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夏天》 18岁的夏天-01 2000年夏天才刚开始,我就被甩了。 从大一交往至今五年的女友直接在电话里一句:「王瀚文,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就结束了我们五年多的感情。 手机里那熟稔于心的电话号码,已然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再回拨也只听到永远制式的回答「您拨的电话目前没有回应……」。 虽然心里称不上是天崩地裂的悲伤,但也有种若有所失的愴然。 她总觉得我太爱玩,心性不定,不够成熟,无法给她安全感。即使我再三向她保証跟我出去玩的对象都是男生,她随时可以查勤,她还是受不了成天对我疑神疑鬼。 她说要考研究所,这已经是她重考第二年了,如果我总是让她无法放心,她也没有太多心力花在我身上,所以她决定和我分手。 「真的分了?」 我的研究所同学兼室友兼大学四年最好的死党,杰哥带着不敢置信,有点玩笑的态度坐在我旁边,从电脑萤幕中分神看了我一眼。 李煜杰大我一岁,大学重考,所以和我同届,但天生自带着一种无人可及的瀟洒从容,班上的人因此尊他一声杰哥,就这么叫成了习惯。 「这次应该是真的分了。」我瞥了他一眼,将心神转回萤幕上,一手滚动滑鼠,一手在键盘上快速点击。「小心,攻过来了!」 萤幕上是现在研究室里最流行的「星海争霸」,我和杰哥一队,二打六对战电脑。 早上八点,微电子研究室里只有我和杰哥两个人,我们研究所的指导老师——方士焱对我们研究生没有太严格的规定,对我们採半放任制,只要我们固定有实验进度报告给他,他并不会要求我们一定要几点进研究室,所以大部份的人都是下午或晚上才会进研究室里。 而我和杰哥是贪图研究室内的免费冷气和学术网路,所以常常七早八早就来研究室里待着,趁着跑实验的空档打电动聊天。 「分了也好,我早觉得你们该分了……」杰哥双眼专注在萤幕上,双手快速点击,萤幕上是虫族与人族合作对抗电脑的猛烈战火。 我与杰哥合作无数次,双方对于攻防的战术早已有了默契,此刻就算分神聊天,依旧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萤幕上炮火猛烈,敌对阵营展开第一波攻击,我专心在防守上,对于杰哥的话,沉默不语。 事实上,杰哥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几乎我身边认识我和刘雅琪的朋友都很不看好我和雅琪的感情。 雅琪是我上大学交的第一个女朋友,当时的我急着想脱离母胎单身十八年的生活,所以积极地参与大学的各种活动,同时加入了七个不同性质的社团,有一阵子算是学校里满风光的人物,走到哪都会有人向我喊一声「瀚文」。 雅琪就是我在社团中认识的其中一个女生。 她是古典音乐社的社长,而我是因为听说古典音乐社有很多正妹,仗着自己在ktv混出来的音乐能力,就这么加入了古典音乐社,认识了当时还只是社员的她。 刘雅琪不是我认识最漂亮的女生,但是长期听古典乐、练琴所培养出的气质却是我当时认识的女生中最好的,她是我们学校医检系的学生,个性相当认真严谨,当时追她的人很多,任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喜欢上我。 当她主动向我告白时,我承认那一瞬间我是虚荣大于心动的感觉。 抱持着交往看看的心情,我答应了她的告白,那是我第一次交女朋友,她也是,很快地我们陷入了像一般男女朋友一样的热恋期。 我每天到她女宿前为她送早餐、送宵夜,为她作尽所有大学男生所能作的浪漫的事,让她在同学朋友面前因为有我这个男朋友而感到骄傲。 为了她,我把七个社团全部退掉,只因为她不喜欢我在社团和其他女生往来甚密的样子,但是她自己还是留在古典乐社,甚至大二还当上了社长,而我退掉的那七个社团,其中有两个社团的学长姐都曾指名我当下任的干部,当我退社时,学长姐都对我非常不谅解。 连当时的杰哥都曾骂过我重色轻友,但当时的我整个陷入交了第一个女朋友的喜悦中,其他一切都觉得无所谓,交了女朋友把重心放在女朋友身上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这样跟她交往下去不会长久的。』当时杰哥就这么警告我。 果然热恋期过后,我们之间价值观的差异就渐渐浮现,她喜欢掌控我的生活,希望我能像她一样认真、上进,最好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唸书,不要只顾着玩乐。 日子久了,我实在受不了,就会和她吵,三天两头地吵,也不只一次提出分手,但最后我还是和她分分合合撑了五年,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事实上我的成绩比她好,研究所也是有考必中,我还是不认为人生上进和玩乐间有什么衝突? 只是我后来也懒得和她吵了,她重考的这一年搬回家住,我们成了远距离恋爱,她不准的事,我就趁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的做,晚上和她通完电话后,就揪着杰哥和研究所同学去夜唱、打保龄球或是打牌打到天亮。 我自认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但好几次在通完晚上电话后,她还会刻意再打一通寝室电话看我有没有乖乖留在寝室内,如果没有,免不了又是一阵争吵。 她说我让她很不安,但我觉得她掌控欲逼得我无法喘息。 昨天她在电话里狠心地说要分手,我只觉得五年的感情,我都努力撑了那么久,努力地妥协再妥协,你还是想放弃,那就这样吧! 「你只是不想当那个说分手的坏人而已。」杰哥盯着萤幕,一语道破红心。 我叹了口气。「……或许吧。」 虽然心里有不甘心的难受,但奇异的,在内心深处也有着说不出的松一口气,或许,我其实也一直在等着今天。 萤幕上,最后一个阵营也被我和杰哥的队伍联手辗压过去。杰哥关掉游戏,随手点开了mp3,音乐从喇叭中流泻出来,杰哥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 「我去实验室看一下。」 接着离开了研究所,独留音乐陪伴着我,我知道这是杰哥特有的体贴。 蔡依林清澈的声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研究室里轻轻唱着:「……我知道你很难过,昨天是恋人,今天说分手就分手,别问你的痛要怎么解脱,多情的人注定伤得比较久……(註)」 註:歌词节取自蔡依林《我知道你很难过》 ===== 其实我比较想放的歌是《分手快乐》 可惜年代不对……xdd 18岁的夏天-02 日子并没有因为失恋而有所改变,我仍然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在研究室内做着我的实验,晚上和杰哥或其他人唱歌、打保龄球、吃宵夜。 但即使是这样的生活,我还是多了很多不知道如何打发的空档时间。 尤其是迎来了暑假! 虽然研究生的日子不分寒暑假,不过暑假这段时间指导老师对我们的要求也会比较放松一点,研究所一些同学也趁暑假回家,整个研究室顿时冷清了不少。 然后紧接着就是我最不想面对的七夕情人节。 情人节这天连和我最要好的杰哥都拋下我去高雄找女朋友,留我一个人独守空闺。 我也没办法抱怨什么,毕竟情人节这天有女朋友,谁还要哥们呢? 于是早上一个人去二轮电影院刷完两场电影的我,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寝室内,打开电脑试图让音乐填满只有一人的孤单,却在听见那轻快的女声时,差点让自己泪崩。 「爱你不是两三天,每天都想你很多遍,还不习惯孤独街道、拥挤人潮,没你拥抱……」(註) 我想念起和刘雅琪的点点滴滴,这段感情最后虽然争吵不断,但毕竟也走了五年之久,于是我坐在电脑前连上了bbs将我和雅琪的事写成小说,单纯地想为这段感情留下一个纪念。 那时正是痞子蔡的第一本网路小说大红的时候,网路小说开始流行,搭着这股风潮,意外地使我的小说也备受瞩目。 我收到了我第一个读者粉丝的来信,是一个?称叫「夏天」的读者,我姑且猜测她是女生,因为会取叫夏天的人十之八九应该不会是男生。 受到夏天的热情鼓励,让我在写完我和雅琪的故事后,又敲下了第二本小说,故事的男主角和现在的我很像,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因为难过而走上顶楼吹风,却意外地掉下楼受伤,被所有人误以为轻生。 接着男主角在医院中认识了另一个因为胃痛而住院的可爱女生,两人因为同间病房所以感情愈来愈好,最后相恋的故事。 不过这个故事最后是个悲剧,女主角的胃痛其实是胃癌末期,不久后就离开人世,徒留男主角一人感伤怀念。 这个短短六万多字的小说,让我在故事版上大红,收获了一大票读者,夏天更是每集必追,常常留下长心得给我。 我也算是个很能聊天的人,和读者的互动都很不错,基本上来者不拒,有信必回,只是通常客气地回个一两封后,双方就会有默契地结束信件的话题。但这个叫夏天的女孩或许真的像夏天一样热情,特别能聊,我的信箱里满满都是她「re:re:re:………」的信件。 其实我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粉丝读者,而我刚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我的粉丝读者互动。 慢慢地,我知道夏天是高三生,唸的正好是我们学校附近的知名女中,喜欢看小说,也喜欢写小说。 当她知道我唸电机系,又刚好在她学校附近时,她兴奋地用满满的惊叹号回道:『天啊!!!!怎么这么巧?!!!你知道吗?我常常去你们学校的凉亭下唸书!就有柠檬桉的那一排!说不定我们曾经见过!天啊、天啊!!!!』 看得我有点啼笑皆非,我大概知道她指的是那里,但那里属于商学院的范畴,我只有大一时选修商学院的课(因为商学院女生多)比较常经过那里,后来就比较少去了,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那么巧? 后来我们的话题就偏离了小说的范围,聊起了生活、聊起了学业,慢慢地我对夏天这个女孩愈来愈熟,但一切都仅限于网路上。 bbs是这几年开始愈来愈红的东西,杰哥混bbs混得比我还兇,也交了不少网友,看到我也开始玩bbs,只跟我说了句:『网路上什么都是假的,你以为的女生,其实可能是个汉子。』 可是……他女朋友明明也是从bbs认识来的网友。 好,我知道他是在劝我不要对没见过面的人抱持幻想,但我还真的没想过要和夏天见面。 对于网友……我总是抱持着一种戒慎的心情,毕竟妈妈说网路交友危险多,就算是男生,但也要小心被骗财骗色,不是吗? 总之,我自以为自己将网路和现实区隔得很好,也不担心流洩出什么个人资料会被人查到。 所以我完全没想到就在某个极为平凡普通的晚上,我会在研究室里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註:梁静茹《爱你不是两三天》 18岁的夏天-03 正确来说,是两个不速之客。 因为当我面前的女生说完要找「王瀚文」后,像是分裂生殖一般,从她身后又冒出一个身材娇小玲瓏的女生。 我站在研究室门口看着两个穿着普通便服,一高一矮的可爱女孩,脑中一瞬间闪过各种想法。 我知道她们其中一个一定是夏天。 但我不知道我要不要承认我就是王瀚文? 还有她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可能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对她们点头承认:「我就是。」 只见个子较高的女孩露出超甜美的笑容说:「我是夏天。」然后她比了比她身旁个子较矮的女孩说:「她是我同学维妘。」 「嗨,你好。」维妘自然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喔嗨!你们怎么会过来?」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呆,但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有见网友的一天,而且这个网友还是自己杀上门的? 「因为你说随时可以来找你,所以我就来了。」夏天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样子看起来很可爱,让人拒绝不了的神情。 「我是因为夏天说想见网友,所以就陪她来了!」两个女生手勾着手,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我的确在信上说过欢迎她随时来找我的话,但……我以为谁都知道那只是客套话吧?没想到她真的找上来了…… 我想到杰哥的话,这时不免有些庆幸夏天真的是女生,而不是汉子。如果是这么可爱的女生找上门好像也不亏?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电机系的大楼很大,分了许许多多的教室和研究室,不是这里的学生很难找得到地方。 「喔,维妘的哥哥唸物理系的,他带我们来的。」夏天笑了一笑,解释道。 呵,还真巧! 我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灼灼的视线,我们站在门口太久,研究室内好奇探究的目光频频传来。毕竟我们电机系里向来男多女少,女孩子可说是极为稀有的动物,而我们研究室更是清一色的男生,突然有个清纯可爱的小妹妹出现在这里,还一次两个难免引起注意。 「学长!」我的肩膀马上被人拍了一下,我转头看是学弟何立帆,只见他露出好奇的眼光指着眼前的夏天问:「谁啊?」 何立帆人高马大,两个小女生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嗯……网友,是我的读者。」研究室里大部份的人都知道我有在bbs上写小说。 「你好,我是夏天。」夏天倒是一点也不羞怯,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是维妘,夏天的同学。」 「喔……」何立帆发出意义不明的长音,对着我曖昧地笑了笑,随即对她们热情地说:「我是瀚文学长的学弟,我叫何立帆。」 「立帆学长。」夏天从善如流地喊。 我说了,女生在电机系里是稀有动物,尤其是可爱的女生。 「进来啊,站门口干嘛?」所以即使何立帆和夏天她们一点都不认识,何立帆还是热情地让她们进到我们研究室里参观。 现在是暑假,留在研究室的人本就不多,现在这个时间也只剩我和学弟两个人,我本来也要走了,却刚好被夏天堵到。 研究室分两区,一区是我们研究生的座位区,一人各分配一个位置,而另一区是电脑区,有五台公用电脑给研究生使用。 夏天和维妘大概看过我们研究室后,对那排电脑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真好,像免费网吧一样。」维妘看着电脑说。 「瀚文哥平常都是在这里打小说的吗?」夏天盯着电脑,就像见到偶像物品的粉丝一样,眼神闪亮。 这让我有种小小的虚荣感,没想到我会因为写小说而有了自己的粉丝。 「对啊。」我点点头,说:「平常在作实验没事时就是在这里打小说的。」 夏天闻言,用手摸了摸桌上的键盘,一脸兴奋。 我和何立帆拉了电脑椅过来,和夏天还有她同学围成一圈坐着。看得出何立帆对她们很好奇,忍不住问东问西的。 「学妹,你们什么系的?几年级啊?」 夏天慧黠地眼睛转了转,对何立帆笑了下:「我三年级啊。」 「喔?大三啊!」 维妘立刻鼓起脸颊,佯装生气地说:「学长,我们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啊?」何立帆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了我一眼。 我苦笑解释道:「她们才高三。」这小妮子比想像中的还鬼灵精怪。 「你们才高三?」何立帆惊讶地看着夏天。 「对啊!看不出来吗?」夏天比了比自己,有些孩子气地说,这时候才真的显露出一点高中女生天真的样子。 老实说我觉得这一点也不能怪何立帆搞错她的年纪,如果不是我早就在网路上认识她,我也会误会。 夏天留着一头学生妹的短发,气质清纯,个性大方不扭捏,穿着简单的白t加牛仔裤,乍看之下和一般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而维妘有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比夏天小很多。 「那不就要准备联考了?你们什么组的?」何立帆问。 「对啊,维妘文组,我三类组,可是我有兴趣的只有生物,物理化学好难啊……」夏天苦着一张脸道。 「好难?你可以叫学长教你啊!」何立帆拍了下我的肩膀道。 我觉得我被推坑了,但当着夏天的面前又不可能说不行,只好大方地回道:「对啊,你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可以吗?」夏天眼神闪亮地看着我。 当时我只是心里想着:顺手帮忙解个几题高中的物理化学也不是什么难事。完全没料到事情之后的发展,便豪气地拍着胸脯应下:「当然没问题,想当初我物理化学还是不错的。」 顺着这个话题,我想起了当年刚上大一时的糗事。 「我大一的时候,不知道谁跟我说大一物理就和高中物理一样简单,结果害我第一次期中考时什么书都没唸就去考了……全班只有我一个人连三十分都不到……」 「后来期末考我就发狠地去唸,结果那一次班上大部份人都不及格,我却考了九十几分,害教授想加分都不知道怎么加……」 「学长这个,就叫加分障碍!」何立帆说。 夏天和维妘笑得前俯后仰。 我和何立帆就这么和两个高中女生在研究室里聊了起来,我和夏天本来就熟,什么话题都能聊,维妘也是个大方的女孩,再加上何立帆是个擅于插科打諢的人,我们四个人居然一点也不冷场地聊到快十一点才惊觉时光飞逝。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夏天看着手錶说。 「你们这么晚回去没关係吗?」 从大学开始就习惯了没人管的夜生活,这时才突然惊觉到夏天她们还只是个高三生,现在高中生可以在外面玩得那么晚不会被父母骂吗? 夏天吐舌,笑了笑。「我和维妘一起住外面,所以没关係。」 「你们怎么来的?要不,我和学弟一起送你们回去吧?」我说。 夏天却面露迟疑,摇了摇头说:「我骑脚踏车载维妘来的,还得骑回去,不然明天没车子。」 我想了想,说:「不然维妘让学弟载回去,你骑脚踏车,我陪你回去?」 「这样好吗?」夏天犹豫地看了看维妘,维妘无所谓地向她点了点头。 学弟当然更没有问题,于是我和何立帆带着她们走下楼牵车,看着何立帆先载维妘走,再和夏天去牵她的脚踏车。 午夜的市区里,人车稀少,夜风习习,透着一丝清凉,我看着夏天纤瘦的身影悠然地踩着脚踏车,风吹拂她的头发,夏天一脸悠然自得,脸上始终掛着浅浅的笑容,看着让人舒心。 我骑着我的迪爵一二五,缓慢地跟在她身旁,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感觉却是如此寧静自在,直到到了夏天的租屋处,我竟有点惋惜路程太短。 「谢谢瀚文哥,那我下次再去找你。」夏天停好脚踏车后对我说。 「好。」我笑着挥了挥手,对于夏天说的下次隐隐有了点期待。 18岁的夏天-04 ……下次? 我怎么也没想到夏天说的下次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嗨,瀚文哥,我来了。」 晚上刚过七点,夏天一脸璨笑地站在我研究室门口。距离上次分开才一天的时间,更正确的来说,是才十九个小时。 见我没说话,夏天晃了晃肩上的书包道:「是你说有问题可以来问你的。」 是,我的确说过……但,一般人谁会当真啊? 我真是太小看现在的女高中生了。 我只好对她苦笑地说:「进来吧!」 这次我带她到我的座位区上,我们研究生的位置都有层板隔开成一小区,不会互相干扰。 「嗨,夏天,你今天一个人啊?」何立帆的位置在我的后方,见到夏天进来,就从层板后站起来打招呼。 「对啊,我今天是来找瀚文哥问问题的,所以维妘没来。」 「喔。」何立帆应了声,感觉有点失望地坐了回去。 而夏天显然没有察觉,她好奇地在我的座位上东瞧西瞧像隻忙碌的松鼠般。 「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快拿出来我看看吧!」我拉了张椅子坐到夏天身旁。 「喔!」夏天从书包中拿出物理和化学的参考书。 我的心头顿时觉得不妙。 果然夏天同时打开物理和化学的参考书对着我说:「这个、还有这里……我都不会。」 我看了一下范围,实在不忍说,这不是等于全不会了吗? 「等我一下……」我认命地先拿起她的物理参考书,復习了下公式,虽然大学时兼过一阵子家教,但大学毕业后也好一阵子没碰高中物理了,得先让自己恢復一下作题的手感。 在我算题目的时候,夏天的目光就在我的桌上巡视,一会我算完题目,抬头正要教她如何解题时,就发现夏天的目光定在桌上的某个地方,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夏天看的是我没有收起来,我和刘雅琪的毕业照。 照片中的雅琪穿着学士服,捧着一大束我送她的花朵笑得璨烂。 「这是……潮文哥女朋友?」 「啊……应该算前女友了……」我有点尷尬地打开抽屉,将相框整个丢进抽屉里关起来。 「喔……」夏天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说:「瀚文哥,你那部很红的长篇小说『我要你当我女朋友』,该不会写的就是你前女友吧?」 我愣了愣,「不是,不是那部,你还记得我写过一篇短篇『去年的情人节』吗?」 「我第一次认识瀚文哥小说的那部,记得啊!」 「那部才是写我和她的故事。」 「蛤?是哦!」夏天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说。 那时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过没有刘雅琪的情人节,才分手不到两个月,就像是整理自己的心情般,我将那段感情中美好的部份记录在短篇里。 虽然分手了,我还是想念着当初热恋时的美好,想着究竟为什么我们最后变成了这样?是不是我真的如她所说的不够好?不够重视她?不够爱她?才造成了我们现在的结果?我不断的思考,将这些回忆浓缩进那部小说里。 我花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把那部一万多字的小说写完,把曾有过的美好留在了小说里,心里的难过似乎也因此减轻了不少。 「瀚文哥还是很爱她吧?」意外地,夏天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在安慰我一样。「我当时就是被你的短篇给感动,才会想写信认识你的。」 「不过……都分手了。」是不是还爱她也不重要了,想也没用。我自嘲地弯了下嘴角。翻着手中的物理参考书想转移话题,却看见参考书上夏天的本名。 「夏雨……」很丢脸的是,最后一个字我看过却不知道怎么唸。 「夏雨霽。」夏天马上把自己的名字唸给我听,看来她很习惯为别人解释名字的读音。 「下雨季?」我重覆了一遍,为自己心中產生的联想感到好笑:「你该不会还有个妹妹叫下雪季吧?」 夏天也笑了起来:「才没有,我没有妹妹,只有弟弟,他也不叫下雪季好吗?」 「不然叫什么?下冰雹?下水饺?还是要下什么?」我忍不住大笑。 夏天整个傻眼,抡起粉拳往我身上打。「瀚文哥,你很坏耶!」 「好啦,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赶忙道歉,敲了敲书本道:「你还要不要我教你啊?」 夏天的脸气鼓鼓的,像隻塞满食物的松鼠一样,不甘愿地说要。 那模样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可爱。 「好啦,别生气。」我拿笔的圆头那端戳了戳夏天鼓鼓的脸颊,说:「把这边算完,搞懂后,哥带你去四草大桥晃晃。」 夏天表情马上变得明亮起来,「真的?」 「真的,想去吗?」 「要!」 「那先来算题目!」 我点了点她带来的参考书,开始认真的一题题教她,中间时而聊个两句,但大部份的时间都是认真在题目上研究,不知不觉教了她快两个小时的物理,我才让她把课本收起来。 「等我一下,我去实验室关个机台。」离开前,我确认实验都跑一段落了,才带着夏天离开研究室。 走到停车场,我打开车厢拿出自己的全罩式安全帽,和一顶白色的半罩式安全帽给夏天,夏天愣了一愣才伸手接过。 我想夏天应该都和我想到同一件事情,但是我们谁也没说破。 夏天安静地跨坐到我摩托车后,小心翼翼地和我的身体拉开一小段距离,把手放在车后的拉桿上。 我慢慢骑着车往安平的方向过去,一路上从热闹繁华的市区到安静无人的產业道路上,路愈走愈暗,不知不觉路上竟只剩自己的车灯照着前方,路旁连一盏路灯也没有。 「瀚文哥,小心!」 前方的路面上突然出现疑似动物的黑影,吓得我紧急煞车,夏天也在我身后跟着大叫。 「刚刚地上那是什么?」夏天柔软的身体贴上我的背,带着不敢置信的口吻问。 事实上,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哪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 某种不应该出现在道路上的东西…… 我将车灯转了转,在地上搜寻了一下,总算看见了刚刚害我紧急煞车的罪魁祸首,正快速横行地爬进路边的草丛里,只一下便失去了身影,快得令我觉得是不是我眼花看错。 「瀚文哥……你看到了吗?」 「嗯,我看到了。」 「刚刚那是……螃蟹?」 「对,好像是一隻……螃蟹。」一隻足足有两个手掌大小的螃蟹,就这么在我们面前快速地横行过马路。 「哈哈哈……居然有螃蟹?」夏天驀然大笑。 「这边靠海,有螃蟹也不意外就是了。」 但其实这里明明离海边有一大段距离,实在想不透怎么会有螃蟹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么大隻的螃蟹,我来四草大桥那么多次,从来也没遇过这种事情,居然和夏天第一次来就遇见了。 连我都觉得这件事稀奇得离谱,忍不住跟着笑了。 在笑声中感觉夏天放松了身体,自然地贴着我,我催了下油门,重新起步,夏天头靠在我身旁不断兴奋地说着刚刚螃蟹的事情。 四草大桥并不是一个热门的观光景点,大部份时候只有钓客会来这种地方。四草大桥的桥面很宽很大,路灯间距很远,夜里路灯与路灯间总有一处是照不到的灰暗,人行步道和马路分离,我很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眺望海面,享受平静。 这里也是我小说里曾写过的场景。 我载着夏天骑上四草大桥,在上桥四分之一处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将车子随意停下,然后就着曖昧不明的路灯走到桥边护栏旁。 「哇!」夏天兴奋地靠在护栏上,听着海涛的声音,看着一片深黑的大海。 这一刻很寧静,只有海浪声沙沙地在耳边重覆,世界转眼只剩下我和夏天。 这一刻我们没有顾忌,天南地北聊着天,从恋爱聊到生活,从课业聊到未来的人生,毕竟我和夏天在网路上本来就认识,所以除却初见的生涩后,很快地就能进入到熟稔的阶段,并且无话不谈。 夏天总是很捧场地对我说的话给出反应,自然地大笑、娇嗔、生气,毫不扭捏。 我突然想起我所创作的第二部长篇故事,也是我最受欢迎的那本「我要你当我女朋友」,里面的男主角是以失恋后的我为原型,而女主角…… 我看着坐在护栏上,笑得开心自在,表情可爱多变的夏天,竟与我创作出的女主角形象不谋而合…… 「瀚文哥,你在想什么?」 夏天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了笑,对她道:「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我很喜欢的歌,你有听过吗?」 「我不太听流行歌……」夏天摇了摇头,涩然地说:「应该说我不太听歌,所以现在流行什么歌我都不认识,一定没听过。」 「那我唱给你听。」 我清了清喉咙,轻轻地唱着:「把手伸出来,写上我的爱,把你的眼泪都停下来。以后就算你再怎么爱游盪,爱像星空为你亮起来……」 「你的笑像一种魔法,把夜变成海,我又恨又爱守在岸边等待……(註)」 我哼着歌和着海浪的声音,看着夏天背后,一片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辽阔无边的大海,而夏天的眼睛是这黑暗中最明亮的存在。 註:杜德伟《把你藏起来》 18岁的夏天-05 之后我和夏天养成一种默契,她会在平日的晚上七点左右出现在我实验室,让我教她物理化学直到九点,再带她去吃宵夜或夜游。 夏天的老家在善化,虽然是台南人,但对台南一点也不熟,所有大学生常去的热门景点四草大桥、秋茂园、黄金海岸、安平老街、安平古堡……她只听说没去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我也一样,虽然老家在新竹,但我最熟悉的反而是才住了五年的台南。 所以晚上我会带着夏天去探访她没去过的地方,提前体会大学生夜游的生活。 为了把平日晚上的时间都空下来,我变成一大早就要到研究室把该作的实验进度赶完,晚上才有时间教她唸书,日子过得特别忙碌,连和杰哥夜唱、打保龄球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过这不代表我忽略杰哥,难得在中午前遇上杰哥出现在研究室的日子,我也是会约他出去吃午饭,就像今天。 「所以……我说,为什么吃完饭后,我还要陪你来投篮机练球?」杰哥和我各投完一盘投篮机后,靠着投篮机休息,一边不解地看着我问。 我看着投篮机上一百五十六分的分数,犹不满意地皱起眉头,说:「因为……很丢脸啊!」 上周末夏天回老家,周日难得地我们约在白天见面,我带夏天到中正路逛街,因为她说维妘的生日快到了想帮她挑选礼物。 夏天不是一个爱逛街的女孩,我想起以前陪雅琪逛街的时候,她总喜欢每间店尤其是服饰店都进去走走踩踩,仔细地看过每样商品,因为我们都还是学生,所以雅琪买东西总是会货比三家,几乎是把整条街都看过一遍后,才会决定好要买什么。 但夏天不是。她很快地锁定一间卖生活精品杂货的小店,大约二十分鐘就选定一盒一千片的史努比拼图当礼物结帐,过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我还很惊讶地问她:『这么快就决定?不多看几间吗?』 『维妘喜欢史努比又喜欢拼图,没有比这礼物更适合了吧?』 夏天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一时也哑口无言。大概是之前和雅琪在一起的经验让我以为女孩子买东西都很麻烦,我也早作好陪她一整个下午的准备,现在提早结束反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你有想去哪里吗?』 『我也不知道。』 天气很热,这个时间任何户外的景点都是自找罪受,我看到中正路上的汤姆熊提议道:『不然我们去汤姆熊玩,还可以吹冷气?』 如果是雅琪一定会拒绝我的提议,因为她觉得那种地方是小孩子才会去玩的,但夏天自己就是小孩子,我直觉认为她会喜欢。 果然夏天的眼睛闪闪发亮,没有犹豫地点头说好。 我换好代币,和夏天先一起玩了射击游戏,不意外地看见夏天被我电得惨兮兮的模样。 『再一次!』夏天不服输地再次向我下战帖。 我大笑地接受她的挑战,再一次不留情地将她击败,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总觉得特别逗趣。 『瀚文哥,你不懂什么叫放水吗?』 『夏天,你不懂什么叫赢得很爽吗?』 『靠,机车!』 『厚,女孩子还讲脏话!』 『靠不是脏话。』 『就是,我还没遇过女生讲这种话的!』 『那是你认识的太少了!哼!』 『你这样很没气质耶!』 夏天对我吐舌,扮了个鬼脸。 『那个!』夏天指了指投篮机台。『我们比那个!』 这种投篮机台一共两关,每关六十秒,第一关要六十分以上才能进到下一关,而下一关开始篮框会左右摇摆增加投球的难度。 『你确定?』看着夏天不服输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虽然我很少玩投篮机,但怎样也不会输给一个连篮球规则都不懂的女高中生吧? 夏天和我一人各站一个机台,待倒数声后,比赛开始。 当球从机台中滚落时,我才发现这比赛的难度比想像中的高许多。首先一台投篮机只有五颗球,等待球滚下来的时间太久。再来这里的球不知是否被玩太久、太旧,每颗球都滑不溜丢,一点摩擦力也没有,很容易就滑掉,我愈是急着想投高分,球就愈抓不稳,频频从手中滑开与篮框擦身而过,第一关时间结束,我惊险地以六十二分通过。 我喘了口气,转头看向夏天的分数。我都投得那么惊险了,夏天的分数肯定只会更糟吧? 没想到…… 『九十六分?』我瞪着夏天机台上的分数,不敢置信地说。 夏天对我扬起小脸,得意地笑了笑道:『瀚文哥,第二关要开始囉!』不知不觉,夏天身后已围了一小群驻足的人。 我来不及回应那有些可恶的笑容,咬咬牙开始第二关。在球又滑,篮框又左右摇摆的情况下,大大增加了投球的难度,第二关我投的又比第一关更烂了些,最后总分只有一百零五分。 而我身后的人群却在第二关结束时爆出了小小声的惊呼,我转头看夏天的分数——二百零七分。 换言之,她第二关投得比第一关还要好。 『你有偷练过是不是?』 『嘿嘿……就刚好比你强一点点囉!』夏天那嚣张又得意的样子,看得叫人牙痒痒的,偏偏又叫人真的生气不起来。 那天后来我们又比了三盘,我还是赢不了夏天,盘盘饮恨,让我坚定了要偷偷练球的想法。 不管怎样,输给一个小女生实在是太丢人了! 「就因为这样?」 听完我说的话,杰哥扬起了眉毛,语带不思议地说。 「不然呢?」学校附近也有和汤姆熊一样的投篮机,输给夏天的不甘心,让我只要有空就会来投个两盘,几天下来也渐渐掌握到玩投篮机的绝窍,分数开始愈来愈好,但还是比不上夏天当时的分数。 「瀚文,我觉得……你该不会对一个高中生晕船了吧?」 杰哥的话让我晃了下神,手中投球的节奏顿时乱了一下,「什么晕船?怎么可能?」 「你不觉得你对那个高中生太好了吗?又是教她唸书,又带她出去玩,几乎每天都跟她在一起……」 「誒,怎么可能?她比我小六岁耶!我就算再禽兽,也是个有道德良知,遵守中华民国法律的好禽兽。」 「可是她明年高中毕业就满十八岁了吧?到时你就是个合法的禽兽了。」 「……」 投篮机的时间结束。我停下投篮的动作,对杰哥摇了摇头:「她叫我哥,我也只是把她当妹妹照顾而已。」 「喔……只是乾妹妹,刚认识的乾妹妹,你以前还不是我的乾妹妹……(註)」杰哥笑着唱起张震岳的歌来调侃我。 唱得我浑身不自在,索性转身道:「算了,回研究室。」 杰哥追上我的脚步,语重心长地说:「说真的,你自己注意一下,我觉得……你们不适合。」 註:张震岳《乾妹妹》 ===== 必需说… 其实两个投篮的分数都很弱啊…(烟) 18岁的夏天-06 杰哥的话在我心底投下了涟漪。 我当然知道我和夏天不适合,她太小了,小到并不是适合谈恋爱的年纪。我们之间六岁的差距总让我想到我在唸大学时,她才国小刚毕业……怎么说都是禽兽吧? 何况她才高三,真的能懂什么是爱情吗? 虽然我自己的初恋就在国中,那时喜欢一个女孩喜欢了好几年,一直到上了大学我和那个女孩才因为距离断了联系,无疾而终。后来在大学认识刘雅琪和她在一起,交往了五年,最后也因为距离让我们划下了终点。 那么和夏天在一起又会如何呢? 显而易见的,等她考上大学,我也面临就业,我们一定会分隔两地。 我和刘雅琪在一起五年的感情最后都不敌距离而分手,那么和夏天这短短的一年又要如何坚持下去? 等她上了大学,身边多的是同龄年轻、有闲有时间又懂得献殷勤的小男生,而我一个电机系毕业的工程师,已经可以想见未来的工时长到爆炸,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时时陪在她身边,到时夏天能忍得住男友不在身边的寂寞吗? 在大学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人之后,她难道不会对其他人动心吗?像夏天那么可爱的女生,上了大学后可以想见一定是很多男生追求的目标,我难道能限制她的交友,限制她远离那些别有用心的接触吗? 我和夏天之间存在着太多的差距和风险,我已经不是可以谈点小情小爱的年纪,如果可以我想要的是一段稳定关係的感情,而不是一段随时都有可能分手的关係。 但夏天会是那个可以稳定的对象吗?我想杰哥也是因为预料到这些,所以才会跟我说不适合。 我对夏天或许是有那么点感觉,但那点感觉并不足以让我可以跨越我们之间存在的差异。 我才刚失恋,不想冒险去谈一段存有许多风险的感情。 我只想和夏天维持这样的关係,照顾她到毕业后就好了。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很快地暑假结束,迎来开学。 开学后的复习考,夏天很得意地在我面前秀出她的物理考卷。 「瀚文哥,你看!」 「才六十八分?」老实说那并不是一个很高的分数。 「什么才?我们班超过一半的人不及格耶!六十八分很高了,连老师都特别称讚我进步很多。」夏天皱了皱鼻子不服气地说。 「当年我高中物理考八十分都算低了。」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挺得意把她的分数从不及格拉到及格之上。 「哼!谁要跟你这种电机系的天才比啊?」夏天翻了下白眼,「有种我们再来比投篮机啊!」 「你说话愈来愈不客气了……」我拿笔敲了下夏天的头,说:「可以啊,改天我们再来比过!」 「输的请客?」 换我翻白眼。「我哪一天不是在请你?」 夏天毕竟是小我很多的高中生,所以和夏天出去多半是我付的钱,因为我有研究生的收入,所以请夏天的这点钱倒也没和夏天认真算过。 「也是。」夏天狡黠地一笑,聪明地收了话题。 我忍不住故意糗她道:「我真可怜,不但要当你的免费家教,还要请你吃、请你喝……你自己算算欠我多少了?」 夏天马上不服气地反驳:「瀚文哥不能这样算的,你想想像我这么聪明可爱又年轻的女生,天天陪你出去玩,这伴游费可比家教费高多了,更何况高中生的价码又更高了一点,你可能还倒欠我也不一定。」 「是喔,算起来好像我比较赚?」 「你才知道。」夏天得意地皱了皱鼻子,扬起古灵精怪的笑容。 「你喔!」我轻轻拍了夏天的头,无可奈何地微笑。 「嘿嘿……」夏天笑了笑,随即转开话题道:「对了,瀚文哥,我刚经过你们学校,发现你们学校今天好像特别热闹,是在办什么活动吗?」 我想了下,大学部的活动基本上都和研究生无关,但布告栏上还是会张贴一些活动宣传,我转头对着在电脑区,正在上bbs的何立帆问:「立帆,今天有什么大活动吗?」 「今天?」何立帆连上我们学校的bbs站点了点,说:「迎新啊!今天有迎新舞会。」 何立帆秀出bbs上用彩色文字所编辑出来的广告,邀请所有n大的学生参加迎新舞会。 「大学有迎新舞会?」夏天眨了眨眼,惊奇道。 「我们学校好像每年学生会都会办吧?」我看着夏天一脸嚮往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想去看看吗?」 「可以吗?那个不是n大学生也可以进去吗?」 「你就让瀚文学长带你进去就好了,应该不会检查那么严。」何立帆转过身说。 「对啊,万一真的要检查学生証,你说你没带就好了,看我的应该就可以了。」看夏天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也不想让她失望说道:「反正你也刚考完试,就休息一天,走吧!我们去看看。」 「好!」 「立帆,那我们走囉,拜。」我收拾好东西对何立帆说。 「学长,慢慢玩,拜。」何立帆似乎和谁正丢着水球,头也不回地挥手道。 18岁的夏天-07 舞会的场所在n大靠火车站的主校区,离我们电机系所在的校区有一点距离,但想到那附近人多停车不便,我和夏天还是决定慢慢走过去。 n大每年开学的时候都会办迎新舞会,而且不限制参加的年级,只要是n大的学生都可以入场,因为是每年的盛事之一,活动规模都不小,每年都会吸引不少人参加。 但我只有大一时参加过一次,大家会来参加这种舞会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一场大型的联谊活动,自从和刘雅琪交往后,我就再也没来参加过类似的活动。 这次舞会把整条大学路都封了起来,灯光闪烁,音乐震天,主要的舞台设在校区内,但无论校区内外都聚集了满满的人潮。 夏天穿着便服的样子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我带着夏天,顺利地通过入口的检查,但因为人实在太多,我本想带夏天往舞台区挤,挤了一阵子也没能顺利靠近,夏天轻轻拉了下我的手,对着我摇了摇头。 「你不想近一点看看吗?好像有邀请歌手?」音乐和人声太过喧嚣,想对话还得扯着喉咙喊。 「不要!」夏天也大喊着。「人太多了,我来体验气氛就够了!那些歌手我又不认识。」 想想夏天也的确是不追星的人。 「那我们到外围一点的地方吧!」 「好。」 为了怕走散,我始终牢牢牵着夏天的手,一直到比较没那么拥挤的地方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牵夏天的手。 但夏天似乎没意识到这点,和我的手自然而然地牵着。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放手还是该牵着,除了大一参加社团活动有牵过女孩子的手外,我一直以来都还算满洁身自爱的,除了刘雅琪也没再和哪个女生有肢体上的互动和接触。 但和夏天,一切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快得令我毫无防备。夏天的手柔软小巧,牵着就捨不得放开,我也只好装着没意识到这点,继续牵着她。这时音乐转为抒情,毕竟是舞会,身旁的人一对对开始相拥轻摇。 「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你拥有最美的眼神,炙热的嘴唇……」永邦深情的声音从会场的喇叭中传遍每一个角落。 或许是此刻的气氛太过美好,被身旁的人感染,我看着夏天年轻美好的脸庞,忍不住心底一阵骚动开口道:「你要不要试试看?」 「试什么?」 「跳舞啊。」我对她笑了下,内心却是紧张的。「都来舞会了,要不要试着跳一下?」 「可是我不会啊!」夏天有些慌乱地拒绝。 「我也不太会,不过你看旁边的人,就简单地跳应该还好。」我故作轻松地说,心跳却莫名地跳得飞快。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就连和刘雅琪在一起时都没那么紧张过。 我隐隐期待着某种事情的发生。 夏天左右张望了一下,附近都是成双成对的人在相拥,随着抒情的音乐摆动身体。 她抬头用那双水亮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略为羞涩地点了下头。 我让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的手则轻轻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身体间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亲近却又不亲密。 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以,却又忍不住像飞蛾扑火般往失控的方向发生。 杰哥的警告像童话里午夜十二点的鐘声,不断地回响。 我和夏天在音乐声中,踩着不熟悉的舞步,轻轻相拥,贪恋着这一刻的美好,不想知道当魔法消失后,迎来的会是怎样的后果。 ===== 这本来应该是接06的 但我把它拆2集了… 这样才能日更 我最近速度好慢啊…qaq 18岁的夏天-08 08 舞会结束后,我和夏天又回復成以往的模式,平日我教她唸书,假日她偶尔回老家,偶尔陪我在实验室里作实验、唸书或者一起玩乐。 顺带一提的是,十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我终于在投篮机上打败夏天。 看夏天一脸不敢置信又气鼓鼓不服输的样子,真的是只有一个爽字! 「瀚文哥,你不会连这种游戏都不让我赢吧?」 「为什么要让呢?」我朝夏天得意地笑,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一城。 「瀚文哥,没有人这样的,你唸电机系成绩已经够好了,这种小游戏就该给别人赢的机会,你不会连投篮机都要偷练来跟我争输赢吧?」 「为什么不?我王瀚文,要就是要全赢啊!」哇哈哈哈! 「靠,你真的很机车耶!」夏天愈是气得跳脚,我愈是得意。 「厚,你又说脏话!」 「要你管!」 「没气质!」 说完,我就被夏天打了。 和夏天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激起我幼稚的一面,夏天好胜心强又不服输,明知道对手是我,却也忍不住想一较高下,尤其是在她拿手的项目上。 那一天我们连投了好几盘投篮机,累到手都举不起来才停止,结束后,我又带她去吃晚饭,顺便在麦当劳唸书。 「瀚文哥,你知道上次我们庆祝维妘生日时,立帆学长也有来耶!」 他们庆祝维妘生日的那天,我正好要赶实验所以没和他们一起去,所以不知道原来立帆也有去,我以为只有她们两个小女生而已。 「我都不知道原来维妘和立帆学长有在bbs上聊天。」 我也不知道,原来这阵子看立帆常常上bbs丢水球是在和维妘聊天啊? 「很好笑的是,我们在ktv唱完歌后,维妘提议想看日出,结果我们一伙人就真的跑去黄金海岸等日出,一直等到天都亮了才发现,黄金海岸根本没日出。」 「废话,你们白痴吗?」我笑了。黄金海岸在西岸,又怎么会有日出? 「我也觉得很白痴啊,可是当下我们居然都没人想到这点。」 等等……我们? 我终于觉得事有蹊蹺,忍不住问:「你们……还有谁?你是给谁载的?」 夏天没有察觉任何不对,低头数道:「我、维妘、立帆学长,还有维妘她哥啊。」 「维妘她哥?」我想了一下才想起夏天第一次来我的研究所时,就曾提过维妘的哥哥。「喔,你说过他物理系的。」 「维妘她哥是物理系大三的。」夏天低着头吸了口饮料继续说:「我和维妘高一时,她哥还会教我们数学。」 「后来呢?」 「后来分组,维妘是文组的,我理组的,数学难易度不同,我就不好意思再让她哥教我了,毕竟他本来是教他妹顺便教我的。」 「喔。」不知怎么地,听起来心里总有丝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怎么了吗?」大概是我的心情显露在脸上,夏天敏感地看着我问。 我也说不上心里这怪怪的感觉是源于何处,只能摇了摇头,闷声道:「没事,吃完我们就唸书吧。」 「喔。」夏天也猜不出我心情不好的原因,但看得出来她努力地想找话题让我开心。 「那个维妘她哥有说,今年国庆烟火是办在高雄耶。」 「嗯,我知道。」看着夏天满是期盼的眼神,我却因为她提起维妘的哥哥而觉得有些不高兴,故意冷淡地回道。 那一天是星期二,不是连假所以夏天不会回家,我本来偷偷计画那天要约夏天一起去看烟火的,但现在我反而不想先提这件事,想看夏天怎么说。 「瀚文哥,你那天有空吗?我们四个要去看烟火,你要不要一起去?」 四个?不就是二对二的约会吗?那我去干嘛?看你们谈情说爱?我像打翻了醋罈子一样满肚子酸意。 但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回道:「不了,我隔天要meeting,我得准备一下。」 我没说谎,我们研究所教授固定会在星期三排研究生meeting,而国庆日隔天的确是轮到我要meeting,但如果事先准备好的话,国庆日那天也不会完全挤不出时间,就看我怎么安排而已。 「喔。好吧。」看得出夏天十分失望的样子,平常总会顺着她意思的我,今天却故意忽略她失望的眼神。 「唸书吧!别忘了你已经高三了,国庆日后不是有一次模拟考?加油吧!」 「誒,好!」提到模拟考,夏天马上就换了神情,如临大敌般将参考书全搬上桌子。 在麦当劳喧杂的人声中,我和夏天很快地沉浸在只有两人的唸书声里。 18岁的夏天-09 我和夏天彼此刻意不提及国庆日的事情,假装不知道国庆日那天彼此有别的事要忙。 从暑假到现在,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让我们太习惯有彼此陪伴的生活,就好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一般。 久到让我以为我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久到让我觉得夏天身边的位置只有我。 但我却忘了我们彼此什么关係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她网路上认来的大哥,一个很热心教她唸书的大哥。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没有资格去限制她什么,我一直都知道这点。 但我还是莫名地感到心情烦躁,愈靠近国庆日,对夏天愈发冷淡。 夏天似乎感觉到什么,但又莫名所以,我们保持着平常的互动,但感觉又比平常少了些什么。 自从知道立帆在追维妘后,有时我们四个会一起去夜游,我们会偷偷走进无人的亿载金城里,四个人打打闹闹地聊着天,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不同的是,有时走着走着,立帆和维妘就会愈走愈快,像是想拉开和我们的距离一样,夏天有时会想来拉我的手追上他们,但总被我悄悄避开。 我想我是有点在闹彆扭的。 虽然我从没见过维妘她哥,但我光想像他之前曾像我一样教过夏天唸书,也曾和我一样带夏天出去玩,之后夏天还要和他去看烟火……种种想像的画面充斥在我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内心醋海翻腾。 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夏天已经喜欢得那么深,喜欢到一点也不愿见她和别人在一起的程度。 但夏天呢? 我看得出来她对我也是有点喜欢的,但她的喜欢又有多深呢? 我不知道。 当年和雅琪恋爱时,我没有想太多就和雅琪在一起了,因为当时的我站在和雅琪一样的立足点、一样的优势上,我们一样年轻,身边同样不乏机会。但现在我和夏天不一样,她即将要上大学,凭她的外型,她的身边会有很多机会、很多选择,到时我还会是她的选择吗? 甚至还不用等她上大学,那个选择的机会就来了,她还会选择我吗? 国庆日前一天,夏天再次抱着期待问我要不要一起看烟火,我知道我可以挤得出时间,但我还是忍下心中的不快,再一次拒绝了夏天。 国庆日这天,杰哥早早下高雄找女朋友,大概也会去看烟火。在寝室没人陪的我,只好一大早到研究室报到,既然没事就把明天要meeting的报告准备得更完善些,如果幸运或许还能捞到一两个同样孤单的研究生,一起过国庆日。 总之就是儘量不让自己去想夏天他们在作什么。 没想到一到研究室,立帆也在,我和他打了声招呼后,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和维妘约去高雄吗?」 立帆坐在电脑前上bbs,看起来正在和某人丢着水球,听了我的话转头回道:「我们约中午过后出发,可能会先在高雄逛逛再去码头。」 这次的国庆烟火在高雄的新光码头。 「喔。」我闷闷地应了声,想像着他们在高雄快乐游玩的情景。心情有点闷,有点烦躁。我干嘛问立帆这种事情让自己不愉快? 我很快地点开报告让自己专注在报告上,撇开一切不愉快。 不知不觉过于专注的我没发现时间已过十二点,还是立帆提醒了我。 「学长,那我要走囉!」 我回过神,看了下时间,也关上电脑站起来。「中午了,那我也先去吃饭好了。」 立帆背起背包,像是不经意地一问:「学长约了夏天吗?」 「嗯?」我一愣,回道:「她不是今天要跟你们去看烟火?」 立帆停下脚步,一脸困惑:「没有啊,她临时说她不去了,我以为她是跟你约了要留在台南。」 我一怔神,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回道:「没有,我没约她,她有说为了什么不去吗?」 「维妘说她要准备考试,所以我才以为她是和你约了。」 「那……我等下问她看看好了。」我若无其事地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感到一阵窃喜。 「好喔!」立帆拍了下我的肩道:「那学长,我先走啦!」 送走立帆后,我拿起手机播下夏天租屋处的电话。 这个电话我存很久了,却是第一次打。因为平时我和夏天多半是在bbs上联络,而且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所以很少用到电话。但现在我等不及用bbs联络她。 电话响了一阵才接通,手机里传来轻轻柔柔地一声:「喂?请问找谁?」 莫名地,我握着电话的手有些湿润,这不是我第一次打电话给女生,但我却仍然像国中打电话给初恋对象一样,感到心跳加速。 「我、我找夏天……不是,是夏雨霽。」叫她夏天习惯了,都忘了她本来的名字是夏雨霽。 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回道:「我就是……你是……瀚文哥吗?」 第一次听到夏天在电话里的声音,和平常面对面时不同,似乎要更温柔上几分。 「对啊,你听不出来是我的声音吗?」我拿着手机笑了。 我听到夏天迟疑的声音:「真的,听不太出来。」 「为什么?有差很多吗?」 「不行,我受不了。」我听见夏天似乎将话筒拿远的声音,夏天的声音因此有些模糊。 「什么?你说什么受不了?」 「你的声音啦!」夏天咕噥着像在抱怨一样的语气。「你在电话里的声音比平常还好听,变得好有磁性,听得我耳朵好痒……」 我拿着手机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的声音好听是公认的,我的初恋对象说过我电话里的声音比本人好听、刘雅琪也说过我在电话里的声音像深夜广播节目的主持人一样,现在连夏天也这么说,只是夏天的反应直接到让我觉得好笑。 「这样就受不了?那我以后怎么打电话给你?」 夏天沉默了一下,我可以想像夏天在电话那头红了脸的样子,她吶吶地转移话题道:「你、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清了清喉咙,才说出我打电话的目的:「我听说你今天没有要跟维妘她们去看烟火?」 「你怎么知道?」 「学弟说的。」我顿了下,才问:「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去了?」 「喔?喔。」夏天迟疑了下才回道:「就……国庆日完,星期四、五要模拟考啊,我成绩那么差,我想还是多少用功点吧……」 虽然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但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既然你要唸书,干嘛不找我教你?考试的范围你都会了吗?」 「咦?你不是说你要准备明天的meeting?」 「meeting的东西我都准备好啦!你吃午饭了没?还没吃的话,我接你去吃饭?」 我听到夏天在电话那头忙乱地应好,想像她现在可能是又惊又喜的样子,我的心情是愉悦地,甚至迫不及待想赶快见到夏天。 18岁的夏天-10 十分鐘后,我骑着迪爵来到夏天租屋处把人接走,带夏天去我们学校附近一家叫福吉雅的餐厅吃饭。 这家店小巧而温馨,餐点经济实惠,是我大学时很喜欢来的一家店,夏天跟我来吃过几次,也和我一样喜欢上这家店的焗烤饭。 吃完饭,我把夏天拎回研究室里开始教她唸书,一切就和我们假日的模式一样,只是夏天不时拿眼睛瞅着我,一副想问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起的模样。 「终于作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跟我一样肯定……」梁静茹的声音从电脑喇叭中轻轻传出,在研究室里只要有人,就会习惯放点音乐,此时正好放到梁静茹的这首《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註)」 梁静茹温柔坚定的声音在回盪,夏天正好与我一个眼神对视。 我的内心突然一阵激盪,看着夏天,尚嫌稚嫩年轻的外表。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去看烟火?」 夏天瞪大了眼睛,似乎就要点头,但又想到什么似地摇了摇头说:「可是我书还没唸完……」 「这样吧!反正时间还早,我们认真点,看能不能四点前把物理唸完,剩下数学部份,我明天再教你,这样我们还赶得及衝去高雄看烟火,你觉得怎样?」 夏天眼睛整个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下头:「好。」 我就知道,夏天还是很想去看烟火的。 所以……她果然是为了我而留下的吗?我的心里悄然下了决定。 有了看烟火的诱因,夏天唸书的专注力顿时提高不少。我们在预定的时间唸完物理的考试范围后,我便照答应她的事,载她往高雄骑去。 等我们到新光码头的时候,天色微暗,码头上已是人潮汹涌的状态。 我停好机车,带着夏天在为了国庆烟火而临时设置的摊贩区逛,也顺便吃了晚餐。这里被弄得像夜市一般,在烟火施放前,所有人都挤在这里打发时间。 夏天怕走散像孩子似地拉着我的衣角,我主动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牢,这次我不想再回避她的手。 夏天有些惊讶,却柔顺地任我牵着。 我牵着她的手,一摊一摊地逛着,她像个孩子般兴奋地左顾右盼寻找着新鲜有趣的事物。 「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遇见维妘他们?」夏天的视线很认真地在人群里搜寻。 我看着她柔美的侧脸,鬓角边几络发丝垂下,一头齐肩的黑直发被她扎成了马尾,在她脑后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她今天一样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认识她以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简单没有多馀的装扮,却处处透露出她的青春与活力。 让人忍不住被她吸引,将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几巡,没见到维妘他们,回头转向我,似乎没有预期地与我的目光相对,昏黄的灯下,她的脸上驀然浮上一层红晕,涩然地将视线移开。 「你今天真的是因为要唸书所以才没和维妘他们来的吗?」我拉着夏天的手,慢慢地离开像夜市一样的市集,朝人潮较少的地方移动。 夏天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跟着我的脚步。 其实夏天有没有回答并不重要,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有了决定。我想在我确定喜欢她之后,我已经无法接受和夏天这样曖昧不明的关係。 为了远离人潮,有个可以说话的地方,我带着夏天走到码头的另一处。 「其实我听到你要和维妘她哥一起来看烟火时,是有点不爽的,但我知道我没资格阻止你什么,我本来想和你维持这样的关係就好,谁都不要把感情放得太深,因为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远距离恋爱。」 「如果你这个时候交男朋友的话,你会失去很多很多上大学的乐趣和机会,你可能会失去认识其他人的机会,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有点可惜的……或许我应该等你上大学后,让你选择比较后再决定,但是我……」 「瀚文哥,你在说什么?」夏天抬头看着我,轻轻蹙起了眉头。 ===== 其实我也不知道瀚文在共啥小朋友…(摊手) 18岁的夏天-11 「我说……我很清楚你上大学后,你身边的男生在想些什么,毕竟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而且不止你的同学,还有学长……总之所有大学男生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诱惑,而我是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你知道吗?远距离恋爱是很辛苦的,当你看到你身边的朋友都有男朋友陪,但你很多事都必需自己来,你也许会开始羡慕别人…… 「老实说,我真的觉得我们差六岁差太多了……你才正要开始体验青春的大学生活,而我已经要步入社会了,我们的想法可能会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可能会有很多要克服、要磨合的地方……我们可能没办法很顺利……」 我一股脑地说着,也不管夏天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只是尽可能地分析和我在一起的优缺点让她知道。 夏天怔怔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打断我的话道:「瀚文哥,你等一下。」 我闭上嘴,看着她微仰的容貌,眼底映着远处的灯光,如点点星芒般。 「我整理一下你说的话……」她深吸了口气,小心地问:「你是在跟我告白,说你喜欢我吗?」 我愣了愣,说了那么多,的确想表达的只有一句。 我点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对,我喜欢你。」 夏天笑了,一时间从脸上迸出明亮的光采。 「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么……我们会有什么问题吗?」 「……」敢情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吗? 「瀚文哥……」夏天拉了拉我的手,语气半是撒娇,半是调笑道:「很多事情没有开始,你怎么知道结果呢?没有试过、没有经歷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克服,你说的都只是假设,都是不一定会发生的事,不是吗?」 「不是,我说的都是我们有可能会面对的,我只是先把最坏的结果说给你听……」 「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而已,但如果我们没有开始,那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我一怔,竟无法反驳。 「与其因为没有开始而遗憾,我寧愿先尽力一试,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得到过程了。」夏天拉着我的手,认真道:「既然我们互相喜欢,那么又有什么理由要错过彼此呢?」 我笑了,爱情需要勇气,我不知道夏天是因为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关係,所以可以将一切说得瀟洒,还是我在前段的感情失败后,失去了爱情的勇气,即使心里想着要向夏天坦白感情,却还是胆小地为自己设下了许多不愿跨出的藉口。 其实就像夏天说的,最糟也不过就分手而已,但如果没开始也一样什么都没有,不如尽力一试,这段感情能走多远。 我伸手将夏天拥入怀中,靠在她耳边说:「你说得对。」 夏天也伸手回抱着我。 这是第一次,我们之间毫无距离,全心地将彼此拥入怀中。 咻——碰! 远处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惊叹。 「啊,烟火开始了。」 我和夏天这才回过神,拉开了些距离,抬头仰望远处明亮的烟火。 橘红色的烟花在深黑的画布中盛开绽放,璀璨斑烂,却在转眼间凋零落下,新的烟火交替补上,为夜空缀上美丽的色彩。 夏天露出不逊于烟火般美丽的笑容,眼底尽是烟火璨烂的顏色。 「我们,走近一点看吧!」我牵起夏天的手,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寻找最适合观赏的地点。 烟火足足施放了一个小时,那些如梦幻般繁华的烟火在夜空中短暂地盛开后,一点也不留地逝去,转眼如墨般漆黑的夜空恢復了平静,那些美好犹如一场梦般,半点痕跡也没留下。 烟火结束后,夏天还一直盯着深黑的夜空流连不捨。 我牵着夏天的手,轻声地道:「走吧。」 夏天勾着我的掌心,慢慢地与我十指交握,在走回停车场的路上,亲?地与我聊天,我们之间的气氛已和来时大不相同。 现在我们真正在一起了。 回程的路上,夏天坐上后座,我拉着她的手环住我的腰,她有些害羞,却没有抗拒,慢慢地也将头靠上我的背,像是依赖一样贴着。 我一手控制着油门,一手不时抚摸她环抱着我的手,乘着十月清凉的夜风,不急不徐地骑回台南。 夏天已经随着烟火绚烂地结束了,而我们的爱情正要开始。 ===== 直接吐槽瀚文哥一句:没有,夏天真的没有在听你说什么…xd 18岁的夏天-12 我和夏天在一起的事,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在研究室里传开,每个人看着我的表情都是一脸「你终于下手了」的贱样。 就连杰哥也在国庆日隔天过来拍拍我的肩说:「这么快就决定当禽兽不当人啦?加油,你离合法禽兽还差半年。」 「……」到底谁传的? 这个问题很快在晚上遇见立帆时有了答案。 「嗨,学长,昨天你和夏天有去看国庆烟火对不对?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维妘说有看到你们躲在人少的地方……」立帆淘淘不绝、毫无心机地说着。 很好,找到罪魁祸首!学弟,你到时就不要跟我求实验数据! 撇开这段插曲,我和夏天在一起之后,相处的模式还是没什么改变。 模拟考完后,接着就是段考,高三就是这样,考试接连不断。 星期天下午,我把夏天带回我的寝室唸书,因为夏天说很好奇研究生的宿舍长什么样子。 「其实……就很普通的样子。」我带夏天走进我和杰哥的宿舍内,「只是一般大学生宿舍是四人一间,研究生则是两人一间,然后,里面没有冷气,会很热哦!」 「哇!」夏天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和杰哥这间五坪大的宿舍。 床是上下舖,桌子是连着衣柜併在一起,非常简单普通的格局。 走进寝室的时候,杰哥正好关上电脑,穿上薄外套,准备要出门的样子,杰哥通常过中午才会开始活动,是半夜行性动物。 看见我和夏天进来时愣了一下,倒不惊讶,从容地打了声招呼:「嗨。」 夏天和杰哥在研究室里见过几次,所以并不陌生,大方地和杰哥打招呼:「嗨,杰哥,我好奇研究生宿舍,所以来瀚文哥这里看看。」 「喔,随便看啊,我先出门了。」杰哥毫不在意,大方地说。 就因为杰哥的随和,我们才会大学四年加研究所都这么地要好。 我对杰哥随口问道:「你要去哪?」 「去见网友,不会太早回来。」杰哥拎起钥匙,挥手道:「走了,拜。」 送走杰哥后,夏天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杰哥的网友是女的吗?」 「应该是吧?」我曾跟夏天说过杰哥混bbs混很兇的事,交过的网友一堆,都是女生,让人望尘莫及。 「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他女朋友不管的。」 这就是杰哥和我不同的地方。 明明同样远距离恋爱,刘雅琪管我管得死紧,但杰哥的女朋友小白则是完全放任,她知道杰哥认识许多女网友,也会和女网友见面,但我却从没听过他们为这件事吵架。 在我被刘雅琪的一堆限制管得受不了时,我也曾问过杰哥到底是谁的观念有问题?为什么你每天和女网友talk甚至见面,小白都不会生气,而我只是和同实验室的出去玩,雅琪就和我冷战? 杰哥也只是同情的拍拍我说:『我觉得没有谁可以限制谁交友,会出轨的人就是会出轨,所以我找女朋友也是找和我观念一样的人,我和小白都不会限制对方,至于你……女朋友自己选的。』 杰哥的观念和雅琪完全相反,刘雅琪甚至有一度要我远离杰哥,觉得杰哥会把我带坏,是我觉得太夸张和雅琪吵了一架,雅琪才作罢,但偶尔提到杰哥时,还是不太高兴,杰哥对雅琪的观感也不太好,所以我很少让雅琪见到杰哥。 但以结果而言,我和雅琪最后还是分手了,但杰哥和小白却还是维持得很好,或许远距离恋爱就是要有这种豁达和信任的态度才能长久吧。 「喔。」夏天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乖巧地坐在我的书桌前拿出了参考书。 我也拉了杰哥的椅子过来坐在她身边,准备教她唸书。 一开始都还是像以前一样认真地一教一学,等到做完一个小单元的练习题后,我慢慢心猿意马起来。 这是自国庆日告白以来,我们第一次在无人的环境下独处。 她低着头写练习题,马尾垂到向着我的侧边,一晃一晃地挡着我凝视她侧脸的视线,我忍不住伸手将她的马尾勾去另一侧,手指也因此不小心滑过她柔皙的脸颊,夏天顿了下,愕然地抬头看我,脸上瞬时浮上了些红晕。 「你干嘛?」夏天紧张地抬头,显出一丝慌乱。 「没呀!我只是看你的马尾太碍眼了,所以把它拨到另一边去。」我无辜地说。 这才发现夏天的脸都红了,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额上出了点薄薄的汗水。 「喔。」夏天似乎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不知所措地捂着被我碰过的脸,低下头,继续写练习题。 她似乎也早意识到此刻寝室内只剩我和她两个人,距离如此贴近,带着彷彿会发生点什么般的预感,让她全身紧绷。 既期待又紧张。 「夏天,你不是国文很好吗?我问你个问题。」 「嗯?」夏天一听,立即肃整以待。 「用来表达丰富情感的文体叫什么文呢?」 「啊?抒情文啊。」夏天皱眉,像是我问了个白痴问题一样。 我对她得意地笑了笑。「错,是王瀚文。」 「……」夏天的表情怪异地扭曲着,最后忍俊不住地大笑:「贱耶!」 我看着夏天,陪着她一起大笑,慢慢地笑声渐歇,她凝视着我,神情不似方才紧绷。 我揽着她的肩,脸慢慢地向她靠近,近得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你不怕吗?」我凝视着她粉色的唇,轻声地问。 「怕、怕什么啊?我从小到大只怕蜘蛛,什么都不怕的……」夏天声音轻颤,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可爱的倔强,就连这时也不愿服输般。 「是吗?」我一低头,嘴唇轻轻地贴上她的,一扫而过,很快地又分开,问道:「这样也不怕吗?」 她的脸带上醉人的红晕,仍是倔强地说:「不怕。」 我终于忍不住,扣着她的后脑,强硬地贴上我渴望已久,那对柔软又倔强的唇,慢慢吸吮,在她僵硬得不知如何反应下,用舌头撬开她的嘴,勾出她的舌头,缓慢交缠,汲取她如蜜般的芬芳。 良久,我才将她放开,看着她涨红的小脸,不知所措的反应,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让我的心整个发涨发软,愈是不可自拔地想进一步欺负她。 「再一次?」我轻声地诱哄。 她听话地点头。 我们的唇再一次靠近交叠,这一次,她终于懂得用她生涩的舌头回应我,双手将我紧紧拥抱,我们的吻像在游戏,也像在试探,寻找着对方喜欢的方式,许久才分开。 感觉夏天在我怀中全身发软无力地依偎着,始终将头埋在我胸前不敢抬起,忍不住笑道:「不是说不怕吗?」 「不怕啊……但是……我觉得……我也没力气了……」夏天在我怀中,语气软软地说。 我拥抱着夏天,因她的话而满心欢喜,像是终于得到心爱的东西一样,不捨放手。 如果可以,真想这样将她一辈子拥在怀中,像杜德伟那首歌一样,把她永远藏起来。 ===== 这集槽点太多… 我都不知道要从何吐起了…… orz 那个…什么文体的梗,感谢大佬提供 欢迎要撩妹的拿去发挥利用…xd 18岁的夏天-13 二月夏天参加了学力测验,成绩虽然比在学校的模拟考时进步很多,要推甄上我们学校还是有点危险,夏天的志愿是生物系,本来以她的成绩大约就是中字辈的大学,但和我交往后,她的志愿就变成当我学妹。 也因此儘管学测的成绩并不理想,她还是申请推甄n大的生物系。 『有交有机会囉!说不定我像被雷打到一样幸运呢?』夏天乐观地说。 我却总觉得自责,似乎是因为和我恋爱的关係才害她没有考好。 虽然交往之后我们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唸书步调,但唸完书后我一样会带她到处走走夜游,难免也会有些分心打闹,或是作点情侣间的事,即使没有到最后一步,但这也或多或少打乱夏天唸书的心情。 毕竟也找不到哪一个高三生可以这样又玩又唸书还可以考得好的。 果然三月底n大公布录取第二阶段名单,这雷打般的机率没有降临在夏天身上。 「没关係啦。」我在麦当劳里安慰沮丧的她。「推甄看的又不只是学测的成绩,还有在学成绩,你自己也说了,你之前在学校的成绩也不高,你要拚的就是七月的联考,不是吗?」 「是没错啦,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和实际上看到自己落榜心情还是很差……」夏天叹了口气,随即又振奋起精神道:「没关係啦,我就难过一下,重点还是在七月!还有四个月,我一定会把成绩追上来的!」 我摸摸夏天的头,也自我反省,我似乎常常忘了夏天还是高三生,既然要和夏天恋爱,也不能害夏天没考好。 虽然夏天在我的教导下成绩有显着的进步,但如果要考上我们学校,目前进步的速度还不够快。夏天是聪明的女生,很多题目只是观念卡住,稍加提点便能融会贯通,就是没有用心在该背起来的东西上,化学许多需要硬背起来的观念,夏天常常忘记,或许我应该想办法帮助她记忆…… 我认真地想了许多可以帮助夏天的读书计划,真心地想帮助夏天将她的成绩提升起来,不想让夏天背负因为谈恋爱而使成绩变差的罪恶。 我将心里的计划说给夏天听,同时和夏天一起规划最适合她的读书进度,不知不觉,待到麦当劳打烊的时间,才和夏天一同离开。 因为不急着回去,所以我拉着夏天走进我们n大的校园内,夜里大部份的学生都不在学校,只有少数几个建筑里亮着灯,校园内昏沉灰暗,只有几盏微黄的路灯,四下安静无声,特别适合情人散步聊天。 我牵着夏天的手,同时聊着未来的读书规画,其实这个时期也正是我最忙的时候,硕二下,实验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硕士论文、毕业口试和博士班考试。 博士班考试还好,至少口试的部份都是认识的指导教授,成绩不会太难过。 硕士论文我平常就有在准备,目前也快要完成,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最担心也只有口试的部份了。 聊着聊着,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夏天识时务的安静下来,我拿起手机看着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号码,顿时愣住了。 手机持续响着,夏天疑惑地看着我,我不想瞒着夏天,只好轻声地说:「是刘雅琪,我该接吗?」 我问她,同时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夏天没有想太久,几乎是马上地回道:「接啊,或许有重要的事。」 得到允许的我,将那响个不停的手机接了起来,轻轻地道了声:「喂?」 「我考上了!」手机那头传来刘雅琪压抑欢喜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时间已晚,所以不敢大声,但还是能听出她的激动。 「我考上清大的分子生物组了!」 我一愣,时间居然过这么快,已经到了研究所放榜的时间了吗? 「呃,恭喜。」我顿时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除了恭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你不为我高兴吗?」刘雅琪似乎也发现不对劲,激动过后,声音也冷静了下来。 「没有啊,真的,恭喜你。」我和刘雅琪分手的过程没有不愉快,此刻的恭喜是真心诚意的恭喜。 「谢谢。」刘雅琪像是觉得好过一点,又恢復了愉悦的声音道:「那我这周末下去找你,陪我庆祝一下好吗?」 「呃?」 「不方便吗?」 「我以为我们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像是一世纪之久,才听到刘雅琪闷闷的声音说:「今天放榜的消息我谁都没说,我第一个想分享这件事的人就是你,你知道吗?」 我怔住了,雅琪的说法像是对我还留有依恋一样,让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夏天看着我的脸色,似乎看出些什么,无声地打着口语:『你慢慢说,我到旁边等你。』 接着夏天一脸平静,乖巧地走到不远处有路灯的椅子下坐着,保持在一个我看得到她,但她听不到我说什么的距离。 这是夏天的贴心,却让我觉得心情万分复杂。 我知道我应该当着夏天的面对刘雅琪狠心地说上一句「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然后帅气地掛上电话。但雅琪落寞的声音却让我狠不下心来作这件事。 毕竟是曾经在一起五年的人,分手时也算得上是和平分手,这让我无法狠心对她作出任何会让她伤心的事。 雅琪在电话里不知道我的表情,可能以为我在寝室,毕竟四周十分安静,她继续说:「我以为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关心我的事情,但我等你电话等了一天,你都没打来……」 18岁的夏天-14 事实上,我根本忘了研究所也是最近放榜,也从没想过去查榜。夏天的事情佔满了我的思绪和时间,我甚至这阵子完全没想起过雅琪的事情。 或许刚分手那一阵子还有想着日后藉考研究所的名义再次和雅琪联络,可能恭喜她或安慰她,我和她分手的过程还算平和,五年的感情就算当不成情人,也还能是朋友。 身为朋友理所应当关心对方考试的结果,却没想到自从认识夏天后,我几乎把雅琪给忘了一样,满心沉醉在和夏天恋爱的喜悦里。 和刘雅琪在一起的日子遥远得恍若上辈子一般。 听着雅琪的话,不知为何让我有一丝愧疚。 「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但……恭喜你。」 「你好像……变冷淡了?」 我沉默了一下,直接否认:「你想多了。」 电话里,雅琪的声音微微哽咽:「你在怪我吗?怪我先提分手,然后现在又打电话给你?」 「没有,我没怪你,我现在就是把你当朋友一样关心。」 「你懂我为什么要分手吗?」刘雅琪呜咽了声,突然道。 曾经在我面前那么骄傲强势的一个人,如今忍着哭声的样子格外让人心疼。 是因为后悔了吗?还是有其他原因呢?我不知道,但我还是因为她展现的脆弱而心软了下来。 「你别哭,好好说。」 「我也不想分手,但你知道我已经重考第二次了,我不能失败,我不能让我妈对我失望,我希望你是能完全支持我的……」 「我怎么不支持你了?」我皱眉反驳,就像我们之前吵过无数次一样。「你要重考我有阻止你吗?你为了重考搬回老家,只因为你说台北的补习班比较好,我有说过什么吗?甚至你因为要唸书而不能陪我时,我又有说过什么吗?」 「所以你在我准备考试的时候和朋友每天出去玩?甚至让我半夜打电话给你找不到人,还有让我发现你在玩bbs和网友talk?」她愈说愈激动,「我不想在准备重要考试的时候,还想着你会不会背叛我?会不会和哪个女生聊天?会不会像你的好朋友杰哥一样背着她女朋友和网友见面?」 这些话在我们之前争吵时就曾听她说过,那时听到只觉得一肚子气地想反驳她、和她吵架,而如今或许是心境不同了,也或许是抽开了我是她男朋友的角色,再听到这些话时,却是听出她的话里潜藏的浓浓不安。 「你知道从交往以来,我没有作对不起你的事。」若是之前我一定激动地向她反驳每一句话来証明我没有错,但现在我只是平静地向她陈述事实。 我懂刘雅琪的这些不安来自于小时候父亲的外遇,我一直都懂,也一直忍耐着她的不安,但我没想到我做的却远远不够抚平她的不安,最后我们还是因为她的不安而分手了。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你每次都说你跟那些女生只是朋友,但你对她们有说有笑,温柔体贴的样子都让我很不舒服。我始终都觉得如果不是我主动告白,如果不是我一直在你身旁随时盯着你,你大概早就和很多女生搞曖昧去了。」 「但是这些事情,为了你,我都改了。」 刘雅琪说的是我们刚交往那一两年的事情,我为了她退出了所有社团活动,也断了一些本来和我交情还不错的女生的联络。 「是,你都改了。但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 「所有的事情,如果我不要求,我没发现,你不会主动为我改变。」刘雅琪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有办法一边准备考试,一边还要去担心你是不是去作了什么会让我不安的事情,我不想被那些不安击倒,所以我只能和你分手。」 「那是因为你不够信任我。」 「那你就应该拿出可以让我信任你的态度啊!」刘雅琪激动起来。 眼看话题将落入像之前一样的鬼打墙,我连忙打断。「好了,雅琪,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我们就是已经分手了。」 雅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才冷冷地道:「其实……你一直在等我说分手吧?」 我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道:「没有,我并没有想分手。」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我跟你说分手后,你却一点都不想挽留?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平静地和我分手?」 换我沉默着,雅琪的话似乎说中了一些我心中难以言明的想法。 和雅琪的分手虽然难过,但又有一种顺理成章的感觉。我不知道对她的感情是何时开始变调的,虽然还是喜欢她,却一直有种我们迟早结束的准备,只是这个结束由她说出口,对我而言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早就觉得你爱我并没有像我爱你那么多,你只是说不出口而已,所以我只好帮你说了。」刘雅琪一语道破我心中难堪的一面。 「我……不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之间的争吵真的也是让我累了,也让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分开比较好。」我试图解?着当时心里的想法。 不是不爱了,而是感情早已在争吵中磨淡了,磨到后来竟让我觉得分手也无所谓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考上清大,别的学校都不行吗?」 「我以为那是你的志愿。」 「其实以生科领域来说,清大不是最好,以我医检系的背景,我应该要考同样有医学院的学校才对,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我从来没细想过雅琪坚持重考的原因,我以为她就只是为了清大这个名校而已。 雅琪顿了顿才又道:「因为我想你老家在新竹,你将来也会在新竹工作,为了不想和你分开,我才一定要考上清大。」 「因为我就是这么喜欢你,可是你从来没想过这些吧?」 雅琪的话让我动容,我不知道她坚持要考清大还有这样一层用意在。 「但是我现在已经……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了。」迟疑了一下,我最后还是决定诚实地对她说。 电话里的雅琪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似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知我为何而道歉,但那个总是强势的人,此刻却又彷彿脆弱得不堪一击似地,让我感到不知所措,莫名地生出一丝罪恶感。 或许她完全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交了新的女朋友,事实上,连我也没想过。 彷彿自打嘴巴一样,说爱她,但一转身就投入新的恋情,五年的感情一下子就什么都不剩般,好像真如雅琪所说的,我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爱她,才会在分手后毫不想挽留。 「我以为你会等我……」雅琪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哭一样。「原来五年的感情可以这么快说没了就没了……」 「不是这样的……」我想反驳,但怎么说都显得无情。 刘雅琪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是我的错……」 她这样说反而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办法祝福你和她幸福长久,但……我不像你可以放下得那么快,我会等你。」 「你不要这样……」我的心酸涩得难过,其实一点也不想听她这样说。 刘雅琪没有说一句再见就将电话掛上。 我却觉得心情沉重,好像再经歷了一次分手一样,而这次充满罪恶感。 我收起手机,走向在一旁等着我的夏天。 夏天早注意到我讲完电话,在我走向她的时候,她也同时起身向我走来。 「还好吗?没事吧?」似乎是注意到我难看的脸色,夏天担心地问。 我勉强弯起嘴角,不想让夏天担心,也不愿让她有机会胡思乱想。 「没事。」我跟夏天说:「她本来想找我庆祝考上研究所的事情,我拒绝了,我也跟她说清楚,我有女朋友了,你不用担心。」 夏天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硬扯了下嘴角道:「我又不会担心这个,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我看着夏天皱了皱鼻子,故作开朗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告诉你,我跟她真的已经结束了。」我将脸埋入她的颈肩,用力汲取她的气息。 我和雅琪已经结束了,就算她说还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回头,因为我很清楚现在让我满心喜爱,牵掛的,是我怀里的这个女孩,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她。 「嗯,我知道。」像是感受到什么,夏天也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我。 ===== 修修改改无数次 改到觉得自己在鬼打墙了…qq 18岁的夏天-15 自从知道我前女友雅琪考上清大研究所后,夏天整个唸书的态度就变了,或许是刺激到夏天不服输的个性,夏天变得比之前还拚命唸书,和我约会回去后还会再唸书唸到凌晨,成绩也突飞猛进。 虽然对她这种拚命唸书,作息不正常的方式感到担心,但高三谁不是这样拚过来的?再拚也只有这半年,我只能尽我所能支持她。 紧接着忙碌的六月到来,除了帮夏天復习功课,我同时也要准备我的硕士论文和口试,一整个忙到不可开交。 幸好博士班的考试结果公佈,我和杰哥都顺利直升博士班。 再来是夏天的毕业典礼,我偷偷地带了一大束鲜花去参加,女中校门口聚集了一群男学生,看就知道是附近一中、二中的男生,夹在一群高中生中的我显得有些突兀,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真的有种自己老了的感慨。 不过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至少在经济上就比一群高中生来得宽裕,当我将那束足以把夏天的脸完全淹没住的鲜花送给夏天时,当场就收到了不少惊叹声,和随之而来羡慕的眼神,让夏天害羞得把头埋进花束里,迟迟不敢抬头。 虽然事后夏天表示很丢脸,但看得出来她是很高兴的。 夏天的毕业典礼结束,很快就是我的毕业典礼,说实话,从小到大那么多场毕业典礼,除了国小的毕业典礼比较印象深刻外,之后的毕业典礼参加到几乎要无感的程度,尤其是硕士的毕业典礼根本不算真的毕业,只是走个过场,真正的毕业要等到口试过了之后,才能拿到毕业証书,而且因为直升博士班,所以还会留在原来的实验室,面对同一个老师。 所以我一点毕业的感觉都没有。 但夏天却对我的毕业典礼感到兴致勃勃,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参加。 毕业典礼当天,夏天难得特别打扮,穿上长裙,气质典雅地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眼睛为之一亮。 总是一副小女孩样子的夏天,这天难得像个气质优雅的女生,好像一夕间长大成熟般让我移不开眼睛。 不过尷尬的是,本来以为不出席的爸妈,居然临时决定和我哥从新竹下来参加我的毕典,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我只好在毕典结束后将夏天介绍给他们认识。 我爸是传统大男人主义的人,天生不苟言笑,极为严肃,我从小就很怕他,即便长大后,面对他还是有几分拘谨。 雅琪和我父母见过几次,她也非常怕和我爸相处,可以说除了我妈,没有几个人能和我爸相处的。 但夏天却能无惧于我爸阴沉的脸色,态度自然,落落大方地向我爸妈问好。 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和雅琪分手的事情,见到夏天愣了一下,礼貌打过招呼后,我妈就小声地拉着我问:「啊之前那一个呢?」 我只能尷尬地回答:「去年分手了。」 「怎么会分手?你没对不起人家吧?」我妈在思想上是很传统的人,听到分手又看到我和夏天在一起,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 「没有啦,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和雨霽是最近才在一起的。」 「那怎么会分手?」我妈貌似松了口气般,又问。 「就……很多原因,你不要问那么多。」 我妈瞪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夏天,说:「她看起来很小,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就……她来我们实验室问功课,我教她唸书,然后就在一起了。」我直接略过和夏天在网路上认识那段,就怕我妈会对夏天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毕竟在老一辈眼中,网路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地方一样。 听完我的解释,我妈再看夏天的表情就自然许多,而我那不苟言笑的爸爸也难得柔软了脸上的线条,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夏天。 连我哥都忍不住偷偷地说:「你这个比之前的好。」 我朝我哥笑了笑,心里有几分得意。 因为我爸妈临时来的关係,本来和夏天约好下午要去约会的事情也只好取消,改陪我父母在台南逛逛,难得夏天打扮得那么漂亮,却不能约会,让我十分扼腕。 隔天再约夏天时,她已经恢復成平常的样子。 虽然简单打扮的她看起来也是俏丽可爱,但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我们又恢復成平常约会的模式,因为已经毕业,所以我和夏天每天都会见面,早上我带她到中正路上的麦当劳唸书,中午吃过饭后,再以休息为由,带着她到中正路上走走晃晃。 但今天的夏天看起来像是有心事一样,让我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看你今天一直闷闷的。」 夏天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没什么,就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想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 夏天沉默了下,才道:「在想你爸妈会不会比较喜欢你前女友?」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一愣,没想到夏天会担心这个。 「当然啊,你前女友那么好,和你一样是n大毕业的,现在又考上清大研究所,怎么看都比我聪明、比我厉害吧?」 「我爸妈又不会在意这个。」我搂了搂夏天纤细的肩膀道。「说实话,我爸妈的观念很传统,说不定他们其实并不喜欢像雅琪那样强势的女生,反而比较喜欢像你这样可爱又听话的。」 夏天轻捏了一下我的腰间,笑骂道:「原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听话吗?」 「誒,我是说我爸妈喜欢……」我揉了揉被捏的地方,小声说:「实际上你也只有外表骗人……」 夏天嗔了我一眼,手又不客气地拍上来,道:「你真的很欠打!」 老实说,夏天打那几下不痛不痒,我还满享受被她打的乐趣,便凑过身体,让她打几下过癮。 但打完后,夏天又沉默了。 18岁的夏天-16 「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一样。」 夏天瞅着我,没有说话。 我牵着她的手,看见附近有间户外的音乐吧,露天的饮料吧台旁搭了棚子,还架了个小小的舞台,有dj在舞台上放着流行音乐,舞台前有五、六张桌椅,看起来又特别有气氛,刚好适合和夏天坐下来好好聊聊,便拉着她点了两杯饮料,寻了位子坐了下来。 「好好聊聊吧,你到底怎么了?」我看着夏天低垂着头,玩弄饮料杯的吸管,一副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心里转了转,也大概有了底,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还很在意雅琪的事?」 那天雅琪打电话给我之后,夏天就没再问过我雅琪的事情,我也主动回避了雅琪的一切,关于刘雅琪的事像一个禁忌,我们都有默契地忽略她。 但古往今来关于前女友的话题,对大部份的人来说都一样,它就是像一根刺一样梗在我和夏天之间,我还是感觉得出来夏天很在意雅琪,否则她不会突然拚了命一样唸书,把n大当成她唯一的目标。 「当然,因为我知道你曾经有多喜欢她,还为了她写了一部小说,不是吗?」夏天闷闷地低着头,完全不敢看着我说。 「但我也是因为那部小说才能认识你啊,事到如今,难道你要我把那部小说删掉,你才会觉得好过点吗?」 「我没有这么说,我也不会要你这么做,我没那么小气。」夏天的嘴嘟了起来,就算是在吃醋也莫名地可爱。 「可是你明明因为她在吃醋。」 「我当然……」夏天急匆匆地开了口,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安静了下来。 要承认自己在吃醋,不管对谁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谁会愿意老实地承认自己有如此幼稚的情绪,但它却又真实存在。 「老实说,过去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如果你要吃过去的醋,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拉过夏天的手,轻轻地抚摸,夏天没有抽回去,只是安静地听着:「但是我跟你保証,我跟雅琪是真的结束了,未来我只有你而已。」 夏天的脸微微浮上一层红晕,嘟着嘴,不甘愿地说:「我知道啦,但是……」 夏天顿了顿,眼神始终不敢看向我这边,轻声地说:「我就是觉得自己比不上你前女友,她这么好、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你放弃了会不会觉得很可惜?尤其你们又有五年多的感情……如果不是我,或许你会想把她追回来……」 「傻瓜,这怎么可能?」我伸手把夏天的脸转向我,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应该早就跟你说过,我和她的感情在我们这最后一年的争吵中都磨得差不多了,其实我早就觉得和她已经走不下去了……」 「说真的,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分手了,只是以前我还会向她道歉,然后復合,所以或许她觉得这次分手也会像之前一样,但我真的不想再重覆一样的争吵,也觉得分手或许对她、对我都是好的……」 「我现在对她的感觉,就像是对一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我会希望她过得好,但我真的不爱她了。」 夏天的眼睫有些湿润,面颊粉嫩,有几分委曲的姿态,看得我一阵心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要相信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我从没跟谁告白过,你是我第一个主动告白的对象。」 夏天脸红红地,点了点头,终于有了点笑容。 「哈囉!现场的朋友们!」舞台上dj突然拿起了麦克风欢乐地说,把我和夏天吓了一跳。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又到我们现场点歌的时间,有没有现场的朋友想点歌的?也欢迎上来我们的舞台同乐唱歌哦!」dj拿着麦克风热情地对着台下只有四、五桌的客人招手。 这个时间坐下的客人不多,大部份的人都在逛街,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因为听到dj的声音而佇足,但很快地又离开,让台上热情的dj显得有些尷尬。 「大家别害羞嘛!点什么歌都可以呦!」即使如此,dj还是热情又尽责地向台下的人招手。 我看了看dj,又看了看夏天,忽然心生一计。 「你会吃醋我为她写小说,那我就为你做一件我没对她做过的事。」 「什么?」 「我为你上台唱歌。」 夏天捂着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对她眨了眨眼,起身走向dj,低声地向他点了首歌。 dj显然很高兴有人回应他,拿着麦克风快乐地说:「哦,我们现场有位朋友要上台来唱歌,让我们欢迎他!」 底下掌声稀稀落落地,就属夏天最用力鼓掌。 我拿着dj递给我的麦克风,手心因为紧张而有些湿润,我站上小小的舞台,眼睛只看着夏天。 「这首歌,我要献给我女朋友,夏天。」 音乐的前奏响起,我轻轻摇晃身体,打着节拍,随着音乐高歌: 「把手伸出来,写上我的爱 让你的眼泪都停下来。 以后就算你,再怎么爱游盪 爱像星空为你亮起来 你的笑像一种魔法,把夜变成海 我又爱又恨在岸边等待 夜色越美,我越难捱,心跳越厉害 万一你迷路,怎么回来? 好想把你藏起来,藏在胸前的口袋 把你暖暖地融化,你就再也离不开 我要把你藏起来,永远呵护这份爱 从此不让别人想,只准和我一个人相爱。(註)」 从那天,在四草大桥的夜里,就註定了我被夏天深深的吸引。我就像这首歌的歌词一样,只想把这个美丽又可爱的女孩深深地藏进我心里,永远呵护她。 在夏天又惊又喜的眼泪中,我用这首歌表达我对她的爱。 2001年的夏天很快迎来了尾声。 註:杜德伟《把你藏起来》 ===== 这集甜到我尷尬癌都发作了… 不忍卒睹…我不行了…… 22岁的夏天-01 「……」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着,我努力深呼吸,试图控制胸口压着的一团怒火。 「你就没什么话好说的吗?」我控制着声音,努力不让自己失控,虽然我觉得我真的快爆了。 「瀚文……」电话那头传来夏天委曲可怜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但我还是无法压抑下自己的怒气,持续对她发火。 「你为什么就不能拒绝呢?平常一到五已经很难见面了,你明知道我很期待每个六日和你约会,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作不到?」 「我没办法啊,学长家聚就要约星期六,我不能不去啊!」 「那没什么好说的!」 啪!我狠狠地将手机掛断后,丢到床上。 2001年十月,开学不过一个多月,我和夏天已经有过好几次类似这样的争吵。 时间倒回到七月,夏天如愿以偿考进n大生物系,成为我的学妹。 搬回家住的夏天藉着庆祝考上的名义,顺势将我介绍给她的父母认识,我之前只有带女朋友见自己父母的经验,还没有见女朋友父母的经验,因为以前雅琪总是不敢将我介绍给她妈知道,她觉得自己还是学生,交男朋友会给她妈耽误学业的印象。 但夏天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夏天家是务农的,父母都是开明又亲切的老实人,知道夏天高三这一年都是我教夏天唸书后,对我的印象似乎还不错。看着夏天的父母就能明白夏天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成这样开朗又大方的个性。 夏天还有个弟弟,叫夏霆霄,国三的年纪,看起来酷酷的不爱说话,但还算有礼貌。 夏天说先带我来打招呼,之后和我约会才不用偷偷摸摸的。 之后整个八月,夏天几乎每天坐车来台南和我约会,过了一整个月的甜蜜时光。 九月开学前,我在指导教授的推荐下,以產学合作的方式进入科工区一家刚成立的太阳能电子厂工作。 这家太阳能厂年初刚成立,整个公司加上我不到十个人,甚至还没开始有自己的生產线,所有的一切都在筹备规划当中。 我的直属老闆陈副总是个年近四十就已经秃头的男人,听说之前一直在学术界,被董事长挖角来设立太阳能公司,他第一次进產业工作,满心理想抱负,想在这间公司里一展长才。 比我早进来的还有一位何副理,年约三十岁,对太阳能没有经验,只是之前在其他电子厂工作好几年,熟悉电子厂的厂务,所以被挖角过来。 太阳能这块在国外已经作起来好一阵子,但在台湾算新兴產业,全台湾有在作太阳能的公司不超过三家,而这三家包括我们都是这一两年成立起来的,所以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参考。 公司里就我年纪最轻,职位最低,所以要负责的事也最多。我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在学博士生,初入职场马上要负责一堆重要事情,公司要建厂、要购买机台、要向政府申请补助计划……全丢给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头上。 在业界作得好是应该,作不好上面两个老闆轮流骂人,完全没想过我只是一个新人。 可想而知,我每天忙得马不停蹄、焦头烂额,永远都是全公司最晚走的一个。 初入职场的忙碌和不适应让我倍感压力,可偏偏这时夏天开学了。 n大可说是最自由、活动也最多的一所大学。 在夏天还是高三生时就已经见识到n大的迎新晚会办得有多盛大。但这只能算是学校统一性的活动。 从入学以来,夏天的生活除了上课外,其他都被系上的迎新活动、新生训练、学校的社团招生、班上的联谊……排得满满当当。 平日一到五因为我上班晚,夏天又住宿所以很难见面,而六日常常被夏天系上的活动、班上的活动给佔据。 那些所谓的迎新、新训、家聚……表面上说是要帮助新生适应大学生活,但实际上根本是一种男女联谊的方式,多少系对、班对就是在这些活动下诞生的? 为此我们开始吵架。 我压根不希望她去参加这些活动,但夏天却拒绝不了,我也知道让夏天拒绝,会害她被孤立在班级之外。 可是我却无法不去想她参加那些活动后的事,我想没有几个男生可以忍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去参加那种类似联谊的活动。 交往前我所担心的事情,果然一一发生了。 22岁的夏天-02 手机躺在床上,闇黑的萤幕无声无息。 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晚发了顿无理的脾气,夏天大概被我弄哭了吧。 这已经是开学以来不知道第几次的事情。 上一次大吵是夏天参加三天两夜迎新活动的事情,我一想到好好的假日夏天是选择和一群男生玩在一起,而我却是孤单一个人渡过漫长的周末,然后星期一还得上班继续面对一堆鸟事和不合理的要求。 我炸了! 那一次我气到和夏天说要分手,我无法忍受她选择和系上的人出去玩而不是选择我。 当然,我是有些过于衝动了,听到夏天在电话那头因为分手而哭泣的声音,我后悔,也心软了。最后还是妥协收回分手的话,也跟她道歉让她安心地去参加迎新。 只是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生物系虽然不像电机系男女比例悬殊,但三类组一样有男多于女的状况。所以只要有活动,有分组,无可避免地一定会和很多男生有所接触,想到夏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其他男生有亲密互动,让我极为不舒服。 我从没想过我是一个佔有欲这么高的人。 以前对雅琪就没有同样的感觉,当她要求我退社,而自己还留在古典音乐社时,我也只是抱怨不公平,从不会有过多的联想。 我以为自己是个大方,不会胡乱猜忌的人,但现在我却无法对夏天感到从容。 我想到夏天那对任何人都随和亲切的个性,几乎不懂得分际的接触,我想这或许也是我感到不安的点。 我的情绪被这些不断发生的事一再撩拨,累积到了极点,感觉我又再重蹈覆辙,不断地争吵妥协、磨损感情,只是这次我的角色换成了雅琪的位置。 我这样约束夏天,她还能忍耐多久?而我又能忍受多久? 感觉自己被引发出许多不愿深思的黑暗面,面对这样善猜忌又无理取闹的自己,这感觉很糟糕。我抓了抓头发,拿起衣服决定先去洗个澡冷静一下,或许晚点再打电话给夏天。 夏天似乎也和我想到一样的事,等我洗完澡出来,刚好看见床上的手机萤幕闪了闪,随即暗掉。 我拿起手机,夏天打了两通电话给我。 我按下手机回拨,电话响一声就被接起来。 「喂?瀚文……」 「对不起……」我说。 洗澡的时间确实让我的脑袋冷静了不少。 其实家聚的时间都是大三、大四的学长姐决定的,身为小大一的夏天没什么说话的权力,而且家聚也不能说不去,毕竟和学长姐打好关係,能够了解到学校的很多事情,比如教授的情报,考试的方向……甚至还能拿到学长姐留下的原文书或笔记,这些对大一新生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事。 也是我怎么样都无法帮助夏天的事。 说到底,都是我的不安和醋意让我失了理性。 「咦?」夏天愣了愣,或许没想到我会马上服软。 「我说,星期六的家聚,你要去就去吧!不过……结束后马上来找我,可以吗?」 「瀚文……」夏天的声音软软地,带着一点好像哭过后的鼻音。说:「谢谢,不过我刚刚已经和学长改时间了,改星期五晚上,所以星期六可以整天去找你了。」 我一时间五味杂陈,感动的是夏天为了我特地和学长改时间,但不爽的是如果可以改时间,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改呢?非得要先吵一架再改?而且时间的问题是其次,我不高兴的是你和学长们家聚,改了时间你还是会去,改成星期五晚上也没有比较好! 但最后我只是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淡淡地道:「是吗?那你决定好就好。」 「瀚文……你还是在不高兴吗?」夏天感受到我的情绪,略带紧张地说。 「没有。」我并不想再为这个吵架了,既然她觉得改时间就是解决问题了,那就这样吧! 这也的确是解决了最一开始的问题——我需要她空出时间陪我。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在不高兴?怎么了?」夏天的声音显得紧张不安,或许她也被我这阵子忽冷忽热的脾气给吓到了。 我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我们的观念差很多吗?」 「为什么这么说?」夏天像惊吓的小兔子般绷紧了神经问:「家聚的时间我的确没有考虑到你就答应学长了,我以后会注意,儘量多留时间给你,这样还不行吗?」 「不是家聚的问题,我知道家聚的事情,你没有错……」我沉默了下,想着该如何措辞,平常能言善道的我,这一刻因压在心底的种种烦躁感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杰哥当初对我说的:『你们不适合。』,那句话又在心底回盪,想着现在的情况,不得不说杰哥当初真的说对了一半。 我和夏天如果不论如今所面临的一切,在个性上,是相当合拍的。夏天能陪我天南地北聊天,也能陪我玩游戏,甚至她不服输的个性也总让我在游戏上取得赢她的成就感;我工作忙不能陪她的时候,她不会任性;我生气的时候,她知道如何顺着我、让着我;我难过时,她懂得如何跟我撒娇,让我开心。 我遇过的女生,没有像夏天一样,该独立的时候独立,该撒娇的时候又毫不吝嗇地撒娇到我心软。 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如果我们相遇不是在这段时间里,夏天的身边不会有太多看似在覬覦她的男人,而我或许不会那么不安,不会有那么多猜忌。 我知道这不能怪夏天,很多在我眼中看起来了无新意的活动,对夏天来说都是她没尝试过的新鲜体验,甚至很多在我眼中是用来追女生的手段,在夏天眼里也只是认识朋友的作法。 杰哥说的不适合是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里在一起了,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相遇,或许我对夏天就能有足够的安全感;又或者我们晚一点认识,或许适应公司生活的我能更成熟应对,而夏天身边的人也会单纯许多。 不怪夏天,也只能怪我的心胸终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大。 ===== 瀚文,你真的很烦…xdd 22岁的夏天-03 星期三轮到我回研究室周报。 博士班要修的学分大部份都可以用硕士班或大学时超修的学分抵掉,少数无法抵的一两个学分,我选修指导教授—方士焱的课,只要考期末考和交期末报告就可以过关。 因此只有周报和博士资格考的时候才有需要回学校,大部份时候都是以工作为主。 我特地提早两个小时下班,回研究室里整理晚上要报的报告。 回到熟悉的研究室里,今年多了几个不认识的新生,我原本的位置也让给了新生,看着那曾经和夏天一起唸书的位置,不免有些感慨。 简单地和新生打过招呼后,我找了台空电脑坐下,拿出随身碟上传今天要报的资料,并将那些资料作成ppt档。 「誒,学长,好久不见!」 我的肩膀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是好久不见的立帆。 「嗨,立帆,好久不见,你今天也要报告吗?」我问。 「对啊,报告完还要去赶车。」立帆在我身旁的空电脑坐了下来,一样拿出随身碟上传资料。 我看立帆带了个背包,好奇地问:「你要去哪?」 「我?我要去台北找维妘!」 我皱了皱眉,「今天?坐夜车?」 「对啊。」立帆耸了下肩,显得无奈又理所当然。 「为什么不周末再去就好了?你这样什么时候回来?」 「没办法啊,周末维妘有社团迎新,我如果今天不去找她,我们这星期就见不到面了。」 立帆和维妘是在快毕业的时候才决定交往的,结果毕业后维妘考上师大歷史系,两人彻底变成远距离恋爱。 看到立帆如今和我面对一样的问题,甚至比我更惨,我不禁有点同情他。 「你这样也太辛苦了?她为了社团迎新放弃和你见面的时间,你都不会不高兴吗?」 「那也没办法,不是吗?上大学她本来就有很多事要忙。」 「社团迎新比男朋友重要吗?你们远距离不是才更要应该把握见面的时间?」 「虽然我也很想这样跟维妘说,但我跟维妘早约定好不干渉她的生活,她不是一个喜欢别人管太多的人。」 「你不怕她去迎新然后被别人追走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学的男生都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才要常去找她,让维妘身边的人知道她有我这么一个男朋友,交往时就预料到的问题,所以也不辛苦,维妘也很喜欢我去找她。」立帆笑了笑,并不引以为意的样子。反而拍了拍我的肩问:「那学长,你和夏天还好吧?」 我愣了下,想到昨天才和夏天吵架的事,比起立帆的豁达,自己倒显得小家子气起来了,不禁有些涩然回道:「还可以。」 「学长你比我好多了,至少你和夏天都还是在同一间学校。不像我想见维妘都还要先坐上好几个小时的车。」 「不累吗?」 「谁叫是我追她的,我喜欢她自然就为她多做一点囉。」 「是吗?」 喜欢她就为她多做一点吗? 想想我最近又为夏天做了什么?好像除了跟她发脾气外,就是一直要求夏天配合我。 看看立帆对维妘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真是觉得有些羞愧。 明明我和夏天的距离比起立帆他们近多了,立帆都可以这么豁达了,我为什么就作不到信任夏天呢? 以后当夏天想起这段大学生活时,会不会反而怪我约束她太多? 其实说是吵架,但大部份都是我一个人在发着脾气,夏天一直以来都是忍让温驯地配合着我,而我又曾认真地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过吗? 我是不是也仗着夏天喜欢我、仗着夏天对我的温柔而恣意地对她任性发脾气呢? 想着我竟觉得有些羞愧难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居然还要立帆提点我才看得清楚? 周报结束后,我打了通电话给夏天。 「想吃宵夜吗?我买了胜利豆浆在你们宿舍楼下。」 我站在好久没来的女舍门口,抬头看着宿舍窗户透出来一盏盏明亮灯火,想着夏天所在的那一间宿舍有没有可能从窗户看到我在这里? 「我马上下去!」透过电话,我都能感受到夏天传来的那股兴奋。 女舍外,好几个和我一样送宵夜或约了人的男生,站在外面痴痴地看向门口。我想到我大学时对雅琪也做过一样的事情,那时几乎天天为她送宵夜,而如今工作忙,再加上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做这种事,所以开学以来还没在夏天的女舍前等过她。 夏天一下子就出现在女舍门口向我急奔而来,欢快地扑进我的怀里。 我注意到比我早几分鐘打电话的男生,正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而他等的人还没有下来。 「你怎么会来?」夏天穿着轻松的便服,身上还带着一股沐浴后的香气,眼睛闪亮地看着我。 「我今天回实验室报告,想说还早,就来找你了。」 「你早点跟我说你要周报,我就去实验室等你啦!」 「机会难得嘛!我顺便看看你有没有乖乖留在宿舍。」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 「我一直都很乖啊!」夏天嘟着嘴撒娇地说。 「我知道,我开玩笑的。」我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说:「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吃。」 「好哇!」夏天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不停摇晃。 「夏雨霽!」 忽然有男生叫住了夏天,我和夏天一起回头。 不远的地方有个和夏天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刚停好脚踏车,朝我和夏天走了过来。 「祐信学长?」 我疑惑地看着那位叫祐信的学长,对夏天挑了挑眉。 夏天拉了拉我的衣襬,小声地说:「我的直属学长。」 转眼祐信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 「学妹,好巧,旁边是你的?」 「这是我男朋友!」夏天勾着我的手,大方地介绍。 我向他礼貌地点头。 「原来是你男朋友啊?感觉年纪比你大满多的耶!」我在祐信的眼中看到一闪即逝的失望。 果然,男生想的都是一样的。我心里想。 「对啊,我们差六岁。」 「我也是你们学长,我电机系博一。」 「啊,学长好!」祐信马上夸张地露出敬畏的表情道。 夏天笑了笑问:「学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啦,我来找你们学姐,刚好看到你这样。」祐信也爽朗地笑了,识趣地说:「那不打扰你们了,拜。」 「好,学长拜拜。」夏天和学长挥手后,想牵住我的手,我却故意把手抬起来,当着祐信的面搂住夏天的肩,把夏天带走。 立帆说的没错,我真应该常常在夏天附近亮亮男朋友的身份的。 ===== 幼稚!xd 22岁的夏天-04 我带着夏天走到校园的一隅,在一排柠檬桉树下找到张桌椅坐下,记得在bbs刚认识时夏天曾说自己常常会来这一带唸书,也曾兴奋地想过是否会在这里和我偶遇,初识时那些话语歷歷在目,我想像着高中的夏天在这里唸书的样子,不禁微笑。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柠檬味,十月的夜晚气温清凉,夏天搓了搓手臂,看来是有些冷。 我脱下身上穿的薄长袖衬衫,递给夏天。 忘记大一时哪个学长教过,男生应该随时穿一件薄外套,这样外表既不显得邋遢随便,又能在女生冷的时候随时送上外套,表现贴心。 从此之后,不分四季,短袖加薄长袖衬衫外套成了我的标准配备。 和夏天在一起后,我的长袖衬衫不知不觉成了夏天的标配,她怕冷,又常常忘记穿外套,我只好贴心地贡献我的外套给她,到后来我都觉得她是故意不穿外套,就是想拿我的。 这点小心机也让我觉得她很可爱。 夏天理所当然地接过我的长袖衬衫穿在身上,宽大的衬衫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材娇小。 她的手藏在过长的?子里故意不出来,甩着那一截空盪的袖子凑到鼻子前,用力地嗅了嗅,像小狗认味道一样,然后一脸满足。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夏天的各种小动作都让我觉得她好可爱。 我摸了摸她的头,打开手上的宵夜。「好了,来吃吧!我帮你点了沙拉蛋饼,还有刈包。」 「耶!」夏天欢呼一声,这才将手从袖子中伸出来,开心地吃着我帮她带来的宵夜。 我看着夏天的样子,再想到刚刚「不期而遇」的学长,忍不住戳了戳夏天还保有婴儿肥的少女脸颊。 夏天嘴里塞着食物,抬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好像松鼠,塞得嘴巴鼓鼓的。」 夏天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佯怒道:「什么松鼠?」 我笑了笑,就是喜欢惹她生气的样子。 夏天没再追究,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后,咬着豆浆的吸管,小心地覷了我一眼,一边说:「平常不是都约在外面见吗?怎么会突然想来我宿舍?」 硕士毕业之后,我就搬离了研究生宿舍,和杰哥一起在火车站附近找了相邻的两间套房住一起。 平常如果下班不太晚的话,都是直接约夏天在外面见面,吃个饭,约会一下再送她回宿舍。 「我刚刚看到你那个学长……」 一听到我提起刚才的学长,夏天像被触及了某条敏感的神经一样,忙道:「他只是我的直属学长,你也听到他说他是来找学姐的,跟我没关係。」 我噗哧一笑:「我知道啦,你不用那么紧张。」 「还不是因为你最近很爱吃醋,搞得我风声鹤唳。」夏天嘟着嘴,小小声地抱怨道。 「对不起。」我伸手摸了摸夏天的脸说:「这些问题,在我跟你交往前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这么早交男朋友对你不是件好事。」 「你应该多看看,多去认识其他人,如果最后还是选择我,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你也才不会有所遗憾。」 夏天一脸警戒地瞪着我:「你这是要分手的意思吗?」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跟你说,对不起,我让你没得选择了。」 夏天轻轻笑了,拉过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道:「我不需要选择啊!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我不需要去看过很多人之后才选择你,就像麦田里的麦子,我第一眼认定最好的就是最好的,往后的麦子都不会再入我眼里,因为我不想错过。」 夏天说的是苏格拉底那则关于爱情和麦穗的故事。 某一天柏拉图问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 苏格拉底带柏拉图到一处麦田,要他捡一穗最大最漂亮的麦子,但只能捡一次,而且要一直往前走不能回头。 柏拉图走完麦田后空着手回来,苏格拉底问他:『为什么空着手?』 柏拉图说:『一开始我就看见了一穗又大又漂亮的麦子,但我没有捡它,因为我想后面或许有比它更好的麦子,只是我往后走却没有再遇见比它更好的,但又不能回头,所以我什么都没有捡。』 苏格拉底说:『这就是爱情。』 「没想到你还会引用麦田的故事?」我趁机捏了捏她的小脸,看她像小猫咪一样齜牙裂嘴。 她拍开我的手,揉着脸颊,嘟着嘴说:「不是,刚好最近看到这个故事,不懂柏拉图到底为什么要一直往后挑?如果是我看到就先拿了!」 「这故事就不是在说人对爱情总是不满足,想要追求更好的吗?」 「我就不会啊!」夏天看着我,嘻嘻一笑,「我有你就好了。」 夏天的话让我心头一动,也跟着说:「我也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今终能体会。 夏天起身,绕过桌子,坐到我的大腿上,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开心地往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头又在我的胸口上蹭了蹭,蹭得我有些心痒,她才像是蹭够了似地,拉开了点距离说:「我答应你,以后作什么事会尽量考虑到你,不会让你不安,所以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不要再轻易地说分手,好吗?你那次真的吓到我了。」夏天看着我,水盈盈的眼睛写满了委屈似地。 让我跟着愧疚心软。 「对不起。」我只能环抱着她,轻声地道歉。 「我不喜欢一吵架就说分手,感觉就像你和你前女友一样,说着说着就真的分手了。我想我们年龄差那么多,却难得能走在一起,为什么要那么轻易说放弃就放弃呢?」夏天靠着我的胸口低声,从她的声音中可以感觉出她的不安和难过。 「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再努力磨合看看呢?」夏天抬起头,那双眼晶亮有神,单纯而坚定。「我们才刚开始要走下去,别那么急着说分手,好吗?」 我想我是真的把她吓坏了。 同时我也觉得愧疚难当,我害怕受伤,所以软弱退缩,所以强势、所以大发脾气来武装掩势脆弱的自尊,夏天或许单纯天真,或许不懂世事,她不懂说谎,也不懂如何技巧说话,她如果够成熟世故,她会懂得如何和别有用心的异性保持距离,也会懂得如何安抚盛怒中吃醋的男朋友。 但也是因为这样单纯的夏天,她的感情是直率热情、毫不掩饰的,她的柔软可以不带一点保留,完全承接住这样的我。 「我答应你,对不起。」我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抱得更紧了些。「我不会再随便说分手了。」 夏天轻轻地笑了,趁机撒娇道:「那、那要我原谅你的话,就唱首歌给我听?」 我看着可爱的她,心底起了一股狭促的念头。道:「我最近常常听一首陶喆的歌,唱给你听好吗?」 我清了清喉咙,开始清唱起《小镇姑娘》。 「……还记得你一开始不能适应,那个忙乱又吵的环境,一个小镇的姑娘到了大城市,你一定听过这个故事。 当你最寂寞的时刻我陪伴你,给你我的安慰和鼓励,自己矛盾的私心让我每天忧愁,只好就放你走。 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放得开?捨不得,这个爱,你是一生一世不会了解……」 唱完,我意有所指地看着夏天,开玩笑道:「你看你们女人,我多怕有一天我被你利用完就拋弃……」我抬手假意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乱讲!」夏天发现自己又被我玩弄了,跳下我的大腿,佯怒地踩了我的脚一下,哼声道:「我才不是这种人呢!」 「我知道你不是,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胡乱吃醋了。」我赶紧将夏天抱回来,摩蹭着她的颈肩,嗅闻着她身上清新的气息。同时也向她保証。 夏天转过头,捧着我的脸,对着我的唇用力地吻了下去,我也勾着她的腰,回应着她的亲吻。 我想我再也放不开这个女孩。 ===== 我本来还想写《decembernight》的 结果…年代不对…… 所以后面一大段只能忍痛删了…qq 22岁的夏天-05 和夏天做了约定之后,我不再对夏天参加系上的活动有所限制,也相信夏天会保持与人的分界,不会逾矩。而夏天也像她答应我的一样,把时间留给我,尽可能做到让我安心。 就像琴弦要不断地拉紧又放松,才能调整出最适合的音色,我们也都在学习,磨合出让彼此都舒服安心的交往方式。 为了让彼此能长久走下去。 想着,我又不知不觉拎着宵夜走到夏天的女舍门口。 送宵夜这种事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一开始总觉得我一个已经出社会的人还跟一群大学生一样站在女舍门口等人或送宵夜,感觉很奇怪,但自从送过那一次后,大概是突破了心理障碍,突然也觉得这种事没什么。 何况同样穿着便服,谁又看得出我的年纪呢? 我自认自己的外表混在一群大学生中应该不算突兀,至少每次去早餐店老闆娘都还会喊我一声:「同学,你早餐好囉!」 看着女舍前又是满满的一群在等人的男学生,我熟练地掏出手机,心里带着小小的优越感:这群可怜的学弟也不知道在这里等多久了,不像我家夏天只要我一打电话就会飞奔下来的呢! 却在拨通电话的那一刻,在不远处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 夏天已经先下来了?可我明明叫她等我电话再下来。 寻着手机铃声,我在女舍另一侧看见夏天和另一个……很眼熟的人? 我瞇着眼想了想,不就是那天遇见的,夏天的直属学长吗? 他们在这里干嘛? 我看着夏天手忙脚乱地一手在牛仔裤里找正在响的手机,一手接过祐信学弟递过来的花束。 瞬那间,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宵夜,袋子完整,并没有任何东西破掉,而且也没有任何东西会发出如玻璃碎裂的声响。 那么我听到的究竟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瀚文?」 手机铃声停止,我听见夏天的声音同时从眼前和手机中传来。 我顿时明白那破碎的声音似乎是从我心底传来。 是玻璃心碎的声音呢! 我痴痴看着夏天对着手机说话,最后转头看向我那震惊失措的眼神。 不是才说过那个学长跟你没关係吗?不是才约定过要和男生保持距离,不做会让我不安的事吗?为什么才过没多久就让我看见这一幕呢?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会,一时间脑子里窜过无数念头,我究竟该转身就走?还是衝过去大声质问夏天?或者我应该过去狠狠地揍那个学弟一拳? 大脑还没决定好下一步该作什么,身体已经代替大脑先一步走向夏天。 「现在是怎样?」我低头看着夏天问。 夏天尷尬地一个逕笑着,还来不及回答,旁边的祐信学弟赶紧抢答。 「学长,你别误会,我、我是请雨霽帮我送花给她学姐……」 夏天把花凑到我面前,指了指花上的卡片,无辜地说:「你看,真的不是给我的。」 「嗯哼!」我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名字,的确不是夏天,忍不住哼了哼,故意瞪着祐信学弟说:「干嘛不直接拿给本人?」 夏天笑了笑,说:「是我们系上办的传情活动啦,依规定,我们不能透露送花的人给对方知道,所以我是帮忙转交的。」 祐信学弟赶紧跟着点头说:「对对对,其实这花也不是我送的,我只是帮忙转过来而已。」 可是我看他的脸早已红到脖子去了,看上去实在是欲盖弥彰。 夏天抿起嘴笑了一下,看起来也是心知肚明没有说破,拍了拍我的手臂,道:「等我一下,我先把花送过去,马上下来。」 我点头,看着夏天抱着一束花跑进去,没多久就满面笑容地跑下来。而祐信学弟早在夏天进女舍时就先离开了。 夏天下来后没看见祐信也没多问,只是甜笑着抱着我的手臂,道:「我还以为你会吃醋误会,直接转头就走。」 「拜託,我有那么笨吗?」我白了夏天一眼,牵着她朝我们习惯吃宵夜的那排柠檬桉树下走去。 「怎么说?」 「你学长那天才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还笨到跟你告白?想也知道不可能。」 在朝夏天走去的那一刻,我忽然间就冷静下来,想通了一切。当然我是不可能告诉夏天,在我想通之前,内心上演的无数戏码。 「所以你这是信任我了吗?」夏天摇着我的手臂,贼贼地笑着。 我哼了哼,才道:「我答应过你,不会让自己乱吃醋的。」 「真好。」夏天忽然拉住我,踮起了脚尖飞快地在我脸上亲吻了一下。「我最喜欢你了!」 我摸了摸被亲吻的地方,把夏天拉过来,狠狠地往她的唇亲了下去。 「不过还是要先说好,没有下次!」再来一次那种画面,我可是会先受不了的。 「知道啦!」 夏天轻快的笑声一直回盪在深秋夜里的校园,绵延不绝。 ===== 某人凹我要加这一段进来…=.=+ 我只好捨弃原本的剧情,硬插这一段了…… 到底是多想整瀚文啊?xd 22岁的夏天-06 2003年夏 转眼过了两年,我的工作渐渐步上轨道,公司开始量產太阳能晶片;因为公司组织扩大,所以我顺利升上课长,除了顾好自己、还管起了几个工程师。 日子变得比以前更忙,但这种忙和公司草创时期的忙不一样,现在的忙是为了让公司顺利上市上柜,所以要拼命的拉產量、降成本、提升效率。为了这些多如牛毛的目标,陈副总,不,现在的陈总经理盯我们盯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而让我最无奈的是,当初是因为產学合作、有最新的技术方便写论文才进这家公司;但因为内容涉及公司的研发机密,导致我的论文根本不可能发表出去。 现在我不但面临着工作压力,也面临着论文发不出去,点数不足的窘境。 杰哥也是一样,去年他终于受不了工作和学业的双重压力,向公司提出了辞呈,到新竹的工研院专心写他的博士论文。 而我和同研究室的学弟立帆也在毕业后直奔竹科,当血汗工程师,一方面也是为了能离他女朋友维妘近一点,昔日和我同窗的好友只剩我还留在台南。 除此之外,我和夏天的日子倒是过得甜蜜又顺心,脱离稚嫩的小大一,大二这年的夏天少了很多活动,除了系上必要的活动外,夏天把时间都留给了课业和跟我的相处上,她的贴心我看在眼里,自然也更加尽全力对她好。 大二这一年我们几乎没再吵过架。 转眼升大三的这年暑假,夏天藉口学校有事而留在宿舍没搬回家,其实是天天和我腻在一起。 这两年开始流行起了一种新的投篮机,它的机台比汤姆熊的机台高,玩法也略有不同,一共有三关,第一关要五十分,第二关一百五十分,第三关两百五十分,除了第一关,后面两关的篮框都会左右摇摆,非常具有挑战性。 我和夏天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投篮机后,很快就陷了下去,每个假日都会到中正路上的哈日龙练投。 会迷上这种投篮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有这种投篮机的店家每个月都会举办一场投篮比赛,前五名不但有奖金和奖品,还能登上店家的排行榜,店家会把前五名的照片和成绩公布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让所有人仰望。 为了登上排行榜,我和夏天很积极地练投,没多久就登上了店家排行榜,夏天是排行榜中唯一的女生,名次仅次于我和另一个店内高手。 从此我和夏天成了店内排行榜的常客,几乎每个月的比赛都能看到我们,我们也因此认识了店长小梅,和几个常比赛投篮的高手。 因为这种成绩,所以当哈日龙举办全国投篮比赛时,中正路的店长小梅理所当然地邀请我和夏天代表他们分店参赛。 比赛的地点在台北,时间是星期日的中午,虽然选手们都必须自备交通前往参加,但想到可以藉由这次比赛机会和夏天一起到台北玩,我还是一口就答应了小梅。 查好了交通和住宿,夏天也和我一样期待着这次的小旅行。 为了不在比赛时丢脸,比赛前几天我都特地提早下班和夏天一起去哈日龙练投。 夏天的实力在台南已经没有女生可与之匹敌,就连男生也屈指可数,三分鐘五颗球的情况下平均在五百四十分,状况好最高可以投到五百六十分。而我在同样的情况下比夏天略差平均在五百三十分左右,最高分是五百五十分。不过那是因为我和夏天的投球方式有差。 我投球的速度快,但准度差,夏天和我相反,所以球少的状况下,对夏天比较有利,如果球有六、七颗以上,夏天就赢不了我。 这天投完三盘球的夏天状况似乎有些不好,频频甩手,分数也比之前略低。 「怎么了?」看着夏天的动作,我关心地问。 以夏天的体力,通常练到第二、三盘正是她状况最好的时候,很少看到她才练完三盘就休息的。 「不知道,就觉得手怪怪的。」夏天看着自己的手,不断地重覆握拳又放开的举动。 「怎么个怪法?」我拉过她的手,仔细查看,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感觉大姆指麻麻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样。」夏天弯了弯大姆指,一脸困惑。 看起来手指的动作一切正常,我摸着她的手左翻右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这样摸也会觉得麻麻的吗?」我问。 夏天点头。说:「害我控球的手感有点跑掉了。」 投篮机有秒数的限制,三关总共一百八十秒,而比赛又有球数限制,在只有五颗球可用的情况下,每一球进篮都显得至关重要。因此投球的手感、姿势、还有球的新旧、大小……每一点对高手来说都会影响成绩。 「你可能太累了,先休息,看会不会好一点。」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只能就此下定论。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那就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只是我们当时谁也不知道,就这么轻忽掉这个症状。 夏天双手互捏了捏手指,有些遗憾地看着投篮机,我知道夏天很期待这次的比赛,在台南已无敌手的她,自然会想知道自己在全国女子组中的实力排名,也会希望自己能代表台南女生在全国排行榜上佔一席之位。 至于我早就有自知之明,在高手环伺的男子组中,我大概只是去陪榜的,只求比赛当天能多晋级几次,不要第一轮就被刷下。 到了比赛的那个周末,我和夏天为了省钱坐夜车上了台北,然后从星期六一大早就到处玩,逛了京华城,也去了有名的五分舖,最后逛完整条饶河街夜市才回饭店休息。 饭店位于西门町最热闹的地段,虽然有些老旧,但房间大又乾净,离比赛的地点也近,重点是不贵,让我和夏天都很满意。 我们休息了一下,看时间还有点早,又出了饭店在热闹的西门町里找到了哈日龙的西门分店,进去里面的投篮机练投,夏天的手还是麻的,但她似乎也习惯那种酸麻的感觉,还是在店里投出了往日的水准,引起一小票人驻足围观。 顺利投出高分的夏天,在回头面对围观的人群时,那一瞬间扬起的自信风釆足以令人屏息,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她怎么那么厉害?也发现十几台投篮机,只有夏天身旁两侧的投篮机是空的。 夏天太厉害了,一般人根本不好意思站在她身边投篮。 「走吧。」我向夏天走过去,在眾人围观的视线下揽住夏天的肩,道:「不要太累,保留体力给明天的比赛。」 「好。」身体因运动而微微发热的夏天,酡红的脸颊,眼中闪耀着明亮的自信,靠着我的手,轻轻地说好。 我们离开哈日龙,回到饭店,希望明天的比赛也能像今天练习一样顺利。 ===== 我知道你们都期待这一趴很久了… 对,发病了! 22岁的夏天-07 星期日一大早我们算准时间,提早赶往比赛地点,想赶在比赛前暖暖身,比赛地点是一处广场,摆了六台比赛用投篮机,旁边放立了记分用的看板,除了正式比赛用的机台是围起来不能使用外,比赛场外还有五台投篮机是给民眾体验游玩的,广场上也陆续聚集了不少人潮,场外的投篮机也都被佔满,看起来都是各分店前来比赛的高手。 我们站在投篮机旁观察了一下别人投篮的状况,忽然听到叫我们名字的声音,转头是台南哈日龙的店长小梅发现了我们,主动叫我们过去。 「来,这给你们。」她将手中的名牌和参加比赛的赠品发给我和夏天。 「谢谢。」夏天接过名牌,别在自己身上,也帮我的别在我身上。 别上名牌后,这才真的有了一种要比赛的紧张感。 「要加油喔!」小梅笑着为我们打气。 夏天点点头,笑容有些僵硬,看起来是在紧张。 我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还好吧?」 夏天不安地看着我,说:「那些人看起来都很厉害,我很怕我手的状况会影响表现。」 我轻轻皱起眉头,回想上次夏天跟我抱怨手的状况已经过两三天了,没想到居然一直没有改善。 「如果真的不舒服,回去就找医生看看。」 夏天则是有些迟疑,「还好,只有手麻麻的,因为这样看医生会不会有点小题大作?」 「已经好几天了不是吗?」 「但除了麻也没有其他症状就是了……」夏天对于看医生这件事还是有所抵触,她自詡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连发烧都很少见,从交往以来也不曾见她生病过。 「不过我上网查,通常肢体会感到麻痺之类的症状,有可能是脊椎出了状况压迫到神经导致,通常是椎间盘突出之类的状况……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去看一下好了,你如果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我星期一提早下班陪你去。」 夏天像是被吓到一样,勉强笑了一笑,回道:「没那么严重吧?那不是老人家的疾病吗?」 「总之我觉得你这个拖那么多天没好很奇怪,趁它变严重前还是去看一下吧!」我安抚地摸了摸夏天的头。 「好啦。」夏天皱了皱鼻子,这才不甘愿地点头答应。 比赛也在这时候开始了。 来不及抢到场外投篮机暖身的我们,也只能祈祷第一轮的对手弱一点,让我们能顺利晋级。 比赛分三场进行,男子组和女子组分开晋级。 第一轮和第二轮都是淘汰赛,第一轮是三个人一组选最高分晋级,预计晋级十二人,第二轮两两对决取六名进总决赛。 总决赛会连投六场,台上的六台投篮机轮流投过一轮后,以总分决定名次。 也就是说选手的体力要能连续投六盘才行。 而比赛用的球都是充饱气的新球,这其实对惯于玩投篮机的人非常不利。 因为新球重,而且充饱气的关係所以会乱弹,难以滚下机台,通常好用的球应该是用过一阵子,球纹不会太深,而且略为消气的球,才是能投高分的球。 在一般的店家里,偶尔还会看到高手自带球针,偷偷为球放气。 不过比赛为了公平都是选用新球,这就非常考验投篮者的控球和体力。 而我的准度、控球没有夏天好,我通常是用投球的速度和体力来拚高分,所以比赛的新球对我而言非常不利,加上好死不死我又抽到第一个上场,紧张加上球感不好,让我第一轮比赛就被刷了下来。 沮丧的我回到夏天身边,夏天拍拍我,让我别在意。 我耸耸肩,「反正我本来就是来陪你比赛的。」 在我看来,女子组的人中实力比夏天高的没几个。 男子组第一轮比完,就换女子组第一轮上场。 「别紧张,慢慢投就好了,球很滑,你小心。」我把刚刚比赛的经验告诉夏天,夏天则是回我一个自信的笑容。 果然第一轮比赛夏天轻轻松松就赢了对手,晋级到第二轮比赛。 这时我已经不关心男子组那边的比赛结果,全心关注着女子组这边的成绩。在看过第一轮比赛的所有女生后,可以确定最强的女生都是台北来的,还有两个台中来的和一个高雄来的女生也不容小覷,夏天的实力只要正常发挥要晋级到总决赛绝对没问题,问题是她能衝到第几名? 第二轮比赛后,夏天如我预期地晋级了,六名选手中,除了夏天还有三个台北的女生,和两个分别来自台中和高雄的女生。 体力会是总决赛致胜的关键,平常投一盘可以投高分的人,不见得有体力可以连撑六盘。 如何分配体力投完六盘会是非常重要的事。 「你等下不要紧张,第一盘不要衝太快,保留体力,稳稳地投,然后第二、第三台投篮机我看过是最好投的,你轮到这两台时,就尽全力衝高分……」我就像场边的教练一样不断地叮嚀夏天该注意的地方,也跟她分析我观察到的对手的情况。 ===== 不小心写个比赛就爆字爆得乱七八糟…… 22岁的夏天-08 「台北来的王颖,我猜应该会是这届的第一名,没有悬念了,但你的实力如果发挥出来的话,其实不会输给另外几个,有机会争个第二名……」我看着投篮机旁一个头发短得像男生,身高极高的女生,她的分数连男子组都显少能赢过。 「可是我觉得台北另外两个实力也很强……」夏天看着其他选手,一边重覆着握拳又放开的举动。 「但是其中一个我刚看她比赛,她投球其实没有你稳,她是爆发型的,等她投到第二盘、第三盘我猜大概就不行了。」我看了晋级总决赛的选手一眼,回道,眼角注意到夏天甩手的举动,忍不住担心地问:「你的手还好吧?」 夏天笑了笑,「还好,也就那样而已,习惯了就不影响动作,只是甩一甩看看能不能让血液循环好一点。」 看她的样子,让我有点担心,只是现在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打定主意星期一一下班就带她去看医生。 主持人开始对参加总决赛的女子组一一唱名,我拍了拍夏天,夏天回我一个自信的微笑后,昂首阔步地走上比赛机台前,所有决赛的女生中,夏天是最耀眼的一个。 她的长发及背,脱离高中发禁的束缚后,她将一头黑发烫染成金棕色的大波浪卷,在台北炙热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些年将她从青涩的高中生蜕变成青春美丽的大学生,打扮一样是轻便的t恤加牛仔裤,但脚下却从球鞋换成了高跟鞋,让她的身段更显得高挑窈窕。 她在投篮机台前站定位子,六台比赛机台,她刚好就站在中间的位置,像是主角一样。 比赛在主持人喊下开始的那瞬间,所有的机台开始计时,夏天不慌不忙地弯腰捞球、抬手、投篮,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每颗球像精算过的机器一样顺着一样的弧度和节奏,一颗颗落入篮框中,随着秒数的减少,分数也一直累加上去。 第一盘结束,夏天暂居第三,和第二、第四名只有不到十分的差距,而第一名也如我们所料的是台北的王颖。 第二盘比赛所有人往左换了机台,因为投篮机也有分好投和不好投的机台,所以为了比赛的公平性,总决赛的每个人都必需将所有机台轮流投过一遍。 夏天换到我说较好投的第三台机台,她也照着我说的话,比赛一开始就尽全力地投球飆分,夏天不是速度型的选手,但她的准度很高,从手臂、手肘、手腕到手指都能保持着一定动作,像机器一样将球送入篮框中,当她尽全力加速时,她的分数也以可怕的速度飆升中。 第二盘结束,她单盘的总分居然超过了王颖,成了第二场的最高分,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好声。 王颖和夏天中间隔了两个人,第二盘结束时,王颖特地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夏天的成绩。 夏天因第二盘的成绩而暂居第二。 紧接着第三盘、第四盘,夏天看起来有些累了,出手变慢但依旧平稳,原本紧追着夏天成绩的女生明显已经不行了,出手乱了步调,分数整个落后。 夏天的分数虽然没能再超越王颖,但也稳居第二,和第三名远远拉开。 可是第五盘开始没多久,夏天突然出现了失误,球打到篮框弹出了投篮机外,虽然主持人很快将球捡回来给夏天,但浪费了好几秒的时间,也打乱了夏天投球的节奏。 和第三名的成绩因为这失误而拉近了许多,变得有点危险。 「没关係,稳住,不要紧张!」明知道夏天可能听不到,我还是忍不住在台下大喊。 夏天似有所感应地回头,在人群中找寻我的身影,在看到我之后,勉强笑了一笑。 接着我又看见她开始重覆甩手、握拳、双手互捏的举动。 很快地第六盘开始,夏天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姆指发麻的状况变严重,这一盘投得失误连连,完全失去平日应有的控球水准,我看见她脸上的焦急,但手却是不受控地无法将球投进篮框。 最后夏天因为第六盘的失误,分数被第三名逆转。 夏天懊恼地下台,我抱了抱她安慰:「你很棒了!表现很好了!」 夏天却是心有不甘地嘟嚷:「如果不是最后一盘,我可以第二名的!」 「第三名也很厉害了啦!」我摸了摸她的头。 夏天则是瞪着自己的手,不甘心地说:「如果不是最后手太麻了,我也不会投那么差。」 「还有你累了,平常本来就很少连投六盘不休息的。没关係啦!」 夏天在我的安慰下,不甘不愿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太阳渐渐西下,不知不觉这场比赛也比了近五个小时,最后在夕阳的馀暉中,排名前三的选手上台领奖合照,结束了这场难得的比赛。 在坐客运回台南的路上,夏天抱着第三名的奖盃,发下豪语:「明年如果还有比赛,我一定不会输给那个第二名,说不定还能赢那个王颖。」 「我也觉得,那个第二名其实实力是输你的,如果不是你最后一盘大失误,她也不可能追得上来。」 「如果明年有比赛的话,我们再来参加?」夏天轻靠着我的肩膀,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是想睡了。 一大早起来,又在太阳下站了五个小时比赛,累了也是正常。 「好。」我挪了一下肩膀让夏天靠得更舒服些。 夏天高兴地微笑,枕着我的肩膀瞇上了眼睛。 这时我们都还不知道,这是一个永远无法达成的约定。 ===== 后来哈日龙就倒了…(剧透? xdd 22岁的夏天-09 回到台南时已经快八点,我带夏天简单吃个东西后,在十点前送她回女舍。 看着夏天愉快地跟我道别,那如精灵般轻巧转身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在四个小时后再见到夏天。 凌晨两点多,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手机的铃声,急促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我睁开醒松的眼睛,将床头的手机拿到面前。 是夏天打来的? 「怎么了?」我的声音还带着浓厚的睡意,心里有些困惑,夏天知道我要上班,从来不会那么晚还打电话给我。 是出了什么事吗? 「对不起……请问,你是夏雨霽的男朋友吗?」是陌生的女声。 我的大脑瞬间清醒,马上从床上坐起身,戴上眼镜,打开房间的灯,对着手机认真地问:「我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这种深夜电话,通常伴随着不祥的开端,但是我明明将夏天送回了宿舍,而且我们十二点时还互道晚安,我看了看房间墙上的时鐘,才过了短短两小时,会出什么事情吗? 「那个……我是雨霽的室友,刚刚雨霽突然说肚子很痛,我们看状况不太对,所以先送她来n大医院的急诊了,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陪她?」 「好,我马上过去。」慌张的我急忙换了件衣服,带上手机钱包,骑着摩托车就赶了过去。 一进急诊室,没多久我就在满床的病人中,找到了和室友有说有笑的夏天。 她躺在床上,手上吊着点滴,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啊,不是肚子很痛?痛到掛急诊?现在是怎样? 我一时傻眼,还以为看到的会是病厌厌躺在床上的夏天,不过现在这样虽然叫人莫名奇妙,但也让我悄悄松了口气。 「你还好吧?」我朝她们走了过去。 夏天的室友看到我,露出诡异又曖昧不明的笑容,像是拚命想忍住偏又忍不住笑意般,从陪诊椅上起身。 「嗨,抱歉,那么晚把你叫过来……」夏天的室友嘴上说着抱歉,偏又朝夏天挤了挤眼,惹得夏天轻轻的捶她一下。 「没关係,所以……你还好吧?」我走到夏天的病床旁,牵起她没打点滴的那隻手,担心地问:「医生怎么说?怎么会那么严重?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夏天的脸不知为何在看到我后,整个红了起来,听完我的话,更是尷尬地把眼神移开,不敢看我。 我一脸莫名,我们早就过了看到彼此会脸红的热恋期,而且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现在是在害羞什么?夏天没回答我的话,我只好看向夏天的室友。 「到底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夏天的室友一直笑,对着夏天挤眉弄眼,弄得夏天忍不住捶打她:「你很讨厌耶!」 「没有啦……其实就……」 「霖霖,不要说!」 「哈哈哈,不然你要自己说吗?」 「厚……丢脸死了啦!」 「到底怎么了?大半夜掛急诊不是小事……」我看着眼前两个女生,无奈地打断她们。 被叫作霖霖的室友看了夏天一眼,夏天索性把头埋进被子里装死,霖霖只好跟我解释道:「就刚刚半夜的时候,我们被雨霽吵醒,发现她肚子痛到脸色苍白,出了一身冷汗,连走路都走不太动,所以我就赶快带她来看急诊,谁知道……」 霖霖看了当缩头乌龟的夏天一眼后,笑道:「谁知道照完x光之后,才发现雨霽是因为满肚子大便所以肚子痛……」 躲在被子里的夏天这时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哀嚎。 「这个我实在帮不了她,只好叫你来了!」说着,霖霖朝我手上硬塞了一样东西。 我往手上一看,「人生浣肠」嗯…… 「那就交给你啦!」霖霖瀟洒地拍了拍我的肩,拎起陪诊椅上的包包,又对躲在被子里的夏天说:「既然你男朋友来了,我就先走囉!拜!」 「嗯,谢谢你喔!」夏天从被子里露出一张早已红透的小脸道。 等霖霖走后,我拉起病床旁的隔帘,站在夏天的床头,哭笑不得地说:「你朋友走了,你这满肚子大便的小孩,要不要起来让我打屁股了?」 「你很坏耶……」夏天蒙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眼含怨地瞪着我。 「要不是为了你这肚子的大便,我会在半夜三点这个时间站在这里吗?」虽然夏天的下半身都缩在被子里,但我还是顺着被子拱起的形状,找到她大腿的位置,轻轻拍了两下。 居然是因为便秘这个理由而掛急诊,这真是足以让我嘲笑她一辈子了。 「快起来……我来研究一下这个要怎么用……」我兴致勃勃地拆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对着夏天晃了晃。 「色狼!」 「快点,屁股翘起来!」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迫不及待,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和女朋友玩到浣肠play这种东西……嗯,先说,我真的没有什么不良意图,纯医疗行为。 「厚……」夏天嘟着嘴,虽然害羞还是不甘不愿地翻身趴在床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痛虚弱的关係,一直无法顺利地翻成跪姿把屁股翘起。 「帮我一下,我脚有点没力。」夏天说。 我只好帮她摆弄双脚,调整成适合浣肠的姿势。很快地完成人生第一次帮人浣肠的任务后,我又帮夏天调整回躺下的姿势,等待药效发作。 「你是几天没大便了?怎么会搞成这样?」虽然觉得因为便秘掛急诊这种事很好笑,但看夏天痛到连翻身都无力的样子,又忍不住为她心疼。 「大概……三天?还四天?我也不记得了……」 「反正你跟我出去比赛这两天我都没看过你大便就是了,回去以后要多吃青菜、多喝水!」 「我也没这样过啊!我本来就不是每天大便的人。」夏天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过没多久,许是浣肠剂发挥了作用,夏天整张脸突然皱了起来,急道:「瀚文,快,扶我去厕所!」 我赶快揽过夏天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支撑起来,却发现夏天虚弱得站不住脚,全身的重量几乎往我身上靠。 「好奇怪,我的脚好没力……」夏天皱着眉头,额上因为忍耐腹痛而起了一层薄汗,脸色也显得苍白。 「大概是因为肚子痛吧?肚子很痛的话,脚没力正常。」我嘴上安慰她,心里却也起了一丝怪异感。 还好夏天不重,我让她自己拿着点滴,将她半扶半抱地带进厕所。 因为无法进女厕,我只好将夏天带进残障厕所,把她在马桶上安顿好后,退到门口外等她。 「你好了喊我一声,我就在门口。」 「嗯。」 看夏天的样子,就算能出院也要耗上一段时间。于是等待的时间里,我拿出手机传了封短讯给公司请了上午的假。 然后又是好一会的时间,久到我正想敲门问夏天有没有事时,厕所里传来夏天惊恐的声音。 「瀚文!我的脚动不了了!」 22岁的夏天-10 夏天很慌,几乎要哭了出来。 对她来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经歷过。 所谓的动不了,是真的连一根脚指都无法移动的程度,好像两隻脚突然间就不是自己的一样。 因为动不了,所以她上完厕所后连裤子都无法穿上,只能向我求救。 我赶紧进去帮她穿好裤子后,将她整个人抱回病床上,又急忙叫了医生来查看夏天的状况,一边安慰夏天没事,一边又帮忙通知了夏天的父母,最后在医生的指示下帮夏天办了住院。 等到终于把夏天在病房里安置好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整夜没睡的夏天在吃了药后,沉沉睡去。夏天的父母和我正在和住院医生说明状况。 「昨晚陪病人来的人是谁?」住院医生的目光扫过我和夏天的父母三人,问道。 「我。」在夏天父母的注视下,我解释:「本来是雨霽的室友发现她肚子痛送她来急诊,后来打电话给我,之后就是我陪着雨霽。」 医生点头,看着交接的病歷继续问:「病人是因为便秘掛急诊的,后来出现脚无力的症状,对吗?」 「对,但她晚上之前都还好好的……」我说。 「那她之前有过这样的症状吗?」 夏妈妈摇头:「没有,她从没有这样过!」 夏爸爸同样一脸担忧,问:「是拉肚子拉到没力吗?不然怎么会脚不能走了?」 医生閤上病歷摇了摇头:「再怎么没力也不会到完全不能动,我怀疑这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我突然想到夏天喊了好几天,大姆指麻木的状况,赶紧跟医生说:「她在来医院之前,手,大姆指的部份麻了好几天,请问这会有关係吗?」 「你说她的手会麻吗?大概几天了?」医生眼神一沉,问道。 我算了算在我们出发比赛前夏天手就开始麻了。「大概有三、四天了。」 医生在病歷上註记,同时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可能会请我们院内的神经科医师来会诊看看。」 「这会是什么原因造成?」要请到神经科医师会诊,感觉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心里突地一沉,夏天会不会再也不能走了? 「目前还不清楚,我会再帮她安排做些检查,你们下午谁会在这里?」 我的公司正是繁忙的时候,不可能让我请一整天假,最后是夏妈妈留下照顾夏天,医生找了护士跟夏妈妈交代住院要准备的东西、注意事项和下午会作的检查。 我和夏爸爸两人站在夏天的病床前相对无语,夏爸爸本就是个老实木訥的人,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后,最后和我一起看向躺在病床上安睡的夏天。 没多久夏妈妈再次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对着夏爸爸说:「医生说下午会先作个抽血检查,明天神经科医生会过来看,再决定要作哪些检查……」 夏妈妈说完医生的话后,转过来对着我点了点头,「瀚文,谢谢你,幸好有你的帮忙……」 我赶紧站直身体,回礼道:「夏妈妈,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的。」 「真的,幸好有你陪着夏天……」夏妈妈虽然是对着我说,眼里却看着夏天,目光里尽是为人母的担忧。 病房外阳光明媚,病房内却似染上了一层灰雾,除了正熟睡的夏天,每个人心里似乎都有着扫不去的阴霾,担忧着情况不明的未来。 ##### 不止是双脚动弹不得,夏天的全身都有无力的症状,原本只是大姆指麻木的双手,更是延伸到整隻手都无力抬起的程度,状况似乎在恶化,但在不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情况下,医生也束手无策。 因为全身无力,夏天的病床前被贴上了「预防跌倒」的字样,更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的照顾,否则夏天无法吃饭上厕所。这段时间里,每天下班不管多晚我都会去医院陪陪夏天,有时只待一下,有时则代替夏妈妈整晚留在医院照顾夏天。 「你说,我会不会是年纪轻轻就中风了?」 某天我代替夏妈妈留在医院的夜里,夏天躺在病床上看着我说,她的眼神依旧如往常般闪亮。 也许是天性里的乐观坚强,即使遇到这样的变故,夏天在我和她父母面前仍是笑着的。 只是偶尔能看得出她眼神中忧惧,却没有谁会去点破。 「有可能,症状有点像。」 「我看过网路上说脑中风严重的话,马上就会致死,所以我这样应该还不算太严重吧?」夏天也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说给自己听,逕自道:「而且中风的话,之后配合治疗和復健也可以回归到正常生活,我好像不用太担心。」 「嗯,不用担心,没事。」我摸摸夏天的头,只能千篇一律地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没事。夏天不会有事的。 在医院渡过了漫长的一星期,经过一连串的检查包括mri(核磁共振)和可怕的脊髓穿刺后,终于确定了夏天的病名。 ——多发性硬化症(multiplesalerosis,简称ms)。 多发性硬化症起因于自体免疫系统攻击和破坏神经的髓鞘使之发炎、受伤,之后在神经纤维上所形成的疤痕,称之「硬化」。而髓鞘是包在神经纤维周围的一种绝缘物质,若髓鞘受伤,神经脉衝便无法有效地传送下去,就像电线的铜线外包的一层塑胶绝缘体,若破损容易引起电线短路一样。因此当髓鞘遭破坏后就会在脑及脊髓中引起不同的症状,如麻木感、无力、瘫痪……等。(註) 在确定病名之后,我立即上网流览了许多关于多发性硬化症的资料。 一般来说,多发性硬化症又分为三个类型。(註) 第一型是復发—缓解型(relapsing-remittingms,简称rrms),大部份的病患属于此类型,主要特徵是反覆性发作,两次发作间症状可以完全恢復到「正常」(所谓的缓解) 第二型是续发—进展型(secondary-progressivems,简称spms),大约七成五的ppms患者会在十年后进展成第二型,这类患者虽然发作后能復原,但症状会日益严重,恶化。 第三型是原发进展型(primary-progressivems,简称ppms),这类型病患只佔多发性病患中的10~15%,其特徵为发病后持续恶化,没有所谓的缓解期。 医生说,夏天是属于第一型ms。 从确定病名的当天,医院马上为夏天投下大量的类固醇。在急性发作期间,只有类固醇能有效抑制发作。 果然在投下类固醇的第二天后,夏天马上获得明显的改善,她的脚终于能动了! *註:资料来源—1、台大医院神经部:多发性硬化症的真相 2、财团法人罕见疾病基金会 ===== 希望这集有解释清楚什么是ms… 资料很杂,为不影响小说主体 我儘量简单解释 有些地方把ms分四型,但我觉得第四型和第二型有点像 因和故事无关,所以不赘述第四型。 22岁的夏天-11 长久以来一直将走路、跑跳,拿东西,写字……这种自由掌握自己身体感觉视为理所当然的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见有人拚了命在练习弯曲脚板这种小事。 为了让自己尽快能走路,我看着夏天小巧秀气的脚丫像个婴孩学走般颤巍巍地下压又弯起,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夏天像是耗尽全身力气般,身体微微颤抖。 我的手轻抵着她的脚板作为阻力,让她可以出更多力气往下压,与我的手抗衡。但实际上,即使夏天看起来像是用尽全力,传到我手上,感觉到的力气却是轻如鸿毛。 这是每天帮夏天復健的一环。 在密集注射类固醇的三天后,医生看夏天的反应良好,便开始减低类固醇的剂量,改成口服类固醇。 看着夏天一天要吃到七、八颗类固醇,让夏妈曾一度担心类固醇的副作用,但医生也说明短时间使用类固醇并不会引起副作用,而且夏天的多发性硬化症属于自体免疫疾病,发病期只有类固醇才能压得下来。 『现在重要的是先把发作压下来,等发作期过了,我们后续才能做復健那些治疗,不然发作期拖太长怕会让神经受更大的伤害。』夏天的主治医师—林志弘向夏妈解释道,他是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也是台湾多发性硬化症方面的权威医生,南台湾多发性硬化症的病患几乎都是他在看的。 在医生的解释下,夏妈虽然心疼女儿要吃那么多药,却也是不得已中的决定。非常时期还是只能靠类固醇救命。 使用类固醇一个星期后,夏天的急性发作期看似稳定了下来,手脚也渐渐恢復知觉和动作,主治医师又安排了復健科医师看诊。 因为夏天还无法下床,所以復健科医师安排一周两天的时间由物理治疗师和职能治疗师轮流到病房为夏天上课。 物理治疗师负责大肢体动作,教夏天如何踢脚、蹬脚、翻身、下床。而职能治疗师负责精细动作,手指的活动、拿取东西、夹东西、扣扣子……等。这些看似平凡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夏天却得一一从头学起。 结束了一轮踢脚的练习,夏天已经微微喘气,復健不能心急,每天就是一些同样动作练习个五、六次,就必须休息以免肌肉受伤。 「好了,先休息,会累吗?」我把夏天的脚放回被子里,走到床头帮她倒了一杯水并插上吸管。 因为手无力的关係,夏天用双手吃力地接过水杯,用吸管喝水。 慢慢地喝了一些水后,夏天才摇了摇头:「我觉得还好,还可以再练习一下!」 「不行,医生有说,你妈也有交代不能过度练习,今天这样可以了。」我收起她手上的水杯,摇了摇头说。 「可是你看,我真的进步很多耶!说不定下星期就可以练习走路了!」像是想証明自己的话,夏天的脚在被子里动了动,将被子踢上一角,露出白晳的脚丫。 从夏天发病送急诊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夏天从双脚完全动弹不得,到现在能踢脚,弯曲,让我对夏天之后的復原充满希望。 这天是星期六,我代替夏天的家人整天留在医院陪夏天,让夏天的家人可以回家休息。 夏天家是双薪家庭,夏爸夏妈各自有工作,为了夏天的病两人已经各自请了好几天的假,眼看夏天的病是场长期抗战,如何分配时间照顾夏天成了最急迫的问题。 还好现在是暑假,夏天的弟弟夏霆霄可以趁暑假课业较轻松的时候分担晚上的照顾,而夏妈妈的工作是轮班,为了白天可以照顾夏天将工作全改为晚上,夏爸爸是家里主要经济来源,除了工厂的工作外,还有农田的工作,因此他主要负责接送夏妈妈和夏霆霄来回家里和医院。 而我主动担起六、日照顾夏天的责任,除了多和夏天在一起外,也让夏爸、夏妈还有夏霆霄能有喘息的机会。 我把被子重新盖回夏天的脚上,病房的冷气很强,曾经半夜让夏天的脚冷到抽筋,夏天的脚不止不能动作,对冷热的感知也很迟钝,加上一直卧床血液循环不好的关係,让她的脚摸起来一直都是凉凉的状态。 「有这么快吗?你不要太勉强。」我说。 「昨天復健科医生有过来看过我,他说如果状况好的话,下星期就可以练习翻身坐起的动作。」夏天看起来精神奕奕,继续道:「只要会坐,就可以练习站,然后很快就能走了。」 我总担心知道自己得到罕病的夏天会一蹶不振,但我忘了夏天看似柔弱,却有股不服输的坚强和韧性。 「那你要加油!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我摸了摸她的头道。 「如果你忙,不用每天来也没关係,这样你太辛苦了!」夏天感动微笑的同时又带点内疚地说。 「傻瓜,你不会想见我吗?」 「当然会啊!我只是怕你每天来医院会太累。」 「不会,你赶快好起来才是真的。」 夏天开心地笑了笑,又抓着我的手撒娇般地蹭了蹭,说:「会的,幸好我得的不是什么绝症,我还能好起来和你在一起。」 我也笑了。 是啊,幸好,虽然是罕见疾病,却不是像渐冻人或是小脑萎缩症那种看不见希望的疾病。 只是第一型的多发性硬化症,还能復原,復原后还能像一般人一样正常生活。 这时的我和夏天对未来仍旧充满希望,相信只要照医生的指示,好好治疗、好好地復健,一切都会好起来。 22岁的夏天-12 最后剩下的一个半月暑假,夏天就在医院渡过了。 在开学前夏天总算恢復到可以自行走路,自理生活的程度,虽然走路慢了点,力气也不如以往,但生活总算可以步入安稳的常轨。 怕走楼梯会跌倒,夏天向学校申请换寝室,将原本的寝室从三楼换成一楼,离开原来同系的室友虽然难过,但新的室友都是很友善的人,了解她的状况也愿意给予协助。 幸好大三的课以专业科目为主,几乎都在生物系大楼内,只有少部份的共同科目会需要到其他大楼。 夏天的脚不能骑车,需要去其他大楼上课时就拜託同学载她过去,前室友霖霖是夏天从大一开始的好友,自然义不容辞地担起接送夏天上下课的任务。 因为有这些好朋友和好室友的协助,夏天才能没有阻碍地继续她的大学生活。 多发性硬化症就像其他自体免疫疾病一样,在生活上有很多限制,不能晒太阳、不能泡温泉、不能过度劳累……。 虽然出院了,却也不代表夏天完全復原,她的手脚不再灵活,甚至连感觉都和平常不一样,四肢始终带着微微的麻木感。每天都要吃很多不同种的药,一个星期有两天是必须回医院继续復健。 但医生说这些在缓解期都会慢慢恢復,只要保养好身体不要再发作,就有机会恢復九成以上的身体机能。 对比发作时全身瘫痪的状况,现在能正常走路又能读书写字,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夏天再也无法玩投篮机,她现在就连将球拿起来都嫌吃力,更别说投出去了。 所以我不再带她去中正路上的哈日龙,以免触景生情,和她的约会也都改成傍晚或晚上没有太阳的时候,约会地点也从户外换成室内。 为此我们约会的首选成了电影院,放假就是在全美或是南台戏院看遍所有的二轮电影。 开学后一个月,夏天的身体状况都在逐渐的好转,我也乐观的觉得应该会这样好下去。 没想到十月在我们庆祝完交往三周年纪念后的某一天下午,我接到夏天好友霖霖的电话。 夏天又倒下掛急诊了。 ##### 接到电话时是下午五点多,我刚和陈总还有其他的经理开完会,陈总很喜欢在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前找我们开会,似乎是怕我们太早下班一样,一开完会就要我们马上执行他交代的事情,虽然说加班是电子业的常态,但大家还是很不爽陈总这样刻意的行为,他却乐此不疲,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就在我要准备去作陈总交代的事情时,霖霖的电话就来了,当下我也只能忽视陈总难看的脸色,匆匆地向他告假,放下手边正在做的工作赶到医院,夏天的父母都还没来,只有霖霖陪在夏天旁边,夏天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一脸虚弱懊恼的样子。 「怎么了?」我匆匆地赶到夏天的病床前问。 霖霖一脸惊惶地说明事情的经过:「我看夏天最近一直说膝盖不舒服,就想说带她去学校附近有名的推拿诊所,给师傅推拿一下,看会不会好一点,没想到做到一半,夏天突然就说左脚不能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带她来掛急诊。」 霖霖是第一次遇到夏天发作,一副被吓得不轻,脸色微微发白。 「推拿?」我皱眉,好好的推拿为什么会引起发作呢? 夏天一脸沮丧地回忆补充:「对不起,我想大概是因为师傅帮我热敷的关係……」 「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师傅是在帮你热敷左脚,所以才……」霖霖一脸恍然大悟。 我顿时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又闭,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心疼。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怎么会让师傅给你热敷呢?」 自体免疫疾病都不能泡热水、洗温泉了,又怎么能热敷呢? 「那家诊所我第一次去,所以师傅不知道我的病,而我……我一时也忘记了,看大家都在热敷就理所当然跟着热敷了……」夏天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 霖霖也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夏天的病是这样的,我只是看她的膝盖会痛才介绍她去推拿……」 我想生气又气不出来,只觉得有种之前的努力又白费的感觉,但是受苦、受害的是夏天自己,这股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能怎么办?这个病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禁忌? 我摸了摸夏天的头,安慰道:「总之,以后就别再去给人推拿了,没事的,上次也是这样,这次也会好的。」 夏天转过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 很快地夏天的父母赶到,帮她办好了住院,一切又像第一次发作一样从头来过。 22岁的夏天-13 夏天出院不到两个月又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主治医生林志弘那里,夏天才刚从急诊转到病房,林志弘医生就赶来看她的情形。 「我知道这个病会让你有很多不舒服,不过你这个病就和其他免疫疾病是一样的,不能作会刺激免疫的事情,你读生物的应该有上过免疫吧?」林志弘医师在知道夏天发作的原因后,忍不住唸了唸她。 林志弘医师的年纪不大,莫约三、四十岁,看起来很亲切,是个很容易和病人话家长的医生。 「我们这学期才要上免疫……」夏天缩了缩身体,无辜地回答。 也不知道是否当时热敷的是左脚的关係,左脚的症状比右脚严重许多。类固醇打了三天,右脚已经能动了,左脚却不见起色。 不过幸好这次双手比较没有受到影响,夏天还可以运用双手作很多事,照顾上相对轻松许多。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住院应对起来没有上次那样手忙脚乱,照顾夏天的模式和上次一样,夏妈妈照顾白天,夏霆霄顾晚上,我负责六、日,平日如果早下班,也会特地绕到医院看看夏天。 夏天的弟弟唸市立一中,他没有像夏天当年高中一样在外住宿,而是选择通车住家里,这次夏天住院,他下课后就直接住到医院里接替夏妈妈照顾夏天。 晚上我来看夏天都会在医院里遇见他,他长高许多,样子也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成熟不少,只是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每次来就看到他静静地坐在陪诊床上,憋屈地利用床头的小桌子唸书。 看他弟用功的样子,夏天也不敢打扰他,有些私密的事情如上厕所,她都要等我来才拜託我抱她去。 这样住院了几天后,夏天发烧了。 发烧对患有免疫疾病的人来说是件严重的事,身体的高热会引起免疫疾病发作,对此医院赶紧抽血又验尿的为夏天找原因,才发现夏天是尿道感染引起的发烧。 因为打类固醇让免疫力下降的关係,使得身体容易受到细菌的感染,平常微不足道的菌种在身体免疫下降时,大肆侵略夏天的身体引起发烧。 我们也才知道,平常为了不麻烦我和家人带她上厕所,所以夏天变得不敢多喝水还容易憋尿,因而造成了这次感染。 感染的症状在医生紧急给与抗生素治疗后很快有了改善,却还是来不及阻止多发性硬化症的发作,本来有起色的双脚又瘫了下去,还能活动的双手也变得无力。 夏天又重新回到全身动弹不得的日子。 ##### 隔个星期六我到医院看夏天时,在病房外就听见夏天和夏妈妈争执的声音,夏天在哭泣,而夏妈妈似乎在坚持着什么。 床帘被拉了起来,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是那气氛让我不好意思进去,只好站在门口听她们争执。 似乎是因为这次尿道炎的关係,夏妈妈希望夏天能穿上尿布,对照顾者来说,照顾瘫痪的病人穿尿布是比较轻松的照顾方式,虽然夏天不重,但在全身无力的状况下,要扛抱夏天到厕所对身材娇小的夏妈妈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夏天第一次住院时,夏妈妈就已经抱她抱到肌肉拉伤,这一次她再无法频繁地抱夏天上厕所,但又不想她因为憋尿再次憋出尿道炎,迫不得已只能想出包尿布这种折衷的方式。 但夏天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别的女生在这个年纪都是尽情打扮自己,展现美丽,夏天又如何能拋下羞耻,接受自己必需包尿布的事实? 所以夏天哭了,夏妈妈讲着讲着也哭了。 我站在病房外听着这一切,心里跟着一阵酸涩。 为什么才二十岁的夏天,本该尽情挥洒青春、恣意张扬的年纪,却得被迫接受这一切?她作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她得这种病?要受这样的苦? 她本是那么好面子、不服输的个性,却因为疾病让她不能走、不能动,只能仰赖别人帮忙,甚至连基本需求,作人的尊严都维持不住。 夏妈妈似乎说不下去了,哭着藉口装水走了出来,和我撞个正着,我只能当作刚来的样子,和夏妈妈打招呼。 「瀚文,你来啦?」夏妈妈红着眼睛,勉强弯了弯嘴角道。 「嗯,我来照顾雨霽。」看着夏妈妈憔悴的脸,我忍不住多问了句:「夏妈妈,你还好吗?」 夏妈妈往病房内看一眼,突然抓住我的手道:「雨霽她心情不好,瀚文,拜託你多陪陪她,开导开导她一下好吗?」 那隻紧紧抓着我的手瘦弱而苍白,明明不及我手掌大,却似有千钧的力道般抓得我的手发疼。 夏妈妈恳切的眼神让我避不开,只能向她点头。 「谢谢你,瀚文。」夏妈妈这才像是安心了一般,松开了我的手走向茶水间,这一去,应该会很久才回来。 我走进病房,轻轻掀开床帘,病床上的夏天似乎早听到我和她妈说话的声音,在我进来前已经擦乾了眼泪,努力对我展开笑顏。 「你来啦?」 「嗯,我帮你带了几本小说,让你不无聊。」我从背包里抽出了几本小说放到夏天身上。 夏天勉力抬起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抚上了小说书皮,高兴地说:「是魔戒和哈利波特!」 我和夏天九月才去看了魔戒3的电影,夏天一直很想看它的小说。哈利波特也是这两年红起来的小说,去年底我才和夏天看了第二集的电影,而我带来给夏天的是最新的第五集。 「谢谢!」夏天轻轻翻过躺在她脚上的四本书后,开心地向我道谢。 我帮她先把书收起来,只留一本放床头,方便她阅读。 然后才坐在床边看着夏天问:「刚刚怎么了?怎么哭了?」 夏天愣了一愣,才涩然地低下头:「没有,没事啦!」 「我都听到了,如果难过你可以哭啊,干嘛在我面前装没事?」我摸了摸夏天的头,心疼她故作坚强的样子。 夏天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我知道她一直勉强自己乐观,勉强自己像是不被打倒一样,但有谁面对疾病能永远乐观坚强? 不点破只是因为知道她的好胜心,因为知道如果将她故作乐观的坚强点破,就好像告诉她,她已经输给了疾病一样。 可是当那些哭泣和悲伤满到一个人扛不住时,又要留给谁去承接呢? 我坐到她床边,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在我的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背脊。 夏天很快地将我胸前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我知道我妈是对的……可是我……我真的不想……穿上那种东西……」夏天在我怀中边哭边说。 「我知道。」我轻声地安慰她。「不然这样好不好?你听我说……」 夏天从我怀中抬头,泪眼矇矓。 我说:「你知道你妈的力气不够大,要抱你去厕所对她来说太辛苦了,为了你妈好,她在的时候,你就为她穿上,让她方便照顾你。但是如果我在的话,你就把它脱掉,你不用担心我,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抱你去厕所。好吗?」 我亲了亲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 「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你的发作期,如果再因为尿道炎发烧而发作,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復健?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看着夏天因泪水而湿润的眼睛,轻轻摸着她的脸、她的唇,然后道:「你要想想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面子还是要康復然后出院,回到正常的生活,现在穿那个只是一时的,是治疗的过程,那不丢脸,谁生重病不包个一两片尿布?重要的是,你要赶快好起来,之后才能摆脱它不是吗?」 夏天垂眼想了想,才像是下了决心般沉重地点了点头。 「加油,你要赶快好起来!」我抬起夏天的下巴,吻上她略为乾涩的唇瓣。 这个吻充满了药的苦涩味,但它依旧让人无法自拔。 22岁的夏天-14 「我们好不容易,我们身不由己,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那天晚上,夏天要我唱首歌给她听,自她生病后,我已经好久没唱歌给她听过了。不知怎地,听到她的要求,脑子里就自然浮现了林忆莲《至少还有你》,于是顺势就唱了出来。 夏天依偎在我身上,垂着眼眸,眼睫上犹带着湿润的水光,我看着夏天被疾病折磨得憔悴苍白的小脸,忽然间有着和歌词一样的感慨,如果可以跳过这段痛苦的时间,不用担心会再失去什么,直接白头到老,相守一生,那该有多好?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跡……」(註) 我轻轻哼唱着,想告诉夏天,即使疾病一再打击,只要还活着,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奇跡。 夏雨霽,雨霽是雨后初晴的意思,多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撑过这场生命中的大雨迎来雨后阳光的日子。 我衷心期盼着。 ##### 这次住院时间比上次久,若不是担心大学出席日不足,林志弘医师本来还想夏天多住一阵子。 为了大学的问题,夏天又和家人起了一次争执,夏妈妈希望夏天能听医生的话住院,大学先休学,等身体好了再回去。但夏天却坚持想把大学唸完,因为大一、大二时有超修一些学分,只要再坚持大三这一年,大四就能选修轻松的学分达到毕业门槛,她并不想放弃。 说来可笑,夏天从大一开始就订定目标研究所要一次考上,还要考得比我前女友好,似乎是将雅琪当成假想敌般样样想超越她,証明自己比她好般。虽然是如此可笑的理由,却是她这几年奋力唸书的动力。 在她住院的期间,夏天的好朋友每天都会轮流帮她带上课笔记,霖霖更是每个星期来医院陪夏天作报告,指导夏天不熟悉的部份,多亏她这群好朋友,让夏天住院期间也没有荒废功课。学校的教授大多知道夏天的状况,免了她的期中考,以报告成绩代替。 出院后的夏天为了追上功课变得更为忙碌,大部份时间留在宿舍里唸书,追进度、写报告,和我见面的时间大为减少,毕竟以前高中我还能帮她復习功课,但现在她大学的专业科目我一样也帮不上忙,夏天只能依赖同班的好友。 「结果你出院了我们反而没时间见面?我现在是被当工具人,用完就丢了吗?」 「哈哈哈……」夏天本来在跟我道歉周末不能约会的事情,听完我的抱怨直接大笑。「那还真是高级工具人耶!」 「你这小没良心!」我能体谅她刚出院有一堆功课要赶,所以也没多生气,只是忍不住抱怨。 「对不起啦……等我赶完期末报告,还有期末考试……」 「等等,现在才十二月,你的意思是一直到一月你学期结束前我们都不能见面吗?」 「也不是……」夏天的语气很是迟疑,听起来就像是要找什么藉口来安抚我一样,「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现在是把我当小猫小狗,给根骨头就想打发吗? 「哼哼……」我发出不满的哼气。 夏天只好又丢出很多保証和甜头,我才决定放过她。 当然我知道很多保証夏天也只是说说而已,但男人嘛,谁不吃女朋友软声软气哄人这一套? 其实我最近在公司也忙得不可开交,年关将近,公司为了今年业绩量,正赶着一批年底的货,偏偏一直作不到出货的标准,为了这批货已经调整无数次生產流程,还是找不到改善的方式,让陈总这阵子火气特别大,尤其特别针对我。 大概是之前夏天住院,让我常常当着他的面「准时」下班,在他心里留下不够努力,不够为公司付出的负面印象,以致于三不五时就要在会议上酸我一下,或是找我麻烦,现在又为了这批货的事对我大为不满,为了扭转他的印象,作出我已尽力的假象,我现在连六日有时也必需去公司做做样子。 没办法,谁叫我不但领人家薪水,我的博士论文也还卡在他手上。虽然好几次我都想把离职书甩到陈总脸上,但为了上述这两点,我还是忍了下来。 所以不但夏天忙,我也很忙。没时间见面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啦,这段时间你就专心课业,只是也要记得休息,不能太累,知道吗?」我叮嚀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她的病其中一条禁忌就是不能太累。 「我知道,所以我都十点就睡了,我好久没有作息那么正常过了。」夏天自嘲道。 十点就准时睡觉的大学生真的不多见,所以我也挑不出错来。 说到底,累是一种主观的标准,到底怎样才算劳累?这实在非常难以定义。 「总之,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多注意,感觉累就要休息,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 「我知道,除了教室和宿舍,我哪里也不会乱跑,而且我也有注意不晒太阳、不洗热水……」 「那吃药呢?」 「有有有……都有乖乖吃。」夏天笑着跟我保証。 离开医院,又能重回大学生活让夏天的心情上轻松很多,光听着她愉快的声音就好像重回到她生病前乐观开朗的样子,虽然生活上还有很多不便利的地方,而且有一堆功课要赶,对一般人像是苦不堪言的事,如今都成了一种幸福且珍贵的事情。 生病后才能体会原来能忙碌的生活也是一种恩赐。 日子在我和夏天各忙各的生活中飞快流逝,快得几乎还来不及感受到什么,这段时间我们偶尔见面吃饭,偶尔看场电影,很快地又各自投入自己的事情,虽然每天讲电话,但夏天都说她很好,我也就放心地以为她很好。 这时的我们都还天真地以为在经过那一轮发病后,只要再小心谨慎一点,我们就能战胜多发性硬化症,却不知这个疾病的可怕之处,和它带来的绝望感有多么让人无所遁逃。 註:林忆连《至少还有你》 22岁的夏天-15 趁着期末考前的一个平日,久违地和夏天约会,也带她去逛逛好久没去的夜市。 以前和夏天最常作的活动除了投篮球机,就是逛夜市,但自从她生病后,这种拥挤又需要走很多路的地方就没再带她过来了。 但今天夏天心血来潮想回味夜市的热闹,再加上平日人潮没那么多,所以我就带她来夜市看看,考量她的脚无法走完整个夜市,所以提议她选个一两条走道,小逛一下就好。 多发性硬化症是很奇怪的疾病,发作的时候很恐怖,像是世界毁灭了一样,但缓解期时却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 夏天现在的状况也是一样,除了左脚走路不利索,肢体有些僵硬外,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前一阵子还全身瘫在床上的人。 怕她跌倒,也怕她被人群推挤,我小心护着她慢慢地走,夜市里有许多美食小吃,和特色摊贩,我就陪着她一摊一摊地逛下去。 「誒,课长!」 后面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我的肩膀冷不防地被人拍了一下,我和夏天一愣,同时转头看去。 「嗨,课长,好巧!」一时间有四、五个男女围了上来,全是我的公司同事。 「喔嗨,家和、伟民……好巧!」我笑着打招呼回去,一边向夏天介绍:「他们是我底下带的工程师。」 他们一群人一共两男三女,男生王家和和许伟民是我底下的工程师,另外三个女生是公司里新来的作业员,我只见过却记不清名字,但因为我常常去生產线巡进度的关係,所以作业员也都认得我。 「课长带女朋友出来逛夜市啊?」其中一名长发的女作业员,好奇地盯着我身边的夏天问。我记得她似乎是叫小玲的样子。 我向她点头,介绍道:「对,这是我女朋友。」 「嗨。」夏天有些不自在地向他们打招呼,随即沉默。 小玲友善地向夏天挥了挥手,又问道:「好难得看到课长带女朋友出来啊,不是听说课长女朋友生病吗?现在已经好了吗?」 小玲无心的话,让比较熟知我状况的家和和伟民陷入一阵微妙的尷尬。 为了不让气氛僵掉,我也只能点头回应:「嗯,现在好很多了。」 「是吗?气色看起来不错,要好好保重身体喔!」小玲看着夏天语气诚恳,明知只是友善亲切的关心,却让人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夏天只是礼貌地微笑点头,不发一言。 「课长,你们还要继续约会吧,就不打扰你们了!」伟民识时务地想结束寒喧,顺带轻轻拉了小玲一下。 小玲也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跟着接话:「喔,我们就刚好看到课长,想说打个招呼,没什么事,先走囉!」 「课长,我们走囉!」家和也向我们挥手道。 另外两个女作业员也赶紧接着说:「课长,再见。」 一群人和我们反方向离开,夏天的脸色在他们走后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我问。 夏天轻轻摇头,「没,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我看着夏天的表情,大概知道她或许被小玲方才的话给刺激到了,但小玲也不是有意的,任何人或多或少都会关心个一两句。 我摸了摸夏天的头,安慰道:「别在意,刚刚她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夏天点头,语气仍然闷闷不乐。「我只是觉得我的病在你们公司,好像不是秘密?」 「毕竟我之前常常跑医院,他们多少也会知道原因。」我无奈道,其实我已经尽量不在公司和其他人谈夏天的病情,但家和和伟民是我底下的工程师,我不可能不让他们知道我的状况,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常常必需提早离开公司。 只是我也没想到居然连新来的作业员都知道这件事。 夏天微微点头,表情还是有点难看,但再问她,她也不肯多说什么,也只能作罢。 这样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我放到脑后。 结束难得的约会后,夏天转身投入期末考的准备中,因为要维持正常作息,所以夏天比其他人还早开始准备唸书计画,也按表操课,不让自己过劳而发病,为此也牺牲掉许多和我相处的时间。 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无法忍耐她的忽略,但现在我不想勉强夏天一定要分时间给我,我只想她能不再发病。 多发性硬化症的病况很多种,有人不断反覆发病,也有人只发作过一次后,长达数年没再发作,我当然希望夏天能是后者,所以只要是有助于她的病况的事,我都愿意忍耐。 只是没想到都已经做到这样小心谨慎了,夏天却还是在期末考前几天发病倒下。 那一天我公司正忙,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等我赶到时,夏天已经从急诊室移到楼上的病房,夏妈妈正在劝夏天休学。 在期末考前倒下,可想而知接下来一连串的疗程绝对无法让夏天参加考试,只能在成绩出来前先办休学保留学藉。 只是夏天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或说任谁站到她的位置上都无法接受。 明明已经比任何人都努力了,明明完全遵守疾病的禁忌,不晒太阳、不碰热水、不让自己过劳,保持正常作息。 明明每天都有让自己保持精神,睡足八小时,其他时候也努力减少会让自己劳累的活动,已经作到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能阻止疾病的发作? 夏妈妈看见我来,擦了擦眼泪,向我感激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我知道她想让我去开解夏天,我也知道此刻身为男朋友的我应该要尽什么样的责任。 夏妈妈离开病房走了出去,我看着病房最内侧紧闭的床帘,慢慢走了过去。 夏天坐卧在病床上,侧头看着窗外,一脸木然,明知道我来了,却还是看也不看我一眼。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时候就连说一句「加油」的话都显得残忍。 还能怎么加油?还能怎么努力?再怎么尽全力挣扎,最后还不是一个发作就将所有努力都推翻。 面对多发性硬化症这堵高墙,再怎么努力似乎都显得是笑话一场。 想起刚发病时的庆幸,庆幸不是绝症、庆幸发病后还能復原,如今一再倒下,就像在嘲笑当时的庆幸有多么天真无知。 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做? 就像陷入流沙中的蚂蚁,一切的挣扎似乎只是徒劳…… 22岁的夏天-16 因为夏爸夏妈不懂,所以我向公司请了半天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帮夏天办理休学,又和夏爸去了趟夏天的宿舍收拾夏天的东西,看到夏天的桌上摆着一本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我随意地抽出一本翻看,看着笔记里的字体从一开始的端正漂亮到后来的歪斜彆扭,都可以感觉出夏天即使在生病后,依旧努力认真在功课上。在收着这些笔记时,心里是说不出的沉重。 我和夏爸爸两人很快地将夏天的东西打包好,要离开前,夏天的室友霖霖突然出现叫住我。 「这个请帮我转交给雨霽,等期末考完我会去看她,请她加油!我们等她回来上课。」霖霖交给了我一张卡片和一盒小礼物。 我对她点了点头,随后坐着夏爸爸的车赶去医院。 冬天的夜晚降临得很快,不过五点多天色已蒙上一层灰雾,病房里有股沉重凝滞的气氛,白炽的灯光似乎怎么也照不明病房内的阴暗,电视里重播再重播的八点档声音充斥整间病房,像是为了驱逐病房内阴沉的空气般。我听见夏妈妈努力地找话题和夏天聊天,但夏天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让本就阴鬱的气氛更为凝重。 我和夏爸爸走进病房,对夏妈妈点了点头,夏妈妈看见我们来明显松了口气。 「瀚文,怎样?都办好了吗?」夏妈妈关心地问。 我点头,回道:「嗯,都办好了,不用担心。」说完,我担心地看了眼夏天的反应,夏天却像是对我们的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般,看都不看我一眼。 夏妈妈发觉到我的视线,看着夏天轻轻叹了口气,道:「真的谢谢你了,瀚文。」 听着那声叹息,我大约也猜得出来夏妈妈在为什么而难过。 我拍拍夏妈妈瘦弱的肩膀道:「夏妈妈,要不你先跟夏爸爸回去休息?明天我放假,今晚让我陪夏天。」 「可是这样太麻烦你了……还是你明天再过来?」夏妈妈踌躇地说。 「没关係啦,我换洗衣服都带来了。」我指了指肩上的背包说:「不用担心我,夏妈妈,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夏妈妈想了下,没有犹豫太久就对我点头,道:「对不起啊,瀚文,总是麻烦你那么多,真的幸亏有你在,帮了我们很多的忙……」 「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在我的劝慰下,夏妈妈收拾了东西,和夏爸爸一起离开了医院。 他们离开后,我走到夏天面前拿出霖霖要我转交的东西递给了夏天。 「这是霖霖要我拿给你的。」 夏天轻轻抬眸看了一眼,了无生气地道:「谢谢,帮我收起来吧。」 「你不打开来看看吗?」 夏天摇了摇头,将头转向另一边说:「有什么好看的?」 「这也是你同学的心意……」 夏天沉默不语,那样子看得我一阵心疼。曾经是那么神釆飞扬的夏天,如今却因为多发性硬化症而黯然失神。 这个病夺走的并不只有夏天的健康,似乎连夏天心里的某一部份都被带走了。 我将霖霖的东西放到一边,看着床头柜上已送来的医院餐,转开话题问:「你今天怎么样?还好吗?要先吃饭吗?」 「嗯,还好,不用。」夏天声音闷闷的,态度和对夏妈妈差不多,并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夏天,挫折地垂下肩膀,坐到她床边,试图想一些能让她振作起来的话题。 「现在虽然休学,但如果你能赶在开学前好起来的话,还是能马上復学的,你知道吗?」 「那有什么用?我还是比别人晚一年啊。」 「晚一年又有什么关係?n大每年休学延毕的人那么多,又不止你一个,何况你是因为生病的关係才延毕,这不是你的错……」 「你说的当然轻松,延毕的又不是你!何况我又不是不用功,为什么我要比别人多唸一年……」夏天将头埋进枕头里,声音哽咽地传了出来。「为什么我要生病?为什么是我?」 向来能言善道的我,无法回答夏天的问题,只能一下一下地抚摸夏天的头,心底无比酸涩疼痛。 上天要让谁生病这种事向来就不可理喻,又能有什么答案? 「别哭……这样哭对身体不好……」我讨厌自己说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夏天的话,我只能说着千篇一律,同样的对白。 「有差吗?反正我怎么做都会復发,你又能保証我下学期绝对能復学吗?」夏天含着眼泪转过头,看着我问。 这种事谁又能给谁保証?医生都不能保証了,我又能保証什么?我知道,夏天心里也清楚,她心里想要的不过是一根能让她攀附的浮木。 即使知道是假的,她也需要有人能在黑暗中给她一丝光明,给她能往前走的力量和信仰。 我紧抱住夏天,想成为她的力量,用坚定的语气道:「如果你像之前一样好起来的话,当然能。」 「那如果好不了呢?」 「不会,你之前连续发作不也好起来了吗?这次也一定可以的。」我看着她,试图多给她一点信心,我害怕夏天失去「能好起来」的信念,也怕夏天就这么一蹶不振。 「那好起来后呢?又能撑多久?能撑完整个学期吗?能让我一整个学期都不发作吗?」夏天看着我反覆地质问:「我已经那么小心了,还是发病了,那我之后又能怎么办?」 我想这些问题她自己一定也在心里想过几千、几万遍,不停地反覆质疑,不停地询问自己,询问上天,却没有谁能给她真正的答案。 「我再怎么努力,还不是一个发作就要全部重来……我努力作什么?我的努力有用吗?」一直以来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乐观,不流露任何负面情绪的夏天,像是再也忍不住一再的打击,崩溃道。 我知道休学的事带给夏天很大的打击,我也只能紧抱着夏天试图给与她支持的力量,夏天无力地靠在我的怀中,任眼泪浸湿我的胸前。 「不管多少次,只要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不是吗?如果你都放弃希望了,放弃努力了,那你的病又怎么会好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病是会跟我一辈子的……一辈子就这样反反覆覆的发病。」 那绝望的口气听得我的心一阵揪痛。 「我知道,但我会陪你,不管多少次,我都会陪你面对的,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努力好吗?」 「你真的能一直陪我吗?瀚文……」夏天颤抖着抬起无力的双手回抱住我,「我的脸变圆了,身材也变胖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将她从怀中轻轻拉开了些距离,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被泪水洗涤后更加晶莹,她的脸因为不能晒太阳而变得比以前白晳,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变得比之前丰满,尖细的下巴也因此变得圆润许多……但她还是夏天,是我深爱的那个女孩。 我亲了亲她的脸,叹道:「当然喜欢,如果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不喜欢我又怎么会为你做那么多事?」 「我很害怕,瀚文,我真的很怕……之前我怕我比不上你前女友,但现在我怕我连大学都无法唸完……我怕我没资格和你在一起,我怕万一连你都离开我了……那我要怎么办?」 夏天垂着眼眸,说着数不尽的担忧。 我轻抚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看着她许诺:「我不会离开,我爱你,我真的爱你,baby,我已不能多爱你一些,其实早已超过爱的界线……(註)」 夏天愣了一愣,哧地笑了出来,「这样你也能接歌……」 「我只是要跟你表达我有多爱你。」我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很认真听你告白,结果你给我唱歌……」夏天一副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但眼底的忧愁一扫而空。 「你爱听,所以我唱给你听啊……」 夏天红了脸,抬起手软软地打了我一下,我却看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我趁机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再看着她羞涩不已的表情,多么希望能与夏天跨越疾病对我们的阻碍,我们已经比许多人都幸运很多,这不是无法跨越的生死关头,只要有心,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註:王力宏《唯一》 ===== 我本来想认真结束这一集 但瀚文突然给我耍宝,我也控制不了… 这个性很欠打啊…… 22岁的夏天-17 或许是因为三次发病的间隔太短,连医生都说没见过这样连续发病的,所以寒假过后,夏天并没有如愿復学,直到出院她还是无法用双脚行走,只能无奈地接受轮椅。 夏天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实,并没有像之前知道休学一样难过,很平静地接受了。只是她的笑容变少了,大多数时候像个病人一样。 这样形容或许很奇怪,因为夏天本来就是个病人,但该怎么说?常往医院待久了,很自然而然地就能分辨出两种人,一种是因为小病痛、小车祸而入院的一般人,另一种则是久住医院或是常进出医院有重大疾病的人,在外表上这两种人看起来可能都差不多,但感觉就是不一样,短暂入院的人身上不会有医院的味道,他们通常满怀希望,在医院聊的都是出院后要做的事还有医院以外的事。而长期住院的人通常认命安静,他们多半聊的都是身体状况,还有做了什么治疗……等等。 夏天之前是前者,而现在属于后者。 「我想通了,我现在就是专心在自己的病上,想办法不要让它再復发,我看网路上也有人好几年没发作的,我应该让自己也可以这样……不然,你跟我妈他们……都太辛苦了。」夏天说。 这次的发病復原状况没有像之前两次理想,医生说是因为发作太频繁,伤害到神经所以神经修復会比之前更久,也要夏天小心避免再次发作,以免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从可以走路到必需坐轮椅这件事,或许真的吓到夏天,她不再执着于一定要復学这件事,而是把目标放在重新学会走路和不再发作两件事上。 夏天出院后开始在家疗养的生活,为了能好好照顾夏天,夏妈妈在过完年后辞去工作专心地照顾夏天。 这个过年我没有回老家,一方面是陈总为了公司的效率不佳而要求我们全体工程师过年轮班盯效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夏天,那时夏天刚出院适应坐轮椅的生活,怕她心情不好,所以过年期间除了轮班的日子外,其他时间我就去夏天家陪她聊天,陪她适应坐轮椅的新生活。 但其实夏天回家疗养这件事对我来说很不方便。 之前夏天在n大的医院,和我住的地方在同一区,我去探望夏天很方便,下班后也能顺路看看夏天再回家,但现在夏天搬回善化的家里,我骑车去夏天家单程就要三、四十分鐘,而且夏天家随时都有她父母在,也无法像之前在医院一样和夏天独处。 即使夏天的父母有意想让我和夏天独处,但也仅在夏天的房间内,我变得非常尷尬和不自在。 就算想单独带夏天出门,又因为夏天坐轮椅而我不会开车,所以寸步难行。 长期以往下来,我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压力,但想到夏天每个星期期盼的眼神,又觉得那些压力和夏天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四月的某一天,上班途中有些精神不济的我不小心出了场小车祸,摔得手脚都是擦伤,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陪伴我近十年的老迪爵也在那场车祸中报销。 在急诊室,护理师看我一个人手脚缠满纱布,好心地问有没有通知家人或朋友来送我回家?我愣了愣一时答不上话。脑海中窜过的第一个人选是夏天,但马上被自己否决,最后是打电话给公司请假时,顺便麻烦刚下夜班的王家和送我回家。 「课长,一个人没问题吗?」王家和扶我回到自己的套房后,不放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麻烦他太多。「不要紧,只是擦伤而已。明天就可以回公司了,只是我的车也坏了,明天可能要请伟民或是宏硕暂时来接送我一下……」 「他们应该没有问题,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来接你。」 「不用啦,你跟我又不同班。」我笑着谢过家和的帮忙,拍拍他的肩又道:「好了,你赶快回去休息。」 「好,那你还需不需要我帮你买什么?」王家和出了门又不放心地回过头问。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那课长你多休息,先走了,拜。」 送走了王家和,我才打电话给夏天,告诉她我出了车祸,听到她又急又慌的声音,心里其实有些微妙。 我知道夏天不可能来看我,更别说来照顾我,听到她焦急担心的声音,我突然不知道打这通电话的意义何在?只是为了让夏天在电话那头瞎操心? 思即此,我连忙换成轻松的语调跟夏天说:「没事啦,就一点小擦伤而已,赚到一天假还满爽的!」 「真的没事吗?你现在还在医院吗?有照过x光吗?」 「嗯,我已经回家了,如果有事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和你讲电话!」其实我就连拿手机的手都痛得要命。 「对不起,你车祸我都不能马上去看你……」夏天难过又自责的声音再次传来,让我几乎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我到底在想什么?让一个病人为我担心? 「真的没事啦!」我说,反正夏天看不到,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一样开朗道:「我打这通电话给你只是要跟你说,我的车坏了而已,所以这周末我恐怕没办法去找你了。」 「嗯,没关係,你好好休息。」 「不过,因为是对方的错,所以我正好可以趁机换台新车。」 「可是……我会很想念你那台迪爵的。」 「那也没办法,它也很旧了……」 我和夏天又聊了一下以前的回忆,结束电话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时车祸后的肌肉酸痛才慢慢浮现了上来。 该死,真的很痛!让我连出门买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又无助地躺在床上。 我知道这是任何一个独居的人都难免会碰上的问题,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难免会想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夏天没有生病,如果我有一个正常的女朋友,是不是这种时候,我就能期待有人会来照顾我、关心我? 而偏偏……这是一个连想想都会觉得有罪恶感的念头。 我摇摇头,甩去心底不该有的念头,盯着空白的天花板许久、许久。 ===== 车祸万能梗…(我好爱吐槽自己) 22岁的夏天-18 车祸后,除了第一天肌肉酸痛到难以行走外,之后两三天就只剩手脚的纱布看起来吓人,活动上已经完全自如。 因为没有车,所以这周末不用早起赶去夏天家,周五晚上我难得地打电动打到凌晨,隔天又睡到快中午才起来,感觉很久没有这么放纵的过一个周末。 记得夏天没生病之前,我们周五都是腻在一起玩通宵,周六再一起睡到中午才开始活动。这样的生活明明隔不到一年,却感觉好像已经隔很久很久一样。 我住的地方在火车站周围,离n大很近的地方,生活方便,当初也是为了让夏天可以常常来找我,所以选择这里。 我慢吞吞地出门,先走到后站靠n大的地方吃饭,又在后站绕了一绕,找了间机车行看车,问价钱然后下订。 机车行老闆答应最晚星期三前可以拿到车,这样我下星期就可以骑新车去找夏天了,但不知为何,我却没有很兴奋的感觉。 我走过n大的校园,那里一如往常聚集了一群年轻的学子,他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地从我身边走过,一派无忧无虑,只管大步向前。 曾经我和夏天也和他们一样,只需往前看向未来,规划人生,但现在…… 我慢慢停下脚步,看着那群从我身边走过的年轻人离我愈来愈远,他们走向了未来,而我和夏天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看了一眼是家和打来的。 「喂,课长,你在家吗?」 「啊?我在外面等下回去,怎么了吗?」 「喔,没有啦,就小玲他们听说你出车祸想要来看你,还有我和伟民也在,方便吗?」 「你没跟他们说只是小伤,不用担心吗?」 「因为你平常对我们很照顾,大家就想趁这个时候关心课长你啊。」家和在电话另一头笑道。 我也被他们感动到,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下午四点多,于是说:「好,你们几个人?我来订披萨。」 「谢谢课长。」家和很快报了人数。和上次在夜市偶遇的人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宏硕,看来他们和那些女op很要好的样子。 掛上电话,我慢慢地走回房间,我的房间当初找的时候就是预计给两个人住的,所以坪数很大,要容纳这些人来玩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只有房间在三楼,而且没有电梯,这也是为什么夏天生病后几乎没来过我房间的原因。 我回到房间,大概把房间整理了一下,用电脑订了七、八人份的披萨,没多久他们那群人就到了。 「嗨!课长,我们来了!」 「嗨,打扰了!」 一群人陆陆续续走进我的房间,围着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小茶几站着。 在八坪大的房间中,我简单地用一座半开放的电视柜区隔内外,电视柜前是一张茶几和一个两人座沙发,电视柜后是我的双人床和书桌,衣柜靠墙摆放,因为没什么大的家俱遮挡,所以整个房间让人一目瞭然。 我让他们随意参观房间,并招呼道:「你们随便找地方坐,椅子不够,就委曲点坐地上,反正我地板刚扫过,应该还算乾净。」 说完大家都笑了,两个女op坐在沙发上,男生们都站着,小玲则好奇地巡视我的房间。 「哇,课长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间?」小玲羡慕地说。 「没有,我女朋友偶尔会来。」 「那她今天没来吗?」小玲没心机地左右张望,同行的另外两个女op,则是腼腆地和我打过招呼后,就没什么说话。 「没有,她在老家。」我简单地回答,便带过话题道:「抱歉,我没有准备喝的,不过披萨有附可乐,应该等等就来。」 「课长不用麻烦,我们有带饮料来。」家和晃了晃手中一大袋的手摇饮放到茶几上。 「我们有买课长的哦!」小玲靠了过来,从饮料袋中拿出一杯四季青微糖放到我手上。「家和说课长都喝这个。」 我接过微冰的手摇饮向小玲道了声谢,小玲不客气地笑了笑,又将袋子里的手摇杯依续分给其他人。 「还有礼物要给课长!」伟民说,将手上的补气人参礼盒放到桌上。 「你们真是……不用那么客气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着收下,虽然我几乎不喝这东西,但他们这群人的心意仍是令我感动。 「应该的,课长平时对我们那么照顾!」 「是啊!」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我捧上了天,让我臊到不行,只好像平常一样开玩笑地把话带过。 披萨到了之后,宏硕自动下楼拿了上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分着披萨、喝饮料、聊天,不时吐槽公司,整个房间顿时充满了欢欣笑语,驱散了自夏天生病后的孤独寂寥。 「誒?是不是有谁的手机响了?」一名女op突然敏感地说。 正在说话的大家倏地安静下来,开始翻找口袋、包包查看自己的手机。 低沉的震动声闷闷地在不知名的某处持续地响,大家找了好一会才发现是我丢在书桌上的手机在响,我订完披萨就顺手把手机摆在书桌上,也忘了去注意,等我三步併两步赶去接起时,电话正好断了。 我赶紧回拨,电话只响一声就接起,然后是夏天气极败坏的声音:「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啊?抱歉,我同事正好来看我,所以我没注意到电话。」 「那你也要注意电话啊!你知不知道你不接电话让我很担心你!」 「对不起,就我们聊天聊得比较大声,所以没听到电话,对不起啦!」我连忙道着歉,安抚夏天。 突然小玲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插了进来:「还剩一片披萨,你们谁把它吃掉,我把垃圾整理一下。」 气氛微微凝滞。 「给我好了。」宏硕主动打破凝滞的气氛接话道,接着其他人像若无其事般,继续低声交谈。 电话中的夏天微微一愣,随即声音有点冷了下来问:「你的同事……有女生?」 「嗯,他们是一群人来的。你不用担心,除了宏硕都是你见过的,就上次在夜市遇到的那群。」 「喔,他们来很久了吗?」夏天的声音有些闷,但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们……五点到的吧?」我想了想,回道。 「但现在已经八点了……他们还没有要回去吗?」 我看了眼还在前面聊天的他们,说:「应该还要一下吧?」 「嗯。那等他们回去,你再打电话给我。」 「好。」我很快地答应,掛上电话后,又回去和他们继续说说笑笑。 感觉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热闹,所以一路和他们聊天到快十点,才陆续有人说要回去,离开前,他们又帮我把房间整理了一下,垃圾也全带走,让我满心感激。 等他们全部离开后,我才进浴室,洗完澡,打电话给夏天。 电话响没两声就接起来,夏天的声音像平常一样:「他们回去啦?」 「对啊。」我躺在床上,慵懒地和夏天讲电话。 夏天问了些关于我同事的问题,我都照实地回答,或许是心情愉悦放松的关係,我始终带着笑意说话。 「你好像很开心?」夏天很快就发现了。 「对啊,没经过这次不知道,原来我底下的都还满关心我的……」伟民、家和、宏硕年纪都比我小一些,也是我出社会后带的第一批人,自然我对他们的感情也不一样。 听到他们对我说我对他们很好……心情之愉悦,自然是不可言喻。 「嗯,那很好啊……」 「我跟你说,之前那个伟民……」 因为很开心,所以那一整晚我和夏天聊的都是他们的事情,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在电话里聊到睡着。 22岁的夏天-19 星期六去找夏天时,我顺便把那盒补气人蔘也带去给夏天。 夏天皱了皱可爱的鼻子,露出一脸苦相:「我还补不够吗?」 夏妈妈自从辞职照顾夏天后,三不五时就燉煮一堆中药给夏天补身体,弄得夏天房间都是挥之不去的中药味,有时连我都得帮忙喝一点。 「不然,你就给你爸你妈喝好了!他们照顾你也很辛苦,也应该补一点。」 「算了,你拿来的,他们最后也是叫我喝掉……」夏天翻了翻白眼说。 「乖啦,我有帮你带你喜欢吃的蜜饯,是安平有名的那家!」我又另外拿出一大包蜜饯试图讨好夏天道。 「喔?你怎么有空去买?」夏天接过那一大袋蜜饯,翻看里面有哪些种类。夏天的手现在恢復得很好,比之前还要灵活有力。 「就我们公司的小玲帮我买的,她家就在安平老街附近,她说平日去买根本没人也不用排队,所以我就请她帮我买一些。」我把手伸进袋子中,找出其中一包蜜饯道:「你看,连最难买的溼芭乐乾都有,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想买都买不到吗?」 「那是你喜欢吃的吧?」夏天把那整袋蜜饯推到一边,兴趣缺缺地说。 我打开手中的芭乐乾,拿出其中一条放到她嘴边道:「你不也喜欢吃?」 夏天被我用芭乐乾戳了两下,才张开嘴吃掉,道:「那是你喜欢我才跟着喜欢。」 「这很好吃啊,不是吗?」我给自己吃了一块,又拿一块餵夏天。看她被我餵得脸颊鼓鼓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是很好吃啦!」夏天不甘不愿地承认,又问:「小玲是谁?」 「就我们公司的女op啊!你上次在夜市见过的。」 「长头发很漂亮那个?」夏天的语气有一丝丝酸味飘出。 「没有你漂亮,来,啊!」我又塞了一块芭乐乾给夏天,道:「你放心啦,我对她没那个意思,而且我觉得伟民可能在追她……」 「喔。」夏天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把我的手推开道:「我够了,别再餵我了。」 「你吃很少耶。」 「我光喝我妈燉的那堆中药就饱了……」夏天吐了吐舌,露出反胃的表情。 「你妈也是为你好……」我话说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夏天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手机,就放任手机响个不停。 「不接吗?」我也朝手机看了一眼,打电话来的是夏天的之前室友霖霖。 夏天摇摇头,神色鬱鬱地说:「不想接。」 我知道夏天对于大学的事还难以释怀,所以不想和以前同学联络,但我也担心这样下去她会把自己封闭起来,于是劝道:「还是接起来一下吧?这时候难得还有朋友记得关心你,你应该要珍惜。」 「关心我,我就要珍惜?所以我都不能挑朋友的吗?」夏天表情一冷,口气莫名尖锐,让我愣了一愣。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错愕,夏天发现自己失言,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笑着地解释道:「没有啦,她打来又没什么事,晚一点你回去之后我再回电话给她。」好似方才的冷漠尖锐是不同人般。 「你也应该多和朋友联络,不然你也会无聊,不是吗?」我压下心中一点的违和感,若无其事地说。 「有啊,维妘也都会打电话给我。」夏天说。 「哦?那他们最近好吗?」我有点惊讶,毕竟已经有一阵子没听夏天提起维妘了。说到维妘就不免想到我那个研究所学弟立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谁们?」夏天一脸疑惑道。 「维妘和立帆啊。」 「嗯?他们早就分手了。」 我吓了一跳。「怎么会?什么时候?」 夏天被我吓了一跳,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记得……升大二没多久吧……」 「为什么?」我满脑子想起的都是立帆为了维妘还在平日搭夜车上台北,就为了见维妘一面的举动,他这么喜欢维妘,怎么会分手呢?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有听维妘说过如果不能常常在一起,那还算男女朋友吗?大概真的是因为远距离的关係吧?」 「怎么会……唉……」我想起立帆那个学弟,不免感到有些唏嘘。「你别看立帆好像很会玩的样子,其实维妘是他交的第一个女朋友。」 「是吗?」夏天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点头,又问:「那维妘现在呢?」 「她现在好像和她学长交往了。」 「是吗?」虽然说别人的感情外人不适合评论,但我心里总是有些为立帆抱不平,只是碍于维妘是夏天的好朋友,最后我还是把那些话给咽了下去。 这时夏妈妈端着一碗中药进来刚好打断我们的对话,夏天看了那碗中药一眼噁心得直打哆嗦。 「雨霽,趁热喝,快点。」夏妈妈拿着碗催促。 夏天苦着脸道:「先放着吧……」 「每次说放着结果都放到冷掉,瀚文,帮我劝劝她,这药不便宜耶,不要浪费了!」 夏天皱着眉瞪我,一副「你敢站在我妈那边就给我试试看」的样子,我只能苦笑:「夏妈妈,夏天喝那么多中药没问题吗?会不会和夏天正在吃的西药衝到?」 「不会,这可是有名的医生,我问很多人,他们都说看了有用我才去的,不会有问题的,你叫夏天赶快吃。」夏妈妈自信满满地拍胸脯,掛保证。 眼看说不动夏妈妈,我也只能递给夏天一个无奈的表情,夏天一脸壮士断腕的决心般,接过那碗中药,很努力地一口乾了。 喝完,夏天咋了咋舌,我赶紧给她塞了一块芭乐乾换味道。 夏妈妈满意地收起碗,说:「瀚文,有你在就是不一样,平常让雨霽喝个药都还要三催四请,今天就乾脆多了。」 「妈,你够囉!」要不是脚没力气,夏天肯定要跺一跺脚的。 我看着夏天的样子,忍不住偷笑,没想到夏妈妈话锋一转,转到我身上道:「瀚文,我看你最近好像也瘦了,上礼拜听说你出车祸,有没有内伤啊?」 「没有没有,我都很好。」我赶紧摇头道。 「可是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的样子,我下次去那家中医拿药的时候,也帮你拿一些吧!」 我吓得赶紧站起来拒绝:「夏妈妈,真的不用!不用那么麻烦……」 夏天却是在一旁偷笑道:「好哇,妈,你下次就帮瀚文拿一点补身体的……」 我转头瞪着夏天,她小小声地说:「独乐乐不如眾乐乐……」 于是下星期我再来看夏天时,得到了一大包夏妈妈的爱心中药,怕我一个人不会燉中药,所以全部都是中药粉…… 好个独乐乐不如眾乐乐。 22岁的夏天-20 「课长,你星期五晚上有空吗?」伟民在上班时间突然凑过来向我问道。 「你要做什么?」自从他们那天来我家探病之后,我和我底下的人关係一下子亲密许多,平常下班时偶尔也会一起约去吃饭。 「星期六家和生日,我们想帮他去ktv庆生。」 「那为什么不是星期六去唱歌?」我奇道。 「课长你平常星期六日不是都要去找女朋友吗?所以我们才想说约星期五你比较方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答应好像也不行。何况我想到上次车祸也是家和来医院接我,后来又来家里看我,他的生日我怎么能不表示一下? 于是我马上点头答应道:「好,你多约几个人,我们星期五帮他庆生。」 下班后我打电话给夏天跟她报备这件事。 「你又要跟他们出去?」夏天的声音透着微微的不满,我每天都会和夏天通电话,所以夏天也知道我最近和底下的人吃饭的次数变多了。 「这次是要帮家和庆生,你也知道我上次车祸是他帮我很多忙,所以他生日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说。 「好吧。」 「如果唱到很晚的话,我星期六可能会晚点过去,先跟你说一下。」我补充道。虽然不知道会弄到多晚,不过还是先打预防针。 夏天似乎在电话那头微微叹口气,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好,我知道了。」 很快地到了星期五那天,我下班就赶去ktv,包厢内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成员和上次来我家探病的人一样。 「课长!」所有人见我进来,纷纷跟我打了声招呼。 「家和生日快乐!」我走向今天的主角家和,说:「我临时才知道你生日,没准备礼物,所以今天这摊我请!你们别客气!」 包厢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谢谢课长!」 因为订的是饮料喝到饱的包厢,所以桌上摆满了各种饮料,小玲很殷勤地问我要喝什么,我委婉地拒绝了。 包厢内是一张大得可以容下七、八人的l型沙发,中间一个方型的大茶几,银幕旁还有两个给主唱的高脚椅,大家很自觉地分成男生一边、女生一边,而小玲就坐在男女生的中间,和伟民坐在一起。 伟民的旁边是家和,然后是我,宏硕坐在点歌机旁负责帮大家点歌。 在我拒绝了小玲帮我倒饮料后,小玲也没当一回事,很自然地拿起点歌本递给我:「课长,你看要点什么歌?我们刚刚都点过一轮了。」 「好,谢谢。」我接过歌本,一页页找寻自己熟悉的歌。 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和夏天的点点滴滴,有的时候我也会和夏天两个人到ktv唱歌唱到爽,因为我的关係,夏天从一个对流行乐不熟的女生,变成对ktv的热门歌曲都如数家珍。 看着歌本上的热门歌单,感觉每一首歌都有我和夏天的回忆在。 因为很久没来ktv了,所以我只先点了几首安全,大家应该都会喜欢的歌,就把歌本放了下来。 「课长不多点几首?」宏硕边输入歌单号码,边问。 「先这样。」我说。 「我还没听过课长唱歌,听说课长很会唱歌?」小玲问。 伟民是跟着我比较久的人,之前夏天还没生病前,我也找过他和夏天,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人一起唱过歌,后来公司扩大,我底下的人变多,和那些部门的人就渐行渐远,之后夏天生病,我就没再和公司的人出去唱过歌了。 所以伟民应该是这群人中唯一听过我唱歌的人。 听到小玲的话,伟民神秘地对大家笑了笑,说:「等下你就知道课长有多会唱歌了!」 「誒,宏硕,帮课长插播啊!难得的机会,怎么可以不让课长先唱?」小玲指挥着宏硕说。 另外两个女生也跟着起鬨。 宏硕在女生们的压力下,不得不听令把我点的第一首歌插播进来。 刚好唱完歌的家和从主唱的高脚椅下来,拿着麦克风对我指了指。 我感到脸有点热了起来,「一定要到前面吗?」 「也没有啦,只是在前面唱比较有感觉。」伟民拿了另一隻无线的麦克风给我。「课长,你要在这里唱也可以。」 熟悉的前奏响起,我听见另外两个女生惊叫:「课长唱女生的歌啊?」 「我想说这首歌应该大家都还满熟的,应该都听过吧?」我点的是孙燕姿的《爱你不是两三天》。 「写给你的信只留下最后一封,淡淡笔跡你熟悉的温柔……」我轻快地唱着,脑海浮现的是夏天温柔的微笑。 「走过夏日街头,还是想牵你的手,好想听到一句温暖的问候……」 明明就在不久前,我和夏天还能一起牵手走过许多街道,但如今那些路只剩我一个人走…… 「爱你不是两三天,每天却想你很多遍,还不习惯孤独街道,拥挤人潮,没你拥抱……」 这首歌明明描述的是刚分手情侣的心情,可是为什么却有部份那么贴合我的心情?唱着唱着我总想起和夏天刚交往时活泼可爱的样子,总是拉着我的手,无忧无虑,任何一点小事都能逗得她开怀大笑。 曾几何时那样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遥远。 我唱完第一段就收起麦克风,喊卡了。 「为什么不唱完?」小玲可惜地喊道。「课长你真的超会唱歌的!真的好好听!」 「后面还有很多歌,我唱到这样就好了。」我无法解释我唱不下去的理由,只好随便塘塞过去。 「那课长你再多点几首!用力点!」小玲又将歌本塞到我手上,我苦笑着接下。 一群人唱歌,热热闹闹地,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到了十点我和夏天固定会通电话的时间。 手机铃声准时响起,我走到包厢的最角落接起电话。 背后吵杂的声音让夏天一接起电话就问:「你还在唱歌?」 「对,应该会到十一点吧。」因为这家ktv便宜,所以他们一订好像就订了四个小时,还不知道会不会续,但我没打算待到那么晚。 夏天却还是不太高兴地说:「要到那么晚?」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会到很晚?」 「可是你这样连跟我讲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又不能那么晚睡。」 「我明天就过去找你了。」不知为何,夏天的说法让我感到一丝烦躁。 「那你明天会准时吗?」 「我尽量……」就算十一点离开,回到家洗个澡,弄点东西也要十二点多才能睡,一大早又要赶去夏天家,我实在不敢保証能准时,同时也对夏天的逼迫盯人感到压力。 「我很想你……」夏天的声音软了下来,像撒娇一样。「你明知道我一星期只有周末能见你,我希望你可以早点来。」 夏天那样委曲的声音,又让我心软到不行,方才那点烦躁马上被我压了下去,语气也跟着放软道:「会,我保証,我一醒来马上过去。」 这时熟悉的前奏声响起,小玲拿着麦克风问:「《爱从昨夜就停了》?这首歌谁的?」 「是课长点的。」 「课长?」家和拿着麦克风对着在角落的我,晃了晃问。 我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先把歌卡掉。 「有女生?」夏天的声音突然变调。 我愣了愣,道:「本来就有,我不是说我底下的人生日,他们那群约我唱歌?」 「但你没说有女生啊!我以为的他们是平常和你吃饭的那群。」 「他们帮家和庆生,本来就不会只约几个人,一定是约很多人的。」 「所以你现在是唱歌给其他女生听吗?」 我皱眉。「又不是唱给谁听,在ktv本来就会唱歌不是吗?」 「可是……」夏天后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声,而包厢内因为有人开始唱歌喧哗,让我听不清楚夏天后来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我捂着耳朵试图听懂夏天的话,却只听到夏天疲惫的声音。 「算了,明天再说。」 22岁的夏天-21 隔天我顶着睡眠不足的眼睛,还是准时地赶到夏天家,我不想让夏天失望,更不想让夏天觉得我顾此失彼。 只是我一到夏天家还没见到夏天,夏妈妈就先把我在外面拦了下来。 「夏妈妈,怎么了吗?」 这个时间夏爸爸去农田里忙,夏霆霄去补习,家里只有夏妈妈和夏天在,夏妈妈却拉着我站在院子里,似乎有话不想让夏天听到。 「瀚文,真的辛苦你每个假日都来陪雨霽,夏妈妈真的很感谢你……」 「夏妈妈,别这么说……」夏妈妈的话让我心里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雨霽生这样的病,虽然也不是她愿意的,但你还能这样照顾她、关心她,我跟夏爸爸都能感觉得出来,你是真心疼爱我们家雨霽,她虽然生病,但也幸好交了你这样的男朋友……」夏妈妈叨叨絮絮地唸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些话讲得翻来覆去,颠三倒四,但大抵上来说是感激我愿意照顾她女儿,还有感叹她女儿命苦生病之类等等。 我默默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同时暗自思忖夏妈妈说这些话的用意。 说着,夏妈妈红了眼眶,用力握着我的手,泣道:「我知道这是为人母的自私,瀚文啊,夏妈妈不敢要求你照顾雨霽一辈子,但是至少在雨霽最艰难的这段时间不要放弃她,好吗?」 「夏妈妈,我不是一直都有在陪着雨霽吗?」夏妈妈的话让我错愕,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夏天了?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雨霽那个孩子有时候比较好强,有时候也比较任性……如果雨霽对你说了任性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知道雨霽真的很在乎你……」夏妈妈对我深深地一鞠躬,言辞间尽是作人母亲深切的恳求。 我惶恐地将她扶起,「夏妈妈你别这样,我知道现在是雨霽最艰难的时候,你放心,我真的不会放弃她的。」 「那样就好,谢谢你,瀚文……」夏妈妈不断擦着眼泪说。 我花了点时间安抚好夏妈妈,才终于可以走进夏天的房间。 一进房,夏天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等我。 「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对吧?」夏天虽然没听到我和夏妈妈的对话,但她也猜到我晚进来的原因。 我拉了把椅子在夏天面前坐下,问:「发生什么事?你妈怎么会突然拉着我说话?还说到放弃之类的……」 「她大概觉得我一个生病的人很没价值,被人拋弃也不奇怪吧?」夏天自嘲道。 我有些不高兴,回道:「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会跟你分手吗?」 似乎是察觉我的脸色不好,夏天赶紧笑道:「没有啦,我妈应该就是怕我跟你吵架而已。」 「我们之前没吵过架吧?为什么你妈会突然担心这个?」我皱眉逼问,心里像是扎了一根针一样不舒服。 「就……」夏天一脸心虚,小声地说:「昨天和你讲完电话之后,被我妈发现我心情不好,所以今天才会找你说话吧……」 「为什么心情不好?就因为我昨天和同事去ktv的事情?」我皱眉,心里的不满渐渐发酵。「为什么这样就觉得我会放弃你,和你分手,不过就是和同事去唱ktv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没有没有……」夏天看我不高兴,赶紧摇头:「就是我有点担心而已……」 「担心什么?担心我外遇?我是跟一群人出去,又不是单独,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怕被夏妈妈听见,从头到尾我都是压低着声音说话。 夏天说不过我,只好求饶撒娇道:「对不起啦,我不应该吃这种醋,我后来也没有不高兴了,你别生气了……」 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总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时间都付出在夏天身上,为什么还要被怀疑?但想到夏妈妈可能在外面担心,又看着夏天道歉求和的样子,我还是将心底的那点不平压了下去。 「算了,我没生气了。」我看着夏天,冷静想了想,夏妈妈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夏天因为生病而封闭了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只剩我,我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她会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更沉了几分。 「我不会再吃这种醋了……」夏天睁着眼睛,有些委曲地保証。 「好,我也答应你,这种事我会尽量减少,但昨天真的是不得不去,毕竟你知道家和在我车祸时帮我很多,又是我底下的人,他们要帮家和庆生,我一定要有所表示的。」为了不再让夏天不安,我向夏天保証。 因为她生病,所以……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吧? 得到我保証后的夏天,显然非常开心,又和往常一样和我说说笑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我却觉得似乎有什么阴霾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 没有大吵,还不到时候…… 22岁的夏天-22 在时序接近立夏的时候,夏天好不容易稳定进步的病情又再次发作。 对夏天来说很难接受,对我也是。 林医师在某一次巡房时发现了夏妈妈的补品,忍不住唸了夏妈妈:「我知道生病吃补是台湾人的习惯,但你女儿的病不适合补啊!她是多发性硬化症,是自体免疫疾病的一种,是免疫细胞会攻击自己的身体造成的疾病,所以你给她补,是要让她免疫细胞攻击得更厉害吗?」 这番话让夏妈妈哭了好几天,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夏天。 但没遇过这种病,又怎么知道这种病的禁忌这么多呢? 这次夏天几乎没有时间感到沮丧,她怕她一难过下去,夏妈妈会更难过。 「只好重来了。」夏天是勉强笑着跟夏妈妈这样说,我却看见她原本眼底的星光黯淡了下去。 如果没有发作,她已经可以扶着助步器站起来练走了。 嘴上轻巧地说着重来的她,又要为这次发作付出多少时间和努力,几乎让人无法想像。 可是这就是夏天所面临的状况,无从选择,也无法逃避,不管多少次,发作了,就是只能重来,像婴儿一样,从翻身练起。 不知不觉六月结束,原本预计会走之后就復学的夏天,现在也只能再次选择休学。 对此夏天倒是没有太多情绪,也许是打击太多,接二连三压着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 我也因此又恢復到平日下班就赶去医院看夏天,假日再接手照顾夏天的生活。 这天六点多,我正收拾东西要下班时,好死不死遇上陈总。 「瀚文,大家都还在公司,你这么『早』就要走了?」陈总皮笑肉不笑地特意强调了「早」这个字。 陈总在公司规模渐起后,上班时间愈来愈晚,大多都两点后才进公司,待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去,搞得底下的每个人压力都很大,没有人敢比陈总「早」下班。 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作个样子,回头进办公室里装忙,等陈总走后再离开。 但医院的会客时间只到九点,九点后非陪同的访客都必须离开。我这时候下班回家吃个饭、洗个澡赶去医院都快八点了,自然更不可能再浪费时间留在公司只为了作作样子给陈总看。 「抱歉,陈总,我的事情都处理差不多,我还有其他事,先下班了。」我低着头,装死装傻装没听见,特意回避掉陈总的讽刺,客气地回道。 「誒,我知道,去看你那个宝贝女友嘛!我说你那个女朋友怎么常常在生病?你这样下班还要赶去看她,可要保重身体。」陈总拍了拍我的肩,像是非常关心我一样,我只觉得虚偽,费了很大劲才忍着没拍掉他的手。 「谢谢陈总关心,先走了。」我点了点头,沉肩闪过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也不管陈总僵掉的脸色,快步地离开公司。 全公司大概也只有我敢当着陈总的面直接「准时」下班给他看。 虽然说一部份的原因是因为夏天,但也有一部份是因为对陈总的不满。上次公司升等公布,大部份的人都因为公司扩厂而升等,连年资比我低的同事都升得比我高,但升等名单中却没有我。 而陈总给我的理由却是因为我还是学生?他觉得一个在职学生不适合担任太高的管理职务? 凭什么我年资最久,做的事最多,绩效也不比别人差,却只升别人不升我?就只因为我是学生? 如果真的当我是学生的话,那论文就给我发让我毕业啊?偏偏又压着我一堆论文说是公司机密不给发。 不给升等又不给发论文,这分明是吃定我要拿博士学位不敢走,才敢这样对我,让我对陈总的不满愈来愈大。 因为陈总让我下班时的好心情毁了大半。 下班后,我匆匆赶去夏天病房,刚好在电梯间和一个娇小的女生擦肩而过,因为觉得有点眼熟而多看了两眼,却莫名奇妙被瞪了一眼。 今天有一种诸事不顺,走路都能捡到枪。 我气闷地走进病房,看见夏天的床帘是拉上的,夏妈妈似乎正在帮夏天擦身体。我有些纳闷,平常夏妈妈不会这么晚才帮夏天清洁身体。 「夏妈妈,需要帮忙吗?」平常照顾夏天也会帮夏天擦身体的我,很自然地走近床帘,正打算拉开条缝进去帮忙。 床帘里的夏天听到我的声音,突然很慌张地大叫:「你不要进来!」 夏天突然的大声让我的手顿了顿,同时一阵稀里呼嚕的声音伴随着恶臭从床帘内地溢了出来。 长期待医院陪伴夏天的我,自然很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让我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答应过夏天,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抱着她去上厕所,所以夏天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这样失禁的场面。 ===== 晚一点再一更 22岁的夏天-23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照顾病人的狼狈与不堪。我知道我应该毫不嫌弃地拉开床帘进去帮忙,但我的脚却动不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不断传来,我本能地抗拒接近,同时也为自己的抗拒而感到羞愧。 正当我两难地站在床帘前时,夏妈妈的声音适时地解救了我:「瀚文,你来得正好,可以帮我去护理站拿新床单吗?」 「好。」我的双脚在这时得到解放,毫不犹豫地向外奔去。 慌忙地拿好新床单,我在回病房的路上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踌躇了一下才走进病房,夏妈妈已经手脚俐落地整理好夏天,地上堆着刚丢下的恶臭,让我不敢多看。 「瀚文,帮我扶着夏天,我来换新床单。」 我将夏天无法动弹的身体翻成侧躺靠在床的一侧,同时扶着她的背不让她因没力而躺下,等夏妈妈舖好一侧的床单,再将夏天身体放下,改翻到另一侧,如此总算将床单舖整好。 夏妈妈舖好床单后,抱起地上污秽的东西,说:「我先把这些拿去丢,你陪一下夏天。」 直到这时我才正视夏天的脸,她一脸铁青,看也不看我一眼。 「刚刚……」我才开口想缓和难堪的气氛。 夏天却连听都不想听地直接赶我:「你回去!」 「我特地下班来看你,你就直接赶我走吗?」我叹气。虽然刚才的事让我震惊,但我也不想什么都没做地离开,尤其是在明知夏天很介意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能让今天在这么糟的情况下结束。 「不然你留着干嘛?继续看我丢脸吗?」夏天气极败坏地说。 我愣了愣,第一次遇上夏天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像是莫名奇妙被甩了一巴掌,不能生气,还要试图体谅她。 「夏天,其实没关係的……我……」我压着声音想安抚她的情绪,尽我一直以来能作的事,却换来夏天声嘶力竭地大吼。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走?你回去啦!」 我被夏天激动的语气吓到,退了两步,又听到隔壁病床的阿姨一脸受不了地说:「你就先回去啦!不要让她这样吵,都那么晚了。」 我憋着一肚子的气,想着今天的不顺利,看了眼隔壁床一脸不耐烦的阿姨,又看了眼理都不理我的夏天,忍不住赌气道:「好,我就先走。」 心里闪过无数句脏话,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忿忿地转身走出病房。 在病房外遇见夏妈妈,她有些忐忑地喊住我:「瀚文,要走了?」 「嗯,夏天心情不好,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她。」我的脸色可能很难看,但我控制不了,只能控制自己的语气,维持在基本的客气礼貌上。 夏妈妈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像是懂了什么,又对我劝道:「你知道她一发作,肠胃就不好,需要靠灌肠来帮助排便。平常她都会在你来之前弄好,不想让你看到那场面……」 「但今天刚好她高中同学来看她,两个人聊太久,才会拖到现在让你遇见……雨霽她一定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才会发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我不高兴的原因很多,今天太多不顺的事情混在一起,实在很难解释得清,我摇摇头道:「不会,我不会放心上。」 「抱歉啊,瀚文,请你再多包容雨霽一点……」夏妈妈恳切的眼神,让我心里无比沉重。 「我知道,我会。」我只能接下那样的恳求并保証。「我明天会再过来,今天就先回去了。」 「谢谢你啊。」 离开夏妈妈的视线后,我才突然想到,刚刚夏妈妈说的夏天高中同学……还有刚刚那个莫名在电梯间瞪我的女生……该不会就是维妘吧? 我太久没见过维妘,所以一时没认出她,但同时我也感到奇怪,如果是维妘的话,我有得罪过她什么吗?她为什么要瞪我那一眼? 今天不顺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也懒得想去深思维妘那一眼的用意,回到房间我只想打个电动把今天的事放下,却在这时接到夏天打来道歉的电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我和夏天有点争执,或不愉快,不论什么事情,也不论谁对谁错,最后总是夏天道歉求和,而我心软愧疚地将事情揭过。 可是我也心知肚明这样的相处方式迟早会出问题,我和夏天却是谁也不愿先打破这样和平,只要道歉,只要原谅,只要忽视心底的那点说不出口的黑暗,我和夏天就可以一直都很好,像从前一样。 殊不知一场风暴已经在我们之间渐渐酝酿,终有一天它会向我们袭来,或许很久之后,也或许就在明天,而我完全预料不到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22岁的夏天-24 星期六我如往常接手照顾夏天,这时夏天已经完全恢復如常,彷彿那天的事没发生过一样,我也知道那天的事对夏天来说一定很难堪,所以打算像平常一样揭过。 中午过后,维妘出现在病房,许久不见的她,一头染成粟色的头发,穿着厚底球鞋,穿着入时,还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成熟时尚,和我记忆中娇小可爱,带点朴质的女孩完全不一样,难怪那天我认不出她来。 她不冷不热地和我打了声招呼后,就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夏天身上,看也不看我一眼。 虽然没有那天在电梯间的敌意,但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冷淡。我记得她上大学之前我们的交情还不至于差成这样。 夏天和她聊着她们俩人间才懂的共同话题,但似乎是顾虑到我在场,所以聊一聊话题会莫名的停顿,在病房里,感觉我成了多馀的角色。 「那不然我去外面休息,你如果有事再打电话给我,或是到外面叫我。」我识趣地拿起手机和报纸准备出去。 「好。」夏天点点头,维妘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感觉连看我一眼都嫌懒的样子。 真是没礼貌。我默默地想,以前维妘不是这样的人,她和夏天一样热情大方,两个人是最好的朋友,高中不但同住在一起,常常夏天和我约会时也会带着她……啊,当然,立帆也会跟来就是了。 我拿着东西信步走出病房区,病房区外有一大块休息区,紧邻在电梯间旁,摆了数张桌椅,还有一台公用电视,有时住院的病人会拖着点滴散步来休息区,坐着看电视或聊天,这里对那些以医院为家的病人来说,是个转换空间休憩的地方。 之前夏天在復健练走的时候也常常走到这里来。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病友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我没打算和他们抢电视,所以挑了最远的一张桌子,坐着看起报纸。 夏天其实不难照顾,虽然身体不方便行动,但她意识清醒,能表达自己的需求,基本上照顾她就像是当个僕人一样听她的指令作事,我也常开玩笑说自己像她的小文子,而她是我的太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下楼到便利商店帮自己买了一杯咖啡上来,又把报纸翻了两遍后,维妘才从病房区走出来。 我一看到她出来,马上收了报纸走向维妘。 「你要回去了吗?」 维妘拎着小包包,头也不抬,只是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令我有些不舒服,我还没搞清楚维妘对我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就听到她小声说了一句: 「你不要以为雨霽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 那句话像轰雷一样,轰得我脑中嗡鸣作响,见维妘说完就走,我立即不假思索地伸手拉住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维妘吓了一跳,立刻就甩开我的手,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说:「你自己做什么你自己清楚吧?不要以为雨霽生病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为了你在忍耐而已!」 「我做了什么?她又忍耐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渐渐高亢,引得休息区的病友向我们这边张望,维妘或许是觉得丢脸,索性拉着我远离休息区,走到无人的一角,才继续道。 「雨霽都知道,你在跟公司同事搞曖昧的事情。雨霽生病已经很可怜了,结果你身为她男朋友还背着她乱搞,你以为她会不知道吗?」维妘义正言辞地指责我,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热血直往上涌。 「我他妈的哪里乱搞了?」 「没有吗?那那个小玲是怎么回事?雨霽已经不只一次在和你的电话中听到小玲的声音了,怎么?你们男人,女朋友一生病就只想着偷吃吗?」维妘扬着下巴,气势凌人地说。 「雨霽是这样跟你说的吗?她觉得我背着她和小玲在一起?我明明跟她解释过小玲的事情,她也知道,为什么还这样跟你说?」我握着拳,手微微颤抖着。 「如果你没有,你就不要作这些事让她不安啊!你知不知道雨霽多可怜?她明知道你跟女生出去唱歌,却不敢跟你生气,只敢哭给我听。她怕你会跟她分手,不敢在你面前闹,不敢在你面前任性,不敢跟你多要求什么,还时时要看你脸色,怕你不高兴……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一切,多陪她一点?如果你爱她的话,这时她生病你不是应该要以她为主,多关心她一点吗?」 维妘的话像楔子,我心中自夏天倒下以来,慢慢累积压抑的不满、疲倦、无可奈何、无力可施的愤怒,此刻因为维妘的话,开始向中心聚集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风暴。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对雨霽还不够好吗?」我咬牙切齿地回应。 「不然雨霽怎么会跟我哭她想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人?她想要你陪她的时候,你都寧愿和同事吃饭也不找她,不是吗?」维妘说得激动,连眼睛都红了。「我不懂,雨霽身体好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要她多陪你,所以她牺牲了所有大学玩乐的时间专心在你身上,结果她现在生病了,你就不爱了?她可以为你牺牲的事,你就做不到了?」 「生病了就不爱,为什么你们男人的爱总是那么廉价?」 维妘的话一字一句痛砸在我心中。 如果我做的这些都还不叫爱,那我究竟还要做多少?还要牺牲多少才叫做爱她? 为什么每个人都只会要求我做?要包容她、要体谅她、要安抚她、要配合她……因为她是病人,因为她很可怜,因为她只有我…… 那谁来……谁来体谅我? 我像一颗充饱气还不断往里面灌气的气球一样,炸了!口不择言地指着维妘道:「我如果这样就叫不爱她,如果我这样的爱就是廉价?那你呢?」 「立帆那么爱你,为你搭夜车去台北找你,为你在新竹工作,你还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难道因为立帆没有生病,所以你分手分得毫无愧疚,你的爱就比较高尚吗?」 或许是没想到我会拿立帆来说嘴,维妘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和立帆间的事关你什么事?」 「那我和雨霽的事又关你屁事啊?」 维妘忿忿地瞪了我一眼,跺着脚转身就走,留我一个人在无人的角落中,独自面对内心翻腾不息的风暴。 ===== 明天要打疫苗… 所以明后天就……缘更吧…… 22岁的夏天-25 维妘走后,我独自一人倚着窗台,看着窗外的天空被黑夜渐渐笼罩。 从n大医院的窗外看出去可以看到n大其中一个校区,就算是暑假还是有年轻人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队地分佈其中,即使隔得很远,也彷彿可以听到他们热闹的声音和欢乐的笑顏。 校区内、街道上,温暖的黄色路灯一盏盏亮起,而医院里,冷调的白炽灯管也同时啪滋一声充满整个空间。 我无意识地将手中的报纸捏皱成一团又放掉,不断重覆,心里想着在听了维妘的话之后要怎么面对夏天,为什么她要在维妘面前那样说我?难道她看不出来我已经对她尽了全力了吗?为什么她要这样糟践我的付出? 我当下气得很想和维妘一样转身就走,但随即想到我走了没人能马上接手夏天的照顾,连生气也无法随心所欲,我的脚被名为现实的锁链捆绑怎么也移不开步伐。 就算现在打电话给夏妈妈请她来接手,也会被询问发生什么事,想到夏妈妈的担心,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烦闷。 我站在窗台边,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任思绪转流,直到手机铃响,才打断了我漫天飘浮的思绪。 「维妘走了,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夏天的声音彷若无事地飘进我耳中。 我默了一下,才回道:「我现在回去。」 掛了电话,我盯着手机许久,心底还平不下那股气,却终究还是得回去面对夏天。 「你怎么那么慢?你没遇到维妘吗?」我一进病房,夏天皱着眉抱怨,一边朝我伸出双手。 这是要我带她去上厕所的意思,我这时才想起维妘来之后到现在,夏天还没上过厕所。 我环住她,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厕所。夏天很瘦,因为生病的关係,人更显得形销骨立,抱着她轻若鸿羽的身体感觉满腔怨尤都无力发作。 处理完夏天的生理需求,夏天才看着我难看的脸色问:「你怎么了?是维妘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看了夏天一眼,拉起了床帘后,才坐下来,冷静地问她:「所以你知道维妘会来跟我说什么?」 夏天看着我,彷彿毫无意外地回答:「刚刚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就想她应该藏不住话,她的个性就是这样。」 夏天是知道的,或者我忍不住猜想她就是故意要让维妘来跟我说,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因为这推测而被燃起。 「有什么话你不能直接跟我说,而非要让维妘来说?」在病房不能大声说话,我只能努力地克制我的声音,连同我满腔的不满一同压制下去。「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你,结果你在背地里跟你朋友这样讲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天抿起嘴,一脸倔强:「我和朋友抱怨两句不对吗?」 「我哪里作不好,让你要跟别人抱怨?」我咬着牙,一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心痛在蔓延,缠绕着我的四肢,感觉逐渐冰冷。「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作得不够吗?我牺牲了所有时间来照顾你,你还觉得不够好吗?」 「是啊,你作得够好了、你作得够多了,都是你牺牲,所以我一句抱怨都不能有,不然就是不知感恩……是吗?你是这样想吗?」夏天也像是忍耐已久一样趁机爆发,情绪激动地说:「所以你和女同事在一起、你和女同事去唱歌……我就算再怎么不开心,我也不能多说一句,因为你对我够好了,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委屈了,所以我没有资格说你一句不是,是这样吗?」 夏天瘦弱的身板剧烈颤抖,脸色苍白,用我从未见过愤恨的表情瞪着我。 「你要这样扭曲我的意思吗?我没有说你没资格,我也不觉得和你在一起委屈,小玲的事情我解释过了,你要吃醋也挑个合理的,不要这么爱补风捉影。」我无力地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夏天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早就不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我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连吃饭、上厕所都要人帮忙,不要说比不上你前女友,任何一个女生都比我好……如果你要变心,多么容易,我甚至没资格说什么……」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如果要变心,在你发病之初就变心了,何必等到现在?何必偷偷地来?又何必每个假日都来陪你,我随便编个加班的理由不就好了?我的时间都给你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所有的人都说我好幸福,说我生病了还有一个这么疼我的男朋友照顾我,说我要懂得感恩,我不能哭、不能抱怨、不能有一点坏脸色,不然就是辜负你们对我的好、就是不会珍惜,说我要知福惜福,可是我不懂啊!我身体都成这个样子了,我到底哪里幸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夏天的悲伤如瀰漫的黄河,满溢两侧的土地,逐渐将我们俩淹没。 我以为我只要我够努力对她好,她就能忘却身体的伤痛,她就应该感到幸福快乐。原来却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是。 我不可能治好她的病,就像我们再也回不去生病之前无忧无虑的夏天一样。 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对我厌烦了吗?」夏天睁着满是悲伤的眼睛看着我,轻轻地问。 我看着哭泣的夏天,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你知道吗?我现在好羡慕你小说里得胃癌的那个女主角,我也好羡慕轻舞飞扬,我羡慕所有小说中得绝症的女主角,她们虽然死了,可是却成就了她们的爱情,她们的男主角永远记得她们好的那一面,永远怀念他们之间短暂而美好的爱情。」 「如果我死了,你就算会悲伤也只是一时,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然后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好,抹去我所有不好,在你的记忆里,我们的爱情也会只剩美好的那一面,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我拖着你,把我们的爱情拖成了互相怨懟……」 「我不想失去你……可是我更不想要有一天失去你的爱,看到你眼中对我的嫌恶……」 註:轻舞飞扬为1998年痞子蔡所着《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女主角,因红斑性狼疮而身殞。 ===== 这集耗尽我所有心神,头好痛~quot;~ 可能会再修改,但大概先这样 故事先往下跑… 22岁的夏天-26 那一夜面对哭泣不已的夏天,我心情复杂。 看到她哭着说出自己的不安,我彷彿是第一次正视她内心,我所以为的给与原来也是一种压力,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付出该要有回报,就像努力必然得到成果,但多发性硬化症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让夏天体会到努力不一定有成果,甚至更多时候只是变得更糟。但我们不是夏天,我们还是期待付出在夏天身上能得到什么,也许是让她恢復健康、也许是她开心的笑顏。 而夏天在努力与疾病对抗的过程中,也愈来愈无心力回应我们的期待,得到的无法回报,甚至连一个笑容都愈来愈勉强的夏天,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一边厌恶又一边害怕,如此面目可憎的自己是不是再也不值得被爱? 我终于深深感受到多发性硬化症的可怕之处,不止是摧残身体,连人的意志也在这一次次反覆折磨下被消磨殆尽。 在可怕的疾病威胁下,我才发觉自己的存在有多么渺小,眼前的高墙并不是我给得再多就能帮助她跨越的。 我开始觉得无力且无助,看着瘦弱的夏天,颤抖不已的肩膀,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安慰的拥抱都给不起。 如果可以把你藏起来,藏进胸前的口袋,是不是这样就能好好保护你,不被疾病悲伤找上门,从此快乐无忧,只要专心地和我相爱就好? ##### 那一天后,夏天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 某一次隔壁床的病人在看综艺节目,节目上正好在介绍现下流行的投篮机,还邀请了上届全国比赛的冠军,当中就有之前我们在全国赛中遇上的女子组王颖,看到王颖在节目中神釆自信地表演投篮机,夏天当下情绪崩溃地痛哭。 严重到护理师紧急请值班医生开了安眠药给夏天。 隔天主治林医师也觉得夏天状况不好,请夏妈妈同意会诊心理科医师为夏天评估,评估结果确定夏天有轻微的忧鬱症。 夏妈妈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罕见疾病的女儿已经够可怜了,怎么同时也得了忧鬱症了呢? 但我却不感到意外,夏天忧鬱的原因早在那夜就说得清楚明白了,可谁也没办法解开她的心结。 但夏妈妈却将我视为能解救夏天唯一的浮木般,时不时对着我千求万求,请我别离开夏天。 『我知道这样作是委屈你了,你如果有了其他对象,夏妈妈不怪你,只是求你别让夏天知道,别在这时候离开夏天……』 连夏妈妈也觉得我会另有对象,甚至还同意我这么作,如果连夏妈妈都这样想,那难怪夏天会对我感到不安、不信任。 我似乎懂了夏天一直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看待和我之间的关係。 而我呢? 在那一夜之前,我完全自信自己不会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会对维妘的话感到愤怒,我不是会因为女朋友生病就放弃她的人,也不可能在夏天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她。 可就在夏天被诊断有轻微忧鬱症之后,我突然对这样的日子感到迷惘,即使尽心尽力地陪在夏天身边、照顾她、鼓励她,都不能使她更好的话,那……我留在她身边究竟有何意义? 很多事情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深思,比如像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有尽头?我跟夏天会一直走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我发现我最不敢想的……是未来。 就这样在工作与照顾夏天忙碌的日子下,接近年底时,我在公司接到妈妈的电话。 因为很少回家,我大约两三天就会主动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也向妈妈报告最近生活上的事,因为我会定时联络,所以妈妈从来很少主动联系我,更不曾在我上班的时候打电话来。 所以我一看到是妈妈的来电,直觉大事不妙。 果然一接起电话就是妈妈焦急不已的声音:「瀚文,你爸爸他昏倒了!」 「怎么会突然昏倒?叫救护车了吗?送哪家医院?」 「我中午回来他就倒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你爸爸他就叫不醒……」妈妈的声音很慌,一急起来话也说不清楚,我虽然紧张爸爸的状况,却必需先安抚妈妈的情绪才能引导妈妈冷静地把话说清楚。 所幸没多久电话就换成我哥了。 「爸应该是中风,刚刚已经送进手术室了,可以的话,你也回来一趟吧。」哥哥的声音很冷静,应该是因为妈妈在旁边所以哥哥才没把话说明,但光从叫我回去一趟就能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哥哥和我一样都是在科技业上班,他在竹科工作,最清楚在科技业临时请假有多不容易,何况回新竹一趟用去的时间至少两天,如果爸爸没有大碍,哥哥是绝不会特地叫我回去的。 我的心里顿时乱成一团,很快地用父亲生病的理由先请了两天的假,然后查了最近的火车时刻表,搭最快的那班自强号赶回新竹。 直到坐上火车,乱成一团的心绪才像是理着头绪般慢慢沉淀。 人家说老爸疼么子,或许是应了那句话,从小两兄弟中,爸爸是最疼我的,他是传统的大男人,话少严厉不易亲近,可这样的他却会在半夜藉口自己饿了,然后为还在唸书的我「顺便」煮碗鸡蛋麵;考上大学搬进宿舍的第一天是他亲自开车载着我的东西,陪我到宿舍,那是我第一次离家自己住,当时我的心情雀跃不已,却在后来听妈妈说,爸爸在开车回去的路上红了眼眶。 硕士毕业的那一天也是,爸爸在我大学之后身体便愈来愈差,早早退休在家休养身体,硕士毕业前几天才因血压过高而看医生,本来说好身体不舒服就别下来,但爸爸还是为了我的毕业典礼,硬是要哥哥开车带他下来参加。 回想着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几个小时后,我已赶到医院,这时已经接近半夜,哥哥一脸憔悴地站在医院大厅等我。 ===== 我有没有说过我已经放弃控制字数了……orz 22岁的夏天-27 「哥,爸怎么样了?」我背着背包向哥哥走过去问。 「是脑中风,手术算是成功了,但不知道影响范围有多大,要等醒来才知道……」哥哥一脸凝重。 「那现在……?」 「现在在加护病房,我带你去看一下。」说着,我跟着哥哥进了电梯,到加护病房向里面的护士打了声招呼,然后换上隔离衣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加护病房,扑面而来冰冷的空气令人为之一颤。 我很快在一间小房间里找到妈妈和躺在床上,全身佈满仪器,脸色苍白的爸爸。 妈妈一脸担忧地握着爸爸的手,不停地搓揉着,看见我来,忧伤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勉强弯了弯笑容。 「妈,爸的情况怎样?」我问。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叹道:「医生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醒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医生说有很多种可能,叫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哥哥立即环住妈妈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医生也说过幸好送来得早,说不定后遗症没那么大……」 爸爸有三高,常常在喊不舒服,自从退休后就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喜欢出门,每天都是由外工作的妈妈中午回家帮他准备午餐,如果不帮爸爸准备,爸爸那一整天就寧愿饿着肚子什么也不吃。 虽然妈妈常常抱怨这样的爸爸很麻烦,但也幸好有这样的举动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爸爸在家昏迷。 爸爸和妈妈结縭超过三十年,爸爸是个十分大男人主义的人,但小女人的妈妈也和爸爸配合得很好,这次爸爸突然倒下,妈妈就像失了骨干一样,惶惶不知所措。 加护病房不能让家属在里面过夜,而且有规定的探病时间,这次是特别通融我们进来,妈妈一直握着爸爸的手捨不得离开,眼看时间愈来愈晚,怕让护理师为难,我和哥哥合力劝说妈妈先和我们回家,毕竟有状况医院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 回到久违的老家,妈妈放下东西就往厨房里走去。 「瀚文,刚在医院都忘了问你饿不饿,这样赶回来很累吧?妈煮个麵给你?」 我赶紧拦住正要穿上围裙的妈妈说:「别忙了,我在车上吃过了,很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看爸爸。」 妈妈的眼神有些茫然,我知道她心里担心爸爸所以想做点什么来分担心里的不安,但怕妈妈的身体吃不消,最后还是好说歹说地把妈妈先哄去睡了。 妈妈进房间后,哥哥留我在客厅商量之后的事情。 「医生说爸爸最快这两三天就会醒来,醒来后才能评估脑损伤到什么程度,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全身瘫痪,也有可能不会这么糟,但不管怎么样脑中风就是会损伤部份神经,我们要有心理准备,这阵子不会太轻松。 」 我垂着头心里升起了浓重的愧疚感,这一年多我忙着工作和照顾夏天,就连过年也待在台南,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回家,如果不是爸爸幸运,妈妈发现得早,这一趟回来是不是就和爸爸天人永隔了? 我想着那种可能性,心里的自责更深,我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和夏天,却忽略了自己的父母,万一爸爸真的怎么了,我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哥哥和我大概讨论了一下今后可能的情况。 妈妈和我们兄弟三个人都有工作,妈妈现在的工作还有一年半就能申请退休,为了退休金不能辞职,所以最好是根据爸爸中风的程度请看护或外劳来撑过头一两年,但看护或外劳没那么快请得到,在请到适合的看护之前,爸爸住院期间的照顾是一个大问题。 讨论结果是,因为我住比较远,所以由我直接请十天特休上来照顾爸爸两星期,哥哥在这两星期中找看护,有看护后,他再和妈妈轮流照顾爸爸,我就可以放心回台南工作。 虽然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但还是有种自己作的太少的感觉,照顾病人的辛苦,在我照顾过夏天后就彻底明白,而妈妈和哥哥才正要开始面对,就算会请看护,我还是对于不能参与全部照顾的事而感到愧疚。 反而是哥哥看出我愧疚的样子,拍了拍我安慰道:「能作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真的够好了吗?我看着哥哥,内心惴惴却没说出口。 两天后,爸爸清醒了,所幸没有出现神智不清、失智、失语的情形,目前看起来中风影响的是爸爸右半部的神经,造成半身不遂,但情况并不严重,身体还有知觉,只是行动不能自如。 医生评估復原的可能性极大,要我们乐观看待。 趁爸爸还在加护病房时,我回一趟台南,把工作的事交办一下,和陈总请了特休,也打电话跟夏天说了爸爸的情况,夏天现在出了院,又回到在家休养的日子,所以并不需要我特别去照顾她。 我爸倒下的事情,夏天在第一天就知道了,现在也只是让她知道我会不在两个星期,夏天听完后歉疚地说:「对不起,这种时候,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知道我可能又触动她心里某个心结,夏天的声音听来比平常更加忧鬱几分。 「没关係,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谁的问题,只是难免还是叫人感到无处着力的忧伤。 「……代替我向你爸妈问好,祝你爸早日康復。」夏天顿了顿,刻意扬起声音像是不想让我为她担心,也或许是不让我跟着染上她那份忧鬱。 「好,我会的。」 之后我就回新竹留在医院里代替妈妈和哥哥照顾中风的爸爸,或许是有过照顾夏天的经验,我照顾中风的爸爸比起妈妈和哥哥还是熟练许多,也比他们更知道更多照顾瘫痪病人的细节,包括怎么协助翻身、换衣服、换床单之类的。 唯一的问题是如厕,体重近百公斤的爸爸不像夏天一样可以让我抱去厕所,说服大男人主义的爸爸包上尿布让所有人都被爸爸痛骂了一顿,但在歷经几次失禁来不及去厕所后,顽固如爸爸也不得不妥协于尿布的方式。 曾经对秽物唯恐避之不及的我,渐渐地也可以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 或许是因为自己儿子的关係,爸爸对我的使唤毫不客气,总是嫌弃我的动作太过粗鲁常常弄痛他,照顾不够细心,帮他翻身按摩不够勤快……我才知道以前夏天对我的照顾有多忍让,但夏天从没有对我抱怨过这些。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哥哥也找到适合的看护可以配合妈妈和哥哥的上班时间,看护的钱我本想全出,但哥哥却坚持和我一人一半。 「你还要唸书付学费,家里不用担心,爸爸还期待你之后成为我们家族第一个拿博士学位的人。」哥哥送我去车站坐车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拍我的肩道。 哥哥的话更让我满心愧疚和心虚。 我的论文一直被陈总压着,要等到毕业不知何时? 自己似乎一直愧对着别人的期待,工作上被打压,学业上不如预期,连在爱情上都不顺利。 自己还有什么是做得好的?在回程的火车上,我不禁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茫然。 22岁的夏天-28 回台南后,没多久就是农历过年,虽然才刚从新竹回来,但这次过年却不敢不回去,幸好陈总这次没像去年过年一样提出为难人的加班,所以我又趁过年年假回了一趟新竹,在确定爸爸恢復良好后,让我悄悄松了口气。 过完年后,生活再次恢復平常的日子,上班下班、陪伴夏天……忙碌得近乎麻木,不知不觉时序走到春末,这时突然接到了很久不见的杰哥的邀约。 他本来和我一样边工作边读博士班,却在两年前因为受不了工作环境,直接放弃工作,进新竹工研院作研究,专心攻读博士,到今天已经确定可以毕业,所以回学校来办手续,顺便找我见面吃饭。 对于杰哥可以顺利如期毕业这件事,我很羡慕,毕竟当年我们是一起从硕士毕业又一起考上博士,如今他顺利四年毕业,而我离毕业还遥遥无期。 星期六中午,我们约在n大附近的复合式餐厅吃饭,好久不见的杰哥依然如往常自带一股洒脱的气质,即使那么久没联络,却还是没有半点生疏的感觉,就好像我们还住在一起那时一样,聊起天来毫无顾忌。 杰哥说他女朋友小白去年研究所毕业后就搬上来和他同居,为了两人以后的规划,他想博士毕业后还是回產业界工作。 「同居?你以前不是觉得男女朋友就算交往也应该保留彼此的空间吗?我以为结婚前你都不会考虑同居的事。」我想起以前杰哥和小白完全信任彼此,互不干涉的交往方式,对于他们居然已经同居一年的事情感到意外。 「事实上我现在也是这样想,只是关于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我现在觉得放任之馀也应该有些束缚,才会有实质上在一起的感觉,否则感觉不到彼此的在乎,也感觉不到在一起的价值,那已经不是信任,而是不在乎的放任了。」杰哥莞尔一笑,似乎含有许多深意。 我忍不住问:「你和小白是发生什么事吗?」 「小白前年和她研究所的学弟差点在一起,我有跟你说过吗?」杰哥随意的态度,彷彿说的是别人家的事一般。 「什么!」我震惊地看着杰哥,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小白是说他们没有做什么,但实际到底进展到哪一步我没问也不想知道。」杰哥耸了耸肩,有点自嘲地弯下嘴角道:「我以前一直认为我和小白的爱情观相同,认为就算相爱也不该干涉彼此的自由,经过这件事才知道,小白只是因为爱我而勉强认同我。」 「爱情本来就是带点自私的束缚和佔有,如果没有这些,那么和普通朋友又有什么不同?」杰哥淡然一笑,笑中有些甜蜜和苦涩的味道。「这些都是后来小白才告诉我的,她不想劈腿,所以在发现对学弟有点动心时跟我坦白这一切,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很洒脱地分手放她走,可是却发现我作不到。」 「总之我后悔了,去挽留她,求她留下……然后我们就同居了。」杰哥涩然一笑,像是体悟了什么道:「以前是年轻,自以为瀟洒,把放任当成信任,但现在觉得爱情啊,就是绑在彼此身上的线,要时时拉着、捧着,偶尔扯一下,才不会掉了,所以才会有红线的说法吧。」 随即话锋一转到我身上:「你呢?最近怎么样?你那个小女朋友……现在应该大四了吧?」 提起夏天我心底微沉,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摇了摇头:「出了点事,她现在休学了……」 杰哥似乎看出我脸色有异,关心地问:「怎么了?」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把夏天的状况跟杰哥说了。 夏天的事我很少跟别人谈起,一方面觉得难以啟齿,一方面在公司里也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和伟民、家和、宏硕他们感情虽然不错,但他们毕竟是我下属,我总有一种不愿在他们面前表现脆弱的感觉。所以他们只知道我女朋友生重病所以有时我必须早下班去医院照顾她,但是什么样的病却不清楚。 但在杰哥面前我却没有这些顾忌,我们从大学就在一起到现在都快十年了,我是什么样子他都知道,也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突然间像是找到出口般,一股脑地将夏天生病的事,工作上的不顺,可能毕不了业的担心……还有这阵子以来的自我怀疑、及迷惘、愧疚全倒给杰哥知道。 事实上自夏天生病后,我从来没有和人好好地聊过夏天的事,我以为我可以自已扛着,但在和杰哥倾诉的过程,才发现我累了,想要成为一个可以支持夏天,不离不弃的好男朋友这个期待,让我真的累了。 杰哥沉默地听完,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你辛苦了。」 我眼睛驀地酸涩,苦笑道:「现在觉得能辛苦的人,或许都是很幸福的,至少我们能走能动,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辛苦的人也往往背负着太多事情。」 我知道杰哥在为我说话,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却不知该回应什么。出社会四年了,不再是毛躁,毫无顾忌的学生,相信杰哥也知道,之所以会将事情背负在身上,是因为我们都懂了一种叫「责任」的东西。 「可是你想过未来的事吗?」 「什么?」 「你也知道她这个病都不会好了,你还要跟她走下去吗?」 我莫名地迟疑了一下,如果是在更早之前杰哥这样问我,我一定马上回答「当然,怎么可能这时候放弃她?」 但现在我只是垂着头,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肯定的话:「……我怎么能拋下她?」 「为什么不能?她又不是你的责任。」 「但她是我女朋友啊!」 「你已经照顾她两年了,你还要照顾她多久?五年?十年?难道你之后还想和她结婚吗?」 杰哥现实的话,让我噎了一下,之前不敢深思的问题被逼上了檯面,这样走下去迟早会面临结婚的问题,但与结婚相对的是更大的责任,我扛得起这份责任吗? 「何况她的病也不适合生小孩吧?难道你甘愿就这样过一生吗?」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场病打坏了我和夏天原本规划好的蓝图,我现在完全无法想像和夏天的未来会是怎样? 「唉……」杰哥像是受不了我般,叹气摇头。「你从以前就是滥好人的个性,你知道吗?」 我哧了一声,苦笑道:「干嘛这样说我?」 「我从以前就发现你只想作个好人,从你和雅琪拖那么久不分手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爱她所以不想分,你只是不想当先分手的坏人……」 我因为杰哥的话而愣了一下。 没想到过那么久还从杰哥口中听到雅琪这名字,更没想到杰哥是这样看我和雅琪的。 我摇了摇头,反驳道:「不是那样的,我那时只是觉得因为那种莫须有的醋而分手实在很蠢,我那时觉得只要撑过那段时间,让雅琪再更信任我一点就好了,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好人。」 「结果她有更信任你吗?你们从一开始交往她就是这样个性的人,之后也没有改变,你怎么觉得再撑一段时间,她就会变?」杰哥笑道,像在笑我的天真无知。「其实现在想想,我还满同情雅琪的。」 「怎么说?」 「你早就不爱她了,只是不想当坏人才拖着,逼得雅琪一个女生只好自己当坏人和你分手……」 「不是这样的!」我下意识地反对,却提不出更有力的说法。 「我和你同室友多久了?你对她的眼神、态度早就没有一开始的热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杰哥一脸对我暸若指掌的态度。 「那你怎么没劝过我分手?」 杰哥翻了翻白眼,嘖了一声,「我那时连我女朋友跟谁出去玩都不管了,我会管你要不要分手?」 也是。我点了点头。「那你现在说这个是……?」 「我只是要提醒你,这样拖着对谁都没好处……」杰哥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你都照顾她两年了,以男朋友的身份来说,这样也够了。」 「如果你对她只剩责任,那做到这样也没谁能说你什么,够了。」 「如果没有爱,没有走下去的决心,继续下去只是互相伤害而已。」 ——放手吧。 ===== 我终于可以放《分手快乐》了!(被打 22岁的夏天-29 在一段感情中学会放手是一个很难的课题,或许就像杰哥说的,有滥好人个性的我因为不想承担坏人的罪恶感而不愿主动分手,或许反而伤人最深。 雅琪当年或许就是被我这样滥好人的个性所伤,明明没有爱了,却还是让雅琪抱着期待,最后又让她担了分手的罪人。 而现在我似乎又在重覆一样的事情,病情逐渐恶化的夏天、看不见的未来……明明这一切都沉重得让人想逃,可我却还在这里,苟延残喘地撑着,就连自己也釐不清坚持不分手的原因究竟是爱还是责任? 杰哥没有再劝我一定要和夏天分手,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如果现在的公司待不下去了,他可以介绍我进工研院递补他的缺,无论如何博士学位先拿到手再说。 但我也很清楚,一旦我决定去工研院工作,我和夏天就算不说分手,也算是结束了关係。 我犹豫了一个星期,这一整个星期其实我一直都在期待着发生什么大事来推我一把,可能是夏天的病情恶化、可能是陈总突然刁难我、又或者新竹的家人发生什么事迫使我不得不下决定。 但现实是,这一个星期其实过得比想像中还要平顺,夏天依然在家里静养,病情不好也不坏,陈总在工作上一样机车,从以前就这样了,现在也没有变得更糟,新竹的家人甚至一次也没有跟我求救,说什么需要我回去的话。 没有任何迫不得已或是无奈,又或者说夏天生病、工作被刁难、家人生病这些压力早已压得我逐渐麻木,在下决定前总是会质疑自己为什么之前都可以撑下来,之后就不行了? 要面对自己,承认自己无法坚持下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总是希望能有一些藉口或是理由,可以将自己的懦弱、过错、责任全推给那些「迫不得已」的理由,即使那些理由薄弱得可笑。 对于我来说,我知道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放弃夏天选择离开是对的。 但我始终逃不开内心深处真正的原因——是我撑不下去了。 一旦察觉到这点,我就已经知道我会作出的选择,不需要等到「迫不得已」的原因到来,而是我已经身心俱疲了。 我打电话给杰哥确定接下工研院的工作,接着以父亲生病需要照顾为由向公司提了辞呈,然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办理交接。 杰哥六月毕业接着要去新公司,所以我七月前要到工研院报到,好接手他的工作,时间变得有些紧迫,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得搬回新竹。 而我在作完这些决定后,却还没有跟夏天提起这件事。 好几次我欲言又止地想跟她说这件事,看着她带着轻鬱的脸又说不出口。在我心里总还是抗拒着面对说分手的罪恶感,我想着夏天已经因为多发性硬化症而忧鬱,如果再跟她说我想离开,对她会是怎样的打击?我突然不敢想像那后果。 可是搬回新竹的事迫在眉睫,现在不说,等我搬回新竹不能陪在她身边后,她一样会知道,那或许又是另一种更糟的结果。 我想了很久,决定找一天先和夏妈妈说这件事,让她心里有个底,也好商量如何告诉夏天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夏妈妈的反应比我想的要严重许多,我在电话里和夏妈妈提了我要搬回新竹的事后,夏妈妈先是求我,然后哭,哭到后来有些歇斯底里地开始漫骂,情绪失控到我不知道该如何谈下去的程度,后来是夏爸爸接手了那通电话。 「抱歉,瀚文你突然说这个,你夏妈妈一时很难接受,我们改天再说。」接着夏爸爸就结束了通话。 而我却对着电话失眠了一整晚。 如果连夏妈妈都难以接受,那么夏天呢?夏天又会是如何?我心里顿时升起满满的罪恶感,但路已经走一半,就算现在回头,我和夏天也无法回到过去,反而只会在我们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就像夏天之前说的趁还有爱的时候离开,不要折磨到最后只剩对彼此的憎恨。 所以我还是让离职的事情继续,即使陈总软化,开始开条件留我也不为所动。 接着又到了星期六,我去夏天家看夏天时,夏妈妈不在,照顾夏天的换成夏爸爸。夏爸爸对我说他让夏妈妈回娘家休息几天,冷静一下。 「瀚文,你作这个决定没有错,你为雨霽付出很多了,我们都很感谢你,你夏妈妈的话别放在心上,她冷静几天会想通的。夏爸爸把你当自己的儿子看,也支持你走你自己的人生,是雨霽没这个缘份,以后如果能把雨霽当一个普通朋友,有机会来看看雨霽,看看你夏爸夏妈,我们会很高兴的。」 夏爸爸用着我听不惯的台语混杂着国语说,他一个不擅长说话的人,难得的跟我说了那么长的话,不知为何,他的一番话反而比夏妈妈那天责骂我的话更令我感到难受。 我垂下头,低声地回道:「我会的。」 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客套的一句话。但夏爸爸还是很欣慰地笑了。 我走进夏天的房间,她似一无所觉般露出和之前没两样的笑容,待我的态度一如往常。 我什么都没说,我却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 因为她的笑容变多了,不像得到忧鬱症的样子。 她对我有说有笑,就好像刚生病还对生活充满希望的那时候。 「我好久没出去走走了,我觉得自己快闷坏了!」夏天突然说。自从她被评估有轻度忧鬱症后,她从来没有主动说出想离开房间的话,每次光是要将她推到院子呼吸外面的空气,都会引起她极大的抗拒。 「你想去哪里呢?」我顺着她的话问。 「如果可以,我想去四草大桥看看。」 「那叫你爸找一天带我们去?」 夏天轻轻的摇头,笑道:「有人约会带爸妈一起去的吗?我只想跟你两个人去。」 这是一个难题。 因为夏天现在的脚还没恢復到能走的程度,出入都需要轮椅,如果没有车子很难带她出门。 但这或许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答应她的要求。 「好,我再想想看怎么安排。」 夏天笑了,笑容中似乎带点什么,模糊得我看不清楚。 22岁的夏天-30 和夏天的开始是在夏天,从bbs上互传的第一封信到她来研究所找我的第一次见面。 和夏天的结束也是在夏天,这一天也是我准备离开台南的前一天。 我预约了可载轮椅的计程车到夏天家去接夏天的时候,夏爸夏妈,还有夏霆霄都在。 金色的残阳映在夏天老家随处可见的三层楼住宅上,为触目所及的地方镀上了一层老旧的金色,随着时间推移,渐渐黯淡。 夏妈虽然红着眼睛,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对我的态度已经和缓许多,看到我来只是点了点头就走进夏天房间里。 夏爸爸握着我的手,说:「你和雨霽好好的玩,之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我明白夏爸爸的话,点了点头,心里总有些愧疚,不敢直视夏爸爸的脸。 夏妈妈将夏天从房间里推着轮椅走出来,夏天穿着一袭宽松的蓝色洋装,像是为了今天的约会而特别打扮过一样,脸上还化着淡妆来遮掩病容。 「好看吗?」夏天坐在轮椅上,挺起上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笑着问。 「很好看。」我点头,彷彿看到她十七岁时跟我去参加迎新舞会的模样。 夏天很满意地笑了。 夏霆霄接手推着轮椅和夏爸爸两人合力将她送上计程车。 我也开了另一边车门坐了上去。 一路上,夏天像是去远足的孩子般,开开心心地整路说个不停。 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她从未生病,好像我们还在热恋。 「好像好久没看过太阳了……」 车子在公路上飞驶,夏天贴着车窗,无比留恋地看着夕阳最后的一抹馀暉留在天空,夜幕从东方的天空渐渐笼罩。 夏的病让她不能晒太阳太久,阳光对她来说是奢侈的享受。 我先安排计程车带夏天到安平附近,一间早已预约好,可以看见运河景色的餐厅吃饭。 那是家有名的铁板烧餐厅,服务好,气氛佳,动线规划也很好,方便轮椅进出,预约时有特别跟服务生说会有坐轮椅的人,不希望被别人的视线打扰,果然一到餐厅,服务生就立即带我们到偏静的一角,既可观赏夜里的运河景色,又不被别人的视线打扰。 夏天看起来很开心,自从生病后她常常顾虑着别人的眼光而不爱出门,她看着窗外的风景,目光越过运河,看着地上川流不息的车子,和往来行走的人们。 「那个……」夏天手指敲了敲窗户,指着某个地方说:「我们以前常吃的,有名的虾卷店。」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果然看到她说的那家店。 「好怀念哦,真想再去吃吃看。」 「下次吧。」我顺口回道,说完才惊觉不对,正想收回,夏天已经很快地接口。 「就下次吧。」似乎一点也没察觉我的脸色般。 好像我们还有下次,好像我们下周末还会再见一样。看着她满心期待的模样,我说不出口「已经没有下次」。 我想夏天是知道今天出来的目的,可是她表现得像是一无所觉般,一时间我也被迷惑,究竟该不该好好地将分手说出口?我不知道,我不想破坏此刻难得和谐的气氛,自夏天被诊断出忧鬱症后,我很久没看她露出笑容。 她的笑容一直有一种魔法,甜甜的,像是空气中都充满幸福的味道,曾经我就是这样喜欢上她,也曾经我为了让她重拾笑容而不断努力,而如今要让这样难得的笑容断在我将说出口的话上……我作不到。 也许再等等吧。我说服自己不要破坏此刻用餐的气氛,将分开的话咽下。 直到用餐结束,坐上计程车来到四草大桥,我都找不到时机将话说出口。 这四年内四草大桥附近一点一点地改变,光是路灯就增加了不少,不再像我们第一次来时整条路都是暗的。 「可惜不是骑摩托车,不然还真想停下来找找我们第一次来时遇到的那隻螃蟹还在不在。」夏天盯着车窗外,倒映在车窗上的表情有些寞落。 「怎么可能还在?」 事实上我早已不记得当初是在哪段路上遇到那隻差点害我们撞上的螃蟹,就算真的停下来找,也不可能找得到当初的那一隻螃蟹,夏天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得也是。」夏天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找不到了。」 也回不去了…… 车子上了四草大桥,或许是因为这几年四草大桥周边的路况有所改善,所以来四草的人变多了,桥边站满了钓客,还有和我们之前一样来看海的情侣。司机带我们绕了一圈,才终于找着一处人少的位置放我们下来,约定了一个时间再回来找我们。 下了车,夏天很开心,或许是因为很久没出门,当海风吹拂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时,她瞇着眼露出舒服的表情,但开心没多久,夏天很快地垮下肩,一脸失望。 「什么都看不到呢……」 桥的护栏太高,坐着轮椅的夏天视野完全被护栏挡住,这是来这里之前完全预料不到的事。 如果不能看海,那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着夏天,又看了下护栏的高度和宽度后,向夏天伸了手。 「我抱你。」 夏天愣了下,随即漾开了微笑,向我伸出了双手。 我将她一把抱上了护栏坐着,护栏是水泥砌的,宽度有半条手臂,坐在上面绰绰有馀,之前和夏天来的时候,夏天也常常跳到上面坐着。 只是这时要担心的是夏天现在下半身无力,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只能由我紧紧地抱着她。 「会怕的话,手抱住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我贴着她耳边说,夏天听话地将手环住我的肩膀。 为了安全,我让她面向桥面坐着,虽然背向大海,但只要侧过头,依然能看见整片大海的风光,视野怎么也比坐在轮椅时好多。 海潮声如收不到讯的收音机纷杂扰嚷,又却带着某种规律,儘管四草大桥这几年已变得有所不同,但这片海景依旧不变。 夏天的呼吸贴着我的脸颊,她细瘦的手臂环着我的肩膀,她身上的药味夹杂着海味扑鼻而来,我的手抱着她纤细的身体,怀中感受的是她微热的体温。 胸口那颗沉寂许久的心似乎因这久违的贴近而开始跳动。我可以感觉到剧烈的心跳温热着身体里的血液,活络了身上所有细胞。 这一刻,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久违的拥抱、熟悉的地点似乎又点燃了我们那颗为彼此跳动的心。 远处出海口的那一面似有烟火绽放,滋滋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寧静,在微弱的星光点缀的夜幕中绽放夺目的光采。 「居然有烟火。」夏天从我怀中抬头,眼里映着明亮的火花。 「大概是哪间庙放的烟火吧。」 那只是个随处可见的烟火,花样单调,色彩贫瘠,完全不及那年我们在高雄时看的国庆烟火,可夏天依旧看得目不转睛。 「真好。」夏天突然感概地说:「如果我们也能像烟花一样绚烂,即使短暂,也能久留于心。」 她曾说过,她羡慕小说里的女主角,用短暂的生命成全了雋永于心的爱情。 她也曾说过,不想让我们的爱情最后成了互相憎怨。 所以我看着她此刻凝望夜空的眼,或许我的决定是对的。 或许这也是夏天想要的结果。 或许我们无法陪伴彼此走过人生,但我们可以让爱情停在还留有馀暉的时候。 把爱停在最美的时候,永远都记得它最美的样子。 所以…… 「对不起,夏天我……」我明天就要走了。 「瀚文。」夏天打断我的话,「可以再唱一次那首歌给我听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时,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 「……好。」我在她身边,就着海涛声轻轻地唱着: 「把手伸出来,写上我的爱 让你的眼泪都停下来。 以后就算你,再怎么爱游盪 爱像星空为你亮起来 你的笑像一种魔法,把夜变成海 我又爱又恨在岸边等待 夜色越美,我越难捱,心跳越厉害 万一你迷路,怎么回来? 好想把你藏起来,藏在胸前的口袋 把你暖暖地融化,你就再也离不开 我要把你藏起来,永远呵护这份爱 从此不让别人想,只准和我一个人相爱。(註)」 夏天的眼睛比以往任何一次见到都来得晶莹,她始终带着微笑。 如果可以把此刻的她藏起来,不被病魔找到,不被现实打倒……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我们不能只要相爱就好…… 夜里的海风吹得又急又乱,却吹不走此刻满心的苦涩。 所以对不起……我爱你,却还是选择离开你。 註:杜德伟《把你藏起来》 ===== 我写到快哭了… 不是感动的哭…是写不出来的哭 好想完结在这里……qq 22岁的夏天-31 往新竹的自强号还有二十分鐘才到,我背着仅剩不多的行李站在人潮往来的车站大厅,来为我送行的只有夏霆霄一个人。 他特地一大早骑着摩托车来我家,说是被交待来帮忙,已经高三的他,身材高大,但表情如时下高中生般,酷酷的,话也不多,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大部份用不到的东西已经被我提前打包寄回新竹,剩下不多的东西就让夏霆霄帮我打包装箱,拿到邮局去寄,最后又让他载我到车站。 这些年和夏霆霄的接触不算多,初见时他还只是个稚嫩国三生,现在已有些青涩的大人模样,他沉默地陪着我走进车站大厅,又陪我领了早预定好的车票,然后走到剪票口前。 「谢谢你,不用送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说。他其实早在送我到车站后就可以回去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我进来。 夏霆霄愣了愣,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等了等,短暂的沉默后,夏霆霄突然对我深深地低下头。 「瀚文哥,我姐姐的事谢谢你。」 我吓了一跳,忙着摇手道:「我没作什么,真的。」 夏霆霄的话勾起我的愧疚,我是一个和他姐姐分手的男人,怎么值得他这一声谢?我以为他该生气我才对。 夏霆霄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道:「很多很多事情……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陪着她的这段时间。」 我的心像被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难受,看着夏霆霄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担心,以后姐姐的事情是我们家的责任,我会照顾她的。」夏霆霄像是一夕长成一个有肩膀的男人,坚定的眼神无比炙热。 我的喉咙忽地涌上一阵苦涩,过了今天,夏天就与我无关,我终于可以不用每个周末舟车劳顿地去找她,不用为了她的病常常往医院跑,不用担心她的病何时会再发作,不用出去玩还满怀罪恶感……但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任何轻松,为什么我在听到她不再是我的责任时,感觉到的却是满满的挫败。 夏霆霄年轻的身影在我面前一下子高大起来,而我却像是落败狮子只能黯然地从夏天的生命中退场。 夏霆霄说完,转身就走了,而我的脚步却沉重得迈不开。 明明是我自己下的决定,为什么我却又感到一丝丝后悔? 车站响起了广播声,北上的列车即将进站,我吃力地迈开步伐,剪票入站。 橘白相间的自强号像迅猛的巨兽奔驰进站,而我像是将被吞吃的祭品缓缓走入它的腹中。 在整齐成列的座位中,我找到了自己的位子。放好行李,我在乾净得彷彿还闻得到一丝消毒水味道的绒布椅上坐下。 列车在广播声中慢慢啟动。 我在巨大的铁笼里奔向另一个人生,没有夏天的人生。 昨晚一直到最后,我始终没有机会向夏天清楚说出我要离开的事情。 也许不用说,夏天都知道。 不用说,好像我只是暂时离开。 不用说,我们的爱情可以停留在那一刻,好似我们从未分开。 这样……也好。 我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比起哭得难分难捨的分离,像这样约会后,平静地道别,反而让人感到轻松。 那是夏天的愿望,而我也只能为她作到这样。 夏天的家人都能谅解我,也感谢我。 我这样是对的,我没有错。 我已经尽自己所能地照顾夏天、陪伴夏天,身为她的男朋友我已经尽了我的努力,现在离开并没有辜负了谁。 而且也在最后给了夏天最好的回忆。 我没有错。 我还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目标,我不能辜负父母希望我博士毕业的期待,继续留在原来的公司,陈总不可能让我如期毕业。 我没有错。 爸爸年纪大了,又中风过,我也不能把照顾父母的责任全丢给大哥一个人去扛。 回到父母身边是对的。 我没有错。 未来我的父母也会希望我能结婚让他们抱孙子,天伦之乐是每个人所期望的家庭,夏天那样的身体不可能作得到,我也不能勉强她。 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吓了我一跳,我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是夏天传来的简讯。 我将手机按开,画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 霎时间,夏天带着微笑体谅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手颤抖着差点让手机滑落,眼前简短的字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像是眼前突然起了浓雾让我看不见。 明明就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巨锤将我的心凿了个大洞。 为什么要跟我说谢谢? 你明明是最有资格责怪我的人,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谢谢? 为什么不骂我? 为什么不怪我? 明明是我没有遵守承诺陪你走到最后,你却跟我说谢谢? 好像你已经放弃了我,放弃了一切。 好像我们已经结束。 为什么明明是我懦弱地逃走了,却是由你坚强结束这一切? 为什么连最后都还要由你来成全我作个好人……? 我无法克制自己,狠狈地离开座位,穿过走道,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将自己关进厕所内。 我蜷着身体在厕所内,止不住地颤抖。 我必需尽全力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才可以压抑住从身体每一处不断吶喊的悲伤。 我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像关不住的水匣,愧疚和后悔倾流而出,几乎将我淹没窒息。 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这么难过? ===== 终于结束22岁 我好想掛完结喔~~ 25岁以后的夏天-01 01 「各位旅客您好,本车次是南下xxx次自强号,将开往高雄,沿途经过:新竹、苗栗、台中、彰化、云林、嘉义、台南、高雄……」 火车上响起列车长平稳而又千篇一律的广播声,透过火车里熙攘的人群,传到各个角落,伴随着火车行驶时的隆隆声,成了旅客熟悉的背景声。 三年前我在这样的背景声中,离开待了近十年的台南,狼狈地逃开属于我的夏天。三年来这个背景声几乎成为我的恶梦,提醒着我的懦弱胆怯、提醒着我的不够坚强。 车窗上的景色快速地倒退,我的心随着倒退的景色一幕幕彷彿又倒回到那些离开夏天的日子。 我没有错。我始终这样告诉自己,但在我心里那年夏天始终未曾离去。 即使这三年来在新竹体验过四季、体验过属于风城的夏天,却还是取代不了记忆里如烤箱般炙热,却又泛着一丝甜腻气息,属于府城的夏天。 三年,将人的记忆都美化了,曾经以为的痛苦难关,再回想起只剩下酸楚苦涩。离开夏天的这三年,我顺利唸完博士班,也当完兵,但在选择就业时,却还是不知不觉选了南科的工作。 虽然我的理由是南科的那家公司是新成立的太阳能公司,我这时加入会比加入其他已成熟公司更有升迁和赚钱的机会。这几年太阳能蓬勃发展,台湾的电子龙头也纷纷投入太阳能这块大饼中,我之前离开陈总的那家太阳能公司在第一波股票上市时,大发利市赚了一笔,而最近却听说產能良率不佳,无法与其他公司竞争而显露危机。 而南科的这家新公司似乎是覷准了这块,有意去瓜分陈总那家公司的市场,因此选中了曾经在陈总底下工作有设厂经验的我。 爸爸中风的情况在这三年积极復建和保养下,好转许多,生活也恢復能自理的状态,妈妈也从工作上退休,全心地照顾爸爸,两个老人家加入社区的乐活团,生活过得比我还多釆多姿。 哥哥在今年年初和爱情长跑多年的女友结婚,两人婚后就住在我老家里,基本上老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所以对于我到南科工作的事,两老并没有意见。 于是2007年初夏,我又再次踏回台南这片土地上。 晴朗无云的天空,艳阳高掛,热情的辐射照得马路上起了丝丝水气,四月初的天气热得如仲夏般,空气中有股湿热微甜的味道,是属于记忆里台南的夏天。 ***** 和夏天分开的这三年,我并没有完全和夏天断了联络。每年她的生日,还有过节我都会传简讯给她,祝她生日快乐或佳节愉快。或许只是出自于自我满足的心态,我只想知道在我离开以后,她仍然过得安好,即使每次的回应只有一句谢谢,或是同样的佳节愉快,也足以令我满足。 我不敢很矫情地说这三年我一直想着夏天,但我的确放不下她。 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她现在过得如何?偶尔听到我们在一起的那四年中的流行歌,忍不住就是一阵心痛。 在我心里,那段属于我们的夏天似乎未曾结束。即使我尝试着和别人在一起,最后也总是无疾而终。 我在南科附近租了房子,这里离夏天的老家很近。 三年了,善化这附近因为南科的关係周围起了很大的变化,曾经的荒野空地建设起一间间气派无比的厂房,马路变得宽阔整齐,唯独通往夏天家的那条路却是没什么变化。 我曾经试着走上那条路,却又因为近乡情怯之类的原因而放弃。 在上下班途中我常常看着那条路,想像着当年每到周末骑在那条路上的心情。 那是一条四周都是田地的小路,路边零星的几橦楼房,每间都有着二、三十年的歷史,些微斑驳的墙面,泥灰色的磁砖,雕花的铁窗……到现在我都还能想起夏天老家的模样,想像着推开拉门,夏天就坐在里面等我的模样。 记忆是那样鲜活,却少了真实。 夏天在我记忆里还是维持着三年前的模样,我没有告诉她我回台南工作的事情,却不断想像或许哪一天再见面的时候。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 也许我们都忽略,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 如果哪一天,我们都发现,好聚好散不过是种遮掩。 如果我们没发现,就给彼此多一点时间。』(註) 心里响起梁静茹的「如果有一天」,如果当时能再给这段感情多一点时间,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能够再坚强一点,是不是现在心底的遗憾不会那么重? 如果再见到夏天,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不断不断反覆地这么想。 在这个有她在的城市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想见她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浓厚。 註:梁静茹《如果有一天》 25岁以后的夏天-02 02 再见到夏天是一场意外的缘份。 进新公司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和新同事趁着午休相约到公司外用餐,吃完一伙人又到旁边的一家手摇饮打算帮没有一起出来的同事买饮料。 那是一家看起来新颖的饮料店,店面乾净整齐,蓝白的配色看起来清凉舒适。柜檯前贴满了饮料广告,柜檯前站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绑着马尾,年轻又有活力的女生,热情地对我们打招呼。 「欢迎光临,要喝什么?」 也许是我们点的有点多,小女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转头对着后面喊了一声:「雨霽,过来帮我一下。」 熟悉的名字让我愣了愣神,忍不住抬头向柜檯里张望。 「好,马上。」 熟悉的女声让我的心脏用力震动了一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怔怔地盯着柜檯后的小门被拉开,那个我想念已久,无法错认的身影慢慢地从小门后出现。 她能走了! 这是我心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即使身体动作明显比一般人迟缓不协调,但她的确没有倚靠任何工具地走了出来。 她的脸变得比以前圆润一些,但眉目依旧清秀,动作虽然没有站柜檯的女孩流利,却仍是认真地完成每一杯饮料的调製。 我在人群之中,而她专注在工作上,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也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喊她而呆站原地没有动作。 直到十几杯饮料作好,站柜檯的女孩麻利地将两袋饮料往柜檯上一放,热情地喊着:「抱歉,久等了,你们的饮料好了。」 我没多想地赶在其他人之前往柜檯一站,道:「谢谢。」 「这边五杯青茶微糖少冰、还有……」年轻的女孩拿单据跟我核对品项,我却无心听她说什么,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的夏天。 她因为听到我的声音而向我望了过来,一时间和我相对无语。 「好了……嗯?」确认品项无误,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年轻的女孩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看了我一眼,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夏天。 「好久不见。」我试图表现出我的从容,率先打破沉默。 「啊……好久、不见。」夏天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透着紧张和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听起来是否和夏天一样,但我心里也同样地紧张。 「你们认识?」年轻的女孩问着夏天,眼神却在我身上徘徊。 我身后的同事也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和夏天。 「嗯……」夏天点了一下头,眼神有些飘移,道:「他是……我一个朋友。」 ***** 后来,我常常藉口帮大家买饮料,跑到饮料店找夏天。 夏天也没有拒绝我,虽然我从新竹回来的事让她很惊讶,但她的态度却很平常,或许是因为分手时很平和,再见面时我们侃侃而谈就像好久不见的朋友般,没有陌生和疏离,只是绝口不提我们曾交往过的事。 夏天后来还是没有完成大学学业,她说即使想回去唸书,她的专注力和记忆力也大不如前,多发性硬化症多少还是在这方面对她造成了影响。 后来在她病情较稳定之后,医生给她开了一种干扰素的新药,说是可以预防发作,让她后来发作的频率减低了不少。不过夏天又说,她参加的多发性硬化症病友会中,也有病友觉得干扰素没有效果,目前对于这个病了解的太少,很多治疗方式都还在理论阶段,在台湾得这个病的人也不多,大家都是一路摸索着适合自己和疾病共处的方式走过来。 加入多发性硬化症的病友会给了夏天很多帮助,在一次次和病友的聚会中,夏天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开始打工也是因为看其他病友有正常的工作,让夏天也不甘于只是待在家中,所以在夏爸爸朋友的帮助下开始尝试饮料店的打工。 「在柜檯的女生就是叔叔的女儿,她叫小元,有事情她也会cover我,让我在那边作事不会太累。」夏天眼中薄薄地带上一层许久不见的光釆,刚生病时我努力想帮她找回的东西,在我离开后,夏天似乎靠着自己慢慢找回来了。 我为她感到高兴,同时也对自己感到失落。 没有我,夏天似乎过得更好? 「我现在看了一些养生书,也有跟病友交换情报,他们推荐我多喝小麦草汁来排毒。」夏天从柜檯下拿出一瓶透明的空水壶,打开来在我面前晃了晃,皱了皱鼻,表情有点嫌恶地说:「不过说真的,还满噁心的。」 我隔着柜檯凑过去闻了一下,虽然洗乾净了,但水壶里还残留着些许味道,闻起来是淡淡的青草味,光以味道来说,我会觉得这味道还满好闻的,就像是除草后的草地上那种清新的草味,但绝不是会勾起食欲的那种。 「你觉得有用吗?」我问。 夏天耸了耸肩,收起水壶,弯起眉眼笑道:「我也是这几个月才开始喝的,大概两三天喝一次,目前看起来应该有用吧?」 我不由得有些看傻了眼。 在我离开前的那半年,夏天几乎没有真的笑过,就连我离开的前一天,带她去四草大桥,她的笑容依旧充满眼泪的味道。 但现在她真的笑了,眼睛弯弯的,带着一种渲染力,让人忍不住跟着微笑。似乎又回到我刚认识的夏天,开朗活泼,让人不由得想亲近。 我们会像这样在我午休或下班的空档,隔着柜檯聊个两三句话,次数多了,小元也知道我来的目的,有时会识趣地躲到后面备料。 我买饮料买到公司同事都知道我在追饮料店里的女生,每次看到我带饮料回来都会露出曖昧不明的笑容。 在见到夏天之前,我以为深埋在我心里的是愧疚、是遗憾。 在见到夏天以后,我才感觉到我的心又重新开始跳动。如果只是愧疚,那在看到她过得很好的时候我就能够放下。 但我还是想见她、想和她在一起,我的心因为向她靠近而感觉到活着的跳动。 我还是喜欢她。 在离开之前,我想得很简单,我只是想逃开那份压力。我以为我不爱了,我以为时间和距离可以让我淡忘夏天,就像是之前和雅琪分手一样,虽然很痛,但还是能振作起来。 但其实不然。 虽然我离开了台南、离开了夏天,我的心却还遗留在那里。在新竹的这三年来,它从未为谁而跳动。 直到与夏天重逢,它才像是终于回到该有的地方,那停滞不动的时间才像是有了目的缓缓流动。 可是夏天呢?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再次重逢,她可以像是若无其事般和我侃侃而谈,也可以像朋友一样偶尔吃饭见面,但也就仅此于此。 三年的时间,我变了,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对于曾逃开的我,她又是怎么想的?我想问她,但她却不想提这个话题,总是刻意冷淡地避开。 我怕逼急了会惹她反感,也不敢躁进。 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不到情人,但又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曖昧关係,而我却找不到方法突破。 ===== 註一:干扰素记得是自费药,而且必须避开发作期使用,之前医生没开是因为发作太频繁了,要等发作期过了,才能用 註二:本故事不鼓励任何偏方,夏天使用的小麦草汁,是个人选择,不代表任何功效 以上,我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 25岁以后的夏天-03 03 这样曖昧不明的关係持续了二、三个月,我收到伟民和小玲的结婚的消息。 我和以前公司的同事一直保持着联络,当兵的时候他们甚至还组团来恳亲。所以我回台南的消息他们也都知道,只是很可惜我没有回前公司。 我怎么可能会回去?陈总还在前公司啊! 虽然当年离职用的是父亲生病的理由,但是我后来去工研究换了指导教授一事,多少也让陈总不爽,我怎么可能再回前公司。 而且听说现在前公司的营运状况也不好,伟民他们几个职等不高不清楚,但现在公司里,当初录取我的主管是公司的高层,他知道我曾在前公司作过,就跟我聊过一些前公司的状况,高层能掌握到的情报总是比一般人多很多,总之前公司目前是处于营运不佳的状况。 我倒是很庆幸我离开了前公司。 现在公司的主管不但能力强,而且很会带人,在他手下作事有种被器重的感觉,他不像陈总喜欢留人加班,他作风洋派,认为只要事情完成,准时下班是理所当然的。 在他的带领下,现在公司的团队气氛相当好,让我非常庆幸自己选择了这里。 我把伟民和小玲要结婚的事情告诉夏天,也找她陪我一起去他们的婚礼。 「我去适合吗?」夏天迟疑地看着我问。 伟民和小玲的婚礼是八月中的一个周末,夏天工作的饮料店因为开在园区内,所以几乎只作平日,假日相对比较有空,所以她担心的不是上班的问题,而是其他的。 「他们都知道你,所以没问题的。」我说。「而且他们的婚礼是办在中午,所以我们下午还可以去看场电影,我记得周杰伦执导的那部《不能说的秘密》好像也差不多在那时候上映,我们参加完喜宴后,可以顺便去看。」 善化没有电影院,想看电影都必须往台南市跑,刚好伟民和小玲的婚宴也办在台南市的某家饭店,我搬出了她最想看的那部电影当作诱因,总算说服夏天陪我去参加婚宴。 我以为我回台南后的表现,夏天应该很清楚明白我的心意,但我和夏天的关係却一直停滞不前,每当我想再进一步确认关係,夏天总是闪躲这个话题,让我有些心急。 但我也问过夏霆霄,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三年,夏天有了其他恋慕的对象?夏霆霄听了却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我姐可以因为你发来的一封短讯就乐上大半年,你们合照的照片,明明看了会哭,却还是时不时拿出来翻,像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有其他对象?如果不是知道我姐的心意,那天看到你们又在一起,我早揍你了。』 夏霆霄如今已经是个n大的学生,和当年夏天一样住在宿舍里,但三不五时就会回家看看,我和夏天就是在他某一次来找姐姐时被他撞见。 所以夏天还是喜欢我的,但又为什么一再回避我的问题,如果是害怕像之前一样再一次受伤,她大可直接挑明的说,直接拒绝。 我想不通夏天的态度,只能一再把握和她相处的机会,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对我敞开心胸。 为了可以常常载夏天出门,我开始工作后就马上用积蓄买了台车代步,八月中很快就到了,婚宴的前一天,新闻发布了强烈颱风警报,早上还宣布了停止上班上课的消息。 不过照经验法则,通常宣布停止上班上课的那一天都是无风小雨的日子,只是保险起见,我还是打电话问家和婚宴是否照常?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才开车出门去接夏天。 这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我却不以为意。 夏天穿着小洋装坐上我的车子,看得出来有特别打扮过。 看见我一直盯着她看,夏天靦腆地问:「这样……很奇怪吗?」 「不会啊,很漂亮。」 听见我这么说,夏天才像是松了口气般,露出微微的笑容。 我载着夏天抵达婚宴的饭店时,外面的雨势已经从小雨转为大雨,但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依旧络绎不绝,一点也没因颱风雨势而退却。 我带着夏天慢慢走进会场,和身为新郎的伟民打了声招呼后入座。 小玲家似乎是台南的地方仕绅,婚宴在台南知名的饭店举办,他们包了最大的一厅光是小玲家的亲戚就佔了一半,场面浩大隆重,奢华浪漫,我和夏天一起坐在新郎新娘的同事桌上,同桌的几乎都是前公司的人。 隔着几桌的地方,我看见陈总带着老婆小孩一家三口入座,看起来和乐融融,只不过身为伴郎的家和,后来偷偷告诉我陈总礼金只包了一个普通的数字,甚至不及我包给伟民的,明明伟民和小玲都是陈总的属下,在公司工作多年,却只包那样的礼金。说完家和与我对视,彼此心知肚明地露出微妙的笑容。 台湾人的婚宴总是习惯延后开席,而且似乎因为颱风的关係,这场喜宴足足延迟了一小时才开始,不过幸好有夏天陪我,我和夏天谈着前公司同事的事情,倒也不觉得等待的时间难熬。 之后灯光突然变暗,聚光灯照在会场门前,新郎挽着新娘的手,在眾人的祝福和掌声下缓缓入场,夏天拍着手,眼里有着羡慕。 「你也想办这样的婚礼吗?」我握了握夏天的手低声地问。 夏天抽回了手,露出有点感伤的笑容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指不想和我结婚?还是不想办这样的婚礼呢?又或许是其他?我想再问,夏天却已经不想回答。 ===== 应该快结束了…希望… 25岁以后的夏天-04 04 婚礼后,风雨增强,许多宾客挤在饭店大门口望着雨势发愁。 「这个雨势感觉不太妙……」 停车场在饭店外隔了一条马路的空地上,那里看起来汪洋一片,感觉不太妙。 狂风呼嚣,雨势磅礡,行道树在强风暴雨下被吹得左摇右摆,枝叶散落一地,一堆不知名的东西被风捲到马路上乱飞,短短一小段马路,看起来险象环生,强雨浇灌,即使撑伞也是徒劳,但还是有不少人冒着雨,横越马路取车。 「怎么办?」夏天轻轻扯着我的袖子,看着外头有些不安地问。 现在这风雨,看电影的行程肯定取消,甚至连能不能回去都是一个问题。 我看着纷乱的人群,心底正思量要不要和他们一样冒雨取车。 突然碰地巨响,停车场内的车子似受到惊吓般,警报器的嗡鸣声此起彼落,响个不停。 「有树被吹倒了!」 在周围的吵嚷声中,隐约听到同样的一句话。 有树被吹倒了,还刚好地倒在停车场唯一的出入口上。 家和这时走了过来,他今天作伟民的伴郎,特地帮伟民过来关心我们:「你们怎么来的?」 我回头看着家和,无奈地道:「开车。」 家和明显呆了一下,指了指对面马路的停车场,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道:「也是停对面?」 「对。」我无奈地耸肩。 「那怎么办?」家和用力抓了一下头发,大叹了口气,看着周围像是想帮忙找出办法一样。 「看看能不能叫到计程车,送我们到火车站就好,我们坐火车回去。」看这情形,那棵树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移走的,我想了想,只能想出这折衷的办法。「车子我就明天再过来牵。」 「可是……」家和一脸为难地说,「刚刚听说火车因为颱风的关係,全面停驶耶……」 「不会吧……」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次颱风的威力会这么地大。 「还是……我看找谁能送你们回去……」家和的眼睛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饭店内还是非常混乱,所有人挤在大厅内,因这场风雨回不了家而发愁。伟民和一些亲友自发性地召集车子不受影响的人帮忙送受困的人回去。 我忙拍拍他道:「还是算了,我们住的远,让别人特地送我们不好意思,而且颱风天来回也危险,你不用忙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可是……」家和露出歉疚又担心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犹豫。 「没关係啦,你和伟民先去忙你们的,我们如果需要你们帮忙会再找你们。」 但我和夏天住的远,想来是找不到人可以顺路载我们回去,而这个时候又叫不到计程车,思来想去,我只好跟夏天提议。 「不如我们在这饭店住一晚再回去?」 夏天傻眼地看着我。 在伟民的帮忙下,我们跟饭店取得折扣,要到了一间双人房。 夏天也跟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 转眼间,我们已进到了饭店的商务房内,关上门隔离了外头的纷扰吵杂,房间内顿时安静得只剩我和夏天两人的呼吸声。 这是自我回台南后,第一次和夏天两人在密闭的空间内独处,夏天侷促不安地坐在床边,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看她紧张的样子,我自然也不可能动什么心思,只是拉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你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我看着夏天明显闪避的眼神问。 其实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好好谈谈的机会。回来两三个月,我们始终没有对于过去和现在的事情好好谈过,就连我们现在是怎样的一个关係也从未明确定位。 密闭舒适的空间里,没有别的事情干扰,夏天自然也无法回避。 「没有。」夏天看着我,眼神闪烁,嘴上一如既往地倔强。 「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不会。」夏天摇头,身体却悄悄和我拉开了距离。 「那为什么躲我?」我眼睛直盯着她的小动作。无奈叹息:「我以为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夏天将眼神撇开,伸手抓向遥控器道:「不知道颱风现在的动态怎样了……」 她开了电视,转到新闻台,一时间新闻主播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刺耳得令人皱眉。 我见她放下了遥控器,才把遥控器取回,关掉电视,夏天转头对着我皱眉,有些不高兴,我再次叹息。 「我想跟你谈谈。」 「可是我不想。」夏天断然拒绝道。 「为什么不想?」 夏天垂下肩,委屈又无奈地看着我道:「我们像现在这样当朋友不好吗?」 「如果只是当朋友,我就不会回来了。」当初促使我鬼使神差回来的原因,绝不只是因为朋友而已。「你知道我想要的不只是朋友。」 「可是我只想要朋友……」夏天抗拒地说:「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想你。」我坦白地说。「分开没有让我过得更好,只是让我一直不断地想起你。」 而当中更掺杂了许多遗憾和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坚持的勇气,自责自己落败地逃走,曾有过的美好回忆和承诺,想起来都像鞭苔,在我的心上划下一道道痕跡。 我的身体或许逃走了,可是我的心却在那一天遗留在台南的夏天里。 25岁以后的夏天-05 05 「你不想我吗?」我问。「你弟说你常常翻着我们的合照……」 「想,我想你。」夏天看着我,像是豁出去般坦白:「我想念我们过去的美好,因为有那些美好的过去才能支撑着我到现在,因为有那些过去,我才觉得我不枉此生,因为我比很多人都幸运,我曾得到过一段美好的爱情。」 「所以你只要想念就好了?想念我们过去的爱情?这样你就满足了?」 「是啊,我只要有过去就好了!至少我拥有过了!」夏天像是被逼急了,眼睛里泛上一层薄雾。「像我这样的人,我还能奢求什么?像我这样的身体,能照顾好自己,不拖累别人已经是万幸了,我还能妄想什么呢?」 夏天自贬的话,刺痛我的心,当初的夏天,在多发性硬化症不断发作的情况下,她所拥有的事物,健康、学业、青春、尊严……也一件件被迫放弃,一再发作的疾病夺去了她的希望,无情地摧毁她的努力,最后她只能选择放弃、也习惯放弃。 所以最后……她不挽回,不说一句话,早在煽动维妘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放弃了爱情。 「你都已经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眼泪再也无法抑止地流下,豆大的泪珠滑过她的脸颊,落在洁白的床上,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渍。 夏天泪眼矇矓地继续控诉:「你离开我以后,还可以拥有很多段爱情,但我离开你以后,我只有这段爱情,往后也不会再有人爱上这样的我,这或许是我人生唯一的恋爱,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破坏它的美好?」 「我无法不回来……」我再也忍不住伸手紧抱住夏天,让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胸口,熨热我的心。 「因为我不要我们的爱情只是你的过去,只是你的念想。分开的那段日子,我很难熬,我以为是因为对你的愧疚让我走不出来,我本来也只是想回来见见你,弥补一点对你的亏欠。但……不是那样的,见到你我才知道,我很难熬是因为我还爱着你,我还想和你走下去……」 「明明我们还相爱着,明明我们都还活着,为什么要用分开来折磨我们彼此?这不是很可笑吗?」 「你不懂吗?」夏天挣扎了下,轻轻将我推开,脸上还留有泪痕,眼中无比沉痛道:「我有病,这个病不会好,它会一直跟着我,它发作起来会让我全身动弹不得,我必须花好长的时间不断復健,还不一定能回復原来的样子。这样你懂吗?我只会一直恶化下去,将来有一天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可能完全不能动了,到时候……你还敢说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我很诚实地说,然后不意外在夏天眼中看到错愕的神情。「我不敢跟你说以后的事情,如果那时候我还在你身边的话,你可以问我。」 我拉住夏天的手,轻轻地抚摸,回想着当年告白的时候,她也是像这样拉着我的手。 「是你说过,很多事情还没开始,没有试过、没有经歷过,你怎么知道结果?你说的都是假设,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不是吗?与其因为没有开始而遗憾,不如拚尽全力走到最后一刻,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们拥有了那段努力的时光。」 「还记得吗?这都是你说过的,既然我们互相喜欢,又有什么理由要错过彼此呢?」 夏天的眼泪再次溃堤,这些都是她曾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我向她告白时的胆小不安,她用这些话来鼓励我争取爱情,而现在我也将这些话还给她。 夏天颤抖着声音,回道:「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我们可能又会像之前一样吵架,我可能又会像之前一样埋怨你、怀疑你,你也可能会对我不耐烦、也可能会嫌弃我……如果我们再在一起,我们只是在消磨彼此的感情,让它充满怨恨,变得丑恶不堪……我不要我们的爱情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分手而已吗?我们现在没在一起的话,也是分手,结果不都一样吗?」我笑道。「这也是你说的,不是吗?」 「不一样,这两者明明就不一样!」夏天激烈地反驳。 我举起手表示稍安勿噪。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你埋怨我、怀疑我……那我们就吵架啊!我们就狠狠地吵,像一般人一样用力的大吵一架又有什么关係?真的吵到走不过了,我们就分手啊!像平常人一样,分了手又发现自己还爱着对方,再忝不知耻地復合。就算再狼狈、再难看又有什么关係?」 夏天垂下的肩膀,像是无可反驳地看着我,也像是被我的一番言论给震惊道:「你怎么能说的那么轻松?」 「因为我想通了。」我耸肩,看着夏天说:「既然我还爱着你,我就不要我们的爱情停留在这里,我要我们的爱情和我们的人生一起走下去,互相扶持也好、互相怨懟也好,我就想拚尽全力,不留遗憾,看看我们的爱情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是痞子蔡,你也不是轻舞飞扬,我们不是小说里的人物,我想跟你过的也不是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而是真实平凡的人生。」 ===== 好了,我可以想像榴槤预备备了…xd 对啦,最后就是復合啦! 25岁以后的夏天-06 06 ——我想和你过的,不是爱情小说里充满浪漫又绚丽的人生,而是真实且平凡属于我们的人生。 因为这句话,我和夏天又重新在一起。 为了实践这句话,我们认真地谈恋爱、认真地吵架,然后认真地和好,认真地过每一天看似平凡无奇的日子。 我知道夏天的病永远不会好,也知道她的病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当我选择重新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作好接受这个病的准备。 我不会再因为这个病而离开她,在还爱着彼此的情况下离开根本是互相折磨对方的事,我们决定只要还有感情在,就要在一起到没有爱为止。 重新在一起的一年后,我和夏天决定结婚。 双方家长都知道夏天的疾病,为了不让夏天太累,婚礼没有办得太大,只简单地宴请,省去了许多繁文縟节。 婚后我在夏天娘家附近买了房子,和夏天娘家住得近一点,有事也能彼此照应。 婚后又平静地过了一年,夏天全职当家庭主妇,偶尔为多发性硬化症病友会写专栏,或是写文投稿。 夏天的病况这几年一直控制得不错,除了肢体僵硬不灵活外,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有罕见疾病。 也因此我爸妈那边开始对夏天动了小心思,虽然结婚前我就有跟我父母表明因为夏天的病况,所以我们不生小孩,反正我们结婚时,大哥的孩子也出生了,家里不缺人继承。 但婚后这一年的平静,让我爸妈本来被掐熄的心思又再度活络起来,开始三不五时地向我炫耀大哥的小孩有多可爱,多讨人喜欢,似乎想藉此搧动我生孩子的念头,不时向我洗脑有小孩家庭才会美满,夫妻感情才会好……之类,类似直销的粗糙推销手法。 我并非不喜欢小孩,大哥的小孩聪明伶俐我也很疼爱他,从以前我的人生蓝图里本就有成家生孩子这一项,但因为夏天的病打乱了许多我们的人生计划,如今我已不再把生孩子视为人生必需的项目,夏天的健康才是我看重的。 毕竟我不想在还有爱的时候和她分离,所以她必须一直陪我到爱的尽头。 因此每次我妈开始向我行销小孩有多好时,我总是不客气地回绝,被我冷淡拒绝几次后,我妈看似不再提小孩的事,殊不知只是转移阵地到夏天身上。 这些事我本来都不知道,因为我妈都是趁白天我上班时偷打电话给夏天,而夏天在我面前支字未提。 直到某一天我回家发现夏妈妈也在,本来想打招呼,却发现她不知道和谁讲电话讲得正愉快,音量大到我还没进门就听到了。 「誒……好,有,有收到,帮我谢谢你那个儿媳妇啊……好好好……」 我纳闷地开门走进客厅,把夏天和夏妈妈给吓了一跳,夏妈妈连忙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儿子回来了,我先掛电话,下次再说。」 我马上就知道和夏妈妈讲电话的人是我妈。我妈自从提亲时见到夏妈妈后,两个人像是相见恨晚一样,马上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三不五时就会打打电话聊天什么的,我妈如果有下台南看我,多半会去找夏妈妈,而夏妈妈如果有回新竹娘家,也会去我妈玩。 看她们两人可以处得那么好,我也很开心,但也用不着看见我就这么慌张掛电话吧? 「妈,我回来了。」我假装没注意到她忙着掛电话的举动,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道。 「瀚文,今天比较早?」夏妈妈的样子有些心虚,连夏天表情都不太自然,偷偷摸摸地似乎在收什么东西。 「嗯,公司没事我就下班了。」其实我平常都差不多这个时候下班,并没有特别早。 「那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雨霽,那个要记得吃。」夏妈妈看着夏天顺口提醒道。 夏天愣是没有回答,引得我警觉心大起。 为了稳住夏天的病不要復发,这两年我研读了许多养生书藉,特别在意夏天的饮食,忍不住插嘴问:「吃什么?还有,妈你刚刚是不是在跟我妈聊什么?」 其实不用特别问我也大概猜得出来会是什么事,但若只是嘴上的劝说还有办法应付,就怕她们为了生孩子而要求夏天配合吃偏方,这我就不能接受了。 「誒,没什么,就是想你们都结婚一年了,也该考虑有个孩子了……」夏妈妈看着我表情有些心虚,她们都知道我是反对有孩子的。 「这件事情结婚时,我不就说过为了雨霽的身体,我不考虑孩子吗?」 「说是这样说没错,但我看得这种病的也是有人生小孩,我觉得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夏妈妈皱了皱眉,忍了忍终究还是憋不住地又说:「而且雨霽嫁来你们家,怎么说也应该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妈!我和雨霽结婚不是为了给谁交代!」我不高兴地皱眉,虽然知道这只是夏妈妈传统的观念,但还是忍不住一把火闷在心里,道:「而且我哥也生小孩了,结婚的时候我就跟我爸妈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不会要小孩。」 「瀚文,我知道你疼我们家雨霽,但最近她的病也稳定下来了,你们是可以考虑要个孩子,不然我对你们家真的很难交代……」 「要不要孩子是我跟雨霽两个人的事,是要跟我家交代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夏天走过来轻扯我的?子,似乎怕我说得太过头,看着夏天的样子,我才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把自己的情绪压下。 「反正,我跟你妈都是为你们好,你们早点生,我也还有体力可以帮你们带孩子!」夏妈妈像是面对着冥顽不灵的孩子,有些气极败坏地道。 「如果生了孩子,让夏天倒下了怎么办?你们不能不顾夏天的身体啊!」 「瀚文,好了!」夏天终于出声打断我将要克制不住的情绪,她推着她妈的身体走向门口,语气温和且坚定地说:「妈,你也别说了,这是我和瀚文的事,我会自己跟他谈的。你先回去吧。」 「可是……」夏妈妈还有些不甘心地想说什么,被夏天打开门送客的举动地堵了下来。 「爸爸还在等你回去吃饭,你就先回去吧。」 夏天硬是送走了她妈妈,然后回到客厅默默地收起桌上一包一包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制止了她的动作问。 「你妈寄来的,好像大嫂也是吃这个才顺利怀孕的,所以你妈也希望我吃的样子。」夏天语气平淡地回答。 「把它丢掉,我妈的话你不用听,我会再跟她讲。」 夏天却没有听我的,还是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 我皱起眉头,再次道:「我不是说把它丢掉吗?」 夏天定定看着我,回答:「瀚文,我想要孩子。」 夏天的话吓到我,「我说过,你不用在乎我妈说的话,也不用管你妈说的要给谁交代,我们不需要孩子!」 「我知道。」夏天点头,但还是认真地说:「我想过了,不是因为我妈或你妈的关係,而是我,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我在夏天身旁坐了下来,握着夏天的手说:「如果你是为了我,那我可以跟你说,我没有特别喜欢小孩,我现在也没有想要小孩,我只想跟你两个人好好地过生活,没有孩子也没关係。」 「虽然我想要孩子的原因也和你有关,但更大的原因是,我想要当妈妈,我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我们养得起小孩,你有想过你能照顾得了孩子吗?」刚刚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被夏天挑起,我有些大声地道:「万一你因为生孩子倒下了怎么办?因为照顾孩子太累而又发病了怎么办?你觉得我有办法同时顾你又顾孩子吗?」 「所以我们才要趁早生孩子,不是吗?趁我爸妈还有体力能帮我们带孩子的时候。」 「如果都要依靠你父母才能作事的话,那不如不要生!」 「但是我想要!」夏天认真而坚定的眼神灼烫了我,「你应该早就知道,因为我的病,我注定这辈子都必需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所以你才会选择住我娘家附近不是吗?」 「对,但这是两回事,我……」 夏天打断我的话,道:「一样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靠我们能单独完成的,既然我爸妈和你爸妈都愿意成为我们的依靠,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大方地依靠他们,却要因为这样放弃拥有孩子呢?」 我一时语塞,这样的想法和我一直以来自己的事就该靠自己解决,非必要不麻烦别人的观念背道而驰,我的自尊实在不容许我接受这种事。 我赌气地摇头:「我没办法接受。你应该以你的身体为重,而不是去想小孩这件事,总之我决不要小孩!」 夏天还想说什么,但我已拒绝再听,结婚以来我们第一次因吵架而陷入了冷战。 ===== 我总觉得这集写出来争议性很大 所以很犹豫,但犹豫的结果还是决定写了 我作好被丢榴槤的准备了…qaq 25岁以后的夏天-07 07 说是冷战,但其实没撑过一天,我就收到夏天传来的e-mail。 『瀚文: 还记得两年前的夏天,你回到我身边说过的话吗? 你说:『很多事情还没开始,没有试过、没有经歷过,你怎么知道结果?』 你说:『与其因为没有开始而遗憾,不如拚尽全力去尝试,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在泥泞里狼狈挣扎,至少都拥有了那段努力的时光。』 不过,这其实不是你说的,是当年我说的,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多年后会被你拿这句话来堵我自己。 我心里为你的没创意加一百分。 扯远了。 我是想说当年,在我刚开始发病,你陪伴我的那段日子,我是真的很难过。我所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事物,一件一件的都在离我远去。我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也一点一滴的在消失中。 我只剩你,我只有你,是我那段日子中的美好。 可是我却也发现,我不断地在拖累你。 你被我困住了,你所该拥有的美好人生,是有一个可以与你併肩同行的好伴侣,是可以陪你笑闹玩乐、陪你分担悲喜的好情人,而不是我,不是一个把你困在医院病房里,哪都不能去的我。 我当时真的很悲观,一个人处在那种情境下,不管想什么都是负面思考。 我开始觉得你只是同情我,你只是人太好、太温柔所以才会陪着我,那让我更难过,每一次和你在一起都是煎熬,我既贪恋着你的温柔,又被你的温柔所伤。 后来你也知道,维妘的事是我故意的,只是对维妘很抱歉,她这样帮我却被你拿立帆的事堵她。那时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个多么糟糕的人,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说不出叫你离开的话,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让你知道,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自卑,总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你爱的底线。 直到你选择离开,我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悲惨。 我的人生大概就这么完蛋了,再也没有任何梦想和希望,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大概就只是出自于对父母的交代。 可是也是你救了那时的我。 过年时你传来的简讯,虽然只是平淡几句新年快乐。但我却突然好庆幸,我在当时让你走了,我没有利用你的善良把你强留下来,我还是很坚强地让你离开,所以你才能没有怨懟地写了简讯给我。 我没有因为生病而懦弱,把我们的感情走到互相憎怨的那一步,往后馀生,我还能收到你的消息,庆幸我当时的勇敢,抱着我们美好的回忆走下去。 我是真的这么打算,有你偶尔的联络,就能証明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没有因为疾病而被打倒,失去坚强理性,这让我可以抱着这份自信面对往后的疾病。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更没有想过你会说你还爱我。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觉得你只是出自于愧疚,我觉得我好不容易放下了,接受了我就是必须选择放弃的这一切现实,你不应该再重燃起我的希望。 你不应该让我有「我还是被爱」的可能,也不应该让我有「作回一个普通人」的幸福。 可是你把这些都带到我面前了,然后你告诉我我不应该放弃,我跟你也能有平凡人的幸福。 我相信了。 我相信你带给我的美好,我相信你带给我的梦想,我相信你跟我说的我不用放弃我想要的,我还可以再努力。 你成就了我对爱情的美好,你成就了我对结婚的憧憬。 但对不起,人是贪心的,欲望是会无止尽地增长,你曾给我的那一点希望成真了以后,我忍不住就想要得更多,我不想放弃,我也想尽全力去拥有和一般人一样的幸福。 我也想给你幸福。 我也想让你不用放弃成就一个家、拥有孩子的美好。 是你教我不用放弃的,难道你想收回你的话吗? 亲爱的,请你相信,我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你最爱的夏天』 文末附上了许多关于多发性硬化症与怀孕相关的连结。看起来夏天也是作了许多功课才下了这个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完竟觉得眼睛酸涩。 我想起离开夏天的那一年,因为太多外在的事物和压力,不断的争吵和猜忌让我以为对夏天的爱已经被耗磨殆尽,但其实爱还在,只是像日渐尘封的珠宝,被掩盖了光芒,不再明亮、也不再璀璨。于是我再也看不见它曾经光辉的模样,便自以为它已不在。 但其实它一直在,只是被我视而不见。 它就静静地待在我心底深处,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等着哪天尘埃落定,等着我将它找出,时间和距离无法磨损它半分,却将它打磨得更加精实。 等到我重新发现它,等到我擦拭其上的尘埃,才发现它比之前更加明亮、闪耀。 因为分开过,使我们更懂得如何去爱、怎样去爱。 和夏天的许多回忆点点滴滴縈绕在心头,或甜、或苦、或悲伤、或愤怒,或许这一路上走的不如我们预期的平坦,但我们终究还是朝平凡而幸福的路上前进。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在回家的路上绕去花店,因为不知道要买什么花而选择最平凡俗气的红玫瑰。 我请店员帮我把象徵「爱你长久」的九朵红玫瑰包装起来,我可以想见当我拿这束玫瑰回去时,夏天的表情会有多傻眼。 她一定又会吐槽我说我没创意,但还是会一脸窃喜地把花找一个最显眼的地方摆起来,然后拍照打卡炫耀。 然后在玫瑰枯萎前,留下花瓣作为压花留念。 接着她一定会再跟我提起孩子的事,或许用说服的方式也或许用撒娇的方式,她总是能精准地抓到我的弱点,进而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或许我现在就有点心软想答应了。 但是我回去还是要叫她把我妈寄来的那些药丢掉,就算想要孩子也该先问问医生。 我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家就在眼前。 窗户内透出橘黄色温暖的灯光,而我心爱的那个人就里面等我。 平凡而微小,却是真实的幸福。 ===== 结局歪掉了…但这样好像也还可以? 可能…应该还有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