓼是他的人,必不敢再来烦扰她。 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将她留在外面,他很清楚,只要还在外面,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走,所以他打算带她回道圣宫。 红蓼看着周围风景快速变化的时候,就知道问题大了。 如果真的由着云步虚将自己带走,未来可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等等。”她抱住他,因着瞬移空间扭曲而头疼欲裂,勉强把脸凑到他耳边,喘息着说,“先停下,我们说两句话。” “你还有话同我说?”他法术不停,没什么情绪道,“一个你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人,你当是对他无话可说才对。” “……”可以啊,阴阳怪气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陈述事实一样……说得也确实是事实。 “总之你先停下。”红蓼咬住他的耳垂,“你若不停下,我就在这里闹了。” 云步虚不可能由着她如此模样进道圣宫,在即将跨入修界的前一秒,他终于还是停下了。 红蓼心里一松,双腿发软地从他身上下去,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却在落地之前被云步虚捞了回去。 “红蓼。” 她还在纠结着怎么说的时候,他已经有话要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看方才追来那两只九尾,原身的名字显然和她一样。 其实红蓼是有姓的,但姓氏并不属于自己,只是为了上户口随便选了一个,所以她很多时候不会讲出自己的姓氏。 好像讲了就是又一次提醒自己,她是个没有家的人。 就连红蓼这个名字,也只是来源于一味草药,福利机构收养她的时候随手翻了一本书定下来的。 她没想到他不过是喊了她一声而已,她就情不自禁想了这样多。 人靠在他有力的手臂上,目光划过他的脸,想起他护着自己时的模样,想起他对两只九尾说的话,说不起心思,那是假的。 可云步虚是个非常凉薄的人。 她还记着水如镜的下场。 缺乏安全感的人,在对方无可掌控的时候,很难说服自己啃下去。 她不禁难过,如果他只是凡人慈音就好了,她肯定立马亲上去,夸一声叫得真甜。 再不济,他不要是道祖,是什么寻常的修士也行啊。 而且他之前虽然表露出了感情,可连明确的话都没说过,可见也是不那么在意的,她就更不能冒险,不能…… “非要我说出口吗。” 云步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红蓼怔怔地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望进那双清贵旖丽,目光细腻如绸的眼睛。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当真是很难不心猿意马,心跳加速。 “以后不要再见水如镜。”云步虚将她扶正,替她捋了捋凌乱的衣裙,褪去道袍外袍披在她布料清凉的身体上,“也不要再见雪沉。” “……”这就开始管起她来了,虽然她见不见他们也无所谓,但自己不想见和别人不准她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我……”她刚想说什么,云步虚就再次开口。 “他们会带坏你。” “……呃。” 红蓼扪心自问,沐雪沉和水如镜把她带坏了?? 没有的事儿。 是原主对着沐雪沉乱来,是她先挟持了水如镜。 看云步虚的意思…… 红蓼阖了阖眼,在妖族面前的偏向她尚不算什么,但在同族,在道圣宫重臣之间的偏向,真的让她有点……心惶惶。 “也不能怪他们。”她含含糊糊地嘀咕。 云步虚:“不必替他们说话。” 红蓼嘴角扯了扯,莫名有点想笑,好说歹说才忍住。 也就在她这般努力忍笑的时候,云步虚再次语出惊人了。 这位道圣宫至尊,法身三千之多,人格多变,日理万机,高洁出尘的道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云淡风轻,甚至是冷冷清清地说了一句与他万分不符,仿若鬼附身了的话。 “我心中亦有你,不要再逃,留在我身边。” …… ……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4节 …… “亦”这个字真是妙啊。 红蓼满脑子问号。 怎么就“亦”了呢?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现在的气氛有点难以形容。 云步虚的眼神很平静, 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他生如霜雪天降,清贵无双, 不语不笑的时候,冰寒的双眼如同神佛判罚着所有, 一切都那么端正凛冽,不容侵犯。 但他缓缓滑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情绪。 随着对视的时间推移,他的眼神逐渐有了变化。 他漆黑双眸在她脸上梭巡, 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想从她的沉默中看出她到底如何作想。 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还要面对这样的情况。 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唯独对这样的事,还是他主动提及…… 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倒不是对他们的感情没有把握, 只是觉得,红蓼这样几次三番逃跑,定是对他有什么不满知处。他始终不知是什么不满,不知是否已经解决,若没有解决,她又拒绝怎么办。 红蓼将他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她身上披着他的外袍,袍子很凉,质地如水, 让她觉得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非常清醒。 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熟悉的清寒檀香气, 以前每次闻到总能让她觉得安心, 其实现在也是一样。 她张张嘴要说什么, 云步虚却突然在那之前说:“你曾说你当初寻雪沉是为了生尾。” “……”红蓼怔了一下, 想起自己之前掰扯的理由, 稍稍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 云步虚唇瓣开合几次,万分迟疑后,才说出了后面的话:“那你如今已经生了八尾,合该高兴才对。” 红蓼瞄了一眼自己八条尾巴,一时心情复杂。 云步虚突然侧开了头,眉头紧蹙,眼神压抑,几次欲言,又全都止住了。 他像面对一个比整合六界还要困难的问题,眉宇间甚至带了些淡淡的落索。 那种我本无心天上神,奈何甘愿下凡尘的落索寂寥。 红蓼有点不适应他这个样子,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她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云步虚瞥见这一幕,便再也沉默不下去。 他跟上一步,低下头来,像是真的很困惑一样拧眉问她:“既已达成所愿,也互通心意,为何还一心要走。” 红蓼连呼吸都忘了。 她很近地回望着他幽暗的双眼,脚步仍在无意识后退。 云步虚一步步跟上,每跟一步都要问一句“为什么”。 红蓼压抑得不行,心里慌得很,不小心脚崴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搂住了她。 红蓼的手臂撑在他胸膛上,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还能为什么。” 她使劲推开他,跳脚道:“当然是因为我想在上面!” 云步虚愣住了。 他偏了偏头,匪夷所思地皱了一下眉,用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过来她在暴躁地表达什么。 “……下次,可以让你在上面。” 他说得有点艰难,好像觉得有些难为情,很不自在。 红蓼莫名跟着他一起难为情起来,她脸红了,眼睛也跟着红起来,手抓着他外袍的衣袖,看着他只着中衣的样子,哪怕没了外袍,他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看不见一分春色。 “……不是那个。”红蓼咬唇,“是心理上你懂吗?身份地位上。我要在你上面才会觉得舒服。” 她这可真是把心窝子里的话都掏出来给他了,期许着他能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及时止步,好聚好散。 但云步虚能和她一个频道的时刻实在太少了。 两个智商不在一个范围内的人交流,可能就是比较费力一些。 她要是不这么聪明就好了,也就不会在听到他问出“你想当道祖?”这个问题时那么无可奈何。 “谁稀罕做你那道祖。” 我可稀罕得不得了,但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红蓼暴躁地走来走去,正要再详细地剖析一下自己的内心,忽然浑身一疼,直直朝一侧摔去,好在云步虚就在身边,瞬移过来扶住了她。 “好疼。”红蓼浑身都疼,血脉逆流了一般,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就像…… 就像在妖王宫的时候,被白影烧灼。 ……好你个老六,她都还没带着云步虚杀回去,他倒是找上门了? 这是嫌她动作太慢,等得不耐烦了?还是—— 红蓼没疑惑多久,情况就有了新变化。 在距离修界界门一步之遥的地方,漫天缤纷金粉落下,血脉中有些因子不断叫嚣炸裂着,无不昭示着是谁来了。 红蓼还是很疼,但她嘴角却带着笑,甚至笑弯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白婴缓缓现身。 他苍白阴冷的艳丽脸庞上冷漠高傲,视线漫不经心地投过来,在看到云步虚的一刹那,高贵的表情定格住了,整个人恍若冻成了冰雕,然后被狠狠摔在地上,粉成粉末。 红蓼瞬间就不疼了。 “哈哈。”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抹了一把额头疼出的冷汗,“王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过来得正好。” 她把云步虚拉到身前展示着:“王上快看,我干得好吧!勾引水如镜算什么本事?我们天狐才不屑于做那么低端的事情,我直接把道祖给您拿下了!” 白婴瞳孔收缩,目光在她牵着云步虚的手上仔细研看,没看出任何虚假的痕迹。 他有点不敢置信,又认真去观察云步虚的脸……就是他本人。 不是伪装,不是傀儡,就是本人。 道圣宫的主宰就是实打实站在这里。 他脸色越发苍白,背后绚丽薄透的羽翅轻动,无数的彩色丝线将他衬得恍若提线木偶。 红蓼想着这样会不会还不太够?还是得再来点儿刺激的。 于是她踮起脚尖,凑到云步虚脸庞,轻轻问了声:“要不要亲亲?” 云步虚在她疼得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全神戒备着白婴。 忽然耳边一热,紧接着传来她柔柔的询问,他气息一顿,还未作出回应,脸颊上便落下一个吻。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啦。” “……” 云步虚手落在脸颊上,被她吻过得地方温度灼热,但也没忘了防备白婴。 至于白婴。 白婴:…… 在红蓼的吻落在云步虚脸上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是被魔尊阴了。 他肯定是中了魇魔的算计,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但这不是梦。 是真的。 白婴整只妖都不好了。 红蓼亲完了还要刺激他:“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白婴深呼吸了一下,勉强冷静下来,绚丽的瞳孔收缩,很慢地说了一句:“……你太努力了。” 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行了,根本不必这么努力。 这么努力的后果就是,遭殃的从水如镜和云步虚,变成了他。 白婴已经第一时间想离开了,可还是太迟。 云步虚就是这样的存在,只要你暴露在他面前,稍不留神就得被扒了一层皮。 他和魔尊合力才将他重伤濒死,现如今他们都还伤着,他却好似已经痊愈了。 “道祖还是想好了再动手。” 白婴羽翅上几条彩色的线被云步虚用灵力捆住,他一边尝试挣脱一遍睨了睨围观的红蓼。 “别忘了那只狐妖也是妖,若你想她给本座陪葬,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从红蓼刚才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妖王手中能契约所有妖族的宝物还是有点用处的。 过往云步虚不在意任何妖族的生死,所以这些翻盖不到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太一玄宗扇已经被他握在手中,此刻是杀了妖王,令地主一脉损失重要战力的最好时机。 作为仙族道祖,天之主的继承者,他应该很清楚在六界和平和一只狐妖的性命之间该选择什么。 红蓼也确实高兴不起来了。 她脸上没了表情,手心都是汗,小小的身体包裹在他的外袍里,紧咬着下唇,竟是没打算为自己争取什么。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5节 换做之前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她那么话多,那么能扯,怎么会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总之不该沉默以待。 可她就是说不出来。 她紧紧抿着唇,眼都不眨地望着云步虚,红红的眼底倒影着他望过来的模样,有些话她确实没说出口,可那双眼睛其实什么都说尽了。 她又想起了很小时的渴望。 渴望一份哪怕世界逆转,万物倾颓,也义无反顾坚定不移选择她的爱。 她不觉得那个人真的会出现,更不觉得那个人会是云步虚。 她也能认清残酷的现实——这样的时候,云步虚那种人设,选择杀了白婴才是最正确最合乎逻辑的。 红蓼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看了,怪吓人的,爱咋地咋地把,累了,毁灭吧。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她以为会发生的事全都没有发生。 身处局中,白婴也觉得不可思议。 云步虚竟然放手了。 他甚至都没纠结多久,很快就放了手,淡淡地看着白婴转瞬逃离。 白婴离开时还回了一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的红蓼。 她身上披着云步虚的道袍,银发绾了小髻,发髻上簪了一支非常朴素的桃枝木簪。 她身姿纤细窈窕,微微颤抖着迎风而立,脸和鼻尖都红红的,显得脆弱又妖娆。 确实有些资本。 可对象一旦换成了云步虚,又会觉得这资本原不该够的。 那可是云步虚。 敌对这样久,怎么会没人想过对他用美人计?最初当然也是用过的,魔族妖族不知多少美人前赴后继,全都无疾而终。 就连当年的六界第一美人,同样出身于青丘的九尾天狐也是铩羽而归。 现在却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狐狸得了手。 白婴瞳孔绚丽缤纷地转动着。 他真的太好奇了。 好奇小狐狸的魅力到底在哪里。 以后若有机会……肯定是有机会的。 只要她还是妖,就一定会有机会。 界门旁,红蓼已经睁开了眼。 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哭的,只是眼睫上挂了泪珠,视线变得模糊了才意识到。 看到云步虚放走白婴,她鼻音很重道:“你怎么放他走了?” 她低垂着眼眸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杀了他对道圣宫来说百利无一害,你为何要放他走?” 云步虚回到她身边,抬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明明不是很温柔,甚至有些粗暴,抹得她眼角都红了,可红蓼的心还是不争气地跳了跳。 “杀他的机会有很多,不差这一次。” 云步虚是真的完全没有在纠结这件事,他异常平静。 “他是来找你的,若知我在绝不会来。我若真需牺牲你这么一只小狐妖来换杀了他的机会,未免太无能了一些。” 红蓼懵懵懂懂地仰望他的脸,他长得是真好,轻描淡写说这些话的时候更有魅力了。 她觉得这书里的世界若也是女娲造人的话,女娲至少要熬好几个大夜才能捏出这么好看的人来。 “不过。” 云步虚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勾了一下,却不是在笑,眼底分明汇满了冰寒。 “他既然与我照了面,便别想全身而退。” 云步虚的目光落在红蓼发间的桃枝上,抬手感知了一下里面几乎耗尽的灵力,果然是被动过的。 当时他便有感觉,但拿不准是怎么了,现下看来,白婴那时就用血脉压制折磨过她了。 云步虚替她整了整木簪,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下将木簪里的力量重新注满,随后视线下移,对上她红通通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抿唇说道:“替你报过仇了,莫要再哭,很丑。” 他这么说是觉得红蓼那么在意自己和旁人的美貌,听到丑字肯定很介意,不会再哭了。 他是实用主义者,能快速让她停止掉眼泪就是最好的。 他也确实做到了,红蓼一听这话,当真是哭不出来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她气愤道,“我这样好看,就算是哭着那也是仙女落泪,摧人心肝,才不会丑。” 云步虚看了她一会,说:“你说得对。” 确实是摧人心肝。 所以还是不哭的好。 红蓼顿时又气不起来了。 她心里复杂得很,不自觉舔了舔嘴角,避开他的视线闷闷地问:“你如何替我报仇的?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你动手。” “你闭着眼睛的时候。” “你有多疼?”他问着,又不用回答,“他会更疼。” 红蓼摸了摸鼻子。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吞吞地朝他靠近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真蠢。 真的。 这和靠近天敌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和他并肩站着,肩膀挨着他的手臂,竟会觉得有安全感。 云步虚看她这样乖顺地靠过来,声线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 “别再乱跑。”他慢慢说,“跟我回道圣宫,我会想办法解开白婴对你的血契压制。” 那样她就再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红蓼也确实需要解除这个,逃离云步虚自己想办法,看起来远不如跟着他来得靠谱。 她不吭声,云步虚便倾身下来,靠近她的耳畔又说了一次:“跟我回道圣宫。” 红蓼这次回答了,很小声地嘀咕:“可那里都是道士,他们都杀妖……” “有我在,他们不敢。”他说了第三遍,“同我回去。” 红蓼沉默良久,抱住他的手臂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云步虚的手落在她发顶,迟疑片刻,生疏地轻抚了一下。 ……这手法,搁这撸猫呢? 差点都忘了,他还没答应她在上面呢! 红蓼闭着眼咬牙,双臂上移攀着他的肩膀往上,几乎是挂在他身上,在他迟疑的目光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头。 狐狸精永不为奴! 第三十七章 妖界, 青丘秘地,外出抓捕红蓼的两只九尾千辛万苦地逃了回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比起外伤, 心理的压力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 他们是带着任务出去的,回来自然要去禀报结果, 可想到即将要见谁,要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万分艰难。 “大长老怎么会相信?”女狐抓着男狐的手不肯往前走, “我不想去, 大长老的性子你知道的,我们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这又岂是我们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男狐看着大长老处派来的同族,没见到红蓼被带回来,对方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失败, 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冰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走吧。”男狐挽住女狐,“大长老若实在不信,便豁出去让她搜魂就是,魂魄中的记忆是做不得假的。” 女狐怕极了,但心里也知道逃不掉这一回。 她无比怨恨红蓼,怨恨之余也会有些羡慕和困惑——为什么是她? 青丘不是第一次有狐狸和道圣宫的人扯上关系。 在很久之前,他们的大长老, 族内战力前三的莲绽已经去尝试过了。 她可是当年公认的六界第一美人, 出山之前被妖魔冥三界寄予厚望。 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险些丧命于云步虚之手, 耗尽了精元才逃回的青丘, 直到近些年才彻底恢复战力。 莲绽都做不到的事, 居然会被红蓼做到? 那么一个欺软怕硬风流浪荡满身缺点的晚辈……简直笑话。 没人会信的。 这么可能有人相信? 但还是要说, 因为这确实就是事实。 大长老住在距离族长一步之遥的花落殿里, 大殿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被族长用灵力灌溉,四季常开。 男狐和女狐被带进去,跪在一张美人画卷前,隔着画卷之后的一道轻纱回禀大长老。 女狐嘴唇颤抖着开不了口,所以是男狐皱着眉把所有的经过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6节 他将云步虚说过的话,做的事,甚至是表情的变化都如实相告,没有一点儿夸张。 如预料中一样,这些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美人画卷被凛冽的风吹得四分五裂,轻纱也被风吹起,白衣黑发的美人闪身而出,掐住男狐的下巴幽柔地问:“这就是你们一路上想出来搪塞本座的理由吗?” “无能便是无能,用这种荒唐可笑的谎言来当借口,看来你们这些年跟在本座身边也是白学了。” 女狐怕得低泣起来,男狐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很惊讶。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大长老,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便叫弟子永世不得进益,天打五雷轰!” 修炼者最忌讳发毒誓,那可都是会应验的。 莲绽垂下眼来看着他,嘴角勾起可怕讥诮的笑容。 “大长老若是不信,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莲绽已经主动对他进行了搜魂。 男狐剧烈挣扎了一下,闭着眼睛失去了意识,女狐吓了一跳,哪怕没被搜魂,也直接晕了过去。 片刻之后,莲绽收回了手,朝一侧道:“扔出去。” “是。” 大殿里安静下来,莲绽将破碎的画卷收回,看着碎片上自己四分五裂的脸,想到在男狐魂魄里看到的记忆,额角青筋直跳。 红蓼……是谁的弟子,又是谁的子嗣? 真是好大的本事。 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莲绽阴晴不定地想着,要是能见一面—— 就能交流一下,知道云步虚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太馋了,真的太馋了。 小崽子年岁不大,艳福倒是不浅。 艳福不浅的红蓼已经跟着云步虚回了道圣宫。 不止他们两人回来,沐雪沉和水如镜也跟着回来了。 后两者的表情着实难看了一点。 水如镜倒还好,他本就有伤在身,脸色苍白一些很正常。 主要是沐雪沉,那样一个温柔和善的真君尊者,现在是连人都不理了。 倒也不是故意不理的,只是脑子里想了太多事,一时顾及不到那么多罢了。 他凝着亦步亦趋跟着师尊的小狐妖,她竟然活着跟他们回了道圣宫,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禁想到红蓼挽过师尊的手臂,再加上她此刻惧怕周围,下意识躲在师尊背后,甚至去抓师尊衣袖,师尊都没有任何不允,广袖之下的手甚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他好像明白了。 明白最初就被他察觉到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他可能,大概,也许,是自作多情了。 师尊带回红蓼根本不是为了他。 他真是。。。真是小看了这色胆包天的小狐妖。 “拜见道祖——” 道圣宫的弟子众多,山前道场到穹顶宫殿站了密密麻麻的人,每一个单拿出来都是非常能打的。 这样强大的队伍,还有云步虚这么厉害的导师,无怪乎最后回集体上岸。 总比白婴那个只会拿生死折磨吓唬同族的妖王强多了。 这么多人齐呼行礼,画面壮观,震耳欲聋。 红蓼能感觉到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因她躲在云步虚身边而很快散去。 他们对云步虚的畏惧和尊崇远远高于对她的好奇。 但她并未因此就松一口气。 书里的内容大多都不记得了,关于道圣宫的描写就更不清楚,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对这六界大战最后的得胜者有了确切的印象。 与妖王宫的压抑黑暗不同,却也没有什么鸟语花香,飞花满院。 道圣宫建在最高的仙山穹顶,高低错落的宫殿耸入云端,并非什么玉石琉璃建筑,而是由木建成,木色深沉,看上去年份久远,底蕴浑厚。 天气很冷,红蓼依稀记得一点儿,道圣宫是四季如冬,没有春日的。 这里常年积雪,她今日来恰好正在下雪,行走在深木色的陡峭楼梯上,能看到地上满是没有融化的落雪,如堆积很久的白色厚尘,被寒风卷起,一阵阵地刮下台阶。 红蓼在风雪中抬起头,天阴沉沉的,毫无生气,走在这样的地方,感觉不到什么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没有寻常小说中仙宫的气派奢靡,倒是充满了苦修的味道。 浑身冰冷,不胜寒。 这个时候就要羡慕啸天了,多好的狗命啊,从试图女装勾引云步虚那夜就被搞晕了,来之前被她塞进了乾坤戒,此刻怕是还在呼呼大睡吸收银幽花,完全不必面对外面的刀枪风雪。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进道圣宫之前云步虚给她准备了比较厚实的衣裳。 这一点很令人意外,堂堂道祖还会在这种小事儿上费心,他给她的还不是道袍之类的衣裳。 她本身对他的审美是没抱有什么太大希望的,毕竟他给她的桃枝就非常简陋。但云步虚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更要证明,他给她的东西原都该是很好很好的。 他没拿道圣宫的道袍糊弄她,倒也不是心里没想过,可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她穿上的样子,就觉得……还是他一个人的时候看比较好。 他给红蓼的是再正常不过的女子衣裙,因她喜欢紫色,他特意选了紫色,裙子布料可比红蓼穿的那些属于原主的要多得多,大袖衫里还有衬袖,胸口掩得高高的,绣了紫藤花的腰封将纤细的腰身勒得一览无余,腰封下垂着的几条纱绦绑成可爱的蝴蝶结,处处细节,巧夺天工。 她银色的长发配合着衣裳半绾着端庄的发髻,在桃枝之外还簪了一支银色珠花,总之一切瞧着都是仙门淑女该有的样子,堪称清丽无双。 可是因为一张脸,还有那双眼角带痣的狐狸眼,过于玲珑有致的婀娜身形,一切都变得不受掌控起来。 云步虚说服了自己很久,还是没能让她这样走进道圣宫。 他以她可能会冷为由,给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她娇小的身姿被披风完全笼罩,只露出一张如玉雪白的脸蛋来,他看上去还是表情不太好,但总算是没再说什么。 进个道圣宫如此折腾,早知她就不来了。 不过为了解除白婴留下的血脉压制,还是来这一趟比较好。 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水如镜不见了,只沐雪沉跟着他们,云步虚的亲传弟子一共就三个,他是最受青睐的那个,但今日还没到道祖圣殿,云步虚就让他先行离开。 “……是。”沐雪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恭顺地行礼,安安静静地滚蛋。 走在下山的木楼梯上,他吹着凛冽的风雪想了很久,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师尊,会和一只狐妖关系亲密。 两个师弟赶来见师尊的时候,就看到大师兄神色沧桑地立在围栏边,都快成个雪人了。 “大师兄?” 他们喊了他一声,沐雪沉转过头来,两人一看就知道事儿大了。 大师兄眼里都没有光了! 圣殿里,红蓼一进来就扯掉了披风。 “热死了,一身汗。” 她将披风一丢,又开始脱外衫,云步虚手都抬起来阻止了,看着她用手扇风的样子又放弃了。 “你还说冷,可我是八尾天狐了,怎么会冷?你这披风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热得人要死,我身上都是汗。” 浑身黏腻,已经不觉得捏诀可以弄干净了,红蓼脱完大袖衫,裹着薄纱里衣朝他歪了歪头:“有地方洗澡吗?” 云步虚没说话,他弯腰将红蓼丢在一旁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件整齐地搭在手臂上。 万人敬仰的道祖替她整理衣裳,可他自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红蓼自己心虚了一秒。 就一秒。 “想洗澡。”她跑过去扯扯他的衣袖,“身上黏黏的,难受得很。” 云步虚偏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但一扬衣袖,空间从朴素干净烟雾袅袅的道圣宫圣殿,变成了一间很宽敞的偏殿,殿内有水色透明温热的暖池。 红蓼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扯掉身上轻薄的纱衣,穿着裙子跳了下去。 她还没豪放到当着云步虚的面不着寸缕地洗澡。 尤其是在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 红蓼靠在暖池的一侧,只觉如芒在背,脑子凌乱。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那么一个正经人,不是该躲着她,在她下水的一瞬间就避嫌去吗? 他还没恢复灵力的时候分明还是很矜持的。 不过又想到这位法身三千,身份多得数不过来,在她老家有两个人格的已经算是精神分裂不太正常了,他那么多…… 红蓼打了个冷战,还没想到下一步,背后忽然一凉。 她暖池下的脚尖蜷缩起来,手紧紧扒着池岸边,慢吞吞地咬唇说:“你也要洗?” 身后传来平淡稳定的回答:“对。” “……你一个法诀就可以解决了。” “你也没用法诀。” “我那是……” 红蓼脸红了一下,该死的,这道圣宫处处都是木制的,唯独这暖池周围是玉石打造,她前面那玉石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有点反光,她不怎么费力地将身后云步虚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她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上头。 他是下来沐浴的,自然不可能穿得那么严实。 手臂的肌肉线条从倒影里看着已经很优越了,还有侧脸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 呜。 红蓼口干舌燥。 红蓼蠢蠢欲动。 “这里很大。”她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你可以去另外一边洗。” 她逼迫自己垂下眼睛,不去看那引得她头昏脑涨心猿意马的无边春色:“做什么非得贴着我……”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7节 云步虚身形挺拔,后腰到臀的弧度优美漂亮。 他乌瞳半阖,墨发坠入水下,升腾的白色水雾袅袅勾勒着他单薄白袍潮湿之后袒露的美好曲线。 要了亲命了简直是。 水面也是反光的啊啊啊!! 红蓼全都看得见啊!! 她觉得自己快炸开了。 他是不是在涩诱她! 一定是! 他居心何在! 想用这种方法拴住自由女人的心吗? 那不能够! “你不是说。”云步虚稍低了一点头,半闭着眼在她耳畔沉声道,“要在上面。” “……” 红蓼浑身一激灵,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允了同我回来。” 他扣着她的腰,毫无预兆地将她拉入水中。 “我也必须兑现诺言。” 他咬字清晰,说得非常认真,显然是真的因此才如此作为。 殊不知,他越是说得严肃正经,神情越是凛然而不可侵犯,越是会让人因他的动作和话里包含的这种极致反差而意乱情迷,神魂癫狂。 第三十八章 …………都说了不是这种在上面! 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人说话啊! 红蓼入了水, 意外地发现可以自由呼吸,她趴在云步虚怀里,当真是在上面的。 云步虚满头黑发在水中散开, 如玉的眉眼闪动着淡金的光芒。 他眉心若隐若现着殷红的莲花印记,像极了她从前无意留下过的伤痕, 一样的动人心魄。 红蓼目不转睛地看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 云步虚倏地闭上了眼,还皱了一下眉, 似乎有什么感觉。 红蓼:…… 靠, 这种要死不活美得不给人生路的样子,她磕到了,真的磕到了。 她吐了一口泡泡,遵从本心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没想到竟然真能发出声音。 “都跟你说了不是这个在上面。”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懒洋洋道,“你来。” 话音落下,她八条狐尾在水中荡了荡,撩动一片水波,也勾动了男子的心。 云步虚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此刻的模样。 她在清透的池水中游动,狐耳和狐尾在水中自由舒展着, 每根雪白尖尖都柔软顺滑。 她有一双狭长妖娆的狐狸眼, 皮肤白得似雪, 半眯着眼睛翻转游动的时候, 有点像摄人心魄的水妖。 自诞生开始, 云步虚便是所有人心目中无情无欲无懈可击的神。 这样一个神, 似乎不该考虑男女之情, 不该有七情六欲,否则未免会给人幻灭之感。 曾经的天之主便没有这些东西,祂与地主是两个极端,是完完全全的苦行者。 败落轮回之后,重塑的血脉应该如从前性格一样——这是所有人固有的观点。 但究竟是怎样的,只有云步虚这个当事人知道。 地主奉行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筐里,所以他的血脉流连在妖魔冥三王体内。 云步虚则独自承担了天之主的所有。 地主一派尚可彼此印证谋算,云步虚却完全听从于自身。 小狐狸白皙的身子裹着单薄的紫纱裙,裙子是他精心挑选的,尺寸掐得极准,他想做的事,从未有过失手,他总是天下最强,在这方面也不会例外。 自己亲手选的衣裳,最后又由他亲手解开。 云步虚抓住红蓼探来的手,她的手很小,被他一整个完全包裹,就如她的人一样,在他笼罩下来的时候全部沉浸其中。 她被他狠狠嵌入怀中,像与他同生之物,腰封轻落,阻碍瞬间散落不见。 “红蓼。” 他突然唤她名字,红蓼脑子晕乎乎的,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叫了了,这个时候还叫什么全名,怎么老是要人教?” 云步虚又学到了。 他从善如流:“了了。” 红蓼满意地吐着泡泡笑起来,双腿环住他的腰,又亲了他一下轻声夸赞:“真乖。” 打湿了的道祖如同被风雨摧残的玉兰花,摇摇曳曳地勾着她。 她的尾巴已经控制不住地将他整个人勒住,如蛇类勒人一般,用的力气有些大,带起一阵麻痹的窒息,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明明狐狸尾巴是没有毒素的,还毛绒绒的很舒适,云步虚却有种中毒已深的错觉。 他喉结动了动,低下去头。 红蓼则颈项后仰,如同天鹅伸颈,优雅美丽。 气氛实在是很好。 不管其他什么有的没的,在此刻这样的氛围之下,他们前所未有的契合。 云步虚捏住她战栗的手腕,将她拉到与自己平视的位置,孤竹高洁的一双眼睛里透着竭力的克制,明明是非常具有神性的圣人,却又透着一股矛盾的偏执和疯狂。 “了了。” 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的语气又唤了她一声。 红蓼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哼唧着说:“怎么了宝?” 她就这是这么现实的一只狐狸,开心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宝,不开心的时候就你追我逃。 云步虚摩挲了一下她的颈项,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朝一侧露出脖子,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下。 红蓼微疼地哼了一声,听到他说:“让我契约你。” 短短的五个字,红蓼判断出是什么意思之后,一把将他推开。 他约莫早就预料到她这个反应了,并未让她成功逃开,手扣着她的腰耐心安抚:“只是为了让你摆脱妖王的血脉压制。” 红蓼扫兴得厉害,脸阴沉沉的,好像听不进去。 云步虚把一张美色深深的脸凑到她面前,在她勉强看过来的时候徐徐道:“若我契约了你,你我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妖族有一种最高等的契约,若结契者同意,可以与对方共享寿数。” “甚至是修为。” 云步虚靠得更近了一些,眼神落在她娇艳的唇瓣上,呼吸洒在她鼻息间,话里包含的深意让她怦然心动。 和道祖、未来的天道共享寿数,那就等于是不死之身了。 再共享修为的话……明天就能把还没痊愈的白婴打成肉饼。 可了解风投的都知道,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 “我也再不能离开你,不能反抗你,对吗?” 红蓼粗鲁地扯开他的领口,乘着水波俯身下去狠狠咬了一口,咬出了金红色的鲜血,恢复灵力之后,他连血里都带着属于神仙的金色。 “妖族与人结契后就是另外一方的灵兽了,这对我来说跟做人奴隶也没什么区别,我不喜欢。” 她矛盾地抱怨:“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她表情不太好看,应该是有点纠结的,但抗拒还是占了上风。 云步虚带着她出了水面,将她压在池岸边,替她抹去脸上温热的池水。 “不喜欢就罢了。” 无所谓,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结契确实是摆脱白婴控制最简单的方式,同时还能将她与他的性命挂钩,只要他不死,她就不会有事。 同样的,她若有事,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赌? 天底下能与他动手的人没几个,却有不少人可以将红蓼当做目标。 在自我安危和男女之情这两种选择上,所有聪明的修士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很少有人会和自己的灵兽结那种高等契约,他们只需要灵兽替自己卖命。 唯独他,他不在意红蓼可能给他带来的危险。 不能说他一点私心都没有,可是…… “再找别的办法。”他说得笃定,应该是心里已经有其他计划。 不管任何时候,他都给人非常可靠的感觉,对下属弟子们是,对红蓼更是。 红蓼身为妖族,当然也明白那种高等契约里的利害关系,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莫名有些害怕。 云步虚是道圣宫的主宰,是整合六界的关键人物,能让他将生死危险置之度外的,理应是苍生安危那样的大事,现在却只为了一只狐妖的血脉压制。 他愿意为她如此,可见对她的感情绝非简单。 红蓼压力山大,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道祖,被他这样沉重的感情压着,不是什么好兆头。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8节 就比如这结契,他需要很大付出,却也是想要彻底掌控她,让她再无离开的可能,事事依从他。 太矛盾了。 抗拒,害怕,除此之外,还有点别的情绪。 心痒痒的,像被什么勾着。 红蓼转了个身,靠在温热的玉石池壁上,望着云步虚幽暗的双眸,尾巴根处忽然被摸了一下。 她眼圈一红,脑子瞬间又乱了。 ……不当人了这是,在她清醒思考的时候来这一招! 红蓼彻底红了眼睛,淡淡的妖气弥漫在大殿中,几乎将云步虚身上的灵力都遮过去了,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他的故意为之。 “这可是你自找的。” 摸狐狸的尾巴根,这真是没受过教育,是不是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狐狸精? 红蓼拿出了在天狐秘术里悟出来的厉害招数,云步虚从前怎么折腾她的,她都如数奉还了回去。 她在他身上密密麻麻地种满了红色的小果实,一处不落。 包括脆弱得不适合种小果实的地方。 云步虚脸白了几个度,看上去忍疼忍得很辛苦。 红蓼看在眼里,银发凌乱,狐尾飞扬,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他的胸膛,嘴角得意地勾起来,笑得坏心思,假装关心:“很疼?” 她摆出指指点点的闲适模样,既招人恨,又招人疼:“你这样可不行啊云步虚……” 事实证明,虽然很狗血,但男人确实不能说不行。 短短一句话,深深伤害到了道祖的内心,红蓼用了一整天去治愈他。 整个道圣宫穹顶圣殿都笼罩着淡淡的妖气,没有人是看不见的。 两个来见师尊的弟子没能见到师尊也就算了,还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回忆起师尊带回的那只狐妖,都能明白大师兄为何眼睛没光了。 房子塌了有没有。 师尊怎么会! 怎么能…… 怎么可以! 二弟子风微尘尝试联络师尊,想搞清楚圣殿里到底是怎么了,师尊怎可容许一个狐妖在圣殿里胡作非为?可他根本联系不上自己的师尊。 云步虚看见了他的传音符,却只是轻轻一弹,将符咒弹得粉碎。 他按着红蓼,一点都没被这插曲影响心情和状态。 他掌控着所有后人乃至六界的生死存亡。 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是不是吓着了。” 他低下头来,在意乱情迷的红蓼耳旁徐徐说:“我要与你契约,你怕我了。” 红蓼脊背一凉,稍稍清醒了一下,又被他抱着离开暖池,站在岸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怕什么。”他扶着她的肩膀,“没什么好怕的。你不喜欢便当我没说过,莫要记在心上与我算账。” “听见了吗?” 红蓼哪里有精力回他话,只能点点头,可他得不到肯定的回答就不敢罢休。 “听见了就回答。” 他压抑着语调,眼尾有些放纵的红,她回头望了一眼,觉得他既残忍,又美丽。 很怪异,残忍这个乍一听和云步虚不搭边,真这样形容起来,好像又并不违和。 红蓼深呼吸了一下,将颤抖的手指塞进他的唇瓣。 “听见了听见了,别再念了,平日里话那么少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话这么多,再说就……” 后面的威胁红蓼也没能说下去就是了。 夜里的时候,红蓼一个人睡在道祖的床榻上,云步虚不在这里。 他衣冠楚楚地坐在圣殿上,风清云淡地召见了连夜前来的一众弟子和长老。 他不开口允奏,他们都不敢先开口说什么,一时间圣殿里一片沉默。 云步虚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眼神是落在高台下的人们身上,心里想的却和他们无关。 他在想,既然红蓼不喜欢结契的方式,那他就替她走一趟,毁了白婴的妖王法器,让他再无法对任何妖族强行契约,血脉压制。 若行事方便,直接杀了白婴也是好的。 其实他也并不喜欢用契约的方式来证明他们的关系,虽然那可以让她彻底离不开他,但那样一来他们的关系就是主仆了。 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抬抬手,示意台下的弟子可以禀奏了,风微尘松了口气,第一个开了口。 “师尊,您白日里带回的狐妖,可是您的契约灵兽?” 他们想了一整天,只能用这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接受目前的情况。 虽然妖族与他们势不两立,已经很多年没有妖肯与他们结契,但那毕竟是师尊,师尊是不同的。 对方是天狐一族,在妖族里地位不算低,倒也不至于辱没了师尊。 可云步虚给了他们否定的回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红蓼才算是不追究契约的事了,若他们跑到她面前再去说,岂不是显得他还存了心思? 他不悦道:“当然不是。” 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半偏着头思索须臾,有了最好的安排。 血脉压制解除之后,有更好的方式证明他们的关系。 “不可再称她狐妖。”云步虚冷冰冰道,“吾欲与她成婚。” “要尊她为师娘。” 第三十九章 云步虚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让圣殿里所有人都言语不能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端坐高台之上的道祖,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端肃圣洁的脸庞上没有一点笑意, 星寒漆黑的双眼带着审判一切的气势,显然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是啊, 道祖怎么会和他们开玩笑呢? 他甚至都不愿意和他们多说几句话。 可就是这样一位圣人主宰,方才竟然和他们说,他要和一只狐妖成婚。 天狐又如何, 在妖界种族再尊贵又怎么样, 还不都是妖? 神仙人三界凋敝败落,还能占据六界大战的上风全因他们拥有道祖,他能教导出最出色的弟子,能赐予他们最精妙的功法, 让他们可以扬眉吐气,守护苍生。 他总是独自一人坐镇于道圣宫的圣殿,身旁连个伺候的仙侍都没有,最多就是三个亲传弟子偶尔上来。 这样清心寡欲,如破雨幽兰一样的圣人,很难想象他竟然是有七情六欲的。 他甚至还要成婚,和一只狐妖。 “师尊不可!”风微尘下意识反驳,说完就流了一身的冷汗, 恐惧地垂下了头。 云步虚睨着他害怕的样子, 淡淡地问:“你以为你在反驳谁?” 三弟子齐净玉跪拜道:“师尊息怒, 二师兄只是担心师尊, 一时情急才如此, 师尊与那狐妖……唔。” 齐净玉浑身一震, 面色苍白地抖了两下, 艰难地忍耐着没有倒下。 云步虚收回手,没有情绪道:“吾刚才说过什么。” 齐净玉勉力道:“……不可再称她狐妖。” “看来你知道。”云步虚站起身,“所以是明知故犯。” “师尊。”沐雪沉从殿外走进来,挡在两位师弟面前躬身一拜,“两位师弟绝无冒犯不敬师尊之意,他们只是乍听师尊要成婚的消息太过惊讶罢了,他们会很快调整好的。” 云步虚看了一会他最看重的这个弟子。 沐雪沉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他起卦算出来整合六界的重要一环。 他的话总是要比别人更有分量一些。 他也确实比其他人更懂该说些什么才能令他满意。 “无事便退下。” 他这么一说,高台下的人不禁一同松了口气。 这是不再追究了的意思。 可不追究是不追究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得到解决。 难道真的要在道圣宫给一只狐妖和道祖办合籍大殿? 先不说万千弟子接不接受得了,人族修士们得到消息都不确定能否接受。 沐雪沉侧目望向跪在后方的水如镜,他神色平静,没什么变化,就是脸色还有点苍白。 察觉到他的视线,水如镜慢慢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转开了视线。 他们能不能接受有什么所谓。 道祖根本没想过考虑他们的意见。 妖界,妖域之森,白婴已经回来有些时候。 他进了妖王宫就处于昏迷状态,魔尊束云壑来过一次,见不到他只得离开。 心腹墨翎一直守在他身边不敢闪神,不断为他擦去身上的鲜血。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49节 在这天夜里,他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白婴绚丽的眼眸毫无神采,面上什么情绪都不显,没人猜得透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王上!您终于醒了!” 墨翎担忧地扶着他起来,取了血灵丹喂给他,让他气息稳定了许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王上?您不是去寻那狐妖的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白婴就再也等不下去。 “……云步虚。”他清澈的音色染上了阴鸷,一把推开墨翎,双手结印推出巨大的光环,光环之中有一方妖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奈何不了你,我还奈何不了她吗。” 蠢笨的狐妖,当真以为寻了道祖就可以逃脱他? 身为妖族,想要逃离妖王血契妖印控制,就只能与人结下高等契约。 那人实力还要很强,否则必会受不了反噬死于非命。 云步虚确实是个结契的好对象,可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生死捆在一只连九尾都不够的狐妖身上? 不可能的。 所以红蓼现在肯定还受他的控制。 他倒要看看,置他于此地,她能快活几时。 千里之外,道圣宫中,本在熟睡的红蓼突然痛醒了。 睡前云步虚给她清理过,还穿好了衣裳,通过头发,她睡得很舒服。 但现在一切都完了。 红蓼疼得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身子在床榻上扭曲成一团,手紧紧抓着身下丝被,指甲变为本体的尖锐,直接将丝被戳破,连带着她的手也破裂流血。 太疼了,比过去每一次都要疼,这突如其来的痛苦,红蓼瞬间就明白来自于谁了。 一定是白婴,不会有别人了。 这是被云步虚伤了回去之后终于好了点儿,开始报复她了吧? 如果她听云步虚的当时就结了契,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疼了? 可想到结契之后的身不由己,红蓼真的没办法松口答应。 云步虚现在是喜欢她没错,可谁知道他会喜欢多久? 这里是修真世界,妖和仙的生命都那么漫长,要知道在穿书之前,男人最多活个一百岁都没有老实的,更何况拥有无尽生命的云步虚? 将漫长的未来挂在一个男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云步虚,她也没有把握。 受制于人,不断去讨好,费尽心思延长这份喜欢,也不是她想过的生活。 所以还是疼吧……疼个屁! 不可能忍疼的! 红蓼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她干脆化为原形,雪白的八尾天狐因为刚刚成年,身子并不很大,小小一团,颤颤巍巍地爬下床榻,艰难地迈着步子循着云步虚的味道找过去。 她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毛绒绒的身子一软一软,好几次都摔倒了,又努力爬起来。 她雪白的毛发上染了不少血,像雪地里点缀了红梅,有种残酷的美感。 红蓼得感谢自己成了狐狸精,可以在恢复原形后靠着味道找人,否则现在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人还没找到,疼都疼死了。 云步虚在自己的道圣宫从不隐藏气息,顺着他一路留下的冷檀香,红蓼很快找到了正在高台上面见弟子和长老的男人。 这个时候她已经疼得一点力气都没了,她觉得自己就是第一次长出双腿上岸走路的小美人鱼,爪爪上全都是血,每走一步都要疼得哀嚎一声。 看到高台上凛然不可侵犯的男人的一瞬间,红蓼再也忍耐不了这疼,呜咽着摔到地上。 在场都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这点动静虽然不大,却也足够吸引他们。 所有人都望向了她所在的地方,雪白毛发洒满了鲜血的小狐狸倒在地上,纤细的腿朝云步虚的方向动了动,努力想要爬起来,但她太疼了,还是失败了。 红蓼精疲力尽,疼得狐狸眼一片潮湿,尖尖的耳朵颤了几下,弱小痛苦的声音不断地响起,当真是可怜极了。 哪怕是这群正在心里谋算着该如何让道祖和这狐妖一拍两散,或者干脆处置了她的大能们,见了她这等模样也一时面露不忍。 就更不用说云步虚了。 他在看见小狐狸的一瞬间就知道那肯定是红蓼。 见着红蓼狼狈的样子,也就明白是白婴的手笔。 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立刻杀了白婴。 云步虚几个瞬身来到小狐狸身边,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在怀中。 高台下的人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还冰冷强硬得让所有人胆寒的道祖,下一秒就如同融化了的春雪,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将染满了鲜血的狐妖抱在怀中。 他一点都不介意昂贵的道袍被她弄脏,旁若无人地抱回着她回到了高台之上的圣人之座上。 红蓼说不出话来。 她也顾及不了有多少人在看。 她只知道太疼了,哪怕是原形也掉了好多眼泪,爪子抵在他胸口,在蓝金道袍上留下鲜红的印子。 “疼……” 她发出的是呜咽,不是具体的字,但云步虚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很快就不疼了。” 他腾出一只手,用灵光割破手腕,金红色的血瞬间冒出来,他将手腕贴在红蓼唇边。 “喝。” 所谓血脉压制,顾名思义,定是和妖族血脉有关。 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用他的血就可以了。 白婴用妖印操纵红蓼的血脉,使得她如此痛苦,那他便将自己的血喂给她。 他体内流着天之主的血,红蓼与他双修过,体内早有他的元阳,不会被这力量伤到,但白婴就不一样了。 妖王宫里,白婴联想着红蓼现在的状态,情绪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给了她教训,也给了云步虚警告,哪里会想到,云步虚虽然没给红蓼高等契约,却肯喂自己的血给她喝! 白婴才刚刚醒来,就被反噬得喷了一口血,再次昏死过去。 早知就该直接要了红蓼的命! 折磨有何意思?让云步虚后悔终生才最重要! 可谁又能想到堂堂道祖会对一只低贱的狐妖那般看重呢? 没人想的到。 道圣宫里,沐雪沉师兄弟和长老们也都看见了云步虚的所作所为。 哪怕是沐雪沉本人,虽然为云步虚看重,悉心教导,几次三番为师尊所救,但其实他从来没见过云步虚称得上和善的面孔。 也就无从感受他近乎温柔和关切的样子。 沐雪沉是从小就跟着云步虚的,云步虚对他来说,比起师尊,更像是父亲。 他看着他将血喂给红蓼,看着红蓼渐渐变回半人半狐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是从红蓼这里还是从云步虚那里,都很不是滋味。 “师尊怎么可以……”风微尘看不下去云步虚居然给狐妖喂血,他们冷淡高贵如神如佛的师尊怎么能将珍贵的天之主血脉喂给一只狐妖! 哪怕顶着被处罚的风险,他也还是要说一些话,幸得沐雪沉及时给他下了禁言咒。 饶是如此,云步虚也已经听见了一些。 他将红蓼横抱而起,让她靠在他怀里。她已经不疼了,但因为之前实在太难受,现在已经没力气做任何事,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说什么话。 她单纯干净,小小的一团地窝在他怀里,手搭在胸前,很没安全感地咬着指甲,无害又漂亮。 这样好的她,就因为他在的怀里,便要被台下的人冷酷不悦地注视着,接受所有的恶意。 若非他在这里,他们可能已经将所有强大的法术扔向她,就像从前杀死每一只妖一样。 云步虚眸光一动,在场之外除他和红蓼,全都眼睛刺痛流血,险些变为瞎子。 “别想着改变什么。”他冷淡威严地说,“没人可以改变吾决定的事。” “谁若做多余的事,哪怕是吾的弟子,吾可教你,便可废你。” 沐雪沉猛地抬起眼。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以前的人生理想:整合六界,一统天下 不虚子现在的人生理想:老婆,我,热炕头。有时间的话顺带整合六界,一统天下 沐雪沉:父亲再爱我一次 第四十章 红蓼真正恢复力气的时候已经不在道圣宫里了。 她在云步虚怀里, 不确定他要去哪儿,只知道他没用那种会让她很不舒服的瞬息千里,而是难得寻了飞行法器, 一架九匹飞天玉马拉着仙车,踩着云彩追着月行驶着。 红蓼动了动头, 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歇着,闷闷地问了句:“这是要去哪儿?” 云步虚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月色:“妖界。” 红蓼倏地睁开眼,撑起身子去看他的脸:“去妖界做什么?” 云步虚望向她, 马车里没点灯, 光线昏暗,但并不影响他们看清彼此。 “去杀了白婴。” 云步虚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教她功法时一样淡定,好像说的根本不是要单枪匹马去杀了地主留下的血脉之一。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0节 红蓼之前虽然疼得都变回了原形, 但其实能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 云步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座下弟子们又说了什么,她都清清楚楚。 她其实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要是自己的导师在项目进行的关键时刻突然跑去谈恋爱了,还是跟竞争对象谈,整天不着家,谁能放心,谁能乐意? 他们之间的问题远比她打的这个比方严重得多。 “为什么这么突然?” 红蓼搂住他的脖颈, 把脸埋在他颈间,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波澜起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突然吗?”云步虚慢慢说, “你不愿契约, 我便去杀了他, 再把妖印毁了, 这样便一劳永逸,哪怕换了新的妖王,也不能再将你如何。” 红蓼搂着他的力道紧了紧,云步虚感受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必担心我。” “……”谁会担心你,才没有担心你。 以前都不知道他竟然如此自恋。 红蓼默了默,终于还是说:“……也不用那么急,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妖王毕竟是妖王,哪怕他受了伤,在妖王宫里肯定也有保命的法子,不可能一点底牌都没有。” “等不了,必须急。他此刻受了我的反噬做不了什么,一旦好些便会要你的命。” 云步虚将红蓼拉起来,看着她闪躲的眼睛,微微思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信我。”他笃定道,“不会有事。” ……当然是信他的。 他可是云步虚,是道祖,未来的天道,男主的无敌师尊,哪里需要她担心什么? 红蓼狐耳动了动,红通通的眼睛终于挪到了他身上,嘴唇扁了扁说:“好。” 停了停,她声音很小地闷闷道:“那你要小心点。” 云步虚心弦动了动,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如安抚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红蓼何曾被这样对待过,一时神色恍惚,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倒是云步虚突然问她:“有没有想过以后。” 红蓼愣了愣,发出一声:“嗯?” “以后想做什么。” ……以后想做什么? 这是……就业顾问? 红蓼努力转了转脑子,试探性道:“好好修炼?” “……” “那,继续回我的山头当老大,招兵买马,建个大宫殿,超过妖王宫?” 这可是真心话了,一点水分都没掺,他总该满意吧? 这理想是不是还挺远大的?怪有志气的是不是? 可惜云步虚没有给她点赞。 他好像不太高兴,在那儿冷着脸,红蓼一琢磨,这是觉得没计划上他? 啧,男人,你的名字叫麻烦。 红蓼仔细想了想,清清嗓子道:“等我的大宫殿建好,给你单独留一间怎么样。” 毕竟是这样的美色,还有那么棒的才艺,给个固定位置倒是不为难,希望他懂事。 但云步虚明显不懂事。 她对未来的安排虽然终于有了他的位置,但和他想得还是差很多。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在这之后呢。” 红蓼后撤身子,撑着他的肩膀眨巴着眼睛:“在这之后?……在这之后我都没烦恼了,最大的理想就是吃喝玩乐,混吃等死啦。” 简直是狐生终极梦想! 要是他哪天不喜欢她了不管她了,她就再置办几个后宫,天天看着美男子为她争风吃醋,快乐无边! 云步虚终于清醒了。 清醒地知道,他们之间如果没有一个人长嘴的话,就永远是鸡同鸭讲。 从前他妥协了一次,往后好像就永远得是他了。 “你真不明白吗。”他定定看着她,“可知我同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他们”他没明说,但他还能和谁说呢?当然是道圣宫的人。 想到她去寻他求救的时候满圣殿的大人物,红蓼舔了舔嘴唇:“……我能不能不知道?” 云步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好吧,你说。”她咬住下唇。 云步虚突然叹了口气。 叹气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真的太违和了,红蓼都觉得心里怪怪的。 他好像不打算说了,将她推到一边,一个人坐到车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致判断着行程。 这样的出行方式舒服是舒服,但是太慢了,跑一趟妖界得四五个时辰。 不过为了红蓼舒服一些,慢就慢点吧,白婴没那么快恢复,他们时间还算充裕。 衣袖忽然被扯了一下,云步虚转过头,看见红蓼凑了过来,正歪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等了一会,她纠结着不开口,他干脆不再等,继续看路。 红蓼心里憋得慌,直接抓着他的手臂拉回来:“看什么看,外面哪儿有我好看?” 云步虚偏着头不理人,也不看她,红蓼莫名心急,有些烦躁不安道:“做什么不说话,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嘛,我又没真的不听。” 她将他的衣袖抓成了一团,云步虚扫了扫,慢慢道:“你会认真听?”他否定着,“你只会敷衍我,应付我。” 红蓼睁大了眼睛,有种被看穿的心虚,但想到他此行是去做什么,又是为了谁,她抿抿唇,小声道:“我认真听就是了。” 云步虚看了她一会,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急。 她性子如此,不可能三两日就教好,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不该着急。 “好。”他应了一声,缓缓道,“我同他们说,要和你成亲。” 红蓼确实如她保证的那样在认真听,所以听到内容的时候直接傻在了那里。 “你真是疯了。”她脊背发寒,“你和道圣宫的人说要和我成亲?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那么可怕,他们怎么可能允许。” “我做事何时需要他们允许了。”云步虚的语气轻描淡写,“解决了白婴回去,道圣宫应该已经准备好合籍大殿的事宜了。” “……” “你既已知晓,有什么想要的,早日同我说,还来得及准备。” “……” 太离谱了。 这个男人真的太离谱了。 带一只妖回正道总部就算了,还到处发通稿说要和这只妖成亲,完全不考虑这只妖的感受,妖怎么办?? 报警都找不到地方。 红蓼要窒息了。 成亲……太遥远了,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咱们都修真了,为何还拘泥于俗礼?还要成亲? 她都还没爱上他呢,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不可能就这样答应和他成亲的! 他甚至都没个正经的求婚! 红蓼叽叽咕咕地低下头,躲到了一边儿去,那模样云步虚都懒得问了,一看就知道又开始琢磨着跑了。 一开始云步虚还会和她真的生气,现在…… 随便。 反正她又跑不掉。 陪她玩就是了。 跑几次抓回来,她气馁了,也就会安安心心成亲了。 想到这里,云步虚甚至故意转了个身,确保她以为他什么都没发现。 红蓼确实在琢磨逃跑的事儿,她一心想着,这次是去干掉白婴的,如果真能杀了他,解决她血脉压制的事儿,她再逃跑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到时候寻个安全地方躲起来,等个百来年再出山,云步虚那时候都快成天道了,断了七情六欲后肯定会把她给忘了,她届时应该也会功法大成,能自在地隐藏自己,她再那么一弃暗投明,妥妥的美好狐生!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红蓼振作起来,笑眯眯地扑到他身上:“好好好,成亲成亲成亲!” 先软化他,让他没有危机感,到时候逃跑起来他才会疏于防备! 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云步虚看着她明显不怀好意的笑颜,嘴角跟着勾了一下。 ……真笨。 马车里气氛正好,妖界的妖王宫却截然不同。 白婴再次昏死,墨翎知道事情不简单了,自然也要想法子应对。 他先是集合了所有妖王宫的大能守护妖域之森,确保无敌人靠近,之后依次给魔尊、冥皇传了音,请他们尽快过来。 若是平时,白婴受伤,墨翎万不敢让魔尊和冥皇轻易见到他。 地主将血脉一分为三,却并非是固定的三个人。 白婴体内的血脉是可以抽离的,抽离后纳入其他人体内,那人便可实力大增,寿数无疆。 魔尊和冥皇表面上和他们是同盟,背地里并非没算计过白婴的地主血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1节 但现在不让他们来不行了。 墨翎看得清楚,白婴是被妖印反噬的,哪只妖有本事通过妖印反噬妖王?不可能有的。 连人修或者仙族都很少有办得到的。 除了云步虚。 就是云步虚。 云步虚现在肯定知道白婴的情况不好,若这个时候他带人攻来,后果不堪设想。 墨翎只能铤而走险,将魔尊和冥皇叫来,等他们到了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碍于云步虚随时会带人来,他们大约也不敢轻举妄动,自相残杀。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是太乐观了。 天亮的时候,他正焦急地想去看看魔尊和冥皇到了没,就在那个推门而出的瞬间,喉咙被突兀地割断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本能地捂住喉咙,只捂到炙热的鲜血。 他拼尽力气回过头,看到了蓝金道袍,睥睨终生的……云步虚。 他没能等到魔尊和冥皇。 云步虚他先到了。 第四十一章 云步虚连白婴都不放在眼里, 解决起墨翎来更是轻而易举。 他要进妖域之森前,红蓼极力表示过自己可以帮忙,毕竟是为了她才跑这一趟, 她这次可以不躺平摆烂。 不过云步虚意料之中地拒绝了,她还难受着, 也没法真的帮上什么忙,还是变回狐狸,小小的一团被他单手抱在怀里, 更为方便照看。 于是就有了如下画面—— 仙姿玉骨的道长一手抱着白糯糯的八尾狐狸, 另一手漫不经心地划了道灵光,随随便便地割断了妖王心腹的咽喉。 红蓼狐狸眼圆睁,想到上次她被抓的时候对方多嚣张,如今却死得无声无息, 一时有些唏嘘。 “怎么。”云步虚隐去身形,旁若无人地寻找着白婴的位置,“感同身受了?” 红蓼看着周围许多方向与他们完全相反的大妖,他们都得到了墨翎陨落的消息,正赶过去查看,却不知“罪魁祸首”就在他们中间。 明明是对气息最为敏感的妖族,却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存在。 云步虚就这么带着她闲庭信步地走在众多大妖之中,她雪白的狐狸毛茸茸的爪子按到他胸口, 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他听不清楚, 也没那么想搞明白。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还是先去杀了白婴要紧。 他这次可是真的冤枉了红蓼。 她还真没说他坏话, 说的都是好话。 至于说好话为什么还嘀嘀咕咕不说清楚…… 红蓼偷瞄了一眼他认真起来面无表情风仪斐然的样子, 心里面乱糟糟的。 像养了一只不安分的羊驼, 把她的心踩得乱七八糟, 无一处安生。 白婴的所居之处红蓼隐约有点印象。 毕竟她也是来过的,云步虚其实可以问问她,就不用自己这么费心寻找。 但他好像一点麻烦她的意思都没有,凭借自己的判断不算费力地找到了地方。 红蓼侧头瞄了一眼,发现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偏殿,有些疑惑道:“你觉得是这里?这里破破烂烂的,看着不像是妖王寝宫该有的样子。” 她清清嗓子,想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可云步虚已经先一步推开了门。 无数烟尘扬起,强大的阵法抵挡而出,红蓼本能地扒住云步虚,看到他哪怕只有一只手闲着,也非常轻松地破开了迎面袭来的阵法。 红光被撕破一道口子,他抱着她平静地跨进去,看不出任何犹豫和为难。 好像独闯妖王宫杀妖王,对他来说就和打坐修炼一样简单。 “他不敢待在寝殿。”云步虚边走边道,“他应该还没醒,他的下属猜到我会来,自然会把他藏在整个妖王宫最安全的地方。” “……”红蓼怔怔地看着他。 “此处阵法波动明显异于别处,门外还做了伪装,他肯定就藏在这里。”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黑暗空荡的偏殿骤然亮起,密密麻麻的大妖现身而出,眼睛发红地将他们包围在中央。 “云步虚,你竟真是单枪匹马来的,好是狂妄啊!”为首的大妖冷笑着,“你是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王上伤重未愈又添新伤,如今昏迷不醒,但你就很好吗?我可不信。” 妖界魔界都在传道祖已经恢复如常,可他一直都不认为是真的,只觉得是道圣宫放出来震慑他们的假消息。 道祖虽然身负天之主全部的血脉,妖王只分了其中之一,但令道祖受伤的那一场大战又不是妖王一个去的,魔尊也是去了的,二对一,哪怕少了冥皇,也不会相差太多。 所以他现在肯定是强撑着,体内不见得多好。 红蓼并不认同大妖的观点。 她可以证明,云步虚绝对很健康!他健康得不得了! 要不是她小小一个受不了,人家一夜七次,一次七天都没关系! “……闭嘴。” 云步虚忽然低头瞪了她一眼,红蓼狐狸毛都炸起来了,拿爪子使劲捂住嘴巴。 糟糕,一激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周围,果然,一群大妖刚才气势还非常宏大正经,现在……都有点一言难尽。 “看什么看?”红蓼支起身子张开手臂挡在云步虚面前,“看他做什么!不许看他!谁准你们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她护食地挡着云步虚,龇着狐狸牙将大妖都瞪了一边。 她是缩小了原形的,但八条尾巴都还在,一只八尾天狐…… “看来传闻是真的。”其中一只大妖啧啧道,“兜兜转转,道祖竟然还是败在了天狐一族手中,只是当年的莲绽乃是六界第一美人,你都不为所动,如今竟为一只刚成年的八尾狐狸如此这般,眼光也太差了一些。” “啊对对对,想不到堂堂道祖竟然好这一口……” 他们确实不再看云步虚了,却都跑来看红蓼。 那眼神称不上友善,对于背叛了妖王的妖族,他们怎么可能友善得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带着道祖来杀自己的王上,博一时苟延残喘有何意义?他日妖界被道圣宫控制,你又能多活几时?” 红蓼被骂了,自己还没怼回去,那妖已经连惨叫都来不及,身化飞烟,消失不见。 云步虚就站在原地,众妖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身旁的同伴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一时之间,所有大妖都沉默了。 他们面色严肃压抑,虽很明确云步虚的行为是开战的讯号,却哪一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闲话至此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魔尊和冥皇的支援。 可以不知道怎么了,一夜过去,他们竟然还没来。 束云壑和冥皇谢沾衣到底为何没来呢? 自然是被绊住了脚。 云步虚的确是一个人去的妖域之森,可其他地方不是。 沐雪沉得知他一人前往妖界之后,立刻带着风微尘在半路截住了束云壑和谢沾衣。 四人大战一场,水如镜在旁协助,双方虽分不出胜负来,但为道祖争取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沐雪沉御剑而立,风微尘就在他身边,看着受伤的道友们满面担忧。 “师尊到底想做什么?哪怕妖王受了重伤也不是能轻易解决的,若可以咱们不是早平了妖族?不久前才刚刚和妖魔两界大战了一场,大家如今都还没休息过来,这便要来阻截魔尊和冥皇,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天之主一脉本就式微,是因有云步虚坐镇,又经他多年□□人才,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可这也架不住这么继而连三地开战,还都是难分胜负之战。 “师尊好像是带着那只狐妖去的妖界。”风微尘忽然拧起眉,“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为了那只狐妖。” 水如镜过来的时候,正听见他说这句话,他侧了一下头,礼貌地问:“见尘真君知道了要如何?” “我……” “道祖并未命我等率人前来阻截,是我等主动来的。”水如镜不轻不重地提醒他。 于是风微尘只说了那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沐雪沉始终沉默着。 他想到妖王,又想了想红蓼。 他们都是妖族,确实如师弟所说,师尊此次所为可能与红蓼有些关系。 但师尊不是他们,怎么可能意气用事,随心乱来?他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话虽如此说,师尊也并未下达他们发兵的命令,可为了保证师尊的安危,他必须要来。 道圣宫不能再让上次大战时的事发生。 那时他们受制于白婴的无上天音,所有人仿佛废物一般,只能看着师尊独自迎战妖王和魔尊,还要防备无数妖魔的偷袭。 师尊是天之主一脉的关键所在,道圣宫和天下苍生不能没有他,他们不能再看到他从空中坠落消失不见的一幕。 所以要来的。 不管师尊有没有要求,他们都必须来。 沐雪沉扫了扫疲惫的弟子们,尽量由自己挡在最前面。 “再撑一个时辰便走。” 妖域之森里,云步虚解决完所有大妖只用了一刻钟。 红蓼已经不在他怀里了,他将她放到一处空地用结界围了起来,手持太一玄宗扇迎战众妖。 他太强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2节 真的太强了。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一个个死去的大妖并没比最初的那个坚持更久。 妖族是忠心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也开始动摇。 他们修炼至今,修得一身好功法,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明摆着他们是不敌的,是在毫无意义送死,大家很难不犹豫。 可妖王就昏迷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们若是退了,妖王必死无疑。 众妖矛盾地不断后撤,最终还是将目标放在了红蓼身上。 她可要比云步虚好对付得多,云步虚显然很在意她,若能挟持她,就不愁拿捏不住云步虚。 哪怕她被结界保护其中,突破结界抓到她也不会比面对云步虚更可怕了。 大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由其中几个拖住云步虚,另外两个一齐朝红蓼掠去。 红蓼瞪大了眼睛,但一点都不害怕。 她非常信任眼前的金光,老老实实地坐在里面,没有乱叫,努力不去影响云步虚战斗。 云步虚第一时间就发现她有危险,但也没过来,只远远地瞥了一眼,发现她一点都不怕,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漂漂亮亮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真是意外得乖巧可爱。 她确实是信他的。 他没过去救她,她不怕也不怨恨,安安静静待着,是真的信他的。 云步虚的神色堪称轻松愉悦,但他的对手就惨了。 他一挥扇子,负责拖住他的大妖尽数陨落,不过眨眼的瞬间,他已回到结界边,背对着再次袭来的大妖,面朝着结界里的小狐狸。 “很乖。” 他浅笑着夸了一句,反手转了一下扇子,将最后苟延残喘的几只大妖杀死。 至此,妖界稍微有些能耐的大妖几乎全都丧命他手。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偏殿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红蓼半阖着眼睛没去看那可怕的场面,毕竟曾经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怕穿书一阵子了,面对这种场景还是有点不能适应。 云步虚看得出她在避讳什么,收了结界后便将周围用法诀清理干净。 只环境是干净了,味道却难以驱散,浓郁的血腥味还是让红蓼有点惴惴不安。 她知道云步虚这次来是为了她。 也知道在书里的结局中是云步虚这一方胜了,这群死了的大妖早晚都会败,都会陨落,不是今天也会是以后。 如果他们今日没来,她站在妖界这一边,下场惨的就是她了。 可她心里还是有点焦虑。 她一会想到大妖开战之前说的那些话,一会又想到结局时云步虚成为了天道。 红蓼小跑到云步虚身边仰头看着他,他迁就着她的高度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还是很像撸猫。 红蓼这次没有放在心上。 她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眉眼,成为天道是要断七情六欲的,来这里的马车上,她觉得那个时候云步虚会忘了她,这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现在…… 妖族最后是败了的,妖界凋敝,她也是妖,似乎确实无法独善其身。 如原书里婉言那样弃暗投明是条出路,可过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 这都是大环境下的结果,弱小的她左右不了,怎么选路都很难走,她只能尽量选好走一些的。 有时候甚至都由不得她自己做选择,云步虚已经为她提前选好了,就像这次。 她不太纠结这些。 这件事云步虚是为了她,双方都是你死我活,不留余地。他单枪匹马地来,谁都没叫,就是不想牵扯太多,处境比原书里真正获胜的那一战危险了不知多少倍。 若今日反过来是云步虚输了,恐怕连众妖这种干脆的死法都没有,她自己也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正是因为清楚他在冒着怎样的风险,她才猛然发现,大概也许可能……她没办法像以为的那样,将云步虚会断情绝欲这件事,当做什么天大的好事。 “看什么。” 红蓼一直盯着他的脸,目光灼灼,眼神复杂,云步虚不禁抚了一下脸。 “我脸上有东西?” 方才战了片刻,他没受伤,只是动用了不少灵力。 不过死的妖太多,溅起的血难免弄脏了他。 方才清理战场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用了清尘诀,当是干净了才对。 红蓼其实从云步虚找到白婴的藏身之地开始,就一直默默关注着他。 现下听他这么问,她轻声回了句:“有脏东西。” 云步虚微微凝眸,半蹲在那里看着她,看到白绒绒的小狐狸凑过来,前腿搭在他身上,轻轻嗅了嗅他的脸颊,然后…… 然后慢慢舔了一下。 云步虚怔在原地,在红蓼化为半妖形态扑到他怀里,将他压倒在方才死了无数大妖的地面上时,冷静地抓住她两只手腕,并在一起拿开。 “不是时候。”他严肃地教她,“要分轻重缓急,克制自己。” 红蓼:“……” “杀白婴毁妖印要紧,魔尊和冥皇快到了。”云步虚站起身,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面色平静道,“变回去,跳到我怀里来。” 红蓼没说话。 她还是很听话,没再耽误时间,老老实实地变回狐狸跳进他怀里。 就是看起来不太高兴,闷闷不乐的。 云步虚默了默,忽而叹了口气,在红蓼抬眸的瞬间,轻轻亲了一下狐狸眼睛。 红蓼毛发颤颤,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上。 其实她有个过分的想法。 亲亲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要是能舔一下就好了。 可能是穿成了狐妖,习性也在跟着潜移默化? 她现在特别喜欢动物之间那种舔舐的示好。 不过她这一身毛的,还是算了,舔他一嘴毛就不太好了,他还要干正事儿呢。 正想着这个,身子忽然起了变化,不由自主地化成了半妖的模样。 这里就她和云步虚,有这本事还能这么做的只有他了。 “算了。” 云步虚叹息着压着她的后脑勺。 “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他自语般说完便吻上了她的唇,在她凌乱的呼吸中,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唇瓣。 第四十二章 解决守卫妖王宫的大妖们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云步虚一个人就能搞定,但杀死白婴掌控妖界的关键从来不是这个。 即便如今白婴受伤,处于昏迷当中, 也并不适合来冒险。 但没办法,他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杀白婴最困难的是他的绝技无上天音。 若无上天音只能主动使用尚无需那么忌惮, 最难的是,它也能被动使用。 只要有人对白婴动杀手,无上天音就会被启动。 云步虚在此事上吃过一次亏。 上次大战时, 道圣宫所有人都被蛊惑, 稍微有点本事的还能稳住自身不乱来,弱一些的都直接对他出手了。 他不但要对付敌人,还要对付自己人,最后险胜两分, 坠落在红蓼所居的灵山上。 说来可笑,他与红蓼相遇,恐还得谢谢白婴。 得了美人香吻的红蓼异常乖巧,窝在他怀里不动不闹,安安静静。 云步虚将目光从昏迷不醒的白婴身上转开,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再次转了回去。 “怎么啦?”红蓼好奇地伸长脖子,“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嘛?我来啦。” 她想从他怀里跳下去帮忙, 被云步虚使劲按在怀里。 “莫动, 危险。” 他说得认真, 表情严肃, 显然非常重视。 连他都这么重视的话…… 红蓼麻利儿地跳回他怀里,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要不再给我个圈圈, 我躲一边儿去?” 云步虚仔细思考了一下, 觉得这样也好。 上次面对无上天音,他没有心魔,即便被霍乱心神也无懈可击,自然什么都不怕。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云步虚其实是个有些自负的人。 他有三千法身行走世间,除他之外没人能将所有身份了解全面,很多时候他都可以从另外的角度知道别人当着他面不敢说的话,不敢发的牢骚。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3节 他都不在乎,那是他漫长的生命中除了普渡众生之外,唯一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勉强可以称之为“乐趣”的事情。 三千之多的身份,一个闭眼一个睁眼神魂就分散了出去,比起白婴,他其实更像是千丝万缕的提线木偶。换做其他人这般,怕是很可能会精神崩溃,但他从来没有。 他的强大令他无所不能,也令他孤高自负,但这次,面对关乎红蓼性命的事情,他摒弃了所有的自负,谨慎至极,滴水不漏。 云步虚将红蓼安置在角落里,用本命结界将她围了起来。 本命结界,顾名思义,是与神魂性命挂钩的强大结界,除非结界后的人主动出来,否则即便是留下结界的人也不能打破。 未免他中了无上天音后也发疯,他必须这样来保护红蓼。 红蓼看过原书,虽然年代久远,记得的剧情实在不多,但看到结界边缘的莲花印记,那太熟悉了,他情动的时候眉心出现过,她自己的眉心也被他印下过。 “……这是你的本命结界?”她小声问了句。 云步虚意外瞟了她一眼:“还知道这个?” “……”红蓼嘴角抽了一下,“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比啸天还笨?” “那倒也没有。” 云步虚语态轻松,看不出局面有多难应付。 可他都拿出本命结界了,显然不再是像之前那么简单。 红蓼其实也能明白,白婴身赋无上天音,这东西邪门得很,以前他什么都不怕,是因为他没有多余的心思,现在他那心里头都长草了,很难保证会不会有事。 眼见云步虚起身要离开,红蓼往前跑了两步。 “慈音!”她下意识叫了这个名字,叫完自己都愣了,呆呆地看着回过头的道长。 “对不起,习惯了。”她懊恼地低下头。 云步虚声线还柔和了几分:“无妨,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红蓼爪子挠了挠地面。 “你只见过慈音和我的本身,尚未见过其他,等这次回去,你若想见,都可以见见。”他仿佛叙述天气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届时你喜欢什么名字,便可以叫什么名字。” ……意思就是我喜欢你的样子你都有对吧?? ……你好.骚啊。 “我之前同你说过。”云步虚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背对着她徐徐说着,“我可以是云步虚亦可以是凡人慈音,只要我想。之前你未曾认真听我说话,现在可以好好想想了。” “大概需要一点时间,你且就拿这些话来打发时间罢。” 云步虚说完话人已到了白婴身边,白婴重伤在身状态很差,但无上天音留下的灵光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云步虚仔细找了一圈,没有寻到破绽。 看来只能正面来了。 那便正面来好了。 云步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红蓼,她叫了他一声之后就没再开口了,但她也不用说话,她眼睛里写满的情绪已经将她的心情表达得清清楚楚。 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和不安,比过往每一次都要深刻。 他需要的其实也不过是那一声“慈音”而已。 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经历的也不算太多,最为特别之处,就在于他是以凡人慈音的身份与她相识相知,而不是道祖云步虚。 上次她提到“要在上面”这个论调的时候,他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仔细思忖过,已经想清楚她的意思了。 旁人会因为他道祖的身份靠近他,仰慕他,红蓼却正是在因为这个身份远离他,畏惧他。 这或许就是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可以为了凡人慈音不要命,却不能安安心心待在道祖身边。 这些都是小事。 她不过需要安全感罢了。 他会给她的。 云步虚的手落在白婴的天灵之上,打算先将他杀了再寻妖印摧毁,但意料之中的,在对他动了杀招的一瞬间,他被拉入了无上天音的幻境之中。 红蓼在外面,根本不知道云步虚都想了什么。 她只看到他围着白婴转了一圈后便将手放在了他头上,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白婴缤纷绚丽的羽翅陡然振了振,云步虚周身罡风护体,羽翅伤不到他,却令他眉头一皱闭上了眼睛。 红蓼心里揪了一下,知道他怕是中了无上天音。 她觉得胸口好像压了块石头,呼吸都有些困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步虚,盼着他快点睁开眼睛。 毕竟是要成为天道的人,心里长草了应该问题也不大……的吧? 事实就是,问题很大,非常大。 半个时辰过去了,云步虚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连白婴的手指都动了动,好像有苏醒的迹象了,但云步虚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模样。 他脸色甚至更难看了一些,眉头紧蹙,唇线紧绷,分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云步虚?”红蓼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你怎么样,你脸色好难看,你没事吧?” 她眼睛有点红,声音有些蔫吧:“……早知道不如直接契约得了,好过这样折腾。” 红蓼不断回想着与云步虚认识之后的一幕幕。 在修界界门旁,他为了她毫不犹豫地放走了白婴。 在道圣宫里,高台之下都是正道核心人物,可他一点都不没避讳,第一时间将她抱进怀里,为她缓解痛苦。 他今日一个人杀过来,现在陷入无上天音的折磨,全都是为了她。 全都是为了她。 杀了白婴固然对道圣宫也有利,但若不是为了她,他远不必像今日这样冒险。 “……你千万不要有事。” 她站在结界内低低地念了一句,余光扫到结界上的莲花印记,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 幻境里,云步虚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他想过会看到一些容易动摇他道心的画面,心里有所准备,可等真的看见了,他发现,从前弟子们面对白婴屡屡败退,也并非全都是因为自身无能。 面对心中最在意的一切,很难有人真的可以毫无心神波动。 云步虚倒是没看见六界生灵涂炭,他看见的是红蓼。 其实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潜意识里知道那就是她。 她和他认识的一样,又好像又哪里不一样。 她浪荡无耻地抓了沐雪沉,将他囚禁起来下了药,险些就成了事。 幸好婉言及时出现截胡了她。 她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在婉言的连环计下狼狈逃出青丘,潜入了他们相遇的那座灵山。 与他记忆中有所不同的是,她没有在那里遇见他,与狗妖的关系也并不算好,她看起来比他认识的她聪明不少,懂得隐匿和控制手下,但远不如笨拙的她讨他欢喜。 她也得了妖王的吩咐,这一次她选择了服从,在水如镜进入灵山之后,使劲浑身解数去勾引。 云步虚身临其境地看着她是如何自轻自贱,配得上一切肮脏词语地去讨好诱惑水如镜。 也看着她如果被他派去的弟子百般折磨,厉火烧身,灰飞烟灭。 他其实情绪并没有多激动,只是看的时间久了点,太深入了一点,仿佛真的经历过一样。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再走。 所以严格来说,不是无上天音关着他,是他自己不肯离开。 直到神魂被碰了一下,他瞳孔收缩,终于从幻境中出去了。 这个时候红蓼已经等不及了。 她知道本命结界的好处,知道它可以保护自己,哪怕云步虚自己也伤害不了她。 理智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就待在这里面,等云步虚搞定一切恢复过来就没问题了。 但她真的等不了了。 云步虚状态看上去很差,他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眉头皱成川字,仿佛忍受着极大痛苦。 她看不下去,真的看不下去,她顾不上思考那么多,咬唇爬出结界,化为人形抱住了他,试图唤醒他。 好消息是她成功了,云步虚很快就醒了。 可她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他用一种冷酷而陌生的眼神望着她。 …… …… 怎么会这样呢? 其他女主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做? 伤心无措,笨拙示好,自欺欺人地问他怎么了? 这些好像是基本操作。 但红蓼显然不是那种类型。 她被云步虚的眼神刺激到了。 “什么意思?” 红蓼踮起脚尖,捂着他的脸仔细观察。 “凶我???你是在凶我吗请问?你居然凶我????” how dare you! 第四十三章 红蓼委屈得很。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4节 不知道云步虚喜欢她的时候她就很有恃无恐了, 现在知道了更是无法无天。 她哪儿受得了这种委屈? 当即大声质问他:“我看你难受,连命都不要了跑出结界来叫醒你,你醒了不诚挚地感谢我就算了, 居然还凶我?!?!” 她深呼吸了一下,扶着额头好像快气晕了。 云步虚喉结滑动, 初初醒来那种不分今夕何夕褪去后,看着她鲜活的模样,很费解自己怎么会把她和幻境里的狐妖联系在一起。 那是只纯粹的狐妖, 与他认知里的毫无差别, 但红蓼真的太不一样了。 她从他身上下去,气愤地对他进行最原始的拳打脚踢,她力气根本就不大,比起动手更像是在撒娇。 “怎么可以凶我, 你怎么可以凶我,我都,我都……”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看得云步虚再无暇想什么幻境。 “消消气。”他把她抱在怀里,面上哪里还有什么冷酷和陌生,他不断抚着红蓼的背,压低的声音带了些哑意, “我可以解释。” 红蓼非是不听呢。 “解释什么。”她挣扎着, “不用解释, 我现在就是古早话本子女主, 我不听我不听!” 她话是这么说的, 可瞪着他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快点解释”四个字。 但这里毕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云步虚很快沉了脸色, 一把将红蓼拉到身后护着。 “别动,躲好。” 红蓼愣了愣,听话地没再闹,小声问:“怎么了?” “有冥鬼的气息。” 他神色郑重了一些,不再像最初来到妖王宫时那么轻慢,看来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红蓼其实还有点介意他刚才那个眼神,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清楚现在不是折腾的时候。 她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句:“冥鬼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怨气比鬼都重。” 话音落下,她已经变回原形,钻到了云步虚宽大的道袍衣袂里躲着。 开玩笑,冥鬼啊!有鬼啊!怎么可能不怕! 云步虚感受到自己的腿被她紧紧抱住,道袍飘逸厚重倒是看不出她躲在里面。 他也没挪地方,就站在那安安静静地等着阴邪之气靠近。 这当是冥皇派来的救兵赶到了,冥皇自己为何还没来,稍微想想就知道,应当是沐雪沉带人前去阻截了。 他这个大弟子确实非常敏锐,哪怕他不需要,也都会非常主动地为他分忧,如同卦象里表现得一样,似乎能够成为整合六界的关键。 只有一点不好。 不够洁身自好。 冥鬼形态如雾,可化作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们生前都是人族,却被冥皇炼制成武器拿来对付曾经的同族,其中更是不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挚友亲朋,是比魔兵和大妖更让人忌惮的存在。 若只是对付铺天盖地的冥鬼倒也没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白婴醒了。 云步虚是从无上天音里出来的,冥鬼来了,冥皇不会太远,魔尊应该也是和他一起来的,他必须速战速决。 在白婴睁开眼的一瞬间,云步虚杀招已至他的天灵,他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拿出妖印去抵挡,确实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被动放出的无上天音让云步虚皱了一下眉,但这次他没在陷入其中。 他是有被干扰到的,却不似第一次那么严重,即便忍得额角突突直跳,也不会彻底沉溺其中。 妖印就在眼前,正中他的下怀,云步虚直接将太一玄宗扇扔了过去,天之主所用的神器比起妖王的妖印来自然更胜一筹,两厢碰撞,妖印理所应当地裂缝崩碎。 白婴目眦欲裂:“云步虚!你当真什么都不怕了吗!你这个疯子!” 疯子云步虚理都不理他,在他试图拼凑妖印挽回局面的时候,一招杀之。 是的,杀了。 云步虚把白婴杀了。 红蓼稍稍掀开他道袍的衣摆,正看到白婴浑身绚丽的光彩黯淡下去。 云步虚掐着他的命门,将他掐得悬空。 他神色平静,眼神淡漠,怎么说呢,就好像掐死的不是妖王,而是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甚至随意地震了震手臂,然后白婴就像金粉一样散落下来,成了一堆粉末。 …… 红蓼不由打了个寒颤。 又死了一个。 白婴死了,妖王宫的大妖们也基本死完了,结局的场面提前,是因为她。 ……是不是一开始答应云步虚契约的话,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虽然她对妖族没有归属感,也特别讨厌白婴,但像今日这样频繁地直面与自己挂钩的惨烈生死,对一个非土著来说,还是太高端了一些。 云步虚半蹲下去,在金粉中提取着什么,眼神可比杀白婴时认真多了。 红蓼看到一缕红光被撕扯着从金粉中飘出来,百般不愿地被云步虚收入法器之中。 那是一个非常精致小巧的金鼎,红光被吸进去,盖子盖上之后跳跃了几下彻底归于沉寂。 做完这一切,云步虚回头寻她,竟能从她一张狐狸脸上看出几分茫然之色。 他想到刚进妖界他杀了墨翎时,她就有些不对劲,略一思忖就知道是为何了。 “莫乱想。”他蹲下来摸她的头,“这些妖族本就与你无甚干系,乱世之中生死各凭本事,他们哪怕活着,也不过是多一些欺辱你的同族。再者,即便无你,他们一样要死。” 红蓼闷闷不乐地拍开他的手:“不要老是摸我的头。” “不喜欢?” ……狐狸是犬科!犬科谢谢!又不是猫科,老是摸头算怎么回事? 红蓼抬起下巴朝他挪了挪,意思很明显。 云步虚了然地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见她舒服地眯起眼,唇角微勾道:“莫要难过内疚。” 红蓼怔了一下,八条尾巴轻轻甩动。 “了了。”他叫了只有那个时候才会叫的亲昵称呼,“记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红蓼闭着眼蹭了蹭他的膝头:“你平日里也是这么教弟子的吗?你们道圣宫难道不都是心怀苍生大义的圣人吗?” 他还是圣人头头,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她意外。 “教导弟子自是不能如此。”云步虚横臂抱起她,“但教你可以。” 她和他们不一样。 他教导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一统六界,灭除世间苦难,让各族善者得到安定的未来。 教她却是因着私心。 不管发生什么,无论面对何种境况,都无底线地希望安然无恙的是她。 毕竟她太笨了,肯定不会主动带来什么麻烦,一旦出事必然是别人的错,既那人犯了错,如何下场都是活该。 “你还有许多同族,以后会见得到。乾坤戒里不就有正在养伤的狗妖么。” 红蓼眨了眨眼,摸摸乾坤戒没再说话。 云步虚得到了一切想到的,开始解决四面八方阻拦去路的冥鬼。 冥鬼们从黑雾变成狰狞的怪物,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可以看出原来的面貌。 大多都是熟面孔。 是曾在各个大战中牺牲的弟子和门人。 云步虚轻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红蓼被冥鬼丑陋恐怖的面孔吓到了,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云步虚抱得她更紧了一些,深深地凝着这些熟面孔,怎会不知谢沾衣派他们来是何意? 他握着扇子抬起手,面不改色地击退一个又一个冥鬼,听着他们惨叫着化为乌有,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忍来。 被炼制成冥鬼已经不可能再轮回转世了。 他们变成此等模样也不会再有从前的意识。 让他们死去,是对他们最好的解脱。 只是这惨叫声有些太多了,听着听着,自己好像也跟着疼了起来。 云步虚的表情一直都很冷静,冷静得近乎麻木,让人看着心寒。 红蓼也听不下去这声音,挣扎着冒出头来,却从他冰冷淡漠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她爬起来一些,爪子拖住他的脸,他惊讶了一瞬,她便将他眼底的情绪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冥鬼……她稍稍想起来一些了。 所有生灵死去都要归于冥界,冥皇掌控着冥界,自然可以对这些魂魄为所欲为。 他建立了一个冥鬼兵团,里面的冥鬼全都是正道陨落的魂魄,他将他们变得面目全非,丑陋邪恶,放回来对付正道,让正道左右为难,手段恶心又卑鄙。 云步虚现在面对的恐怕就是那些。 红蓼缓缓化为人形,推开云步虚阻拦的手,自己替他抵挡那些冥鬼。 她怎么说也是八尾天狐,说来穿书之后实战的机会还不多,现下也是个机会。 多攒点战斗经验,对以后大有好处。 红蓼抽空回了一下头,抬手摸摸他凝霜的面颊:“我没有难过内疚了。” 云步虚眼睫颤了颤。 红蓼靠近补了一句:“你也不要。” 她站在无数狰狞恶鬼之中,明明自己怕的脸都白了,还要故作轻松地安慰他,尽量替他解决这些令她怕得要死的怪物。 安慰他……安慰他做什么,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又从哪里看出他有什么难过内疚。 他并不难过,也不内疚,人都有一死,他自己也做好了随时陨落的准备,这些人死后被这样对待,他将他们毁了是在帮他们解脱,何须难过内疚?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5节 云步虚将红蓼拉回来按在怀中,面无表情地用法术将太一玄宗扇悬于偏殿顶端,无尽的金光落下,恶鬼无处遁形,消散无踪。 事情解决了,他也没立刻带红蓼离开,因为走不掉。 束云壑和谢沾衣到了。 因着沐雪沉自发阻截,他们来得稍微晚了点。 云步虚半点不慌,贴了张神行符在红蓼身上,不等她问什么,一掌碎了妖王宫的顶,在光芒投射进来的一瞬间,驱动她背后的神行符,强行送她突破了妖域之森对符咒的限制离开了。 他倒也不是不能跟着走,可来都来了,总要松松筋骨。 谢沾衣黑纱遮面,看不清脸,束云壑站在他身边,望着云步虚身边一摊金粉皱起了眉。 “还是迟了。” 谢沾衣:“血脉被他拿走了。” “云步虚。”束云壑往前走,“方才不和那狐妖一起逃走,可真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云步虚就四个字:“你们也配。” 他也不同他们多废话,拿了太一玄宗扇便迎上来,束云壑和他动起手来,谢沾衣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走,是想拖住我们不去追那只狐妖。” 不带任何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你灵力已经快耗尽了吧。” 被无上天音困于幻境,杀了白婴,摧毁妖印,灭了冥鬼,破开妖域之森对符咒的禁制,每一样都不是等闲人可以办到的。 云步虚都办到了,代价自然也不小。 他若和红蓼一起走,留存的力量也不足以跑太远,倒不如留下来阻拦他们,比起红蓼,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他。 他在这里,就没人会去在意小狐狸去了哪里。 谢沾衣慢悠悠地评价:“没想到断情绝爱的天之主竟会为儿女私情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愚昧无能,令人鄙弃啊。” 恋爱脑没救的,他已觉得地主必胜了。 云步虚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别人用评判的语气和他说话。 谢沾衣这次摊上事儿了。 束云壑只觉眼前一花,对手就不见了,远处说风凉话的谢沾衣遭了秧,要不是反应快,至少得断一臂。 “灵力快耗尽了又如何。”云步虚反手握扇,“无两个无用之物,也妄想阻吾去路。” 他上下一扫谢沾衣,用比他更慢悠悠的语气说:“相貌丑陋无人问津的冥界恶鬼,自然不会懂得女子真情的可贵。” 束云壑:“……”这真的是道祖在说话吗? 这是那个冷冰冰对自己人都不近人情没有笑脸的道祖? 他还知道怜惜女子真情的可贵呢??? 都把他整不会了。 第四十四章 红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已经距离妖界千里之外了。 她站在一片寂静的森林里,整个人还是懵的。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云步虚,他做了什么?让她先走了? ……是神行符! 他在她背后贴了神行符! 那他怎么办??? 当时冥皇和魔尊已经赶到了, 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还刚解决了妖王, 耗费了不少灵力,万一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 ……就算因着对方车轮战一时不敌,全身而退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她是个累赘, 先把她送走, 他自己再想离开就简单了…… 是这么回事吧? 红蓼不安地四处乱转,想找个森林的出口,却发现周围有什么阵法。 她触碰了一下看不见的结界,脸色苍白, 神情慌张。 沐雪沉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见到她这个样子。 红蓼看见他也愣住了,四目相对片刻,沐雪沉睨了睨她背后蹙眉问:“师尊何在?” 红蓼赶忙道:“他还在妖界,冥皇和魔尊赶到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你……” 她想问问沐雪沉能不能把结界打开,她想回妖界外围去探探情况,一定不给云步虚添乱, 可沐雪沉显然误会了什么。 “师尊还在那里, 你却自己逃了出来?”他表情不太好看, “我果然不该对妖的本性抱有什么期待。” 他转身就要走, 没有给红蓼解开结界的意思, 红蓼伸手阻拦:“你走可以, 先把结界给我解开, 我要回去看看!” 她解释说:“不是我自己要先跑的,是你师尊拿了神行符把我送出来的。” 沐雪沉回头道:“撒谎也不想个好点的理由,妖域之森设有符咒禁制,如何能让你用神行符离开?” 他因原主的事对她存有偏见,会下意识把她往坏处想。 “定是你趁师尊不注意先逃了,我真不知你这般小妖,除美貌之外还有何可圈可点之处,师尊为何独独对你……” 沐雪沉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红蓼扭曲的表情。 红蓼鼻子都气歪了,上去就要扇他,但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有禁制怎么了?”她冷笑着,“你自己做不到在妖域之森的禁制下使用符咒,就以为你师尊也不行?对不起了哈,他就是行,非常行,我背后还有他留下的符咒残阵,眼不瞎你就该认得出来!” 她转过身去,撩开顺滑的银发,露出了纤细脊背上神行符残存的阵光。 ……真的是神行符。 沐雪沉怔了片刻,微微拧眉,紧紧握着手中山河笔。 “这里应该是你们道圣宫的什么安全传送地?你到这里来是感知到有人触动了结界?” 红蓼连续问了两个问题,也都自己给出了答案,都是正确的。 沐雪沉用沉默给了认可。 红蓼不想再在这里空耗时间,直接道:“把结界打开,我要出去,我得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你还要回去?” 即便沐雪沉相信了是师尊送她出来,却不相信她会有情有义到回去帮师尊。 他始终忘不掉在青丘的时候她做的那些事,她性情恶劣,妖品低下,满口谎言,哪怕现在看着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在他的视角里,她还是那只狐妖,本身是不会改变的。 “既是师尊送你到这里,他若回来见不到你会着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去寻师尊。” 沐雪沉拒绝了她,几步消失在阵法之中,红蓼冷静下来,他去也行,比她更能帮上忙。 现在就希望云步虚安全回来。 他说得也不算错,云步虚回来的话,应该会来这里找她。 她就在这里等着,免得他又觉得自己跑了。 她也不是改主意不跑了……她……她就是破不开结界,只能留在这里等他的! 对,就是因为这个。 只不过红蓼等啊等,等到夜幕降临,依然没等到云步虚回来。 需要这么久吗? 上一次云步虚和白婴、束云壑一战打了多久? 好像也是几天几夜。 那应该没事……不会有事的。 她心里不断这样说,但其实也知道,越是觉得没事,越是会有事。 云步虚被她捡到的时候伤得很重,体内妖毒魔毒数不胜数,虽然被她误打误撞拿涤尘镜治疗过,但治疗的时间并不长,在赤焰海他恢复灵力后就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整过,今日又是杀妖王,又是对付大妖们,还要破开禁制送她离开…… 红蓼有些待不住了,她必须想办法赶回去。 她必须亲眼看一看战场。 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回来。 妖界,其实这会儿一切已经结束了。 束云壑和谢沾衣带着各自的兵团退出了妖域之森,云步虚已经得到了妖界的实际掌控权。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他确实受了些伤。 不过已经比他预期得好太多了。 沐雪沉赶到时也没帮上什么忙,那个时候魔尊和冥皇已经在撤退了,看见他只是加快了撤离的速度。他们以为是道圣宫的支援来了,也不会想到只有他一个人来。 “师尊觉得如何?”沐雪沉将丹瓶递过去,但被云步虚拒绝了。 “不必。” 他行动自如地穿梭在妖王宫中,还活着的守卫小妖彻底臣服,跪在道路两侧不敢起身。 “传音回去,命净玉带人来镇守妖王宫。” 云步虚下达完指令就要走,沐雪沉愣了愣:“师尊要走了?” 云步虚回眸:“还有何事。” “此地尚未大定,师尊这便离开的话……” 云步虚冷淡地打断他:“要你何用。” 沐雪沉说不出话来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6节 云步虚正要离开,突然顿了一下,快步朝角落走去。 沐雪沉跟着望过去,看到了一身狼狈的红蓼。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闯出结界来到这里的,紫色的裙子上满是鲜血,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伤痕,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更是被阵光留下了许多划伤,那些伤势因道圣宫独有圣光的存在难以快速愈合,她只能受着疼,不断地冒出血来。 不过这些在看到云步虚的一瞬间,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那里,红蓼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一瘸一拐地赶过来,怎么费尽心思潜入妖王宫,怎么变成狐狸循着他的气息找过来,她用尽全部力气朝他跑过去,在他张开双臂后扑到了他怀里,将自己嵌入他怀中。 “你没事呀……”红蓼鼻音很重地说,“我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我以为你出事了,我想来看看,可沐雪沉不让我出去,我也打不破结界,我……” “……总之,你没事就好。” 她没仔细说自己最后是如何打破了那仿佛永远打不破的结界,只说他没事就好。 沐雪沉到这里的时候也不是没关心云步虚,可云步虚当时的反应非常冷淡。 如今面对红蓼的关心,他却做不到那么疏离冷静。 他的心像被人拿刀子在割,每一刀都痛入魂髓,令他这样一个对疼痛耐受度极高的人都颤了尾音,哑了言语。 “跑回来做什么。” 云步虚的措词好像在质问,在生气,但语气根本不是那回事。 沐雪沉从小跟在他身边,长这么大,就没听见过师尊这么柔声细语甚至是惊慌失措的说话。 他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分明就是郎情妾意。 ……他似乎误会了红蓼。 可是……可是她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莫非他从前经历的都是幻象? 还是如今的红蓼是在伪装? 沐雪沉看不出来。 他不觉得红蓼此刻的样子有丝毫伪装的成分在。 她看上去异常的真诚,真诚的让他一个旁观者都心惊肉跳,何况是云步虚本人。 “你太慢了。”红蓼还在抱怨,“谁让你那么慢,你早一点来我就不用这样了。” 她好像终于撑不住了,抵着云步虚的胸膛开始喊疼,疼得汗都流下来了。 云步虚被她重重按着心口,额角克制地猛跳了一下,沐雪沉立刻往前想阻止红蓼,但云步虚直接带着她走了。 沐雪沉还要留守这里打扫战场,自然不能跟上去告诉红蓼师尊伤在何处。 只希望红蓼自己能发现才好。 齐净玉得到传音后,很快就赶到了妖王宫,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风微尘也跟着过来了。 “你怎么也过来了。”沐雪沉问了一句。 风微尘说:“我正好和师弟在一起,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帮忙,都要做些什么,师兄尽管吩咐。” 沐雪沉便开始按云步虚的指示,派驻道圣宫的人镇守妖王宫。 其间风微尘问起:“这里似乎残存着冥鬼的气息,师尊是与冥皇动过手了吧?师兄见到师尊的时候他可还好?” 沐雪沉如实回答:“师尊杀了妖王,夺了妖王宫,还要迎战冥皇和魔尊,必然无法全身而退。只具体伤势如何,还要等回了道圣宫才能知道。” 风微尘紧张起来:“那我得快点赶回去,底下的弟子照看师尊我不放心。” 风微尘是他们师兄弟里唯一修医的,是人族医修跪拜的祖君,由他去给云步虚疗伤,那是最好不过的。 沐雪沉点头让他离开,齐净玉在一旁问了句:“大师兄,师尊这一趟结果虽然甚好,可到底还是冒险了一些,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可知究竟为何突然如此?” 沐雪沉良久才道:“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莫要多问,做自己该做的。” 齐净玉挠挠头,老老实实地不再八卦了。 道圣宫里,风微尘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却发现师尊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他皱着眉,“怎么还没回来,可是仔细查看过了,圣殿当真没有师尊的气息?” “不曾发现,见尘真君莫急,道祖一定很快就会归来的。” “我怎能不急。”风微尘忧虑地望着阴云密布的道场,妖界是被道圣宫控制了,可那又如何?师尊付出的代价肯定很大。 他才和白婴、束云壑大战过一场,回道圣宫后因着那狐妖的事甚至都不曾让他帮忙疗过伤,他曾亲眼看到过他从空中坠落失踪的样子,此刻怎么能不急。 好在虽然迟了一些,云步虚夜里的时候还是赶回来了。 若只是他自己,自是瞬息千里轻易可归,但一来他重伤在身,灵力确实不多了,二来红蓼破开结界受了不轻的伤,找到他后不久就昏过去了,他不能再用那种赶路的方式让她难受。 一回到道圣宫,风微尘便来求见,云步虚看了一眼还没苏醒的红蓼,仔细地替她盖好被子,捋顺了头发,这才挥手命人放他进来。 风微尘背着药箱进来,恭敬地跪下:“师尊,弟子来为您疗伤。” 云步虚是风微尘的启蒙者。 他习得万种术法,包括医修之术。 在风微尘刚入门表示想要修习此道的时候,他是自己先看了典籍,如当初教红蓼那般教的他。 待他真正入了门,他也就不再关心那些术法,由风微尘自己钻研。 万年过去,日日修习医术的风微尘对疗伤一事,当是比他更精一些。 云步虚落下床榻帷幔,立在一旁道:“先为她看。” 风微尘愣了一下:“可师尊看起来更……” 云步虚淡淡瞥了他一眼,风微尘抿抿唇,不再说什么,起身走过去,隔着一道帷幔汇聚灵力替红蓼疗伤。 专业的事情专业的来,这效率就很高了,红蓼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一醒就伸手抓什么,云步虚一跨步过去,将手放在了她手中。 “我在这里。” 他稳定地说了四个字,让红蓼完全放松下来。 “我们回来了?” “嗯,哪里可还疼?” 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可把打击得风微尘不行。 他又想起了大师兄那没有光的双眼。 他现在也是一样。 他神不守舍地站在一旁,想到师尊对狐妖的紧张,还要和她成婚,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没办法理解,也没办法劝说自己接受,他忍不住用挑剔和不悦的眼神瞪红蓼,红蓼感觉到,不禁摩挲了一下手臂,觉得很瘆得慌。 她注意到帷幔之外的人,记得对方的身份,是云步虚的二弟子。 原书看的年代实在久远,她不确定这人在原文里是什么设定。 但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一下,觉得他一定是云步虚的毒唯。 那种“没有人能配得上我蒸煮”的眼神太形象生动了。 云步虚自然也不会没有察觉,他开口道:“退下。” 风微尘:“可师尊的伤势还没……” “无妨,退下。” “……” 风微尘咬咬牙,只能不甘心地退下。 离开之前,他最后又看了一眼红蓼的方向,想到长老们的安排,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希望,现在觉得,不试试怎么行!必须试试!万一呢! 红蓼不清楚道圣宫有什么安排,她只听见风微尘提到云步虚的伤势。 “伤得很重吗?” 她撩开帷幔,视线落在他道袍整齐干净的胸口,想查看一下,被云步虚按住了手。 “还有心情担心我?不若担心一下你自己。”他皱眉反问了一句,稍顿之后又语气无法形容地说,“只要你不再想着跑,于我而言就是疗伤圣药。” “……我也没有特别担心你。”红蓼矜持地说,“谁要跑了?要跑早跑了,我都从结界里出去了,还不是去找了你?” 道理是这样。 可云步虚还记得她马车上滴溜溜转的眼睛。 哪天惹她不高兴,怕还是惦记着跑一跑。 也没什么,再抓回来就是。 “结界,说的正是时候。”云步虚脸色严肃下来,极为认真地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他教妻的时候总是格外耐心,眉宇间因她的伤势染了几分克制内敛的心疼。 “何必为我如此,你该要紧你自身。” 红蓼觉得他这话不对:“怎么就不必为你如此了?我自身自然也是要紧的,可你也要紧啊!”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话,没经脑子,说完她自己都愣了。 云步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星眸闪动,绵绵动人。 红蓼心乱了一下,拉起被子嘟囔着要休息,说什么都不肯再看他了。 以前再羞耻的话都能说得面不改色,现在这个尺度都扛不住了,简直逊毙了。 她还伤着,这么一躺下也没纠结多久就睡着了。 云步虚一直没说话,他安静地替她盖好被子,看见她露在外面的手指,便握在手中轻轻捏了捏。 他用的力道不大,更接近于抚摸,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气氛甚至是温馨的。 他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守了她很久,直到身体发出支撑不住的讯号,才起身想去为自己疗伤。 也就在这时,恰好看到她的乾坤戒在发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7节 是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云步虚想到了狗妖,红蓼才刚睡着,未免她被狗妖吵醒,他便将戒指摘下来带出去了。 啸天被人从乾坤戒里放出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易主”了。 他终于消化了至宝银幽花,不但伤势痊愈,功力还上升了几层,可以强势复出,为主分忧了! 出乾坤戒的一刹那,啸天激动地扑向自己的主人,以为可以抱到对方,但只触碰到冷冰冰的罡风。 ? 什么情况啊? 啸天睁大了明亮的狗眼,将道祖高贵冷艳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 啸天猛地转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红蓼所在,看着所在之地的装饰十分陌生,器物上还都刻着熟悉的标志……不对,这不是道圣宫的标志吗? 啸天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再次望向云步虚,道祖倒是没不让他看,只不悦地轻轻颦眉,看样子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啸天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他也差不多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道祖就站在眼前,周围的一切都刻着道圣宫的标志,这还能是在哪里? 当然是道圣宫了! 谁能想到,作为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在自家大王的乾坤戒里修习了一阵子再出来,竟然有幸入了道圣宫? 还是活着进来的! 狗生赢家!绝对的狗生赢家! 他狗生最大的高光时刻,大王怎么能缺席呢? “请问道祖圣人,我家大王在何处?小妖何时可以见到大王啊?”他虚心求问。 云步虚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种蠢妖是如何让红蓼对他不离不弃十分看重的? 红蓼几次三番想着从他身边逃走,可却没忘记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应当不仅是蠢蠢相惜。 “你。”云步虚徐徐开口,“是如何讨得她欢心。” 啸天因这个问题瞠目结舌。 真是个好问题。 有一阵子没参与,大王竟然已经将道祖□□到如此地步了吗? 都开始想法子讨她欢心了?? 该说不说,大王,你是个懂道祖的。 第四十五章 作为红蓼的二当家, 啸天见过云步虚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心目中的云步虚,远比道圣宫心目中那个无情无欲的神要生动形象得多。 毕竟是被迫做过红蓼身下囚的人, 他再牛逼能牛逼到哪里去呢? 还不是来跟自己取经? 不过……毕竟是道祖,威名赫赫, 啸天可以如此安慰自己不要吓得屁滚尿流,却也万万不敢像一无所知时那般造次。 “圣人问这个,那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啸天摆出知无不言促膝长谈的架势, 但云步虚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浪费。 他冷淡地吩咐:“长话短说。” “……”他准备倾囊相授, 让他可以把大王伺候好,人家还不耐烦呢! 啸天扁扁嘴,在心里哼了一声才说:“行,那圣人先恕小妖不敬之罪。” 云步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倒了杯茶慢饮:“恕你无罪。” 啸天看着杯中昂贵仙茶,也有点口渴,但是不敢要求喝。 有求于人,怎么就不能主动给口水喝呢? “我家大王,那是有雄心壮志,志在四方的大女子!”啸天一提到红蓼,是打心底里的尊崇和骄傲,“要讨得大王的欢心, 定得十分忠诚, 事事贴心, 能容他人所不能容……” 云步虚听得颦眉, 啸天瞧见, 手一抖, 琢磨着他想知道的内容, 干巴巴地改口:“不能容他人……那也不是不行。但是吧,小妖自己的理解是,圣人这样强势,大王肯定是不会喜欢的。” 提到红蓼不会喜欢他这个模样,云步虚周身气息明显冰冷下来。 啸天抖得更厉害了一些,咽了咽口水说:“圣人说恕小妖无罪的。” 云步虚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啸天判断了一下,琢磨着这意思大概是继续说? 啸天组织了一下语言,万分诚恳道:“大王的口味圣人应该是最有体会的啊,您当初不是将大王耍得团团转,一个字都没说,就让大王把脑子拴在裤腰带上替您去赤焰海冒险?” 提到往事,云步虚神色缓和了一些。 啸天跟着松了口气,充当起了名副其实的狗头军师:“以小妖之见,大王必然是喜欢温文柔弱的美男子,就像圣人受伤时一样。” “您仔细回忆一下,那个时候大王可不是对您嘘寒问暖,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 云步虚:“……”还真是。 狗妖这些话,倒是和他自己之前悟出来的缘由差不多。 红蓼介意他的身份,自然会更青睐柔弱的他。 若要她彻底断了离开的念头,办法或许就在其中。 云步虚起身离开,啸天追了几步,想问又不太敢开口,还是云步虚消失之前主动对他说:“她需要休息,你便在此处等待,若她醒来要见你,自会有人来带你过去。” 啸天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他眼巴巴看着道祖离开,还非常尽职尽责地做最后补充:“总之圣人您一定要豁得出去,别死要面子!我这般得大王看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势必要做大王的好狗啊!” 做她的……好狗。 做她的狗。 这看似说的是他自己,却完全是在给云步虚话听。 真是狗胆包天。 云步虚一道灵光弹出去,啸天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啸天还有点委屈,他可是一心一意地教他如何讨好大王,压箱底的都掏出来了,他不把他奉为上宾也就算了,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 回头看看这大殿的格局,堂堂道圣宫,一点都不金碧辉煌,处处透着清寒苦修的味道,格局小了!当真是小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能在睡梦中进道圣宫是狗生赢家,现在只觉得晦气。 圣殿里,红蓼再醒来的时候,云步虚已经回来守在她身边,仿佛一直没离开过。 她没意识到乾坤戒不见了,所以也没问什么,爬起来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道圣宫的圣光,他们自己人自然有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外伤已经止住血,愈合得七七八八了,就内伤还有点严重。 云步虚安静地扶着她,为她垫了枕头,红蓼靠好,发觉他脸色很苍白。 她愣了愣,倾身看了看:“怎么脸这么白?” 云步虚掩唇咳了一声,摇摇头没说话,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没事,但那模样显然不是没事。 “伤得这么重吗?” 妖王宫的经历在脑海中重演,以一人之力达成这种结果,他要付出的代价怎么会小? “我看看。” 她有些紧张地把他拉了过来,这次他没拒绝,任她解开衣裳查看身上伤势。 这一看不要紧,红蓼吓得吸了口气。 道圣宫的安全营地结界是很难闯的,否则也不能被他们用来做传送地。 红蓼拼着断尾的风险才勉强撕破了一个小口子,努力钻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心里还是有些娇贵的,埋怨他没早点回去,害她受了伤。 但看到云步虚的情况,她那些伤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此刻的模样不会比她最初救他时好多少,虽不至于胸口被洞穿一个窟窿,但黑紫色的魔毒和幽绿的冥毒,还有冥鬼留下的无数狰狞爪痕,堪称触目惊心。 他腹肌上的伤最严重,因为靠近要紧的丹田处,这里成了敌人的主要目标。 伤口只被简单处理过,一道道血痕将将愈合,绿色的莹光在其中闪烁,是入骨的冥毒。 说实话,不好看,真的挺难看。 尤其是生在他白玉无瑕的身体上,越发令人心惊肉跳,恶心反胃了。 红蓼没有真的反胃,她咬着唇,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没让你的弟子帮你疗伤吗?”她闷闷地说,“他挺专业的,给我疗伤过就好了许多。” 云步虚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确实不曾命他疗伤过。” “为什么?”她不解地抬头,却没得到回答。 云步虚动手穿衣,红蓼赶忙阻止了。 “都这样了还不疗伤,你打算干什么?这不是自虐吗?”她匪夷所思地嘀咕,“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呢?” 云步虚敏锐地问:“什么癖好?” 红蓼叽里咕噜没说清楚,只顾着忙活手上——她恢复了一些,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才不去疗伤,她都没办法放他走,她可以帮他疗伤啊! “这活儿我熟。”她挽起袖子,“我来。” 云步虚:“……” 狗妖虽不着调了些,有时某些话却意外的有奇效。 或许是因为和红蓼蠢到了一条脑回路上,才格外地懂得彼此?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8节 云步虚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我手劲儿太大了吗?”红蓼紧张地问。 不大,其实一点都不大,温柔得好似羽毛落下,甚至有点痒。 身上痒,心里亦是。 云步虚从不撒谎,他只能沉默。 美人颦眉,紧抿唇瓣,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红蓼看得心都快化了。 “我轻一点。”她摸摸他的背安抚着,“马上就不疼了啊宝。” 云步虚含糊地应了一声,半阖长眸望着她对他珍而重之的模样。 他躺在她刚刚睡过的床榻上,感受着她留下的温度,还有她身上清幽的香气。 腹肌上是她灵力划过的触感,炙热滚烫,所过之处皆阵阵战栗。 强敌都做不到令他颤抖的事,红蓼轻而易举地让他就范了。 云步虚猛地握住她的手,额角薄汗道:“可以了。” 红蓼看着他身上才刚好一些还弥漫着冥毒绿光的伤口,不赞同地说:“怎么会可以?还差得远呢,我道法差一点,比不上你的弟子,你又不想找人家,就忍一忍我的。” 她误解他是真的很疼,就俯下身去在伤口上很轻地吹了吹。 “吹一下就不疼了。” “……” 云步虚闭上眼,重重地躺回床榻上,眼角因为极力克制甚至泛起了水光。 看他这个样子,红蓼忽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小时候常看到别的孩子受伤,人家的母亲都会这样吹,吹了没几下好像就不疼了。我当时就想,真是灵丹妙药啊,后来一直希望有人可以给我也吹吹。”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个人。 “现在给你吹,好像确实挺管用。”她突然想到,“你是不是也没有父母?” 云步虚缓缓睁开眼,两人视线交汇,她起身靠过来:“是的吧?我没记错吧?” “……是。”他如实告知,“我由仙界自然孕育而生,诞生即为仙体,不曾有过幼年。” ……出生就是个大人了。 强还是你强。 “你没有。”红蓼念念有词地回去继续疗伤,“我也没有~” 很奇妙的,在这种角度上,她找到了他们最般配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意无意识加深。 云步虚没太深究她这个微妙的笑。 他觉得他在自作自受。 此番装柔弱让她疗伤,当真是比伤势本身更让他煎熬。 他几次抓住红蓼的手试图阻止都失败了,直到她自己发现了不对劲。 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发现,红蓼之所以表现出她发现了的痕迹,是因为真的没办法遮掩了。 他一开始有反应的时候她就知道。 但一来还是要疗伤,二来……他忍耐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她下贱啊,她馋他身子,特别享受那种她在肆虐,他在克制的矛盾丛生。 她觉得他就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绝佳的、世无其二的艺术品。 这种艺术对于她这种普通人类来说有些太超前了,她拼了全部的精神力才没流出鼻血来。 其实该流一点的,这才能表示对美人身体的尊重。 红蓼承认她就是个大shai迷,她要不是有这点臭毛病,也不会惹上云步虚。 呜呜呜呜呜太好看了,真的好性感,这腹肌线条,这胸肌线条,好想从上到下来一遍。 冷静,不能欺压病人,人家还生着病呢,怎么可以对人家有非分之想呢? 云步虚在控制自己,红蓼也在极力压制本能。 当她看到那无法忽视的强烈反应时,控制宣告失败。 她没忍住。 她动手了。 她摸了一下。 云步虚猛地坐起来,用力抓住她的手,锐利冰寒的眼睛望进她满是薄雾的双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蓼呼吸乱了,说话的尾音都轻轻颤抖:“你抓疼我了。” 云步虚非但没松手,还抓得更紧了一些,有些粗鲁地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他用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呼吸交融,视线汇聚又全都转开,落在彼此的唇瓣上。 “还疗不疗伤。” 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平稳,可他看她唇瓣的眼神绝对不清白。 红蓼看着他眼底潋滟的水光,有些迟疑:“……你伤得实在是重。” 云步虚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几乎就要吻上,但总是隔着一道短短的距离。 “还疗不疗伤?” 他一字不差地又问了一遍,简短的言语如同魔咒,念得红蓼理智灰飞烟灭。 “不能欺负病患。”她挣开他的手,将他按在床上,亲了一下他的耳朵,柔柔地说,“但是没办法了,你乖乖的,我会好好疼你的。” 云步虚:“……” 这柔弱好像装得太过了。 说实话,红蓼的技术挺烂的。 她也受了伤,还给他疗伤,没多少力气了,就显得技术更烂。 云步虚简直每刻每秒都在不上不下的煎熬之中。 她银色的长发散下来落在他脸上,他视线朦胧地望着她摇曳生姿的模样,终于还是忍耐不得。 他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红蓼也跟着松了口气。 倒也不必真让姐姐疼你,姐姐可是躺平党:) 红蓼这边过得如意又舒服,道圣宫圣殿之下的人却难受得入定都入不了。 沐雪沉带着齐净玉回来的时候,他们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拥而上诉说苦恼。 “大师兄,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师尊回来之后竟只让我给那狐妖疗伤,都不准我为他查看伤势,一心扑在狐妖身上,甚至都不过问宫中事物,这样下去怎还得了!” 风微尘急得差点跳起来。 “确实如此。”长老们这次也站了出来,“当年青丘便曾派了莲绽来引诱圣人堕落,那时圣人不曾中了他们的奸计,如今数千年过去,他们竟然卷土重来!雪仪真君,您是最了解圣人的,当给我们出个主意,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 “真君可不能由着圣人所为,看着道圣宫上上下下,神仙人三界里里外外跟着担忧冒险啊!” 沐雪沉微微启唇,想和他们解释一下,红蓼和当年的莲绽不能混为一谈。 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已误会过她,欠她一个道歉,如今怎好再去多说什么。 只是长老们所言也有他们的道理。 虽然他不觉得红蓼和莲绽的性质一样,但只怕万一。 若要长老们信服,也需得他们亲眼见证过。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需要师尊出面。 他说再多做再多,其实都不如师尊的一句话。 沐雪沉举目四望,看着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道圣宫,当真是陌生得很。 哪怕心里再不赞成这场婚事,道圣宫确实已经在为道祖准备合籍大殿了。 “除了要劳烦雪仪真君出面,我们还做了另一手安排。” 一位长老上前一步与沐雪沉耳语,话中意思让沐雪沉眉头紧皱。 “人都接进宫中了?” “已全都安置好。” “此计不成,怕是会连累那些女子,万万不可……” “大师兄,你别一下子就拒绝,我之前也觉得没什么可行性,可师尊都为一只狐妖神魂颠倒至此了,说不得就有用了呢?咱们还是要试一试,若什么都不做就要我们接受这一切,那也是万万不可的!”风微尘神色凛冽。 沐雪沉眉头紧锁,良久才道:“稍安勿躁。”他艰难地说,“我先去试试。”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跟着放松些许,只沐雪沉自己还僵硬无比,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心里清楚得很。 试什么呢。 试试就得逝世。 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必须得去逝世。 第四十六章 云步虚不命风微尘替他疗伤, 倒并不是为了故意留着让红蓼心疼。 早在狗妖出谋划策之前他就做了这个决定。 至于他真正这么做的原因…… 红蓼苏醒来就缠着他要知道。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59节 她实在不懂他为何不疗伤,她不信他真的有什么自虐倾向。 看看云步虚身上,除了伤口外还多了一些红色的咬痕, 红蓼看着自己留下的杰作,她竟然对一个伤患这么过分吗?她眨眨眼, 有些心虚地埋进了被子里。 云步虚看着她人是埋进去了,狐狸尾巴却大刺刺地露了出来,八条毛绒绒在眼前甩啊甩, 他注意到其中一条好像短小了不少, 上面皮毛都不是很有光泽,非常稀疏。 他伸手抓过来,红蓼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被子瞪大眼睛。 “做, 做什么?”她吃惊地问,“还来???你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不会被榨干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呀! 云步虚威严的目光落下来,红蓼立马不敢乱想了。 “别看了。”她想把尾巴拽回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忌讳他碰她的尾巴,表情很不情愿。 云步虚怎会不懂她为何如此。 “不丑,很……”他斟酌着, 说了一个对他来说, 非常生疏的词语, “很可爱。” 红蓼红了眼圈。 她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脸, 看到他的视线始终专注在她身上。 那么一个冷冰冰威严疏离的人, 看着她的时候有说不出来的柔和。 红蓼心跳加快, 她慢慢爬到他身上, 把脸埋在他怀里。 “哪里会不丑,这条尾巴险些都断了,比起其他的,简直像稻草一样。” 她自己嫌弃得不行,还是想扯回来不给他看,云步虚阻止了她,他一手捏着她的尾巴,一手抓着她细腻皓白的手腕,在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给了她很多灵力。 红蓼愣了愣,很快挣扎起来,但只要他不愿意,其实她很难真的反抗他的决定。 “这是做什么。”她急急道,“你都这样了还给我灵力做什么,我不要,快停下。” 云步虚没听,他专注地看着她惨兮兮的尾巴,肉眼可见地令它重新活力无限起来。 红蓼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一切,等他做完这些放下手,她才哑着嗓子说:“从头到尾都是瞎折腾。” 她语气里怨念丛生,却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若我一开始就答应与你契约,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了。” 云步虚却说:“当初是我考虑不周,你确实不该答应。” 红蓼怔怔地望进他的眼睛。 他语气寻常地说:“契约虽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却会将你我定为主仆,确实不妥。” 他起身离开床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合籍大殿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些宫务在那之前要处理好,你在此处耐心等待,我去去就回。” 红蓼看着他眨眼间道袍整齐乌发飘飘的样子,缓慢地阖了阖眼。 他说得对啊,契约了就变成主仆了,哪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她也绝对没办法再在上面。 所以她怎么就开始反省自己了呢? 云步虚都走了,红蓼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她心事重重地出了圣殿,站在高高的围栏边往下看。这是她回道圣宫之后第一次出门,外面正下着雪,这没什么稀奇的,道圣宫四季如冬,三两天就要下一次雪。 稀奇的是往日肃穆庄严的圣殿处处挂着红绸,蓝金道袍的弟子们哪怕表情难看,也都在繁忙地准备着合籍大殿的事宜,不敢有任何轻慢。 他们心态是很差的,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一个个眼神无光,恹恹得仿佛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但他们手脚异常麻利,任何人见了,都无法说他们是不尽心的。 察觉到红蓼的视线,有几名弟子抬头望了过来,看到那住在道祖寝殿里的八尾狐狸精时,他们如被石化,十分避讳地匆匆跑走了。 像极了正主官宣之后勉强维持自我体面的唯粉们。 红蓼没心情吐槽什么。 她静静看着张灯结彩之下有了丝丝活泛的道圣宫,伸手接了一捧雪花,冰凉凉的,慢慢融化在温度较高的掌心。 不是幻觉,是真的,云步虚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应验。 那她之前决定的事情呢? 去往妖界的马车上,她曾想着等血脉压制一解决,立马找机会逃走。 等云步虚做了天道,断绝七情六欲之后她再出来,那时天道大人不可能再有什么爱人的能力,自然也不会在乎曾经喜欢过的小狐妖。 到时候她就彻底解放了,得到她梦寐以求的自由了。 可是现在,现在…… 红蓼仰起头,努力踮起脚尖触碰走廊上挂着的红绸,但太高了,不用法术的话她碰不到。 就好像云步虚这个人,看似被她牢牢掌控,前提却是他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喜爱她。 会有永远吗?她这样自私,好色,不正经,缺点一身的人…… 他未来还要做天道,天道不可有情意,就算她努力让他一直像今日这样喜爱她,到了他成为天道的那一刻,也不过是功亏一篑,竹篮打水。 不对。 红蓼突然表情扭曲了一下。 怎么回事,怎么就开始妄自菲薄了?她哪里不好了?她长得漂亮又可爱,还有八条毛绒绒的尾巴和美得要命的狐耳,简直哪哪都好,怎么就缺点一身了? 红蓼阴晴不定地转了一个圈,差点撞上匆匆赶来的啸天。 “大王!” 啸天看到思念已久的老大喜极而泣,他得感谢云步虚有良心,知道自己要忙了,特地把他放回来陪着大王,不然他们主一直分隔两地,望眼欲穿,他的眼泪都可以淹没整个道圣宫了! “啸天?”红蓼一拍脑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乾坤戒不见了。 “在这里。”啸天将云步虚让他带回来的戒指交还给她,“道祖说怕我出来会吵到大王休息,所以先把戒指拿走了。” 红蓼“哦”了一声,捏着乾坤戒没急着戴。 “大王方才在想什么?怎么表情那样难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红蓼就一肚子气:“该死的云步虚,我觉得他在pua我。” “大王,什么是皮有诶?” “……一种很糟糕的东西。” 其实红蓼心里知道,云步虚什么都没做也没说过,他没什么错。 但事情的结果确实让她开始患得患失,妄自菲薄。 说到底,她也不是怪云步虚,是怪自己罢了。 怪自己不够坚定,怪自己不够冷血,怪自己不该……心痒痒。 红蓼这里郁郁寡欢没话说,啸天倒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他一见着她,就把云步虚给出卖了。 “大王,您一定不知道道祖见我时说了什么!” 他把云步虚找他取经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还提起了之前看到的八卦。 “圣人不愧是圣人,为了达成目的对自己下手真狠,那一身伤那么重,我一个小妖都能感觉得到,可他就是硬挺着不让见尘真君给他疗伤啊,还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好得很,鬼才相信好吗?为了惹大王怜爱做到这种地步,倒是颇见几分对大王的真心实意~” “大王您是没看见,见尘真君还想硬来,直接被道祖扔了出去,摔了一个狠狠的跟头,那表情,精彩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红蓼一字字听在耳中,表情越发压抑。 啸天凑过来说:“大王,我告诉您这些,您自己知道就行了,他用心是好的,但您也不要被他那点小花招再给糊弄了。” 再干出什么脑袋栓裤腰带的事情来。 他毕竟还是站在老大这边儿的,让云步虚有点招术伺候好大王不错,但也不能让大王真的中招。 红蓼今日话特别少,她因啸天的话联想到云步虚走之前,还是没有给她不疗伤的明确回答。 真的只是为了啸天口中的博她怜爱吗? 肯定不是。 肯定还有什么真正的缘由。 红蓼突然就想到了道圣宫弟子们对她的反感,好像有些明白云步虚为何这么做了。 若他们知道他伤得有多重,肯定会她印象更差。 到时候哪怕她和云步虚真的成了亲,做了道祖夫人,也得不到他们什么好态度。 就连这次去妖界,云步虚给道圣宫的回答也只是时机难得,突袭致胜罢了。 弟子们自然是不信的,尤其是长老们。 道圣宫大长老萧梦寒便说:“若真如圣人所说,出发之前必会先知会我等,绝不会连夜带着一只狐妖前往。如此鲁莽冒险,不顾自身安危,显然是有什么迫切需要达成之事。” 她猜测着:“妖王掌握妖印,控制所有妖族,恐怕是因那狐妖被压制了,圣人才会……” 大长老说到这里已经猜中全部真相,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大家都是道圣宫的核心人物,脑子不是摆设,沐雪沉事发时就已经将内情猜得差不多,他们自然也不会毫无察觉。 云步虚没有任何反应。 他神色淡淡,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没打断萧梦寒的话,更没有动手,可其他人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怎么。”云步虚漫不经心地扫了扫高台之下,“继续说,怎么不说了?” 大长老看看周围人充满希冀的眼神,闭了闭眼,豁出去般跪拜下来:“圣人便是不悦,便是处死臣下,臣下今日也要说下去。” 她抬起头来,神色坚定,不卑不亢:“圣人可知那日雪仪真君带众弟子前去阻截冥皇和魔尊有多么凶险,为了一只狐妖……” “沐雪沉。” 云步虚忽然唤了沐雪沉的名字,后者愣了愣,上前一步:“弟子在。” “吾可曾命令你前去阻截冥皇和魔尊。” “……不曾。” 云步虚朝大长老微勾嘴角。 大长老萧梦寒已经七千岁,虽比不得三位亲传弟子和云步虚关系密切,却也是道圣宫里的元老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0节 她一心一意为六界太平而努力着,从前最是佩服尊崇道祖,如今也是最无法理解道祖。 听得沐雪沉说云步虚不曾下令命他们前去帮忙,大长老神色尴尬了一瞬,有些无奈道:“圣人确实不曾下令,可圣人也很清楚,我们绝对无法对您的安危坐视不管。” 大长老不断给沐雪沉使眼色,希望他兑现承诺,她都不怕死地给他开好头儿了,他还不快接下去? 沐雪沉闭了闭眼,在云步虚压迫感极强的灵威之下,咬着唇躬身一拜。 “弟子有些话想单独跟师尊说。” 大长老顿时肩膀一松。 这场谈话确实也无法进行下去了,由沐雪沉来结束也刚好。 云步虚起身便走,看都没看台下众人一眼。 沐雪沉被众人寄予厚望,长舒一口气跟了上去。 云步虚走到后殿,在他跟上后道:“给你三息时间。” ……时间当真是紧迫。 沐雪沉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不由自己开口最好。 “师尊肯定已经知道,当初令弟子在青丘险些中招的就是红蓼。” 他对红蓼的直呼其名让云步虚皱了一下眉,沐雪沉从善如流地改口:“师娘。师娘曾与弟子有过几面之缘,她在弟子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着实与面对师尊时不太一样。鉴于青丘曾派出过莲绽意图引诱师尊堕落,今日师尊不妨也更谨慎一些。” 云步虚缄默不语,沐雪沉顶着压力恭顺道:“弟子不敢妄言师娘,还请师尊自己看吧。” 他拿出一颗泛着金光的珠子递过来:“这里面是师娘与弟子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见面的全部记忆。” 这是他想出最公平的方法了。 既不带他的偏见,也兑现了承诺。 将一切交给师尊自己判断,也更加稳妥。 金珠乃道圣宫的法宝之一,可以当留影石用,也可以将重要的记忆存放其中,因做不得假,常被戒律殿使用。 云步虚盯着那颗金珠,突然想到在无上天音里看到的那些画面。 他面不改色道:“吾为何要看。” 沐雪沉:“……”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 是啊,为什么要看? 凭什么他给了,师尊就要看? 第四十七章 沐雪沉是哑口无言了。 他捏着金珠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点什么, 最后彻底放弃了。 他闭着嘴站在那等着师尊开口赶人。至于金珠,他正准备原路收回,突然发现手上一轻, 珠子不见了。 他惊讶望去,看到师尊捏着金珠淡淡打量, 漫不经心地对他说:“回去告诉他们,为师要与谁在一起,是为师一人之事, 不会影响大局。” 这还是他带红蓼回来之后第一次软化态度, 近乎是在对他们解释。 沐雪沉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很感动。 “今日之前他们对她有何种念头,吾都可以既往不咎,今日之后若再有不敬。”云步虚望向他,“就让他们自己去整合六界吧。” “吾为此事筹谋数万年, 不眠不休,从无己私,但这并不代表吾就该这么做。” 没有什么生来就有的责任。 以前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他生的意义,为了这个目标,在漫长的岁月里甚至连称得上是兴趣的事情都没有。 他曾经的生活就如空中浮云,谷中清泉,淡而无味,乏善可陈。 这样的日子, 是从遇见红蓼才开始有了变化。 他在近些日子的情绪波动, 要比过往数万年都多。 他如今不过是想与中意之人长相厮守, 要他担负那般沉重的责任, 却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没有意义的事, 做不做, 由谁去做,对他来说都已无所谓。 云步虚言尽于此,身影化为金光消失。 沐雪沉呆在原地,等大长老带着风微尘和齐净玉寻来才勉强回神。 “圣人怎么说的?”大长老低声询问,“可有回转?” “……没有。”沐雪沉有些麻木地将云步虚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下呆滞的不只是他了。 “师尊怎能,怎能这样说?”风微尘人都傻了。 他傻得情有可原,在场的就没一个人能想通这件事的。 让他们自己去整合六界? 可这件事难道不就该由身赋天之主血脉的道祖来带领吗? 在天地两派系尚且还能共存的那些漫长岁月里,地主一派是如何的行事狂妄放肆,带来了多少灾难厄运,他们是如何替他们收拾残局的,简直不愿回想。 在战争爆发之后,他们甚至是庆幸的,庆幸那岌岌可危的共存终于被打破了,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地对付地主一脉,将陷入黑暗之中的三界拯救回来。 就拿白婴被杀之前的妖界来说,妖族大妖们领地里还算安宁一些,但没有强大势力可依附、自身又弱小的妖族们,就全都成了大妖的养分。 魔界和冥界亦是弱肉强食,血腥不已。 这样的情况若一直持续下去,妖魔冥三界将再无新生力量诞生,彻底失去未来,也会将糟糕的形式蔓延到神仙人三界。 还有地之主的血脉,也并非一开始就属于现在的三王。 血脉是可以转移的,在他们之前还有过其他人。 为了能得到地主血脉,站在最高处再不受人欺凌,妖魔冥三界里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发生过。 即便是亲生子嗣,在他们眼中也未尝不是变强的养分。 有些甚至为了快速变强,故意诞下子嗣再吞噬下去。 但凡见过这些的人,哪怕是道圣宫的内门弟子,也不免噩梦连连。 道圣宫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为了停止一切杀戮,让六界真正和平下来,既保护自身不受侵犯,也拯救身处混乱之中妖魔冥三界。 只是后者与道圣宫为敌的时间太长,结下了无数生死灭族之仇怨,自然不可能再轻易相信道圣宫。 他们也肆意惯了,奉行非我族其心必异,在他们心目中,宁可遵从此刻的王,去和他们无休止地战下去,也难以接受外族的管控。 于这场未竟的事业中,谁都可以能因路途艰难而离开,可他们从未想过道祖也会。 “……其实。”大长老抿抿唇,理智分析着,“圣人说的有道理,一只狐妖罢了,只是道祖想要娶的夫人而已,影响不到大局的,你们说是吧?” 齐净玉表情微妙道:“啊,是是是。就算师娘是妖族派来的又怎样?师尊是何等人物,如今妖王都死了,妖族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师娘当然是完全归属于师尊了。她不会做什么的,更不威胁到什么。” “师弟说得对。”沐雪沉认真点头,“不管从前如何,如今妖族已归属道圣宫,红……师娘从前怎样都已是过去,往后她便只是师尊的妻子,是道圣宫的道祖夫人。” 大长老缓下脸色:“是了,便是如此,哪怕再有什么麻烦,圣人都发话说了她不会影响大局,自然就会处理好一切。咱们就算再不信妖族本性,也该相信圣人。圣人会说最后那些话,怕也是因我们的不信任而寒了心。” 所有人都表了态,一开始可能还是自我说服,但说着说着也觉得很有道理,都不住地点头。 确实是这样不是吗? 他们之前好像的确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 他们希望妖族信任道圣宫,彻底接纳他们,却也要自己先学会信任妖族不是吗? 唯独风微尘始终未言。 他想到师尊将红蓼的伤看得比自身还重,现在甚至为了她宁愿撂下大业不管,就绝不认为以后真到了必须选择的情境时,师尊会选择正确的一方。 妖王死了,这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群妖无首,谁知那只狐妖会不会动心?会不会吹枕头风? 师尊要是一心软,还真让她去做了妖王,以后真成了养蛊怎么办? 红蓼若知道风微尘怎么想的都得感谢他。 她都只想过做一山霸主罢了,人家直接给她整到妖王的高度了,可以,有眼光! 被风微尘寄予厚望的红蓼现在干的事儿着实有点不符合她的妖姬风范。 她正趴在云步虚后面看他处理宫务。 “在妖界发征集令,寻一任新妖王,能者居上,公平竞争。” 红蓼眨了眨眼,见他传音结束就凑了过去:“怎么还要征集妖王?不是才杀了妖王吗?难道不由你们自己人来管?” 云步虚任她扒着肩膀,坐得四平八稳,长发披在肩上,华丽的道冠熠熠生辉。 “若由道圣宫的人掌管妖界,只能得一时服从,得不了永远的和平。”云步虚平静道,“你身为妖,该很清楚妖族只信任同族,这些年几方争斗,道圣宫的人也不知杀了多少妖,推上去管理妖界的人若与其中大族有仇怨,更是会麻烦不断。” 所以寻找能与道圣宫合作的新任妖王是最稳妥的办法。 红蓼也回忆起来,原书里最后六界整合,妖魔冥三界的主宰仍都是本界的人。 道圣宫最后是功成身退,半隐居了的。 她认可地点点头,探头探脑:“你忙完了吗?” “不曾。若觉得无趣,不必留在此处陪我。” “……”红蓼抿起唇,不情不愿道,“天都快黑了还没有忙完,一开始说去去就回也是去了很久才回,想找你都找不到。” “上次不是一找便找到了吗?” “那我也不能老是变成原形,在你见其他人的时候出现啊!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这是什么?” 她正说着,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起来了,是在灵山上初遇时,他身上戴着的玉佩。 “注入灵力就能同我说话。”云步虚一边查看传音一边说,“不方便说话时就像传音符一样写字,我也能看见。” 红蓼摸着还带有他体温的玉佩,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滚到蒲团后面自个儿玩儿去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1节 云步虚朝后望了一眼,见她翘着脚抱着玉佩把玩,爱不释手的样子,眼神沉了又起。 夜里时,风微尘来求见云步虚,为他今日下令征集妖王之事。 他和红蓼一样,也想不通为何好不容易拿下妖界,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后还是要妖族自己当家? 他想请师尊明示,但云步虚并未见他。 有些事风微尘自己想不明白,他多说也没用,说了他一样要钻牛角尖。 沐雪沉来接他走,倒是给他分析了一下云步虚的用意,风微尘果然钻了牛角尖。 “我看未必是如此。”风微尘皱着眉,“大师兄,你信不信最后做妖王的会是那狐妖?” 沐雪沉面无表情地纠正他:“要叫师娘。” “大师兄还真把她尊为师娘不成?” “自然。”沐雪沉平淡地反问,“除非你不想再认师尊。” “……”风微尘闭了嘴。 他怎么可能怎么舍得不认这个师尊。 他只是觉得全天下的女子,也只有与师尊一样来自仙界却没入道圣宫的漱玉仙子,才勉强配得上他完美无缺,六界至强的师尊。 不过最好还是什么女子都没有。 师尊就该一直站在神坛上,不谈七情六欲,永远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任何玷污了师尊的存在都不该留下。 都不该留下。 深夜时分,云步虚外出未归,红蓼一个人在圣殿里转悠。 她可不是在等他,只是觉得无聊又睡不着而已。 眼睛不断往殿门处飘,几次都没看见熟悉蓝金身影,红蓼实在没忍住,掏出了云步虚给她的玉佩。 等男人是不可能等男人的,她就是无聊了,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红蓼矜持地没有发语音过去,只写了几个字发过去,然后就开始原地转圈等待回复。 可你猜怎么着,云步虚他居然不秒回! 他居然敢不秒回她的信息! 红蓼:不回消息,呵呵,爱了。 有点以前的感觉了有没有?梦回了简直。 红蓼跟拿手机一样拿着玉佩,找了个蒲团坐下不断发消息。 于是云步虚那边就不断地弹出来—— 在吗哥哥? 哥哥在干什么呢? 哥哥不回消息,哥哥真冷酷,哥哥还给我这玉佩做什么呢? 下次再想让我要你的东西,可不能够了! 云步虚静静看着这些字,又垂眸扫了扫手上的金珠。 他最后还是看了。 将沐雪沉和红蓼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见面全部的记忆都看了一遍。 后面她基本都和他在一起,没什么要紧,关键的是前面。 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金珠,这金珠里面的画面,和无上天音的幻境完全一致,没有一处错漏,倒真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杀了白婴以后他就再未纠结过幻境里的内容,幻境毕竟是幻境,不可当真,但沐雪沉的回忆做不得假。 虽然只重叠了有关于沐雪沉那一部分,关于水如镜的并不存在,可这一部分百分之百的重合还是有些怪异。 幻境成真……是不是代表着,那些还未曾见过的也都将实现? 又或者说已经实现了,只是他不知道? 云步虚收起金珠起身回寝殿,他平稳地走在雪夜的木梯上,还是不觉得红蓼有机会去做那些。 水如镜那时违抗他帮她逃走,应也不是她做过幻境里那些过分的勾引。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云步虚带着风雪走进寝殿,一眼就看见还在拿玉佩不断发消息的红蓼,她懒散地坐着,不时打个哈欠,百无聊赖。 听到动静她望了过来,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分明变得明亮许多。 “还知道回来呢?”她阴阳怪气着,嘴角却忍不住高兴地上翘。 云步虚站了一会就朝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先是嫌弃地避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扆崋风雪。 风雪虽不能浸透法衣,却还是能落在衣裳上。 红蓼拍完了就要把手收回去,但被云步虚握住了。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还不曾听你说过你的过去。” 他若有所思地问:“你在青丘,过得如何?” 还是直接一点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问问不就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云步虚怎么忽然关心起她在青丘过得如何了? 红蓼沐浴在他安静的注视下,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肯定发生了什么。 她斟酌着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云步虚将她的犹豫和不安尽收眼底。 他广袖下的手缓缓握紧,又慢慢舒展开:“你不是想知道, 我在无上天音力都看到了什么吗?” 他这么一提,红蓼就想起来在妖王宫的时候, 他中了无上天音后古怪的反应。 当时她特别想知道,但现在看着他淡淡的神色,忽然就不想知道了。 “我有点困。” 她想起来躲开, 被云步虚抓住手腕拉到了面前。 两人之间不过一指之隔, 云步虚压迫感极强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她慌乱的神色,微颦的眉头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但他也没有对她发火就是了。 他只是轻抚着她的脸颊,留下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表情收一收。”他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红蓼长睫轻颤,在云步虚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紧张害怕的表情。 ……怕什么怕, 她又没做过什么,就算有锅那也是原主的,她有什么可怕的。 可这件事她自己知道,不代表云步虚就知道。 “无上天音是幻境。”红蓼镇静下来,认真地说,“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东西吧?” 她语气有些干巴巴的,但总算不像之前那么可疑,可疑到云步虚对她的信任都快动摇了的程度。 “我自然不信。”他慢吞吞地抬起手, 将两指捏着的金珠展示给她看。 “这里面有沐雪沉的记忆。” ……都连名带姓地叫爱徒了, 看起来局面确实不太好。 红蓼决定下次见到沐雪沉一定要跟他打一架, 打不过也得打, 他爷爷的, 男主怎么了, 男主也不能看别人过得太滋润了就突然来杀一刀啊! “他的记忆怎么了。”红蓼努力往好处想, 或许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呢? 现实再次让她失望了。 云步虚没有任何保留:“他给了我同你认识到现在所有的记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不悦来,但越是平静,越是让红蓼觉得山雨欲来。 “很巧的是,这里面的记忆,和我在无上天音里看到的一样。” …… 红蓼想起了他睁开佚?眼那一瞬冰冷陌生的眼神。 她脸色一变,盯着他说:“所以?” 云步虚与她四目相对,须臾后慢慢说:“不像你。” “……” “不如一起再来看一遍。” 他探过手来抓住她,催动金珠,让红蓼被迫看了一场堪称5d的限制级电影。 真的挺限制级的,看着自己的脸做出那么多破廉耻的事,最后还功亏一篑,真是又气又尬。 出来的时候她身上都是汗,不知是内容太刺激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侧头去看云步虚,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变化。 红蓼并未闪躲,她就这么任由他看,良久才说:“你看了几遍?” 云步虚过了一会才回答:“五六遍。” “都会背了吧?”她表情难看起来,按住他的肩膀,“赶紧忘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2节 虽然也是她的身体没错,但里面的灵魂不是她,他怎么能记住别的狐狸精衣衫不整的样子! “统统忘掉,不准记得。”红蓼恶狠狠凶巴巴,这反应倒是有些出乎云步虚的预料。 他没挣脱她的手,但也没有任何回应,就静静盯着她。 半晌,红蓼蔫吧了,坐回去垂头丧气道:“我要是说那不是我,是其他人,你肯定是不会信的吧。” 这是实话中的实话,他一定不…… “信。” 在她沮丧苦恼的时候,云步虚已经给了肯定的答案。 红蓼愣住,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看到他面色不变地淡淡道:“为何不信?我一开始就说了那不像你。” “现在就需要你来告诉我。”云步虚这个时候都还很冷静平稳,“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蓼是想说的。 她当时就张了口,可不管她怎么尝试,都不能说出关于穿书的任何实情。 她干脆换个方式,打算说自己是夺舍或者借尸还魂,但也不行。 说不出来,人都憋出了更多的汗,可就是说不出来。 红蓼有些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手,寄希望于他能自己分析出来。 他都能看得出来那不像她了,猜到那确实不是她应该也不算特别难……吧? 云步虚耐心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红蓼的只言片语,神色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 视线交汇,他能感觉到红蓼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回答他,可她最终一个字都不出来,就好像是无话可说,无从解释一样。 他慢慢站了起来,红蓼抓着他手的力道不大,他不算费力地就将手抽了出来。 失去他手的一瞬间,红蓼觉得今夜道圣宫的天气真冷啊,吹进来的风都好冷,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自己现在该说点什么,哪怕说不出来真相,也用其他方式再表达一下。 于是她开始找纸,这里是云步虚的地方,笔墨到处都是,非常好找。 她拿了笔和纸过来,想试试能不能写出来,但还是失败了。 写其他的就行,只要心里想着要写真相就写不出来。 这应该是什么世界保护机制吧,六界最强就在这里,如果把一切都剧透出来,搞不好就世界崩塌了。 红蓼沮丧地丢了纸笔,抬头看到云步虚正望着瞎折腾的自己,不由抿紧嘴唇,有些委屈地两手攥在一起。 没希望了,就真的只能靠他自己悟了,可她也知道这有点太为难人了,云步虚再聪明,也没办法想到她是穿书来的吧? 但其实他只要猜到她不是原主就行,当她是夺舍的妖族也行啊! 红蓼吸了口气,站起来追了他几步,眼睛红红地说:“你觉得呢?”她抓着衣袖,仰头看他,“你自己想想好不好?你自己琢磨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让我说。” 她吞吞吐吐地解释:“不是我不想说,也不是我解释不了,只是我说不出来,我开不了口……太复杂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抓着他的手臂,这次用了很大力气,连云步虚都有些感觉到疼了。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她眼底满是渴望,渴望他能明白。 他垂在身侧的缓缓抬起,迟疑片刻,放在了她下巴上。 红蓼一怔。 云步虚曲起手指,在她白皙细腻的下巴上轻轻挠了挠。 就像她上次教他的那样安抚着她。 红蓼嘻瞬间红了眼睛。 她好像不希望他看到自己这样,捂着眼睛转过了身,娇小的身影被他高大的影子完全笼罩其中。 云步虚凝着她的背影,扫过她发间桃枝,再开口时,语气有刻意的压低和放柔。 “莫要着急。”他许诺道,“我会明白的。” 红蓼脊背僵了一瞬,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下一瞬,人被转了过去,云步虚用手指细心地替她将眼泪擦干净。 “哭什么,这也无甚重要,哪里需要这样哭。即便你什么都不解释,于我而言也无妨。”他低声说,“都是过去的事,纠结过去是无能的表现。” “不重要吗?”红蓼吸吸鼻子,“可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在意,表情和眼神都很吓人,哪里会不重要。” 云步虚没有隐瞒:“确实不重要,但看到了还是会心中难捱。” 理智是存在的,但感情又是完全不理智的东西。 “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一想你的‘不能言’。”云步虚耐心地拍了拍她的背,“今夜怕是要留你一人。” 他要走吗? 在这里不能想吗? 红蓼看着他转过身,走得越来越远,到了嘴边的挽留到底是没说出来。 倒是云步虚走出殿门之前停了一下,背对着她问:“想做妖王吗?” ?……话题跳跃得有点快了吧? “此前不曾问过你,但想你占山为王,又想建王宫,做妖王当是再合适不过。” 他回过头,明明在红蓼的修为来看这距离绝不算很远,可她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想做吗?”他又问了一遍。 红蓼默了默:“我想做就能做?” 云步虚给了肯定的回答:“能。”他字字清晰,“你想做,我便让你做。” 他音调平稳:“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天上掉馅饼,红蓼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甚至还有点生气。 她总觉得云步虚在试探她。 试探什么? 试探她是不是为了这些目的才留在他身边?才没有在逃出结界的时候跑掉? 红蓼不想回答,干脆甩着大袖走人,很快消失在屏风之后。 就这还嫌不够,越想越气,又原路返回把屏风踹倒了。 云步虚:“……” 红蓼做完这些瞪了他一眼,这才气冲冲地跑进了内殿。 要走就走!bb那么多气人干什么!他要走是吧?她还先走了呢! 就不该留在道圣宫这个破地方,早该逃开的,现下倒好,错过了最好时机,只能在这里受气。 红蓼躺到床榻上,这是云步虚的寝殿,床榻也是他的床榻,上面自然充满他的气息。 狐狸对气息敏锐,红蓼翻来覆去闻着这味道,就好像看着云步虚在她面前转来转去。 不行,睡不着,平静不下来,辗转反侧,思绪混乱,最后只能骂骂咧咧了一通宵。 天明的时候,道圣宫又下了很大的雪,雪堆在窗外厚厚一层,窗户都被埋住,光影透不进来,她都不知道天已经亮了,顶着黑眼圈还在生气。 云步虚赶回来的时候她状态很差,神情恹恹不理人,扯着被子摆烂不想动。 他弯下腰来,将她连狐狸带被子一起抱起来。 “干什么?”红蓼抗拒地挣扎,不想被他碰。 云步虚将她抱得牢牢的,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她就好像中了定身咒,动弹不得了。 “怎么这样气。”他是真的有些不解了,“我回来得很迟?” 红蓼冷着脸不理人,云步虚看了她片刻说:“你在身边我总会分神,所以要一个人想。” “……” “我想了一夜。” 红蓼终于抬起头正视他的眼睛。 “如今妖界已归顺道圣宫,你不再受青丘缉拿,可有想过回去看看?” “……什么意思?” “你不能说,那便一同回去看看,探个究竟。”他将她放下去,捏住她的两侧的耳朵,“去看看你为何说不出口,也弄明白你想让我明白的事。” 停了停,他拿出一张带着幽香的帖子:“正好青丘大长老也发了邀帖来想要见我一面。” 青丘大长老,那肯定也是狐妖了。 红蓼睨着那张精致漂亮的帖子,闻着那淡淡的诱人的香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大长老?” 好熟悉,她是…… “是莲绽。” “哦,是莲绽。”红蓼恍然片刻,突然激灵一下。 她还记得在妖王宫时那些大妖说过些什么。 他们说连当年的狐族第一美人莲绽都没拿下他,却和她这么一只刚成年的八尾狐狸如此这般。 第一美人。 还尝试过要拿下他。 现在给他发了邀帖,让他过去见面,看样子他还答应了。 红蓼腾地一声化为原形,没有缩小身体,故意变得很大,直接把云步虚整个压在身下。 云步虚:“?” 他罕见地睁大了眼睛,眼底有丝丝茫然,被如此毛绒绒的庞然大物压着,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3节 毛绒绒不肯挪开,愤愤低头,啃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云步虚,去见旧情人还要拿我当幌子,看我不咬死你!” 第四十九章 女子似乎一碰到有关情敌的事都会变得不那么理智。 红蓼性格本就跳脱, 就更缺乏了一点理智。 云步虚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慌张不心虚,他好像还有点高兴,压抑的眼神如雨天转晴, 放出几丝光芒来。 “先饶我片刻。” 他抱着庞然大物的脖子,感受着她微带针感的雪白毛发擦过皮肤, 情不自禁地阖上了眼。 “一刻也不能饶。”红蓼气势汹汹,“你要去见什么大长老,自去见就是了, 非要扯上我做那么多铺垫做什么?” 越想越气, 红蓼真的咬了他一口,有一点疼,云步虚不自觉轻哼一声,音色宛转低徊, 充满了诱惑力。 “……”红蓼瞪大了狐狸眼,“这个时候了还勾引我,可见是真的不守男德!” 云步虚半睁开眼,他伤还没好,脸色本有些苍白,但这么折腾了一番,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绯韵,倒是更有几分病中美人被欺凌rou躏的无助之感。 红蓼……红蓼颇有几分怜爱。 其实她也知道云步虚不会是那样的人, 但心里就是很不踏实。 她明白自己这是没安全感。 为什么会对云步虚没安全感? 自然是因为她想要从他身上获取这份安全感。 至于为什么想要…… 红蓼慢慢放开了他的脖子, 望进他的眼睛里, 看到温和流淌着的纯粹情意。 为什么想要呢?不难明白。 从在妖王宫开始她的心态就转变了, 变得不清白也不轻松起来。 明明可以只是身体快乐, 不附加感情, 不给彼此套上枷锁, 可云步虚这个妖孽非要勾引她,非要说什么“心中亦有你”,现在好了吧!还真是亦了! 至于“亦”的深浅,她不清楚,也无法衡量,但她了解自己,对她来说,她会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说到底还是他太会勾引人了,看看他现在这个眼神,红蓼不悦地拿爪子捂住了。 “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占我便宜。”她生气地埋怨了一句。 云步虚握住狐狸爪子,也没拉开,就那么摩挲着,明明对外是个那么冷酷淡漠堪称暴君的存在,面对她时却总会有近乎违和的柔和。 “你知我不是。” 她的爪子尖锐,擦过他脸颊的肌肤就带起一道红痕,红蓼一愣,赶紧收起爪子,变回了姑娘的样子。 “你怎么不防备?”她摸了一下那道血痕,“都流血了!你的护体罡风呢,打啸天的时候那么厉害,现在怎么没了?” 云步虚看着她:“你和他怎能相提并论。” 红蓼噎了噎,想用法术帮他把伤口愈合,这点小伤她还是可以的。 但云步虚拒绝了。 他拉开她的手,任她趴在自己身上,轻咳了一声有些沙哑道:“接莲绽的帖子是为了你。” “……又不是非得接她帖子才能进青丘。” “的确,但在青丘她势力最大,若你想知道什么内情,问她最快。” 红蓼哪里需要问谁?她自己就什么都知道。 她看起来还是不太想回去,虽然她也不喜欢道圣宫,但更排斥回到那个原主的“家”里去。 她从云步虚身上起来,神色恹恹地趴到一旁,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云步虚就是这个时候,突然丢下一颗雷:“这样不想回去,是怕被青丘同族看穿?” 红蓼惊得一激灵,瞪大眼睛望了过去。 云步虚有条不紊地说:“夺舍?” 红蓼激动地舔舔嘴唇:“接、接近了。” “不是夺舍。”云步虚慢吞吞道,“借尸还魂?” “……接近。不行,我还是说不了。”红蓼出了一头的汗。 云步虚见此也不问了,只自语着:“无论是哪种,既你不是她,却可以变成她,你们之间必然有些联系。” “嗷。”红蓼凑过去,扯扯自己的脸,拍拍自己的身体。 云步虚:“长得一样?” “哈哈!”红蓼笑起来,一扫之前的郁闷,直接站起身蹦了几下,“看看这个!” 她拉开小衣一角,露出腰间一颗漂亮的红痣,在靠近肚脐眼的位置。白生生的柔软肚皮上一颗红痣,像雪地里的一颗红樱,云步虚俯身打量,在她的注视下很重地抚了一下,留下淡淡的痕迹。 红蓼没防备他会突然这样,狠狠战栗了一下,脚尖都绷紧了。 “做什么。”她脸有些红,“痛,轻一点。” 云步虚答应得好好的,下次去抚的时候却更用力了。 红蓼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他怀里,人靠在他颈间,听到他不疾不徐地说:“既连这般特征都一样,那更要去一趟青丘。” “怎么还要去啊?”红蓼急了,撩起裙摆坐到他身边,“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还去那里做什么?不会真是奔着那第一美人去的吧?” 云步虚望过来:“你果然知道我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方才又为何那样生气?” “……谁说我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云步虚捏住她的下巴,迫得她往后倒,“你那样生气是因为……” “别说了。”红蓼试图捂他的嘴,但他往后一撤就躲开了。 “你在怕。” 他脸上挂上了明晰的浅笑,笑意深入眼底,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红蓼看着他这个笑,又不想拦着他继续说下去了。 这人平日里看着总是冷冰冰苦大仇深的,像个法官锤一样时刻准备一锤定音审判一切。 现在这样笑着,倒是难得看出了一些人烟气来。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她:“你心中,果然是极看重我。” 红蓼张张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懒散地坐在地上,昨夜还嫌弃道圣宫冷,现在却又觉得浑身发热。 她抓着轻纱的衣袖,视线缓缓落在地面上,盯着自己的衣摆缄默不语。 从一开始云步虚就认可她喜欢他这件事。 在他还没有表明身份的时候,就觉得她已经对他情根深种,至死不渝了。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笃定。 是在刚刚,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她真正的情意。 “了了。” 他在叫她,红蓼不说话,他便自己继续说下去。 “其实昨夜我便想到了这些。”他解释着,“你们那样不同,我自是知道绝非同一个人。” 红蓼一拧眉:“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纠结了一晚上。” “我也在怕。” 红蓼呆了呆,惊讶地看向他。 他徐徐道:“我怕误判你的心意,怕你并非真的想让我什么都知道。你不久前还一心想着离开我,我不确定你是否想要保护这个‘秘密’。” 所以他装作没猜到,哪怕她表现得似乎是想说却有难言之隐,他也不敢冒险和盘托出。 就怕有那么万分之一可能,她是故意不想说的。 就是在刚刚,在她因莲绽的事吃味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说出来。 “无论如何,你都要随我去一趟。”云步虚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不管你是以何种身份来到这里,我都必须确定你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红蓼倒是完全没想过这个,听到后不禁愣住了。 “你既到了这里。”云步虚一字一顿,“我便不可能再让你离开。” “我没办法放你走。” 他神色压抑起来,细碎的光影投射在他脸上,闪着明暗交杂的光。 “我必须斩断任何会将你带走的可能。” 红蓼只是听他这么简单说了一句,就轻而易举体会到了他的决心——她比任何时候都觉得云步虚很危险,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如果她真的回去了,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抓到她,然后把她这个不识好歹始乱终弃的狐狸精给嘎了。 红蓼摸摸冻僵的手臂,又摸摸还热乎的脖子,清清嗓子说:“既然你那么想去青丘,就去好了……”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非要回去不可的理由。 显然在这里要比回去做社畜有趣得多。 最重要的还是有这样的美色当前—— 云步虚刚释放完凛然杀意,突然就朝她身上倒过来,红蓼稳稳地将他接住,看到他皱着眉在她怀中不断地咳着,嘴角甚至还咳出了点点血迹。 “这是怎么了??”她懵了一瞬,心疼地乱了手脚,“怎么还吐血了,你这次都没灵力尽失,应该可以自己疗伤啊,怎么到了现在还会咳血?” 云步虚没说话,他只是眼神幽暗地瞟了她一眼,她顿时一僵,怎么说呢,总有种既视感—— 我吐了,我装的。 啸天的话犹在耳畔,红蓼理智地判断了一下云步虚假装的可能,最后还是屈服在他柔弱而不能自理的俊美外表之下。 “乖宝,走,咱回去躺着。”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4节 装不装的,没办法,她就是吃他这一套! 云步虚在她的搀扶下回到床榻边,坐下后半垂下头,苍白着脸,蓝金的道袍熠熠生辉,禁欲又冷清。偏生他开口的语气,威严里还夹杂着情不自禁暴露的丝丝忐忑。 “我方才那样说。”他一句三喘,“你不会又起了要跑的心思吧。” 他好像说这么一句话就完全没力气了,虚弱地倒在榻上,道袍凌乱,墨发披散,乌瞳半阖,我见犹怜。 “你素日便介意你我身份之差,几次三番因此抛却于我,今日我这样同你说话,你定又会觉得没能在我上面,被我压了一头。” 他短促地喘息了一下,手背搭在眼睛上,轻咳着道:“我如今身子这般,此次去青丘路上你若想走,我定是拦你不住的。” “届时只怕非但不能斩断前因,还会明珠弹雀,得不偿失。” …… …… 一个大男人,原来可以这样娇吗? 红蓼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步虚,她实在没忍住,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演还是你能演。” 云步虚被戳破也不慌张,仍是那副样子,只拿开了手背,微红着一双若即若离很有风韵的眼睛,红唇开合道:“莫要逃。”他字字虚弱,“我重伤在身,此次青丘之行关乎你的秘密,也不宜带着道圣宫其他人,等真到了那里,还要由你来保护我。” “……我?”红蓼指了指自己,摆出“别来沾边”的架势,“我才八条尾巴,人家青丘秘地里不知道多少强大的九尾天狐,你指望我,那咱们还是趁早……” 她话没能说下去。 因为她看到云步虚难得泛起清旖的双眼逐渐黯淡了下去。 像皎洁高贵的月一点点坠落月空。 嫦娥还得自己奔月呢,她这儿直接把月亮给搞陨落了。 红蓼心一揪,比他刚才还要呼吸困难。 草(一种植物)。 她可能要让啸天失望了。 “我裤腰带呢?”她低头翻找。 云步虚一皱眉:“什么?” 红蓼闷闷地说:“我把脑袋栓上去。” 第五十章 妖界已被道圣宫接管, 要穿过妖域之森到达青丘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步虚将宫务都丢给了沐雪沉,连夜带着红蓼前往青丘。 沐雪沉麻木地看着桌面上堆满的玉简,下意识摸了摸山河笔——他有多久没好好修炼了?师尊平日里既要兼顾宫务还要修炼, 还能样样都做得极好,他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风微尘第三十七次提了药箱来求见云步虚, 想为他疗伤,再一次被拒绝了。 这次拒得很彻底:“师尊去青丘了,归期不定。” 风微尘看着沐雪沉麻木的脸, 直接气晕了过去。 水如镜进来一个没注意差点踩到他, 他低头一看,缓缓挑了一下眉,十分自然地转了个弯,绕过他去见沐雪沉了。 去青丘的路上其实也不太平。 云步虚的伤重也不全是故意装给红蓼看的, 他可是在妖王宫单枪匹马地逼退了谢沾衣和束云壑两方,他们还不是独自来的,都带了不少下属,要做到这件事,自然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是动用了天之主真血,甚至还利用了刚从白婴身上寻到的地之主血脉才成功的。 身为天之主独一血脉,却冒险操纵地主血脉,结果是可以预料到的。 前往青丘的飞舟上, 云步虚斜倚长榻, 半梦半醒地疗伤。 他状态这么不好, 红蓼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眼瞧着青丘越来越近, 她心里跟羊驼乱踩似的, 怎么都安稳不下来。 这会儿云步虚很长时间没有醒来, 她心里知道是在疗伤, 还是忍不住围着他团团转。 淡淡的金光笼罩着他,却也有魔毒和冥毒的异色光不断冒出来。红蓼不敢插手,怕帮了倒忙,只能甩着八条尾巴跳来跳去。 她这一跳,飞舟都跟着晃了晃,云步虚终于睁开了眼,视线清晰的一瞬间,就对上了她放大的狐狸眼。 她靠得非常近,淡香的气息弥漫在鼻息间,挺巧的鼻子红了尖尖:“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云步虚给出的回答总是那样:“好多了。” 红蓼根本不信,她扁扁嘴,犹豫了一下,突然抱了一条尾巴给他。 “你摸摸吧,摸摸就不那么难受了。” 以前她生病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去猫咖撸猫,特别解压。 想到这里,她又把脑袋从凑了过去:“你不是喜欢摸我的头吗,也给你摸。” 云步虚两只手一个都没闲着,一只摸着狐狸尾巴,一只摸着狐狸头。 小狐狸耳朵一颤一颤,眼睛也忽扇忽扇的,被他摸着不自觉眯起了眼睛,看起来沉迷于此,但说话时声音很认真:“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虽然差他们一条尾巴,但我的天狐秘术可是你亲自教的,肯定比他们悟得好。” 云步虚动作停下,收回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上次同我说会好好保护我,竟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明两人认识也不算特别久,却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 红蓼眨眨眼,突然说:“我想亲你一下。” 云步虚怔了怔,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她终于还是暴露了心里的担忧,求证般地要一个许诺。 明明云步虚已经说过很多次没事了,她好像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始解腰封。 道袍里三层外三层,但大部分都靠腰封固定,他这么一解,很快就露了春光。 “来试试。”他抱着她上了长榻,翻身往下一压。 恰好一道云飘过,遮住了刺目的阳光,红蓼被他的身影笼罩着,手撑着他的胸口,碰到他微凉的肌肤后赶忙放开。 入目皆是已经愈合的伤痕,哪怕不再皮肉外翻地流血,依然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红蓼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因为哪里都是这样的疤痕。 “会消。”云步虚说,“怕就别看。”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红蓼上手拉开。 “我仔细看看。” 她小声说了一句,往下去了一些,呼吸洒在他小腹上。 云步虚额头青筋直跳,手撑着长榻,整个背都是紧绷的。 “这里的冥毒还有不少。”她声音闷闷的,“内伤肯定很重。” 云步虚近乎狂妄地说:“不必放在心上,即便我下一息会死,这一瞬也足够我杀了所有人。” 总之就是我好不了,那也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红蓼一个小变态都觉得他好变态——战斗力变态。 最终她还是没能试到他,因为青丘到了。 要进入青丘秘地,需要先穿过妖域之森,再过复生海,经澄雾山,破九道护山大阵。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他们操心了,青丘主动邀约,自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飞舟降落的时候,漫天白雾散去,红蓼也看见了青丘的真面目。 是比起道圣宫,这里更符合她对仙宫的想象。 但景致再美,也美不过青丘桃花树下的姑娘和少年们。 道圣宫的女弟子男弟子也都生得极好,但更趋向于高贵冷艳飒爽范儿。 青丘就不一样了,那真是花有百种,争奇斗艳。 红蓼是有心理准备的,看到也不由呆了一瞬。 就一瞬。 她很快就回过了神,紧紧抓着云步虚的衣袖。 这次来青丘,云步虚只带了她,身后一个心腹弟子都没。青丘狐妖们齐聚往前,哪怕不是刻意,望着这边时也显得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只有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可能显得很特别很可爱,但一群小狐狸就…… 红蓼默默地观察云步虚,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底下多少小狐狸偷看他都无所谓,他眼里看得到的只有一只。 他顺着衣袖抓住红蓼的手,旁若无人地握着她与莲绽会面。 莲绽很好认,她站在一群狐妖最中央的位置,哪怕周围全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她也不会被遮掩半分光辉。 她穿得可比红蓼第一次见云步虚的时候清凉多了,胳膊腿都露在外面,那身材,红蓼都看得直咽口水。 云步虚扫了她一眼,瞥见她痴痴地盯着别人的目光,不禁压了压眉心,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到了身后挡着。 然后红蓼就没能看见莲绽因他这个动作而生动诡异起来的眉眼。 莲绽是真的美,曾经被尊为六界第一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名号还是在被云步虚几次打击之后才丢掉的。 时隔多年,她风华不减,甚至更美了,繁复的发髻,和红蓼如出一辙的银发,冷艳的眉眼,是不折不扣的妖异冰山大美人。 “道祖圣人。”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冷冷清清里夹杂着一点儿勾人,听得红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都不知道这么官方的四个字还能叫得这么声情并茂呢!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5节 学到了好吗! 红蓼捏了捏嗓子,靠近云步虚轻轻唤:“道祖圣人~” 莲绽:“……”好做作的小崽子。 然而就是如此做作的呼唤,得到了道祖圣人分分钟的回应。 他在一片姹紫嫣红前心如止水地转了个身,看着造作的小崽子“嗯?”了一声。 红蓼于是更做作了。 她背着手,脚尖在地面上蹭了蹭,笑笑说:“没事没事儿~” 狐群之中藏着两个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九尾天狐,正是之前去抓过红蓼的一对情侣。 相较于其他狐狸的不可思议,他们镇定得鹤立鸡群。 “道祖圣人远道而来,本座特地准备了接风宴,还请圣人随本座前去。” 莲绽侧过身去,披帛撩动,香风袭来,云步虚终于看了她一眼。 “不必。”他想到红蓼之前那么大的气性,很避嫌地后撤一步,“直接到下榻之处。” 话说完他就先一步走了,红蓼急匆匆跟上,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云步虚察觉到自己太快了,放慢脚步等了她一下,她追上后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这才继续走。 莲绽静静看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圣人可以先行前往,但还要劳烦红蓼稍等片刻。” 她?红蓼脊背一僵,担心的事情要来了吗? 她偷瞄云步虚,都不用她回话,后者已经直白地问:“寻她作何。” 莲绽说:“她窃取天狐秘术的事本座已经知道都是误会,早在族中为她证明清白。如今她可算是回来了,合该去看看她的父母。” 大长老语重心长起来:“红蓼,你阿父阿母很是担心你,你未婚夫婿也为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还有你的孩子们,他们都很想你。” 红蓼惊呆了。 她cpu都烧干了,都没想明白这是整哪儿一出。 阿父阿母就算了,未婚夫婿……行,也不是不行。 可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红蓼不可思议道:“孩子??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云步虚眼神也有了变化,尽管他已经知道此她非彼她,可这又是未婚夫又是孩子……无妨,杀了了事。 莲绽一见他那游刃有余的杀气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她微微颦眉改口说:“看我,说错了,没有孩子,只是你的父母和未婚夫婿,他们都在家中等你,快回去看看吧。” 看来准备得有点过,道祖那神情,总觉得真整出孩子来,不止幼崽要遭殃,青丘都得染血,那还是别加上去了。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冷美人亲热地挽起红蓼的手臂:“圣人那边自有族长陪伴,红蓼我就先带走了。” 她还没能拉动红蓼一步,就被云步虚的灵力击退数尺。 他竟在青丘里跟她动手,看起来实力丝毫不受妖王宫大战的影响,难不成消息有误? 莲绽凝眸看着红蓼被云步虚拉过去,十分护犊子地挡得严严实实,眼瞧着是弄不走了的。 恰好这时,漫天华彩落下,莲逐月慢慢走来,身后带着两只瞧着十分年轻美丽的狐妖。 青丘族长莲逐月,和大长老莲绽是亲姐妹,感情极好,自来只要妹妹喜欢的想要的,就没有她不支持不帮忙的。 她身后的两只狐妖一见着红蓼,就开始激动抹眼泪:“了了,快到阿父阿母身边来!” 红蓼僵硬地扭转脖子,和云步虚对了对眼神——她没有父母,这是和他透露过的,莲如果绽姐妹说的都真话,那这肯定是原身的父母,去了很容易露馅。 不过不去的话,好像更说不过去。 云步虚当然可以替她全都拒绝,但他方才动用灵力她就跟着心惊肉跳了一下,他是一直说没事了,她却始终不放心。 她满口许诺了会保护他,就不能老是让他为自己涉险。 她也是很有心机有勇有谋的!得让他见识一下! “我且去探探他们的底细。” 她拍拍心口,那里挂着他给的传音玉佩,若有什么事儿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彼此。 云步虚自然不愿她去。 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斩断过往联系,保证红蓼不会突然消失,早晚都得分头行动,两人一直在一起,警觉如青丘很难会透露出什么。 于是他只能放她过去。 红蓼一步三回头,活像是要英勇就义,带着别样的神勇和壮烈,看得莲绽嘴角直抽。 她这么铺垫煽情磨磨唧唧,就导致在她过去之前,有人已经先扑了过来。 “了了!” 红蓼眼前划过一道红艳艳的影子,随后身子一沉,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她定睛一看,抱着她的人黑发黑眼,红衣似火,浑身上下充满了生命力,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更是妖孽得不像话。 红蓼脊背一寒,瞬间把他推开,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我可没碰他!” 她避嫌地距离妖孽红狐两米远,什么叫清清白白?这就是叫清清白白! 云步虚冰肤雪貌,眼底如凝无限风霜,周身冷意骇得莲逐月都矜持地退了几步。 他都这样了,那红狐好像还感觉不到危机一样,非要往红蓼面前凑。 “了了,你怎能这样对我?”他好像很受伤,“你从前和我说最是爱我,此生唯我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 你这话我没法接。 接了咱俩就一锅出了。 第五十一章 云步虚从未隐瞒过他和红蓼的关系, 从一开始就在昭告天下。 所以现在六界之内,就没有人不知道他身边有一只极为宠爱的小狐妖。 青丘这次明里是给他下邀帖,到了此处却把手段都用在红蓼身上, 不过是欺软怕硬,觉得他这里不好找到缺口, 就拿红蓼开刀。 什么未婚夫婿,什么阿父阿母,甚至还折腾出孩子来了, 一次比一次离谱, 现下更是直击云步虚的底线,放任胆大包天的男狐狸精跑来与她肌肤接触。 不可原谅。 红狐还年少,看着和红蓼差不多,从小养在青丘之内, 完全不知道世界的险恶,哪怕是对道圣宫那位神秘的道祖,也没有多少敬意——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只虎还对他们狐族动了心,就更显得没那么可怕了,红狐又得了大长老的好处,这才如此卖力。 旁的狐狸都闪躲,唯独他不躲, 还越战越勇, 属实是对危险反应有些迟钝, 这也是莲绽找上他的原因。 看见红狐头破血流的一瞬间, 莲绽那铁石心肠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莲逐月出手快, 及时从云步虚手下捡回了红狐一条命, 云步虚却不打算罢休, 眼看又要出手,莲逐月一皱眉,正为难着是不是牺牲一个保住大家的时候,红蓼一把摁住了他。 “这事你先别出面。”红蓼散了云步虚指尖的灵光,把他往后面拉了拉,清清嗓子说,“事已至此,不妨实话同诸位说,从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莲绽细眉一挑,眼波流转。 莲逐月面露思索,嘴唇微动但没冒然开口。 唯独那对年轻的狐妖夫妇,听了这话仿佛大受刺激。 “不记得了?”女狐想要过来,但畏惧云步虚的气势,只能在原地垂泪,“了了,你竟不记得阿娘了?” 红蓼歪歪头,用一种纯粹是搞学术的语气说:“是的没错,我出过事,若不是圣人保护我,我早就死了,从那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步虚睨了一眼她的背影,还真是张口就来说得坦坦荡荡,若不是他知道内情也要被她骗了过去,以前她怕也是没少这样戏耍他。 红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径自说着:“我只是有点好奇哈,一点点好奇——你们真是‘我’的父母吗?如果真是的话,为何我逃出青丘后,你们没有一个来找我的呢?” 哭得泣不成声的女狐忽然僵住,无助地看向爱侣。 男狐想说什么,被红蓼抬手打断。 “我还没说完呢,如今看着你们也是全须全尾,什么苦都没吃过的样子,那在‘我’被诬陷离开青丘之后,你们应当也是没有受过什么连累和惩罚吧。” “最后一个问题。”红蓼笑嘻嘻,“你们还有几个孩子?” 这一个个问题下来,直叫青丘一众都闭了嘴。 从他们的哑口无言不难分辨,原身与父母感情应该并不算好,甚至算得上是差。 原身出事,她父母非但没帮忙,还急于撇清关系,甚至可能还收过婉言的好处,是以才默认了原身犯下的一切“罪过”。 通常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也还有其他孩子,里面定然有更疼爱的那个。 红蓼自己是没有父母的。 她想,她在这一点上其实是比原主幸运的。 这样的父母有还不如没有。 红蓼言尽于此,说完就越过他们离开,云步虚跟在身后,自然没人敢阻拦他们。 妖界都归道圣宫管辖了,青丘当然也是他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莲绽瞥了一眼狐妖夫妇,冷淡地抬起涂了丹蔻指甲,轻蔑道:“什么东西。” 她最是看不上对幼崽不好的同族,若知道里面内情是这样,断不会用他们来行事。 莲逐月挥挥手让人将他们带下去,走到红狐身边,简单为他疗伤过后缓缓道:“戏太过了,那么投入做什么,真是不怕死。” 红狐都流血泪了,瘫在地上双腿无力起不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人类好可怕。 莲逐月喊了医师把他抬走,自己则回了花落殿见莲绽。 “接风宴道祖是不会去了,你就不该把他请来,他来这里的目的绝不简单,请神容易送神难,看你这下怎么办。” 莲绽正在作画,画中美人正是一身蓝金道袍,仙姿玉骨,睥睨终生的云步虚。 “我这辈子就在这一个男人身上栽过跟头,不找回场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她放下笔,吹了吹画面,笔墨瞬干后轻抚过画中人的脸颊,“这样的美男子,那般崇高的地位,此生若是没得手过一次,我会抱憾终身的。”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6节 “你那些离间的招式明显没用,连分开他们逐个击破都做不到。” “那是你寻的那小红狐太没有魅力了,尝过道祖滋味的小崽子怎么可能动心?”莲绽爱惜地放下画卷,舔舔嘴唇笑着说,“阿姐也说了,道祖此次前来肯定有目的,那他就绝对会有和小崽子分开的时候,到时候我再与崽崽见面,好好说说就是了。” “可你今日安排的那些,怕是已经让红蓼对你有敌意了。” 莲绽思索着:“这倒是,那我就得拿出更多的诚意来了。” 她琢磨着:“她是个有本事的后辈,夺了蚌中珍珠,想来也有法子帮我得手。但前提是我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她突然笑起来:“阿姐,大祭司不是明日就要出关了吗?” 莲逐月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别胡闹!” “他惦记了我的拂云香几千年,若我肯给他,想来此事不难。”莲绽信心满满,“就这么定了,小崽子只尝过道祖那种神仙美人,定没试过大祭司那种类型,一定会心动!” 莲逐月:“真是疯了。” 莲绽当即给大祭司发了传音,拿拂云香做交换,请他帮这一次忙。 等了也没多久就收到了大祭司的回应:可。 莲逐月:“又疯一个。” 青丘腹地,风景如画的小湖岛心种了几棵茂盛的桃树,这些桃树经过特殊培育,四季开花,不结果实,微风吹过偶尔落下一些花瓣,美如特效。 红蓼蹲在桃花树下捡花瓣,捡满一怀就跑到云步虚身边洒过去,花雨中的美人不动如山,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她,红蓼叹了口气,撩开裙摆坐到他身边。 “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一来就动手,青丘一定会把我们赶出去。” 云步虚终于给了一点儿回应:“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红蓼憋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云步虚冷淡地看过来:“怎么,无话可说了?” 红蓼眼观鼻鼻观心:“我有什么无话可说的,我又没做什么。” “他抱了你。” “那又不是我主动的,你生气,自去找他啊。” “我找了。”云步虚字字清晰,“你拦住了我。” 红蓼:“……” “你可是心疼那只狐妖?” 红蓼捂住脸,埋进了双膝之中。 她许久未言,肩膀微微抖动,云步虚神色微变,伸出手却又收回去,这么重复了几次,终究还是闭了闭眼,轻拍着她的肩膀缓声说:“我也未说什么,你何必这样哭。” 他试图把红蓼拉起来,她死活埋着脸不肯去起身,肩膀越抖越厉害。 云步虚一皱眉,强硬地把她揽入怀中,温下声音:“罢了,是我不好,莫要再哭。” 其实这也不怪云步虚。 实在是这地方是青丘,都是狐妖,一个比一个有手段,再者红蓼身上那些渊源摆在那,他们都尚未成亲,再跑出一个未婚夫婿来…… 他都还没担上她的夫婿之名,却有人捷足先登。 叫他如何能不动怒。 红蓼在他怀里靠着,身子一颤一颤,手抓着他的肩颈往上摸,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她一双红透了的眼睛,眼角还有泪光,嘴角紧紧抿着,当真是忍哭忍得很努力。 红蓼该怎么说呢? 她哪里是哭了。 她是憋不住笑了。 云步虚那乱吃飞醋的样子,真的让她忍俊不禁,谁知道他竟然还误会她哭了,她现在要是笑出声来一定会出大事的,绝对! 不行,不能笑。 可是怎么办,越这样想越忍不住,红蓼只能使劲咬嘴唇,试图用疼痛来缓解笑意。 这个法子还是有效果的,就是不一会儿就满嘴的血腥味,好像是嘴唇咬破了。 她嘶了一声赶忙拿镜子照照自己,还真是咬了一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 红蓼幽怨又委屈地瞪他:“都怪你!” 云步虚凝着她唇上的血珠,注视着她拿手指抹去血珠的样子,血迹落在她唇瓣和手上,殷红一片,血腥又美丽。 红蓼愚蠢,却实在美丽。 云步虚按着她的腰靠近自己,红蓼不太情愿,想要躲开,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两手白皙的腕子。 “还有血。” 他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呼吸飘过来,竟是炙热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压低着说话时就更有韵味,当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红蓼半阖着眼睛感受着他炙热的呼吸,手上没了挣扎的力气,余光瞥见他如玉的指腹落在她唇上,擦着伤口过去,抚掉残存的血迹。 有点疼,她哼了一声,眼神越发怨念。 云步虚看似放轻了动作,再下手的时候却更疼了。 红蓼身子战栗,唇瓣不自觉撅起来,一片桃花瓣恰好在这时落下,非常巧地落在了她唇上。 粉色的花瓣染了点点血迹,她颇为恼人地皱起眉,启唇将花瓣含在唇间。 花瓣香气很浓,好像以前喝过的桃花茶,红蓼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还没将花瓣卷进去,已经先被人咬住了唇。 “嘶。” 好疼。 是真的咬,带着滚烫的热意,气息干净地擦着她的伤口和舌尖过去,将花瓣夺了过去。 红蓼眼含水光,有些脱力地望着云步虚将花瓣吞下去,那一幕真的煞到了她。 风景如画的漫天花雨之下,他乌发莲冠,蓝金道袍,肌肤剔透薄白,身姿冷冽清贵,明明是一双凌驾众生断情绝爱的眼睛,此刻却脉脉含情,散发着尊贵旖丽的波光。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裙,她神色一变,手撑在他身上后仰,即便唇瓣还在疼,仍然忍不住去咬。 实在是不咬的话会无法控制自己。 她伸直了腿,人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气息凌乱不堪,眼神飘忽,撑在他身上的手缓缓抓紧,将道袍衣襟捏成一团,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往上攀。 “快……” 她喃喃地说完,便彻底迷失其中。 云步虚看着她完全被自己掌控的样子,压抑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悦色。 许久许久,他抱起红蓼放回屋中的榻上,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手指。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是一双可以操纵天下至强法术的手。 他左手拇指上还戴着法戒,那是代表着道圣宫至尊身份的印戒。 这般尊贵的宝物,方才不止一次擦过小桃花,带起一阵阵冰冷的激栗。 红蓼脑子和脸上炸开烟花,实在羞于面对,翻了个身避开了。 明明可以洗,可以用法术弄干净,可非要一点点擦,还要当着她的面,什么毛病! 红蓼情绪激动,耳朵和尾巴都冒了出来,云步虚摸了摸她的尾巴,慢慢说:“天色已晚,我去去就回。” 他要去红蓼在青丘住的地方一探究竟,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若此事真和青丘有关,他正大光明地去难保不会被抹去痕迹。 届时若什么都没发现,或许就证明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真是意外的话,他便在红蓼诞生的地方写下特殊的法阵,不管她来自哪里,一旦阵法完成,她都不会再有回去的可能。 红蓼知道他去做什么,也没阻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云步虚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听到她弱弱的声音传来:“……早些回来。” 她从被子里冒出头来,眼睛红红,充满不舍。 “我就在这里等你。” 云步虚手指捏诀,留下十重结界,青丘之内没人有这个本事闯入。 当然红蓼也别想出去。 他最后看了红蓼一眼,身影消失不见。 红蓼想到他消失之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警告了? 警告她什么? 她都见过他这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了,怎么可能真对那么嫩的小狐狸感兴趣? 看不起谁呢? 她也是有品味的好吗! 再妖孽也打动不了她! 红蓼气冲冲地翻了个身,很安心地打算好好睡一觉,等他回来好有精力兴师问罪。 可没想到,结界确实拦住了想要进来和出去的人,但青丘给他们安排的下榻之处,在一开始就留下了族中秘法,即便是云步虚,也没第一时间发现。 红蓼在半梦半醒间被传送走了。 发觉睡的地方不对时她骤然清醒过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还不待转过身,肩膀就被按住了。 “别动。” 是莲绽的声音。 红蓼莫名松了口气,行,是女的就行,这要是个男的,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长老用这种方式请我过来,圣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他将我青丘当做自家后花园随意行走,我都没有生气,他有什么可气的。”莲绽拍拍她的肩膀,“我又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和我说话?”红蓼转过头,看到赏心悦目的美人脸,还是有点耐心的,“大长老想同我说什么?” 莲绽似笑非笑,媚眼如丝:“崽,做个交易怎么样?” ……这笑容一看就不简单。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7节 “白日里的红狐是阿姐选得不合适,诚意不够。”莲绽神神秘秘,“但未婚夫婿这个说头还是可以继续用下去。明日我便去告诉道祖,狐族的未婚夫婿若是离弃,便会被婚约惩罚,你会有性命之忧。想来为了你好,他也不会怪你与未婚夫寻欢作乐。” “……我好像听不明白。” “很简单。”莲绽笑吟吟道,“理由都给你找好了,你难道不心动吗?这次的人选绝不是红狐那等小妖孽,必会让你满意。你与道祖这样长的时间,想必该做的都已做尽了,定是有些无味了吧?换给我,待你与旁人亲近,他心情不好时我再乘虚而入,你我都能圆满。” 哦。 明白了。 是这么回事啊。 但是:“大长老太不了解道祖了。” 云步虚要是那么好乘虚而入的话,当初她也不会九死一生才睡到他了! 她那还是赶上他灵力尽失,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大长老,认真说,你没机会的,趁早放弃吧,也不用帮我想什么寻欢作乐的理由,我不需要。”红蓼特别坚定,“我就是图道祖天下第一俊才跟他在一起的,我就是好.色,我无怨无悔,永远不会无味,我乐意得很!” 莲绽笑容不变:“是吗?那可能是你还没见到我为你准备的人。” “我见了也不会……” 话音未落,空间在一次变换,阵法又将她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红蓼站在一片雾气中使劲揉了揉眼睛,半晌才看到一些画面。 这些雾气都是水雾,水雾尽头是温泉,温泉里面半倚着一只雪狐,他有着比她还要雪白的耳朵,九条尾巴泛着银光,缓缓滴着泉水。 他一寸不着,沐浴在温泉之中,一双空灵剔透的眼睛清澈神圣地望着她。 “来。”他缓缓抬起手,张开双臂,“抱我。” 红蓼:“……” …… …… 这。。。 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 啊! 太难为人了!!! 红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腿好像都因这三个字麻痹起来,呼吸凝滞,双眼里是非常礼貌的惊艳。 “请问。”她咽了咽口水,“你是谁?” 她没有过去。 她闲扯着对话,试图拖延一点时间。 云步虚你最好快点找过来!他们狐狸精考验人的招术实在是太阴险了! 她这么爱颜色的一个人,现在还站在这里,全凭良心和他胜了一筹的颜值好吗! 莲绽真的拿捏了她啊,这位新选手颇有几分云步虚的风姿,但又有种大开大合,任人采撷的放肆,眉宇之间还环绕着华丽的萎靡感。 菀菀类卿,还仿佛很会……不行,一定要控制住! 想一想她那身受重伤柔弱不能自理又爱吃飞醋的乖宝! 红蓼拼了全部的自制力站着没动,殊不知,云步虚其实也正看着这一幕。 从她一看见池中美人,他就在当观众了。 可以说是将她眼中的惊艳和克制看得清清楚楚。 “小崽子心动了,但还在坚持,啧,也不容易。”莲绽轻飘飘道,“圣人不如就成全她好了,白日是他们搞错了对象,这个才是她的未婚夫婿。” 她已经将不履行婚约红蓼就会受惩罚那套说法告诉了云步虚。 云步虚发觉红蓼不见第一时间就回来了,也很快就找到这里,莲绽本就没觉得能瞒他太久,痛痛快快地把该说的都说了,云步虚听着这些话,还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忽然笑了一下。 云步虚笑了,可真是难得,莲绽看得痴痴,听到他慢悠悠道:“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免心浮气躁,不怪她。” “至于你和那只胆敢勾引他的狐妖。” 云步虚徐徐看过来:“待吾教好家妻,便是你们的死期。” 第五十二章 青丘在外最出名的, 就是他们被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大长老莲绽。 然而在青丘内部,比之危险的冰戾美人大长老,狐狸们更难以抵抗大祭司的魅力。 青丘大祭司忘忧君, 是青丘唯一从不行双修魅惑之道的天狐。他的模样有种华丽到万物湮灭,充满灰烬感的美。他虽不以引人为修炼法门, 却一颦一笑都可轻易俘获所有人的心。 拂云香是莲绽的得意之作,顾名思义,是想着云步虚调制出来的。忘忧君没别的爱好, 就是喜香, 闭关的时候总会用调香来打发时间。 莲绽终于舍得拿出拂云香,忘忧君自然会答应她的附带条件。 毕竟对他来说,引一人堕落实在是太简单的事,对方还是同族的幼崽, 就更显得轻而易举。 所以他很直接,干干净净地沐浴在温泉之中朝她张开手臂,等着一切尘埃落定。 但他失败了。 这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失败。 红蓼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她虽然看起来忍耐得有些费力,却没有往前挪动半步。 忘忧君想到莲绽的嘱咐,这只幼崽可是拿下了道祖,想来是会有些特殊。 于是忘忧君直接从温泉里出来了——他可是什么都没穿,就这么站了起来! 红蓼:…… “我怕是要长针眼了!” 红蓼猛地转过身,脸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闷着头到处找出口。 只是这出口还没找到, 就撞在了潮湿白皙的胸膛上。 红蓼僵了僵, 不敢抬头, 触目之处尽是男子身体,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颤着腿想要躲开。 忘忧君没容她躲, 轻轻拉住她的衣袖,雪白的发垂落下来,倾身幽幽道:“不看我吗?” 不看!坚决不看!不看就能把持住! “你连道祖都敢亵渎,如何却不敢看我。”忘忧君的声音飘渺空灵,忽远忽近,“是怕了吗?” 他离得更近了一些,呼吸都洒在红蓼耳畔:“怕看了我会动心?” 伴着他的尾音,他的手探向她心口,似乎想感知她的心跳:“你心跳得很快。” 哪怕没碰触到,剧烈的心跳声对修为高深的忘忧君来说也太明显了。 他转了个方向想替红蓼宽衣,但被红蓼使劲推开了。 “别过来,别胡说,我哪里有什么动心,我只是紧张。”她还是不看他,语气却很认真,“我岂是那种见了美色就会动心的人?是不是人人在你心目中都是好。色的人?我才不是,你莫要侮辱我。” 手腕被人抓住,直接放在了肌理匀称的腹肌上,红蓼好像烧开的水壶,差点尖叫出声。 她本能地瞪向胡作非为的雪狐,这就近距离欣赏到了对方华丽颓废的眉眼。 她一窒,听到他轻轻问:“我侮辱了你?或许。我确实想要侮辱你。” 一语双关,简直了。 红蓼脑子都缺氧了,若是以前,她肯定呜呜呜地表示谢谢你的侮辱。 但是…… 但是…… “放开手。”红蓼甩开了他,捂着眼睛闪避,“你快把衣服穿上,我要走了,门在哪里告诉我,不管大长老许诺了你什么,那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和别人怎样的。” “我不会和她做任何交换,我只要慈音一个就行了!” 她都这样表态了,对方好像还是不肯放弃,又来拉她的手,红蓼忍无可忍,不再闪躲,非常生气地瞪过去:“我说了我不要,你到底……”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她哪里看到了什么雪狐,她看到了云步虚。 他似乎来得并不怎么顺利,额发有些凌乱,道袍上染了些脏污,脸色苍白,显然是牵动了旧伤。 她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现在好像又给他惹了麻烦。 红蓼干巴巴地说:“……你来了。” 云步虚静静地扫了一圈周围,赤身雪狐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他什么也没说,拉住她就走。 他速度很快,红蓼身高差他很多,腿更是没那么长,跟得踉踉跄跄。 “你慢些,我跟不上。”她扯着他的手抱怨,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仍然保持着那个速度。 红蓼最后没办法了,用了法术才跟上他的速度。 她没敢再说什么,实在是云步虚现在的样子很吓人,一言不发的样子有点像面对弟子们时,看起来很恐怖,她连呼吸都不敢很大声。 云步虚自己倒不觉得他此刻的反应有什么吓人。 他觉得自己甚至是平静的。 青丘大祭司手段了得,比白婴座下最强的大妖都要强,围在温泉池外的阵法一重又一重,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 若不是红蓼拖延了一点时间,他来得这样慢,结果很可能……什么都发生过了。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红蓼在喊疼。 他转过头,看到她的手被他捏得红肿。 云步虚倏地松了力道。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8节 红蓼立刻把手收回去,吃痛地揉着。 “你发什么疯?”她不高兴了,看他时像看着无理取闹的疯子,“是我不够警惕着了他们的道,可你不也预料到这件事吗?我也没真的和谁做什么,你作何这样对我?” 她越说越委屈,揉着青紫的手腕湿了眼眶,别开头去不再看他。 云步虚想,红蓼说得对,她有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她当然是没错的。 她能有什么错呢,她没有理会大祭司,始终守着本我,比中了药的沐雪沉还能坚守自身,在他寻到的时候还说了只要他的话,她能有什么错呢。 她什么错都没有。 有错的人是他。 是他来得太迟,是他不够警惕,是他的错。 只要一想到再晚一点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他就觉得,此刻荡平青丘,不管什么六界泰和,都是可以接受的事了。 莲绽没有派人防备他,正是没将他那句“死期”当真。 在如今这种局面下,青丘的支持对道圣宫来说非常重要,一旦他们妥协,其他妖界大族群也都会跟着倒戈。 到时候再推上一个人人都服的新妖王,妖界就算彻底稳固了。 是以莲绽才敢几次三番地作死。 云步虚比所有人都明白这些。 他也比所有人都清楚,相较于这些,他心里深处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周围静悄悄的,连虫叫鸟鸣声都没有。 入目是平静的湖泊,他们走在狭窄的玉桥上,红蓼离他有些远,云步虚并未近前。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红蓼都快自我安慰得不生气了,才突然有了动作。 方才还站在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了,红蓼还没来得及找,就发现他又出现了。 可是…… 完全变了模样。 道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雪色的轻纱重袍,长发披散,只戴了一支简单的木簪,脸明明看着还是原来的脸,但气质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是方才那雪狐的调调,却是其中的top,完全压倒性的。 “你……”红蓼傻了,“你怎么……怎么……” 她都不知道云步虚那张脸竟然还可以有这样的姿仪。 “如何。”他斜睨着她,浅淡地笑了笑,“比之忘忧如何?” 忘忧是谁?刚才的雪狐? 红蓼迟疑着:“……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同你说过,我有法身三千。” “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这是其中之一。” 红蓼呆住了。 “他的姿色令你觉得惊艳。” 她一开始确实有些惊艳的眼神,这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她最后什么都没做,云步虚还是耿耿于怀。 “你的见识还是太少了。”他抓住红蓼的手腕,“我得好好让你见一见世面。” 他最后五个字咬得很重,一字一顿,意义非凡。 红蓼后背发寒,心知云步虚真的要发疯了,她想说什么,却被他捂住嘴巴什么都说不了。 她睁圆了眼睛,眼底写满了控诉,可云步虚就跟看不见一样,直接带着她换了一个地方,周围布下本命结界,屏蔽青丘的一切,将她扔到床上,单膝跪着压上来。 “……” 红蓼做梦都没敢梦到过这样的剧本。 他一会儿是王孙公子,一会儿又是风轻云淡的写意诗仙,他还可以是琴师,是浪荡君子,是侠客,是少年将军,甚至是佛门弟子。 他可以是任何她可以想象到的身份,每一种都扮演得栩栩如生,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一个修道之人,扮演起佛门弟子尤其游刃有余,红蓼惊奇地发现,他没有头发的时候竟然也好看得不像话。 只是她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去欣赏这些了。 她得收回之前那句话,什么叫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她这块田就快要完蛋了。 真的要完蛋了。 云步虚他有三千法身。 他明显是打算每一个法身都让她见识一下。 非常深刻地见识一下。 红蓼真的扛不住。 她难捱地想逃,却一次次被抓住脚踝拉回来。 她神智混乱,浑身无力,如大海漂浮的木筏,起起伏伏,醉生梦死。 不能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红蓼努力清醒了一些,在心里告诉自己想想办法,让他别再发疯,她无力地抓住他的手,周身完全被他的气息吞噬,他从始至终眼神都在她身上,一直专注地看着她,也就很明白她现在想做什么。 “别乱吃醋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以后再也不瞧别的男子了,他哪里又让我惊艳了呢,我心里始终都只觉得你是最好的,我是见过世面的,莫要再这样了……” 她甚至带了哭腔,可云步虚就是无动于衷。 她没办法,只能哀哀地表白心意:“云步虚,我喜欢的是你,我是喜欢你的……” 云步虚终于有了松动。 他此刻也白了一头长发,幻化出狐耳,清寒的眼底熠熠生辉,是与忘忧君完全不同却风姿更胜无数的撩人心弦。 红蓼的理智开始溃败,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充满了干劲。 ……不行,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她推了推他,他眉眼垂下,那一刻的神色复杂,很难形容。 “喜欢?”他很低地问,“喜欢什么?” 红蓼吸吸鼻子:“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他闭了闭眼,“这样?” “……” “这样?” “……” “还是怎样?”他好像笑了,笑声宛转,似真似假,疯得不行。 红蓼觉得他需要清醒一下。 所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勇气,猛地给了他一巴掌。 是实打实一耳光,声音很大,打得他白皙的脸颊都泛起了五指印。 红蓼怔了怔。 好像有些过了,会不会让他清醒过了头?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云步虚。 他抬手抚过脸颊,嘴角甚至还有点血迹,一个本来就身受重伤的人,这毫不收敛的一巴掌确实该有这样的力量。 红蓼心一颤,想摸摸他的嘴角,但被他躲开了。 他抓着她的手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一个巴掌一个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了一句,在她恍惚地注视下低下头去,冰冷如缎的雪白发丝洒满了她的大腿。 红蓼长睫颤抖地闭上眼,双手抚过他的头。 理智宣告失败,大家一起疯好了。 红蓼化出尖尖的指甲,在云步虚颈间流下深深的血痕。 第五十三章 云步虚的伤势加重了。 红蓼觉得他纯属活该。 她完全不想理他, 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他再柔弱都没用了,她这次绝对不会再上当。 他真的很过分!非常过分! 红蓼被迫长了一整夜的见识, 就这还只见识了一小部分,要不是他们还在青丘, 可能真的被他压着见识三千夜。 到时候才是真的会死狐狸。 她才是狐狸精对吧?他是道祖没错吧?怎么好像他比她还更擅长当个狐狸精? 云步虚又来扒拉她手臂,红蓼冷着脸躲开,这要不是还在青丘, 她早想法子逃了。 早就知道和他在一起不会真的有什么在上面, 以前他还装得挺好,让她差点昏了头,昨夜这么一暴露,那可真是让她彻底沦为砧板上的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69节 他不愿意的时候, 她是根本没办法反抗的,她的成与不成,都拴在他的愿不愿意上,真的太被动了。 她不喜欢这样被动,不喜欢被别人掌控,哪怕她喜欢他。 是啊。 她怎么就喜欢他了呢。 红蓼走到窗户朝外看,青丘很美,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更是美丽, 桃花瓣簌簌落下, 湖面上升腾起水雾, 入目之处恍若仙境。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了, 她只是很懊恼, 怎么就喜欢了他。 她能喜欢他多久?又能被他喜欢多久? 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未来还要做天道, 那时候更不知道怎么办。 之前还想着喜欢都喜欢了, 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年他退她也可以退,无甚了不起,大家各取所需,都得短暂快乐。 那时她还想,说不定没到他做天道的时候,他俩就都腻味了,到时候也可以好聚好散,不失为一场值得回忆的风流韵事。 哪个狐狸精没点儿风流韵事呢不是吗?纠结那么多难过的还是自己,不如且行且看。 但这些念头都在昨晚打破了。 她对他的感情可能比她想象中要多。 因为很喜欢,才会更介意他的强势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因为很喜欢,才讨厌一切拴在他身上,全凭他意的被动。 红蓼趴到窗沿上,手在窗边无意识地划着,她听到身后有动静也没理,直到云步虚说要离开一会,她也只是冷淡地不发一言。 云步虚没多停留,说完盯着她看了一会就离开了,这态度更是让红蓼炸开了。 “什么渣男。”她生气地甩上窗户,“怎么他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伤势加重那不是活该吗?自己先要招惹我,被扇巴掌那也是罪有应得。” 红蓼低头看看右手,想到昨夜自己打了他多少个耳光,他又因此吻了她什么地方,她就又僵又麻。 作为先天道体,出生就继承着所有天之主的血脉,站在统帅的至高位置,他肯定没被人冒犯过的,更别提被人打耳光。 与敌人开战,也肯定不会被人打了耳光这样丢脸。 ……打都打了,他自己都拿着她的手打,关她什么事。 红蓼把门给锁了,怕再出什么意外,她也不打算睡觉了,寻了块蒲团坐下,感知着隐隐有突破之意的九尾,入定修炼起来。 他现在伤重,外人看不透彻,她却知道得清楚,等她有了九条尾巴,也不是不能和他走几招,好好出一口恶气。 所以他最好别死在外面,全须全尾地滚回来,省了她没了折腾他的机会。 哼!!! 那云步虚真的生气了吗? 当然没有。 他倒是知道红蓼在生气,又生了离弃他的心思,他原是该留下哄她的,她有些不好哄,需要充足的时间,可他时间有些紧迫。 他在忘忧君和莲绽身上留下了一点追踪术,察觉到他们有些小动作,得尽快过去看看。 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得把阵法完成,只要她还在他的天下,跑到哪里都是可以的,他迟早都能到,但若真的离开这个天下,他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红蓼不是此间世界中人这件事,他也是早就想到了。 若她真的是,又怎会连为何到此的缘由都说不出口? 只有她来自异世界,口不能言是为了保护如今的规则这一条可以解释了。 云步虚来到青丘正殿,闯入莲绽自以为隐秘的结界,看见了正和她站一起的大祭司。 莲绽有点头疼,她已经知道事情大条了,她还是小看了崽子在云步虚心目中的分量,这么一次次踩着对方的底线过去,她如今依然能活着站在这里,已然是非常幸运了。 其实莲绽一点都不糊涂,也不狂妄,在结界里看到云步虚她就玩脱了,她特别放得下身段。 “圣人。”她行了一礼,直白致歉,“之前种种皆是我的错,幸好圣人和红蓼之间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误会,还望圣人网开一面,莫要同我计较。” 忘忧已经整理过自己,穿着复杂的雪色祭祀服饰,眼神疏离,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之前是如何在红蓼面前卖弄风姿的。 只要一想到红蓼摸过他哪里,云步虚就忍不了。 莲绽看他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冷静地躲到一旁,给自己加了个防护结界:“你们随意。” 忘忧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继而望向云步虚,两人总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照面。 六界之中无人不知道圣宫太华登云道祖的威名,哪怕忘忧深居简出也是知道的。 在他的印象里,那位就是天边孤高的浮云,看不见摸不着,如一台精密的战争仪器,为神仙人三界下达着最直接最关键的指令,令他们从弱势的一方渐渐变为强势的一方,彻底扭转了在道祖诞生前任妖魔冥三界欺压的局面。 这样一个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存在,莲绽都铩羽而归,却被一只幼崽完全拿捏,未免有些好笑。 但忘忧没笑,一来他不喜欢笑,二来,他也是笑不出来的。 云步虚的伤势如何,除红蓼之外无人摸得清。 没人能看得出他真正的底牌在哪,哪怕是和青丘大祭司大打出手,他看起来也是不受任何影响,指诀随意,灵力充沛。 不到十招忘忧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是大祭司,并不是用来打架的,真正要打架,莲氏姐妹要比他强得多。 青丘还需要大祭司活着,莲绽见他不行了,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圣人,可以了吧?”她出手相助,“您再这样下去可真就把他打死了,到时候咱们就真没法收场了,即便我们青丘都怕您怕得要死,为了大祭司的性命,为了这口气节,也得跟您硬拼到底。” 那是双方都不希望看到的画面。 “而且。”莲绽放缓语调,“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红蓼的族地。” 族地,说白了就是娘家,不管红蓼和亲生父母的关系多差,她的同族也都是在这里的。 即便她永远不回青丘又如何? 那她也肯定不希望这世上最后只剩下她一只天狐。 什么东西只剩下一个的时候,都会变得危险起来。 云步虚与她交换了视线,依然没有停手。 他拂袖将她推开,在莲绽难看的脸色下剖开了忘忧的丹田。 “云步虚!”莲绽大声喝止,浑身都是汗。 莲逐月适时出现,为他们一方增添筹码。 “道祖不可!”莲逐月也在高声阻拦。 云步虚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就这么剖开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雪狐的丹田,倒是并未取他的妖丹。 血染红了他的手和衣袖,忘忧撑着半身倒在那,表情其实远不如莲绽和莲逐月紧张。 他淡淡地看着自己的丹田,好像那里不是他的一样。 “你要把她碰过的地方都毁掉吗?”他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手按在胸口,“还有这里。” 他修长的手指勾勒出偌大的轮廓:“她的脸靠过这里。” 忘忧嘴角勾起靡丽的讥诮:“她还看过我全身任何地方,一丝不差。你不如把我烧成灰,再去挖了她的眼睛。” 莲绽:“……闭嘴吧你。”怕死得不够快吗? 在云步虚出手挖忘忧的心脏之前,莲氏姐妹一起拦住了他。 他终究还是伤了根本,这次没再坚持挖下去。 虽还没杀了忘忧,但他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他也不得不回去了。 有人在动他留下的结界。 云步虚最后看了三只天狐一眼,视线落在莲绽身上,莲绽一抬手:“我自己来。” 她一掌拍在琵琶骨上,立刻吐了一口血,这一下子完全没留手,伤及根骨。 云步虚这才漠然转身,化为金光消失不见。 “你说你,折腾什么?”莲逐月一巴掌拍在莲绽脑袋上,“如今可是自讨苦吃,受到教训了?” 莲绽抹去嘴角的血迹:“我邀他来又不只是为了这个。” “哦?” 莲绽露齿一笑,牙齿上都还残留着血迹,但她毫不在意:“他来都来了,还伤了我和大祭司,总得留下点什么才能走。” “什么意思。”莲逐月定定地看着她,“莫非你……” “阿姐觉得我做妖王如何?” 忘忧冷淡的声音响起:“你想做,还要看那只幼崽同不同意。” 莲绽嗤笑:“将死之人,能不能别说话?” “死?死有什么可怕,死了可做亡灵,以傀儡之身活着,云步虚若想要,自把这身体拿去,只到了那个时候……” 他再打幼崽的主意,就更不怕云步虚了,反正都傀儡了,坏了就再换, 他还没放弃。一开始只是为了交易,而现在,他觉得此崽,甚有挑战性。 云步虚出现在桃屋之外,身边漂浮着一座金鼎,金鼎呈手掌大小,周身尽是黑红迷雾,迷雾之中似乎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他。 【还回去寻她做什么呢?不过是只水性杨花的狐妖罢了,关起来,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疼,真正怕了你,就再也不敢逃开你了。】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只要你想,你可以拥有一切!】 【我可以帮你得到这一切,只要你抛开天之主血脉的束缚,夺取我全部的血脉,令我居祂之上,我们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接受你体内的天之主血脉,你注定会变成和祂一样无情无爱的怪物,到时别说这只狐妖会想要逃离你,连你自己也会被迫彻底割舍此刻所有的感情。】 【那时你们之间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如同从未发生过,你一定不愿如此吧?】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0节 前面的每句话云步虚都无动于衷,但最后这句令他慢了脚步。 也只是慢了而已,他还是在往前走,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红蓼。 有了上一次的事,她现在对破开道圣宫的结界更有经验了。 她还生了九尾,九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甩动着,满头银发绾着松松的发髻,发髻下的狐耳翘起,透着难以言喻的机灵。 红蓼原是七尾,能这么快九尾,全因与他双修。 云步虚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就这么带着黑气弥漫的金鼎过去了。 “我回来了。”他就和没看见她在做什么一样,语气寻常地说,“九尾了?” 红蓼被抓包,有点尴尬,但也就那一会儿。 听他这么说,她本能地藏着狐狸尾巴,但还是被云步虚给抓住了。 “做什么!”她想扯回来,“不要抓我尾巴……这什么东西?” 她发现了那座金鼎,金鼎也看到了她,周身黑气暴涨,红蓼一悚,赶紧把云步虚挡在身后。 这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她身体记忆里清楚他受着伤,也记得自己许诺过要保护他。 云步虚略略靠近,手搭在她腰上,感受到她僵了一瞬,低沉地解释:“你见过此物,不记得了?” 红蓼恍惚一瞬,记起来了。 在妖王宫的时候,云步虚用这东西吸走了白婴身上的什么东西。 “这里面是……” “是地之主的一丝血脉。” 红蓼“嘶”了一声,带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她实在是记不得太多原书的情节了,但隐约好像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就和地之主的血脉有关,这个情节关乎到整个道圣宫的生死安危,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拧眉苦思,想得头都开始疼了,才稍微记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地之主的血脉好像是被云步虚全部收集起来的,一直放在道圣宫里亲自保管。 与血脉有关的意外,可能是谁被血脉引诱,干了叛宫的事? 【小狐妖~】 非常符合红蓼喜好的悦耳男声传来,与面对云步虚的靡靡之音可是完全不同。 地之主的血脉可以判断人本能的倾向,从而伪装自己,获得更多利益。 祂在试图反转云步虚之后也没放过红蓼。 【你想站在云步虚更上面的位置是吗?跟随我,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祂的语气荡漾无比。 【想办法让云步虚将我的血脉继承给你,你就能拥有真正与他抗衡的力量,他再也无法强迫你。他现在身受重伤,你甚至可以随意压迫他,乃至杀了他,废了他,囚禁他!】 【来啊小狐妖,夺取我的血脉,若你嫌只有这一丝不够,你还可等他将所有血脉收集全了一齐吞下,届时你就是真正的妖魔冥之主!不管他受没受伤,都能与他堂堂正正一战!那道圣宫中一个个道貌岸然看你不起之辈,全都会死在你的手下!】 …… 呵呵,不会那个差点搞死道圣宫的人就是她吧??? 笑话,原书里她那个时候早就挂了好吗! 所以原本是有别人的,但现在地之主找上了她?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 云步虚:“我听得见。” 地之主:“……” 红蓼:“……” 大声密谋! 第五十四章 云步虚不该听见他们对话的, 金鼎转了一圈,似乎有些费解,后来又拖长音调, 用了第三种声音来阴阳怪气。 【原来如此……这小狐妖一身妖骨寸寸皆由你亲自塑成,你中有她, 她中有你,我这般与她传音,你自是听得见。】 黑雾闪动了一下, 骤然亮起刺目红光, 红蓼额角一疼,人立刻被云步虚拉到背后。 她仰头看着他高大的可以将她完全笼罩的背影,努力想把他拉回去,但根本动不了。 头好疼, 疼得快要死了,脑海深处扎根了一个念头,一个只要拿了全部血脉,就可以和云步虚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成为六界之主,可以为所欲为,真正醉生梦死的念头。 ……真看得起她。 哪怕是穿书之前, 她整天胡思乱想脑补自己修仙了会怎样, 那也没想过做什么六界之主。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她不想承担责任, 只想享受, 所以只要一个不高不低, 安稳平静的山大王就可以了。 就看看云步虚吧, 他还没成为真正的六界之主,还没当上天道呢,道圣宫那些宫务玉简一天的量都堆满桌案了。 他随她出来这一趟,也不知得劳烦谁去处理那些宫务。 再说就算她心动,云步虚都把一切听见了,她再有心思也不可能成功啊,他肯定会有所防备。 金鼎做完这一切后就没了声息,祂毕竟只是一丝血脉,还被法器压制着能力,也只能嚣张这么一会。 云步虚冰冷的指腹落在她额角,舒缓的灵力缓缓淌入,她立刻舒展了眉头,身子也能动了。 等她好了一些睁开眼,就看到他将金鼎握在手里,若有所思地打量。 “就这么拿着没事吗?” 红蓼心有余悸,真的不用戴个隔离手套,再喷点84什么的? 云步虚将金鼎收进袖里乾坤:“我回来时,祂趁我伤重自己跑了出来,在我耳边废话许多。” 红蓼摆出请教的表情:“都废话了什么?” 她愿意和他说话,当是不生气了? 云步虚观察着她的神色,红蓼有点不好意思,扁扁嘴躲开不给他看。 “祂说我若只接受体内的天之主血脉,迟早会变成和天之主一样无情无爱的怪物。” “祂引诱我将两方血脉融合,成为天地共主。” 红蓼一顿,与他四目相对,云步虚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祂蛊惑我掌控一切后囚禁你,给你些教训,让你足够怕我,便再也不敢逃开我。” “……”倒是对她说的那些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破鼎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祂今日可以对你我这样说,明日就可以对其他人这样说。”红蓼避开了“无情无爱的怪物”这句话,好像不提就不用想其中深意。 她思及自己好不容易想起的内容,仔仔细细地提醒:“你最好现在就把祂给灭了,一点痕迹都不留,不然保不齐以后祂就引诱了别人背叛道圣宫,惹得天下大乱。” 书里这一切是真实发生了的。 那时沐雪沉和女主的事正让云步虚对他们非常失望,再加上有人背叛他,他就越发冷漠。 最开始混乱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管,只麻木地看着,任凭别人怎么哀求都不出手。 他那时也难以保全自身,地之主三脉合一,由叛徒继承,叛徒站在了和他一样的基础上,他没有了之前那种压倒性的优势。 总之那一战非常惨烈,女主险些为男主死去,沐雪沉更是割舍不下,即便被抽了情丝,依然没办法放下她。 这样深沉的爱意,原书里的云步虚没办法明白,也不想明白,身为作者为主角设定的阻碍,在终于出手拯救一切之后,他需要的是沐雪沉再不念私情的承诺。 他留了原女主一命,也是沐雪沉在圣殿外跪了七七四十九天,险些陨落换取的退让。 在此之后,沐雪沉就被关进了浮心塔三百年,彻底封心锁爱,和女主又进行下一阶段终极虐恋了。 红蓼已经不是单纯的读者了,所以她不关心男女主,她只关心云步虚。 她连回忆带脑补,好不容易才把剧情补全,只是还想不起来这个背叛了道圣宫的人到底是谁。 “千万别等集齐了再毁。”红蓼抓住他的手,强所未有的强硬,“不如现在就动手吧,就在这里,把那个鼎弄出来,我们想办法把祂干掉。” 从根源上斩断叛徒得利的可能不就万事ok了? 但她还是太想当然,如果可以直接毁掉,云步虚早就那么做了,他本身就是非常谨慎的人,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会变得好像脑子离家出走了一样。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夫妻相吧。 “地之主的血脉无法单独毁掉。”云步虚冷静地陈述事实,“单独毁掉任何一脉,祂都可以借助其他血脉的力量再次重生,且每重生一次都会变得更强。” 红蓼呆了呆,这些细节她肯定是记不得的,一时沮丧起来:“那就只能等着集齐才能毁掉吗?” 云步虚给了她不想要的答案:“唯有此法,才能将祂彻底毁灭。” …… 想不起来原剧情的时候还能嗨皮,想起来了,红蓼就有点走出不来了。 她满脸的担忧毫不遮掩,云步虚抬手抚过她的眉眼,被她不安地拂开。 “别碰我,没心情。”她恹恹地说话,好像已经看到云步虚险象环生地与叛徒大战的画面了。 “不必担心。”他的语气和缓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担心的事我自然想得到,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红蓼长舒一口气:“你这个叫自负。” 云步虚定定看着她:“我从不自负。”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非常冷静,八风不动的气场,令人看着就不自觉信服。 红蓼慢慢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他真的从来不自负吗? 那原书里他是为何被人钻了空子得了手? ……等等。 红蓼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1节 有没有一种可能——云步虚是故意的。 那时的道圣宫一直占据优势,都已经习惯了取胜,沐雪沉身为男主,更是去恋爱比较多,剧情都集中在感情线上。 好像就是从这场事发之后,男主才真正醒悟过来开始走剧情,把文章进度拉到了最虐的结局卷。 一本小说,主要戏份自然都集中在男女主身上,一切事件发展都是为了推进他们的故事。 从读者的角度看,自然看不到云步虚为人如何,在叛徒得手的时候,又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亲身实地生活在其中之后,很多蛛丝马迹就都出现了。 红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云步虚……云步虚还真可能都是故意的。 骄兵必败,在兵法之上,牺牲小部分获取更大的利益,是可以被接受的。 她突然就明白云步虚最后为何可以成为天道了。 也非常彻底地意识到,他就是地之主口中那个“无情无爱的怪物”的转世。 他近乎残酷的理智和手段,无疑是成为天道的唯一人选。 “为何这样看着我。” 红蓼在无意识地远离他,云步虚则步步紧逼地靠近她。 她缓缓坐倒在台阶上,云步虚伏在她身上,腿恰好在她两腿之间。 这个姿势很没安全感,红蓼往后撤了撤,但没撤开。 她转开头,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最后是我拿了地之主的血脉,或者真被其他人拿到了,你会怎么样?” 云步虚给出的答案确认了红蓼的猜想。 “其他人拿到?”他缓慢地说,“你还在担心这个?实在杞人忧天。” 他低下头来,乌发垂落在她面颊两侧,两人呼吸纠缠,气氛却不暧昧,只让人毛骨悚然。 “我好像没告诉你那金鼎由何物制成。”云步虚慢条斯理,“是由我的骨血炼制而成。” 红蓼抖了一下。 云步虚的手落在她身上,适当地安抚着:“我取了一根肋骨和一些血脉炼了这座鼎,专门用来关押祂的血脉,待集成之后毁灭。祂或许可以在里面对外妖言惑众,但除我之外,无人可以将它打开,放祂出来。” ……果然是他。 是他故意暴露破绽,导致了原书里道圣宫最大的一次灾难。 红蓼飞快地眨着眼,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她还是太稚嫩了。 云步虚叹息一声,将她拉到怀里,横抱起来往回走。 红蓼靠在他怀里,下巴枕着他的肩膀,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现在再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红蓼这会儿都忘了自己还问过什么了,她就是突然有些害怕他,想从他怀里离开,可他不允许,抱着她倒在软榻上,加固了结界后躺到她身边。 她侧过头,脸颊擦过他冰冷柔滑的发丝,像被触碰了冷血动物的身体。 “你想要地之主的血脉?” 他的呼吸洒在颈间,炙热又危险。 “真的想要吗?” 他现在的语调就像问她要不要做妖王的时候一样。 红蓼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玩意得到了确实会变强没错,可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就看那金鼎不正常的样子已经很吓人了好吗?再看看现在拥有血脉的那两位,哪个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我才不要呢!”她嫌弃无比地皱起眉头。 云步虚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心底的话没说出来。 其实她真想要的话。 他什么都会给她。 两人之前的矛盾好像也因着这个插曲过去了。 他们没有立刻离开青丘,还要这里停留几日,云步虚的阵法还没完成,莲绽也有其他事和他商议。 这天夜里云步虚去见莲绽,红蓼坐在桃花树下想着未来。 那血脉的话虽然不怀好意,但确实都对。除非她真的有一日能得到它们,能够真的和云步虚的实力抗衡,不然未来可能还是会经常陷入现在的窘境和不安里面。 她其实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她喜欢云步虚这个人,也喜欢简单的生活,可和云步虚在一起,就注定她未来的生活简单不了。 云步虚说她杞人忧天,她何尝不讨厌这样? 她想象以前那样快乐无边,无忧无虑,但这不是有他这个大麻烦在这儿吗? 他要只是凡人慈音,她早不用纠结这些了! 红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颓丧地一饮而尽,然后幽幽地自语:“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慈音,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为了避免红蓼再逃走或有什么危险,云步虚这次离开加固了结界。 红蓼看他捏诀设结界的时候就完全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笑死,逃?根本逃不掉,四十米大刀在后面等着呢,顶天儿也就让她出去玩两天,她也懒得折腾了,对付着过吧。 不过这就开始玩囚禁play了,果然还是她那柔弱不能自理脾气又好的凡人老公更可爱。 红蓼气愤地又喝了一杯,她酒量是很好的,穿书前那是千杯不醉,没事儿就爱小酌几杯。 不过青丘给准备的这果酒好像味道浓郁了一些,喝起来有点上头,她还是谨慎点,别喝了。 她矜持地放下酒杯,起身想回屋里去,哪知道人还没几步,底下忽然冒出一只纤细的“手”来,紧紧抓住她的脚踝。 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手”,一点血肉都没有,只有发黑的骨架。 “手”很大,抓着她脚踝的力道更是大,红蓼已然九尾,却丝毫挣脱不了。 比起这个,她被吓到得更多一点,酒都醒了。 “鬼啊!!!” 她高呼一声,法术立刻弹在了结界之上给云步虚传消息。 “倒是有些见识。” 手骨拽着她的脚踝往下一拉,不给她任何想法子的机会,完全不多bb,直接把她拉入地下。 名副其实地入土为安了现在是。 红蓼窒息了,但没完全窒息。 在被泥土弄脏了脸和衣裙之后,周围豁然开朗,光线也明亮起来。 这青丘之下竟不知何时建了一座地宫。 地宫之中虽有光线,却也并不很亮,还泛着莹莹绿光。 仔细看,那光芒其实来自于一条河,河水很深,像是不动的死水,拉她的白骨就浸于水中。 红蓼对云步虚的结界十分了解,她可是研究他的专家,他的结界可入地三千尺,将将在冥河之上。 若想通过冥河进入结界将人带走,一来要承担惊动冥皇的风险,二来,青丘地底怎么可能通冥河? 哪怕是联盟,妖魔冥三界也不是互通的,这地宫之中流淌的透绿河水,不会真是冥河吧? ……白婴个没用的东西,别人都把河沟挖到你家下面了,你居然都不知道?青丘也是够傻白甜的。 红蓼无语地吐掉嘴里的泥土,这是第几次在云步虚的结界里被带走了? 第二次了吧? 原则上来说事不过三,但这才两次她就已经心累了。 之前还觉得云步虚心机深沉好可怕,现在……呵呵,男的,不行,就不该怕他! 方才那白骨开口夸她有见识,她说了什么来着? 鬼。 是了,她这是见了鬼了。 见鬼之后最好的自救方法是什么? 红蓼从乾坤戒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蒜、鸡血、黑狗血,甚至还有自己念过上帝保佑的所谓圣水通通朝白骨丢下去。 要说这黑狗血,应该是最有效果的吧,这还是啸天倾情奉献的,上次回了道圣宫,她就开始做准备了,为保证下次再遇到事情不至于手无寸铁。 啸天当时说了,光狗血可能还不够,所以他还倾情奉献了一点——黑狗尿。 红蓼记得自己是万分嫌弃,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收进乾坤戒,单独给劈了一块地方。 现在这玩意儿正好派上用场。 红蓼隔着一条丝帕,把装了黑狗尿的瓶子使劲摔下去。 只听啪嗒一声,瓶子碎裂,和其他东西一起坠入冥河,落在白骨之上。 白骨:“小狐妖,你不会以为这些东西就能对付我吧?” “……等等,这是……狐妖,你好大的胆!” 冥河沸腾,绿水之中,黑纱直面的谢沾衣跃了出来,一身狗血还有……总之形容狼狈至极。 红蓼跑得飞快,压根没看见是谁来了。 但对方追得更快,她感觉浓郁的气息在迫近,忍不住捂住口鼻,一副难忍作呕的样子。 啸天平时都吃了什么???这味儿也太正了。 谢沾衣隔着黑纱看到红蓼嫌弃无比的样子,周身灵力暴涨,冰冷压抑道:“孤要你的命。” 红蓼眼前一花,他的身影已至前方,这才算彻底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衣着打扮,除了冥皇不作他想。 红蓼惊呆了,一边思索对策,一边诚实地感慨:“抓个小狐妖,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啊?”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2节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 了了:心机男人好可怕! 下一秒 了了:男的,不行 第五十五章 青丘都那么大胆, 敢在他住的地方留下祖传的移动阵法,却不知道冥皇已经把冥河修道自家地下了? 云步虚无法预知胆大包天之人实际上却如此无用,是他狭隘了。 他该把红蓼时刻带在身边的。 谢沾衣并非从冥界鬼怪之中诞生, 他是以肉身成冥的,实力绝不容小觑, 心思也极为缜密。 “你是不是觉得云步虚很快就能来救你,所以有恃无恐。”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有种独特的柔滑质感,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德芙。 红蓼心里确实这样想。 被抓下来之前她就触碰了结界, 云步虚那么警惕,应该会立刻发现,光速赶回。 可惜她错了。 谢沾衣已经清理干净了自己,但仍有股似有若无的味道, 他一靠近,红蓼表情就有些微妙。 这味道搞得气氛都严肃不起来了。 谢沾衣手一动,血肉尽退,白骨丛生,白骨碰到红蓼的地方,连带着她也跟着骨化。 红蓼这下是真怕了。 云步虚没有任何赶到的动静。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条尾巴漂亮的皮毛都不见了,变为白色的骨架。 红蓼瞳孔收缩,灵力暴涨。 “士可杀不可辱!!!” 她愤怒地扑向谢沾衣, 到底是九尾天狐, 再不是从前刚刚成年的小七尾, 有云步虚天天调·教, 她不论是法术还是功夫都好了不少, 竟真的让谢沾衣失了防范, 被按着往下坠去。 “知不知道狐狸尾巴摸不得!” 红蓼气势汹汹地掐着他的脖子, 谢沾衣以黑纱遮面,看不到真容,但她模糊记得原书里好像说过他脸部残缺,这里是他的死穴,最介意的地方。 “狐狸尾巴摸不得?”谢沾衣轻而易举地反制红蓼,杀意四起,“孤只听过老虎尾巴摸不得。” “今日便得让你知道,狐狸比老虎更厉害。” 红蓼忍着谢沾衣回敬的痛,双手化爪,与对方在空中过了数招。 眼见快要和他一起掉进冥河里了,她知道不能再磨蹭,真掉进去就彻底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冥皇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真如传闻中的一般相貌丑陋,有碍观瞻?” 传闻?什么传闻? 能有幸见得冥皇的活人没几个,虽他总是遮面,那群人却不敢猜测他是面目丑陋,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大能独有的神秘莫测罢了。 所以红蓼这个传闻肯定是听云步虚传的。 真是该死。 谢沾衣手上用力,他果然对这个反应比较大,光抓着红蓼的胳膊骨化还不够,还要再去骨化她一条尾巴。 红蓼吓得要死,不断往上看,还没看到云步虚出现。 不过她心里也没真的很慌,因为她发现对方好像不打算杀她。这也对,她和云步虚的关系摆在那,明显是抓活的才有用。 心里虽然有底,红蓼面上还是表现出了极度的惊恐,谢沾衣将她满眼的绝望尽收眼底,正要说什么,忽然又见她瞪大眼睛,灿烂欣喜地笑了起来。 她一个字都没说,他却自己意识到可能是云步虚来了。 怎么可能?先不说他来之前已探查到云步虚正在青丘某处画极为重要的阵法,此阵一旦开始画就不能停止,否则就功亏一篑,再无用处,也不能再开第二次。 画阵时护法神光会屏蔽外界一切力量,哪怕他改变神光的防御范围,能收到结界波动的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总会有一点迟缓。 就算真的这么快赶来了,上面还有他留下的第二道关卡。 所以…… 面上黑纱被人扯下,周围忽然陷入极度的安静。 短暂的停顿后,红蓼无语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还有???” 谢沾衣面上的黑纱看着只有薄薄一道,欲盖弥彰,可真的上手扯了,才发现是无限的。 知道她是狼来了,谢沾衣可谓放宽了心,他就知道云步虚是来不了的。 他冷眼盯着红蓼一下又一下地扯着黑纱,扯到他望向她,这才又开始紧张,将手里刚扯下来的黑纱慢吞吞地给他遮回去。 “抱歉抱歉,我给你戴回去呀。” 红蓼陪着笑,好像非常识时务,不敢再乱来了,可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她悄咪咪地捏了个诀,竟是云步虚的独门指诀,辅以十成灵力推向谢沾衣。 谢沾衣终于正色了一些,用了心思去抵挡这指诀。 饶是如此,身子还是被她推开数丈远,肩膀受了伤。 红蓼趁机逃上地面,其实她也没抱多大希望自己能成功,她只是想着,不管云步虚被谢沾衣以什么方式绊住了脚,她都得尽量拖延时间,不能就这么被带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谢沾衣虽然还是跟了上来,但他没有拦着她回到地面。 云步虚到处说他长得丑,他自然也得回敬他一些。他来此的目的也不单是为了带走红蓼,更有重要计划。 他自身后制住红蓼,钳制着她的双手压在她后腰处。红蓼欲语,被他以恢复了血肉的手捂住嘴唇,她连哼声都发不出来。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两人贴得很近,她的手能感觉到他身上黑袍丝滑冰冷的质感,甚至能描绘出他胸腹部的轮廓。 他们悬于地道上方,能勉强看清地面上的画面。 “好好看着。” 是谢沾衣的传音,他扣住她的手,她无法捏诀,什么都做不了,人被牢牢桎梏。 她不肯“好好”,狠狠咬向捂着嘴唇的手,明明咬得很用力,可感觉不到任何血腥味,甚至还膈疼了自己的牙。 这下是尝到血腥味了,却是自己牙龈出血。 “你不是寄希望于云步虚来救你吗?” 心底传来嘲弄的声音:“快看那是谁?” 红蓼分神去看,一眼就望见了云步虚,月色下他御风而来,速度极快,眨眼的瞬间已行至近前。 她重燃希望,正想努力发出点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力,却发现一道熟悉的影子扑向了他。 “!” 是只紫衣白发的九尾天狐。 那狐妖眉眼生动,活灵活现,竟和她一模一样! …… …… 红蓼猛地瞪向脸都不敢露的谢沾衣,眼底写满了厌恶。 “他若真心,自当分得清谁真谁假。” 谢沾衣心音都带起了讥诮讽刺,他还想再嘲讽云步虚两句,就看到他派去的假冒伪劣狐狸被一把推开。 谢沾衣:“……”没用的东西。 假狐妖倒在地上,云步虚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施了个清尘诀仍觉不够,很想换掉被假狐妖碰触到衣袖的道袍,但红蓼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太一玄宗扇握在他手中,光束照在假狐妖身上,假狐妖怕得瑟瑟发抖,还在娇媚宛转地伪装:“圣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对我?” 云步虚轻轻转动手中折扇,神光慑人,假狐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用扇光抵着她的命门:“她在哪。” 狐妖忽然笑起来,一扫刚才的害怕:“圣人脸变得真快,方才第一眼看到人家的时候分明紧张得不行。” 谢沾衣派来的狐妖自然不是简单角色,伪装技术一流,只是不够了解红蓼和云步虚平日里的相处模式,这才露出了不少破绽。 其实云步虚也不需要她开口做什么,就能分辨出她不是真的红蓼,她们气息完全不同,假狐狸身上可没他日夜蕴养的灵韵。 只是他一收到结界波动就往回赶,阵法都没完成,过于担心她有什么危险,才在对方扑来时有一瞬迟疑。 也就这一瞬间,足够被谢沾衣训练许久的假货做些什么了。 “圣人有没有觉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呢?” 云步虚确实感觉到听觉出现了问题,甚至嗅觉视觉都逐渐出现了问题。 他敏锐地意识到是自己被封闭了三感。 三感被封,连神识都会跟着变为一片黑暗,这不管对谁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 他有无数个机会安全离开,或者杀了眼前的狐妖,但红蓼还没找到,他还需要留在这里,需要狐妖的口供。 他在三感消失的最后时刻察觉到了谢沾衣的气息。 鬼气森森,这狐妖当是他留下的,她所用法宝也来自地之主一脉。 那红蓼呢? 云步虚为高深,哪怕三感尽失也不至于走路都跌跌撞撞,他在察觉到变故的一瞬间就开始突破封锁,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这其中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在他体内滋生。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3节 他拧眉捂住心口,脸色还是很平静。 他被下了药。 当初修为尽失被红蓼捡到的时候,她可是再怎么心悦他都不曾给他下药,谢沾衣好大的胆子,怕是计划很久了。 他不久前才和红蓼说过自己从不自负,此刻真是自食恶果。 该多听她的话才对。 药物导致灵力滞涩施展不出来,太一玄宗扇失去光芒回到神府之内,云步虚依然笔直地站着,甚至还能一寸不差地凭直觉躲开狐妖再次的靠近。 “死,或者用灵力指给我她的位置,二选一。” “你只有三息时间。” 不得不说,强还是他强。 他说话还是非常有条理,将自以为得手的狐妖压制得游刃有余。 若不是一开始借了红蓼的皮囊令他失察一瞬中了招,这会儿谢沾衣已经终止计划逃之夭夭了。 红蓼看着这一幕,心揪在一起,更用力去咬着谢沾衣。 谢沾衣感觉不到疼,他只是觉得手骨上很热,还有濡湿,带着女子唇舌特有的触感。 他眉头一皱,想要收回手,下个禁言术让她闭嘴就是,她修为不如他,挣不脱他的禁言术。 可他视线一垂,隔着黑纱对上红蓼恨意丛生的双眼,那赤红的狐狸眼底倒映着他不露真面目的样子,眼尾小痣有着假冒者模仿不来的灵动,他神思错漏一瞬,就忘了原本要做什么。 地面上的云步虚处境不比红蓼好多少,他倒不担心青丘有什么动作,只是这只狐妖选了“死”,不肯指给他位置,还变本加厉,几次试图冒犯于他。 云步虚生得如神似佛,神颜凛冽,拒人于千里之外,无人可以亵渎。 可他现在看不见,听不见,还中了毒,仿若九天密布的劫云露出了一丝缝隙,投射出一点点阳光来。 最开始狐妖还很绝望接到冥皇这样的指派,现在却是觉得哪怕之后陨落也值得了。 死前有这样的盛宴,她不亏! 但她太理想化了。 即便没了三感,云步虚还是云步虚,怎么可能被她得手?谢沾衣也太低估了他战力和意志力。 因药物而混乱虚弱的身体,澎湃丛生的欲。望他都可以很好地控制下来。 眼见计划不顺利,红蓼满眼都是对他的嘲讽,谢沾衣冷硬地陈述:“你很得意?没什么可得意的,他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他在红蓼的耳边说话,冰冷的呼吸擦着她的耳廓过去,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若想活着只能从了那只狐妖,就算没她也会有别人,孤就在这里带你看着,看他如何行事。” 红蓼似乎麻木了,没力气挣脱他。 她盯着地面上的云步虚,注视着他一次次躲开狐妖的法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守住自身。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原身和沐雪沉,他们当时可不就是这样的局面? 沐雪沉忍耐了半个时辰,云步虚可以忍耐多久? 他真的会就范吗?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做了,她又该怎么办?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红蓼活动了一下筋骨,身子慢慢朝后退,与本来还和她间隔了一段距离的谢沾衣挨到了一起。 谢沾衣腰腹隔着衣料碰到了红蓼被反剪的双手,他一顿,往后挪了一些,红蓼却一步步跟上。 那可刚好是丹田的位置。 他静静望向她,她还是看着地面上的,好像并未意识到其他。 她眼圈通红,泪水连连,眼底尽是受伤和可怜。 ……还有种懵懂的天真,清澈的愚蠢。 总之就是看不出任何心机和故意。 察觉到他的注视,红蓼缓缓回头,眼神交汇的刹那,谢沾衣捂着她唇的力道又是一重。 她好像有些窒息,眼睫颤抖,身子也在他怀里战栗着,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谢沾衣倏地松手,顺势扔了个禁言术给她。 红蓼还是说不出了话,但至少能自由呼吸了。 她逐渐睁开眼睛,似是恍惚地看着他。 气氛有些微妙。 不知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谢沾衣面遮黑纱,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但红蓼也不想看见。 她满脑子都是云步虚中毒的样子,地面上传来狐妖的惨叫,她不用看都知道,定是他下了杀手。 杀了狐妖就不会再有人试图对他做什么,影响他的判断。 但同样的,他也没办法再拿到对方的口供。 更需要再去寻其他人解毒。 冥皇的药肯定比原身的更厉害,搞不好还是专门针对他设计的,就是要他要么堕落,要么死。 他会选择什么? 红蓼不确定。 她只是回忆起当初他的处境。 那时中毒的人不是他,是她,但他还是妥协了,为她解了毒。 那现在呢?他会去找别人吗? 不可能。 红蓼努力将视线投向地面,随着时间推移,云步虚的神色终于有了异样。 他应该很难受,克制得青筋凸起,双目赤红,几乎滴下血来。 但他哪儿都没去,甚至也没打坐调息,只是呼吸沉重地跨过狐妖的尸体,四处寻找红蓼的痕迹。 谢沾衣安排了这样一场大戏,肯定有他的目的,粗略想想,或许是想借此事击溃他的道心。 那是杀死他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他肯定舍不得离开,一定还和红蓼留在附近。 她说不定正在看着这些。 她是安全的。 她还安全就好。 云步虚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表现,应该还不算失态。 只是那狐妖碰到了他的衣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 在这一瞬间,他脑中的想法和红蓼重合了。 他们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形,结果是什么彼此都很清楚。 为何那时可以,是他或者她就行,换了别人就不行,连碰一下衣袖都难以接受? 因为早在他被她救起时,睁开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了最大的不同。 小狐狸专注地凝视他,眼底有澄澈的惊艳和渴望,像星河淌过的夜空,熠熠生辉。 他与她,是一见倾心。 第五十六章 不能这样下去。 红蓼挣了挣谢沾衣的手, 意料之中地没有挣开。 谢沾衣腾出一只手好像在传达什么指令,红蓼生怕他是觉得那只狐妖死了,看不到好戏了, 打算再寻一只过来。 不能让他把指令发出去,红蓼手被控制着, 就只能用身体去阻挡他。 她倾身过去,再次咬住了他的手,谢沾衣顿了一下, 视线隔着黑纱投射在她脸上, 她眼眸半阖,呼吸凌乱地咬着他的手指,其中力道可以忽略不计,比起咬着, 更像含着。 气氛越来越诡异了,谢沾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生来面目残缺,从不以真容示人,成了冥皇之后更是连自己都许久没照过镜子,一时甚至想不起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对丑陋深有体会的人,总是会对美丽更为敏锐。 要他说,这青丘之中臣服于冥界的狐妖里, 一个都没红蓼漂亮。 就连旁人眼中艳压六界的青丘大长老也没有这样的韵味。 云步虚这个人事事都要争个第一, “他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滤镜, 将红蓼照耀得越发璀璨动人。 美丽的东西会让他非常具有摧毁欲。 本来只是抓来拿捏云步虚, 博取更多利益, 并无太多想法。 可是现在—— 谢沾衣粗鲁地捏住红蓼的下巴, 她被迫张开嘴, 温热的潮湿离开他冰冷而无生命感的手,竟让他有些不习惯。 被她咬着和靠近的时候,他有短暂的瞬息回忆起了还作为人活着的时候。 无尽的死亡气息淹没了红蓼,谢沾衣的黑色越靠越近,他的面纱擦着她的鼻尖唇瓣过去,红蓼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是他的女人。”他突然玩味地说,“若是又做了我的女人,岂不比折辱他本人更让他难堪。” “云步虚那样自负的人,一定接受不了这种事。” 谢沾衣似乎给自己的想法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他松开红蓼被反剪的双手,她心里一松,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整个身子好像还在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他三感被封,还中了孤精心准备的药物,现在自顾不暇。这里又距道圣宫千里之外,没有其他危险,倒是不必急着离开。”他的手来到红蓼的衣带旁边,“就在这里好了。” 红蓼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4节 谢沾衣一把扯开她的衣带,看到她抗拒惊恐的眼神,心底的暴虐幽暗丛生。 “这样美丽。”他叹息着说,“这样美丽……毁掉的话,一定更美。” 他手指化骨,冰冷地贴在红蓼的腰侧,她的腰纤细,细腻,不堪一握,与他的指骨有着天差地别的手感,不管是成冥之前还是之后,谢沾衣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东西。 久远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幼时特别想吃的白馒头才有这样的手感。 想起那个时候,谢沾衣的气息越发危险,他已经完全不管地面上有谁了,他把红蓼压在土壁上,红蓼的手抵在他胸膛,看似在反抗,更像是抚摸。 她温暖柔软的手指擦着胸膛过去,他神魂都跟着怪异地震颤。 这是云步虚的的女人,这只美丽无双的狐妖,她眼神迷乱,好像也有些情陷其中,她的手在—— “去死吧你!!!” 在谢沾衣防备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时,红蓼一改迷蒙神色,整个人化为巨大的九尾白狐,将狭窄的地道撑裂,全力踩下一脚,把谢沾衣踹向冥河。 傻了吧!她还有这一手! 红蓼将被骨化的尾巴染了灵力甩到谢沾衣身上,被不断下坠的谢沾衣抓住一瞬,很快就挣开。 这次挣开得这么顺利,是因为红蓼用了在天狐秘术里看到的绝技。 她其实还没把秘术全册参透,她还是太懒太爱玩了,只看了百分之六十,就这百分之六十也没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没关系,这其中有一自保的绝技,她看的时候就觉得不错,记得尤为认真。 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她要将半身修为归于四爪和九尾之上,不成功便成仁。 白狐眼眸赤红,巨大化的身体将谢沾衣衬得仿佛蝼蚁,她骨化的尾巴上泛着红光,一次又一次甩向对方,是他自己骨化了这条尾巴,就由他自己来承受伤害! 九尾天狐确实不容小觑,青丘可以屹立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只是红蓼还是太稚嫩,平日里不够好学,哪怕因出其不意占了上风,也很快被谢沾衣打了回来,巨大的身体摔在地面上,冒气沉沉烟雾。 这样大的动静,云步虚被封闭三感也能意识到。 他没躲开,反而迎了上去。 红蓼看见他,立刻将他挡在巨大的身子之后,她毛绒绒的毛发碰触到他的脸颊,云步虚稍稍躲开,试图绕到她前面自己上,但发现她真的好大一只…… 他看不到,闻不到,听不到,到底还是行动不便。 他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挡在自己前面的是谁。 这或许又是谢沾衣从何处找来迷惑他的狐妖,两人正做戏给他看。 冥界阴毒手段极多,谢沾衣甚至可能还带着红蓼在附近看着,他绝不容许自己在她面前犯下这种错误。 红蓼注意到他的分寸感,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 他还不敢认她。 倒也没关系,毕竟之前才发生过别的狐狸假冒她这件事。 红蓼只严丝合缝地把他护在身后,不给谢沾衣任何伤害他的机会,但其实谢沾衣从没想过可以就这样杀了云步虚。 云步虚体内可是继承了所有天之主的血脉,这么好杀的话早就死了。 上次白婴和束云壑和他一战他去都没去,正是知道这样没用。 要杀云步虚,得先想办法崩坏他的心理防线,击碎他的元神,最后才是肉身。 肉身毁灭之后还有天之主的血脉,摧毁血脉仍是件难事。 他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完成第一步,摧毁他的心理防线。这就是他今日的计划。 理智将一切都分析得很好,可看着红蓼这样不顾己身义无反顾地挡在对方面前,谢沾衣就觉得很不顺眼。 凭什么。 凭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妖族,也愿意为他冒险,无畏生死。 从来没有人心甘情愿为他这么做,他身边的人不是弃他如蔽履,便是琢磨着如何能杀了他得到他的位置和血脉。 云步虚他凭什么? 就凭他长得好看? 谢沾衣细细打量云步虚汗湿的面颊……他确实生得好,和天之主那个无情无爱的怪物一样俊美不凡,天下无双。 肤浅。 当真是肤浅。 谢沾衣怒火中烧,再不手软,极尽所能击败红蓼。 红蓼浑身是血,一次次倒下,却从未将云步虚的身影露出半分。 云步虚察觉到了什么,冷静地利用地面的震动一点点确定谢沾衣的位置。 “你为了他还真是不怕死。”谢沾衣悬于月下,“既然你对他有如此深情厚谊,那孤就成全你好了。” “孤就让你死得其所,且看看你死后,他又能惦念你多久。”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 对谢沾衣来说,人死了才为他掌控全部。 红蓼尽可去死,她死之后的魂魄他会亲自收殓。 他会把她制成冥鬼,拿来对付云步虚,就看云步虚到时如何消受。 红蓼已经精疲力竭了。 要不然对于反派这种装x发言她肯定得来两句。 她皮毛都脏了,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九尾毫无生机地垂着,狐狸眼都快睁不开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把云步虚完全挡在身后,没有背弃自己说要保护好他的诺言。 看着谢沾衣手中灵力袭来,红蓼费力地翻了个身,用巨大的身子将云步虚方圆几里都挡住。 “我这叫什么……” 她用爪子轻轻去碰云步虚的身子,但他直接把她的爪子按了回去,红蓼心里一酸,他还是认不出她吗? “我这就叫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要我命啊。” 红蓼闭上眼睛,撑起身子,四肢底下留下空间,将云步虚笼罩好,等着谢沾衣的灵力打在身上。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事情出现了转机。 身下的云步虚按完她爪子,就抓住了她一撮毛,红蓼浑身一震,情不自禁地缩成了小狐狸,被他熟练地拉到了身后。 他还是三感被封,仍无法确保一切都是真的,然冥皇狡诈,万一这次就是真的红蓼怎么办? 对方的想要毁他道心,看他崩塌,自是处处设计。了,反反复复。 他要非常谨慎,不能有任何错漏。 摆在他面前的是世间最难的选择题。 红蓼注视着他明明已经因毒发而血脉逆行,却仍是稳稳地替她挡下谢沾衣的致命一击。 他半步未退,一切就像他曾经说的一样,只要他一息尚存,就足够他们全都杀了。 他睁着眼睛,瞳仁上划过一道光,哪怕目不能视,也丝毫不会削减他的威慑力。 “废物。” 云步虚抹去嘴角血迹,音色冷酷。 “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行。” 他步履从容地向前:“来,再来杀我。” 何等的狂妄啊! 谢沾衣被他逗笑了,笑得愤怒而憎恨。 他腾空而起,又笔直坠下,虽不寄希望真的杀了他,也要煞煞他的威风。 云步虚唇角微勾,他难以判断对手位置,就得对方自己送上门,谢沾衣这样很好。 他似乎完全不受体内毒素控制,除了眼睛充血外面色如常,四平八稳地借助各种细节判断他到了哪里。 广袖翻飞之下露出他结印的双手,刹那间金光四起,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关键时刻,数道红光落下,红蓼在他身后仰起头,看到了翩然而至的莲绽、莲逐月和忘忧君。 “不好意思睡得有点沉,来迟了。”莲绽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圣人这结界太能唬人了,往那儿一摆,我们在外面很难感知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啊。” 莲逐月扫了她一眼:“圣人三感被封,还中了毒,听不见的。” 他什么情况,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莲绽定睛细瞧,发现果然如阿姐所说,一时诧异:“三感被封还中了毒都能坚持这么久??” 忘忧君静静淡淡地做出评价:“很强。” 他们说什么云步虚听不见,亦看不到。 他只知道有更多的人来了,这一战打不下去了,漫不经心地收了势。 谢沾衣倒是都能看见。 他扫过三只青丘战力天花板:“看来你们已经站好了队。” 莲绽:“啊对对对,本来我还很犹豫呢,毕竟圣人还没承诺让我当妖王,不过你居然伤害我们青丘的幼崽,那可是幼崽啊!睡了圣人的幼崽,何其珍贵?我们还没上香供奉起来呢,你居然下那么重的手,不打你打谁?” 莲绽直接冲了上去:“看招!” 莲逐月丢给忘忧一个眼神,立刻上去帮妹妹,忘忧收到讯号,不疾不徐地落在红蓼身边。 他理都不理云步虚,只给幼崽疗伤。 青丘大祭司的手法不比道圣宫的见尘真君差,甚至更适合身为狐妖的红蓼。 她很快就感觉好了很多,大祭司非常体贴,还帮她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就连被骨化的尾巴,都被他细心地用灵力包裹了起来。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5节 “你身上骨化的地方若想恢复原样,还需几次细细疗伤才可。” 红蓼撑着身子起来:“我不要紧的,看看他,他中了毒,伤得很重。” “那有什么关系。”忘忧面无表情,“你好了,他的毒自然就解了。” “……” 红蓼转了一圈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免红了脸,见天上战局中谢沾衣并不恋战,很快就收手要走,忙去搀扶云步虚。 “多谢。” 她擦着大祭司的肩膀过去,当真是没多看一眼,对他的魅力视若无睹。 啊,真是新奇的体验。 天空中,谢沾衣看到红蓼几次试图搀扶云步虚都被拒绝,但还是锲而不舍地上前,真是受不了。 他阴晴不定地扫过她的手,她的唇,在她腰间定了定,终是化为绿色的烟尘消失不见。 红蓼根本不在乎他看了什么。 她凝着自己看着空空如也的手。 还有谨慎地不敢碰她,只用灵力将她圈在保护范围内,不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的云步虚。 他伸出手又收回去,既想靠近又很克制,半阖着猩红高贵的双眼,一袭清隽厚重的道袍,漫天凌乱飞舞的乌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渴望又禁欲的气息。 画面感太强了。 让人特别特别想和他做。 红蓼眉目一凛,决定来硬的。 第五十七章 谢沾衣离开了, 莲逐月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云步虚这边,但其实也拿不准在云步虚中毒的情况下,只他们三个对付冥皇有多少胜算。 其实谢沾衣身上也有伤, 云步虚当初灵力刚恢复就带人找他打了一架,谢沾衣自然讨不到好处, 只不过他的情况肯定比云步虚现在好得多。 莲绽自空中落下,朝忘忧一瞥:“怎么不给圣人疗伤?” 忘忧的眼神平静无波:“你看我碰得到他吗?” 莲绽噎住,有些迟疑道:“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吧, 啧……我之前就觉得, 妖王宫一战他不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现在看来,到底还是留了暗伤。” 红蓼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很完整,她努力爬起来, 爬到云步虚身边,再一次试图拉住他,预料之中地失败了。 她心累地叹了口气,回头去看后面的三只同族,莲绽和莲逐月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表示爱莫能助,忘忧君倒是望了回来,缄默片刻给了个建议。 “先解毒。” 解了毒,没了灵力方面的影响, 云步虚自然可以迅速解开封闭的三感。 确实是个法子, 云步虚眼眸赤红的样子分明也是快要不行了。 “咳咳。”莲逐月拉住看热闹的莲绽, “走了, 什么场合了还在这儿磨磨蹭蹭。” 莲绽扯开阿姐的手:“小崽崽也不知道会不会, 能不能行, 我留在这里现场指导一下啊。” 红蓼:“大可不必。” “听见了?” 莲逐月拉着她百般不情愿的妹妹速速离开, 红蓼又把目光投向忘忧君,大祭司一身繁复华丽的厚重白衣,腰间系着红绳,满头白发间坠着珠玉琉璃,眉眼间尽是万物湮灭的糜丽。 “我可以帮你。”他慢悠悠地说,“我有一种香,闻之可入睡,他睡着了,自不会再推开你。” 她行解毒之事也就会顺利不少。 但红蓼想都不想拒绝了:“不用。”她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咬唇说,“他会认出我的。” 之前他就认出了那狐妖为假,现在也会明白她是真的,她坚信这一点。 大祭司凝着她自信极了的双眼,突然笑了一下,笑意有些耐人寻味。 他也没再说什么,广袖一拂人跟着消失,此地终于只剩下红蓼和云步虚。 三感被封闭的时候,对外界的是没有任何感知的。 之前还在战斗,地动山摇,算是有些感受,现在一切安静下来,云步虚越发难以分辨周身。 他感觉到有人再次靠近,心中直觉告诉他那是红蓼,可有了前车之鉴后,他再难自负去赌。 万一他赌错了,万一正被真的红蓼看着,她会有多失望和难过。 红蓼化为人形后身上的伤痕显得更重,但至少都不流血,也不那么疼了。 她看着自己又一次被避之不及,终于还是生气了。 云步虚其实很不好,他坚持着不离开,就是想在突破封闭后寻回可能还留在附近的红蓼。 他现在没法分神,要突破封印还要克制毒发,已是强弩之末。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脊背挺直,风度翩翩。 红蓼动了术法,非常强硬地迫近,云步虚本能地在手上聚集了灵力,但被她毫无顾忌地散开。 灵力散开的一瞬间,云步虚的眉头就松开了。 他颤了颤,似自神魂深处缠绕着极大的痛楚。 他发髻乱了,苍白如玉的脸泛着惑人的绯色,失去星寒光芒的双眼有种无法形容的韵味。 处处禁欲,也处处勾人。 他大约不喜欢自己这样,为了保持清醒不惜自毁,一掌拍在心口,瞬时吐出一口血来。 红蓼哪里还看得下去,她用力抱住他,九条尾巴将彼此牢牢捆在一起。 她抓住他的手,一边给他传送灵力,一边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 “你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那总该摸得出来吧?” 她音色里压抑着纠结与痛苦,看着他的眼睛极了红,并不比他的好多少。 “是不是我,你摸不出来吗?” 云步虚哪里还不知道是她? 唯有她能轻而易举地散去他的灵力。 他早就松弛下来,但还是推开了她。 他无需她浪费灵力,再者,他艰涩道:“别碰我,脏。” 红蓼愣住了,不可思议道:“你嫌我脏???” 云步虚听不见,但不妨碍他理解红蓼的脑回路,及时地补充了一句:“我脏。” 他最初被算计时,被那狐妖碰到了衣袖,脏得他自己都受不了,更不希望红蓼碰他。 他是睁着眼的,但目不能视,无神地和她说话的样子,有种残缺脆弱的美。 “谢沾衣离开了?” 红蓼咬着唇没说话,反正说了他也听不见。 她因他那句“我脏”吸了吸鼻子,不顾他的阻拦把他给抱住了。 他额头青筋凸起,显然忍耐到了极点。 得感谢他穿的道袍宽大复杂,否则所有的变化早都暴露无遗了。 在不确定是红蓼的时候,一切都还可以勉强克制,还不至于像其他中了毒的人那样失去理智狼狈不堪。 可在确定是她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完全崩溃地给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红蓼扶他起来,在周围布下结界,从乾坤戒里取出雪白的毯子。 这毯子颇有纪念意义,当初灵山初遇,他也是被她安置在这条毯子上。 现在这情形和当初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还是要靠她。 “你这辈子真是离不了我了。” 红蓼似抱怨又似撒娇,轻轻把他推到毯子上。 云步虚闭目仰头,喉结轻轻滑动,修长白皙的颈项如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他呼吸有些急促,不断地喘着,胸膛快速起伏。 红蓼趴在他身上,这会儿不是地方,最要紧的是解毒,她也不顾着自己,只稍稍撩开蓝金的衣袂,直奔主题。 云步虚瞬间坐了起来。 他喘得更厉害了,低哑急促的呼吸声送到她耳边。 真的特别有感觉。 俊美的人不单单是外表俊美,最要命的是他的一切都完美无缺,声音更是蛊得很。 她简直魂不附体,理智顿失。 红蓼抓着他胸前衣襟,咬着他衣服上金色的刺绣,那是道圣宫至尊才能在道袍上刺下的金色太极莲华。 太极两仪中别致地绣着莲华,这图案说不出的神肃庄严,越是如此,红蓼就越是意乱情迷。 “抱抱我。” 她抓着他的手放到腰上,哪怕他听不见也明白她的意图,立刻紧紧搂住了她。 这样好像还不够,红蓼环着他的脖颈朝上呼吸:“再抱紧一点。” 云步虚还是听不见的。 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但他和她恍若心有灵犀,在她发丝飘动摇摇曳曳的时候,紧紧将她勒在怀中。 “……抱太紧了,我都不能动了。” 云步虚含着她的耳垂短促道:“别动。”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6节 可红蓼没听,她希望他快点好,所以肆意妄为。 云步虚周围一片寂静黑暗,身体的感知敏锐到了极点。 他手脚绷紧,腰挺得笔直,长发无风自动,体内血脉贲张,渐渐登顶。 眼前白影晃了晃,他睁开眼,那双美得人目眩神迷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他看得见了。 看见红蓼如大海上的船只,被海浪卷得高高。 他腰往前。 红蓼吸了口气,注意到他的眼神,傻呆呆地问:“你看得见了?” 云步虚自喉间发出压抑而沉闷地应声,吻着她的耳廓道歉:“对不起。” 红蓼垂着眼睑低低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让你受伤了。” 他好像变成了最初的凡人慈音,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跟在我身边,好像总是让你遇到危险。” 云步虚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对红蓼放手。 他一直想的都是和她永远在一起,一刻都不分开。 但他现在突然有些动摇。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他确实是动摇了。 红蓼感觉到他的沉默和僵硬,随后浪潮更加汹涌。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突然有点不安。 在那关键一息,她紧紧抱着他说:“不是因为你。” 海浪不歇。 红蓼带着哭腔说:“这几次出来都是因为我,如果一直待在道圣宫,我就不会有事了。” 她是个向往自由的人。 她不喜欢被人束缚,不喜欢被云步虚处处压一头,事事看他脸色。 她几次想着离开,这还是第一次,她不想着离开,甚至给了他把自己关起来的理由。 红蓼狼狈地倒在毯子上,雪发铺满了雪色的绒毯,几乎融为一体。 她手抓着他衣襟,他的道袍也不知用了什么名贵的布料,抓在手里如握了一捧有实质的冬日泉水,冰冷柔软,彻骨寒凉。 一个连衣袍都如此冷情的人,很难将他与男女之情扯上关系。 她低头看。 视线缭乱。 似见玉兔捣药。 箭矢入靶。 药碾成泥。 靶心穿透。 之死靡它。 “想让我把你关起来吗。” 云步虚手撑在她头侧:“关起来就只能见到我,永远都只有我,怕吗。” 红蓼怕啊,怕得瑟瑟发抖,眼睛飞快地眨巴着,眼白都比眼黑多了。 云步虚似乎笑了一声,缓慢却有力道:“别怕。” “我不会那么做。” 即使他想得发疯。 红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他的发顶。 她都快离开毯子的范围了,被他细心地拉回来。 她忽的想起,金鼎里的地之主血脉说他迟早会变成和天之主一样无情无爱的怪物。 书里的结局他确实是变成了天道的,那好像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唯一可以有的结局。 道圣宫属于男主沐雪沉,他这个师尊从故事的开始便是神佛之座,在故事的结局,就真的做了那座神佛。 她难得想起一段记忆深刻的剧情——在一切的末尾,沐雪沉着一袭绣了太极莲华的蓝金道袍,在圣殿之中给画卷中的师尊上了三株高香,可天际上无情无欲的天道没有给过任何回应。 往后无论他是好还是坏,那位将他养大,在他的成长中不止一次保护过他的师尊,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红蓼抓住云步虚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下,语气复杂地问:“你会忘了我吗?” 云步虚一顿。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变成了天之主,你会忘了我吗?” 忘了你曾经很想将一只小狐狸关起来,关到天荒地老。 “不会。” 云步虚回答得快而肯定。 “不会有那一天。” 他不会变成无情无爱的天之主,所以这个假设本身就不存在。 但他不知道,在原本的剧情当中,他是一定会变成天之主的。 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天之主,所以和地之主的血脉不同,他诞生即为仙体,从无幼年,也没人有能力夺走过他的血脉。 在整合六界的目的达成之后,哪怕他不愿意,他也会成为天道。 红蓼说不出来这些,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迟疑着:“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咬住他的嘴唇:“你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对我说过一次。” 她长发凌乱,捧住他的脸颤声说:“好好同我说一次吧,不要什么‘亦’,也不要什么心中有我,只说你喜欢我,有多喜欢我。” 云步虚是个内敛的人。 他能说出“我心中的亦有你”这样的话已经非常难得了。 要他这样直白,他是真的有些不适应。 他几次欲开口都停下了,乌发之下白皙的耳尖泛着绯色。 红蓼没注意到,只以为他不愿意说,瞬间委屈得不行。 “……不想说就算了。”她假哭地抓挠起来,“你果然不是真的爱我,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 哪怕隔着衣料,云步虚身上也被她故意化出的尖锐指甲划出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冷静地打断了她的哭闹。 “我爱你。” “我很爱你。” “你感觉不到吗?” “好好感受一下。” 他既然选择说了,就说得句句干脆,句句都深刻。 红蓼有点窒息。 “……” 谢谢,感受到了。 第五十八章 红蓼醒来时人已经在湖心的桃花小岛上了。 她没立刻起来, 趴在床榻上醒了醒神,盯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桃花想着一件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蓝金的身影遮住了视线,红蓼目光上移, 看到了云步虚精致如画的脸。 他没有表情,正凝着她身上的伤口, 有之前谢沾衣打的,还有他留下的。 他微微蹙眉,似乎对自己的粗鲁感到不适应, 为她疗伤上药的速度细致缓慢。 “你能行吗?才刚好一些就动灵力给我疗伤?” 云步虚眉眼不动:“这不算什么。” 红蓼睨着自己渐渐痊愈的伤口, 胳膊重新变得白皙如雪,但小臂处骨化的部分一直无法恢复。 看着血肉中突然出现白骨,红蓼抿唇把衣袖拉了下来不给他看。 “待我回道圣宫看过医书就能治好你。”云步虚摸摸她的头,语气低沉, 柔和又怜惜,“了了。”他唤了她一声,自责道,“对不起。” “是我不好。” 红蓼眼睛酸了酸,她不是不委屈的。 明明之前他每次都来得很快,怎么偏偏这次这样迟? 他有句话确实是对的。 跟他在一起,她一直都处于危险之中,但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真的好无语, 他们这些大能斗法, 就不能堂堂正正的, 别拿她这个小鬼开刀吗? 她只是一只无辜可怜的狐狸精而已啊!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7节 红蓼别开头不理人, 开始赌迟来的气, 云步虚不道歉不自责还好,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高兴。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无理取闹? 会不会觉得她不懂事, 他连自己都顾不上,醒了就在为她疗伤,她还要赌气。 红蓼余光偷看他的神色,见他盯着她一条被骨化的尾巴不知在想什么。 她立刻把尾巴收起来,换了个他完全看不到的方向。 云步虚沉默片刻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小小的一团,毫不费力。 红蓼窝在他怀里,鼻子越发酸了,没忍住咬住了他的胸口。 隔着衣料也不知道咬到了多少,唇舌反而被道袍上的刺绣刺得不舒服,她负气地松了口。 云步虚伸手扯开衣襟,露出被她咬的地方,她看到几个血牙印不禁一怔。 摸摸牙齿,原来不自觉露出了尖牙。 她红着眼睛给他吹了吹,想帮他把伤口消除,但被他握住了手。 “发觉结界波动时我正在画阵法。” 他声音平稳有力,八风不动,只要听着他说话,就有种天塌下来都没关系的安全感。 “此阵法十分特殊,只可开这一次,若没完成就再不能用,是以护阵光较之其他阵法更厉害些。我在感知到波动的一瞬间回来寻你,不曾想还是迟了。” “……那阵法完成了吗?” 没有。 他只想着她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阵法。 但他没说出来。 红蓼只当他默认了,又接着问:“是什么阵法?” 云步虚没有隐瞒:“封印来处的阵法。阵法完成之后,不管你来自何处,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再也回不去了。” ……原来是那种阵法。 其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所谓,她这种了无牵挂的人,生活在哪个地方都无所谓。 不过为了锁住她,置她的安危于不顾,还是有些不可原谅。 “谢沾衣将冥河修到了青丘之下,是我始料未及之处。”他轻抚着她的头,“是我不好。我不该自负。” 他在解释,解释得很清楚,并未替自己找补什么。 他前不久才跟她特别狂妄地说过从不自负,如今就承认自己自负了。 云步虚心里的纠结起伏绝不会比她少。 红蓼沉默许久才说:“早点弄死他!” 说到“弄死他”三个字,她简直是咬牙切齿。 云步虚扫过她因为情绪激动跳出来的尾巴,看到那条骨化的,半阖长眸道:“好。” 虽然只是简单应了一个字,语气都没什么波动,但不管谁听了都能感觉到他的认真。 红蓼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注意到他的目光,砸吧砸吧嘴说:“这个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大祭司说可以帮我治好。” 虽然她很爱美,确实有些接受不了这种难看的骨化,但只要知道很快可以治好,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祭司。 那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雪狐。 云步虚自然不希望他靠近红蓼,他想说他也可以,回去找医书看看就行,但注意到红蓼眼底的委屈和介意,云步虚什么都没说。 ……于她有好处便够了。 能快点治好她的尾巴就行。 说完这些,红蓼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等等。”她支棱起来,抓着云步虚郑重道,“问你个问题。” 云步虚被她抓到之前咬伤的地方,长眉动了动,红蓼手一松,伸进他衣服里面轻轻摩挲,云步虚这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慢吞吞吐出一个字:“问。” 红蓼凑近了一些,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就是我们每次那个……”她视线乱飘,手摸着他毫无章法,带起一阵又一阵痒意。 “我们每次那个之后……” 她闭了闭眼,吐字艰难,云步虚听了一会说:“之后怎么了?” 红蓼深呼吸了一下,望进他的眼睛快速道:“我们每次那个之后都没有措施,你每次都在里面了,我会不会……会不会揣崽啊??” “……” 云步虚很久都没说话。 他表情空白了一秒,之后变得有些复杂。 红蓼好像还从他眼底看出一些压抑来。 ……这是什么意思? 叫人好不安。 不会她已经揣上了吧? 红蓼捂住肚子,瞪大眼睛,有些无措。 云步虚一见就知道她误会了,拉起她的手很慢地说:“不会。” “哦……”红蓼愣了愣,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点点头,“那便好。不过这是什么原理?” 这么……这么频繁,还没有措施,居然不会揣崽的吗? 红蓼是真觉得这有点危险,她可完全没有做好当妈的准备,所以还是要尽量避免。 他的办法到底保险不保险,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正这么想着,云步虚开口道:“我不会有孩子。” 红蓼怔住,表情变了几变,无一不是诧异的。 云步虚手撑在她身侧,倾身在她耳侧道:“我不能有孩子,所以不管我在里面多少次,都不可能让你有孕。” 红蓼抓紧了衣袖。 她沉溺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像被冰冷的湖水淹没,有些窒息。 云步虚捏住她的手臂,眼睛在她脸上左右一转:“你很想有孩子?” “若你很想要。”他冷静地思索,“我会想办法。” 他天生仙体,天之主转世,可造万物,本身却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地之主一脉倒是能生,以前掌控地之主血脉之一的魔尊就生过孩子,不过最后被束云壑抢了位置和血脉,不得好死。 如果红蓼很想要,他会想办法,用类似的方式为他们造一个“子嗣”。 红蓼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有点担心会怀孕罢了。 现在知道他完全没这个功能了……其实也有点奇怪,不过无所谓了,这都不算事儿。 红蓼张口欲语,门外传来陌生稚嫩的声音,是只天狐幼崽来替大祭司传话。 “大祭司说姐姐尾巴的骨化宜早不宜迟,让您过去疗伤!” 一提到被骨化的尾巴,红蓼顿时紧张起来,推开云步虚说:“不会有那就没事了,我先去疗伤。” 她提起裙摆就跑了出去,毫不犹豫地跟少年走了。 云步虚没追出去,他仍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低着头在想。 她是不是介意了? 听说妖族都有非常强烈的繁殖欲望。 她是不是嫌弃他无法孕育凡嗣了? 青丘大祭司住在青丘的神殿之中,整个神殿建设得如同祭坛,里面摆着无数圣火,白日里也不会熄灭。 大祭司就站在无数火焰的中间,雪白长袍如被火点燃,在万千灰烬中睁眼朝她看过来。 “你来了。” 忘忧君宽袍大袖,白发披散,珠串和红绳重叠在白发和白衣上,他踩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下高台,穿过火焰来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红蓼差点哭出来。 好帅。 这是她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的第几个绝色美人了? 红蓼摸摸鼻子,非常矜持地后退一步:“不用劳烦大祭司,我自己走就可以。” 她真是太有妻德了,云步虚不来给她磕一个都说不过去了吧? 大祭司幽幽地看了她一会,用一种谁都没办法质疑的语气说:“这里有禁忌,没我的带领你进不去。” 红蓼脑袋冒出一个问号:“……那要不要换个地方疗伤?” 她也确实不太想在青丘秘密的祭坛里疗伤,这里的氛围太古怪了,不管做什么都感觉像在进行什么仪式,好担心大祭司突然把她给献祭了。 “不行。”忘忧的手就没放下去过,“只有这里才能解除你身上的冥气,阻止血肉的骨化。” 他说了一件红蓼没有想到的事:“你是不是觉得这些骨化的范围只是这样,不会再增加了。” 红蓼一怔:“不是吗?” “不。”忘忧君忽然一笑,长睫如振翅而飞的蝶翼,“它会越来越大,只是你肉眼不可察觉。” “越到后面,骨化的速度会越快,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很幸运,六界之内除了我,没人能解除冥皇的绝技。” “……道圣宫也没人可以吗?” “道圣宫……他们当然很强。”忘忧君缓缓道,“道祖座下的见尘真君是此中圣手,可在这件事上,他比不得我。”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8节 “道祖若肯帮你,假以时日肯定也是可以的,但你怕是要等到回了道圣宫才可以开始疗伤,届时你的骨化可能已经漫延到身上了……” 话说到这里,忘忧的手已经被抓住了,红蓼抓得很紧,他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手指都泛起了红色。 “请马上开始吧!现在就来!” 雪狐耳朵动了动,长发无风自起,笑靥如花地牵着她的手进了祭坛。 祭坛之外,阵法隔绝,云步虚已经守在这里许久。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会再放任红蓼独处,她来疗伤,他就在外面守着。 让道祖替她守门,这可真是叫人听了都觉得恐怖。 云步虚的修为高深,他生命中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在道圣宫的圣殿里度过的。 圣殿高于道场许多,其中清冷孤独,只他一人,但青丘不一样。 青丘到处都是狐族,修为高的只占很少一部分,幼崽也很多,即便他们距离祭坛还有一段距离,以云步虚的修为还是能将他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是心音都能听得见。 修为太低了,在他面前仿佛白纸一张,心里有什么好与坏全都无所遁形。 这还是在青丘,若是在人界情况会更严重。 云步虚烦不胜烦,却没有屏蔽听觉。 他可目视千里,瞬息万千,祭坛里发生了什么,只隔着几道阵法是没办法阻碍到他的。 他亲眼看见红蓼和忘忧手牵手走进了火焰缭绕之中,亲密无间地面对面坐着。 忘忧俯身靠近她,气息洒在她脸旁,红蓼闭着眼看不到,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忘忧眼底那种窥探放肆的神色。 云步虚已经往前一步,几乎就要打开那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阵法,但忘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出来。 “若疗伤被打断,她的骨化会发作得更严重,到时候就不只是一条尾巴的事了。” “我们天狐幼崽都很爱美,尤其是女狐,若是其他幼崽的尾巴变成这样,早不知委屈地哭了几场,但她一直没哭。” 云步虚想到红蓼心酸委屈的样子,她那么难过,但确实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怕你担心。”忘忧徐徐说,“可你却连让她好好疗伤都做不到。” “圣人可真是……配不上她如此深情厚谊。” 话说到这个地步,云步虚再往前一步就是彻底对不起红蓼了。 他也没办法对他们疗伤的任何过于亲密奇怪的行为提出质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别的男子手落在她身上,带起她一阵战栗。 云步虚袖中金鼎又开始冒起黑烟聚集力量,阴邪危险的声音缠绕在他耳边。 【去把他杀了,你一样可以治好她的骨化,不就是多耗费一点时间吗?最后可以治好不就行了?什么爱美不爱美,委屈不委屈,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他们就是故意拿这个借口来背着你寻欢作乐罢了,这就是狐妖,妖族素来野蛮,我的造物,我最了解。】 “你了解?”云步虚将金鼎取出,捏在手里把玩,“看来你沦落至此,依旧没长多少脑子。” 她受了那样大的委屈,那般爱美的姑娘尾巴和手臂都变成了白骨,心里不知多难过。 这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就是天大的要事。 “没什么比她能痊愈更重要。” 云步虚音若落玉,字字清寒动听,手上力道加大,金鼎被捏得变形,鼎中血脉也不好受。 是这样的。 就如他说的那样。 所以……无所谓。 他们只是在疗伤。 红蓼于他情深义重,忘忧不也那么说了吗。 所以没有关系。 他可以忍耐。 他可以等。 感知他心中所想的地之主:【。】 都不知道谁转世之前连个母虫子都不见。 这死对头发起晚春来真是可怕得很啊。 第五十九章 红蓼闭着眼睛, 并不知道忘忧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云步虚就守在祭坛外面。 她跟着忘忧的灵力和圣火沉入到一片黑暗之中,黑暗里好像有温暖的水将她包裹, 她如无根浮萍随水飘动,倒是没有窒息感, 就是觉得不踏实,还有点头晕。 她不适地挣扎了一下,身子一疼险些倒下, 被坐在对面的忘忧及时扶住。 她还是闭着眼没醒来, 祭坛的火光围绕着她,一点点驱散她体内残存的冥气。 忘忧轻轻握着她的手臂,让她可以支撑着坐好。 手中触感温软,像捏着调香时用的花瓣,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看到红蓼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忘忧歪了歪头,无视祭坛外云步虚冰冷的眼神,身子前倾,与红蓼的脸只有一指之隔。 他用余光观察云步虚,发现他仍维持着之前的距离,寸步未近,即便自己已经如此“逾越”了。 忘忧觉得很有趣, 眼睛掠过红蓼, 缓缓停在她颈间。 女子脆弱修长的脖颈上, 有几朵栩栩如生的“小花”。 身为狐族, 当然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其实忘忧一直很难以将云步虚和男女之情扯上关系, 即便亲眼见过很多次, 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红蓼本来就白,漂亮的红印子被这雪色衬得如冬日红梅,仿佛还含着淡淡梅香。 原来云步虚真的会做这种事。 这是他最初的念头。 之后思绪急转,想的就完全和云步虚无关了。 作为青丘的大祭司,他是族中唯一没有那种世俗欲望的存在。 他为族人疗伤时也不止一次见过暧昧的痕迹。 但红蓼身上的和他们身上的,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哪怕没有意识,她身体的本能还是在抗拒他。 在他的唇瓣差点贴上她鼻尖的时候,她甚至醒了过来。 吓醒的。 方才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突然看见了云步虚的脸,他倒在叛徒的手中,道圣宫处处都是鲜血,似乎是哪里玩脱了。 红蓼惊出一身冷汗,想立刻回去确认一下他有没有事,刚要站起来就被忘忧按住。 “去哪里。”他提醒,“疗伤还未结束,不可随意终止,不想要你的尾巴了?” 要啊!当然要!可是…… “出去一小会儿行吗?”红蓼讨价还价。 忘忧无情拒绝:“不行。” 红蓼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尾巴,咬着唇坐回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裙摆里翻出一块玉佩。 忘忧一看就知道那玉佩是谁的,上面强悍的灵力势不可挡,骇得他往后退了一些。 红蓼没注意到这些,她只低着头给云步虚发“短信”。 【在吗?】 云步虚就在祭坛外面,将红蓼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他将金鼎仍回袖中,回了她一个字:【在】 秒回啊,可以的。 红蓼放心了一些,嘱咐道:【有事一定要叫我,别自己一个人回去啊】 这次云步虚很久没回,红蓼又担心起来,她托着尾巴起身:“我还是先回去……” “他就在外面,你在担心什么?”忘忧语气很淡。 红蓼当真是对他的魅力视若无睹,对着他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一心只想着道祖。 一听道祖就在外面,她立刻扯着身子朝外看,果然看见祭坛圣火外的阵法后面,云步虚笔直地立在那,如玉树临风,衣袂飘飘,长发飞舞,金色的发带卷起一缕发丝擦着他的侧脸过去,清冷又诗意。 他面前还飘着她刚才写的字,人是在看的,却久久没有回复的动作。 这句话有那么难理解吗?这么不好回吗? 红蓼疑惑的视线投向忘忧,忘忧:“……或许他走神了。” “是吗??他还会走神的吗??” 云步虚会走神?听着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咱们继续吧。” 反正他没事就行,之前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幻境的画面让她很在意,就算原书里她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道圣宫大战云步虚确实不占很大优势,但也没有那么狼狈啊。 红蓼心事重重地坐回去,很快就没心思再想这些了。 因为这疗伤没意识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苏醒之后就有点…… 天狐圣火将她围绕,贴着肌肤一寸寸过去,几乎将她的衣料点燃。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79节 火光之下泛着肤色,错目的瞬间她几乎像是没穿衣服。 红蓼摸摸身上,是有衣服的,所以是错觉。 这错觉就搞得她好尴尬。 红蓼悄悄瞄了瞄忘忧,后者刚好也在看她,视线直接又专注。 这很正常,他在为她疗伤,多专注都应该,可在这样的视觉效果之下…… 红蓼立刻垂下眼,手抓着裙摆,努力摒弃杂念。 她渐渐能感觉到骨化的部分在微微发烫发疼,是完全可以忍耐的痛感,还有点痒,想挠一挠,被忘忧的声音制止。 “别碰。”他有些低哑地说,“别动,坐好。” “……好。” 红蓼老老实实坐着不动了,但实在是痒,忍得身子微微颤抖。 忘忧安静地望着火光中她暗自挣扎的样子,伸长的颈项,微汗的额头,雪白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汗珠低落在白皙肌肤的红梅之上,露水红梅越发蛊惑诱人。 这疗伤的过程太漫长,也太煎熬了一些,红蓼已经开始懊恼她怎么就醒了。 她被动地承受,有些不安地望向祭坛外,一眼对上云步虚有些空洞的视线。 …… 明明没做什么,但就是觉得好紧张,汗毛都竖起来了。 红蓼张张嘴想和他说什么,可这里还有别人,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还好云步虚身边突然出现的传音符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他不曾迟疑地转开头查看,红蓼也就没有那么局促窘迫了。 传音符里的内容很简单,是道圣宫大长老发来的,问云步虚何时可归。 何时可归? 自然要等到红蓼的伤好。 她的伤多久才能好? 又全听忘忧怎么说了。 云步虚烧了传音符,看着自己的手,非常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不喜欢那种——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就是你有不能完成之事,你也会有疏漏,有错失的感觉。 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发生在红蓼身上。 她方才给他传音,让他不要一个人回去,有事一定要叫她,他没有回应是在想,她为何会觉得他会一个人离开,把她丢在这里。 他如今算是明白为何修习的道法都要人清心寡欲,不沾情爱。 人一旦沾染情爱就会头脑混乱,理智尽失,做出被情绪左右的错误判断。 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 最糟糕的是哪怕清楚明白这些,仍甘之如饴。 祭坛的圣火忽然闪烁了一下,云步虚刚要望过去,怀里就扑进来一只小狐狸。 她九条尾巴将他团团围住,耳朵翘翘地攀到他脸庞边,用毛绒绒的耳尖蹭了蹭他的脸颊。 温暖,柔软,带着无限亲昵。 云步虚睫毛扇动,稳稳地接住她,望见红红的眼圈,声音低下去:“怎么了?疗伤很疼?” 红蓼摇摇头:“不疼。”她抿抿唇,“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再有危险。”他轻声道,“所以在这里守着。” 红蓼眨眨眼:“让堂堂道祖替我护法,我是不是太有面子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步虚声音很温和,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好像真之前眼神空洞的人不是他一样。 红蓼看了他一会,突然摇了摇头。 云步虚扣住她的腰单手抱着她离开,红蓼双脚离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很怕自己掉下去,但他抱得很牢,走得也很稳。 ……臂力惊人! 红蓼温顺地偎在他身上,想了想,直接变回小狐狸让他抱在怀里。 云步虚接受良好,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搂着她,红蓼舒服得眯起眼睛,懒洋洋道:“咱们回家吧。” 云步虚脚步一顿。 “回去再疗伤好啦,我也不是很着急,回去等你亲自给我治。” 她舔了舔毛,姿态闲适,语气随意,并不知道这些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回家?” “是啊。”红蓼纳闷地睁开一只眼,“你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虽然云步虚自己还受着伤,但他毕竟是他,她的伤再棘手对他来说都不会是多难的事。 “自然。”他回答得很确定。 “那就行了,咱们这就走吧,你在这儿没别的事了吧?” 这便离开?看来不管青丘是如何花花世界,她都没有任何留恋不舍。 云步虚沉默着,在红蓼催促地望过来时,终于说道:“没有了。” 他用了她的说法:“回家。” “这便回家。” 道圣宫是家吗? 云步虚诞生之后没多久就建立了道圣宫,建立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可对他来说,那里绝对算不上家。 但了了说那里是家,他突然就觉得,对,那里是家。 云步虚周身的气息好了许多,红蓼能感觉到他在变得“开心”,她安静下来,好像没什么话要说了,但在云步虚准备离开青丘的前一刻,她再次开口:“我只喜欢你的。” “别人再好我现在也不会喜欢的,之前也只是疗伤而已,你不要乱想。” 她拿毛绒绒的爪子拍拍他的心口:“看你醋得人都不好了,对自己真的那么没自信吗哥哥?没自信的时候照照镜子,你会发现世界很美好,我只会更爱你。” 她素来就会说甜言蜜语,刚认识的时候就天天打直球,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别不开心了嗷?” 云步虚哪里还会不开心。 他停下来低声唤她:“了了。” “昂?” “爱我?” “爱你爱你,最爱你,我连自由都不要了,巴巴地要跟你回那个道士窝去,还不够爱你?” “可我不能给你孩子。” 云步虚这话一出来,红蓼先是一愣,然后直接笑了。 看看他都在纠结些什么。 “谁说你不能?”红蓼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扑到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作死,“来,叫声娘来听。” 云步虚:“……” 不了。 虽然但是,这个还是不了。 云步虚来时还通知了青丘,走的时候则一个招呼都没打。 不过莲绽也知道就是了,她抱臂站在结界里,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忘忧:“看看你干的好事儿,崽被你吓得伤都不疗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她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魅力不够啊,是不是特别挫败?” 忘忧没说话,莲绽伸了个懒腰往回走:“可惜我还没得到圣人的确切答案,这妖王到底归不归我,还得看他回去之后的消息了。” “他会给你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没人比你更合适。”最关键的是,“红蓼不想当。” …… 回道圣宫的速度要比去时快,云步虚记挂着她骨化的尾巴和手臂,一回来就开始翻看古卷,红蓼看那古卷还有点眼熟。 “这好像在青丘见过……”她惊讶道,“还真是,这是大祭司的标致。” 她去过祭坛,自然辨别得出来。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她意外得很。 “在他给你疗伤的时候。” 云步虚有条不紊地翻页,速度极快,一目十行都不止。 “你这样就能记住吗?”红蓼诧异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也翻几页。 “坐下。”云步虚按住她,“夜里便为你疗伤。” 红蓼动动身子:“也不用那么急,你的伤更要紧。”她戳戳他的肩膀,“先帮你自己疗伤。” 云步虚不应,还在看书,红蓼直接把书没收:“先给你自己疗伤,你好些再说我的事,我这一时半会没关系。” 云步虚两手空空,但其实她拿走了书也没什么影响,他刚才已经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他黑白分明的长眸里倒映着她轻娆的模样,红蓼脸有些热,把古卷藏到怀里,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啸天”就跑了。 她离开许久,确实该去看看一直孤零零待在这里的啸天。 留他一只小妖在这个道士窝,老大和老大的男人都不在,他肯定日子艰难。 红蓼担忧无比地在圣殿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啸天的踪迹,她皱皱眉,很怕他是被谁给干掉了,用妖族最敏锐的气息寻找他的位置,一路来到了……沐雪沉帮云步虚处理宫务的地方。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0节 ?? 她扒着门边朝里瞟了一眼,看到小黑狗卧在书案上,温柔如春的男主正处理着宫务,偶尔还会摸摸他的头。 ……???? 看错了吧?? 无助呢? 彷徨呢? 思念如狂呢? 去哪里了? 红蓼退出来想再重新进去确认一下,可突然就被一道靓丽之色吸引了视线。 道圣宫的校服都是蓝金色,突然出现一些不一样的颜色就特别突兀。 比之前张灯结彩准备的婚礼颜色还要突兀。 红绸之下,一群纤细窈窕的姑娘们蒙着面纱,跟着大长老萧梦寒正往什么方向去。 ? 道圣宫今年收徒开始了吗? 不对,如果是收徒,怎么全都是正当青春年华,婚配年龄的姑娘? 按理说至少该有那么一两个少女少年啊。 眼前画面忽然被挡住,沐雪沉看到她惊讶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地叫了一声:“师娘。” “……”你是怎么做到叫得那么自然,好像叫了无数次一样! 红蓼踮起脚尖往他后面看,女人的直觉给她带来了一些不详的预感,沐雪沉及时挡住了她,不漏出一丝画面。 “啸天!” “汪汪汪!” 小黑狗跑出来,看到大王突然出现立刻热泪盈眶,还来不及搞点回归的仪式感,就听到大王气势不凡道:“来,咱俩把他拉开!” “汪汪汪!” 小黑狗瞬间咬住沐雪沉的衣摆,帮着红蓼拉人。 沐雪沉:“……” 这狗白吃他那么多好东西。 第六十章 沐雪沉最近过得很不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益了, 连拿起山河笔修炼的时间都没有。 师尊去了青丘,堆积了大量宫务让他代为处理,他每日忙到深夜, 第二天又会多出很多。 这还不止,他还要替师娘养狗, 此事只能他做,换做旁人,怕是无法如此良好地接受去照顾一只狗妖。 唯有他, 只能是他。 每日站在围栏前放风的一刻钟, 是他最轻松自在的一刻钟。 他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尽量去适应。 刚被师尊带回道圣宫的时候,他也很不适应艰苦的修炼,师尊非常严格, 也很少鼓励他,最多就是朝他点点头,那就是最大的称赞了。 少时为了师尊一个点头,他总是头皮血流,满身伤痕。 现在他年纪大了,适应能力就更强了。 他很快就能从容自处,把狗养得肥肥胖胖,满嘴流油。 把宫务处理得妥妥当当, 让长老们挑不出错来。 他没想到师尊会这么快回来, 看到红蓼的时候愣了愣, 发现红蓼在看什么, 迅速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不能被她看见, 那些姑娘被带进来后连师尊的面都没见过, 虽然他们当初有些想法, 现在却已经死心,准备将她们送走,安心准备道祖的合籍大殿。 这会儿要是被红蓼看见了,不是徒增麻烦? 师尊一定会不高兴。 沐雪沉尽力和红莲、啸天斡旋,奈何他们两个他一个,他要避讳着不能对红蓼不敬,手下需得有分寸,所以没多久就被无所顾忌的红蓼制服了。 “看看怎么了,那么怕我看是在心虚什么?”红蓼按着他的肩膀翻过去,趴在木栏边睨着渐行渐远的女子们,突然回头道,“这不会是你趁着你师尊不在,出去招蜂引蝶带回来的吧?” 沐雪沉面色一变:“我没有。” “那你那么心虚害怕做什么?”红蓼费解地看着他。 沐雪沉…… 沐雪沉百口莫辩。 难道就要认下来吗? 他张张嘴又闭了闭眼,正想认下来,就听红蓼提醒道:“你还是注意点为好。” 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这里毕竟是道圣宫,你师尊若是知道这件事,怕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想想云步虚是个什么样子,红蓼不禁哆嗦了一下。 沐雪沉见她对自己误解,心里并不好受,终究还是解释说:“与我无关。” 他吐出一口浊气:“你为何这般肯定是我带回来的?” ……因为你是男主啊。 原书里就是有这么多姑娘喜欢啊。 红蓼这理由没法说,被沐雪沉紧盯着她也说不出来。 她往后退了几步,摸摸头说:“不是你就不是嘛,瞪我做什么。” 沐雪沉怔了怔:“我没有。” 他好像只会跟她来回重复这三个字了。 “行。”他说什么红蓼就认什么,抱起狗子道,“我先回去了,你忙你的。” 她轻轻松松地离开,看起来没有怀疑师尊,可沐雪沉并不觉得高兴。 他蹙眉望着她的背影,仔细算算,其实也没几日不见,如今看着她,却仿佛和从前判若两狐。 她身量不高,娇小窈窕,几重轻纱的雾紫长裙流光溢彩,明明不露任何多余的肌肤,却软绵绵的一团,如云朵堆叠,轻飘飘雾蒙蒙的,整个人都仿佛半透明的,魅色无边。 她身上有一种从前没有的,混了几分纯稚无辜的妩媚。 沐雪沉只要一将过去的她和现在对比,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在青丘发生的事。 他决定再去看两卷玉简冷静一下。 回圣殿的路上,红蓼心情放松,和啸天一路都在侃大山。 啸天是个能吹的,听了红蓼在青丘的经历之后,把她吹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令她自信膨胀,浑身轻飘飘。 不过这个好心情,在回到圣殿看到云步虚后渐渐消失了。 他没有听她的话好好疗伤,而是站在殿外,望着浮云穹顶之下的道场。 道场上有许多来往的弟子,还有红蓼之前看到的那些女子。 萧梦寒和她们说了些话,她们温顺听着,得到准许后都陆续离开,唯有一人没动。 那姑娘身姿高挑纤细,哪怕蒙着脸,露出的一双眼睛也眼波流转,抓人心弦,叫人一见难忘。 红蓼可是九尾天狐了,视力超好,她注意到那女子不肯离开,似有话要说,正想将耳力放大听听那边在说什么,就先听云步虚开了口。 “将人带上来。” 他传音下去,底下的人愣了愣,立刻照做。 “?” 红蓼瞳孔收缩,丢了怀里的狗子,狗子摔在地上,稳稳地四脚着地。 “带上来?”她跳到云步虚面前,但因为个子矮,只能到他胸口,她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只能继续跳得更高,“你认识?” 云步虚眼前不断冒出白色的脑袋,他一把将她抱住,视线还在那女子身上。 “有些古怪。”他解释说,“我要见她确认一下。” “什么古怪?”红蓼好奇地问,“那些女子都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之前还误会是沐雪沉带回来的,但现在看来不是。 全都送走了,还是大长老亲自送的,如果只是沐雪沉的爱慕者,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妄图扰乱雪仪真君的道心,没被赶出去就不错了。 不过云步虚是和她一起回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萧梦寒带这么多女子回来,又这样突然送走是作何。 “想知道?待大长老上来去问便是。” 红蓼拧了拧眉,她倒是想问,可那是道圣宫的大长老,又不是青丘的,她敢吗? 道圣宫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稀罕她的,她跑过去不被挤兑就不错了,还问话。 她看他就是不想让她打听。 “道圣宫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红蓼蹲下抱狗,嘀嘀咕咕,“带这么多人回来,万一混个奸细进去怎么办?” 她可还记着在青丘疗伤时突然“梦”到的那一幕,也记得原书里背叛了云步虚的那个人。 这人肯定不会是她,即便地之主的血脉试图说动过她,在没有进展后肯定还会去找别人。 那个原书里的人只要留在这里一天,道圣宫和云步虚就会非常危险。 如今看来,说不定就在这群女子里面。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1节 红蓼正了正脸色,问他:“那女子有何古怪?细说说。” 云步虚正要开口,萧梦寒已经带着女子上来,两人几步之遥,萧梦寒飞快地瞥了一眼红蓼,将女子让到前面。 “圣人,您要的人带来了。” 云步虚淡淡道:“下去吧。” 萧梦寒正要走,云步虚突然又道:“夫人有话要问,你同夫人过去。” 萧梦寒一顿,红蓼也跟着脸热起来,什么夫人不夫人,还没成亲呢,而且……她不想问!她才不问!看看大长老那个憋屈的表情,还要逼着自己走向她,屈辱啊! 多么屈辱啊! “我……” 她想说算了,她不想知道了,但云步虚这会儿已经带着那女子进了圣殿。 “……” 他奶奶的,我也要进去。 红蓼抬脚要跟,大长老迟疑片刻跟上:“夫人有何要问?” 她将“夫人”两个字咬得音色怪异,红蓼汗毛都竖起来了。 圣殿的门忽然关上,还被上了几道结界,红蓼瞪大眼睛,一时不知云步虚是在防备自己还是在防备……她侧头看看大长老,两人四目相对,她艰难地移开,朝着另一边走去。 怀里的狗瑟瑟发抖,红蓼一边安抚他一边在心底将云步虚骂了一顿。 那女子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没说清楚,就关门放结界,要不是她对他的人品有那么点信心,都要怀疑他偷吃了。 她带着大长老离开,也存了试探的心思,会不会是萧梦寒?她是道圣宫的元老,是有机会接近金鼎的人里其中之一,若是她的话,确实会令道圣宫元气大伤。 “大王,还走啊?很远了,圣人和别的女子单独在圣殿里,还留了结界,您不怕他偷腥吗?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啸天倒是十分替红蓼担忧。 其实他一直留在道圣宫,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底下很不满道祖娶他家大王,好像有什么后招备着。不过因为圣人一直不在,他们渐渐歇了心思,今日带人出去,怕是打算送走的。 都要送走了,他本来都快忘了,可云步虚自己选了个不肯走的带上去,这问题就大了! 红蓼现在想的都是正事儿,没理会啸天那些有的没的。 她找了个视野开阔,距离圣殿不远不近的位置,笑眯眯地转过身,朝萧梦寒虚虚一拜。 萧梦寒一皱眉,立刻闪身避开了这一拜:“使不得。” 她不太愿意,但还是认真地行了礼:“当是贫道给夫人行礼。” 她一本正经地将云步虚的话奉为圣旨。 哪怕他是要尊一只狐妖为道祖夫人,她也接受了,甚至给她行礼。 红蓼在她脸上实在看不出伪装之色,她觉得如果叛徒真是萧梦寒,那她演技也有点太好了。 她俩压根不是一个段位的。 红蓼随口扯话题:“大长老万不必如此,我只是有点小事儿想问问,方才在道场看到很多妙龄女子,不知她们是为何而来?怎么又要离开?” 萧梦寒张张嘴,又立刻闭上了。 道圣宫的人都从不撒谎,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大长老,那更是一个直肠子。 她想如实回答,可又怕红蓼多想,给道祖添了麻烦,一时为难地人都恍惚了。 “大长老?”红蓼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本来没那么怀疑,看到她这么为难又担心起来。 难不成真是她? 被问到了难言之处才这么为难? “这些女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红蓼这会儿是真想知道了,“大长老不能告诉我吗?” “……这。”她汗如雨下,“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只是……见尘真君!” 萧梦寒眼尖地看到了第三十八次背着药箱来见云步虚,想给师尊疗伤的风微尘,立刻把这个可能会得罪道祖的任务交给了他。 “夫人有话要问,贫道尚有要事,不如见尘真君来答吧,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大长老快速说完,不等风微尘回应就跑了。 风微尘睁大眼睛,一手朝她离开的方向伸着,目光抗拒又冷淡地斜了红蓼一眼。 ……看出来了,这个是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她。 红蓼此刻没心思管别人的想法,又把问题抛给风微尘。 “大长老要送走的那些女子原是来做什么的?” 若云步虚说的古怪,真的是其中有叛徒,那谁带他们来的,谁又要送他们走,都很有问题。 关乎到云步虚的安危,虽然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像原书那里故意把血脉释放给叛徒,她都要先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这才万无一失。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远不如原书里那时好。 风微尘听到这个问题笑了一下,怎么说呢,正中下怀? 这可不是他要说的,也不是他引起来的话题,便是事后师尊怪罪,他也有的解释。 风微尘恶劣的,带着三分不敬地唤了一声“师娘”,音调怪异,听得红蓼浑身发冷。 “师娘想知道?”他似笑非笑,“那弟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些女子啊。”他拖长音调,“那些女子本来都是为师尊准备的。原本师尊一心向道,座下就不必准备这些。但如今师尊既有娶妻之意,自然要再好好挑选一下,或许会挑出更中意更合适的也说不定。” 红蓼眯起眼,听着他阴阳怪气地继续:“这些都是道圣宫搜罗来的品性俱佳才貌双全的女子。不过师尊爱重师娘,是连见都不愿意见的,所以大长老今日打算将她们送走。” “啊。”他顿了一下,仿佛很意外,“但方才弟子来之前听到师尊传音,将其中一位带了上来?如今可是正见着?” 风微尘幸灾乐祸:“师娘这样关心在意,是……怕了吗?” 红蓼静静听着,任由他视线流转在她身上,冷静地问:“说完了?” 风微尘嘴角挂着嘲笑:“是,师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再来问弟子吧,弟子定不隐瞒。” 红蓼平心静气地又把狗子扔了,啸天再次平稳着陆,迅速后退几步。 红蓼挽起碍事的广袖,嘴角勾起一抹比风微尘还浓的嘲笑,风微尘只觉眼前紫光一闪,哪怕已第一时间防备,人还是不受控制地被踹飞很远。 “什么玩意儿,最讨厌阴阳怪气的人,问什么说什么就得了,没完没了给我话听,巴拉个不停,一天天的烦死了。” 老娘上去就是一个飞腿! 第六十一章 风微尘身为云步虚座下第二的亲传弟子, 总是自视甚高的。 他天资聪颖,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在今日之前,甚至在踹飞的前一秒, 他都对红蓼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被一只狐妖这样轻易踹飞。 他缓缓撑起身子, 阴晴不定地看着远处的紫色身影,仔细目视,竟有些看不透她如今的修为。 明明之前还只是八尾, 青丘天狐一族再是得天独厚, 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九尾,甚至达到和他旗鼓相当的程度。 哪怕他不是专修对战之术的也不可能…… 不对,是有一种可能的。 红蓼拍拍手,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走到他面前, 风微尘咬牙站起身,表情冷漠厌恶至极。 红蓼一点都不介意,她轻笑一声:“我现在没什么要问你的了,但有一件事要让你明白。” 风微尘不言不语,红蓼也不需要他开口。 “你得记着我是谁,你的师尊再怎么冰清玉洁,那也是我的人了,他爱我爱得要死, 爱我爱得发疯, 你若还想跟着他, 要么就接受我这个师娘, 要么……” 红蓼冷下了脸, 一字一顿:“闭上你的嘴滚远点。” “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 她明明十分娇小, 凶悍的样子也带着娇媚, 可眼底的冷意尖刻也深入骨髓。 看得出来,他妄图动她的奶酪,她来真的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们。” 放完狠话,红蓼转身就走,看样子是去圣殿了。 风微尘在原地站了许久,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定格在了怆然上。 红蓼如今这么嚣张,敢在道圣宫的地盘上如此对他,不过是仗着师尊的宠爱,和那一身飞快晋升的修为罢了。 她的修为为何进益那么快?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师尊! 他的师尊,他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师尊,被着该死的狐妖,采补了!!! 风微尘的天塌了,地陷了,心碎了,差点吐出血来。 水如镜路过,见到他这副模样,礼貌地问:“真君需要帮忙吗?” 风微尘一言不发,调头就走。 水如镜微微挑眉,隐隐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但他也有要事在身,权衡了片刻,终是先离开了。 圣殿外,红蓼看着门口的结界,气不打一处来。 她都走开那么久了,你们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还没结束? 该不会真被啸天说中了是在偷腥吧?? 红蓼瞬间脑补了很多,无不都是某些破破文里破廉耻无三观的剧情。 她一边恼恨自己知识面太光了,一面不断拍打结界。 “把结界打开!”她语气不好,“快点!我要进去!” 啸天:“……大王,这样真的没事吗?”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2节 这个语气会不会稍微放肆了一点儿? 里面毕竟是道祖,不是当初的凡人慈音,万一他真不高兴了,那他俩一锅炖出来怕是都不够他吃。 但红蓼好像还觉得这不够,直接把结界当成云步虚,拳打脚踢的,衣服发髻都乱了。 这就导致结界打开的时候,她因为惯性朝里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啸天变成人形想扶住她,但根本不需要他,云步虚比任何人都快。 她狠狠撞进他怀中,他道袍上的刺绣质地冰冷,一片片擦着她娇嫩的肌肤过去,留下淡淡的红痕。 啸天一怂,呲溜一下钻到了狭窄的角落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红蓼抓着云步虚的衣襟抬起头,警惕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又扒着衣领往里面瞄,被云步虚按住了。 “莫闹。”他冷静地说,“有人在。” 红蓼咬牙去看,看见随他一起进来的姑娘,她已经摘了面纱,红蓼只看一眼就傻了。 真好看。 这也太好看了吧! 完全是她的菜! 怎么办啊! 突然生不起气来了! 个子好高,腰那么细,上围又很傲人,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嘴角噙笑,蜜意流转,无处不妖娆。 红蓼低头看看自己,发出歇菜的声音。 “呜。” 她太矮了,像个小矮人。 红蓼也不用云步虚按了,自己走开,躲得他远远的,他反而不满意了。 “去哪。”他把大美人晾在那,反而来追她。 红蓼扁扁嘴,掰着手指头不知道怎么说,来之前气势汹汹,来了之后突然就没精气神了。 如果真像风微尘说的,云步虚是看中了这位,她好像也没觉得特别不可能? “这里面太闷了,我出去转转。” 她闷闷地说完就要走,云步虚抓着她的手腕拉回来。 “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哪里会不知她的心思,叹息一声将人托起来,如抱孩子般抱着回高台之上,直接放在了他的御座之上。 红蓼好像被烫了一下,想起来,但被云步虚摁着不许动。 “和大长老说完话了?” 红蓼鼓着脸可怜巴巴地不说话,云步虚扫了扫一眼高台之下眼神微妙的女子,撩起衣袂半蹲下,倾身靠近,声音放得很低:“怎么了,可是她对你不敬?” 红蓼使劲摇头,然后低下头小声说:“我是不是太矮了?” “?”云步虚愣了一下,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他认真观察了她一下,以前倒是没注意过她的身高,这会儿看完了就说:“确实不高。” 他后面还有句“但这没什么”,可惜没说出来,红蓼就被踩了狐狸尾巴。 “好啊,我就知道你嫌我长得矮,嫌我不够漂亮。” 她跳起来想离开,这些话都还是很小声在说,怕被台下的大美人听见。 云步虚注意到她的眼神,突然轻笑出声。 这下轮到台下的美人心乱一瞬,有些不可置信了。 道祖竟然是会笑的吗? 她一直都知道他身边有一只万分宠爱的狐妖,所以才会来这一趟,觉得这是个机会。 可她心底里面,一直想不出来他这样的存在,真的宠爱什么人的时候,会是何种模样。 她今日第一次见他,一开始甚至被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他和她交谈也是惜字如金,非常冷淡。 真的很难把面对她时那个至尊和如今的这位扯上关系。 红蓼想得就简单得多。 “你还笑???”她眼睛都红了,“你居然还笑,你太过分了云步虚,你完了,诅咒你三天……” 本来想咒他三天睡不着觉,但想到他根本不需要睡觉,又打算换一个,可思来想去,他好像没什么需要的,没什么做不到的。 红蓼气愤地决定:“你这三天别想碰我!” 云步虚:“……好恶毒的诅咒。” “怕了吗?”红蓼恶狠狠道,“怕了就放开,我要走了!” “好了。”云步虚牵住她的手安抚着,转过身神情淡漠道,“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美人顿了顿,谦卑垂眸:“此秘密关乎妾身的安危和圣人的大业,是否……” 她这是不太愿意让红蓼知道。 红蓼还来不及发表什么意见,云步虚就说:“没什么是否。”他一和别人说话,声音就淡得好像蒸馏水,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 “吾妻想知便可知。” 红蓼狐狸耳朵冒了出来,他刚刚是不是说了“吾妻”? 他是说了吧?? “我没有想知道。”她扯着他的衣袖纠正。 “那就是我想让你知道。” “……” 那行吧,知道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台下美人也没纠结多久,她分得轻利弊,如今已经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了,本来她还以为见到道祖会九死一生,毕竟她的身份有很大问题。 “是。”美人盈盈一拜,音色妩媚道,“妾身名唤羽落,是前任魔尊与人修的女儿。” 不过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红蓼听完却呆住了。 “你说你叫什么?”她往前一步,裙带翻飞。 羽落有些意外她的反应,重复道:“妾身羽落。” …… 这不是女主吗! 她怎么这个时候出场了? 她不是该在沐雪沉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美救英雄吗? 红蓼一愣,想到自己和云步虚走这一趟……该不会正是沐雪沉本该去执行任务的时间吧? 他们这一走,沐雪沉只能留下照看道圣宫,所以就错过了剧情。 于是女主就选择了其他方法,借着道圣宫为道祖挑选美人的机会混了进来。 羽落身上有前任魔尊的宝物,可以隐藏人魔混血的气息,但她也没觉得这能逃过道祖的眼睛,所以被看穿是一定的。 刚被带上来的时候,她都做好先被惩罚一顿的准备了,但道祖好像心不在焉,没心情降妖除魔,只下了一道术法,她便无法自控地把所有目的都说出来了。 说了也就说了,她本来就是要说的。 羽落的母亲是前任魔尊,曾经的地之主血脉拥有者,她很小的时候并不知道母亲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和父亲一样的普通修士,一家人过得平凡而幸福。 但束云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束云壑不是魔族,他是后来入魔的,他原也是修士,与水如镜甚至是同门师兄弟,处处被水如镜压一头,只要有水如镜在,他就是万年老二。 在发现魔尊潜在人界生活,还和人修有了孩子后,他终于找到了超越水如镜的机会——在正值仙盟盟主择选之际,若能手刃魔尊,夺得这条地之主血脉,必能拿到盟主之位。 后来发生了什么,看现在的结果就知道了。 束云壑吸收了血脉,做了魔尊,仙盟盟主还是水如镜。 “我父亲惨死于束云壑剑下,母亲更是被他剖了丹田,挖了血脉。我死里逃生,漂泊多年,如今小有所成,余生之所愿,便是为父母报仇,手刃束云壑。” 羽落跪了下去:“我虽是人魔混血,但从未害过人,哪怕这些年我修炼得不容易,也从我想过以魔修的手段进益。我愿投入圣人门下,为圣人鞍前马后,只求得一个接近束云壑的机会。” 束云壑太谨慎了,他从不接触外面,甚至不主动离开魔宫,魔宫更是铜墙铁壁,除了他的心腹之外,谁都进不去。 他连个伺候的人都不需要。 一个枕戈待旦多年,终于夺取高位的人,自然惜命得很。 羽落在魔界混了多年都没找到机会,她心急如焚,只能来道圣宫寻求合作。 在她看来,云步虚能一人冲入妖域之森杀了妖王,就肯定能直取魔宫,解决束云壑。 见到云步虚之前,她没想过他当初为何突然要单枪匹马冒着巨大的危险去杀白婴,但现在看着他和红蓼的相处模式,已经完全清楚了。 她难免心生意动。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也很会利用自己的美,她看得出小狐妖面对自己有些不自信,更说明她的美丽非常有用。 若是…… 若是她能取代小狐妖的位置,是不是就能尽快报了父母之仇? 她也不需要云步虚什么都替她做了,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束云壑的漏洞,云步虚若是愿意帮忙,付出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包括身体和感情。 道祖这样的男人,想来也没几个女人会不愿意吧。 这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3节 “我愿成为圣人的剑,替圣人潜入魔宫,为道圣宫获机秘,杀魔尊,取血脉。”她深深叩拜,“只要圣人愿意送我进去。” “只要如此……”她声音很轻,但意义非凡,“圣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步虚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不单单是指在魔宫里“做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任何回应,只两个字:“下去。” 羽落脊背一僵,柔弱却坚韧地站起来,冷静地出去了。 不急在一时。 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人已见到了道祖,再稍等些时日也没有很难。 圣殿大门关上,云步虚低头去看傻眼的红蓼,捏着她的脸颊,迫得她嘟起嘴巴,然后咬了下去。 她脑子乱糟糟的,被咬得有些疼,使劲挣扎着,但没挣开。 云步虚桎梏着她慢而幽长道:“你觉得她很美?” 说的压根不是正事儿。 红蓼顿住,用眼睛表达了心里的想法:不美吗?美炸了好吗?那可是女主,颜值全书第一! “可我却觉得。”他冰冷的手指描绘着她唇瓣的轮廓,“吾妻了了才是天下第一美。” 红蓼眼神一空,显得更傻了。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她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说着。 云步虚放开手,她得以顺当呼吸,也可以好好说话了。 但很快就被他搞得有些无语。 他漫不经心道:“是不是花言巧语你仔细想想就该知道。” “我事事都要争个第一,自不会在妻子的人选上落了下风。” …… 他说得好有道理,怎么办,根本无法反驳。 红蓼也从之前的情绪里挣脱了出来,别人多好看也不代表她就不好看了,羽落现在出现,还是以这种身份,方才她虽然跪着低着头,但她那些话和话里的深意,她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她说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只想拿她对付束云壑,她会很好用。”云步虚说,“你若不想她留在这里,我不用她就是,即刻命人送她离开。” 此后是生是死,成功与否,都是她自己的命。 红蓼不知怎么回答。 原书里女主也是帮了道圣宫的,但那时她都还没见到过云步虚的面,和他见面时都跟沐雪沉两情相悦了。 她确实是对付魔尊的一道关键力量,她要让她走吗? 其实不用。 她并不觉得羽落是真的对云步虚这个人有兴趣。 就算她对云步虚有女子本能的欣赏,可一个一心复仇的人,绝不会轻易动真心。 原书里对沐雪沉也是几经生死考验,在表面的蓄意接近之后很久才动了真心。 羽落此刻想要的只是一个进入魔宫的平台,这个平台沐雪沉可以给,云步虚当然也可以。 她们并不存在什么对立关系。 “正事要紧。”红蓼神色认真,语气却还是酸溜溜的,带着情绪撇开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之前的话说反了,我对你才是不需要有什么信心,我对自己信心满满!” 美丽有很多种,羽落固然好看,可她也是极好看的! 她之前就是被女主身份给打击到了,多少有点虚,不过现在不会了。 拿捏云步虚,没人比她厉害! 红蓼哼了一声,甩着裙摆出去,躲在角落的啸天赶紧汪汪汪地跟上。 云步虚没追。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看似不在意了,可那仍然颦着的细眉,暴露了她心底仍有心结。 她对羽落十分忌惮。 为何? 云步虚走到书案边坐下,手执金漆玉笔,落笔干脆,行云流水。 第六十二章 红蓼抱着自己的狗在道圣宫瞎逛。 她已经决定和云步虚过下去, 就不会再抗拒进入他的世界。 这是她老公的地方,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在那使眼色摆脸子都不好使。 她未来的日子要过得舒服, 这点事儿就根本不能算事。 啸天尽职尽责地跟她说着云步虚不在的时候道圣宫发生的事,红蓼让他着重讲解了一下沐雪沉的日程。 “雪仪真君简直是劳模, 每日入定醒来就处理宫务,每天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啸天舔了舔毛,“休息的时候他就站在殿外看看风景, 看完就回了。” “就这?”完全和女主没有接触吗? 啸天思索了一下, 瞪着狗眼说:“还有给我准备吃的,这算吗?”他巴巴道,“大王也知道我还没办法完全辟谷,雪仪真君刚知道的时候表情不太好看, 可能是觉得我太没用了,但看在我是大王忠实属下的份上,还是每日都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 “简直太丰盛了,除了大王的手艺,这辈子我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 啸天认真地汪汪叫:“大王,我从前不太喜欢道圣宫,这里是真正的苦寒清修之所,是个人见了咱们都鼻子不鼻子眼不是眼的, 但现在我觉得, 也还挺好。” “至少雪仪真君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一点都不像妖界传言里那样不近人情, 杀妖如麻。” “那是自然。”红蓼给了肯定的回答, 这是一定的, 那可是男主, 男主的性格自然是好的、多样化的,不然也不会被读者喜爱,她当时看书的时候也很喜欢沐雪沉。 可他和官配至今没见上面,反倒是他师尊先见到了,不是她对沐雪沉没信心,实在是先见了云步虚,先入为主之后再看他,很难说还能不能如原书一样有个好结果。 万一因为她这一蝴蝶,让他没了老婆,那可怎么办? 不过原书里他俩的感情线太虐了,两人都死去活来好几次,如果真没能在一起是不是都会轻松一点? 但轻不轻松还是得当事人说了算,她不能为了自己心里安生就擅自替人家这样想。 “哎。”红蓼心里压着块石头,重得不得了,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幽静的竹林,前面有一处空地,空地周围的仙竹上满是剑痕。 不行,还是得撮合着他们见一面,等见过面他们再发展不出什么,那就和她没关系了。 她尽力了,书是书,现实是现实,她也不能太钻进剧情的牛角尖去。 打定主意红蓼就想去找沐雪沉,直接喊他跟自己去见女主,她一向没太多算计,就直来直去好了,他俩毕竟是官配,一见面可能就有不一样的火花。 可一转身,步子还没迈出去,就看见水如镜持剑而来。 竹林落叶随风飞舞,有几片掉在他身上,他不穿道圣宫的道袍,是自己宗门的青白色锦袍,前襟和衣摆上绣着与周围一样的青竹,风骨气韵,绝佳上乘。 他长发全都束在玉冠中,和她对视片刻,微微弯腰,行了个简单的礼。 “见过夫人。” “……” 红蓼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的。 而且想到上一次和水如镜这么单独相处,还是自己要逃离云步虚的时候。 那时他肯定误会自己和云步虚是什么仇敌,却还是帮了她。 “上次……你没事吧?” 她好像一直欠他一句关心。 实在也是自顾不暇,在那之后连续出了很多事,她也没机会这样见到他。 水如镜被她这么一问,狭长的双眸眨了眨,他是标准的丹凤眼,剑眉,有着剑修独特的凛冽气质。 “臣下很好。”他恪守礼节,“劳夫人挂心了。” 红蓼怀里的啸天不得劲地扭动身体,他老觉得怪怪的,不是他老大怪,是水如镜怪。 看似守礼知节,可看他家大王那眼神,不是臣下看圣人夫人该有的眼神。 完全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圣人那次肯定罚你了。”红蓼有些不好意思,“以他的脾气定是罚得很重,你过了很久才好吧?”她抿抿唇,语气里充满歉意,“害你受罚,真是抱歉。” 如此诚恳的道歉,听起来却不怎么顺耳。 水如镜握剑的手紧了紧,转开视线道:“夫人不必道歉,臣下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不管臣下做了什么,都是臣下自己的选择,与夫人无关。” “你还是别称臣下了,这里也没什么别人。”她提起自己之前的承诺,“我当时说了会报答你,这话一直作数,你若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尽管跟我说。” 水如镜微微低头,眼神掩在长睫之下,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记得。” 他倒是没推诿,这就让人很舒服了,推来推去反而显得矫情。 红蓼笑起来,见天色不早便告辞:“这是你练剑的地方吧?我就不打扰你修行了。” 看那些剑痕就知道不简单,仙竹可是非常坚硬的植物,一般的剑修功底不够,根本留不下那么多深刻的剑痕。 只能是水如镜留下的。 想到这里,不免想到如今的魔尊束云壑,经女主那么一提,红蓼也好好琢磨了一下这位,他曾是水如镜的师弟,被水如镜压着的万年老二,现在是靠着地之主的血脉彻底翻身了。 不过他成为魔尊这么久,还没跟水如镜单打独斗过,她其实有些好奇,现在他们俩打一架,水如镜会不会不敌? 她仔细观察他身上灵气,纯正中和却也冷厉无双,她没直面过束云壑,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但水如镜在不受伤的全盛时期,也不一定就会输给他。 地之主的血脉又如何? 人的潜力也是无限大的。 “夫人在,看什么。” 水如镜忽然开口,音色有些细微的变化。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4节 啸天窝在红蓼怀里,眼睛滴溜溜地转,微妙地扫了扫自家大王的脸。 红蓼好像也感觉到了怪异的气氛,她匆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快练剑吧。” 她匆匆离开,怀里抱着那只狗妖,那狗妖伤早好得差不多了,却还日日赖在她怀里。 当真是碍眼。 水如镜抬手扶了扶玉冠,又抚过鬓角,见自己一切得体,视线慢慢暗了下来。 这次练剑他练得要比往日久,暮色四合也不曾离开。 只是回了圣殿的红蓼,也没能在这个时候等到云步虚。 她回来的时候云步虚不在,不过他留了人,沐雪沉守在这儿。 他告诉她师尊在处理宫务,安排神仙人三界再加上妖界之后的部署。 他离宫的日子不算长,却也不短了,之前整个道圣宫都是按着他的吩咐运转,沐雪沉可以处理简单宫务,真到了关系六界的大事还是得他亲自来。 红蓼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金漆玉笔,看得沐雪沉心惊肉跳。 “师娘。”他提醒,“放回去。那很重要。” 红蓼闷闷不乐:“哦。”她乖乖地好好把笔放回去。 沐雪沉松了口气,温声说:“做得好。” “……”红蓼怪异地瞭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说,“那是!我什么事做不好?” 沐雪沉没再说话,只是面对她时,再不像从前那样冷淡无礼。 他不说话,红蓼却有很多话说:“雪仪真君。” “师娘唤弟子名讳即可。” 他可能是整个道圣宫最尊重红蓼的人了。 没人不喜欢被尊重,红蓼从善如流道:“好,沐雪沉,我问你啊,是你自己要留在这里替你师尊传信的,还是你师尊吩咐你的?” 沐雪沉默了默,看着她没有回答。 红蓼呃了一声,抓着衣袖解释说:“你别乱想啊,我没瞎琢磨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师尊的想法。” 云步虚很早以前就说过,不想她再见水如镜或者沐雪沉。 他可能都不想让她看见除他之外的男子。 就算留人在这里也不会是沐雪沉吧? 但事实却是—— “是师尊命我留在这里。” 啊这。 怎么了这是,突然转性了? 见红蓼愣住,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还百无聊赖有些不高兴,沐雪沉思索片刻道:“师尊应该快回来了,师娘若觉得无趣,师尊说他留了东西给你。” 他指了个方向,红蓼低头去找,翻出一封信。 非常正式且精致的一封信,信上还印着他的私印,那朵独特的莲花。 红蓼摸摸眉心,眉心一烫,莲痕出现,沐雪沉也看见了,他现在已经接受良好了。 “这是他留给我的?” “是。” 红蓼好奇地拆信,随口嘟囔:“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进行到哪里了,我确实是等得有些无趣,还好他有所准备。” 沐雪沉尽职尽责道:“师尊此刻应该正召见白日里留下的那位女子。” “……” 红蓼拆信的手顿住,僵硬无比地放下了。 沐雪沉眉眼一跳,立刻道:“是和大长老一起,师娘莫要多想。” 红蓼叹了口气,继续拆信:“我没有多想,我只是……”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替你着急啊小子! 我好怕你老婆没了啊! 简直操碎了心! 下次云步虚再见女主,说什么也得让他把沐雪沉带上。 沐雪沉完全搞不懂她那个意义非凡的眼神,眸光顿了顿,安静地垂下去。 这时红蓼已经拆完了信,十分软骨头地趴在桌子上阅读。 信是云步虚的字迹,他亲手写的,金漆雪纸,字面如画,美不胜收。 不禁让她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他不能说话,就写字给她看。 在桌上,在手上,在身上,在任何可以的地方。 红蓼面红起来,发现信的内容也很美。 【吾妻了了,见字如晤。 久未归家,宫务堆积,恐外事加身,繁忙不得相见,特写信寄情,以慰相思。 往日独处宫中圣殿,凄冷静寒,无声无息,亦不觉寂寞。 今有吾妻陪伴此身,不过别离片刻时辰,竟难以割舍,心绪缭乱。 道圣宫为吾建立,至今日已有数万年之久,此前甚少离宫,更不曾以此为家。 家之一字之于吾身,遥远陌生,从无挂顾。 然吾妻了了与吾执手于此,唤此处为家,吾动荡不定之心,终有安宁之处。 思来想去,便是有吾妻处,即是吾家。 不胜念念。】 …… 这是啥。 这是情书吧! 这一定是情书吧!!! 红蓼惊得站了起来,眼睛和脸都红红的,哪里还会把什么女主什么剧情放在心上。 她满心都是:“他竟然……” 他竟然会给她写情书?? 太意外了。 红蓼仔细看了几眼,本想拿去给沐雪沉确认一下,可又快速收了回来,捂在心口宝贝着。 “不能给你看。”她笑得娇羞妖娆,“少儿不宜。” “……” 她有比他大吗? 沐雪沉皱起了眉。 不过。 他扫过红蓼染了喜爱之色的眉眼,那一瞬间,她身上的丧和恹恹都消失了。 她变得鲜活无比,生机勃勃,仿佛绽放的娇媚花朵。 花蕊香气沁人,甜蜜芬芳,叫观赏她的人,无不心思活络,想入非非。 眉眼之间,顾盼神飞,是对另一人的情思绵绵。 她是狐妖,生了一双标准的狐狸眼,眼角一颗小小的红痣,傻乎乎地笑含着无边春色,似羽毛挑动人心,令人……神魂颠倒。 “你回来了!” 她忽然朝门口跑去,沐雪沉猛地回神,低下头去闭了闭眼。 “师尊。”他维持着正常语气。 云步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沐雪沉应声,低着头安静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回头,但最后还是没有。 夜色深沉,云步虚看到红蓼手里拿着信,揽着她的腰问:“看过了?” “嗯嗯嗯嗯!”红蓼连连点头。 “高兴吗。”他单手把她抱起来,稳稳当当地往里面走。 红蓼笑嘻嘻:“高兴!很高兴!” 谁能想到穿到古代还能收到情书呢! “高兴便好。” 红蓼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累不累?” 云步虚愣了一下,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忙完之后来问一声累不累。 “不累。”他认真地看她,见那些芥蒂消失,也不曾就此不提,反而主动说,“旁人再好都与我无干,往后莫要胡思乱想。”他继续往前走,“在我心中,无人可以比得上你。” “……知道了。”红蓼闷闷地蹭了蹭他的颈窝,想到沐雪沉的事,忍不住问,“你不是不喜欢我见你大徒弟吗?为何今日派他在这里等我?” 云步虚将她放到床榻边,俯下身来,手撑在她两侧,额头抵着她的头。 “因为。”他停了停才说,“不能将我的不喜加注在你身上。” 红蓼表情一空白。 “你过往总是想离我而去,不过是觉得与我在一起会不自由,被我压制。” “你如今愿为我牺牲忍耐,我亦不能让你一人付出。”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5节 “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大的自由。”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何处就去何处,想见谁,便可以见谁。” 红蓼低下头,看着他撑在床榻上的手,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这样为她考虑,即便在穿书之前的开放社会里都不一定有能做到的人。 可云步虚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背景做到了。 红蓼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他一起倒下。 九条尾巴掐住他的腰,低哑勾人的声音送到耳边:“你这个样子真的让人很想欺负知道吗?” “是吗。”云步虚被她勒得有些窒息,声音凌乱,“你要如何欺负。” 他视线幽暗:“来。” 红蓼狞笑一声,像个狂徒一样把他压在身下,刚要动作,他腰间玉佩忽然亮起来。 红蓼一怔,不对啊,他的玉佩不是给她了吗?这个是…… 她低头拿起来看,不是之前那块,是块非常普通的传音玉佩,但被他挂在身上就显得不普通了。 她扫了云步虚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自己用灵力催动玉佩,接着便听见女主羽落的声音。 丝柔悦耳,动听撩人,在寂静深夜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打扰圣人了。只是突然想到有些细节还需跟圣人商定,想到圣人应当没那么早入定修炼,是以发了传音。” 她语气正式,说的也是正事,可红蓼看见那用来和女主传音的玉佩挂在他腰间,这么随身携带,她就什么兴致都没了。 第六十三章 红蓼扫兴扫得很彻底, 收到情书的喜悦都没了,但她也没从云步虚身上下去。 看他想将玉佩拿走她也没阻止,只是在交给他之后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 他腰上肌肉结实, 掐都掐不住,红蓼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云步虚还是眼都没眨一下。 “呵。” 她嘲弄一声,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俯身朝他喉结咬下去。 这你总该有反应了吧!! 事实确实如此。 云步虚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于是传音玉佩的另一头, 羽落清晰地听见了这个声音。 她握着玉佩的手力道一紧, 想着这低沉的声音来自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祇,眼底幽暗丛生。 紧接着,那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声音不大, 但凶狠警惕。 “他是我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完就结束了联络,羽落坐起身,手中把玩着玉佩,几乎可以想到小狐妖是如何让道祖情难自禁,又是以何种表情发出独占宣言的。 看起来稚嫩没什么心机,但真要抢她的人大概也不容易。 今日与道圣宫商议后,道祖虽愿意用她, 其他人却对她持怀疑态度。 但道祖都做了决定, 别人再怎么怀疑都没用, 她还是成功的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只是云步虚也没直接给她进入魔宫的途径, 反而让她先混进冥界对付冥皇。 这玉佩是她为了方便联络求来的。 云步虚起初也不肯给, 不知他后来又想到了什么, 大约还是觉得尽快解决冥皇比较重要, 所以扔给了她这块玉佩。 选在这个时间发传音,她确实有些走捷径的心思,她不想去谢沾衣那里冒险和浪费时间,生命只有一次,她对冥界了解不多,担心死在那里无法再手刃仇人,还是希望直接去魔宫。 所以她做了一下尝试,如今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正要放下玉佩,耳边忽然响起云步虚的声音。 “收起多余的心思。再有下次,杀无赦。” “……” 这里是道圣宫,只要云步虚愿意,他的神识可以随意侵入任何人的灵府,将想要说的话告知对方。 只是会很痛苦。 羽落头疼欲裂,倒在床榻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杀无赦。 见了这位圣人的面,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些混乱——到底他是坏人,还是魔尊和冥皇是坏人? 如果这条路行不通,在出发前往冥界之前,还有哪条路可以走? 云步虚意图送人去冥界的时候,谢沾衣也没有闲着。 道圣宫静室内,风微尘跪在无数魂灯和牺牲者的牌位前,将手中灵纸烧尽,凝着灰烬彻底没了火光,才一挥衣袖将一切收拾干净,起身离开。 他走在风雪交加的狭窄木楼上,昏黄的灯光并不阻碍他视物,可他却觉得自己双眼迷蒙,看不到未来。 事情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隐隐觉得红莲不该出现在道圣宫里,哪怕出现也该是一具尸骨,是结案玉简上一段描述她伏法的话。 风微尘抬头望着走廊上挂着的红绸,想要扯下来,手都碰到了,却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看见了大师兄。 “大师兄,我……” 他想说什么,被沐雪沉抬手阻止。 “微尘,你情绪不稳定,近日还是别在宫中久留。” 风微尘愣住了:“大师兄这是何意?我……” “师尊的合籍大殿在即,我不希望因为你出什么差错。” 到时候风微尘会被如何惩治,就不是他这个做大师兄的可以决定的了。 所以—— “刚好我手中有一事急需去做,不如你替我去好了。” 沐雪沉将玉简扔给他,风微尘接住,脸色很难看。 “这里是我修炼数千年的家,如今因为那只狐妖,我连待都不能待了?” “这里当然是你的家。”沐雪沉温和地说,“只是确有要事劳烦你替我去,你不愿替师兄解决麻烦吗?” “我自然愿意,可大师兄这样安排根本不是因为这个。”风微尘攥着玉简自嘲一笑,“算了,我们何必吵架,你让我去,我去就是了。” 他抬脚便走,越过沐雪沉的时候顿了一顿,咬牙道:“若大师兄觉得我是个棘手的麻烦,我也可以永远不回来,就在外面待着。有时候我真是想,若当初能不让师尊去和魔尊妖王大战就好了。避开那一战师尊就不会遇见那只狐妖,今日道圣宫也就不必因此分崩离析。” 风微尘说完就匆匆离开,连夜出了宫。 沐雪沉回望他消失的光影,有些茫然:“……分崩离析了吗?” 没有吧? 大家已然都接受了现实,妖界已归属道圣宫,严格意义上来说,妖族现在也是道圣宫的人了。 红蓼也没有任何对道圣宫不利之心,她与师尊结合,哪里就让这里分崩离析了? 他这位师弟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师尊要成亲的事实。 恐怕就算仙界那位仙子来了,他也是不会满意的。 希望这一趟出去能让他缓解一下心情,不再那么钻牛角尖。 沐雪沉对此寄予厚望,但现实令他失望。 风微尘不但没能走出来,还在离开道圣宫之后遭遇了不测。 他这次代沐雪沉去解决要事,正是原书中男主和女主加深感情的第一次共患难。 如今变成他自己去,还带着情绪去,结果当然是不敌。 不过他也没有束手就擒被人拿捏就是了。 他重伤逃脱,自己又是修医的,能照顾好自己。 他寻了个隐秘之处疗伤,放置好了结界,但这结界显然对强敌没什么太大用处。 一只白骨化作的手不算费力地打开了结界,在风微尘反应过来之前按住他的头,强行对他进行了搜魂。 道圣宫的弟子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为保宫内秘密安排不被窥探,识海都由秘术封闭着。 风微尘作为云步虚的二弟子,识海封闭更是严密,哪怕来人功力高深,也无法从其中窥探出什么重要秘密,只暴露了一些对大业来说无关紧要的事。 比如他对于红蓼的不满,比如云步虚对他们说过的,若他们再对红蓼不敬,便自己去整合六界的话。 风微尘满头冷汗,痛不欲生,可他是道圣宫弟子,是师尊的亲传,不可能放任自己如此无能地败给对方,即便那人看起来修为比他高不少。 他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师尊分给他们的求救玉简,在来人发现之前捏碎了。 那人听见响动停止了搜魂,却没立刻离开。 “求救?”来人说话的声音柔滑而冷漠,像蛇在吐信子,“还指望云步虚来救你吗?” 风微尘得了对方的松懈立刻开始反抗,来人搜魂过后已经不打算再要他的命。 看了这个人的记忆,虽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秘密,但也并非不能利用。 “你的好师尊当日可以为了只狐妖说出让你们自己去整合六界的话,明日就能为了她和你们站在对立面。” 风微尘一顿,瞪着来人遮面的黑纱震荡道:“冥皇!” “正是在下。” 谢沾衣态度转换不少,温和得仿佛之前对他强行搜魂还下杀手的不是他。 “见尘真君,不如我们合作。”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6节 他此话一出风微尘就笑了:“做梦,杀了我我也不会同冥界同流合污。” “不要说得我们好似十分恶劣糟糕啊。”谢沾衣轻飘飘道,“之前从未有合谈的机会,云步虚也从不给你们了解我们的时机,事实上,冥界与魔界如此抗争,也只是为了自保。” “你觉得我会相信?”风微尘不屑一顾,“你要么立马杀了我,要么等我师尊到了要你的命。冥皇又如何,在我师尊面前不过是渣滓罢了。” “是吗?”谢沾衣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你师尊可是中过孤的招,吃过大亏的。” “什么?!” 谢沾衣将青丘发生的事如数告知,浅笑着说:“如何?还不信我同你说的话吗?若此刻的局面维持下去,你师尊早晚有一日会为了那狐妖与你们为敌。” “我……” “别急着否认,仔细考虑一下。”谢沾衣弯下腰来,“孤不是什么坏人,孤也只是为了冥界安稳太平,孤也不想与你们再战。若你愿意合作,孤可以帮你解决那只狐妖,还道圣宫一片清净。同样的,你得帮孤一个忙——” “孤与魔尊如今只想削弱天之主血脉的力量罢了。他弱下来冥界和魔界才会有喘息的机会,才不会再受生死威胁。我们只是想有和道圣宫合谈的资格,与你们共享太平。” “只是让你师尊弱那么一些,与孤和魔尊相等,却能换来六界太平,除掉你最讨厌的人,多划算的买卖?你是修医的,我给你的东西你可以认真研究,一定没有任何问题。” “这已经是孤和魔尊能给出最大的让步了,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见尘真君。” “答应了的话,孤便来为你除掉那只……小狐狸。” “哦不,孤甚至可以先帮你除掉那只小狐狸,你只要稍微帮上一点儿小忙,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谢沾衣话说到这里不得不走了。 再不走可能真要撞上云步虚。 他化为绿雾渐渐消散,却被突然行动的风微尘抓住了衣袍一角。 下一瞬,太一玄宗扇扇光已至,云步虚手持神光折扇轻轻挥动,他如被定在原地,身上千疮百孔地冒出金光。 糟糕。 还是废话太多了。 谢沾衣眯了眯眼,这是自青丘一别后两人再次碰面,中间隔得时间并不长,没想到云步虚已经恢复了这样多。 身后是他的弟子,前面是他本人,就连脚下也被云步虚留下了扇光,好像逃无可逃。 幸好他之前在青丘留了一线。 谢沾衣回眸朝风微尘一笑,朗声对云步虚说:“你以为我给你在青丘下的毒会那么简单就解了吗?” 风微尘望向师尊,师尊没什么表现,但他没否认在青丘发生的事,看来冥皇说的都是真的。 竟有这样的事! 又是为了那只狐妖! 风微尘愤恨咬牙,谢沾衣从他情绪不稳中找到破绽,自这一方化光而逃。 经过他耳边时,谢沾衣与他私密传音道:“我等着真君的好消息。” 他轻点风微尘的肩膀,留下一道入骨的冥气,拼尽全力逃脱云步虚的追踪。 云步虚能感觉到血脉之中有一道恶毒的灵力在乱窜,像银针一样将他的血肉刺破,自内里留下创口。 那灵力野蛮阴寒,显然来自谢沾衣。 他必然会在那毒上留后手,云步虚早就料到了,自然不会没有准备。 他等的就是谢沾衣催动他的后招,今日这一见与其说是偶然,倒不如说是他一手促成。 云步虚没去追冥皇,他确定了体内那股灵力的位置后,直接剖开胸膛,在右侧抓住了乱窜的绿光,用太一玄宗扇给销毁了。 风微尘立刻上前帮忙疗伤,但被云步虚拒绝了。 他反而按住了徒弟的肩膀,在对方痛苦的闷哼一声后,抓出一道同样泛着绿色的寒光销毁。 风微尘愣了愣,低头道:“多谢师尊。” 云步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地消失不见。 风微尘感觉得到师尊并不想看见他,哪怕还是来救了他,却连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 他垮了肩膀,满面愁绪地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想到冥皇那些话,心中五味陈杂。 道圣宫中,红蓼和云步虚生着气的时候,他突然接到弟子的求救讯号,立刻就走了。 他的伤都还没好就要去救别人了,红蓼担心得团团转,一见他回来赶忙跑上去。 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一看他身上都是血,胸口处尤其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怎么伤成这样?” 她紧张地按住他查看伤势,看到胸口右侧那生剖开的伤口后,吓得嘶了一声。 这得多疼啊。 谁干的?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止血……先止血。” 她用灵力细细密密地给他止血,看着血肉狰狞的伤口,眼睫不停地眨啊眨。 云步虚任她所为,温声道:“那玉佩我交给大长老了。” “是我考虑不妥,即便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杀了谢沾衣,也不该将它留在自己身上。”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其实一开始他就问过红蓼了,如果她不愿意,他压根就不会用羽落。 是她首肯之后,他才铺开计划的。 红蓼摸摸他伤口边缘,瞄他了一眼,游移不定道:“……给了大长老?” “是。”他划过她的眼睛,“怎么,还是不妥?” “不是不妥。” 红蓼给他吹了吹伤口,就像之前那次帮他疗伤一样。 淡淡的风带着她的幽香,好像真的有种魔力,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了。 自己挖的,其实也能自己治好,留下来是为什么,不言而喻。 红蓼小心翼翼地替他愈合着伤口,把自己的小九九说给他听:“能不能把玉佩给沐雪沉啊?” “?” 红蓼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试探性地问他:“大长老事务繁忙,要在你身边帮忙,不如让你的大徒弟去协助羽落,他是大长老之外最可靠的人了吧?” 云步虚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以他对她的了解,怎会不知她肯定有什么打算? “他不行。”云步虚淡淡道,“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红蓼觉得他就是在糊弄她。 本来原书里沐雪沉的剧情就是跟女主挂钩的,他哪来的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她不肯罢休,“说来听听。” 云步虚缓慢地整理凌乱的衣袍,遮住已经愈合的伤口:“你忘了?” “三日后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他得留在宫中安排合籍大殿事宜。” …… 她还真的忘了! 红蓼瞬间想不起别人的事儿了。 老天鹅,三天! 只剩三天她就要成亲了! 她不可思议地对上云步虚耐人寻味的眼神,九条尾巴冒出来把自己团团围住。 红蓼控制控制再控制,还是没控制住,在尾巴里隐秘地笑起来。 她使劲蹭了蹭自己的皮毛,嘴角快要翘上天了。 成亲嘿嘿嘿洞房花烛嘿嘿嘿合法执照嘿嘿嘿。 很快云步虚这个人就彻底盖上她的章了! 这么开心的时刻,红蓼却突然想到了在青丘疗伤时“梦”到的画面。 处处鲜血的道圣宫,还有倒在叛徒手中的云步虚,一切似乎被玩脱了。 连原书中都不会发生的剧情,为何她会无缘无故“梦”到? 是因为太担心了吗? 还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剧情,让一切变得更加危险了? 还有原书的结局。 他是必会成为天地共主、天道所在的。 他将会恢复转世前所有的记忆,找回身为天之主时所有的情绪和习惯。 到那个时候,他真能记得允诺归她的,绝不会忘了她吗? 啧,男人,你的名字叫麻烦。 第六十四章 云步虚眼睁睁看着红蓼从高兴到失落, 把她从尾巴里抢救出来,看着她脸上的几根狐狸毛,堪称温柔地一根根替她拿掉了。 红蓼瞟了一眼困惑道:“我好像开始掉毛了?不对啊, 明明道圣宫四季如冬,我怎么还会掉毛呢?” 再说她都九尾天狐了, 这么强悍,早就超脱自然规律了吧,居然还会掉毛? 红蓼吐了一嘴毛。没得到云步虚的回答, 一转头就看他脸色不太好。 明灭不定的光投射在他脸上, 有种压抑内敛的俊美。 “怎么了?”她不解地靠过去,还没闹明白,就忽然被云步虚抓住了一条尾巴。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7节 是骨化着的那条。 “无事。疗伤吧。” 他将她转过去背对着他,一手按着她的肩膀, 一手轻抚过只剩白骨的尾巴。 红蓼战栗了一下,其他尾巴的毛都有些炸了起来。 摸得太那个了,她完全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应。 红蓼悄悄回头瞄了他一眼,他还是很沉默,眼神专注地在为她疗伤,他疗伤的方式可没忘忧君那么有仪式感,简简单单就开始了,也没什么让人尴尬的过程。 红蓼很快就感觉到熟悉的麻意刺痛, 之前在青丘疗伤也有这个感觉, 但好像没这么强烈。 随着时间推移, 这种痛感越来越大, 红蓼忍不住痛呼出声, 云步虚手下没停, 只是安抚地摸着她的头。 “很快就好。” 他这样安慰着, 实际上却持续了很长时间,红蓼感觉身上的血都烧起来了,整条尾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会冻住,一会又好像要烧成灰烬。 “疼……”她带着哭腔想让他停下,云步虚迟疑片刻,终于停下了。 “好疼。”红蓼浑身都是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为什么会这么疼,之前大祭司给我疗伤的时候没有这么疼啊。” 云步虚没说话。 忘忧当然不会让她这么疼。 因为他根本就没发现已经被谢沾衣中入红蓼体内的东西。 “坐好。” 他将红蓼转过来和他面对面坐着,给了灵力让她舒服些后,单手结印,金光落下,将红蓼笼罩其中。 红蓼缓缓意识到不对劲,她绝不认为云步虚会搞不定她的骨化,这可是未来的天地共主,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其他问题?” 她发髻有些乱了,珠花和发簪岌岌可危地挂着,云步虚替她摘下来放到一边,她满头银发垂落下来,衬得眉眼双唇楚楚桃粉,疼得升起水雾的双眸定在他身上,眼底写满了担忧。 云步虚看了她一会,最终还是没有隐瞒。 “是。” 他语气非常冷静,这份沉稳很感染人,让红蓼也就没那么怕了。 “我就知道那个狗东西不可能没后招。”红蓼一生气反倒有力气了,撑起身子把住他,“那你呢?他是不是也在你身上留什么后招了?” “嗯。”云步虚意外地看着她,“真是聪慧,都会举一反三了。” 红蓼被夸了,不免开心起来,人也跟着放松:“那是,也不看我整日都和谁待在一起!”她晃着他的肩膀,“我可是天天跟道圣宫的智慧担当待在一起,我不聪慧谁聪慧?” 云步虚嘴角含蓄地勾了勾,耳尖有些微的泛红。 “你还没回答我呢。”红蓼那边不依不饶,“你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无碍了。”他点了点胸膛伤口的位置,将去救风微尘的过程告诉了她。 红蓼没想到他那个伤口是自己挖的,下手可真狠。 “不必挂怀于我。” 云步虚在她思索的时候缓缓开口:“你该担心你自己。” 她的情况远比他严重许多。 可红蓼说:“这不是有你在吗?哪里还要我自己担心。” 云步虚怔了一下,纵容地抚过她的脸颊:“你说得对。”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想,安心待嫁便是。” “谁要嫁你。”红蓼爬起来往后挪,挪了一块才歪头道,“就剩下三天了,我的嫁衣呢?婚礼流程呢?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嫁衣。”云步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在这里。” “什么?”红蓼又蛄蛹回去,抓住他微凉的手来回翻看,“哪儿呢?在这个扳指里吗?” 他拇指上戴着象征道圣宫至尊的法印,色泽清透,幽光凛凛。 难不成这还是个储物戒? 云步虚没用言语回应,他反握住她的手,将两人的食指指腹贴在一起。 绚丽的金光缓缓缠绕着她的手指而上,随着金光延伸,她看到自己一点点发生变化。 腕间的玉镯变成镂空雕花的金镯,淡紫的大袖化为红色,红色之上如湖面波光般绣着金色的图案,图案随着她身上的衣袍全部变成红色嫁衣,渐渐现出全貌。 并非传统婚服上会绣的龙凤,是大片大片的莲花。 红蓼本就白,穿上正红就更白,她低头凝着这一身衣裳,几乎感觉不到布料的重量,不禁抬眸望向他。 白发铺满了正红的嫁衣,金色的莲花衬着她精致美丽的脸庞,比起狐妖,更像是湖中莲花成了仙。 云步虚缓缓抬起手,指腹有淡淡的血痕,他将手指探向红蓼,她踯躅片刻,手撑在地上往前去,低下头轻轻舔去他指腹上的血迹。 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种神圣的气息,是他的血。 …… “你的血?”她脑子一闪,有些震惊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嫁衣不会是你的血幻化成的吧?” 云步虚好像喝醉了,可他分明滴酒未沾。 他斜倚在旁,将她舔过的手指送入口中,就那么含住了。 红蓼浑身一震,脸如火烧,手抓着裙摆,仿佛整个人都淌进了他的鲜血之中。 相较于她的紧张和呼吸急促,云步虚意态闲适得多,他慢慢将手指拿出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刚刚止血的指腹又开始流血,金红色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恰如她身上金红色的嫁衣。 他的私印是莲花印,在她眉心莹莹闪动,正如嫁衣上铺天盖地的金色莲华。 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这就是由他的血幻化而成的嫁衣。 红蓼一想到这个,就感觉身上每一寸都紧紧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侵占了。 她是贴身穿着嫁衣的,衣料微凉,擦着她娇嫩的肌肤过去,红蓼不自觉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她确信,她看见了云步虚眼底隐晦的波动。 她只觉鼻息间满满都是血腥味,但一点都不难闻,还有他独特的淡淡香气,如檀如莲,撩动人心。 他也有感觉。 他血化作的衣裳,他当然有感觉。 红蓼什么也没说,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扑到他身上,含住他滴血的手指,再次为他止血。 舌尖擦过伤口带起轻微的刺痛,云步虚眼神暗了暗,感受到包裹着她全身的触动,想到谢沾衣留下的东西,不难猜测出,对方是打算把红蓼变成冥鬼的。 冥鬼全都为冥皇所用,会失去生前全部的记忆,变成只知杀戮的工具。 他赶到的还算及时,至少谢沾衣还没能进行太多,是以红蓼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青丘大祭司也没发觉。 可一旦谢沾衣催动其效,红蓼可能就会中招。 至于中招的深浅,会是什么症状,他也说不清楚。 他想过强行替她拔除,但那太疼了,红蓼显然是受不住的。 只能慢慢来。 这一慢下来,就无法确定意外和圆满哪一个先到了。 不管有多少麻烦和多少潜在的问题,合籍大殿都还是要照常举行。 ……合籍大殿。 云步虚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沉地说了什么,红蓼缓缓睁大眼睛,很久很久才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道祖的婚礼,自然是受六界关注的,人人都希望受邀参加。 青丘觉得他们作为第一个站道圣宫的妖界大族,肯定是会收到邀帖的,莲绽都准备好去见崽了,却连根狐狸毛都没收到。 她很气地跑去找阿姐发牢骚,正好从莲逐月这里得知,云步虚谁都没请,就在道圣宫内部举办,典礼是隆重的,但完全没有客人。 那日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红蓼坐在镜子前,身上穿着云步虚用血幻化的嫁衣,身后是道圣宫的大长老萧梦寒。 她可从来没主持过合籍大殿,但经过深入研究已经掌握所有理论知识了。 她还在亲自给红蓼梳头绾发,表情严肃,非常认真。 红蓼都被带得认真严肃起来,脊背挺直,坐姿端庄。 萧梦寒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就知道圣人眼光不会差的,这小狐妖看着就乖巧,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平日里除了圣殿也不怎么去别的地方,还挺让人省心的。 “好了。”萧梦寒后撤一步,“夫人看看,可否满意?” 红蓼望着镜中的自己,雪色发丝梳理成一丝不苟的发髻,发髻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金钗流苏,既不会显得寒酸,也不会沉重到压得她抬不起头。 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 “谢谢大长老。”她摸摸鬓发笑着道谢。 好乖。 萧梦寒不禁对她更满意了。 “夫人若是无聊可以在这里转转,稍后大典开始,我会命人前来迎您。” 萧梦寒说完话就先去准备其他的了,虽然没有客人,可道圣宫的弟子本身就够多了,一点都不会冷场,她甚至害怕秩序不够好,惹了道祖不满,所以事事都亲力亲为。 沐雪沉是她唯一放心的帮手,若是没他在,萧梦寒一个人怕是要操心死。 此刻他就站在门外,稍一侧头就能看见门内情形。 但他没看。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不好形容,总之他觉得自己还是不看最好。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沐雪沉心跟着跳了一跳,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边的人匆匆离开。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8节 红蓼:“?” 她是什么脏东西吗? 跑那么快做什么? 红蓼看了看留下的人,那人不等她询问就非常恭顺地低头道:“弟子齐净玉见过师娘。” 这是云步虚的三弟子。 他三个亲传弟子里面,应该也只有风微尘对她意见最大。 心里刚想着风微尘,风微尘就到了。 他换了正式的道袍,这是只有大朝会时才会穿的。 今日是师尊的合籍大殿,他们这些弟子都穿上了。 风微尘的表情僵硬,走来时几乎有些同手同脚。 红蓼见了他就要进去,不想毁掉成亲的好心情,但风微尘开口说:“师娘。” 红蓼只能停下,用眼神表情疑惑。 “大典已准备妥当,大长老命弟子迎您过去。” 本来这活儿是交给沐雪沉的,但沐雪沉不知为何不太愿意来,大长老有事脱不开身,就让风微尘来了。 红蓼静静观察着云步虚这个二弟子,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不对劲。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跟他走?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原书里本身有一个叛徒的。 这个叛徒会不会是风微尘? 他完全有条件,现在看来也是有动机的。 只不过现下的动机是他的师尊居然要娶一个低贱的狐妖,那在原书中呢? 红蓼转开视线落在齐净玉身上,齐净玉摸摸头有点不解。 “不劳烦你了。”她点了一下老三,“由你来好了。” 风微尘瞳孔收缩,显然很不满这个结果, 但红蓼已经放下了半掩丽颜的金珠,提着裙摆走向齐净玉。 齐净玉看看师兄看看师娘,最后还是屈从于师娘的命令。 “那就由我来吧。”他努力缓和着气氛,“流程我也是都知道的,必不会出什么纰漏,师兄便去忙别的好了。” 吉时不可耽搁,齐净玉很快就带着一帮人隆重地迎走了红蓼。 风微尘面色灰败地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红蓼跟在齐净玉身后,今日天公作美,往日道圣宫冰寒的道路走着都不冷了,甚至有些热,她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的汗。 是因为热才出汗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紧张。 真的要成亲了,马上就要走到圣殿与云步虚见面,想到之后的一切,红蓼没办法不紧张。 她神思有些不定,只跟着齐净玉往前,可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 不对。 她定了定神,望向周围。 这不是去圣殿的路。 身边的其他人也不知何时都不见了,眼前只剩下齐净玉。 齐净玉转过身来,一脸凝重道:“师娘,还得请您配合一下,今日婚宴怕是会有意外发生,师尊让我先引您去隐蔽。” 第六十五章 红蓼一身华丽嫁衣, 披着道圣宫难得灿烂的阳光,眼神复杂地望着齐净玉。 齐净玉叹了口气,很理解地说:“师娘, 弟子知道合籍大殿对您和师尊来说都非常重要,谁都不希望发生意外, 您放心,师尊说了,等今日的麻烦结束, 一定补给您一个更好的婚礼。” “……”红蓼嘴唇动了动缓缓道, “你说是就是吧。” 她看看前方:“要去哪儿隐蔽?” 齐净玉引了个方向说:“就在前面,师尊早为您准备好的庇护之所,除了师尊之没人进得去。” 道圣宫有什么地方是除了云步虚外无人可以进入的吗? 当然有。 那就是浮心塔。 原书里沐雪沉被关了三百年,差点死在里面的地方。 红蓼站在圣殿后面一座七层琉璃塔前, 看着周围飘渺的灵力,很难把这座塔和关押妖邪扯上关系,它看上去太美了。 齐净玉给她解释:“师尊已将其中妖邪暂时关在了别处,师娘可以安心待在这里。” 他拔剑而出:“弟子还要去帮师尊,师娘快进去吧。” 红蓼看了看他手里的剑,剑光凛冽,这位道祖三弟子,是以剑尊之名享誉天下的。 与他一样修剑的还有仍为人修之体的水如镜。 这把剑看在她眼里, 倒不像是要拿去对付敌人, 而像是威慑她。 威胁她赶紧到塔里去。 红蓼往后退了几步, 越发靠近浮心塔, 齐净玉朝她点点头, 眼神鼓励。 红蓼:“……老三, 问你个事儿。” 齐净玉看着天色说:“师娘, 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先进去,有什么事等回头再说,弟子一定好好为您解惑。” “不行,必须现在说,不然我不进去。”红蓼也不好说话。 齐净玉为难了一下,只得道:“那您说。” 天色稍微暗了一些,之前的阳光不知何时都不见了,仔细去看,原来是有一片云遮住了太阳。 红蓼仰头望了望天空,慢吞吞道:“你们是早就做好了安排吗?” 齐净玉不曾迟疑:“对,所以师娘还是别再耽误时间……” “那一开始你二师兄来迎我,你为何不动呢?” 齐净玉沉默着没回答,红蓼继续道:“是我选了你,你才动的。” 齐净玉笑了一下:“是这样的,还好师娘选了我,不然我也要主动将这件事接过来的,只不过还要再费口舌跟二师兄纠缠。” “所以造成今日婚礼意外的是风微尘?” “正是。”齐净玉面色难看,轻摇咬下唇,有些艰涩道,“二师兄前几日出宫遇见了意外,被冥皇所伤,虽得师尊相救,回来后却一直心绪混乱,我和大师兄看出情况不对,早早告诉了师尊。” “今日他怕是会做什么,其中与冥皇脱了干系,兹事体大,师娘还是快进塔吧!” 红蓼点点头,好像被说服了,迈开步子往里面走,广袖之下的手却缓缓按在腰间属于云步虚的玉佩。 她都不需要催动灵力,玉佩就自己闪动了一下,红蓼慢慢放开手,停在浮心塔的门口,等着那扇门打开。 “等等。” 熟悉的声音响起,红蓼迅速回头,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水如镜,两人交换了眼神。 “琢玉真君,好久不见。”水如镜朝齐净玉点头示意。 齐净玉回了一礼,意外道:“水盟主这是?” “圣人命我前来,带夫人去另外一个地方。” 齐净玉警惕地皱眉:“是吗?我怎么没得到消息?” 他低头看自己的传音玉佩,安安静静的。 他挡在红蓼面前,表情严肃道:“师娘,躲在我身后。” 红蓼没说话,她叹了口气,朝一边挪了挪。 齐净玉大约觉得躲在那里也还可以,并未说什么,但红蓼在他转头之后,瞬身到了水如镜身旁。 “怕不是把我当傻子了吧。”帮手到了,两个打一个她完全没在怕的,“我看上去那么好骗吗?没想到你二师兄咋咋呼呼没能得手,倒是你个浓眉大眼的先开工了。” 齐净玉愣住了,不解道:“师娘这是何意,您快过来,这会儿什么人都不能信,冥界的人擅易容……” 水如镜一剑劈过来,剑意寒凉,杀意入骨。 红蓼立马道:“冥界的人有这样的剑意吗??” 齐净玉紧皱眉头:“师娘不信弟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红蓼安安稳稳站在水如镜身后,摆明了她的态度。 “师娘不信弟子却信水盟主,看来之前底下的传音非虚。” “什么传言?”红蓼看向水如镜。 水如镜面无表情:“别听他胡说。” “是胡说吗?”齐净玉淡了表情,“你二人言词亲近,显然是旧相识。听闻妖王还在的时候,曾命你引诱仙盟盟主为妖界所用,你与水盟主之间,故事当是很多。” 水如镜持剑往前,一剑断了齐净玉后面的话。 “你不是冥皇的人。”他准确判断,“你是妖。” 现在一切都很清晰了。 齐净玉也没必要再伪装。 他眼珠慢慢泛起炫目的颜色:“弑主之仇不共戴天,此刻你只身前来,可见冥皇给道祖带来的麻烦不小。”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89节 “现下将你杀了,囚了这狐妖,便没人知道这一切了。” 到时候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事,去谋取旧主被夺走的血脉。这个身份不能用了,正好就用已死的水如镜的身份。 “受死!” 齐净玉掠空而来,速度极快,强悍的妖力与道修的灵力结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的罡风几乎让红蓼睁不开眼。 妖修之术合并道术居然能融合得这么好? 他可以,那由云步虚亲自塑气的她更可以了。 她也确实一直有用到他的部分道术,但可以达到这么强是她没预料到的。 红蓼发现了新大陆,也没忘记要帮忙。但水如镜直接将她引到了另一边,为她留下了相对安全的空间,让她传音给云步虚。 红蓼赶忙拿起玉佩和云步虚联络,传音一通,她就听见无数道圣宫弟子杀敌战斗的声音。 瀚如海潮。 她远远望向圣殿之下,这个位置看不到具体画面,全都被山和宫殿挡住了,但她可以看到盘绕在圣殿顶端的黑云。 她记得在妖王宫的经历,上次冥鬼出现时就有这样的黑云。 谢沾衣来了吗? 截至目前,红蓼都没有很害怕,因为这一切早在云步虚的意料之中。 她身上的嫁衣由他的血所化,是最好的护身法器,哪怕水如镜不来齐净玉也别想把她怎么样。 早在试嫁衣那天云步虚就告知过她可能会发生什么,他已经有了叛徒的人选,只是还不确定,也无法肯定对方会不会出手。 他不想因此耽误他们的合籍大殿,固然可以在一开始就把任何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将可疑人选全都圈禁杀死。 但打草惊蛇之后,他们留在道圣宫里的布置就不易瓦解了,届时危险的就不单是红蓼,还有无数道圣宫的弟子。 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大,只能争取速战速决,不要耽误了吉时。 红蓼将此处的情况如数告知,玉佩那端终于传来云步虚的回应。 “知道了,我很快就到。”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红蓼一听就安心了。 他叮嘱着:“什么都不要管,交给水如镜,在我到之前护好自身即可。” 保护好自己这件事红蓼还是能做好的,她满口应下:“知道了,你也不要有事,别太着急啊,时间还早,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吗?换做以前云步虚确实会自负于此。 但现在不会了。 有过上一次的教训,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万无一失这个说法。 他将红蓼自内而外全副武装,又派了水如镜过去,哪怕杀不了妖化的齐净玉,也可以暂时挡住他。 他时间还算充足,可还是很急。 风微尘站在底下奋勇杀敌,一个那么可疑的人,最后反而什么都没做。 云步虚的目光掠过他,他似有所感,高高地仰起头里,满眼的儒慕和崇拜。 也就在他这个眼神之下,云步虚转动太一玄宗扇,击退最凶猛的冥鬼潮,淡漠地睨了一眼被黑云笼罩的弟子们,抓来沐雪沉面对一切。 沐雪沉愣了愣,惊讶地望向师尊,师尊轻飘飘道:“学了这么多年,是时候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了。” 他用扇子指着冥鬼潮:“挡住他们,撑到为师归来。” 他没问他做不做得到,只吩咐下去,语气不容置喙。 沐雪沉紧握山河笔,神色认真道:“弟子必不负师尊所托。” “不是不负我。”云步虚纠正,“是不负你自己。” “跟在吾身边万年,若还不能处置今日局面,负的是你自己。” 他言尽于此,收了扇子就要走,走之前总算还记得自己是个好师尊,留下的大弟子是卜卦中整合六界的重要一环,还扔了护身法宝过去。 沐雪沉稳稳接住,定睛一看,有些错愕。 ……是代表道圣宫至尊的法戒。 这法戒自他有记忆起就戴在师尊手上,从不离身。 沐雪沉眉眼冷静,将法戒握在手中,缓缓施法变大,与山河笔一起使用。 他不会负自己。 更不会负师尊。 谢沾衣非常谨慎,他引冥鬼大潮攻入道圣宫,自己根本没来,就在冥界设坛操控一切。 且不说对方是如何在护山大阵中寻到破绽的,那背叛师门的人必然已经跳出来了,这些之后都能处理,现在最要紧的,是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冥鬼潮。 冥鬼是鬼非人,无生前记忆,没有痛觉,异常凶残。 在这些条件之下,他们还有着令人熟悉的五官。 哪怕已经因鬼化狰狞陌生了许多,但相熟之人还是会认得出来。 面对这些旧日同僚挚友,弟子们很难不手软失神,如此换来的就是被冥鬼吞噬。 被吞噬的弟子很快也会鬼化,变得和冥鬼一样,与同胞自相残杀。 这就是冥皇的手段,谢沾衣卑鄙至此,若云步虚还留在这里,定不会让道圣宫有太大的伤亡。 可他没有。 他把一切交给沐雪沉之后,转身就走了。 风微尘仰头看着他离开的那一幕,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谢沾衣的那些话。 他今日可以为了狐妖不管六界,明日就可以为了狐妖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师尊并未和他们站在对立面,却是真的不管他们了。 他丢下了他们。 风微尘无法接受,怔在原地忘记了动手杀敌,还是沐雪沉及时赶到救了他。 “你在发什么呆?”沐雪沉严厉地斥责。 风微尘自嘲地笑起来:“大师兄,杀敌做什么呢?师尊都走了,他不管我们了,他肯定是去找那狐妖了……” 沐雪沉有些无语道:“你是道圣宫的真君,此刻不帮着同门杀敌,站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师尊去救师娘有何不妥?” “那狐妖只有一个,我们却有这么多人,师尊竟然不管我们反而去救那狐妖,大师兄真觉得没问题吗?!” “我看是你脑子有问题。”沐雪沉直接给了他一脚,“师娘若被真抓了,师尊必受掣制,这个时候师娘越安全,道圣宫的众人才越安全!” “你我跟在师尊身边多年,早已不是半大的孩子,难道还事事都要师尊在一旁照顾才行?”沐雪沉冷淡道,“微尘,你我都该长大了,你要知道,妻子与弟子自有远近亲疏。今日这些冥鬼若想攻入圣殿,伤我门人,就从你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风微尘呆住。 ……远近亲疏。 妻子与弟子……的确。 话很残忍,但是事实。 他们也确实都该长大了。 风微尘突然就意识到,自己之前当真是仿佛一个奶娃子一般,抢夺着父亲的在意,任性地在紧要关头胡来。 他惭愧无比,再不敢胡乱作想,尽他所能地去救治受伤的同门。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师尊人虽然走了,可他的法戒在大师兄手中,他还留下了本命结界,让他们可以躲在结界中逃过冥鬼潮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结界之内想法子将偶尔漏进来的冥鬼杀死,逐步攻出去,将冥鬼潮彻底击退。 ……当真是一叶障目。 他这里是脑子清醒了,可红蓼那边就不太好办了。 她是安全的,云步虚把她保护得很好,水如镜也非常有能力,齐净玉可以在道圣宫藏身这么久,实力绝不会差,水如镜一个也能扛住。 但他和齐净玉之间毕竟还隔了道体和凡体的天堑,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 他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乱了,黑色的发丝飘在眼前,握剑的手却前所未有的稳,眼神凛冽,杀气腾腾。 可他杀不了对方。这样拉扯下去,对方游刃有余,他的灵力却流逝得飞快。 红蓼不断躲开齐净玉的袭击,哪怕云步虚让她什么都别管,她还是尽量在配合水如镜做出反击。 她想起原书里叛徒的一些细节,现在再看齐净玉,思及妖王宫被拿下后,云步虚正好是派他去的,就越发能琢磨出味来。 他怕是早在那个时候就怀疑齐净玉了,比对风微尘的怀疑要大得多。 咬人的狗不叫,他将齐净玉送去妖界,正是给对方机会,加快他出手的速度。 今日这场合籍大殿,就看真正动手的人是他还是风微尘了。 云步虚并未像原书里那样玩得很彻底,为了醒一醒道圣宫众人的脑子,几乎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那一战堪称惨烈。 他现在虽然还是被迫这么做了,但为了不耽误吉时已经收敛太多。 连道圣宫的婚礼布置都没受什么影响,红绸飘飘,干干净净。 齐净玉自然也意识到再拖下去对他毫无益处,他干脆不再试图捉拿红蓼,集中精力对付水如镜。 赢对方两个他很难做到,但他可以耍阴招。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白婴可是同族。 他会用无上天音! 哪怕远不如白婴的炉火纯青,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也足够了。 ——就是现在! 水如镜的确没料到对方竟然也会无上天音,冷不防被他击中,脑子里尽是不该有的画面。 红蓼一看那还得了,冲过去想要弄醒他,而齐净玉等的就是这一刻。 “既然你不进那塔,那我就送他进去!” 他将全部力量压在水如镜身上,水如镜挣扎着短暂苏醒,以本命剑抵挡,剑刃竟然折断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0节 这令他再次失神,下一息,人已经被推向大门敞开的浮心塔。 “水如镜!” 红蓼伸手去抓他的手,水如镜努力挣脱齐净玉的压制,想把手递给她,可一看距离,再看自己坠落的速度和无力的躯体,堪堪把手收了回来。 “不必管我。”他声音很平静,人几乎淹没在塔内的黑雾之中,“夫人若救我必会被我带进去,镜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圣人马上就到,夫人不会有事,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死亦无憾。” 他闭着眼,任由自己被黑雾吞噬。 红蓼回头瞪了一眼齐净玉,齐净玉狞笑一声想来抓她,红蓼看着即将关闭的浮心塔大门,水如镜一直在保护她,在很久之前甚至还为了她违背过云步虚。 她可以等云步虚到了再想法子将他救出来,可这座塔已经不是原书里那座可以任由云步虚打开的塔了,这显然是被齐净玉动过手脚的。 水如镜这一进去,连本命剑都断了,毫无自保之力,远非沐雪沉的情况能比。 他恐怕会死。 他会死。 在云步虚想到办法打开浮心塔之前他就会死。 红蓼躲开齐净玉的袭击,一掌拍回去,这一掌尽了全力,让他不得不停下法术,逃开躲避。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护体法器,还有一身血化的嫁衣,她是非常安全的,被云步虚保护得很好,可以毫发无损地等到他到来,但水如镜不一样。 她欠他一次。 叫她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她心里好像扎了一根针,难受得不行。 哎,做人真的不能太有良心。 红蓼回望了一眼,看到圣殿上的黑云更浓重了一些,代表云步虚的金光正向此处掠来,但浮心塔马上就要关死了。 云步虚赶不上关门。 哪怕赶得上,由他进去救水如镜也不太实际。 他要处置的事情很多,真进去了再要出来肯定需要时间,留齐净玉这个叛徒和那群冥鬼在外面,情况岂不是更糟。 红蓼闭了闭眼,心里有了决断。 她也要学着帮云步虚做些事。 道圣宫的人不喜欢她,她不屑一顾,可这里毕竟是他的家,也是她未来的家。 水如镜的恩情,她也一直记着。 一报还一报。 红蓼咬咬牙,在浮心塔大门只剩下最后一条缝隙的时候冲了进去。 云步虚赶到时,只看见紧紧闭合的塔门。 第六十六章 绚丽的琉璃塔在红蓼和水如镜进去之后变得死气沉沉, 由无数冒着黑气的铁链重重锁住。 云步虚站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不该如此。 水如镜可能会出事,但红蓼绝不会出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如常, 没有破损,说明红蓼现在还是安全的。 她是跟着水如镜进去的。 怕是水如镜不敌齐净玉坠入塔中,她见事态紧急, 他赶不及帮忙, 就自己进去救人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听话呢。 他不是说了吗,不要管水如镜,护好自身即可。 本来此时事了,尚能赶上吉时成亲, 他紧赶慢赶,倒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云步虚面无表情地望着黑雾缭绕的浮心塔,齐净玉就在一旁,却不敢在他仿佛走神的时候轻举妄动。 他看着跟随多年的“师尊”,说不畏惧那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虽然达成得非常意外,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师尊可是来晚了,若是早来片刻, 就能看见您的爱妻为了水盟主跟进浮心塔的画面了。”齐净玉一边后退一边在那儿阴阳怪气, “那画面可真郎情妾意, 美不胜收唔……” 话说一半他就吐了血, 脸上留下巨大的伤痕, 皮肉外翻, 鲜血直冒, 他甚至都没看到云步虚是怎么动作的。 “云步虚。”他也不叫什么师尊了,阴测测道,“弑主之仇,今日要你好看。” 他飞身而起:“你若不想那狐妖和水如镜死,最好什么都别做,乖乖受死。” 齐净玉显然是掌控了浮心塔的,他自信满满,抛开最初的畏惧之后,也还能平静面对云步虚。 可他的狂言还没说完,浮心塔上的铁链便开始崩坏。 “怎么可能!” 那铁链不是一般铁链,是由魔界罕见的龙骨石制成,哪怕是魔尊和冥皇合力也难以打开,可云步虚只是碰了一下,就裂缝了。 不过好在只是裂缝,没有真的坏掉,齐净玉松了口气。 “看来你也没传言中那么在意那只狐妖。” 他背上渐渐冒出绚丽的羽翅,和白婴的相差无几。 云步虚看着他:“你们是同族。” 白婴一脉源自上古,原以为没了,没想到还有一只。 齐净玉冷笑:“你知道就好,也不算死得冤枉。” 他嘴上不断说着“死”字,其实心里没觉得能要云步虚的命。 他另有目的。 “将吾王血脉交还回来,今日这塔我便不与你抢了,否则……”他双手合十,巨大的黑雾升腾而起,伴随着羽翅上靓丽的金粉落在浮心塔上,刺目得很。 浮心塔整个震动了一下,看得云步虚微微颦眉。 “血脉和这塔二选一。”齐净玉冷声说,“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三息,一……” 他开始数数,但云步虚根本不需要他的三息。 “你是三人之中最晚拜在吾座下的。” 齐净玉一怔,隐隐觉得不能听他多言,急切道:“闭嘴!交出血脉,不然我就毁了浮心塔!” “相较于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你天资不够好,但胜在为人勤奋,肯努力,不骄不躁。往日里,吾对你尚算满意。” 齐净玉心跳加快了一些,他咬唇道:“别说了!” 云步虚根本不理会他,一边研究浮心塔,一边徐徐道:“今日之事,吾虽疑心于你,但一切尚未真的发生之前,吾还是不愿囚禁你。” 齐净玉怔了怔,没有说话。 “人人都觉得我冷心冷血,对弟子只有严苛没有恩赏。”云步虚连自称都不用了,齐净玉飞得很高,云步虚是仰望他的,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心中安慰。 他反而更加慌乱,甚至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我若真的冷心冷血。”云步虚嘲弄地勾起嘴角,“今日不管你的布置会害死多少弟子,不管你有没有罪,将替你吸引火力的风微尘与你一起杀了,踩着你们的血办这场合籍大殿,再合适不过。” “宁杀错,不放过。凡人成亲多用红,血也是红的,拿来妆点这场婚礼,应该很美。”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没那么做。 很难说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给他们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风微尘把握住了,齐净玉却没有。 “你在道圣宫内做的手脚根本算不上什么。”云步虚语气很淡,“看着那些冥鬼。” 齐净玉下意识去看,只见金光外扩,云步虚的本命结界张开,将冥鬼潮逐渐推出道圣宫范围。道圣宫被破坏的护山大阵,很快就被他的本命结界代替。 “应对你的谋算也没那么难。” 云步虚只是脸色稍微有点不好看,但还是站得笔直,半步未退。 “你觉得那座塔可以拿来要挟吾。”他往前一步,就站在浮心塔旁边,“你好像忘了一点。” 他视线定在塔上:“你忘了这座塔是谁造的。” 齐净玉气息一变,眼底是无限的惧意。 他挥动羽翅,身上一切都开始变成白色,越发像白婴了。 “别想用这种话来动摇我!”他坚持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青丘回来就受了很重的伤,此刻这般动用灵力接近于自毁,你当真还能将浮心塔如何吗!” “你根本做不到!”齐净玉高喊着,与其说是呵斥云步虚,不说是在弥补自己的心虚。 他自己都不太信自己这般肯定的话。 直到现在他也没用无上天音的打算。 云步虚连白婴那带了地之主血脉加成的无上天音都能扛住,他再去尝试也只是浪费灵力罢了。 得想其他法子,还是要从那只狐妖身上入手。 毕竟那可是这万年来他在他身上找到的唯一弱点。 云步虚只当他不存在,淡淡地捏住一段铁链,也不见他表情怎么变化,那铁链裂缝便越来越大。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齐净玉被圈在云步虚的本命结界中,已经做好了逃不掉的准备。 “既如此,那咱们就鱼死网破好了。” 他咬牙冲上来,手中法宝运转,将浮心塔内妖魔全部放出,塔内如今已是最严重的情况。 “找死。” 云步虚一击毁了他手中法器,飞身而起,抓住齐净玉的双翅,面无表情地折断。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1节 齐净玉喷出一口血,但还是笑着的。 “你还说你不是冷情冷血的人。”他讥笑道,“时值此刻,也不见你为那狐妖屈膝。现下浮心塔已为我损坏,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你亲手关进去了多少大妖大魔,他们闻到狐妖身上属于你的气息,该如何对付她,我想想就觉得过瘾。” “怎么,你生气了?你终于生气了吗?哈哈,你是气自己太冷血,还是气她没好好留在外面听从你的安排,反而去救水如镜?” “云步虚,你也会有今日,我即便死了也不算遗憾,能见到你如此模样,当真是——” 他后面未完的话再没机会说了。 云步虚掐断了他的脖颈。 “太吵了。” 他看都没看他,视线只在浮心塔上。 为复仇和谋取血脉而来的齐净玉最终没能得偿所愿,还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倒在地上灰飞烟灭之前,齐净玉含着最后一口气,远远望着高高在上的道祖。 他本能地唤了一声:“……师尊。” 云步虚闭目侧头,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本命结界不断抵抗着冥鬼潮的攻击,远在冥界之中的法坛上,谢沾衣一次次因这抵御受到反噬,冥界的冥鬼已折损大半。 但他并未停止,只擦去嘴角的血,将鬼气最重的一波冥鬼潮送进去。 “束云壑。”他烧了张传音符,“该你了。” 魔界里,束云壑睁开眼,扫了一眼手指上的玉牌,看着近在咫尺的魔宫大门,在出去和不出去之间做着选择。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今日得来的位置,谢沾衣再如何鼓动他,只要对方没离开冥界亲身过去,他就不想亲自过去。 白婴已死,云步虚手中的地之主血脉固然很诱人,但要他亲身去冒险,谢沾衣却躲在冥界里只是献出了冥鬼潮,他还是觉得不公平。 只要有一点危险他就不想去,之前与白婴和云步虚大战一次,他已经吃过亏了。 那时谢沾衣就没来,放了他们鸽子,不然云步虚可能已经死了。 今日还想让他去? 束云壑勾勾嘴角,捏碎玉牌。 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道圣宫中,浮心塔外,齐净玉灰飞烟灭。 云步虚手中握着金鼎,操控着其中血红的力量,将自己的本命结界再次扩大。 他确实受了伤,还没时间恢复到巅峰状态,但没关系,他可以借助地之主的血脉。 虽然上次用了之后反噬很大,但利大于弊就好。 他静静注视这座自己造的浮心塔,齐净玉还是跟他学得太多了,将塔改造得连他都暂时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好在外面传来捷报,沐雪沉已经可以带人抵挡住冥鬼潮,不必他一直支撑着结界保护他们了。 还算有点用。 云步虚收了结界,却没收回地之主的力量,还在使用它。 地之主在鼎内张扬肆意地说着什么,无非就是红蓼三心二意,为了别的男人不顾他的话之类的。 在祂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个水如镜,死了就死了,派他来的时候云步虚确实已经做好了牺牲他的准备,水如镜自己肯定也是有这种心理准备的。 但红蓼选择了救人。 【一只狐妖能有什么善心,她可是妖族,最是自私,她会跟进去,怕是与那厮早就有所苟且,心落在了他身上!】 【狐妖本就性情浪荡,她更是见一个爱一个,与水如镜如今可不是像极了曾经与你那般?】 【她可以救你,是爱慕你的能力和俊美的外表。也可以救水如镜,是因着知道有你这个后盾。她舍不得那个姘头,说不得早便与那人族剑修勾搭上了。】 云步虚听着地之主的污言秽语,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认真寻浮心塔如今的破解之处。 他暗暗驱动玉佩的灵力,想和红蓼联络,但失败了。 看来是不能使用任何传音法器的。 云步虚思索片刻,将手按在塔门上,缓缓送入一些灵力。 金光慎入门中,在里面化为淡淡的两个字。 【我在】 红蓼应当看得见。 看见了就不用怕了。 她的不听话可以容后再说,只要她别怕,知道他在救她出来就行了。 至于地之主那些话,他半个字都不会听进心里。 他们都不懂红蓼。 她看似是个处处留情的浪□□,其实很难真的对谁动心。 即便对他也是很晚之后才动了真心。 过往他自以为的爱慕不过是浮于表面,换做其他人可能也能得到那种待遇。但她在那之后付出的真心,无怨无悔地跟他回来,再不想着逃跑,这是谁都得不到的。 只有他。 她的心意,他不会辜负猜疑。 她与其他妖族不同的善意通达,他也是最早感受到,感受最深的一个。 此次去救水如镜,是对他有信心,知道可以与他里应外合才去的。 红蓼怕是进去了还会觉得,她帮他救了一员大将,出来了还要他谢恩。 想到这里,云步虚曲起手指弹了弹金鼎:“说得那般头头是道,仿若真的亲眼见她背弃了吾一般,不如你进去看个究竟。” 地之主:“?” 云步虚以全部天之主的血脉压制力量,将金鼎中的血脉之力送进了浮心塔中。 刚才注入灵力已经尝试过了,既然人进不去也出不来,塔门也按不开,但灵力却可以进去,那不如就把血脉之力送进去。 “好好看看。”云步虚慢慢道,“吾也透过你的眼睛,好好地看一看。” 他心中是有定的,可还是想看一看。 他终究还是气她的。 气她不听话。 哪怕明白她的心意,也还是会嫉妒。 是的,嫉妒。 她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 她怎么能去救别人? 她能只能救他。 只能是他。 嫉妒的火苗一旦燃起,便是燎原吞世之势。 云步虚嘴角抿起,笑意明暗交杂,金鼎之中血脉被迫入浮心塔的那一刻看到他这个笑,也不禁跟着震颤畏惧起来。 作者有话说: 了了:看看我多好!替你把救了一员大将,省得你事后自责了!我们俩里应外合,配合默契,天衣无缝,简直神仙! 不虚子(嫉妒中):已黑化 了了:??? 这是了了变强之旅,她没那么弱,大家不要和她老公一样觉得她是去送菜的毕竟她可是九尾了呀还整天双修装备豪华哈哈哈 第六十七章 浮心塔里的情况一开始还算稳定。 这里四处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红蓼将自己挂在靠近塔门的位置,不算费力地抓住了水如镜。 水如镜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略显呆滞的状态,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怔怔望着被她握住的手,忽然挣扎了一下, 红蓼冷不防地差点被甩开。 她费解地瞪过来:“干什么呢?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添乱呢?” 她甩着九条尾巴警惕地注视周围,其中一条尾巴还维持着骨化没有好。 水如镜缓缓找回意识, 僵着那条手臂道:“我手上都是血。” 红蓼扫了一眼, 还真是,都把她的手弄脏了,但现在也没办法。 “我一松开你就会掉下去,你现在还有灵力吗?能看到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吗?” 这可是原书里男主都差点gg的地方, 齐净玉个叛徒把他们弄进来肯定不是玩的,里面必然会比沐雪沉进来的时候还要危险。 不过她进来之前云步虚已经到了,所以他们只要坚持一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从里面协助他,应该很快就能出去。 红蓼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水如镜,水如镜安静地赞同,视线在底下扫视一圈,指着东南方向道:“那里有平台。” 红蓼跟着去看, 果然看到黑雾之下有个模糊的平台, 她抓紧了水如镜的手:“你拉好我。” 水如镜迟疑一瞬, 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红蓼突然激灵了一下, 有些莫名地瞥了他一眼, 他低着头判断形式, 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她也不好说什么, 定了定神说:“咱们一起下去,这里距离平台还有点距离,不知道下去的过程会遇见什么,你若是撑不住,就抱住我的腰,到我身后去。” 红蓼扔给他披帛的一端,另一端正缠绕在她的手臂上。 水如镜终于望了过来,黑暗之中,他盯着她包裹在嫁衣中纤细的腰肢,轻声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好多了,可以帮你。”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2节 “那太好了。” 红蓼其实还是有点怕的,有他这话踏实不少。 “那我松开了。” 她缓缓拉开挂在塔门处的衣袖,这里实在不是个能久呆的地方,浮心塔里重力很强,哪怕用法术也很难维持御空,若真被什么偷袭,他们很会很被动。 还要感谢她这一身嫁衣,不管她怎么折腾都不见有什么破损,不愧是道祖出品。 随着衣袖抽出来,红蓼和水如镜的身影如串起来的珠子,快速地从高空坠落。 哪怕他们已经用最大的灵力降低坠落的速度了,接触到地面时还是摔得很重。 红蓼倒是没摔疼,因为下面有水如镜垫着。 他平躺在那,后脑勺磕得厉害,她都能听见声音,但他一声都没吭。 水如镜双臂张开,稳稳地接住她,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减少冲击力。 太近了,她几乎摔进了他的身体里,水如镜之前没汉腾,这次却自喉间发出低沉压抑的闷哼,可他一点都没松手。 因为,可能,大概,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做这样的事。 她身上很软,很香,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暖暖的,像抱着温热的云朵。 水如镜的脸在她肩头蹭了蹭,接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在红蓼错愕的目光下吐了一口血。 有东西袭击了他们。 如果不是水如镜挡着,吐血的就是红蓼了。 红蓼盯着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立刻拉着水如镜躲开数尺,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没用的。 因为不止那一个。 黑暗中闪动着无数双眼睛,不知在那里盯着他们多久了。 水如镜本能地想要挡在她面前,被红蓼狠狠按回去。 “你把自己保护好就是帮我的忙了。” 她冷静地结印升起一道结界,结印的手势很熟悉,等结界出来水如镜就看出来,那是道祖的结界术。 虽远不如道祖的那样强大,却也是有模有样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身份的差距,安静地退了几步守在结界边缘。 “妖……和人修。”黑暗里有诡异的声音在说话,“真有趣,被扔进来的妖族该是同仁才是,却保护着一个人修……你们是为道圣宫所不容的道侣?” 水如镜眼睫颤了一下,没有理会这声音。 倒是有另一道更压抑阴鸷的声音回应了:“你是老糊涂了吗,闻不到那狐妖身上的味道?” “……味道。”最开始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忽然暴怒,“云步虚!是云步虚的味道!好啊,竟然有云步虚的人被送进来,真是意外之喜!” 他们说话的时候红蓼一点都没闲着,干站着听多冒昧啊,她储物戒里有的是法宝,身上也都是云步虚准备的护体法器,完全不怂。 她从乾坤戒里取出阵旗,交了几面给水如镜,两人无需对话一拍即合,在结界四处布下阵法,接下来只要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塔门打开就行了。 但这些反派并不话多,发现红蓼和云步虚有关系后就全都疯了,不断地冲着结界要进来折磨吞噬她。 可以的,某人不愧是未来要成为天地共主的人,仇恨拉得也太稳了。 红蓼睨了睨结界很快出现裂缝,周围无数双眼睛让她想到了在赤焰海底的时候。 她灵光一闪,从乾坤戒里翻出几朵银幽花扔给水如镜:“吃了,调息一下。” 水如镜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他立刻吞了,盘膝坐下调息:“劳烦夫人稍等我片刻。” “没事,你尽快就行,我守着阵法。” 红蓼九尾炸开,眼底泛起红色,到底是九尾天狐了,也比之前熟悉战斗,威慑力很强。 可能被关进浮心塔的都不是吃素的,即便是拿了地主血脉的魔尊和冥皇来了,都不一定能以一敌百,她更是艰难。 好在她不求得胜,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 不过仅是如此,也并不容易。 红蓼不断用法力补全结界的损毁,但她一个,对方有那么多,很快就灵力匮乏,输出赶不上损毁了。 她思索了一下,取出云步虚给她的桃枝发簪,今日大喜,她梳头时没戴着,放在了乾坤戒里。 桃枝上的灵力可以拿来用,但她有些舍不得,可这也不是舍不得的时候了。 红蓼催动灵力将桃枝送出结界,打在距离最近的一只大魔身上。 铺天盖地的金光亮起,大魔怒吼一声消散又聚集,聚集的速度很慢,暂时不足为据。 这只是解决了一个,其他的妖魔都在桃枝的金光之下现出了全貌。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浮心塔有九层,九层都密密麻麻聚满了妖魔,他们生的并不很丑陋,有些甚至颇为俊美,只是在浮心塔受刑太久,身上难免有伤,眼底的怨毒之气也极为可怕。 红蓼丝毫不怀疑,若她真被这群家伙抓住,死将会是最轻松的结果。 她并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还是云步虚不在的时候,眼见着妖魔又聚集起来,在金光逐渐消散的时候奔袭而来,结界已经这样破碎,怕是撑不住这一波了。 红蓼后退几步,手化为爪,有细微地颤抖。 她到底还是害怕了,很害怕。 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跟进来做什么,可想来再重开一遍,她可能还是会进来。 不行,得想想办法,不能害怕。 可是怎么办,腿动不了,人如灌了铅,一动难动。 在最首的大妖即将破开她的结界之前,红蓼突然睁大眼睛,整个人振作起来。 她看见了塔门处的金色灵力,灵力不算多,缓缓化为两个字—— 【我在】 红蓼就像幼儿园的崽崽终于看见了妈妈,瞬间有了底气。 她想,在云步虚的印象里,她肯定是很笨的,又蠢又没用,时时刻刻都要依赖着他,等着他伺候和营救。 事实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哈,不过摆烂久了,老被人当成很没用,也有点不那么舒服。 更不愿意接受的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她进来是想帮忙的,不是添乱,所以…… 红蓼眼底赤色更浓,一身血色嫁衣,绾成发髻的霜发瞬间散开,发丝与裙摆随罡风飞舞,在水如镜不可思议地注视之下,念了道圣宫的圣术口诀。 一只狐妖,用的却是道圣宫的圣术? 众妖魔错愕不已,好像从一开始那个云步虚的结界术出现,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只九尾天狐哪怕稚嫩了一些,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不但用了圣术,还用了天狐秘术之法,操纵方式和齐净玉如出一辙。只是后者修炼时间久了,用的更自如,她从他身上学到了这个法子却是第一次用,杀伤力打了折扣。 饶是如此,效果依然很可观。 众妖魔被她击退,她往前面了几步,他们竟然情不自禁地后撤。 红蓼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是金红色的光芒,圣术与天狐秘术结合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这其实挺难做到的,毕竟她是妖体,要用圣术有违常伦,齐净玉都是破解了好多年才掌握的,她这么一点就通,除了云步虚最开始就为她塑过妖身与众不同之外,肯定还有太聪明的缘故。 “无敌是多么寂寞~” 红蓼放松下来,甚至有点得瑟,这就导致她后面有点乐极生悲。 敌人实在太多,她只有一个,再强都难免会受伤。 她的骨化还没好,灵力也越发透支,但凭借着满身的法宝和这身嫁衣,硬是受了攻击却毫发无损。 反而是那些自以为伤到了她的妖魔自己身体溃烂,如被云步虚的太一玄宗扇伤到了一样。 “这狐妖有问题!不能碰!” 妖魔们交换了信息,开始与红蓼从侧面斡旋,并不直接伤害她。 他们很熟悉浮心塔,借助塔内地形和齐净玉做的手脚,很快就让红蓼身上的护身法器碎了不少。 水如镜还在调息,其实他几次都想放弃直接来帮忙,但红蓼一个凌厉的眼神就把他按回去了。 “我可以。”她冷静道,“继续,你快好了,别前功尽弃。” 于是水如镜只好继续下去。 红蓼拿了法器照明,盯着将她和水如镜团团围住的妖魔,感受着体内几乎耗尽的灵力,再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得另想出路才是。 头顶红光闪动,红蓼眯眼望去,防备露了破绽,妖魔们一拥而上,恰好这时,水如镜调息完毕,握着那把断剑冲了上来。 他替红蓼挡住一击,红蓼护着他疾步后退,又去看那红光一眼,祂已经落到了他们的位置,处处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是地之主的血脉。 这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祂怎么会在这里?金鼎呢?红蓼看了看周围的妖魔,他们也意识到了那红光是什么,褪去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后,疯了一般冲向那道血脉。 红蓼哼了一声,抢在他们之前将血脉攥在手里。 【呵。】地之主熟悉的声音响起【抓住我又如何,你敢吸收吗?你可知吸收之后会如何?】 能如何?看束云壑和谢沾衣就知道了,干坏事呗! 但现在这种时候祂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云步虚干的,既是他的意思,她也就无所顾忌了。 她不等血脉再bb什么,直接将祂纳入体内。 【……你还挺不客气的。】 带着恶意的强大力量侵入体内,说实话这感觉很不好,但她只能这么做。 红蓼忍着难受没吐出来,人有些晕地被水如镜扶住,那些妖魔见她吸收地之主的血脉更是癫狂,嘶吼着过来要抢回去,她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红蓼勉强维持清醒,但实在是太难受了,手都抬不起来,幸亏有水如镜在,哪怕只剩下一把断剑,他依然毫不退缩地保护着她。 【打扰了,劝你和他离远点,是为你好。】 红蓼感受到体内血脉在和自己说话,她有些无语:“你会为我好?”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3节 血脉缓缓道:【如今你我融为一体,我当然要为你着想了。】 红蓼:“呵呵。”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云步虚在我身上下了法咒,扼制了我大部分灵压与恶念,否则你现在早维持不住自己的思想了】 “……” 【也就是说,你在干什么,塔内是什么情况,他都看得见】 【他现在的表情可不是太好看呢。】 红蓼缄默片刻,快速离开水如镜半揽的怀抱,在他看来时眼神飘忽地与体内血脉道:“试试你的力量到底如何。” 血脉没吭声,红蓼周身漫延起强大而刺目的红光,骇得妖魔们猛然停住,哪怕表情多么痴狂向往,也不敢再靠近。 很强,是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强,红蓼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力量充沛,无怪乎人人都想要这血脉,确实非同凡响。 红蓼长发飞舞,眯眼看着敌人,音色和缓地对体内血脉道:“他能看见,那能听见吗?” 血脉还是不说话。 “看来是听不见。”红蓼客客气气,“那你能替我传个话吗?你就跟他说,乖宝别乱吃飞醋,我最爱他了。” 地之主:【……对着那个冷血无情的怪物,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红蓼:“你不如好好看看你自己,你怎么好意思叫我的宝怪物?” 第六十八章 地之主的血脉不太想给红蓼干活了。 祂觉得受到了侮辱。 但没办法, 他此刻不是全部的血脉,原本就被分了三份,云步虚送祂进来之前还特意压制了祂一部分力量和邪气, 祂进入红蓼灵府中后,还得依靠她来维持自身养分, 不得不与她合作。 再者,也不急在一时,祂坚信尝试过真正强大的力量之后, 没有人会不上瘾。 出了这座浮心塔, 红蓼必然会舍不得将自己送回去,祂只要加以说服,她必然会不自量力地让云步虚解除压制,获得这一脉全部的力量。 到那个时候, 他就可以用地之主的邪魔之气操控红蓼了。 所有得到过地之主血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最初是什么身份,在得到之后都会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也不是一下子就变的,变化在细枝末节里,不那么引人注意,等你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原来的自己是何种模样了。 与其说是他们吸收了血脉, 倒不如说是血脉纳入了他们。 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可以压制血脉精神的, 就是原女主羽落的母亲, 上一任的魔尊幽玉。 红蓼不记得幽玉那么强是怎么被束云壑战胜的了, 左不过是后者用了什么阴损的招术, 她只知道结果, 这已经足够令她警惕血脉, 尽量不为其控制了。 要利用好,还不被吸引和控制,这个度不好掌控。 红蓼算云步虚半个徒弟,哪怕有些摆烂,但名师出高徒,她又聪明得不行,很快就融会贯通了。 掌握这股力量的第一时间,红蓼朝前走了几步,护体红光暴涨,吓得那些妖魔如海潮般后退。 她抬起手,两手灵力汇聚,妖魔们恐惧地睁大眼睛,瞬间藏了起来。 浮心塔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他们知道知道躲在哪里最安全。 只是意料之中的灵袭并没来到,妖魔们奇怪地往外一探头,只见那浩荡的灵力在明明灭灭的空中缓缓凝结成几个字——宝,生气了吗? “……” “……” 地之主:【你最好赶紧把我弄出去,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红蓼当祂不存在,又让祂看着写了一句。 “亲亲我的宝,你送的血脉我收到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写字,十二个时辰守候哦。” 句末,她还画了一颗心。 地之主:【我受不了了,云步虚这老贼能放心将我交于你果然是早有准备,你这满脑子情情爱爱,怕是拿了我的力量也打不倒这些妖魔,你——】 祂话还没结束,那些灵力所化的字突然朝四周打过去,方才好奇探头的妖魔无一例外,全被击中。 “都躲起来了,一个个找过去多麻烦,当然是先吸引出来再一起解决,你不会真觉得我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吧?” 红蓼拍拍脑门:“满脑子情爱的难道不是你吗?听说比起天之主,你当年可是非常不挑,来者不拒,可怕得很呢。” 地之主:【。】 “当然,我也的确惦记我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收到我爱的讯号了没?” 鉴于云步虚能看见,还气性大,特别爱吃飞醋,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看到他和别的女子那么亲近,哪怕是迫不得已,她恐怕也高兴不起来。 红蓼非常能共情他,未免之前的话不够,她还在妖魔的哀嚎声中张开双臂,朝着塔门的地方比了个心。 “爱你哦!” 浮心塔外,云步虚缓缓睁开眼,想到在塔内看到的一切,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只一直紧绷的肩颈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丝毫悦色,足可见红蓼这哄老公的任务任重道远。 她吸收了血脉,有了力量,暂时不会有危险。 云步虚回头看,见冥鬼潮还未彻底退去,挡在众弟子前面的不止是沐雪沉和长老们,还有…… 那是羽落。 她在和沐雪沉并肩作战。 云步虚微微挑眉,离这么远都不妨碍他看到她抽空散发魅力的样子。 沐雪沉这个徒弟可圈可点之处甚多。 但于男女之事上的优柔寡断,不清不楚,几乎抹灭了他所有的优点。 他好像完全不出羽落的刻意,目光怔怔,颇为震撼。 ……无用。 那女子有几分真几分假,难道不是一眼就该看出来吗? 沐雪沉从前与红蓼的所有纠葛,若还能算得上是“有眼光”的话,现在就完全是愚蠢了。 若真被这样的手段拿下,云步虚就要再重新起卦占卜,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整合六界的关键了。 收回目光,云步虚再不管前方战况,既羽落想表现,那就让她去表现好了,事后结果如何,自有她自己承担。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红蓼救出来。 他说过要给她安全前提下最大的自由,但现在,他真的一息都不想忍受她和水如镜待在一起。 云步虚将太一玄宗扇置于浮心塔顶,金光倒伞般落下,他十指交握,结了十分复杂的印。 “天玄地宗,无为无形,万气合聚,卫我九重。” 随着咒言落下,扇中又落下九重神洁圣光,将笼罩其中的浮心塔照得摇摇欲坠,塔门更是轰隆作响。 他打算自外围突破塔门。 直接破门而入是最快的方法,但可能导致里面的妖魔逃脱出来。 他选择这么做,就得做好妖魔出逃后将他们尽数抓回杀死的准备。 当初之所以造这座塔,是为给门内弟子试炼使用,也是为了惩戒获罪的弟子。 如今它的存在既然已经成了麻烦,那就直接毁掉好了。 里面的妖魔苟且偷生多年,也是时候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以死谢罪了。 红蓼在塔内感受到一股震动,看到塔身出现裂缝,听见水如镜说:“圣人怕是想要直接毁了浮心塔。” 直接毁掉吗?那这些妖魔可就没地方关了。 他们若逃掉,不知多少人要遭殃受连累,不能让他们出去。 云步虚在毁塔之后,应该也会将他们全部处死。 但他本身就伤着,还要摧毁浮心塔,再劳力降妖除魔的话,不知得累成什么样子。 红蓼知道,这件事还是她来做最好。 她就在里面,如今也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全都杀了再合适不过。 之前已经引出一部分重伤了他们,接下来只要一个个将他们都杀了就可以。 杀人……不对,不能这么说,是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沾满了鲜血,不然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原书里沐雪沉离开浮心塔的时候,也将里面所有的妖魔都给杀了。 从那以后浮心塔空置,是在云步虚化为天道离开之后,才再次由沐雪沉这个弟子重新利用起来,拿来教育下一代弟子。 记得原书结尾,沐雪沉教他和羽落的女儿时,还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父亲的师尊便是用这样一座塔,让父亲领略了真正的道意,重新站起来的。” ……明明就是因为你恋爱脑闹的,他把你扔进去醒一醒,还不管你死活,任你自生自灭,你还真是对他有很大的滤镜啊。 不过书是从沐雪沉的角度去描写的,当年看的时候,她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滤镜。 那时就觉得。这样好的师尊,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无怪乎男主总是失神和遗憾。 现在轮到她了。 红蓼穿书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生死,但真的要自己动手,一个个杀过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态失衡。 哪怕他们是罪有应得,她也还是觉得—— 能不能让警察来啊! 真的,让警察来吧,这就不是她能干的活啊! 可她若不做,这些妖魔反而还会来杀她。 他们显然也知道云步虚打算干什么,与其在塔毁之后被他杀死,倒不如在红蓼这里博一条出路。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4节 若是胜了,分刮了地之主的血脉,说不定还能从云步虚那里逃脱。 他们都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有了决定就不含糊,哪怕之前被她伤到的,也义无返顾地冲了过来。 水如镜感觉到红蓼的抵触和犹豫,在她动手之前先动了手。 一把断剑,几道剑影,服过银幽花的他替红蓼解决了近身的敌人。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他还是没有退下来,乌黑的长发全都散了下来,发冠都不止丢到了哪里,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整的时候,但他不悔。 无怨无悔。 他咬着唇,想拼死这一身力量,不让红蓼做她不愿做的事。 但肩膀突然一热,这热度他再熟悉不过,此生难忘。 是红蓼的手。 他颤着眼睫望过去,看到红蓼神色坚定道:“我来,你找个地方躲好。” “可你……”不是不想吗? 他看得出来,却没问出来,红蓼也不需要他问出来,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没事。”她认真地瞟了一眼周围,“既然选择了这里,总要融入进来的。” 她已经回不去曾经的家了,就得信封此处的法则。 再者,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是鱼死网破,争一个胜者罢了。 红蓼是狐妖,用的是法术,没有法器,要下杀手只得灵光过去,那种感觉就仿佛是用手捏死对方一样。 哪怕血溅不到手上,还是觉得黏腻冰冷,刺骨寒凉。 水如镜阖了阖眼,咬破腕间命门,将血和灵力注入本命剑。 本命剑本命剑,若以本命血脉注入,自然不再是一把断剑。 断的部分用他的灵血补充完整,它又是一把破敌的利刃。 这把利刃被送到了红蓼手中。 红蓼握着剑柄,上面被水如镜擦得干干净净。 他什么都没说,按她的叮嘱躲在了安全的地方,等着她解决一切。 红蓼用力握剑,远远与他对视一眼,再不迟疑,持剑奔袭而上。 红光起,九尾飞扬,红蓼与塔外的云步虚配合,他在摧毁塔门,她在杀敌。 她一身血红的嫁衣,半掩面颊的金珠因罡风而动荡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飞溅的血并不能染上她的衣裳,想来因为材质特殊,不管她如何折腾也是不会脏的。 还好,没让它们污了她的嫁衣。 算算时辰,应该已经过了吉时了。 如果她没跟进来救水如镜,是不是就不用动手,不用错过吉时? 可要她踩着水如镜的性命继续婚礼,她也做不到。 没关系。 等出去之后再选个吉时就行了。 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一天之中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作为吉时。 她都想好了,出去后如何让云步虚夸赞自己,对她刮目相看。 如何让道圣宫的弟子们全心接受她,大家一起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不管从前他们怎样想她,今天过去,他们都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 想象总是很好很顺利的。 眼前飞溅无数血迹,杀了最后一个试图背后偷袭索她性命的大魔之后,红蓼精疲力竭地停下,终于看到那扇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塔门被摧毁了。 门破成碎片,红蓼精神一震,在烟尘散去之后,并未能看到熟悉的人。 云步虚没进来。 或许他在外面等着? 红蓼定了定心,飞身下去先接了水如镜,这才与他一起回到塔门处,慢慢走了出去。 失去了门的封闭,塔内重力也消失了,起身还有降落都不再那么困难。 只是…… 塔外的画面颠覆了红蓼的认知。 这里谁都没有。 没有云步虚,没有齐净玉,只有满地的鲜血。 画面熟悉的刺眼。 红蓼愣了愣,浑身发冷,丢下水如镜匆匆赶向圣殿。 圣殿之上,乌云密布,经久不散。 乌云之下,道圣宫弟子死伤无数,木制的阶梯满是鲜血,场面惨烈至极。 怎么会这样? 红蓼呆住了,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仰头去看,云步虚如断翅的风筝,墨发与道袍凛凛飘荡,失去意识地坠落而下。 而乌云之上,是数不清的凶恶冥鬼和得意猖狂的齐净玉。 这一幕,和她在青丘疗伤时做的那个“梦”,重合了。 唯一与梦中不同的是,她看到了叛徒的脸。 第六十九章 怎么会这样。 红蓼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鼻息间满满都是血腥味、 她一身嫁衣,雪发散乱,掩面金珠相撞, 撞击声仿佛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嗒嗒、嗒嗒] 红蓼想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不是被什么外部力量控制了, 是自己不想走。 她凝着云步虚坠落的地方,那里全都是血,他蓝金色的道袍在血色上异常显眼。 突然觉得眼睛好痛, 红蓼抬手捂住眼睛, 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输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齐净玉。 红蓼猛地抬头,看到谢沾衣从乌云之中落下,黑衣如墨, 黑纱遮面。 他半披长发,一步步走向她,路过云步虚的时候,甚至想从他身上踩过去。 失败者就该被如此羞辱,谢沾衣抬起脚,红蓼刹那间到了他面前,周身浩荡灵力推出,哪怕他及时抵挡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本身就是九尾天狐, 体内还有地之主的一缕血脉, 即便血脉的力量被压制了一部分, 也足以与谢沾衣对峙。 谢沾衣按了按心口, 蒙面的黑纱虚虚实实, 似乎能看到他光洁白皙的下巴和削薄无情的唇。 一个丑陋的人,倒是生了不错的皮肤和好看的唇。 那双唇轻轻勾起,是一抹嘲弄的笑容。 “怎么。”谢沾衣慢悠悠道,“他都输了,你还愿意跟着他不成?” 红蓼九尾飞扬地挡在云步虚面前,冷冰冰道:“是你干的。” “何止。”谢沾衣浪荡地笑了一声,“这是世意,所有与他为敌者都参与了进来。” 他闲闲地说:“要怪就怪他做人太失败,哪怕教导多年的弟子都会反水。” 红蓼到这个时候,都还没认真看过云步虚。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就是不想看,连回头的欲望没有。 就好像只要不看,就不用接受他出事的现实。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在塔里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能把血脉送进来,还给她写了字。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红蓼往后退了一步,在谢沾衣欲往前时回身抱起云步虚离开。 她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快速布下结界,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结界之中。 这个时候她才算是真的看到他的脸。 红蓼脸色煞白,不见一点血色。 但这也比云步虚的情况好许多。 他才是真的面如金纸毫无血色。 很少见他闭着眼。 这感觉很新奇。 以前只有他们事后,他才不打坐不修炼,和她一起睡到天明。 那时候看他睁眼,是诗情画意的一幕。 但现在呢? 都是血的味道。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5节 触手之处尽是冰冷。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原书里的大赢家,从未有过失算的时候,运筹帷幄,天下无敌。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吗? 是在她杀浮心塔里的妖魔时出了意外吗? [啪嗒、啪嗒] 眼泪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他好像有什么感觉,浓密重合的眼睫动了动,似乎要睁开眼睛。 红蓼激动了一下,抱着他的上身揽入怀中,不管谢沾衣在外面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理。 “云步虚。”她沙哑地喊他,“你醒醒,你还好吗?你哪里疼吗?” 没有回应。 原本要睁开的眼睛重新闭合,再无声息。 就像是……像是死了一样。 红蓼通体冰寒。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云步虚会输,会死。 是因为她吗?是她影响了哪里的剧情,造成了现在的后果吗? 是因为她吧……一定是因为她。 是她害了他。 红蓼茫然地望向结界外,好像还看见了沐雪沉的尸体。 还有风微尘,大长老,羽落……好多人,全都死了,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血染衣衫,再看不到原本的蓝金色。 都死了。 只有她活着。 和梦中一模一样。 “你还抱着他做什么。”谢沾衣不甘心被她无视,“你如今是靠不了他了,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红蓼慢慢望向他,她终于肯看他了,谢沾衣竟后退了几步,别开头去,近乎是紧张的。 “你不如跟了我。” 这几个字说出来,他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黑纱之下的薄唇使劲抿了抿,像是觉得丢了面子,谢沾衣又用施舍的语气说:“看在你尚且有几分姿色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跟了我,将血脉转出来,好好在冥界做冥后。” “我一样可以让你高高在上,受人跪拜。” “呵。” 不屑的轻笑回应了他,红蓼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只是笑,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他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这无疑更刺激他。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谢沾衣几步上前,“强行将你带回去关起来,抽了血脉,你一样得跟着我。我想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只是那会很痛苦。你若聪明,就该跪下来唤我一声陛下,求我饶你。” 红蓼狐狸眼轻阖,瞳孔渐渐化为红色。 她小心翼翼地将云步虚放下,起身之前恋恋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脸。 哪怕毫无血色,他依然俊美不凡,天神仙佛一般。 谢沾衣注视着这一幕讥讽道:“肤浅,在你眼里竟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你连好看的脸都没有,还妄图肖想我,真令人恶心。”红蓼走到结界边缘,隔着淡淡的红光与谢沾衣对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惦记我?不怕告诉你,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和女子在一起,也不要你这个丑陋的东西。” 谢沾衣周身灵力暴涨,黑衣铮铮:“别找死。” “说得跟你能杀了我一样。”红蓼轻蔑地看着他,“不要觉得我人懒,不爱琢磨,就真的很笨,很好掌控。” 她无所畏惧地踏出结界,那一刻的气势竟让谢沾衣望而却步。 “不管你用了什么阴损的方式害他,我都会替他报仇,把你——你们,全都杀了。” 红蓼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音,一双赤红的眼睛定在他身上。 “把你们全都杀了,再取你们的血脉祭他,一样能让他回来。” “你疯了。”谢沾衣腾空而起,“你只有一个,能胜过我们所有人?云步虚都不敢如此狂妄。” 乌云之下,数万冥鬼,还有齐净玉虎视眈眈,除了束云壑,大约全都在了。 红蓼眨眨眼,漫不经心道:“我哪里是一个人?” 她莞尔笑起来,按着心口:“他和我在一起。” 谢沾衣显然忍不下去了,他觉得她还是欠教训,等吃了亏就会明白现在该拿何种态度对他才是正确的。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沾衣也不让别人动手,就要亲自教训红蓼。 一个战斗经验不足的九尾天狐,哪怕拿了血脉又如何? 绝不是他的对手。 冥气森寒,杀意四起,若是从前的红蓼,早就怕得躲在云步虚的后面了。 可现在不行啦。 她得靠自己了。 云步虚再也没办法护着她了。 红蓼眼眸潮湿,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只是在拼尽全力对付谢沾衣。 他的大意和轻敌是她取胜的关键,一旦谢沾衣败了,她就能吸收他的血脉,再去对付那些冥鬼和齐净玉就不是问题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了很多。 想如何挽回局面,如何弥补错失。 没有云步虚,她就事事要靠自己了。 记得原书里提到过,真正的天之主地之主,力量集合的前提下,甚至拥有回溯时光的能力。 如果可以……她拿到了所有地之主的血脉,是不是就能把时间倒流回去,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到时可以直接把齐净玉杀了,把他埋在道圣宫中的招魂阵毁了,修复好护山大阵。 到那时她不会有危险,云步虚不会有事,水如镜也没事了。 大家都会没事。 红蓼知道这是非常理想化的结果。 先不说她不知道如何启动回溯时光的法阵,只说如何战胜谢沾衣都是一个难题。 她得到的是云步虚压制过的血脉,血脉力量不是完全体,如果是完全的,其中的邪魔之气她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她不想被同化,可现在没办法了。 红蓼趴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手的血。 好疼。 手臂上都是伤口,骨化的地方越来越多,面上的金珠帘坏了,珠子掉了一地,就像她的好日子,碎得彻底。 她伸手想把金珠都捡回来,那是云步虚给她的,是她的“盖头”,该由他亲自摘下来才对。 可探出手去,看见的只有黑色的长靴。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突然看到嫁衣袖子下一段光洁的手臂。 她一怔,有一瞬的困惑,接着手慢慢攥起拳头。 谢沾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听着他恩赐般的语气,红蓼再一次笑出声来。 “你不该打掉我的珠帘。” 她重新站起来,神情与方才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周身力量完全变了一个等级,谢沾衣眯了眯眼,似乎并不意外。 “你把禁制解开了。”他弯了弯唇,“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红蓼笑吟吟道:“代表什么?我当然知道啦。” 她倏地睁大眼睛,面色冰寒,不屑道:“代表老子要把你们全都杀了!做戏也不晓得做全套,这就是你当初伤我时留下的玩意儿吧?让我以为道圣宫完了,屈从于你,然后被你摄魂,拿来对付云步虚?” “美得你!” 她广袖滑落,眯眼说道:“我这手臂之前就骨化了,现在却好好的,反倒只有方才与你打斗时留下的骨化了,你说这叫什么?” 谢沾衣顿了顿,倒是完全没否认,淡淡道:“你已经解开了禁制,那不管你是否看穿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身影变得半透明,显然并未亲身而至,周围的画面也开始变化,从明亮的白日变得黑暗。 “小狐狸,得暂时说再见了。”谢沾衣笃定道,“孤在冥界等你,你一定会来的。” 黑影彻底消失,红蓼整个人往后一倒,被身后的人稳稳接住。 她看着四周,果然这一切都是幻境,她从一开始就没走出过浮心塔,一直还在里面! 自从吸收了地之主的血脉,祂总是会说上两句,试图摧毁她的防线,方才却安静得过分,这也是她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 现在都有解释了。 都是假的。 是为了让她开启血脉禁制的假相。 红蓼脑子发涨发热,哪里肯让他们这样讨了好处就走? 她咬了咬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探来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是水如镜。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6节 “别乱来。”他似乎察觉到她要做什么。 红蓼淡漠道:“别管。” 她挣开他,两手化爪,重重打在琵琶骨上。 血脉送入体内之后,聚集最多的便是炼体的关键之处——琵琶骨。 她隔着嫁衣底下的皮肉,硬生生捏出一团血色光团,光团内血丝流转,散发着邪性的光。 明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亲手取出一团血脉后竟然一声没吭,甚至还能侃侃而谈。 “在我杀了那些妖魔,心性最不稳的时候,借助我体内留下的隐患与谢沾衣合力引我解开血脉禁制,是觉得我一定会受你影响,守不住自身。”红蓼喃喃着,“你与谢沾衣体内的血脉是有感应的,否则他也没办法配合你。你想操纵我?” 红蓼将手中光团搓圆捏扁:“来啊。” “切片怪,你来试试你姑奶奶我怕不怕!” 第七十章 地之主的血脉在红蓼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亲手送祂进去的云步虚自然知道。 他也知道红蓼打开了禁制,承受了全部的血脉力量。 她杀了塔内所有妖魔,现在又开了禁制, 云步虚的表情隐在暗光之中,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在摧毁塔门, 这个过程不能中断,否则哪怕以他的力量也很难再来一次。 齐净玉到底还是有些了解他,拿他造的东西对付他, 虽会投鼠忌器, 但某种意义上,确实比其他东西更有底气。 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急迫不会给事态带来任何良性的结果,他素来不是一个心急的人, 他总是很有耐心,可事关红蓼,在得知她开了禁制的一瞬间,他就顾不得什么原则了。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了了,拼尽全力摧毁塔门。 整座塔轰隆震动,烟尘四起,围绕塔周的黑雾早被太一玄宗扇的神光驱散,于是烟尘散去之后, 塔身发生了什么变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云步虚突然收了手。 他快速后退几步, 又用更快的速度回去, 眯眼望着从里面被摧毁的塔门。 门不是他开的。 是里面的人打开的。 里面有谁? 是红蓼, 或许还有水如镜。 但打开塔门的人一定是红蓼。 他都还没做到, 她就从里面做到了, 足可见打开禁制的血脉被她使用得多么从容。 先走出塔门的不是她, 是水如镜,和从血脉之处看到的一样,水如镜衣衫不整,伤得很重,出来之后也顾不上和他行礼,只让开身回头看着,眼神专注里夹杂着担忧。 云步虚忽然笑了一下,也不再往前,就在原地站着看。 看水如镜如何在红色的身影跨出塔门的一瞬间,神色变得和缓,理智回归。 水如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猛地垂下头,闭了闭眼望向云步虚。 云步虚停在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比起前者来,他仿佛是个外人。 “……圣人。”水如镜跪下,脊背弯曲,再无之前的挺拔,“多谢圣人相救。” 云步虚淡淡道:“吾没有救你,塔中妖魔非吾所杀,塔门也非吾打开。” 水如镜越发难堪,他还想说什么,眼前忽然飘过一个红影,云步虚所有的话都消失了。 “你没事!” 红蓼看到云步虚的一瞬间就奔了过去。 她紧紧抱住他,声音里透着委屈和惊喜。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那群家伙还拿幻境来骗我,让我以为你死了!” 云步虚没动,手臂放在她身边,想要抱住她,但又没那么做。 他脸色苍白,更衬得唇瓣鲜红如血:“幻境?” 红蓼在他颈窝不住点头,将塔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真的太过分了,我一开始真的被骗了,我以为,以为……” 她没能说下去,声音哽咽,又娇又怯,哪里还有出塔时的天狐气势? 连她体内的血脉都有点看不下去,很难将出塔之前的她和现在这个扯上关系。 上一次让祂这么意外的还是前任魔尊幽玉。 幽玉没有像其他吸收血脉的人那么好控制和同化,直至死的时候,她都还保存着大部分的理智和本性。 她是女子,红蓼也是,两人之间有些相似,都没那么好掌控。 原以为是只心性不坚的小狐狸,一旦开了禁制可以随意拿捏,越是这样轻视,越是摔得狠。 红蓼哪里心性不坚了?恰恰相反,她坚定得很,坚定得尊崇于对颜色的偏爱! 不管祂如何回放她杀死那些妖魔的画面,如何在她心中游说,如何试图以邪气压制她的本性,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出去,确认道圣宫的情况,看看云步虚那张鲜活的,举世无双的脸! 红蓼一门心思都是这些,但凡祂有任何举动,她就不顾己身地折磨祂。 血脉是可以转移的,自然就可以随意地取出一部分来。 取出来团来团去,拿道圣宫的圣术折磨一番再塞回去,说不定还能净化一些。 只是这样她必然要遭些罪,还有可能被人在此期间夺走血脉,不过红蓼都不在意就是了。 她开门其实也没费太大力气,想来是云步虚在外面已经完成了一半,她再从里面加上一些力量,这门也就开了。 走出来的时候,她除了觉得疼,已经没什么其他知觉了。 真的很疼,她特别怕疼,不然当初云步虚发现她体内有谢沾衣留下的隐患,她也不会没让他继续尝试拔除。 现在她可以清醒着走出来,不被血脉控制,也恰恰是靠着入骨的疼。 疼痛可以令人清醒,不断加深的疼痛更让人没心思想其他。 终于见到云步虚的那一瞬,她才找回了其他的思绪,麻痹的身体有了反应,理智还没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朝她跑过去。 她的嫁衣宽大,飘逸,跑起来像只金红色的蝴蝶。 九条尾巴无精打采地聚拢在身后,昭示了她身体状态现在并不好。 云步虚抱着她,听她说完所有的话,在她仰头时垂下眼眸。 四目相对,红蓼吸吸鼻子:“你快揍祂。” 云步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红蓼红着眼睛:“你快揍它!你揍祂行不行?我害怕。” 害怕。 是真的害怕。 他不在的时候她不敢害怕。 陷入幻境迷宫的时候以为他死了,她更不能害怕。 但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红蓼完全被情绪淹没了。 云步虚被她这样看着,喉结滑动,那些幽暗阴冷的嫉妒暂时被封存了。 他将她横抱而起,视线扫过跪着的水如镜,落在岌岌可危的浮心塔上。 它已经快维持不住了,再由他无形的灵力一催动,瞬间轰塌,半点不剩。 红蓼转头望着那片废墟,水如镜就跪在废墟旁边,险些被砸到,但一动不敢没动。 她想说什么,感觉到云步虚带着冷意的视线,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抓着他的衣襟,能感受到他的关切,但远不如从前那么外放。 他像在刻意收敛和压制,这让她很不适应。 “云步虚。” 她叫他名字,他也只是看她一眼,仍旧一言不发。 于是红蓼就知道他生气了。 ……好吧,大概塔里的情形,他看到后没办法不在意。 但她目前这个情况,经历了那么沉痛的幻境,都不能先安慰一下她再算账吗? 红蓼自己也有些委屈,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我只是想帮你救人。” “只是帮我吗。”他终于开口,却是反问,“不是因为你自己想救?” 红蓼心一揪,拧眉说道:“好嘛,的确是一半一半吧,当时那种情况,你赶不及,我若不进去他必死无疑,我有法衣保护,还跟你学了那么久,应该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 “我说过让你保护好自己即可,不必去管别人。” 云步虚脚步停下,视线望着前方,语气平静:“你答应了我,但没做到。” 话说此处,他好像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复又道:“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红蓼怔愣许久,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云步虚放下。 浮心塔的事算是解决了,但道圣宫的危机还没完全解除。 云步虚先去救了她,现在就得去帮助弟子们。 沐雪沉已经撑了很久,硬生生将最凶的一波冥鬼潮抵挡在道圣宫之外,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 他和一众同门遍体鳞伤,若非有圣人法戒的帮助,怕是会死伤无数。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7节 可他们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这么抵挡罢了,真要让冥鬼潮彻底消失,他们是不行至少以他们目前的能力还做不到。 云步虚回来得正是时候,沐雪沉被冥鬼袭击,身子摔出很远,被他稳稳地接住。 “……师尊!”沐雪沉一喜。 “做得不错,退下吧。” 红蓼安全了,云步虚就投入了真正的战斗。 他本身情况也不好,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些,毫不收敛地大开杀戒。 那一瞬间,不单是操纵着冥鬼潮的谢沾衣伤重恐惧,连道圣宫的弟子都有些害怕。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圣人,哪怕上次大战时他也没有这样。 因他一人之力,战场上局势瞬间扭转,方才还一直嚣张进攻的冥鬼潮成了丧家之犬,在谢沾衣的操作下急速逃走。 饶是如此还是折损大半,反噬到谢沾衣身上的力量令他祭坛崩坏,灵府受损严重。 “……云步虚。”谢沾衣擦去嘴角的血迹,扶着桌案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他突然想到束云壑,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见魔界一个影子。 也不是没有,有一个半人半魔,帮的还是道圣宫。 好啊,上次他放了他们鸽子,这次轮到那家伙了。 “贪生怕死的东西,这样好的机会都抓不住。” 谢沾衣深觉队伍带不动,这或许就是妖魔冥抵挡不住天之主一脉的原因,他们总是更在意自身的利益。 先是他自己,后是束云壑,都太自私了。 这次真是很好的机会,他都能感觉到云步虚虽然手段强硬,道心却明显有些不稳。 若能抓住机会一击即中,毁他道意防线,令他心神崩塌,杀掉他就指日可待了。 该死的束云壑。 下次再有如此算计,必不能再将对方当做重要一环。 道圣宫里,红蓼凝着云步虚动手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次真的很生气。 她其实都没怎么看到过他生气的样子。 他哪怕有什么不高兴的,也都会很快自我消解,不会做用到她身上。 这次她九死一生归来他都反应冷淡,虽顾念着她的安全,没把她丢在那里,但丢在这里和那里又有什么区别? 红蓼孤零零地站在圣殿内部的结界之中,他生气,她只更生气。 有什么东西比他们还能再见面更重要的吗? 他没经历过,恐怕不知道她在以为他死了,很可能还是因她而死时那种万念俱灰的心情。 她当时只想着要给他报仇,要把他们全都杀了,然后就去找他。 如果没办法复活他就陪他一起去死。 这是她那时唯一的念头。 云步虚介意的是什么她也能明白。 但她不觉得这个时候,那些情绪该比能重逢的喜悦更重要。 ……算了。 红蓼不再看外面的战况,知道他不会有事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转身就走,低着头,半阖眼睛,安安静静地回到寝殿里面。 坐在镜子前,红蓼准备拆掉身上的行头。 合籍大殿明显是办不下去了,还穿着嫁衣带着妆发做什么?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打斗中注意着不要弄乱妆发的了。 她一直想着出来之后,他们还是可以继续这场婚礼的。 手抓着金钗想要摘下来,可又不舍得。 红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讨厌死了她现在的样子。 这就是她当初最怕看到的画面。 喜怒哀乐全都挂在一人身上,他如何她控制不了,只能受着,就这还要舍不得。 红蓼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吸了一口,逼着自己拆掉发髻,可真要摘掉金钗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拦住了她。 “做什么。” 云步虚出现在她身后,镜中倒映着他一身鲜血的身影。 他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 血迹擦去,留下淡淡的伤痕,红蓼望着,许久没话。 云步虚将金钗给她戴好,视线低垂,长睫之下不知掩着何等真意。 红蓼突然开口:“对不起,我不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别人。” 云步虚倏地抬起眼,和她在镜中对视。 “但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让我眼睁睁看着救过我的人去死,我做不到,而且我也不算违背了对你的承诺。”她面红眼红,音色沙哑,“我保护好了自己,好好地坐在这里。” “你生气,不高兴,我都能理解,可是。”红蓼眼睛轻颤,“你可以怪我,我们可以说开。你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跟我说,那么冷淡。” “我那样难才回来……你是没有不管我,可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哪里不好,完全不心疼我。” 红蓼越说越委屈:“那还戴着这些做什么,拆了吧,没必要了,我不要嫁给你了!” 第七十一章 红蓼说完就后悔了。 她想找补一下, 恨不得收回最后那句“我不要嫁给你了”,她就是一时气话,着实不应该这么说, 他们经历这样多,好不容易平顺下来, 说这种话太伤感情了。 她紧张后悔地观察云步虚的表情,想看看他有没有更生气,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他脸色一如之前苍白, 脸上的伤痕有些刺目, 但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更添几分战损美感。 真的特别好看。 红蓼抿抿唇,试探性地牵住他的手,他看了一眼, 没挣开。 红蓼在心底松了口气,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想说什么,但下一瞬,云步虚的手抽了出来。 倒不是不给她握了,而是撑着桌子去了,就在她旁边,扶着桌沿一点点跌坐在地。 并不多么狼狈,甚至还有些优雅蕴敛, 可依然看得出来, 他不太好了。 红蓼慌了, 赶忙抱住他, 但他身材高大, 惯性直接带着她一起坐在了地上。 她让自己靠到妆台上, 碰撞声响起, 背上有些疼,但她并未放在心上,只让云步虚靠在自己怀里,这样可以舒服一点。 “怎么了,哪里难受?是不是透支了?”红蓼抱着他着急道,“身体都这样了还毫无顾忌地去对付那些冥鬼,赶走不就行了,非要都杀了做什么。” 她红着眼睛:“不就是和我赌气去撒气的吗?你不如回来朝我撒好了,我又不是真的不嫁你了……” 云步虚眼睫动了动,似乎想要看她,但还是没有睁开,就这么无力地睡了过去。 红蓼担心得要死,赶忙用法力抱着他回到床上,她不太懂疗伤,这么重的伤更是搞不定,只能把乾坤戒里的好东西都一股脑塞给他。 他一开始还服了几颗丹药,后面就什么都不咽了。 红蓼感觉到他身上很冷,知道拖不得,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喊人。 恰好沐雪沉来这里,她一见他,紧绷额肩颈一松。 “你来了!” 整个道圣宫里,唯有男主是最靠谱最安全的人选了。 沐雪沉望见红蓼满怀期待和信赖的眼神,心跳不规则了一瞬,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满脑子都是她那双妖娆却真挚的狐狸眼。 “你师尊晕过去了,肯定是身体超负荷了,宫内可还有擅医的弟子?快来帮他看看。” 沐雪沉自己也满身是伤,此刻来这里也不过只换了身干净衣服,脸上脖子上都还有伤口。 听了红蓼的话,他立刻发了传音:“师娘莫急,师尊不会有事,我唤二师弟过来。” 风微尘?红蓼有些迟疑:“可是他……” 沐雪沉知道她的担心:“师娘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微尘都不会伤害师尊的。” 红蓼心说那你是不懂脱粉回踩的人心有多狠,不过这个时候好像也只有风微尘最好用了。 云步虚的安危要紧,他就他吧,她在旁边盯着,必不给他动手脚的机会。 不多时风微尘提着药箱就跑来了,一阵风似的刮到他们的面前。 他比沐雪沉还狼狈,连衣服都没换,紧张兮兮道:“我师尊呢?他在哪里?” “里面——”红蓼话还没说完他就跑进去了,衣服头发乱糟糟,心急如焚。 红蓼求助地望向沐雪沉,沐雪沉温声安抚她:“别担心,他已经知错了,不会做什么的。”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红蓼还是不放心风微尘一个人和云步虚在一起。 她也没回话就进去了,沐雪沉迟疑片刻也跟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红蓼一错不错地盯着在给师尊疗伤的师弟。 ……也好,以防万一,这样也不错。 沐雪沉沉吟片刻,也开始盯着风微尘。 风微尘完全没发觉自己被两人监视着。 他一心扑在师尊身上,终于得了替师尊疗伤的机会,他哪里会分心? 他里里外外帮云步虚检查了一遍,难以想象师尊在如此亏损的情况下是怎么救回师娘、击退冥鬼潮的。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8节 冥皇未亲至,但他付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波冥鬼,虽只被毁了一半,但已经是元气大伤,短期内作不了什么妖了。 这都是师尊争取来的。 师尊真的太辛苦了。 他真的,风微尘哭死了。 一边掉眼泪,一边疗伤。 红蓼看得唏嘘不已,好担心他手抖,但并没有,风微尘越哭,手反而越稳,这疗伤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色微明,才终于尘埃落定下来。 风微尘想站起来,但因为灵力透支而身体脱力,还好沐雪沉及时扶住了他。 “多谢大师兄。”他虚弱地回头道谢,却发现大师兄眼睛很红,“?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困惑地皱起眉:“师兄是担心师尊?不必担心,师尊如今已无大碍,只是暂时不能动灵力,要真正好好休息。” 他把后面几个字咬得很重,特意说给红蓼听。 他心底还有些别扭,看她的眼神却到底是不像之前那么无礼了。 不过这一看,他就发现她的眼睛怎么也红红的?还比沐雪沉更红? ……哭的?还算她有些良心。 “师尊若醒了,第一时间传音给我。”风微尘非常为难地抓住大师兄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接下来就由师娘来照顾师尊吧。” 他万般不舍,似割自己的肉一样,依依惜别。 红蓼完全感受得到他想要亲自照顾师尊的心,但他还是走了,把这里留给她。 她仿佛还听见圣殿门外传来风微尘不甘心的呜咽声。 倒是缓和了空旷下来的气氛。 红蓼揉了揉发疼的眼睛,她全程盯着风微尘,眨眼都很少,现在眼睛又酸又涩,疼得要死。 人都走了,四周安静下来,也知道云步虚的身体没事了,就会想到他晕过去之前两人的矛盾。 红蓼自认不该随便说不嫁的话,那和在一起之后老是嚷嚷着分手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张口就拿这个威胁的人。 可现在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说其他了。 她自己其实也很难受,出塔时为保清醒不断折磨自己,就导致疼痛期延长,血脉似乎意识到她不怕什么阴阳怪气的言语,倒是很怕疼,所以一直在体内冲撞,她一直都很疼。 真的疼。 精神松懈下来之后,这种痛感更重了。 红蓼无力地坐到云步虚身边,看着他沉睡的脸,他满脸的疲倦,眉头微锁,看得她心空落落的。 她抬手替他将眉心舒展开,又轻轻揉了揉他的额角,希望能让他舒服一点,但收效甚微。 他脸上仍布满倦意,大约真的需要像风微尘说的那样,真正好好休息一下了。 红蓼再想多做些别的也有心无力,血脉的反应更大了,解开禁制之后,这东西就很难控制。 没有人可以白白得到力量,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炼化吸收的路途还很遥远。 红蓼实在难受,就顺着躺在了云步虚身边,拉过他身上的被子,把自己也裹进去。 就这么蜷在他身边好像还不够,还是很疼,红蓼又抓住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身上,让他紧紧圈住自己。 这样感觉好多了。 红蓼在他怀里蹭了蹭,艰难地窝着睡去。 睡着就不会那么疼了,这是她睡着时的念头。 可现实是,不行,好疼,都疼醒了。 红蓼抽泣几声,吸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睁开眼。 肩上忽然一热,淡淡的灵力送入体内,痛感顿消,立时轻松许多。 红蓼意识到什么,抓住云步虚的手急急道:“别,你不能动灵力。” 她完全苏醒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神色严肃地将他的灵力纳了回去。 哪怕自己还疼,也谨记着风微尘的医嘱。 “我叫老二过来。” 医生说了,病人醒了第一时间传音给他,红蓼一点儿都没忘。 但云步虚拒绝了。 他烧了传音符,平静地坐起来,神色淡淡,视线并不在她身上。 红蓼静下来,犹豫了一下,凑过去自下朝上去窥他:“还在生气?” 云步虚看着她说:“没有,不曾生你的气。” 确实不是生气。 从头至尾都没有生气。 只是……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他自己都不想深思。 那不是身为天之主转世的他该有的。 那是为恶一方的地之主脉细才不会有的神思。 若红蓼知道,恐怕会比之前更口不择言,愤而离去,对他避入蛇蝎。 云步虚低头看看掌心,对她说:“我要闭关疗伤。” 红蓼怔了怔:“风微尘说他可以……” “闭关疗伤好得更快。” “……哦,那好。”她温顺点头,“确实,无人打扰一定能很快就好。” 她从床榻上下去,视线乱转:“那你可要准备什么?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云步虚凝着她六神无主的模样:“不必。” “好。”她应下来,手抓着嫁衣的袖子,有些无所适从。 云步虚凝着她还未曾拆卸的钗环,沉默片刻朝她伸出一只手。 “不嫁我的话当真吗。” 红蓼眼睛一热,摇摇头说:“不当真的,不当真。”她带着鼻音说,“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我只是气你不关心我,只寻我的错处……” “不当真,那就是还肯嫁给我。” “……是。” “手给我。” 红蓼一步步按照云步虚的话去做,手被他握着,他一醒来,地之主的血脉就老实许多,不敢乱动。 “今日你我结为夫妻。” 他的词很简单,很通俗,每说一句,与她的手指便更交结一分。 那是一个她不懂的手势,但她明白,那就是合籍大殿的道侣契约。 “自此之后,你我命系一体,你伤我伤,你死我死。” 金色的光随着他话音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绕成结,然后缓缓消失。 红蓼莫名担心他这些婚词:“别人合籍也要说这些吗?” 什么伤死的,怪不吉利的,怎么好像比灵兽和主人结的契还过分? 云步虚没回答,只是静静将最后一道契约结完,然后对她说:“看窗外。” 红蓼下意识望出去,只见漫天华彩,绚丽的焰火几乎点亮夜空。 原以为她没睡多久就疼醒了,原来不是的。 竟然已经又是夜晚了。 红蓼看着缤纷的焰火,起先有很多颜色,最后只剩下红色。 红色的火光在空中消失,留下囍字光影。 圣殿之外,所有弟子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自己所在的位置朝着圣殿叩拜。 “恭贺圣人夫人大喜。” 他们这就算是成亲了? 红蓼呆呆地收回视线,惊讶发现,云步虚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袭红衣。 从未见他穿过红色,哪怕最开始隐藏身份的时候,也都是一身白衣,清冷干净。 红这样艳丽的颜色,将破雨幽兰般的男子衬得比方才的焰火还要绚丽。 她早就知道他其实生得清旖幽雅,若肯宛转去笑,那双清威慑人的眼睛,就会露出隐藏极深的妖妩来。 红蓼怔怔望着他被红色包裹的胸膛,他本就白,这么一衬更是如白玉润泽,让人忍不住想下手摸一摸。 她回过神来,手已经伸了过去,但没摸到。 “我要闭关的消息,便由你告知他们。” 红蓼迟钝了“哦”了一声,眨巴着眼睛,有些茫然的样子。 云步虚起身走了几步,似乎要离开去闭关。 红蓼没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望回来,她咬唇半晌,喃喃道:“你还在怪我?” 怪她没有应他的话看着水如镜去死,只顾好自己安危。 怪她在塔内和水如镜被迫靠近。 怪她出来后脱口而出的不嫁了。 红蓼怔忪地望着他,云步虚否认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99节 “我不会怪你。”他说,“我永远不会怪你。” 说完这句话,他交给她一本玉简:“这上面有炼化血脉的要义,你照着修习,便不会再疼。” 给了玉简他自然就不会在了,他都说要闭关,肯定是即刻开始。 转眼间,殿内已经只剩下红蓼一个人。 红蓼那句“你把血脉收回去不就行了”都没来得及说。 ……他还说不怪,跑这么快,这能是不怪吗? 红蓼现在特别怀念穿书前的社交网站。 如果这里也有的话,她就可以上去真诚发问: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怎么线等,挺急的。 红蓼所不知道的是,云步虚在消失的下一刻就手捂心口,单膝跪地,瞳孔泛红。 他极力克制才没有在红蓼小心翼翼地问他,仿佛可以为他妥协所有的时候,对她坦言自己卑贱的嫉妒和恶劣的贪念。 还有那些试图将她锁起来,狠狠教训她的万劫不复之念。 他所谓的闭关,与其说是怕外界的人影响到他疗伤,倒不如说是把他自己关起来,避免伤害到红蓼。 不行。 不能那么做。 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紧接着他就会想——为什么不行? 凭什么不行? 他是六界最强,天下之主,有何不可,为何不行? 把她关起来,让她得到教训,再不敢和别的男人有丝毫接触。 让她谁也见不到,只能看见他,让她明白那句“不嫁了”对他的刺激究竟有多大。 他撒了谎。 此生最大的谎言—— 他没有不怪。 他介意得发疯。 第七十二章 云步虚开始闭关了。 走得突然, 但也合理,每次大战之后,他总要闭关一阵子的, 上次没闭关反而是意外。 风微尘是最支持他这个决定的,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我还怕师尊新婚, 不愿与师娘分别,不肯去闭关呢,还翻了许多典籍, 想炼些能辅助师尊聚气养精的丹药。” 水如镜正在他这里疗伤, 听了这话半垂着眼淡淡道:“聚气养精,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风微尘回答得很快:“就是字面意思。” 水如镜收回上好药的手臂,看着上面愈合的伤口,想到它是如何留下的, 眼神暗了暗。 “圣人哪怕伤重,当也不需要这类丹药才是。” 风微尘吊起眼睛:“师尊当然不需要了!师尊样样都是最强!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是养了只狐狸精吗?狐妖靠什么修炼?还不是采阳补阴取人精元?她需求肯定特别大,师尊还伤着,我自然得为师尊炼丹,早做打算啊!” 身为医者,没那么多避讳,话里不少别人羞于启齿的词他也不在意。 “不过现在好了, 师尊这一闭关就完全没这些担忧了, 现在只希望师娘能老实点, 耐得住寂寞, 别去打扰师尊。” 水如镜突然站了起来, 风微尘一震, 诧异地看着他神色凛冽的样子。 “盟主这是怎么了?”他摩挲了一下手臂, “作何这样看着我?” 水如镜周身气息冰冷,眼神更是冰寒彻骨,这是看敌人的眼神。 风微尘仍为自己险些背叛师尊心有余悸,一被他这么看难免心虚。 “我……我也没别的意思。” 他这么说了,算是服软,但水如镜神色还是非常冷酷。 “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他一字一顿,带着警告意味,“各族有各族的修炼之道,自有其精妙之处,不可妄加评判,胡乱猜疑轻贱。” ……这是介意他说师娘的那些话? 想来也可以理解,毕竟没有师娘,水如镜就死了,他当着人家的面非议人家的救命恩人,他肯定会不高兴。 “是我口不择言了。”风微尘道,“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真心为师娘和师尊着想。不管之前我多不满意师娘,经此一役,我知道师娘比我更坚定地站在道圣宫和师尊身边,便再不会有什么怨怼之言。” “你能这么想最好。” 水如镜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连剩下的伤都不想疗了。 风微尘想阻拦,到底是没赶上趟儿,只能作罢。 水如镜出来不远就看见行色匆匆的沐雪沉,风微尘的药殿距离圣殿不远,是前往那里的必经之路,沐雪沉走过这里,要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也看见了水如镜,远远朝他点头示意,很快消失在阶梯尽头。 今日道圣宫依然在下雪,深色的木制亭台楼阁中,圣殿周围漂浮着浮云,不断地落着雪。 依稀可见有人站在围栏上看雪,探出手去接了一捧。 那人一袭素淡白衣,远远的只有一个窈窕娇小的影子,应是发现不了他的注视,他却像烫到了眼睛,急忙转开,握拳半晌,朝反方向走了。 圣人不在,他没有随意走上圣殿的资格。 看着沐雪沉离开,天知道他有多羡慕。 他多想走上去看看她,问问她好不好,可还疼,伤重吗? 风微尘一看就没给她疗伤,她自己能行吗? 道祖一醒来就闭关了,可对她嘱咐过什么? 她在塔内吸收了地之主的血脉,他都看在眼里,也不知她可还习惯,需不需要护法和协助? 这些话他都没有机会,更没有资格去问。 他能做的只是在风雪之中朝反方向走去,头也不能回。 仿佛回了就是对她的玷污,是给她带来的麻烦。 圣殿之上,娇小的白影身边很快多了一个人,是沐雪沉。 他已经好了许多,至少看上去风度翩翩,仍是最佳的状态。 曾经面对红蓼的冷漠不见,便如对待其他弟子一样,春风拂面,温柔明媚。 男主的颜值摆在那,他这样对谁的时候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但红蓼并没有多高兴,也无心欣赏。 她淡淡转过头:“你怎么来了?” 完全不见那天夜里眼底的期待和信赖。 沐雪沉沉默了一会说:“那天夜里来,本是寻师娘有事,打断之后倒是忘了此事。” 红蓼好奇地歪歪头,半绾的发髻松松垂落,银色的发丝带着雪粒落在肩上,烂漫又灵动。 沐雪沉直直站着,亦是如谢庭兰玉,俊美从容——如果他手心没有那么多汗的话。 他从乾坤戒里掏出一只狗来,红蓼看了一呆,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啸天!” 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 光顾着琢磨女朋友生气的事儿了,都忘了她的狗了! “啸天,我的好狗!你没事!” 啸天汪汪直叫,表示自己很好,一直被雪仪真君保护着,毛都没缺一根。 就是雪仪真君手里好多汗啊,将他抱给大王的时候都把他干燥蓬松的狗毛给弄湿了。 啸天低头去舔,红蓼看见,奇怪地瞟了瞟沐雪沉,沐雪沉压着眉眼给啸天施了个法诀,他立刻干净清爽了。 “多谢真君!”狗吐人言。 沐雪沉没受:“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若非他是红蓼的狗,他确实会顾不上,这不算是真心为护着他,所以不必道谢。 但啸天可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救了他就是救了他,他记得这个恩情! 倒是红蓼很不好意思,抱着啸天摸摸头:“对不起,没顾上你,这个大王我当得太不称职了。” “哪里,大王当时的情况可太危险了,若我也在,帮不上忙,还得拖累大王,幸好我不在!” 啸天的宽慰让红蓼心里舒服多了,脸上也带起了笑意,沐雪沉来此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当然看得出红蓼近日来的不开心。 都是从师尊闭关开始的。 虽然师尊一醒来就和她结了婚契,但两人当时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 他也没其他想法,师尊闭关了,师娘在道圣宫的一切理应由他来照料,她不开心,他自然要想办法让她开怀,这样师尊闭关也会更放心些。 对,只是为了让师尊放心疗伤,只是这样。 “雪下得真大。”红蓼突然说,“也不知你师尊在哪里闭关,那里会不会冷?会不会很孤单?” ……孤单? 还真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沐雪沉过了一会才回答:“道圣宫向来如此,比这样大的雪也不是没有过。” 他望着阴沉的天气:“师尊常说,人不立危则难成业,道圣宫清寒冷寂,刚入门的弟子们很多都受不了,但也都坚持下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她温和地说:“修行大多都是如此。大道无情,我们都习惯了,师尊更不会觉得冷或者孤单。”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0节 红蓼眨眨眼,“哦”了一声没有话了。 啸天窝在她怀里,感知到她心情低落,没忍住道:“我家大王就是想知道圣人在哪里闭关罢了,这种事不能说的吗?圣人是大王的道侣,他有什么事是大王不能知道的?” “……” 这倒确实。 沐雪沉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是。 “弟子也不知师尊在何处闭关。”他为难道,“师尊过往闭关都是在圣殿里,这次离开了,具体在哪里弟子也不清楚。至少在圣殿之上,弟子感受不到师尊的气息。” 这都是实话,红蓼知道,因为她也感受不到。 她特地化为原形在圣殿里找了个遍,闻不到任何属于他的气息。 他不在这里,那是去哪里了? 道圣宫那么大,他在哪里闭关呢? 沐雪沉都不知道,那要去哪里找呢? 她也不是想打扰他闭关,就是想在外面看看,看一眼就行。 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惦念着他而已。 女朋友生气了,冷着脸去闭关了,她什么都不做的话,他怕是会更气。 “没事。”红蓼笑笑说,“我累了,先进去休息啦,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沐雪沉没说话,似乎是没事了,红蓼转身要进去,却听他突然开口。 “师尊从白婴身上取回的血脉,如今可是在师娘身上?” 红蓼回头:“你看得出来?” 沐雪沉点头:“师娘身上气息与从前不同。” 不愧是男主,真是敏锐,要知道除了水如镜这个当时也在的人之外,目前都还没人发现她吸收了血脉。 这是个秘密,暂时不能对外宣布,至少在云步虚出关之前不行。 他们不知道,尚且还可以将这次大战当做接受她的契机,若是知道了,难免不会怀疑她的用心,觉得她就是冲着血脉来的。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要这东西,虽然变强的感觉很不错,但她本身也并不弱,这东西会蛊惑人心,她很不喜欢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要去费心炼化的生活。 这样太累了,她还是喜欢简单一点,可她也没别的选择了。 云步虚不在,她没办法和他商量,只能照着他留下的玉简修炼。 偏就在这个时候,男主出现了,挑明了这件事,然后望着她说:“师娘不想要,对吗?” 红蓼愣住了:“你如何知道我不想要?”她眼神复杂,难辨真意,“这世上没人会不想要吧?但凡修道之人,都没办法抗拒得了变强的诱惑。” 沐雪沉很快道:“但师娘不想。至于我如何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垂着眼睛说:“大约是直觉吧。弟子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停顿了一下,“若师娘不要,弟子可以帮师娘将血脉取出来。” 沐雪沉的话很认真,是完全有这样的能力,也愿意这么做,哪怕还不知师尊的意思。 红蓼本想应下,但怀里的啸天急急道:“这可是地之主的血脉啊大王,有了祂你就再也不会受人掣制了,再不担心之前妖王要挟您的事发生了!咱们建宫立业的壮志也能很快实现了!” ……他说的这些都对。 但这些并不是红蓼现在最在意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片刻后说:“多谢真君好意,但是不用了。” 沐雪沉有些意外。 红蓼连道别都没有,匆匆进了圣殿之中。 殿门开着,他能看到她渐渐消失在内殿的身影,并不认为她真是被啸天说动了。 他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寒风送来淡淡的香气,是从她方才站的地方送来的。 沐雪沉食指捻了捻指腹,安静地离开。 风雪更大了。 红蓼安置好啸天,就变回原形,奔跑在冰天雪地之中。 她一身雪白,九条尾巴飞扬着,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因着地之主的血脉加成,她的骨化已经消退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有几天,应该就彻底痊愈了。 其余的伤势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和休息,也都能好起来。 比起云步虚的亏损,这些实在是不算什么。 小狐狸身形娇小,并不大,迷你得很,是以跑在雪地之中,除了会留下脚印,什么痕迹都没有,很不起眼。 就连那些脚印也会很快被大风雪掩埋,没人知道她从哪里走过。 红蓼有些睁不开眼,今天的风雪不知道为何,居然这么大,雪片当真是堪称“鹅毛”,红蓼好几次都被落雪打到眼睛。 天气这样差,云步虚在哪里呢? 他会不会有什么事? 隐隐约约记得,道圣宫整体状况是会和他的状态挂钩的。 她不记得这是不是真的,原书实在看得太久了,能想起一些重要情节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些小细节她只有模糊的印象,但为了这细微的可能,还是想去找到他看一看。 就看一眼,不进去,不和他说话,不打扰他,只让他知道,她好好地在等他就行。 凭着这个信念,红蓼靠着兽类的敏锐嗅觉寻遍了整个道圣宫。 风雪很大,她雪白的皮毛上都堆积了厚厚的雪,她扑腾了一下,甩掉身上的雪花,眼睛又迷了一下。 好冷,连她这个修为都觉得冷了,道圣宫的温度怕是得零下几十度了吧? 红蓼担心地望着千里冰封的高山——他到底在哪儿呢? 云步虚的情况其实被红蓼料中了。 道圣宫如此异常的大雪正和他的情况挂了钩。 他盘膝坐在黑暗空旷的冰窟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寒冷清寂,不带一丝鲜活生气。 他整个人更是如冰封一般,眉眼结霜,脸旁凝冰。 在他的灵府之中,两个念头天人交战。 一个逼着另一个走出去,去宣泄他的嫉妒,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一个理智地控制着另一个,严密地封锁着他不得而出。 他会有今日,自己并不非常意外。 一个从未遇过情.欲的人,一个从没爱过谁的人,更是一个事事都要争个第一,拥有极强的斗欲和掌控欲的人,他可以是正派的,无懈可击的,就也可以是极端的。 所有的反端都藏在他骨髓深处。 从前不声不响,是因为没有引子,尚算安分。 但如今不一样了。 云步虚猛地睁开眼,手撑在寒冷的坚冰之上,急促地喘息着。 冰窟之外的道圣宫,雪下得更大,几乎将错落的宫殿掩埋其中。 第七十三章 红蓼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到一片白色。 呼出的气化为白烟,周身冰冷潮湿,她一动, 满眼的白色伴着雪塌的声音开始消散。 她竟然不知不觉昏过去了,动动手脚, 还是狐狸模样,小小一只被雪掩埋,跳出来后, 孤零零地站在茫茫无边的大雪里, 不禁让她想到穿书前看的动物节目里,北极狐在觅食的样子。 她笑了笑算是苦中作乐了,爪子踩在雪地上都有点冷意。 实在是太冷了。 她艰难地前行,因为个子小腿短, 她老是会陷进积雪里,为此不得不变大了一些。 这样目标点大了点,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红蓼眯眼望着前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道圣宫太大了,占据着仙界最大的仙山,灵力如绸带披帛,为仙山镀上淡淡的光圈。 红蓼现在的位置大概就在光圈附近。 她动动鼻子, 从开始寻找就一直没闻到过任何云步虚的气息,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愣了愣, 几乎以为是错觉, 赶忙再次尝试, 发觉是真的。 真是他的味道。 红蓼激动起来, 循着味道一路去找, 路上并不好走,高山陡峭,积雪掩埋了原本的路途,她好几次都险些滑到跌下山去。 不过她有法力在身上,倒不会真的摔下去,只是几次看着滑坡和高山,难免会有些恐高。 她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他的气息很近了,应该就在附近。 红蓼振奋起来,又变大了一些,这样迈开的步子会更远一点,就能早点找到她。 但同样的,步子大了,踩空的可能也变大了,她更加频繁地滑倒了。 积雪下面结了厚厚的冰,这里和道圣宫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到处都是寒冰,入目皆是白蓝色,见不到任何建筑痕迹。 云步虚的气息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红蓼来了个急刹车,有些迷茫。 气息消失在这里,但人呢? 怎么完全看不到人? 她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似乎又要破灭了。 红蓼低头看看皮毛里面挂着的玉佩,这是他给她的,其实用这个找他肯定可以找到,可以和他说话。但他在闭关,她离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打扰他。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1节 红蓼沮丧地使劲踩了一下地面,这一踩不要紧,她好像听到了雪崩的声音。 她没躲,还往前跑了几步,在一片由法力浇灌,于冰雪之中仍然满绿的高高灵植丛后,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冰川。 红蓼很惊讶,她都不知道道圣宫居然还有冰川。 她试探性地继续往前,雪崩的声音越来越大,轰隆隆的,紧接着是冰川碎裂的声音,红蓼清晰看见冰川上的裂缝,但她还是没有闪躲。 她觉得云步虚应该在里面。 如今她不是凡人了,也没有那么害怕冰山的崩塌。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暴风雪中,冰川崩塌,无尽的雪烟模糊了视线。 她努力抬起头,穿透雾霭去看,渐渐看到了雪烟之后的景象。 有一人半跪在崩塌的冰雪之中,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心口,急促地喘息着。 红蓼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是云步虚。 是他! 他发丝凌乱,道袍上落满了冰雪,因他低着头,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上结了霜,此刻轻轻颤动着,与他喘息的频率一样。 ……这冰川不会是她搞崩的吧? 她这么大能量吗? 应该不是,看云步虚的样子,倒像是他所为。 红蓼哪里还等得下去,轻轻一窜,踩着巨大的冰山碎块朝着他奔去。 云步虚应该是察觉到了异动,眯眼抬头,目光冰冷地投射过来,杀意毕露,瞳孔赤红。 红蓼呆了一瞬,脚步变慢了。 风雪之中,一人一狐对视片刻,云步虚额头青筋直跳,判断出是她之后,神态没有任何变化。 不,也还是有的,他往后退了些许,闭着眼别开头,默念着清心咒。 …… 这是什么反应。 红蓼原本心急如焚,现下却有些不敢过去了。 他似乎很不想见她,态度冷漠极了,好像她是什么不速之客。 是因为她打扰了他的闭关吗? 她是不是不该来? 红蓼咬咬唇,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大,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事……” 如预料中一样,她没得到任何回应。 红蓼心里好像有针在扎,她知道自己有错,也都道歉了,一直想着弥补,可他好像真的很难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她冻得瑟瑟发抖,雪白的身上还残留的雪粒,可以想见她之前被掩埋得多深。 他不闻不问,态度疏远得仿佛陌生人。 红蓼心中酸涩,亦很不满,他还想要她怎么做? 她姿态都放得这么低了还不够吗? 明明好不容易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偏偏要这样冷冰冰的? 他到底是来闭关的,还是来和她冷战的? 所谓的闭关,真是为了疗伤吗?会不会是为了逃避她? 红蓼很讨厌自己此刻的胡思乱想,她就说不能和他在一起,早在最初她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可她还是义无返顾地栽进去了,现在也只能后果自负。 “你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 她丢下一句话,匆匆转身离开,却在听见剧烈的咳嗽声后再动不了脚步。 她闭了闭眼,回头去看他,看到他狼狈喘息的样子,还有满地的血色。 他咳了不少血。 想到他的伤,这么在雪地里不是办法,红蓼咬咬牙,还是过去了。 她不想拿人形面对他,就保持着原形,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后,趴下去说:“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你闭关也不找个环境好些的地方,我先驮着你走。” 说完怕他不愿意,毕竟他好像还在生气不理人,红蓼憋着气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把你带到好点的地方,到了我就走,所以你不用避之不及,我不会缠着你。” 大不了就走,她不在道圣宫就是了,结了婚契又如何,不是一样可以解除吗? 他要是觉得没意思了,无趣了,那就分开好了,大不了…… 大不了…… “你想勒死我吗?”红蓼几乎窒息,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被驮在狐狸背上的人比冰雪还冷,呼出来的气都是冷飕飕的,哪怕红蓼有厚实的皮毛都被她激得浑身发抖。 不但如此,他听了她的话,本是被动地由她的九条尾巴固定着,现在倒好,双臂直接圈住了她的脖子,使劲地朝后勒着。 “你要杀我需要这么费力吗……”红蓼满眼冒金星,“你给我个痛快好吧……” 始作俑者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倏地松开手臂,但没离开她。 他还是抱着她的脖子,将脸埋在九尾狐毛绒绒的脖领里面,冰冷的呼吸刺得红蓼不断冷战。 “你……算了。” 红蓼说不清他到底什么情况,还是决定换个地方再说。 这里真的太冷了,她方才注意到,云步虚何止是睫毛,眉毛和额发上全都结霜了。 得换个暖和的地方才行。 红蓼用法力保持身上的温度,让他可以取暖,而抱着她脖子的人,开始在她的皮毛上乱蹭了。 无限亲昵,没一点芥蒂疏远的样子。 …… 她真的懵逼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真的不明白他。 哪怕心里困惑,她步子还是没变,还是很快在奔跑。 云步虚被她九条尾巴护着,既不会被风雪波及,也不会因颠簸而摔下去。 他还很暖。 冰寒褪去,他缓缓睁开眼,凝着努力将他带出去的小狐狸,眼底的红色也消散了不少。 “真的是你。” 他声音很低,带着无尽的沙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红蓼还是听见了。 “原来你刚才觉得我是假的?” 她头一次脑子转得这么快,意识到他的冷淡和闪躲是因为这个,心里莫名一松,但还是不高兴。 “我活生生站在这里你都分不清,看来在你心里也没那么在意我。” 在意的话就不会分不清真假了,明明在青丘的时候他都可以分辨清楚,现在却好像不行了。 果然还是不爱了吧! 狗男人! 红蓼声音带着气,其实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才这样,但她是女孩子,就容易钻牛角尖,有两种可能的情况下,就容易想歪,偏向坏的那一方。 就好像永远做好最坏的打算,便不会受伤了一样。 抱着脖子的手臂力道又加大了,但不至于让红蓼不能呼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冰川,跑到了一条走廊里,红蓼扑腾了一下身上的落雪,终于可以缓冲一下。 她目光一扫,见到一座小小的宫殿,位置偏僻,门前种了一颗不知名的树,树此刻都被雪压得弯了腰,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品类。 红蓼二话不说,带着云步虚就进去了,门开后,里面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她感觉舒服不少,将云步虚带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选了道祖雕像下的蒲团,把他倒在了上面。 “我去找人。” 她想把风微尘喊来给他看看,云步虚现在明显不对劲,肯定是出什么问题,她有点担心他走火入魔,虽然这在原书里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她出现了,细节都改变了,很难说结局会怎样。 只是红蓼没走成,小狐狸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冰冷的身体将她裹进怀中,他的唇瓣贴着她毛绒绒的耳廓:“别走。” 红蓼浑身一激,抖着差点没叫出声来。 冷意四起的呼吸扫过耳畔,竟比温热的还要让人手脚发麻。 “你……” 她想说什么,但被云步虚抢了先。 他紧紧扣着她,她一动无法动弹,他蓝金色的道袍和有力的大腿桎梏着小狐狸的四肢,他的腰腹紧紧压着她跳跃的九尾。 好难受。 硌得慌,还有点…… 有点…… 红蓼敏感地喘了一下。 云步虚就在这个时候,靠近她耳畔沙哑道:“你喜欢这里吗。” 他压抑地嗓音如同在冬日厚厚的坚冰上划过道子,令人毛骨悚然:“你自己选了这间偏殿,那我把你关在这里如何。” “把你关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只能见到我,和我在一起。” “你怎么能去救别人,你只能救我。” “你还与他那样亲近,你不觉得很像从前对我那般么。”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2节 “竟还说出不要嫁我的话。” “了了。” “你真该罚。” 第七十四章 红蓼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就被身后冰冷的躯体压得冒冷汗, 听完他的话更是自内而外的惊惧颤抖。 听听云步虚都说了些什么。 “你果然还是记着这些,之前还骗我说不在意不怪我。” 她咬住他的手臂,隔着天衣道袍其实根本伤害不到他, 可云步虚这会儿真的不正常。 他直接将袖子拉开,露出白皙的皮肉送到她尖锐锋利的牙齿边。 “来咬。”他喘得厉害, “用力咬。吃了也无妨,只要你应我。” 红蓼:“……我没兴趣吃人,谢谢。” 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实在抱得太紧了, 哪怕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呼吸,可她还是很不舒服,浑身上下,包括九条尾巴, 没有一处是可以动的。 男人冰冷的发丝洒在她身上,即便隔着皮毛也充满了冷意,像冷血动物紧紧捆缚着她。 红蓼渐渐也跟着他喘起来,他好像根本不介意她是原形还是人形,他好像全都可以……??? 她在发散思维的时候,云步虚则稍稍撑起身子,瞳孔泛红,压抑而专注地凝着她的脸。 “应我罢。” 他的声音沙哑沉重, 带着无尽的缱绻, 眉宇间还有些欲语还休的缠绵。 很矛盾的一幕, 极少见他这个样子, 他总是高高在上无人可攀的, 哪怕是和她在一起, 也是克制、自律居多。 他现在危险又晴涩的模样, 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红蓼的脑子被眼睛控制,狐狸眼里写满了动摇。 …… 次奥,太犯规了,怎么能这样,红蓼你冷静点,不行啊!不能点头!这是真会被关起来的!关起来啊! 这地方环境也不好,还摆着那么大一座云步虚的雕像,日日守着这里,不疯也傻了好吗! 红蓼吸了口气,拿爪子戳戳他的腰,他一皱眉,半闭着眼低低喟叹一声。 “……”红蓼忍耐着,忍得浑身皮毛都炸了起来。 好痛苦。 她嘶了一声,提醒眼前人:“道祖圣人,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云步虚静静看着她:“我不老不死,永远都是这样,会很长久。” ……会心一击。 红蓼痛苦地闭上眼,不再看他,怕再看下去真的会动摇。 拿自由换美色……不行! 不自由毋宁死! “没得商量,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她咬牙坚持着。 云步虚哪里肯放人? 他将她四条腿全都拢住,身上每一寸冰冷的肌肉都紧紧贴着她。 红蓼头昏脑涨,快不行了。 她不得不变回人形,本想着这样更丝滑一些,好逃脱他,没想到反而正中下怀。 云步虚抵着她,红蓼眼前炸开金星,抓住他外袍下宽大的腰封,喃喃着:“别……” 云步虚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别。 所以他毫无顾忌地做了他想做的。 红蓼闷哼一声,紧闭着脖颈朝后仰,手抓着他的衣袍,按着他的身体。 “让我把你关起来。” 云步虚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应和着他的动作说着:“应我。” “允我。” “回答我。” 红蓼:“……”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果然平日里端的是谦谦君子清冷高贵的人,疯起来更是无人能敌。 他每在她耳边说一遍,她都要默默告诉自己一次千万别昏了头,可实在是…… 实在是太难抗拒了。 外面天寒地冻,下着鹅毛大雪,偏僻的殿内却温暖如春,这里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暖的? 她不知道,总之她出了很多汗,人从躺着变成趴着,眼前画面都花了,如重影般乱动。 这些都还没什么……都还是很好的,但是…… 但是这男人真的有病。 每次她给他示意,他明明清晰察觉到了,却偏不如她的愿。 红蓼几次欲满又退,真的会谢。 她气上心头,不禁抓住了他的长发。 乌黑冰冷的发丝被她抓在手里,几乎要如绸缎一样滑落,但她狠了心,使劲地抓着往后扯。 云步虚的发冠掉落,满头青丝被人抓着,本能地跟着往后仰。 他还在喘,大约是因为伤势和此刻的不自制。穿得妥妥当当的雪白交领上喉结不断滑动,唇角不知何时沁出了血,血染红了他的唇,又一点点滴在雪白的交领上,当然也没少了喉结。 红蓼凑近,将他喉结上的血舔去,眼睛跟着泛起红色。 地之主的血脉还在她体内,哪怕她一直按照云步虚给的玉简认真修炼,祂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 这个时候冒出来可不太好啊。 红蓼一拍琵琶骨,疼得神魂都颤了颤,也成功地将血脉躁动压了回去。 对方是看不到她和云步虚在做什么了,但祂留下的细微悸动还在。 红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云步虚还是这副任君采撷无怨无悔的模样。 她眼睛变得比他还红,几乎是阴测测地说:“想关着我?” 云步虚艰难地望向她,看到她勾唇一笑。 “可以啊。”她大大方方地应下来,“你可别后悔。” 红蓼翻身而上,无声的法术落下,他染血的雪白交领被撕得粉碎。 “就关着我好了,永远别放我出去,让我只看见你一个,罚我吧,来,狠狠罚我。” 云步虚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但她答应了,这已经足够令他快悦。 他很高兴,自然无有不应,但后面发生的事,与其说是他惩罚她,不如说是她罚他。 云步虚本是要闭关疗伤的,现在好了,可能风微尘这个徒弟之前的担忧也是有必要的,他约莫还是需要那些丹药的。 但也还好……也没有那么需要,红蓼如今修为突飞猛进,与他一起,不再只是她自己受益,他也是会有受益的。 伤势于此种修炼里,是在缓慢修复的。 “太慢了。” 红蓼检查过他的伤势后,把他按在供桌上。 “再来。好得这么慢,得日夜不休才行。” 日夜不休。 她说到做到,说日夜不休就是日夜不休。 不是想关着她吗? 行啊,她同意了,那他也得付出点代价。 人形原形什么的别卡得太死,都得受用。 道圣宫禁地里冰川崩塌之后,沐雪沉和大长老就来查看了。 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道祖的手笔,圣人应该是在此处闭关的,那现在是出关了? 这也太快了,这才几天?半个月都没有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担忧,收拾过这里之后,就回圣殿求见圣人。 但古怪的事发生了,云步虚并没回到圣殿。 何止是圣殿,整个道圣宫,到处都没有圣人的踪迹。 不但圣人不见了,夫人也不见了,沐雪沉找了七天,一点收获都没有。 天色已晚,他立在夜幕的悬崖边,看着下方滚滚的灵云沉默。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第一时间看过去,当时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那是红蓼。 但不是。 他看见的倒也是个令他意外的人,是羽落。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3节 沐雪沉微微颦眉,他不似其他同门那样厌恶神仙人之外的种族,却也不那么容易接受就是了。 他对羽落的感觉很复杂,尤其是在她站在道圣宫这一方,帮他们抵御冥鬼潮之后。 “见过真君。” 羽落大大方方地和他见礼,沐雪沉也颔首示意。 “真君还在寻圣人和夫人吗?”羽落轻飘飘地问,“找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或许他们离宫了呢?” 沐雪沉淡淡道:“大战之后师尊重新修复了护山大阵,若他与夫人出去了,我和大长老不可能毫无感觉。” 所以他们肯定还在宫中,至于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找,是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毕竟冥界和叛徒才惹出过乱子,他们其实有些担心对方再乘胜追击,趁着道祖闭关耍阴招。 除大长老之外的其他长老们,也还是对红蓼不够放心,怕他们一起消失,是红蓼趁着圣人闭关做了什么,红蓼之前也确实跟沐雪沉打听过云步虚闭关的位置。 沐雪沉并不怀疑她,比起她,他觉得眼前人更可疑。 “真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件事与我无关。”羽落斜倚在一棵树旁,双臂抱胸,上下将沐雪沉看了一遍,“真君好像比其他人更担心圣人和夫人。” “同门都一样担心。”沐雪沉没承认。 “真君何必否认呢?您更担心这也没什么不对啊,您是道祖唯一亲手带大的弟子,自然要比别人和道祖感情深厚一些。” 沐雪沉蹙眉不语,但确实也没再出言否认,羽落到了这里,突然话锋一转。 “可是啊……”她拖长音调,“我完全看得出来,真君你的担忧里夹杂着不该有的情绪。” 沐雪沉猛地望向她:“住口。” 羽落笑起来:“真君怕什么?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你我二人,我说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真君的秘密。” “本君没有秘密。” “是吗?惦记自己的师娘不算秘密吗?” “住口,休要胡言!” 羽落看着他冰冷的眯眼,笑意盈盈:“是不是胡言真君心里自有成算,我能看得出来,是因我乃人魔混血,在凡世六界里见过太多情情爱爱,与你那些一心修炼的同门不一样。” 她顿了一下,用一种很危险的语气说:“与你的师尊也不一样。”她慢条斯理,“不过你真以为你师尊一点都没发觉吗?那可不一定。” 沐雪沉手一抬,灵力如绳缚向羽落,羽落轻巧地躲开。 “真君别生气,我说出来也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真君帮我个忙,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笑得开怀,“我会好好帮真君保守秘密,只要真君应我这个小忙。” 她手指并在一起,拉出极小的距离,似乎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可胆敢拿这些来要挟道圣宫的真君,要做的就不可能是小事。 “你要说尽管去说。”沐雪沉慢慢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本君问心无愧,自不怕流言蜚语。行得端做得正,更不会被人猜疑。” 他说完就走,毫不留恋,似乎真的问心无愧。 羽落脸上的笑意消失,盯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自语了句:“有意思。道圣宫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若不是她有血海深仇在身,倒是不介意和这么有意思的人玩一下。 可惜了。 羽落转瞬消失,殊不知,其实红蓼和云步虚所在的偏殿,就在他们不远处。 沐雪沉辛辛苦苦找了多日,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绕着这座偏殿转了好几圈。 云步虚想把红蓼关在这里,自然就会留下避人的结界,所有人靠近这里,都会忽略掉它的存在。 就是这东西,好像有点让他自作自受了。 红蓼将窗户打开,微风吹进来,她这才知道外面的早就不下雪了。 积雪都融化了,树木开始发芽,四季如冬的道圣宫竟有些春至的模样了。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她靠在男人的怀中,他半披着道袍,赤着的胸膛滚烫无比。 “你又吐血了。” 她姿态妖娆妩媚,眼神偏又纯稚无辜,好像他的吐血和她无关一样。 “我给你擦擦。” 她体贴地用指腹抹去他唇角的血迹,然后舔舔手指,笑纳了香喷喷的鲜血。 “休息够了吗?”她温柔至极地问完,不等他回答就呼吸滚烫道,“这都过了一刻钟了,休息够了就再来。” “来啊夫君~” “来关着我吧~” 云步虚看着她这一刻的模样,从相遇到今日,终于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狐狸精。 第七十五章 道祖出关半月还是没有任何踪迹, 道圣宫之外也探寻不到分毫。 一开始大家都还稳得住,现在是真的有些着急了,聚在道场上一起想办法。 “实在不行, 只能开启七星阵来寻圣人下落了。”大长老萧梦寒面色凝重。 沐雪沉负手立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 好像不管他们做什么决定他都没意见。 水如镜站在人堆里,倒是没他们那么担心。 可能是因为他还记得离开浮心塔后,道祖看见他和夫人那个眼神。 不可否认的是, 那一刻他心底有种隐秘的快活。 就像在一场注定失败的困局中, 终于有了一丝丝乌云之后的惨淡日光。 不是因道祖那般存在也会将他视为劲敌的成就感,那恶劣又下作。 单纯只是因为红蓼。 因为在那一刹那,他和她有过一瞬的可能。 至少在别人看来是有过的。 他从没想过会和她有什么可能,他们注定是两条平行线, 仅仅在那一瞬间有过交汇就足够了。 “水盟主?” 水如镜转头望去,看到风微尘在看他。 “我在。”他颔首,“怎么了?” 风微尘:“大长老问你浮心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圣人和夫人当时见面可有什么异常?” 这是想从这方面入手,看看他们有可能在哪里。 哪怕圣人要带夫人离宫,也不可能完全不给他们打招呼。 譬如上次去青丘,虽然走得急,也是把宫务都安排妥当之后才走的。 一直置身事外的沐雪沉这个时候紧紧盯着水如镜, 接触到他的视线, 水如镜握紧了手中断剑坚定道:“我之前已经同诸位说过了, 是夫人救了我, 杀了塔内所有妖魔。” 他的语气认真平淡, 一点故意隐瞒的痕迹都没有:“夫人是九尾天狐, 得圣人亲自教导, 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完全做得到这些。至于出来之后,圣人和夫人也没说什么,圣人将夫人送回圣殿之后,就去助诸位退冥鬼潮了。” “再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沐雪沉听完他的话,安静地阖了阖眼,将视线转到大长老身上:“正是如此。大长老不必再纠结那些,想来师尊和师娘消失,若真和魔界冥界有关,魔尊和冥皇不可能这么安静。” 萧梦寒沉吟着:“确实,若真和他们有关,肯定早就攻进来了,只是……” 她话说一半,圣殿之上忽然紫气流动,萧梦寒一激动:“是圣人回来了!” 这声高呼令所有人都望向了云中圣殿的位置,无数双眼睛看见了代表道祖的金光紫气。 “是真的!” “圣人回来了!太好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风微尘在人群之中,提着药箱就要出发,水如镜拉住了他的衣袖。 “嗯?”他奇怪地望回去。 “圣人若要真君疗伤自会传召,雪仪真君和大长老已经过去了,见尘真君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 风微尘想到自己曾受过蛊惑,大家也都知道,虽然不会异常对待他,但有要事的时候还是会避着他一些。 也不是不信任他了,就是怕谢沾衣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手脚。 风微尘面如菜色,到底是没有过去。 圣殿之内,云步虚坐在高台御座上,面色苍白平静,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沐雪沉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他可没有道侣,这辈子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当然看不出那是什么状态,只是觉得师尊看起来好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圣人脸色很难看,可是闭关出了差错?” 大长老直接问出了口,问完之后没立刻得到回答,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良久,云步虚才漫不经心道:“无妨,尔等至此何事。” 大长老低下头谦卑地说:“也无甚要事,只是圣人出关后失踪多日,我等实在担心罢了。” 云步虚神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 “无事便退下罢。”他语气很淡。 萧梦寒低着头和沐雪沉对视一眼,安静退下了。 云步虚靠在御座上,眼底难掩疲倦。 他垂眸睨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和这具身体一样,被红蓼无所顾忌地使用过,开发出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想到这些,就不免会想起他们是如何从那间偏殿中离开的。 今晨的时候,红蓼趴在他背上,尖锐的指甲在他肩头描绘出一朵血开的莲花。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4节 像极了红莲纹身。 云步虚没有愈合这些伤口,他还记得自己是用什么语气主动提起离开那里的。 他手撑在扶手上,想到当时给的理由——谢沾衣几次三番主动挑衅,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可能只被动反击。 他是要主动做些什么的。 既要主动,肯定需要一个全盛时期的身体,所以不能再“荒唐”下去了。 红蓼似乎意犹未尽,歪着头笑吟吟瞄他,直看得他匆匆离开,几乎落荒而逃。 这之前所有的嫉妒也好,不甘也罢,都在这场过分的宣泄之中荡然无存了。 能与她如此的只有他。 能受得了她、满足于她的只能是他了。 她绝不可能与他分开的。 云步虚说服了自己,但现在换红蓼不理他了。 他这次确实过分了,简直是踩着她所有的底线行事,无一不是回旋镖,哪怕她不言不语,他也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看,全被她猜中了吧,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以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不但冷待她,还要把她关起来,经过这么一回,他可真是露馅了。 云步虚起身回寝殿去看红蓼。他到的时候她就在那里,哪儿都没去,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只狗在。 啸天这只狗妖在道圣宫大多时候都是原形,这模样比人形更容易让弟子们接受,他一向懂得如何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 即便如此,看他趴在红蓼身边,一人一狗在一张床榻上,云步虚还是沉了脸色。 啸天的危机感知非常敏锐,他倏地睁开眼,一见是云步虚回来了,立马以光速消失。 红蓼也没拦着,瞧见他就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云步虚想说什么,都因她的反应说不出来了。 她一副“我要睡觉请勿扰”的样子,他再多嘴是不是有些烦人。 云步虚沉默片刻,还真的放弃了言语,就坐在一旁打坐疗伤。 红蓼:“……” 呵呵,还真不说? 真有你的云步虚,气死她算了! 红蓼拿开挡在眼睛上的手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明明闭着眼,却敏锐地察觉到,准确地对上她的视线。 红蓼一怔,毫不示弱地继续瞪回去。 云步虚立刻撑着手臂靠近她身边。 “还在生气?” 红蓼重重哼了一声,踹他:“走开,别碰我,烦。” 云步虚分析了一下,这次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了,并未躲开,甚至还靠得更近。 红蓼正要再赶人,就听到他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亦不能免俗。之前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之后不会了。” 红蓼的话憋在嗓子眼,有些说不出来了,但眼中懊恼的情绪并未减退。 “你若实在生气。” 他顿了一下,接触到红蓼若有所思的视线,转换了个语气道:“可以对我动手,我不会反抗。” “如何都可以。” 他扯开道袍的交领,露出还伤着的肩膀,血莲花刺目又情瑟。 红蓼以为他是那个意思,扑过来说:“行啊,那咱们再来。” 云步虚身子一僵,眼下青黑阵阵,咳了两声道:“了了。” 他迟疑着:“……等我疗伤过后可好。” 红蓼闷在他身上,身子颤了颤,强忍着收回笑意,矜持地起身不屑道:“就这样而已吗,还是道祖呢,呵,男的果然不行。” 她拖着尾巴慢悠悠走开了,虽然还是不理人,但情绪明显好了一些。 她总是好哄的,可他却那样过分。 红蓼怎么气都应该,毕竟在她的角度来看,他不过是仗着她心中有他罢了。 云步虚专心开始疗伤了。 不仅是因为要反击谢沾衣,更是因为伤愈之后,她才能想怎么要他都可以。 到时别说半个月,真的日夜不休一整年他都能行。 他这边专心疗伤,红蓼也没来打搅。 她也需要好好炼化体内的血脉,还有这近二十天双修来的进益。 变强的感觉很好,连呼吸吐纳都比以前通达舒适了,偶然一次遇见萧梦寒,她都看不透她身上修为,着实愣了许久。 萧梦寒倒是没多说什么,红蓼变强总体来看是好事,毕竟从上次大战来看,她是站在道圣宫这边的。 妖族那边也终于选出了新的妖王,道祖亲自下令,将青丘大长老莲绽选定为新任妖王。 这可不是白来的,莲绽和其他想要妖王之位的大妖挨个打了一架,虽然几次差点就败了,但最后还是她险胜。 她拿这个位置问心无愧。 下这个令的时候,云步虚问过红蓼可有意见,红蓼依然不理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对妖王之位没有兴趣。 身为妖族,却对妖王之位不感兴趣,那她想要什么? 云步虚暗暗想了许久,在伤愈得差不多时,寻到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红蓼今日有些头疼,炼化血脉并不容易,要抗衡祂的邪气很难,云步虚时不时会帮她,但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 “我能不要祂了吗?”她靠在他怀里嘟囔,“烦得要死,太累了,我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多一个这东西,总觉得好像在身体里按了一个监视器,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云步虚能从字面上明白监视器的意思。 “你若将祂与自己的血脉彻底相融,纳为己用,便可不再受此烦扰。” 这是六界公认的方式,所有取得血脉的人折腾来折腾去,都只是想将血脉彻底相融,让别人再也没办法抢走罢了。 可时至今日,都还没人真正做到过。 红蓼和他们不太一样的是,他有云步虚这个本身天之主的转世帮忙,成功的可能性倍增。 只是—— “你不是要除掉地之主的吗?”红蓼拧眉看来,“我要是把祂彻底吸收了,你就不能再将三道血脉融为一体,彻底摧毁了。” “毁不掉也无妨。”云步虚平淡道,“等我拿到其他的血脉,全都给你,助你全部相融。” 这样一来,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上地摧毁了地之主吧? 但这与道圣宫一直以来的理念都是相悖的。 他们是要彻底毁了地之主复生的可能性,如果只是被其他人吸纳相融,那何尝不是造就了另一个地之主? 红蓼是妖族,谁能知道她真正得到一切之后会做什么? 没人可以保证。 若此事被神仙人三界其他人得知,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单单是红蓼现在占据了一缕血脉,都够他们担心争论一番的了。 “我不要。”红蓼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说,“我才不要那么麻烦,这一个我都烦死了,三个加一起怕是要卷死我。” 红蓼使劲摇头:“我只要我自己原来的样子就可以啦。”她想了想,“不过你反正是要聚齐三道血脉才能一起摧毁的,我先帮你收着也没什么。” 她低下头去,微微抿唇说:“你之前拿来关祂的金鼎已经不能用了吧?” 红蓼望向他,语气随意地说:“我可以帮你作为血脉的容器,我是妖族,血脉不会如反抗你那样排斥我,你不需要再时刻承受祂的污染。等所有血脉都集齐在我体内,我就随你进阵,将祂彻底毁了。” 云步虚脚步猛地停住,眼神复杂地望向她。 红蓼回应着他的注视缓缓道:“我没什么大志向,这辈子最想要就是三五挚友,一座宫殿,再来一座风景优美的山头,优哉游哉地过日子。我不想变得太强,和不和你站在同一个位置,走到今天我也没那么在意了。你若想把三道聚合的血脉关在一起不外泄,那么强大的力量,圣邪两个极端,必然需要你付出很大代价,不仅仅是骨血那么简单。” 原书里就是这样,血脉分成三道,只有一道两道的时候,云步虚尚且可以用自己的骨血作为容器控制着的。 等到所有都聚齐之后,他是付出了剖心的代价才没令对方冲破阵法,重归于世。 他与地之主力量相等,但就如红蓼说的,正邪两个极端,全盛的他和全盛的地之主,想要胜过对方并摧毁一切,他既要容纳着祂的血脉,还要动手,很难很难。 他倒是可以选其他人来做容器,自己只负责摧毁,可神仙人三界无人有足够的能力,真做了容器怕是最后会和地之主一起送命。 从妖魔冥三界选择容器,最后跟着死了也没什么,可他又信不过他们。 那可是全部的地之主血脉,接触到自己族群的一瞬间,祂可以爆发的力量远比在天之主一脉体内多得多,谁知道容器能不能控制住自己?若真的灵府被夺,什么都没剩下,那可就弄巧成拙,促成了地之主的彻底复生。 所以只能他来。 在只能选择他自己作为容器的情况下,得到一个剖心,近乎是同归于尽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可以帮你。”红蓼轻声说,“我想帮你做些事。这是我选择进浮心塔时,远高于救人之心的念头。” 她语气淡淡,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她说出来的这些话,无一不是沉重的。 “我那样难的出来了,你只看得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却看不到我的心意。” “我真的高兴不起来。我现在看着你,听着你说话,都还是会止不住地心凉。” “便是如此,我也没想过真的要和你分开,不管我嘴上如何说,心里确实不舍得。我喜欢你,还是想要帮你做点事。越是这样,我越是看不起自己,越是觉得心凉得彻底。” 红蓼摸了摸脸,恨恨道:“不行,我得去挖个野菜清醒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我真是个烂人 了了:他都这样了我还是愿意帮他,我真他娘是个天使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5节 第七十六章 云步虚自诞生便占据至高地位, 愿意为他生死的人不知凡几。 但真正为了他这个人,不是他的身份能力或者六界大义的,从来没有。 自始至终都只有红蓼罢了。 作为容器这件事, 就拿他的弟子来说,沐雪沉由他一手带大, 肯定也是愿意的,他若开口,沐雪沉一定会说为了六界苍生, 他死而无憾。 区别就在这里。 别人是为六界苍生, 红蓼仅仅是为他本人。 她不想他冒险,不愿他一个人担负所有,她比其他道圣宫的元老,都要早想到容器的危险这一点。 云步虚喉结动了动, 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反手将刀柄递给她,自己紧紧握住刀刃。 金红色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刀刃流下来,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红蓼哪料到他会突然这样,着实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刻将匕首接过。 可他不松手,手跟着她的力道往前, 刀刃陷入肉中更深, 血流如注。 “你疯了吗!”红蓼大声道, “快松手!好好的你放血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吗。”他情绪不太稳定, 漆黑的双眼有些泛红的痕迹, “就如你在我肩上‘画’的一样, 你还可以在我身上任何地方都‘画’你想画的东西。” 红蓼呆了呆, 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近乎癫狂的双眸,那隐隐的红色不难判断,她突然就想起原书里反派们想要击败道祖所做的一系列安排。 要杀他,先要动摇他的道心,让他神府动荡,精神崩溃。 他在原书中无懈可击,反派所有的手段都不够看。 但现在和她在一起,他真的出现了问题。 谢沾衣到底还是得逞了。 这一次攻入道圣宫,哪怕损失了齐净玉这个奸细,还失去了超半数的冥鬼潮,可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他令云步虚心神动荡,思维极端了许多。 红蓼使劲掰开他的手指,血染了她一手,飘着熟悉的淡香。 没有太多血腥味,反而香喷喷的,像一盘美味佳肴。 红蓼没帮他止血,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忽然说:“你想用这种方式补偿我?” 她点点头:“好,可以,我接受了。” 这种情形下,按理说该替他止血疗伤,告诉他不要用这种方式的。 但红蓼没有。 她总觉得越是那样,越是容易让云步虚更压抑偏激。 他不该是那样的。 清风明月的一个人,不该变成那个样子。 不过……这样子也很带感就是了! 红蓼绝对不承认,她就是自己心里蠢蠢欲动,特别想要这么干。 她拉着云步虚往回走,在寝殿里设下结界,将他狠狠按在了木制的台阶上。 没去寻什么床榻,也没有蒲团垫着,就只是台阶。 道圣宫天寒日冷,木地板也处处透着寒意,红蓼压着云步虚,娇小的身体将天下至强的道祖安排得明明白白,后者不但没有丝毫反抗,如玉如画的眉宇间甚至还萦绕着清冷的笑意,手肘撑在台阶上,整个人向她靠近。 “你想在哪里。” 他拉开交领,染血的手将雪白的衣领染红。 “这里如何。” 他按着锁骨的位置。 红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视线划过他凸出的白皙喉结,落在他选定的锁骨位置,漂亮的一字型锁骨点缀了血迹,更显白得惊人。 “不要。”她明明蠢蠢欲动,可还是拒绝了,“我自己选。”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迷离的欲瑟。 云步虚放开手,任她选择一个心怡之处。 红蓼握着布满他鲜血的匕首,一路来到他的腰腹。 “丹田好了。” 下丹田靠近什么地方是个人都知道。 云步虚身子紧绷一瞬,在刀刃抵在腹肌之下时又放松下来。 “好。”他手撑着地面,半阖着眼等她动手。 红蓼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寻常修者的金丹都在这里,这是很要紧的地方。” “是。” “那你呢?你也有金丹吗?” “没有。但这里也很要紧。”云步虚微微抿唇道。 红蓼笑起来,看了看更下面的位置:“看出来要紧了,那就在这里。” 她刀刃落下,在划破他肌肤之前还是停手了。 “不趁手。”她哑着嗓子说,“还是用我的指甲。” 她单手化爪露出指甲来,远比匕首锋利。 但落下去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疼,反而有些难忍的痒意。 …… 做这些本是想补偿她。 她既喜欢在他身上“画”了红莲,肯定也喜欢别的。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疼和血,还能留下痕迹,她应该会解气。 可现实是,完全没有疼,也没流太多血,一切都恰到好处。 反倒是他克制到了极点,几乎屏息到窒息。 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她原本选定的位置还靠上一些,不知何时越来越向下。 云步虚匆忙抓住她的手,那么强的一个人,赤红的眼底却充斥着哀求。 “别。” 红蓼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了亲命了简直是。 他瞳孔异常的红色不见了,但眼睛生理性的泛红却严重极了。 仔细去看,眼角甚至隐隐泛着水光。 红蓼跟着他一起憋气,手上明明想停止了,思及自己作了一半的“画”又不甘心。 “很快。”她安抚着,“再忍忍。” 她挣开他的手,在他又来阻拦的时候狠狠地按了回去。 “不是想补偿我吗?要言而无信吗?道祖圣人~” 这一声称呼让云步虚哪怕隐忍到了极点,也无法再去阻拦什么。 他将脸埋进她如云的衣裙之中,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凌乱地呼吸着。 红蓼染血的指甲继续“画”下去,在他丹田之下的位置,渐渐完成了一幅血色的九尾狐图。 肩上的莲花随便他如何愈合,无所谓,以后也不会存在。 但这个位置的九尾狐图,血气四溢,绯红的狐狸眼,处处都和她的原形一致。 最后一条尾巴完成的时候,红蓼满意地笑出声来,也是同一时间,靠在她怀中的人低喘一声,紧绷克制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 红蓼的手太靠近他了,还很往下,衣衫脏污之后,便是她的手。 她盯着自己带着血还带天之主转世之身炙热纯阳的手,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 变态了她。 她真的变态了。 他没忍住。 她真的……真的…… 她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很满意。” 轻柔抚过他丹田下的九尾狐图,她柔声道:“要好好保存,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让它消失。” 红蓼在掌心凝结灵力,红色的光落在九尾狐图上,一点点将它压实。 这样一来哪怕伤口愈合,这幅图也能留下。 怀中的道长缓缓撑起身子,在她耳畔徐徐说:“高兴了吗。” 红蓼没说话,但上扬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步虚欲言又止许久,终是道:“我从未,从未。。。。” 从未如此失态过。 可好像她就是想看他这样失态。 若这样可以让她开怀,那便这样吧。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6节 云步虚眼神幽暗,红蓼笑着捧住他的脸:“这有什么。” 她指腹摩挲他的脸庞:“男人的脸面不值钱。” “……” 她高兴就好。 有了这么一个打岔,云步虚仍未忘记来寻红蓼的本来目的。 他带红蓼离开了道圣宫,瞬息千里来到一个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地方。 是红蓼和他遇见的那座灵山。 但它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她站在云层之上看着灵山漂浮的雾气之下,那里有宫阙三重,雕栏玉砌,处处奢靡精致,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完美仙宫。 云步虚带她来这里,看这座宫殿,目的是什么,她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给她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红蓼脸上懵懵的,哪里还有在他身上为所欲为时的神气,“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这得多少灵石啊??” 不单是灵石,还要有足够的人力。 这怎么看都不是几天能够完成的大工程。 不过云步虚是神仙,或许就是可以? 古代的仙妖神话故事里,不总有仙女或者妖怪用障眼法变出豪宅来,在本体消失之后,一切就变回原本的灰败吗? 红蓼想到这里就问:“这是什么障眼法吗?” 云步虚没回答,他带着她下去,让她亲自去感受是真是假。 红蓼落在宫阙之中,身边的仙山缭绕,流水迢迢,全都真实到不可思议。 梦中情宫。 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红蓼本身其实是个非常追求安稳的人。 在穿到这个陌生世界的最初,她就希望可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 走到今天,经历那么多,小小的梦想却一直没能实现。 “……是真的。”她自己做出了判断。 她也不是最开始当狐狸精的时候了,现在她能分辨出大部分的咒术。 这些都是真的。 云步虚这时才开口:“在你答应与我成亲的时候,我就在准备它。” “你曾同我说过你的心愿,我一直记得。” “只怕有一样还是要让你不够满意。”云步虚慢条斯理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居所,这座仙宫是我为你所造,以后也就只能住下你和我。” “不会有别人。”他强调着,“只能是你和我。” 她心里没说出来的那些美男子后宫什么的,是绝计没有机会的,想都别想。 她若是喜欢,他倒是不介意拿法身来让她快活。 这仙宫三重阙,都住不下他的所有法身。 他正要把这些也告诉她,却发现身边的小狐狸早跑了,紫紫的一团跑进了仙宫之内,一寸寸墙壁摸过去,甚至还啃了几口。 “嘿嘿嘿,玉的,嘿嘿嘿~~” 红蓼飞着跳着,绕着仙宫旋转,闭着眼,哼着歌,美得不要不要的。 房子! 大房子! 超级大房子! 谁能抗得住?她反正扛不住! 圆梦了有没有! 今天真的好高兴! 红蓼决定不计前嫌。 她跑回来,跳到云步虚身上,搂着他亲了一口:“爱死你啦!” 然后也不等云步虚有什么反馈,又跳下来朝他一伸手:“房产证……啊不对,有什么票据吗?证明这座仙宫是我的,万一以后咱俩吹了,你也不能来给我捣乱。” 云步虚因她最后那句瞳孔微动。 红蓼没察觉到他的介意,不断朝前伸手。 他干脆抓着她的手往下一拉:“票据不就在这里。” 他声音沙哑:“你亲自‘写’下的票据,还不放心吗?” 作者有话说: 行了行了,腻味够了可以搞事业了 不虚子:不够,永远不够,想摆烂了 第七十七章 红蓼有了心爱的家, 可惜不能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时间,因为云步虚没打算放过谢沾衣。 谢沾衣都欺上道圣宫了,他那个性格不可能只是击退冥鬼潮就算。 冥鬼潮折损超过半数的时候, 是乘胜追击杀了谢沾衣,夺取他体内血脉的最好时机。 只道圣宫终究也元气大伤, 他自己也得好好疗伤,所以行动推迟到今日,拖了近一月的时间。 如今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沾衣是个疯子, 做事毫无原则,没有冥鬼可操纵了,他很可能会对人界下手。 云步虚刚和红蓼说了这些,水如镜就御剑寻到这里, 狼狈不堪地禀报了最新消息。 “冥皇利用大批鬼修肆虐人间,臣下已率各宗门弟子前去镇压营救,但冥皇似乎给了他们什么增进修为的法宝,鬼修修为大涨,仍在不断犯案。” 水如镜的消息中用词并不非常激烈,但从他的表情里不难看出,人间现在恐怕情形很糟糕,远比之前的道圣宫要严重得多。 道圣宫皆是仙门弟子, 个个都出手不凡, 哪像凡人那样脆弱? 他们不过百年生命, 还要被谢沾衣肆意掠夺, 制成无知无识的冥鬼, 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此间罪孽, 谢沾衣死一万次都不够。 现下的人界,说一声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云步虚听了消息,站起来便要走,想到红蓼,他停了停回头道:“你便在此处休养,这里四面八方包括地下我都检查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红蓼很相信他这次是真的没问题,可她没打算留下。 “我也去。”她说,“我能帮忙。” 云步虚只迟疑了一瞬就点头道:“跟着我也好。” 不管准备得多齐全,总还是可能会有疏漏的情况。 只要不在身边,就没有百分百安全的几率。 现在人人都知道红蓼是他的妻子,要对付他,从他本人入手很难,就只能从红蓼身上找法子。 不管待在哪里,确实都不如跟在他身边安全。 云步虚握住红蓼的手,拉着她转瞬消失不见。 水如镜慢慢取出自己的断剑,垂眸看着剑刃上倒映的身影,感受到剑刃的震颤,他自嘲笑道:“你也在嘲笑我吗?” 回想起方才红蓼和圣人结伴离开的模样,当真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般配极了。 越是如此,越是衬得他此刻的模样可笑又卑贱。 “走吧。” 他肃了脸,御剑离开这座仙宫,走远之前最后一次回头。 看着那座云雾缥缈的仙宫,仿佛就看见了他和圣人之间天差地别的悬殊。 但凡女子应该都知道要怎么选了。 …… 人间界。 云步虚和红蓼赶过来,,远远就看到无尽的鬼气森森。 黑雾笼罩着大片大片的地方,来禀报消息之前,水如镜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安排,哪怕如此,人界宗门弟子到底还是不敌拿了冥皇法宝的鬼修们,死伤惨重。 可哪怕明知道会死,他们还是义无返顾地往上冲。 红蓼哪里看得下去,她挑了情况最严重的地方,如离弦之箭般赶过去,抢在一鬼修下手之前一掌拍散了对方。 “可还好?” 她扶起受伤的修士,修士被她的容颜晃了一下眼,很快就回过神来。 “帮帮我师妹,我师妹——” 他自己都快不行了,嗓音撕裂般沙哑,却还是挣扎着要去帮自己的师妹。 红蓼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一女子被鬼修抓着,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红蓼正要行动,金光落在此地,驱散了天空中的黑云。 鬼修们突失了最大依仗,意识到是人修们强大的帮手来了,开始四下逃散。 抓着女修的鬼修也想跑,但被一道金光桎梏,根本动不了,那女修奋力挣开,直直朝地面摔去,红蓼立刻上去接住了她。 明明是比她还要高的姑娘,抱在怀里轻得却仿佛羽毛。 她浑身上下都是血,几乎看不出原本衣裙的颜色。 “我师兄……”她颤巍巍地伸手。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7节 “他没事,他好着呢,你别动,我帮你止血。” 红蓼语速很快,虽面上不忍动容,手下却有条不紊,很快替女修稳住伤势。 “多谢……多谢仙上。”女修咳了咳,沙哑地问,“百姓们可还好?他们可有事?” 红蓼望向被他们拼死护在后方的凡人百姓,点头道:“他们都很好,没事了,你可以休息了。” “……没事就好。”女修累到极致,听到百姓没事,终于松了紧绷的弦,闭眼昏睡过去。 最开始救下的男修艰难地赶到这里,看到师妹如此瞬间慌了,红蓼安抚道:“她只是太累睡着了,她的伤已经没有大碍。” 以红蓼现在的修为,替女修疗伤着实不是难事,男修见师妹确实呼吸平稳,已经止血,终于彻底舒缓下来。 “那……那就是圣人吗?”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天际,红蓼跟着去看,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叫云步虚圣人。 如红蓼这样一个个去救人有些太慢了,人间受难的地方何止这里一处?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可能还有比这里更惨烈的情况。 云步虚要做的就是尽快驱散所有遮盖人界的黑云。 那黑云显然就是由谢沾衣赐给鬼修们的法宝所唤,在黑云之下所有鬼修都会实力倍增,有的甚至可以赶上道圣宫的上等弟子。 云步虚周身围绕着金白色的圣光,圣光所到之处,黑云逐渐散去,阳光投射下来,寒冷的气候变得温暖许多,躲藏在阵法中的凡人终于敢朝天空上看一眼了。 在无数双震撼和惧怕的眼睛里,云步虚乌黑仙颜,蓝金道袍,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太一玄宗扇,玉骨神扇在他手中翻转,他醇厚而浩荡的灵力如甘霖般落下,所有沐浴到圣光的人都身心舒畅,痛苦顿消。 他不是圣人,还有谁担得此名? 如此大面积使用仙力为所有人驱散鬼修带来的阴寒、疫病和伤痛,需要耗费极大精力,这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红蓼很担心,可她没有开口阻拦,她知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还好云步虚已经基本痊愈了,那阵子放肆的双修帮了他不小的忙,倒是不逊色于闭关修炼。 红蓼将手上的修士们逐一安置好,然后跑到云步虚下方仰头看他,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于繁忙之中低下头来,冷淡的嘴角有瞬间地扬起,是极快地朝她笑了一下。 那一瞬当真是温润如玉,拂面春风。 红蓼心中的羊驼秽土转生,都快跳出她嗓子眼了。 天际边突然出现几道光束,红蓼眯眼一看,是沐雪沉带着风微尘他们赶来了。 男主一马当先,山河笔挥出金光,配合着云步虚将仙力送到更远的地方。 鬼修的惨叫不绝于耳,风微尘理都不理,直接落下,将带来的丹药分发给受伤的人。 大长老留守道圣宫没来,云步虚在这里,她来不来确实也不重要了,看好家,别被人偷家就行。 有人帮忙,一切就快了许多,云步虚落到地面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朝他涌过来。 “圣人!” “圣人啊!救救我的孩子吧,她还不到三岁啊!” “圣人救救我娘亲,我娘被他们抓走了,圣人救救我娘!” 人们的哭喊声几乎盖过鬼修们的哀嚎。 云步虚是有护体罡风的,但他不可能拿那些来防备凡人。 红蓼就在他身边,倒是可以替他抵挡一二,但他将她推到了一旁,自己面对一切。 他被抱住腿,拉住衣袖,身上的道袍染上了他们的血,他垂头望着他们,听着他们的哀求,每个人都不愿失去自己的亲人爱侣,可没有办法。 已经成为冥鬼被带走的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们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管是你谁的母亲,是谁的子女,都不可能回来。 他给不了他们肯定的回答,也不会欺骗他们,他能说的只有—— “对不起。” “我来迟了。” “是我之罪责。” 红蓼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此情此前,她想安慰他也寻不到机会。 又能怎么安慰呢? 若说这些事和他无关,他是神仙人三界之主,是他们依靠的领袖,自然不可能无关。 但事发突然,云步虚再强,在没有真的成为天地共主,恢复所有天之主记忆和力量的时刻,不可能将神识布向每一处地方。 他耳边何止眼下这些哭喊,他几乎听得见人界大地所有的哭喊,换做任何其他人,早就承受不了这样的烦扰和震撼了,但他还是面色平静。 习惯了也就没觉得那么难以承受。 “非圣人之责,是臣下未能保护好他们。” 水如镜一样很狼狈,比起后来者,他这个一直冲在最前,拼死找到机会去求救的人伤得最严重。 他甚至都没有完整的本命剑,手中断剑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逝者已矣,诸位有任何愤怒,尽管对我发泄。” 水如镜帮云步虚从人群中脱身,把自己交了出去。 可看着为了救他们付出所有的水盟主,他们又哪里舍得? 凡人的苦痛中也有理解,他们知道作恶的是谁,也知道仙长们都尽力了。 他们克制着极度的悲伤,互相搀扶着退下去,哪怕还在呜咽,却说不出什么为难指责的话。 这就是受他们庇护的百姓。 他们比起修士及之上的存在,脆弱得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可他们却有最宽宏温良的心。 红蓼跑上前抓住云步虚的手,咬唇道:“谢沾衣该死。” 云步虚看着周围:“他确实该死。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何止制造了一次。” 不止一次? 是了,他们都活了多久了,肯定不可能就这一回,看他那熟练程度就知道了。 只这一次红蓼就看不下去了,还有那么多次,她简直恨不得立马将谢沾衣碎尸万段。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冥界。”她仰头说,“现下人界离不开人,道圣宫也要人驻守,本来大家就还没恢复元气,若对付谢沾衣,肯定是能不正面大战就不正面。”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之前在浮心塔里我不是见过他吗?” 浮心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步虚大部分都知道,但红蓼的幻境详情他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谢沾衣假身出现过,与她体内血脉似能感应,蒙骗她自己死了。 他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微微波动:“怎么。” 红蓼攀着他的肩膀:“他好像……”她斟酌着,“他好像喜欢我,想让我同他一起。若我假意投奔,应该可以和你里应外合,不费一兵一族将他干掉!” 云步虚闻言良久都没反应,待红蓼去观察他的神色时,他才突兀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怎么说呢,品着这个味儿,就觉得她体内的血脉,都开始朝一个地方蜷缩闪躲。 怪吓人的。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掐着谢沾衣脖子):给老子死! 第七十八章 只要看过云步虚那个笑, 就明白他是不可能让红蓼去的。 与谢沾衣对峙这么多年,难得等到冥界失去半数冥鬼潮的时刻,虽然谢沾衣及时来人界“补充”了, 但一来凡人制成冥鬼远不如修士制成的厉害,二来云步虚他们早有经验, 赶来及时,谢沾衣也确实没捞到多少。 这个时候前往冥界,并不算迟。 红蓼的考虑也很有道理, 现在人界需要维护, 道圣宫也得有人驻守,哪怕要对付谢沾衣,也要尽量避开正面作战,所以云步虚决定一个人去。 当初解决白婴他也是独自一人带着红蓼前往, 现在解决谢沾衣也不会太难。 红蓼知道他的想法之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你才好多久?”她拽着他的衣袖,“不能就这么去,非要去的话也要带我一起,我现在怎么说也不会比谢沾衣差多少,我们一起去稳妥得多。” 云步虚静静看着她,看得她有些烦躁。 “早知道不告诉你那些了,之前不说就是怕你这个样子, 你也太能吃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天之主转世, 而是醋精转世。” “我若是醋精, 现在就不会安安生生坐在这里听你说话了。” 他端坐在桌案前, 轻描淡写地说话, 身后是凡间的红花绿树, 玉色影壁。他手上端了一杯茶,是凡间最普通的茶,但他喝得很静意,双眸宛转望来,清冷又放荡的眼神淡淡流转在她身上。 红蓼在这眼神下秒懂了那个“安安生生”背后的意义。 她噎了半晌才嘟囔道:“反正你不能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不带我也行,带沐雪沉去。” 毕竟是原文男主,实力肯定是有的,她也信得过。 云步虚微微颦眉,很想说沐雪沉去了怕也是个累赘麻烦,但…… 罢了,不带个人去,她绝不可能妥协的。 从前都是他独·断专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倒是有人置喙他的决定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有种受掣制的感觉,按理说他该很厌烦,但意外得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好。”他应下来,放了茶杯,“我带他去。” 红蓼抿抿唇:“什么时候出发?” 云步虚站起身:“这就走。” “……”红蓼慢吞吞地移过去,“真不能带我去?” 云步虚不为所动地看过来。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8节 红蓼负气地甩手:“行,你去,你赶紧走!滚滚滚滚!” 沐雪沉过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个“滚”字。 他脚步顿了顿,有点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 倒是云步虚替他解了围,他撤了结界扫了扫这个大弟子,有时候他很好奇,为何红蓼总是对他有种莫名的信心,她对其他人可从来没这样过。 是因为他们二人在青丘那些暧昧的前情吗。 可那并不是如今的红蓼所为。 “师尊。”沐雪沉低头行礼,处处无可挑剔。 云步虚负手走在前:“跟上。” 沐雪沉愣了一下迅速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花园的月洞门处。 这是道圣宫在凡界的驻扎地,沐雪沉作为云步虚的大弟子,是主要负责协助凡界修整的。他一走,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红蓼这个道祖夫人身上。 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比较扎眼,走到哪里都一堆人盯着,为了自在一点,她出去的时候戴上了面纱。 这玩意儿对修士们没什么用,但可以避开凡人就够了。 沐雪沉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红蓼想好要帮忙做事,就立刻进入了角色。 这些事并不难做,不过就是为重伤的人疗伤,替凡人修整房屋,让他们有家可回,有饭可吃,有事可做。 他们自然可以用仙术轻而易举地完成一切,但六界法则摆在那里,谢沾衣不在乎,他们却不得不遵从。 除非关乎到人界的生死存亡,他们是不能用法术干涉凡间的,更不能肆意伤害凡人,哪怕那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也要由凡人自己来解决。 伤势还好,用比较低级温和的丹药就能治愈,房屋和饭菜这些就都得用凡人的法子一点点来。 红蓼忙碌起来就没那么担心云步虚,等人得了闲,已经是深夜了。 她直起身,弯了太久的腰照顾伤患,因着修行的原因,不会像从前那样腰不舒服,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按了按后腰。 伤患都睡着了,痛呼声小了很多,红蓼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看见了坐在院中石桌旁的水如镜。 水如镜远比她忙,有些中了鬼修冥术的凡人不能以常理拔毒,就得由灵力驱散,风微尘一个人转不开,水如镜一直在帮他。 听到动静,他收回望着月亮的视线,身形挺拔看地了过来。 他仍是第一次见时的样子,青白色的窄袖锦袍,全部绾起的长发,修长的眉眼,身上有着剑修独特的清冷迫人。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放在石桌上那把断剑。 “夫人。” 见到红蓼,他想起身行礼,红蓼比了个嘘,回身关上门,设了结界才开口。 “不必客气了,又不是什么外人。” 道圣宫的人都是云步虚的人,那就都是她的家人,确实不算外人。 水如镜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可怀有卑劣念想的人,很难不因这话心神意动。 他偏开头低声道:“是。” 红蓼走过来,在石桌对面坐下,看着他的断剑:“你的剑叫什么?” 原书太久远,她早就不记得这些小细节了。 水如镜怔了一下,石桌下的手微微握拳,语气还是很平静地回答:“此剑名唤玄真。” 玄真剑,对了,他这么一说红蓼就想起来了。 如今的魔尊束云壑当年就很想要这把剑,可惜他输给了水如镜,只要有他在,束云壑就是万年老二。 “我能看看吗?” 红蓼指了指桌上的断剑。 水如镜主动将剑递过去:“当然。” 红蓼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剑柄上还有水如镜手上的温度。这是他的本命剑,被外人拿着,还是妖族,本该有些反抗,但意外的是它很温顺,一点杀气都没释放。 不对劲啊,原书里玄真剑可是人界最强的剑,还得了云步虚的度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因为她身上有云步虚的气息,已经掩盖了妖气? 还是……彻底坏了? “有想过怎么才能把它修好吗?”红蓼凝着剑刃询问。 水如镜过了一会才说:“想过,但恐怕很难。” “为什么?” “要用的东西寻不到。” “要用什么?”红蓼看过来,显然是想帮忙。 水如镜垂眼道:“夫人不必知道。修不好也没关系,我以自己的神魂补充,不会影响使用效果。” “可总是这样很伤神府的吧?” “……”确实是这样。 可修好剑刃的东西确实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剑修的本命剑断了,自然要用最亲密的东西来补好。 首要选择是自己的剑骨,水如镜就是天生剑骨,拿来修剑正合适,但剑骨修了剑,自己身上就没了,会大大影响修为,再重头来也很难达到曾经的高度了。 道圣宫正是用人之际,他没时间重头再来。 其次的选择……用道侣的一块仙骨也可以,这个倒是休息几年慢慢将养能好的,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道侣了。 所以只能这样了。 水如镜回答不了她,她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说着说着就走神了。 她看着一个方向,水如镜知道,那是冥界的方向。 白日里雪仪真君不见了,一起离开的还有道祖,他们这个时候走,红蓼还望着冥界的方向,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笨拙道:“不会有事,夫人别担心。” 红蓼一怔,摸了摸脸尴尬笑了:“你看出来了?我也没有很担心,他那么强,还带着沐雪沉,没什么好担心的。” “夫人和圣人是夫妻,不管圣人如何强大,他毕竟是去杀冥皇,夫人不可能不担心。”水如镜轻声道,“所以夫人不用避讳,我能理解。” 红蓼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她长久地没有说话,水如镜迟疑半晌,再次开口。 “不会有事的,别怕。”他很轻很轻地说,“若你实在担心,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他起身道:“你没跟着去,定是因为圣人不准。如此的话,由我去当是可以的。” 他眼看就要出发,红蓼赶忙道:“不用,不必过去,你就在这里便好。” 云步虚上次发疯就是因为水如镜,她现在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真去了云步虚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水如镜是个好人,红蓼不希望他遇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他身上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哪里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好好疗伤就行了。”红蓼将手中的断剑放到石桌上,“修补玄真剑若有什么需要的灵器,你尽快同我说,我若有的,一定帮你。” 话到这里她也该走了,有了上次的事,她还是很克制地同他保持着距离。 水如镜没说话,无声地目送她离开,他走后不久,身后有弟子出现。 “盟主。”弟子结印行礼,“山焰堂主的情况不太好。” 水如镜剑眉一压:“走。” 他又给伤患所在的房间上了一道结界,这才去看自家宗门的堂主。 凡间的这个夜晚,总还是安全寂静的,没什么意外发生。 红蓼回了给她和云步虚安置的院落,想入定静不下心。 睡一觉吧,一闭眼又都是云步虚受伤的样子。 她还是放不下心,像千百条丝线牵扯着她的心脏,哪怕是天际边的星星闪了一下,她都能想到是不是云步虚回来了。 可他哪里能那么快回来呢? 只要不出事,安安稳稳地杀了谢沾衣,晚些回来也是可以的。 但意外的是,天边蒙蒙亮的时候,云步虚和沐雪沉就回来了。 沐雪沉伤得很重,但云步虚看起来还好。 他落了地,简单对红蓼点头过后就去给沐雪沉疗伤。 红蓼不知冥界情况如何,但他回来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看沐雪沉的情况,她好像可能大概,真的给他加了个包袱? 红蓼急得在房门外转来转去,门内外安静地落针可闻,她想根据声音了解点什么都不行。 好在云步虚没拖太久就出来了。 红蓼疾步上前,抓着他的手仔细探他的灵力,还好,没什么重伤,就是灵力损耗得厉害。 “你没事。” 她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房内,沐雪沉躺在那,了无生气。 “他怎么样?” 云步虚:“死不了。” “……”红蓼顿了一下,问起此行目的,“冥界如何了?成事了吗?” 云步虚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长眉微靠,面露思索道:“谢沾衣死了。” 他肯定地说:“我杀了他。” 神魂消散,躯体湮灭,这毫无疑问是成事了的。 红蓼闻言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沾衣……就这么死了? 真的死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09节 想到白婴的死法,这好像也没那么意外? 可是——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并不高兴?” 第七十九章 这趟冥界之行不可谓不顺利。 但云步虚确实并不高兴。 他有种预感, 谢沾衣的死没那么简单。 “我没寻到他身上的血脉。”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白婴死的时候,云步虚在他化作的金沙之中很容易地吸收到了血脉。 可谢沾衣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冥皇本质的特殊? 冥界本就是一群死物,又如何能再死一次? 云步虚一进冥界就想到了这一点。 但不做尝试就丽嘉永远不知道杀死谢沾衣的关键在哪里。 沐雪沉随他一起来, 倒也不纯粹是累赘,还是帮了一些忙的。 进入冥界, 要不被发现避开正面对敌,就得先将身上的活气隐藏起来。 云步虚给沐雪沉施了咒,颇费周折地从冥界一角, 以虚假的死气获得了接纳。 他不是第一次去冥界, 但每次去都不会有太好的感受。 若说之前的人间已经是生灵涂炭,肝脑涂地,冥界之内就更是阴暗腐朽,黑冷恐怖。 身处之处, 无不是孤冷阴寒的魂魄。 脚踩的地方,全都是堆积如山的白骨。 在这里若不关闭嗅觉,闻到的也全都是刺鼻的恶臭和血腥味。 还有听觉,哪怕脚下已全都是白骨了,却一样可以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制作冥鬼需要先将人的骨头拆了,再摧毁神府意志,流尽鲜血,彻底丧失所有人性。 单单是文字描述就能想象到那有多么残忍。 云步虚走在尸骨堆积的山海之上, 很难说清脚踩的哪一根骨头是否来自于曾经的弟子。 近万年的时间, 凡界发生的那种事曾发生过数次, 每一次都成了今日止损的经验。 谢沾衣比起束云壑这个一心针对他的魔尊来说更加罪无可赦。 云步虚整个人蒙在淡淡的白光之中, 周身的鬼怪都无法发现他, 沐雪沉跟着他也借了光。 进入冥界从来都不难, 难得确实入谢沾衣的冥宫。 那需要跨越三千里的冥河, 冥河之中不存活物,进去就是个死。 云步虚只能自己下去,但沐雪沉也派上了用场。 “拿着这个。”他交给沐雪沉护身的法器,和一张金色的符咒,“三个时辰内吾若未归,就将此符烧了。” 沐雪沉是他的徒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是什么符咒? 那是用云步虚鲜血銥嬅所化的神咒,附着了天之主的力量,若真的将此符烧了,云步虚会自爆。 他若自爆,那谢沾衣必死无疑,这是他留给道圣宫的底牌。 谢沾衣不比白婴,无上天音尚且有破解,但若真被制成冥鬼,那就回不了头了。 一个由云步虚制成的冥鬼,可以想见会给六界带来何等灾难。 云步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准备了这张符咒,沐雪沉眼眶发热,想拒绝,可他也知道不行。 理智告诉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师尊不能有事。”他紧紧握着符咒,“便是不为我们,也要替师娘想想。” 他看着云步虚:“师尊师娘才刚成亲,离开凡界的时候师娘很担心师尊,她一定接受不了师尊出事。” 云步虚宽大的蓝金道袍在阴寒的冥界中随风飘动着,他静静地凝着这个大弟子,慢慢道:“她爱重吾,吾自然知道。” 很高兴的是,沐雪沉也能体会到:) “护好你自己即可,你若死了,她可不会伤心多久。” 可能会因为是她非要他带着他来的而内疚一阵子,但绝不会一直割舍不下。 这就是区别。 沐雪沉:“……” 他望着师尊的身影消失在冥河之中,捏着手中符咒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不能想太多。 手中符咒重如千金,师尊能将个人生死的关键交给他是莫大的信任。 他要慎之又慎,决不能辜负师尊。 这也是他最后会伤得那么重的原因。 云步虚进入冥河不久,冥宫的方向就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绿光冲天,无数冤魂冲向冥宫守卫冥皇,他的位置也被察觉。 谢沾衣肯定也知道云步虚必会有后招,在动手的时候非常克制,派遣了无数强大冥鬼前来抢夺沐雪沉手中的符咒。 只要拿到符咒,再控制住云步虚远离他,就能将他彻底杀死,远比之前简单得多。 可沐雪沉不是废物。 能在原书里做男主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掉链子? 哪怕被冥鬼啃食得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分秒之间皆是刻骨之痛,他还是守住了符咒。 他这里的情况如此,冥宫之内的云步虚更是四面楚歌。 谢沾衣在冥宫之内的实力是在外的数倍,云步虚选择来这里杀死他,固然要比在外面牵扯到的无辜之人少许多,但难度也是成倍增长。 这些都无碍,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与谢沾衣见面就立刻动了手,不给对方任何安排和多言的机会。 这个时候越快杀了他,出现意外的几率就越小。 没有开口的机会,谢沾衣只能全身心地应对他,超半数的冥鬼潮都没了,在凡界也没捞到太多好处,还要分出去一部分对付沐雪沉,谢沾衣确实是这么多年里最脆弱的时刻。 他的脸藏在黑纱之下,身形包裹着黑袍,在空中不断躲开太一玄宗扇的神光。 神光刺目,让他身上非常难受,这种情况下,他也深刻体会到了全部的天之主血脉和三分之一地之主血脉的差距。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辱,可真的遇到劲敌还是一样的手下败将。 云步虚没有折辱对手的习惯,但他是个例外。 两人缠斗许久,云步虚不可能不受伤,但他的伤远不如谢沾衣那么致命,他最主要的还是灵力的缺失。 冥界不能产生灵力,处处都是死气,云步虚只能用存储的灵力对敌,无法吸收天地灵气,这是他此刻最大的弱点。 谢沾衣充分利用这一点,尽量拖延时间,想在他灵力耗尽的时候杀了他。 可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 云步虚全须全尾地回了人界,他则在神光威慑之下化为乌有,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谢沾衣被击穿的时候,因蒙着脸看不到具体的表情,但云步虚总觉得他并不意外。 输给他不是意外,那死呢? 谢沾衣那种人怎会甘心去死? 云步虚支撑着枯竭的身体寻找神光之中本该留下的血脉,可一点痕迹都没有。 冥宫空空荡荡,所有冥鬼都退缩了,烈风阵阵,他站在其中衣袂不断扬起,露出染血的银靴。 他皱了一下眉,想再看清楚一点,但沐雪沉那边就要过六个时辰了。 他不得不往回赶。 再后来的事情红蓼全都知道了。 把这些讲给她的时候,云步虚自然而然地进行了美化,措词轻松,但红蓼完全可以想象到,连他都灵力枯竭的情况是怎样的。 还有那白骨如山,冥鬼哀嚎的冥界是什么鬼样子。 “你是不是在想,他有可能不是真的死了?”红蓼凑近了一些,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道袍之外确实看不到什么伤口,只希望里面也是一样。 见她手探过来,云步虚也没阻拦,站在那随她所为:“死肯定是死了。但冥界那种地方,到底不如在外杀了他保险。” 他沉吟片刻抓住她的手,投去不赞同的眼神:“莫要胡闹,在说正事。” 红蓼扁扁嘴:“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你,别是什么人伪装的,就摸一摸我画的图还在不在嘛。” 若是假扮的,肯定不会想到云步虚身上那个地方会有一幅九尾狐图。 云步虚靠近她:“怕我是谢沾衣假扮的?” “昂。” “你认不出我?” 他眸光压抑,深不见底,红蓼赶紧投降。 “我开玩笑的,你干嘛那么认真,眼神真吓人!”她一把将他抱住,“不和你闹了,你灵力枯竭,还得好一阵子恢复,不管谢沾衣如何,你也得先恢复好才能再想对策。” 一日拿不到谢沾衣那的血脉,云步虚就一日不能安心。 但红蓼说得对,无论如何都得先恢复灵力。 “我闭关两日。”云步虚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沐雪沉躺在那也不知何时会醒。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0节 此地是人界,道圣宫来的人都忙着,能照顾沐雪沉的似乎只有红蓼了。 红蓼倒是没这个意识,想和他一起走,他正迟疑着,羽落忽然出现了。 “圣人。”她柔柔行礼,“若圣人信得过,由我来照看雪仪真君好了。” 云步虚还没答应红蓼就眼睛一亮。 这好啊!官配终于有时间相处了! 最近太忙,她都没顾上给他俩牵线搭桥,现在好了,女主主动,那可太省事了! “就这么定了。”红蓼拉着云步虚就走,路过羽落的时候,她笑吟吟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似随意的举动,其实也存了警惕之心。 到底还是没有感情的时候,谁知道女主会不会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对男主下手? 她撮合是撮合,也得防着点,免得沐雪沉真出什么事。 留一道灵力在她身上,若她乱来,红蓼必有感知。 走出院落,红蓼回头想探探云步虚的口风,看他是否如原书那样介意沐雪沉和羽落在一起,可她还没开口,云步虚忽然脸色一变。 连他都会变了脸色,自然是出了大事。 这件大事正来自于本该死在他手中的谢沾衣。 方才的院落中传出羽落的惊呼,紧接着是沐雪沉的痛呼声,云步虚瞬身回去,红蓼紧随其后,一进去就看见沐雪沉吐了满地的血,人昏迷不醒,气息近无。 若非他周身围绕着浓重的绿光,红蓼都要以为是女主干了什么。 “这与我无关。”羽落立刻跪了下来,脸色苍白,“我刚要给雪仪真君擦擦汗,他就突然这样了,他……” “安静。” 云步虚冷漠地扔下两个字,点了沐雪沉几处大穴,留下了他最后的气息。 他盯着地上的血,看到血跟着绿光缓缓勾勒成几个字—— 【云步虚,想彻底杀了我可不容易啊。】 【生死于冥乃修行之道,你每次杀死我都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想救你的徒弟吗?拿你的夫人来换。】 第八十章 谢沾衣留下的字迹那么清晰, 在场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要云步虚拿红蓼去交换沐雪沉的性命,目的其实还是对付云步虚本人。 但要让云步虚自己来,他可没把握真的能拿捏住他, 也不相信云步虚会为了徒弟不顾自身,毕竟谁对于道圣宫才是最重要的, 人人心里都清楚。 那就得加一点筹码。 加上红蓼或许就够了。 如今沐雪沉的性命在他手上,再控制了红蓼,不怕云步虚不就范。 即便不能事事如他的意, 令对方道心崩溃也不再是难事。 届时趁他走火入魔将他彻底击杀就行了。 云步虚陨落之后四散的天之主血脉, 到时候也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虽则他成了冥,获得了地之主的血脉,就无可能再吸收天之主的血脉,但万一呢? 凡事无绝对, 只要把血脉掌握在手中,就有时间去想办法吸收。 如果能全部掌控,六界都是他的了,那时他将成为数十万年难遇的天地共主,真正不必再受制于人! 为着这些,死一次两次再重生,经历碎骨重炼的痛苦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谢沾衣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云步虚其实已经有些道心受影响了,道圣宫一战他并非没有收获。 实在是云步虚表现得太正常了, 来冥界杀他这一趟滴水不漏, 看不出丝毫破绽。 若他知道云步虚的真实情况, 现在只会更加嚣张。 谢沾衣这算盘打得啪啪响, 红蓼在人界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但是。”红蓼有些发愁, “杀不了他的话, 如今他也有了防备, 你再去一趟冥界好像也无济于事?总不能不管他……” 她有些自责地睨着沐雪沉:“是我非要你带他去的,他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要不我……” “试试”二字还没说出来,云步虚就打断了她。 “在冥界杀不了他,就在外面杀了他。” 云步虚冷淡地扫过羽落:“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活过两日,你若做得到,此间事了,送你去魔宫。” 跪在地上的羽落眼睛一亮,倾身拜下:“定不负所托。” 云步虚拉着红蓼就走,红蓼最后看了一眼沐雪沉,老老实实跟着他。 他一直拉着她回到他们的院落才放开手:“我闭关两日,你为我护法。” 红蓼自然知道他需要闭关恢复灵力。 她有一肚子疑问,比如要怎么把谢沾衣引出冥界? 可时间紧迫,还是先恢复灵力要紧。 “你放心,一只苍蝇我都不会放进去的。”红蓼挥着拳头保证。 云步虚本已迈开步子往前走,闻言忽然又回过身来,扣住她的后脑,弯腰吻住了她的唇。 红蓼瞪大眼睛,呼吸都给忘了。 虽然他们最亲密的事都做过无数次了,可这突然袭击的,青天白日,很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柔软冰凉的唇压着她辗转片刻,稍稍拉开距离道:“这是谢礼。” 红蓼吸了口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唇角勾起,浅淡又快速地笑了一下,只觉后脑勺到尾椎都麻痹了。 她脑子发着昏,云步虚已经进了房间里,她毕竟也是拥有地之主血脉的人了,别人怎么想她红蓼不清楚,但云步虚这次是真的完全相信她。 他灵力耗尽枯竭,没那么快恢复,连结界都不能亲自布下,全都要靠她。 一没去寻大长老,也没找其他元老级别的人物,只要她。 红蓼摸摸唇瓣,上面还残留着他冷淡好闻的檀香味,道圣宫处处燃香,许多宫殿都供奉着他的雕像,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熏香而来,是源自于被供奉的气息。 红蓼扬手布下自己最厉害的结界,九条尾巴飞扬着守在这间院落中,从现在开始,谁都别想碰到她那柔弱不能自理脾气又温柔的乖乖老公! 冥界里,谢沾衣没得到云步虚的任何回应,心里就知道怕是没希望了。 看来亲手带大的弟子还是不如认识不到一年的道侣重要。 那只小狐狸,魅力还真是不小。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把她弄到手里。 无数冥鬼围绕在白骨王座旁边,黑衣飘渺的男人一言不发,接着忽然笑出声来。 他从尸骨之中爬出来,切肤之痛,云步虚不付出点代价着实说不过去。 不回应是吗? 看不起他是吗? 高高在上是吗? 好啊,可以,那就给你点教训吧。 谢沾衣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作为冥体,每次死亡都会变得更加强大。 但万物守恒,他变强所经受的痛苦也很大。 现在他要将自己的痛苦加注在沐雪沉身上。 要怪就怪他是云步虚的徒弟,还跟着来了冥界,被冥鬼啃咬得体无完肤吧。 谢沾衣双手汇聚墨绿色冥气,七八道玄色的魂魄在他周围飘动,用类似于嘴的部位对着那冥光吹了吹,千里之外的人界中,昏迷着的沐雪沉痛苦地挣扎起来。 羽落坐在一旁,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 只要沐雪沉可以撑过去,她就能得到报仇的机会。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最接近束云壑的时刻,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作为人魔混血,前任魔尊幽玉的女儿,羽落确实掌握着一些哪怕连现任魔尊束云壑都不知道的秘法,其中之一便是血祭之术。 此血祭非彼血祭,需要特定的时机,特定的血脉,特定的咒术才能达到目的。 这会儿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羽落自嘲一笑,划破手腕,一边念着古老冗长的咒语,一边将凝着黑气的鲜血喂给沐雪沉。 沐雪沉修习道圣宫圣术,一身正气,自然很抗拒这种“疗伤”方式。 可现在也没其他办法。 羽落只能强迫他喝下去。 沐雪沉到底伤重,没办法反抗她,只能全都服下去了。 索性这法子确实有效,很快他就不再难受,身上也不再大片大片地渗出血来。 羽落长舒一口气,身子支撑不住地摇晃了一下,重重倒在他身上。 冥界之中,谢沾衣感受到反噬,脸色大变。 他算得到云步虚现在肯定在疗伤,那会是谁在帮沐雪沉? 他仔细辨别这反噬中的气息……不对,怎会有魔气? 束云壑?? 怎么可能? 他这么可能帮云步虚? 谢沾衣压抑地拍碎了传音玉简,喷那头的束云壑:“不帮忙也就算了,整天就知道拖后腿,没用的东西,不愧是连仙盟盟主都打不过的废物。”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1节 束云壑刚从入定中醒来就被盟友这么戳心窝子,态度不可能会好。 “你发癫就去寻云步虚的不痛快,来骚扰本君算什么本事。” 他直接切断联络,再多一息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对谢沾衣出手。 谢沾衣是有点本事的,以一人之力将道圣宫折腾到如今的情况,束云壑还需要维持和他这岌岌可危的合作,是以哪怕对方触了他的逆鳞,他也得说服自己忍耐。 被他这么一回,就知道多半这事和他没关系了。 若真有关系,束云壑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水如镜,不可能还忍着他。 那到底怎么回事。 谢沾衣从王座上站起来,若想知道缘由,怕是得去一探究竟。 云步虚现下肯定还在疗伤,他灵力枯竭,不可能是他护的沐雪沉。 那现在照顾沐雪沉的是谁? 有什么隐秘的敌人是他不知道的? 道圣宫还留有什么底牌? 不弄清楚这些,谢沾衣无法安枕。 不如就趁着此刻云步虚灵力枯竭尚未恢复,无暇顾及更多的时候去探一探。 不然等他痊愈,怕是再寻不到蛛丝马迹。 打定主意,谢沾衣即刻出发,没多久就出了冥界。 与此同时,远在人界闭关的云步虚倏地睁开了眼,收了手势起身离开房间。 红蓼就在门外守着,她布下的结界和最初时完全是两个概念,曾经不堪一击的薄弱结界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不管哪一种,都是用来保护他的。 云步虚走下台阶,飘逸的衣袂轻轻摇曳,他停在红蓼背后,自后面环住她纤细的腰。 “谢沾衣出来了。”他低低道,“我让羽落想法子护住雪沉,自己来疗伤,以此引诱谢沾衣来一探究竟,他应该快到了。” 红蓼愣了一下,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回来后的表现——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她感觉背后冒冷风。 “在寻不到他身上的血脉,意识到他的死有问题时。” …… 嘶! 恐怖如斯! 难怪他看到沐雪沉吐血的时候只是面色难看,并无意外。 难怪女主一出现他就答应了,还不顾大弟子的安危先去恢复灵力。 他无灵力确实也帮不了什么,但他在这里就是一种力量、 按原书里他对男主的看重,确实不该就这么抛开给女主的。 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那你现在是要……” “拦下他。”云步虚活动了一下手腕,“在半路截杀。不能让他靠近人界。” 死过一次的谢沾衣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变强了,那的确不能让他靠近人界。 红蓼没再说什么自己也要跟着了,她怕沐雪沉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会帮你守好这里。” 她仰头认真道:“你灵力恢复得够吗?” “这里是我的地方,哪怕还未全部恢复,亦可操纵天地灵气,不受限制。” 冥界都是死气,只出不进,自然会耗干,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红蓼点点头:“那你快去,别浪费时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拉住他的手:“你放心,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人,我都会好好守着。” 云步虚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缓缓说道:“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近乎自语般:“比起别人我更希望你好,你能明白吗。” 红蓼怔了怔,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在云步虚想要把那些不顾身份的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时,她踮脚捂住了她的唇瓣。 “别说,我明白的。” 他是道圣宫的主宰,是所有人的信仰,有些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哪怕不会被别人听见,也最好不要说。 她也不希望他说。 总之她心里清楚就好。 云步虚扫了扫周围,此地是凡界,他若想,视线可穿透所有望到最边际的位置。 他将自己的属地从里到外看了一遍。 他们重要吗?当然很重要。 若要云步虚自己来交换,他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但红蓼不行。 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小狐狸,不能因为和他在一起了,就要承担这样沉重的责任。 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责任不该传递到她身上。 所以她不需要保护谁,她只要护好自己。若他真有什么意外,就回到他送她的仙宫里去,在那里也算是他留下的一部分在尽力保护着她。 以她体内目前的血脉,哪怕不能击败谢沾衣和束云壑,也不会再受制于他们。 她是妖族,与他无关之后,其实与妖魔冥没什么不可转圜的仇怨。 她如今聪慧不少,应该可以让自己过上一直梦想的生活。 这样便好。 她不需要做什么容器,也不必去为他人的生死奔忙,她只要做最初那只轻轻巧巧,只琢磨着明日吃些什么美食,爱上几分男色的狐妖就行了。 云步虚离开之前那个眼神,红蓼很难形容,但她心底有共感。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她全都感受到了。 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真是不吉利。 红蓼咬咬唇送他消失,虽说应了他的要求,但眼下还没什么危险,她继续帮道圣宫弟子照料凡人们也没什么问题。 可意外发生得很快。 不知为何,红蓼体内有地之主血脉的事被人知道了。 她一出驻扎地,就看到无数双眼睛复杂畏惧地凝视着她。 第八十一章 云步虚杀了冥皇一次的事, 在出发之前是个秘密,回来之后沐雪沉伤得那么重,女主都得到消息了, 大家自然也都知道了。 风微尘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红蓼的眼神中最为难以形容。 但出乎预料的是, 唯有他眼底没有畏惧。 红蓼被这么多人这样看着,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早就知道身怀血脉的事被知道了怕是不简单,但没想到会是在这种紧要关头曝光。 就很烦, 谁干的?站出来挨打好吗? 如今云步虚离开, 沐雪沉重伤昏迷,群龙无首,风微尘是除了红蓼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在红蓼被这样围观的情形下,他主动站了出来。 “都愣着做什么, 是没事做吗?” 他冷淡地一斥,众人立刻低头离开,各干各的去了。 红蓼不再被盯着了,微微松了口气,但看着远远绕开她的弟子们,大家共事了一段时间,已经十分熟悉了,平日里都会高高兴兴打招呼, 可现在…… 好像她是个病毒一样。 红蓼皱了皱眉, 余光瞥见风微尘走过来, 还没琢磨好如何开口, 就听他说:“此事当真?” 都曝光了,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是真的。”她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塔中危机, 我若不吸收血脉,很难和水盟主一起逃出来。” 说起水如镜就很奇怪。 “怎么不见他?”她举目四望,满目破败,不见剑尊踪迹。 风微尘说:“师娘身怀地之主血脉的消息一散播出来他就去调查了。”他看了看天色,“如今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水如镜御剑而归,手里抓了一个凡人。 那凡人面色青紫,瞳孔发黑,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是他?”风微尘走上去查看,“入魔了。” 水如镜道:“不止他一个。谢沾衣来人界抓冥鬼,魔尊也没放过这个机会趁乱作恶,夫人怀有地主血脉的事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他将人交给风微尘就跪在红蓼面前:“镜未能护好本界百姓,令魔尊冥皇伤人扰事,罪无可恕,请夫人责罚。” 红蓼被他这么一跪浑身不自在,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是不是得给水如镜封个红包啊? “盟主起来吧。”风微尘看出红蓼的尴尬,淡淡解围道,“如今人界还需你我一起助夫人守护,作乱的人找到就好,其他等师尊回来再议。”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2节 水如镜顿了顿,人虽然站起来了,但目光一直没往红蓼身上飘过。 “我会看好他们,不会让他们再胡乱非议夫人。” “怕的不是他们胡乱非议。哪怕水盟主不说,凡人除了害怕,也没几个人真的敢乱说什么。” 怕的是道圣宫的弟子们。 本来红蓼就是妖族,好不容易才得了弟子们一点信任和好感,如今又出了这么个意外,很难说他们会不会觉得红蓼是故意潜入道圣宫,为的就是所有地之主的血脉。 有一就有二,给了其中之一,另外两条若能到手,就不愁拿不到。 依着道祖对夫人的宠爱,这件事易如反掌。 届时地之主所有血脉集中在一人体内……即便夫人是好的,地之主血脉那么强,本身就是妖族的红蓼会不会无法控制自己,令地之主重现于世,这很难说。 此事不可谓不棘手。 但红蓼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等他们都发愁完了,才神色淡定道:“人都抓到了是吧?看过了吗?还有的救吗?” 水如镜怔了怔道:“很难。” “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就试试看。”红蓼抬脚离开,“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水盟主带我过去吧。” 水如镜闻言立刻跟上,连风微尘欲言又止的样子都没理会。 “这边走。”他尽职尽责地给红蓼引路,那终于敢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风微尘瞧见后脑袋上仿佛竖起了无形的触角,警惕地出声:“等等!” 要走的二人停下,一齐回头看来,嚯,要不是知道他们一个是人界至尊,一个是道祖夫人,他都要以为是一对璧人了呢! “我带师娘去。”风微尘快步走来,把水如镜和红蓼隔开,“我比水盟主更了解如何驱除魔气。” 身为医修之祖,风微尘在疗伤驱魔方面的确比较擅长。 红蓼也不挑,继续往前走去,风微尘走前给了水如镜一个眼神,用自己高大的身形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水如镜长睫低垂,掩去眼底的神色,喃喃自语:“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红蓼尝试拯救被魔气驱使的凡人,着实是以德报怨,不计前嫌。 她这么做,自然有不少人会对她怀有血脉的事改观,毕竟她救了他们还帮了他们那么多。 但也有一部分会阴谋论,觉得她就是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收买人心。 反正不管怎么样,正如风微尘所预料,他们嘴上什么都不敢说,神色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另一边,云步虚已经成功阻截到了谢沾衣。 谢沾衣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中计了,但现在也回不去了。 他被团团黑雾包裹,哪怕中计也并不慌乱。 “看来我的话你并未放在心里。”他漫不经心道,“我说过你每一次杀死我,都会让我变得更强。” 谢沾衣音色拉高:“你现在是完全不顾你大弟子的性命了是吗?你当真以为留在手中的那张底牌能让他活下去不成?” 云步虚这次没用太一玄宗扇。 他手握一柄仙剑,若谢沾衣仔细看,就会知道这是道圣宫的至宝之一,束云壑最畏惧也最想要的那把斩魔剑。 魔与冥不同族,但近似,若太一玄宗扇杀不了他,那就用斩魔剑试试。 谢沾衣从云步虚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不寻常,他终于还是有些惧怕。 事实上,不管是谁,没人能不怕云步虚。 那个他还在底层攀爬,受尽折辱的时候,就已经高高在上的神祇,怎么可能不怕? 云步虚愿意和他说几句话,他尚且还可以查探情况,但他一言不发,直接持剑袭来,那种目空一切超然外物的气势,真的令他自心底里嫉妒和膜拜。 体内血脉沸腾,是对他这种本能的厌恶和排斥。 他确实不该如此,这是绝对不应有的情绪,他是怀有地之主血脉的人,怎可对天之主的转世起膜拜之心? 谢沾衣想要反手,也已经起了势,可云步虚太快了。 快得眨眼之间,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斩魔剑的剑刃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个时候云步虚才开口说话。 “一次杀不死就两次,两次还不死,再试试就行了。不过是杀你罢了,失了冥鬼潮的阻碍,杀你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谢沾衣目眦欲裂,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不断地喷出血来。 “你死了,吾徒自然不会再有事,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是吾素来奉行之法。” 有麻烦吗?可以的。 斩断麻烦的根源就是了。 谢沾衣没料到会是这样。 他开始怀疑从前每次见云步虚,他都保存了实力。 他在斩魔剑下缓缓化为乌有,森森白骨灭失为绿色莹光。 云步虚单手结印,想要拿走地之主的血脉,但谢沾衣还未消散地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下次见。” 他轻飘飘地丢了三个字,随风拂散,灰飞烟灭。 云步虚反手握剑,寻不到血脉的踪迹,看着掌心淡淡道:“弱点不是灵府,也不是心脏吗。” 这可就有点棘手了。 他这句“下次见”,应当是还会复活。 如此的话,得在他复活之前先将沐雪沉体内所有鬼气清除。 不然等谢沾衣复活,沐雪沉不会有好下场。 云步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人界,正遇见另一件事。 红蓼在为凡人驱除体内魔气,因她体内怀有血脉,在水如镜看来很难的事,她费了些功夫倒也能做到。 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并不危机生命,但这是红蓼穿书以来第一次见束云壑。 并不是束云壑本身至此,而是被祛除体外的魔气幻化成了他的模样。 薄透的黑色,玄色勾勒的眉眼,看起来并无什么出挑之处,那严肃冷淡的样子甚至像是哪个宗门不苟言笑的长老。 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无人相信他会入魔,会为了战胜水如镜做那么多。 水如镜做完手中的事还是放心不下红蓼,赶来帮忙,正撞见束云壑的魔气试图接近红蓼。 见她被魔气围绕,明知不多,也知道她现在很强不会受伤,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上前帮忙。 束云壑一见他,魔气空前飞涨,入骨的恨意从言语中显露出来。 “大师兄。”他阴沉道,“真是好久不见,你的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啊。” 确实是风采依旧。 干干净净,明烈纯净,哪怕手握一柄断剑,面对拥有血脉的他依然面不改色,恍若有着吞天灭地的气势。 他越是这样,越是衬得束云壑的污秽堕落。 魔气在断剑刺过去的时候骤然散去,红蓼刚要开口,就见风微尘挡在了她面前,将水如镜拉出去。 她干脆闭上了嘴,继续帮凡人看伤,水如镜被推到门口,就看见了匆匆归来的云步虚。 云步虚是想要去看沐雪沉的,但感知到红蓼在这里,还是先来确定一下她的安危。 他站在台阶之下,与台阶之上的水如镜四目相对,不过刹那之间,水如镜便和风微尘一起步下台阶,跪拜在地。 他们一跪,红蓼的身形就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她没事,只是耗费了不少灵力,看她身边昏迷的凡人就知道她做了什么。 云步虚一抬手,红蓼立刻跑出房间,化作小狐狸跳到他怀里。 “怎么样怎么样?快让我看看可有受伤!” 她紧张兮兮,显然并未将他回来之前的插曲放在心上。 那么一个贪恋他男色的小狐狸,有时候却对别人隐晦的感情十分迟钝。 她没察觉到,这也很好。 真察觉到了,她那心里面说不定反而画魂似的难以平静。 “他死了,但应该还会回来。”他给了回答。 红蓼狐狸眼圆睁:“在冥界外面杀了他也不行吗?!” “灵府和心脏都不是他的弱点。” 云步虚单手抱着狐狸,另一手反握斩魔剑,视线在水如镜身上定了太久,后者已经开始冒汗。 终于,他收回目光,却将手中剑丢了过去。 水如镜准确地接住,有点茫然地望着他的圣人。 “断剑再与你性情相合,终究有损剑意发挥。”云步虚淡淡道,“此乃斩魔剑,本打算交给净玉,现在便给你罢。” 齐净玉……这个老三跟在云步虚身边多年,也算有些本事。 很多时候,云步虚也是真心为他打算过的。 水如镜握着斩魔剑这等神器,想说自己不配,但风微尘比他还快。 他满脸不赞同:“师尊,这样的宝物岂能说给就给?” 还是给对师娘有企图的人! 这不是傻吗! 他疯狂用眼神示意云步虚,但云步虚考虑的远远比他多。 多事之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自有评判。 只要红蓼不在意他,一个单相思、有贼心没贼胆的臣下罢了,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3节 只要她不在意就好。 但凡她多一个眼神,多一句话,他可能都会按捺不住心底的念头,做出什么无法补救的事情来。 低头睨着怀中小狐狸,她早就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对于云步虚爱吃醋这件事,她已经有了充分的体会,并且尽量照顾他的心情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步虚意满离。 风微尘:“……” 他斗鸡一般防备的样子反倒像个笑话。 回到沐雪沉所在的屋舍,羽落还在这里,只是仍昏迷着,血祭到底是伤了她的身体。 她倒在沐雪沉身上,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红蓼看得兴奋,云步虚却皱了皱眉。 作为卦相中整合六界的关键,与女子拉拉扯扯,可不是件能够保持理智的事。 “带她出去。”他拍拍怀里狐狸的屁·股,“我要给他疗伤。” 虽然没指名道姓,红蓼却知道他说的是谁。 “说话就好好说,你拍哪儿呢?” 小狐狸要好地舔了舔屁·股毛,瞪了他一眼,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含糊地把羽落驮起来就走。 “等等。” 云步虚忽然叫住她。 红蓼不解回头,见他用了法术将羽落从她身上移开。 “这样拉着她走就行。”他面色不太好看,“你的背上只能驮我。” “……”女人的醋都吃,云步虚疯子! 第八十二章 冥界里, 堆积如山的白骨之下是能轻易剥夺生魂的冥河水。 往日里平稳如镜的冥河水仿佛烧开了一样冒起泡泡,堆积的白骨开始被这样的冥河水一点点消融,伴随着无数的哀嚎和啼哭化作养分。 在这样的养分之下, 谢沾衣的身体逐渐熔炼而出。 起先是鼻骨,再是其他部分, 艰难且痛苦地拼凑成一副骨架。 骨架颤颤巍巍,在冥河水的吞噬下冒着烟雾和白泡。 饶是谢沾衣预料到会会很难熬,他也有足够的意志力, 还是忍不住与其他白腐蚀的白骨一样哀嚎。 整个冥界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动荡不已,天幕阴沉。 这样的痛苦……云步虚,是云步虚。 一次又一次,都是云步虚。 谢沾衣缓缓爬出冥河水, 长发之下是白骨骷髅,他发出森然冷酷的怒吼。 “云步虚,终有一日,我要你要尝过我受的所有痛苦!” 人界,云步虚正为沐雪沉疗伤。 情况不太妙,羽落为了给沐雪沉续命,明显是用了魔族的手段,她确实成功了, 却也给沐雪沉的身体埋下了隐患。 他开始排斥云步虚的灵力了。 云步虚尝试几次都无法将灵力送进去, 那就更难提帮沐雪沉驱除冥气, 摆脱谢沾衣的控制了。 算算时辰, 谢沾衣怕是该复活了。 拖不得。 云步虚撩袍起身, 推门而出, 看到早就送完羽落归来的红蓼。 红蓼蹲在花丛边百无聊赖地数着花瓣, 嘴里还念念有词:“他爱我,他很爱我,他特别爱我……” 三种程度,最后一片花瓣落下,停留在“他特别爱我”上。 红蓼笑了,高兴得很,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花瓣,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就撞进冰冷淡漠的道祖那难得柔情似水的眼睛里。 红蓼提着裙摆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笑眯眯地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嘿嘿嘿嘿嘿!” 她拿冒出来的毛绒绒耳朵蹭着他的脖颈,云步虚半闭着眼,听到她在那磨磨唧唧地说着:“疗伤完了?他没事了吧?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摩?回来到现在都没歇一会儿,我好心疼~” 花言巧语,还带着些刻意的夸张,可云步虚就是很受用。 此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如此低端的套路拿捏得死死的。 想来只要是红蓼,什么套路都是可以的。 “我不碍事。” 云步虚说话的样子还是很矜持的,没表现出特别的受用来,除了耳尖泛红,一切正常。 “但雪沉还没好。”他看看天色,将沐雪沉的情况一一说明,“快来不及了。” 红蓼后撤一些,眨巴了一会眼睛缓缓道:“是要我去试试吗?” 他们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在。 相处的时间越长,这种默契越深厚。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云步虚出来找她,那肯定是她可以救沐雪沉。 “地之主血脉在你体内,你按我说的方法试一试,当可以帮他引出冥气和魔气。” 云步虚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又忽然说:“会有些危险,不想去就不去。” 虽说当年的卦象带领他寻到的沐雪沉,这么多年来沐雪沉也没令他失望觉得看错过,可与红蓼的安危相比,似乎连六界整合的关键都不那么重要了。 红蓼本人倒是没什么不想去,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摩拳擦掌道:“他去冥界也是我张罗的,我怎么都有些责任,你教教我,我去试试。” 她答应了,这完全在预料之中,云步虚抬手摸摸她的头,明明时间紧迫,他看起来却并不着急,红蓼见了都忍不住想替躺着等死的男主扣一个6。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云步虚良久才道,“就用你给凡人驱魔的方式试试。” 红蓼看得出他的慎重和考虑,知道他的担心。 她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放心啦,不会有事的,我肯定是先保证自己才尝试去帮他。” 她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又不是你,不至于让我生死相付。你就在这里等我,等你威武雄壮的夫人得胜归来。” ……威武雄壮,这个词有哪一个字和她适配的吗? 云步虚语气低沉:“威武雄壮的便算了。只要傻的,不傻的我不要。” “……”红蓼没忍住,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腰,哼了一声进屋了。 说谁傻呢?? 她聪明起来六界都得颤抖! 红蓼决定证明自己。 云步虚说让她用给凡人驱魔的方式给沐雪沉试试,只是试试的话,说明他也拿不准可不可以。 他都拿不准的事情,她给搞定了,岂不是啪啪打脸? 红蓼挽起袖子,朝门外说:“好好护法,等我带着你的大弟子完好无缺地出去。” 云步虚自然要给她护法,这一刻微妙地想起初遇的时候。 那时他难得事事被动,由她当个废物在养。 竟有几分怀念。 看着房门缓缓关上,云步虚闭目站在门前,两手交握,自周身散开浩荡灵力,将屋舍围在其中。 有他这尊门神在,红蓼做什么都能放心。 她坐到床边,检查了一下沐雪沉的情况,他身上被云步虚用过清尘诀,是干净整洁的,可还是有股子血腥味。 不太好闻,和云步虚的血味道天差地别。 红蓼皱起眉头,找到血腥味的根源,似乎是唇边。 她低下头,仔细检查过沐雪沉的唇齿,也是干干净净的。 但不难想象,大概是女主给他喝了血。 人魔混血的血,约莫还有什么秘术,会让他魔气入体排斥道圣宫的圣术也不难理解。 女主这么做也伤及了自身,但为了达到目的,她是宁可两败俱伤也不后悔的吧。 复仇是原文里女主的主线任务,哪里会轻易放弃? 为了报仇,羽落是真的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只是让还没有产生过任何感情的男主魔气入体? 红蓼不敢磨蹭,方才在门口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若男主真的因此陨落,她都不知道世界会不会崩塌。 她照云步虚说的,将给凡人驱除魔气的方式用在他身上,只不过加大了强度,毕竟凡人承受力有限,沐雪沉则不一样。 他天生道体,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好消息是,这法子是有用的,她体内的地之主血脉很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气息,一接触到就开始胡乱搜刮,好像这样可以令祂变强。 坏消息是,搜刮来的气都汇聚在了她自己体内。 红蓼面色有些苍白,艰难地将凌乱的气息封锁起来。 在凡人身上的魔气很轻微,她尚能自如地化解消融,可在沐雪沉身上的就太多了,她需要很长时间来排出体外,甚至有可能排不出去。 这里面不单单是魔气,还有霸道的冥气,红蓼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长时间,等沐雪沉幽幽转醒的时候,她已经眼前发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身子摇摇晃晃地倒下,沐雪沉睁大眼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剧烈地咳嗽着,在他怀中一颤一颤,沐雪沉喉咙发痛,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一遍替她抚着背。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4节 接着他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有多么逾越,猛地将红蓼扶了起来,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他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红蓼狼狈的样子和他的苏醒都昭示了一件事,她救了他,是因为他才会变成这样。 他极力克制,手还是忍不住放在了她脸颊上,轻轻替她擦去细密地汗水。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甚至只是这个举动都已经是冒犯。 沐雪沉闭了闭眼,将床榻让给红蓼,看着她躺在自己躺了那么久的地方,他呼吸更沉更慢。 他慢慢走到门口,推门而出,果然看见了守在门外的师尊。 师尊负手立在门外淡淡地看着他,他当然听见了红蓼的咳嗽声,但她没叫他进去,他就不能随意闯入,否则很容易打乱红蓼行功,导致她走火入魔。 如今沐雪沉出来了,则代表一切结束了,他可以进去了。 还不待沐雪沉主动说什么,云步虚已经消失在门外,结界散去,风微尘走进来,看到他好端端站在那,红了眼睛唤了声“大师兄”。 沐雪沉一言未发。 门内,红蓼其实还好,就是累,很累很累。 冥气和魔气混杂在她体内,由地之主的血脉调·教控制着,说起来不算难受,就是让她心烦。 云步虚赶到她身边,她察觉到他的存在,委委屈屈地爬到他身上。 “我觉得我的身体现在就像开了一扇大门。”她倦怠地说,“谁都能进去转一圈。”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真不该搀和那么多事。 就一直摆烂着,也不至于后面会吸收地之主的血脉,导致今日这样回不了头。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看似都是由她自己选的,其实都是被迫。 她要是真有的选,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要是没遇见过云步虚就好了,或者当初逃走,他没拦着自己就好了。 都是他害的,都是因为他。 她恨不得杀了他。 ——不对。 红蓼赤色的眼眸怔了怔,接着红色渐散,恢复了正常。 “我刚才是怎么了?” 她在他怀里撑起身,错愕地看着自己手化为爪,几乎要剖开他的胸膛。 “我……”她呆住了,迅速收回手,慌乱地要帮他疗伤止血。 “我做的?……” 她懵了,方才突然开始胡思乱想,明明完全没那么觉得过,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变强了也没有那么坏,她更是不可能要杀云步虚……是血脉。 体内乱七八糟的气息,还有地之主的血脉,是他们。 红蓼心尖发颤地望着她给云步虚留下的伤口,他没管自己在流血,用抱孩子的方式将她搂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 真的没事吗? 那是她醒来得快,不然就不会没事了。 她方才测过了,她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碰到他的心脏了。 哪怕身为天之主的转世,他不会因为心脏被刺破就陨落,可也会非常痛苦。 红蓼又开始觉得头疼了,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指甲在床榻边沿不自主地刻下几个字。 【下次就要你的命】 字迹与沐雪沉出事时谢沾衣留下的一模一样。 云步虚淡淡看着,并不意外。 他说:“莫怕,我这就将你体内交杂的气息引出来。” 沐雪沉的身体他短时间内做不到,但红蓼的不一样。 她与他的关系摆在那里,连妖体都是经他亲塑的,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被排斥。 但红蓼好像有其他意见。 “稍等一下。”她盯着床沿上的字,“他这是又活过来了?” “是。应也比之前更强了一些。” 否则不可能靠着那些过渡来的冥气控制她。 红蓼睨着云步虚心口处的伤痕,一字一顿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欺负?” 这不是谢沾衣第一次拿她开刀了。 “再一再二还再三,既要又要还要,他惹到我了。” 红蓼真的生气时,反而面色平静。 她扶着云步虚站起来,语气淡淡道:“他居然还借我之手伤你,你能忍我都忍不了了。” 她龇起狐狸尖牙笑着:“他不是想让我去吗?好啊,我就满足他。能复活是吧,弱点不在灵府和心脏是吧?我倒要看看这傻x弱点到底在哪,我不neng死他,我妄为人夫!” 云步虚:“……”他是不是听见了“人夫”这个词? 第八十三章 红蓼前所未有的坚决, 但不管怎么说云步虚都不应她。 为她将体内魔气冥气引出来,他就带着混合在一起的黑绿色光团走了。 红蓼追了几步,人家头也不回, 显然是没得商量。 她又是生气,又是意料之中。 这么危险的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他估计也不会答应。 “气死我了。” 红蓼大半夜不修炼也不睡觉,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是气云步虚, 是气谢沾衣。 欺负到她头上来了,想着自己剖开云步虚胸膛时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她就特别想把谢沾衣揍一顿。 这家伙难不成还真的杀不死? 不可能的,就算是冥皇又如何, 这世上真的可以永生不死的,只有曾经的天之主和地之主。 一定有办法可以弄死他,只是他们还找不到他真正的致命点在哪里。 会在哪里呢。 红蓼坐到石椅上看天,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她还是得去一趟冥界。 谢沾衣有过前面的经验,不可能再随意出来的,他被云步虚嘎了两次,肯定比之前还要强, 若要做什么, 他在暗他们在明, 会很被动。 云步虚肯定不喜欢一直被动, 他必然是要做什么的, 但不管要做什么, 找不到他的弱点都是白搭。 临时搭建的丹房里, 云步虚也在想这个问题。 每次死亡都可以让谢沾衣变得更强,那就不能再随意杀死他。 事不过三,这第三次一定要找准他的弱点,一击毙命。 要找到他的弱点就肯定要再潜入冥界一次,最好可以在他身边多呆几日,虽敌对万年,可他们真正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想以此推断对方的弱点很难。 看着丹炉中黑绿色的光团,云步虚一点点催动灵力,将丹炉点燃。 这是风微尘的丹炉,拿来炼药的,虽比不上在道圣宫那几个炉子,但见尘真君用的必然不凡。 拿来炼化折磨这些冥气魔气已经足够了。 云步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胸口道袍上都是金红色的血。 红蓼已经给他止了血,但他还没愈合伤口。 他记得她动手时看他的眼神。 带着浓浓的后悔和恨意。 红蓼有一点不知道,但他修行多年却很清楚——不管是妖魔冥哪一族,想要以自己的气息控制别人,总得先发现对方体内可控的点。 换言之,红蓼会变成那样不是毫无根源的。 或许她自己没发觉,但她心底深处确实藏着对他的恨和一丝后悔。 谢沾衣将这些负面情绪放大,让她展现出了恨不得杀死他的样子。 云步虚一边听着丹炉里哀嚎一边想,或许再照目前的情况下去,过不了多久,红蓼真的会像今日被操控时一样。 恨不得他死。 后悔和他在一起。 想到自己离开之前她不满的样子,云步虚半阖着眼,将丹炉里的光团灰飞烟灭之后,做了一个决定。 冥界,谢沾衣被自己的冥气反噬,浑身上下都在痛。 是云步虚做的,他肯定是对他留在沐雪沉体内的冥气做了什么。 不,那些已经不在沐雪沉体内了,已经被转移到了那只小狐妖体内。 他可真舍得,不是爱得要死吗?不是为了她宁可放弃六界吗? 怎么还舍得把那些东西转到她体内?所以大弟子还是很重要吧? 以为转了就没事了吗? 沐雪沉就算不再被冥气控制,也还是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算不得战力。 而那只小狐妖,也不知体内的冥气被引出去没,云步虚是如何做的?取出来折磨销毁了?还是留在她体内封存了? 他刚来杀过自己一次,哪怕做得仿佛轻而易举,可他不信他就真能那么轻松。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5节 他肯定还是耗费了不少灵力的。 谢沾衣操作阵法想探探那冥气还在不在,可一动就浑身疼。 急着操控冥气对付云步虚,他这次复活得太快,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再被这么一反噬,一时片刻查探不了。 不过也没事。云步虚被心爱的女人伤了,肯定不会比他现在高兴。 他一定很意外吧,其实那只小狐妖心里存了对他许多的怨恨。 “呵。”谢沾衣笑了起来,笑得放肆而快活。 知道云步虚比他更不好受,他突然就舒服多了。 人界。 红蓼看了一会月亮,终于静下心来,正打算回屋睡一觉,就看到云步虚回来了。 他乘着夜色而来,月光皎洁,却及不上他的圣洁。 他沐浴在月光之下,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就像是已经成为了天地共主,快要羽化消失了一样。 红蓼愣了愣,再回过神,已经看到他停在很近的地方。 他倾身过来,极近地与她对视,眼神在她脸上来回流转,音色沙哑飘渺:“你想去?” 他问的是他离开之前两人谈论的话题。 红蓼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冲动了,但她理智地考虑过,与其让云步虚这么杀他一次送他变强一次,还不如深入虎穴,查探清楚后将他一击毙命。 “我也不是想一个人去,我当然也害怕。”她慢吞吞道,“咱们不是可以一起去嘛?你不是有三千法身?随便化一个,我们一起去。” 云步虚微微偏头,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如今道圣宫元气大伤,冥界也是一样,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谢沾衣杀了,等他再无所不用其极地积攒起冥鬼来,就重演从前了。 他是不想让她去的。 谢沾衣对她存有什么心思不言而喻,因着对他的恨意,绝不会对她好。 她体内有地之主的血脉,倒是一层保护,他总是把她想得太弱,可她现在其实也没比谢沾衣差多少。虽然缺点对战经验,但就像她说,他也去,那就可以了。 “你想去,那就去。”他点了头,“我同你一起。” 红蓼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她反而有点吃惊,摸摸他的额头:“没事啊,怎么说胡话了?” 她靠近一些,捧住他的脸:“你被夺舍了吗?居然愿意这么做?” 云步虚不答反问:“我这样你高兴吗?” 红蓼意外地看着他,被他黑沉沉的眼睛笼罩着,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然是高兴的。”她点点头,放开他道,“你之前愿意相信我我就很高兴,现在也是一样。不过我心里也不确定自己去了能不能真的找到他的弱点,你能跟我一起,我才更有底气。” 云步虚没考虑她后面的话,只说:“你高兴就好。” 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连眼睛都不眨,看得红蓼汗毛都竖起来了。 “了了。” 他的语气有些难以形容,总之红蓼听着心中有些惴惴。 “有什么不高兴一定要同我说。”他音若碎玉,低低沉沉,“我此生唯一,也是第一次心悦一人,难免不知该如何对你好。若反而惹得你不快活,心中记恨于我,那将是我最憾恨之事。” 红蓼缓缓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想说自己没有不快活,更不可能记恨他,可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莫名有些说不出口。 她良久才合上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云步虚的眼神这才松动了一些。 他从袖中取出一对耳坠,有些生涩甚至是笨拙地朝她递过来。 红蓼先注意到的不是他手里的耳坠,而是他青涩的神情。 那一瞬的他就像是个初初动心的少年,拿了精心制作的礼物送给心爱的姑娘,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在赤焰海我曾为你做过一支桃枝簪,着实简陋,我一直想着要补更好的给你。” 他摊开掌心,唇瓣开合:“我准备了很久,现在可以给你了。” 红蓼长睫翕动,视线顺着他紧抿的唇瓣下移,看到了白皙掌心里的礼物。 耳坠上面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狐面,下面串着珠链和宝石,宝石颜色是她喜爱的紫色,银色的狐面可爱灵动,与她的本体十分相似,可谓每一处都能看到他的用心。 红蓼摸了摸耳朵,小声说:“这上面好像有法阵的痕迹。” “能看出来?”云步虚有些惊讶,随后笑了一下,“谢沾衣都不会看得出来,但你可以。了了,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当初一个连疗伤都不怎么会,结界都破破烂烂的小狐妖,现在真的已经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确实不该总是将她放在温室之中,他总是口口声声给她自由,她真正想做的事却没几个答应过的。 他很想收回让她亲自去一趟冥界的决定,可现在知道不能那么做了。 “我帮你戴上。”他开口的时候只能说这个。 红蓼站在那,由他摘掉旧的耳环换上新的。 他的动作很温柔,特别轻,她还没什么感觉他就已经戴好了。 他静静欣赏了一会,慢慢道:“好看。” 红蓼一笑,正想说什么,突然被他抱住了。 …… 她再迟钝都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了。 她犹豫了一下,一点点环住他的腰,虽然不知道他这情绪怎么来的,但说不上来,她好像也没办法坦荡地说出没事的安慰话来。 那怎么办? 红蓼慎重考虑过后,看着他那张天仙的脸,认真严肃地说:“你今晚可有事?” 云步虚摇头。 “那好。我们明日出发,今晚就好好‘商议’一下之后的安排。” 她的表情真的很正经,正经到云步虚完全都没想到别的地方。 等回了房间里,看她细致地布下隔音的结界,也还是没想歪。 他们要议事,这些都是应该的。 直到—— 云步虚胸口被推了一下,人朝床榻倒去,跟着而来的是呼吸凌乱的红蓼。 “我好看吗?”她偏着头,特意晃了晃他送的耳坠。 云步虚喉结动了动,到这里已经都明白了。 “我们……” 还是说正事吧? 明早就出发,只有一晚上时间,一旦开始做这个,肯定就没有心思去商量别的了。 红蓼爬上来,打断他的话,错落地吻着他:“对,我们,我们现在就来。等到了冥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我今晚要好好开心一下。” 她手往下,拉开他严丝合缝的道袍,她可太喜欢他穿道袍了,每次都让她特别有感觉。 就是那种禁忌的犯罪感,让她血液里每一个因子都激动万分,她连手指都有些颤抖了。 云步虚想帮她把自己的道袍拉开,可红蓼说:“别,别拉开,就这样。” 她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就是要看着你衣着完好得意乱情迷。” 云步虚闭眼屏息,视线消失之前,他看到红蓼堪称玩味的神情。 她在玩弄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没什么羞耻,也没有愤怒。 如果她高兴,能自心底里消磨对他的恨意,那玩弄就玩弄吧。 他微微眯起眼,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一下,另一只手摩挲过她的耳朵,擦着他亲手戴上的耳坠过去,那里面除了有护身阵法,还有能以假乱真的冥气,可以让谢沾衣误以为他留下的冥气还在。 红蓼被撩拨了,下手有些没轻没重。 云步虚闷哼一声,墨发披散,面色嫣红,手落下来,摔在被褥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他望向红蓼,眼神中掺杂着清冷与厌世,还有那几乎下流的欲语还休。 他呼吸滚烫道:“你想如何便如何。” 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第八十四章 云步虚和红蓼即将前往冥界的事只告诉了沐雪沉。 他们需要构建一个云步虚本人还在人界的假相, 那就需要一个人来假扮他。 沐雪沉这个从小带大的弟子,是和他气息最接近的人,由他来假扮再合适不过。 云步虚在他身上布下障眼法, 障眼法这东西也看自身修为,修为高的人用障眼法很少会有人看得出来, 修为低的就只能骗骗凡人。 谢沾衣哪怕死了两次,修为也不可能压过云步虚,是以他的障眼法对方是看不穿的。 “起来吧。” 云步虚收回手, 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蒲团上的人, 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拿着。”他将太一玄宗扇递给沐雪沉,“你手中有它,他便会不会怀疑了。” 沐雪沉愣愣看着师尊的法器,想要伸手, 又有些望而却步。 那可是太一玄宗扇,是闻名六界、无数修士向往一生只是瞻仰过就死而无憾的至宝。 他作为师尊的弟子有幸常常得见,却也从未奢想可以亲自操控过。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6节 他也不认为太一玄宗扇会容许自己触碰。 云步虚当然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他没给他做心理斗争的时间,冷淡蹙眉道:“让你拿你就拿。” 再强大的宝物又如何? 只要它的主人比宝物本身更强悍百倍,那么有主人的吩咐在,亦是做什么都可以的。 暂时服从另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 沐雪沉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抬起将太一玄宗扇接过来。 指腹碰触到冰冷扇面的一瞬间, 他瑟缩了一下, 似乎能感受到扇子对他的嘲弄和看轻。 他咬咬牙, 使劲握住扇柄, 不让它脱开手去, 没一会儿就感受到其中浩瀚的法力, 不过眨眼之间, 连他身体里的暗伤似乎都不那么难受了。 “它可以让你看上去灵力充盈,状态至佳。”云步虚转身说,“你随为师一起去冥界,他要亲眼看到你才会相信吾没有跟进去。” 沐雪沉飞快地眨了眨眼:“师尊,我……” “做不到吗?”他走到门边回过头来,淡淡地问了一句。 沐雪沉是想这么说的,他却是怕自己做不好。 可看着师尊的眼神,他突然就说不出那些话了。 他喉结动了动,慎重点头说:“弟子可以做到。” “很好。” 云步虚简单地称赞了一句,迈开步子走出房门,出去之后他的模样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全新的一张脸,与他本人天差地别,是近乎妖娆妩媚的一张脸。 不像人族,更像妖孽。 想要谢沾衣答应红蓼带人一起进入冥宫,就得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扮成其他弟子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干脆扮成她的同族好了。 狐妖……还算熟悉,之前在青丘他也不是没有扮过。 沐雪沉跟着走出来,就看到突兀出现在院落里的狐妖,他银色长发,眉心一点朱砂痣,旖丽绝色的面容,表情却很冷,这份冷反而别有韵味,勾人至极。 他是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会是云步虚。 所以他当时就愣住了,下意识问:“你是何人?” 红蓼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进来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云步虚的正脸,也跟着呆了一呆。 回过神来又看到一袭蓝金道袍的“云步虚”,眼睛一转,兴冲冲地小跑过去摸狐妖的脸。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狐狸精呢?” 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不规矩,沐雪沉就在后面看着,云步虚只能先把她的手拿开。 “准备好了?” 他倒是一点都意外她能认出他。 红蓼点点头:“好了好了。” “既如此,这便出发。” 未免夜长梦多,做了决定就尽快完成得好。 云步虚素来讲究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干最大的事。 从人界前往冥界需要越过魔界,不过那是对普通修士来说。 有云步虚在,他们可以瞬息千里,虽说一拖二,但也难不倒他。 就是苦了红蓼和沐雪沉,那是真的不舒服,但为了速度更快些,也避免被束云壑发觉,这是最好的方法。 重新接触到地面后,红蓼使劲甩了甩头,她感觉自己快吐了,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她平复着呼吸抬头,一眼就看见云步虚的脸。 “……”不愧是亲传弟子,学起师尊来真是有模有样,她都有那么一瞬间险些认错了。 红蓼直起腰,在沐雪沉淡漠的注视下走向云步虚,小声对他说:“你徒弟学你那个冷脸的样子还挺像的。” 云步虚扫了扫沐雪沉,沐雪沉神色有些龟裂,但还是克制住了。 “是吗?” 红蓼挽住他的手臂,认真打量他的脸,慎重道:“我觉得你不能以这个模样进去。” “为何?” “你也知道谢沾衣长得丑,他那么在乎脸,怎么可能让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整天在他面前晃?” 他还不得嫉妒死! 红蓼以拳击掌:“你不如直接变成狐狸好了,我抱着你,自有法子让他同意我们一起进去。” 云步虚:“……” “来嘛来嘛来嘛,你就学着我的样子变。”她甩甩九条尾巴,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兴奋。 云步虚看了一眼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沐雪沉,沐雪沉倏地转开视线,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还算懂事。 可在徒弟面前这样,还是有些…… 云步虚矜持了片刻,人都到这里了,还是成事要紧。 他虚虚点头,一团金光闪过,红蓼裙摆旁边已经有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狐狸小小的一只,简直和她原形没有任何区别。 红蓼自己是狐妖,就没什么机会亲手撸狐狸,天知道她有多羡慕云步虚可以每天享受好吗! 红蓼飞快蹲下将他抱起来,把头埋到他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 “哪怕你变成狐狸,身上还是有那个淡淡的檀香味。”她陶醉地说,“真好闻。” 云步虚变成的小狐狸顿了顿,轻轻蹭蹭她的胸口,红蓼轻忽一声,越发沉迷吸狐无法自拔了。 沐雪沉:“……” 有人还记得他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吗? 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谢沾衣自己发现了他们,主动现身的呢? 沐雪沉立刻进入角色,冷着脸将红蓼护在身后,红蓼面上是故意露出的苍白,眼神怯怯地抱着狐狸躲在他身后。 谢沾衣一身黑衣,黑纱遮面,周身灵力浩荡,确实是比之前要强了。 “看看这是谁。” 云步虚会带着红蓼出现在这里,谢沾衣基本就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了。 “怎么,终于想通了,舍得将她送过来了?” 谢沾衣人还在冥界之中,隔着界阵面对他们,他透过黑纱似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在红蓼身上。 “小狐妖,你如今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孤在沐雪沉身上留下的冥气可不同寻常,只能过给别人,无法彻底销毁,要将这冥气过给别人,接受者体内必须怀有地之主血脉,否则也不会成功。” 谢沾衣阴测测地笑起来。 “所以他把沐雪沉身上的冥气引到你身上了对不对?你一定被折磨得很难受吧?你看,你在他心目中远不如他的大弟子重要啊。” 沐雪沉广袖之下的手缓缓握紧,想到红蓼是如何为他疗伤的,眼底露出几分涩然来。 这份涩然恰到好处,非常符合云步虚现在该有的模样。 红蓼吸吸鼻子看了他一眼,一副温顺的样子:“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无关。” 谢沾衣死了两次,还是改不了狂妄自大的毛病,他就那么自信别人毁不掉那冥气? 她怀里的假狐狸都快笑死了好吗? 这边两个主角都没听进去这些话,但沐雪沉听进去了。 …… 心甘情愿吗。 他恍惚了一瞬,很快下压了嘴角对谢沾衣道:“废话太多。” 红蓼抱紧怀里的狐狸暗暗心惊,心中点头。 不错啊,台词真棒,他说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她都要以为云步虚变回去了一样,这完全可以拿小金人了。 “这个时候就不要虚张声势了,你若有本事就不要将她送来。”谢沾衣审视了一下红蓼,冷笑道,“她身上的冥气都快要压过妖气了,可见你根本不行。” 红蓼耳环动了动,那里面封锁的冥气果然让谢沾衣信以为真了。 “孤素来对自己的女人很好,你既然舍得割爱,孤焉有不收的道理。”谢沾衣朝红蓼抬起手,“来吧小狐狸,到孤身边来,孤一定会比他对你更好。”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大约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云步虚这样被动吃瘪的状态,当真是快意极了。 现在对他来说能不能利用红蓼杀了他甚至都没那么重要了,能看着云步虚露出从未有过的被动煎熬来,谢沾衣已经满足得很。 “你若再不过来,怕是要更痛苦了。” 谢沾衣单手勾勒出绿色的冥光,红蓼怀里的狐狸立刻拍了一下她的手,红蓼非常默契地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 沐雪沉匆匆扶住她,哪怕知道她是假装的,他还是无法不担心。 他心疼地望着她,手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 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如此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所以他没有克制,任由自己倾泻所有情绪。 红蓼却丝毫没察觉到什么。 她只觉得他戏好,也跟着戏瘾大发。 “我不想去。”她抗拒道,“我宁可疼死也不要去找他,就让我跟在你身边不行吗?” 她眼底尽是渴慕和哀求之色,沐雪沉几乎就要点头说好,但接触到红蓼怀中狐狸的眼神,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7节 “……去吧。我会很快来接你。” 他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将她扶起来,让她面朝着谢沾衣。 红蓼抱紧怀里的狐狸,紧咬下唇将狐狸递向沐雪沉。 沐雪沉抬手要接,她突然又抱了回来。 “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吗?”她红着眼圈,“我会害怕。”她使劲往后退,“你若不应,我就不去。” 沐雪沉淡淡地望向冥界之内,谢沾衣这会儿已经只希望红蓼赶紧进来了,带不带一只狐狸跟着,他并没那么在意。 他实在不想再看红蓼宁可死也不要跟他的样子。 “过来。你要带便带着。” 他尽量和缓着语气,这个变化听得红蓼怀中狐狸耳朵动了动。 “救你徒弟,是我心甘情愿的。”红蓼还是一副不愿意去的样子,“后面伤及自身我也没有害怕,你何必要将我送到这里来。” 她脸上红红,眼睛也红红,用控诉的语气说:“那么死气沉沉的地方,你怎么能将我送到那里?还有那个变态,你就知道他一定会救我吗?云步虚,你都救不了我,却相信他可以吗?” 沐雪沉顶着云步虚的皮囊,面上流露出几分艰难来。 他沙哑地说:“你会很痛苦。” 是为了救他才经历了这样的痛苦。 他眼神复杂极了,谢沾衣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将红蓼连人带狐狸一起掠进了冥界。 “云步虚!——” 她只来得及大声喊他名字。 沐雪沉往前几步,几乎就要追入冥界,被谢沾衣用界阵挡了回去。 “你以为你送了她进来,还能再将她带走吗?”谢沾衣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不过就是以为自己够强,能在我这里随意出入,待我治好了小狐妖,你再来将她抢走就是。” 沐雪沉眯眼凝着眼前的界阵,他是和云步虚一起来过这里的,这界阵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杀我两次,当我是白复活的吗?”谢沾衣阴鸷道,“你也当我是真的会对你的女人好吗?” “不可能的。” 谢沾衣抓着红蓼的手臂,用的力气很大,疼得红蓼是真的红了眼睛,差点掉下眼泪了。 “我只会狠狠折磨她,更不可能给她疗伤!” 红蓼使劲挣着他的手,怀里的狐狸几乎要克制不住动手了。 好在谢沾衣察觉她的动作看了过来,接触到她含着水光的眼睛,倏地松开了手。 “你要如何折磨我?”她咬牙问着,作势要跑。 可这好不容易计划通进了冥界,万一真跑出去就不好办了,所以红蓼跑得很克制,让谢沾衣不算费力地抓住了。 重新被他掌控,她还是不停挣扎,谢沾衣气息冰冷,语气压抑道:“莫动。不疼了是不是?” 红蓼恨恨地瞪他:“现在不动真跟你回去了只会更疼!” …… 她没说错。 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他那么说了,就预备那么做,可看着她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就换成了:“孤既带你回来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红蓼:“可你刚才明明说……” “说给他听的罢了,莫要再闹,跟孤回去。” 红蓼咬牙,看着还是不想跟着去,她越是表现得不情愿,谢沾衣就越会放松警惕。 怀里的狐狸也和她一样龇了龇牙,看起来是快要忍不住了。 红蓼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紧紧搂着他“被迫”跟上谢沾衣,两双狐狸眼,一真一假都紧紧盯着前方的谢沾衣脊梁骨。 谢沾衣黑纱下眉头一皱。 脖子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沐雪沉: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留姓名~ 第八十五章 这是红蓼第一次来冥界。 来之前她对这里有很多想象, 也努力回忆过原书对这里的描写,但都远不如眼前的画面来得震撼。 怪不得谢沾衣那么变态,整天住在这种地方不变态才怪了! 红蓼紧紧抱着怀里的狐狸汲取温度和力量, 云步虚被她这么抱着,不禁想到当初在妖王宫, 她那么怕鬼,现在却为了他牵扯这么多意外,甚至还要冒险进入冥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望着行走在白骨长桥上的谢沾衣, 杀他真的很容易,现在就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了他,但之后呢? 再来一次复活,事情变得更棘手罢了。 只能忍耐。 云步虚毛爪冒出尖端来, 红蓼赶紧揉了揉他的脸,凛冽的狐狸脸瞬间变得有些蔫。 这样的形象,若真被谢沾衣发现,还没彻底杀了他,只想一想就有。。。 谢沾衣走在前,刻意放慢脚步等红蓼跟上,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稳妥非常。 可这么半天了, 他都快原地踏步了, 她怎么还没跟上来? 谢沾衣皱起眉冷脸回头, 就看到红蓼瑟瑟发抖地抱着怀里的小狐狸崽子, 低声在对方的耳边安慰什么。 不过是些坚持一下之类的话。 呵, 多可笑, 明明自己怕得要死, 还安抚一只狐狸崽子。 这里是他的地盘,害怕的话,聪明人难道不是该跟紧他,寻求他的庇护吗?在他身边就不用怕这里的一切了。 她是真不明白,还是……纯粹看不起他? 谢沾衣想到云步虚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再想到自己,一时气息更暴戾。 他几步掠到她身边,厉声道:“几步路走了这么久,孤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红蓼被吓了一跳,怀里的狐狸先一步亮出了爪子,成功抓破谢沾衣的衣袖,留下一道血痕。 很疼。 这小狐狸崽子竟然能伤到他。 谢沾衣立刻将对红蓼的不悦发泄在他身上。 他动了手,红蓼也不是吃素的,大家都有地之主血脉,他复活两次叠了buff,她这还有天之主在旁边倾心教导,谁怕谁?? 红蓼假装看不到周围的恐怖阴森和漫天飞舞的鬼魂,只盯着黑衣烈烈的谢沾衣,两人过了几招,谁都没占到便宜。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你砧板上的肉,你想如何就如何吧?”红蓼笑了,“你觉得云步虚为何愿意让我来?” 她拖长音调:“自然是你除了给我疗伤之外,也没办法把我怎么样了。” 交过手,谢沾衣已经明白她说的是对的,但还是冷冰冰道:“你和他在一起久了,倒是将他的自负学了个十成十。” “私以为你和他之间,还是你更自负一点。”这一点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谢沾衣突然笑了一声,笑声柔滑低沉,还是很悦耳的,与他的行事为人很不符合,是那种一听就让人心生向往的笑。 “可你不还是来了吗?说明你还是有必须要依靠我的地方。”他慢慢道,“只要你一日想要消融体内冥气,就一日要听我的话。” 红蓼耳坠摇了摇,抱着狐狸,做出愤恨的表情来。 谢沾衣痛快了,继续在前带路,他也不走白骨桥了,方才他和红蓼动手,周围所有的冥鬼都来助阵,那一刻遮天蔽日的黑色鬼魂密集地围在他身边,画面真的很恐怖。 他驱散了周围的冥鬼,想到什么,甚至还将更远处的一些残魂驱开了一些。白骨桥无时无刻不在发出哀嚎声,他念叨了一句“吵闹”,一掌拍下去,世界安静了。 红蓼紧绷的肩颈骤然松懈下来。 谢沾衣斜睨了她一眼,这才重新带她走一条平坦正常的路线。 原来冥界也有人走的路? 看来刚才他就是故意想看她出丑! 可恶!混球! 红蓼愈发恨他恨得牙痒痒。 而谢沾衣则在想,他做到这个地步,是否太贴心了一些?太关注她了一些? 不过这可是好不容易从云步虚手里抢来的女人,想到她为了云步虚可以做到的程度,若她转了心意到他身上,是不是也会对他那样好?没有底线的那种好? 谢沾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人看得见的眼神黯淡了不少。 她喜欢美人。 可他有一张天下最丑陋的脸。 谢沾衣握起拳,不甘心地回头,想看看自己对她那样好,她是不是态度好了一些,可一转头,就被一阵风甩在后面。 “……” 红蓼气冲冲地跑在前面,倒把他这个主人甩在后面。 看那状态,分明比之前更讨厌他的样子。 谢沾衣:“……” 他压抑着怒火跟上去。 冥界的冥宫,在谢沾衣入主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平和地迎来“客人”。 上次云步虚来差点掏了他的老窝,经过短时间的修缮,这座白骨王宫已经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8节 在王宫大殿中有一座白骨王座,谢沾衣威风凛凛地坐在王座之上,俯视着站在阴暗空旷大殿中的紫衣姑娘,她的发丝是白的,像冬日里最干净的雪花,紫色衣裙下的肌肤细腻如绸,白得更是如玉无瑕。 与这座大殿的每一处都格格不入。 越是这样极致的反差,越是让她美得惊人。 谢沾衣凝望她的脸,在她眼尾的痣上停顿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云步虚杀了孤两次,孤本打算将你骗进来之后狠狠折磨,以消心头之恨。” 红蓼低着头哪里都不看,就盯着怀里的云步虚。 云步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倒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不放过一分一秒地寻找着谢沾衣的弱点。 “但孤改变主意了。”他漫不经心道,“忘了云步虚,同孤契约,孤就帮你疗伤。” 红蓼是和云步虚结了婚契的,在这种情况下,她长期留下并不安全,谁知道云步虚会利用婚契做什么? 只有她和他定下灵兽之间最高等的契约,将婚契压下去,那才是最安全的。 可这也有些不太可能实现。 “没睡醒就劳烦冥皇陛下再睡一会,你没别的事我也得找个地方先睡一会。” 云步虚都没能和她结契,谢沾衣怎么敢的?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红蓼嫌弃地快速瞄了一眼周围,嘟囔着往外走:“什么破地方,到处都阴森森的,那里居然还有蜘蛛网?淦,第一次这么想念道圣宫。” 谢沾衣如何听不见她的自言自语?他顿时血压上升。 “……道圣宫究竟有什么好?冥宫也没你说得那样差。” “可它看起来就是很差,我甚至都不想多看两眼。” “……跟我来。” 谢沾衣刚坐下没多久就起身带路,红蓼壮着胆子睨了一眼那白骨王座。 说实话,特别有气势,还有点克苏鲁的感觉,只看一眼就心底发寒。 以前她也没有那么害怕谢沾衣,得了血脉之后就更不怕了,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但现在,配上冥宫冥界的一切,好像突然就意识到谢沾衣是怎样强大地统治着这里。 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七转八转,终于停在一扇看起来不起眼的门前。 谢沾衣没有立刻推门,好像在做什么心理建设,红蓼多看了他一眼,他才冷着脸推门。 门一推开,她就愣住了。 门内的画风和整个冥界都不太搭。 连道圣宫都找不到这样画风的存在。 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更像是青丘的风格。 从地板到床帐,甚至是桌椅和妆台,全都精致漂亮,是女子会喜欢的好东西。 外面如何纷纷扰扰怨气冲天,这里面却温暖如春,光线明亮。 “你就住这里。” 谢沾衣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红蓼回头时连他的背影都没看见。 她没有立刻进这个房间,反而还退了几步,抱着狐狸小声道:“这地方一看就有问题,你快点看看他在哪里设了陷阱给我们。” 云步虚能清晰感觉到谢沾衣离开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这间屋子……它并没有任何陷阱。 它甚至是非常用心准备的。 可以想见谢沾衣在准备的时候怀有怎样的心情。 或许在他提出拿红蓼换沐雪沉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这个需要让她住一辈子的地方了。 云步虚缓缓化为人形,在红蓼戒备地注视下走了进去。 红蓼拦都来不及,只能跟着进去。 门无风自闭,红蓼吓得抱紧他的手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沾衣哪有那么好给我这么棒的地方住?你可小心点,别被他发现我们的目的。” 她还在念叨着。 云步虚:“……” 谢沾衣,可怜。 “这里很安全。”他转过身来,抱住她安抚地摸摸毛,“放心住就好。” “真的没事?”她扬起头,明明是一双妖妖娆娆的狐狸眼,却意外得纯真。 “真的没事。” “那就好!吓死我了!快歇会。”她从他怀里出来,坐到椅子上使劲地揉着身上。 “外面也太吓人了,那么多鬼啊怪的,我看着眼睛都疼了。” 红蓼委委屈屈地朝他抱怨,他却只听得出撒娇,听不出任何后悔和真的埋怨。 云步虚安静地走过来,没人的时候,他就还是自己原本的样子,弯腰在她身边,很轻地替她按了按额角,指腹抚过她的眼眶,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舒服了起来。 其实这些事她自己也可以做,可她就是想让他做。 红蓼又钻到他怀里,偷偷啃了一下他的下巴,闷闷地说:“刚才被辣到眼睛了,现在需要好好看看我的美人夫君洗洗眼才行。” 云步虚认真地低下头来给她看,长睫浓密卷翘地扇动,细腻如绸的乌发垂落下来,像微凉的泉水,高洁出尘。 “方才那么长时间,你可有看出什么门道?”红蓼贴到他耳畔低低地问。 云步虚腰上痒了痒,想按住她的手,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样一个爱美色的人,如今却来到这么不堪入目之地,还要与谢沾衣那等丑陋之人斡旋,委屈她了。 云步虚想了想,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腹肌之上。 红蓼画魂似的勾勒了几下,满足地呜咽一声,感觉满血复活了。 云步虚这才徐徐回答:“还不曾,你有什么想法?” 红蓼迟疑着:“我不确定,但我来之前其实就想了很久,我想来想去,在他身上最可疑的地方,会不会是那张脸?他总是蒙着那张丑陋的脸,或许恰好就是杀了他的关键所在?”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谢沾衣,可怜 谢沾衣(嚎叫)(挣扎)(阴暗地爬行)(捶地)(吐血)(翻白眼) 第八十六章 谢沾衣的脸会不会是他的弱点, 红蓼能想到,云步虚自然也能。 来之前他确实也考虑过。 若要确定这个猜想对不对,注定还是得来这一趟。 也得来了之后才知道, 如何才能通过他的脸杀了他。 肯定不止是划花脸那么简单。 “你想怎么做。” 云步虚坐在她旁边,看了看桌上的精致玉杯, 道圣宫是清寒苦修之地,不会给弟子用如此奢靡华贵的东西,就连他也是不用的。 但红蓼此刻正把玩着一只玉杯, 显得爱不释手。 “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趁着他以为我对他有所求,试着接近他,先看到他真正的脸再说。” 想到某人吃飞醋的那个架势,红蓼放下玉杯换做把玩他的手:“你放心, 我不会让他占任何便宜的,我有一些精心设计的动作,都是很有巧思在里面的!” 她观察了一下云步虚的表情,他眉目不动,面无表情,这个模样就非常有威慑力,她狐狸尾巴都甩动起来了。 “……那要不,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云步虚直接道:“我去捆了他, 尝试摧毁他面纱上的阵法, 然后逼迫他说出杀死他的方法。” “他哪里会说, 只要你不知道, 他就不会真的死。” “是。”云步虚点头,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认可她, 红蓼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是云步虚为了这些需要去和别的女子斡旋,她心里也会很难过。 红蓼抱住他,轻轻摸摸他的长发,他的发丝手感极好,像神仙织就的云缎。 “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也就没那么急着非要一个结果,你不希望我那么做的话我就不去,我们再想别的法子,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她化作狐狸把自己塞进他怀里,云步虚稳稳地抱着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夜长梦多,不若速战速决,我信你。” 他抚着她的皮毛,她舒服得喟叹一声。 “就照你说得做,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红蓼歪着头,狐狸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点点头说:“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云步虚这个时候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理智消退,漆黑的眼瞳倒映着九尾狐雪白娇小的样子,耐人寻味的清冷声音低低淡淡道:“好,这是你说的,你也会保护好你自己。” 红蓼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了了。”云步虚离得近了一些,音色沙哑,“千万、千万不能让他碰你,知道吗。” 他半阖着眼眸,明明对着一只狐狸说话,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眼底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茫然来,甚至还有几分无助。 红蓼想象了一下云步虚都能干出什么,怕是比妖魔冥三界合在一起都祸害苍生。 “放心。”她咬牙道,“碰我,他也配?”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19节 冥皇寝殿里,鬼奴清晰地看见陛下打了个喷嚏,惊得尽数飞散,满屋乱藏。 谢沾衣:“……滚出去。” 鬼奴如蒙大赦,一个个挤着从门缝里出去,还没跑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鬼阿!!” 谢沾衣衣衫不整地斜倚床榻,听见这个声音转瞬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红蓼蹲在门外,红着眼睛抱着头,显然是被鬼奴们吓到了。 谢沾衣黑衣半敞,眯眼望着四散的鬼奴,鬼奴们哀嚎一声,跑得更快了。 “他们走了。”谢沾衣半蹲下来,“有什么可怕的,你连孤都不怕,怕他们?” 红蓼瑟瑟地抬起头来:“怎么能不可怕?你最起码还看不到脸,他们的脸可都是——” 她缓缓闭上嘴,眼神欲语还休,好像在分析着,他的脸露出来是不是比鬼奴们更可怕。 谢沾衣突然觉得怎么没把她吓死呢。 “起来。” 他冷着脸站起身,红蓼跟着起身,这才看清楚他的衣着。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红蓼脸都涨红了,一想到暗中保护的云步虚,她就很不得把谢沾衣给浸猪笼。 穿个外袍里面挂空挡这合理吗! 男德呢!贞操观念呢!刻烟吸肺啊! 谢沾衣比她还无语。 “孤要休息,如何不能宽衣?你突然来此,在外尖叫,孤如何顾得上穿衣?” 红蓼憋了一下,指着他颤声说:“那你现在还不赶紧穿好??臭显摆什么呢??” 谢沾衣本来是要穿的,听她这么一说忽然顿住。 显摆? “怎么。”他换了个轻松的语调,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好看?” 有一说一,不管谢沾衣的脸到底是怎样的,他的身材真的没话说。 高高大大,腰细肩宽,胸肌发达,穿着黑衣的时候很挺括,脱了之后那上围怕是比她都傲岸。 “呸。”红蓼作呕道,“想到你的脸,很难觉得有什么是好看的。” 谢沾衣的禁忌就是他的脸,可红蓼一次次不断挑衅于他,他好像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忍了几次,反而没那么生气了。 “说得仿佛你见过一样。”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进殿去了。 红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提起裙摆跟进去:“那我确实是没见过,我这辈子已经见过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其实也会好奇最丑的会是什么模样?你不如给我看看?” 谢沾衣突然停下脚步,面纱下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小狐妖。”他转过身来,“你的狐狸尾巴收收好,就快要露出来了。” 红蓼:“……”她装作听不懂,使劲甩了甩九条尾巴,“我本来就全都露在外面啊。” 谢沾衣也没多说什么,进了内殿坐下,简单地整理过衣衫后淡淡道:“来干什么,说。” 红蓼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面色苍白起来,摸了摸耳朵低声说:“有点难受。” 谢沾衣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竟然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知道难受。”他朝她招招手,她难得听话得凑了过来,只是还隔着不算短的距离。 “啧。”谢沾衣点点面前的地面,“再近点。” 红蓼不肯了:“就在这里不行吗?施法又不是非得面对面。” 谢沾衣这会儿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了。 若她真的怀有那个目的,不是应该不放过任何靠近他的机会吗? 他沉默着不肯妥协,红蓼咬唇半晌,好像是疼得不行了,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刚走到他面前她好像就忍不住了,痛呼一声要跌倒。 谢沾衣立刻抬手去扶,想把她揽入怀中,可红蓼只抓着他的衣袖,哪怕被他接住了,也不肯和他有任何肌肤接触,就那么缓缓跌坐在床榻边,自下而上仰视他。 这个角度很好。 让人有种可以将她完全掌控,为所欲为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因为她甚至都不允许他碰一碰她的手,很快就甩开了他。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谢沾衣淡漠道:“不想让我碰?你要疗伤就得要我碰才行。” “胡说,以前云步虚给我疗伤,都只是用灵力就行了,怎么到你就非得要接触才行?” “修习道法不同,疗伤方式自然不同,你觉得他好,去寻他来帮你好了。”谢沾衣盯着她,“你不觉得窝囊吗?你真的都对他毫无怨言吗?沐雪沉如今好好地在大本营里养身体,你却要来这里跟着我,这不全都是为了他吗?你为了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突然俯下身来,面纱几乎贴着她的脸,红蓼感觉到那如风似烟的质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是因为谢沾衣,是因为暗中的云步虚。 她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外泄,这源自于他们太过熟悉彼此,再这样下去,谢沾衣也必然会发觉。 红蓼猛地后退一些和他拉开距离,那副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终于还是刺激到了谢沾衣。 一次两次三次,真的够了。 “小狐妖。”谢沾衣将她挤在角落中,退无可退,“你总是跑可达不到目的,不如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试试看,你还能为一个根本不将你放在第一位,只会花言巧语,有一张伪君子面孔的云步虚做点什么吧。” 红蓼瞪大眼睛,看到谢沾衣轻轻挑动面纱。 “你很想看我的脸?你是不是觉得能在这里替他找到什么?”他慢慢道,“那你就来试试吧。” 红蓼终于开口:“我是想看,但只是因为好奇,至于你说的其他那些,你要把我想得那么好那也不错,说明我在你心里是个很痴心的人。” 谢沾衣明显不信她的辩解:“你尽管来摘我的面纱,我不会防备,只要你摘得掉。” 他蹲下·身来:“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尽可想办法来试。” “我试什么试。”红蓼反而拒绝了,“我不试了,不就一张丑脸,看了我还怕这辈子都吃不下饭了呢,有那时间我不如多思念思念我夫君。” 谢沾衣猛地抓住她的肩膀。 “你叫他什么?” “夫君,怎么了吗?”红蓼挣开他的手,“我那柔弱不能自理脾气又好的道祖夫君,如何了?” 谢沾衣:“……” 你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一个人吗? “不准如此称呼他。”他瞪着她,“你已经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你要叫也只能叫我。” 红蓼直接笑出了声,看他的眼神轻蔑极了,好像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谢沾衣没有任何对付女子的经验,也从未有什么女子需要他这样费心对付。 他被如此笑着,突然就很心凉。 良久,他开口道:“你人虽然在这里,心却还在他那里。无妨,时间很多,你会知道该如何选择对你才是有利的。” “那也确实,就算有一天我愿意多看你两眼,也只是迫于有利的选择罢了。” 红蓼太坦荡了,坦荡得让谢沾衣难看。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到底凭什么?他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爱重痴心?就因为那张脸?” “你的心胸狭窄,也就只能看到脸了。”红蓼每句话都扎在他心上。 谢沾衣负气要走,红蓼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在他疏于防备的时候用法术去破解他面纱上的阵法。 灵光四溅,面纱波动了一下,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仅此而已。 沉默在周围漫延开来。 红蓼有些意外,一个面目丑陋的人,下巴那样白皙,轮廓也不错,那他到底丑在哪里? 难不成是口歪眼斜? 那确实也挺丑的。 红蓼主动打破了沉默:“走什么?还没疗伤呢!” 她把自己动手归结于要留住他疗伤。 谢沾衣不知道信了没有,隔着黑纱静静看了她一会,倒是没再提什么结契的前提,真的给她暂时止了疼。 他不可能轻易让她痊愈,所以只是这样而已。 红蓼悄无声息地将他用来压制冥气的灵力化解掉,然后就做出舒服许多的样子,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谢沾衣望着她的背影,缓缓抬起手抚过下巴。 红蓼匆匆离开冥宫,一路回返,心中有些不安。 方才中途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不到云步虚的气息了,很担心是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了住的地方,看到他安安静静地在打坐,她这才松了口气。 将门关好,留下几道结界,红蓼跑到他身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他脸上的黑纱阵法有些复杂,强行打破只能撩动一点,我不太会破阵,你肯定知道的吧。” 云步虚本是闭着眼的,这个时候缓缓睁开,等着她的后话。 红蓼莫名后背发冷,慢吞吞地说:“你教我几个破阵的法子,我下次试试……?” 云步虚缓缓开口:“何必那么麻烦。” 他凝着她,甚至是带了点温煦说:“你下次稍稍给他一点好脸色,他说不定就主动摘下来给你看脸了。” 第八十七章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0节 红蓼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静静观察云步虚, 他看上去特别平静,嘴角甚至带着细微的弧度,整体上有些陌生的慈悲。 以前她总觉得他像天上的神佛, 充满了距离感,现在却觉得, 这个模样的他才是真的神佛临世,面上有着仁德万物的慈悲。 他的眼神似乎可以渡化一切,神圣不可侵犯, 可红蓼感觉不到任何真正的暖意。 越是显得平易近人, 反而越是比从前更难以靠近。 她仿佛看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天堑,天堑在她没发觉的时候越来越大。 红蓼忽然说:“他没碰到我。” 云步虚温声道:“是,我看见了。” 他应该是想表达认可和赞赏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但没给她分毫以前那种温柔宠溺。 她总觉得他现在更像在看着个渺小的造物,在施舍她几分怜惜和关注。 红蓼猛地推开他,云步虚微微一怔,拧眉看着她,这时才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 “你刚刚是怎么了?” 红蓼心里后怕,在冥界这种恐怖的地方,云步虚是她最大的底气,只要一想到他就在身边, 她怎么折腾都是不怕的, 她不担心谢沾衣出任何幺蛾子, 可她受不了云步虚出现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那样的话?”红蓼特别不舒服, “什么叫我愿意给他点好脸色, 他说不定就愿意把脸给我看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在讽刺我吗?” 云步虚好像也才意识到自己说过什么话, 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后才说:“我说了这样的话?” “当然了!”红蓼眼圈红了,“你不但说了,你那副样子,仿佛我……我是为了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不都是我们商量之后的决定吗?一开始你就直说不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再想别的办法的,是你自己应了,现在又来讽刺我。” “我。”云步虚扣住自己的脉门,静息片刻道,“对不起,我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红蓼愣了愣。 “或许是因为身处冥界,灵力无法顺畅运转吸收,死气无处不在,我有些神府动荡。” 云步虚从不撒谎,他这么说,那就是真的非本意言语。 是因为冥界的环境导致他又有些走火入魔吗? 红蓼想到曾经要把自己关起来的那个人,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模样,那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 现在的他……怎么说呢,除了对她不利外,其实都是好的变化。 方才看着他,她如沐春风,浑身通达,像经过了神佛的洗礼。 红蓼猛地想到什么,眼神复杂地迟疑道:“你有没有……有没有想起什么?” 云步虚看着她:“我应该想起什么?” …… 不,不应该。 你不应该想起什么,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好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红蓼又想到了原书的结局。 云步虚成为了天地共主,恢复了所有作为天之主时的记忆。 从天地初开就存在的浩瀚记忆比起这几万年作为云步虚的记忆来,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恢复之后,能够轻而易举地淹没现在的一切。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快? 那不是结局才会发生的事吗? 怎么现在谢沾衣和束云壑都活得好好的,他就开始变化了? 她原本以为,如果真有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天,他会是一夜之间变化的。 但如果是潜移默化,一点点变化的…… 要一点点看着他疏远冷淡,看似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渐渐得不再和她亲近,待她和其他弟子没什么不同,这实在太折磨人了。 红蓼呼吸急促起来,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扑到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求证:“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她一错不错地凝望他的脸:“你说过哪怕你成为天之主也不会忘了我的,也还是会爱我的,你还记得吗?” 云步虚可以清晰感受到红蓼的慌乱,他还不太明白她怎么忽然又想到了这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出肯定的回答:“我记得。” “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不会忘。” “我不会忘了你。” 红蓼听着这些话,心底并不能得到安慰。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真到那个时候,他确实不会忘记,他会履行诺言,但对她的感情一定会大打折扣。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与他做道祖的时间相比都过于渺小短暂,更何况是作为创世神之一的记忆? 红蓼平复下来,直接道:“你不但不能忘记我,还要永远和现在这一刻一样爱我。不对,你得每天都比昨日更爱我一点。以后你每天见了我,都要和我说,你比昨日更爱我。” 云步虚讶异地看着她,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却并未拒绝。 红蓼还觉得不够:“六界的事总会有个结果,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自己有预感的对不对?你最好这段时间里就做好打算,不能变化。若你食言,对我不住,我就给你戴绿帽子。” “我会疯狂给你戴绿帽子,一个又一个,你那时肯定都不在我身边了,我守着个牌位供奉着过也没意思,我才不会守活寡,我就要找小哥哥,不但找,还要生,等我下一窝狐狸崽子,就让他们全都跪在你的牌位面前,喊你爹。” “红蓼。” 云步虚重声唤她,红蓼飞快的语速才衰退下来,但还是没有停下。 “我不是说说而已,我是认真的,你别瞪我,你要是没存着仍下我违背诺言的念头,你怕什么?你还瞪我,还瞪!” 云步虚直接掐住她的腰,将她按到腿上坐着,红蓼跨在他腿上,手撑着他的肩膀。 “就问你怕不怕,怕不怕!” 她居然还在说。 云步虚闭了闭眼,眉心现出淡淡的银色纹路,红蓼见了,越发确定他就是已经开始接近结局的状态了,顿时更气乱了。 云步虚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没有怕,正如你所说,只要我兑现承诺,便不会发生你要挟我的那些事,所以我不会怕。” “那你瞪我!” “即便我知道你说的事不会发生,但只是听你说,我就没办法忍耐。” 云步虚扣住她的腰,撩开她的裙摆,他们的坐姿真是很方便。 红蓼睁大眼睛:“你做什么,这里可是冥界,被谢沾衣发现……” “莫动。”云步虚按住她,“让我进去。” 红蓼面色大变,摇摇欲坠地抓着他的手臂。 太混乱了。 实在太混乱了。 他们该把话说清楚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又这样了。 不过这样也好,红蓼也确实需要一次彼此的纳入和包裹,来确定他们只增不减的感情。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冥界的第二日傍晚。 红蓼有些呆,她居然在如此龙潭虎穴睡了个自然醒? 太可怕了。 她连滚带爬地起来,一转头就看见了云步虚。 他好端端坐在旁边,道袍整洁,温其如玉,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呵呵,看看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真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危机四伏的地方搞那些事,还那么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你就真不怕谢沾衣发现,前功尽弃?”红蓼没忍住,声音沙哑地问,“还是你早就做好决定放弃计划了?” 云步虚薄唇开合,缓缓道:“今日比昨日更爱你。” 红蓼:“……”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要求过什么。 …… 搞什么。 这不是给自己下了个套吗? 红蓼面红耳赤道:“知道了!这还差不多!暂时原谅你了!” 云步虚似乎笑了一下,这才回答道:“他发现不了,他不曾来过。” 红蓼皱皱鼻子:“那他可真够心大的。” 云步虚握住她的手,一边用灵力缓和她沙哑的嗓子,一边说:“我仔细想过,他面纱上的阵法这么多年都不被看穿,定不是简单的冥界阵法,我知道一些上古的破阵法,有些本不是用来障眼的,但以谢沾衣的警惕,越是这类不被考虑的阵法,越是可能为他所用。” 他很谨慎,总是喜欢反其道而行,很可能就是用一些外道法术结合在一起,来保护他的脸。 红蓼注视着他展现出来的复杂破阵法,都不是单一的阵法,是很多结合在一起,一环扣一环,难度高得让她想到了以前看的电影里面拆弹。 密密麻麻各种线路,但凡错拆一个就会爆炸,他们的计划就会玩完。 红蓼看得头疼,压力山大,突发奇想:“你变成狐狸他发现不了,那变成我呢?” “……” 脑中灵光一闪,红蓼豁然开朗了。 “对啊!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不用学习阵法了,你也不用吃醋了,事情也能办妥,完美!” 云步虚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变狐狸是狐狸,变女子,哪怕是她…… 他的三千法身可没一个是女子。 “就这么做吧!你那么熟悉我,肯定不会露馅,你就变成我去勾引他,然后把他的弱点找出来,嘎了他!” 红蓼抓住他的双手:“怎么样!棒不棒!你老婆我性感的大脑棒不棒!” 云步虚:“……” 云步虚能说什么? 云步虚只能说:“棒。” 就这么试试好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1节 若谢沾衣真的中计,确实要比看着她去接近他令人容易接受得多。 在那之前,要是能忽略红蓼有些怪异的笑就好了。 “嘿嘿女装~慈音穿女装~~” 连慈音这个称呼都出来了,可见她是真的春心荡漾了。 云步虚被她拉着一通摆弄,几次想说只要用变化之术就行,不必真的梳妆打扮,触及她期待的眼神,就有些说不出口。 于是最后他还是任她所为,从头到脚都扮做了女子。 看着镜中与她如出一辙的脸,红蓼凑到他耳边说:“好像太高大了,你能变得娇小一点吗?” 云步虚顺从地将体型改变。 红蓼不知想到什么,显得有点不自在,眨巴着眼睛悄悄道:“你外形变了,那……那里会有变化吗?” 她模棱两可地问:“那个还在吗?” 云步虚倏地站起,一张美人脸,却是男子音。 “够了,适可而止。” “这个意思就是还在了。”红蓼笑嘻嘻地后退,“还在就好,还在就好。快去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她双手握拳给他呐喊助威:“加油!加油!” 什么加油,加什么油,为何要加油? 她有时候措词很奇怪,云步虚听几遍倒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说来也是巧,谢沾衣一整晚都没来骚扰,这个时候却主动上门了,他一出现在门外,屋子里的两人就都有感知。 红蓼朝他使了使眼色,就变成狐狸钻到他怀里,准备一块儿去,也好有个照应。 主要是预防他真的遭了谢沾衣毒手。 虽然她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是要严防死守的! 云步虚也没磨蹭,在谢沾衣盯着结界的时候主动开了门。 四目相对,谢沾衣看着他假扮的红蓼,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道:“你臭着张脸做什么?孤都让你睡到这个时辰了,难道还不够吗?” 他顺势去看小狐狸红蓼,看她身子僵僵狐狸脸迷蒙一片,忍不住道:“狐妖一族都这么懒吗?” 作者有话说: 了了:居然说仙女懒!难怪你注定没老婆! 第八十八章 鉴于昨夜算是不欢而散, 谢沾衣是一大早就想来见红蓼的。 可鬼奴跟他说她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显是还没起身,想到她那糟糕的脾气, 谢沾衣决定再等等。 他们时间多得很,不急一时追得那么紧, 免得越发惹她厌烦。 ……不对,他何须在意她讨不讨厌,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争吵而已。 而已。 为了不再争吵, 来之前他特意换了衣裳。 从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一袭黑衣, 阴风阵阵,气势骇人。 而现在,谢沾衣此生第一次穿得这么花哨。 他记得红蓼夸赞过他的身材,虽然她很不情愿, 但她还是承认了他身材好。 那就得发挥好的优势,反正她也看不到脸,他穿得好看一点的话,应该也能拉分。 印象里云步虚那个老贼日日都是一身蓝金道袍,衣料华丽,刺绣奢贵,很是花哨。 于是即便他不习惯,也披上了难得的颜色, 天水碧的锦袍与面上黑纱格格不入, 他认真看着红蓼, 等着她发现自己的不一样, 可红蓼自始至终都反应冷淡, 一直板着脸。 还在记恨昨日之事? “孤已给你疗过伤, 也与你约定了任你想法子摘掉面纱, 为何还是不满意?” 谢沾衣是真的不理解:“你便不能好好对孤笑一笑吗?” 他脾气到底是不好,说到这里已经很不悦,哪怕看不到表情,声音却冷极了:“你对云步虚也是如此肆意发泄,没个好脸?还是只对孤如此?小狐妖,你莫要觉得孤就一定会忍让你,若逼得孤撕破脸皮,在冥界之中你无法调动灵力,根本不是孤的对手。” “红蓼”闻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云步虚静静盯着谢沾衣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后者几乎以为自己的面纱被看穿了。 他突然慌乱起来,都不再寄希望于她能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转身就要走。 缩在云步虚怀里的红蓼有些着急了,他们身份都换了,还避讳那么多做什么,谢沾衣上次都说了不会防备,云步虚干脆直接动手破阵就是了! 不管脸到底是不是弱点,先把他的面纱摘掉才是正题! 小狐狸一爪子拍在云步虚手上,云步虚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他正要跟上谢沾衣,谢沾衣走得速度很快,云步虚想追上肯定也能,但他并没那么迫切,谢沾衣也很快自己停下了。 无数鬼奴聚集在他身边,带来一个消息。 束云壑到了。 隔了一段距离,云步虚将鬼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低头和红蓼对视一眼,意外却又不意外。 红蓼已经和云步虚结了婚契,是夫妻,他把她送到了冥界,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 尤其是束云壑,知道这个消息后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会来,试图从红蓼身上入口对付云步虚。 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这无疑是增加了难度,一个满脑子都是红蓼的谢沾衣,恐难发现什么端倪,再加一个谨慎无比的束云壑就不一定了。 谢沾衣自远处回头,看到遥望他的红蓼,想到她怕鬼奴,立刻将他们驱散。 他大步走回来,还不待开口嘱咐什么,就见冷着脸的“红蓼”淡淡道:“让他走。” 谢沾衣黑纱之下挑了挑眉:“听见了?听见也没什么。你想让孤赶魔尊离开?” 云步虚抱着狐狸盯他:“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孤为何这么做?”谢沾衣看着她,“那可是魔尊,孤的盟友,他亲自来,孤怎么都得招待一下再送客,岂能见都不见就赶走?” 云步虚只重复三个字:“让他走。” 谢沾衣:“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孤说话,孤说了,不能就这么将他赶走,怎么都要见一面……” “他来做什么你一清二楚,你若是不让他走,我便离开。” 云步虚转身离开,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谢沾衣试图抓住他的衣袖,被云步虚轻而易举地躲开。 谢沾衣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半晌才道:“我不会让他把你如何,说几句就让他离开。” “他进冥界我便离开,你自己选。” 云步虚言尽于此,说完就抱着红蓼走了,束云壑生性多疑,极其小心,能不见他就还是不见。 谢沾衣被他这么甩脸子自然会不高兴。他成为冥皇多年,连冥鬼都怕他怕得要死,哪里还有人敢这么几次三番地刺激和不尊重他? 他想给红蓼点颜色看看,可手都抬起来了,思及她对冥术的畏惧,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匆匆离开,觉得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让红蓼明白他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谢沾衣还是将束云壑请进了冥界。 他可以来,不让他见到红蓼就是了。 红蓼被他惯得无法无天,需要敲打一下,让她明白他是不会任她要挟的。 束云壑来此的目的是明摆着的,他没在冥宫见到红蓼,也能明白谢沾衣心里怎么想。 “你不会是在玩真的吧。”束云壑也不在意位置,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听闻你看中了道祖的夫人,这几日都与她在冥界厮混。” 谢沾衣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对这个传闻没有任何反驳。 束云壑微微勾唇,严肃端庄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和缓的笑:“本尊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可比白婴清醒得多,该知若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动手,下场怕是会和白婴一样。” 束云壑提醒着:“引狼入室这种事,有人做过一次就够了,你不会要做第二次吧。” 谢沾衣还是不说话,束云壑也不急,给了他充足时间考虑之后徐徐道:“本尊来这一趟,就是为助你一臂之力,那狐妖在何处,且带上来让本尊看看。” 谢沾衣闻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魔尊大人真是好盘算。”他阴阳怪气,“想要人,怎么不靠自己的本事去抢?本座得了手你倒是来摘果子了,还说得冠冕堂皇是为本座好,真是笑掉本座的大牙。” 束云壑微微颦眉:“本尊不欲与你争吵,你若不想本尊见那狐妖也可,但孰轻孰重,你当分得清楚。” “分不清。”谢沾衣淡淡道,“不如魔尊大人来教教本座,什么重什么轻?” 束云壑听得出他的讽刺,也不生气,还真的教他:“当务之急是将那狐妖体内血脉夺走,不管是你吸收还是本尊吸收,对付起云步虚来都会比往日更有筹码。” “是,你说得对,之后呢?” “之后自然是物尽其用,那狐妖对云步虚意义非凡,她既然落在你我手中,便该给她点教训,若她能为我们所用,杀了云步虚掌控六界指日可待。”束云壑沉思着,“哪怕不能得用,折磨她来报复云步虚,亦是不二之选。” 谢沾衣直接站了起来,飞下白骨王座,盯着束云壑:“纠正你两点。她是落在我手中,不是你我。不管你有多少不二之选,在本座这里都是做梦罢了。” 束云壑也站了起来:“冥皇陛下这是气本尊上次不曾助你攻入道圣宫?可头一次你不也放了本尊和白婴的鸽子?” “你在人界肆虐,本尊也帮了你的忙,替你收集冥鬼,甚至还送了一批魔将过来助你炼化,难道这还不够表示本尊的歉意吗?” “其他的都无所谓。”谢沾衣半步不退,“你我既在合作,孤就会给你几分面子。唯独小狐妖,她现在已和云步虚无关,是冥宫的人,是孤的女人。孤不容许任何人再来打她的注意,胡乱安排她的事。” 束云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轻蔑冷淡:“谢沾衣,你真的很蠢。” “不及你不及你。” “看来是没得谈了。” “慢走不送。”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2节 束云壑最后看了他一眼,也不多留。 谢沾衣在他面前表现得坚定不移,可他真的走了,他还是会对他那些话耿耿于怀。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可现实是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那么做。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这个,红蓼才能一次又一次踩着他破破烂烂的底线胡作非为。 谢沾衣越想越气,直接一掌拍到地面,碎了十几块地砖。 另一边,红蓼从云步虚的水镜中将冥宫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后怕:“还好束云壑走了,不然真的被他看见,说不定能看出我们的伪装。” 倒不是说修为上可以跨越云步虚,而是一些细节,他们稍微做得不够到位,以束云壑的谨慎小心,肯定就会被发现。 不过还好他走了,这样他们就能继续计划,不必担心那么多。 红蓼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云步虚说:“他没走。” 红蓼诧异地望过来:“他没走??” 以云步虚对束云壑的了解,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这里不是道圣宫,是他更为熟悉的冥宫,与谢沾衣打交道这么多年,束云壑在此地游走很有把握,不会急着离开。 目的没有达成,明面上交涉失败,他肯定会起暗中抢人的心思。 他对男女之情没有任何兴趣,不会像谢沾衣一样受蛊惑,他想要的始终都是变得更强——他可以把红蓼丢在这里,但他要拿走她体内的地之主血脉。 谢沾衣和他想要的既然不一样,为何不能各取所需? 是以束云壑确实没有真的离开,他真身是走了的,却留了注入精魂的傀儡在这里。 他并没自负地认为,自己的一个傀儡就能从红蓼身上夺走血脉,他也不认为傀儡在这里,谢沾衣会完全发现不了。 云步虚都能猜到,谢沾衣作为冥皇自然更能。 他等着谢沾衣发现,然后跟对方说了面谈时没有的论调。 之所以不当时说,是因为他小心的性格,绝不会给自己留有任何危险。 这些话说了,谢沾衣万一不动心,还起了杀意,他在冥宫里一样会被限制力量,肯定会吃亏。 所以留下傀儡,这个时候说最好。 束云壑与谢沾衣对峙,幽幽说道:“你这样好好守着她,可得手过一次?不行的。本尊曾经是道圣宫座下之人,比你更了解那些人的女人是何等性情。就算是只狐妖,被云步虚调·教那么久,也不会再真的为你动心。” “与其无指望地等着她回到云步虚身边,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你我合作将血脉取了,一分为二,多公平?到时候没了血脉的狐妖,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妖族趋利避害,她不是的对手,没了底牌,且看她会不会好好伺候你。” 束云壑的话一字字戳在谢沾衣心上。 “一旦她真的做过你的女人,云步虚还会要她吗?到时候她才是真真正正属于你。” “血脉和女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好事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 …… 谢沾衣缓缓握拳。 是啊,为什么要拒绝? 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水镜之外,云步虚和红蓼对视一眼,知道拖不得了。 束云壑的傀儡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魔尊之力,在冥界之中孤立无援,依然不容小觑。 谢沾衣肯定是动心了,在束云壑真身回转之前,他们必须得先杀了谢沾衣。 云步虚也不能再代红蓼实施计划,他们需要一个人去阻挡束云壑,避免他的傀儡和真身出现增加难度。 红蓼的脑容量肯定对付不了束云壑,只能由云步虚来。 压力再大,红蓼最后也还是得自己上。 这次真的没时间了。 今夜是最后的时会。 第八十九章 谢沾衣来见红蓼的时候, 天色已经不早了。 待客折腾了一段时日,红蓼本就起来得晚,冥界里的天色总是那么昏沉阴暗, 时间早晚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门徐徐打开,屋内香风阵阵, 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之前听人说,狐妖身上都有独特的sao味,哪怕面容再美得迷惑人心, 闻到那股味道就能清醒许多, 这是破解狐妖魅术的关键所在。 但红蓼身上完全没有那个味道。 她小小一只站在门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银色的长发松松绾着,她抱来的那只狐狸不知去了哪里, 但无所谓,他今次来的目的,那狐狸在这里也是只是碍事罢了。 谢沾衣跨进门内,红蓼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盯着桌上的白玉杯研究。 “你喜欢?孤以后寻更好的给你。”他慷慨地说。 红蓼立刻丢了白玉杯,清楚地表示自己才不喜欢。 她对他还是那么嫌弃,谢沾衣都有些习惯了。 可习惯了不代表就能接受。 束云壑的话犹在耳畔,他真要这么一辈子讨好她下去吗?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 但若这样下去, 他迟早得看着红蓼被云步虚抢走。 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不会留在这里, 留在她厌恶畏惧, 与她格格不入的冥界。 将她身上的血脉夺走, 这样她就走不掉了。 真正地占有她, 这样云步虚就不会要她了。 束云壑太了解他,实在很懂说什么才能让他动心。 谢沾衣微微抬手,身后大门无风自闭,红蓼顿了一下,重新望向他。 “你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出手了?”她站起来,“就知道你这个人靠不住,之前还表现得好像会对我很好,全都是骗人的罢了。” 她轻蔑冷酷地说:“说什么我忘了云步虚一心同你在一起就会对我好,左不过是为了让我甘心将血脉交给你的托词罢了。” 谢沾衣张口想解释,可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现在要做的确实是夺走她的血脉。 结果是这个,那是否真心实意对她好,红蓼也都不会在意了。 他明白得到过血脉的人心里是何感想,换做是他要被抢走令他变强的血脉,也是不会原谅对方的。 无妨,等红蓼没有选择的时候,她只能试着接受他。 这才是他们妖魔冥惯用的手段,等什么心甘情愿回心转意? 想要的,强迫得到手就行了。 “你莫要挣扎。”谢沾衣慢慢走过来,“我不想伤到你。” 红蓼步步后退:“做梦呢吧,抢我血脉,还想让我不反抗?” “即便是云步虚,在冥界与我动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你觉得你可以?”谢沾衣扬起手,“取走血脉只是会稍微痛苦一点,等结束之后你还是可以过和之前一样的生活。听话。” 红蓼眯了眯眼,看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盯着他的脸。 谢沾衣越走越近,她没再后退,好像真的认命了一样。 是啊,连云步虚上次都没讨到什么好处,她又能怎么样呢? ——扯吧就,云步虚人都把他嘎了,还没讨到好处? 要不是能死而复生,谢沾衣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想拿这种话来让她束手就擒,痴心妄想。 红蓼心里多思,面上却分毫不显。 她脸色苍白,目光莹莹闪动,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色厉内荏。 时间不多,哪怕有云步虚挡着束云壑,她这里也还是尽快成事比较好。 红蓼闭了闭眼,像是怕极了,人往后倒,被谢沾衣接住。 他冰冷的手贴着她的脊背,隔着轻纱衣料,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红蓼凝望近在咫尺的遮面黑纱,眼底一片赤红。 “别反抗。”谢沾衣循循善诱,“我会很轻的,不会让你特别痛苦。”他几乎是温柔地抚慰着,“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比云步虚对你更好,听话。” 他一再地重复着“听话”二字,仿佛说得多了,她就真的会听他的话。 红蓼咬着唇,双手无助地上攀,落在他身上,这样的触碰让谢沾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对他没有那么抗拒。 是真的害怕了吧,真是令人心疼啊,可也真是令人快活。 这才是对的不是吗? 这样的相处才是他需要的模式。 受够了被她拒绝,现在这样才—— 面上金光一闪,之前还什么门道都摸不着的小狐妖仿佛忽然换了一个人。 谢沾衣从不觉得红蓼聪明,甚至觉得她有些笨,所以没想过她真的能破解他面纱上的阵法。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3节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和她打之前的赌。 只他无法料到的是,从一开始红蓼就不是一个人。 他想不到云步虚那么能屈能伸。 他有太多的想不到,也就注定了今日的失败。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看到过自己的脸了。 在他的印象当中,那是一张丑陋到连他自己见了都会忍不住作呕的脸。当面上黑纱被摧毁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照到了镜子的丑陋恶妖,嘶吼一声化为黑雾,在大殿之中四处躲藏。 而红蓼手上拿着破碎的黑纱,人有些呆滞,就像是被他的脸吓傻了一样。 谢沾衣尖叫着,哀嚎着,如厉鬼一般围绕着红蓼。 红蓼手动了动,视线追着他的黑影过去,他怒吼道:“不准看!” 红蓼抓紧了手中黑纱,表情一言难尽。 “你怎么可以……” 谢沾衣怨气冲天地不断质问着她“怎么可以”。 红蓼闭了闭眼:“我怎么不可以?你忘了自己和我说过什么话了吗?” 谢沾衣当然没忘,可红蓼真的得了手,他根本无法接受。 他最丑陋的地方被她看见了,今后恐怕夺了她的血脉,她也再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谢沾衣周身冥气暴涨,压得红蓼近乎窒息。 她目光复杂地睨着飘来飘去的鬼影,回忆起对方的那张脸,其实一点都不丑。 非但不丑,甚至很美,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因为太久不见天日,苍白得毫无血色,就像画皮妖最美的画作,虚假又迷人。 谢沾衣一点都不丑。 他没有照过镜子,仔仔细细看过自己吗? 为何他会觉得自己很丑? 红蓼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化出一面水镜,让满屋子乱窜的谢沾衣被迫去看清自己的脸。 “你自己看。”她朗声说,“看看你那张令人无言以对的脸。” 谢沾衣怎么可能接受?他尖叫得越发厉害,几乎要落荒而逃。 可那水镜很大,无处不在,一点死角都没给他留,他躲避了很久,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看到自己的脸是什么时候了。 他只记得很丑,丑陋到他根本无法看第二眼,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容许任何人窥见他的真面目。 ……都怪红蓼,都是因为她,束云壑说得对,他引狼入室,迟早会死在她手里! 谢沾衣知道不能再等,他被浓浓的危机感包围,恨不得马上杀了她! 也就在这时,他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那实在不能说是一张丑脸。 天底下比这张脸还要好看的应该也没有几个了。 谢沾衣怔了怔,电光火石间,一些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他确实从来都不丑陋。 他从小就生得好,所以在底层时才会更受欺辱。 他回想起曾因为这张妖孽的脸被如何对待,也回想起自己是怎样将命门封印在这张脸上,下了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心理暗示。 这么多年来,连他自己都从未怀疑过他的脸不丑,甚至自己都忘记了命门就在此处,如今照了镜子,心理暗示破灭,他回忆起一切,无法再自欺欺人,别人自然也能知道真相。 看到这样一张脸,没有人会不去猜测他为何不丑却要隐藏真面目了。 红蓼应该也已经明白,他的弱点就在这张脸上。 留不得她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通过脸杀了他,还来得及。 只要把她的血脉夺走,再将她杀了,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谢沾衣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类似悲痛的神情。 “为何要逼我。”他压抑地说,“我没想杀你,是你自己找死,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红蓼被铺天盖地的杀意包围,人却显得很镇定,一点都不害怕。 她一直盯着谢沾衣的脸,没错过一分一秒寻求破绽的机会。 谢沾衣身后掠起巨大的鬼影,红蓼被无尽的黑暗笼罩,人渺小得如海中的小鱼。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那鬼影顿时迫得更近。 她屏住呼吸,在谢沾衣双手化为鬼爪,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时候,她突然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脸。 谢沾衣如同吃人的巨兽,就要将红蓼吞噬。 红蓼没有逃离,反而抬起手,捧住了巨兽的脸,触碰他的獠牙。 她的手不断颤抖着,指腹圆润温暖,轻抚过那张数万年无人抚摸过的脸,肌肤与肌肤接触,那久违了的温暖令谢沾衣恍惚了一瞬。 “真是一张好看的脸……” 红蓼是个颜控,说这句话时是那样的真心实意,其中的喟叹和赞赏令人感受深刻。 她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眉心的时候,也是那样的令人感受深刻。 谢沾衣瞪大眼睛,呆呆地与她对视,红蓼眼睛泛红,朝他轻轻呵了一口气,飘忽地问:“这样你就死了吧?” 谢沾衣:“……” 他没能说得出口。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他就会死吗? 不可能的,抓到他的弱点又如何,只是这样他是不会死的,他…… 脊背被灵光劈开,眉心的指甲缓缓拔·出,鲜血喷涌而出,红蓼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在他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双手结印,红光刺入他眉心,他那张如梦似幻的脸,一点点开始龟裂崩塌。 “这样你就肯定死了。” 红蓼的目光错开一些,落在赶来的云步虚身上。 “我做到了,对吗?” 在独自面对谢沾衣的所有时刻里,她其实都很害怕。 好几次谢沾衣都几乎要杀了她,更别说刚才,她看着天空中巨大的鬼影,几乎就要扛不住逃跑了。 还好,还好她站住了,她没有跑,她成功了。 云步虚早已恢复原貌,谢沾衣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什么都完了。 他还想挣扎,再求一线生机,可云步虚早已杀过他两次,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难的。 带着淡淡玉兰檀香的灵力将神府搅碎,谢沾衣身影骤然化为飞烟,他不甘心,最后一刻还试图将红蓼也带着一起去死,望着红蓼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云步虚将红蓼护在怀中,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将她手上的冥血清理干净。 “结束了。” 他简简单单三个字,为此次冥界之行画上了句号。 伴随着谢沾衣此次的灰飞烟灭,整个冥界开始震荡,无数冥鬼倾巢而出,将他们团团包围。 在冥鬼光影之后,束云壑的傀儡静静看着这一幕,试图抢夺谢沾衣留下的血脉。 但很可惜,云步虚比他离得近,先一步将血脉提取了出来。 红蓼见到那代表着谢沾衣真正死亡的东西,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之后,倒头昏了过去。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先是看见云步虚面不改色地屠杀冥鬼,再便是那张属于谢沾衣的,俊美苍白,写满了入骨恨意的脸庞。 第九十章 红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醒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回到了道圣宫终日冰雪的大殿之中。 屋里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她睁着眼望着帷幔顶端,身边有细微的响动, 依稀可以听到风微尘在嘱咐什么话。 回应风微尘的是一个女子,应该是道圣宫的女弟子。 照顾她的话, 确实由女弟子来比较合适,听风微尘压低声音的提点,也是真的非常在意她是否舒适, 比起刚来这里时他们对她的排斥, 现在是真正接纳了她吧。 但红蓼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帷幔被掀开,风微尘是来收回替她稳定灵力的法宝,对上她清醒的视线,他立刻放下帷幔跪拜道:“师娘醒了, 我这就去寻师尊。” 是了,红蓼想要的,是一睁眼就能看见云步虚。 可他不在。 其实她能理解,他们去了冥界那么久,道圣宫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置,他手里还有谢沾衣的血脉,也得先安置好。再者,出发前往冥界之前, 可是人人都知道她体内有地之主血脉的。 此事也得给道圣宫其他人一个交代。 所以他不在很正常, 她会不高兴, 却不至于真的生气。 风微尘很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随行的女弟子照顾红蓼, 红蓼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女弟子立刻上前帮忙, 动作温柔,小心翼翼,不见什么对她身怀地之主血脉的忌惮与猜疑。 红蓼顺着她的帮忙靠到枕头上,正要开口说话,熟悉的气息飘过来,她抬头一望,看到了风尘仆仆而来的云步虚。 他交领道袍,腰间坠玉,乌发飘逸,清如皎月。 红蓼一见了他,所有委屈压抑的情绪都回来了,也顾不上还有别人在,朝他伸出双臂,被拥入怀中后抱怨道:“你去哪了,我醒来看不见你,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是我不好。”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4节 云步虚毫不犹豫地认错,那果断和近乎卑微的态度让跪拜的女弟子吃惊不已。 早听说道祖对夫人很是爱重,要星星不给月亮,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在他们心目中天神一般不敢忤逆的人,面对妻子的时候,竟也是这样的……凡俗? 就像凡夫俗子一样,平易近人了许多。 风微尘无声地示意女弟子和他一起离开,女弟子赶忙不再多想,收拾东西匆匆出了圣殿。 殿内只剩下红蓼和云步虚两人,红蓼靠在他怀里朝外瞄了瞄,以前只觉得道圣宫清冷,不符合她的审美,现在瞧着却有种家一样的温馨。 “我们真的回来了?”她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 “回来了。” 云步虚让她整个人缩进自己怀中,将体温调高,让她不至于哈出白气。 红蓼感觉很舒服,不禁眯了眯眼,手抓着他的衣袖,良久才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可你始终都没出现。” 不但他没出现,谢沾衣反而还出现了。 他如来复仇的厉鬼,在黑暗中折磨她、吓唬她,用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那个眼神盯死她。 真的很恐怖。 红蓼醒来后,明知道是噩梦一场,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以后不会再梦到那些。”云步虚轻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今后无论去何处我们都一起,这样便不必怕了。” 去哪里都在一起?他可能不会尴尬,但她是真的会尬死,恐怕道圣宫的其他弟子也会很尬。 她摇摇头表示还是算了,疲倦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迟疑,半晌才道:“他这次是真的死了对吗?” 云步虚手中化出一枚鲜红如雪的红珠,衬得他白皙如玉的手掌清得几乎透明。 “他不会再复活,这就是他体内的血脉。” 红蓼认得出来。 不是靠视觉效果,是靠自己体内血脉的感知。 祂们在互相吸引,她体内好不容易压制如常的血脉,在叫嚣着要得到那颗红珠。 她如同被控制了一样,本能地靠近着,半闭眼眸轻声询问:“什么时候把它给我?” 这个问题听起来就很有问题。 红蓼倏地回神,呆呆看着自己已经探向红珠的手,讷讷道:“我是被控制了吗?” 云步虚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抚摸她的长发,一点点驱散她心底难以宣泄的不安。 “它的力量很强。”红蓼恢复好了,有些艰难地说,“我之前说要帮你储存祂们,但我好像有点搞不定。”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差点被操控着挖了云步虚的心脏。 虽然那是被冥气驱使更多,但地之主的血脉难道还不如冥气厉害吗? 但要云步虚自己来,她更加不放心。 “我是太累了,等我好一些就能帮你了。” 她眉眼间的倦意十分明显,云步虚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做这么做,最初给她属于白婴的血脉,也只是为了她可以从浮心塔里安全出来。 他很清楚红蓼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从未想过要变得多强,一直都只要够用就行了。 至于从谢沾衣身上夺来的血脉,还是等之后将束云壑的血脉弄到手之后,再按原计划聚集在他自己体内一起摧毁。 “好。”云步虚心里自有安排,面上却也不反驳红蓼,一切只求让她安心,“好好休息,我等你帮我。” 红蓼受用地躺下,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不会太久的,很快我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云步虚从善如流地应下来,许诺道:“我在这里陪你,安心休息。” 红蓼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眨巴着眼睛:“你不用去忙了吗?” “没什么比你更重要,睡吧。” 之前是要将血脉炼化一下,毕竟是在道圣宫里,要接触到的人很多,没了之前掣制血脉之力的金鼎,要保证其他弟子不会被蛊惑就得多加压制炼化。 现在血脉已被他的法力压制,暂时不会有问题,他只要随身携带就行了。 红蓼完全相信他,点点头正要休息,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沐雪沉的声音。 “师尊,仙界来使。” 仙界? 如今六界凋敝,在云步虚诞生之前,仙界都是被妖魔冥压着打的,连自己都护不住,遑论人界和更为凋敝的神界了。 红蓼都快忘了,仙界也还是有仙族存在的,只是人太少了,更类似保护动物,很少参与战斗。 在原书里,仙界戏份最多的就是前半场老被拿来和女主作比较的漱玉仙子,她是在结局部分出场的,就是在云步虚成为天地共主之前。 因为体质和身份的原因,漱玉仙子可以感知到天之主的彻底回归,她就如同天之主座下圣女,时刻准备着迎接圣主的归来。 在这之外,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仙界的。 今日的仙界来使…… “是谁来了?”红蓼比云步虚反应还要大。 沐雪沉在外听着她的声音,眉眼动了动,很快回答:“是漱玉仙子。” 红蓼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漱玉仙子走出了仙界,这代表什么? 代表她的圣主快要回来了。 云步虚就快要恢复作为天之主的全部记忆了。 这其实是件好事,如今妖冥两界都已归属道圣宫,只差束云壑这一根独苗,整合六界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这个时候恢复全部记忆,也就代表着所有法力的回归,云步虚体内始终都是天之主的全部力量,不曾一分为几,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天之主本体,还是会有一些力量被压制着。 如若能全部拿回来,解决束云壑不过是弹指一挥。 红蓼现在也算是道圣宫的一员,但她这个身份又有点特殊,接受起这个来,跟旁人比不得。 云步虚能感觉到红蓼的慌乱,他睨了睨她情不自禁抓紧的手,正欲开口让漱玉仙子先去安置,等红蓼休息了再见面,手臂就被她推了一下。 “你去吧,仙子来肯定是有要事,还是先去看看。” 红蓼艰难地把他的手推出去,自己也下了床。 “我也不想再睡了,正想四处转转,便等你回来再休息好了。” 她很乖,说话时头低着,温顺到有些沮丧。 她这个样子,云步虚更不可能这么丢下她,不过漱玉仙子显然有要事非见他不可,在圣殿之外久久等不到人,干脆直接到圣殿里来了。 “小仙漱玉,求见圣主。” 云步虚皱了一下眉,红蓼眨眨眼,倒是觉得在这里见面也好。 她朝他点头示意,跑出去和沐雪沉打了个照面,就朝侧殿去了。 沐雪沉想到她擦肩而过的样子,这还是他们回来之后,他第一次有机会见到她。 她看起来很好,没有受很重的伤,跑跑跳跳很有精神。 沐雪沉收回视线,将殿外的漱玉仙子请进去后,看了一眼偏殿的位置,悄无声息地靠过去。 隔着一道窗户,他能感受到属于红蓼的气息,知道她就在那里听着殿内的交谈。 这些内容她可以听,但他不行,沐雪沉很自觉地关闭了听觉。 他就站在这里,隔着一道窗子,说不清是在候命,还是在陪伴什么人。 红蓼完全顾不上外面有谁,她没见到漱玉仙子的脸,但听见了她空灵飘渺的声音。 与她印象中的仙女完美贴合,是那种很接近云步虚的感觉。 她心跳莫名加速,人不自觉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很快就听见漱玉仙子直奔主题。 “圣主快要回来了,对吗?” …… 圣主不是圣人,说的是天之主。 漱玉仙子这次来,是感知到天之主在回归,她现在直接称呼云步虚圣主,还这样问——是云步虚自己也有感觉吧? 红蓼屏息等着云步虚的回答,但什么都没听见。 她忽然意识到,他知道她听得见,所以他不说。 红蓼抓紧了衣袖,勉强维持着身子不那么颤抖。 漱玉仙子等不到明确回答,却也能自己分析出来,很快接着道:“小仙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圣主即将回归,六界总算要迎来真正的安宁了!”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大约是漱玉仙子靠近了一些:“小仙特地来面见圣主,为圣主查探脉细确认这个消息,还请圣主恩赐。” 恩赐,自然是恩赐于她查探脉细的资格。 云步虚还是没有说话,红蓼等不到他开口,只等到漱玉仙子再次出声。 “小仙果然没有感知错。”她语气激动起来,可能还哭了?音色里有哽咽。 “小仙便不离开道圣宫了,静于此处等待圣主彻底归来。” 虔诚的叩拜声响起,云步虚还是没给对方任何回应,直到她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终于开口。 淡淡的叹息声,还有一声:“过来吧。” 红蓼当然知道这是在对她说话。 可她没有过去,反而还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跑。 云步虚及时出现,抓住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说:“想去哪。” 红蓼瑟缩了一下,不说话,一门心思想跑。 云步虚又是一声叹息,拽着她的手臂拉入怀中,在她耳边幽幽说道:“怕了吗。” “……怕见到真正的我吗?”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5节 他很慢很慢,耐人寻味道:“不要怕我。” “全部的我亦是我,若你因此疏远我,害怕我,我会很伤心。” “很伤心很伤心。” 红蓼听着他一字字的言语,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家伙,这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第九十一章 红蓼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她也不跑了, 本来想跑也都是本能反应,想等心里更接受现实一点了再和他见面。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云步虚自己都知道自己要恢复记忆了, 变得不那么像身为道祖的他了。 她要接受他的改变,怎么都得有个心理准备吧?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伤心?”红蓼挣开他的怀抱, 狐狸眼大大地瞪回来,“明明是我该伤心才对!” 她拉着云步虚坐到一旁的桌子边,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云步虚手里被塞了茶杯, 灵茶自动蓄满,红蓼喝了一口,开始跟他掰扯。 “还记得我说过吧?你要是真的变得很陌生,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就只能按我之前说的那么做了。”她不断眨巴眼睛明示,“你懂我的意思吧?” 云步虚:“……”不是很想懂。 “漱玉仙子很激动你回来,我就不一样了,只要你还是爱我的那个你,那怎么都好说,你就算变得很陌生,我也可以勉强自己再重新调教。” “……”调·教……他? 有趣的想法。 “但老生常谈的问题哈,你要是变得很难以接近, 拒我于千里之外, 令我伤心, 我这个人是最伤不得心的, 我那么爱自己, 你知道的, 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云步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也不甘示弱地看过来:“反正就是,你别来倒打一耙,现在身上出问题的人不是我,所以称不上什么我怕不怕你,是你自己要不要让我害怕。” 红蓼连珠炮似的说到这里,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过来一起喝了,将两个空杯子放到桌上。 “现在这两个杯子就是我们俩,是这样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是这样……”她把杯子拉开,一个桌上一个地下,“还是这样咫尺天涯,需要选择的人始终都是你。” 言尽于此,红蓼起身道:“既然你自己都察觉到了你的变化,那也不是我冤枉了你,我这个人公平得很,给你点时间自己想清楚。” 落了话,她抬脚就走,消失得极快,云步虚那句“我不需要想”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比起给他时间“考虑”,可能更不想听到他立刻回答的也是她。 方才与他“推心置腹”的时候,她脸上是难以忽视的烦躁。 她确实应该烦躁,他在她看来应该很是麻烦才对。 才刚刚解决谢沾衣,还没喘口气儿,又有了新的问题,谁能不烦? 红蓼是个怕麻烦的人,但他却一身麻烦。早在冥界里,他其实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当时他哄红蓼说是因为身处冥界的原因,何尝没有寄希望于真的是这样? 而现在呢? 云步虚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窗外云卷云舒,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不太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能不到最后一刻,连他自己都没法百分百确定,从化身变回真正的天之主后,他心中最重要的会是什么。 红蓼心事重重地跑出了圣殿,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啸天和沐雪沉。 啸天还是原形的模样,小黑狗跟在蓝金道袍的道长身边,不断地朝她这里旺旺旺。 瞧见自己的狗,红蓼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跑上去,很快发现来的何止一只狗? 那简直是一窝。 沐雪沉身后跟着长长一串狗子,刚才是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才没看见。 红蓼懵了,错愕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情况?” 啸天蹭蹭蹭地窜过来,激动万分道:“大王!快看!这些都是我的族人!” …… 犹记得啸天曾说过,以前别人都叫他狗老大,现在看着这群狗崽子,红蓼颇为欣慰。 不愧是狗老大! 一声令下所有狗子都严肃端庄地坐好了,毛绒绒一团一团,别提多治愈了! 红蓼开心起来,蹲下去将小狗子们一个个摸过来抱过去,心都融化了。 “你怎么想到带他们来见我?真是我的好狗子。” 啸天在一边看着族人被红蓼抚摸还有点小嫉妒:“倒也不是我的主意,是雪仪真君他说……” “咳咳。” 沐雪沉忽然咳了一声,啸天闻言叹息一声道:“你们道圣宫的人就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这可不行啊雪仪真君,你想讨大王欢心,就得让大王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啊,默默付出是没有结果的啊。” 红蓼一顿,拧眉抬头:“什么意思?” “是雪仪真君见大王你不开心,又恰好我在附近遇到了一群同族,干脆就让我全都弄进道圣宫来陪大王开心开心!” 沐雪沉嗓子都咳哑了,也没拦住啸天的大嘴巴。 他脸色难看地拜了拜:“弟子有事先行一步,师娘慢慢玩。” 他面如菜色地匆匆离开,红蓼盯着他的背影,问啸天:“徒弟讨师娘欢心,也算是为师尊分忧了,沐雪沉怎么好像觉得很羞耻?这没什么羞耻的嘛,我还没来得及夸奖他孝顺呢。” 啸天:“……” “好狗?你怎么不说话啊好狗?” 啸天一张狗脸上都能看出无奈来,半晌才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开心就好,最主要就是为了让您开心嘛。” 红蓼扁扁嘴,把几只还不能化形的狗子抱在怀里,起身道:“本来是不太开心的,但是现在好多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道圣宫里遛狗,时不时就能碰见道圣宫弟子,他们远远地朝她行礼,恭敬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对她到处遛狗的行为也没有任何质疑。 就特别和谐,完全没有记着她身怀地之主血脉的事。 再想想风微尘的表现,这次冥界之行,她以身犯险为道圣宫带来了巨大利益,他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怀疑和忌惮她。 可云步虚自己身上的变化,让红蓼哪怕是被人承认接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更别说她遛狗没一会,就遇见了漱玉仙子。 漱玉仙子见到红蓼,也有一瞬的迟疑,两人四目相对,红蓼正要客气地打个招呼,就见漱玉仙子朝她一点头就调头离开了。 她将路让给了红蓼走。 身为仙界仙族,漱玉仙子的礼数不可谓不周到,但她对红蓼那种打心底里的不在意,很自然地流露出来,让人哪怕得了路走,也感觉不到丝毫尊重。 啸天守在红蓼身边,身为妖族,对这份情绪最为敏感。 “……有什么可豪横的,不就是仙族吗?很了不起??” 红蓼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挺了不起的。” 人家生来就是仙族,哪怕仙族凋敝,那也是仙,妖族修炼千年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得道升仙罢了。 啸天一脸憋屈,忍不住嘟囔:“好不容易道圣宫的人不给咱们脸色看了,现在又来个什么仙子,这地方真是永远住不顺心。” 红蓼看看周围,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 她最近好像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确实需要换个环境好好放松一下。 想到云步虚送她的灵山仙宫,她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你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咱们就出去转转。”红蓼提议,“反正现在只剩下魔尊一根独苗了,以他的性格,怕是会死守魔界不出,那咱们离开道圣宫外出溜达也不需要害怕了。” 还自我隔离做什么呢? 现在不敢出来的是对手,他们正是可以放风的时候,她最近的忙碌还是很有价值的。 “还记得我们那座灵山吗?”红蓼得意洋洋道,“你大王我当初说了会建一座仙宫,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现在就让你看看本大王的手笔,咱们就不在道圣宫凑热闹了,回自己的仙宫去!” 红蓼也不是突发奇想。 早在出圣殿的时候她就在考虑这件事了,遇见漱玉仙子,只是让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把你的这些同族全都带上,咱们回去好好热闹一下。” 红蓼一点要给云步虚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抱起所有狗子就走。 啸天迟疑着:“大王,不必跟道祖说一声吗?咱们就这么走吗?” “有什么好说的?我走了他还能感觉不到吗?我要去的地方还是他给建的,又不是找不到我,没什么好说的。” 红蓼来了意就直接干,当即抱着狗子们跑路了。 按理说就和她想的一样,她一离开道圣宫,云步虚就该知道的,他要是不忙了,大可来灵山坐一坐,反正她是不想待在道圣宫的,就当给人腾地儿吧。 殊不知,此刻云步虚出了点问题。 他人看起来是清醒的,但其实只是睁着眼睛,思绪一片混乱。 说是混乱也不准确,他只是想起很多事情来,一些从天地初开,万物复苏开始的事情。 太多记忆涌入脑海,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未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伤到道圣宫弟子,他只能尽量放空自己。 也就没能知道红蓼离开了。 如今冥皇妖王已死,只有一个谨小慎微的魔尊还活着,外界的确如红蓼所想安全许多。 云步虚送她的仙宫还有他精心设的守护阵法,就更是为安全上了一道锁。 她带着狗子们回来,在啸天惊艳的目光中显摆着自己的大房子,满屋狗子对着新家激动不已地咆哮,听得她心情跟着放松许多。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6节 闲暇之余,她还有点奇怪,云步虚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应该啊,以他的性格,就算没有立刻追来,应该也会和她传音的。 红蓼拿出他给的玉佩,想了想,还是主动发了传音过去。 她不是那种任性胡来的人,也担心他那边出什么意外,想跟他联络了说好。 可这传音玉佩就跟死物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红蓼如何催动灵力,云步虚那边都没反应。 她不免有些担心,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去看看,就见玉佩亮了一下,传音接通了。 “云……” 她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听见漱玉仙子的声音:“何人来讯?” 红蓼愣了愣没吭声。 是她的话,那就说明云步虚应该没什么事……? 那边听不到回答,也猜到了传音的是谁。 “可是圣主夫人?” 红蓼顿了顿:“你好。” 漱玉仙子的声音无波无澜,还是和最初一样:“圣主入阵了,暂无法回应夫人的传音,待事情一了,我会立刻将夫人传音的事告知圣主。” “入阵了?那是什么?” 红蓼想问问清楚,但那边大概很忙,漱玉仙子匆匆道了别就切断了联络。 红蓼拿着玉佩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这个入阵一听就不简单,该不会是……他这就要彻底变成天之主了吧。 束云壑还没死不是吗?真的有必要这么快吗? 算是她的蝴蝶翅膀给扇动的吗? 如果真是因为她,那就是自作自受了。 红蓼嘱咐了啸天和狗子们几句,连夜又赶回了道圣宫,道圣宫的护山大阵对和云步虚有婚契的红蓼没有一点排斥,她轻轻松松地回来,甚至都不需要靠近圣殿,就能看到那里不寻常。 通天的金光笼罩着整个圣殿,漱玉仙子是跪在殿外的,除她之外还有密密麻麻的道圣宫弟子。 他们都跪得比较远,最前面只有漱玉仙子一个。 红蓼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幕,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怕是成真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鹅毛大的雪花落下来,红蓼抬手接了一片,雪花融化在掌心,带起一片刺骨的冰凉。 第九十二章 道圣宫, 圣殿之中,数重白纱之后,云步虚一人独坐, 周身尽是金色符箓阵光。 他闭着眼,眉心银色莲华纹衬得他五官越发冰冷神化, 压迫感十足。 他身上穿的还是道圣宫的蓝金道袍,可感觉却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也是清冷威严生杀予夺的。 但现在比起威严,他身上更重的是神族仙族特有的距离感。 他甚至都没睁开眼, 就能让人恍惚感知到那双眼里该是怎样的漠然。 以前他的地位就很高了, 但人们还是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将他当做最坚固的后盾。 可现在不会了。 只要见过这个模样的他,都会知道凡尘人世六界之中的事情,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 地之主始终称呼真正的天之主为无情无爱的怪物, 也并非空穴来风。 在化身成为云步虚之前,天之主是真的不会对任何事产生在意,否则也不会令神仙人三界凋敝到后面那个程度。 他是真的漠不关心,顺行道法自然,一切自然而生,自然而至,都有各自的命运, 他从不干涉命运, 包括他自己的命运变故也接受良好。 这种近乎残忍的理智淡漠, 是成为云步虚之后数万年才稍稍好一些的。 在遇见红蓼之后, 他稀薄的感情才更深重了一些。 那么现在呢? 在成为过云步虚之后, 再重新变回全部的他, 他淡漠麻木如初吗? 在原书里确实如初。 浩荡天风四起, 重重白纱飘荡, 圣殿之中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殿外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跪拜得更深了。 他们耳边听不到任何动静,只能感受到圣光在漫向他们,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额头汗津津的,期待又畏惧见到真正的天之主。 红蓼可能是这群人里面最淡定的。 也不能说淡定,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而已。 她没跪下,虽然双腿发软,但她还是扶墙站稳了。 她离得远,还没被圣光笼罩,或许被笼罩之后也会忍不住跪下吧。 红蓼倒是和他们一样屏住了呼吸,真到了要揭晓谜底的时刻,她除了慌乱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她有预感,殿内的人,或者说是神,他就要出来了。 她脑子里冒出一句夸张的感叹,你知道你即将迎来什么吗?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吗? 那是一个天神的爱啊! 想到这里,红蓼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心态不可谓不好。 天际边金光越来越盛,几乎刺得她睁不开眼,圣殿大门自内打开,雾霭混着金光落在门内,一袭厚重奢华轻纱白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步伐稳定,不疾不徐,乌发飘逸,满身神圣如道圣宫数年如一日的风雪般涤荡开来,那张本就天下无双的脸,越发冷冽睥睨,蕴出高不可攀的寒意来。 很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但又不太一样,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是有点人味儿的,现在完全没有了。 红蓼想起他那时险些走火入魔,非要把她关起来,那座他们放肆了多日的偏殿里,就供奉着一座他的雕像,受着他的香火。 在她眼里,现在的云步虚就好像是雕像复生了,甚至比雕像更加尊贵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道圣宫的弟子们鼓起勇气去看他们的圣主,只要看到的,脸上都挂着崇敬和陌生。 他们也觉得陌生吗? 红蓼去看最前面的漱玉仙子,她好像是唯一不觉得陌生的人。 反之,这样的圣主好像才是她熟悉的。 她很激动,几乎热泪盈眶,不断地说着“圣主归来了”。 有她这话提醒,大家也都开始高呼“恭迎圣主归来”。 他们全都收回目光,重新下拜,唯独红蓼一个人还在远处站着。 这就显得她很突出。 她手扣着墙壁,静静凝视云步虚,都有点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 他还是云步虚吗? 不像,真的不像了,他身上或许还有一点云步虚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天之主的模样。 她的夫君可以是云步虚,可以是慈音,可以是他三千法身的任何一个,但好像不太能是天之主。 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何漱玉仙子对她那个态度了,确实没什么在意的必要,只要天之主回来,她这个圣主夫人的身份就接近于无了。 红蓼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远处接受朝拜的人突然就看了过来,像是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了一样。 但不应该这么迟钝的,别人都跪着,就她站着,祂可是天之主,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只有一个可能——祂故意无视了。 现在大约是她后退了要走,祂才终于望了过来。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红蓼脊背冒起一阵凉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那一瞬,天之主好像想杀了她。 但那股杀意转瞬即逝,他的目光也很快闪开,清冷如玉的声音淡淡道:“都退下。” 红蓼眨眨眼,转身要走,又听到他说:“你过来。” 他没说是谁,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红蓼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也没怎么纠结,很快就淡定地朝他走去。 早晚会有这一日,想来是因为地之主的血脉已经被收集到了两道,只剩下束云壑一人的了,地之主无法再压制天之主的神魂力量,双方太不平衡,所以天之主提前苏醒了。 逃不掉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所有人都弯着腰朝后退,恭敬无比,只有红蓼一人逆向而行,乘着金色的雾霭停在他面前。 在她走过来的这段路上,天之主始终看着她,作为六界战争的胜利者,未来的天地共主,祂的情绪哪里是红蓼能看得出来的? 她什么都分析不出,那张俊美如画的脸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哪怕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还是最初的样子。 麻木不仁,冷酷无情。 红蓼在心里形容了一下他的样子之后,有些倒胃口地垂下眼:“圣主有何吩咐。” 疏离有礼的语气,礼数上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但就是和记忆里完全不同。 不同到让祂觉得被冒犯了程度。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7节 天之主上前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红蓼莫名觉得危险,本能地往后退。 天之主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他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很快恢复如常。 “你不该如此称吾。” 他的音色熟悉又陌生,但很好听,是红蓼喜欢的感觉。 可她现在心里惄焉如捣,也欣赏不起什么来了。 走近之前还觉得没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回来了,她头脑发胀,人都不太好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她表情不善地问。 天之主没有说话,倒是红蓼体内属于地之主的血脉开口了。 【怪物归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多年不见,原以为你的化身开了窍,你也会跟着开窍,没想到还是这副鬼样子】 红蓼一震,迅速去看天之主,祂果然眼瞳收缩,能听到地之主的胡言乱语。 她抬起手,本想打一下琵琶骨让体内的血脉老实点,但天之主比她更快。 祂手掌摊开又合上,刹那之间,作祟的血脉就从她体内离开了。 红蓼承受了这么久的血脉,其实都有点快要完全炼化了,骤然被抽出去,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天之主顿了一下,她摇摇欲坠险些倒下,他手伸出去,却没有真的去扶她。 像是这举动太过陌生,哪怕有属于云步虚的记忆加持,一时半会也没那么从容。 “祂的力量在变强。”祂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你承受不了祂太久,吾既已归来,便不必你再代为容纳血脉。” 找到全部血脉祂就能摧毁,无需再像之前还未归位的时候那么麻烦,还要劳烦红蓼来作为容器。 总体来说,祂这算是为她考虑? 是好意? 可祂直接出手,红蓼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抽走了血脉,那一瞬的痛楚也难以抹去。 她擦去额头的汗珠,目光复杂地望向眼前的男人,或者说是天神。 视线交汇片刻,她转开头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可以走了吗?” 天之主微微启唇,眼底似有些迟疑,久久没给出一个可或不可来。 红蓼等得不耐烦,只当祂是默许了,飞身便走,直接冲出道圣宫的护山大阵。 天之主心里揪了一下,几乎立刻就跟了上去,红蓼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祂,祂可以轻而易举拦住她的去路,但是没有,祂只是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然后祂就看到一座熟悉的仙宫,是祂送给她的那座仙宫。 仙宫灵气缭绕,美不胜收,红蓼与这里很相称,她匆匆进去,很快里面传出无数狗叫声,但听不到她的声音。 天之主放开神识,不惊动一草一木地看到了红蓼此刻的模样。 她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坐在一群狗妖之中,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有黑衣少年递来酒杯,她闻了闻,轻轻抿了一口,说不出来的恣意潇洒。 祂想要进去的步子忽然就顿住了。 这绝不是个坏结果。 如果这样结束一切,再平稳合适不过。 前提是祂真的想要结束这一切。 理应结束不是吗? 这是祂归来之后为这段情劫做出的最终评判。 感情会令人变得不理智,祂对这些素来就没有兴趣,成为云步虚的那段时日,最初他也是这样,可在遇见红蓼之后,一切都变了。 祂不确定这只年岁尚浅的狐妖,是否真的还有能力让“祂”再一次心甘情愿变成“他”。 祂追到这里已是极限,大底还是希望她能试一试的,祂需要承认的是,因为属于云步虚的记忆,祂也对男女之情产生了微妙的期待。 可红蓼离开了。 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祂对这种感情的期许,从自身感受上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 于是天之主在仙宫外站了许久之后,身影缓缓消散了。 仙宫内,啸天轻声说:“大王,祂走了。” 红莲盘膝坐在狗子之中,盯着手里的酒杯看了一会,不禁轻嘲一声。 “走得好。”她慢慢道,“我和他说的那些话,他应该都是记得的,他既然选择走了,那就不能怪我了。” 红蓼望向啸天,狗子化为人形之后的模样还是很俊秀的,但看着年纪太小,又太熟悉了,实在不好下手。 她又去看看其他狗子,大部分都还不能化形,能化形的也都是幼崽奶娃娃,这就很麻烦了。 红蓼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琢磨着该去哪里寻开心,就听到仙宫之外有动静。 红蓼朝一旁看了看,啸天立马道:“我出去看看,大王稍等片刻。” 黑影一溜烟儿出去了,殿内只剩下她和一群狗子,红蓼心里压抑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 她表情冷下来,眼神凶狠,手化出爪子,云步虚要是在她面前,现在脸肯定已经花了。 来就来了,居然还跑,好得和你,祂最好永远别再来,她还不信了,天神又怎么样,天之主天地共主就怎么了? 一样还是得回来舔。 不回来也罢,毕竟就算祂回来了,她都不一定会再考虑祂,谁乐意看祂那张冷冰冰的脸了? 只是…… 只是一想到云步虚,想到他们过去种种,就越发恨现在这个人。 他们是同一个人,她想把他们分开来都不行。 一想到曾经的那个人变成现在这样,完全被她预料中了,她就没办法平静接受。 而另一边,天之主离开之后回了道圣宫,准备先将手中的地之主血脉收置起来。 祂是个淡漠的人,不喜欢浪费时间,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地之主之后,就离开道圣宫,寻天中僻静之地,继续如从前一样,不知不息地静修到永恒。 可人在圣殿,却始终无法专心做事。 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祂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红蓼就着黑衣少年的手喝酒的画面。 女子身形窈窕玲珑,银发飘飘,紫衣曼妙,一举一动都有着令祂一见难忘的魔力。 祂在浩瀚的记忆当中寻找做道祖时的那些感情和认知,然后就渐渐明白自己当时为何调头离开了。 祂并不是真心觉得,她就留在那里便好,他们是这个结果就最好。 祂当时是在…… 在…… 嫉妒? 祂看不下去别的男子给她喂酒,又不善处理这种情况,完全没有此方面的经验,所以就以为,心里的不悦和压抑是要结果这一切的意思,然后就这么回来了。 ……搞错了。 天之主皱起眉,想起红蓼的神情和态度,身体里有另一个更强烈的情绪翻涌。 祂的神色也在那一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祂曾在某一瞬想过,她还有没有那个能力让祂甘心变成他。 现在看来,她可真的太有了。 第九十三章 什么叫瞌睡了来枕头, 想什么来什么? 红蓼低头望着躺在玉石地面上的男人,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 前一秒还在纠结没有合适的人选,下一秒这不就有人送上门了? “大王, 此人模样俊俏,虽及不上那位, 但也很不错了啊!” 啸天一直跟着红蓼,自然对她的情绪转变很敏感,对他来说, 外面的人再如何也是外人, 道圣宫可怕又怎么样?强大又如何?身为一条好狗,他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红蓼。 只要红蓼高兴,挖圣主的墙角算什么? 他对红蓼的想法门清儿,毫不迟疑地站在了昏迷男子这边。 “大王, 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啸天叽叽咕咕,“当年您不就是这么救了那位吗?” 红蓼:“……提他做什么,真是倒胃口。” 虽然她心里也在想这个,但乍一听别人提出来,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很烦。 红蓼恹恹地打量昏迷的男子,说实话,确实很英俊,哪怕闭着眼, 也不妨碍五官的潋滟多情。 她是去过青丘, 见过大长老莲绽和大祭司无忧那种级别的美人, 但眼前的男子比他们还要好看一些。 对红蓼这个颜控的吸引力也非常大。 可想到云步虚, 记起他们初遇时的情景, 她就对这样的会面很排斥。 红蓼往后退了几步, 扫兴地对其他人说:“他的伤势不至于致命, 这山头上也没什么妖族敢造孽,把他扔出去让他自己恢复就行了。” 啸天:“?大王?您说什么?” “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就是了。”红蓼伸了个懒腰,“你要是不忍心,就再给他喂点丹药,总之快点丢出去。” 啸天惊呆了:“不救他吗?” 红蓼回头扫了地上的男人一眼:“不救,这种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 啸天悟了,看着地上的男人,流露出惋惜之色。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8节 “那大王您等着,如今人界繁盛,我去给你寻个如花似玉解风情的来陪您解闷儿~” 真不愧是红蓼的好狗子,一边拖着地上的人往外走,啸天一边嚷嚷着:“一个怕是不够,大王您喜欢什么风格我最了解了,保准给您选上七八个随心的来,您就等着风流快活吧!” 地面上的人手脚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眼,困惑地望向前方,一眼就看见了红蓼。 紫衣白发的九尾天狐站在玉色雕砌的仙宫之中,灵雾飘荡在她周身,如为她披上朦胧的轻纱。 她一双妖娆的眼睛淡漠疏远,明明没有进行任何诱惑蛊惑,却让人一下子发了汗,通体冰凉,脑子发昏。 后来他发现,自己通体冰凉不是因为那狐妖,而是因为—— 拖着他的狗妖手一松,将他掉在了地上,麻木僵硬地转头朝后确认了一下,呼吸错乱地唤了一声:“……圣主来了。” 红蓼可比他发现得早。 在他说着“一个怕是不够”和“风流快活”这几个字的时候,天之主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冷漠的眼神也不是针对啸天和受伤的男子,只是针对天之主而已。 所有狗崽子,包括受伤的男人,都因为天之主浩荡的灵压喘不上气来,刺骨冰冷。 唯独她态度不变,甚至比方才还要冷淡了许多。 “圣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是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 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突然改变主意:“啸天,把人带进寝殿里,好好照顾。” 啸天脑子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怕得要死,腿都在打摆子,但命令是红蓼下的,他再是害怕也还是去照做。 这次他都不拖人了,直接把男子横抱起来,飞快地朝寝殿冲去。 天之主微微颦眉,当即就要阻拦,红蓼直接挡在他们中间:“你想干什么?” 这一声质问让祂瞬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放下手。 放手的过程有点艰难,祂大约体会到这个就叫做不甘。 “怎可让男子随意进你的寝殿。” 祂只能开口表达情绪,这对祂来说是极难得的事,漫长岁月之中,祂尽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来只有别人向祂祈祷,祂孤高不屑一顾,如今风水轮流转,祂站在了等待审判的位置上。 红蓼本来也没打算把对方送进寝殿,这不是祂来了吗? “为什么不可以?”她反问了一句,“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想让谁去哪里就能让谁去哪里,不需要向圣主汇报吧?” 稍顿,她走下台阶:“还是圣主想要收回这座仙宫?恕我直言,这就很下头了,你不会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吧?” 天之主额头青筋直跳,生平第一次有些无地自容。 “……自然不是。送给你的,就是你的。”祂迟疑斟酌着,“你为何如此与吾言谈,这和从前不一样。” 红蓼浑身的刺都缩了回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抬手示意其他狗子消失。 小狗崽子早就吓坏了,瑟瑟发抖地躲在一脚,得到她的手势立刻四下跑开了。 “你要不想听听你怎么同我说话的?‘吾’?你将自己和我的关系已经想明白了不是吗?” 天之主怔住,对上红蓼平静的眼神,越发无地自容起来。 这是新奇的体验,却称不上好,他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只能疯狂搜寻做云步虚时的记忆。 祂找到一个熟悉的神情,目光复杂地望回去,那一瞬间,祂看到红蓼的眼神变了,但也就眨眼之间,她又没了方才的感觉。 祂还是祂,“他”没有占上风。 “是你先走的。”她态度更差了些,积怨已久逐渐爆发,“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 天之主试图作祂从未有过的解释行为:“我之前离开是因为……” “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红蓼打断了祂的话,“你走了,这个结果才是重要的。你可能是因为一些细节觉得不高兴,或者其他什么,反正就是走了。” 红蓼往后退了几步:“你当时走了,其实就是选择放弃我们的过去了。你不想要,至少对于当时的你来说,那些感情没那么重要,是可有可无的。” 天之主骤然失语。 “你可能是回去想了片刻,又觉得不甘心,权衡之后觉得还是想要。”红蓼慢吞吞地问,“那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立刻回到你身边吗?” “我就非得听你解释,然后温柔大度地抱着你,说多谢恩赐吗?” “我以前很不理解为何话本子里的女主都不爱听男主解释,现在我就理解了,真爽,憋死你,我就不听。” 红蓼的身子娇小单薄,袅袅婷婷,失去地之主的血脉力量之后,看起来比之前更脆弱了。 天之主若是想杀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分明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却敢如此与祂说话,可见感情这个东西,当真是会令人丧失理智。 天之主静静听完她所有的话,哪怕她不肯听,祂还是解释了:“我只是还不太适应自身的变化,分析错了当时的心境。我是此刻才明白,我从未真的想过和你分开。” 红蓼眨了眨眼,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但绝对没人会以为她想笑是因为开心。 她过了许久才说:“你每一个‘我’字都说得很生涩,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不适应了。” 她坐到身后的台阶上,姿势并不优雅,甚至有点大大咧咧,但就是看着很顺眼。 “可你从我身体里抽走血脉,毫不关心我难不难受,疼不疼的时候,怎么久没看出什么不适应呢。” 天之主愣住,半晌无言。 “你解释完了?我听见了,但我拒绝原谅,不接受——这是被允许的吧?” 她专注地看着祂:“你不会强行逼迫我接受你吧?” 怎么会? 强行……在过去,只要祂希望的,怎么都不算强行。 这些法则现在依然适用,可在红蓼身上不行。 “请圣主离开这里。”红蓼表情淡淡的,不带一点儿感情,只要想到祂那时的态度,还有变来变去来了又走,心里就堵得很,“我不想看见你,请你立刻离开。” 她说完起身朝里面走了,天之主跟了几步,不自觉唤了一声:“了了。” 这个称呼让红蓼脚步停了停,但也仅限于此,她还是没有回头,没有软化态度。 内殿的门关上了,祂想进去很容易,但祂不能强行破门。 想到苏醒之后做的那些事,祂头疼欲裂地按了按额角。 红蓼字字句句都在赶祂走,可祂知道自己不能走。 祂分明有很多事要做,清楚地知道该去完成什么,却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留在这个不受欢迎的地方不肯离开。 星星之火般的微小情绪占领了整个浩瀚的神体,祂身上的气息变得混乱不明,最后定格在神性与人□□加的一面上。 他望着那扇门,缓缓叹息一声。 内殿里面,红蓼看着再次昏迷的男人,其实有点后悔拿对方当筏子,没能给丢出去。 她琢磨了一下,仁至义尽地帮他简单疗了伤,然后对啸天说:“从后门丢出去。” 啸天表情一言难尽,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拖起人就走。 男人经这么一折腾再次转醒,一双多情妖娆的桃花眼,看着竟和红蓼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要扔我出去?”他咳了一声,“第二次了,若这次真的扔了,还请不要再反复,又将我捡回来。”他艰难地自己站起来,“我这身子,怕是经不起姑娘再折腾了。” 红蓼尴尬得不行。 有些事人家昏迷的时候干没什么,这么面对面,就有点社死。 “呵呵。”她尬笑了两声,“放心,不会了不会了,你安心地去吧。” 男人弯了弯眼眸,风情无限:“姑娘这么说,我又有些不想走了,我不是坏人,只是偶然伤重落在此处,可能容我在贵府疗伤几日再走?” 红蓼迅速看向啸天,啸天立刻充当发言人:“不行,马上离开,大王已经给你疗过伤,你现在也能自己走两步了,可别不识好歹赖着不走!” 啸天趾高气昂地说:“别看我家大王如花似玉美艳动人,你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是没有机会的,外面还守着位天神,一样是没有机会的,你赶紧知难而退哈。” “话不能这样说。”男子长睫颤动,“我并未想赖着姑娘,只是觉得姑娘怎么都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不报恩就离开。” “你留在这里就能报恩??”啸天不理解。 “自然。”男子拍了拍衣袂,“方才我就帮了姑娘不是吗?外面那位风姿不是我能比拟的,但有些事,差些姿态,多些智慧,也能勉强为姑娘所用。” “我昏迷的时候并非完全无意识,还是能听到一些话,姑娘和那位……天神?想来是有些感情纠葛的,若想寻人来扼制对方,我该是够用了的。”他笑得风流跌宕,“这种事,我最是擅长了。” 他如此诚恳,一来是为报恩,再者肯定是为了能在此处疗伤。 伤得这么重,能不动还是不要动弹得好。 但红蓼完全不心动。 “你是散修?”她问了一声。 男子点头:“无门无派,也无牵无挂。” 红蓼:“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狗说的天神二字是形容词?” 男子怔了怔:“不是吗?” 红蓼歪着头说:“你可知道道圣宫?” “道圣宫威名,怕是凡界的三岁俗童都知道的。” “你方才见到的就是道圣宫的道祖。”红蓼看着他,“天神不是个形容词,是祂真正的身份,你现在还要留在这里,替我扼制祂吗?” 男人呆住,错愕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料到不过是一处灵山仙宫,一只九尾天狐罢了,竟然会有这样的渊源和身份。 “啸天,送他出去吧,都吓尿了。”红蓼摸摸鼻子,打算上床休息一会,外面的人爱留到什么时候就留到什么时候,她腻烦了自从后门跑路就是了。 男子再次被赶,回过神后却又往前一步。 “不得不说,方才在下确实有些被吓到了。”男子诚恳地说,“但姑娘……不,圣人夫人,您就是圣人夫人吗?早就听闻圣人娶妻,乃是一位狐族。” 红蓼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过去。 “夫人,得知您的身份之后,这个忙,在下更想帮了。” 红蓼:“……” “如此挑战性,若是错过,在下会抱憾终身的!” “……” 了解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29节 这是个风流浪荡子,看这一身气息,还有那副表情,就知道是高手了。 红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一笑:“好啊,那你留下吧,自己去找个地方安置,别离我太近,我这会儿想休息。” 男子眼睛一亮,执行力很强地抬脚离开,好像生怕她改变主意。 啸天犹豫了一下:“大王,您不会真想用他……对付那位吧?” 这样没有竞争力的对手,天之主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红蓼把头埋进被子里,漫不经心道:“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很巧吗?” 啸天怔住。 “知道我和外面那位的身份之后,区区一个散修,表现出来的震惊和畏惧也很不到位。总之就是处处都透着可疑。”她枕着自己的手慢慢说,“与其丢出去不好掌控,不如留在身边看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耷拉着眼皮:“如今不过只剩下一个魔尊了,他可是个怕死的,这辈子不可能主动离开魔界的。闲来无事,不如陪此人玩玩,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跟着云步虚的时候整日都很忙,连个蜜月都没渡,现在闲下来反而有点不习惯,那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了。 啸天还来不及吹嘘自己老大的聪明智慧,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了了。” “你说得都对。” ……是祂。 红蓼蹭地拉开被子,凶狠地炸毛:“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她自然是聪明伶俐智慧无双,说得全都对,可也不需要祂来这巴巴的,看到就烦。 红蓼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排斥和厌恶,可天之主就好像看不见一样,稳步走到床榻边,施舍给啸天半个眼神,啸天就连滚带爬地退开了,祂从容不迫地坐到床边。 红蓼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狗。 没出息! 再去看不请自入的某人,视线相交,不禁一怔。 是他? ……他回来了吗? 第九十四章 “圣主……?”红蓼下意识唤了一声。 可对面的人却打断她说:“你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吗?” 红蓼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轻轻道:“……云步虚?” 云步虚将她揽入怀中,侧头轻吻她的鬓发。 红蓼却很快将他推开了。 ……怎么说呢,明明是熟悉的神情语态, 熟悉的一举一动,可红蓼瞧着他那张脸, 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大约是掺杂了属于天之主独特的神性在里面吧。 红蓼后退些许,把自己埋在丝被里面,兴致很差地说:“或许你会觉得无法理解, 但我总觉得你和以前变成了两个人。” 云步虚看过来, 那无疑是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我没有无法理解。” 他认真地凝视她:“我可以理解。”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在被拉扯。 哪怕是此刻也在不停被拉扯着。 他其实是个擅长分离自我的人,否则也无法操纵三千法身。 但法身的记忆渺小短暂,和完本的他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河流汇入大海, 任谁都会有一瞬的迷失。 对于红蓼来说,这一瞬的迷失已经是不可接受的了。 云步虚想得很清楚,所以希望尽快得到她的原谅,哪怕还没稳定自身的状态。 他想了所有可以令她高兴,弥补她情绪的事情,他抽走了地之主的血脉,让她受了伤,没有及时关怀疼爱她, 让她变得虚弱了不少, 那他就给她更好的。 “我送你成仙可好。” 云步虚生涩地倾身靠近她, 到底还是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做出这种堪称卑微, 主动接近女子的行为, 他身上总透着股违和来。 红蓼看着他, 有点理解为何其他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总会露出有些无法接受的表情了。 他们实在是两种类型,红蓼懒洋洋地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狐狸眼转来转去,泛着微微的红,灵动妖娆,令人怜惜。 而云步虚呢? 天神的怜惜更像是对子民的慈悲,少了几分从前独有的温柔。 红蓼想把那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找回来,既然他还没完全适应,那她就帮一帮他好了。 可若是靠自己找回来,又怎么会甘心? 他出阵之后的所作所为伤了她的心,她为何就非得那么上赶着? 红蓼闷闷不乐地拉起被子盖上,连半张脸都不给他看了。 但她也没开口拒绝他的提议,云步虚便继续说下去。 “若能成仙,你会变得比拥有血脉时更强,也不必再受血脉烦扰,你可开怀?” 红蓼耳边是他动听的声音,哪怕隔着一条丝被,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气息。 像冷血动物在她身上爬行,她不禁毛骨悚然。 得不到回应,云步虚始终不死心,干净的声音蛊惑般道:“成仙之后我们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待我处理完血脉的事,我们便寻一出僻静天地静息修炼到永恒。” 红蓼:“……” 我可去你的吧! 这是什么卷王发言? 逍遥快活还差不多,修炼到永恒? 你是什么魔鬼吗? 红蓼猛地掀开被子,眼睛都红成悲伤蛙了。 “婉拒了哈。” 她推开近在咫尺的天神,清楚明白地告诉他。 “我才不要成仙,别人或许做梦都想,但我不喜欢。我也不用活得太久,以前做人,我活个百年也开开心心,现在能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已经是非常好了,活那么久做什么?漫长的生命中如果还得不断地修炼,那就更没趣味了!我就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需要改变!” 她看起来有些暴躁。 “你自去你的天宫,去做你无情无爱的天地共主,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至于我,就接着做我俗不可耐的狐狸精,咱们各走各的路。” 红蓼抗拒地往后退,还抬脚来踢他,想把他踢下床去。 云步虚顺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踝,她早蹬了鞋子,如今连袜子都不见了,白生生一双脚落入手中,丝滑温热,像嫩豆腐。 云步虚神性的本能让他万分排斥,恨不得立刻松开,可人性的本能,心底的爱意滋生,让他长睫扇动,握着她脚的力道更大了些。 “嘶。”红蓼疼得往回缩,“你在干什么?” 她红着眼圈盯他,近乎质问的声音,问得圣主天神猛地松开手,眼神从她身上划过,又迅速转开。 “……”他薄唇开合,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抱歉。” 红蓼微微拧眉,脚被他捏得有些红,人后仰了一些,视线掠过他的眉眼,竟然看到他有些薄汗。 虽然那薄汗稍纵即逝,很快不见踪影,大约是他自己发觉清理了,但是。 红蓼嘴角扯了扯,看着他禁欲低眉,那种带着神性的克制与自律,难以说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想要看他纠结,看他为难,看他崩溃。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痛快。 红蓼突然不躲了,毫无预兆地凑近他,他显然没有料到,人愣在那里垂目去看,因离得太近,两人呼吸交织,他甚至看不清楚她全部的面容。 ——只看到一双明媚无双的眼睛。 四目相对,他们一个明媚妖娆,一个清冷镇静,最后撑不住先退的,是那双本该不受万物影响,永远理智,全知全能的眼睛。 “圣主想留在这里?” 红蓼的语气耐人寻味,非要叫他圣主,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的身份,撩拨他浩瀚的记忆。 云步虚紧紧盯着她,不管她往哪里去都寸步不离地追随。 “是。”他给出不二的回答,“我要留在这里。” 不是等待允准,是完全确定的语气。 红蓼也没拒绝:“那你就留下好了,但你不许在我的地方打打杀杀,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伤害这里面的人。” 云步虚几乎立刻就明白她要干什么。 他皱起眉,音色沙哑:“之前是我的问题,你给我点时间,不要那么做。” 红蓼朝他吹了一口气,轻佻又不尊重,可他还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眉心莲华银纹都忽明忽暗。 “是你先违背诺言的,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你没资格管我。”她轻声说,“你若是受不了就离开,我也没非要逼着你留下。” 红蓼目光盈盈闪动,分明是有怨的,可她不肯表现出来,故作潇洒,说完就扔下他要离开,恰好这时,仙宫之外传来求见的声音。 是漱玉仙子。 “圣主,道圣宫中有人求见,名唤羽落,说与您曾有约定。” 女主来了? 也对,谢沾衣已死,就该轮到束云壑了,女主忍耐等待这么久,肯定已经到极限了。 红蓼不太关心这些事,只看着云步虚在漱玉仙子的声音传来时换了完全不同的面孔。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0节 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属于天之主的脸。 ……变脸比翻书都快。 还翻得挺自然。 察觉到红蓼盯着他,云步虚转过头来,就用那张天之主清心寡欲仿佛没长男□□官的脸朝她弯了弯嘴角。 “……”到底你是狐狸精还是我是狐狸精? 怎么做到用那样一张脸笑得这么……又清冷又骚的? 红蓼匆匆避开,落荒而逃。 一边走,一边低咒:“惯会勾引人,之前那副冷淡笨拙的样子恐怕才是装出来的,就是故意来惹我生气,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越想越生气,红蓼没忍住踢了一脚身边的殿门。 殿门恰好在这时打开,有些陌生的男子脸庞展露眼前,红蓼眉毛一挑,看到对方很会来事儿地弯下了腰。 “见过夫人。” 红蓼扫了扫殿门上的牌匾,让他自己找地方安置,居然安置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夫人不高兴吗?”男子已经直起腰,歪头含笑看着她,漂亮的眼底是浓浓的关心。 红蓼一言难尽。 说真的,如果在刚才云步虚朝她笑之前看到他这副模样,她说不定还会被打动一些。 有了比较,再看他这副模样,怎么都觉得是东施效颦,几乎有些可笑。 红蓼如此明显的不耐烦,男子自然有察觉,他立刻收了那副刻意的模样,正正经经地想要找补一下,就听红蓼一声令下:“啸天。” 黑狗光速窜出来,缓缓化作黑衣少年的模样:“大王有何吩咐?” “送出去,我太善变了,我又改变主意了,让他离开这里。”红蓼头也不回道,“我和云步虚之间的事,掺和进来这么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就变味了。” 明知道人有问题,对方还试图搀和到他们的感情当中,哪怕她真不想要了,仍会觉得怪怪的。 她和云步虚之间从头至尾都只有彼此,就算真要散伙,也不该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啸天不懂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但他知道要执行命令。 男子不想离开,他甚至还没与红蓼互通姓名,就这么被赶走实在不甘心。 可他没有办法,这啸天黑狗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真动起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 红蓼瞧见啸天那两下子,几乎以为看见了沐雪沉。 “你这几招……”她迟疑着。 “雪仪真君教的,可有几分真君的英姿啊大王?” “……”男主不愧是男主,即便是养狗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也能干得让人赞不绝口。 帮她照顾啸天就算了,竟然还能教他修行,红蓼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见到对方一定要好感谢一下,礼轻情意重,怎么都是她的一份心意。 这边啸天把男子赶了出去,那边云步虚已经和漱玉仙子见面。 红蓼等啸天回来,就拐外朝另一个方向走,啸天个傻狗还非要问:“大王,您走错了吧?要离开得走那个方向。” 红蓼脚步顿住,有些憋气地瞪向他,啸天眼神呆滞了片刻,一拍脑门:“大王,我突然有点事想要到前殿去一趟,您能陪我去吗?这仙宫太大了,我一只狗害怕。” 红蓼这下子才算是顺了气,纡尊降贵道:“没用的笨蛋,看在你很忠心的份儿上,陪你去好了。” 啸天走在前面带路,红蓼跟上,俩人脚步都放得很轻,过于鬼鬼祟祟。 饶是如此谨慎小心,前殿的云步虚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回来了。 他面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仍然坐在红蓼躺过的床边,手上正帮她叠着丝被,一副贤夫的模样。 红蓼从角落里偷窥到,心里有点别扭,总觉得他手摸的不是被子,是她的皮肤。 她哆嗦了一下,连带着身边的啸天也跟着一抖。 “大王。”啸天傻眼地看着跪拜在地的漱玉仙子,“那就是仙女吗?” 红蓼跟着看向漱玉仙子,她应该也有所察觉,但恍若味觉,谦卑地低着头说:“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圣主恕罪。实在是此女子多次烦扰,非要来见您,小仙听闻她与圣主的约定,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带她过来。” 羽落等她说完就接了话茬:“圣主日理万机,怕是忘了与我的约定,关于魔尊……” “吾不曾忘。”云步虚看都没看台下两人,只道,“你要接近束云壑不该来见吾。” 羽落怔住:“不知圣主何意?” 云步虚终于看向她:“你要见他,该去寻水如镜。” 羽落眼神茫然,十分不解,一旁偷听的红蓼倒是明悟了。 她心里琢磨着,就听云步虚说:“你知道,便由你来告诉她。” 他一转头,视线准确地与她对上,高高在上的冰冷眉眼染上了独特的韵致。 红蓼心砰砰直跳,台下的漱玉和羽落目光齐齐飘来,都不如云步虚那轻挑的眼角有杀伤力。 “还请夫人明示。” 羽落对复仇的坚定,让她顾不上这两口子的眉眼官司,直接问出了口。 红蓼也不躲了,索性拉着完全将心掉在漱玉身上的傻狗走出来。 “你一心寻束云壑复仇,该知道他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自是知道的。” “那水如镜之于他的意义,你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红蓼捻了缕头发摆弄,“如今的境况他是没可能主动离开魔界的,魔宫守卫比过去肯定更严密,你想要进去,有圣主帮忙肯定很简单,但肯定会惊动束云壑。你既然想自己复仇,不由圣主出手,那就只能从水盟主身上入手了。” 羽落被这么一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可以假意归顺魔界,为他所用,水盟主便是投名状。”她恍然大悟,人也轻松起来,有了这条指引,她好像已经胜券在握。 红蓼忍不住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很危险,不仅是你,水盟主可比你处境更难,他愿不愿意还不知道。” “我会让他愿意的。”羽落站起来,拜了拜就走,行色匆匆,势在必得。 红蓼扁扁嘴,没说什么,倒是云步虚在一旁语气莫测道:“水如镜不会答应她。” 红蓼本不想理他,但他紧接着说了句话,让她很是在意。 “但若是你去说,他一定会答应。” 云步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看得红蓼手臂发寒。 什么意思啊这是?不过说得也对,以她和水如镜过命的交情,他确实不会推拒。 “放肆!” 女子的厉声呵斥打断了他们的对视,他们齐齐望向声源处,只见化为黑狗原形的啸天不知何时跑到了跪着的漱玉身边,讨好地咬着她的裙摆摇尾巴。 红蓼:“……”好丢脸。 作者有话说: 了了:婉拒了哈。 第九十五章 漱玉是怎样的仙女, 红蓼不用细琢磨就有章程了。 她家的狗去撩人家,还吐舌头摇尾巴,实在是…… 算了, 怎么都是自己的狗,漱玉仙子应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才没有用法力将啸天赶走,否则以她的修为,与红蓼一战都不难, 更别提一只狗妖了。 红蓼赶忙上前要把啸天抱走, 小黑狗不甘心地吐出漱玉的裙摆,渴望的眼睛不舍得移开。 红蓼尴尬地朝漱玉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她眼花看错了,她好像看到漱玉本能地朝啸天伸了伸手, 就像是要摸一摸一样。 等她再去辨认的时候,又只看到漱玉端庄的样子。 “抱歉。”红蓼简单地致歉。 漱玉矜持地点点头:“小事,无妨。” 红蓼抱着啸天走开一些,也不看云步虚,只说:“你们应该还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扰了。” 她要走,可她才刚回来,云步虚不可能让她这么离开。 “你留下。”他立刻道, “让她走。” 漱玉闻言诧异抬眸, 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端坐在床榻边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白衣飘飘风姿斐然, 仍是记忆中天之主的模样, 可他的言行举止, 又完全是她不理解的样子。 红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单纯地疑惑:“这是个命令吗?” 命令她必须留下?在她的地盘? 云步虚身上气势瞬间跌落谷底,在漱玉满脸问号之下低声回道:“是请求。” 漱玉:“……圣主?” 你还好吗?你真的回来了吗? 你是被狐狸精迷惑了心神吗? 但这么可能呢? 那可是圣主,一只妖族狐妖罢了,怎么可能迷惑祂的心神? 除非祂自愿。 ——祂自愿的。 漱玉下意识地呼唤得到了云步虚一个侧目,这个侧目分明还是祂的样子,漱玉困惑地阖了阖眼。 “……既圣主繁忙,小仙便先退下了。” 她很了解圣主,这样就是没得谈了,那便留在这里,其他事等等再说吧。 红蓼还没对漱玉要留下有什么表示,怀里的啸天先跳出去了。 “大王您忙哈我去帮您招待客人!” 看着小黑狗窜到白衣仙子身边,仙子皱眉,似乎十分为难,最后碍于这里到底是红蓼的地盘,没有赶走他,还跟在他身后,盯着他不断摇摆的尾巴离去。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1节 前殿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红蓼浑身不舒服,提起裙摆要走,却被转瞬来到身边的云步虚抓住了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他这次用的力道不轻不重,既能留住她,也不会让她疼。 这就让她想起了那日他粗鲁地抽走血脉。 那也是他,现在也是他,两种行为却天差地别。 红蓼盯着他的手,云步虚只觉手下温度炙热,烫得他险些把手松开,但最后还是没有。 “你将那人送走了。”他音色低缓,悦耳动人,耐人寻味。 红蓼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道:“那又怎么样?这件事与你无关,只是我不想再一个错误犯两次而已。” “……错误?” “不是错误吗?”红蓼反问他。 于是云步虚哑口无言了。 这就没话说了? 红蓼吐了口气,离开之前丢下一句“别跟着我”,云步虚追了几步,当真没再跟上去。 红蓼眼前一黑,走得更快了一些,自暴自弃的样子。 云步虚也不至于愚蠢到不知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要没脸没皮地跟上去。 他之所以不去是因为心底里翻涌的情绪。 他按着心口,嘴角紧抿,于灵府中挣扎着。 做出那等不可挽回之事后,竟然还妄图争抢主动权。 若无祂的无知举动岂会发生如今这种事。 云步虚食指点在眉心,银色莲华纹瞬间沁出血来,他对自己下手也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如此一来,翻涌的情绪逐渐平息,只是他到底寻回了所有的记忆,有些习惯上细微的改变和处事方式的融合,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换做以前,他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后会立刻去找红蓼,但现在,他如落色青松般,几乎有些茫然地停在了原地,仿佛遇见了此生最棘手的难题,禁忌又无措。 天之主会遇上什么难题吗?不会,从来不会。 哪怕是当年与地之主一起陨落,他也没有任何的惊慌,他在瞬息之间对未来的数万年都做好了安排,始终拥有着力挽狂澜,完全压制地之主的力量。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无法想到有一日,他真的会被什么困在其中。 夜深时红蓼回来,就看到他仍然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繁复白衣堆叠,换下蓝金色的道袍之后,他更显得出尘剔透,仙姿玉骨。 “你怎么还在这儿?”红蓼皱眉问了一句。 云步虚看过来,一身风骨碎裂,清冷神性的双眼如雾氤氲,她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无所适从和克制压抑。 他不语不动的时候,面上没有表情,就显得格外冷淡。 天神降世落在人眼前,就该是这样的不可亵渎,高高在上。 红蓼手指动了动,缓缓抓住衣袖,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云步虚闭了闭眼道:“我这便离开。” 他行动间,轻纱白衣如移云揭海,淡淡的金光缭绕在他身边,磅礴的灵力经过仔细的收敛,不会伤害到她分毫,给她一丁点压力。 红蓼还记得他不收敛时的样子,当时他从圣殿里走出来,她都胸闷得险些吐血。 现在他有在克制了,可不觉得太迟了吗? 就这样原谅他的话,下次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令她妥协。 但只是想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失败了,她到底还是在考虑原谅他。 一时之间,红蓼不知道是怨恨自己多一点,还是憎恨云步虚的多变和难搞多一点。 她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真是烦死了! 红蓼破防了,她不痛快,就得让云步虚这个罪魁祸首更不痛快。 闲着他干什么?人在这里,如花美眷,不利用起来太暴殄天物了! 于是在云步虚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红蓼比他抽血脉时更加粗鲁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化出了尖锐的指甲,到底不是凡俗狐妖了,她的指甲竟能划破他的衣裳,也不知有没有他刻意放开周身防卫的缘故。 总之他的衣袖破了,露出鲜血直冒的手臂来,完全金色的血,看不到一丝红,再一次证明了他彻彻底底的变化。 “疼吗?”红蓼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也不要他回答,“你肯定会说不疼,没关系,我会让你疼。” 云步虚瞳孔收缩,错愕地望向她,倒是一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他最好一直这样。 红蓼红唇开合,命令道:“脱衣服。” 简单的三个字,一个要求,足以令方才还冷静的圣主变得混乱起来。 他开口欲语,红蓼直接抢在前面说:“不照做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面。” 云步虚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挣扎地凝着她,她不曾闪躲他的眼神,却也没有任何让步,不管他的神情是多么的神圣不可侵犯,她始终不肯动摇地等待着。 在她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云步虚终于有了动作。 圣主白皙如玉的手抬起来,修长手指勾着腰封上的玉扣,只听咔哒一声,如云的外袍散落开来,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胸膛。 神的胸膛紧致优美,是那种薄薄的冰白的肌肉。 红蓼眼眶热了热,像是等不及了一样,上前一步,将他缓慢滑落的外袍一把扯开。 毫无遮挡的上半身,与漆黑如墨的长发有着鲜明的颜色对比。 红蓼视线上移,来到他紧绷的双眸之中。 看得出来他很不习惯,并不擅长展示私密的躯体,更不习惯她眼神近乎下流地描绘他身上每一处。 他不舒服了,红蓼就觉得很舒服。 “还有。”她视线朝下,明示他。 圣主终于撑不下去。 “你要什么尽可做。”他哑着嗓子道,“不要说。别说。” “你不喜欢?”红蓼忽然笑了,“可你以前很喜欢的。你看,你还是变了。” 云步虚想否认,可看着她的笑,他什么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 红蓼手指落在他胸膛上,漫不经心地勾勒着,才不管圣主是何反应。 “你不但连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与我这般‘恩爱’都要推三阻四,很不配合。” 云步虚猛地抓住她的手,呼吸急促道:“我没变。”他咬牙重复强调着,“我没变。” 红蓼被他拉得扑到他怀中,毫无阻碍地紧贴着他的肌肤,才发觉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这样热了。 红蓼也被烫得有些迷失,可对上他那双神圣却泛红的眼睛时,她动动嘴唇,催促着:“没变还不照我说得做?” 云步虚紧紧闭上眼睛。 他是受人供奉的神祇。 是天地初开便存在的神。 是即将证位的天地共主。 他得承认,确实如红蓼所说,恢复全部记忆之后,让漫长的岁月之中始终清心寡欲无情无爱的他做这些事,他可以让自己习惯起来,但真的没办法这么快。 可他又很清楚地明白,他不想拒绝。 所以他陷入了无尽的,巨大的矛盾之中。 这种欲言又止,抗拒又顺从的矛盾,为他增添了无限风韵。 红蓼的眼神已经无法从他身上离开,仔仔细细,一寸不离地看着他渐渐照她说得做。 他额角手背青筋凸起,显然隐忍压抑到了极点,呼吸更是杂乱无章,喘息声萦绕在红蓼耳边,她已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红蓼使劲地闭了闭眼,匆匆上前,因为脚步凌乱,两人你绊我我绊你,竟好像都忘了绝世修为,就这么伴随着惊呼跌倒在地。 玉石地面很冷,激得人浑身战栗。 红蓼趴在云步虚胸膛上,手撑在他腰上,感受着掌心腹肌的起伏,呼吸跟他一样乱得不成样子。 她衣裳乱了,发髻也跟着松散,银色的长发丝丝缕缕落在他胸膛上,带起酥.麻难忍的痒意。 她低下头,在他耳边幽幽道:“还记得要这么做吗,圣主大人。” 云步虚眉心神纹俊美刺目。 他微微眯眼,扣住她圆润如玉的肩头,明明只是轻轻一下子,却带起一片红色。 她整个人像涂了胭脂,又如同树上浓艳的浆果熟透了一样,让他恨不得立刻吞下。 如何会有这般放肆狂妄的念头。 近乎带着杀意一般凶狠而来。 云步虚半闭着眼睛将她按在身上,两人严丝合缝地交叠一起,让他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在冰冷的地面上翻转。 银发与黑发缠绕在一起,如同打了死结,怎么都分不开,黑发紧紧桎梏这银发,将自己的全部与银发纠缠,却又有些不得其门,带着天神特有的禁欲与清澈空灵的喟叹。 “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她在问他,气若游丝地询问让他越发失控。 “你漫长的过去里可有过这样的感觉?” “……没有。从未。” 没有过,从未有过,一次也没有,想都没想过。 “这感觉好吗?”她轻抚着他的脸庞,满身都是滚烫的汗珠,“你喜欢吗?”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2节 他没办法回答。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他都对此不屑一顾。 地之主怎么胡来他都从未动过半分心思,更因对方的下场而对此敬谢不敏,厌恶至极。 在他心目中,情爱之事与致命毒药没有任何区别。 他怎么会甘心服毒?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但现在他已经毒入骨髓,病入膏肓。 “……别说了。”他只能嘶哑地请求,“别再说了。” “若我非要知道呢?” 红蓼将他推开一些,大有他不说,她就会将他扔下离开的意思。 风过林间,带起花草的摇曳。 他苍白俊美的脸因淡淡的绯色而艳丽起来,连汗息都透着浅浅的玉兰檀香。 他将红蓼捞回怀中,红蓼被重重按到坚硬的地面上,地面早就不冷了,被两人的体温温暖,她挣扎着,听到他认输一般天塌地陷的回应。 “……不是喜欢那样浅薄。” 他汗如雨下,落在她白皙娇嫩的颈子上。 “想来想去,唯有四字。” 哪怕毒入骨髓,哪怕病入膏肓,哪怕违背过往,失去原则,然—— “虽死无憾。” 话说得很动听。 红蓼很开心。 一切都进行得很好。 云步虚重归圣主之位后,有种和以前不同的味道,矜持笨拙又主动,让她没办法拒绝。 可当万物静息,缠绵的两人在明珠光晕中苏醒过来时,视线相触,红蓼温柔无比地摸了摸他的脸,态度一改之前,轻轻道:“服侍得很好,多谢圣主招待,往后有了别人,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滋味。” 她顺手用散落的衣衫蒙住他的眼睛,解气地起身,毫不留恋、笑声嚣张地离开了。 云步虚狼狈地撑起身,蒙眼的白缎落下,露出一双赤红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了了:好玩 第九十六章 往后有了别人? 她真的要有别人? 云步虚好像这个时候才清楚意识到, 红蓼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生了气,要兑现当初的话。 她可能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着。 她怎么说的来着? 她会和别人在一起,甚至还会和别人生育子嗣, 然后让那群狐狸崽子来他的牌位前叫爹。 他没有诞育子嗣的能力,她越是提到这个,越是让他觉得自己无能。 云步虚头疼欲裂, 透过玉石地面的反光看到自己双眼赤红, 很不正常。 他并未惊讶,他拥有全部的记忆,是彻底完全的他,自然记得那次险些走火入魔。 隐患一直都在, 并未消除,如今不过是又翻上来罢了。 他不可能让她和别人在一起,哪怕她杀了他,怨恨他,他也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赶走所有妄图接近她的人。 云步虚眼中红色渐渐褪去,恢复如常,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起来, 比方才的红色还要疯魔。 若是漱玉在这里, 看到他这个模样肯定会塌房。 不过漱玉现在没可能见到了。 她已成仙, 无需睡眠, 晚上都是吐纳打坐, 在狐妖的仙宫里留宿, 她有种本能的戒备, 所以在有东西靠近的时候,第一时间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扔了一道灵力过去。 “嗷~!” 黑色的狗子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打出去,漱玉愣了一瞬,连忙飞身接住。 “怎么是你?”她皱着眉,显得冷淡严肃,手上捧着啸天的力道却很轻。 “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真是放肆。”漱玉托着啸天检查了一下,见没什么大碍才冷声说,“你的主人便是如此教你的?” 啸天可怜兮兮地垂着狗狗眼,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浑身透露着消沉自卑的气息。 漱玉:“……” 她克制地咳了两声,仔细地左右看了看,均未发现红蓼的身影。 在确定绝对不会有第三者出现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将啸天放到地上,顺势摸了一下,手离开他柔软皮毛的时候,指尖都在轻颤。 “下次不许如此。”漱玉面上还是没有表情,高高在上的仙女之姿,“今日便看在圣主夫人的面上,不与你这畜生计较了。” 啸天闻言充满希冀地瞪大眼睛:“仙女真的不生我的气?” 漱玉听着陌生少年的声音,迟疑许久才道:“你说人话,十分违和。” 啸天愣了愣,傻乎乎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开始围着她狗叫,叫得那叫一个脆生,让距离这里有点远的红蓼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红蓼手里拎了酒壶,一边喝一边遛弯儿,这会儿实在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不如好好逛逛。 来这一趟,她都还没闲下心来逛逛,哪知会听见啸天这夹子音。 红蓼摩挲了一下手臂,判断了一下那边的气息,神识稍一接触就回来,捕捉到了漱玉。 想到今日发现的可疑之处,她隐隐觉得啸天的安危不需要自己担心。 那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 她突然觉得有些闷,跑出仙宫打算透透气。 一出来她就看到一个蓝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站着,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一处,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又在想些什么。 红蓼在这里见到他,惊讶又不惊讶,拎着酒壶走过去主动打招呼:“雪仪真君。”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沐雪沉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是有了心魔吗? 可那是凡俗人修才会有的东西。 他跟着云步虚修炼,天生仙体,不会产生心魔。 但为何方才一直想着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在眼前了? 沐雪沉只晃了晃神就意识到,是红蓼出来了。 “见过师娘。”他礼数周全地问候。 红蓼挥挥手:“别那么客气,又不是外人,说来我白日里还想着要感谢你,今晚就见到你了。” 稍顿,她歪了歪头道:“你是来找你师尊的吗?可是道圣宫有什么事?”她晃晃手中酒壶,“有事就快让他走吧,在我这里也是徒增烦扰。” 沐雪沉:“……”后面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当做没听见的好。 “确实有些事要禀报。”他微皱眉头说起正事,“水盟主不见了。” 红蓼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不见了?是不是人界有什么事要忙,所以他离开了?” “不会,魔界的事尚未有个定论,同僚们都还在宫中等着面见师尊,一个都没离开。”沐雪沉面色沉重,“今日我与水盟主本约好了见面,奈何弟子在剑林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 …… 遭了。 红蓼想起女主说“他会愿意”这几个字时的神色,怎么就没想到她会来真的? 羽落这个角色最大的执念就是复仇,手刃束云壑,为了报仇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原书里的虐点除了云步虚这个师尊的阻挠,就是她和沐雪沉关于复仇的不同理念了。 “魔界。”红蓼忙道,“去魔界!找羽落!肯定是她!” 沐雪沉怔了怔:“羽落姑娘?与她有关?” 红蓼匆匆将羽落来之后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沐雪沉也变了脸色:“弟子本还想问是不是师尊吩咐了水盟主去做什么,如今看来,很大可能是她做的了。” “水盟主修为不低,大约是她用了什么骗他出来,现在去寻应该还来得及。” 不管怎么说,无论女主要做什么,都得经过水如镜的同意才对,这样瞒着,水如镜毫无准备,万一真有个什么事,红蓼这个掺和了几句的人也会自责内疚。 她对水如镜的感官很复杂,他是她穿书以后,除了云步虚和啸天之外最熟悉的人。 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他原书里的结局是怎样来着?红蓼之前没琢磨过,实在看书太久远,完全忘记了,如今突然灵光一闪,记起了这个原书里戏份并不算多的男配的结局。 他死了。 死在最终一战的时候。 当时云步虚正控制着地之主反噬的两道血脉,还不曾恢复全部记忆和实力,束云壑这边只能靠弟子们暂时拖延。 水如镜完成了他的使命,打败了束云壑,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红蓼直接把酒壶丢给沐雪沉:“你进去寻云步虚,把这件事告诉他,我先去往魔界的路上找!” 兵分两路,越快越好,红蓼不等沐雪沉回答就飞身离开。 沐雪沉抱着她的酒壶,小心地放进乾坤戒中,按她说的闯入仙宫去见云步虚。 云步虚早在红蓼出去的时候就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3节 沐雪沉闯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一门之隔的师尊。 师尊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曾经最起码还能找到一丝丝人气,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冰冷淡漠地负手而立,就像道圣宫弟子们每日朝拜的雕像。 “师尊。”沐雪沉跪下来要说什么,云步虚却忽然朝他伸出手。 他怔了怔,有一瞬不解,云步虚垂眸下来提醒他:“她的酒壶。” 沐雪沉回神,赶忙将酒壶取出来,近乎难堪地递出去:“……师娘之物,本只是暂时替师娘保管……” 红蓼丢给他,他也不能扔了对吧……所以这么做……应该也没什么? 沐雪沉不知以何种心情,缓缓抬眸去看师尊的脸。 恰好这时,云步虚主动半蹲下来。 即便是迁就他视线的行为,也看不出任何亲近来。 “你在觊觎她。”云步虚面无表情,音若碎冰,“你胆敢觊觎她。” 其实云步虚早就看得出来。 只是从前不屑去做什么说什么。 但现在不行。 他要杜绝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包括沐雪沉。 整合六界的关键……那是在他没有恢复全部实力的时候。 现在他不需要任何关键。 “师尊……”沐雪沉本能地想否认,可他汗如雨下,竟说不出任何否认的话来。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不想也不能否认。 云步虚言出法随,沐雪沉做不到撒谎,心里也不愿意否认。 师徒二人一时之间都没言语,直到云步虚记起他还有个更大的麻烦要去处理,主动站了起来。 “收起你的心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冰冷的眼神如看着死物,“今日之后若再让吾见到你逾越半分,吾会杀了你。” 杀。 沐雪沉怔在原地,再回过神时,师尊已经消失了。 他此生从未想过,有一日养育自己长大的师尊会对他展露杀意。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他确实对不应该的人有了不应该的心思。 可他从未想过要有任何表达或去争抢什么。 他知道自己抢不过,也知道师娘对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他强烈的道德感也不允许他表露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他只是不想否认这段隐秘的,本想永远埋葬的感情,好像否认了,就是玷污了她。 可不否认,肯定也会给她带来麻烦,看师尊方才的样子就知道了。 沐雪沉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半张脸。 事已至此,他还有正事要做,不能过多沉浸其中。 师尊不提就罢了,既然说了,那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可能一时半会做不到完全收起来,可他会尽力而为,至少他可以尽量不见她。 不见便可不念吧。 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心里便有细细密密的疼痛酸涩。 这段主动无疾而终的感情,甚至连另一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如今就要毫无声息地彻底埋葬了。 沐雪沉走出仙宫,仰头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极慢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或许也好。 前往魔界的路上,红蓼不放过任何一处地寻找水如镜,她如今神识强大,这一路无所顾忌地释放出去,囊括的范围非常之大。 可即便如此,依然没寻到羽落和水如镜任何踪迹。 越晚找到他们事情就越糟糕,红蓼不免有点着急,眼看都快要到魔界了,刀山火海近在眼前,还是一筹莫展。 炙热的魔气透过结界漫延过来,数不清的大魔身影守卫着魔界结界,茫茫一片黑色。 红蓼不得不收回神识停下,躲在密林之中,琢磨着是等云步虚还是先进去。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一道青白相交的身影出现在左前方,那道身影颀长消瘦,步履蹒跚,几次险些跌倒,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大魔的勘察,距离此处还有很远。 察觉到红蓼的注视,他警惕地躲了起来,红蓼瞧见那熟悉的身手,立刻飞身过去。 因着靠近魔界,她不能大声喊他,只能等近前了再表明身份。 这就导致躲起来的人无法分辨她是敌是友,在她靠近的时候尽了全力与她交手。 可他受了很重的伤,出手根本不够看,待红蓼反制住他,就看到他布满鲜血的脸庞。 鲜血之下是熟悉的眼眸。 “……夫人。” 水如镜轻颤地唤了一声,精疲力竭的身体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朝着她重重倒下。 红蓼赶忙将他抱住,两人紧紧相拥,远远看着仿佛亲密的爱侣。 云步虚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们在浮心塔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接触。 那时他在外面看着,无能为力,现在不一样了。 云步虚眨眼间到了红蓼身边,一把将他们扯开,水如镜无力地朝地面摔去,红蓼还想把他拉住,却只碰得到云步虚的身体。 他根本不管水如镜,只挡在对方面前盯着她。 红蓼有些费解地看过去,对上他赤红的眼眸,气息瞬间绷紧。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全都给老子死 第九十七章 要说刚才还不知道云步虚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的话, 现在红蓼是全都知道了。 “你的眼睛。”她克制着上前的冲动轻声提醒他。 云步虚明显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不对劲,却不管不顾,只反问她:“你在乎?” 红蓼噎了噎:“你这个样子很危险,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一个魔尊而已,我现在进去杀了他又如何。”云步虚淡淡道, “之前只是顾着你,没抽出时间来解决他。” 老婆都快没了,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些? 红蓼认真看着他, 他眼眸还红着, 或许说出来的话多少是不理智的,但她一点都不怀疑他真的会去做。 束云壑只剩下一根独苗,自然不是天之主的对手,可对方耍阴招怎么办? 魔族没有底线,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敌在暗我在明,如今魔界守卫森严,里面真有什么陷阱让他中了招怎么办? 红蓼没办法不考虑这些,她扫了扫昏迷的水如镜,心平气和道:“先回去再说。” 未免刺激到他,她主动说:“你带着水盟主。” 云步虚周身气息这才和缓一些,但看得出来, 他根本不想管水如镜, 那张神性的脸上冰冷无情, 没有任何悲悯, 可他本不该是这样的。 眼中红色渐消, 云步虚微微颦眉, 凝视水如镜片刻, 终于还是点了道金光,将他送回灵山仙宫。 本想送回道圣宫,可他现在没功夫回去,他不想离开红蓼半步,就在灵山仙宫解决这件事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再回头,红蓼看他正常不少,也不再和他说话,自己飞身离开。 云步虚自然是跟上,哪怕他可以瞬息千里,还是默默追随在她身后。 回去的速度不算慢,红蓼一进仙宫,就看到沐雪沉和漱玉仙子正在照看水如镜。 “水盟主伤势如何?”红蓼关切问道。 沐雪沉敏锐地注意到师尊的脸色,停了片刻才说:“伤得很重,神府碎裂,至今昏迷。” 神府都碎裂了? 那他是如何支撑着逃出魔界的? 沐雪沉这时又问:“可见到羽落?” ……是了,还有女主,女主若是在,应该也能说出在魔界发生了什么。 “我没见到她。”红蓼蹙眉道,“我只看到水盟主,话还没说两句他就昏迷了。” 漱玉说:“能撑到魔界外面已经是奇迹了。”她缓了口气,“好在圣主在此,保下他的性命是没问题的。”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云步虚身上,可云步虚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就站在那,身量高得所有人都需要仰望他,他看都没看伤重濒死的水如镜,只望着红蓼。 红蓼抿抿唇,对其他两位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圣主。” 沐雪沉有些迟疑,他还是有些了解师尊的,知道这个时候的师尊怕是不好面对,他难免有些担心红蓼。可想到师尊之前对他说的话,还有自己的感情可能会给红蓼带来的麻烦,他比漱玉更快回过神来,低着头行过礼快步离开。 他都走了,漱玉也拜了拜跟着离开。 他们一走,红蓼就说:“你要怎样才肯救他?”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4节 她脸色不太好看:“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人,应许羽落的原本也是你,你当时还让我给她点明去寻水盟主的理由,如今水盟主这样我们都有责任,你没道理要我来求你救他。” “我有说过要你求吗?” 云步虚终于开口,声音仿佛拉紧的琴弦,岌岌可危。 红蓼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道:“我自己想办法。” 她坐到榻边想靠自己救人,认真的模样刺痛了云步虚的眼睛。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能被人魔混血算计,可见他本身就不够清醒。” 红蓼本来就对水如镜的伤没什么头绪,偏生云步虚还在这里念经,她有些烦躁道:“你又不帮忙,就不要来说风凉话了好吗?他都快死了,你还说这些想表达什么?” 云步虚无法忍耐她的视线一直在另一个男子身上,他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向自己,一字一顿道:“他不如我。” 红蓼闻言直接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云步虚面无表情道:“他哪里比得上我,你要那么在意他?” 红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时间紧迫,最后她只能快速道:“是你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让我不得不在意他。” 她掰开他的手,继续帮水如镜检查身体:“现下他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没心情和你说别的,你不帮忙就走,别来添乱。” 云步虚沉默下来,许久没有言语。 在红蓼试图用妖族最珍贵的真气为水如镜拉回生机时,他突然说:“你亲我一下,我便救他。” 红蓼不可思议地转向他,他说完好像自己都有些不够从容,但还是紧紧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云步虚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如果忽略他袖中紧握的拳,和不断扇动的眼睫。 红蓼没犹豫太久就倾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让开位置道:“救他吧。” 云步虚手落在脸上,轻抚过她亲吻的位置,她那样敷衍的动作,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算达到了目的。 但他一点都不高兴。 心底翻涌的情绪甚至越发沸腾复杂起来。 他看着水如镜,仔仔细细地看,似乎在辨别为何他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让对他心存排斥和怨气的红蓼不惜亲他,也要救他。 他辨别了太久,红蓼的耐心告罄,直接问他:“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云步虚气血翻涌,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但他咬牙克制着,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没再说话,只静静地双手结印,用神圣的金光将水如镜包围其中。 见他开始行动,红蓼才松了口气,后退几步在一旁安安静静守着。 她越是这样,云步虚心里就越是凌乱,他盯着昏迷不醒的水如镜,仿佛遇见了比地之主还要难对付的仇敌。 可他非但不能杀了对方,还要将对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苏醒。” 神之言灵,言出法随,水如镜被强行唤醒,睁眼就看到道祖冰冷彻骨杀意丛生的眼睛。 他本能地唤来本命剑与他对峙,断剑握在手中,轻而易举地被云步虚的灵力撕碎。 看着完全碎裂的本命剑,水如镜好像终于回过了神,难堪地下了塌,跌倒着跪下。 “冒犯圣主了。” 他哑着嗓子,眼尾绯红地盯着碎裂的本命剑,想伸手将它合拢起来,却因那是云步虚的意思而无法那么做。 红蓼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几步上前,将剑的碎片小心地收起来,交到水如镜水中。 水如镜低着头没有接,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整个人摇摇欲坠。 红蓼不禁回头:“把你的灵压收起来,你真的想让他死吗?” 救人疗伤,对云步虚来说确实不算难事,可也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毕竟是从生死线上拉人,他肯定是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可红蓼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只关心水如镜。 他想说什么,但红蓼见水如镜明明很想收回自己剑的碎片,却因着他的态度完全不敢伸手,望着他的眼神几乎是厌烦的。 “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就出去好吗?” 他再这样下去非得真的死人不可。 还不等云步虚开口,一直沉默的水如镜先出了声。 “臣下已经无碍了。”他艰难地站起来,始终低着头,“该离开的是臣下。夫人和圣主好好休息,多谢圣主为臣下疗伤。” 他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就又昏了过去,红蓼一条尾巴接住他,那毛绒绒的触感很舒适,他昏迷中紧蹙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了了。”身后响起云步虚的声音,尾音沙哑轻颤,“你怎能如此接住他。” 红蓼怔了怔问:“这怎么了吗?” “那是你的尾巴。”云步虚忍无可忍,“狐族的尾巴多么重要,无需我为你解释。” “……”红蓼抿抿唇,“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是你先违背承诺,我如今要做什么,你都不该有意见。” 云步虚所有的情绪都因这句话消弭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宽大的白袍衬得他神清骨秀,俊美不凡。 可他的脸色却很冷,眼底蕴着神光与浓重的失望、破裂。 他忽然咳了几声,像是强忍着什么痛苦,腰间禁步玉佩因他身子的摇晃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红蓼见他这副模样,眼圈也有些泛红,可到底是没说出什么给他台阶下的话。 云步虚与她对视片刻,终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走得速度不快不慢,于他来说,更像是主动留了台阶给她,只要她唤他一声,他就留下,可她没有。 身后只有她扶着水如镜回到榻上的声音,云步虚再难忍耐,拂袖而去。 圣主到底是圣主,何曾被如此对待过,他自然觉得受到了忽视和冒犯。可这些其实他都可以忍耐。真正让他必须离开的,仍是红蓼用尾巴接住了水如镜。 那样亲密的举动该是独属于他的,他连她驮一个女子都看不下去,何况是个男人? 来自天之主的理智让他没有在她面前下杀手,还救了水如镜一命,做完这一切为他本身带来的,是心肺刀绞般的痛苦。 这便是七情六欲。 是可以操纵人理智,令人浑然忘我,无所适从,无所顾忌,犯下滔天大错的七情六欲。 过往漫长的岁月中,他从不沾染这些,所以才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现如今他这副样子更是印证了曾经的祂才是正确的。 他还是应该做祂。 这才是对的,这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云步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如同刚出阵时一般淡漠平静了。 红蓼还在照顾水如镜,并不知云步虚自我纠结了什么。 她心里空落落的,但也没去追他,只将心思全部放在被无辜牵连的人身上。 水如镜身体素质还是强,很快又转醒,第一眼看清红蓼还在,他茫然了一瞬,大约以为是做梦,不自觉伸手去碰触这个泡影,想要将她戳散。 但没有成功,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脸颊,软软陷进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红蓼:“?……”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说:“不是什么幻境,水盟主已经离开魔界回到安全的地方了,没事了。” 水如镜猛地收回手,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红蓼轻轻按回去。 “你伤成这样就别乱动了,圣主也不在这里,无需那么多礼。” 水如镜听了这话越发不安起来:“夫人快走吧,不要管臣下,臣下一人便可。” 他还记得圣主之前的态度,她留在这里肯定会和圣主有矛盾,他不希望那样,那会令她陷入不好的处境。 红蓼没回这句话,只是将玄真剑的碎片包裹在绸缎里递过去。 “你的剑。” 看着陪伴自己数千年的本命剑碎片,水如镜愣了愣,这次终于接到了手中。 他脸上一片空白,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茫然地落在剑上,整个人散发着落寞无助的气息。 是云步虚毁了他的剑。 他刚刚苏醒,分不清今夕何夕,对云步虚出剑会有这个结果也不奇怪。 可那是他的本命剑,对他的意义非凡,之前已经断了一半,现下变成这样…… “有什么法子可以将它恢复如初吗?你之前说过有办法,但材料寻不到,不如这次把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帮你找。” 水如镜嘴唇微动道:“无妨,臣下可以自己寻到办法,不劳烦夫人。” 红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站起来“哦”了一声。 她不坚持,水如镜松了口气,有些疲倦地抱着剑刃碎片,听红蓼又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的伤。” 水如镜终于抬起眼目送她离开,走之前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还在门口设下了她的结界。 “好好休息。” 她最后嘱咐了一下,抬脚离开。 水如镜收回目光,再次望向自己的断剑碎片,手擦着剑刃过去,最后落在红蓼用来包着剑刃的绸缎上。 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她衣裳的碎片。 水如镜抓紧那绸缎,抱着碎裂的本命剑,自嘲地笑了一声,眼尾泛着水光。 殿门外,红蓼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云步虚的身影。 她脚步停了停,他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吗? 事实是,云步虚当然离开过,他只是又回来了,然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再回来,所以只是站在这里没进去,什么也不做。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5节 意识到红蓼要出来了,他一开始想要躲开,可最后还是没有。 他转过身来,属于天之主的气息和神情很好辨认,神明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看得红蓼握紧了拳。 又开始翻书变脸了,比猴哥都能变。 红蓼本想继续离开,却看见他……或者祂用那样一张脸说出了与祂气势截然相反的话来。 “我呢。” 红蓼:“……?” “你为何不让我也好好休息。” 他一步步走过来。 “我救了他,动摇灵基,你怎么不让我也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妒火中烧版) 第九十八章 红蓼不断往后退, 直被云步虚逼到了墙边,重重靠向冰冷坚硬的墙壁。 云步虚眼神波动了一下,伸手挡在她背后, 于是她就靠在了他手上。 红蓼心神震荡,眼神停留在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上, 注视着他因为克制而紧绷的青筋,极慢地说:“那你也去好好休息,我也去休息。” 她想走, 又被云步虚按了回去, 他离得很近,身上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红蓼呼吸乱了一瞬,手撑着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但他纹丝不动。 “你想做什么?”她仰头,轻轻地询问。 云步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能做什么?” “你问我我哪知道……” “我不问你,敢做吗?” “……” 红蓼咬了咬唇,又试着推开他,云步虚半阖长眸道:“不要总推开我,我真的受不了。” 红蓼手一软,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没办法听他这样说话。 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没出息,自我厌弃地彻底闭上了眼。 看不见了, 就对他的气息和声音更加敏感。 她忍耐地抓紧衣袖, 紧绷道:“你可以离开, 别在我身边, 这样就不用再忍受这些。” 他不好受, 她也不好受, 那不如分开得好。 “你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不是吗?如今地之主的血脉只剩下魔尊的了, 你也提前恢复了实力,应该回道圣宫和众人商议如何彻底了解血脉的事。”红蓼想起沐雪沉的话,颤动着眼睫道,“他们都在等你,数万年的努力即将得偿所愿,你早该回去了,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人被按在冰冷的怀抱中,她战栗了一下,被抱得更紧。 “你说得对。” 云步虚的声音就在头顶,他认可了她的话,她恍惚了一瞬,就听他话锋一转。 “我确实该回去,你说的那些理应才是我现在该去做的事。我有诸多要事急需处置,可我还是站在这里,不曾离开。” 红蓼抓住他的腰封:“可以了,说到这里就行了。” 云步虚听她的阻拦,还是要说下去:“我什么都没管,红蓼,我在等你原谅。” 红蓼咬唇沉默,使劲掐着他的腰。 云步虚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字一顿道:“哪怕在如今的我看来,那些在你口中,我与他们努力了数万年的事情,也不如你重要。” “你才是我现下最要紧的‘正事’。” 红蓼用力把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步虚看着她紫色摇曳的背影,须臾之后对着角落里道:“出来吧。” 片刻,一身白衣的漱玉从里面走出来,有些僵硬地跪拜道:“圣主。” 云步虚望过去,漱玉被他冰冷无情的眼神笼罩着,语气谨慎地解释:“小仙有事觐见圣主,没想到会遇见……遇见圣主和夫人议事。” 她小心翼翼地用“议事”来形容,但其实云步虚也没打算追究她什么。 他淡淡道:“你都听见了,该知吾无暇理会。” 漱玉始终低着头,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任谁听过圣主刚才那些话,都不会觉得这个答案意外。 可漱玉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幻灭感。 她用了生命中所有的勇气,努力抬起头,红着眼睛说:“您为何会变成这样?”她颤抖着双唇,“您如今不理智,不从容,不稳定……所有过往之中,小仙从未见您有过鲜明的情绪,可是现在……” 她有种微妙的窒息感,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也没期望得到回应,只觉得自己恐怕要受到神罚了。 但是没有。 圣主甚至再一次回应了她,他说:“人都会变。” 漱玉愣了愣道:“可您是神!” 云步虚目光冷淡平静地望着她:“吾甘愿为人。” 漱玉垮了肩膀,跌坐在地面上,气息萎靡。 脑海中闪过所有关于过去圣主的记忆,一幕幕如昨日发生的一样,令现下的画面越发不真实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再回过神,眼前早已没了圣主的踪迹。 漱玉艰难地站起来,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注视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突然又想到,虽然眼前的圣主看起来处境不好,几乎事事依从红蓼,不似从前那么可靠,态度也不温和理智了,但是。 但是很奇妙,她竟然觉得,现在的圣主才是快乐的。 从前他如何无坚不摧,不为万物所动,多么可靠坚定,却都让她感觉不到丝毫快乐。 祂是神,好像就不需要这样类人的情绪,祂好像永远不会有高兴或不悦的情绪,永远平静冷淡又不失温和,却也没有真正的亲近。 ……快乐。 祂现在是快乐的。 对他们这些信仰者来说,或许是曾经的祂更好一些。 但对祂自己……或许,信仰者从不关心祂自己究竟如何。 漱玉想到红蓼,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她可以与圣主走到今日了。 他们都没有真正思考过祂本身需要什么,只是一味地顺从和信仰,只有红蓼不一样。 也只有她得到了那个机会。 这是不是就是天意? 天便是圣主,会不会就连最初的相遇,也是圣主无意间本能地安排? 祂自己可能都没发觉到。 大约是祂想要一个那样的人,所以千挑万选,选中了与红蓼相遇。 漱玉茅塞顿开,她疾步离开,眨眼间来到红蓼所在殿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要进去,又有些退却。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参与此事,细细回想着圣主和红蓼的所有对话,矛盾犹豫的时候,殿门从里面打开,可爱的小黑狗闻到了她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来迎接她。 “仙子?”红蓼站在里面,惊讶于她的到来。 漱玉心里凌乱,始终无法自己做一个决定,但现在门开了,人已见到,好像又是一次天意的指引。 所以,这是圣主的意思对吗? 漱玉面色肃然起来,将小黑狗轻轻地拉到外面,走进殿内,快速闭合殿门。 啸天:“?” 红蓼上一次见漱玉表情这么严肃,还是在天之主归来出阵那一天。 她莫名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漱玉走上前,站定在她面前道:“是关于夫人与圣主之事。小仙恐有冒犯,有些话想告知您。” 红蓼飞快地眨了眨眼:“我和他的事你也不了解太多,还是别说了……” “吧”字没说出来,就听漱玉道:“我确实知道不多,但关键的也缺失不了多少。我必须得说,这是我的使命。” 是天赋予她的使命。 红蓼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漱玉说:“夫人不明白吗?其实我原本也不明白,是方才那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夫人和圣主的相遇绝非偶然。” “……我们的相遇,你知道?”红蓼说,“那还真是个偶然。” 她原本甚至不是这本书里的人。 但漱玉说:“那绝对不是偶然。”她清醒且明白道,“夫人的出现是圣主一手安排。” 红蓼完全懵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的出现是他一手安排??不可能,我是妖,他是天神,他安排我干什么,再说有些事你还不知道,我其实根本不是此间中人。” 她直接道出了自己身上只有云步虚才知道的秘密,但漱玉看起来也不惊讶。 “这也合理。”漱玉冷静道,“此间世界若无圣主要寻的人,他自然会去其他地方找。他既然想要这样一个人,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去三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 红蓼嘴唇动了动,眼睛睁大,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直到现在还觉得漱玉在胡言乱语,她甚至有些听不懂她的措词。 漱玉也不着急,和缓沉静地为她细细解释了一切。 “我至今还记得圣主陨落时的情形。”她脸上带着回忆,“祂无悲无喜,眼睛注视着天空,缓缓消散在所有神族仙族和人族的朝拜中。当时或许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清祂真正的眼神,祂在遗憾。” “无数信仰跪拜祂的人中,皆在哀悼六界的危机,他们无法接受圣主和地之主一起陨落,彷徨无措,不知该在那之后做些什么。他们过于依赖圣主,所有的悲伤情绪中,更多的是对世道和自我的迷茫,而真正为圣主的牺牲陨落,为祂本身伤心悲痛,担心祂会否还能在安然归来,此番陨落会不会很疼,若要归来又该经历何种磨难的人,一个都没有。”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6节 “直到今日之前,连我都不曾意识到这些。” 漱玉仔细想了想:“我能意识到,大约也是天意如此。” 红蓼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心跳得很快,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想要那样一个人,才寻到了我,将我带来这里,遇见了祂的化身?” 漱玉认真点头:“正是如此。人人都觉得圣主无情无爱,地之主每次与圣主对战总会叫圣主怪物,圣主从来不为所动,但我想,那只是我们眼中的不为所动。” 天之主,或者说云步虚,他也有思想,不是真正的神像,是活生生的神祇。 非必要的时候,祂确实不会有任何喜怒哀乐,没有意义的事,祂也觉得没必要去做。 可时间久了,作为活着的神祇而非冰冷的雕像,祂自然也会有心理波动。 但没人在意这些。 人们习惯了祂的疏远和无波无澜,没人注意到祂日复一日的变化。 红蓼出了一身冷汗。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很多问题,可都说不出来。 漱玉注视着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天意指引我告诉夫人这些。我想,夫人与圣主之间的矛盾其实根本就不该存在。” “自始至终,最初选择了您的,就是圣主本身。” …… 漱玉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明明只是说话,根本不动用灵力,她却精疲力竭,需要扶着墙壁才能平顺离开。 这就是窥视天意的代价。 她没有和红蓼道别,因为不需要。 红蓼现在肯定没心情做这些。 她想得没错,红蓼确实没有心情再顾及什么道别。 她仔细回想和云步虚自相识以来的每一幕,想到自己毫无预兆地穿书,完全与原书步调不一致地遇见了这个本来会下令杀死自己的人。 这样的相遇,本以为毫无缘由,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一切都是那人安排好的。 红蓼使劲眨了眨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她失神地抬手抚去,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蓄了这么多眼泪。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使劲揉了揉眼睛之后,才终于看清前方的一切。 云步虚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神性与人性糅合的一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自始至终,最初选择了您的,就是圣主本身。】 红蓼又想到了漱玉这句话。 “……她来说这些,你知道吗?”她哑着嗓子询问。 云步虚很久才说:“在她窥见天意的前一刻,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 天意是纯澈的,安然的,漂流在生命中每一条可能的命运之线里的,是世间最自然而然的东西。 很多人走到最后都会感慨一句,这就是天意吗? 是的,那就是天意。 天意是神祇无意识操纵的东西。 在无人感知到、没人挑明一切的时候,连祂自己都不会有明显的感觉。 但现在祂已经全都意识到了。 无一错漏。 漱玉说的全都是对的。 从一开始就是祂选中了她。 所以并不存在什么祂能不能接受她,会不会对她缺少爱意。 最开始便是祂。 后来才是他。 他们全都没有任何偏差义无返顾地选择着她。 之前那些伤害到她的举动,是还缺失这段“天意”的记忆。 现在的他才算是真正全部的他,什么都记得都知道的他。 云步虚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很慢,宽大的织金重纱长袍与腰封下的飘带一起飘逸着。 他缓缓朝她张开双臂,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语气复杂地问:“现在才是真正完整的我。” “你可愿回到这样的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 不虚子:马上给漱玉升职加薪 差不多也快完结了,大家要看什么番外吗,征集一下 第九十九章 红蓼从未想过事情会是这样。 她不是没奇怪过自己为什么会穿书, 但她接受得也很快,反正她在哪里都了无牵挂,都能努力生活好。 穿书后不久她就再也没疑惑过这个, 难以想象这一切竟然会是云步虚一手安排。 是最原本的“祂”一手安排。 漱玉说得对,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存在, 根本就没有什么祂对她的爱缺失于他,会放弃她离开她,因为从最开始选择她的就是祂。 不管云步虚变成了什么样子, 都是坚定不移选择她的。 他或者祂已经没必要再区分, 他们原本就是完整的一个人,对她的感情也很完整。 红蓼凝视眼前如明月皎洁无瑕的人,他一袭素纱锦衣,眉目韵着淡淡的神光, 伸向她的手细腻白皙,像剔透的温玉。那双眼暗星涌动,一如她救他那一刻,他睁开眼的时候。 红蓼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清晰地看到云步虚喉结滑动,在她离他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再也等不及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撞进他的怀抱, 他低下头, 将脸埋进她散落的发间,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没有说话。 红蓼也没说话, 她的手缓缓抚上他的后背, 他的腰很细, 背却很宽,让人觉得很可靠。 就这样抱了不知多久,红蓼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地问:“为什么是我?” 如果是一开始就选中了她,确实会让红蓼有些不理解。 她没有谈过恋爱,因为外貌的原因,也不缺人追,但她始终对现实里的男人提不起心思。 她不够善良,也不怎么温柔,和与神祇匹配的圣女距离实在是太遥远。 她不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好,一直都很爱惜自己,但她也不觉得云步虚的审美该是她这样的。 漱玉那种类型和他才更相配吧? 但他选择了她。 甚至是从另一个世界把她召唤到了这里。 “我们看起来哪哪儿都不相配。”红蓼枕着他的胸膛慢吞吞道,“要是当初我遇见你,没有见色起意要救你,我们错过了怎么办?” 其实很有这种可能,见识过太多随便捡男人出大问题的文学作品,就让她很谨慎,哪怕长得好看,她也可能不会多留。 万一她真的走了,他岂不是白白把她带来了? 云步虚终于开口:“一次不成,自然还会有下一次。” ……这样吗,真是心机深沉,可怕得很呐。 少顷,他又低声说:“我们不会错过,你会救我,一定会。”他那般笃定。 红蓼缓缓离开他的怀抱,仰头看着他好看得让人面红耳赤的眉眼,心想,他说得对,哪怕明知道危险,看到这张脸,她也把持不住。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云步虚低下头来与她额头相抵,她没有任何抗拒,双眼倒映着他模糊的神色,云步虚看不清别的,只能分辨出他上扬的嘴角。 他开口时,语气甚至有些忐忑:“我们和好了吗。” 尾音轻得红蓼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她呼吸重了一点,正要回答,前方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她掠过云步虚看去,看到狼狈的水如镜站在那,正匆忙要避开。 ……殿门什么时候打开了? 哦不对,漱玉走之后好像就没关。 被人瞧见,多少有那么点赧然。 红蓼立刻和云步虚拉开了距离,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晚点再说,有人在呢。” 云步虚压抑的神情一下子和缓了,渐渐泛起绯色的双眼也转瞬恢复了正常。 他风度斐然地转过身去,静静看着避无可避的水如镜,水如镜低着头,跪在地上。 “抱歉,路过此地,未曾想会打扰到圣主和夫人。” 路过这里?红蓼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那是出宫的方向。 为了方便照看水如镜,她特意将他安置在自己住的地方旁边,他要离开,就必须经过这里。 他应该是想悄悄离开的,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 他脸色很难看,但低着头,没人看得见。 “水盟主要离开?”红蓼朝他走过去,却看到水如镜跪着往后退。 ……他在怕她?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7节 红蓼愣住了。 云步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要走便走,还在等什么。” 水如镜身子一震,艰难地站起来,强撑着身体的极限一步步走向宫门。 红蓼皱皱眉,有些担心地跟了几步:“水盟主伤得很重,现在离开很危险,万一遇见魔族就完了。” “让漱玉送他。” 这也是个办法,可是。 “不能等伤势好一些再走吗?有什么事这么急着去做?”红蓼是真的不太明白。 水如镜背对着她闭了闭眼,她确实不会明白,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对她怀有怎样僭越的感情,不容许他在此地久留。 他该走的,必须立刻走,否则他不知道这副身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方才看着圣主和她那样亲密,他竟然会自不量力地想要上前把她抢过来,让她也看看他,哪怕朝他笑一下也是好的。 “臣下……”他艰难地找借口,“臣下去寻修复本命剑的方法。” 红蓼闻言恍然:“本命剑变成那个样子,你肯定是很心急很难过……” 这都是云步虚干的,要不然人家至少还有半把剑可用。 剑修的剑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云步虚毁人命根子,红蓼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想着,还是得她啊。 “身体好了再去寻吧,先在这里养伤,关于修复本命剑的方法,我也会帮你找的,圣主也会。”红蓼拉过来云步虚,问他,“对不对?” 云步虚:“……” 一把剑而已,毁了就毁了,修复的方法他其实知道,可要剑骨来修的话,水如镜现在这身修为也废了,而另一种方法,他不可能允许,也就不会说出来。 “不劳烦圣主和夫人了。”水如镜在云步虚冷冽的目光下坚持道,“臣下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去找,臣……” 他说到这里终于撑不下去,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睛一闭,重重晕倒在地。 眼见着他后脑勺就要磕在地上,红蓼赶忙上前托住了他的头,未免云步虚再吃什么飞醋,她都没用尾巴,只用手托着。 可云步虚好像还是接受不了,清冽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的手。 红蓼手一烫,赶紧把水如镜放好松开了。 “他这样肯定是走不了了,我……不,你送他回去躺着吧。” 她站起来,后撤几步避嫌道:“你把他送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开一会儿。” 她丢下水如镜没管,先行离开,倒是让云步虚受用得很。 他沉默地盯着昏迷的水如镜看了一会,忽然皱了一下眉,似乎发觉了什么,不确定地走过去蹲下查看。片刻后,眉头虽然舒展开了,可那双眼睛越发幽深起来。 红蓼先离开就是怕云步虚再胡思乱想,迁怒了水如镜。 他都那样了,可经不起圣主的折腾了。 走之后她也没闲着,心里老是会想到云步虚从一开始就选中了她这件事,虽然还是对他没恢复完全的时候做的那点事感觉不满,但更多的是得意。 她靠在走廊的玉石墙壁上,想到云步虚穿越万千世界选中了正在煮咖啡的自己,忍不住牵起嘴角,将脸埋在手里偷笑:“算他有眼光!” 她一步三摇,手背在身后,身心是近些日子以来难得的轻松和开心。 转了一圈就到了仙宫的书阁,之前闲逛的时候她发现了这里,里面的摆设风格很像道圣宫,像是云步虚在这里给他自己准备的修炼之所。 这里有很多书,书柜高高地顶到殿顶,围了一圈,没有书案和桌椅,只在中央放了一个蒲团。 清寒苦修之风,真的非常云步虚。 红蓼挽起袖子,开始找关于重铸本命法器的玉简。 女朋友把人家的法器弄坏了,还在气头上大约也不愿意帮忙,那就得她来了。 等修好了剑,他的伤应该也养得差不多了,到那时候再离开,她这心里头也踏实一点。 毕竟水如镜出事,她和云步虚多多少少也算有点关系。 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女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原书里她就是为了报仇无用不用其及。 关乎到别人的不共戴天之仇,红蓼本不想议论太多,可她和水如镜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真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有些看不过去。 红蓼也担心女主真的出事,毕竟是这本书的主角,她和沐雪沉谁出了事,搞不好都会令世界崩溃。 不过有云步虚在,或许也不会? 真烦,方才的好心情都消失了,红蓼一边翻书一边想,得让云步虚快点解决一切,束云壑死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正这样想着,她思绪一顿,视线停留在这卷玉简的内容上。 她不算费力地就找到了修复本命法器的方法,这不是什么秘密,玉简上介绍得很清楚,按照各种法器的类别分类,她找到剑修的列表,看到了唯二的两种方式。 一是拿自己的剑骨,二是拿道侣的仙骨,前一个会失了自身修为,后一个只需道侣多养护一段时间便好,怎么看都是选二更合适。 可水如镜没有道侣,现在去找个甘愿给他取仙骨的道侣好像有点来不及? 其实也有第三种方法,换新的本命法器。 这不是没有过先例,以往有了本命法器之后,遇见更好的法器,不是没有修士心动想要更换,但这很伤自身灵气,割裂与原本的本命法器的关系,也容易伤到灵府。 水如镜的灵府原就破碎得厉害,根本扛不住再来一下子。 看来看去只能选二。 红蓼握着玉简,面露思索,心事重重。 云步虚寻来时,就看到她这个模样。他不用靠近就知道那本玉简上的内容,她还是关心水如镜,哪怕避嫌地先走开了,还是来找了帮他的法子。 云步虚悄无声息地靠近,红蓼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近在眼前。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玉简掉落在地,卷面展开,恰好停留在第二种方法上。 云步虚盯着玉简一言不发,红蓼摸了摸一下发毛的手臂,清清嗓子道:“那什么,你也看见了,法子就这些,只有这个最好。” “怎么说都是我们把人家的剑弄坏了,得帮人家修好的,你说对吧?” 云步虚脸色难看极了,剔透漆黑的双眼定在她身上:“所以?” 红蓼摸摸脸,捋捋头发笑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云步虚猛地后退一步,再更大步地逼近她,红蓼靠到书架上,瞪大眼睛:“你干吗,突然这样,怪吓人的。” 云步虚低头仔细盯着她的眼睛,不容置喙道:“想都别想。” 红蓼皱起眉:“可是我们把人家的剑弄坏的……” “是我,不是我们。”他纠正着。 红蓼咬唇瞪他:“是你,不是我们,是我没分清!” 云步虚一愣,赶忙道:“是我们。是我说错了。” 红蓼使劲把他推开:“你要是不让我管,我便不管了,确实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操那个心干什么。” 她作势要走,云步虚横臂揽住她的腰,叹息道:“我没有不让你管,我的事怎会与你无关。你什么都可以管,只是这件事绝对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她不解地转回头。 “你为何觉得行?”云步虚整个人如易碎琉璃,好像她再多说一句他就碎了,“你怎么可以为了一把剑就离弃我?” 他压抑地说:“不过一把剑,吾乃天之主,莫说是一把剑,便是要他献祭于吾亦是理所应当。” “……话是这么说,只是。”红蓼吸了口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因为一把剑离弃你?” 云步虚停了停:“你不是要与他结为道侣,取仙骨替他铸剑?” “……………………”红蓼无了那个大语,“我在你心里那么无私吗?先不说我是妖,哪里来的仙骨,只说我们早就结为道侣了,我还怎么再去和别人结?” 说得也是。 有他们的关系在,只要他不同意分开,她不可能那么做的。 她这样说显然也不是他想得那个意思。 云步虚眼神飘忽了一瞬,周身气息瞬间温和下来,被她盯得有些无法自处,不得不转开头道:“我的问题。是我想错。” 红蓼很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怎么会这么想。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把剑就和他解除道侣关系,去和别人在一起? 他就这么没自信吗? 可转念想,他这样的人,会这么没自信又是因为谁呢? 因为她。 她没有得到十足的安全感,他又何尝不是。 良久,在云步虚以为红蓼一直不说话是生了他的气,气他将她想成那样,正努力思索着如何安抚挽回的时候,忽然被她一把抱住了。 九条尾巴将两人圈在一起,红蓼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方才只是想着让你看看,我适不适合当这个媒人,帮水盟主寻一位如花似玉的新娘罢了,哪里就舍得弃你而去了?” 她意有所指:“你将本大王伺候得那样好,本大王食髓知味,怎么舍得失了你这样知情识趣的好夫君?” 云步虚被她桎梏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左右梭巡,声音沙哑:“你还当我是夫君。” 红蓼定定地看回去:“不然呢?”她迟疑着,“莫非你想当男宠?” ……也不是不行。 第一百章 红蓼态度的转变, 让云步虚有一瞬觉得很不真实。 他反握住她的手臂,紧盯着她的眼睛确认着:“真的吗。” 他吞咽了一下,星寒双眸波光粼粼:“再说一遍。” “再同我说一次, 了了。” “再说一次。”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8节 红蓼手臂有些痛,可她没有推开他。 看着他扇动的眼睫, 还有眼睫下不确定的眼神,她都觉得有些不像他了。 是她把他变成了这样,想到当初高高在上的道祖是何等模样, 后来刚出阵的天之主又是什么模样, 红蓼心里一酸,有点心疼。 可能感情里面就是没办法做到谁完全不让步,他在不停让步,她也在不停让步。 红蓼吸吸鼻子, 踮起脚尖拿鼻子蹭了蹭他的。 “契约摆在那里,哪怕我不承认,你也仍是我的夫君,哪里还需要我重复。”她闷闷地说,“可你非要听的话,再说几次也没什么。” 他握着她手臂的力道骤然松开。 红蓼顺势捧住他的脸,在他耳畔轻轻道:“你是我夫君,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之前的事里有太多复杂纠葛, 我如今已经不打算再计较了。” 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听着他呼吸凌乱一瞬:“但你可要记住了, 绝对没有下一次。” 她咬牙切齿的凶狠声音就在耳畔, 当真是清晰明了, 记忆深刻。 云步虚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闪身回了寝殿, 按在床榻上,半跪着压了下去。 红蓼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他那个神色看起来像是要把她吃了,他们还有不少正事儿呢,他撂下道圣宫太久,早该回去看看,解决魔界的问题,她也需要给水如镜的本命剑想办法,现在干这个……必然会占用很长时间,到时候怕是…… 不管她担忧什么,想说什么,全都被云步虚掠走了。 她连呼吸都很难。 唇齿相贴,他一寸寸夺走她全部的感知。 她因窒息而眼前发黑,唇瓣发麻,指尖微微颤抖,小腿攀上他的腰,本能地仰起头去。 “……别。” 她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间隙发出一个音节,又很快被他吞噬。 红蓼整个人都在颤抖,脑袋昏昏沉沉,云步虚好像终于意识到她的缺氧,但也没放开她,就那么口对口对渡气给她。 带着清冽玉兰檀香的气息侵入身体,仿佛与他灵魂合一,红蓼呜咽一声,溃不成军。 这都还没干什么,就这样了,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会令她如何防线崩溃。 可云步虚的反馈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他相当克制,非常冷静,明明是一种覆灭一切的气势,最终却只是蜻蜓点水,一次就止。 虽然这一次已经酣畅淋漓,时长喜人,但红蓼还是有些意外。 她靠在他怀里,安静地抚摸着他近在咫尺的下巴,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喃喃道:“你可以了吗?” 云步虚半阖的双眸缓缓睁开,低声道:“可以了。” “骗人。”红蓼凑近了一下,与他四目相对,“你明明还不够。” 他们靠得这么近,他有什么变化她一清二楚。 “这样便可以了。”云步虚音调拖得很长,很轻,“若任我所为……你会受伤。” 红蓼闻言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许久未语。 就在云步虚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时候,红蓼忽然抓住了他。 云步虚浑身绷紧,眼尾泛红回望她,听到她说:“不会。” 她轻飘飘道:“你想伤到我可没那么容易,而且……” 之前她是几番想要阻拦他的。 可真这样了,她又发觉,不够。 怎么都不够。 “我也觉得还不够。” 她怎么想就这么说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看到云步虚骤变的神色,有种自己捅了娄子的后知后觉。 夜幕降临,灵山上整座仙宫都沐浴朦胧皎洁的月色之下。 一处安静的宫殿里,水如镜躺在床榻上,雪色的帷幔遮挡在周围,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外面。 他始终睁着眼睛。 回到这里的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看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重新闭上了眼,一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异常,又好像迎来了巨大的变故。 这之后几日,仙宫一直很平静,云步虚终于有心情和时间处理魔界事宜。 原本在道圣宫等待的众人都被漱玉叫来了这里,红蓼把前殿让出来做议事的地方,自己乐得轻松躲在后面看画像。 啸天比她留在道圣宫的时间都长,身为狗子,消息也灵通,她让他寻了道圣宫优秀女弟子的画像,打算拿来给水如镜看看。 当然这也不勉强,水如镜本人肯定也知道修复本命剑的方法,如果他愿意合籍就合,不愿意就再想别的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嘛。 不管是本命剑还是未来的婚姻大事,对一个人都非常重要,都不能儿戏。 水如镜这几日一直很安静在疗伤,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昏迷了,今日云步虚繁忙,红蓼整理完画像,就选了几幅她觉得最适合他的拿去给他看。 她到的时候水如镜正在打坐,他外表看着恢复不少,只脸上还没什么血色。 红蓼抱着画像进来,水如镜第一时间睁开眼,视线从画卷上扫过,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水盟主今日可又好了一些?” 水如镜起身要行礼,被红蓼阻止:“坐着吧,这里也没别人,拜来拜去好不习惯。” 水如镜沉默片刻,重新坐回蒲团上。 他看着她怀中画卷,她便开门见山:“我找了典籍,看到修复本命法器的方法,感觉其中最适合的,就是用道侣的仙骨来重铸。” 她盘膝坐到他面前,将画卷一个个递过去:“我只是建议哈,你可以先看看,这些都是啸天帮我寻来的道圣宫女弟子画像,你若是有意我便去替你问问,人家女孩子要是也对你有意,不介意之后要帮你重铸本命剑,我就再寻机会让你们见面。” 水如镜安静地接过画卷,慢吞吞地打开去看,耳边还是红蓼的话。 “若真有合适人选,我和圣主一定会尽力帮她调养,让她比取了仙骨之前身子更好。” 这是她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水如镜是个可靠的对象,真和他在一起肯定会过得不错,但也要人家女孩子愿意为他取仙骨才行。 若人家不愿意,他看上也白搭。 重铸本命剑这事,水如镜大约也不愿意人尽皆知,所以还是要他先看过之后,再去问姑娘的意思,这样能把影响压缩在最小。 不过感情始终是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她只是给个建议,具体如何还是看他们本人。 她还是干不来媒人这活儿,递给对方画像之后就开始窘迫无措,她匆匆站起来说:“那你慢慢看,好好考虑,我就先走了。” 按她原本的设想,人生大事,肯定要慎重考虑,怎么也得个几天时间,可水如镜当下就有了决定。 “臣下无需考虑。”他将画像一个个看过,充分尊重了她的辛劳之后便仔细合上,低垂眉眼道,“臣下不愿合籍,哪怕这些姑娘中有人愿意,臣下也不能耽误对方。” “耽误?”红蓼捕捉到这个词,有些不解。 水如镜抬眼望了过来,这是她进来之后,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与她对视。 不,确切说,是这么多时日以来,他唯一一次这样毫无闪躲地和她四目相对。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郑重和……破灭? “你没听错,是耽误。”他一字一顿道,“我心有所属,怎可耽误其他女子。” 心有所属。 红蓼面对他那个眼神和这四个字,忽然感觉不妙,正想溜走,水如镜就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我心悦你,不可更改,所以无法与她人合籍。” 轰隆。 红蓼如被雷劈中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 震惊吗? 那是肯定的。 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 大约是在他郑重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红蓼背对着水如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水如镜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本命剑我会自己想办法修复,你不要再为我的事烦心,圣主若是知道会不高兴。” 红蓼使劲闭了闭眼。 “我今日同你说这些话不是想令你为难,也不是一时冲动,你无需有什么压力,我的伤好了许多,这就要离开了,今日之后,我们恐很难再见面,是以我还是想将我的心意告诉你。”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红蓼想走,在那之前水如镜再次开口。 “这没什么意外的不是吗?你那样好,我喜欢你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他站定在她背后,看着她柔顺垂下的银色长发喃喃道,“多谢你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这些时日的相处,还有在浮心塔中的一切,都足够我后半生来回忆了。” 他弯腰给她行了一礼,不是臣下对夫人的礼数,是男子对女子的拜礼。 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再遵守所谓的上下级礼节,称她为夫人,自称为臣下。 但也只是这一时片刻罢了。 话到这里,一切都该结束了。 “红蓼。”他艰涩地吐出她的名字,“冒犯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叫你。” 他又往前一步,红蓼也倏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愣了愣,浅笑道:“别怕,我只是想同你道别,不想离得那么远。” “红蓼,我走了,再见。” 嘴上说着再见,却应该是再也不会见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39节 云步虚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说的这些话,可没想过能瞒住他。 所以在他越过红蓼,义无返顾离开仙宫的时候,见到在宫外守候多时的云步虚一点都不惊讶。 天之主负手而立,乌黑的发丝与金白的飘带随风飞舞,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俊美。 他周身环绕的灵压,也是令人恐惧向往的博大与浩然。 水如镜脊背挺直如青松,看着天之主转过身来,神颜淡漠地睥睨着他。 “您要杀了我吗?”水如镜慢慢问。 云步虚没有回答,只缓缓抬起右手。 仙宫内,红蓼转来转去,老觉得不踏实。 她想了很久,还是追出了仙宫,然后就看到云步虚放下手,回转掌心灵力,以及—— 水如镜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第一百零一章 云步虚修长白皙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口里。 今夜有些风, 仙宫外的玉树摇摇曳曳,落下片片叶子,他临风而立, 素纱锦衣漾起清逸弧度,随着他翻飞的发丝一起, 有种遥远的距离感,仿佛他马上就要踏破虚空离开,对世间毫无留恋。 红蓼一会儿看看浑身是血的水如镜, 一会看看他, 他颦眉沉默,没什么要解释的意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体此刻的坚硬。 红蓼动了动嘴唇,他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质问指责了, 但是也没有。 她放弃了言语,小跑过来蹲下检查水如镜的伤势。 他伤得很重,本就很差的身体雪上加霜,因失血过多昏迷了。 红蓼用灵力替他稳住生息,眼神复杂地抬头看了云步虚一眼,低声道:“先把他带回去疗伤。” 云步虚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不问我?” 红蓼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埋着头道:“有什么必要问吗?” 云步虚被她反问得无话可说,见她因扶着水如镜而染了满手对方的血, 气息冷漠地上前把水如镜拉了过去, 灵力一点对方眉心, 人就消失不见了。 修为高就是好, 送人去哪里点一下就行, 她以前对成仙没兴趣, 现在倒是有点羡慕了。 转过身, 红蓼仔细观察了一下云步虚,觉得他还是挺正常的。 眼睛不红,表情不疯,就是好像有些……憋屈? 红蓼想了想说:“我说没必要问,是不管方才发生了什么,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而已。” 她抬手接了一片落叶捻在手里:“我还是会和你在一起。” 云步虚喉结滑动,神色和缓下来,有种清浅内敛的温柔。 “但是。”红蓼换了个语气,认真说道,“我不希望下次再看见他变成这样了,他已经……已经很……” 她本来想说他已经很可怜了。 可又觉得她没资格可怜任何人。 水如镜应该也无法接受别人,尤其是她的怜悯。 所以她最后没有说出来,只转身回了仙宫。 云步虚跟上去对她说:“我确实很想对他出手。” “很想”就说明“还没有”。 红蓼脚步不停,分了一点耳力给他。 “但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非我所为。”他解释,“我要对他出手,也不单是因为他敢对你表白心迹。” “不单是”,这也是个微妙的词。 红蓼走慢了些,与他对视一眼,信息交换之后,她表情变得有些不确定。 她欲语,云步虚的食指按在他唇上。 她心跳快了一点,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殿门,水如镜就在里面。 “我要亲自去一趟魔界,结束这一切。” 红蓼一听有些心急:“你亲自去?自己一个人去吗?” 云步虚应了一声。 “那多危险。”红蓼抓住他的手,“不行,你不能一个人,魔尊那个缩头乌龟心机深沉得很,不定在魔界里准备了什么等着你,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你好歹带几个人,也算有几个帮手,我还放心些。” 云步虚很享受红蓼如此担心他,又觉得该让她明白他真正的实力在哪里。 他与生俱来的至强之心驱使他耿直地说:“带多少人都是累赘罢了。” 他定定看着她:“你以为我是谁?” 红蓼被他那个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眼神煞到了。 她后撤几步,抬起手道:“是我多虑,慢走不送。” 她转身要走,被他拉住手:“莫要担心,不会有事。” 红蓼怨念地瞪回来:“我才不会担心。”然后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气,“你以为我是谁?” 云步虚没什么窘迫据此,倒是因为她这个模仿而笑了一下。 神明一笑,杀伤力爆表。 红蓼扁扁嘴,慢吞吞地走回来抱了他一下,瓮声瓮气地说:“……早点回来。” “会的。”云步虚承诺道,“我很快就会回来。至于这里,你要看好。” 红蓼一怔,见他盯着不远处额殿门,迟疑地点点头:“我会看好家的。” “看家”……很乖的说法。 云步虚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我走了。” 红蓼点头,不甘心地松开他的衣裳。 见她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本要离开的云步虚又低下头来,在她脸颊和鼻尖分别亲了一下。 “不会有事,你不信我吗?” 红蓼咬着唇,委委屈屈,一言不发。 怎么会不信?但有时候情绪是没办法被理智所掌控的。 心里知道他应该不会有事,可身体还是挂怀惦记,眼睛发热,差点掉下泪来。 云步虚叹息一声:“真想把你揣在怀中,走到何处都带着。” 原本这样也可以,他们两个一起去,带着小狐狸没什么碍事,他乐意之至。 可殿内还有一人重伤,她不可能跟他一起去。 “好了。”红蓼吐了口气,“你快去快回吧,这里一切有我。” 略顿,她想到什么:“你若是见了羽落,也把她带回来吧。” 云步虚早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水如镜之事因她而起,你还要让她回来?” 红蓼想了想:“不回来也没什么,你都要去了,那她应该很快就能复仇,到时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就行了。” 原女主如何她也不想管,事已至此,她只要知道对方还活着就行了。 分别的话再多也说不完,磨蹭下去一天又过去了,最后云步虚离开,还是红蓼催促着走的。 看着方才还站着他的地方变得空空荡荡,红蓼收拾心情走向那扇近在咫尺的殿门。 水如镜就在里面。 站在门外,她想直接推开门又有些犹豫。 她想了很多,有和水如镜的过去,有水如镜离开时说的那些话,还有云步虚的眼神。 思绪凌乱间,殿门从里面打开了,水如镜站在里面,青白锦袍被血染红,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四目相对,她仔仔细细地描绘过他的脸才开口:“怎么起来了?” “……我该离开了。”他意味不明地说,“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的?”红蓼越过他进去,“跟我进来,你现在走就等于是找死。” 水如镜低下头没有照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生与死我自会负责。” “若我不想你死呢?” 水如镜脊背一僵,艰难地转过身来,对上红蓼的眼睛,身子摇晃了一下,有些惨烈地一笑。 “好。”他沙哑道,“你不让我死,我就不死。” 红蓼心里有点难受。 她不想看他这样,将他让到殿内,重新躺回床榻上。 等他过来的时候,她看到榻上全都是血,殿内处处都是血腥味,心里更是不舒服。 水如镜正在上台阶,他每走一步都像在忍耐巨大的痛苦,眉头紧锁,嘴角沁血,尽管如此,还是在努力往前走。 红蓼几次想上前扶他,又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止步。 好在台阶不多,他很快就到了床榻边,红蓼捏了个诀,床榻变得干净整洁,水如镜低头看看自己,没有躺上去。 “我……”他沙哑道,“我很脏。” 但他灵力耗尽,没办法为自己念清尘诀。 红蓼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帮他用了清尘诀,身上是干净了,可浓重的血腥味还在,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他真的浑身都是伤口,好像经过了千刀万剐,真的残忍。 想到云步虚与他独处之后他变成这样,任谁都会觉得是云步虚做的吧。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0节 红蓼没说话,只是在他躺下后默默地为他止血疗伤。 她到底不是医修,做不到很好,水如镜还是很痛苦。 要是风微尘在就好了,可据说他闭关了,现在喊也来不及。 红蓼翻了翻自己的乾坤戒,找出许多灵丹妙药,一股脑塞给他。 “吃了吧,吃了对你身体有帮助。” 水如镜颤抖地抬起手接过来,掌心也都是伤口,一道一道,看着就疼。 丹药落在手心,很快也染上了血,他似乎有些自责,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蓼有些受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一声质问让殿内寂静下来,只留下水如镜淌血的声音。 血止住不一会儿又开始往外冒,只能等云步虚回来才能帮他彻底痊愈。 身为未来的天地共主,愈合这样的伤势也不在话下,但现在不行就是了。 水如镜似乎被问住了,良久,他费力地将丹药混着血吞下,感觉气息平稳一些,才勉强说道:“抱歉。”他不断道,“对不起,是我无能,我反抗不了。” 他这里的话其实有些微妙,反抗不了?反抗什么?云步虚吗? 是在告诉她,是云步虚伤害了他吗? 红蓼去看他的表情,又觉得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深呼吸了一下,转开话题:“好些了没?” 水如镜略略点头,红蓼注意到他满头冷汗,应该是疼的。 “……很疼?” 水如镜安静了一会,否认:“不会很疼。” “那就是很疼了。” “没有……” “别说话了。” 他每说一句话,带动身上的某些位置,就会令他眉头皱得更紧。 “闭上眼睛尽量睡吧,睡着就不会那么疼了。” 水如镜似乎还想表示自己不疼,但她说了不让说话,他就不说话。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对她堪称言听计从。 红蓼没有离开。 她就在这里守着。 道圣宫的大能们半数都在仙宫里,如今这里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她盯着水如镜,都很少眨眼。 水如镜只是闭目养神,其实根本疼得睡不着。 他能感受到那个一直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心里在想,这样也好。 值了。 值得了。 生命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眼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他们之间也没有别人,这座寝殿内只有他们两个,她会担心他,照顾他,这就足够了。 这已经是偷来的了。 他用尽全部的力量按捺住神府动荡的魂魄。 他已经再无遗憾了。 魔界。 云步虚刚到魔界边缘,就被守卫此地的大魔们发现了。 他们聚集在一起,望着这位灵压浩荡神威慑人的天神,哪怕接到了魔尊的指令要誓死守护这里,也不敢更进一步。 云步虚甚至都不需要出手,只冷冰冰地说了句“退下”,他们便双腿一软,无法自控地跪了下来,连头都抬不起来。 云步虚毫不在意地越过他们离开,杀他们也很容易,但他答应了红蓼尽快回去,此地的问题在魔尊身上,他要速战速决,不必在这些魔族身上浪费时间。 魔尊一死,他们自会夹起尾巴,东躲西藏,不敢作恶。 束云壑确实有些本事,知道属下不可靠,便以来魔界的地理位置,设下了无数天堑和阵法阻拦他。 但这在未来的天地共主面前还是不够看。 完整的地之主站在他面前尚且不敢耀武扬威,只有三分之一血脉的束云壑就更不够看了。 云步虚没费多少时间就到达了魔宫内部。 这里面静悄悄的,布下无数阵法,足有九九八十一道。 云步虚每次挥手便是破一道阵法,一步步进入魔宫。 八十一步的时候,到了魔宫正殿。 这里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呵,蝼蚁。 第一百零二章 不仅魔宫正殿无人, 云步虚浩瀚如海的神识掠过魔宫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束云壑的身影。 倒是在类似地牢的位置察觉到了羽落的气息。 还活着。 真幸运。 云步虚闪身来到地牢,眼都不眨地一击杀死看守的魔兽, 魔兽巨大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带起一阵硝烟般的尘雾, 羽落看到云步虚的时候,他正从这些尘雾中缓缓走出来。 织金白衣,素纱长袍, 天之主神性冰冷高高在上的脸俊美如画, 腰间玉佩禁步叮当作响,仿佛她死亡之前听到的丧钟。 她甩了甩头,发现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真的丧钟, 她看见了道祖…… 或许不仅仅是道祖,哪怕在地牢里,她也知道天之主回来了。 “圣主。”羽落沙哑地开口,“身不由己,不能向您行礼,还请恕罪。” 她被施了咒术的铁链紧紧捆着,身上每一处都是伤口,和水如镜身上的千刀万剐如出一辙, 哪怕挣脱得掉铁链, 也是做不到爬起来行礼的。 云步虚居高临下地抬起手, 那令她付出一切都无法挣脱的铁链, 轻轻巧巧地就碎裂了。 羽落倒下来, 毫无重量地摔在地上, 盯着铁链的崩坏处恍惚地想, 真是强大啊,难怪把束云壑吓得来不及杀了她就跑了。 她想到什么,努力挣扎着说:“他死了吗?”她的肺部好像破风箱,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云步虚本已打算离开,听见这饱怀恨意的询问,微微侧头道:“还没死。” 羽落不知心里是失望还是高兴。 她眼睛亮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再次站了起来。 “我能和圣主一起回去吗?” 她可以欺骗水如镜,算计其他人,却不敢不置一词地跟着天之主离开。 云步虚没回答,反问她:“水如镜到这里后发生了什么。” 他本来已经不想知道了,忽然又决定问一问,因为红蓼大约还是想知道的。 羽落松了口气,有需要她的地方就有祈求的余地。 “我以夫人为由欺骗了水盟主,我骗他夫人被魔尊抓了。他很着急,都没多想我话中的漏洞就配合我进入了魔界。我们成功见到了束云壑,但不敌他的陷阱,拼斗之后被抓,他将我关在这里,至于水盟主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话将将说完,羽落就又一次摔倒在地,禁不住地痛呼出声。 天之主的脚步回到她眼前,她凝着对方白袍纤尘不染的银靴,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狼狈和肮脏。 “圣主息怒。”她太懂男女之情,坦白方才的事实时就知道会得到惩罚,“我这么做就没打算活下去,只要可以杀了魔尊,事后不管圣主如何惩罚我都可以。我利用了水盟主对夫人的感情,也折辱了夫人,自知卑劣,不敢求生,只求圣主给我最后一点时间,至少……” 她闭了闭眼:“至少让我看到束云壑死。” 云步虚俯视着她,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会儿。 “你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他冷冷淡淡地说。 羽落咬牙抬起头:“这样的仇恨我如何能不被冲昏头脑?我本可以像凡界最普通的凡人一样,有父有母,过着最简单平静的生活。是束云壑毁了我的人生!是他毁了这一切!” “束云壑原本不叫束云壑,他是在得到地之主的血脉之后才改了名字,他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束缚您的阴影,舔着脸把自己一个抢走血脉的孬种当做和您一样的转世真神,以为自己就是为了杀死您才诞生的,您就能忍受他的玷污吗?” “你不需要说这些话来试图激怒吾。”云步虚淡淡道,“吾不会杀你。” 他转过身去:“你可以跟着,只要你能跟得上。” 来之前红蓼提起羽落的话,大约是不希望她死的。 让他救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会再下杀手。 羽落也不需要更多,有这么一句话就足够了。 天之主离开有多快,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她这个情况怎么跟得上? 跟不上的。 可没关系,她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束云壑匆匆忙忙离开了这里,如今天之主又出现,可见对方是有什么阴谋,让天之主白跑了这一趟。 这阴谋必然只能在一个地方实施,实施的媒介也只有一个。 灵山仙宫。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1节 红蓼守在水如镜身边,单手支着头,狐狸眼闭着,气息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理应比她睡得更熟的伤患水如镜,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坐了起来。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仍然看不到丝毫血色。 视线落在睡着的红蓼身上,他的手缓缓伸出去,停留在她颈前,呈抓握状,头微微偏了偏,似乎在丈量她脖颈的尺寸。 片刻之后,他额头出了很多汗,口型无声地念着“不可以”,克制地缓缓收回了手。 他从床榻上下去,身上的伤因红蓼的丹药和悉心照料终于止了血。 他摇摇晃晃地站直,一步步走到红蓼面前,额头青筋直跳。 水如镜几次尝试朝红蓼伸出手,表情痛苦挣扎,最终都没能成功碰到她。 殿门处设了结界,不是红蓼的,是他留下的。 他好了吗?可以用灵力了吗?没有答案。 他喘息了一下,一手撑住床榻,再一次尝试触碰她,这次终于快要碰到了,殿门却忽然被炸开,他顷刻间放下手,无力地护在红蓼面前。 红蓼猛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挡在身前呈保护姿势的水如镜。 他前面是殿门被炸开的碎块,还有烟尘中挺拔而立的云步虚。 “……”红蓼起身,“你回来了。” 云步虚颔首,目光落在水如镜身上,寸步不移。 红蓼也跟着看过去,在水如镜胸口处看到一块殿门的碎石,尖端深深刺入他胸口的位置,是替她挡住的。 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她没受伤,有护体罡气在,这碎石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他保护了她是事实。 红蓼站着没动,按理说这个时候该去扶住他的,可她没有,就只是看着,不管目光多复杂,都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眼瞧着云步虚瞬息就能到眼前,水如镜忽然抬起头来:“夫人不看看我吗?” 红蓼没说话。 “我为你如此,你连扶我一下都不肯吗?”水如镜仰望她,像看着最珍爱的宝物,“是因为我对你表明心迹,你觉得被冒犯了吗?” 红蓼还是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水如镜逐渐笑起来,笑容有些扭曲,在红蓼眨眼的间隙,他敏捷地绕到她身后,以一把小却力量阴寒至极,充斥着地之主血脉之气的匕首抵住她的心脏。 红蓼身子僵硬了一瞬,缓缓放松下来。 她并不意外会发生这种事。 方才她根本就没睡着,水如镜几次试图触碰她,掐她脖子,她都知道。 心口被阴寒之气侵袭,红蓼望向云步虚,两人交换眼神,都很平静。 “这般凉薄之人,便是你哪怕神府碎裂被人操控也不愿伤害之人吗?” 水如镜……又或者说束云壑,他再次开口的时候,音调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和天之主是一种人。物以类聚啊水如镜,你喜欢上这样的人,我真是要可怜你啊。” 耳边喋喋不休的言论实在烦人,红蓼试着动了动,束云壑立刻将匕首刺进来了一些,不是很疼,但特别冷。 “别乱动,小狐狸。”束云壑悠悠道,“乱动的话,你这具身子可就归地之主所有了。” 他望向云步虚:“她不认识这是什么法器,圣主大人总该知道吧?” 云步虚当然知道。 他也没想到束云壑手里会有地之主的法器。 那东西一旦完全刺入谁的心脏,对方就会无条件臣服于地之主,无论她之前意志多么坚强也没用。 云步虚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你觉得自己跑得掉?” 束云壑笑了一下:“之前不确定,但现在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人人都觉得他怕死,觉得他会守在魔界龟缩着不敢出来,云步虚离开之前在外面和这狐妖说话,这狐妖不也那么以为他吗? 那他就给他们来个惊喜。 “很意外我会在这里吧?”束云壑对着红蓼,“这两日相处下来,我其实不太明白水如镜这种人怎么会喜欢你。你和天之主有什么分别呢?他为了你,哪怕神魂只剩下火苗一般,也在努力与我抗争。真可怜啊,抗争的结果就是看见你对他的生死如此漠不关心。” 他嘲笑着:“他满身是血,躯体被我千刀万剐倒在云步虚面前,你竟然问都不问云步虚,丝毫不怪罪他,我都有些可怜水如镜了。” 束云壑羡慕嫉妒了水如镜一辈子。 从来只要有水如镜在,他就只能做老二。 他夺取了地之主的血脉,才算是终于站在了他头上。 可他有了更大的敌人,这个敌人令他不敢造次,不敢离开魔界,也就很少与水如镜直面对上,完全享受不到掌控对方踩着对方的乐趣。 水如镜会跟着羽落那个半魔来到魔界,简直是为寻不到生路的他开了一扇门。 他是如何折磨水如镜的,不说在场的人也可以想象到。 想要夺舍一个人,必须要将对方的神魂驱逐体内,束云壑成功夺舍了吗?应当是没有。 这也是红蓼和云步虚等到现在要确定的事。 早在离开之前,云步虚就怀疑水如镜有问题,但拿不准到了什么程度,他故意不设结界和红蓼在殿门外说话,就是想用自己独自一人前往魔宫的消息刺激束云壑做出反应。 若真是他们想的那样,束云壑不可能还稳得住,他肯定得在云步虚发现他不在魔界,可能依附在某个身体里之前,就拿到自己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 不过是一个可以拿捏云步虚的筹码。 现在已经到手了。 “你们猜得不错,水如镜还活着,他在这具身体里还有一息尚存。” 束云壑又将匕首往红蓼心口刺了一些,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心脏了。阴寒之气侵染了红蓼整个胸腔,她冷得眉毛都结了霜,但人还是站得很稳。 “你们若杀了我,水如镜就必死无疑,小狐妖,你忍心看一个为了你,拿最后一丝生的希望来与我抗争的人去死吗?”束云壑轻轻道,“你真狠得下心吗?” 红蓼闭着眼不吭声,她能感觉到心口的匕首尖端在晃动,应该是水如镜还在做抗争。 她抿了抿唇,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拳。 和她的话说完,束云壑又去看云步虚,认真道:“现在轮到你了,圣主。” 他紧握匕首:“圣主真希望这狐妖为地之主所有吗?你真能割舍掉她,选择唾手可得的六界吗?” 云步虚紧蹙眉头凝着红蓼浑身布满霜雪,她被黑暗气息包围,人有些恍惚,似奄奄一息。 他气势磅礴,灵威迫得束云壑喘不上起来,后者只能作势再刺手中匕首,逼得云步虚收敛一些。 “你想要什么。”云步虚终于问出了他等待已久的问题。 束云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我要活着。”他一字一顿道,“下一个不会杀我的血誓,将其余的地之主血脉交给我,我就把她还给你,也把这具身体还给你们,如何?” “做个选择吧,圣主大人。” 话音落下,紧接着响起的是轻笑声。 这个时候还有谁笑得出来? 天时地利人和,只有束云壑笑得出来吧? 可他没有笑,云步虚也没笑,笑的是…… 红蓼。 红蓼身上霜雪骤然融化,笑得明媚生动,无处不妖娆。 她突然动了,束云壑一皱眉,立刻要将匕首刺下去,却发现红蓼的动不是挣扎逃跑,而是撞上那把匕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你怎么敢!你疯了吗!” 她体内已经没有地之主血脉了,九尾天狐而已,再强大也强不过有血脉和地之主帮助的他,怎么可能挣脱他? 所以她根本不挣脱。 只见那匕首确实是刺下去了,红蓼却一点血都没有流。 包裹着她的冰寒之气也没再围上来,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冰寒之气! 她就是装的! 眼前金光一闪,红蓼的身影化为乌有,再出现时,她已经在云步虚身边。 云步虚脸上的紧张担忧都消失了,淡漠回到了他充满神性的脸上,他轻柔地替红蓼抚平衣裙的褶皱,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一个简单的傀儡术。”云步虚漫不经心道,“送水如镜的身体回仙宫之后,吾便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台阶上的人:“地之主,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战胜吾。” “手下败将只有一条路可走。” “受死罢。” 第一百零三章 束云壑彻底慌了神。 他身上只有三分之一的血脉, 要面对全盛时期的天之主没有任何胜算。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底牌。 “圣主要如何杀了我?”他阴恻恻道,“你不管这具身体了吗?”他咬牙说,“水如镜可还有一息尚存, 你们若是杀了我,他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陪我一起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这样的结局适合每一个拥有地之主血脉,去替地之主为非作歹的人, 但不适合水如镜。 水如镜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过。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2节 一切都是束云壑的阴谋, 从红蓼在魔界外发现他时,真正的水如镜就已经不在了。 后面发生的事都是束云壑干的。 肯定也包括所谓的表明心迹,那必然是故意挑拨她和云步虚关系的伎俩。 想到这一层,红蓼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愈发紧绷起来。 她站在云步虚身后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就知道他根本不在意束云壑这张所谓的底牌。 毕竟在浮心塔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对方的准备。 束云壑真的太介意水如镜了,在他心里水如镜就好像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高山,哪怕他成了魔尊也不曾有什么改变。 在他看来,别人就应该和他一样在意水如镜,所以在云步虚淡漠地抬起手,似乎并不介意将他们一起杀死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是会灰飞烟灭, 可他也会永不超生!”束云壑急促道, “圣主可想好了再动手!” 他一边试图提醒云步虚, 一边四处寻找可以逃离的结界空隙, 但他找不到, 完全找不到。 云步虚的一切都无懈可击。 他不断后退, 那张属于水如镜的脸上露出违和的胆怯与懦弱来。 那是水如镜自己永远不会有的神情, 哪怕面对云步虚也不会。 眼看云步虚就要出手,束云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红蓼身上。 “你也不管吗?”束云壑阴冷地看着红蓼,“枉他对你一片痴心,几次三番抗争我不愿伤害于你,不然你以傀儡戏耍我的事,在云步虚回来之前我早已发觉!” 这是实话,在红蓼装睡的时候,束云壑几次试图操纵水如镜的身体掐她的脖子,哪怕不是要杀了她也是要伤害她,让她彻底顺服,无反抗之力的。 可他没有成功,几次都放弃了,因为这具身体里那微弱的神魂火苗不愿意。 其实就算他动手,红蓼也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失了血脉又如何?地之主的血脉也不是万能的。 红蓼喉咙发干,她是该说点什么,理智告诉她水如镜这样刚正不阿,哪怕自己危在旦夕也不愿伤害无辜的好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根本不需要她纠结什么,属于水如镜的脸上神色变换,渐渐变得释然。 “动手。”他沙哑虚弱地说,“别管我,圣主动手吧,杀了他,我死得其所。” 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不希望红蓼为难。 说完这些话,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深深看了红蓼一眼。 红蓼看见那双眼睛,还有那个眼神,心里隐约意识到什么,不禁再次望向云步虚。 云步虚稍稍偏头,没立刻动手,好像在等她的劝说,却发现什么都等不到。 他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红蓼反而低下头抓住他腰间玉带,紧紧扣着,充满克制。 不仅是她,她想云步虚也能感受到水如镜那句简短的话里有多大的决心。 他是真正心甘情愿的,哪怕永不超生也没有丝毫后退。 在这种情形下该选择什么,似乎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了。 可红蓼心里不太舒服,干脆就不去看,把一切都交给云步虚去抉择。 这也本该就是他来做的选择。 就在云步虚回头看红蓼的间隙,束云壑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操控权,他试图趁着云步虚没看这里时逃走,哪怕那结界没有任何薄弱的地方,他这时也得凭着神魂中的血脉之力去强闯一下了。 他相信地之主会帮他的,毕竟对方只剩下他这一道力量了。 大部分的血脉之力都被云步虚得到,若他再被杀,地之主就再无翻身可能。 果然,在他试图冲破结界的时候,神魂中的血脉之力迸发出远超三分之一的力量,还真的帮他在结界上打开了一个口子。 他立刻窜出去想要逃跑,但云步虚的灵力来得极为合适。 不早不晚,恰好可以击中他。 束云壑一咬牙,直接抛弃了这具枯竭衰败的身体,操纵着神魂逃离。 那具躯壳替他挡下致命一击,他感受到灵力迸发崩裂的声音,心中刚一得意,觉得自己可以成功了,就被前方不知名的攻击击中了。 “……终于。” 束云壑痛不欲生,听到女子的声音响起。 他血色的神魂来回逃窜,强忍着撕裂感想要再搏一搏,可那女子的声音比他更像是魔,将他围得密不透风,哪儿都去不了。 他定睛一看,是被他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前任魔尊之女。 云步虚竟然把她带回来了! 羽落狞笑着站起来,虽然精神涣散,却极为畅快:“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天了。” 她张开双臂,对着血色神魂道:“同归于尽吧,傅清彦!” 傅清彦。 那个名字。 那个已经很多很多年没人叫过的,属于那个懦夫的名字。 束云壑……不,傅清彦,他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云步虚此生的阴影,可其实,反而是他自己被这个名字束缚住了。 当本名被高声喊出来的时候,他神魂的痛楚上升到了顶点。 按说羽落那个修为,是不可能将他伤成这样的。 可架不住她不要命。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要命? 水如镜是这样,羽落也是如此! 将自己的神魂毫无保留地拿来和他相撞,即便杀不了他也足够给他痛击! 眼下羽落看起来似乎还想要自爆! 她这个修为的人魔混血自爆,他若不能及时逃开,是必死无疑的! “都是疯子!你们都疯了!” 傅清彦彻底怕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可是跑不掉,哪里都跑不掉。 羽落的自爆已经接近一半,再这样下去将万劫不复! 就在傅清彦绝望至极的时候,云步虚动了。 “这里不是你自爆的地方。”天之主的声音冰冷残酷,“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哪怕达成目的,也不算复仇成功。” 羽落愣了愣,想起这里是圣主夫人的仙宫,她自爆肯定会毁了这里,这里还有很多道圣宫的弟子,那天之主不会容许是必然的。 可她不甘心。她只有这个机会手刃傅清彦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傅清彦听到云步虚的话,还来不及欣喜逃过一劫,就突觉神魂崩裂,血色漫延,属于地之主的力量被尽数抽走。 “现在你可以杀他了。” 失去血脉之力,还只是一缕神魂,傅清彦的状态不比重伤的羽落好多少。 羽落眼眶一热,感激的话不多说了,她直接冲上去,与那道仍在反抗的神魂斗在一起。 云步虚不再理会这边的情况。 血脉已经到手,谁胜谁负结果早已算得到,看与不看都不重要了。 他转过身来,红蓼还乖乖守在他身后哪儿都没去,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可她的眼睛看着一处,从未移开过。 那是水如镜早已没有任何生息的身体。 “……他死了吗?”她的声音很小,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忆起与水如镜有过的所有过往,突然发现他这一生是真的坎坷艰辛,不是在赴死,就是在赴死的路上。 而现在他好像真的死了。 那个会在她试图逃离云步虚时,为了她违背道祖的人。 那个始终对她怀有善意的人。 真的死了吗? 红蓼深呼吸了一下,眼眶干涩,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或者她其实什么都没想。 人都有一死吧,不能得道飞升成仙,那就早晚都会陨落。 为取得地之主血脉而死,对水如镜而言是死得其所。 她应该为他感到圆满。 红蓼眨眨眼,不自觉抓住了云步虚的手,紧紧地与他十指紧扣。 云步虚反握住她,比她用的力气还大。 在她迷茫放空的时候,他给了一个令她意外至极的回答。 “他没死。” 红蓼惊呆了。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会?” 那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微弱的魂火也熄灭了,看不到任何再生的迹象。 水如镜就是死了。 可云步虚说他没死,他不可能乱说话,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他的凡身是死了。”云步虚淡淡地看着尸体的方向,“但他为取血脉牺牲,生前功德深厚,虽然身死,魂魄却可得道升仙。” “此时此刻,他应当已经在道圣宫内重生了。” “自此后,他便和沐雪沉、风微尘他们一样。”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3节 沐雪沉和风微尘是云步虚的弟子,自然是仙体道体,和他们一样,就说明水如镜成仙了。 他得道了。 红蓼眼中绽放光彩,整个人从重压里解脱出来。 她扑到云步虚怀里:“你真好。” 云步虚闻言一僵,默默地抱紧她,平声平气道:“我哪里好?此事与我无关,他的命运便是如此,哪怕没有我也会因此得道。” “我知道。”红蓼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可我就是觉得你很好。” 云步虚耳朵发痒,心跳蓦得加快。 “你明明可以在夺回血脉的时候亲手摧毁束云壑的神魂,但你没那么做,你给了羽落亲手复仇的机会。” 云步虚喉头一动。 那边终于手刃仇人,拼尽全力浴血成功复仇的羽落听到这些话,丢掉手里的法器,重重地跪在地上,眼底尽是对他的感激和敬慕。 红蓼继续说着:“你不喜欢水如镜,我能感觉到。但你没有阻碍他的命运。其实只要你想,以你的力量,他什么都得不到,你也不会有任何损伤。但你没有那么做。” 红蓼踮起脚尖,细细看着他的脸,他避开她的视线,眉头轻皱,似有些困扰。 “我见过你血色的眼睛。”红蓼再次开口,“但现在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真的走火入魔。” “我的夫君就该是永远的胜者,永远的六界最强。” “因为你永远不会真的被情绪左右,你心中始终知道,什么才是应该做的。” 云步虚心神动荡,目不转睛地凝望红蓼。 良久,在红蓼动人的眼神下,他微微沙哑道:“这么多感慨?就因为我没阻止水如镜?” 红蓼缓缓睁大眼睛:“??我明明还说了羽落的事,你怎么就记得这一个?” 云步虚抓住她的手,带着她眨眼间离开了灵山仙宫。 他们站在已经没了地之主血脉肆虐的山林中,山林里的风有些凉意,但吹在身上很舒服。 “了了。” 天幕亮起刺目的光,是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云步虚逆光站着,红蓼看不到他的具体神情,她整个人被光笼罩,仿佛镀上了灿金色。 云步虚眼中就是这样乘着光的她。 他一生与光同在,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万物洁净布满光芒的地方静息修炼。 光原本是无形的存在,遍布大地每一个角落。 但她闯入他眼中,从此以后,光就变成了她的模样。 “我从前不讨厌任何人,也不喜欢任何人。”云步虚在日出的光芒下对她说,“是因为你。” 因为她,他才会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会有喜欢和厌恶,有接受和排斥,有苦恼有快乐。 红蓼:“……” 她真该死啊! 她张口欲语,想告诉他以后不会再让他有这样的感情困扰,可他却说—— “这样很好。”云步虚认真看着她,“只有这样我才像真正活着,才像真正拥有自我。” 唯一能给他如此凌乱情绪的人就是红蓼,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处理起这些来并不熟练,甚至有些为难,但他确实没有厌恶现在的一切。 那些因她而起的情绪,好的坏的,都是鲜活的。 “我不想再做一个无情无欲的怪物,我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怪物了。” “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再因这些伤你的心。” 出阵时发生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他最终的目的其实还是强调这个。 哪怕红蓼已经重新接受了他,他还是觉得欠她一个正式的回应。 现在气氛这样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红蓼仰望着他,一点点攀上他的肩膀。 “你不是怪物。”她轻声说,“谁敢说你怪物?” 她表情凶狠起来,气势不凡,连他都有些骇然。 “谁敢说我老婆是怪物,我嘎了他!现在就嘎!” “……老婆?” 第一百零四章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红蓼也不紧张。 她仗着云步虚不懂,故意抱着他的脖颈不断喊着:“老婆老婆老婆,这是是爱称!” 她几乎是挂在他身上的, 云步虚由着她荡来荡去,人还是站得稳稳当当。 他垂眸盯着她一点都不心虚的眼睛, 那双眼睛多久没笑得这么轻松了? 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他们。 这很好。 “你这样笑,很好看。”他忽然说。 红蓼怔了一下, 瞳孔微微收缩, 脸上泛起绯色,晃荡得更加厉害。 “那我以后一直这样笑好不好?” 云步虚认真地看着她回答:“好,我会让你永远能这样笑。” 再不会发生什么令她烦恼的事,回去将地之主的血脉炼化摧毁, 就真正的尘埃落定了。 届时他再无挂碍,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陪她去做。 “只要你能高兴。”云步虚慢慢说,“叫我老婆也可以。” 红蓼迟钝地意识到什么:“……你知道老婆的意思?” “妻子。”他问着,“我理解得对吗?” 红蓼震惊了,有一瞬以为云步虚也被穿了,但仔细辨别他的神情,完全没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红蓼吃了一惊。 云步虚:“是我选中的你。” “……”悟了。 选她的时候肯定去了她的世界,那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糟糕, 失算了。 不过红蓼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那你知不知道, 在我的世界那边, 这里其实……” 是一本书。 红蓼没全说完, 云步虚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他语气温和, 波澜不惊:“知道, 这没什么。”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世界三千,安知在其他世界,你的世界不是同样的?” ……这不就是套娃吗。 但红蓼觉得也有道理。 世界那么多,谁知道在别人的世界里,她所处的世界又是不是一本书? 总之他不介意和纠结这个就是最好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摧毁地之主的血脉,所有的血脉都集中在云步虚身上,哪怕不像身为道祖时那样棘手,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要摧毁血脉,还是回道圣宫稳妥,也需要别人来护法。 离开之前,红蓼回去看了一下羽落,她稍稍思索,还是寻了沐雪沉带她回去。 就这一次了,即便他们是原书里的男女主,她也只做这最后一次安排,成与不成皆看他们自己。故事结局虽然没有大的变化,可人物关系早就面目全非,他们就算最后没在一起,应该也不影响世界的稳定。 有云步虚在,她也不觉得原本书里的男女主真能撼动这个世界了。 要是有天道的话还需要再思考一下,可现在天地共主马上就是云步虚自己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回程很快,跟着道圣宫的大部队天色渐明时出发,正午时分便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里还是老样子,别处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这里却白雪皑皑大雾蒙蒙,天色阴沉沉的,还刮着猛烈的寒风。若非这里都是仙家修士弟子,早就被吹得七零八碎,毫无形象可言了。 红蓼走在布满积雪的木制楼梯上,前方的道路很窄,两边都是悬崖,只一条简洁的木道。 行至木道上,可以看到悬崖边被积雪压弯了腰的枯树,树枝上见不到一点绿色,明明可以用灵力帮这些植物维持生机,或者移栽一些不怕寒冷的灵植来,但云步虚素来讲究一个大道自然,所以道圣宫上大部分植物都是顺其自然,生死衰败花开花落,都不加干涉。 只少部分木灵根弟子养育的灵植,四季绽放着娇艳的颜色。 穿过木道,可以看到高高的台阶上矗立着几座宫殿,殿门朴素,蓝金道袍的弟子们守在外面,里面早就准备好了用来炼化血脉的丹炉。 大长老快步走来,行礼后说:“圣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云步虚颔首上前,要进去时对红蓼说:“你不必守在这里为我护法,去休息便是。” 红蓼看漱玉他们都在,人很多,将整座宫殿守得密不透风,就知道自己在不在确实没什么。 她也没拒绝,只说:“知道了,你不用休息一下再进去吗?” “夜长梦多,不必了。” 到处都是人,他们也不好做什么,他只能握握她的手,算是让她安心。 红蓼轻轻说:“那就快进去吧。” 云步虚点头,不曾迟疑地转身走进去,背影高挺笔直,素纱白衣摇曳飘逸。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4节 很美。 真是大美人,连背影都清冷里透着婀娜。 红莲摩挲了一下手臂,虽然没觉得冷,但道圣宫这个鬼天气真是让人潜意识里觉得不舒服。 适合苦修,但真的不适合生活。 漱玉在这时走过来,这是自那次谈话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交换了一下视线,她开口说:“夫人可以去休息了,这里有我们在,绝不会有问题。” 这也是另一重保证了,但红蓼摇了摇头。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嘴上说让我去休息,可心里肯定还是希望我守着他。” 红蓼语气笃定,漱玉眼神茫然一瞬,有些错乱道:“……圣主,会这样?” ……该怎么跟她解释恋爱脑的男人那点子口是心非? 算了还是不说了,漱玉的房子不能更塌了。 “应该是。”红蓼拍拍她肩膀,“好了,你快去忙,我也在这里给他护法,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漱玉看着肩膀,红蓼的动作亲切轻柔,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漱玉肩膀僵硬,木讷地点点头,走的时候几乎同手同脚。 她离开一段距离,没忍住回了一次头,看到红蓼朝她摆摆手,笑得温柔而亲密。 漱玉睁大眼睛,猛地回过头来,心扑通扑通跳。 ……有一种陌生的温暖。 好像非黑即白的世界突然有了一点颜色。 漱玉脸色发白,心里七上八下,但这些变化都是好的,她不排斥,甚至想再弄清楚一些。 可眼前有要事,她不能耽搁。 坐在阵法之中时,她突然有些明白,那么多年圣主都安安稳稳地过来了,为何又要在与地之主同归于尽的时候,费力去寻找这样一个人,千辛万苦地带到身边来。 果然圣主就是不会做无谓的事情,圣主还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圣主! 红蓼原本以为,这场摧毁地之主法事很快就能结束,毕竟云步虚一直看上去都特别轻松,那最多不过两三天就能有个结果了。 可她在殿外和其他人一起守了十天,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不见得是坏事,红蓼看其他人依然闭目等待,并未表现出焦急,自己也不好单独去做什么。 她也只能跟着等。 可心里的担忧止不住,老觉得云步虚的处境怕是不太好。 也许是他们真的心有感应,云步虚现在处境确实不太好,但也没有那么不好。 地之主的血脉虽然分成了三道,在不同的人身上寄生过许多次,似乎聚合起来也不会多强大,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每次寄生在别人身上,给对方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在吸收对方身上的精元真气。 所以祂比当初陨落时更加强大。 其他人的真气精元倒也没什么,不会对云步虚有任何影响,不管这死对头喋喋不休什么,云步虚都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唯独属于红蓼的气息不一样。 血脉在红蓼身上寄生过,虽然时间不算长,红蓼又由他帮忙炼化血脉,几乎已经融为一体,血脉拿不到她太多,可在被剥离时,还是得到了一些。 这一星半点就足够他拿来试图混乱云步虚。 “我可是在她身上寄生过,她所有的心情我都了如指掌,比你更清楚。” 地之主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似乎无处不在。 “你以为你了解她?不,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才是真正了解她。” 地之主恶劣道:“老怪物,那只狐妖心里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爱你,她的真实心意我再明白不过,她只是觊觎你的外貌和强大,你若是失去了这些,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云步虚闭着眼念咒,面无表情,地之主见此加重语气道:“你不信?那你不如想想那些爱慕于她的男子,你的徒弟,你的下属,还有谢沾衣——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真觉得她就没有故意勾引吗?” “她当初是如何勾引的你?那她就是如何勾引了他们。” “她哪怕和你在一起也还这样不知检点,吊着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女子,你眼瞎了吗,如此爱重?” “不如再不要她,与我合为一体!”地之主见云步虚皱起眉头,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不禁激动起来,“你杀了我,成为所谓的天地共主,却不会比现在更有力量。”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那只狐妖,那你就永远不能有变得丑陋和虚弱的可能。不如吞噬我,让我融为一体,合二为一!到时你会成为真真正正的天地共主,我会给你更强大的力量,你永远不必再担心她会从你身上转开视线!” “即便没有她,不是为了她,你难道不希望变得更强大吗?” “老怪物,来,吞噬我,不要犹豫了!” 这是第十天了。 入殿第十天,原本计划三天可以完成的事,七天没完成,十天看来也很困难。 这些年地之主不断寄生,还是更强大了。 云步虚突然睁开眼,凝视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黑雾,他眼睛都被这黑色衬得仿佛红了起来。 地之主越发激动起来,狂笑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完全不动心,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云步虚慢慢道:“是吗,那好。” 他站起来,广袖轻挥,定定道:“你如此主动,我也实在是盛情难却了。” 黑雾在他周身聚集得更多了,他眼睛鲜红如血,俨然是走火入魔的样子。 耳边始终回荡着地之主得逞的狂笑,云步虚似乎在仔细回忆祂那些话,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一字一句,真是“震耳发聩”、“发人深省”啊。 云步虚双手结了复杂的印,口中也不再念咒,紧盯着黑雾中属于地之主的熟悉双眼,如同他一样的鲜红如血。 “来。”他薄唇开合,吐出一个字。 地之主立刻扑过来,试图侵入他的神府,与他合二为一。 只要还能留存力量,就有抢夺到躯壳的一天。 云步虚的神魂再强大又如何?总会有寻到漏洞的一天。 他早不是无懈可击无情无欲的天之主,他生了凡俗之心…… 等等。 地之主惊骇地怒吼:“老怪物!你疯了!” 准备的丹炉也好,法阵也罢,都无法尽快摧毁祂的血脉。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得以自身为诱饵。 云步虚眼睛中的血红尽数褪去,冷静淡漠道:“你该付出点代价。” 地之主不断嘶吼痛呼着,用世间最肮脏的话诅咒辱骂他。 云步虚恍若听不见,心平气和道:“吾本欲将你直接摧毁,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但你出言辱我爱妻,此事不可不算。” “哪怕你要死了也得记住一点。” “是他们不知检点,胆大包天,是他们的错,与了了无关。” “美丽没有罪。” 他手中结印不断变换,每一次变换,地之主的惨叫都会越发刺耳。 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受影响,脸上血色与眸中血色一样渐退,体内灵力飞速消耗,沙漏倒计时一次又一次重置,这是第几次了? 好像是第四十九次了。 差不多了。 云步虚收了手,将被折磨得已经发不出声音,升腾不起来的黑雾聚集起来。 “死吧。” 他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甚至咬字都很轻,但只要听到这两个字的人都会知道,没有余地了 没有任何余地了。 连去为自己申辩争取的最后一丝生的希望都生不出来了。 一切都真正地结束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一场大雪落下, 道圣宫处处被雪掩埋,如非修者的护体罡气,在殿门外为云步虚护法的众人也早就被雪掩埋了。 红蓼坐在人群之中, 呼出的气都是白的,但并没觉得冷。 她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已经是第四十九天了。 前方沙漏与屋内的转换一致,云步虚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行,她真忍不住了, 再等下去她要憋死了。 她突兀地站起来, 在大雪纷飞中提着裙摆朝殿门处跑去。大长老先反应过来,朝她投去不赞同的眼神,可却没有出声阻拦。 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不敢如此, 却也不反对红蓼如此。 他们也很担心云步虚的情况。可虽然担心,却没勇气像红蓼一样冲上去一探究竟。 漱玉坐在最前面,红蓼的裙摆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她嘴唇动了动,也没说出阻拦的话。 鹅毛大雪披在红蓼身上,她在所有人惊讶又暗含期待的注视下推开了殿门。 也就在那一刻,殿内传出云步虚的声音。 “夫人进来,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他的声音如常平稳冷静, 悦耳空灵, 只要听着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成了。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5节 自此后, 六界再无地之主, 不单是神仙人三界, 妖魔冥三界也可以摆脱抵制住的摧残, 真正步入平稳。 太好了。 护法众人都是道圣宫的重要人物, 平日里不知多内敛,鲜少喜形于色,现下却也忍不住激动地抱在一起,大长老更是喜极而泣。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终于让她在身死道消之前等到这一天了! “圣主恩德,六界莫敢忘怀!” 大长老浑身颤抖地跪拜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那一刻的虔诚与敬慕如海潮一般,淹没和感染了所有人。 众人高呼圣主威名,齐齐跪拜下去,红蓼站在殿门处回头看去,只看到众人谦卑的后背。 或许方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现在她也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跪拜着的人们也让她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云步虚为六界做了什么,在他们眼中他又是如何神圣伟大和不可亵渎的存在。 她想到他的话,迈开步子进了殿内。 殿门在她进来之后自动关闭,没了外面的光亮,屋内一片昏暗,红蓼虽不会被影响视力,可还是心跳加快,有些不安。 她脚步很轻,走得却很快,随着越发靠近殿内亮光的地方,心跳越来越重。 等到了金丝帷幔前面,与云步虚只这一道帷幔之隔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红蓼使劲按了按心口,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但失败了。 愈演愈烈的心跳催促着她撩开金丝帷幔,她抬起手,发现自己手在抖。 她使劲甩了甩头,勉强维持着平稳将帷幔撩开,入目就是巨大的金鼎。 金鼎周身金光环绕,雕花繁复华丽,顶端极高,穿透了殿顶,从周围的缝隙处还有雪花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在外面的时候她能看到殿顶袅袅升起的烟雾,想来就是从金鼎顶端冒出去的。 周围静悄悄的,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红蓼小心翼翼地穿过地上一道又一道阵旗,绕过一道屏风,才算是终于来到了云步虚该在的地方。 地面上有个蒲团,蒲团上本该盘膝坐着的人却不在。 红蓼一愣,立刻四处搜寻云步虚的身影,内殿很大,弯弯绕绕很多,处处瞧不见尽头,也处处寻不到云步虚。 红蓼不免有些慌神,也顾不得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一边找一边喊着:“你在哪?” 她语气里充满了紧张:“云步虚!” 她叫他名字的尾音都在战栗。 好在云步虚没让她慌乱太久,很快回应道:“我在这里。” 红蓼脚步顿住,准确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发现这里是就寝的地方,正前方是一张床榻,床榻半透明的轻纱帷幔落下来,里面是云步虚背对着她的身影。 红蓼心里的不安加重,缓步上前,谨慎地说:“你在休息吗?” 她音色不自觉有些低哑:“累了吗?” 他是侧躺着的,单手支头,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身上衣衫半退,无论怎么看都是在休憩的样子。 云步虚给了肯定的答案:“还好。让我休息片刻便是。” 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与地之主的较量与炼化,他的取胜绝不是轻而易举,会累才是正常的。 有他这个回答,红蓼总算有些安下心来。 她已经走到了床榻边,就要掀开轻纱帷幔,云步虚却在这时说:“等等。” 红蓼一顿:“怎么了?” 云步虚缓缓直起身,仍是背对着她。 “炼化的过程中出了些意外。”他这样说道。 红蓼怔了怔,刚安下的心又乱了:“什么意外?你受伤了?” 云步虚过了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 红蓼掀开帷幔就要进去,可云步虚不肯转过来。 “我的伤有些特殊,不在身上。” 红蓼按住他的肩膀,想让他转过身来,但失败了。 她忽然有种猜测,心跳如雷地问:“那伤在哪里?”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云步虚一字一顿道,“我的脸毁了。” 红蓼身子一僵,按在云步虚肩上的手倏地收回来,好像被烫到一般。 云步虚微微偏头,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不知道他对于她方才的动作抱有什么想法。 殿内安静下来,两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打算,良久,还是云步虚主动道:“你还想见我吗?” 红蓼没说话,背后一片寂静,如果不是感知到她的气息还在,云步虚都要以为她离开了。 “我已经面目全非,再无原本的容貌。”他声音稳定,听不出什么遗憾或不悦来,“你若是不想见,我可以将脸蒙上。” 稍顿了顿,他压低声道:“免得吓到你。” 面目全非,吓到她,这些用词足可见他的脸毁得不是一般程度。 红蓼张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缓地说:“你转过来。” 这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还是愿意见他的。 云步虚闭了闭眼,想到地之主临死前那些话,失去了强大的修为和俊美的容貌,他究竟还能不能留住她的心? 他不是不想知道这个答案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紧张到这个地步。 手紧紧攥着衣袖,云步虚似乎要转过头来,又突然放弃。 “算了。”他压抑地说,“你还是不要看了,会做噩梦。” 红蓼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都是会做噩梦的地步了吗? 那得伤成什么样子? 该死…… 想到云步虚的倾世美貌,竟然毁了……地之主真该死啊!! 红蓼慢慢转向殿门,看起来似乎要离开,云步虚的神识注意到这一幕,心如刀子在割。 “如果不想见我,不用逼迫自己。”云步虚适时地开口,“我可以给你时间做心理准备。不用故意逼自己容忍我的变故。” 到这个时候他还说着迁就她的话,红蓼心里滋味难辨。 她突然朝外跑去,看上去就像是听从了他的话,要走了。 云步虚身子摇晃,几乎是立刻下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地距离跟着她。 嘴上说着不想见就可以不见,可行动上分明是不想放过她的。 红蓼哪里会不知道他就跟在后面?她没有任何排斥,也没加快速度,更没跑多远就停下了。 她停在那座巨大的金鼎前,语气复杂道:“祂就死在这里面吗?” 云步虚站定,怔怔不语,有些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红蓼隐忍的怒气爆发了:“草(一种植物),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啊!都必死无疑的人了居然还伤我老婆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不可饶恕!” 她如被点燃般,周身都冒着炙热的火气,不顾云步虚的阻拦冲入金鼎之上,用尽毕生的法力开始鞭尸。 “该死的臭东西!神渣!败类!” 她满肚子的气都撒在金鼎内的炉灰上,云步虚就在下面看着,有些反应不来,更别提阻拦了。 不知过了多久,红蓼实在累了,自己回到了地面。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解恨,又使劲踹了一脚金鼎鼎身。 “嗷好痛!” 金鼎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一脚下去哪怕是红蓼的修为也被回弹得生疼。 一直傻看着的云步虚好像终于找回了神智,连忙上前抱住她。 稳住她的身形后,蹲下去低着头帮她脱鞋查看伤势。 脚上红了一片,在白生生的肌肤上显得很刺眼。 云步虚掌心抚过那片红,她的脚就立刻恢复原状,也不再觉得疼了。 红蓼垂眼看着他这样体贴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不禁朝他扑了过去。 他是蹲着的,她扑过去,两人就一起倒在了地上。 云步虚仰躺着,脸自然是暴露出来了,可红蓼没看,就趴在他怀里,把脸埋进他柔软微凉的衣襟里。 “夫君。” 她闷闷地唤了一声,也不喊老婆了,云步虚听得心尖颤颤,环住她的肩膀,抚着背轻轻安抚。 “没事的。”她搂紧他的腰,“脸毁了也没关系的,恢复不了也没事,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的。” ……身外之物吗。 不重要吗? 云步虚喉结动了动,没有言语。 红蓼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些,他几乎都有些呼吸不了了。 “我从前确实是个喜好颜色,对美丽完全把持不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上了你的当,把你救回去了。”红蓼在他胸口蹭蹭,“我现在其实也还是那样一个人,见了美人免不得多看几眼。” 感觉到云步虚身子明显僵硬起来,红蓼突然扑哧一笑,又吸吸鼻子说:“但那也只是爱美的本能罢了。” 她手撑在他身子两侧,一点点起身。 “如果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心。”她缓缓睁大眼睛,一点点去看他不知面目全非为何等模样的脸,“哪怕你变得丑陋不堪,我也不会介意的。” “我会永远记得你好看的样子。不管你现在或是以后变成什么模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曾经好看的样子。其实只要是你,哪怕是丑陋的脸,我也……”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6节 也可以接受良好。 她确实是个颜控,可她也有心。 她心里是他,就不管他的皮囊如何都不会改变。 只要他始终真心待她,如初不变,她就也不会变。 只是…… 红蓼突然跳起来。 “你骗我?!”她音量提高数倍,几乎掀开房顶。 云步虚当时心里就冒出三个字——糟糕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是开怀的,可瞧着红蓼的反应就知道作出事来了。 云步虚吞咽了一下,伸手拉住红蓼的手,艰难地起身,一副柔弱无骨的破碎模样:“……夫人,我心口突然好痛。” 第一百零六章 红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今日情绪波动实在太多太大, 这会儿有点缺氧的窒息感。 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步虚柔若无骨的样子,她很想提醒一下这位天神,您已经是天地共主了, 装成这副样子真的还好用吗? 红蓼给出的答案是:好用:) “怎么还心口疼了。” 她纠结地扶住他,爱怜地抚过他的脸庞, 最后落在心口处。 稳定的心跳有力而沉重,隔着衣袍也能感受得到。 红蓼好像真的特别吃他这一套,他越是装得柔弱可欺, 她越是上头, 不知怎的就把人带到床上了。 “好好躺着,别乱跑,你灵力都快枯竭了,还有心思试探我?” 尽管红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却还是没有离开,反而脱鞋上榻,像是要越过他到里面去。 她若是能陪着他躺一会儿,云步虚不知会多快活。 但红蓼跨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就那么坐在了他身上。 位置还很微妙。 云步虚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微微抿唇道:“你想……” “什么?”红蓼一脸纯真地抬起头来。 云步虚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任谁都没办法对那样一张脸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红蓼歪着头,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那双妖娆的狐狸眼透出独特的清澈来, 就如在异世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 “怎么了吗?” 红蓼调整了一下坐姿, 似乎是想坐得更舒服一点, 可这样的动作着实是有点折磨被当成座位的人。 云步虚喉结上下动了动, 浓密卷翘的眼睫颤动着, 视线定在她身上轻声说道:“……别动。” “我坐得不舒服。” 红蓼毫无所觉地继续调整坐姿, 直到云步虚猛地直起身, 将他那柔弱装不下去了。 “不要动。” 他屏息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克制。 红蓼这次没很快说话,但还是不听他的随意乱动。 云步虚身子都跟着颤了颤,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已经解开了腰间玉扣。 “哎?”红蓼抓住他解腰封的手,不赞同道,“这样可不行啊,你灵力衰败,得好好休息才行。” “我……” “你怎么样都不行。”红蓼一本正经,“快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她将他按回去,用掌心合上他的眼睛,眼睫擦着手心过去,带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痒意。 红蓼呼吸乱了些,轻喘着继续摩挲,简直搅得云步虚一腔心潮翻涌得好似迎来海啸。 “怎么还不睡?”红蓼用懵懵懂懂的不解语气说,“是太久没睡过觉了有些不习惯?” 她体贴地捧住他的脸:“没关系,有我在,我帮你。” 她俯下身去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因为她是朝前坐着的,这样弯下去,胸口正好对着他的脸。 “乖,睡吧,我抱着你。” 她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他枕在她无限柔软温情之地,呼吸都不敢了。 “乖乖睡~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红蓼将他的头使劲按在怀里,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其实挺奇妙,一个身上到处都冷冰冰的人,呼吸聚集在一处的时候,也还是炙热的啊。 胸口的脑袋动了动,满头丝滑柔软的黑发被她摧残着,闷闷的嗓音传出来。 “对不起。”云步虚紧绷地道歉,“是我的错。” 红蓼笑了一下,低头亲亲他的发顶:“快睡吧,你怎么会有错,你可是天地共主,你做什么都对的。” 云步虚哪里敢认,立刻说道:“不,我错了,是我的错,不要生气,莫要恼我。” 红蓼笑声更舒缓了一些:“我哪里生气了?也没有恼你呀,我对你多温柔体贴啊?” 云步虚环住她的腰,顺势亲吻着近在咫尺的一切,成功感受到红蓼一阵僵硬。 “对不起。”他又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试探你。”语气万分诚恳。 红蓼终于冷哼一声,姿态却议依然柔软温和:“你这般试探我,就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经历这么多我都没离开你,你居然还来试探,简直是丧良心。” 她撑起身子避开他的亲吻,恶狠狠道:“你简直丧心病狂啊云步虚。” 低头去看重新可以舒展呼吸的人,结果见到一张布满绯色的脸。 云步虚好像真的被她闷坏了,俊秀的脸上仿若涂了胭脂,如被风雨摧折的可怜玉兰。 似月华般的淡白光晕围绕着他,这等肆虐谪仙的体验,让红蓼全身上下的血往一个地方涌。 她倒吸一口气,咒骂他:“狐狸精!” 云步虚迷蒙着双眼,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只是因为她的一番戏虐折磨,还是因为灵力透支。 他堪堪抓住她的手,呼出的气恍若春雨落下,勾人得很。 “我再不会了。”他眼底几乎染上了几分幽怨,“你把我折磨成这样,还不够吗?” 红蓼跟着他的视线下移,他的腰封早就松开了,宽大腰封下那纤细有力的腰,撩开素纱衣袍就能看到。 红蓼也不见外地撩开了。 然后就看到一片狼藉。 “你……”红蓼脸一热,“还天地共主呢,这才哪到哪,你就投降了??” 云步虚面上更红,侧身把脸埋进了乌黑的长发里,似乎什么都不想管了。 看他那矜持赧然的禁欲模样,矛盾的气息在他身上聚合,红蓼再一次笑了。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 她得意洋洋道:“看你下次还敢骗我。” 云步虚低低地说:“下次?绝不会有下次了。” 这样狼狈无措的时刻,这辈子都不想有下次了。 身边有人替他清理了一下,他身子始终放松舒缓,任她所为,当真是予取予求毫无保留。 红蓼很满意,帮他整理好就躺到他身边,盖上被子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云步虚的手自然而然落下,与她在腰间交叠,紧紧握在一起。 少顷,红蓼不甘寂寞道:“不要这样。” 她抽回手,开始解自己衣带,很快就褪尽衣衫。 云步虚的脸从发丝里抬起,想要回头看看,却发现她又来折腾他的衣裳。 眨眼间两人便肌肤相贴。 “这样才好。”红蓼抱着他的喟叹一声,额头抵着他光洁无暇的背,闭着眼道,“快睡吧,我也好累,外面一直在下雪,这几日一直都压抑得很。” 云步虚扫开长发,转过身来,将红蓼揽入怀中。 “睡吧。”他轻声道,“睡醒会是个好天气。” “唔。”红蓼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沉沉睡去。 她有多久没这么放松了? 都快记不清了。 云步虚抱着她,本来毫无睡意,身为神也根本不需要睡觉,可不知怎的,就跟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沉沉睡过去了。 道圣宫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往日里大家都专心修炼不敢懈怠,因为不知何时就要上战场,可现在不一样了。 就连沐雪沉这个卷王都开始偷懒了。 他站在高处看着被风雪包裹的道圣宫,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熟悉得闭着眼睛都知该怎么走。 以他的修为,哪怕是这个距离都能看到同门们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也该高兴的,他确实也高兴,可比起旁人的心无旁骛,他总会多一分思虑。 狐狸精没有好下场 第147节 地之主不存在了,师尊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天地共主。 天地共主不可能待在道圣宫的。 师尊会离开。 他可能是此刻唯一意识到这一点的人。 沐雪沉有一瞬迷茫——没有了师尊的道圣宫还会是道圣宫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水盟主。”略顿,他改口,“现在好像不该这么叫了。” 他转换成轻松揶揄的语气:“要恭喜师弟了。” 真正进入道圣宫与沐雪沉同门,便是真仙之身了,自然唤得一声师弟。 水如镜身上半分不见曾经的伤重,比之从前,甚至越发英俊利落起来。 他手上拿了一把剑,一把一看就知不凡的剑。 “这是……斩魔剑。”沐雪沉一怔。 斩魔剑是云步虚的剑,曾经用来杀过谢沾衣,后被云步虚送给水如镜。 “是。很早之前圣主就将它给了我。” 这件事风微尘知道,红蓼也知道,但沐雪沉还不知道,因为他虽然得了宝物却从未用过。 “我一直妥帖收着,不曾使用。”水如镜道,“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沐雪沉蹙眉:“你不要?”他有些不解,“你的本命剑不是毁了吗?如今你已得道,不是正好用斩魔剑?” 水如镜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不打算更换本命剑,所以才一直没用过它。” 哪怕是只剩下一半的本命剑,也是陪伴他出生入死的伙伴。 即便它最后碎成渣,他也不会舍它而去。 “可你总不能没有法器,这把剑……” “还请雪仪真君帮我归还圣主吧。”水如镜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法器的事不劳烦真君费心,我已经想好怎么修复本命剑了。” 沐雪沉不禁好奇起来:“你要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修复的两种方式,难不成水如镜打算…… “我的剑骨就可以。”他平静道,“如今天下大定,我也到了道圣宫,今后不再需要面临太大的危机,随时准备为道圣宫出生入死,自然就可以抽了剑骨来补剑,慢慢调养,重新开始。” “你的剑骨已经生了仙气,怎能说抽就抽?” 沐雪沉不建议他这么做,他虽不精于剑道,可也知道仙族剑骨的可贵。 水如镜却说:“没什么区别。用仙族剑骨修复的剑只会比之前更强。哪怕我本人变得虚弱一些,也可以正反相抵了。” “话不能这么说……” “只能这么说,我不会抛弃陪我半生的同伴,真君不会明白剑修的心情,还请尊重我的选择。” 水如镜躬身一拜,将剑举到沐雪沉面前。 沐雪沉看着布满灼灼光华的斩魔剑,它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被雪藏这么久,还被人嫌弃,登时不悦地主动到了沐雪沉手中。 事已至此,水如镜自己有了决定,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沐雪沉握剑问道,“我会帮你把剑还给师尊,那你……” 水如镜直起身,嘴角笑意轻松自在:“之后自然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们都自由了。 再无压着的重担,不管是水如镜还是沐雪沉,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沐雪沉跟着一笑,两人一起望着夕阳西下,他突然问:“可要再见师尊一面。”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很像是问他要不要再见另一个人一面。 水如镜的回答也很怪。 “真君快看。”他指着笼罩大地的金色,“夕阳虽不如朝阳蓬勃,照在身上也很温暖。” 沐雪沉沉默下来,再无话说。 太阳落山后,天色越来越暗,夜幕降临时,道圣宫点起了红色的灯火。 那还是道祖大婚时准备的,虽然最后没派上太大用场,但现在好像也是点亮它们的好时候。 堆积的雪开始融化,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红灯笼透着点点红光,为匆匆来去的弟子们带起一阵温暖的喜气。 云步虚和红蓼还睡着,自护法的弟子们离开,那里就一直就静悄悄。 直到天边泛起白色,日出的阳光照耀大地,红蓼才一袭紫衣,散着长发跑出了殿门。 她没绾发,衣衫也穿得凌乱,可紧随其后的云步虚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对其他弟子和自己的严格要求,在红蓼身上荡然无存。 红蓼跑在前面,本能地想要哈口气,却发现不需要了。 厚厚的雪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绿色。 恍若一下子到了草木最繁盛的季节,楚楚桃粉,漫漫风流,出了名的苦修之地道圣宫,一下子化为了柔情似水的曼妙仙山。 红蓼惊喜地睁大眼睛,回过头来笑靥如花道:“圣主大人果然说话算话,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云步虚看着她那个笑,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以后每一天都会是这样的好天气。” 作者有话说: 不虚子:谁爱苦修谁去,老子不修了 第一百零七章 道圣宫有一座供奉着所有弟子魂灯的宫殿。 里面也同时供奉着所有为整合六界而牺牲的弟子。 红蓼跟着云步虚走进殿内, 看到密密麻麻的牌位,对道圣宫到底牺牲了多少人有了深刻的认识。 今日本打算随便转转,整日下雪的道圣宫她很熟悉, 春暖花开的却很陌生,她兴致来了就拉着云步虚一起散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云步虚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袅袅香雾升腾,红蓼也学着他的模样上了香。 “这里很快会多一个牌位。”他突然说。 红蓼怔住:“……还有谁不在了?” “没有。”云步虚转过头来, “是我的牌位。” 红蓼想起原书中的情节。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云步虚成为天地共主,将道祖之位让给了沐雪沉,离开了他一手创立的道圣宫。 从那以后道圣宫的弟子想再见曾经的道祖一面,就只能来这里祭拜他的牌位。 红蓼那时威胁他, 还说过要和别人生了狐狸崽子来他的牌位面前上香。 这么快就到这个步骤了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红蓼听到自己这么问,声音还算平稳,但依然能听出几分压抑来。 云步虚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压抑:“这自然是听你的。” 红蓼思绪飘忽一瞬:“听我的?” “正是。”云步虚理所应当道,“你若是喜欢这里春日的景色,我们便多住一阵也无妨。” 红蓼眨眨眼,慢吞吞地意识到,对啊,这次他要走确实是要走的, 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也该过点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他不会一个人离开, 会和她一起。 红蓼抿唇一笑, 正要开口, 就听云步虚接着道:“该让雪沉多备一个牌位, 你是我的妻子, 理应与我一同享受供奉香火。” “……”说得她好像死了一样,红蓼哆嗦了一下忙摇头,“大可不必,我还活得好好的,就要被人整日祭拜受香火,听起来怪怪的。” 云步虚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毕竟哪怕他人就在道圣宫,这里的不少宫殿里也有他的塑像,每日被弟子们跪拜上香。 作为生来就被人供奉的天神,他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但红蓼来自异世,有不一样的想法很正常。 “那我也不必。” 他做了决定就要给沐雪沉传音不必准备牌位,但红蓼拦住了他。 差一点!就差一点,道圣宫的弟子们就连圣主一个牌位都摸不到了! 到时候云步虚一走了之,再无相见之日,他们怕是想怀念他都没地方去。 “你的还是留着。”红蓼语重心长道,“拜一拜你还是很灵验的。” 云步虚手腕被她抓着,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紧扣,很认真地问:“你打算何时离开这里?今后又想去哪里?” 红蓼心里其实也没想好。 她拉着云步虚走出去,外面空气里没有燃香的味道,她深呼吸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始终都和你在一起,除了灵山上的仙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相比灵山的仙宫,我在道圣宫住的时间更长,若非说哪里是家,好像这里才算是家?” 红蓼表情茫然:“可我其实有家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经有房有车,还有一点不算多却也足够生活的存款,那是她最原本的家。 “要是可以回家看看就好了。” 看看她的大平层还在不在。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谁知云步虚给了肯定的答案:“可以。” 红蓼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过来:“可以?” “可以。”云步虚颔首,“待我灵力恢复,便设法让你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