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大侠》 一、神剑风流榜 云南,孤芳楼- 金风红叶,满山如火,位于九州难原一座金壁辉煌的九层高楼,高耸独立,月色如水,吴鉤高悬,两道黑影对立楼顶,持剑静默。 月圆,无声,正是八月,微冷。 坐在檐下,阴影遮住半身脸庞的男人,羽扇轻摇,一派间适,显露半张脸,斯文儒雅,眼神带着浓厚慵懒愉悦,他的软塌很软很舒服,这样的月色能躺在这样的软塌上,肯定是很愉悦的事情。 男人的确也是愉悦。 可持剑对立的两人,心情是紧绷的,剑客握剑的手需要乾燥,可他过于紧绷开始流汗,穿着墨麒麟纹的束口圆领服,背后湿透,加深衣衫顏色,而墨色看不出水渍,年轻剑客身材高挑,剑锋折射一道寒冷震慑的寒光。 另一剑者虎背熊腰,剑指苍穹。 副楼主站在孤芳楼主的软塌旁,本想替楼主倒茶,被压迫的杀意抖掉大半茶水。 "这一剑过后,你会天下留名。" "在下只为天下第一而来。" "请。" 孤芳楼主觉得喉头乾燥,眼神盯着服饰黑麒麟的年轻剑客,目光却是透过他看到更远的地方,那神情似乎打从心底认为这人会赢。 "祖龙剑圣,请招了。" 年轻剑客做出请的手势,撩剑指他。 祖龙剑圣长剑刷的刺出。 二、凌霄三诀1 传说,水镜真人的徒弟尹默曾有杰出徒孙,名唤司马尹,是神机明路中的策士,司马尹和他的师父、太师父一样是个隐士高人,居于草庐,竹仗芒鞋,师父尹默去世后,遗留千册古籍书画陪伴左右,独自研习,精通天文数术、奇门八卦,间暇时焚琴弹香....... "等等,焚琴弹香?什么鬼?!你是说焚香弹琴吧?" 官道延伸到郊区树林,云徐二人并轡而骑,徐良缘断断续续、东一棒鎚、西一榔头的解释来龙去脉,多亏是面对多年同乡兼好友,一般人是很难理解他独特叙述方式。 马背上,云檀叼着狗尾草,"没有胡说,司马尹是个异常理性、刁鑽鬼才的男人,他喜欢特例独行、标新立异、自命不凡,别人高雅名士喜欢焚香弹琴,司马尹就觉得没创意,故意和世人反着来,突显自己不浊世的人格。" 云檀嘿嘿笑道:"这样我就明白了,这个司马尹和你一样是个鬼才,但大概很怪胎对不?" 徐良缘嗯一声,继续未完的话题。 司马尹喜欢蒐集古琴名香,有远客来访,就在草庐前焚琴弹香,见到此举的远客之一,名唤沉翰林是个文官...... 云檀噗哧笑出声:"哇靠,还要不要这么不用心取名阿?真是很偷懒,莫非沉翰林出生时,他爹妈已经预测出他未来会当官?" 没有在意一直被打断说话的徐良缘道:"是啊,沉府世代都是文辅重臣,立场中庸亲民,五代为官,越长越漂亮。" 徐良缘眨眨眼,说话方式十分突兀奇怪,云檀习惯道:"小红的确十分漂亮,无人能比拟。" 沉翰林就是当今沉尚书的父亲,沉翰林入山本是为了请司马尹出世辅佐,多次拜访请求,皆未果。 后来司马尹见沉翰林诚信十足,能力未到,觉得可惜,但他早已看透天道,各安天命,于是告诉沉翰林某处有他撰写的绝世剑谱...... "等等,你刚刚不是说司马尹是策士?怎么这会儿变成会写剑谱?" 云檀瞇着眼,这是他质疑对方真偽的习惯表情。 "我不知道,反正当年母亲是这么告诉我的。" 徐良缘是个出名的孝子,世上最尊崇的人就是他的母亲,神机明路之引路人鲁奇公(引路人等同首领)。 "好吧,你继续说。"云檀摆手,觉得这过于牵强。 后来司马尹见沉翰林诚信十足,能力未到,觉得可惜,但他早已看透天道,各安天命,于是告诉沉翰林某处有他撰写的绝世剑谱,沉翰林到那个祕密之所取得剑谱,想再去寻找司马尹,那草庐已被烧掉,司马尹不见其踪,跟随沉翰林上山的官兵全部尸横遍地。 沉翰林立刻知道此行被江湖人士跟踪,于是他脱掉官服,涂满泥泞,将衣衫撕的破烂,偽装疯癲行乞,护着剑谱,一路逃难,追杀没有停止,沉翰林对武林不熟悉,撑着受伤身躯往南行,来到九州第一楼,孤芳楼。 孤芳楼主舒芳川收留沉翰林,沉翰林三缄其口,舒芳川在收留沉翰林期间只看过他两次,其他时间,多是由副楼主北冥酆负责照看,并派出外部八门之一,独颱门杀手击退追来的江湖杀手们。 沉翰林走时,和司马尹一样,留下一个暗示,但这次,他带走"凌霄三诀"。 多年后,沉府遭遇夜袭,人马无恙,那"凌霄三诀"被盗流落武林,自此武林传说,得"凌霄三诀"者,将成为下一个任江湖霸主。 云檀打个哈欠,上下晃动狗尾草,"凌霄三诀,听都没听过,你说的一个暗示是什么?我猜八成含糊笼统,没人能解。" 徐良缘道:"摘星、奔月、登仙。" "哈,我就知道,说了和没说一样,我醉时也能摘星、奔月、登仙,唬烂那些江湖阿呆的,谁信哪?反正我是不信。" 徐良缘道:"你要用凌霄三诀当沉小姐的聘礼,所以你最好现在开始学着相信。" 云檀哼一声,"好哇,你倒是学会亏我了,小红知道我的心意,就是没有凌霄三诀,她对我的海誓山盟不会改变,就如我爱她一样。" "不要对我告白,很肉麻。" 徐良缘闷闷不乐,"你以为我想?在找到凌霄三诀前,我要整天对着你这如丧考妣的虽小脸,我还想赶紧回家看小红呢。" 云檀气噗噗回击,两人间聊间,抵达郊区一间客栈。 三、凌霄三诀2 "摘星、奔月、登仙。" 一盏油灯,两条人影投射墙面,低沉带着沙哑的嗓音冷笑,"一条人影坐到板凳上,显示较高的地位。 "那个白衣蓝带的小子开始行动了,几年前,武林都在谣传,天下第一的剑谱凌霄三诀被盗出沉府后,有谣传是祖龙剑圣习得残卷,难怪三年前秦七王能夺得神剑风流榜第一名,为了能让独颱门成为第一个从孤芳楼独立出来的门派,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得逞。" 坐着人影道:"根据我派出的人回报,云檀和徐良缘在前往望龙谷的路上,此为必经之路,我们在此守诛待兔,窃听他们对话,定能知晓凌霄三诀的情报。" "门主英明。" 望龙谷的路上,两旁是灰石黄土,崎嶇峭壁,路险难行,极少有人会行径此道,百姓旅人多是寧可绕远路从东北方转南而行,如此至少要多花费七天的时间,武林中人习惯跋涉,所以在望龙客栈投宿者,十有八九是江湖人士。 最近江湖百晓生放出流言蜚语,指道传说中隐士司马尹所撰剑谱"凌霄三诀"出世,或许和神剑风流榜上三名剑客有关,这下可好,一次把祖龙剑圣、神秘白衣剑客、兗州残月鞭官薄飞,三人一块儿拖下水,话说神剑风流排名第二的神秘剑客"白云出岫",除了孤芳楼主和副楼主,无人见过此人真容,甚至有谣传是副楼主所扮演"神秘白衣剑客",总之此人成迷,剩下两人理所当然成为靶子。 谣传祖龙剑圣近年身体每况越下,已退隐状态,连庄内都鲜少有人见过他,兗州高岭之花官薄飞更是出了名的个性难搞,冰冷孤高,认为世间污秽骯脏,难以忍受不洁的洁癖接近疯狂,凡是非法之徒妄想靠近官府五十里者,皆被无情打成残废。 此间不知道何人放出消息,到处传言"神秘白衣剑客"是游侠云檀,武林人士吃软不吃硬,为抢夺剑谱皆从云檀身上下手。 沉尚书本暗中派出未来女婿云檀帮忙寻找剑谱,不知为何走漏风声,那"凌霄三诀"十分隐密,是江湖神秘之一,如果说姑娘们心神嚮往神剑风流第二的神秘白衣剑客,那热血男儿就都想得知剑谱内容。 话说从头,鲁奇公曾告诉独子,那剑谱会带来至死不休的灾祸,任凭你一人武功在高端强悍,都无法抗衡天下豪杰抢夺,所以沉府接回剑谱,用一锦锻红匣密封,连沉家人都未曾得知里面为何,沉家世代恪守本分、循归蹈矩、报效朝廷,修儒敬德,从未有人覬覦过那深藏暗室,重兵看守的"锦锻红匣"。 回忆中,云檀听沉红说过,不禁怀疑道:"会不会这个盒子里面根本没有东西?或是根本没有剑谱?只是司马尹誆骗后人的玩笑。" 沉红道:"嗯,我也想过,不过先祖护送回皇都后,太上皇曾目睹,下令由沉家守护,避免引起武林动盪怎料多年后,却被盗出,此物引发争夺杀戮,实在有害无利。" 云檀牵着沉红的手,柔声道:"小红心善仁慈,我会替你们循回此物,此从我带你云游九州,踏万里河川,行百岳名峰,天上人间,永不分离。" 沉红道:"云檀,我会日日夜夜祈祷你平安归来,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喂,你要点什么?!不点我要去忙了。" 河东狮吼的声音,震耳欲聋,把沉浸心上人温柔怀抱的云檀拉回现实,现实就是,荒山野地,油腻桌面,瀰漫焦味伙房,还有没洗乾净的茶杯,峡谷口,一间硕大的三层楼客栈,马厩里面十几匹马吃着粗糙穀料,屋簷掛着红色灯笼,写着歪扭大字"望龙客栈"。 "字真丑,有辱斯文。"角落一名洗旧儒服,头戴黑色书生帽,不咸不淡的评论;几个腰际配剑的男子佔据五张桌椅,其他客人多是配刀持棍,喧哗喝酒。 "老闆娘,你小点声,我要聋了,有牛肉吗?猪肚来两斤,绍兴两罈。 插腰瞪着他的是本店的老闆娘,长到娇小可人,捲着袖子,满身油烟味,脸蛋挺可爱,就是嗓门太大太吵。 "你刚刚就在发呆,没看到今天很多客人吗?别浪费老娘时间。" 徐良缘用死爹娘的语气哀戚道:"麻烦给我一罐羊奶、一盘鸡腿、一碗阳春麵不要葱不要辣油不要太多麵。" 老闆娘:".......你咋不说不要阳春不要麵?感情二位是来奔丧兼找碴的?" 云檀道:"喂,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是来观光的,很明显吧?看,手拉行李、手摇灯、签名版,这些是遇到大侠的标配好吗?" 老闆娘切道:"懒的和你扯淡,要不是看在你几分姿色,老娘拿锅铲打爆你的头。" 云檀摇头道:"女孩子别这么暴力,小心嫁不出去。" 闪亮的切鱼刀尖抵在云檀喉结旁,老闆娘笑瞇瞇道:"嗯?你刚刚说什么?" 眾人:"......." "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正妹,谁喜欢我超爱!" 被胁迫生命的云檀额角冷汗滴落,老闆娘兇巴巴挪开恐吓兇器,徐良缘道:"云檀,我要把你在外面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告诉沉小姐。" 云檀压低嗓音恐吓道:"你他妈的调戏个屁!臭小子,没看到我被那个恰查某(福建话兇女人)威胁,不会救我,还看热闹,以后我不帮你说话了。" 此刻,除了角落的书生,其馀人通通将目光射过来,气氛立刻转为紧张逼压。 为首的汉子康抽出长刀,其馀眾人杀气腾腾,手按着剑柄上,指着云檀。 "游侠云檀?小子,你就是沉老头未来女婿云檀?" 四、一剑无敌1 四、一剑无敌1 藏蓝围巾垂在身后,低马尾随着晃了晃,"在下云檀,各位有何贵干?" 大汉道:"凌霄三诀你知道在哪里,最好老实交代。" 云檀哈哈笑,一脚跨在桌面,双手交叠撑在纯银剑柄上,"各位真是幽默,在下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你们几个长的这么妖道,别在这拖剧情好吗?浪费在下时间。" "狂妄的臭小子,来啊,一起拿下他!" 徐良缘默默端着麵,退出战圈,大汉同伙向银服的剑客们问:"你们一起的?" "不认识。" 在看角落书生穷酸羸弱,不足为患,也不多问,五十馀人将云檀团团围住,准备以多欺少,威逼打压。 云檀嘿嘿笑道:"请问各位什么门派?" 大汉道:"老子乃孤芳楼独颱门主下,威大虎是也。" 云檀道:"原来是你们,整天想要自立门户搞独立,被舒芳川看不起的独颱门吼?我猜是你们自己擅自主张要抢夺凌霄三诀的对吧?以我对残废楼主的认识,他对这个没有很大兴趣。" 威大虎叱喝:"楼主身残志坚,不许你看不起我家门主。" 云檀挑眉道:"我是看不起你,不是看不起孤芳楼.......唔。" 嗖一声,人群中射出一道梅花镖,云檀对这帮过于妖道的角色没有戒心,哪知道会被偷袭,侧头闪避,距离没有算准,梅花镖钉在梁柱上,脸颊被划过一道口子,血顺着滑落,徐良缘皱眉想上前。 被云檀摆手示意退下,徐良缘退回原地。 云檀举手抹去血跡,笑道:"梅花镖,原来门主舒洁亲自驾到,是在下失礼了。" "嗤。" 人群中走出一人,五官端正,黄色长衫,便是舒洁门主,"看来云大侠是不肯告知凌霄三诀下落了,在下只好得罪。" 云檀一脚踩在桌面,用破天剑支撑身体重量,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行,你们一起上还是门主先来?" 一高瘦男子走出道:"五月花先来请教云大侠高招。" "嗤。" 几个人光火的看着窃笑的徐良缘,"就是你,笑什么?牙齿白啊?" 徐良缘拇指支撑带着鬍渣的下巴,"舒洁和五月花,久仰大名。" 舒洁嘴角抽动,他此生最恨孤芳楼主随口取的烂名字,曾经据理力争过,但孤芳楼主表示,除非独颱门独立,不然不给改名。 居然擅自喊我这种卫生纸品牌的名字,此生不独立,来世罔做人!!!! 舒洁那刻,把门派独立当成一生理想汲汲营营。 云檀欲抽剑,那五月花身子飞起,被一道强劲的重拳打出去。 眾人一阵眼花,等到五月花身子慢动作落地,云檀前面一人横空出世- 青年剑客棕发微乱,戴着黑绳抹额,中间坠一颗上好白玉扣,侧分的瀏海下,是俊秀年轻的长相,剑眉朗星,凛凛而立,满身浩然正气。 年轻剑客一拨瀏海,指着舒洁语气激昂:"你各位以多欺少,不是好汉行径,卫生纸,你在不住手,我可无法坐视不理。" 老闆娘、云檀、徐良缘、眾人"......" "这谁?" "不知道,看起来不像云檀的同伙。" "你谁啊?" "他刚刚是不是喊门主那啥。" "对对,他刚刚说出来了。" "哇靠,居然说出来了。" "真的说出来了......" 舒洁怒火中烧,暴怒喝道:"够了,姓云的小子,你实在可恶,不可饶恕。" 那陌生青年很"仗义",横剑在手,天下我有,道:"不许你们欺负他,有本事我和你们打。" 徐良缘目光飘来。 "你朋友?" 云檀摇头。 "不认识。" 徐良缘眨眼。 "看上去很仗义,你是不是又忘记人家。" 云檀掏出药瓶替自己脸颊擦药。"冤枉哪徐同乡,这谁我真的不认识。" 两人眼神聊天时,那厢打的昏天暗地,司空见惯的老闆娘蹺脚坐在柜台后面,拨算盘,打坏一扇门,拨算盘一百两、打碎花瓶五十两、撞塌桌椅三十五两、桌脚碰坏十两、天青烟雨茶壶组三百两、撞掉壁画导致掉漆八十两.......。 云檀和徐良缘对望一眼,那陌生青年拳法很高,翻拳打飞几个人,抡棍使出六合棍法,扫过上前攻击的人,接着握住一计横刀的手腕,贴身靠撞飞几人,回身顶心肘逼退眾人。 舒洁见情势不对,喝道:"退。" 眾人边打边退出望龙客栈,那陌生青年一甩茶色下摆,气势如虹。 老闆娘啪啪打算盘,其馀剑客们已上楼不淌浑水,只剩角落书生还在慢慢吃麵。 云檀吹声口哨,那人转头看他,"小兄弟身手不错阿,怎么称呼阿?" 那青年棕眸晶亮,灿灿如阳,显然终于等到有人问这个问题,刷一甩衣摆,愉悦爽朗,食指撑着额头,姿势很帅- "好说,在下-天下无敌赵日天!" 五、一剑无敌2 老闆娘:"......" 云檀:"......." 徐良缘:"嗤。" 姿势很帅的赵日天一拨瀏海,沉声道:"除强扶弱是大侠的责任,不用道谢,我很乐意帮忙。" 老闆娘抽动嘴角,啪机捏碎桌角:"谁要道谢?什么赵日天,你知道你打坏我的客栈多少东西吗?" 云檀康将破天剑收回腰际,道:"这是你刚刚取的吧?" 赵日天大惊跌坐,"你、你怎么知道?" 有没有搞错,我怎被一个阿呆救?而且我自己能搞定卫生纸好吗?真是多事。 云檀叹口气:"你到底叫啥?" 那人颓然道:"其实我的本名不好听,所以才取赵日天,感觉很酷炫,我叫一剑无敌乐天。" 老闆娘、云檀和徐良缘齐声:"赵日天更难听吧?!你什么取名品味???" 满地碎片烂桌椅,老闆娘啪啪快速写好帐单,啪拍在乐天脸上,明细加加共一千两。 乐天震惊道:"我哪这么多钱,别闹了,而且我是行侠仗义耶,书上没有说大侠要付钱吧?" 老闆娘揪住乐天衣衿怒道:"或许你的大侠书是骗人的,总之这一千两,你卖身卖肾都要给老娘拿出来。" 乐天无辜求助看向云檀,后者嫌弃的转头避开目光,停顿一下,还是道:"老闆娘你别吓唬他,他好心帮我,怎么说我也有责任,要不这样,在赔钱之前,乐天先跟着我学习当一个正确的大侠,我会教导他怎么赚钱还你,先欠着,看在我有一点姿色上面。" 老闆娘上下打量云檀,看到他,"尚书府不是很有钱,让你老丈人拿钱出来不过份吧?" 云檀挥手道:"我这不东西还没找到呢,就和老丈人要钱,太没志气,乐天,我会教你成为大侠赚大钱,今天起,你好好跟着我学习。" 乐天满脸感激,长的剑眉朗目,举止却有些莽撞粗线条,抓着云檀手臂道:"太好了,云大侠你太仗义了,我从小久仰你的名声,见到本尊发现比闻中人更好,太感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代大侠。" 我哪来的名声阿?那种风流月事还是别瞎打听了吧救命我要死! 云檀调整表情,宽慰的拍拍他手背,"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先去休息了。" 徐良缘见同乡示意,跟着上楼。 磅关上房门,云檀激动转身怒目:"那个小子到底哪冒出来的?现在可好,我正式变成武林标靶,我本来打算揍卫生纸一顿,在随口捏个假名称号,说我是兖州那个洁癖狂,妈的这人是上天派来整我的吗?" 徐良缘淡定的喝茶,"你别这么激动,说不定他真的是上天派给你的考验,嗤哈哈。" "你笑什么?" "赵日天,太难听了。" 云檀洩气缩在床舖上,"好扯,真的,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这么傻的目标,当大侠,什么鬼。" 他仰面躺着,徐良缘道:"还好吧,反正你遇过的傻瓜够多了,不缺他一个。" 云檀坚决霍一声,握拳捶一下床板:"明天我们天亮就出发,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带一个阿呆在左右,扯我后腿。" "去你的赵日天。" 六、摘星公子 天亮之际,最是黑暗,望龙谷望龙客栈,两条偷鸡摸狗贼影,背上包袱,溜到马厩牵出马匹,走出十步翻上马,奔驰而去。 两匹马为惊风和枣泥,乃是兄弟,蹄下生风,一前一后,风驰电击,快速异常,就在天际翻出鱼肚白时,他们已飞驰数里,进入望龙谷内。 "哈哈哈哈,那个阿呆还在好梦正酣,不会发现我已经闪人了,噯机智无双耶我。" 云檀笑的像个反派,徐良缘瞇着双眼皮,一脸写着"蠢"。 他们停在广阔的天蓝色湖泊边缘,中间可以看到矗立一块"镇妖贔屭",停在湖面开出覆盖整个水面的结界,不过石碑斑驳,感应生人靠近没有任何击退反应。 云檀手搭在额间,遮蔽阳光,"黄老头的术法快要失效,我去检查一下。" 云檀双腿一夹惊风马肚,白马嘶鸣,四蹄生风,竟在光滑如镜的湖面奔驰,留下一排涟漪。 枣泥甩头,他没有哥哥骋驰水面之能,和徐良缘留在水畔等待。 望龙客栈,乐天醒来去敲云檀的房门,发现人去楼在,有些失落,思忖是不是他们忘记带上自己,于是跑下来找老闆娘询问行踪。 老闆娘给乐天准备两颗菜包、一叠酱瓜、一块豆腐乳,乐天在柜台前,看到登记簿,擅自翻阅起来,里面写着"云檀"、"徐良缘"二人的名字,下面标注客房型号、马匹、草料价格等等明细。 "我先说阿,你如果是和那个云檀大侠一伙,我就找他讨债,如果不是,你别想落跑。" 老闆娘插腰兇巴巴的,"我是未来要当大侠的人,怎么可能言而无信,我和云大侠学习期间,这债先欠着,云大侠名声这么好,行踪很好找,老闆娘不用担心他不还钱。" 乐天认真道:"对了,你知道他们去哪吗?怎没稍上我。" 老闆娘啪闔上登记簿,蹺脚打算盘:"我哪知道,他们有付钱就好,去哪老娘可管不着。" 乐天见对方年轻轻轻,娇小俏丽,怎么一直自称老娘?实在让人费解。 "这位小兄弟难道没有听闻云大侠封杀五头蛟的故事?" 乐天寻声,见昨日坐在角落吃麵的儒服书生,他调整一下本就端正的书生帽,几分正衣冠的态势,看着有些弱不禁风,感觉挨一拳就会倒的病弱样。 乐天两眼发光,诚心天真道:"我知道,云大侠的事蹟,我看上好多次,他是我的偶像。" 书生笑的有礼,不是那种嘲讽耻笑,而是真诚的讚许。 几年前,望龙谷是闹热的小镇,某个夜晚,湖水翻腾,衝出一条化蛟的妖怪,有五颗斩不断的丑陋巨大蛇头,满身粗糙坚硬的皮甲,黑夜里爬上岸吃掉无数百姓牲口,逃出的人们,其中有黄术士远亲,他们找黄术士求救,黄术士擅长法术封印,需要有人先将每夜出来食人的五头蛟打回湖底。 武林正派人士前往协助,无奈妖怪过于强大邪性,无人能敌,死伤无数,湖面染成血红,场面残忍血腥,后来侠士们得知惨景,再无人敢来挑战。 望龙谷变成死谷,埋葬上千义士与百姓的骨血,某天,天降白衣剑客骑着白马,孤身挑战五头蛟怪,他们血战三天三夜,且战且退,就在云檀大侠一剑斩落中间最巨大的蛇头,妖怪坠入湖底,黄术士赶上施法,连忙召出"镇妖贔屭"安置湖中央,从此再无人需要担心受怕。 望龙谷慢慢恢復生机,百姓感念云大侠仗义执剑、勇猛驃悍,将此事蹟写入话本,画成图画,宣扬讚颂。 乐天一拨瀏海,姿势一百,"如何,我说的可好?" 其他人听得入迷和书生很捧场给他拍拍手,"不错,小生告诉你,后续是,黄术士终老,他的镇妖贔屭无法支撑封印结界,所以小生猜测,云檀大侠此番前来,是要与此蛟决一死战,但他可能没注意,这个妖怪不管受到多重的伤害,只要沉入湖底,就会回復元神,无法消灭。" "什么?!你咋不早说?!",乐天睁大棕眸,"那云大侠很危险,不行,我要去救他。" 乐天一把抓起桌面包袱,脚程神速,体能绝佳,施展轻功往湖泊方向奔去。 老闆娘盯着书生:"你懂得不少,不会是想要那小子送死吧?" 书生无辜笑道:"哎呀呀,怎么说话的,老闆娘,莫不是看上.......啊呀瞧小生说话,是看好云檀大侠,所以来质疑小生吧?" 老闆娘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抱臂打量他:"我看到你背的书厢很轻,一般书生的书厢会在他双肩勒出痕跡,尤其是你穿这浅色衣衫,痕跡皱摺会更明显,我猜里面根本没有装多少书,而且绝对不是四书五经。" 书生一点都不在意揭露身份,鼓掌几声,讚许道:"老闆娘卧虎藏龙,火眼精金,小生佩服。" 老闆娘继续道:"你的步伐轻浮,上楼梯时偶尔沉重,呼吸肺部发出嗤吭声,那是受到内伤的破风声,而且你的内伤很严重,似乎长期奔波,始终没有好好疗养。" 书生举拳抵在下巴笑道:"老闆娘藏身望龙谷,当真明珠蒙尘。" 老闆娘摇动算盘,啪啪几声,道:"好说,摘星公子-乔迁之。" 眾人哗然,原来不起眼的病书生,竟是江湖中文采飞扬,经通古今与江湖八卦的摘星公子乔谦之。 顿时,乔迁之露出儒雅的笑容,笼手袖中,"老闆娘慧眼识英雄,你就是黄术士的闺女吧?在此怀念族人,小生佩服老闆娘的仁德。" 老闆娘假笑,摊手凑到摘星公子面前,道:"住宿费八十两、餐费三十五两、澡堂一次十两、你用三次是三十两、总共一百一十五谢谢,老娘一点都不想当什么乐善好施的慈善家,这种人註定短命早死,我还想活久一点。" 旁客人嘀嘀咕咕,"澡堂未免太贵了,外面才三两,这是黑店吧?"、"而且隔音超烂的,居然收我六十两,有没有搞错阿?"、"就是,太黑了,老闆娘这辈子没见过钱是不是,这价格我去外面可以住十天。" 跑堂的比个安静的手势,摘星公子乔迁之噯一声,取出钱袋算好钱,老闆娘立刻改变态度,笑盈盈道:"欢迎下次光临喔,这位博学多闻的客人。" 乔迁之背起书厢,回首看一眼朱红木漆建筑,黑底红字木牌"望龙客栈",摇头。 "就是太爱钱。" 七、苏爹坑子我坑你 那湖泊自从出了五头蛟龙,便没有人记得原本叫什么,或是百姓多数撤退的缘故,也没有人想在这个染血的地方生活。 云檀战胜后,满身鲜血精神抖擞,举起纯银剑柄,指着石碑"镇妖贔屭",宣佈这湖就叫"镇妖贔屭"湖,老闆娘在回答旅人时,便是这么介绍,当然回答问题依照情报重要程度收费不同。 徐良缘小时候,跟着母亲鲁奇公领导"神机明路"时,九州强大的术士、异人、咒术家、研究八卦奇门的能人异士喜欢参加的聚会,研讨交流,徐良缘对黄老头有印象,但黄老年纪太大,根本常常失忆,他就是在设下结界时,遗漏一角,导致结界时效过后就失能。 之后是由徐良缘帮忙补上,但徐良缘讨厌出名,云檀猜想是他帮忙,但没有言明。 两人有默契,云檀行侠仗义,认为此举引来眾人爱戴也好,唾弃也罢,心怀大义,这是他的个性,徐良缘则是做好事不留名,讨厌被人注意。 徐良缘撇到不远处有生火的黑烟,前去查探,草堆旁临时架起小帐篷,满脸杀气的男子戒备看着他,身后坐在竹凳上烤猪肉条的少年露出奇怪表情。 男子手搭在腰际剑柄,满脸警戒厉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此?" 徐良缘反问道:"那你呢?这个孩子是你绑架过来喂妖怪的。" 男子奇怪他怎么用肯定句,少年道:"他是我父亲,大哥哥你不要在这逗留,这里很危险。" 男子不耐烦喝道:"苏纪年,我让你说话了吗?" 苏纪年缩着脑袋很是可怜,徐良缘看着少年,缓缓道:"这湖黄昏会散发心魔迷雾,心智脆弱的人可能困在其中,永远走不出来,你们不要久留。" 男子像是被踩到痛处,爆起发难一拳殴在徐良缘脸颊,那半边脸浮肿,嘴角渗血,徐良缘往后倒地,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苏纪年想拉住父亲,却感到害怕,弱弱道:"父亲请别打他了,他也是好心......" 男子一掌巴在儿子后脑,"什么时候你能学到一点提防心?这人看起来就很不正常,怪里怪气,活该挨揍。" 苏纪年大约十一、二岁,和父亲苏安岁气场、长相完全不同,格外柔弱可欺,让人怀疑是否亲生,父子撤掉帐篷,徐良缘淡淡看他们一眼,苏纪年惭愧低下头,为了他无能为力道歉。 徐良缘拍拍砂石,没有说话,默默离开。 云檀还在湖面上奔走,寻找破裂的结界口,就在此刻,一道电光火石人影,夹着雷霆风劲腿法,跟着沉声大喝- "云大侠危险!" 云檀瞳孔收缩,连忙往后后开,惊风嘶鸣,一计天降边腿"磅"击碎"镇妖贔屭"石碑,写满古老咒语、雕琢朴实的大龟石雕,当即碎成石块,掉落水中,激起水花。 云檀满脸黑线,拉扯韁绳,惊风打个响鼻站在水面,逆光中,一名青年棕发马尾,咖啡色的立领衣衫,皮革剑带从单肩软甲斜扣到腰际长剑鞘环,抹额发带飘飘,姿势满分的站在碎石上。 噗通! 云檀:"......" 乐天在水面挣扎:"云大哥救命,我不会泅泳......咕嚕......" 我能假装没看到吗? 云檀捲起袖子,侧身伸手唸叨:"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不仅是猪对手,也是猪队友。" 乐天握住他手,在惊风协助下,坐到云檀身后,"你干吗打碎石碑?" 乐天呛水,缓口气道:"我看那个石碑很妖道,怕你碰到危险,才打碎他的。" 云檀怒道:"你才妖道,你全家都妖道,他是镇妖贔屭耶,你打碎他,不就等于放出妖怪?!" 乐天啊一声,很是不解茫然,"你这个阿呆,快快离开,不要枉送小命。" 此刻湖面沸腾,巨大泡沫翻滚,由湖心往外扩散血色,很快,整个湖都被染成血红,瀰漫腥臭腐肉的难闻刺鼻味道。 惊风载着他们回头狂奔,身后水中似乎有东西在追击,浪花从两旁分开,水下有东西紧追,惊风越奔越快,跃上岸边时,水里的东西霎时止住。 岸边徐良缘急忙跑来,大力挥手,但他身形很快被雾气遮挡,"云檀,石碑被打破,我们会先进入到心魔迷雾,不管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不要在意,不要流连,千万记住,否则回不来......." 嗓音渐远,云檀身子轻飘飘,随即坠入迷雾深处。 苏安岁眼见迷雾扩散,推了儿子一把,"就是现在,这次,别在让我失望。" 苏纪年唔一声,颤抖的手,勉强握住家传宝剑"难平",双脚却瘫软无法动弹,听到父亲在后面骂一声"废物"。 苏安岁神色凝重,他带儿子来过七次,每次都必须从里面把他救出,苏安岁自负剑法非凡,无法忍受独子这么懦弱,苏纪年从小个性内向,不爱武刀弄枪,一套基本十字剑诀,一年都没有学会,苏安岁想着如此不行,于是极端的逼迫苏纪年学会面对心魔,把他丢入黄昏时產生的心魔迷雾中,听闻黄老过世,想来封印快解。 趁着最后一次產生的心魔迷雾,苏安岁丝毫不浪费训练儿子的大好机会,大力把儿子苏纪年推入雾中。 八、美女救英雄 心魔迷雾,云檀仰面摔在地面,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五爪抠到烟灰,闻到浓重的烧焦味。 回到那年被灭村前,云檀清醒时,破晓的光亮没有照亮黑暗,而是将痛苦血腥扩散到人间。 残破的屋瓦、倒塌樑房、捲曲糢糊面容的焦尸、牲畜尸体、村民断手头颅四散在附近、撕破的衣衫飘到他面前。 原本绣着大红牡丹图案的上衫被撕碎,那是他养母的衣衫,云檀起身眼眶泛红,养母说他是在观音庙被发现,养父砍柴下山时遇到雷阵雨,当时观音庙旁边种植檀木,养父闻声见一木盒里面装着婴孩,裹着白布,其他没有任何信物。 在云檀心中,养父养母待自己视如己出,在宿迁这个大山小村中,民风纯朴、邻居亲近,养父担心这个小地方耽误孩子,特别去村外请来最好的夫子和武术师父指导云檀,希望云檀未来能出山,到中原有更好的发展。 云檀小时候在山上的教书先生和武术老师比皇城,素质实在乏善可陈,但云檀天资聪颖,养父母对他与一般孩子无异,云檀有过一段充实愉快的小日子。 那天云檀一如往常,早晨带着养母准备的餐盒,拿着练武用的木棍,背着昨日练习抄写的作业出此村,到山下的学堂上课,因为和伙伴放课出去玩耍,到天黑才回家,却闻杀伐惨叫之声,一群黑衣人只露出双眼,见人就砍,连看门的黄狗都被剁成两半。 云檀惊慌失措,他连忙去找养母,却看到几个黑衣人正将养母压于地面,不断殴打撕扯衣衫,他们像是对待物件那般无情病态,云檀甚至无法确定养母是否还清醒或是活着。 那身红色牡丹裙是养母为了云檀明日的生辰特意换上,云檀想上前帮忙,却被几个村民拖出去,养父的头颅从门边滚落。 云檀脑袋一片混浑沌,被邻居大叔塞到地窖锁起来,头顶上面喧哗吵闹,兵器捅入肉体的闷声,接着木板缝渗出血,啪啪达达打在云檀脸上、流到衣衫内。 丧失五官般呆呆站在地窖内,直到窒息烟味窜出,他没有任何求生欲望,任凭生命流逝。 再次清醒时,云檀躺在被杀戮破坏殆尽的村庄,刺鼻的铁锈味、烧焦味,他看到断毁的栅栏旁,有个穿着淡绿衣衫,粉红绣纹小姑娘,正一铲一铲的替那些分不清面容的断手断脚焦尸,挖掘坟墓。 云檀觉得喉头发乾,浑身被压迫到似的难受,好像吸不到空气,离开水面的鱼,没有言语可以更准确的形容当时的感觉。 小姑娘默默一人做事,将压在屋瓦下的尸体、头颅、手脚捡回来,云檀在看到养父母时,将两人特意搬出来,他找到铲子挖个坟,抱着他们放入土坑。 那个小姑娘负责其他村民尸体,一开始观察云檀举动,似乎怕他崩溃,但云檀醒来后表现的很镇定,小姑娘没有出声安慰,也无出手帮忙,贴心的给云檀留有处理情绪的时间。 忙碌后又过一天,云檀整日不语,接受小姑娘送来的热粥,习惯的走到烧成白地的残骸木屋旁,倒头就睡。 直至日出,没有耳熟的鸡鸣,没有养母温婉的抚摸,没有养父出门小心给马匹拉出马厩,深怕惊扰云檀的脚步碰撞声,养父掛上韁绳安轡时,总是轻手轻脚,云檀半梦半醒时,都知道。 他只是习惯在清醒前,和养父道别,说路上平安后继续睡懒觉。 当年被屠村时,徐良缘的母亲在一个月前过世,徐良缘带着母亲骨灰罈离开村庄,云檀庆幸同乡不用受到这种残酷对待,等到那碗皮蛋瘦肉粥放到他面前,他才惊觉那个小姑娘的存在。 "等等,我叫云檀,你叫什么?" 他唤住小姑娘。 "我叫沉红,在东海渔村学习医术,是个学徒,你......请节哀,莫要过度悲伤,他们已经安息。" 沉红语气像是大人,云檀想起昨日她拖着比自己高大的尸体,来来回回弄的满身污泥血渍,毫无怨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明明是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却这么慈悲善良。 云檀有些惭愧,抬眼问道:"沉姑娘,谢谢你的帮忙,是你救我出地窖的吧?不然我早被那些大恶人烧死。" 沉红见他回復人气,道:"我前阵子来宿迁办事,听闻似乎有人看到祖龙剑圣,我就是挺崇敬秦前辈,所以特别一路跟上,没见到祖龙剑圣,反而看到一群鬼族之人深夜入村,发疯似的,见人就砍,而且刀刀致命,还会确认地上的尸体已死,否则就直接断首。" "只怪我武艺低微,无法与那群人抗衡,只能救出你,实在抱歉。" 周遭空间扭曲,银光耀眼,云檀刷一剑打破心魔迷雾,踢翻石墙,喝道:"无聊的骗人幻术,过于老套。" 九、苏纪年 百年前,中原武林正派长年与难原黄泉国鬼族征战、仇视、相杀,忘记到底仇恨由谁先开始,但在中原的歷史,武林正道永远是光明,不会有错。 既然武林正道不会有错,那错的就是另一方,这是很好明白的道理。 黄泉鬼族是比人类寿命长、不管男女外貌美艳、体内有丰沛鬼气的种族,他们外表和人无异,黄泉鬼族甚少离开国境,中原之人对他们视如妖邪魍魎,见之必除。 心魔迷雾中,苏纪年见到他一生无缘的母亲,妲妃贵气貌美,举止温柔的女子,而她最动容之处,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湖水绿瞳眸,苏纪年问过母亲,为何自己没有这样的眼睛,母亲解释,唯有纯正的鬼族皇室血统之子,方能继承父母之容。 母亲牵着他的手,躲在潮湿的山洞。 "我好冷,好饿。" 他的母亲年轻貌美,站在他旁边像是姐姐,妲妃脱下外衫包裹住他,"纪年,这样好多了吗?" 苏纪年幼时不懂为何每过一段时日就要搬家、躲藏在荒野山林,父亲常常不见,为什么外面那些中原人这么讨厌黄泉鬼族的人。 妲妃出洞观察四周,确认没有敌人,带着苏纪年来到下游平地,让儿子生火取暖。 苏纪年太小,只是很厌烦出生到现在总是被那些拿剑的人,四处追击喊打喊杀,问道:"娘,我们做错什么事情,要被人追杀呢?" 妲妃眼神忧愁,摸摸儿子背脊道:"我们只是鬼族百姓,上面还有很多大官,他们想要在中原生活,因为黄泉国所处难原地底物资贫乏、生活困苦,所以......鬼族和中原的正派武林人士总是起衝突。" 苏纪年不解道:"那我们可以和武林正派一起生活阿,土地这么大,大家好好相处,何必杀来杀去。" 天色被雨水韵染成一片青蓝,溼润的气息,苏纪年喜欢这个味道,如同母亲身上那般,乾净、可靠,母亲身上多带着一点桂花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找不到母亲,看到十几个人持剑围着他,大喊什么"鬼族妖孽,杀阿!"、"半人半鬼的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千万别在让他逃跑,这个幽冥的血脉馀孽。" 我不是坏人,别打我,娘.......娘,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血肉横飞,刀光剑影,最爱的至亲在面前被剁成肉酱,苏纪年吓得尿出,无法站立,瑟缩在地哭泣。 一道剑影凌厉杀出,那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刺中要害,来者正是苏安岁,他手持"难平"剑,满身血污,披头散发,表情扭曲愤怒,目光和剑刃一样血红,像个疯子不管伤势危险,直刺眾人,等待那些追者尽亡,苏安岁扛沙袋一样,扛起儿子转身离开树林。 回到会稽郊区的老家,往东二十里就是"祖龙山庄",名满天下的大侠祖龙剑圣秦七王,百亩牧场、农地、桑园、稻田等等,都是祖龙圣剑秦七王的领地,身怀武艺的苏安岁带着儿子回到老家寻找僻护,什么活都接,要他干什么都行,苏安岁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儿子有大把的时间练剑,报仇。 可上天就是很反逆,要啥没啥。 受到母亲妲妃被中原正派乱剑砍死打击,苏纪年非常害怕练剑,甚至厌恶握住难平剑,只要父亲离开去工作,他立刻放下剑,拿起四书五经背诵练字。 苏安岁早出晚归,总是斥骂他:"几个月来最基本的十字剑诀都练不好,那是什么?说过多少次,点剑快而急促,不是砍,削呢?你到底练的都是什么垃圾玩意?!" 夜晚,苏纪年饿着肚子,垂着脑袋站在庭院听父亲训话,天天如此,常常饿到两眼发昏,父亲毫无不同情,毫不留情,不是一巴掌打过去,就是一剑鞘砸脸,苏纪年身上的伤口都是父亲打出来的,没有一处是练剑受伤。 苏纪年哭泣,忍不住抱怨:"我真的不喜欢练剑,也练不好,我想以后进祖龙山庄当文辅,为什么非要练剑练武,娘就是这样没了,我讨厌这些武功,更不想进入这个无情残酷的武林,我不是爹,这不是我要走的路。" 啪。 果然迎来刺痛的巴掌,苏纪年只敢无声掉泪,回应是预想之中的咆哮:"我管你想做什么,在我身边,你除了把剑练好,哪都不许去,你娘就是因为你的无能弱小而死,如果你还有一点上进报仇心,捡起你他妈该死的剑,滚出去!" 暴力的殴打,难看的羞辱言语,年幼的苏纪年不敢捂脸颊,默默捡起难平剑,继续那永远记不起来的十字剑诀。 他还没吃晚饭,苏安岁也没打算让他吃。 在这种贫困高压的环境下长大,苏纪年夜晚练剑,挨到天明前父亲出门种田,他才敢去米缸捞米出来煮点稀饭吃。 苏纪年觉得和苏安岁关係是被母亲死亡、正道仇恨间绑住,父亲甚至很少提及自己体内一半血统,黄泉鬼族之首,幽冥王的故事,还是从父亲和祖龙剑圣谈论时,他才知道,听到原来母亲是幽冥王的妹妹,妲妃无法认同皇兄与族长们派人去中原挖掘盗墓、抓活人幼童炼药製成桶尸,藉此巩固地层稀薄的鬼气,而国内主战派已准备攻打中原,佔领难原夺取中原地界。。 原来仙魔大战,妲妃趁乱出走国境时,和苏安岁私奔,苏安岁本是祖龙山庄的僱用鑣师,祖龙山庄得知此事,无法接受他娶了妖邪之女,言明无法收留他们,亦不为难。 那时,黄泉国派出大批杀手追杀苏安岁,幽冥王更下令,带不回妲妃,直接格杀。 黄泉鬼族,不留叛徒。 武林正道得知,一些小门小派纷纷响应诛邪义举,两面夹杀,让苏安岁和妲妃处境更加艰险困难,苏纪年出生后,一家三口东躲西藏,还是逃不过追杀,苏安岁带着黄口小儿,只能厚着脸皮找老主顾,好在祖龙山庄没有芥蒂,也是因为考虑到妲妃已"就地正法",不想对苏家父子过绝,断人生路。 至于黄泉鬼族与仙海名峰之战,又是后话,在此不提。 苏安岁的记忆断断续续,糢糊不清,此雾反应中招者人格特质,像是这样软弱怯懦的孩子,记忆出现断层反覆,直到逃不出,困死发疯。 苏安岁常常在其他鑣师面前、村民面前、同窗面前,不留馀地的羞辱、咒骂、唾弃儿子,这个连剑都拿不好的废物,如何能替爱妻报仇? 苏安岁满脸阴沉的站在儿子的记忆中,苏纪年不断看到母亲妲妃被乱剑捅死的惨状,不断被父亲责骂欧打,跪在洛阳老家的木建矮房前面,哭泣悲鸣,长年虐待成伤的小兽那样。 哭的让人难过。 可惜,苏安岁早已麻木,抽动嘴角,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一路暴力拖到后门搁置的水缸旁边,接着用力将他的头压到水里。 "懦夫!你就这点能耐??你要一辈子被人看不起?是吗?说话!苏纪年,是你害死你的母亲,如果不是你,妲妃怎么会得那些下流胚子追上?" 苏纪年两手不断拍打水缸,发出咕嚕声,可他父亲怒火中烧,一点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你个小杂种,拖油瓶,现在你连一点点挽回的价值都没有,害死妲妃,还不会自省,你的剑呢?难道你要一辈子这样被人压在身下,受尽凌辱?还是你除了长相一无所常?!" 咕嚕嚕....... 苏纪年已经分不清头顶禁錮的大手是真是假,他快要窒息,无法呼吸........实在太难受........ "你这个废物,你活着简直让人噁心,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打算一直这样,困在这个鬼地方吗?你和外面那些杂鱼说的一样,半人半鬼的杂种,永远都是杂种。" 我不是.......我要帮娘亲报仇......杀光那些坏人....... "住手,你疯了?!快住手。" "云檀。" "!!!!!" 磅,一阵碎裂声,水与陶瓷碎片四射,云檀抽出腰际破天剑,回身落燕式,一剑穿刺苏安岁胸膛。 不偏不已。 贯穿心脏。 十、杀人者 在心魔迷雾,苏纪年看到最后一幕,是父亲苏安岁心口刺穿剑刃。 "爹!!!爹!!!不要不要,爹!" 他再度昏迷。 云檀一计手刀切在苏纪年后颈,拎起后领仍给徐良缘,沉声道:"记住,这个人,是云檀杀死的,你要这样回答他,杀人者,云檀。" "荷风迎日,破。" 沉声大喝,银白剑光灵波激盪开来,迷雾破散,他们站在水面上,脚底被徐良缘的符咒拖在空中。 徐良缘神色复杂盯着云檀,云檀目光如火炬,似照亮黑暗的人间,徐良缘咬牙,扛起苏纪年退后几步,欲言又止,一时无法吐出太多词汇,只是双唇微张,又唤一声"云檀。" "记住,杀人者,云檀,去吧。" 洁白衣衫之人,藏蓝的围巾在身后飘扬,持剑佇立血色湖面,白的纯粹,红的残虐。 剑柄是烛龙逆麟打造的纯银之柄,剑刃雪白如镜,切金断玉。 血湖中央那人黑眸深邃,瞳仁中央那捧火,坚定不移,那个男子永远以笑换伤、瀟洒逍遥、侠骨傲魂,足以抗衡魔界妖邪,诛杀鬼蜮魑魅魍魎。 徐良缘带着昏迷的苏纪年,骑上惊风一路奔回岸边,惊风立刻载着孩子退离战圈,徐良缘凌空画符,黄符层层叠叠,团团将云檀环绕。 水再度翻涌成大浪,水花喷射,黑绿鳞甲、似龙似蛇、畸形丑陋的巨大蛇头,从云檀正下方,两鼻孔喷着腥臭腐烂肉味,一口咬向云檀。 "猛虎转身。" 白影在空中翻滚,剑随心转,由上往下攻击,金石撞击擦出火花和刺耳的声音,剑刃砍不入厚重的鳞甲中。 吱- 其他四头跟着衝出水面,不断交错来回攻击云檀,在云檀踩在一颗蛇头顶时,四头甚至会互相撕咬,偶尔从喉头喷出暗黄绿色的胃酸攻击,深怕云檀被其他头先吃掉。 画面残酷噁心至极,云檀持剑在五个长嘴腐烂气味间,身法灵活穿梭,奋力回击,"良缘,快,快开牢笼,不用管我,快点。" 云檀跳到一颗头顶,挥手吸引另一颗头咬在那头上,顿时,两颗头互咬起来,中央的头智商高一点点,怒吼将两颗智障头分开。 徐良缘从腰际工具袋掏出一个迷你的铁制小方块,上面刻满符号,他将小方块往空中一拋,双手快速结法印,那小方块飞到五头蛟上方,旋转,变大,吹气球膨胀成巨大,足以关起五头蛟大小的巨大铁牢笼。 云檀左手臂创伤,血味让蛇头更加兴奋狂暴,云檀咒骂几声,空中铁笼八条巨大铁鍊连结到围绕的符咒光圈中,云檀不管伤势,剑尖刮在颈部的甲片上,随着沿着长颈疾行,剑尖擦出火花,这怪物没有足,五颗头连结粗壮身体,后面尾巴是黑棕色,像是巨蟒,覆着砍不破、刺不穿的硬石鎧甲。 六面铁牢上下左右合起,十六张黄符迅速贴上接缝处封印加固。 "快,快关上,把他拉上去,不要让他碰到水!" 云檀挥剑狂吼,只是喊个激励士气,徐良缘很明白他的任务,默念咒文,双手结印缓缓上抬,对应湖面的巨大铁笼跟着离开水面,关在里面的五头蛟、在五颗蛇头中飞越的云檀,两者一起随铁笼飞离湖面,怪物的蟒蛇尾巴,最后一小截穿出铁笼空隙,不断乱甩拍打铁笼。 云檀后背被咬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却兴奋刺退咬上的长嘴,跳起来双腿勾住上方栏杆,倒掛斜刺,一颗头的眼角被滑一道口子,吃痛撞击其他三颗头,他束起拇指道:"讚啦!良缘你超棒,爱死你了。" 徐良缘吼回去:"住口,我要吐了,快点。" 一团怪味,像是呕吐味混着尸体烂肉的汁液,从被刺到的蛇头喷出,吐在云檀倒掉的上半身,他的白衣瞬间被汁液腐蚀一块一块,云檀骂一声,落到一颗头顶,哗喇,将破烂的上衫扯落,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肌,"他妈的王八蛋,欠收拾。" 中央的蛇头从云檀身后浮现,两颗绿色的大眼,盯着他瞧。 徐良缘额角冒汗,苦苦支持过于巨大的法阵和浮在空中的铁笼。 云檀感到背后除了刺痛,还阴冷不少,两道臭气从鼻孔喷出。 最大的蛇头睁开上下长嘴,锐利的尖牙,还有人骨残骸卡在牙缝,站立晃动蛇头上,云檀握紧破天剑,纯银繁复古朴雕花纹路,深深印在掌心。 背脊汗水刺痛伤口。 支撑法术的徐良缘神经紧绷,血红滚滚,曾经上千义士百姓的骨肉透过五头蛟的怪叫,随着发出痛苦哀鸣,彷彿希驥云檀能替他们洗刷死前的万分恐惧,水涛浮出断手白骨,空气味道使人作呕。 云檀等待着最邪性的那颗头,一片浓烈扑面的恶臭,鱼虾内脏腐烂味醺的眼睛无法睁开,嘴巴像是两条船上下夹击。 此妖,今日我云檀必除之! 就在逼命瞬间,朗朗当空,白光剑影,一剑从上往下刺入上顎- "云大侠莫怕,一剑无敌来也!" 十一、浩然斩蛟 黑曜石般瞳孔收缩,云檀横肘,一计盘手撞开突然横空出世的一剑随风乐天,乐天肃然反手扯住间头衣角,云檀施力牵动背部肌肉,撕扯伤口,疼痛瞬间,两人一起被中间巨头张嘴吞入。 "云檀!该死!" 徐良缘跺脚怒喝,情绪激愤,却是不敢轻易放松移动,唯恐湖面上空十呎的巨大铁笼,不小心触碰水面,那五头蛟在铁笼挣扎扭动,不断发出震耳欲聋、心惊胆颤的怪叫。 云檀乐天两人一同落入腹中,云檀下意识抱住乐天,用裸露的上半身抵挡大部分撞击和胃酸攻击,他背脊血肉模糊,手臂外侧、腿部都是烧焦味,看来那个绿色胃酸腐蚀皮肤外层,不至于侵蚀到骨髓。 云檀痛的咬紧牙根,他只剩一条破烂的裤子,落到一块盾牌上,低头检查怀里的乐天完整无缺,放开他喘口气,巴他后脑喝道:"你个阿呆,早不来晚不来,怎么你就这么会挑时间?!怎么不在心魔迷雾里面多待一会,倒是买个土產在出来阿你?" 乐天坐在盾牌上面,下面是蠕动的粉红色肉壁,应该说到处都是晃来晃去的肉壁,看着很是噁心。 "你没事吧?抱歉,让你伤的这么严重......" 乐天想看他伤口,被云檀一把拨开手臂:"噯行了,又不是娘们别碰来碰去,我可是有心上人的男人,我去别乱摸。" 乐天被云檀阻止,只好作罢,"为什么我们没有被胃酸消化掉?噁,这是人的小腿骨吗?好噁心......." 乐天像个观光客端详头顶插着一根白骨,旁边还有散落的手指、断剑、旗帜,看来这个怪物当年一次吞入不少门派之人,连同兵器、衣服、旗帜、马车装备等等都不放过。 "这么会吃,难怪长的这么大。" 磅一声,乐天左手捶在右掌心,觉得自己小脑袋瓜有点聪明。 云檀舒缓一下浑身痛感,止住背后、肩膀、手臂皮开肉绽的伤口,站起身道:"阿呆,你是不是使左手剑?这样正好,咱们左右开弓,我本来就是故意让他把我吞入,他的外皮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计画便从内部突破,这个胃酸伤害程度,是依照人的功体修炼深浅不同,比较差的已经做古了。" 乐天点头,"原来如次。" 云檀撇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我以为我已经是万人之中罕见的武学奇才,靠着深厚内功硬扛伤害,这小子居然能抵抗胃酸腐蚀,还有那柄剑,居然刺穿上顎......." "乐天,你的剑是从何而来?我看你刺穿蛇头那招,实在好俊的身手。" 听到云檀这么认真的喊自己名字,乐天微微诧异,左手拍拍右边系着的长剑,解释道:"这口剑叫浩然剑,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生辰礼,那个怪物的上顎有一块脱落的鳞片,应该是以前有人用火药炸过多次,我想就是再厚的外表,同一处再不断重创下,还是造成无法恢復的损伤,我就是想这那块肌肤可能比较薄,居然真的成功了。" 看来也不是真的笨嘛,还是有可取之处,对战瞬间的观察敏锐、面对妖邪不畏惧退怯的胆识,左手剑法、右手掌拳都不错。 云檀唰抽出乐天的佩剑,仔细查验,倒转剑柄递回,"阿呆拿浩呆,很是匹配,你有没有怎样?有受内伤吗?你是何时逃出心魔迷雾?" 乐天道:"我没事,咦?你说那个什么迷雾,我就是看到你们都跑进大雾中,想进去找你,结果却直接踩空掉水里,还好我抓到一块飘在空中黄符,我一直浮在水面,再来看到徐先生变出好大的铁笼,把你跟怪物关在里面,我才赶上的。" 没中招?! 怎么可能!!! 不对,以前那个人说过,既然是心魔,代表心魔之中,内心创伤难癒,寻求外解,求而不得,乃至心魔。 若世上真有破解之法,纯真无暇、心无罣碍之人,或许的确不会中招。 云檀表面很是淡定,掩盖方才的震惊情绪,来回踱步挥手高谈道:"嘶,疼死小爷我了,唉啊,你在迷雾中,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像是小时候尿布没换大哭,引起爹妈注意之类的,或是和弟弟抢奶瓶喝、打架输给二师兄、和三叔盗墓挖到什么珍贵帛书,结果被大金牙坑惨在无数个一堆鬼怪的墓穴之类的?" 乐天挠头道:"没有阿,怎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回忆.......是了,原来云大侠看到这些事情?不过不用担心,虽然很羞耻,不过我还是很崇拜你,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他加强语气,举拳拍拍胸脯很有义气的表示着,让云檀大翻白眼彻底无言。 两人休息一会儿,肉壁加速蠕动,"来喔,哈哈,我们来玩开肠剖肚吃蛇肉的游戏~" 云檀一抖雪亮如流星破天剑,乐天浩然当胸- 湖面暗红泡沫不断蒸腾,煮沸水那般滚滚泊泊,徐良缘站在岸边,双手支持湖心中央上空铁牢,里面五头蛟停止拍打铁栏杆,扭动长颈,中央蛇头转向岸边徐良缘,瞳孔收缩,垂在外边的蟒蛇尾巴突然磅磅疯狂扭动。 "云檀......你可别给我死哪王八蛋......." 汗水从鬓角滴落,在黑靴旁边的泥土印出涟漪。 四头开始暴躁的用力搥打铁杆,中央蛇头发出恐怖杰杰怪叫,咬开互相打架的蛇头,突然一阵银光冲天,中央那颗头痛得盘起颈部,凹着身躯,尾巴缴在铁杆上面,仰头张嘴,银光伴随低沉长啸- "斩龙破天。" "有度奉法。" 银光棕影闪现,徐良缘重重喘气,已快支撑不住,围绕在铁牢四周的黄符阵快速旋转,两道炫目耀眼的光束从蛇头分开的长嘴杀出,乐天飞入天际,衣衫猎猎,束起的马尾看不出染血,没有染上半点猩红....... 浩然剑将中央蛇头劈成两半成,纵身顺着旁边的蛇颈快步跟进,接续砍断另外两头,云檀轻功超绝,左足借力轻点,剑锋一寒,刷刷砍断剩下两颗头。 抖出一线血跡,乐天抹去眼皮蛇血,落在不动的蛇背,然而,云檀大侠并未像出场时这么带感,他光着膀子,裸露的遒劲肌肉带着道道狰狞纵横伤口,背部三道左肩到右后腰的口子,更是因过度拉扯开始渗血,沾满他那条白裤。 五头蛟断头咚咚挤在飞昇巨牢里面,"你们快点出来,我要啟动焦土。" 闻讯,云檀乐天从铁杆缝中鑚出,徐良缘立刻发动"焦土",四壁法阵开啟,绿色的火焰凭空点燃,将五头蛟尸很快烧成灰烬,馀灰被法阵形成的风力往上吹拂消散,黄符自动靠近包覆,逐渐包覆变成光束,一点都未落入湖面。 云檀模样十分狼狈,满身血污伤口,几乎要失血过多晕倒时,左臂被乐天一把托住,"都是你帮我承担大部分的伤害,我才能顺利无伤的逃出,谢谢你云大侠。" 云檀苦笑,血滴从他眉间滴落鼻尖,在晕倒前抱拳晃晃,"行行好......别喊云大侠了,我可没你这么伟大整天怀抱大侠梦......." 说完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人事不知。 乐天托住云檀一路点水飞奔到岸边,云檀面貌几乎被血跡、黄褐色的淤泥掩盖,那发带早就断开,黑发散落,嘴唇发白,徐良缘连忙将他平放,点穴止血,取出药丹喂入。 "看哪,大家快看,是一剑无敌乐天大侠,他杀死五头蛟了,太厉害了。" "这次这的死透了吧?可千万别在活过来扰民了,那个站在尸体旁边的就是武林新秀一剑无敌乐天大侠阿,这么年轻。" "感谢一剑无敌乐天大侠为民除害,乐天大侠,乐天大侠。" 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叫欢腾,鞭炮咻咻咻在湖边冲天炸开,不知道何时,边上土坡聚满上百百姓、侠士还有十馀银白制服的剑客,看来昨日望龙客栈的客人们都跑来观看,乐天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喊"大侠",呆呆接受人群欢呼高捧,震惊、惶恐、喜悦、开心等等心情,这是他踏出武林第一次除魔卫道被肯定认可。 人都喜欢被世人肯定认可。 "其实这是我和......." 乐天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不敢居功的向人们解释他们的大侠还有云檀、徐良缘,可云檀已疲累受伤到昏倒,徐良缘又是隐士低调到寧可吞金自杀,都不愿意拋头露面的个性。 拉拉棕色的窄袖,徐良缘满脸鬱色的摇头表示"别提我的名字,这个昏倒的也算了"的脸,怕乐天没有默契,低声和他交代别提他两,云檀现在需要疗伤不是当大侠被捧高高。 乐天无奈,虽然开心被百姓夹道热烈欢迎离开湖边,但还是没忘记先送云檀回望龙客栈疗伤歇息。 人群中的黔首不断高声吶喊"乐天大侠",敲锣打鼓欢庆,树林,洗旧儒服,头戴黑书生帽,背着书厢的高挑男子,鹤立鸡群,唇角微扬。 十二、旃檀不公 擦卡,擦卡,擦卡。 望龙客栈柜台后面,老闆娘悠哉的蹺脚剪指甲,跑堂小二在收拾碗筷、擦桌面油渍,老闆娘视线穿过门框和鸡翅木斗柜间隙,就看到跑堂一甩毛巾,挡住来者。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你们浑身又脏又臭,那啥?不会是尸体吧?不许进来,这么噁心还在滴那啥玩意儿,把我们店都弄脏了,臭死了我去。" 跑堂的捂住口鼻,被徐良缘等三人身上腐烂血腥臭味薰的面部扭曲,徐良缘背着云檀,两人身上沾满污泥和五头蛟黄褐的不明体液,乐天还在不断用充满暗绿色胃酸的衣角,努力擦拭浩然剑柄,徒劳无功,越擦越脏,着实让人崩溃。 惊风驼着昏睡的苏纪年,枣泥在旁边甩尾巴,对势利的人刨地嘶鸣,显然十分愤怒。 跑堂用毛巾捂着口鼻,不断挥手吼道:"现在马上离开,你们这么脏,会把店里弄到都是那个味儿。" 徐良缘本就不善言词,此刻只能怒气冲冲瞪着跑堂的一言不发,然而他不是那种自带威严霸气的男人,毫无震慑力,乐天看不下去对方如次欺善怕恶的德性。 "我说这位兄台,我大哥为了帮你们斩除妖邪,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们不就投宿休养,你就不能行行好,通融一下?" 乐天按着徐良缘肩膀,掌心糊上泥泞,还有几搓不知道是尸体还是什么鬼的毛发,他望着昏迷的云檀,求助眼神看向跑堂。 跑堂厌恶道:"烦死了,说不行就不行,还有阿,我和老闆娘都是陕西汉中人,你们在这儿搞啥正义作风,关我屁事。" 乐天指着他道:"噯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那五头蛟吃完这的人,没东西吃还不跑出去吗?" 跑堂道:"那又怎么?跑出去自然有人会处里他,而且还不会在这讨恩情。" 乐天无法置信怎么有人这么自私到欠收拾,捲起袖子想动手,老闆娘慢悠悠走过来,一把挪开跑堂,"这位赵日天大侠,你看这是什么........噯对对,望龙客栈没错,我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希望你能明白,如果带尸体......." 徐良缘烦躁道:"他还没死。" 老闆娘假笑的搓手道:"我是说如果,我看你家云檀伤的这么重,就算现在没死,没准送进来就掛点了,我这岂不是变成凶宅了?行吧,毕竟我和云檀有点交情,他照顾我这小店多次,我也不好这么无情拒人千里,只是你们这身......看起来不好清洗阿哈哈。" 听这老闆娘囉唆拖沓,乐天道:"你就说要多少钱,我们.......我大哥的丈人爸会帮忙付款的。" 老闆娘啪合掌笑咪咪道:"乐天大侠真是果断的好男儿,不过云檀聘礼还没找到,就在外面欠一屁股债,这样好吗?" 跑堂在后面嘀咕:"有没有搞错啊,他们这么臭还不吓跑多少客人。" 老闆娘回头变成罗剎脸压低嗓音怒道:"闭嘴,有你说话的份。" 转头立刻切回敬业笑容,"你们三位的清洁费用五千两,不多不多。" 乐天瞪大眼睛霍一声,"五千两?!都能买一个房间了?!你抢劫阿?" 老闆娘笑咪咪措手道:"这位小帅哥真聪明就是要换一个房间阿,你们这样住过,所有的床舖、地面、被套、桌椅都要换过,还要重新上漆,或是你可以考虑距离八百里外的来福镇,那边应该有你喜欢的价格。" 乐天扶额,看看昏迷受创云檀又看看阴鬱不语徐良缘,徐良缘眼神漂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天咬牙心一横道:"好好,快带我们进去。" 老闆娘好咧,指挥小二把两匹马牵到马厩,先安置苏纪年,在为三人开上房休养。 房内,云檀被浑身赤裸躺在床板,徐良缘用温毛巾将云檀全身上下擦拭乾净,伤口上药,却未包扎,"先透风,包着可能化脓,好不了。" 徐良缘在乐天问前先解释,"那可不能让别人进来,是说大哥身材真好,这肌肉要练多久........" 乐天一边把屏风推到床板前面,挡住云檀,一边观看他的状态,云檀胸肌上面涂满褐色草药,背部用透气纱布垫着,没有包起,后腰也垫枕头,怕他压到伤口,腹部紧实的六块肌,纵横交错的口子,更显阳刚。 乐天敲敲脑壳,"徐先生,我虽很快脱离心魔迷雾,看到那个大叔差点淹死他儿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云檀大哥不和苏纪年说......" "乐天。" 第一次听到那墨绿衫男子,严肃喊自己名字,乐天愣住,紧张看着他。 "云檀是杀人者,你记住此点便好。" 徐良缘说完,拉开门,没有交代去干麻。 想起在五头蛟体内,他被云檀护住,衝出去时,云檀始终率先走在他前面,内功发力挪挡所有攻击,否则他早就被胃酸腐蚀皮肤,所有的伤害都被云檀一人挡下,难道这就是做大侠的代价? 还要背负苏安岁的一条命。 面对衝击与震撼,乐天有些茫然,他一直以为云檀天生的笑脸和嘴贱,是自带不凡的幽默詼谐,现在看来,似乎只是.......。 自娱娱人罢了。 乐天想的出神,没发现徐良缘端着午饭上来,一锅地瓜粥、四付碗筷、一盘烫青菜、一盘红柿鸡蛋、一盘青椒肉丝和一隻大鸡腿。 一名穿着粉衫,转着机灵水灵大眼的小姑娘从徐良缘身后冒出来。 乐天疑惑和那小姑娘对看半天,接着两人呼同时出手。 十三、莫问归期1 多年前的午后,千里江陵,乌篷船头,青衫八极冠的道长,仙风道骨,眉宇渠一瓢孤寡恬静,臂挽拂尘,两岸猿啼,云朵飘絮,江水滔滔。 道长御风而立船头,姿态翩然。 眼神透出大梦三千、花开荼靡之徒劳枉然,像是终于坦然面对天降之祸的释然。 "老莫,这几日你看起来很心神不寧,如果你不想面对穀梁昭,我独自前往亦可。" 云檀掀开帘幕,从船舱出来,呼吸一口一片冷略清香水气。 莫问期没有回首,还是注视远方外延水道,几隻鸥鷺飞过峭壁,隐匿层云叠障。 道长道:"阿云,我只是在想,穀梁昭杀害光明派掌门一家十三口,侵犯女眷、残忍分尸,但自始自终.......我都没有明白为什么....." 云檀歪头盯着莫问期清瘦的侧脸,"什么为什么?以前我们一起抓拿这么多江湖败类,你都没有如次拖沓,心不在焉,我很怕你临阵到头突然甩手不干,我一个人对付穀梁昭可能有点吃力。" 莫问期扫他一眼,云檀举手状做投降姿态:"好啦,是很吃力行了吧,我就不能没有你,让你得意。" 几条游鱼跟在船身两旁快速游动,好奇跃出水面,似乎不怕生。 莫问期左手拇指指腹摩擦乌木佛陈柄,下唇微啟,再度抿唇沉默,半晌,轻声道:"阿云,咱们相交多年,我十三岁离开天水老家进入青羊观,认识你后,常常一同云游九州,斩奸邪、除恶徒,这次结束,你愿意和我回天水一趟,我请你吃饭可好?" 当时,云檀太年轻,太年轻就扬名天下,成为江湖传颂的云檀大侠,云檀知道好友莫问期在捉拿杀害光明派掌门的恶徒时,始终犹疑不定,欲言又止。 那晚的场景被光明掌门口述记录画下,避免疏漏任何细节,光明派位于中原,以修丹炼药为主,掌门个性好大喜功,贪图小利,常常欺压周遭百姓,哄抬药品,收敛财宝,这样的作风人品,从来不是孤标出尘莫问期所看的起。 或许他觉得到处炫富、获取暴利、自以为是的掌门,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不代表他的家人要承担这份小恶造成的莫大罪孽。 云檀想,光明派掌门人品不佳,遭逢灭门抢劫,其他邻近门派婉拒帮忙寻找兇手,还有那些平时和光明掌门称兄道弟的门派,不是说掌门无期限外出、某某兄最近身体欠佳无法协助、宗内事务繁忙等等藉口退却。 受光明掌门所託,云檀义气风发拿着调查卷宗,夜奔青阳观,将那张穀梁昭的画像拍在他平时抄经的桌案。云檀当时只想贯彻自己的正义,这种人渣必须剷除,还给武林一个公道。 黑曜石的眼睛发光,那是黑暗人间火光,照亮莫问期千愁万绪,于是答应同行追捕逃离中原的穀梁昭。 舟驶于江陵,船上一人笑顏如阳,一人神色寡淡。 那船行驶的稳健,莫问期长长睫毛在刺眼的午后艳阳,投下一片漂亮蝶影,云檀想着好友生性厚德载物、仁慈守律,以往面对穷凶恶极的凶犯,都愿意挺身严明须查明真相再做处刑,比起云檀嫉恶如仇的衝动个性,或许这位青羊观的道长,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不论是心态还是外表。 荆州最大的青楼,声色犬马,脂粉和高悬阁楼的紫红过于绚丽灯笼、交合人体造型的古铜烛台、淫声浪语在雕花门板之后,赤条条的两条女体,中间四仰八叉是作恶多端的男人穀梁昭。 青楼的女人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比官场任何人都看的明白,哪怕只有一瞬的眼神、指尖摩擦在丰满胸脯的力道、云雨时低沉喘息。 宽大柔软的床榻,两个赤裸的女人没有出声,儘管她们惊醒且震惊两名陌生英俊的青年唐突潜入。 云檀随手将偽装的假发和外衫丢在旁边,抽出破天剑锋左右晃晃,女人立刻会意悄悄离开,还分外贴心的替他带上房门。 懂男人心思的女人总是让人喜爱。 可惜云檀没有时间疼惜她们。 莫问期浑身僵直,潜入前,云檀本不想他一清修道人跟着沾染红尘,他却摇头表示,既然答应同行,怎会让好友独自涉险。 持身正大,不履邪径。 内心的中正比口上念着福生无量天尊更有意义。 云檀佩服好友的心态坦荡,莫问期只笑说如此才能与你成为莫逆。 恶徒穀梁昭好像一点都在乎被抓住,这个男人清醒后,就用一种无耻下作,似乎要拨光莫问期天青道袍的猥褻眼神,上下打量那个孤高的青年道长。 云檀看的噁心,错身挡住好友,用健壮的身体挡住莫问期,剑尖指着恶徒道:"起来穿衣服,三天后等着光明掌门剁了你,趁现在还有嘴吃饭,给我小心点,少耍花招。" 等待光明派期间,穀梁昭有机会就不断盯着莫问期,露出诡异的笑容,后者则是与他拉开无比远的距离,默念道德经,好像隔绝外世,不理不踩,一个时辰后,云檀受不了穀梁昭盯莫问期那种变态眼神,将他五花大绑,下了迷药矇住双眼。 三天后,未时,江水边。 穀梁昭双手反剪跪在一块白色地毯上,上衫除去,光明掌门带着一狗票门生和好事的人群围在江边,准备就地处决穀梁昭,莫问期脸色不好,始终不语,云檀听完罪状,执法门生高举审判结果的记录捲轴,给人们观看,旁边矮桌堆满十几卷调查审理过程的资料,密密麻麻。 人群骚动,伸长脖子看着恶徒处决。 云檀左手扶着腰际银剑柄,光明掌门道:"穀梁昭,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 此时,穀梁昭突然哈哈大笑,一阵静默,阻挡人群前进的门生纷纷转头看他,"贼人休要扰乱秩序!住口,不许笑。" 光明掌门气的指着他叱喝,穀梁昭怪笑环视四周人群,最后目光停在面无表情,站在云檀旁边的清高道长。 "你的亲哥要被处死分尸,请问我的好弟弟有没有什么话想和哥哥我说阿?" 顿时人群炸锅似的喧哗,门生们震惊愤怒的一拳一脚打在他身上。 "闭嘴,死到临头,还想污衊莫道长,无耻下作!" 光明掌门一巴掌打在穀梁昭脸颊,他根本不在乎,这几天云檀还有赶来的眾人各种拳打脚踢,穀梁昭看着莫问期,其他人纷纷将目光射向他。 "你当上青羊观主的继任典礼,哥哥我还有亲自到场,吃你的宴席,那桌好酒好菜我现在还在回味,可惜哥哥命没有你好,变成今天这人人喊打的模样,哎呀,难道弟弟没有和你各位说,说杀人如麻的恶徒穀梁昭是清雅孤高的莫道长,我们是兄弟,你忘记说啦?" 穀梁昭一口一个哥哥弟弟,叫的让人噁心,人群中的百姓多是没有学识见长之辈,三言两语就被带风向,很快开始质疑莫问期。 云檀挡在好友面前道:"这个男人满口喷粪,至死不改,别听他狗屁不通的鬼扯,现在立刻执行车裂之刑。" 光明掌门脸色有变化,举起手示意,行刑门生们没有动作,那一刻,几乎是确认了莫问期的身份。 莫问期脸色更加惨白,云檀手握紧剑柄,希望好友辩解,只要他说"不是",仅仅两个字,或是沉默摇头,在场没有人不信。 说啊,或是摇头,"老莫。"云檀焦急的看着他。 可惜莫问期一生孤标磊落,他的青衫道袍随风飘动,马尾木簪系着雪白发带垂在前胸,紧捏五指,随着长嘘一口气缓缓松动。 那一刻,决定了今生分离,还有云檀馀生至死,对世间是非清浊的质疑。 百馀人紧盯着青羊观那代表人间正道的青年道长。 莫问期缓缓点头,很慢,福度很小,却是无比确定。 无比坚定,眼神穿过重重人群,遥遥对上哥哥穀梁昭目光,面无血色,垂在身侧的指尖颤抖。 窒息,气氛静默,云檀几乎无法呼吸。 心如破风,发出嗤吭嗤吭的呼吸声,云檀眼前一阵晕眩,莫问期琉璃色的灰色淡眸望着云檀,薄唇轻啟-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好友。" 十四、莫问归期2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好友。" 哗,人群爆出愤怒的怒骂,震的云檀耳鸣。 "把他抓起来,这个道貌岸然的贱人。" "什么麻,装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原来还是一个衣冠禽兽,真是什么样的家庭生什么样的败类。" "把他们两个人渣一起车裂处死,他们根本是一伙的。" "你别动,不许动,来啊,把他给我绑起来。" "我呸,两个人渣快点去死啦,看了就噁心。" "人渣去死,还我女儿命来,你们是畜生吗?娟儿才十三岁阿!" 门生怒气衝上前,云檀脑袋浑沌,他本能一把将莫问期扯到身后护住,左臂横打掀翻两个门生,其他人更加暴怒,将云檀围住,云檀徒手不断重拳打退门生们。 对面那个穀梁昭还在不断又笑又喊,催生仇恨不断喋喋不休道:"对对,快把他抓起了,我的好弟弟,你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人间正道,青羊观主哈哈哈,你们知道他叫什么吗?他不叫莫问期,他叫穀梁曦,晨曦的曦,多么美好正面的名字阿,你干吗改呢?想和哥哥切割吗?" "穀梁曦就是我的亲弟弟,唯一的亲人哈哈哈,快绑住这个偽君子,这个人一直在骗你们博取名声。" 云檀一记仰拳打断对方下巴,眾人以云檀为中心纷纷退开,外围百姓怨懟恶毒的咒骂他们。 "王八蛋闭嘴阿,我他妈活剐了你个杂碎!" 云檀大骂踹开人群,后门中一拳,他视线一闪一闪,眼冒金星,接续更多门生蜂拥在攻击。 跪在地上的穀梁昭满意欣赏自己一手造成的暴动结果,"穀梁曦,你爹妈都没脸活自縊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愉快清高的活着呢?我是你哥哥耶,杀人、放火、强暴、抢劫、盗墓、分尸、姦尸的男人就是我穀梁昭,你和我一样,这辈子都和我这个杀人恶徒一样哈哈哈。" 穀梁昭狂笑大吼:"来啊,快把这个偽君子抓起来,他和我是一起的,他的杀人者的弟弟哈哈哈。" 人群中都是受害家眷,他们对着穀梁昭砸石头,丢烂青菜,泼粪水,几颗石头打在莫问期身上,那曾经一尘不染的道袍,留下泥土褐色的痕跡。 剎时,云檀终于暴怒大吼,康,银白剑光刺眼,寒锋剑指着人群:"给老子停手,谁敢动他,老子先灭他全家!" 骇人的沉默后,人群中有人指着他大声骂:"看看,杀人鬼的朋友就是沆瀣一气,他们必须一体同罪。" 几个大妈赞同道:"就是,这个什么云檀大侠居然动手打人,还什么人间正道,虚偽到极点,跟那个人渣穀梁昭一样是败类,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啊掌门。" 还有人喊道:"把这两个人渣一起处刑,绝对不能放过他们,不然我们死去的家人情何以勘?!" 光明掌门下令道:"把莫道长,不对,是莫问期给我抓起来,快。" 云檀握紧剑柄,一条素白手覆盖在他手背。 琉璃色的眸子带着平静,"别在打了,他们说的没错,我会用生命,替穀梁昭一起偿还罪孽。" 云檀握紧他手,几乎咬碎银牙吼道:"你疯了?!这些烂事和你什么关係?!你是你,就算你是穀梁曦,和那个垃圾渣宰有何关係?" "你是莫问期,你是我的好友,不是杀人者不是共犯啊!" 云檀握紧他的手,狠狠喘气道:"莫问期永远是云檀的好友,生死与共,今生是,来生亦同。" 莫问期满脸忧愁,眼底带着动容看着云檀,外面的纷扰好像被隔绝,人们的谩骂变成泥鰍蠕动张闔的嘴,那素雅的脸庞无比深刻清晰。 云檀被大力拥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芬芳,莫问期抚着他后脑苦笑道:"抱歉,但我此生唯一不想拖累的人,就是你,就像你是唯一不介意我身份的人。" 对,我当然不在意,很久以前,你曾经问我,"如果某天你知道,我是一个妖邪之后,你会杀我吗?" 我答:"你不是那个做错事情的人,我杀坏人,你不是,不管谁说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友。" 或许冥冥中,两人都暗自知晓,对方知道此事,云檀有底,知道莫问期拥有难堪难以啟齿的过去,但他从来不问,因为莫问期是不喜谈私事的人。 莫问期说爹妈终老天水老家,看来两老也是因为被村民知道,儿子是杀人恶徒,被舆论逼迫自縊。 如同现在,他们高呼惩罚罪恶,血债血还,云檀眼前一黑双脚瘫软,莫问期抱着他,小心放倒,那双雪白长靴旋转半圈离开视线。 天青色的道袍背影,越来越远。 等待撑起身子,云檀像个疯子吼叫,狠狠打倒那些门生们,还在光明掌门脸上痛殴上十几拳,状如疯虎的模样,没人能阻拦。 没人敢阻拦。 地上断两截的拂尘,四肢被分裂,剩下一颗头颅的穀梁昭,那个一生洁净不染脏污的道长,仰面黑发散落,云檀弯腰拾起脚边沾到好友血跡的白发带,莫问期的右手、双脚被砍断,残肢丢在草皮上,剩下左臂与身体相连,他还有呼吸。 微弱、残存的呼吸。 云檀痛心抚摸他脸颊,用地上白色地毯将莫问期包覆起来,抱着他独自离开江边。 没有一臂双足,人变得好轻。 黄昏,丹霞漫天,染红苍穹云朵。 来时的乌篷船,绳索解开,载着云檀和莫问期离开。 云檀泪水啪啪打在莫问期脸庞,他取出手帕将那人脸庞血跡擦去,"我带你走,我们很快回青羊观.......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安慰的话,说给莫问期听,说给自己听,怀里好友,出气多进气少,举起剩下的左手,掌心贴在他脸庞,露出困难的笑意。 "傻阿云呵.......我入道,就是希望能替兄长赎罪,原以为此生不会与他相见,怎料他作恶多端,如今总算受到制裁,抱歉,我连累你了........" 莫问期唇角渗血,云檀哭着用指腹抹去,用力摇头道:"混蛋你,你凭什么独自面对?!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不让我带你走......可恶啊!" 悲愤恼怒,自责不甘,模糊不清的视线和情绪,如被搅乱的污泥无法沉淀。 莫问期支撑最后一点精神,看着他,看着漫天霓虹与归雁的天边。 "咳咳,我答应你那刻,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我是杀人者的弟弟,一体同罪,这就是我此生断不了的命,但我今生有幸得咳咳,得云檀你为至交,莫问期.......不负天,不愧地......" 伸手在云檀右颊轻拍两下,这是莫问期以前只有对他独有的友好举动,云檀则会报以一笑。 若有来生,愿你仍意气风发,我道心不移。 持身正大,不履邪径。 如今,他没有办法做出两人默契的回应。 云檀哭的无法自己,自从家园破碎,他过命至交,独与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纵使性格天南地北,人格同样高洁而成为莫逆,莫问期是云檀一生最无法取代的心灵寄託与感情支柱。 莫问期目光涣散,唯一未断的手瘫软,再没了呼吸。 "老莫啊!" 舟上血腥扩散,与天边云霞揉合成一夜无可描摹的凄凉唉慟。 月色柔软照耀,云檀坐在船板,如同石雕维持黄昏时抱着莫问期尸体的姿势。 为什么? 那是穀梁昭的弟弟,是杀人者的弟弟,我们失去家人的痛苦,杀人者与其家眷一体同罪。 你们怎么有脸活着?你们是杀人者穀梁昭的弟弟朋友,就该死就有罪。 杀人者与其家眷,一体同罪。 已哭的无泪可泣,悲愤交错,肝肠寸断,巨大的痛苦扑天盖地而来。 血色无边,撕扯破碎魂魄,无助湮灭两岸耸立峭壁。 山峦烟雨,冷清的道观,崇山中,紫竹林间,登天台上,青衫道冠,臂挽拂尘的孤高青年,衣带飘飘,天上白玉京,仙人下凡尘。 "在下叫云檀,师出无门,不知道长是否愿意,与在下一同出世斩奸除恶?" 那年轻道长一甩拂尘,举止从容,像是晨曦迷雾,无法捉摸,琉璃色的灰眸看不出七情六欲,"小兄弟客气了,贫道久仰阁下正义之名,此乃正道之人本分,贫道当与君同行。" 云檀喜欢笑,莫问期总是能在他的笑声中,松懈清冷紧绷的表情,他觉得过往已经太苦,未来或许能有期待之事,所以该多笑笑,他们两人并肩云游天下多年,同行同寝,关係亲密。 至交好友,一剑一拂尘,展现正道不沧桑。 那人终究自刎在混沌无解、晦昧不清、恩义难全的人世,化鹤重登仙台。 云檀总是觉得莫问期的肉身赎罪后,魂魄会返回天庭,好友是跟了自己,才带上一点人味。 神本无罪,奈何做人。 夜航孤灯,来时好友相伴,去时归途血腥。 云檀额头抵着莫问期的额,眼眶红肿,浑身刺痛,喉头滚动,鬱结难忍,仰头悲鸣长啸,绝望撼动江河,终究一口鲜血吐在脚边。 冰寒冻气入体,云檀猛然惊醒,瞪着上方泛黄床帐。 十五、旃檀小姑娘 他转头看到床旁边竖立屏风,外面窣窣有声,低头见到腰际围一块遮羞布,起身捞起衣架上的裤子,系上腰带,伤口敷着膏药,他抓抓头,找不到发带,转出屏风,就看到低头挑猪肉片上面的葱花蒜泥、四跟筷子同时夹住大鸡腿的小姑娘和乐天。 "啊啊啊啊啊!!!!!!" 柜台后方,老闆娘眼都没抬,正在修指甲,手肘边一瓶珊瑚橘漂亮指甲油,"我去,楼上在干吗非礼这是?喊这么大声。" "没事,江湖人的事情,咱们少管,去把那桌碗盘收拾收拾,瞧乱着。" 云檀像是被男人偷窥沐浴的良家少女,抓起外衫挡住胸膛,跳脚指着旃檀怒道:"为什么会有姑娘在这阿?!妈的死良缘你是不会吭声喔?我靠坑我不是这样吧。" 旃檀很是镇定的抢走大鸡腿,乐天哀号道:"至少分一些鸡肉给我吧。" 旃檀哼道:"本来我第一眼看到鸡腿时,你好生好气和我打商量,你不抢我还会考虑,现在,我看清你了,别想。" 乐天撇嘴道:"我看你是要我低声下气吧,给我一半啦,这么小气作甚。" 徐良缘谁也不理,分离葱花蒜泥中,把猪肉上残留的蒜末用勺子通通刮掉,极度挑剔。 "我说,这位淘气的小姑娘,请问芳名?" 云檀整理衣衫,一脸菜色的重新出场。 旃檀咬着鸡腿道:"我叫......巴唧,旃檀,是他请来的医生。 顺着手指,云檀看向徐良缘:"良缘?你哪里找来的医生?" 乐天放弃鸡腿,夹青椒肉丝扒粥吃,满脸放松道:"路上喊的。" 云檀跌坐失声道:"路上喊的?!" 徐良缘点头盯着萝卜,似乎那些红色切成方形小块的才是同乡,确定道:"路上喊的。" 云檀扶额道:"你们是想害死我吗?我最近有得罪两位大侠吗?" 旃檀不满,她吃东西贼快,三两下把大鸡腿吃光,吃的还特别乾净,骨头吐出:"云大侠,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好歹也是个名医,我都不嫌弃看光你的身体医治,你反而弃嫌我,未免失礼。" 云檀瞪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我身材很好,你又不亏。" 旃檀快速扫光一盘青菜,乐天跺脚瞪眼,他夹菜的速度总是比小姑娘慢,旃檀呵呵道:"你还不错,不过我看过更好的,除却巫山不是云,你看过孤芳楼主的吗?看过你就会自卑了。" "有没有搞错?!还不是云咧,可以啊存心找碴是吧?你拿那个懒猫和我比?有本事咱们去孤芳楼脱衣服,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 云檀不服气说,乐天放弃抢菜摇头道:"大哥,你别到处脱衣服,有外人在不好。" 云檀走到剑架,抚摸破天剑鞘道:"你是内人.....噯呸,是自己人,对了,你师父是谁?我从来没听说哪个十一二岁的女神医,旃檀......我真没印象。" 旃檀水灵大眼转动,擦擦油腻的嘴:"我是未来会威震武林,名声鹊起的美女神医,现在是过程,没听过正常。" "......." "乐天,去找一个真的医生来。" "好咧大哥。" "喂喂,我说真的,我真是医生,你看,我缝的伤口不疼不是吗?包扎漂亮,我医治首要原则就是不能让病人疼。" 旃檀立刻拉住起身送客的乐天,云檀瞇着眼盯这她寻思。 云檀道:"所以这位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医术高超的小医生,在下已经痊癒,谢谢你的医疗,诊金多少你写张单子,我会付给你。" 旃檀啪啪拍手,故作夸大道:"哇,我第一次医疗外伤患者,可以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康復,看来我真的是神医了。" 云檀垮着脸,右手拇指中指搓动,道:"小姑娘,我说明白点,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办,没空照料你,所以麻烦,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一隻小手摊在云檀眼皮下,"诊金怕是你付不起,威名赫赫的云檀大侠不会对一个小姑娘耍赖吧?我相信你一个钢蹦都不会少。" 旃檀加强语气道:"云~檀~大~侠~。" 云檀抄起水杯咕咚灌完,磅放下茶杯,笑着捏碎茶杯,啪吱碎片落地看徐良缘:"路上喊来的?嗯?" 乐天连忙检查他的手,还好内功深厚没有伤损,云檀烦躁抽出手视线紧迫盯人。 徐良缘还在吃粥,总算把猪肉片上的讨厌调味挑掉,默默指向乐天,杀人目光射过来,乐天用力摆手道:"我不就担心你的安危吗?总不能把你丢着等死,我问他们说有没有医生,她说是医生,自愿过来的。" 云檀噯一声,双手撑着桌缘低头闭目,调整情绪道:"小姑娘,你要多少?如果像老闆娘那样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我可没办法马上拿给你。" 旃檀露出得逞的笑容,合掌道:"没事,我像爱钱老闆娘那种人吗?" "像。" 徐良缘点头,云檀和乐天同声赞同,旃檀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错错错,这样人设重复了,这次剧本的女角只能是爱钱的特色吗?" 云檀摸摸下巴,刺刺的手感,看来该剃鬍渣了。 乐天满脸期待道:"还能很会匡扶天下。" 云檀扶着后腰道:"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被扶一下。" 旃檀摇头道:"你在说你未来媳妇的条件吧? 乐天倒杯茶天马行空道:"或是很文静温柔且琴艺无双。" 啪,云檀朝他后脑巴一掌,贼响亮,"那是我媳妇儿。" 乐天委屈的摸摸后脑瓜仁,转念继续作梦道:"不然来个高冷美艳的女角,胸部丰满如玉峰,穿超高高跟鞋,走路扣扣扣贼响亮那种,强势霸气武功名声和我一样高的大姐姐。" 旃檀毫不留情吐嘈:"我觉得她不会看上你。" 云檀冷酷道:"我觉得她不会上你。" 徐良缘笑出声。 旃檀正色道:"注意措辞,这里有未成年。" 云檀惊讶环顾四周:"有吗?大概午夜才看的见。" 没听懂被调侃的乐天哼道:"我现在是乐天大侠耶,怎么说也是门当户对吧,对吧,大哥?" 他徵求支持望云檀,"你是要写剧本还是许愿阿?行了,你一个阿呆到底哪来这么多戏份,一边儿去,少在那边给我抢镜头,小姑娘,你到底要干吗阿?如果是垂涎我的美色,我已经名草有主了抱不了歉。" 旃檀抱胸往后靠在墙面道:"想太多,你不是我的菜,我喜欢孤芳楼主那一型的。" 云檀检查破天剑,嗖嗖挥动道:"什么?床上不行?" 旃檀嘴角一抽:"我说我喜欢舒芳川那种儒雅俊美,机智绝伦的男人,你差太远别肖想(追求)我。" 云檀侧头,剑刃端有个小壑口,"还好我在你出生那刻,就被排除在外,我这个人缺点不少比较难搞,一向不喜欢和丑的人聊天。" 乐天露出胜利的笑容看向旃檀,乐天不禁觉得这位大哥嘴太毒,对一位柔弱的小姑娘不能善良一点吗? 旃檀点头,贴心一甩发尾道:"我喜欢啊。" "......" "......" 徐良缘放下碗,投射讚赏目光给对面旃檀一个嘉许,道:"遇到对手了呢,云檀。" 哇靠,这人一下就被美女特务策反了,给我记住。 云檀康回身收剑,深深吐纳一个小周天,道:"我要到巴郡一趟,没空和你这小姑娘抬槓,道谢也道谢了,少在这里扯嘴皮子,到底哪家离家出走的熊孩子折腾我。" 十六、巴郡青羊观1 房间外走廊,云檀揪住徐良缘衣衿:"你到底哪里找来这么个倒霉玩意儿,马上立刻给我送回去。" 徐良缘耸肩摊手道:"你的伤还没好,她可以帮忙,还有,她真是医生。" 云檀啐道:"我还煮的,我那柄破天砍五头蛟裂出一个壑口,明天动身去巴郡一趟,我要找熟人帮忙修整,我才不管那个小姑娘想干吗,想办法把她送走。" 徐良缘道:"你拉我出来干吗?人是乐天喊来的,顺便一提,旃檀医生还帮忙控制住苏纪年的情绪,他醒来就喊着要杀你。" 云檀皱眉道:"苏纪年?谁啊?" 徐良缘提醒道:"心魔迷雾你杀掉他老北(父亲)的少年,他还在下面房间昏迷中。" 云檀喔一声,"麻烦死了,明天想办法一起扔掉.....啊呸,一起送回去。" 徐良缘困惑道:"送哪去?" 云檀不耐烦挥手道:"该送哪送哪,我又不是保母,才不要照顾两个小孩。" 天亮之际,最是黑暗,望龙谷望龙客栈,两条偷鸡摸狗的贼影,背上包袱,溜到马厩牵出马匹,走出十步翻上马,奔驰而去。 云檀跨上惊风道:"我怎么觉得这幕哪里看过?" 徐良缘扯扯枣泥韁绳,提醒道:"前面第六章甩掉赵日天时一模一样。" 云檀哼哼道:"总之我们快闪吧,爹死娘嫁人各人管各人。" 惊风与枣泥并轡而骑,一路小跑步出望龙谷,刚走出距离不到十里,前方突出的巨岩,天光乍现,一条人影逆光而立。 "早哟,云檀大侠。" 头顶传来高亢愉悦的嗓音,云檀啊一声绝望拍在额头,"你是妖精吗?!" 乐天从石头上跳下来,满脸哀戚道:"大哥,你伤势未痊癒,这么赶着很不好。" 看到乐天真挚忧心的眼神,云檀好像看到那抹清瘦背影,背对他准备药物道"你伤势未痊癒,这么赶着很不好。" 云檀一愣,旃檀打击乐天道:"他就是想独自前往,不带你玩,你还傻傻为他担心。" 乐天垂头丧气让开,摆手给他前方道路,道:"是这样阿......旃檀晚上要我注意大哥的伤势,所以半个时辰我就去看你一下,因为太过担忧......抱歉,原来大哥.......是我拖累你了。" 他彷彿看到那人死时说道:"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云檀瞳孔收缩,脸一沉,哈一声道:"我不就是测验一下你的敏感度,看来不算差,带着包袱跟上。" 乐天一听立刻展顏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好啊,我就知道大哥不会甩下我,放心,我跑在惊风后面,跟着不落队。" 旃檀一脸"别想我走路"的脸,指那继续昏迷的苏纪年,"那这人怎么办?" 云檀跃下马,拍拍惊风颈:"良缘你带惊风,把苏纪年送去祖龙山庄,何女侠是个仁德之人,会照顾他属下的儿子,然后你先回尚书府,我会再联系你。" 徐良缘嗯一声,乐天协助把沉睡的苏纪年放在惊风背上,旃檀叮嘱道:"这包药可以让苏纪年一路睡到祖龙山庄,安定情绪,就是醒来有点记忆混乱、些微腹泻,不过没事,这些剂量我计算精准,他很快会好起来。" 药包交给徐良缘,他一夹枣泥马肚,没有多废话,很快消失在滚滚黄沙中。 三月初一,午时,难原云南,孤芳楼- 硕大古朴的殿堂,摆设装潢大器简朴,自带一股沉静之感,朱红漆柱,屋顶舖满紫晶砖瓦,圆弧顶穹绘製祥瑞神兽,往四方延伸是百鸟朝凤,阶梯上方主位大倚擦拭光亮,内寝是楼主休憩之所,有舖满柔软舒适的米白长毛毯子,扶手架着朱木书架,供楼主间适阅读所用。 中央的圆顶採用金钱紫籐纹鏤空,最外层半圆的厚实玻璃罩,抬头便可日有光、夜观星,偶听雨,那是九黎殿圆顶独特的"寰宇气象风",乃为孤芳楼主亲自设计,重金聘请锻造机甲工艺独步天下的铸师打造而成。 寰宇气象风,可以预测往后七日的气象,精准无比,从无疏漏,放眼九州,甚至皇都都无此神器。 不过因为寰宇气象风镶嵌在九黎殿之上,最能频繁观看的便是楼主本人。 正好舒芳川今日依旧间暇,躺内寝软塌上,调整好倚背斜度,把书架延展拉到面前,除了翻页需要动手,他可以一直这么看到睡着为止。 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头观看中央的寰宇气象风,头顶的苍穹变成灰濛濛,乌云像是滴落宣纸的墨,看来不到一个时辰外面要下雨,来者没有抬头,他已司空见惯。 那人一身縞衣素带,衣衫边边角角黑线绣着云海,见东首门半掩,便推门入内。 舒芳川懒洋洋的,他天生双眼皮,若发懒时看起来眼睛上下距离更窄,或是根本没睁开。 那人低沉带着些许鼻音的嗓音在他后方响起:"楼主。" 舒芳川知道自家副楼主站在门边,因为他没听到敲门,只有这个人从来不敲门。 反正你也听不见,副楼主总是这么说,这并非说舒芳川耳聋,而是他常常过于专注剑谱、軼事、野史等等书籍内容,甚至达到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什么敲门声,他当然听不到。 副楼主北冥丰,英俊端正,眉宇杰傲,白袍黑衿带,背掛长剑"澡雪",汝齐戒,疏欲而心,澡雪而精神,剑名如剑主灵魂风骨,北冥丰从小跟随舒芳川,多做少言,忠心耿耿。 令人钦佩的副楼主,他是个内心装满思想情感却从不言表的男人,大概连朋友的都很少。 北冥丰平日忙于各门事物,寅时起先练剑,盥洗结束用餐,在开始整理各地蒐集来的情报,将其过滤后每日上呈给舒芳川,他是工作狂,虽然舒芳川很喜欢这个人,但他真的太热爱工作。 舒芳川从睡意中回神,"喔~是副楼主啊,怎么啦?" 北冥丰从怀里取出木盒,带上细框眼镜,他有点近视,取出一叠卷宗,"稟报楼主,这是这几日我派出的人,监视独颱门、云檀、祖龙山庄的情资,即获即报。" 舒芳川起身,捞过卷宗一目十行的阅读,道:"看完了,舒洁真是没有作为,跟着云檀都打不过,算了,他本来就废物,是我对他不该有一丁期待,还好我也没失望。" 北冥丰终年面无表情,冷略如霜,用剑指一推滑落的眼镜,道:"还有一事,云檀、徐良缘和一剑无敌乐天斩杀五头蛟,乐天在难原有名声。" 舒芳川每次都很期待看到北冥丰一本正经推眼镜的小动作,觉得特别可爱,呆呆的。 "楼主?" "楼主,你在听吗?" "喔,他们是不是和摘星公子接触了?"觉得自己有点变态的舒芳川接话。 "是。" 舒芳川起身,他对着镜子梳里微乱的鬓发,北冥丰放下臂弯卷宗,默默走去站在楼主身后,掬起柔软发丝,替舒芳川挽发带冠,放下木梳,等待期间舒芳川把其他卷宗仔细阅读一遍。 舒芳川撇见北冥丰带着眼镜格外认真的脸,不禁勾起唇角,"副楼主怎么都板着脸,看到我这么春风拂面的亲切面容,都无法让你发自内心喜悦的展顏一笑吗?还是说......." 他细长的食指略带轻浮滑过北冥丰刚毅的鬓角,凑近他:"你已经厌倦本楼主了?" 北冥丰没有任何表情,仍站着挺直如松,八风不动道:"楼主请自重。" "切,真无聊,这样都撩不动,没劲,世间上最听话的副楼主,你就不能笑一个给我看看。" 舒芳川收起方才调戏,腿一伸上半身倚靠着软塌,像长毛懒猫打个哈欠。 北冥丰收起眼镜,提醒自家楼主形象:"楼主,有客人来了。" 客人漆黑合身长衫,手腕金梅纹护腕束口,神采熠熠,眼神如刀出鞘,毫不掩饰满身肃杀气质。 客人拇指抵着下巴,抬眼寰宇气象风,那圆顶苍穹起雾,埋藏几点黑晕。 儒雅的男高音响起:"薛先生久等,我是此地主人。" 康,一包厚重的包袱甩在大里石铺的地面,发出响亮的碰撞,几条金条滑出,里面莫约三十几条金条,北冥丰站在楼主身后,眼光微暗。 穿黑衣的男子平视孤芳楼主,冷冷道:"间话休提,公羊牢在何处?" 舒芳川笑容亲和无害,没有看那包金条,一摆手,北冥丰将方才备好的纸伞递给客人,那人停顿,伸手接过。 "等等下雨了,请薛先生回程路上,小心路滑。" 十七、巴郡青羊观2 巴郡烟雨,像是透湿的彩墨画,远山绿荫有炊烟,黄狗看到过路的生人跑到街道汪汪叫,采石镇在山脚,下雨时便起雾,民风纯朴,生活单调,采石镇出產翠中带金黄色彩的特殊软玉,适合镶嵌木器、刀剑护手装饰、家具四角、房里雕花、庙宇外墙浮雕,只是镇上百姓文化不高,分不清楚玉还是石,通通喊这特殊的玉叫石头,不知详情的外人以为采石指煤矿,其实是软玉。 积非成是,小镇未更正,此地软玉有名,后来不会有人误认。 青羊观位于山峰之颠,大山不高,地势蜿蜒,道观的小童每天早晨下山,走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抵达采石镇,那小童最近夜晚抄经抄到睡着,更深露重,受风寒,观主扶摇道长见观内人手不足,小观来去不到十人,于是他辛勤的亲自下山採买食材。 扶摇是个小白脸,嗓音细细有点女气,镇上有些粗汉喜欢调侃他,称他小娘子,扶摇脾气甚好,暗自想着对方是个无知莽汉,自己饱度诗书,修养身心,何必和这种人计较。 扶摇每次都带着自我安慰的心态下山,秃头欧和几个间汉围观老人下棋,看到他就一边抓着裤襠一边机机歪歪笑的像青蛙:"呦,今天小娘子亲自下山嗄,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喝酒了,如何,今天日头好,和哥哥一起喝一杯怎样。" 扶摇右手提着菜篮,侧身闪过秃头欧的脏手,"老欧,你知道修道人不可饮酒,你还是和你朋友去喝吧。" 秃头欧看他闪避,更来了兴致,挡住他去路,"你怎么老拒绝哥哥我?长这么漂亮修什么道嗄,一起喝酒,不喝不给我面子,哥哥请你嗄。" 他用刚刚抓胯部的手要抓扶摇手腕,扶摇被浓烈的酒气薰到,皱眉道:"贫道还有要事,告辞.......喂,你放手。" 其他蹲在旁边看下棋的间汉跟着起鬨,什么抓一个这么漂亮的道长,你真的赚到、我也要和道长喝酒、小娘子要不一起睡一晚阿,哥哥好好伺候你保证爽,等等粗鄙下流的言语。 扶摇听他们借酒无礼,气的憋红脸,更被当成害羞,而下棋两个老人根本直接坐着睡着,黑白子停在一个尷尬低水准的位置。 扶摇退后,被五六个看热闹的间汉围住,秃头欧长的满是麻子的马脸凑近,抓住他手,菜篮落地,扶摇不禁恼怒道:"你别太过份,就是喝酒也不可如次无礼。" 其他人笑闹,路过的村民快步离开不想牵扯麻烦,扶摇谨记门规,不可对百姓动手,但他被对方触碰时,胃酸涌动,他想起那个寧静内敛的身姿,以前有掌门师兄在,为他挡风遮雨,这些地痞流氓哪里敢放肆至此? 就在扶摇几乎要回手时,逆光之下,朗朗之音陡然响起:"无耻流氓,放开那个姑娘!" "......" "......" 眾人目光射向声音来源,还有好事的路人探头,那棕发飘逸,剑眉朗星,英气颯爽的凛凛青年食指点在额头,一脚帅气的踩在长凳上,一拨瀏海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围着良家......咦,怎么是男的?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白衣男子上前不客气一巴他后脑道:"你阿呆啊,别胡闹了行不。" 那几个间汉念什么玩玩而已,这么认真,装什么英雄无聊,纷纷四散逃跑,来者正是云檀等人,乐天捡起菜篮递给扶摇:"抱歉抱歉,我以为他们......噯不好意思道长,在下眼拙冒犯。" 扶摇接过菜篮,道:"无妨,是贫道该多谢少侠,咦,云檀怎是你?!你们一起的?" 云檀嗯,没有太多情绪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没错,还有这个小医生,一起的。" 旃檀拨开云檀手臂,粉色绣蝶的裙摆晃动道:"医生就医生,加个小作甚。" 扶摇露出微微疑惑之色,他没看过年纪这么小这么矮的医生。 乐天懊恼自身失礼,不断连连道歉,扶摇客气展现宽容大度,扶摇带着云檀等人上山至青羊观。 苔痕上阶梯,湿滑的道路两旁长出雨菇,姑婆芋鲜绿大片的叶子底下躲着青蛙,鼓着黄色大眼观看来者,灰墙朱瓦的山门,往上延伸是宽大的大门,匾额黑字端正写着"青羊观",卧龙鎏金香炉裊裊白烟,与崇山层叠的雾气交缠繚绕,东方山头一片乌云盖日,空气翻出泥土腐叶味道。 道观整体佔地面积挺大,走过太子坡到真武大帝殿堂,还有其他厅堂皆是蜿蜒的山道,破损的石阶,云檀等人长年行走吃苦已是习惯这点路途,旃檀走的气喘吁吁,时不时停下来擦汗喘气,乐天会跟着停下观察探问,表达关切,云檀跟着扶摇越走越快,两人抵达静心殿时,喝完一壼茶水,乐天猜和旃檀才跟上进门。 云檀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这里一点都没变。" 扶摇手指摩擦,有些局促不安的偷偷观察云檀神色,但那人黑曜石的眼神深邃神秘,看不出在想什么,扶摇斟酌一会儿,道:"师兄的寝室.......我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人进来,就没动。" 乐天和旃檀感觉气氛冰冷,都选择观察不语,云檀眼神看着门外,树林中露出一角灰蓝飞檐,雕刻着石兽,像是帮忙镇守的神明坐骑。 咔,雪白的靴底辗着一颗小石子,乐天正想开口,旃檀一把按住他的手臂摇头,乐天只好闭嘴。 云檀低沉沙哑的拋一句:"我去看看。" 藏蓝围巾飘过乐天眼角,人已离开。 扶摇叹口气往后一靠,多年的沉痛哀戚能掩埋深处,却在重回好友故地时,曾经以为平復不再哭泣的情绪再掀波涛。 摆设简单的静心堂,除了长长的桌椅,墙面供奉三伏魔帝君的神像浮雕,是翡翠玉石的雕刻,两旁墙壁友有几幅木雕的醒世故事,其他没有任何多馀家具。 没有书柜、笔墨,六张椅子和长桌,墙面的木雕还有中央的浮雕,空间硕大晦暗,外面温度降低,扶摇出去,再进来时拿着鎏金朱雀烛台,剎时,黄光橘火,旃檀感受到一点温度,乐天吐口气。 "扶摇道长,大哥是......有亲人在这吗?" 旃檀惊讶他突然变聪明似的给他一个讚赏凝视,扶摇食指支太阳穴,外面似乎快下雨了。 该从何说起呢? 关于两个好友行侠仗义的故事,开头多么振奋人心,结尾就多么锥心刺骨,看尽人世,令人心寒。 扶摇很久不敢思考关于那位超脱尘外的师兄,他不敢回忆太久,怕溺死在悔恨、自责、不甘、愤世之中,情绪总是偏爱心底重要之人,儘管他总是说服自己说,暴民和家属是正确的,只是立场让他难堪无法辩驳。 扶摇知道当揭发穀梁昭与穀梁曦的关係时,或是有这么一点可能存在,那一贯淡然处事的师兄,好像从来不积极争取一点活着的机会,把所有救援与信任推的很远。 师兄就是如次善良之人,寧可用生命了解穀梁昭的罪虐和平息眾怒,都不愿意牵连无辜,是的,在师兄与云檀离开前一晚,留书在此,交代扶摇如果他回不来,务必将莫问期除名,并昭告武林,从此青羊观与莫问期再无瓜葛。 扶摇不能离开青羊观,或许当年他总是被师兄保护太好,还是年轻,扶摇始终无法明白为何一生从善侠义的师兄下场悽惨至极。 整理思绪,娓娓道来,扶摇尝试面对这么多年不敢真正直视的伤痕,乐天握紧拳头,上身前倾,表情越发凝重,旃檀则是一手抵在下唇,水灵眼珠飘移,思考什么,未表现什么愤恨或是难受的明显情绪。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扶摇七岁失去师兄,一夜被迫成长为观主,他总是在参悟天道的途中,告诫自己,师兄尽心而活,不愧天地,对群眾的仇恨,早该放下。 啪达啪达,雨水落在泥土,形成深色印记,接着更多雨水倾洩而下,三月初五,午后雨是冲刷记忆的尘埃。 明镜高台,再现的是,恨自己无能为力的剑客,或是不明究理的小道长,或是心有同哀的旃檀,或是听之忿忿不满悲伤难受的乐天。 或是,此间不过一场盪气回肠后的寂静孤冷之雨。 十八、谢府义兄1 二月初一,子时,淮南谢府。 墨缸一样的浓夜,高耸砖墙与草丛边,躲着两名男子。 草堆中,一人银发白衣,浑身透着一股疏离冷淡,蹲坐旁边的男人黑发带着紫边灰冠,胸口装饰的灰色流苏晃动,宽大掌心搭在自己大腿上,右手指尖转着一桿铁制狼毫笔,随着等待,越转越快。 两人已经藏在这十八天。 那穿白衣的人,下摆衣角沾染褐色泥土、墨绿草屑、背脊衣衫被汗渍染成一圈印子,他眼神有些疲倦,下面乌青微浮肿,看起来十分疲惫不堪,眼光仍是傲慢的死撑。 转笔的男子道:"喔喔,才姐说的谢福都没有出来,这几日只有一个佃农早晨会来碰面。" 凤目的男子吞咽唾沫道:"我已问过谢福,他说那个谢家义兄一直躲在里面,谢福帮忙送来的三餐是两人份,这太奇怪了,难不成......."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灰衫男子收起笔,叹口气道:"看来之前才姐没有确切证据,不得以放虎归山,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场,就有证人。" 持鞭者道:"二哥,我先潜入拿下他。" 拿笔者弹帽、震衣袍道:"你带官越从正门喊那人出来,我后侧门潜入看有无其他人被挟持。" 白衣男子五指凌空一张,一条闪着金光雷电的"残月鞭"凌空化形,此二人正是武林中名声赫赫的"奇兵三英",拿笔者是无墨笔不系舟,持鞭者是官薄飞。 祖龙剑圣的妻子何论才,一柄离恨鉤出神入化,三人兵器奇特玄妙,且结拜为异姓姐弟,相互扶持,感情深厚,不久前,何论才的属下来求援,说是友人谢福迟迟联络不上,寄送书信石沉大海,属下担心故人安危,来到到谢府找人,却被一个自称是谢老爷的义兄挡在门外,且谢府自从那义兄来后,大门紧闭,家僕只走侧门,连谢老爷的大女儿谢慈都鲜少露面。 谢老爷年轻时经营汤包舖,后来和妻子研究馅料,谢老爷会剁猪肉、品嚐不同的调味、走访各家有名店舖,他们研发独到的肉馅,生意越来越好,于是把好几家汤包店租给熟识的友人,谢老爷的老家整修的很大,他开始懂得享福,把总店舖交给儿子谢雄和儿媳妇打理。 谢老爷和夫人同住,还有女儿谢慈,每个月底儿子谢雄带着媳妇和三岁的女儿回谢府,家里还有两个家僕、一个煮饭大妈,总共九人。 官薄飞得到共识,积压多日的烦闷得到释放似的,衣袍旋转,瞬间已飞入庭院,不系舟鼻音长嗯,无墨笔与月弯相互交辉,反射出炯炯有神。 官薄飞已将谢府地形记熟,一路安静无人,他满脸戒备,右手因过于紧张而盗汗,从书房到阁楼、花园、客房、祠堂,均无人烟。 他取出银白手帕擦拭五斗柜面,手帕一道灰色尘埃,显示已有多日无人打扫。 才姐就不该将那个傢伙放出来,要不是在邓家找不到谢郝的犯罪证据,现在也不会出事。 这个场景让官薄飞想到不久前,谢郝被抓到祖龙山庄,说一位熟人告知,卖粥的邓正方一家三口无故失踪,谢郝则是继承邓正方胡同三巷的老宅和一匹老马。 谢郝言之凿凿,一口咬定邓正方把店铺转让给自己,且拿出地契和欠条,其他认识邓正方的邻居似乎不想牵扯到麻烦,谁也不想出面作证,卖粥的小贩一家在祖龙山庄的地界人间蒸发,有邻居被官越问的烦了,说是谢郝自称是邓正方的友人,向邓正方讨拿了一笔钱,邓正方平时做人刻薄小气,贪小便宜和谢郝借钱投资失败,怕债主找上门,谢郝最近手头紧,上门逼债,邓正方最后不得已,只好把胡同三巷的老家抵给谢郝,带着一家老小跑路。 何论才关了谢郝一个月,也没审问出邓正方去向,除了找出几张数量庞大的借据,其他一无所穫,官薄飞记得那个抓住谢郝的白衣剑客乃游侠云檀,云檀交人后就离开了。 邓正方一个大活人欠债跑路消失,只能说他做人失败导致邻居都三缄其口,不愿出面到祖龙山庄协助何论才调查,后来只好释放谢郝。 官薄飞宗主是做茶叶、瓷器等名贵商品贸易,沿海商船几乎都是官家的财產,何论才和官薄飞商讨过,如果谢郝用某种方法搞到邓正方的家產,那花完后一定会故计重施,就在谢号郝被释放翌日,官家通报宗主,说在章安东南海岸找到两条大腿、一条手臂的残肢。 发现的渔民本来以为是泡烂的猪隻,近看居然是人的大腿和手臂,官薄飞请来仙海名峰的正法士、刑师、医生等人帮忙,因残肢泡烂且线索极少,无法确定是否为邓正方一家三口。 但失踪残肢出现时间点太过凑巧,且有渔民描述曾看过疑似谢郝的男人用马车载着七八袋大麻袋,子时徘徊在海岸附近,不知道在忙碌啥搞到清晨才离去。 官薄飞告诉义姐何论才,这次一定要逮个谢郝现形。 何论才担心他的安危,便让二弟不系舟前往协助抓拿谢郝,并推测那个谢郝是黄泉鬼族人。 黄泉鬼族和中原曾血海深仇,誓不两立,中原侠士家族朋友多少都有被黄泉鬼族杀害伤害,这下不系舟都无法置身事外。 官薄飞站在晦暗的澡堂,这里大概是他经过其他房间最乾净的地方,官薄飞一向爱洁,刚刚在其他客房检查时触碰到桌面灰尘,就忍不住想洗手。 澡堂很大,是个矩形水池,墙壁有铁环是放置烛台的设置,不过他没有烛台,看到磁砖铺成突出的矮台上面放了一盆水,水池下面黑灯瞎火看不清是否有水,虽然这种时候实在不应该随便在别人家使用器具,但官薄飞内心挣扎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败给手上的灰尘,他捲起袖子将手放到盆里。 嘶。 指尖刺痛,官薄飞凤目微瞇,连忙抽手,挑出打火石照亮盆内事物,一阵心惊。 十九、谢府义兄2 铁製脸盆内,斜放一只线锯,里面还有四五条替换下来的铁鍊,弯折出一个弧度,上面沾满黑褐液体,看看左手食指指腹一道口子渗血,就是被这东西割破皮肤,官薄飞拿起线锯,火折子照在铁链和木柄间隙,有黑褐色的块状污渍。 官薄飞正疑惑,凑到鼻尖一闻,腥臭味衝入,他涌上一阵噁心,康一声将线锯丢入脸盆,他立刻跑到水池边上摀嘴忍住,火光晃动,照出槽底视线。 衣服,好多衣服,男、女、孩童的衣服散落在磁砖上,官薄飞围着池边走,那些衣服上面多少沾满黑褐污渍,和那柄线鉅一样的污渍。 官薄飞心底已猜到某种可能,但他还是因紧张焦躁、不确定感到心跳加速到冒冷汗,他从来没有亲身遭遇这种事情,官薄飞生性洁癖,从来不主动调查这种奇诡的案子,二哥不系舟个性瀟洒随性、古道热肠,大部分地界百姓遇到困难,多是不系舟会亲自处理,而官薄飞更倾向忙碌家中商务,武林异事他极少触碰。 "奇兵三英"共同将黄泉鬼帝幽冥王视为敌人,义姐何论才的丈夫秦七王倒是无特别深的成见,对于半鬼血统的苏纪年,当作常人对待,何论才与秦七王感情和睦,所以对此毫无意见。 说回此刻六神无主的官薄飞,他举着火折子站在水槽边,里面看起来是被随手丢落的衣物、腰带、鞋袜,没有撕破只是有些脏污,还带着不少土屑,那是围墙旁边的泥土。 沙、沙、康达、康达- 澡堂门板下边的隙缝透出亮光,烛光。 沙、沙、康达、康达- 他手在颤抖,下意识胡乱寻找躲藏处- 沙、沙、康达、康达- 眼见角落堆叠在一起的铁架,官薄飞立刻吹熄火,闪身绕过积水躲在铁架与墙壁夹缝。 手肘太过紧绷扫落一花瓶,在落地前,他立刻伸手接住,暗暗喘口气,缓慢小心动作的将其放回踢不到的墙边。 卡咚,澡堂那扇连接外面黑暗的隔离被拉开。 官薄飞喉结滚动,穿过眼前摆放木盆的架子,借着外面的月光射入,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转身去拉门外的单手推车,上面的事物很沉,可这人即使气喘吁吁,动作吃力缓慢,还是慢吞吞地把车板上的麻布袋拉下车,一路抓紧袋口的绳索,两手拖拉,那些土屑就是这样被带进来的吧? 他感觉那麻袋装了至少七八块红砖的重量,不然这个瘦小的人影不会这么吃力。 他想起这个人的身型,和卷宗中描述谢家大女儿谢慈有些类似,但她在深夜拖着沉重的麻布袋,一个人在澡堂也不点灯,官薄飞悄悄挪动白靴,或是已经满是泥泞的脏鞋,他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不禁想到孤芳楼那个有点近视的副楼主北冥酆。 该不会是离开官府最后看到的远客是他,导致现在被传染近视了? 官薄飞是标准的大少爷脾气,火大起来谁都怪,千里之外的北冥酆无辜受到牵连,官薄飞移到墙角,距离那个忙活之人,十五步处,那人浑身黑衣,连头发都用黑头巾包得密不通风,只见她背对着官薄飞,敲敲打打,拿起方才割伤官薄飞的线锯,肩膀耸动,右手肘来回做出锯东西的大动作,口中还喃喃自语- "我就说照他的话做,你看吧……被惩罚…….我们都被惩罚……" 她在说什么? 谁被惩罚? 听谁的话? 官薄飞蹙眉,那人似乎非常熟稔这些动作,根本不用点灯,就能快速的割锯东西,她把东西分类装在不同的麻袋里面,打上活结,接着用木盆舀起上方水槽里面的水,哗啦啦冲走- 血味! 她在锯什么?! 好浓的血味,谢慈被控制了? 官薄飞第一个想到这么问题,他无法相信普通人家的女儿居然像是宰杀猪隻那样,轻易的支解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谢郝? 官薄飞越想越心惊胆战,决定在谢慈离开后,必须先去通知二哥不系舟,谢慈已经将地面的血冲到地面凹下去的小洞内,那下面和外边的河道连通,可以把污水很快排出去,官薄飞背脊覆盖一层冷汗,他感到内里湿凉,甚至怀疑方才割锯的东西,就是他和不系舟要找的……. "你为什么在这?" 瘦弱的手掌覆盖在官薄飞不算宽厚的肩头,他浑身一抖,猛然回头时,一张惨白,毫无血色,双颊凹陷,眼珠突出,浑身只有死黑和惨白两种顏色,揉合出的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官薄飞来不急反应,已经吸入一大口迷烟,他感到前方视线扭曲歪斜,眼皮变得很重,那个女人两条腿被黑裤包紧,像是竹竿一样,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是徒劳无功的被黑暗侵入意识。 腐烂的臭气和血味触碰的一向洁癖的官薄飞,而他无法抗拒的额角撞击地面,人事不知。 二十、扶摇观主 青羊观往东走十里的登仙台,上方视野很好,突出平台不大,有无名石碑,无名碑旁放着六月菊,云檀站在这,一手搭在栏杆上,俯视下方采石镇熙熙攘攘的百姓们。 "你应该不会不高兴吧?关于我把师兄除名一事。" 扶摇提着道袍下摆,步上阶梯,站在靠近树林的位置仰面望着他,"这是你的本分,你现在是观主,至少这是你可以决定之事,老莫会很欣慰他的小师弟,能做的这么公平公正,不让青羊观清誉毁于一人。" 扶摇扯扯嘴角,转身坐在石阶上,对背他啊一声:"要不是我常常听师兄提起你,还有你这副死人语气,我都以为你在讽刺我。" 云檀嗤之以鼻道:"你为此得到的讽刺还不少吗?趁早习惯吧,在认识老莫的人死绝之前。" "都听不出来你到底在讽刺谁了,你说话总是这么充满刻薄,以前……" "没有以前,我说话就是这样,这是谁摆的花?是想詔告天下这里有个穀梁昭的弟弟吗?到底???" 扶摇揉着太阳穴,云檀则是满脸不屑的摊手,忍住反问对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掉智商的样子,"送花的人智商还在否?" 云檀撇一眼那中心红,边缘金黄的六月菊,两束鲜花放在无名碑边上,甚至用了"不朽"黄符,让花至少可以保持三个月的花期,扶摇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两手五指握拳再放松,"这位送花之人,是沉小姐。" "……" "……你怎么不早说?" 扶摇挥手气鼓鼓道:"你每次来这心情都不佳,不爽要来,来了又不爽,我才想问你到底想怎样?" 云檀弯腰拿起两束六月菊,扶摇皱眉忍住不说话,树林里,乐天从山道走来,见到便说:"这是莫道长的墓吗?" 扶摇一个劲的使眼色,无奈此人是阿呆完全无法领悟,指着满脸菜色的云檀问道:"大哥你别难过了,扶摇观主都和我说了,还有旜檀……要不是她走不动了,我想她一样想来这里看看莫道长……大哥?哎呀你去哪啊?" 云檀大力撞开乐天,拿着六月菊恶狠狠道:"谢谢你喔扶摇,你要不要去采石镇宣传云大侠在登仙台祭拜莫问期?!真是够了,我想静静,去一个没有阿呆的地方。" 看着那抹白色背影消失在来时的山道,乐天满脸困惑看向扶摇:"静静是谁?" 扶摇被重创,悲戚哀怨举手投降道:"天啊,能别玩这个梗了吗?" 乐天愧疚地垂下头,像团仓鼠可怜兮兮,扶摇本见他惹得云檀不快,不想搭理他,沉默半晌终究不忍道:"云檀是个很心傲的男人,这点和莫师兄一样,不管多么痛苦的事情多么严重的伤害,他们都是会选择把心伤藏在深处,不愿意任何人触碰,你不该说出来的乐天,这样让他难堪,我也是。" 乐天在扶摇解释时,爬上登仙台,对着无名碑拜了拜,"嗯,但我觉得大哥始终忘不了莫道长,我不觉得莫道长是坏人,他就算是那个穀梁曦,也不是坏人。" 扶摇望着灰濛濛的天空,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或许难免有芥蒂,但云檀已经连一点渺茫的可能,但不敢赌了,沉小姐曾经也是师兄的朋友,她非常聪明心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连结到穀梁昭和师兄的关係,但沉小姐一个字都没说,是师兄察觉并疏远沉小姐,大概师兄怕她被牵连,毕竟沉家世代清白,只是师兄终究无法割捨和云檀的友谊。" "在师兄去世后,沉小姐每年都会来祭奠,她说,当时师兄很震惊秘密被知晓,那是连师兄都不想面对的身世,沉小姐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连云檀都不会说,她来,是有一些追捕穀梁昭的侠士似乎得知此事,在怀疑师兄了,不过来兴师问罪时中途,沉小姐先动手处理掉他们。" 啊地惊呼,乐天抓抓头发思考,"我以为沉小姐不会武功。" 扶摇道:"沉小姐、云檀和师兄三人曾经是好友,云檀能得到沉小姐芳心,师兄算是帮不少忙,总之,沉小姐暗地处理掉很多谣传师兄身世的人,沉小姐很有义气,这是她俩人的祕密,后来师兄实在太过害怕,终日惶惶不安,担心沉小姐被牵连遭到暗算,于是主动和她疏离,沉小姐说她都明白,但她还是暗中埋葬不少谣言,这也是师兄这么多年能安好的原因,沉小姐也不想让师兄觉得,这份罪孽无故加身,所以她俩分开后,沉小姐隐居东海渔村,接八方消息,弹无心之琴。" 乐天道:"沉小姐真是比男子还要了不起的奇女子,可惜……." 扶摇道:"可惜她有心上人了,你该喊她大嫂。" 乐天跳脚道:"我又不是可惜这个,我是说,沉小姐对朋友很是仗义,我很欣赏而已,连大哥都忘记忌日,那花…….是莫道长喜欢的花对吧?" 扶摇哈一声,随手拔几根草起来:"这次,你总算猜对了。" 青羊观,西首客房前,站着撑伞的男人,眼神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空洞,面容俊秀却稍嫌阴沉- "真是让我好找。" 刚被乐天烦死的云檀拿着六月菊,满脸不爽就撞见那撑伞的人。 "你谁啊?" 云檀语气浓烈不耐,天空此刻像是应证男子手中的伞,滴滴答答,雨水散落珍珠打落,接着更大的雨水砸在云檀身上,两人对峙,满是杀气。 男人撑伞,云檀已一身湿透。 那双灰色天空下,火炬燃烧,眼眸,不论多大的雨水的无法浇熄,明明腰际没有剑,那柄纯银剑柄的破天剑去哪了? 男子左足往前踏出一步,轰,地面青砖以他为中心,从四面八方的裂缝延伸出去,而男子脚下的青砖被这一踏成粉碎。 这人是谁?好强硬的内功。 雨水顺着发丝滑落在白衣剑客刚毅面庞,小臂肌肉逑劲青筋浮现,他握紧右拳,左掌虚空画个半圆,聚气凝神,那人执伞,雨珠伴伞遮挡住他上半边脸。 轰隆隆,鹿角闪光,紫青雷鸣发出咆哮,震撼整座山头。 二十一、谢慈 钝重感,上下眼皮勉强打开,满室烛光,大口吸气,艾草薰香刺激鼻息。 "官薄飞,你这一觉睡的真久,饿了吧?给,我的手艺应当不错,谢慈总是喜欢吃我做的糖醋排骨。" 官薄飞右手和双脚脚踝被铁鍊锁在木椅上,剩下左手徒劳无功的在桌面乱扒一阵,他脑袋迷迷糊糊,康当扫落铁製筷子,一个女人默默捡起,放回空碗边上,谢郝打量刚清醒的官薄飞,绕过圆桌,凑近男子艷丽苍白面庞,冰魄瞳孔逐渐恢復焦点,"谢郝?你在做什么?二哥呢?你见到不系舟了吗?" 官薄飞心慌的大力挣扎,身子前后震动铁鍊发出康康噪音,错愕盯着满脸邪笑的谢郝:"这是干什么?谢老爷呢?谢慈小姐?你难道被他控制了吗?你知道他可能是杀害你父母、大哥大嫂、外甥女的兇手,你中蛊,对,谢郝,我才姐已经派人去东部沿海打捞,你谋害邓正方三口的罪证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现在快点放开我,交出不系舟。" 他端详谢慈,那女人双颊凹陷,眼下乌青,猫背严重,两眼空洞仿若一片荒芜,双脣龟裂,嘴皮掀起,宽大黑袍松垮垮掛在身躯,钮扣掉了一颗露出不吸引人的乾扁双乳,官薄飞过于吃惊以至没有别过头,乍看像个无耻的小流氓盯着女人的双乳看,但他实在被眼前的荒谬之景震惊到无法立刻做出反应,桌面摆着一桌好菜,七八颗肉包、三大碗白饭、酱料、两盘糖醋排骨,官薄飞并非素食主义者,不过他也不喜重口味,味道很香,面对一个行尸走肉不知道中蛊还是抽乾灵魂的女人、身份诡异自称是谢府义兄怪异男人,他实在没有胃口。 谢郝很会察言观色,他大抵和乐天那种天生直白没心机的类型完成相反,谢郝擅长透过陌生者嘴角牵动、眨眼、呼吸速率、耸动双肩、额角暴起青筋等等细小生理反应,判断此人心中所想,而面对惊慌一片空白的官薄飞,他很精准的抓住对方的恐惧生涩。 谢郝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道:"官宗主,你长年经商,海上贸易已你为首,现在的处境定让你十分困惑,不打紧,没有什么事情在饭桌上无法解决,我们吃过饭,你看,谢慈这几天因府邸人手不足,面对分店各个老闆,还有检查那些新进的猪肉馅料,忙得心力交瘁,吃完饭,如果你想把我带回祖龙山庄审讯,我完全能配合好吗?" 谢郝那张好脾气的平凡脸,任谁都无法把此人和海礁附近捡到的断手大腿,与之连结,官薄飞和不系舟在墙外蹲了一个多月有馀,什么都没追查到,深怕遗漏线索,两人轮流出去吃饭,出去那人总是担心另一人安危,随便吃点馒头果腹便匆匆回来,吃不好睡不饱,精神判断力大为下降,不系舟还好,第一次蹲点的官薄飞哪里能忍受这种骯脏飢饿的环境? 如果不是"奇兵三英"过命交情,还有不系舟陪伴,官薄飞绝对不会踏出他家后山温泉"清华山泉"半步,现在他真的饿得要命,两眼发昏。 那谢郝厨艺是真的好,排骨香味诱惑力十足,重点是这室内整理的非常乾净,白瓷盘边缘擦拭乾净,不允许一点调料破坏摆盘,铁製筷子虽然旧比不上官府的龙凤黄金箸奢华,官薄飞爱洁,义姐何论才深諳此性,只要这个洁癖小弟大驾光临,府邸内外一定忙碌三天三夜,任何地方必须一尘不染,导致祖龙山庄下人都很讨厌官薄飞,当然有绝大部分原因是他个性很难处。 就连綑绑他的铁鍊都打磨得十分光亮,官薄飞空出的左手小臂可以活动,大臂以上铁鍊紧紧环住,脚踝分别被锁在椅脚上,感觉是先用牛筋捆住,再用铁鍊缠绕,官薄飞对眼前和善的谢郝和避开目光接触,对瑟缩乾扁的谢慈均是问号,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太多悬而未解- "不系舟在哪里?带他出来见我。" 一向依赖兄弟的官薄飞选择最迫切的问题,谢郝侧身看左首低头盯着自己白饭的谢慈,"我就说吧,他一定会先问不系舟先生在哪,你去把他带出来,不好意思啊官宗主,我听到外面有声响以为是宵小之辈,从后面偷袭他,把他打昏了,不过你放心,他很好,肿个包而已,等他醒来,我会在和他道歉一次。" 二哥武艺属我三姊弟最好的,他怎轻易被击倒?但若是这廝偷袭,却有可能,他似乎知道我要这么问,这是他准备好的台词?或是二哥已然遇害?那他为什么不杀我灭口?还留一手给我?看不起我? 谢郝明明是杀害邓正方三口,要不是才姐找不到证据,我一定直接击毙他,可我现在受困于此,那谢慈犹如骷髏,身心似乎遭受长期巨大的折磨,在澡堂搬运麻袋的人是不是她?我没听说谢慈是领养,这样谢家除他俩无他人,谢郝是不是用了对付邓正方的手段对付谢家? 那谢慈怎会对他言听计从?难道谢慈被胁迫?可若谢郝杀害她的家人,现在已没有理由,啊是了,谢慈不过一界女流,害怕谢郝的兇残是正常。 谢郝慢吞吞的扒白饭吃,还很贴心的撕一半肉包送到官薄飞唇边,"你不吃点东西,怎么有力气带我回祖龙山庄审讯,我相信何夫人会对我公平公正公开的审判,她一直都是正道代表之一。" 为什么他说我"相信"何夫人,而非是"我希望"?难道他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难道这两桩谋杀分尸案后面,有另一个主谋?他也是被胁迫的从犯? 官薄飞性命在此地不受控制,不想激怒这个摸不清底的男人,配合张嘴,嚼着一小块肉包,外皮很有扎实,肉馅味道独特,像是驴肉又像是牛舌,特别鲜嫩却不油腻,多嚼几下有弹性,却不老,入口即化,搭配韭菜的香味,真乃绝配,难怪谢府的肉包开这么多家分店。 谢郝像是邻家哥哥那么亲切的将手上餵剩的包子吃了,却把肉挑出,看到官薄飞吃下一小块肉包,心情大好的笑瞇瞇"我不是很喜欢吃猪肉,不过这应该比不上官府山珍海味,毕竟这里常常人手不足,望官宗主不弃嫌。" 门口,谢慈脸色如土,两手拖在一人腋下,那男子灰衣紫边的衣衫半边染血渍,头冠歪斜,抬眼对上官薄飞,见他前衿落下一点肉屑,他双手被缚在身后,瞳孔收缩,谢慈不知道是抓不住他,还是不想抓他,任不系舟怒吼一声,撞开她,跌跌撞撞打翻玉如意摆件,吼道:"你餵他吃什么?!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你个疯子我杀了你!" 不系舟面部扭曲,一反慢郎中常态,异常激动暴怒,对着官薄飞暴吼,谢郝露出有礼的笑容眼神在两兄弟身上穿梭,好像这宅子的压抑诡异气氛逼疯不系舟,不系舟像是看到红布的牛,对一身白衣的官薄飞不断衝撞,官薄飞被绑在椅上无法反抗,大感错愕的被自家二哥的头衝撞腹部,一阵噁心,官薄飞哇一声把刚吃下的肉包吐出来,黄褐色的胃酸唾液喷溅在不系舟颈脖,弄脏地毯,谢慈呆若木雕,对着呕吐物露出不隐藏的烦躁情绪。 "二哥,你怎么了?这血……." 不系舟面对他跪倒在地,目眥欲裂,狂牛似的想用身躯衝撞对面的谢郝,他肩膀一歪,撞翻圆桌,哗啦啦汤汤水水饭菜扫落,碗筷碰撞,茶杯破碎,不系舟还没碰到谢郝,就被谢郝一脚踹翻,整个人滚落两圈,面朝下狼狈万分,官薄飞定睛一看,原来不系舟的右手腕形成一个平整的缺口,右手掌消失,小臂和切口处,用封酒的红布盖住,在用细绳绑住止血,那纯熟老练像绑猪肉绑法,出自谢慈手笔,自始自终她都眼神恍惚空洞,没有任何表示和言语。 "二哥你的手……你怎么……" 官薄飞整个人无法反应过来,茫然失措呆呆看着不系舟冒血的断掌处,不系舟显然振作多了,弹起来,摇摇晃晃瞪着谢郝:"十年前河北黄家八口失踪案是你干的,你用同样的手法监禁黄家人,用铁烙当作不听话的惩罚,让那家人自相残杀,尸体……和处理邓正方、谢老爷一样,剁烂了装入麻袋,用马车载到海边丢弃,黄家邓家谢家凭空消失,你变卖他们的房產拿大一大笔钱,等花光后,故技重施,骗到谢慈当你元凶,这几个月的猪肉……" 听到此,谢慈下意识左手抱着右手臂,满脸痛苦不堪回忆,她还是委靡枯槁不想说话,谢郝义正严词道:"黄家邓家,他们家族之人本身就有仇恨,为了争夺家產,家族长辈用铁烙处罚不听话者,导致一家自相残杀,相互仇视,至于尸体,都是谢慈干的,我一点都不知情,噯噯噯……官宗主你怎么吐成这样?这地毯清理起来很费时。" 谢郝苦恼的看吐到几乎昏厥的官薄飞,"你有病……你这么疯子……" 官薄飞脸色惨白的虚弱处出几个沙哑的字句,不系舟勇者无惧的趴在地上,那切口被锋利的刀具砍落,却不知右掌在何处,更不用指望被洗脑到精神恍惚的谢慈能帮忙,至少她用极其害怕的眼神,避开这一切,好像等等会被谢郝用铁烙处罚那般恐惧。 官薄飞左手拉扯不系舟后领,协助他站起,不系舟藉着支撑官薄飞膝盖,勉强起身面对谢郝,道:"你根本不是什么谢府义兄,你只是用这名义混入谢家,抓到谢老爷赌钱失败、嫖妓赖帐的把柄,藉此威胁谢老爷,表示若公开会败坏谢家名誉,你要胁谢家人并控制他们。" "是也不是,公羊牢!" 二十二、罪证与头 咻-磅- 黎明将至,谢府上空炸出绿色青龙盘旋,那青龙如真物,飞腾昂头长吟,直至一批大队人马奔来,为首之人左臂一横,十人一队左右分开,将谢府团团包围,整肃无声,训练有素,来者衣衫各异,唯有左臂均係上黑色,刺青龙家纹之臂带,那是听命祖龙山庄号令的标志。 公羊牢脸色大变,霍然起身,眼前外面黑暗被火炬点燃,一拳殴在不系舟脸上,大骂:"王八蛋你敢耍我!" "耍的就是你个王八!" 不系舟啐一口血沫在公羊牢右颊,带着黑眼圈仍不改傲气:"嘿嘿,这次你还能推谁出去当挡箭牌?我告诉你……" 不系舟淡淡地对上他双目:"公羊牢你死定了。" 公羊牢甩开他,来回踱步,一脚踢翻五斗柜,发出巨响,他把脚从踩坏的木柜中抽出,指着谢慈:"这一切都是你策画的,你没看好这个傢伙,谢府的名誉都是被你搞坏的,你就是那个满手血腥的杀人者。" 谢慈无法辩驳的垂下头,靠在门边滑落,官薄飞看着不系舟,吞吞唾沫,公羊牢突然变脸,好像刚刚那狂吼殴人打坏家具的不是他,他亲切坐下,笑道:"外面那是何论才吗?她真是好看,看不出是嫁人的女人。" 官薄飞见他变脸如翻书,连发怒都显得过于疲惫无用,垂然气虚道:"你有病。" 不系舟断掌处血流一地,右半边血淋淋怵目惊心,在地上滚来滚去,把身体都染上血泥,背部细汗,喉结滚动,发出细碎的呻吟哀嚎,官薄飞用左手艰难的抚摸他的背脊想表示安抚安慰,不系舟浑身因剧痛发抖的厉害。 康当,铁鍊断成好几节,红光闪耀,看似砍在二人身上,却是瞬间斩落俩人束缚,公羊牢还未反应,一柄殷红如血、削铁如泥的长剑架在他颈脖,公羊牢不敢妄动,垂眼撇到剑柄刻着篆体"难平"二字。 "这位小兄弟好俊的剑法,在下听闻祖龙山庄何夫人手下高手如云,剑法最高是名黑衣剑客薛明河,请问是阁下是否薛大侠?" 那公羊牢语气变得十分客气有礼,像是寻常的地方仕绅,对武林之事略有耳闻,遇到名士时却显得很关心对方身分,在不系舟看来他真的很虚假噁心,像是一团棉花没有一点身为人的力道,那持剑的青年脸色冷峻,双眼透出一点夕阳落日的红光,瞳孔却印不出人影,身藏功与名的样子,那人出手点住公羊牢穴道,门边谢慈已先被点倒。 黑衫红剑青年语气阴暗冰冷:"在下何夫人之影,贱名勿论。" 好像多说几个字会死一样,等到一批人衝进来,难平剑与人已消失,不系舟露出深沉的表情,他从来不知道义姐哪时候收了一个满身鬼气的青年当手下,应该说,他知道义姐一向不喜黄泉鬼族,那难平剑就是黄泉鬼族之人,毫不隐藏,不系舟眼下疼痛得厉害,思绪被剧痛打断,有两名医生立刻帮忙他帮扎清理伤口,在掀开红布,裸露出齐平的断掌处,白骨和红肉看得让人退却。 两名医生很是专业,动作迅速取出消毒的药水倒在上面,不系舟发出震动屋瓦的响亮嚎叫,颈脖的秽物被擦拭,青筋明显的跳动,医生一个按住他不断出声安抚,磅一声,另一名医生连同药水被过于疼痛的病人踢翻。 官薄飞检查无恙后,四人被带出谢府,谢府朱漆大门外,一身紫衫,额间白玉额带,紫衫貌美女子,正是琴七王的妻子,"奇兵三英"之首离恨鉤何论才。 她见两名义弟落魄狼狈,翻下马上前关切:"二弟,小飞!" 不系舟躺在担架上,神色如常,一名医生摀住腹部显然被踢断肋骨,面容痛苦不堪,那断去的右掌里里外外遍寻不着,谢慈双目空洞,问什么都只是反覆说道"我做了不可饶恕之事"、"我想死"这两句,而那个无耻的公羊牢更不用指望,他满口无辜不知情,何论才看到不系舟断的是惯用手,尔后怕是难使"无墨笔",甚是心痛难受,握紧不系舟肩膀,眼眶泛红道:"二弟你受苦了,我绝对不会放过那贼子。" 打上麻醉剂的不系舟已经不在疼痛万分,恢復平时慢吞吞的神色,缓缓裂嘴笑道:"行吧,那我要开始练习用左手笔了。" 眼见不系舟身受重伤,还不忘调侃自身,自己怎能作苦,何论才用力点头,下人和医生把不系舟抬到大车上,远山日头乍现,金光四射,何论才命令眾人搜查谢府里里外外,号令群侠时,左臂黑色绑带飘扬,青龙象徵正道胜利的记号,她浩然站于眾人面前,身影像是高大的山脉,档住一切邪恶张扬,官薄飞楞楞看着她,何论才过于关心不系舟,才注意到官薄飞,歉疚的穿过搬运澡堂内铁锯、衣衫、麻袋的下人们,摸摸官薄飞的头。 "让你受惊了,我派人搬来浴桶,先洗洗,这身血腥很难受吧,不系舟会没事的,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医治好他,不必担忧,多掛心也是无济于事,你现在该好好沐浴休息。" 听到熟悉宽慰的语气,何论才不顾他身上腥味脏污,大力抱住他,官薄飞在谢府内的恐惧无助,被这个可靠拥抱冲淡,何论才很快退开摆手,示意官薄飞退下,公私方面感情都处理得宜洽大好处,官薄飞边走边除下衣袍,旁边立刻有人接手脏衣服,护送他上车薰香沐浴。 一名下人搜出"残月鞭",何论才吩咐清洗乾净后归还官薄飞。 公羊牢被四人压制,站在牢车打开的门前,有一人捧着一罐玻璃罐,里面注满"不朽水"可保尸体不腐坏,那颗被海水泡烂,浮沉其中的丑陋破损面孔便是打捞起来的邓正方,本来相貌就不怎样,塌鼻、牛眼、板砖脸、垂耳,被剁下受到海水泡烂,看起来更加不像人,像是混合而出的妖怪让人作呕,公羊牢知道这是攻心之策,毫不畏惧的迎向"不朽水"中丑陋人头,经过何论才身边时,低声笑道:"那东西你还想要的话嘿嘿……." 邓正方生前欺凌良家妇女,玷污的姑娘自縊,家属忿忿不平请求何论才主持公道,她才发现此人失踪多日,而邓正方生前为人詬病之恶,导致街坊邻居不想多谈。 那头颅太过惊悚,几名属下看不下去,谢慈非常配合的自己鑽进牢车,让人很是省心,不吵不闹,她坐在牢车最内侧,像是等待屠夫拉出的母鸡,窝在角落两眼无神,有人低声问这女人不会是吸太多五石散,神智不清,其馀女部属摇头不想多谈,对谢慈露出同情大于敌意的目光。 何论才神神色闪过一丝不快,压制的下人怒目推他一把道:"废什么话,快走。" 留下一批人搜查谢府,何伦才上马大领部下返回祖龙山庄,她黑瞳远远看向东首树叉间,浓如墨色的人影,那人腰间残阳如血的"难平剑"默默领命消失。 "夫人、何女侠!" 她回神,身后眾人驻马齐刷刷望着她,等候指示,何论才一向有大将之风,领导眾人之能,口条清晰、处事圆融、外柔内刚,即使在立场取得优势也会留有馀地,给对方阶梯下,不会得理不饶人,或是在弱势时用女子之身或啼哭或泼妇骂街,惹人不快心生厌恶,而寻常女子多是如此,佔上风时,表示女子更胜男儿,劣势时,又说男子欺压无理,何论才是不凡的女子,她可以凛然杰傲,亦可柔媚婉约,她有男儿的刚勇,亦有女儿的柔软,正派之士没有人不喜她。 唯一的遗憾,就是何论才太早被秦七王追走,何论才名誉太高太好,导致大部分年轻侠士都常常搞错祖龙山庄之主是秦七王,而非何论才,即使在公开场合被窃窃私语,什么"我一直以为庄主是何女侠耶,那个平平无奇的就是秦七王?"、"不会吧?秦七王长的太像打酱油的,他真的是孤芳楼神剑风流榜第一的剑神吗?不会是搞错了吧?" 或是说"你不想信秦老,应该要相信孤芳楼主,他绝对不会出错的。"、"这么能干的妻子,秦老真是上辈子烧好香了,我家偏生就是一头母老虎哀可怜啊!"、"嘘,小点声,母老虎靠近中。"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如此一来,即使秦七王好脾气的不应对不反驳不出面,不好堵住属下说舌,何论才与丈夫感情鶼鰈情深,她便不再公开场合配戴"离恨鉤",且总是换上粉色、淡红、淡紫、湖水绿等顏色温和没有强大气场的穿着,且总是亲自在外人面前替秦七王倒茶,让秦七王不忍她放下身段当一位普通主母,但何论才的谦卑退让的确消退不少贬低秦七王的风言风语,让秦七王更加感念妻子的深明大义。 武林正派为祖龙山庄马首是瞻,非是因为琴七王,而是这位女中豪杰何论才,导致武林人士只会称呼"何夫人"、"何女侠"不会称呼冠夫姓,而何论才也不会因此重女轻男,对待属下一视同人,何论才声望极佳,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属下们纷纷露出等待的目光,何论才转动手腕,调转马头道:"回庄!" 二十三、堂兄妹 雨,冰冷彻骨,眼,暮色火光- 黄昏- 那双眼睛过于炽热,或是那人长期螫伏黑暗,瞬间被火光刺眼,他想闪躲这份光芒,执伞的手一抖,云檀已欺近,破天剑已被扶摇拿去采石镇铁铺修復,云檀一掌劈掛掌击中那人胸口,对方踉蹌退开,提膝一计边腿踢开,云檀闪身右掌挡住下一波攻击,左仰拳打击下巴,那人右掌格档,云檀中途变换招式,拳成托塔,穿过两手一腿打击,快速往那人脸颊刷去,后者闪避不及,喉结被划过,一道血痕立现。 白影随之跟进,不让对方有喘息空间,只见对方在使出腿法攻击,云檀看穿此人善于腿攻,便切入中路用近攻打击破坏对方平衡,右掌压制左腿,一计盘肘再度击中对方间头,云檀刻意避开人体要害,那人亦看出自己落于下风,连连退开,但云檀更早一步预测对方动作攻势,总是能快速跟进,那人修练腿法替代拳法,被近攻立刻显露出无法抵御的前胸,云檀左手抓住他前衿,右手顶心肘使出,就在那人感到强近罡风扑面,他已预感鼻梁被打断之危机,那逑劲的臂弯停在他面容三吋出不动。 "为什么不下手?" "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晓,懒得揍你,走了。" 云檀收势,一甩湿漉漉的额前碎发,瀟洒踩着雨水离开,那人撑伞摸摸方才中招的肩头,若有所思,只见云檀背影一阵朦胧,接着一道寒光无声无息跟上,他想出声示警,随即又想,这不正是自己原本要求吗? 杀意、生死、雨水、呼吸- 可见到云檀那双明灭的双眸,那是人间的一捧火光,照耀无间、地狱、人间- 让人忍不住想要提醒他身后致命一剑- 剑端划破云檀背后衣衫,左上肩斜削右后腰,腰封脱落,云檀随即转身应敌,衣衫大敞,露出蜜色健壮的胸肌,而那一剑有所保留,未伤及肌肤,像是提醒他有攻击,云檀见来人持一柄雪白剔透长剑,来者相貌英俊温润,眉宇冷峻,白袍黑衿滚边,雨水在他衣带边上滚动,剑刃忽隐忽现,乃天池冰晶锻製,世间罕见,薄如蝉翼,落剑时,如泰山压顶,剑名"澡雪",人曰- 北冥酆。 "副楼主?你这是做什么?我手中无剑,你要杀我吗?" 话头刚断,云檀右手掌心触及冰冷事物,正是一柄中品长剑,重心配置在后,他挽个剑花,倒也趁手,他见执伞的人退到一旁观战,长剑对上天下名剑"澡雪",交战发出噹噹噹之声,不绝于耳,云檀与方才不同,被北冥酆逼得步伐错乱,北冥酆沉默对战,云檀被两人轮番上阵弄得很纷乱,且他与副楼主曾多次见面,那孤芳楼主个性疏懒散漫,云檀向孤芳楼买过几次情报,欠债不还,陋习不改,怎料想对方突然出动杀手(他只道执伞人乃是孤芳楼杀手)甚至不惜动用副楼主刺杀自己。 云檀退到墙边,浑身湿透,北冥酆浑身彷彿笼罩一层水雾,雨水在他周遭化成雾气,此人身影随着剑意翻滚杀伐,云檀渐感吃力,视线被滂沱大雨朦胧,他五感追不上北冥酆飘渺虚无的剑招,与五头蛟对战后的旧伤一阵一阵痛,云檀感到剑花撩乱,他没有想过这身藏不露的北冥酆,剑法藏得这么深,云檀提剑格档,澡雪轻如鸿毛,从他左腋下错身刺入,云檀左手剑指转掌,往剑柄瞬压,剑身半空画个圆,由下往上形成新月之势撩剑,又如凌空扬鞭嗖搜有声。 冰雨,温度骤降,屋簷串成珍珠滴滴答答,执伞之人观之心惊胆颤。 北冥酆持澡雪指着云檀胸口,剑尖刺入肌肤些许,血丝渗出,云檀成倒三才步,长剑距离北冥酆咽喉三吋。 "承让,现在可以回答我,你们至于为了那一百两追杀我吗?" 北冥酆自知云檀手下留情,也遵照孤芳楼主的吩咐,能杀便杀,杀不了便停手,不必枉送性命,不过舒芳川只是说笑,他早算出即便北冥酆动用杀招,致死不论,云檀对于颇有交情之人,决不会下杀手,所以北冥酆能大胆放手去打,在对云檀不利的情势下,云檀寧可自身受损,不愿伤及对手,北冥酆心里很佩服此人大器良善,刷收剑。 云檀不太指望一向寡言的副楼主能说出几个字,看向执伞人,那人很是不甘心道:"在下薛明河,且不论你向孤芳楼欠债多少,单凭阁下是公羊牢,在下就必须取你性命。" 云檀连忙制止:"你在说什么?我哪里是公羊牢?我姓云,单名一个檀字,外号孤山浮云……好啦我就刚刚想一个外号不行吗……." 北冥酆露出一脸"阁下实在很无聊"的表情,云檀见他如此熟练的摆出无言的神态,总觉得在他心里,自己和那个坑人的残废楼主搁在一块儿同类型了。 云檀道:"谁跟你说我是公羊牢的?是不是舒芳川?!" 薛明河一愣,那表情就是猜中了,他掏出画像,上面还有青羊观的地图,云檀的脸庞标记"公羊牢"三字,娟秀端正的楷书,正是舒芳川笔跡。 云檀凶光射向北冥酆道:"他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副楼主?你怎么能这样啊?怎么说我们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你如此对待我,实在让人心碎,嘘,你听。" 北冥酆一脸漠然,薛明河疑惑侧耳道:"听什么?" 云檀摀住心口跌坐道:"心碎的声音,我的心因为副楼主狠心背叛,正在悲鸣破碎成伤。" 薛明河瞪大眼睛,无法相信世上竟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武林中人都知晓,除了孤芳楼主,没有人想去调侃沉闷几乎是哑巴的工作狂北冥酆,这么无趣,一脸人生没有快乐过的男人,面对云檀浮夸的表演,终究勾起唇角,露出靦腆的笑意。 云檀显然很满意逗笑北冥酆,或许这人笑点本就不高,薛明河心想:"不是吧?此人风流成性的传闻,连男人都不放过吗?就算副楼主没有我英俊无儔,酷炫狂霸,但都是带把的,这样也要????" 雨中有人靦腆,撇头垂眼,有人衣衫不整,裸胸露背,有人执伞戒备,如此奇奇怪怪,不知所云的诡异画面,出现在庄重严肃的青羊观,此刻,粉衣红裙的小姑娘撑伞拾阶而上,撞见三人一时诧异,薛明河眼眸发亮,立刻喊道:"旃檀。" 旃檀咦一声,喊道:"堂兄?!你怎么会在这?" 二十四、准神医和雷霆腿 客厅内,云檀、北冥酆、扶摇、乐天、旃檀和祖龙山庄雷霆腿薛明河等人齐聚,扶摇下山去取修復完毕的"破天剑"交还给云檀,外头雨势变大,傍晚,云檀眼神盯着薛明河道:"正好,你可以把这位女神医赶紧领回家,我虽然没钱,但礼貌不可少,谢谢这几日令妹细心照顾,让我在她发表人生哲理的期间,照顾在下的身心健康。" 薛明河想:"这人说话当真毒,我堂妹好心医治你,听听说的这是人话吗?明摆着嫌弃我妹妹聒噪。" 旃檀道:"我就是讶异你居然追到这来了。" 薛明河道:"我听说伯父、伯母、堂姐都……唉,公羊牢那奸贼害死伯父之仇,我必讨还,我担心你被人追杀,你行踪隐匿,我只好去孤芳楼询问,怎料那楼主给错画像,让我把云大侠认成公羊牢,实在不好意思。" 云檀一脸没有想接受他道歉:"你们一家是排挤公羊牢嘛?他在河北黄家、河南邓家、淮南谢家犯下重罪,这十几年来,这三家族凭空消失,前天祖龙山庄的何女侠带大队人马抓住在谢家的公羊牢,七天后要公开审判,副楼主,我说你家楼主到底多散漫啊?这风口浪间的把我认成公羊牢,我走出采石镇会被武林正道追杀耶,这种卖给别人的情报要精准细微在确认啊。" 北冥酆面无悲喜,甚至不想解释为何认得云檀,还攻击他,云檀也不想过问这种细节,反正北冥酆杀不了自己,云檀想大概是欠债不还,舒芳川让副楼主趁机修理自己。 在场最激动的躁动狗乐天大为吃惊道:"所以说那个和穀梁昭合称死咎无谅的大恶人公羊牢,是你大哥?!天啊怎会如此……" 扶摇惊讶是在于:"你没看出来吗?" 他以为在他叙述莫问期和云檀过往的交情故事时,乐天就能猜出其中深意,扶摇见到旃檀时,脑中已把公羊一家自焚之死,与消失的小女儿尸体做连结,焚毁的住宅内,村民没有找到公羊旃,而从小被家人送到中原学医,名气不大医术却出神入化,年纪轻轻医学研究深入的女医生,和眼前的旃檀实在相似,扶摇观察到在提及莫问期与死罪穀梁昭的关係,旃檀无法完整掩盖内心的波动,难免偶尔透露出痛楚的情绪。 眾人一阵沉默,康当,拔出破天剑,云檀观察雪亮剑身,伸指抚摸战友,忽地大喊道:"搞什么啊!?" 北冥酆、乐天、扶摇、薛明河被他惊的一跳,旃檀只是斜睨,五指在扶手上轻敲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为什么上面有沉广龙铁舖的标记啊?扶摇你拿回来时没看到吗?" 乐天伸长脖子,那繁复雕花护手上方剑刃,被铁铺由上往下刻着"沉广龙剑铺"五个字,云檀嫌弃的挥动兵器,像是要把这难看的字给挥掉,扶摇观察后判断,"这家铁匠师傅修復兵器技术是中原最好的,他老人家习惯经手后标记,以后再坏了,拿回去可以打折。" 云檀跳脚道:"谁要打折啊?!谁要他标记了,这是我的剑,他凭什么在上面刻字?!" 北冥酆开金口,嗓音低沉带着迷人的磁性道:"云大侠可以可虑拿给楼主修復,楼主对兵器颇有研究。" 云檀翻个白眼道:"得了吧,我还欠你家楼主不少钱,你家楼主到底有什么不会?是加入神机明路还会铸术,你笑什么啊。" 听到云檀说到"你家楼主"让北冥酆心情大悦,觉得很有归属感,露出靦腆笑容,旃檀道:"孤芳楼现在还开铁铺啦?" 薛明河配合堂妹道:"他们啥都卖,歹(坏)年头,看来孤芳楼主很缺钱。" 乐天道:"什么都卖吗?那个孤芳楼主很厉害?" 身为孤芳楼主拥护者之一,旃檀当仁不让道:"那是,孤芳楼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文韜武略……." 乐天忍不住打断她道:"我听说孤芳楼主不会武功,这可不会是文韜武略。" 北冥酆提到楼主就来劲:"楼主不会走路,他残废。" 力挺堂妹高论不问对错的堂兄薛明河道:"乐天兄,孤芳楼主残废,但身残志坚啊,他对往来今来的剑法、掌法、拳法、刀法、枪法等等武道精通,且处事圆融,为人热心,武林中男女对他都很是崇拜,乐天兄可以考虑加入孤芳楼,有幸瞻仰孤芳楼主的盛世容顏儒雅雄风,便是一生一世不愿离开孤芳楼,只愿留在孤芳楼主身侧。" 雷霆腿薛明河说一句,北冥酆就不断点头,很是赞同,云檀见薛明河当着自己面挖墙角,回剑入鞘:"停,且不论那舒芳川整日像是残废躺在床上装植物,武功奇烂无比和没武功差不多,就只是会动嘴皮子让别人帮忙卖命的懒猫,雷霆腿你这样无理取闹的讚扬不存在的优点,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副楼主收买了,到处替孤芳楼招人,乐天,你别信雷霆腿的话,江湖谣传通通不值一哂。" 乐天喔一声,心里对那孤芳楼主充满好奇和响往,提及孤芳楼主,冷峻寡言的北冥酆才会开口:"我认为雷霆腿说得很是精准,莫忘你还欠孤芳楼不少钱。" 云檀将破天剑横放大腿上,"欠就欠唄,有道是今生不相欠,来世还要再见,反正你的薪资又不拖欠,怕我这点钱,而且这两码子事,你们蒙骗我乐天小弟可不行,副楼主你什么时候能改改对舒芳川盲目至极的崇拜爱慕,别把那种夸张离谱的爱人歪风带到神圣肃穆的青羊观。" 扶摇一手支着额角,"这是真的,副楼主,贫道对孤芳楼主几面之缘不好背后道人是非,你这般浮夸之语,造成对楼主缘慳一面之人误解,恐影响乐天心智,顺带一提他心智年龄大概八岁。" 乐天问道:"什么叫缘慳一面?" 没人理他。 旃檀和薛明河噗一声笑出来,北冥酆不予置评冷哼一声,往后靠,乐天抓抓脑带道:"心智年龄是啥?是另一种年龄的计算方法吗?" 云檀慈爱的像个老父亲,摸摸乐天脑袋道:"你不用知道,没关係的,你这样就很好。" 旃檀道:"是说,十五日要公审公羊牢,武林正道名门都会前往,我想可以去看看。" 薛明河立刻道:"旃儿想去当然好啊。" 云檀道:"你们堂兄妹赶紧和我分道扬鑣,我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乐天道:"大哥有什么要事?" 云檀没好气道:"你掉线啦?我还要去找凌霄三诀,明早离开,各位我就不奉陪了。" 旃檀道:"你还没付诊金。" 云檀两手一摊无赖道:"我没钱,有钱也不给,我又没请你医治我。" 旃檀双手抱胸道:"堂堂云大侠竟敢耍无赖。" 薛明河立刻配合道:"就是,你是不是男人啊,看病付钱天经地义。" 云檀退开一步,语调阴阳怪气道:"公羊牢的小妹还敢出现在眾人面前,莫问期难道不是最好的例子吗?还是需要我帮忙告诉何女侠,那个剁了她二弟右手腕的杀人者,就是这个不会武功瘦弱可欺的小姑娘,雷霆腿有时间在这和我比划,趁早在那些正道发现你俩之前快点离开是非,功夫这么差,除早横死街头。" 乐天听不下去喊道:"大哥。" 薛明河杀气陡升,紫光雷电环绕周身,扶摇和旃檀听出云檀话中含意,云檀的意思是要薛明河带旃檀离开武林,以免下场和莫问期一样,扶摇暗自叹息,那个曾经温柔待人的云少侠,那份风趣幽默善解人意,早就和师兄尸身一同沉入江陵,不復见。 云檀右手拇指摩擦破天剑柄,薛明河右腿开步,身子微往后倾,屋内雷霆白光互相闪耀缠绕,扶摇道:"两位还请住手,请住腿,小观经不起两位大仙相斗,请移驾山下决斗,另外,天色已晚,贫道准备素斋,各位不介意可留宿一晚,明日在各奔东西。" 云檀撇扶摇一眼,左手一拍剑鞘:"行,乐天明早我们出发,预祝你们兄妹俩一路逆风再也不见,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薛明河收腿忍不住道:"有人说过你口德很差吗?" 云檀走到门边头也不回:"有啊,不过他不是人。" "你!" 旃檀踮脚尖,伸手拍拍堂兄的肩膀:"算了算了,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贱,希望他的剑法有他嘴上功夫一半好,别还没找到凌霄三诀就枉送性命。" 薛明河嘘口长气,虽然明白云檀讽刺的是对,但转念想,何女侠是他上司,无论如何都不会任人对属下动手,何论才公私分明,当年穀梁昭一案,祖龙山庄在场属下,是唯一不派人对莫问期动手的,莫问期被斩断右手双足而惨死,薛明河听回来的同撩叙述,何论才还特意询问他们有没有起鬨动手,同僚都很是遵守何论才的命令,只有观看没有动手。 有一座大山靠,他亦不想拂逆堂妹,道:"旃儿想去看公审,明儿堂兄陪你去。" 旃檀晃着他手臂撒娇道:"好~还是堂兄最疼我。" 云檀大步流星步出厅堂,耳力还是很好的,听闻不屑一哼,屋内北冥酆起身报拳道:"孤芳楼尚有不少公务母务等待处理,先告辞。" 扶摇道:"公务还母务?你家楼主真会寻人开心,深更露重,石阶湿滑,请副楼主夜归一路小心,保重。" 北冥酆点头,拂袖离去,翩然如鹤。 二十五、狭路相逢勇者胜 夜晚的竹林,本该赶回云南孤芳楼处理公务和看看楼主有没有因为懒得起床吃饭饿死,北冥酆提气奔走,白衣猎猎,穿梭在月下的竹林,只闻东首下山道路,细碎步伐沉重的脚步声,他飞身立于竹枝上俯视,见一穿着洗旧长袍,手肘和膝盖几处打上补丁,头戴黑色书生帽脚踏草鞋的书生,背着书厢蹲在路边,北冥酆神色一动,翩然落下,身姿灵动好看,如鹏鸟收翅。 书生见突有一人白衣胜雪,背后掛剑,藏蓝剑穗晃动,那人一双眼睛内似有星子蓝海,深邃孤冷,书生揉着腿道:"唉阿疼死小生了,下山拐到,这位壮士能否扶小生下山?小生脚踝疼得厉害。" 北冥酆下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眼神闪过一丝无奈,最终主动取下他背上的书箱,皮绳掛在左臂弯,背对书生弯腰,那书生正是"摘星公子"乔谦之,他很不客气地爬上北冥酆厚实的背,贴在他身上。 "真是太麻烦副楼主了,你应该知晓小生是谁,毕竟摘星公子这个名号算挺有名的,而且你在孤芳楼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北冥酆一路安静背喋喋不休的摘星公子下山,他身负一人提着书箱,步伐稳健,乔谦之絮絮叨叨说着他在路上遇到一大群人,是独颱门的舒洁和几个小囉囉,他们似乎要去会稽观看公羊牢的公审,沿途不少武林正道宗门都要前往,乔谦之说他接到一个口信要转达给北冥副楼主,那送来口信的人说北冥酆在青羊观。 "还好小生没有错过你,否则又要绕回去孤芳楼白跑一趟,你怎么都不说话,是小生语气过闷让你想睡觉吗?" "不是。" "你一路好安静,是不是小生太沉?歇会儿吧。" "不沉,不必。" 乔谦之突然觉得这对话很曖昧,怎么能这么冷俊的说出这么直白深情的告白呢? 乔谦之环住他颈脖,在他耳廓放低音量道:"你怎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这么好?若被你家楼主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嗯?" 石梯原本陡峭,逐渐平缓,石阶相隔距离加大,两旁杂草茂盛,月光从疏影透出,北冥酆英俊的侧脸圈出一层温柔繾綣,高挺鼻樑,眼角反射湛蓝波光,他微微侧头,语气淡然道:"楼主交代什么?" 乔谦之见他撩不动,哼哼道:"他说你不必回孤芳楼,去会稽与会公审,喏,这是何女侠送去孤芳楼的昭罪帖,你代楼主出席去吧。" 乔谦之从北冥酆背上俐落下来,哪里像是拐到脚踝的样子? 昭罪帖,乃是正道对罪人公审前,请正道名门之首前来与会旁听的请帖,为了表示这场公审将是公开公正,照罪帖一出,代表发帖者已请动天下正道之最-仙海名峰依法审判。 漆黑信封,黑色边框的信纸,上面写了时辰日期地点,还有受审罪人公羊牢,当年穀梁昭一案,光明掌门自知内幕复杂,不愿请出仙海名峰,便未发昭罪帖,以至于百姓起鬨公愤杀死莫问期,北冥酆对此很是无法苟同,他是个十分坚持已见的青年,憎恨群起攻之的蛮横,当时他甚至放下手边卷宗特意和舒芳川谈论此事,一夜未回寝室。 舒芳川听他对莫问期的惋惜、对无知人群的愤怒、对穀梁昭的指责、对云檀感受產生不甘凄凉等等情绪,舒芳川偶尔插几句安慰开导,其馀时间让他发洩这场不公不义的制裁。 北冥酆捏着"昭罪帖",表情踌躇,乔谦之背起书箱,看出他面无表情下的波动,语气放软道:"你若不想,可传书回去孤芳楼,换其他门主与会。" 良久,北冥酆收起信,望着苍穹无星浓墨:"若仙海名峰之人,都是主张一体同罪的荒谬者,那世间公理正义,到底何在?吾谁与归?" 竹林沙沙,东风掀起两人衣带,乔谦之扶着帽子,耸肩道:"这小生就不知道了,小生猜想孤芳楼主望君走出云南,离开从小生长的孤芳楼,亲眼体会人间,体会北极之地、夏蝉冬雪、正道沧桑、人情两难,你就会知道,这世道太复杂,不是非黑即白,更多是无法一语明辨的灰色地带,儘管你总是孤标冷淡的独善其身,但麻烦总是喜欢找上怕麻烦之人。" 北冥酆深深扫他一眼,那眼神含着某种不好表明的深意,乔谦之笑道:"小生先走一步,会稽齐聚英豪,这场大公审可有看头了,必须去凑凑热闹。" 摘星公子步履飞健如雄鹿,独剩北冥酆一人往东行。 翌日正午,北冥酆露宿野外,早早起身梳洗,已快走到新始永安城,还有二十馀里,包袱内的粮秣告罄,饿了一晚,想着去城内买些包子,日正当中,走得有些发热,远远看到几个人,瞇眼凝视,他犹豫是否掏出眼镜,那人群和自己走同方向,八成也是要去会稽的正道侠士,他走上去,一时错愕。 树林间,只见八名大汉抬着华丽大轿,轿顶放置四面用雪白薄纱遮掩,四名仕女前后左右,双手捧紫龙汉玉香炉,散发出雅致香气,水声,举手擦拭身子,轿内之人似乎在沐浴?! 风动,北冥酆不禁侧目,他从来不是好管间事之人,更不是非礼勿视之徒,但此景过于奇异,他无法假装没看到,那八名大汉肌肉结实,扛着那大轿似也吃力,偶有几滴水珠溅出,他注意到一名仕女託着木漆盒,里面应当是乾净衣物,这么夸张?出门在外都要搞洁癖?! 除了那个男人,北冥酆想不到谁会出门还要沐浴,还移动式沐浴! "本少爷准许你狗眼瞧了吗?" 啊? 轿内之人语气高亢,甚是不耐,瞬间,一股水流射出,北冥酆未堤防,白袍沾湿,前胸水渍甚是狼狈,他皱眉退开,以为是自己档道惹对方不快。 "本少爷紆尊降贵问你话,你哑巴不成?不会回话吗?" 那人咄咄逼人,哗啦似是人站起的响动,北冥酆反手握住背后"澡雪"白玉剑柄,几名大汉停步,仕女立刻退开,看来这些属下很习惯这位大少爷常常临阵开战,大汉放下轿子,气喘吁吁满身大汗,薄纱被纤细雪白的食指撩起,细緻的脸蛋,凤目微瞇,银发瓷胎,浑身透着一股疏离冷淡,他从木桶中站起,手一挥,仕女手捧木盒开啟,白衣瞬间穿上,刷的系上腰带。 官薄飞一抖金鞭,满脸厌烦道:"喔,本少爷以为是谁,原来是孤芳楼养的齷齪家犬,你胆敢窥伺本少爷?" 北冥酆修养甚好,不想去计较何谓"齷齪家犬",家犬指孤芳楼主养的狗,只要自己和楼主牵扯一块儿,就算比拟畜生他都可以忍耐,但”齷齪”这实在让人费解,他一向自詡孤高正大,鲜少走动江湖,更不会无端惹事,乖巧省心到楼主总是期待他惹出点烂摊子,让楼主有点事干,"世间上最听话的义子"楼主总是语带婉惜形容他。 残月鞭危险刷过北冥酆右手臂,他微微侧身闪过,康当,清脆撞击,已抽出澡雪格档兇辣鞭式,"官宗主请住手,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抱歉。" 官薄飞心情欠佳,随口一个理由,长鞭招招致命,出手不留馀地,北冥酆无奈格档不想还手,那人越是紧迫逼人,嗖嗖,一鞭甩在他喉结,北冥酆吃痛,那血痕不深,但下手过于凶狠,若寻常侠士早被他打坏声带,北冥酆有些动怒,没想到此人如此无理取闹,看一眼便要人性命,当真莫名其妙出手毒辣。 剑锋晃动,凌空挑开四周鞭风,脚踏三才步,北冥酆震袖一招"拨乱反正"扣手档下金鞭,往后退一步,左手交剑劈下,官薄飞被强大浑厚的剑气压制,残月鞭虽灵动,但就在北冥酆决定反击那刻,已无法像初始如此嚣张进攻,官薄飞暗自大惊,北冥酆晶莹剑尖已架在官薄飞颈上。 此人难不成真是神剑风流榜第二名的神祕白衣剑客?! 好一个孤芳楼主,无耻之徒舒芳川,搞一场比剑,偏袒义子,不公不正,齷齪无耻,官薄飞内心大骂不已,性命受制于人只好暂且闭嘴。 "在下乃孤芳楼副楼主,请教阁下齷齪一说,从何而来?" 北冥酆微慍来自"齷齪"二字暗指楼主,他可以忍受无礼对待,但触及舒芳川的一切,无论如何都绝不退让,官薄飞咬牙道:"本少爷视力好的很,白衣掛剑,玉冠玉带,谁人不知副楼主?我问你,独颱门是你属下,是也不是?" 北冥酆收剑回鞘道:"是。" 官薄飞激动喝道:"他们四处散播我才姐……说她、她头发长见识短,一介女流毫无作为,三户家族无端消失多年,直至近日才抓到公羊牢,你们毫无作为背后詆毁人,不是齷齪无耻,那什么叫齷齪无耻?" 北冥酆面无表情,退开几步抱拳行礼道:"此番是在下管教无方,在下因招罪帖而来,定会登门致歉,孤芳楼属下纪律不严衝撞官宗主,在下代为道歉……呜。" 话未尽,脸上吃痛,金光闪动,顺势收回,官薄飞啐一口怒道:"辱都辱了,道歉有用,就不会用人自縊谢罪。" 对方突然出手一鞭当头砸下,好在北冥酆修为深厚,否则非当场天灵盖给击碎不可,他往后飞跃闪避,仍无法躲过偷袭鞭稍,摀住右眼下伤口,血泊泊从五指缝渗出,一道深深的横向口子打的他皮开肉绽,刺痛不已,他面无痛色,未发一点呻吟,残月鞭下的伤痕极难消除,那是战败的耻辱,所以说官薄飞此人个性难搞,任性妄为,下手更是狠辣不留情面。 大小姐又开始了,心情不好拿路人开刀,退离战圈的属下暗自想。 观战的汉子仕女对北冥酆深感同情,这位得体沉稳的冷峻青年,修养甚好,如若其他人遇上此番蛮不讲理,暗施偷袭的官宗主,肯定暴跳如雷找上何论才理论不可,尤其残月鞭哪里不打,偏生喜打人脸,实在极尽污辱。 "你各位眼瞎还是耳聋?不会动了?" 官薄飞一掌拍飞轿上木桶,木屑四溅,几根木刺钉在树干上,两名仕女赶紧将轿内水渍擦拭乾净,铺上软垫,官薄飞坐上轿子,大摇大摆进城,北冥酆一掌血腥,取出铜镜照脸,右眼下方眼尾到耳端三吋长长一道伤口,他吐口气道:"此人好不讲理,出手伤人,出口伤人,楼主有意放任舒洁,想来必有深意……楼主…….呼…….。" 独颱门为了独立改名在中原四处招人嫌,北冥酆虽弄不明白楼主深意,不过总想楼主心思无法捉摸,至少他绝对尊崇楼主的指示。 白衫滴到血跡,只好把外层雪纱罩衫脱下,用竹筒内的水清洗伤口,坐在树下包扎好后,贴上一块纱布,还好一些血滴在黑海滚边上,不然看上去更惨,对镜整理好自己,远处马蹄疾,各路群豪正往会稽聚集。 二十六、暗流鬼躁 "大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水陆到建业,再转南行。" 乐天嚼着肉包,"可惜惊风不在,不然我们骑马哗一下就到了,大哥你不是不去会稽吗?既然要去,我们和旃檀同行,路上有伴岂不更热闹,我先说,我讨厌祖龙山庄虚偽做作的氛围,我可不进去,我要去附近玩。" 云檀叼着狗尾草上下晃动,道:"随你,说不定你能救到哪家被流氓缠上的美人,雷霆腿上头老闆是何论才,那个女侠的声望可比肩仙海名峰,啊我说错了,应该说,何论才年轻时在仙海名峰待很长一段时间,是发生那场大战后,他离开仙海名峰,嫁到祖龙山庄前的事。" 初生之犊乐天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云檀想着左右路还长,不如趁机给他科普科普武林知识- 何论才出生在仙海名峰,那是个混乱杀伐的黑暗时代,中原武林和黄泉鬼族征战百馀年,难原曾经全部被鬼族佔领统治,后经过大大小小上千战役,中原人夺回不少领地,牺牲数以万计的侠士,到上任鬼王统治期间,他将鬼族转而埋藏地底生活,併用禁制结界封闭与中原的通道,两国因此安泰平静几年。 后鬼族曾经散落中原各地的族人有的和中原人结婚,有的离开中原到更遥远的海外,经过辗转,现在中原定居鬼族多是半人半鬼血统,像是雷霆腿的母亲就是当年上战场被薛家俘虏的鬼族战将,薛明河的父亲战后释放鬼族俘虏,还爱上这驍勇善战的奇女子,所以薛明河有一半的鬼族血统。 在说说何论才,她是仙海名峰"碧血丹青七圣贤",经天该的小师妹,当年他们可是武林偶像啊,多少男女侠士梦中情人,理想中的对象,一生追求的目标,仙海名峰的大师兄是现今依旧赫赫有名、斩奸除恶,大圣大贤,逢乱必出-北落师门步天歌、二师兄千里快哉风经天该,后面几位在和黄泉鬼途对战时纷纷殞落,最有名的就是现在的顥苍君和经天该,他俩感情可好了,个性互补的关係吧我想,顥苍君刚正不阿,严以律己,为人严肃不苟言笑,经天该则是幽默风趣,交友广阔,当时何论才和二师兄经天该是一对神仙眷侣。 乐天挠挠头,云檀眼神落在他腰际配剑上,虽对于乐天身世已猜到八分,给足面子也不点破,道:"经天该人称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他和何论才的配剑便是取做浩然和快哉,对于你的配剑,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乐天欲言又止,为难道:"这我真不能说,大哥抱歉啊,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听闻,总有一天,我会知道这柄浩然剑,并你也会知晓我与剑的来歷。" 云檀难得听乐天如此正经八百,哈一声捶他肩膀道:"少装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现在这种剑地摊都卖,什么无敌剑谱、椅天剑屠龙刀啥的,哪都买的到,我看你这一把十两买的,要听不听?!少打断我行不?" 乐天连忙道:"听听,大哥请说。" 难原边界发生桶尸案,经查后是幽冥王准备重返中原的阴谋,在经天该和何论才对战幽冥王时惨败,据说经天该断后,护住爱人何论才逃出黄泉国求救,等顥苍君赶到,经天该在返回仙海名峰路上断气,悲痛欲绝,无尽打击后,何论离开仙海名峰,同时间,顥苍君和幽冥王于彼岸花道大战七天七夜,浴血奋战,不死不休,此战经天撼地,旷古未有,终究邪不胜正,顥苍君奄奄一息,被经天该的徒弟经天明救出黄泉国。 经天明传顥苍君之命,任何人不许杀害伤害、俘虏凌虐、监禁施暴,或以任何形式破害黄泉鬼族之百姓战虏,中原武林感念顥苍君一人匹敌邪恶,将他当成人间救世主信奉,尊崇口諭,不敢违背。 乐天满脸心神嚮往,棕色眼眸展现穀雨后的山川湖泊,发出闪闪动人的黄金色泽,盎然生机,他语气充满佩服,"顥苍君真的好伟大,大智大勇的大英雄,他真是我的偶像,哇,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偶像一面?要他签名也行,真的好棒啊,我一定要努力,成为能仰望他的人。" 云檀司空见惯的拨刘海,指着斜前方一处村落口,榕树下的蓝瓦灰墙庙宇,道:"你现在就可以进去仰望他。" 他瞪大眼睛,云檀吐一口气道:"我想你定不知,民间很多寺庙供奉的降鬼大帝就是顥苍君,有些墙面的浮雕有他脚踏恶鬼,手持北落师门斩杀幽冥王的画像,还有不少有鬼族血统之人会拜降鬼大帝呢,世间的事很不好说吧,今天你杀我的祖先,明天我还是拜你,求武艺精进、邪祟不近身,唉啊,你慢点,喂!阿呆要先洗手啊。" 乐天雀跃不已,兴奋异常,三步做一步衝进去,被云檀拖出来洗手,在捻香跪拜,寺庙供奉的主神是降鬼大帝顥苍君,神像庄严高大,贴满金箔,威严正气,一手背后,一手持神剑"北落师门",广袖宽袍,八卦鎏金冠,腰际垂掛法正环珮,身姿如山高大。 乐天跪在地上诚心拜了拜,祈祷一大堆,说什么保佑哪个朋友亲戚身体安康,保佑他能成为大侠,武艺速步神速,自己像顥苍君一样斩奸除恶、果敢英勇的大侠士。 云檀斜靠在供桌边上,端详降鬼大帝尊容,摸摸下巴刺刺的短鬚,"怎么雕的这么老气,是了,如果太帅,八成变成月老庙了。" 午后几名年轻的剑客,穿着校服诚心跪拜磕头,捐了香油钱离开,乐天磕头很大力,把身上银票全奉献了。 云檀注视右手掌心,那条黑色的鬼气已经消散,但他震惊的是,为什么和副楼主对战时,两人对掌,他可以很明显感受到黄泉鬼族皇室血脉才能使用的"皇伦业火"? "皇伦业火"当年可是幽冥王的拿手好戏,曾经一次烧伤仙海名峰和武林正派联合大军一千馀人,那业火可随意控制,燃尽魂魄,灰飞烟灭,残忍至极,数十年前,经天该的幼徒经天明就是差点被烧死在"皇伦业火",经天该以自身之能强行吸收经天明经脉业火,内力大损,功体仅剩三成,就是因此,后对战幽冥王才会无力抵挡重伤不治。 云檀当时年纪尚轻,剑法青涩,经歷浅薄,潜伏救助即将被做成桶尸的百姓时,被鬼兵抓住,逃亡途中十分倒楣撞上主部队的幽冥王,差点丧命,顥苍君横空出世神救援,当时云檀心生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那游走全身无法控制生命流逝的"皇伦业火",破坏功体、扰乱神智,就算倖存,多数人几乎都被业火烧坏脑子,痛苦不堪,在自焚前先自縊而死,此邪功古老无法可破,重创越深,死前承受痛苦越大。 云檀不明白多年后,在这海清河堰的靖平盛世,为何他再度体会到北冥酆唤回的恐惧? 为什么北冥酆能释放出"皇伦业火"? 若当年不是顥苍君极时救援,云檀早就重创痛苦而死,他深深明白"皇伦业火"的运用与中招后果,这是皇族血脉天生拥有的保护功法,任何人都无法夺取,当事人亦无法根除,北冥酆那掌并非自主运用,像是长年被一股极其深不可测内力封印压制,而北冥酆自身不经意衝破这层桎梏,他知道体内有股天生的"皇伦业火"吗? 以副楼主忠诚到愚蠢,正直到弱智的个性,八成不知道舒芳川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就算起疑,只要舒芳川满口谎言胡诌一个破烂理由,还是那种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的草稿藉口,以副楼主对舒芳川无脑的盲目崇拜,定是相信,若出自他人之口,北冥酆才会怀疑真偽。 但我从未听闻幽冥王有过皇后妃子,他只有一个妹妹妲妃,和中原男子苏安岁私奔生下苏纪年,对了,那孩子有没有安全到祖龙山庄?算了,去有想到在问问。 或是幽冥王百年大战期间有过孩子,他为保全子嗣,定不会走漏消息小心隐瞒此事,那孤芳楼主呢?他肯定是知道的,这个邪佞老狐狸,满腹坏水的贱人,坑我不说,最好别连自己义子都计算,不然我打爆你下面头! 握紧拳头,捶在粗糙的石柱表层,他想着,北冥酆体内有"皇伦业火"这事恐是阴谋,顥苍君多年未出关,是谁在操纵局势? 幽冥王定有与之相关之人,成为暗流潜伏中原伺机而动,沉尚书府"锦锻红匣"无故失踪、凌霄三诀出世、"皇伦业火"再现,是了!舒芳川用副楼主提醒我幽冥王将再出难原,鬼族皇室尚未死绝! 他冷汗滴落脚边,舒芳川深居孤芳楼,消息比任何人流通快速,他知晓某些暗流准备行动,他刻意让北冥酆动用全力与我交手,非是要杀我,而是要提点我,曾经的祸世之主,将浮出檯面,阴谋家是谁?暗流是那些人?何论才和公羊牢是否有关联? 云檀思绪飞转,他调整面部情绪,重新露出痞笑,怕被暗中势力察觉舒芳川带来的警示,更不能让阿呆知道,他根本不会说谎,没准很快被大卸八块,镇定,既然舒芳川察觉什么,至少他现在是友非敌,去祖龙山庄必须先暗中调查公羊牢,他监禁、杀害、分尸三个家族,绝非偶尔,何论才在盘算什么? 乐天囉嗦的祈求完,把他朋友家族三百多号人名念完,云檀都在寺庙内外溜达好几圈,乐天才满脸愉悦的下阶梯,"我的偶像真是超级帅的,大哥我们一定要成为和他一样大圣人。" 云檀敷衍揉乱乐天的棕色头毛,随意笑道:"哈哈,好好,你加油,少侠,我看好你喔~" 乐天一路上都缠着云檀说顥苍君的神蹟英雄事,等到距离会稽八百里路遥,云檀已经逼迫胡编乱造,他开始后悔自己多舌,路上被乐天这满脑子大侠梦的阿呆缠到要发疯,连顥苍君一岁时包尿布,还不会走路就会使剑的鬼话、顥苍君出生不哭不闹,小名默君、顥苍君会一边吸奶嘴,一边默出道德经、吐奶可以预测明天出彩虹的肖话都说尽,乐天每晚睡前还要复习一遍,云檀这辈子都没遇过这么阿呆的小孩,青年? 不,这傢伙智商绝对只有三岁! 看着整天满脸幻想自己能和顥苍君并奸除魔的乐天,云檀翻个白眼,下次绝对不要再说什么英雄故事,真够傻的,阿呆才信! 二十七、祖龙山庄1 会稽,祖龙山庄- 九层懺罪塔内,铁牢悬空,里面一人除去衣物,颈上扣上铁环,两条手腕粗铁鍊延伸至牢外,钉在左右两边的墙面,那人腰际还有一块黑色遮羞布,三方墙壁,面朝悔过道,悬空牢笼下方是十几盏照世灯,意在照亮一切,让罪恶无所遁形,期望罪者能醒悟己过。 只见两名仕女穿着大红大绿,活像圣诞树,惹目招摇,看守九层懺罪塔禁制牢门的守卫,满脸诧异,喝住他俩道:"止步,不可再往前,你们是谁?为何在四周徘回,速速离去。" 大红蕾丝绣花袖的女子扭腰靠近,举起饭盒道:"哎呀,小女子奉何夫人指示,在公审前给罪者吃最后一餐,守卫大哥,你别这么兇,你看看,吓到我小妹了,小妹别怕,过来点,站到姐姐旁边来。" 穿鲜艳大绿蓬蓬裙的女子畏缩站到姐姐身后,两名守卫狐疑对视一眼,大红蕾丝绣花袖的女子掩嘴笑道:"别再对视了,给,我们还有多准备一些酒菜,慰劳两位大哥,小妹别楞着,拿给守卫大哥检查。" 守卫见是庄内常见的寻常仕女,对方姿态很低,但他俩仍有些戒备道:"打开饭盒,我要检查,两个都打开。" 另一人用筷子翻菜,一盘盘翻,连白饭都倒出来再装回去,原本摆盘被弄乱,酱汁乱喷,"你俩叫什么?" 大红蕾丝绣花袖的女子大方道:"小女子叫娉婷,是伙房帮厨,我小妹新来的,有些怕生,小妹别怕,跟守卫大哥自我介绍一下。" 娉婷推推绿衣女子,"我…..小女子叫….." 守卫皱眉道:"你说什么?大点声,听不清。" 绿衣女子唯唯诺诺道:"我…..小女子叫…...叫、叫这个,如花。" 守卫:"…..." 娉婷:"…..." 守卫和娉婷心想:"…...好俗的名…..." 如花将检查过后的两个饭盒装好,娉婷道:"这是我们多准备给守卫大哥的,辛苦了。" 守卫打开三层铁牢,一人走向门边设置大理石砖台,上面放置一透明机关盒,里面三个一尺半沙漏,他将木柄转至上方,对应盒内左边沙漏倒转重新计算,"你们时间有限,快去快回。" 娉婷拉着如花一同进入塔内,过半晌,黑衣剑客满脸紫气,双眼如苦水深渊,自带寒气前来,两名守卫立刻单膝下跪,"属下参见苏少。" 自被徐良缘送回祖龙山庄,苏纪年一夜变化成成人,体内半鬼皇气觉醒,那一幕父亲苏安岁心口突出的利剑,倒下身躯时的沉重,崩塌他对世间仅存的期盼,何论才在这段难熬黑暗彷若难以捉摸的灯亮,时刻关怀照料,礼贤下士般的谦容,很快让这无可依靠的半鬼之子,成为暗夜心腹。 苏纪年被何论才极为看重,他是自愿隐匿黑暗的剑,何论才不想屈就他,特意拔高他地位,命人必须尊称他"苏少",对苏纪年犹如义子,自从父亲苏安岁在心魔迷雾中被云檀杀害,内心与外表始终被仇恨的阴影笼罩,得到何论才好心收留,对她更是忠心不二,并发誓终有一天,必手刃云檀。 苏纪年亮出传令牌,无视二人不发一语步入塔内,两名守卫低声道:"什么嘛,不过是鬼族混种,说到底,还是一个杂种,嚣张什么!" 守卫见苏纪年背影消失,关上牢门抱怨道:"就是,装的很可怜骗取何夫人同情,实则根本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得到崇高地位,现在可好,杂种都能命令我们办事,何夫人人太好了,真的什么烂货都养着。" "苏少,笑死人了,不过就是一个杂种。" 苏纪年步上最高层,七弯八拐,墙壁上每隔十步有一火炬,和想像中的牢笼不同,里面打扫得很乾净,且没有任何刑具,只有寻常的铁鍊、铁槌、钉子、搜神镜、迷谎机等等器具,是徐良缘发明出来协助调查罪者供词真偽的机甲器物,这些为了审讯研发的產物,大大降低凌虐罪者,何论才曾大力推动各门派尝试利用,可惜大部分人对罪者,充满仇恨愤怒,多在牢笼中以私人怒火动刑,那些罪者往往无法支撑到审判之日,便死在纠缠不休的相杀愁苦中。 苏纪年满脸阴沉,寒气逼人,立于悔过道最前端,仰面看距离十呎的铁笼,旁边有一绞盘练,按下机关,牢拢底部会升起应接台,连接悬空牢笼和突出木道的空隙,另一道是悬空绳索,专门提共三餐及所需之物,悔过道那端的人可以把要送的食物放置在竹箱内,用绳索送到牢笼中,公羊牢坐着喔了一声,"你好啊,苏少。" 苏纪年道:"东西呢?" 公羊牢道:"什么东西?我现在一丝不掛,你觉得我能放什么东西在身上?还是你特意想瞻仰我的大宝剑,想看吗?别自卑喔~" 苏纪年漠视对方低俗言语,道:"你不会把东西放在身上,藏在哪?告知地点,留你全尸。" 公羊牢转动头部,带动铁鍊,康康噹噹回音阵阵,道:"不是留我一命喔?那我不说了,你不会想私吞吧?这么积极让我很害怕啊。" 苏纪年道:"这么多年,三个家族凭空消失,数十条人命,你还想求一线生机,未免可笑荒唐。" 公羊牢无所谓道:"那好,大家都别想拿到,天大地大,你自己慢慢找去吧。" 苏纪年脸色如浓墨,开口道:"血衅嗜魂精铁在哪里?别让我说第二遍。" 康当,声未落,剑已出。 难平剑插在甬道口,一大灰耗子背上,贯穿钉入石砖,力道狠准。 公羊牢康康伸手拉扯晃动颈部铁鍊,笑的阴阳怪气,"这么明目张胆的讨,不怕给人听了去。" 苏纪年拔剑,踢开老鼠:"比如说他么?" 公羊牢打定这人决计不会杀自己,至少在问出血衅嗜魂精铁之前,他好整已暇的坐在冰凉的悬空牢笼,两手支撑身后道:"你的主子是他对不对?是他要你来讨精铁的,把你们的计画告诉我,我要加入你们,抱住我的小命,还有对这个该死的武林正道做出一点回报。" 苏纪年道:"回报,还是报復?" 公羊牢目露凶光道:"我要把那些追击过我的人通通杀光,他们的家人朋友,一个都不会放过,竟敢轻视我,敢看不起我,这些人通通该死,去他妈的武林正道,让人噁心至极。" 此人作恶后首先怪罪曾经追击他的正道人士,人品之恶劣卑鄙,实在让人无法原谅。 甬道尽头,上面二十尺处,有块向内凹的内室,提供以前工匠休憩,另一端连结到轮轴动力室,第九层整层都是巨大的缴械、护桥、轴轮、齿轮、桥版等等,主要提供第八层悬空铁牢的缴械动力来源,还有各层牢房的食物运送、灯火明灭等等。 苏纪年与公羊牢未察觉上方两道人影窃听,那身穿绿衣的姑娘寻思,看着他随时要衝上去了解公羊牢的架势,红衣姑娘连忙压着他的背脊,不让同伴有所动作。 苏纪年对他的大业毫无兴趣,"随你,不过你要是打算要胁他,我会立刻杀死你,你敢造谣伤害到他名声,我会杀死你,所以,除了当黑暗中的影子,你一无事处。" 公羊牢瞪着他,沉默一会儿,显然下定决心。 "可以,不过我要一份他的亲笔书信和随身信物,你们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以暗中把血衅噬魂精铁给你,还可以帮忙找寻锦缎红匣的下落,我已从姓谢的那边打听都,东西落入光明派手中。" 他正在为了活命释出筹码,他知道只要仙海名峰的人一到,审判开,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苏纪年道:"我会稟告那人。" 公羊牢听出转机,松口气,扭曲笑容对着分不清是黑暗还是背影喊着:"哈哈好啊,那就劳烦苏少,我期待我们变成同僚。" 若有人能看到,苏纪年此刻满脸作噁的离开。 那表情几乎要吐。 "如花"缩回缴械房,拉下隔音布,娉婷已垮着脸,低沉的嗓音立刻显露原形。 "传令牌是只有祖龙山庄的亲信和家族中人能得,你这几天与我未曾分开,我料你没有那个头脑偷出令牌,腰配浩然剑、武学阳刚纯正、标准中原口音,一剑无敌乐天。" 乐天穿这女装被云檀居高临下审视,目光如火,透射他五脏六腑,让乐天瞬间缩的很小,被云天投射的影子笼罩,背脊贴着墙壁不敢妄动。 云檀揪着他蕾丝滚边,一字一句道:"你是祖龙山庄少主,秦七王和何论才的独子,乐天少主!" 二十八、祖龙山庄2 咔达、咔达、咔达........ 齿轮与滑轨之间的润滑油不足,发出碰撞细微的声响,室内昏暗,墙壁两侧各有三盏气灯,显然染料用尽,或是被云檀震慑的高压熄灭,乐天像仓鼠团在隔音布下,可怜兮兮的想狡辩......想辩解什么。 乐天道:"我只是怕你因为我是祖龙山庄少主,就不想和我往来,我很崇拜大哥,行走江湖这几个月来,好多人都说当年神剑风流榜第二名的白衣剑客就是孤芳楼副楼主......" "可我不信,当年,那个副楼主我是没有见过本人,可我不信一个盲目无脑崇拜孤芳楼主的人,会是第二名,我觉得是你啊,我一直都觉得在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剑是大哥。" 云檀眼中狠劲消退,缓缓放下手,此刻面临巨大威胁,乐天还没忘记他叮嘱做出女儿家的举止,拍着"胸脯",这种行为让他哭笑不得。 云檀道:"北冥酆是舒芳川唯一心腹,就算被排上榜也不意外,他喜穿白衣,神剑澡雪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剑身锻造之美,就是这个形象给他第二又没什么,你这么介意做甚?" 乐天道:"以前我看书上记载,仙魔大战那会,仙海名峰的神仙偶像顥苍君请求孤芳楼主协助难原对抗大坏蛋幽冥王,孤芳楼主为求生机,拒门不应,顥苍君登门请见,那个什么号称谋略无双的楼主都不应,这种自私自利的男人,跟着他的人,都不是好人。" 云檀看着他义正严词,棕色的眸子盛装山岗清风,自有浩然正气,靠在机台边上道:"这世上的人都有很多心思,曲折拐弯,表面拉着你的手亲热亲密,私下派出杀手杀人全家,乐天仔啊,你真的不适合闯江湖。" 乐天眼色黯淡,垂头抱膝道:"是啊,我母亲总是这么说,从小父亲为了追求神剑风流榜第一剑,什么都不管,什么人都不理,我有记忆以来,只看过他三次,而且还是在武林大会上远远看过他,我十一岁牵着奶娘的手,指着高台上穿这华服的人说,那是谁,后来想想,其实秦老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儿子。" 乐天第一次露出低落的情绪,云檀沉默,他在听,没有打算安慰,因为之后,乐天必须歷练更多低落。 这世间,岂非多的是无奈。 无奈之后,还是必须面对。 反反覆覆,直至麻木不仁,伤无可伤,生命终止。 乐天称呼父亲"秦老"何其生疏,称呼何论才"母亲"带着三分距离七分期盼亲情,相处时日不多,云檀已经能推论,乐天的单纯天真、勇敢卫道,不是被秦何两人保护而孕出,而是被家族隐瞒、疏远、生分造成。 "神剑风流榜秦老赢得天下第一,回府一点都不高兴,一切大小事物都是以母亲主持为主,下人都说秦老为了追求剑道疯了,还有几次想去抢尚书府的凌霄三诀,母亲请医生来,秦老只要察觉外人把他当成疯子、病人,就会大发雷霆,打残不少人,后来母亲为了安抚不让事态失控,亲自给那些家眷道歉,包了不少钱封口,且让秦老闭关不在与外人接触。" "秦老的食衣都是下人放在一扇小窗,会有运输带送进去,如果秦老有需要什么就会写在纸条送出来,下一餐会把需要品送进去,以前那些自称是秦老好友兄弟的掌门,来问候几次,母亲只能说秦老在几年前的比试后,身受重伤,后来再也没有人来找过秦老,年轻的下人都没有见过秦老。" 何论才外表端庄美丽,头脑清晰,口条清楚,处事圆融,进退得宜,祖龙山庄让何论才领导确实比秦老适合,这几年祖龙山庄盛誉极佳,归功有赖何论才的手段。 云檀道:"这些是你听何女侠说的,还是曾经服侍过秦老的管事说的?" 乐天情绪逐渐放松下来,云檀缓和的表情影响到他,他甩着蝴蝶结带子道:"都有一些,反正我和秦老一点都不亲,母亲除了禁止我问秦老的事情,其他都很顺从我,我要学武,她就请武术老师;不想唸书,她就辞退教书先生;想骑马,就买一座马场和进口西域一百匹汗血宝马来;想吃荔枝,就派人连夜去岭南取一百斤;想喝黄山毛峰就买一块山地种茶园,母亲都是请侍从传话,一段时日就派人来问我要什么,所以这块传令牌被当成八岁生辰礼,谁母亲会把这种东西当生辰礼,人都没来看我过,有够没诚意。" 看来那块传令牌就是许愿池,想要什么,拿出令牌,东西立刻送上来,乐天身上一点少爷脾性都无,就是普通初出茅庐的傻小子。 除了天生良善,还有应当是从小排斥用金钱取代亲情的厌恶感,莫名对"大侠"无限响往,敬仰顥苍君那样的大圣贤,期许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养一身正气,去半点私心。 这小子虽说是个沉迷大侠梦的阿呆,现在看来也不是太讨厌了。 喀达,喀达,齿轮转动带动鍊条之声。 相对沉默,云檀正色道:"你母亲还缺儿子不?" 二十九、很多人 卧龙峰,俯瞰,山顶是龙头朝北,山脉蜿蜒,像是匍匐云端守护山庄的龙形,山尾朝西南摆,是山脚的位置,据说这是传说中大偃师,神机明路的引路人鲁奇公受托铸造,不过此龙到底有何能耐,至今无人知晓,更不用指望从小被隔绝纷扰所养大的乐天少主。 祖龙山庄召开公审,审判台在卧龙山龙头下方,东南十八里处的黄瓦建筑,是个矩形的巨大平台,四周插着祖龙山庄黑底青龙旗帜,上方架着悔过屏,抬头就能看到以草书写下的悔过词,大概内容就是不管一个人犯下多大错事,今生抬头挺胸的接受过错指责,斩业后重新做人之类。 公羊牢被八名刀卫看守,位在审判台下方的独立牢笼里面,笼中鸟似的关压,他满脸得意,一点都不担心性命。 观审台在西首,阶梯式的座位,总共有百于人,只提供身居高位者,在大门外,站着三千多名各派门人属下弟子等等,北冥酆身后跟着两名属下,分别是七星之中天枢显学、玉衡藏锋,他们龙凤胎姐弟,常跟随副楼主出外执行任务;人群中,薛明河盯着副楼主,当两人视线相对,薛明河很快躲回人群,北冥酆则是若有所思;何论才派人给在座各位送来冰镇梅茶和瓜果小点,光明派掌门带着七十二路各庭各洞小门小派招摇四处打招呼,搞的像是联谊不是观审。 官薄飞一脸看着满地大型活动垃圾的表情,自以为是的用绘着四君子屏风隔着人群,像是阻绝什么传染疫病很有事,奇兵三英的二哥不系舟看来伤势严重未好转,没有出现,这大抵能解释为何官薄飞一直用一种想要鞭尸的凌厉眼神盯着前方台后的公羊牢。 正牌庄主秦七王果然还是没有露面。 消失十多年的秦七王,多数年轻后辈根本不知此人是谁,都道祖龙山庄之主是何论才。 北冥酆左手支撑脸颊,小指尾扫过眼下新疤,那被残月鞭打过得伤口已结疤,不过疤痕难消,横向伤口细长,倒增添儒雅的副楼主三分战损感独特的阳刚味道。 一向寡言少语,只是对热情招呼的人頷头,社交部份全部丢给天枢玉衡姐弟,撑着下巴对着大宰官的位置发呆,就在喧哗吵闹声中,有不少人嚷着- "仙海名峰来了!" "仙海名峰真的来了?天啊,我这辈子只求看顥苍君一眼就不枉此生。" "一见顥苍误终生,你还是莫要见得。" "什么?!顥苍君出关了?!" "顥苍君在哪?" 眾人开始躁动乱传,只见青龙校服的属下引领在前,看守大门的守卫躬身行礼,上千人伸长脖子,目光射向门口。 来者面色从容,满身脱俗清盛之气,青衣道袍,头戴镶金白羊玉冠,垂下流苏随之晃动,龙云虎步,右手虎口有明显一片红带紫的烧伤疤痕,几乎覆盖半个手背,很是狰狞的旧痕,左臂弯捧着一本厚厚的白书黑字"大宰刑律"。 正是仙海名峰一辈新人,明罚赦法经天明。 眾人中,多是年轻一辈纷纷哗然惊呼,亲眼见识到仙海名峰现任大宰官,真不虚此行。 何论才下阶梯恭迎,正要开口,经天明抬手制止道:"本尊既是审判,自是两不偏袒相帮,何庄主辛苦了,间话休提,左右正法士,准备开始吧。" 两名面色严肃的正法士一人逕自走到公羊牢铁笼边上的辩证席位,身后几个属下拖着一板车文书资料,另一名正法士摆上自带的笔墨,开始准备记录,经天明扫一眼人群,对于何论才把审判台的气氛佈置的如同交谊场合很是不屑,对何论才没有好脸色,何论才碰一个软钉,本以为来的年轻大宰官会对她有点旧门之情,寒暄几句,怎料经天明冷漠的眼神和大师兄竟有三分相似。 何论才压下一闪而过的仇视情绪,换上客气笑容坐到旁边席位,正法士大声宣读公羊牢种种罪状,观审席位,有一门派掌门听到"邓正方习惯侵犯良家妇女,引邻里眾怒云云",蹺脚道:"这些在座各位都知道,跳过吧,快把这个罪人判刑处死才是重点。" 咚,沉闷的重鎚敲击,经天明坐在大宰官最高的位置,垂眼翻阅"大宰刑律",至若罔闻,那发声抱怨过程冗长的门主继续吵闹,想带动风向快速处决公羊牢,只见站在公羊牢旁边的辩护席位窣窣一空,那门主惊呼,整个人拋物线飞在空中,把守的两名守卫立刻开门,那门主刚好被掷出去,磅门再度关上。 眾人:"......" 正法士的宣读被小小插曲打断,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的经天明抬眼道:"继续啊,本尊没有命令你停止。" 正法士连忙继续读,眾人皆想:"那不起眼的正法士舜移、丢人、归位,一气呵成,动作之快,功力深厚,让人不敢置信,若其他功力中等之辈,甚至连他移动都看不到,谁说这仙海名峰一派儒风法正,这武功实力如汪洋深海,委实可敬。" 仙海名峰经天明接手的审判不容任何人事打断终止,接下来已没有任何人敢随便干扰法场秩序,大宰官经天明神色逐渐凝重。 经天明道:"天元二十七年到天元三十四年期间,公羊朴曾在医学期间,向同学以三颗西瓜两跟白萝卜换来一本鬼邪双修本,那是从黄泉鬼族的巫教流传出来,你与父亲公羊朴医生讨要一百银两当作开店本钱,不成,遂打伤公羊朴,偷得老家五十银两、黄金手串两条、珍珠五颗,还有鬼邪双修本逃离老家。" 替公羊牢辩护的正法士反驳道:"庭上,这与公羊先生的作为没有关係,请终止以鬼邪双修本当作犯罪罪证的导向。" 经天明道:"可以,不过本尊要问的是,鬼邪双修本,公羊牢知道这本书,还是未从听闻?" 公羊牢只能站在狭小的单人牢笼,不断晃来晃去,身躯前后摇摆躁动不已,手銬当当敲打铁杆,"没有听闻。" 正法士立刻接口:"这与此案无关。" 经天明道:"公羊牢,你确定没有听闻鬼邪双修本?" 正法士皱眉道:"庭上,您这是诱导发问,我可以让我的受审人拒答。" 北冥酆身后的玉衡藏锋啐道:"这仙海名峰够公正的啊,连这种大恶人都派一个辩护士给他,要我直接拧下他狗头,哪让他这么多废话,真是垃圾,为什么要帮这种人渣辩护。" 天枢显学小声劝教弟弟道:"我想这是仙海名峰每任大宰官最艰难之处。" 玉衡藏锋奇道:"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做什么帮恶人辩论?即便错抓都不能放过,何况这人渣的罪行如此明目张胆,如何又有隐情。" 姐姐天枢显学个性较深思熟虑,道:"他们必须确保所谓的恶人没有被妖魔化,如果只是要靠眾口烁金评断是非,天下没有秩序,人人依靠自身评判做事便可,阿锋,你记得当年的莫问期一案?" 北冥酆微微侧头,显学意识副楼主似有所想法,但副楼主未表示什么。 个性直来直往的玉衡藏锋不再说话,脸色陷入沉思。 三十、阴谋 经天明道:"传谢慈上庭。" 辩护正法士脸色微变,公羊牢更是站不住,立刻大声敲击铁杆:"等等,谢慈脑子有病,她说的话哪里能做数!" 咚咚,落鎚声,一名守卫对公羊牢叱喝安静,公羊牢狠狠瞪着最高位的大宰官经天明,脸部变化,露出在谢家算计官薄飞的恐怖之色。 谢慈被两名女守卫带上庭,她头发已束好,衣衫整齐,双颊消瘦,对照监禁时与官薄飞碰面时委靡、失魂的样子,已经好多了。 官薄飞身子前顷,蹙眉。 谢慈上庭被带到东首不透光的门板后面,公羊牢气急败坏的想说什么,转念间已切换成阴阳怪气的笑容。 经天明道:"谢慈,你和公羊牢从天元五十三年认识,在被迫犯下三宗灭门案时,是否有印象看到公羊牢翻阅鬼邪双修本?" 谢慈声音有点发抖,小声道:"有.......这是他要我.......与之同房的藉口之一。" 为公羊牢辩论到正法士一脸"可恶啊"的表情,"庭上,谢慈与公羊牢相处十年又三个月十八天,中间以证实,她没有中毒、中蛊、吸食任何导致神智迷幻药物、没有被监禁,人身自由与常人无异,谢慈证词指示家人被威胁,但谢家人口眾多,人脉之广,对抗孤身无任何背景势力的公羊牢,怎会轻易就范?" 公羊牢大喊:"谢家本身家人之间就互相憎恨,我只是介入其中,我说过,亲手勒死父亲的人是谢慈,她伙同大哥将谢老爷拖到澡堂分尸,后来他俩杀死病重的大嫂,还让那个小女孩帮忙把母亲的尸块装袋......." 忍无可忍之际,官薄飞跳起来大喝:"禽兽,你指使一切,还敢推委简直无可救药!" 一道金鞭如电流闪过全身,摊掌间,残月鞭现形,何论才坐在离他五尺处,喝道:"小飞。" 经天明给何论才出借场地的面子,敲鎚道:"安静,官先生,若在干预法庭秩序,本尊会请你出去。" 官薄飞率先说出大家心声,眾人心里唾弃公羊牢的恶行,谁都不敢说话吵闹,恢復安静。 何论才抓住官薄飞不断低声耳语,北冥酆耳力极佳,听到官薄飞说什么"二哥的手"、"那个人渣该死"、"就算这个垃圾仙海包庇这个人渣,我发誓绝对会亲手杀死他。" 天枢显学拍拍弟弟背脊,玉衡藏锋满脸作噁,光是听到令人发指公羊牢叙述都想吐。 公羊牢想撇的乾净,谢慈长年受到洗脑破坏的脆弱神经,听到公羊牢狡辩受到刺激,敏感尖叫道:"他说什么用受难惊恐而死的亡魂,可以练成什么血铁!" 此言一出,眾人倒抽一口凉气,谢慈不懂武林之事,什么仙魔大战、顥苍君、幽冥王通通不知,她不过寻常平头百姓,帮忙家业卖肉包蒸饺的邻家姑娘,由她口中说出的话,即时词不达意,都能猜中是什么意思。 何论才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旁边心腹苏纪年上前低头说什么,她正犹豫,经天明那厢喝道:"当年仙魔大战,黄泉鬼族修炼的巫教密法没有烧尽,多数流落民间,你手上的鬼邪双修本记载已惊吓恐慌而亡的魂魄,打入血臖噬魂精铁里面,魂魄越多,力量越大,那足以鍊化武器,诛仙神、断幽冥的至强邪兵,本尊说的是也不是!" 何论才深思后摆摆手,心腹苏纪年得令立刻退下,眾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的无法言语,这代表此案不是区区杀人分尸监禁,而隐藏着更巨大,足以再度掀起第二场仙魔大战的大阴谋。 公羊牢面色扭曲恐怖,缓缓转向观审台同时,目光似乎飘向北冥酆十呎外,剎时,门外爆出一阵动乱人声、金石碰撞声。 再度干扰,经天明抬头凝视门外,却是有所准备的神色,公羊牢被转移视线,回头道:"搞什么,你们不会想直接逼迫我认罪吧?" 门外巨大爆破声,门被炸开一个大洞,两名守卫血溅当场,经天明闔上大宰刑律,一名记录的正法士手按腰际剑柄挡在大宰官前面戒备。 北冥酆刚刚正在神游,听到躁动回神起身,其他人看副楼主坐不住,纷纷站起,门板已被内力炸的破烂,人群声叫嚷:"公羊牢的家眷在这,拿下她!" "一体同罪,拿下这个小姑娘,绝不可放过。" 北冥酆皱眉,公羊旃怎会敢来此? 外面人群以薛明河为中心散开,雷霆腿如旋风扫落一狗票人群,光明派掌门摀住腹部伤口,怒吼:"你们和公羊牢是一伙的,他们要劫法场。" 此话一出,全部人抽出兵器指着薛明河,薛明河和旃檀偽装本未被察觉,他们像是一般跟着掌门观审等待判决的门生,薛明河不懂为何突然被指认出来,旃檀徒劳无功辩解:"你们简直莫名奇妙,我姓公羊,就必须和里面的人渣一样,被当作杀人兇手?!" 有人控诉道:"要不是你那个人渣哥哥,怎会死这么多人,谢慈身心被折磨多年,都是你们的错。" 不少武林侠士纷纷"响应诛邪"道:"没错,一体同罪,杀人者的妹妹不能放过,一体同罪,该死!" 更有人气愤道:"杀人者该死,来啊,把杀人者的亲妹、堂弟抓起来,杀死他们,给谢慈报仇,给死去无辜百姓报仇。" 轰隆,紫光闪耀,薛明河压低身姿,左腿提膝,浑身缠绕紫电,怒目道:"谁敢动手,不怕死就上来。" 旃檀被护在身后,难受道:"堂兄,对不住。" 薛明河道:"没事,我定护你周全。" "薛明河,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你的身份,投奔我庄想寻求靠山辟护,现在带着亲妹公羊旃来劫公羊牢,是吗?" 薛明河看着主人,放下左腿攻击姿态,无力道:"主人,我.......我和旃檀和那个罪者没有半点干係。" 呼,眾人惊呼,何论才一掌打在薛明河心口,她压低嗓音道:"你那声主人,叫错人了。" 薛明河瞳孔收缩,压低嗓音道:"你知道了?。" 何论才拨开上前的旃檀,抓住薛明何腰带,左脚穿入他两腿,退步勾拉,后者重心不稳,薛明河往旁边歪去,看似薛明河在倒地前扣住何论才的手腕,实则是何论才刻意不让他倒地。 "你是孤芳楼派到我身边的卧底,旃檀是公羊家族最聪明的一位,旃檀已失踪多年杳无音讯,且当年火场确实找到公羊旃尸体,孤芳楼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查出她的下落,确认为本尊,那公羊朴设计一家自焚而死,当真枉送性命,孤芳楼主一直在替你监管公羊朴,你家算无遗策的楼主......." 噗通,薛明河倒地瞬间,左掌拍裂磁砖,身子拔飞而出,腿踢擦过何论才右耳,她错身回转出拳,经过他身边道:"已预测会有今日之景,孤芳楼主要公羊牢手上血衅噬魂精铁,如果仙海名峰派出的是顥苍君,楼主会派你潜入牢塔,问出精铁下落,如果来的是经天明......" 磅,薛明河一腿落空,胸膛遭受重击,两眼发晕,旃檀被苏纪年用难平架住,眾人纷纷围观,何论才伸右脚背托住往后仰面摔的薛明河,拉上前磅磅两拳打断他肋骨。 "就会发展成现在之景,你已被孤芳楼主放弃了,连同公羊旃,他输了。" 眾人观战,无人知晓何论才正耳语揭穿昔日属下薛明河,乃是孤芳楼主派出卧底,二人进身缠斗,互相剖白。 薛明河已重伤到无法反击,抓紧她衣袖道:"你,你说的都对,我给楼主做事,就是要他保我唯一亲人,唯一的妹妹,对主人,我是罪有应得,但,我不会放弃妹妹。" 薛明河用双腿紫电缠绕,扫腿攻击何论才,她未料到此不顾重创之躯仍要反击,整个人被震退七八步,薛明河嘴角破裂,胸膛被打的凹陷下去。 他喘气,浑身颤抖咬牙自语道:"楼主,你不会食言吧?" 何论才故作轻松挺立身姿,想趁经天明制止前了解眼前这个卧底,她灌注内力举掌,道:"薛明河,你很快会见到孤芳楼主,无须担心。" 围观眾人只道何论才将薛明河视为与公羊牢一伙,是对属下行大义灭亲之举的义士,加上何论才始终神情凝重杯悲痛,复杂之情,在外人看着更像心中不捨,不得不为之。 唯有薛明河知道,何论才不仅仅唯"仁德"之名,更有"豺狼"之心,孤芳楼主以告诫过他,但为了能保护妹妹,薛明河还是将自己推到深渊,不,或许他内心深处对于"公羊牢"的恐惧,让他内心期盼亲眼见证此人死亡。 唯有公羊牢死亡,方可切断薛明河、旜檀公、羊牢一体同罪的命运,受难者的家属可怜,而罪者的家属,比任何人都卑贱低劣,即使薛明河根本不认识这位远亲,但他身上的罪孽血债依旧能将他压死。 重伤摇摇愈坠的薛明河,腿如千金,已无法做出任何反击,旃檀无声啜泣,罢了,至少他尽力,自己真不是好堂兄,连唯一的家人都护不住。 真是没用。 三一、青龙现1 下掌瞬间,背后冷锋逼至,迫使她不得不回身提防,一柄通体剔透雪亮长剑擦过她手臂,划出深深口子,再被强劲的力道回转召回,持剑人一身白衣黑海滚边,两名属下赶上前与何论才对峙。 何论才右手衣袖盖住左臂伤口,礼貌道:"副楼主,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薛明河和你有关係?" 藏锋拉弓搭箭,箭头指向何论才。 北冥酆侧脸如月皎洁,随手刷甩出剑光如昼,"薛先生是我孤芳楼贵客,花了一百金条买一桩交易。" 何论才颇有耐心和他打太极,露出饶有兴趣神情问道:"喔?我这个庄主实在失职,怎么都不知道属下花这么大笔钱,去和孤芳楼做交易呢?" 北冥酆道:"本楼一向规定保护贵客身份和一切交易内容,不过既然交易的对象在场,我也不用这么麻烦找人了。" 何论才喔一声,想:"莫不是薛明河发现我察觉他的卧底身份,打算联手副楼主杀我?孤芳楼主什么时候有仁心会维护失败的卧底?" 北冥酆身不动,乱中有人已飞奔穿过人群,一剑刺穿还在牢笼中的公羊牢后背,剑刃贯穿到前肚。 大宰官经天明摊手,满脸厌烦道:"现在什么情形?这就是祖龙山庄审判台的素质?无法阻止动乱、随意伤人、扰乱法场,真是一团没有纪律的人们。" 经天明人手有限,何况他是以法判断,并非人芸亦芸的个性,比起什么一体同罪的乱喊,他更不爽被安排好的既定流程和被打乱秩序。 经天明谨慎到缓慢的性子,穿过一片混乱人群,捧着大宰刑律步出庭外,"什么一体同罪,你们和谢慈关係很好吗?既然和谢慈这个共同正犯有所关联,那在座的各位,通通应当一体同罪。" 经天明嗓音不大,言论之正,让嚷嚷的人群逐渐安静,互相讨论指责,讨论该把公羊牢的罪推到谁身上,好彰显自身正义形象来制裁对方。 何论才帮自己包扎手臂伤口道:"呀,大宰官抱歉,我实在失职,眾人请安静,站在审判台上,大宰官的判决没有下,审判不会终止。" 眾人不敢得罪仙海名峰,何况刚刚趁机起鬨,眼下大宰官大有维护两兄妹的架势,胡乱叫嚣什么维护正义,杀死薛明河旃檀,一体同罪的人们立刻闭嘴。 经天明指着大门毁坏的法庭内,里面准备对单人笼里的公羊牢行兇的人,沉声道:"这是谁的属下,让他住手。" 北冥酆远远抬抬下巴,藏锋视力极佳,翻出间庭信步弓搭箭朝向眾人,惊退想趁乱杀人的人群,牢笼受伤公羊牢骂骂咧咧出声咒骂。 何论才摆出请的手势道:"副楼主说到一桩交易,愿闻详情。" 经天明转向他,没有阻挠的意思。 北冥酆道:"薛明河先生花了一百金条,买公羊牢的命,我来此,是要确保公羊牢被判死,如若不成,我自会杀他。" 经天明一拍手,"这不就是了,你竟敢在本尊面前买凶杀人,此触犯第二十一条律法,以金钱或是任何形式的交易,两人或是两方以合约或是两人协议、同意方式交易杀人,将判三年以下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副楼主,请你尔后莫在本尊面前公然言明买凶杀人之事。" 经天明言之凿凿的看似数落副楼主,实则已经明确立场,表态既然薛明河以重金请孤芳楼杀公羊牢,那绝对不可能和公羊牢有牵扯,且公羊牢和公羊家断绝关係多年,甚至对老父因村民舆论自焚之事,毫不过问,薛明河、旃檀两人与之勾结,更是匪疑所思,天方夜谭。 面对上千想制裁薛明河、旃檀两人的武林侠士,经天明脑袋立刻闪过无数条律法,并分心判断,薛明河暗中定还有请孤芳楼保护旃檀,只是北冥酆不希望在多牵连,隐去此节不提。 经天明当年无法为青羊观的莫问期做公审,得知莫问期因群眾起鬨,被当场砍去双腿一臂,惨死小舟之上,死罪无咎穀梁昭、穀梁曦,此案曾在仙海名峰法门成为热烈讨论、辩论的话题,经天明这个好学好义,好胜心强,努力唸书的类型,虽然和各位师兄姐讨论半月,他心底对于一体同罪,还是没有一个实质解套的办法。 经天明如今身在复杂、譎诡、暗潮、阴谋,还有当年仙魔大战隐情的审判台上,他决定不可辜负手上"大宰刑律",尽可能的协助薛明河、公羊旃两位无辜之人,以法证明,推翻一体同罪的繆论。 旃檀嗖然从苏纪年剑下低头闪出,苏纪年还维持持剑停在半空的姿势,腹部、肩膀各有三根银针,"公羊姑娘好针法。" 旃檀不回答,立刻帮薛明河治疗,低声道:"薛明河,支撑住,别给我死。" 跌坐而下,薛明河抱着伤腿痛的哀号:"旃儿真是厉害......好厉害的医术.........我感觉左腿没有知觉了。" 旃檀低头专注撕开染血裤管,撒药止血,"那是因为我封住你腿上穴道和下止吠散。" 薛明河满是佩服的点头道:"止沸散.......原来如此。" 止吠散是旃檀发明暂时终止伤患神经传送功用,可以让伤患没有任何痛感,以免伤患哀号过吵,不过一般人都以为是止沸散,不知道医生用药名暗自嫌弃,把伤患哀号当狗吠。 旃檀用"夺魂针法"手段独道,在场无人能解,苏纪年满脸恼怒无法出声,何论才想着这大抵和点穴类似,时辰到自解,无性命之忧,便不再答理属下。 北冥酆语气淡淡,透露毫不退让的态势道:"公羊牢的命是孤芳楼的,薛先生你们亦是动不得。" 何论才微笑道:"就是孤芳楼主亲自前来,他有能力面对三千多人的指责,救下和公羊牢一体同罪的罪人吗?" 经天明对于经手的案件格外坚持,斩钉截铁道:"本尊的法庭不容许打断,谁都别想插手,否则就是摆明质疑仙海名峰的判断!" 三者对峙,各站场上三方,谁也不退让,人群不敢多嘴,这下已不是个人思想问题,而是扩大层面牵扯到云南孤芳楼、会稽祖龙山庄、温州仙海名峰,九州最强大的三方势力,得罪谁,都没有好下场。 千人聚集,空气却是沉闷难熬,三方谁都不退让的窒息沉默,人墙外,高亢带着口音的男音高喊- "锦缎红匣在独颱门舒洁门主手上!" 三十二、青龙现2 "哇啊啊啊啊啊!!!!!" 牢塔下,半脱大绿色蕾丝衬裙的男人抱着两颗苹果挡住平坦的胸部,画面噁心不忍直视有点变态,还有一名驼背的老人,外加两具尸体。 云檀摀住耳朵喝道:"乐天冷静,你不是真的姑娘!不要乱叫我们会被发现的!" 尖叫嘎然而止,"对对,差点忘了,我不是如花,好家在,讨厌,铁柱你吓死我了。" 驼背老人铁柱是负责给牢塔送饭的下人,乐天幼时常常牵着铁柱的手出去玩,铁柱是个老好人,从来不评论人是非,默默做事,对少主如同家人一般,照顾过乐天一年后,被安排负责给卫哨送三餐,乐天便很少看到他了。 铁柱替看守牢塔的守卫闔眼,念几声阿弥陀佛,叹道:"阿德小明是得罪谁了,下这么重的手......这位应该是云大侠吧?" 乐天赶紧脱下女装,换上预先备妥的衣衫,"铁柱好眼光。" 云檀道:"何女侠派人跟踪乐天,就你不知道。" 乐天大惊跌坐道:"怎会?!为什么啊派谁跟踪我?" 铁柱道:"自从你跟着云大侠,何夫人就把暗中保护你的人撤了。" 云檀眼神闪过怀疑,铁柱满身皱纹的脸如风乾橘皮,很淡定看自家少主脱下女装穿好衣服,换回男装乐天感到自在多了,毫无察觉云檀异色,道:"云大哥比暗卫强多了,我根本不用被保护,母亲何必瞎操心,还有,是谁杀了他们?" 铁柱摇头表示不知,云檀指着尸体心口细窄的剑痕,那是难平剑的伤口,"是苏少,看来他半鬼血统觉醒,除了外表拔高变成成人,能力也跟着提高不少。" 突然变成年男子身形的苏纪年还非常非常记恨,被耳语几句,转头出塔立刻杀人报復,看来在心魔迷雾受到打击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内心。 云檀叹口气,自做孽不可活,未来多一个可怕的敌人,出外江湖飘,以后绕道走,默默给自己点蜡。 铁柱动作缓慢弯下腰,给两位年轻同僚叨叨絮絮念往生咒,接着道:"少主是不是想去找庄主了?少主应该不知道老奴负责秦庄主十年的伙食起居......" 乐天对这位有名无实的父亲没有太多情绪、感情连结羈绊,听着如同生人的名字,没有任何孺慕之情该有的担忧讶异反应:"秦老在哪?是说大家都去哪了?怎么连个巡逻的都没有?" 铁柱道:"您该称呼父亲的哎......秦庄主一直在青龙头内闭关哪,虽然何夫人交代不可告诉任何人,但我觉得应该让少主您知道......" 不等老奴说完,云檀脸色大变,啊了一声,乐天吓一跳道:"怎了?这么大声?" 云檀摇晃乐天肩膀道:"大事不好啦阿呆!你还没反应过来吗?这是个大阴谋天大的阴谋啊,完了完了。" 乐天被摇晃到胃酸上涌,推开他道:"什么大事?" 云檀来回踱步道:"你怎么这么迟钝?公羊牢花十几年时间用三个家族的恐惧阴霾亡灵,练成血衅噬魂精铁,那是可以融合至阴兵器的铁魂,乃天下至邪,打造出来的兵器上可斩仙海名峰,下可诛黄泉鬼途,你说这样的兵器,练出来做什么?" 云檀激动的挥手,做出抽剑的动作提示,乐天苦恼道:"阴谋者想要毁灭仙海名峰、黄泉鬼途......他想当九州唯一大英雄,怎么可以抢我的梦想不可饶恕......哎呀好疼!" 云檀收回巴他后脑袋的手,"谁跟你抢梦想,你以为阴谋者智商和你一样低?这样的武器打造出来,是因为这个阴谋者城府之深,且行事诡异难测,他想要......" 矮墙外,一个满身是血,看不出校服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提气喊道:"怪物.......怪物阿阿阿!" 噗通便直直面朝下断气。 云檀沉声道:"不好,我的预感成真了,乐天不对,铁柱,秦老的青龙头在哪?快快带路。" 乐天道:"这我知道啊,传说是神机明路引路人鲁奇公做出来护庄机关,可以保护祖龙山庄不受外人入侵设置的......呜阿!" 云檀提着他手臂拔足狂奔,"边走边说,越详细越好,快。" 卧龙峰,俯瞰山顶是龙头朝北,山脉蜿蜒,像是匍匐云端守护山庄,隐藏雨雾繚绕之龙,山路两旁皆是十呎高墙,里面刻上上古咒法,阻绝任何能超越墙高度的道法术法,上方苍穹被蔓延的藤蔓遮住,从龙颈道到龙头位置,阴冷潮湿,角落爬满青苔蘑菇,还有发出萤光的飞虫,像是进入另一个空间,与外界感知完全隔绝。 奔走在硬石灰土路,山道蜿蜒向上延伸,云檀和乐天体力好的异于常人,乐天甚至偶有超越云檀的意思,但怕云檀说他莽撞,总是在并肩奔走时又放慢速度,老实跟在云檀身后五步远的距离,鼻息间已是冰凉充满朽木腐烂叶片的味道。 两人很快停在龙颈道尽头,眼前横着一根水桶粗的巨大树根,上面长满如同鳞甲的坚硬厚实鳞片,头顶都是如婴儿触手的细小藤蔓纠缠成网,密密麻麻,跃过那巨大树根,就进入青龙头内。 云檀道:"我猜你第一次来这。" 乐天好奇端详如同树根腹部的诡异景致:"我不知道我家后山长这样。" 云檀深深吸一口气,乐天看到什么似的弯腰要去捡,云檀立刻巴他后脑制止,"要死,你就不怕手断掉?" 乐天无辜拾起一片带着竹影绣纹的月白衣片,"你有没有觉得这衣服很眼熟?" 那本夹在两块尖石间的破碎衣块,云檀黑曜石的瞳孔射出震惊光芒- "这是副楼主的外袍。" 三十三、千人葬 "大哥,这里好暗,我能不能打......" "不行,这里的植物不太对劲,具体我还说不上,但我感觉他们有生命。" "植物本来就有生命......" 在类似甬道般的山中半开阔道路,乐天行动前决定小心翼翼询问云檀,看能不能早点摆脱"阿呆"此有损自己帅气瀟洒大侠形象的外号,云檀感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恐慌,严厉制止乐天做出任何多馀动作,路虽宽广,两人还是一前一后摸黑上山,本以为会在龙颈道与青龙头之间,有石门阻挡,或是机关之类的,怎料是完全通连,让云檀更难以预测往前是什么。 一根枯木斜斜插在土里,显然是被强劲的力道击断射出,力道强悍,那如强弩的力道,人给射到必死无疑,十呎距离,一抹雪白身影如同月光,圈出不染凡尘的银白柔和。 乐天立刻喊道:"副楼主,还好你没事。" 只见嗖嗖嗖破风声,三箭射在土中,北冥酆背对他们,黑发散肩,背影英挺笔直,云檀想着:"不动,他在犹豫,箭是由间庭信步弓射出,藏锋和显学都在,他们要撤退,副楼主这一刻只会尊崇舒芳川的命令,放弃薛明河,看来雷霆腿也被何论才放弃了。" "耶,你家楼主用完的弃子当垃圾丢囉,副楼主要回去覆命了吗?" 云檀已推论出前因后果,虽然不再现场,心思敏捷,却是个性衝动嘴贱,常惹人生厌。 北冥酆不理云乐,"彻退。" 黑暗中,藏锋挣扎的嗓音道:"那薛......" 北冥酆冷冷打断道:"楼主的命令永远是第一。" 衣料噗噗声,显学拍拍弟弟藏锋手臂,北冥酆侧头瞄云檀一眼:"再往前,你会死。" 云檀道:"多谢忠告,副楼主慢走不送。" 沙沙,北冥酆身姿几个起落,足尖点在间庭信步弓射出的三支羽箭端,如大鹏飘然而去,显学和藏锋紧跟副楼主身后,经过云檀时,藏锋忍不住多看云檀两眼,眼神内充满劫后馀生的恐惧。 乐天似有所感,走上前一看呼啸道:"哎呀!他们、他们刚刚踩在尸体上面,这个孤芳楼当真是邪教,做事如此邪门,怎能不敬死者。" 云檀对于藏锋刚刚眼神,显学满脸压抑剧大恐怖之色,仿佛遭遇某种难以形容的骇人经歷,他有着无比冰凉不安感,举手道:"乐天,你走刚刚副楼主走得路径,千万别踩到泥土,这里的泥土顏色很深,几乎呈现黑色,上方的藤蔓传来一股甜果香气,这些植物肯定有问题,千万别碰。" 乐天用靴尖触碰尸体上方摇曳的事物,道:"不好吧,而且这些尸体上面,咦?大哥你看,尸体脸上长出叶子和花苞。" 康,破天剑出鞘,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在黑暗发挥银光,照亮周遭,往上的坡道每隔十几步,就有一具尸体,有的断喉而死,有的脚底长出枝椏,看来北冥酆三人就是踏着尸体铺成的"踏脚石"才能顺利避开食肉植物,不被寄生而死。 云檀顺着发芽的尸体绕到前方,"这些植物是魔界古老的食肉植物,叫做鬼脊背,在攻击时擅长隐形,开始寄生人体时就无法发动隐形功用,普通火是无法烧掉的,除非是黄泉鬼途皇族血脉发动的业火。" 乐天睁大眼睛道:"那副楼主是一路拾起路边尸体,拋到前方逃出来的?母亲不会也在龙头里面吧?" 云檀神色阴暗:"那是一种可能,如果他必须那么做,就是做给其他人看,代表还有活人,这具尸体断手处有紫黑烧过的痕跡,勘比利刃砍过......" 一刻裸露泥土外的人头突然张口哀号:"救命......." 云乐退开,破天剑指着人头,那人半边脸被绿色藤蔓缠绕,脸皮撕开,在皮肤层下隐约看到墨绿藤蔓如脉薄跳动吸食他的血肉,云檀趁着他还有气逼问道:"公审时发生什么事?快说我能救你。" 那人听有救,忍着浑身被吸食剥皮的剧痛串连字句道:"是他,摘星公子突然浑身血衝出来,我们,全部人都在,要处决薛明河和公羊旃......." 云檀怕他死去,线索断掉,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有命在,隔空打入一团内力压制植物蔓延。 那人勉强道:"摘星公子说,独颱门舒洁带领门人,拿到凌霄三诀,在后山迷路,误闯卧龙山顶,那个隐匿多年的秦七王在龙头闭关修炼,何论才怕舒洁惊扰秦老,导致秦老发疯,其他人,我们掌门,大家都要上卧龙山抢剑谱......." 看他快没气,云檀语速很快道:"公审的人全部杀上卧龙山要抢剑谱,怎料这是半开阔的机关大阵,没有丧命在机关毒物里面的,则皆死在地上窜出的鬼脊背,是也不是?何论才呢?" 乐天着急道:"她有没有事?" 藤蔓从鼻子长出,如同大手覆盖剩下的脸,那人道:"他们争吵起来,为了剑谱......" 接着咕咚一声,被触手拧断话头,埋在土中的躯体全被吸收掏空剩下空空一架白骨。 乐天见识到鬼脊背的恐怖之处,一时说不出话来,转念深怕何论才遭到伤害,握紧腰际浩然剑柄。 乐天满心忧心何论才,催促道:"不行不行,我们赶紧去救人,马上去,母亲很聪明不会这么容易被骗,除非、除非有人拿凌霄三诀......." 他讲到没有底气,一向怀抱大侠梦的青年,心里很明白母亲对于凌霄三诀的渴求,那时可以消弭秦七王走火入魔的绝世剑谱,可乐天对于父亲形同陌路,他内心只有对母亲有钦慕的感情,至少母亲幼时还是照顾过他,母子连心,儘管何论才在乐天的记忆总是那高挑纤瘦,执书卷遥远背影,危急时,乐天仍一心想保护何论才。 云檀见他已拔足狂奔,"乐天等等,何论才智商天花板啊你担心屁啊,没准那个在公审放出风声的就是何论才的人,苏纪年,他有一半鬼族皇权血脉 应当用使出业火逼退鬼脊背,副楼主那两个属下,显学藏锋口风紧的很,显学心细看出端倪也不可能多透漏,副楼主如果比苏纪年更正统......." 云檀转头看,后面来路的尸体已经被泥土窜出的黑绿触手拖入地下,旁边全部都是散落多各式兵器、玉珮、头冠、发簪等等衣物饰品,云檀踩踏的尸体皆长出绿芽黑叶,很快就会消失,而后面晚被掷出的尸体,反而比前路的尸体,还要晚被消化,是北冥酆用力他天生的独有手段,逼退鬼脊背,让烧过的尸体无法立刻被吸食,才能让他们三人有充裕时间脱逃。 云檀怕乐天关心则乱,慌不择路,他尚无法细细思考,追着乐天留下清晰深深的泥脚印,骂着满地死人,这阿呆都是死人还不利用一下,坚持个屁,不踩不是浪费性命挥霍体力? 毫无障碍踩上尸体,他已能预测乐天被寄生的惨状,恨铁不成钢骂好几声,一头扎入黑暗。 硕大宽广的石台上,九根巨大石柱支撑着龙嘴大张,从山下看来,这是一巨龙张着长嘴,像是成云制雨的巨兽。 围绕在中央巨大石棺,腿部、肩、背穿透肌肤长出黑绿藤蔓的人。 地面两具佈满剑痕创伤的尸体。 何论才、经天明、苏纪年,还有一位腿伤严重的摘星公子靠着书厢喘气,他们都在龙嘴里面,这里周围下了特殊的蛊毒,鬼脊背无法靠近,一路为了凌霄三诀逐鹿三千人,只剩下眼前几位。 经天明眼神锐利,一手持着锋利华丽雕纹的"快哉"窄剑,剑端刺入何论才胸口些许,左腿长出细嫩的藤蔓,寄生的剧痛让他满脸冷汗。 何论才肩膀缠绕树枝黑叶,已延伸长到背脊,有些叶片勾住她的发尾,她仍站着很有风骨,一点都没有被挟持的败貌。 经天明冷然揭露道:"这一切的佈局,都是你一手策划安排的,大费周章召集武林大派,而你早就接到消息,光明派抢到剑谱,他们一定会来公审,因为窃取锦缎红匣的人,正是公羊牢,光明派掌门没有亲眼就到公羊牢死,无法安心,剑谱中途就被劫走,而公羊牢不在意,他设下追踪影蝶在锦缎红匣上。" "追踪影蝶是本尊师父的独门法术,师父教给本尊以外的人,就是你,何师叔!" 何论才曾与经天该是一对侠侣,经天该死后,何论才带走浩然剑离开仙门。 受到严重指控,何论才神色平静,像是听一场荒唐的指责,垂在身侧的手,肩膀的血一路沿着修长的身躯,滴落地面。 快哉剑与浩然剑,本为仙海名峰对剑,此刻再相逢,却是无法剑指妖邪的惨状。 经天明内心骇然,面色微慍,颈脖一阵冰凉,浩然剑架在他颈脖,身后嗓音如云开见日- "大宰官,放开我母亲!" 三十四、青龙剑诀之局1 那是对剑,如今针锋相对,利刃恨不得饮仇血。 棕色的瞳眸闪出金色耀眼的光辉。 乐天用浩然剑架着经天明,经天明的快哉剑尖刺入何论才心口,苏纪年双腿已长满触目惊心的藤蔓,几乎让他无法走路,靠在摘星公子对面石柱边上,奋力割除腿部藤蔓,喉结滴落汗水,几乎是带着泣音嘶吼道:"少主,快快杀了他,他是阴谋者。" 乐天道:"旃檀,薛明河........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看着被剑贯穿的尸体,相识虽短,不过江湖相交,快意逍遥,怎料分别再见却是生死两隔。 乐天怒指经天明,后者冷漠不辩,乐天更是觉得此人寧可假意公平的包庇恶人,对于弱势的公羊兄妹,毫无同情之心,除了悲愤,更是对仙海名峰无比失望,遭受欺骗似的情感更加愤恨难以自己。 苏纪年趴在地上,忍受鬼脊背食肉之苦,仍是大吼:"少主,快快杀死他,经天明就是一切祸首!" 乐天对苏纪年此人实在无言以对,无法形容,一个本以为普通的家暴少年,在亲眼目睹父亲命丧云檀剑下,鬼气暴涨变成青年模样,满身邪气投靠成为母亲麾下的杀手。 对于乐天来说,他一向讨厌这样恣意妄为的杀戮者,他从来不懂母亲,更不明白祖龙山庄长年压抑凝重、虚偽应对的气氛,所以他离开这个除了血脉以外,没有任何连结的地方。 游歷的江湖,才是乐天的归处,苏纪年这种人喊他少主,都让他感到无比奇异,格格不入到极点。 乐天决定无视。 何论才对于独子骤然出现毫不意外,眼神透出闪烁质疑,语气洽到好处,凝重道:"小曙,你不该出现在这。" 久违到忘记上一次母亲用这样关怀语气说话的乐天,看着薛明河和旃檀遗落角落的尸身,收回目光,缓口气道:"彻剑。" 经天明下定决心道:"你母亲收编公羊牢为手下,暗中策划夺取剑谱,公羊牢灭三家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承认?" 乐天激动到无法细思,怒道:"别开玩笑了,仙海名峰设立什么见鬼的正法士为杀人者辩护,这样的仙门,才是邪教吧?公羊牢这样的人渣应该被五马分尸,如此才能告慰死去的无辜家属百姓。" 经天明立刻接口道:"说的好,第一,告慰无辜家属,好,本尊问你,公羊牢灭光三户家族,他们除了谢慈,哪来的家属?第二,告慰百姓,你想过百姓喊着为了实践正义急于杀死公羊牢,公羊牢的生杀之权取决于打着自詡正义的悠悠之口对吗?第三,仙海名峰不为自詡正义,而是要求公平人权。" 何论才语气飘摇道:"说的真好,天明师姪,如果经天该看到你如此成材,定是在天有灵,十分欣慰。" 他两互相称呼"师叔"、"师姪",语气却完全不像熟视,更像喊"你他妈怎么还没死"的冰凉诅咒。 乐天握紧剑柄的指节发白,无法答上对方哪怕一个反问,"我不是来和你讨论大宰刑律的。" 经天明握剑的手有些不稳,他左半身被植物毒素几乎麻痺,五感渐失,"是,你是来救何师叔,不过我们必须先釐清公羊牢的主人是谁,他在为谁做事。" 何论才坦然笑道:"很明显不是吗?大宰官特别为了区区杀人者下凡尘,开庭公审,还为这种无可救药的人设立辩护正法士,仙海名峰不是阴谋者,我真的不知道谁是阴谋者。" 痛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摘星公子乔谦之,被何论才话术说服道:"何女侠说的在理,小生不明白仙海名峰拼命为一个人渣脱罪是要为何?你们不就是为了抢夺公羊牢手上的剑谱?" 经天明道:"难道在处决薛明河时,不是摘星公子当着三千人面,大喊剑谱在独颱门手上的吗?不然眾人怎会全部追击上山,又怎会有去无回葬送青龙大阵机关中?" "喔,那这样设置青龙大阵机关的神机明路引路人,鲁奇公才是阴谋者,他佈局佈的够久远的啊!" 眾人顺着声音,云檀噹噹用破天剑一路划过石砖地板,併出金红火花,还有刺耳金属碰撞声。 苏纪年眼中射出仇恨:"你还没死?!" 云檀懒的理他,道:"乐天,把剑放下,大宰官,现在大家都困在这,谁都走不了,正好一起冷静冷静,谁都别动手,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苏纪年呸道:"冷剑杀人,你算什么君子。" 云檀走过去,用剑挑开苏纪年小腿藤蔓,动作轻蔑用剑锋拍拍他气到快当场去世的脸颊,道:"你在说话,当心嘴给藤蔓堵上,乐天,小曙,把剑放下,我保证大宰官不会违反他手上的刑律,没事,把剑放下。" 听到云檀温和的喊出他小名,乐天松动,缓缓放下手臂,经天明分神间,何论才突然发难,一掌拍在他左肩,卡一声,骨头碎裂之声,经天明喝一声嗤将剑捅入何论才胸膛三吋。 "母亲!你快彻剑。" "何师叔你这是要杀人灭口是不是?!打乱本尊法庭就是你阴谋的开端。" "可笑,阴谋者正是仙海名峰,包庇公羊牢,你觉得你有命去请北落师门出山吗?" 乐天以前就猜想母亲如何神武机智,文武双全,但他记忆已久远淡薄,多是听人描述母亲如何厉害如何强大,摆平各种纷争,击败妖邪怪物等等事蹟,头一次亲眼见识母亲的强势冷薄,他有些恍神,好像那个双眼如火,身躯有温度的云檀,才是他的亲人。 快哉剑重新刺入何论才胸膛,浩然剑也再度架上经天明颈部,三人谁都不彻剑,何论才大义凛然,如同霍命诛杀阴谋者的大侠,拿命逼迫大宰官脱出实话。 云檀深怕乐天下手,也怕经天明重伤下弄的鱼死网破,转眼搜寻,旃檀和薛明河尸体覆盖一层藤蔓,几乎看不到尸首,剩下摘星公子乔谦之有用,康当,破天剑脱手钉入乔谦之后方的石柱。 乔谦之被突如前来的威胁,吓一大跳,他颈部给割破,镜面一样的剑刃贴着他肌肤,"等等,等等等等,云大侠,你这是何意?" 云檀凉凉道:"乐天,大宰官,你们不彻剑,我只好杀了摘星公子。" 一直在旁看戏兼休息拔草的乔谦之大喊无辜道:"救命这与小生何关?云大侠你可别胡乱牵连。" 乔谦之好不容易用匕首把小腿长入肉内的可怕根部挖出,那块肉很快被吸收,满地血水,他补丁灰衫都溼透,还好他受伤不重。 云檀道:"你难道不是阴谋者?为什么你会知道剑诀在独颱门手里?他们因为你一句话团灭,你就是主谋!" 云檀眼看经天明和何论才旧怨新仇搅一块,索性再拖一人下水,让局面乱到底。 谁也讨不了好,至少不能有人丧命。 眾人看向云檀,表示看不懂现在什么情况。 "天啊云大侠啊,小生耳聪目明,消息灵通与孤芳楼齐名,且价格公道,不久前倒霉给舒洁抓住,逼迫说出最后看到剑谱下落,小生告诉他光明掌门从公羊牢手中抢到剑谱,独颱门又偷袭光明掌门夺剑谱,遇上公审,深怕败漏,光明掌门堵在各方关卡,舒洁压着小生躲到卧龙山,想等公审过后在往北逃。" "怎料他们困在鬼脊背中,往上逃更是身陷鲁奇公的阵法中,舒洁不甘因剑谱而死,要小生下山公告他夺得剑谱,这样眾人定会上山,他们可能有救,怎料鲁奇公的机关阵法如此强大,没死在机关暗箭下,通通折在隐形的鬼脊背中,独颱门全灭,小生也是被逼无奈。" 乐天道:"你做什么不好好说话,直接说救人便好,何必欺瞒眾人,害的大家丧命?!" 乔谦之无奈道:"少主,小生不说剑谱在这,有人愿意救一个不相干的杀手组织吗?" 乐天道:"看来你很是善心。" 乔谦之:"就是,乐天大侠救小生。" 云檀、经天明、何论才:"你真信啊????" 乐天:"噯?" 何论才想:"云檀有意拖延,他难道以看出盒中之物?" 经天明想:"云檀如此拖沓搅局,莫非他与何师叔是同伙?乐天莫不是装傻刻意维护师叔,不好,两位正法士已死,若本尊无法倖存,公羊牢就无法绳之以法,这绝对不行!" 云檀想:"这二人定是发现我在搅局,锦缎红匣就放置石棺上方,我们却都动不得,苏纪年离最远且双腿难行,大宰官他们谁也不退让,乐天最近,他只要肯放下剑就能拿到剑谱,他们僵持不下,我也无法靠近,当真麻烦。" 经天明额角抖大汗珠落下,手开始小福度抖动,"师叔,你仍无法放下对他的仇恨吗?对本尊就这般找麻烦。" 何论才道:"知道麻烦还来找麻烦,你当真不怕麻烦我。" 乐天道:"大宰官莫在找我母亲麻烦。" 经天明猜测乐天是有意帮助阴谋者何论才,沉声道:"你们便是唯一的麻烦。" 云檀道:"把们去掉,是你不是们。" 经天明道:"所以云大侠承认自己是阴谋者?" 云檀脸色微变道:"大宰官你右手边,当心了。" 经天明盯着云檀哼道:"这种骗阿呆的把戏你以为本尊会信?" 乔谦之摀住自己流血的颈部伤口,被某种巨大的恐惧吓的浑身颤抖道:"是真的。" 乐天站在经天明身后,原本他应该是最诚实之人,此刻经天明只能靠云檀和乔谦之的反应判断真偽,何论才肩膀的藤蔓朝四周延伸张扬,如同毒蛇摆动身躯,在此时此地看来十分兇险诡异。 感到冷风扑面,经天明半信半疑扭头,顿时,左边额角遭受重击,整个人如断线风箏,被一股白烟高高震飞出去,重重撞在西首石柱在哗的落下。 石棺上方锦缎红匣飞入一掌之中。 三十五、青龙剑诀之局2 何论才任由背脊藤蔓扎根蔓延至后腰,紧要关头一股作气靠着非常人的强大毅力,忍着撕裂皮肉的极大苦楚,硬是操控长在身上的鬼脊背,给予经天明致命偷袭。 经天明撞在石柱边上还来不及反应,何论才沉声一喝,举掌发劲,强大的内力震断石柱,乐天六神无主,不知为何母亲下手如此毒辣。 "啊啊啊!!" 一阵痛苦惨叫,经天明仰面倒地,一截断裂的石柱砸在胸口腹部,他眼珠充血,忍着一口气,"云檀你......." 他无法发音,喉头洩出哀号,鬼脊背吸食骨血,食人肉尸体,眾人皆被寄生,多在腿部,不敢妄动功力,唯有她反其道而行,催生内力给寄生身体的鬼脊背,加速他们成长,在陡然将内力引导经天明死角右方,拚一个鱼死网破。 乐天退开十几步,茫然持剑,脑袋一片空白,无助的看着母亲,又看看被压在石柱下方的大宰官,最后听到经天明喊云檀,转向目光。 云檀横剑当胸,盯着从容走到石棺边上,垫脚拿起锦缎红匣的何论才,朗声问:"大宰官,你无恙否?" 经天明本来还能忍,被他故意一问,瘀血吐出狠声道:"你故意的吗?不是说右方?!" 云檀见他还能说话,道:"我是说我的右方。" 乐天在旁边放下剑,把薛旃两人尸身拖到角落,接着拾起剑入鞘,看着母亲,她完全无视这个儿子,乐天愣在原地,看来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什么,他参与一切,却对一切全然不知,无措之下,只好登登登去搬石柱,设法把经天明救出。 何论才显然当眾人是死人,毫无顾忌,毫无顾虑,乔谦之一手抚在地面,已将那块砖石抚热,感到下凹的痕跡,他抹开尘土,裸露出刻在地面的阵法文字。 乔谦之看着何论才慢慢反转红匣检视,似乎看是否有暗藏机关冷箭,未立即打开道:"何女侠果然好深沉的心机,让公羊牢替你卖命,用完即仍,而你在此地用剑谱一举消灭在场眾人,只要我们死绝,就没有人知道你的阴谋。" "你引我们来这里绝非偶尔,这个龙头内刻着黄泉鬼途的邪术阵法,你到底想做什么?" 何论才道:"喔,所以摘星公子是说,您也是在下的棋子吗?" 乔谦之吃一记闷亏,顿时察觉这个女人多么可怕,她是不是已知道自己那套说词的漏洞之处? 或是她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包括她自己。 云檀道:"你能保证这是真的凌霄三诀吗?这么千方百计取得剑谱,难道你有什么非不得已的理由?" 云檀权衡在场之人,除了他与何论才实力相当,但乐天在场,他是怎样都不能对何论才出重手死拚,可对方没有任何罣碍,甚至乐天都不是她在乎的范围内。 石棺,那石棺里面,有需要靠锦缎红匣的某种东西。 是什么? 乔谦之提醒他这个地方有阵法,黄泉鬼途的文字除了何论才读懂,连半鬼血统的苏纪年都不知。 云檀发现思维总是比敌人慢一步。 着实可恨! 何论才道:"这红匣真偽不重要,我只要确定,自从沉尚书从司马尹的草庐带出红匣,一路逃到孤芳楼,而孤芳楼主曾经触碰过此盒,那打开后的结果,应当能证实我心中所想。" 此言一出,乔谦之瞳孔收缩,浑身一震,反应剧烈的啊一声,云檀撇他一眼,"那你确定打开后,你有命存活吗?" 何论才手抚上接缝处,神色一淡,似有所感的悲伤。 "这一直都不是我的追求。" 啪达,盒开,一道紫光窜出,直奔天际,空盒落地,霎时,乌云密佈,天被黑暗笼盖,地动剧烈,石砖和支撑石雕龙头开始上下晃动,石屑灰尘纷纷落下,漫天尘埃。 卧龙山上方天际,紫光乍现,九洲震盪,他们上方的龙头炸碎开来,眾人重见苍穹,却是骇人之景。 巨大的黑龙从那红匣生出,盘旋在云海滚滚,不断发出咆哮龙吟,对着南方张嘴吐出寒冰旋风,十几个村庄顷刻覆灭,冰椎如雨,旋风是刀,狂乱四处乱窜,人间突然成为恐怖炼狱,地震仍持续,撼动九界,震动八方。 黑暗中,紫红烈火熊熊燃烧,树木摧折,房舍倒塌,河川倒流,各派纷纷出动人马救援,但多自顾不暇,混乱不堪。 乐天站在断裂的石台,远眺各地能看到从天上落下阵阵旋风撕裂百姓,血肉横飞,到处都是火光闪烁,哀号惨叫不断。 乐天吓呆了,不断喃喃道:"怎会如此......里面到底是什么......." 云檀、经天明、乔谦之从未看过如此毁天灭地之力,云檀看着眼前地狱,彷彿回到当年仙魔大战的恐怖记忆。 石棺轰然炸开,何论才没有退后,只是举起广袖遮蔽石屑,等爆炸过后,再慢慢拂去衣衿尘土。 一道高亢、带着无比倦怠傲慢、还有讥誚嘲讽的语气从石棺内响起- "君天谣,孤王从地狱回来寻你了。" 三十六、幽冥陛下1 震惊、惶恐、畏惧、眾人几乎无法置信,那个本该装着司马尹的凌霄三诀,盒开,里面不是泛黄陈旧的绝世剑谱,而是多年前与顥苍君决战身死的黄泉鬼途之王。 幽冥王的魂魄! 为何沉尚书守护多年的红匣里面,是曾杀戮难原的鬼王魂魄?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过于匪疑所思。 幽冥王存在本身,正是人间寰宇之间夹缝的匪疑所思。 一条苍白有力的臂膀,肌肤浮着清晰的青筋,往外支撑棺槨坐起,精緻人影从石棺里面站起,前额碎发散落,男子容貌绝美,鼻樑高挺,眉目如雕刻,浑身冰冷毫无人气,笼罩藐视苍生的俾倪目光,神色倨傲带着天生的嘲讽,唇角掛着一抹冷笑。 呆若木鸡,乐天跌坐在地,以为自己发疯,或是母亲发疯,那他寧可是自己疯了。 这个人穿着一袭黑服,绣着血红滚边,黑发以黑皮革高高竖起,红发带垂在身后,那是乐天最后看到秦七王的打扮,或是说,刚刚眾人都看到曾经是秦七王的面容,直到那人将掌心覆盖在脸上,再拿起时,已完全变成幽冥王的模样。 乐天指着他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老,他是谁?母亲......母亲这不是真的......." 何论才带着三分同情七分冷漠客观的语气:"小曙,你真不该回来,倘若跟着云檀,或是浪跡江湖,天涯海角,都是你的归处,唯独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幽冥王显然习惯成为焦点,对于被无视很反感,跨出石棺耸肩,骨头发出咔咔声,道:"这副躯体实在合适,让我以为回到步天歌约战的前一晚,论才,真想不到,復活我的人会是你,我以为你很恨我。" 何论才道:"今生,属下对仙海名锋只有恨与失望。" 经天明还被压着,乔谦之不断蠕动后退,带出一条血跡,想离这两疯子越远越好,经天明带着明显伤疤的右手背无力拍打石柱,"何师叔你疯了吗?!你怎能復活这个浑世魔王,你知道你的恨会让天下陪葬吗?你怎能这么自私这么心胸狭窄?!" 云檀默默绕到乐天旁边,深怕他没头没脑,刺激过度衝上去和幽冥王拚命,秦七王看来早就死亡,被藏在此处,是准备好的肉身,而地上阵法就是防止腐烂的法术。 至于是谁将剑谱换走,偷天换日藏了鬼王魂魄入匣,这个人和何论才一样深沉。 云檀脑袋飞过无数可能和名字,那些都是仙魔大战中的名人侠士,君天谣,幽冥王復活第一个说出口的就是君天谣,那是当年为他出谋画策的天才少年,是黄泉国名声赫赫的少年军师。 当年在仙海名锋攻入黄泉国时,君天谣最后一场仗失败被杀,焦尸高掛城门,才有后来幽冥与步天歌的旷世大战。 为什么幽冥王会说出这个名字?执念?还是这少年军师根本诈死? 云檀揣测任何可能,阴谋、细作、诈死、赌局。 "你对经天该真是一往情深呢,咦?都是熟面孔呢,噢噢,这位不是云檀大侠,这是.......有隻小耗子给压着,不用怕,我人好,来帮你了。" 自夸着,幽冥王真的走过去,随手一挥,把方才乐天吃力搬不动的石柱,犹如吹羽毛轻松一指弹开,石柱轰然滚落山崖,飞出去砸落山脚,经天明脱困,带着无比畏惧惊恐,他努力往后退,但身躯重伤,难以支撑,他颓然再度咳出一口血沫。 幽冥王打量他,咧嘴笑的邪魅,转头看何论才:"这是你的儿子?身上的气息和经天该一样,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像的让人讨厌。" "你好,明罚赦法经天该。" 经天明扯动嘴角,拔声道:"你喊错人了,本尊的父母乃是寻常百姓,皆死于战火,经天该是本尊师尊,请莫要胡乱指认。" 何论才显的很淡定,指着乐天道:"稟告陛下,他才是我儿子。" 幽冥王眼见猜错,无趣喔一声,看乐天生的英俊爽朗,却智力不足之态,故作失望道:"这副身躯的主人真是废物。亏你能忍受和他生孩子,不过结婚生子都是人类原始难看的无聊欲望,我不怪你,人活着要努力实践自己的仅存价值,不过前提是,你还有价值就是了。" 最后一句说出,幽冥王苍白细长的食指指着乐天。 幽冥王一脚踩在经天明右手背,引得后者惨叫不断,"这是皇族留下的伤痕,你叫什么名字?应该不是叫本尊吧?这种没本事的自贬不要多说,会显得你很空虚自卑,好吗?" 这人语气总是带着好生好气的口吻,如同友人间的间聊,实际行动完全不是那回事,调笑同时,好像下一秒就会拧断你的头颅当皮球拍,还恶意嫌弃这颗头没有半点品味拉低他的素质。 云檀镇定道:"你想做什么?大宰官身后可是整个仙海名峰,你还是快快住脚,以免北落师门步天歌再把你打回地狱。" 幽冥王道:"大宰官?喔,原来步天歌卸任囉?他应该半死不活的在闭关,少骗我了游侠云檀,我和步天歌对抗一生,知根知底,他约战我后,大概剩一口气逃回那个什么破山,这里本就是地狱,谁会在乎。" 何论才道:"陛下,属下已备妥这几年的武林大事和门派文卷,陛下可现在山庄休憩,属下会派人通知黄泉国的将领们,我们都很荣幸陛下的復活,重整人间与黄泉国。" 她语气诚恳,态度洽到好处,乐天完全无法接受母亲一直以来的佈局,算计秦七王、颠覆人间、毁灭仙门,这就是武林正道中心,仁德领袖,奇兵三英之首吗? 怎么可能......是什么仇恨让她变成这样?还是这才是原本的面貌? 乐天喃喃道:"原来.......我才是被欺瞒多年的那个傻子吗?" 云檀用靴侧偷偷推推他,轻声道:"孩子振作啊,千万别在这种时候倒下。" 乐天抹去泪水,忍着压制悲伤情绪。 幽冥王仰头端详远方,一片黑暗的黑雾滚动,冰椎地动在他控制下停止,"那破败的黄泉国地底,应当还居住我的残存百姓,黑龙鬼气可增加功体,这是我復活后给我的子民第一份礼物,土木和殆魅,他们该来恭迎。" 何论才点头记下。 幽冥王撇一眼乐天,"至于他们,一个云檀、一个儿子、一个经天该的徒弟、一个不认识的酱油,我应该尝试有没有忘记以前的武功......" 他说着,一个一个点过去,那令人发寒的唱名像是写入断头台的名单。 经天明脸色发青,不知道是胸膛压断肋骨剧痛还是受到压迫,指尖颤抖不已,乔谦之叫苦不跌求饶道:"望陛下当小生区区螻蚁,高抬贵脚放过小生一马。" 他磕头求饶,没有一点羞耻心。 云檀提起乐天后领,盘算着怎生拖延,一次救走三人是不可能,经天明死还有整座仙海名峰会帮忙报仇,至于摘星公子他最不熟,只好放弃。 "楚些魂兮,不可止些。" 拋剑,双手快速结印,只见万魂哭号,回声荡荡,骇人无比,幽绿的人影绰绰聚集,多是穿校服,持剑的亡灵。 正是死在这的眾多门派侠士们,云檀召唤亡灵掩护退路,为求一线生机,罕见招魂秘术不再隐瞒当即拖出。 幽冥王颇有兴致观察四周包围上的亡灵,周遭一片幽绿萤光,点点匯聚成亡魂大军,云檀举剑指向幽冥王,吼道:"杀啊!" "你会的真多呢,云檀大侠。" 三十七、幽冥陛下2 炫白银光直衝天际,黑雾如浪潮被激盪开,一波接着一波退却,乐天往下鑚过云檀手肘,像仓鼠飞快射出,左右将地上薛明河和旃檀尸体扛沙袋扛肩膀,云檀恼怒至极,他摸不清敌人实力是否一如当年,还有何论才、苏纪年功体剩下几多。 三千亡魂发出被击散的哀号,云檀毫不浪费召回身死侠士,幽冥王不客气的运掌使出独门杀招"皇伦业火"轰然震天,两者对上,银光红火,炸开巨大波光,爆出热气蒸涛白浪滔天往四周散开。 乔谦之、经天明、苏纪年抬手隔挡落石尘土,石台固若金汤,旁边土石已崩落不少,整座卧龙山岗动盪,几乎要坍塌似的发出摇动。 "乐天快丢掉!" 云檀被弹开,左脚底地,再度上前扑向乐天,拉扯薛明河腰带,乐天不依不挠道:"不行,他们是我的朋友,放手。" 云檀气急败坏,吼道:"你才认识几天的人都当朋友,照你这速度每天扫街的、修理房舍的、挑粪的都是你朋友你的英雄病能别在此刻发作啊?!" 被怒吼一脸,乐天一愣,随即也怒道:"他们称呼你大侠,你就是这样自私吗?!认识几天也是认识,人救不到,尸身我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他们,你想走你走,别让我背上不义之名。" 云檀气笑摊手道:"拜託,这里才几个人?你觉得一个大宰官和一个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谁会去传你不义?你不要发疯了给我丢掉。" 乐天固执抓紧尸身腰带往后退,"我不,那个,你叫什么?我会救你的不用担心。" 乔谦之无力的连笑都笑不出,发出轻蔑鼻音,"谢谢喔,小生摘星公子乔谦之,不过小生快下戏大概不用记得没有关係。" 他满是讽刺乐天的无知,幽冥王观看云乐吵架,浑然不顾对面敌人逼命,颇感乐趣用食指卷着瀏海,笑道:"你这儿子当真有趣的紧,你还有其他儿子吗?" 何论才人生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尷尬,就是为了这个倒霉儿子,"没有,属下就这个儿子。" "小曙,你想救这些人吗?" 用一种慈祥温和的口吻,幽冥王打断两人争执。 乐天坚定道:"当然,我会救他们。" 幽冥王突然切断话题道:"苏纪年,我很难想像亲爱的小妹,会和一个中原贱人私奔,还生下你,我对小妹一向疼爱疼惜,你父亲活着吗?" 苏纪年不知道他意思,老实交代:"死了。" 幽冥王叹口气:"可惜,我有一招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就像这样......." 语音未落,乐天肩膀如同着火,却未感疼痛,凭空出现一青色龙爪左右各自获住他扛着的尸身,啪达,顿时血肉、头皮、尸块四溅,乐天脸颊满身都是血肉块,半边棕皮软甲都是血跡,断手、头皮血块和两颗头颅咕咚咚滚落。 看着向乐天肩膀突然爆炸,将两具尸身炸成碎片。 何论才看着乐天失神无助的神情,轻唤一声"小曙"让他回神。 乐天立刻拔剑朝幽冥王刺去,怒吼道:"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他们,他们的尸身你都这样糟蹋你怎可以这么、这么........" 乐天一向直接单纯,从来没有遇到这么超越常理思考范围的人,无法接话只是怒目瞪视,随即出鞘攻击。 剑破沙尘,凌厉浩然,幽冥王凌空翻身,如黑羽般,足尖轻巧落在浩然剑端,抱臂思考,道:"为什么呢.......真是好问题。" 他露齿一笑:"因为我是反派啊。" 磅,乐天头一歪,右脸颊印上明显尺码的鞋印,幽冥王提携一计穿心腿踢开乐天,缓缓走上去,踩住乐天头,"乐天,你活的这么愉快,应该让你感受一下人间正道是沧桑......" "唔。" 身后传来微弱哀号。 幽冥王回头,何论才因背脊长满绿色藤蔓,痛楚难当终于单膝落地,苏纪年想爬过去,无奈自身也是伤痛满身。 咚,乐天被横飞踢开,幽冥王掌心冒出"皇伦业火",打在她背上,那团火只是焚烧鬼脊背,甚至能烧毁肌肤下层的根部,然,不会造成宿主伤害。 何论才感到浑身灼热,痛楚减缓,肩膀背部的藤蔓尽毁消灭,她背部衣衫被撕扯开来,全部都是扎根后留下的血洞。 幽冥王手指一勾,乐天外衫自动脱下飞到何论才身上,覆盖住裸露重创的背部肩头。 幽冥王看着满地伤员,绕着石台走一圈,无趣道:"北落师门如同殞落,这里没有我的对手,实在无趣哪,论才,请好好养伤吧,好了来黄泉国找我,看到土木和殆魅叫他们来见我,论才,别让我等太久。" "这个人间太无趣了。" 黑龙带着紫火灰雾,咆哮窜入天际,往南飞去。 轰,石柱倒塌而下,乔谦之窣然俐落往旁边一闪,乐天眼底尽是茫然,想走去何论才那,步伐不稳,任凭云檀将他大力往后扯,才未被断裂的石柱砸成肉饼。 卧龙山体无法承受幽冥王澎湃无边的鬼气,化身紫鳞黑龙冲天时,龙尾还甩在山腹,导致山势倾斜,落石土块崩解,乐天伸手想触碰对面的何论才,一块巨石落在他俩面前,何论才转身,侧脸蒙上瀰漫尘埃,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情绪。 最终她身影消失在横在中间的石块后方。 三十八、秋水共长尽吾恩1 "母亲!" "别过去,大宰官、乔谦之.......乐天回来......." "乐天......小曙,回来,别过去......." 如果,没有离开家,是不是能更了解母亲呢? 我从来看不懂她,就连"曙"这个字的意义,都不是她告诉我的。 祖龙山庄校场外面,有一排樱花树,春天时,枝椏垂在外头,花瓣铺成一片粉红,阳光交织成间适舒服的色彩,午后安静,那块空地是少主专属的祕密基地。 今天来了一位玉立青年,黑发金冠,负手而立,腰封垂着五色丝绳掛着的白玉环珮,摊掌,一束云开见日,照耀他此身无比光亮。 眼神灿灿,纯真无垢的孩子个头及腰,青年校服洁白烫贴,玉树临风,垂眼望着他,嗓音比想像中的严肃低沉,持重道:"你就是少主?" 乐天外头盯着他,觉得此人真乃天界仙人,满身脱俗不染尘埃俗气,"我是,你怎么知道?" 青年掐指微笑:"因为我是神仙啊。" 孩子哇一声道:"真的是神仙啊,神仙哥哥你很忙吗?我想成为大侠,嗯.......如果有空,能不能指点我几招?" 乐天用一种委婉不失礼节的语气,不过满脸尽是期盼,让人不忍拒绝。 神仙伸手捏捏乐天肩骨,拍拍他后脑道:"指点几招无妨,小友既以后为武林正道侠士,不知怎么称呼?" 乐天兴奋道:"我的小名是小曙。" 神仙道:"曙,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黎明驱暗为之曙,悲回风也好,光明无限也罢,小曙该当谨记,人生悲苦有之,欢聚有之,莫忘初衷,一往无前。" "如此,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正道大侠,便是你我今日之约。" 乐天拍拍胸脯,举拳道:"我答应神仙哥哥,人生悲苦有之,欢聚有之,莫忘初衷,一往无前,我要当大侠,成为和神仙哥哥一样厉害的大人物。" 悲苦有之,欢聚有之,莫忘初衷,一往无前。 薛明河,旃檀,抱歉,我真没用,连最后都保不住你们,可是我不会再让此事发生了........ "神仙哥哥.......我答应你.......我要当大侠,我不会忘记,今生都不会忘记,这是你我之约......." 床舖很软很乾净,空气充斥阳光曝晒的味道,窗櫺外鸟语花香,床帐给风掀起,桌边之人对背他在写字,左手挽袖,右手执笔,写字的倩影雅致雋永,如工笔画让人无法转移目光。 乐天揉着剧疼脑袋瓜,"疼疼疼,哎呀。" 碰到额角纱布包覆的伤口,他疼的瞇眼嘶喊,身上松松掛着白色中衣,裸露一片蜜色胸肌,腹部缠绕厚厚一层绷带,写字之人起身,桌面除了纸笔墨砚,还有一柄摺扇,那人清丽端庄,带着浓厚书卷之气,眼眸散发一股侠士之风,神色稳健,眉宇颯颯,一袭雪梅锦缎长衫,发鬓玉釦簪花,缨带垂着白色流苏,没有系在下顎,而是分开掛在肩膀。 好一位温雅女子。 乐天感觉不好一直盯着对方,心里不禁想:"好清秀的姑娘,难道我终于走运了吗?" 女子道:"道友好些了吗?这是太湖听风小筑,你很安全。" "太湖听风小筑?" 门板被大力推开,吊着右手臂的云檀黑着脸,身后跟着一位灰袍紫衿的中年男子,整个人灰雾雾像是没上色一样。 云檀粗声粗气道:"好啊,没死我们就来算帐。" 说着抡起拳头,女子轻摇摺扇,缓步不经意挡在乐天前面,没上色的男子抓住云檀左手道:"别在我家打架,前面两栋建筑都毁了,你要我没地方住吗?" 云檀哼一声,乐天检查身子,看两人身上寄生的藤蔓皆消除,问道:"大哥你还好吧?我母亲呢?大宰官、乔谦之、苏纪年呢?" 云檀道:"死了。" "什么?!" 云檀和男子拉扯间,女子解释道:"他们都没事,何女侠把官宗主带走了,公羊牢、苏纪年投靠何女侠,祖龙山庄已成幽冥王的宫殿,乐天少主暂时别回去,此处已成龙潭虎穴,兇险非常。" 乐天喔喔几声,看着她,突然觉得何论才以前好像有这么客气得体的和自己说过话,但具体有没有他实在没有印象,端视凭空想像臆测一场空洞虚幻的亲情罢了。 没上色男子似乎已经做出很好的调适,道:"喔~你们自我介绍过喔?我这才姐深谋远虑,居然多年来一直抱着復活幽冥王的深沉城府,可惜吶......." 云檀道:"现在官薄飞被带走,这下我们的战力大损,我需要去仙海名峰一趟,大宰官在隔壁躺着,身体够虚的,不对,应该是乐天太强壮,被当头砸一块大板砖都活蹦乱跳,果然傻人有傻福。" 没上色男子右手腕套一个土色小狗布偶,看上去有点幼稚又格外蠢的好笑,说话时还不断操控小狗布偶,使其转向女子道:"吾恩,这次你非出山不可了,大宰官体虚气弱,顥苍君闭关不出,如今天下大乱,祸首重生,仙门策士不能袖手不管喔。" 乐天靠着床柱,眾人谈话时,悄悄端详女子,女子乃是仙海名峰顥苍君唯一弟子,"秋水共长尽吾恩",她闔扇轻敲打左掌心,"不系舟前辈说的在理,正好何女侠的二弟在这,他应当没有藉口置身事外。" 原来她叫尽吾恩,乐天看着她出神,感觉周遭人声,云檀来回踱步、水流倒入茶杯、门板咔咔摇晃声都显得格外遥远。 不系舟右手套着小狗布偶摀住小脸道:"吾恩还是这么会说话,硬要拖我这个伤患下水就是了,我的结拜义姐是阴谋家,不但復活幽冥王还打算帮忙打仙门灭人间,现在我义弟生死难测,我苦喔~" 那狗布偶横到云檀眼皮下,晃来晃去,搞的云檀很是烦躁,拨开他道:"好好说话,我听不出你哪来苦.......起开可以别再演那个蠢布偶了吗?" 小狗震惊倒退,不系舟故作难受道:"我是伤残人士,对我好一点?能不能?" 云檀翻个白眼,乐天道:"你哪残了?" "他这不手掌给公羊牢剁了,该不会煮汤喝了吧?" 啪,狗布偶被云檀粗鲁掀起,裸露出圆圆的肉球,断腕处长出粉色新肉包覆,不系舟晃动小臂打趣道:"喔喔~想想被薄飞喝下肚不错喔,既然剁下来就别浪费。" 云檀听了噁心,道:"你能别再尽吾恩这么气质美人面前说这么噁心的话吗?" 不系舟用左手想拿茶杯,因非惯用手,且右手掛上布偶,不想狗头垂下,身子不协调没拿稳,匡噹,茶杯落地,尽吾恩反应非常立即伸出脚背一点一托,茶杯稳稳飞回桌面。 茶杯里面水一点没有溅出,乐天讚道:"好俊的功夫。" 不系舟左手举杯,泼撒大半,乾脆操弄狗布偶,用布偶两爪捧着茶杯,算是解渴后道:"仙门能人辈出,这位尽吾恩可是百年一见,文通三略,武解六韜,智勇双全,诗词歌赋,古文观止,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生的娟秀清丽......." 不系舟右手的狗布偶指着尽吾恩介绍道:"她可是仙海名峰炙手可热,人气第一的大才女,上门拜访的男道友踏破门槛,每个月维修费用一百多两,这位小友英姿爽朗,剑眉朗星,古道热肠,诚不欺我,年轻人可要好好把握喔。" 云檀翻个白眼,听着不系舟意有所指,乐天当即收回凝视对方的目光,垂眼交握十指,唔一声没有下文,泛红的耳根却是透漏羞怯。 落落大方的尽吾恩委婉道:"前辈总是这么爱打趣晚辈,不才比乐天大上不少岁数,对后辈照顾乃是分内之事,男女之事,顺其自然,何况乐天刚经歷生死劫数,困苦大难,凭君莫话封侯事,此等间话,此刻却是不合时宜。" 一翻软语退让中,带着些微人溺已溺的悲悯之情,动容真切,让人感慨万分,不系舟噯呀,布偶举爪敲敲额头道:"是我胡闹了,小尽说的是,乐天,幽冥王出世,尔后对抗的不只有黄泉鬼途,还有你的母亲,大义灭亲说的好听,实际上鲜少有人能做到,人非草木,你好生思量罢。" 云檀拉着不系舟,他的狗布偶两颗黑溜溜眼睛看看乐天,道:"我们去看看大宰官。" 两人离开,带上摇摇欲坠的门板。 三十九、秋水共长尽吾恩2 咔达咔达,风一吹,已经遭受地震冰雹摧毁的听风小筑,门边上两个卡准似乎快要承受不住门板重量,穿堂风来便发出咔咔声令人忧心是不是随时整栋要塌。 乐天坐在床沿想:"好尷尬,大哥怎么留我一个人和姑娘独处,我最不会和姑娘想处了怎办啊......." 尽吾恩摩擦扇骨想:"不系舟个性詼谐此刻发挥,让人以为是嘲讽,暗示和何论才一体同罪,若与他不熟,一般人大概会十分气恼,我需当劝慰他,带不系舟的玩笑道歉才是。" 乐天见尽吾恩脸色凝重,感觉自己是不是得罪她,想:"她和不系舟好心救我,没有介意我是祖龙山庄少主,若是他人应该觉得我和母亲一体同罪其罪当诛,哎.......就是这样的想法,让薛明河和旃檀无辜丧命,给公羊牢抵罪。" 尽吾恩走到窗台前,看着庭院七横八竖,凌乱砖石四散,满地坑坑洞洞,不少工匠忙进忙出,有的蹲在阴凉处休息。 "不系舟没有恶意......" "谢谢你们救了我......" 两人同时开口,都未听清对方说话,乐天连忙道:"抱歉抱歉,你先说。" 尽吾恩道:"不系舟个性詼谐幽默,洒脱自在,饶是他手腕断后,也能很快平復心情,他有一套独有看待世间的方式,并非讽刺你是罪人之子,乐天大侠除强扶弱,一身正气,侠骨錚錚,请勿怪。" 乐天道:"我明白,你是......你和不系舟都是好人,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云檀他们困在卧龙山?怎么救得我们?" 尽吾恩道:"黄泉国古书记载第一句便是黑龙现,人间灭,幽冥王化身紫鳞黑龙,五爪带冰雹,重生撼地摇,皇伦业火逆天战仙门,难原尽灭黄泉生,他的重生代表人间将有浩劫,当时我立即请人赶往黑龙现之地,并派白鹤联络在太湖养伤的不系舟。" "不系舟的结拜义姐竟是一切阴谋主,他的三弟亦有性命之危,不系舟当下也察觉不对,收到白鹤传讯,以无墨笔发动书墨天下,写字化物,点墨成兵,派出车马救援接应我的人,我们在山隘关口跟上马车,为你施救拔除鬼脊背。" 乐天点头,他身上涂抹黑色膏药,缠绕绷带,"大宰官呢?他还好吗?他伤的很重有没有事?" 尽吾恩微微一笑,挑眉打量他,道:"在场伤的最重的就是你,大宰官被寄生的部份只有脚踝,胸口内伤没有性命之危,他俩被带上马车都是神智清醒,云檀说你是为了救大宰官跌落山坑,差点当场给活埋。" 乐天握紧手,道:"我看到母亲走向他,我很怕.......至少不能让她一错再错......." 尽吾恩明白他的意思,何论才对仙海名峰恨意深沉如海,一切佈局算计,不惜牺牲秦七王肉身、自我名誉、独子性命,都要报復仙门,当时乐天害怕何论才趁乱杀死受创的经天明,看她往经天明的位置走去,不顾一切挺剑维护经天明,乐天已经不敢赌这段脆弱微薄的母子亲情。 连丈夫都能轻易捨弃,自己性命都陪在仇恨的局中,何论才对于乐天是用什么想法看待,尽吾恩不敢评论,只是安慰道:"往后的路会很艰难,你若不愿......" "我愿意,我必须阻止母亲。" 乐天陡然大声道:"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而且因为我.......我答应一个人必须成为大侠,儘管我现在很渺小微弱,武功也比不上大哥,但我想,如果是他,也不会因为坏人是父母就放弃,让别人去承担这份煎熬和责任。" 闻言,尽吾恩有些意外,分辨着他的神情语言真偽,她本已预设答案,太多平时安泰嚷嚷正义的人,直至选择出现,他们只是用最明哲保身的方式躲避一切负担,让自己活的更加轻松,卸除自责,规避痛苦,选择只对自己有利的选项,听只想听的言语,即是是对的事情,不过忠言逆耳。 她的师兄经天明就是背负这份孤独职责,在狂风暴雨、唾骂指责中坚守信念,坚守刑律公正,而非单纯妇人之仁替罪者开脱,可惜世人多看到他们不愿看的开端,忽略过程的重要性。 尽吾恩正是少数支持经天明实践推行"大宰刑律"人之一。 唯有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方能明白推行公平正义的难处,此刻乐天棕眸闪耀坚毅,虽身怀感伤,但顽强不愿示弱后退。 逃避永远比面对容易,活在自己的舒适圈,永远比接受不同思考角度、价值观念容易。 乐天道:"我想和大宰官道歉,他是对的,眾口烁金的偏颇意见,都不能当作残杀罪者的理由,只有依照刑律公审,才能真正实践公平正义。" 尽吾恩内心感慨万分,原来这么多年的踽踽而行,师弟的努力总算见到一丝曙光....... 小曙,或许取这小名的人,心中总是黑暗无边,亦是渺茫期许侥倖,希望得到一点慰藉吧! 尽吾恩想了想,"开的药为了让病人多睡眠,加了不少安眠定心成份,师兄醒来,你好好和他说,他虽然有些严肃,不过对于能坦率认错的人,非常宽容,不用担心。" 乐天松口气道:"多谢。" 尽吾恩道:"不会,我要去鸽舍一趟,要同行吗?" 乐天点头,终于他人生第一次,有幸和女性同行一趟。 究竟他有没有机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呢? 母胎单身狗乐天大侠终于意识到,每个成为大侠的男人,都需要先找到自己的cp,云檀没有白教导,石头开窍,千万别错过精彩下一章- "喂喂,别这么煽情好吗?我很正直的。" "嗯?你在和谁说话?" "没、没事,走吧,去鸽舍,我最喜欢鸽舍了哈哈。" "......好,不过你走错方向了。" 四十、与谁相处最紧张 路上都是石块,单柄推车上堆满红砖,工匠还在清理倒塌的房舍建筑,看来不系舟没有鬼扯,刚刚他们待的建筑。已经是勉强算是最完整的,那地震实在严重,屋瓦堆里面裸露出不少珍贵古董瓷器,全部碎成渣。 本客房距离鸽舍百尺之遥,因旁边书房仓库倒塌,两人沿着满地残骸绕老大一圈,从破碎的磁器、琉璃玉百件、砚台名笔等等,不系舟收藏不少,且爱护有佳,经过撞击后扭曲不成原状的护栏看来,是原本加装房内观赏阁的防护,不过无法抵抗地震就是。 工匠们边擦汗边铲着石块,推车经过两人身边,都先停止,以免风尘落尽吾恩一身。 "他们对你很是礼貌。" "不系舟交友广阔,曾经和师尊多有接触,对我以平辈待之。" 尽吾恩注意到乐天有些不自在的左顾又盼,两人穿过拱门,来到鸽舍,那是在一座广大的院落中,上方架设网子,让一些盘爬植物可以当作天然佈置,乐天被鬼脊背搞的有阴影,下意识离那些植物远些,完全不想触碰。 没有花,只有修剪后的草皮,本茂密的植物园,眼前多是砍断的树干,光秃秃的土坑,下人已把折断的树干、树丛移开,短时间内无法种植植物,留下不少难看土坑。 石道被打扫过,乐天亦步亦驱跟在尽吾恩身后,她纤瘦背影,扎着高高发髻,戴着金丝汉玉簪帽,古朴带着隐士气息,乐天心跳如鼓,脑袋飞出各种奇怪的想法。 "她看起来超脱世俗,怎么会想入世救人?" "尽吾恩,难道她为了报答师恩,决定一生隐身仙门,不为名利?这样困在仙门不会太孤独吗?一般人应当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吧?" "感觉她和大宰官相处不错,师兄妹,仙门七圣贤中两位是他们师父,母亲并未列入七圣贤中,大宰官对母亲还是十分尊重有礼。" 想到何论才总是想对仙门下杀手,不禁又自惭起来,会不会尽吾恩只是客套,其实她根本不屑和阴谋者之子一块儿? 这么好的女子,就算她不嫌弃,他这样的人注定一生背负母亲罪责血腥,又如何能和她做寻常朋友。 乐天突然想着,如果能和这样嶔崎磊落、仁慈仁德的女子为至交,如同奇兵三杰有着令人称羡的过命交情,亲密义气,定是不枉此生。 转念觉得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凭什么仙门的策士要结交自己这种......这种.......匪类?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乐天后悔自己书念不多,两人鸽舍前。里面十几隻信鸽胖都都挤在木桿上休息打盹,外面野放的十几隻大白鹤甚有灵性,见主人到,鸣叫展翅,亲暱蹭着主人手臂。 "他们认得你。" "这是我饲养在不沾衿斋的鹤群,算是半野生的白鹤,那几隻是从小养大的 ,来,你可以喂他们。" 尽吾恩将扇子插在后领,打开饲料箱,拾一把饲料,本想放他手中,怎料她接近,那身天生自带的淡淡梅香窜入乐天鼻息,他低头见对方长长睫羽,勾勒出绝美轮廓。 "唔,我、我来,谢谢谢谢。" 乐天反应极大往后退好几步,拌了一下树根差点跌倒,感觉整个人如火烧,特别燥热。 尽吾恩没有表示什么,挪开身子,让乐天自取饲料,他过于紧张,撒的到处都是,多卡到石缝里面,还有不少直接砸到鹤头上,惹到鹤群不快,对着他大眼瞪小眼。 "不用这么大力,来,你可以先让他们闻闻你的味道,他们不会攻击生人不用紧......不用担心。" 尽吾恩不明白他的慌张为何,只知道他过于紧张,于是引着他的手,放到白鹤面前,她手上的味道和乐天混合后,那白鹤不再仇视乐天,看在主人面子上,勉强接受乐天。 乐天感觉面颊发烧,被尽吾恩牵着手,浑身僵硬,整个脑袋糊成一团,"你还好吧?脸很红。" 乐天欲盖弥张大喊:"我不是我没有。" "......" 白鹤刚刚聚集,被他大嗓门惊的鼓动翅膀,往后跳跃,有的站在木桩上端看他俩,似乎不解为何主人带一个阿呆过来。 乐天决心随便聊点什么放松一下,不然她一眼,幽紫神秘的瞳眸,简直让人如坠寰宇浩瀚,沉沦綣綣,心脏几乎要跳出腔来。 乐天拍拍手上饲料屑,穿过鹤群,"你说的那句凭君莫话封侯事,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应当是小学课堂的知识,应付他尽吾恩没有一丝轻蔑,耐心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这篇是我师父写过给我的,他似乎挺喜欢这篇,意思是说......" 落日馀暉,地震冰雹后,馀生百姓劳碌辛勤的重建家园,破碎的太湖,本是藏宝数百的老庄园,在殷红晚霞点缀下,显的格外疲累,像是主人不系舟无法恢復的断掌,凭藉不屈服的幽默,努力重新振作,也鼓励周遭里民百姓,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他为何如此焦虑紧张? 额角青筋跳动,耳根、颈部泛红,指尖偶尔颤抖,难道还是在意不系舟玩笑之词? 尽吾恩抱着拨乱反正,鼓励向上的心态,牵着乐天的手,尝试教导他用手背顺着白鹤背羽,乐天碰触她柔软细嫩,微凉的指尖,已无法思考,脑袋完全当机。 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以为拿剑的人都很粗獷,她手真小....... 废话,姑娘家当然手比他小,乐天狠狠吐嘈自己。 尽吾恩为了减轻他的紧绷,将他手放在白鹤颈膊,撩衣摆坐到凉亭内,乐天不用直视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算是放松多了,那些白鹤也不用顾及主人顏面,展翅拍看乐天爪子,愤恨一叫逃开。 "这些白鹤我曾见过,以前教导我剑法的那位神仙.......他的死讯就是託付白鹤稍给我的,我得知他已死,没有等他了,离开山庄踏入江湖,能有现在都多亏大哥照顾。" 乐天不知道说给谁听,但他总觉得尽吾恩能明白这段千金一诺、再不见故人的沧桑,那白鹤像是听懂他的话,眨眨眼,用长喙戳戳他的腹部好似认同。 安静一会儿,本以为她不会回应,身后传来尽吾恩清淡的嗓音:"他在天有灵,定会以你为荣。" 如果此时乐天转头,会看到她唇角上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两人再度沉默,乐天想到幽暗恐怖的食人植物山林,从石棺坐起的邪魅男子,顿感悲唉,什么男欢女爱,都是荒谬可笑的阴谋谎言。 他自怜踢开小石子,连带上一些土,日落西山,太湖本就荒废之处,变到更加令人唏嘘。 夜幕,长脚灯笼自动燃起,照亮四周来时路,园林石道两旁,几座完好石雕神像如同守护此方乱世,彼此熟识的年轻男女。 看着乐天蒙上层层忧愁的侧脸,她高深莫测的减缓摇扇速率。 四十一、殆魅灭城1 祖龙山庄本是管理繁荣热闹的无咎城,阳光好似无法眷顾此地,地震后徒留满地屋瓦碎片,倒塌矮墙、翻倒马车、腐烂瓜果、拦腰折断的白樺木,洒落在破损牛舍附近的树叶。 无咎城内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没有牲口,总该有尸体,地震会造成死亡,但不会造成尸体不易而飞。 废墟、死城、乌鸦还有枯木。 一隻乌鸦飞到灰砖建筑的城垛上,嘎嘎乱叫,拍动翅膀,灰濛的天空,划破死寂的是一声鹤唳。 城内,满地杂物,桌案堆满衣衫、剑鞘、皮革等等物品,墙壁浮现一方投影,城上空一隻白鹤飞过,翅膀带着烟色墨气,"书墨天下,二弟,你还是选择和尽吾恩合作了吗......" 尽吾恩的白鹤,不系舟的无墨,三天内,九洲四海,武林正道,黎民百姓,白鹤传信到各门各派,随着收翅,潦草的狂字带来骇人之讯,鹤身周遭浮现- "幽冥祸世,黑龙噬青。" 八字带到,白鹤展翅同时,空中字体消失,各派门主皆是凝重万分,果然,最坏的消息便是如此,黑龙噬青,代表祖龙山庄被灭,徒留何论才一人。 不,秋水共长的意思是,曾经仙门女侠已和秦七王、乐天一同死亡,现在的何论才,只是一个追随祸乱源头的恶人。 何论才想找个地方坐,转一圈,目及之处乱糟糟,她哗的扫落塌上一切杂物,清理出一块空间,对着对面的应物墙沉默。 那穿着黑衫,站在门边擦剑的秦七王道:"他一定留一手,神剑风流榜......我要在挑战一次。" 她看着秦七王随着每日每日苦练剑法,靠着比他人更加努力,花费更多时间,弥补悟性不高的缺点,秦七王逐渐封闭自我,总是自言自语,不会与人对话,后来乾脆拿着剑跑去卧龙山,住在上腰小屋,若有下人靠近,就拔剑杀光所有打扰的事物。 何论才不意外他的走火入魔,她在嫁入祖龙山庄时,不,是经天该死那刻,她的生命已非自我,而是为了颠覆人间存在。 她跨过满地尸体,向抱头低语,蹲在篱笆旁边的秦七王道:"沉尚书守护一锦锻红匣,里面记载天下无敌的绝世剑谱凌霄三诀,只要有他,你可以真正成为神剑风流榜的天下第一剑。" 秦七王有些神智不清,他三天没有睡觉,一直胡乱练习自创不成剑路的剑法,那些想来攀关係的小门派掌门变成他的试剑石。 何论才凑近他,好像检查是否正常能听懂话语。 何论才道:"我可以帮你。" 秦七王道:"神剑风流榜,神剑风流榜,那个人是不是副楼主?他为什么要蒙面跟我比?阿阿阿.......我知道了,他嘲笑我,他根本故意放水.......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们,才能成为天下第一......" 何论才递出厚厚的一份请帖道:"把祖龙山庄交给我,我替你从那些宵小之辈手中,拿回凌霄剑谱。" 秦七王点点头,突然恢復正常道:"还是你贤能,总是站在我这边。" 秦七王起身走到一具被劈成两半的尸首,弯腰伸出拇指沾了尸体的内脏流出的血液,看都不看,啪啪迅速翻便就将那些权状、地契、令牌等等转让授权。 后来,连她都很少看到秦七王,只要确保他不会踏出卧龙山就好。 走火入魔后,秦七王好像忘记自己有一个儿子,离家出走的儿子。 梦想当大侠的儿子。 蠢毙了,这种人早该死了,她唾弃的咒骂,只有对上这个愚蠢至极、无可救药的小孩,她才会露出一点正常人发怒怨懟的情绪。 秦七王生前只对神剑风流榜第一,凌霄三诀关切,其他任何事都不是事,这是她乐见其成的结果。 就在山势崩塌时,经天明拿着快哉剑倒卧,虚弱的用剑削开砸下的石块土堆,何论才重伤,要在躲避落石、地陷的情况下,带走苏纪年已是困难,她太了解乐天,擅长洞悉人心是好事,甚至不用真的出手,就能吓坏乐天,让对方为了救人死在山塌中。 不过得知乐天死讯,她有些悵然,当下无任何感觉,突然一人静思,顿时心里很空,像是掉了什么那样不真实,小曙...... 小曙,人如其名....... 愚蠢的以为作点好事就能当人人敬仰的大侠,成为救世主,到底是哪个智障灌输给他这个低能观念? 她感觉有些疲惫,长年蛰伏的心愿顺利达成,幽冥王重生,她特意习得"搜魂禁术",这本该是黄泉国的皇室之术,当年仙魔打战,她打入皇宫内殿,在床头上发现搁置的书册,她怎么都没想到,幽冥王会把"搜魂禁术"当睡前读物,放在床头。 便无意中翻阅此书,直至皇宫被正道放火烧毁,她对于消失在彼岸汪洋的幽冥王死讯,始终半信半疑。 眼见都不见得为凭,何况找无尸首,她从来不轻信任何讯息。 "搜魂禁术"显示那缕魂魄被某人藏在锦缎红匣,而真正的剑谱,应当是在沉翰林逃入孤芳楼时被掉包,除此一次,那红匣再也没有出过沉府,红匣徐良缘射设计的奇门机关层层防护。 神机明路的引路人,鲁奇公为山庄设置的青龙大阵机关,埋藏土中多年的鬼脊背种子,蛊毒、暗箭、死路都以向世人证实神机明路的机关技术和埋伏手段,以一挡千的致命之处。 她派出公羊牢潜入沉府,盗出红匣时,却被光明派及独颱门抢夺。 孤芳楼主,你还真狠,放弃薛明河这个失败卧底,顺手处置一向不合的独颱门,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以我公审之局,借刀杀人,真够懒惰,心机如此,简直更甚毒蝎猛兽。 何论才看着秦七王身影的位置,取代是一抹妖嬈身姿。 "何夫人,你家外面尸体都腐烂发臭了,我帮你清理乾净,是不是该请我吃饭表达一下谢意。" 裸露乳沟的女人,晃着几乎爆出的双丰,那黑色的布料太少,包不住她的好身材。 何论才眼神立现精光,"殆魅,好久不见,依然貌美迷人。" 殆魅殷红的指甲滑过门框,"哎喔,可惜,何夫人若是男子,我应当会很开心这样的夸讚,不过能被你这样的女人讚美,我还是挺高兴的,沧海桑田啊,谁会想到当年仙魔不两立的敌人,有朝变成同僚呢?" 殆魅伸手招招,空气在她到来时,彷彿充满诱惑的魅力,让人几乎无法自拔的想朝她奉献一切。 何论才步上前握住她手,礼貌一笑:"好说,人事的变化,总是比我们想像还快,但有点至少可以确定,殆魅绝美致命,迷倒万千眾生的手段,总是不变的。" 何论才是个多心多疑的女人,她握着殆魅的手,想着是另一个人。 本该死在山体内的男人。 四十二、殆魅灭城2 "锦缎红匣在独颱门舒洁门主手上!" 摘星公子乔谦之,武林中情报蒐集与孤芳楼主齐名之人,据说轻功高强,曾经从皇城珍宝楼盗出价值连城的"星海沧溟珠",那是巴掌大的珠子,会因潮汐变化珠体内呈现不同顏色变化,是皇家海军从东海巡察时所得,乔谦之展露他绝世轻功与盗窃手法,一举成名天下知,冠得"摘星公子"称号。 他自称被舒洁挟持,被迫下山求救困在机关阵法中的独颱门眾人,难道他不知道此言一出,不管青龙大阵多么凶险异常,在场三千多人为了凌霄剑谱,势必山上入阵抢夺。 示弱、引诱、残杀- 偷天换日、瞒天过海、深入敌营- 这个前提下,他是不是知道红匣内根本没有什么剑谱,而是一缕魂魄? 据当时师尊的口述,当年经天该与何论才约战幽冥王,地点便是从来无人能进入的九黎殿,幽冥王一向对擅入者反感,唯有少年军师君天谣取得幽冥王信任出入过九黎殿,此战亦是经天该师叔丧命之战。 桌面摊开厚厚一本"九黎圣战",旁边一张宣纸上写落字体瘦长工整的笔跡,旁边一盏豆灯,照着尽吾恩紫眸倒影,是星罗棋布下银河流敞。 孤芳楼主原因不明残废多年,隐居孤芳楼,内务多由副楼主处理,为了流落江湖的凌霄三诀,他派出副楼主出楼入纷争红尘。 乔谦之此人背景眾说纷紜,看似落拓的外表,长年穿着补钉儒服长衫,天下之事,皆在书厢中。 舒芳川.......乔谦之.......君天谣....... 太湖,客楼旁边,临时搭建的板屋中,尽吾恩手边整齐堆叠高高的书册、文件,脚边还有五大木箱装满满当当的江湖文本、话本、野史佚书等等。 临时充当书桌的琴桌有些矮,她长腿伸直,看书看的入神导致四肢有些僵硬,捏捏肩骨转动脖子,曲折腿,随后继续执笔记录近期整理出的线索。 乔谦之是孤芳楼主的人。 放开殆魅的手腕,何论才拼接细微线索,认定乔谦之是被孤芳楼主买通的落拓书生,借刀杀人,杀反叛,杀败者,自己独坐西南,却是让她帮忙佈局、杀人、落一个阴谋者的恶名。 察觉被欺骗,她笑着应对殆魅,心里恶狠狠骂着该死的舒芳川,迟早讨回这笔帐! 何论才一向习惯多心多想,客气问道:"殆魅怎有空来我这小地方?陛下交代任务了?" 殆魅走路时丰胸晃动,自带蛊惑气息,手指滑过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道:"城内外死人太多,快要大暑会发臭,陛下尔后的居所可不能如此脏乱,我在外面撒下鬼脊背的种子,不用三天很快就清理乾净,你二弟和那仙门贱人不知廉耻的勾结,马上拋弃你这个义姐,大肆放出消息昭告陛下復活、经天明独活卧龙山、你是一切主谋的公告。" 鬼脊背乃是魔界独有食肉植物,魔界内战被幽冥王所救的殆魅拥有能操控此物之能,即便黄泉国覆灭,殆魅消失匿跡,一直等待时机復出。 贪婪与爱欲是殆魅操弄人心所常,何论才对此手段有些不屑,她自负女人应当善用谋略而非身躯压制对手。 何论才带殆魅来到牢塔,原本关押公羊牢的悬空铁牢,里面锁着官薄飞,那洁癖严重的人无法盥洗、浑身血汗、溺粪就装在旁边的陶製夜壶,都不知道换过没有。 当日,官薄飞未跟着追上山,而是打算趁乱杀死公羊牢,怎料先被对方偷袭,公羊牢对于卑劣行径手段比谁都擅长专业,先杀了谢慈洩忿,在将打昏的官薄飞捆绑关到法庭上,他待的站笼里面。 等到何论才带着苏纪年逃出,命公羊牢关押官薄飞至此,后者一身脏污,浑身发出酸臭味,还没被质问,就快要被这暗牢逼疯。 殆魅咋舌道:"咋,看看,何夫人你真够狠的,这样对待你的小弟,原本一个冰山冷酷的男人,曾经和乔谦之并称星月公子,奇兵三英的官薄飞......"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才姐,何论才!我曾经这么信任你,这么崇敬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啊!" 官薄飞看清来者,点燃几日以来的苦闷怒火,大力敲击铁牢,发出康康康声,不断咆哮怒骂。 "你这算什么?公羊牢说你利用秦老肉体復活幽冥王,是不是真的?你怎么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丈夫儿子都不放过,难道乐天也得罪你了?难道秦老对你不仁?还是你一直把奇兵三英的义气当笑话愚弄我和二哥?" 官薄飞带着暴躁的语气不断质问,何论才站在石砖道上,手抚摸护栏,下方点燃数十盏燃煤灯,看守的两位属下戒备盯着牢中人,深怕对方突然飞出牢笼杀人。 何论才没有什么情绪,好似她根本不是什么奇兵三英,也不认识这个小弟,"官薄飞,我要的你不明白,不系舟已然背叛我,你呢?" 官薄飞暗自松口气,好在二哥还没事,"你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是你背叛我和二哥,我一直当你是我的理想,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怎么可以!" 他喊到嗓音嘶哑,眼眶泛红,泪水无法控制的打落,殆魅笑看一齣至交反目大戏,官薄飞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落泪,他连难堪的想法都没有,满脑子都盼义姐给自己一个答覆,可能何论才连怜悯的目光都不施捨。 多馀,一切都是多馀的感情。 殆魅笑着道:"他看起来太可怜了,你属下公羊牢去哪了。" "我让他去办事。" "什么事?" "这种小事都要回报陛下?" "他算是功臣,至少可以让陛下给他口头讚美一下。" 何论才和殆魅两人都四两拨千金的假意客套,似乎乐于这种虚偽应对的场面。 何论才道:"那真是辛苦你,特意跑这么远一趟,只为了讚扬公羊牢,我的兵器坏了,让公羊牢带着去找神机明路的铸造师帮忙修復。" 殆魅明知故问道:"我以为你在卧龙山没有使出兵器呢?原来是坏了吗?" 何论才不屑想:"想抓住我的把柄到陛下面前献殷勤,当真无耻的妖女。" 殆魅抱臂轻佻看着她想:"还当自己是那个风光有义的何女侠呢,两面三刀、自以为是、阳逢阴违,连丈夫儿子都杀都捨得牺牲的人,想懺悔过错就是死百次都无法,呵呵,真是愚蠢的人。" 祖龙山庄已被投诚的人们佔领,他们左臂带着黑臂章绣着青龙纹,多数是原本黄泉国的百姓子民,还有不少中原人、混血武者,都是怀着各种目的心思投靠幽冥王的。 何论才道:"离恨鉤太久未用,的确生锈不堪使用,所以我命公羊牢带着离恨鉤出差一趟,这等小事不劳陛下操烦。" 殆魅道:"我自有主张,这个人交给我处置,我一向喜欢有骨气的男人。" 她不等何论才答应,挥手让下人打开绞盘,铁牢缓缓靠近木栈边缘,护栏打开,下方升起十呎长木梯连接打开的牢门。 何论才对于她擅自行动,压着怒火,淡淡道:"我看不出他哪里有骨气。" 殆魅没有听出她的讽刺,手掌冒出粉烟朝官薄飞扑去,后者脚刚踏到木栈上,随即昏去,殆魅一把抱着他。 "我希望你至少让他洗个澡。" 何论才本想这么说,但看到她已开始对迫不急待的脱去官薄飞衣衫,觉得这个女人会回她:"我就是喜欢这身男人味。" 何论才可不想现场观摩,唰的拂袖离去,几乎作噁,孤身投入深渊。 牢塔内传来女人欢快的喘息,不避讳的让看守的守卫观看,何论才不想点灯,摸黑一路往下走,从九层往下快步顺着螺旋的石板楼梯,手碰触湿滑冰冷的墙壁,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此刻她感到一阵无比空虚悲凉之感,秦七王背影好像走在前面,"这里太黑了。怎么不点灯呢?小心跌跤,我帮你探路。" 那人侧身要牵她的手,她本欲伸手,那手粗糙如扇,并非柔软细嫩的肌肤,那人没有等到她回应,继续往前走。 何论才道:"我手上没有灯了。" 秦七王提醒指着脚边三吋,道:"这里有块凹陷小心。" 她抬脚跨过崩落处,要踩空会跌断脚踝吧,那断至少五呎高,应该找人修补才行。" "外面亮点。" "可是要走很久吧?" 终于到一楼,何论才看向秦七王,穿过一层铁栏门,推开厚重的铁门,以为会是刺眼阳光,起料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她错愕的,露出一人时才有的茫然神态,秦七王拍拍她肩膀道:"你的曙光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何论才浑身一震,盯着他道:"不,他没了。" "这个人间,没有曙光了。" 四十三、师徒1 经天明伤未痊癒,又受风寒,都怪不系舟那摇摇欲坠的破阁楼,墙壁到处贴满他的大墨宝练习纸挡破洞,还钉上布帘当作临时房门,夜晚风一吹,大宰官病体扛不住季节交替,日夜温差让他不断咳嗽,只能在房内看书养病。 板屋内的尽吾恩每日偶尔想到才去食堂打饭,总是带着一本厚的能砸死人的书不离手,这对师兄妹像是铁了心与书成婚,谁都不浪费时间埋头比拟准备高考的高材生,他们还真是高才生,不系舟翘腿,在竹架下乘凉,一边玩着右手狗布偶,那小狗右眼一圈黑轮,土黄色的,垂着耳朵,于是不系舟叫这个布偶黑轮。 "书墨天下"除了传递幽冥王出世的讯息,其中还包涵长长一串死者名单送至各派,里面为首的就是秦七王与其子。 祖龙山庄少主的身份死去,乐天顺其自然听从眾望,当一个无家世无背景的小人物。 我要当大侠,我一定会做到! 秉持信念坚守正义的乐天总是这么想。 每日乐天劳累万分,到处帮忙里民百姓漆油漆、钉门板、舖桥修路、还要帮忙当奶爸带小孩,或是餵奶、清理街道、推转头等等粗活,不系舟就开始怎么舒服怎么来,同时爆料仙门各种八卦。 像是徐良缘发明的留声机喋喋不休,很敏感注意到聊到尽吾恩时,乐天会专注倾听,说到经天明,他明显意兴阑珊。 哼,男人。 不系舟挺喜欢尽吾恩,但不全然是男女之情,多是享受追求一个完美,忙碌过程、求而不得、看别人爱慕心仪人得以万分的奇怪心态。 他说,尽吾恩是顥苍君宝贝徒弟,为了保护她,在仙门山脚设置"不沾襟"书斋,让徒弟修习居住,尽吾恩自愿当低下的守山门之人,极其低调,鲜少上山,所以连同门都不常看过她走动。 仙门有七圣贤,最有名的是大师兄北落师门步天歌(现尊称顥苍君)、二师兄千里快哉风经天该,在大战中途其中五人先后战死,顥苍君独立约战幽冥王,一战动天地,撼六界,千古流传,后世更奉为神祇。 顥苍君闭关后,由二师弟经天该弟子经天明担任大宰官,各有仙门长辈处理内务,千年前,仙海名峰创立初衷是对眾生诉愿公平正义,统整中原凌乱法学,编纂各类法案,形成如今中原法学之源。 在她唸书时,是法学院法学第一名的学霸,集合天下运势为一身,长的好看、聪颖精明、善良好学,如果不是尽吾恩,经天明论外表资质,绝对亦是伯仲之间。 可惜经天明是刻苦学习的类型,每夜挑灯夜读,尽吾恩和她师父顥苍君都是仙门罕见的天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举一反四,实在无人能超越,这也是顥苍君一生唯一偏袒徒弟的原因吧。 经天明本对于尽吾恩没有太多接触,因她实在太少出现在仙门,日常像个普通隐士,日出做,日落息,独居山脚,甚至对于上门求助书写诉状的百姓都好心当义工不收费用。 法学院毕业前为了遴选未来大宰官一职,名为"司寇大会拔"举办为期七天的考试、笔试、武术测考,还会一併选出正法士、掌刑官、执行官、文书官、文辅士等等职务。 这是仙门大事,中原各地大宗师都会前来,除了比学术,还要有过人的耐力、隐忍、毅力、体能,否则连续七天住宿号舍的压力,是一般人无法想像的。 第三天开始陆续不少学员受不了强大的压力主动放弃,本着公平正义原则,遴选大宰官一向鼓励八方名门弟子报名,当然,每年九月报考的学员可是过江之鯽,光是"司寇大会拔"参与学员多达一万馀人。 听的入神,乐天铲着土坑准备种植新树,裸露的臂膀闪着汗珠,他举布擦汗惊呼道:"那经天明可太厉害啦,我可是连门槛都踏不到,这一万多学员应当都是精英了。" 不系舟递给他冰金桔茶,乐天摇头。 那是自然,经天明可是每季会考的第一名,这七年的煎熬苦读,为的就是能站在顶峰,贯彻仙门救济苍生的始终。 只是当揭榜时,经天明的同窗早早给他订了最贵最豪华的酒楼,锣鼓喧天提前大肆庆祝,而榜单上第一个名字是尽吾恩,眾人纷纷傻眼,这谁啊,听都没听过。 那天气氛很是尷尬,他的同窗纷纷安慰他,反正前三名都能在经由面试,最后搏一搏,就是第二名都能担任司寇,虽然比大宰官低一阶,但不代表能力权力就不如。 对于每一场练习法庭上,次次都尖锐凌厉的辨倒对方,骨子自傲一如经天明怎能忍受这样的挫折? 且在发现曾经送上来的送状笔跡,皆是瘦金体,对比尽吾恩报考的签名字跡,他更是无比打击,原来这些年的苦读、胜利、赢的每一场官司,后背那位真正的强者,竟然是守山门默默无名的尽吾恩。 听到此处,乐天撑着铲子休息一下,擦乾脸庞汗水,继续挖洞,"这样尽吾恩太惊人了吧?居然突然就考试去,还是榜首。" 不系舟看他满脸崇拜讚叹,吃着上好的青葡萄,喔一声拉长尾音道:"喔喔~你觉得很厉害是不是,可这事摆在经天明身上,可是毕生无法抹灭的耻辱哪。" 司寇大会拔,除了主考法学笔试,还有武术测考,仙门可不是只会舞文弄墨,哎呀,感觉像是批判到自己,不系舟笑了笑,总之,那天揭榜,尽吾恩"落榜"的消息一秒疯传大街小巷,还是可以变成儿歌唱的那种夸张程度。 眾人开始查尽吾恩是谁,经天明唯一落后一分的就是武术,武术一门是独立评比的,榜首还是尽吾恩,第二名是......这个傢伙不好说先不提,第三是经天明...... 乐天有些无法理解这些学霸中的学霸,他们到底什么标准? "天啊,这种程度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别说前三都是神仙程度,光是前一百都万分困难......噯,至少对我而言难如登天。" 这小子真是良善过度了,要是我肯定无法和这种心机深沉之人做同窗,竟然隐匿七年,一招摆了一道,任谁都无法苟同这种烂事。 不系舟公允道:"你武术测考应当和那个小子差不多,扯远了,他某种意义上也不是正常人。" 日落西山,一匹白马人立起来,马上之人衣勒疆提气道:"乐天,出事了。" 四十四、师徒2 谈话被云檀打断,他没有下马,乐天狐疑道:"怎么了?" 云檀与惊风站在还未清理完毕的废弃另一头,道:"皇城开始暴乱,支持幽冥王和反对的侠士纷纷划分割据,准备开战,各地爆发零星战事,我要回去统领各派,人群中埋伏不少土木的属下,分化团结,暗中挑拨离间是此人拿手好戏,大哥不会对你不告而别,特来辞别,咱们山高水长,对抗妖邪不遗馀力,正道之路,必能再见,好好保重。" 云檀肺腑之言,提振士气,的确有千均之势,领导之能,他举臂长啸,乐天举臂与他对空碰拳,不系舟举起布偶对云檀招手表示珍重。 "大哥,心怀仗义一生不惧,千万保重。" "哈哈,我自当理会,阿呆,别死啦,死人可是无法当大侠的。" 白衣剑客调转马头,披着夜幕一同赶赴兵燹诛恶之途。 云檀匆匆离去,显示各地动乱起,乐天对于突然的分别有些不捨,毕竟云檀是他出江湖最熟悉的之人,大哥一下离去,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食堂外边,大妈正在倒厨馀,尽吾恩站在不远处,仔细拨鸡蛋,蛋壳落在草皮上,她神色专注的拨,水煮蛋白的像是婴儿屁股。 不系舟和乐天走过去,忙碌一天,乐天已现行沐浴换过衣裳,"经天明呢?我以为你们打算当神仙都不吃饭了。" 尽吾恩咬一小口,吞嚥后,捏着蛋道:"今天医生已来看过,说是伤口痊痊癒,心火躁动,鬱结于心,长年压抑导致,想来是平时关于书房内,少晒太阳所至......." "你有资格说我吗?几日不见,倒是会背后说人短长道人是非,妄自揣测议论,原来所谓的仙门策士不过尔尔。" 瓦砾推旁,一道肃穆身影踏入,右手捧着大宰刑律,周身自带肃杀氛围,不系舟的布偶拉着狗耳小声道:"喔喔,又来了,就不能好好相处一秒。" 感受无形压迫,乐天道:"突然感到火药味十足。" 尽吾恩老神在在吃鸡蛋:"我不过是转达医生叮嘱,大宰官何必如此藉怀?就是在强壮的武者都会生病,肉体凡胎,有病吃药,何足怪哉?" 她后面那句"有病吃药"听在经天明耳里可非一般关心而是讽刺意味浓烈,他逐渐拔高音量,射出刀光道:"尽吾恩,请问你是否带有出关文牒、盖有山长官防、长老签字的命卷?若无,你现在就不该出现在此,擅离职守,违反守山门规第十三条,当自行去戒律堂领三十大板,罚俸两个月。" 乐天觉得他现在和第一次见面时有所不同,很明显是带着强烈的私仇,夹枪带棒而来,道:"不管怎么说,她救了你我......" 经天明厉声道:"小子放肆,你非仙门中人,再敢潜越,本尊依法处置。" 乐天:"....." 不系舟的布偶拉拉他袖子,比出安静的手势,"好好,的确是我私自出山,回头我签上自己的惩处,处分先记下,手头还有更重要之事要现行处理。" 这些大家都明白,刚刚那不过虚张声势,经天明说什么都不愿被她比下去,可越是在意越是针对,更是难以周全。 不系舟的布偶转向尽吾恩,"我要先去拜会摘星公子,至于公羊牢,他手上有血衅噬魂精铁,此物融合兵器,将会是恐怖利器,何论才心机之深,佈局逆施,想法诡譎,现行花费数年暗中练成血衅,再復活幽冥王,她此举是要利用仙魔两方自相残杀,不管哪方胜利,她都是渔翁得利。" 不系舟的布偶狗爪搭在乐天肩膀,"深谋远虑的女人,如此一来,她将是最大赢家,且还能扭转局势,若是仙门输,她可杀了幽冥王,成为救世英雄 ;若是仙门赢,她仍能继续效忠幽冥王,并献上神兵,借手另闢新局。" 经天明冷笑转向满地石屑的空地,道:"即使仙门赢,她一样可以玉石俱焚杀死顥苍君,帮助幽冥王復国,或是选择当黄泉国的英雄,成败皆在她掌控之内,那当下应是找到公羊牢,取回血衅,绝对不可让此神兵出世,以免让何论才奸计得逞。" 尽吾恩吃完鸡蛋,拍拍手道:"比起争夺血衅,怕不是演变和青龙大阵一样的血腥局面,有心人利用人性贪婪自私、偏听偏信、坐享其成的缺陷,诱导成为一场骗局,真正的剑谱在谁手上?幽冥王的目的为何?我以为这是真正该注意的。" 经天明道:"哼,探查剑谱下落,此举与那些宵小之辈有何区别?独树一格说的正确点,就是标新立异的自我主张,想用和别人不同的方向,来树立自我独特的无聊形象。" 句句讽刺冷语,听的乐天很是不悦,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尽吾恩做过什么事,让大宰官可以不计形象的爆发蛮横专制的情绪。 比起随时会翻桌抓狂,脸色铁青的经天明,尽吾恩淡然带着一抹落霞般的微笑,被衬托很仙。 "师兄,我想你该回去吃药,好好睡一觉,这几天你的窗户都是亮的,熬夜会影响判断力。" 经天明瞪视道:"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判断是非,或是你后悔自愿退出甄选大宰官一职?" 尽吾恩安抚口吻道:"我从来不想参加司寇大会考,是师尊期望太高,我知道我还没执起天平律法的能力。" 经天明捏紧书册,眼神刮过乐天,道:"所以我在你面前,只是个不自量力的男人?既然不愿,何必应考,既然想要,又何必推託师尊,你一直都是这么自大,让人看了浑身难受的人。" 尽吾恩退开几步,满脸歉意道:"我以为你已经释怀了,这几年你比任何一任大宰官都称职......" "够了,收起你的虚偽言语,就算你的师父和我的师父,亲密更甚兄弟,我与你,永远都不会存在他们之间的情份。" "今生今世,都毫无瓜葛。" 经天明转身道:"公羊牢的案子还没结束,只要本尊负责的,就绝对不会因为任何机关算尽之人、任何卑劣无耻之事、任何阴谋算计,破坏终止本尊的法庭。" 他龙云虎步离去,带着几声不服输的咳嗽声。 不系舟喔喔拉长尾音,乐天和黑轮对望一眼,"这......他.......你别往心里去。" 乐天无力安慰,"没事,这样才是我熟悉的师兄,经天该师叔面对自己负责的事物,也是这般独断孤行,任何人都难以介入,除了......." 不系舟的布偶垂下来,他看了尽吾恩一眼,后者眼神穿过一片空地,几张宣纸从黏在阁楼的外墙吹落,在空中翻转。 乐天询问之色,"除了他的心上人何论才,这种时候,师尊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乐天缓缓问道:"经天该是什么样的人?让母.......让何夫人如此倾心?" 尽吾恩道:"他们都是曾经为了天下苍生着想,豁出一切,有情有义的侠侣,哎,若非师尊处处反对他俩在一起,可能......罢罢,世间哪有这么多可能,懟天懟地,不过是让恨自己的心,有个寄託仇恨,喘息的缝隙。" 乐天点点头,她取出一本书递给他,"这本书记录不少关于仙魔大战之事,想来对于你了解何论才有不少帮助,明天我要啟程找乔谦之,你们若是方便,可以去青羊观一趟,神机明路的有名铸师在那附近。" 乐天道:"我去过那,我和大哥去修復破天剑,当时我不知道那个铸师居然这么名声显赫。" 尽吾恩道:"神机明路里面,都是隐士高人,多少有些怪人怪僻,不想出名引来麻烦,实属正常。" 不系舟对尽吾恩道:"我会你一同吧,那个乔谦之独自逃离山崩,实力难测,我们同行有个照应。" 乐天道:"我明日便去找那铸师。" 尽吾恩扇柄击掌,想了想道:"如果查探到公羊牢的行踪,悄悄跟踪,传书与我,切莫出手,更别被发现,切记切记。" 乐天道:"明白。" 尽吾恩凝重道:"还有两句话,请务必谨记......." 四十五、人性本1 采石镇,七月初一,午时。 城内最近常出现外地人,中原爆发黄泉遗民与中原侠士的动乱,有些百姓受到战火牵连,往北逃到边陲避难,邻近村庄的人躲到这里,人声鼎沸的镇上,出现一位发尾甚卷的俊美青年,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过于漫不经心,捧着书,看完一页撕一页,他像是精緻雕琢的玉像,过于完美,眼神透露鄙薄邪气,要是心怀敌意对上他,会使人心生畏惧。 有一商家看他把书页丢到店前,出声制止:"喂喂喂,小子,你别乱丢垃圾好吗?" 那青年停住脚步,举起手上"仙门编年史","啊,抱歉抱歉,我看书有个坏习惯,记住的内容就丢了,反正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还未请教你叫什么大名?" 那胖子要不是看他长的好,根本想一棍下去,"我叫蓝伟制,问这么多干吗,快把你的垃圾拿走,别丢在我店门口。 卷发青年笑道:"蓝伟制,阑尾?这是一个有没有都没人在乎的器官,没用的东西就是垃圾,对这世界没有益处帮助,就是垃圾,这是我的定义,想必你也认同,不过......" 磅,血肉横飞,周遭爆出尖叫,人群散开,头颅高高飞起,掉到一个妇女脚边,她当场吓晕过去,身躯咚倒下,撞翻一辆板车。 上面装的水梨掉落,和头颅混杂一块,大小形状还真相似。 青年满意的摆手,一团紫焰焚烧书本,"这就对了,垃圾不该乱丢,你看你,为什么製造垃圾这么多年,现在我清理清理,不用谢我,不客气。" 他脚踏一步,人群哀号尖叫不断,空中黑烟飘出,黄昏,叫声已止歇。 夜晚,空气瀰漫窒息的血腥味,满地断头残肢,五十多名鬼兵将剩下的村民挨个绑上双手,五个人一串像是串螃蟹一般,让幽冥王想着要等到秋季才有螃蟹可吃。 镇上存活的三十三人,多是逃跑不及,老弱妇孺和几个青年,他们被带到镇长家天井,跪在地上等候被下奇异的命令。 "陛下,请示这些人怎生处置?" "嗯,你们绑住他们,像是绑垃圾那样,也好,看上去我实在不好分辨,垃圾和人类的区别。" 厅堂的桌椅全部被搬出去,只有一张檀木桌,垫着软垫,幽冥王黑靴架在桌面,翘着椅子脚,来回晃动身躯,"土木,仙门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主张人人平等,那为何七圣贤的师父,下了不许女弟子受封七圣贤之一的规定呢?这样不是自打嘴巴哪?还是女子不是眾生不用平等。" 阶梯下方站着一个长相普通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子,"那是上一届七圣贤遵守的陈腐规定,早在顥苍君的师父职掌大宰官,就将这条规定废除,立法通过三个月,他就被利刃穿心丢弃在山沟里面,是仙门悬案之一,顥苍君临危授命......." 幽冥王打断道:"用一条人命换新法顺利通过,这是好事吶,可喜可贺,仙门总是有不少腐烂如厨馀的秘辛。" 土木很习惯君上不着边际的思考模式,对于被打断话头只是垂着双眼皮做出受不了的表情。 幽冥王道:"步天歌那届的七圣贤,都是男子吗?" 土木道:"陛下亲眼所见,还与他们过招,里面有三个是陛下所杀,应当知道性别。" 幽冥王食指捲着发尾,道:"太久了,我忘记了。" 土木道:"陛下当时也问一样的问题,还在君天谣佈下偽棋之乱,偷袭杀死经天该,你摸过他的胸部,应当知道他是男是女。" 幽冥王搜寻记忆,凌空抓抓手,"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喔?当时.......他有胸部吗?我怎给忘了,要不下次提醒我问何论才,她的爱人她最清楚。" 土木提醒陛下道:"何论才的爱人经天该自是男子,女子怎么和女子在一起,就是她们如此逆伦悖德,步天歌绝对不允许此等毁坏清誉之事发生。" 这段莫名奇妙的对话,听的眾人很不耐,地上的百姓哀号道:"你是谁啊,干嘛乱杀人,没有王法了吗?" "就是,快点放开我们啦,我家又没有钱,还是你想要什么自给去拿。" "嘘。" 束起手指压在唇上,幽冥王同情道:"法律,刑律,公平正义,这些大宰官(此刻是指步天歌)亲自不断修订编写,由仙门长辈、司寇、正法士等等一狗票人投票通过的法律,你们都不想遵守,哪边人多听哪边,你们这样的垃圾,活着都是多馀,浪费粮食,不是说,垃圾要清理乾净,我这不是大费周章的清理,看看,还无法回收。" 有人喊道:"你到底是谁啊?如果是仙海名峰的仙长,怎么能这么霸道擅自抓住杀人,我要去请......." 啪唧。 "啊啊啊!!!!" "不要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想死啊.......救命......." 人头带着一串喷泉血花,咕咚咚滚落到土木靴边,他面无表情的踢皮球似,踢到边边角角,鬼兵大喝安静,人群顿时闭嘴。 "我是不是早上看太多仙门编年史,搞的现在满脑子都是步天歌和他的宝贝大宰刑律,这样真不好......." 幽冥王踱步到人群中,摸摸一个抖成筛糠的妇人,像是拍牲口拍打她头顶,"我不在这几年,看到一则有趣的故事,刚好发生在青羊观,是一个叫莫问期的观主,他的兄长刚好是和我的属下齐名,死罪无咎穀梁昭,你们哗啦呼嚕的说是一体同罪,把人家给分尸。" 幽冥王看向土木,"没有这条法律,这纯粹是百姓替死者发声的说法,人云亦云罢了。" 土木很有默契的不待询问先接话,"原来,所以一体同罪的目的,就是这样用法吗?我亲爱的小妹,黄泉国最美的女人妲妃,你各位一定看过,她被一个中原贱人苏安岁骗走,既然你们都是中原,就一体同罪,帮忙我偿还失去小妹的痛苦。" 土木中肯评论道:"转的有点硬。" 幽冥王卷着发尾,轻蔑看着人群:"随便啦,一体同罪不是这样用吗?自由心证,开心就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指不定里面有那个贱人的亲戚,或是相好呢,屠城、灭村、毁镇、杀人,总有杀对的一次,大家别这么哭丧脸,我又不是说现在杀,来,起来好嘛?" 那些百姓被他反反覆覆,一下指责,一下低声下气的怪异举止弄到很是心惊胆颤。 轰隆。 此时,几名鬼兵跟着两块门板飞入,跌在人群身上,不少妇女尖叫出声。 幽冥王摀住耳朵哀叹:"好吵,中原的女人好吵,殆魅我开始想念你了。" "在下乐天,特来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一脚跨过门槛,青年棕发整齐束起,额间带玉釦,半肩皮革软甲,一拨瀏海,英姿颯颯。 他指着土木道:"伏诛吧,大恶人。" 眾人:"......." 幽冥王:"......." 他默默挪步到土木前面,让乐天指认成功。 跪地百姓露出看到亲爹的感激目光,乐天浩然出鞘,喝道:"放开这些无辜百姓。" 幽冥王邪笑着道:"你应该不会指望我真的听话,因为我是反派啊.......乐天大侠。" 康,火光併射,浩然剑对上幽冥王的诛仙刀,两者交织出炫目的银光,幽冥王刀快,左手负背,左脚不动,乐天连连刺出,锋利的剑刃却是砍不进他的周遭,总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偏移角度。 乐天招式越来越快,银光红影撞击闪烁,幽冥王头一偏,头发被削落些许,"这招水落石出怎这么眼熟,你是步天歌的徒弟?" 左手击在他的腹部,震的乐天手臂酸痛,"不是,我不是仙门之人。" 幽冥王运气发力,乐天整个人被轰然震开,人还未落地,一道红影闪至身后,提膝踹出,如同重鎚打在后背,土木见乐天摔在台阶上,满脸汗水,痛苦不堪。 回身瞬间,浩然剑脱手射出,幽冥王闪身,五爪凌空抓住往后飞的浩然剑柄,剑风已割破他的衣领,"打架不要太久,观眾不爱看过程,武戏演太多,要给观眾抱怨拖戏,我们速战速决。" 幽冥王手一挥,诛仙刀消失,"把乐天绑在柱子上,我想到一个新的制裁。" 他蹲在地上,抓起乐天头发,逼着他抬头,鄙薄一笑,俊美到让人窒息。 "我是反派吶,你别忘记了。" 四十六、人性本2 "这里有一把刀,里面是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清圣灵魂练成,逆天龙骨打造护柄,专门斩杀仙门宗师仙长,当然,用来切菜也是可以,菜刀屠龙刀,能用就好。" 乐天甩甩脑袋,他头昏沉沉,额头给砸出满脸的血,勉强睁眼,他双手被反绑在柱子后面,铁鍊横在胸膛,幽冥王像课堂夫子,很有耐心的解释那柄漆黑,散发红光,钝重之刀。 "在座有......土木?嗯,谢谢,在座有三十三人,你们请用这柄刀捅他,一个人捅一下,就可以离开了。" 哗然唏窣,人群震惊不已,以为他在开玩笑,"我很有信用,既然乐天大侠想救人,虽然武力不如我,可是要给他机会,见面三分情,我一向乐于给可怜没有父母的孤儿更多关怀。" 提到孤儿时,他刻意加重语气,拍拍他的头,摸狗一样道:"乐天一条命,无法换三十三人的命,不过我要提醒你各位,前面的人下手太重,中途他死了,后面的人我只好全部送下去陪他。" "诛仙刀"康丢在乐天面前,像是没用的垃圾,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已。 "天亮前不动手,我就杀光你们。" 幽冥王坐着他的"宝座",食指捲着混着红丝的黑发尾,打个哈欠,"一体同罪呵,他大哥是莫问期的朋友,吶,他就是莫问期那个杀人者,来吧,好好实践一下你们口中的一体同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转向乐天:"别死太早,不然剩下的人会下去陪你。" 脑袋迷糊,乐天喃喃道:"你疯了。" 他看着人群,里面的人用很是为难,不得已的悲惨神情回望。 捅就捅,若是我.......不对,他们只是一般百姓,怕死谁都会,这种情况,哪个人都牺牲自己,何况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的责任吗? 只有支撑住三十三刀,我就能救下所有人,这个疯子还不算太糟,他儘量正面思考。 人群中,有个男子害怕的捡起诛仙刀,颤抖靠近他,"对不起.......对不起......" 唰,肩膀中刀,后面人群开始躁动,原本的犹豫、惭愧,变成为了生存而逐渐冷血、残酷。 "哇靠,吴老你砍这么重,他死了后面的人怎么办?!" "大腿吧,听说肉多死不了,可惜屁股砍不到,不然那边一定不会死,我家杀猪的我懂。" "三叔,别砍太用力,我下一个啊。" 几个男人站在他面前,轮番拿刀笔划,后面几个人很紧张,不断提醒他们别太用力,别砍到动脉心口。 面对生死关头,眾人已经全然不顾乐天感受,只想赶紧砍完逃命去,一开始还能算着,后面血流满身,顺着裤管滴落,他浑身剧痛,感到寒冷,明明是夏天,却冷的发抖,他不得不承认有些难受。 他不后悔这个决定,可是那些讨论砍哪边不用死的自保之语,实在过于真实,原来,人真的可以为了性命苟活,冷血的残虐任何人。 只要能活下去,别人怎样都无所谓吧。 只要能活下去,就能理性分析怎么让前一个人砍的漂亮,一个妇人握着小孩的手,举着刀落在他腹部,那边已经有十一道口子,接着妇人为自己砍一刀在右肩,算了,他数不清,好疼........ 如果挨三十三刀再死,也算救得他们,周遭人声逐渐远离,视线模糊,他好像看到朝思慕想的倩影。 那是母亲吗? 人影,纤瘦背脊、有双精明的眼神,紫瞳里是流星划过。 这几日休息他就把那本"仙海名峰七圣贤"拿出来读,里面不少生涩艰难的词汇、语句,旁边小小的瘦金体标注意思发音,乐天看着每页都有细心的解释,总是透过白纸黑字,看到挑灯为他准备的人。 念着字里行间的用心,他感到心头温暖,原来,被人放在心头是这种感觉。 尽吾恩........ 母亲........ 垂着脑袋,这三十三刀,让他成为一个血人,靴子好湿,里面都是血,真难受。 戏謔的语气在右前方响起:".......一声都没有叫,实在很硬气,跟当年步天歌一样,我打碎他的手骨,他还哼了一声。" 平板的声音在左前方:"陛下给步天歌一剑贯穿胸膛,喊的可大声,整座九黎殿都是陛下的鬼叫。" ".......真的很疼,不然你试试......." "属下可不会当面羞辱别人师弟是娘娘腔,陛下真的是自找苦吃。" "说真话都被嫌........正派都这么不讲理......" 吵杂一阵,再度安静,这次,他可以听到血啪啪低落在地,还有自己身上的铁锈味。 采石镇,满地分尸块,镇长家的柱子上,绑着一个半死不活、满身刀痕血跡、奄奄一息青年,断裂门板插着一柄银光宝剑。 六月二十七日,往新城路上。 早晨,郊区茶舖,穿着洗旧补钉儒服,带着黑色书生帽,脚边靠着书厢,那书生正在喝茶,顺便点一碗咸豆浆。 掌柜放了三碗咸豆浆在桌面,摆上三副筷子、三份烧饼夹油条、五颗咸蛋香菇肉包,"喔~摘星公子好身手,这么大的山崩都震不死你。" 乔谦之吓的一抖,左右两边,各有一人坐下,左边没上色的男子右手腕罩着狗布偶,用布偶爪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回座位上。 右边书卷气质的女子,礼貌微笑,秀气面庞,带着一股梅香- "乔谦之,在下陋室不沾衿,秋水共长尽吾恩。" 四十七、手断义难捨1 一大早的就状似江湖恩怨,掌柜假装擦碗,内心大喊倒楣。 乔谦之哈哈乾笑几声,掩饰内心惶恐,布偶狗指着他道:"听说你是江湖百晓生,武林万事通,那你当知晓我俩为何而来。" "奇兵三英无墨笔不系舟,生的是水月观音、与世无争、詼谐幽默,带着的布偶黑轮独具特色,这位尽吾恩姑娘落落大方,气宇轩昂,皆是人中龙凤,你们应当是来询问采石镇灭镇之事。" 康当,不系舟撞翻肉包盘,大惊道:"什么?!采石镇被灭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没听说?" 尽吾恩半开摺扇,掩着下巴思索,"是否请阁下说的更详尽些?若口述无误,你的命亦可保住。" 突然其来的威胁之音,乔谦之有些诧异:"姑娘这是何意?小生与二位初次见面,对于蒐集的情报不敢胡乱造谣散播,小生记得应当不曾得罪二位贤能才是,若有,小生先鞠躬道歉。" 说着拱手向尽吾恩行礼。 尽吾恩左手五指敲敲桌面,摇扇微笑道:"你没有得罪我,是可能身负凌霄三诀祕密的摘星公子有性命之危。" 乔谦之脸色大变,旁边几位吃早点的人抬眼望向这边,"你.......尽策士这是何意?小生名号便是摘星公子,你这话不是匡小生吗?且不论小生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剑谱,如此栽赃是陷小生于危险之中啊。" 尽吾恩道:"我师兄经天明在青龙大阵时差点丧命,那阴谋家何论才狡诈脱身,投靠黄泉国,我记得当时在场命悬一系的还有阁下,不系舟的妙笔生花可是修炼困难,区区不才特请吾友点墨写意,写出马车在乱石山崩中救出经天明,现场不见阁下身影,阁下通天本领可在大难受伤中自行脱困,想来那剑谱当在阁下身上无误。" 乔谦之转头看看四周,后面桌的人频频望着自己,他压低嗓音气的跺脚道:"你这般有理推测,想来有备而来,逼迫小生听命于你了,这推论你和其他人说过吗?" 尽吾恩老神在在道:"暂时没有,不过......." 玉手,瓷胎无暇,指甲修的圆弧形,整齐乾净,带着薄茧的掌心,筷子拿的很高,听说拿高筷的人注定一生离家漂泊,不知是否为真? "我想探查幽冥王的目的,不是何论才,而且幽冥王,不是復国,而是幽冥王。" 她慎重的声明三次同一个名字,不系舟用黑轮捶着太阳穴望着她。 乔谦之瞪大眼睛,似有不解。 不系舟同情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用布偶爪拍拍乔谦之的肩膀,被对方当成从犯拨开。 乔谦之气呼呼道:"你这是要推小生下地狱吗?那个魔头反覆无常,阴晴不定,做事全看天气,他身边是殆魅、土木那样高强的心腹亲信,尽策士未免太看的起小生了。" 尽吾恩点头,谈天似的轻松口吻道:"你知道,千面无常的主要材料是不归山的龟卜膏药,不归山位于黄泉国东南方和中原西南方的交接处,这种製作人皮面具的顶级困难的材料,追本溯源,江湖有两个人每逢换季,就会去摘踩。" 乔谦之脸色有些难堪,不系舟操纵黑轮在他眼前晃来飘去,他已没了反应。 若一个人在睡不饱的早晨,被另一个陌生人威胁死生难两全,任谁都难已有反应。 尽吾恩舀起长的像喷一样的咸豆浆,继续道:"製作龟卜膏药的龟灵芝在季节交替容易腐烂枯竭,就是採再多都没用,定要亲自千万摘踩,武林除了千面狐,还有一个人去採......" 乔谦之竦然,再展眉哈哈道:"你不会是说小生吧?难道小生是这么愚蠢之人?要偽装的开端就被追查出身份?" 尽吾恩故作惊讶道:"没有啊,我从来没有指认阁下是需要易容偽装身份,行走江湖之人,抱歉,我说话总是过于真诚让人误会。" 不系舟与黑轮一起掩嘴,左手吃拿起包子道:"的确够真诚呵。" 乔谦之道:"小生愚昧,还请尽策士指教。" 尽吾恩道:"指教不敢,我是指,阁下或许可以偽装成军师,待在幽冥王身边出谋划策,就像当年那位少年军师君天谣......" 乔谦之喝口水笑道:"然后一样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不系舟道:"斩首?君天谣是逃亡时死于战火中,可不是被斩首。" 满桌早点被不系舟消耗大半,他很贴心留一半给尽吾恩,乔谦之道:"原来如此,小生也在想他如此天才,实在不该轻易身殞。" 尽吾恩看着他,乔谦之叹口气,"如果小生不帮你,你就打算公佈小生活着带走剑谱,逃出青龙大阵的消息。有另一位倖存者大宰官背书,这个消息散布武林,势必引来群豪争夺,甚至连何论才都不会放过小生,届时小生非死不可。" 尽吾恩将油条从烧饼中夹出来,放到旁边盘子,"是的,劳烦摘星公子走一趟了。" 乔谦之撇嘴道:"这可是拿小生的命当赌注。" 不系舟道:"你不是挺能探查情报的吗?万事通。" 康噹,书厢背在肩上,"万事通就是万事都不通,感谢两位抬爱喔。" 尽吾恩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纸信封,"若有消息,用这信交给驛站的人,他们就会传颂到我手中。" 乔谦之接过道:"你还真不怕给拦截。" 尽吾恩但笑不语,乔谦之怒目而视,不系舟好客道:"吃烧饼吗?" "不必,两位吃饱吃好。小生重任道远,先走一步。" 穿着旧长衫的人走了。 不系舟道:"对了,还有一事,那日与乐天分别时,你交代那两句话,有何用意?" 尽吾恩望着书生走远的背影,缓口气道:"如果遇到幽冥王或是何论才,不用抵抗,尽可能顺从他们的命令,我将以乐天后续之举,来判断乐天心意如何。" "为确保乐天是真傻还是虚偽应对,推论幽冥王应当喜欢反逆的个性,他的思考诡异,如若过于顺从,他会觉得很无趣,失去兴趣,就会降低死亡率,不管乐天是不是卧底,暂时需要活着,如果他无法信我,疑心我会设计他,那乐天反其道而行,只会增加自己离地狱的距离。" 不系舟眼底显露一点失望、有些痛心之色,更多是心疼,"原来.......你在怀疑乐天装傻,暗中会联系何论才,小尽啊......." 尽吾恩似乎意识给好友摊开内心过多不信任,对乐天的保持疑虑有些不好意思,透漏些微不安展开扇子,不系舟放下黑轮,没有看她,吃着剩下的咸豆浆。 抱歉,不过我不能拿整个天下苍生去赌,除了我自己,我不能信任任何未试探过之人。 判断、人格、思虑、特质,身为人本身,人心变化无常快的无法捉摸,即使人人称颂讚扬的大侠,有可能因为某些事、某个人、某段过去的遗憾,变成完全不同之人。 啪啪,黑轮的短狗爪拍拍尽吾恩额头,"没事,我对乐天不熟,你会担心他是何论才的人很正常,纵使她不要儿子,乐天这么有情有义的人,虽说下定决心大义灭亲,要是真到紧要关头,不能下手,情有可缘......" 不系舟看着尽吾恩,却好似穿透她,看着遥远天际,熟悉、敏感、谦虚、圆融的女侠,那是他曾经追随认同的女子,亦是他内心认同渴望的亲人。 背叛的痛苦何止乐天一人,与何论才关係亲密的不系舟、还有三弟官薄飞,都在承担这份亲人切割、反目对立的难处。 他说的人是乐天,语气为何如此悲伤? 看着的人是尽吾恩,眼底却为何这么遥远陌生? 谈论,目视,人事全非,手腕切断的皮肉痛苦,变成残废无法全力使无墨笔的怜惜悲惨,这些都及不上长年尊敬佩服的义姐,一朝成为武林公敌,天下唾弃的大恶人属下。 树林,乔谦之脸色难看,嘴里嘮叨怎么会有这么黑心变态的策士,果然仙门都不是好东西,要不真的去投靠幽冥王,让他灭掉仙门,才真正为天下除害呢。 迎面走来白袍掛剑,头戴斗笠遮阳的青年,冷然与他擦身而过,乔谦之回头见他右眼下方多一道剑疤,没有多看,手往后伸到书厢,取出记录书册"江湖百绘卷",在那人画像多加一道伤疤。 那青年一脸面无表情,擦身而过的乔谦之看出他内心有事,不想给人瞧出,早点舖的尽吾恩举起勺子指了指。 "看,那不是副楼主吗?" 四十八、手断义难捨2 不系舟半个身子探出,"喔喔,真的是他耶,而且…….他提着一框香菜?" 嗯? 眾人纷纷投像注目礼,那一身縞衣似的男子,一脸认真提着香菜蓝,逢人便问:"买香菜吗?" 不系舟哈哈笑出声,"这是在做什么?" 举起脚转出去,碰到北冥酆,他似乎有意撞向不系舟,不系舟道:"你怎么学起碰瓷了?" 北冥酆衣带落出一本书册,封面花花绿绿,尽吾恩拾起拍拍尘土,不系舟道:"你从采石镇的方向过来,有没有听说什么?" 北冥酆见到熟人,收回香菜蓝,"楼主交代,不参与任何可能影响局势之举,你应当知道采石镇不久前被幽冥王所灭,其他细节我不知情,楼主没有要捲入仙魔纷争。" 不系舟道:"严格说是仙鬼之争,只是这样称呼不顺口。" 北冥酆撇一眼他右手腕套的手布偶,压低斗笠:"是吧,楼主的命令,总是对的。" 不系舟将落地那本"宗门有难,速回"的修真小说递回他手中,尽吾恩道:"副楼主这身打扮,是…….偽装?" 北冥酆面无表情点头。 "最近土木的部属臧大威准备佔领西南一带,东南和中原爆发不少衝突战乱,不过已在云檀大侠掌握中,不算严重,太招摇易让人误会是仙门中人,尤其仙海名峰的宗师们喜穿白衣,臧大威专门针对仙门中人下手,如果可以,尽量别招致祸端。" 不系舟打量他"偽装"成卖香菜的大哥,毫无隐匿,笑果十足,他幽幽补上一句,"采石镇镇长家情况好像不好。" 他无意晃晃那本"宗门有难,速回"的修真小说,不系舟豁然站起,与尽吾恩对视一眼,"多谢副楼主提点,告辞。" 两人快速离开,北冥酆默默收回目光,"何来道谢。" 接着拿着一束香菜凑到路人眼底道:"帅哥买香菜吗?" 路人汗顏道:"你是美x美早餐店大妈啊?" 竹林阴翳,尽吾恩步伐小而快,不系舟追在后面,百丈之外,两人并肩,不系舟超越她,尽吾恩几乎小跑起来,不系舟见对方快也跟着快,尽吾恩小跑超越他,不系舟就迈开轻功,后面更是直接跑起来。 "他不会死了吧?" "或许还没。" 不系舟操弄黑轮往后对她道:"我感觉很不妙嘿,那副楼主面冷心善,就是方法有点怪。" 想到乐天可能落入幽冥王之手,尽吾恩无心说话,内心对于乐天种种猜忌怀疑减低不少,可还是保留对此人的质疑馀地。 "或许你可以学着信任别人,就像普通姑娘那般真诚对待一位少年英雄。" 脑海中传来师尊远远的嗓音,撞击心扉同时,激盪出一阵阵回音- 轻功点在竹林中- "师尊,我又怎能像寻常女子那样?我是您的徒弟,往后天下苍生的公平正义,将由我与仙门共同承担。" 师尊宽厚温暖的掌心覆在她头顶,好像包覆受挫的儿时记忆,"抱歉啊,小尽,是师尊没能让天下靖平,你受苦了……" 我不会再让师尊独力承担失去的痛苦了,师尊,这天下眾生熙熙攘攘,我只信你。 嗖- 一道灿灿光亮,夹着浓烈杀气打在不系舟脚边,他鼻子差底给削掉,身子被一阵掌风往旁边一带,尽吾恩收掌落地,"没事吧?" 不系舟扶着竹干,"没……" 嗖,语音未落,紧接着第二鞭大开大闔扫过,不系舟弯腰闪躲的狼狈万分,头上一片竹干被拦腰削断,他挺起上身,尽吾恩一脚踢过,迫使他仰面跌在满地竹叶的软泥土上,鞭稍擦过不系舟鼻尖,尽吾恩在鞭与鞭產生的金圈中,姿态优美的横身穿越,翩然若舞,伴随骇然肃杀中,尽吾恩从容面对显得如鱼得水,毫不费力。 木桶,装满红水,金鞭沙沙如灵蛇摆尾,收回手中,沐浴之人起身披上衣衫,脸色死灰,眼神呆滞空洞,让人无法相信,不久前,此人还是洁癖不容许一点脏污的男子,不系舟震惊的望着三弟翻天覆地的变化,衝过去喊道:"小飞,你怎会变成如此?!" 尽吾恩一掌拍在他腹部,将他震到自身后面,"他不是官薄飞了,别靠近。" 一道谦和的嗓音响起:"尽策士说得不错,别靠近。" 何论才按着官薄飞肩膀,没有一丝控制生杀的得意,没有掌握胜负的睥睨,满眼蒙上离别愁苦,仍是笑得客气,"二弟,你还是一样随和,手还好吗?" 她指指他的布偶狗,不系舟有些被她两面三刀,言不由衷的行为搞得很糊涂,他晃晃黑轮道:"我挺好的,有这黑轮充当右手,其实差不多是吧,我感觉差不多……." 尽吾恩嗅觉异常灵敏,闻到空气中的异香道:"官薄飞被你控制了。" 不系舟不敢置信盯着昔日的兄弟,询问似的看看义姐,后者没有与他对视,尽吾恩道:"在此拦路,所谓何事?" 何论才哈哈苦笑几声,意指尽吾恩笑的悲凉道:"不系舟,你还是选择这种肤浅到悲哀的感情,看来我们奇兵三英的义气在你眼中,不值一哂。" 不系舟没有反应过来,或是他平时机灵的口舌,面对多年来的姐弟,反目的事实血淋淋搁在眼前,官薄飞发丝湿漉漉滴水,握着残月鞭柄,浑身散发出不协调的气场,尽吾恩被无端牵扯成破坏手足情谊的坏女人,决定先沉默应对。 不系舟道:"才姐,难道有人胁迫你利用秦七王?他对你的感情胜过一切,你怎忍心如此对待他?还有乐天,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呆瓜,热爱着这个有你的人间……." 何论才喝道:"住口,别和我提乐天,他本不该生而世,这一切过错,将会因陛下而拨乱反正,过错,包含步天歌心里唯一在乎的仙门,我会协助陛下,将这一切过错消失。" 不系舟摇头,眼底尽是愁苦退后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冷血?" 何论才退到官薄飞身后,那躯体已无血色,"这便是我原本的样子,世人只留恋你们想看到的那样,只想佔据美好的温存,当那人损害到自身利益,便开始指责对方人事已非,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小飞,这人已和我们割袍断义,杀了他。" 竹林中,鞭快,人更快- 尽吾恩深知此刻不能尽展实力,她还要为自己的试探负责,如果乐天因此而死,馀生将会活在自责惭愧之中,此刻是何论才有意拖住他们,可见不系舟左右为难,悲伤难受,怕是无力自保逃出,更别提救人。 杀声下,官薄飞啟动某种机关似的,眼神陡然一冷,金鞭杀出,不系舟对着昔日小弟终究无法下手,不断闪避攻击,尽吾恩挥扇激起无数落叶,竹片哗哗由下往上窜升,灵蛇长鞭兇猛急迫,何论才面无喜怒站在战圈外,不系舟想要尽吾恩手下留情,转念又不知此时的两人实力究竟为何,他内心被何论才伤的无法应对,尽吾恩宽容他的难处,没有多言,更不让他使出无墨笔应战,呼呼几掌,将他打退出战圈。 殆魅,官薄飞沐浴的水中有殆魅的香味,那是毒水,看来他掳走时就已中毒,毒入骨髓,眼神呆滞,下手毒辣,想来除了死,官薄飞已无可救药。 一闪而过的同情目光,鞭扇撞击间,尽吾恩后腰,展扇格档鞭稍,飞越在尽吾恩上方的官薄飞僵硬的五官微动,嘴唇动了动,两人错身再战,不系舟的狗布偶握着竹干万分紧张。 尽吾恩担忧乐天,无心恋战,顺势被击飞而出,左脚一计虎尾腿抵在石壁,"何夫人,经天该师叔不会希望你用这种方法报仇。" 何论才听不过百次这种论调,云淡风轻道:"斯人已远,活人的思想比死人重要多了,步天歌有徒如此,不枉无耻一生。" 提到恩师,尽吾恩脸一沉道:"阁下何必辱人恩师?" 何论才似乎很享受激怒对方,"步天歌的名号本该是天该的,是他窃取了天该的一切,我想他不敢和你提吧,很符合他无耻下作,沽名钓誉的个性。" 尽吾恩大怒,磅一掌拍碎石块,飞身射出,右手摺扇捲起千堆雪,温度骤降,冰雪成道道旋风攻击,她闪过官薄飞长鞭末击,欺身杀到何论才面前,拂袖一撒- "当心毒雾!",尽吾恩下手前还是很君子的喊一声,虽然已慢一步。 何论才只感眼前一阵迷雾白烟,她掩鼻纵身往后飞跃到土坡上,官薄飞不闪不避,呆若木鸡等着烟雾自动消散,何论才搧搧白烟,那哪里是毒雾? 不过是寻常石灰粉罢了。 四十九、逃亡大作战1 竹林中,烟雾散,不系舟跟在尽吾恩身后逃离,尽吾恩道:"那摘星公子睚眥必报,我要胁他,他立即洩漏你我位置给何论才,此人扮猪吃老虎,想来不是善芢……不系舟你还在吗?" 不系舟回神举起布偶大喊道:"老师我选三。" 尽吾恩:"……" "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哈哈,呼呼,就是有点喘,该增加运动时数了。" 不系舟扶着竹干不断喘气,尽吾恩煞车,折返跑几趟,不系舟跑跑停停,满头大汗,尽吾恩道:"你这样的速度,连姑娘都追不到。" 不系舟用布偶指她道:"所以我才追不到你,小尽呼呼…….下次记得…….遇到喜欢的人,别跑太快,以免对方追不上呼呼……." 尽吾恩靠在竹干上,鬓角发丝黏在她脸庞,脸颊因剧烈奔跑而泛红,"你要下戏了吗?交代遗言似的。" 她继续往前拔足狂奔,不系舟抱怨道:"要是这么担心乐天,一开始就别搞试探啊,你啊,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呼呼…….累死我算了…….小尽等等我……." 康当,石柱上綑绑血人的铁鍊尽断,就在他往前跌落时,被她一把抱住。 不系舟慢好几拍跟上,踩着满地尘土石灰屑,眼见尽吾恩怀里血淋淋的人,惊惶大叫:"乐高。" 尽吾恩查探乐天脉搏,若有似无,篤篤跳动,有人先一步喂他吃下丹药,使其止血退发炎,身上伤口没有遭受感染,只是对方不敢明目张胆放人下来,否则乐天无法撑到现在,她想起那戴着斗笠,提着香菜篮的青年。 尽吾恩没有心情纠正他的错误,沉声道:"搭把手。" 不系舟指着外面,兵甲鏘噹,马蹄由远而近,"妈的那个天杀的乔谦之到处宣传咱俩的行踪,呼呼…….何论才堵道,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杀你我了。" 不系舟跑上前接过乐天,尽吾恩道:"不能往外跑,就往里面躲。" 两人快速躲入镇长家,室内设备齐全,布置豪华,看来这个镇长很会享受人生,刚掩上厢房大门,外面马蹄刨地嘶鸣,还有铁甲与刀鞘碰撞之声,吆喝喧嚷不断。 尽吾恩将乐天安置在大床上,不系舟像个熟络的宵小,翻箱倒柜找药找密道,把外伤药给尽吾恩,在展示柜、木架、花瓶瓷器、抽屉内胡乱翻找乱按,口里还叼唸着:"这种大户人家应当要有密道啊,不然怎么和小三小四偷情?没有就太不合理了,没有就是一部烂剧,必须给负评。" 尽吾恩擦拭乐天满身血跡,轻声道:"还好你没事,究竟发生什么会让你变成这样?" 乐天脸色苍白,微微蹙眉,不断冒冷汗,尽吾恩摸他额头,发现他发烧,可手边没有其他药物,只有一堆外伤药,突然被握住手腕,乐天唇动了动,尽吾恩犹豫一下,还是俯身凑到他唇边。 "逃,逃。" 逃,谁要逃?谁在杀人? 尽吾恩宽慰拍拍他手臂,"没事了,我们安全了,你会没事的,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乐天被痛醒颤抖不断,翻开眼皮撇了她一眼,头一歪,再度睡去。 不系舟把厢房翻得乱七八糟,拎出两套蕾丝边和大蝴蝶结的夸浮女装,"原来镇长是这癖好?里面还有好多套不同风格类型的女装,我觉得这两件最适合。" 尽吾恩让乐天靠在自己肩头,不咸不淡道:"你出去跳脱衣舞,应当比我穿女装更有吸引敌火效果。" 不系舟哼哼道:"若不是你质疑乐高是何论才的细作,我们至于吗?为了彰显你的道歉诚意,穿上女装,咱们扮成一家三姊妹,趁势脱逃。" 尽吾恩道:"我怎觉得,你不过是单纯想穿女装找一个烂藉口?" 不系舟用布偶黑轮指她,"过份,小尽你真的伤透我的心,我捨命陪君子耶,何况你本就是貌美姑娘,穿女装何足怪哉?" 看着他手上两套,衣料甚少,开高衩,胸口一朵无敌大红花,另一套大片大片粉色花瓣亮片,裙边滚着过于夸张的大大蕾丝边边,两件到底哪件更让人无法直视,实在难以选择,至少品味来看,镇长的爱好非常一致。 "都很丑。" 不系舟:"你说什么?" 尽吾恩咳一声,重新修辞道:"不合适,不如这样,你帮乐天换一件,你俩扮作来不及逃离的镇长闺女,我则是老僕,就说是你要照顾感染风寒的小妹,所以不知道外面动静,就这样,换衣服。" 不系舟替乐天选了里面最无敌丑的粉红亮片,他很满意替乐天换上,自己穿着里面最能看的大红裙,尽吾恩到内寝换上一套灰布衫,挽起头发,戴上黑帽,在脸上涂抹灰炭,让自己尽可能像个来不及逃走的下人。 不系舟将女装乐天抱到板车上,俩人对视一点,从后面出去,不少黄泉国的部队正挨个搜刮每户生活用品,把不少物资装货上车,集中押运,其中有些黄泉国鬼兵的女眷,跟随部队帮忙煮饭洗衣等杂务,她们见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拖着板车,后面有一下人帮忙推,上面用白布盖着一个昏迷的姑娘,通常都投以同情的目光,觉得她们是战火下的可怜百姓。 中原与黄泉国大混战中,都是零星衝突,还未有决定性的大战,和当年仙魔决战不同,且两方都有不少混血的族人,中原人有自愿投靠黄泉国,黄泉国半鬼族人也有习惯中原生活,不想回归的,以至于变成谁赢就佔地划分,中原侠士多以保住家业为首要,如地界领土没被侵犯,就不会主动出击,两方对待普通百姓都很接纳,甚至连幽冥王都放纵手下随意佔地,始终没有明确指示下达。 除了土木的其中一名属下,臧大威,他就是佔领采石镇的鬼族人,他对于仙门之人很是痛恨,过往不少兄弟死于仙门之手,所以现在得势特别针对拔除仙门势力,臧大威穿过人群,一把喝住三人的板车。 "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 五十、逃亡大作战2 不系舟冷汗滴落,尽吾恩走到板车后面,两手支撑板车后缘,脏兮兮的脸庞偽装的很是老态,不系舟掐着嗓音道:"我…….小女子是镇长的女儿……." 身后臧大威看尽吾恩脏兮兮,直接对着女装不系舟喊道:"最近何大人下令通缉这两人,你瞧过没有?" 旁边鬼兵喊道:"大人和你说话,转过身来,不得无礼。" 不系舟垂着身侧的手抓紧衣带,深深吸口气尖声道:"是,小女子衝撞大人,我这头发长见识短,望大人见谅……" 猛然回头,臧大威被她甩过的长发往后仰一下,惊鸿一瞥,彷若天人,眼神如水,闪着可人光芒,此刻的臧大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绝色美人,张大嘴呆住。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前者内心震惊,后者觉得在预料内,更让周遭人震惊是,他们的臧大人上前一步,握住镇长女儿的手,中邪迷恋道:"美人,你欲往何处?不如在下送你一程?" 眾人:"……." 说着还用拇指摩擦不系舟虎口掌心,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偽装如此出神入化,还用袖子拂臧大威的胸口,娇羞道:"小女子的小妹感染风寒,需要出镇看医生,所以这个…….实在不好打扰大人执行任务。" 臧大威感到十分惋惜,不忘乱摸他肩膀腰部道:"这样啊,你认识的医生在哪个村哪个镇?我可以护送你一程。" 不系舟暗暗喊苦,内心大喊:"救命不要啊,不要跟来啊,我旁边那位才是真的美人,我真的不需要!" 尽吾恩内心万马奔腾道:"救命不要啊,抓走他就好,我真的不需要!" 尽吾恩内心思忖:"黄泉国的品味真奇葩,丑成这样也行,还是我丢下他,乐天的伤势不能再拖。" 臧大威纠缠不休,不系舟看到尽吾恩已经散发出一贯打坏主意的眼神,脱开手靠近他道:"医生是我家下人的外公的朋友,我们从小就是给他看病的,是这个这个……." "家庭医生。" "对对,是这个家庭医生。" 臧大威在美人和任务间考量,一批铁桶被运送过来,下人回报道:"大人,这几桶新的桶尸如何安置?" 旁边数十名鬼兵围着他们似是监控,尽吾恩道:"小姐,不如让老僕先带二小姐出镇吧。" 臧大威色瞇瞇看着不系舟十分赞同,不系舟靠近尽吾恩,掐着她手低声道:"小妹很严重,我这个做姐姐放心不下,我还是和你一块走吧。" 尽吾恩悄悄避开想踩过来的脚,"老僕瞅着这位大人很是欣赏小姐,小姐这么大岁数,都还没有对象,若能跟着这位英俊有才干的大人,好好服侍他,不也是个展现自身价值的机会吗?" 听着她藉机嘲笑,不系舟皮笑肉不笑,暗中施力,手肘撞击她肋骨道:"我怎捨得老尽啊,我们一起来,自然一同走。" 尽吾恩挡住偷袭,低声道:"那些桶尸里面是仙门人的尸体,他们为了短期内提升鬼气,选择大量练化死者,你不留下调查吗?" 不系舟笑着,状做亲密不捨的拉她手,小声道:"我才不要,你没看到何论才都发画像通缉我们了,我要是抓到乔谦之非打死他不可。" 臧大威道:"你们既然不是黄泉国人也不是仙门中人,我就护送你们出镇,像你这样的美人,独自外出很危险的,如果遇上不系舟,尽吾恩这样的变态杀人魔,被杀死做成桶尸,就此消香玉殞多么让人心痛,来啊,你们几个跟我来。" 不系舟大叹倒楣,被硬是拉到臧大威旁边上下其手,尽吾恩拖着板车想:"何论才接到乔谦之告密,通缉我们,土木为了提鬼兵战力,以中原和仙门人练成桶尸,乔谦之这么想除去我,而不系舟只是顺带,表示我的怀疑,他已知晓。" 不单单是为了报復我的威胁,更是因为你担心我迟早发现你的身分。 不系舟被"护送"出镇,五十多名鬼兵押队,臧大威喊着美人还不断乱摸大腿,烦的不系舟想给他一拳。 镇外,尽吾恩一僵,停住脚步,旁边人的催促变得忽远忽近,百馀桶的桶尸,用刷着鲜蓝油漆的铁桶装着,鬼兵将他们装在大板车上,用四匹马拉车,一队一队往城门内运送,这些桶尸代表中原修真门派被灭绝,最后的,仙海名峰将代表人间成为对抗幽冥王的盾。 亲眼见证,实在过于震惊,草皮上摆放百馀桶尸,一排十桶,整整齐齐,鲜明到不真实,鲜蓝如座座墓碑,刻不上死者的名姓,徒留心口无比创痛。 无法掩饰悲愴往后跌,臧大威以为不系舟假扮的"柔弱女子"被死人吓到,扶助他道:"美人不用害怕,这些都是仙门馀孽,他们的尸身将成为黄泉国壮大的养分,很快,我们就能恢復昔日的光彩,这些该死的仙门,会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陛下将会统一中原。" 尽吾恩握紧板车,灰探遮掩下的表情凝重愤恨,眼底闪出决绝杀意,那瞬间,她想举剑杀死所有人,理智与復仇左右为难,眼前的鬼兵充满不甘怒火,难道他们的家人没有死在所谓的"正道"手下吗? 万籟寂寥- 师尊带着她临风俯视天下,曾说:"自詡正义之人,犯下的杀戮过错,绝对不会比黄泉国少,想復国的心情,想维持地界的想法,没有对错,如果你不是为师的弟子,而是黄泉国的子民,你还会觉得,中原人是对的吗?" "我们不是神,只能尽可能,维护生命权益义不容辞。" 遭受天下侠士指责反对中,师尊颁令法律,禁止任何形式伤害黄泉国的任何人,包含俘虏,那些打着正义口号的侠士,虐杀俘虏为乐、强暴鬼族女子、将那些相貌出眾的男女当做玩物、扬言吃其骨血可以延年益寿、以替天行道的名义当眾羞辱殴打俘虏致死,这些乃我亲眼见证,师尊,一直以来,你的孤寂之道,你的莫可奈何,你的坚持刑律,千夫所指的中伤。 徒儿能明白- 哗然叫嚣声,十几张纸从天而降,一页页写满律文,黑字笔锋铁化银鉤,如写者过于执着对错白的心,落在尽吾恩面前,她抬手擦去脸颊黑炭,解开腰际的衣带,脱去下僕的衣袍,露出原本雪白平整的上衫。 将乐天打横抱起,青年的重量让她有些吃力,那人下意识握皱她胸口的衣襟,想是寻求慰藉的孩子,在至亲怀中方能好梦正酣。 湖水绿的衣襬晃动,自带梅香幽芳,錚錚傲骨,宛若曾经独立傲视,护卫公平正义,九死无悔的男人。 五十一、金乌旭海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姦。" 五十馀鬼兵兵器指向来者,只见一人翻阅手中"大宰刑律",眼神锐利如隼,沾着泥土血跡的靴子,龙云虎步,步伐坚毅到执着,沉沉嗓音,犹如法庭击落重槌。 "第二百四十七条损坏、遗弃、污辱或盗取尸体者;第二百四十九条发掘坟墓儿损坏、遗弃、污辱或盗取尸体者;第二百七十一条杀人者……." 那人慢慢走,仔细宣读,旁边十几名鬼兵已挥刀向他砍来,金光闪烁,夹着白光,一绑高马尾的青年单手轻松提起一名肥硕大汉,高高拋出,接着康当横戟挥出,直直震飞扑上来的鬼兵群。 "搞什么?!你们是谁?" "站住,不许前进啊啊啊!" "等等,那个人,他是经天明,臧大人,请下令撤退哇啊!" "可恶的傢伙,少欺人太甚了,一起上啊,对方不过两个人,先拿下那个小孩。" "哇啊,王八羔子我去唉啊啊啊啊啊啊!" 两柄长刀往他头上砍落,被青年一戟架开,沙沙倒转长戟,匡噹,扫落一片敌人,经天明目不斜视,拨开书页上喷溅的碎片鎧甲,道:"济南十座、清河七座、信都三座、常山一座,合计二十一座山庙,共三十一具大体。" 眾人兵荒马乱嚎叫声中,一波攻势接着一波鬼兵,倒地中招,尽数被三足金乌戟击退,四周战斗喧嚣,经天明置若罔闻,跨过横在面前倒地的鬼兵,自顾自继续唸道:"…….臧大威,上述罪状,你可认罪?" 持着三足金乌戟的青年稚气未脱,只待有人上前攻击经天明,长戟突刺,在经天明周边十呎画出保护范围,任谁都无法轻易靠近他,臧大威怎料突然斗生变数,吓得魂不附体,他本就欺善怕恶,那些铁桶多是他命人去刨中原各修道门派的祖坟,借花献佛的想拖去讨好土木和陛下,怎料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经天明无视他跪地求饶,"一罪一罚,臧大威蓄意而为,犯刑严重,死罪……." 突,金属贯穿肉体之声,臧大威心脏哗啦给弯刃带出,鲜活的落在草皮上,还未止歇跳动,经天明啪闔上"大宰刑律",很是不满道:"你这是做甚?本尊还未说完,擅自打断审判,回去即刻自领十板。" "听到没有,金乌旭海?" 持三足金乌戟的青年,有些木訥撇开眼,磅随意踢开臧大威的尸首,那尸体远远被拋出,将铁桶压烂,足见那青年功体之深,力气之大,旭海一反方才如天兵降临之风,畏缩躲到尽吾恩身后,小声道:"经天明自己话不说完,骂旭海。" 旭海看了看尽吾恩额冒细汗,体贴的主动接手抱过乐天,尽吾恩拍拍他后脑道:"谢谢旭海,师兄,你没事吧?" 经天明没有什么同门重逢的喜悦,阴阳怪气道:"有金乌旭海保护,要死都难。" 不系舟感觉自己偽装女子很是成功,欢乐无限道:"你怎么跑来啦?" 经天明上下毫不掩饰打量不系舟大蓬蓬裙,还有头上堪比红娘的大蝴蝶发饰,快要脱妆的眼线,剩下一半的口红,因为晃动掉出的"胸部"两颗苹果,不系舟还拉拉艷丽鲜紫的抹胸,整理"胸部"大小,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硬是塞进紧身女装里面,还不忘搔首弄姿,画面说不上是噁心还是恐怖,或两者皆是。 经天明眼底明显露出作噁神色,忍住想吐怒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系舟以为他称讚自己的女装,此人常常自我感觉良好,扭腰挥手帕打在他欲喷火的双目,笑道:"就是这意思啊。" 尽吾恩道:"他应该不是指你认为的意思。" 经天明觉得她在嘲讽自己看不出,不系舟正在偽装女子,看不出不系舟的女装,本尊难道这么眼拙吗? 微慍道:"你几个意思?" 旭海扛着昏迷的乐天,听不懂状况外,纳纳道:"所以你们都什么意思?" 尽吾恩峰回路转道:"师兄怎会出现在此?" 经天明直接道:"本尊要找公羊牢,他的公审还未结束。" 旭海躲在脾气修养最好,最正常的尽吾恩身后,探头插嘴道:"上课时间过了,他不来,我下来找他。" 这位手持三足金乌戟,木訥内向的青年旭海,乃是经天该的同父异母小弟,天生被判断心智缺陷,长年被经天该照料收养,后经天该身殞,徒弟经天明接手照顾,旭海认人不多,只亲近他想亲近之人,在仙海名峰武力超群出类拔萃,甚至被顥苍君评价是"未来无可限量的武神",却因过于内向封闭,鲜少人知,常被经天明带着出门执法,对于多有照顾自己的尽吾恩,亲近非常。 尽吾恩拍拍他脑袋,"是经天明不去给你上课,所以你下来找他?" 旭海点头,经天明耐心不佳,对于需要仰赖外人照料的人,总是欠缺和善,兇巴巴道:"旭海,以后不许在打断我,听到没有?你总是这样当真让人厌烦。" 不系舟用布偶逗弄好奇的旭海,笑嘻嘻道:"你别对一个孩子这么兇,来,旭海喔,我叫黑轮,是个喜欢吃热狗的好人,让我们成为朋友吧。" 旭海歪头观察那土黄色的狗布偶,目光跟着左右跟随,不系舟愉快的将布偶黑轮套在他手上,"你陪黑轮玩一下,我要去换衣服。" 显然被新玩具吸引,旭海像个大孩子,用手拉拉黑轮的耳朵,满是浓厚兴趣,经天明道:"本尊必须要赶在公羊牢找上他之前去襄阳找青云,却不知为何越走越远,地图并未出错才是。" 路痴的个性果然无法轻易更改,尽吾恩咳一声,靠着板车道:"这里是靠近巴郡,师兄大概过于掛心公羊牢一案,导致出错迷路,师兄已经知道何论才命令公羊牢带着血衅嗜魂精铁,去找神机明路铸师青云,重造离恨鉤之事?" 经天明道:"重造离恨鉤?这本尊倒是不知。" 尽吾恩解释他们如何遇上乔谦之、交换情报、请乔谦之探查幽冥王復活目的、扮女装救乐天,脱离采石镇,要阻止公羊牢铸造天下邪兵之事。 离恨鉤结合血衅嗜魂精铁,比起幽冥王的诛仙刀斩神剑,顥苍君的北落师门更加威力无穷,此兵器至邪至阴,而何论才秘密打造,最合适融合兵器便是长年未显露的"离恨鉤"。 经天明为了继续他的公审,夙兴夜寐,披星戴月探查公羊牢下落,得知一个背着大铁盒的男子,到处询问铸师青云下落,反而让经天明先一步查出铸师青云已返回襄阳老家,一路跟随追查,却是不断走错路,看着地图都能走出完全不同的方向,可谓十分神奇,路痴基因,无人能及。 不系舟很是感慨,他总是被迫接受义姐一步一步疯魔报仇的因果过程,经天明道:"事不疑迟,立即赶往襄阳,不可让公羊牢先找上青云。" 说着急急而往,尽吾恩提醒他道:"乐天伤势需要治疗。" 经天明这才止步嗯一声,见他准备往西走,和去襄阳完全反方向,不系舟忍俊不禁,还是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你带路,我们八成会走到西域。" 五十二、九黎殿 "他是不是已身示弱,以退为进,用牺牲的假象,掩盖身为何论才棋子的事实?" "聪明人哪,这辈子都无法学会相信他人,将乐天这样脑袋空空之辈,当成两面三刀的阴谋家,嗯~秋水共长尽吾恩,你真是比步天歌还要有趣的存在,我开始喜欢你了。" 九黎殿,幽冥王躺在大床上,翘着腿,食指捲着发尾,愉悦猜测道:"可怜的乐天,挨上三十三刀,会不会让你学会,当大侠的教训就是给一群乌合之眾当腊肉,高高掛起,轻轻放下,没有任何人在意这种无谓的捨生成仁杀生取义。" 感觉一人乐不起来,殿堂寂静无声,提高音量:"土木,土木?你死了吗?进来陪我聊天。" 无人回答,幽冥王哼哼几声,翻下床,步出殿堂外,随口命令守卫去找土木过来,一会儿,土木慢慢踱步而来,幽冥王抱怨道:"你怎么不在这里?" 土木道:"九黎殿不许除了陛下以外任何人,这是陛下的命令,属下还不想轻易送命。" 幽冥王耸肩道:"这样啊,我忘了,现在开始你可以随意出入,如有重要命令需传达,可以进入,是说,我看这也不会有什么重要命令,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土木道:"找陛下报仇算大事吗?外面每天聚集不少门派叫板,属下打发的手很酸,劝退到嘴很乾。" 幽冥王道:"全部杀光就好了,你还是这么温和喔?人家都杀到家门口了,不杀死他,怎么对得起这大老远跑来的苦心,中原的马车费和草料涨价囉,让他们有来无回,可以替家属省不少钱。"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言论,土木没接话,"我床头的搜魂禁术呢?我记得在杀死经天该之前,我放在床头当睡前读物,你们几个,问问扫地的看到没有?" 他拍拍守卫的头,后者被他吓得脚软,接着血肉横飞,爆破声后,十几个守卫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怠忽职守,略施薄惩,下次别再犯了。" 土木看着满地血肉断手,"都死了,是要怎么再犯?" 幽冥王邪笑道:"对喔,不小心下手太重,随便啦,不重要,我的书呢?君天谣呢?叫他过来。" 察觉陛下记忆偶有混乱,土木道:"君天谣已死。" 幽冥王奇道:"死了?我杀的?" 土木道:"君天谣献计九黎圣战,让陛下顺利击杀经天该,重创当初陪同的何论才,导致之后步天歌对你下战帖,决战后,武林豪士大举攻入黄泉国,军师死于战火中。" 幽冥王道:"他有这么容易死喔?要不是他谋策,让步天歌在彼岸花道约战我,我也不会输得这么惨,这狗头军师,他是步天歌那假仁义男人的人,在我身边当卧底,如果不是经天该的死,我也不会答应在彼岸花道约战步天歌,这个老谋深算的小孩,你看仙海名峰会不会有他的踪跡?" 对于陛下揭发君天谣是卧底一事,这个冷漠的属下没有任何反应,脸色乏味,道:"可以去找找,如果花时间去找一个死人有意义的话。" 幽冥王指着脚边尸体,踢开碍事的头颅道:"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没意义,意义、道理、价值、尊崇、信仰,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偽君子,为了懦弱无能,自我利益,群体编写的垃圾藉口,身为垃圾本身,製作这些偽善的悲哀,他们高举的大义,比我杀的人多太多了,不过的确适合他们渺小可怜、抱团取暖的生存方式。" 喀沙,兵甲铁环碰撞声,他捲曲的黑发披散,轻蔑笑道:"人哪,总是不断在自作虐中轮回,以羞辱中伤他人来提高自身价值,当发现自己烂到骨子,便无法接受的恼羞成怒。" 无心楼,秦七王站在桌案与墙壁的角落,看着焦虑打落桌面一切的何论才,她只有一人时,才得以喘息发洩情绪,"你何以发如此大脾气?" "乐天不是死了吗?为何会遭受三十三人割肉换命之刑?这到底怎么回事?" 何论才满眼通红,几缕发丝散落,眼眶些微浮肿,满地的纸张笔墨,墨渍喷溅在她的裙襬,秦七王显得冷静多了,道:"乐天本没死,不过现在可能快死了,你不是不要他了?何须掛怀?" "是…….的确是这样……..哪有人正面挨三十三刀还不死………这些村民,这些贱民全部和步天歌一样,卑劣无耻,自私自利,天下苍生的安危,永远不及一个人的性命重要,他要的只是周全那微末的清誉,他从来都只想到他自己。" 此刻,听闻乐天命悬一夕的何论才内心无法描摹的痛楚,挚爱经天该死了,秦七王死了,连唯一的傻儿子本该死了,却突然听闻幽冥王前往采石镇,绑了村民,用一刀换一命的方式,凌虐乐天,为什么? 如果死在青龙大阵就好了,这样谁都不会遭罪,凭什么乐天要牺牲自己换取贱民的生机?! "你必须吃药,吃点东西,睡一觉,你三天没有闔眼了,如果被陛下知道,你四处打探乐天是否身死的消息,一切努力会付诸东流。" 秦七王提点她,好心地指着砚台旁边的药包,里面褐色粉末撒出,何论才颓然后退几步,看着秦七王,昔日的夫君开口:"外面天黑了,记得点灯,你膝盖上,还有上次撞伤的瘀青。" "就算练成离恨鉤,我能替经天该报仇吗?我可以的,只有继续走下去,没有回头路了,没关係的秦七王,我已习惯在黑暗中行走。" 秦七王帮忙拾起地上笔镇,放回桌面,压着一叠纸,她答非所问的,步伐不稳的挥掌打落烛台,似有隐忍怒气,又很快强压而下,"没事的,我习惯了,经天该死那刻,我就习惯了。" "你别这样。" 黑暗中的秦七王,周身发出一点微光,萤绿,如同野外的萤火虫,坟头的鬼火,何论才弯腰捡起地上笔,一双黑红战靴出现在眼前。 "论才,我的搜魂禁术,你有看到吗?" 头顶传来幽冥王的嗓音,"战后就烧了,这里早已成为废墟,陛下的寝殿是唯一修復最完善的,这上方那个大洞,让属下每晚都能伴着风入眠呢。" 幽冥王尽可能充满同情的扶起她道:"嗯,当时只有君天谣可以随意进出我的寝殿,想来是他在九黎圣战前,把书放在我床头的,不像我都习惯丢在床板下,你看起来不太好。" 室内一片明亮,原本倒落的烛台自动扶正,点燃后的视线,映的男人轮廓更加俊美,在黄灯的照耀下,带着天生的邪气自信和无比的霸气,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他。 何论才恢復正常,鞠躬行礼道:"属下没事。" 幽冥王直接踩过满地杂物,道:"君天谣是步天歌派来的卧底,可他战后却失踪了,如果不是他放在我床头的搜魂禁术,你无法得知我魂魄在红匣内,虽然他很贱,异常鬼才,且狠心利用经天该的性命,换取我对他的信任,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他的下落,你和我去仙海名峰一趟,向仙门道友询问君天谣的下落。" 是谁偷天换日,将司马尹的凌霄三诀偷出,换成幽冥王的魂入匣? 幽冥王推测出君天谣卧底身分,何论才被无形利用,成为代替幕后之人帮忙復活帝王的棋子,她心底有底,这是互惠,对此并无太大反弹受辱的情绪,收拾东西跟着幽冥王,旁边土木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幽冥王开口。 "冒昧一问,你在屋内时,和谁在说话呢?" "属下未曾与人交谈,屋内只有属下一人。" 何论才不明白,为何土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和幽冥王对视,幽冥王笑笑,拍拍她的背脊道:"没是,我就想和你说话而已。" 五十三、青云抱桥1 青云回到老家襄阳后,常常对着炉子发呆,有时很短,有时很长,不过都是面露阴鬱,眉头深锁,他的青梅竹马老黄是个医生,说他应当是心病,但绝对不是相思病。 七月午后,青云和老黄正在下棋,棋盘隐隐振动,黑子跌落而下,老黄瞇着满眼皱摺的脸,被奔驰而来的五人吓得不轻。 最前方是一肃穆青年,手捧厚重的书册,满脸乌云密布,身后跟着抱玉握珠,颯颯英姿的女子,还有两名男子拖着板车,车上一人奄奄一息。 经天明喝道:"去请医生,快快救人。" 老黄捡起地上黑子,道:"我就是医生,老青,借你屋内一用。" 青云还没弄清楚状况,旭海将乐天抱入屋内,尽吾恩进入屋中,老黄检查他的伤势道:"都是外伤,延迟几日,伤口有些感染,请你们先出去,我要将他衣衫退除,老青哪,帮我喊两个小徒来帮忙搭把手,就说急诊,要死人啦。" 青云急忙应声,慌慌张张奔出去,经天明和尽吾恩一路上为了那些"桶尸"之事,针锋相对,尽吾恩表示此时不宜传书通知各派来搬运桶尸,这些数量眾多,大张旗鼓,打草惊蛇,会让幽冥王转而将焦点放在仙海名峰,他迟迟没有动作,就是不确定顥苍君是否真的如外界所传,闭关修练。 经天明认为,将这些桶尸弃置外地,未免有失体统,且不该让大体遭受羞辱后,暴露在野外,必须立即通知各派领回,尽吾恩则反驳,若要领回,早在搬运过程中,这么远的路途,各门派已先追回,所有没有动作,可能途中被杀,可能研判非是对手作罢,此刻必须立即医治乐天,脱离黄泉国界,否则他们将覆灭于此。 死人与活人,熟轻熟重,尽吾恩的分析十分有道理,这些桶尸中他们并不熟悉,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要冒着被发现追击的风险,大肆宣扬请各派领回先人遗骸,等于是直接告诉鬼族之人,仙门之人在境内,经天明深明大义,但他却认为在这危机关头,尽吾恩处事指导总是过于冷静到冷血,他实在无法面对种人当同门。 青云家的小屋外,不系舟站在两人中间,布偶看看经天明,转向尽吾恩,"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宰官,你就知道小尽是对的,非要这么赌气,气坏身子,对你又没好处,你看,我才姐都和我反目啦,我还不是每天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笑着过一天,痛苦也是过一天,里面那个小子的老母还是武林追杀的何论才呢,你们这样相对两相厌,在仙门遇上多尷尬。" 沉默,尽吾恩靠着墙壁,吸口气,先开口道:"不沾襟书斋,距离山门至少有百里之遥,我不常上山,大概没有这个问题。" 左手边,经天明冷笑道:"本尊日日阅卷繁忙,审理案件每月至少上百件,平时没有间暇假装隐士高人,见面尷尬?哈,看来是你是多虑了。" 不系舟:"……." 空气中仿若喷出雷电劈啪作响,不系舟正欲挪动脚步,肩膀一沉,经天明道:"你别乱跑,若乐天转醒,会需要你的协助。" 不系舟呃拖长尾音,另一侧的尽吾恩道:"的确,我是女子,不方便进内照料,还要劳烦你了。" 不系舟跟着布偶抱头苦叹,觉得丝瓜木枝旁,蹲地望天发呆的旭海真是幸运多了,不用被迫夹在两位腹黑心机,外表不一的两人中间。 嘎一声,门板推开,老黄医生和两位徒弟走出,眾人纷纷目光射过去,丝瓜藤边上的旭海微微侧头,没有移动脚步。 老黄道:"嗯,你们,谁是他的亲人?" 不系舟惊慌到乱语,挥舞布偶道:"怎么了?一尸两命了吗?我是乐高的大哥的朋友,请你千万要保重孩子啊。" 经天明被布偶黑轮挡住,十分在意中间位置的他,一把推开碍事没作为的不系舟,凝重道:"乐高没救了?本尊即刻通知游侠云檀认尸。" 尽吾恩被挡住不断垫脚尖想发话,不系舟好心让出位子给她,"医生,他到底怎么了?能救活吗?" 老黄医生环视眾人,点了最正常的尽吾恩,拉着她仔细交代道:"你,是他家眷是吧,他伤势严重,还被延迟送医,来时高烧不退,肩膀和大腿外侧刀伤严重,他的外伤药暂时不能包覆,以免伤口液体沾黏纱布,必须有人时刻照看,你去看着,三个时辰需换一次药。" 经天明脸色难看,看着尽吾恩被当成乐天"内人"带入屋,眼底一阵冰凉苍茫,缓缓转身,没有入内,不系舟见他神色肃然,想叫住他,最后还是先观看乐天伤势。 旭海不知何时站在床边,安静的观察满身红褐药膏的乐天,除了胯部用布遮挡,其馀地方无法盖被,所幸当前夏季,夜晚偶有南风微凉,老黄叮嘱半天,不系舟拉着旭海出去,留下尽吾恩照顾乐天。 旭海出门前,回头望着尽吾恩,不系舟以为他担心尽吾恩,道:"尽姐只是留下来照顾乐天哥,受伤的人需要静养,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旭海突然道:"尽姐要休息。" 不系舟没料他突有温软关怀,摸摸旭海脑袋道:"小旭心疼尽姐,就要乖乖听话,等乐高好多了,尽姐就有空陪你。" 旭海默默点头,不系舟看着他稚气纯真的脸庞,虽然个头和自己一般高,心智却如赤子无邪,旭海的兄长经天该已死,何论才反逆,当时,经天该死讯传回仙门,不系舟常常到处跑来跑去,消息很是灵通,待在仙门时间长,个性瀟洒风趣,很快和人打成一片,唯一不搭理他的就是旭海,在经天该的丧礼上,旭海拒绝出席,坚持不让任何人移动经天该的遗物,顥苍君本该接手照料这心智缺陷的孩子,可当时他亦悲愴痛楚,还要强忍破裂心绪,带着失去手足的魂魄,力抗幽冥王。 尽吾恩不在仙门,暗中负责安置受难百姓,不系舟暂时帮忙管理旭海,小时候旭海只认经天该,后何论才在战后偕同浩然剑离开,旭海再度成为孤儿,不系舟不忍心,担心他被欺侮,战后重建修整工作漫长,仙门修道,不比武林中人,生死有命,若是人人都因至亲死亡日夜悲痛,看不破因果轮回,难待道门。 经天该的遗物被移出寝殿,正要火化时,旭海彻底抓狂,三足金乌戟翻出横扫眾人,打伤同门,年仅七岁的武学异才单挑二十七位功体中阶的师兄们,师兄们被打就算了,还输给一位七岁的孩子,眾人气不过,连同上书,言明要革除旭海在仙海名峰的户籍。 经天明自然不可能让师尊的幼弟被丢出仙门,顥苍君最后决定,让人带走旭海,风头过后,本就人缘不佳的人消失,同门乐见其成,只有少数高位者知道,金乌旭海,这位被顥苍君认可未来十年后,将是最强战神的孩子,被尽吾恩带到"不沾襟"书斋,东首新建的小院落,包含经天该的遗物,那些是旭海一直小心守护的记忆。 经天该大抵像是每次承诺"下次有空,一定带你出去玩的"靠北老爸,然而每次都跳票,久而久之,旭海把信任重心转移到尽吾恩身上,他封闭的世界,除了已故的经天该,最重要之人就尽吾恩。 夜晚,不系舟带旭海上街给他买一颗包子,他一咬下去,辣得哇哇叫,里面红通通的朝天椒,玩弄旭海是不系舟的乐趣之一,旭海举掌要打他,不系舟很快跳到桥上,笑着朝他扮鬼脸。 旭海望着金红闪烁的河面倒影,刚离开,就想念尽吾恩了。 五十四、青云抱桥2 他是被人砍的,三十三刀,三十三人,每一刀深浅不一,刀沉,手法都很粗糙,是寻常百姓的挥刀手法,还好都没有砍到要害,就是零碎受很多苦痛,如果无人先给他服药止血,大概就和杀鸡放血,血流尽而死。 既然你是他亲人,请好好照顾他吧,我想他应该是遇到很不好的事情,否则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站着给这么多人砍这么多刀。 尽吾恩坐在床沿,见乐天直冒汗,打开摺扇,替他擦汗扇风,内心很是不忍,更多是不解、自责、愧疚、左右拿捏不定的反覆自伤,经天该师叔死了,他是被派去的幽冥王身边的卧底君天谣叛变,导致战死于九黎殿,师尊当时被牵制在另一头的战场,完全无法救援,何论才师叔哭着跪地求他,师尊忍痛拒绝,天下苍生的命,一人的命,究竟熟轻熟重? 那时师尊说:"如果重来,为师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是为师对不起论才,愧对天该,九泉之下,千刀万剐,冰山火海,甘受罪罚。" 她记得很清楚,山门倒塌,倾斜的楼阁,经天明右手缠绕绷带,脸色茫然坐在裂开的石块上,似乎受到极大的衝击,两眼呆滞,六神无主,何论才气冲冲地提着浩然剑,当眾指着顥苍君,两人对峙,师尊没有拔剑,眼底难掩苦色。 何论才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发誓同生共死的七圣贤,你亲如手足的师弟,都比不上你的温州百姓,比不上你的仁义大道?!" 何论才师叔这么失态,也是,虽然她没有经歷情爱,但她看很多分分离离的案件,内容有为争执、有为理念、有为家產、有因变心等等理由,最难受的就是,这般决裂之景。 师尊只是向她说一声"对不住",在何论才大笑声中,说着此生参商不见后,七圣贤与何论才,徒留一人一恨。 那晚,她悄悄上山去看师尊,顥苍君人生第一次,抱着师弟经天该的骨灰檀,哭着不断道歉,她知道师尊不愿表露情绪,于是躲在门后,也不愿其他人见到师尊失态,于是师徒各安一角,各悲伤一夜,翌日,顥苍君还是那个肃然冷静的大宰官,尽吾恩还是那般沉稳文静的少年首徒。 后来,顥苍君亲自带着金乌旭海下山,看着那一向自闭低头走路的少年,拖着一大箱遗物板车,尽吾恩立刻替这位新室友整理一间空房,顥苍君像个慈祥的父亲,陪旭海蹲在地上,帮忙一件一件整理出经天该的杂物,当取出一件雪纺纱裙子,里面趁着淡红色内衬,如同雪地胭脂,款式十分典雅好看。 旭海默默抱着那件裙子,顥苍君端看摊着满地的男子衣物,除了这件女装,尽吾恩当时想着,看来师叔和何师叔当真很是相爱,何师叔甚至留一件衣物给他,当时旭海楞楞看着她,欲言又止,后来还是收起,三人什么都没说。 旭海把一条不知道是啥的黑羽纹带子当腰带系着,他身子偏瘦,后面拖着一大截,尽吾恩知道他不想损毁经天该的遗物,只是像个稚子眷恋母亲那般,想随身带着留有至亲印象的物品,可尽吾恩自詡记忆超群,却是怎么都想不起那条黑羽纹带子,师叔究竟带在哪过? 旭海当然不会说,住到"不沾襟"的他还是依然故我,不许任何人碰他的东西,当然,静僻的院落也不会有人打扰,旭海还是养成每天天未亮,走好几里路去上课的好习惯,他一向坚持某件事,就无比坚持,就像他坚持不去看经天该的墓碑那样,经天明就是忘记他要给他上课,导致旭海等了又等,等不到老师一路从温州追上来。 "师尊,我答应你,会照顾好旭海,他是师叔的幼弟,我绝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 师尊还当她是小姑娘,喜欢摸摸她的头,尽吾恩很是为难偏头闪躲,顥苍君温和笑了笑,此后再也没有做出这等对待幼儿之举。 尽吾恩想着往事,靠在床住,手痠了,便把窗户打开,风吹一阵,看乐天睡着安稳,怕自己睡着乐天着凉,起身关上窗子,转念担心他热,继续替他搧风。 乐天,是幽冥王用百姓威胁你吧,所以你为了救人忍痛受了三十三刀,师尊师叔当初信任君天谣,但最后却是遭受背叛,你会怪我吗? 恨我吧,乐天,我的道歉太轻薄,治不好你一身伤痕累累,医不好你内心创口,或许,恨人的猜忌,恨人的心机,比坦荡荡的盲目相信简单多了。 我没办法像是经天明那样依法行事;没办法像不系舟戏覷红尘;没办法像云檀那样瀟洒逍遥;没办法像师尊那样择善固执;没办法像旭海那样纯真无垢。 她只是面临两难时,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凡人。 尽吾恩自省时,好像看到何论才红着眼眶,怒不可遏,剑指师尊的身影- "这就是你的选择?发誓同生共死的七圣贤,你亲如手足的师弟,都比不上你的温州百姓,比不上你的仁义大道?!" "对不住。" 七圣贤唯剩顥苍君一人,最后终于连经天该也离开。 从小记忆伟岸高大的男子,那夜,悲伤抱着青瓷罐,缩在殿堂内哭得不能自己,像是个无依的孩子,这么让人怜悯,连发洩情绪都不敢让人知晓,北落师门是苍穹,天不能塌,顥苍君不能落泪。 她今生只见过那么一次,师尊的泪水,师叔的血,多么残忍,多么痛彻心扉,不过她知道,罪恶的根源,是那个阴谋家君天谣。 人间或许总是充斥悲伤,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填平不公的鸿沟,这就是她总是支持与己个性不合的师兄,这就是人时刻痛苦,坚持不死的理由。 有人说,成为罪恶才能消灭罪恶,那我势必诛敌杀己,绝不容忍任何重蹈覆辙的可能。 七圣贤、何师叔、师弟、不系舟、旭海,你们经歷太多失去至亲的痛苦。 她的心意很坚定,越是省思,对于乐天越是歉疚,她还是会给一句道歉,乐天应当会知道这身伤痛,都是她临走交代造成。 尽吾恩看着乐天刚毅英俊的面庞,突然有些打退堂鼓,毕竟面对自己亲手造就的受害者,要出面道歉实在很艰难,"唔……." 乐天感到浑身僵硬刺痛,随手乱抓一把,就握住尽吾恩的手腕,缓缓道:"你怎么在这?" 尽吾恩正在假设各种情境,准备排练一下对白,怎料对方突然转醒,支吾道:"我,你,我在检查你的伤势。" 乐天呼口气松手,她转身背对他,站在桌边假装喝水,乐天道:"我感觉睡好久,我梦到不系舟和大哥穿着女装跳舞,他们很开心的样子,你也在呢,尽姑娘露出很开心的笑容,真好。" 尽吾恩有点无言,看来这梦挺真实的,客观道:"这是个好梦。" 乐天道:"还好我照你的叮嚀去做,顺着幽冥王的意思,成功救下那些百姓,谢谢你,你真的是好厉害,未卜先知了。" 尽吾恩这都还没道歉,乐天反而将她的算计当成益助,她从未看过这么夸张没心机之人,或是说正面过度??? 旭海只是不爱说话自闭儿,但他还是分清谁是对他好,谁是对他坏的人,可乐天完全像是,尽吾恩有些震惊转头过去打量乐天,观察着他的细微变化,想找出一丝掩饰得痕跡,未果。 乐天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觉得那眼神过于炙热,不好意思地拉过薄被挡住胸膛,"那个,尽姑娘,不好意思让你这么辛苦照看我,这个,我感觉好多了,谢谢。" 真的没发现???? 这下换尽吾恩尷尬了,这句道歉是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代表她可能要花一整夜的时间,和乐天剪烛西窗促膝长谈,还有八成机率乐天听不明白其中纠缠利益,不说嘛,又好像佔乐天便宜,仗着此人没有城府,刻意丢他出去送死试探幽冥王一样。 尽吾恩略感为难,折扇敲敲掌心,"乐天,如果你朋友想钓鱼,暗中把你当饵,却没有跟你说,你知道后会很难过吧?" 乐天嗯一声,有些奇怪看着她,"钓鱼?饵?你是说大哥用我钓鱼吗?他应该不会吧?" "我像饵吗?这年头鱼还吃人?"乐天狐疑念着。 尽吾恩快要放弃了,挣扎一下,"我是说如果。" 乐天闻闻自己的手臂药味,笑道:"那以后记得先知会我一声啦,难过是难过,不过既然都是朋友,生死相挺,我是定会帮忙他的。" 君子抱桥,似是心有灵犀,二人视线交会,坦承而笑。 得到谅解,尽吾恩宽心,扇柄抵着额头道:"我明白了,对不住,多谢了。" 虽然乐天不懂道歉何来,不过见她似乎放松不少,笑笑没追问。 等到她以为乐天睡着时,背后响起含糊之音- "你本人比梦里更漂亮。 五十五、青云抱桥3 经天明半夜去和尽吾恩换班时,觉得她神色有异,哪里怪说不上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像是被心仪男子告白后的羞怯- 这个恐怖的想法让经天明雷翻自己,尽吾恩喜欢上谁了?! 怎么可能!!!! 经天明掛着明显的黑眼圈吃早点,总是偷偷打量尽吾恩,自觉可以发现蛛丝马跡,可尽吾恩请旭海帮忙看守乐天,和不系舟去找青云。 居然没有酸我!定有问题! 抱持着"毕生死对头可能有心上人"的机密情资,经天明异常配合的跟上他俩,青云坐在距离住家十里外的铁炉旁,尽吾恩见经天明跟上,没有搭理他,青云道:"这样啊…….你们那位朋友叫乐天,没事,他可以待到伤势康復,我家虽然很小,不过你们可以住下方便照料他。" 尽吾恩感激道:"多谢先生慷慨。" 不系舟总是担心义姐何论才,只是尽量说服自己她已不是同路人,内心深处到底是希望她取得新离恨鉤得胜,或是被终身囚禁,又隐隐抱持她倦鸟知返的期望,但他很明白,何论才外柔内刚,隐忍多年的痛苦一朝爆发,岂是说放弃就放弃? 他自己都不明白,道:"你有看到背着大铁匣的男子吗?" 青云有些犹疑地看着不系舟操控黑轮,似在观察这几人是否另有所图,那灰袍紫冠的不系舟笑着,眼底蕴藏细微的忧鬱,尽吾恩云淡风轻,摇着折扇,脱俗如高山流水的隐士,经天明时不时瞄尽吾恩,满脸睡眠不足,看上去随时会发难的暴躁气场。 青云看上去总是满脸愁容,用一种如丧考妣的语气道:"那个人前几日才到,他自称是是我好友鲁奇公的独子,叫做徐良缘,要我帮忙重铸离魂鉤。" 尽吾恩皱眉,不系舟看她一眼,见他们神色不对,青云反应很快,警惕道:"我被骗了是也不是?他不是徐良缘对不对?" "我见过徐先生,他绝对不会请人铸造满是血腥的兵器。" 青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移开目光,侧身像是被过于凛然的正气刺伤,乐天满身绷带,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走过来,尽吾恩伸手扶住他手臂,乐天感激地看她一眼,"青云先生,云大哥和徐先生是我朋友,他们是了不起的大侠,你认错人了。" 青云完全不看乐天,好像他是洪荒猛兽,摸摸鼻尖转向炉火的方向思考,尽吾恩道:"知己知彼,鲁奇公曾经与秦七王相交,帮忙打造护庄机关,青龙守卫山庄百年之久,何论才从秦老那得知徐良缘的存在的确合理,不过青云先生不曾看过好友的孩子吗?" 青云道:"以前我和鲁奇公探讨机关奇门之术,她会带良缘来,但那孩子个性不热络,总是独自研究偃甲,后来鲁奇公过世,我在没见过她,真是抱歉,我曾承诺好友,若他孩子有需要,不管什么要求,我一定义不容辞,却没想到……唉…….这如何是好?" 他头发本就灰白,新增的苦恼让他看上去更加苍老,不系舟连忙道:"是我嘴快,这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你不记得好友之子长相,仍坚持承诺,实在是个守信义士,你有没有印象他往哪里去?现在追击还来的及。" 青云想了想,在工作抬下方挪出木箱,里面塞了几张泛黄的纸和笔墨,他很快话出简单的地图,"我有问他大概的情况,他说这是一位友人送自己的兵器,其馀不方便多说,完成后就往大东街的方向,这里,从这走会快一些,要不我请老黄带你一程吧。" 他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无视想说什么的乐天,直接假装没看到离开,很是热枕的喊来正在和自己下棋的老黄,那痀廔老医生嘮叼一下乐天不好好静养,慢吞吞道:"我那老驴车可以坐,那小子背着大铁匣很扎眼,好找得很。" 不系舟道:"希望他没有走远。" 尽吾恩借笔画了画,后对折起地图递给经天明道:"我想让旭海去找,我上面画的这几处地点,首先针对这些地方搜查。" 经天明接过地图,如隼得犀利目光盯着乐天扶着石台,不经意碰触到尽吾恩的手臂,带着鼻音道:"你的伤恢復真快,都能和尽策士间聊了。" 尽吾恩才发现乐天距离自己很近,移开步伐,尽可能用关爱的语气道:"师兄看起来睡不好,莫不是会认床?" 经天明收起地图,哼一声不想回话,乐天看着自己手,不解道:"我怎么有一种他在吃醋的感觉?" 尽吾恩用折扇挡住下半边脸,支吾含糊说什么,没人听清就走了,不系舟满脸八卦味的凑过来,撞乐天肩膀贼笑道:"喔喔,你这是喜欢上我家小尽了?" 乐天有点酸道:"怎是你家小尽了?" 不系舟用黑轮戳他胸膛纱布道:"先来后到懂不?我和她很早就认识到现在,你喜欢她,做兄弟的可以帮你啊,咱们都这么熟了。" 听的乐天心动不已,想起写满瘦金体註解的"仙门七圣贤",这么平易近人,儒雅温柔的女子,怎么不让人悸动? 乐天红着脸,查看四周没有心仪之人的影子,问道:"嗯,尽姑娘,这个,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不系舟满脸发光,把黑轮架在乐天肩膀,贴过去道:"好问题,我记忆中,小尽唯一用过充满仰慕敬佩的目光,就是对着顥苍君,她人生的明灯,一生最敬佩的男人,除此之外,那些追求者献殷勤,说着甜言蜜语,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入小尽的眼,所以根据我阅览群书的推测……." "顥苍君是大侠,所以小尽一定喜欢大侠。" 乐天恍然大悟点头道:"这样,我也喜欢大侠唉呀。" 黑轮敲他脑门,"你认真点,谁管你喜欢什么啊?!" 乐天觉得先攻略闺蜜不系舟很重要,用心谨记道:"是是,我一定会成为大侠,像顥苍君这样伟大仁慈的大侠。" 不系舟满意道:"这就是了,我也希望小尽能有一个与之相配的夫君,我看着你挺顺眼,不过先说好,你们要是成亲,可不能忘了我。" 成亲,这个对乐天来说曾经无比陌生的词汇,突然变得很近,他突然明白,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惶恐,无时无刻都在意着尽吾恩,她笑,他就开心,她蹙眉,他就想着是不是有心事,开始努力勤奋的念书,想要成为能配得上尽吾恩的男人。 乐天望着天空,时而忧愁,时然开心,百转千回,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尽吾恩的身影,在梦中,偶会与疏离的母亲重叠。 她们像是光影般的存在,刚强坚毅、谦和退让、足智多谋,何论才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神祕隐忍气场,尽吾恩则是多七分上善弱水的温润亲切。 正当乐天与不系舟间谈间,尽吾恩脸色凝重,白衫猎猎疾步而来- "乐天,青云先生出事了。" 五十六、少侠与芳心 青云自縊在自家房樑,就在乐天养伤时另一头的小寝,老黄已经送旭海和经天明去大东街返回,他跟尽吾恩帮忙放下青云尸体,乐天难以置信,缓缓跪在青云旁边道:"我不明白,不过是认错人何必如此……." 老黄哽咽地用被单暂时覆盖住青云,解释道:"乐天,他是因为内疚……." 原来青云在采石镇送刀时,被幽冥王的手下抓住,他正是用"诛仙刀"砍向乐天,换取一命的其中一人,青云内心始终自责不已,为了活命杀害另一人,当下每个人都用"莫问期的朋友"、"一体同罪的人渣"、"他不是想当大侠,那现在正是机会"这种理由说服自己下手,一但脱离那环境,他感到自己卑劣至极,莫问期其实根本和穀梁昭不熟,更别提云檀、乐天了,这几日来,悔恨、辱骂自己、找理由开脱,如此反覆煎熬,后碰上大难不死的乐天,青云内心几乎要崩溃。 他怎么还有脸继续活下去? "我不怪他啊,为什么要这样啊呜呜呜……." 乐天大力一捶地面,震碎木板,他悲伤的啜泣,"我真的不怪他们,想要活下去,害怕威胁,我明白啊呜呜呜…….青云先生呜呜呜……." 老黄擦拭泪水,摸摸乐天头顶道:"你是个正直的青年,唉,都是命,这样对他来说是解脱吧,老青这人就是什么都往心里去的个性……." 不系舟默默请人帮忙安葬青云,尽吾恩一时感慨万千,是不是想要实现对鲁奇公的承诺,青云才寧可砍向乐天,日夜受到谴责煎熬,也想活下去? 对于凡人来说,活下去,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会即刻生出不想死的心情,她无法评价贪生怕死的正确性,但也不想藉由他人的痛苦,换取自我存活。 两难啊,这世间岂非都是这般两难? 她远远看着乐天站在简陋的棺材前方,老黄替老友安葬,村里来了一些人祭拜,又走了,乐天始终鬱鬱之色,她不忍垂下眼,即使认识不久,这善良的人还是露出无比悲愴的神情,想着,她举步走上前,轻声道:"乐天,你还好吗?" 夕阳馀暉,薄博一口棺材,里面是神机明路的青云,他曾经和徐良缘一样热爱偃甲机关,喜欢和鲁奇公讨论各种新奇的发明,乐天才明白为什么青云如此回避自己,原来愧疚大于推託,真的会淹没生存的念想。 原来愧疚大于推託,真的会淹没生存的念想。 握紧拳头,身躯刀痕痛,心更痛。 青云的棺材放置在后门,那家本就很小,老黄没有多馀的钱布置灵堂,掛几条白布,在棺材前放置一个借来的香炉,祭拜的村民多是青云曾经的客人,有几位是武林中人,他们对于尽吾恩等人都十分耳熟,不过有不好在这种场合攀谈,多点头打个招呼就离开。 乐天内心空荡荡的,独自坐在他的床板边,棺材半部从小寝突出,另一头门帘垂在上面,尽吾恩撇见桌面没有动的药和午饭,看着那似乎一夕成熟的青年,辉煌晚霞映出满室悵然。 "乐天。" 乐天抬眼看她,收回目光望着棺材,沙哑低声道:"我没事,放心。" 尽吾恩叹口气,与他并肩而坐。 两人无语。 尽吾恩还是先开口:"青云先生对你很抱歉,他知道你原谅他了,会释怀不少。" 乐天双手搁在大腿上,苦笑道:"原谅?我从未怨懟过他们,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少主,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豪生活,某天,一个疯子抓住一个陌生人,说,来啊,捅死他,你就能活了,快下手吧,不然天亮前我会杀光你家人,我会这么做,就算愧疚我也会杀死他,对不住,当我发现,发现……." 她注视那眼眶泛红的青年,肩膀耸动,纷乱的语言和鼻音,模糊想表达的意思,"对不住,当我发现自己居然如此怯弱,当我遇到这种事情,看着他们不断砍向我的身躯,讨论砍在哪个位置,我不会马上死去,那瞬间我竟然觉得,这到底值得不?他们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我竟然心寒……." 乐天悲伤自责的将脸埋入掌心,"抱歉,我原来是这个软弱的人,明明立志成为大侠,生死关头,竟然还是抱着一丝冀望,期待至少死前,救下的人,能稍微感谢我一点……." 她静静听着泣不成声的人倾诉衷肠,泪水从指缝滴落,地面印出一圈圈的涟漪,如同师尊曾经安慰幼时的自己,顺着乐天背脊柔声道:"别这么勉强自己,你做得很好了,不管你怎么想,我认为你非常勇敢,真的。" 悲伤的人最怕安慰,不说则已,隐忍压抑的悲痛自厌一下溃堤,滚滚泪水顺着鼻尖滴在尽吾恩腿上,泪湿衣衫,即便坚强如师尊,在滔天巨浪的伤慟面前,都无法逃离内心囚笼,更何况是一向乐观天真,总是秉持人性至善之人? 胆小、愚蠢、自讨苦吃,理智那方的小人,在尽吾恩脑袋笑骂,天真、愚勇、侠肝义胆,另一头的小人对着乐天比讚,唉,尽吾恩总是如此拉扯自身情感。 "曙光,小曙,当真人如其名,没事了……." 乐天觉得很疲累,头很昏沉,胸膛那深深的一刀,无故疼痛万分,不只是满身未痊癒的刀伤,心里破风般阵痛,随着尽吾恩顺着他的背脊,乐天眼皮渐感沉重,歪着身子,侧身枕在她膝上睡去,从未与师尊以外之人如此亲近,起初让尽吾恩有些侷促不安,随着乐天熟睡,细观此人天性率真纯善,朴实认真,这么多年了,以为本该察觉的"大侠诺言"真相,想来乐天至今不知。 乐天眼下的乌青,下巴带着青黑鬍渣,这样好好睡一觉,明日- 继续前行,至少,这次有我陪你。 "喔~这不是挺会的嘛。" 屋内,尽吾恩顺着乐天的发丝,神情柔和,退去以往精明老成气势,随着透射的月光,美人多娇,英雄安泰,夏萤凉水,替两人披上一层繾綣迷濛。 门外,布偶狗缩回窥探的脑袋,灰袍紫冠的男子苍白的像是没上色,臂弯掛着一推吃食,左手持一块热地瓜,靠在小屋外边,抬眼就看新月旁,一颗明亮星子闪烁。 翌日,乐天梳洗一番,出门撞见尽吾恩,空气一股奇异的尷尬顿升,乐天抓抓头道:"早,这么早起。" 尽吾恩本没有特殊感觉,见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被传染似的踌躇捏着扇柄,"你也是。" 乐天低声道:"抱歉,昨天自顾自说了这么多无聊事,打扰你休息了。" 尽吾恩移开目光,缓缓道:"没事,一时消沉,人之常情,这些话,我不会说与第三人听,不必担心。" 乐天急道:"我不是这意思。" 尽吾恩抬眉道:"喔?" 内心感到很无措,很无力,还有三分丢脸,尤其是竟然在心仪姑娘面前流泪,乐天觉得自己大概很难入她眼,带着失落万分的心情,勉强打起笑容道:"我是指,谢谢你愿意分担我的心事,希望不会影响到你。" 尽吾恩似乎不明白,礼貌一笑,拂去露珠道:"你昨晚喝完药就睡,我替你把空碗收了,和不系舟、老黄在丝瓜架旁吃了夜消,如果是指没给你留,我可以替你修理不系舟。" 乐天楞楞看着她雅致的侧脸,紫晶明亮,透露出笑意,似在讚许那种坦荡率然、真诚勇敢、不计后果的莽撞,心跳如鼓,乐天突然灵台清明- 或许,她不讨厌我呢! 她似乎觉得乐天还是不明,啪地展扇,瀏海飘动,半掩染上红霞面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嗔责,"乐天少侠,对于在意之人,需要更大的勇气哪。" 那一刻,脑袋被那抹扣人心弦的笑意,轰的一片空白,乐天内心铺天盖地的欣喜,默许他的示好,代表在追求芳心的道上,突飞猛进! 尽吾恩已扇遮容,大步流星穿过愣住的乐天身边,穿过寝室走到后方院落。 "喂,乐天?乐天!" "啊?" 不系舟用布偶啪在他脸上,奇怪道:"喊这么多声不回应,刚刚就一直傻笑什么啊?中邪囉?" 乐天哈哈几声,又唉的叹气,期期艾艾,胡乱敷衍,不系舟充满怀疑目光打量他,像是窥伺他内心的害羞,乐天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他看得很心慌,抬手臂掩住脸逃了。 不系舟哼道:"迟早让我知道你俩搞什么鬼。" 五十七、影伤1 东山金光乍现,树林中,石道凉亭内,男子一袭天金罩衫,头带紫霞八极冠,右手虎口鲜红带紫旧疤,端正盘坐修练,旁边一大麻袋,还有一铁匣,金乌旭海在石椅上凑合一夜,掀开外衫,掬起山泉洗脸,"现在是早饭时间,尽姐说要按照时序操课。" 充满稚气的青年环顾四周,目光停在打坐的经天明身上,"尽姐说过要按时吃饭,去买早点。" 他真的施展轻功,抱着五颗大包子奔回,乖巧的将一罐豆奶推到雷打不动的经天明旁边,歪头盯一会儿,对方完全不理他,旭海拿起包子自语:"吃早点。" 闻到香菇高丽菜的内馅,经天明睁开眼睛,"还知道要买本尊爱吃的包子,没白教导你。" 旭海得到一个摸摸头,吞嚥下口中食物,指着大麻袋,"犯者要吃早点,羈押法第九条,监管需提共犯者三餐。" 经天明一口气吃了三颗包子,喝完一罐豆奶,嫌弃看大麻袋,"你就这时候喜欢贯彻人权。" 旭海道:"我认真念书,尽姐说不管是犯者还是百姓都有人权,人权不会因犯下错误而改变,但人身自由会。" 经天明道:"这点本尊比你清楚,公羊牢别装死,起来。" 啪啪,几掌落在麻袋上,一颗气愤的脑袋冒出,像提公鸡拎出公羊牢,后者骂骂咧咧,"我去你妈的,有种趁机偷袭老子,什么狗屁大宰官,你行,放开老子,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经天明本就很不想喂他吃饭,听他乱骂一通,烦燥一拳落下让他闭嘴,"若非你无耻下作去秦楼楚馆,本尊紆尊降贵抓你该心存感激,少废话,以后你都要吃牢饭过日子,给本尊老实点。" 旭海挥动青云画的地图,上面有尽吾恩标住大东街秦楼楚馆位置,她已算准公羊牢正事办完就会去找姑娘,对于此人习性很是透彻,苦到经天明,带着自闭孩子,进出这种风月场所实在不便,他是不喜动武的个性,带着旭海的好处就是有个免费的打手。 经天明随口扯什么"这是邪恶的场所,你绝对不可进入"、"这是特例,如若常人擅入,会被妖怪吃掉万劫不復"这种烂谎言,烂到天下除了心智残缺的旭海,连粗线条乐天都不信,于是乎,大宰官顺利一边宣读罪状,一边自带正气之风背景请下bgm,在嫖客们投以奇怪目光中,旭海轻松抓住正在和姑娘喝酒玩乐的公羊牢,取到融合精铁的新离恨鉤。 被綑绑成粽子,装入麻袋的公羊牢吃了一颗包子,旭海转向他,他吓得立刻安静,怕被这自闭小孩爆打一顿。 经天明检查那离恨鉤,兵器透露出强大的血光,以道法千里传音术给尽吾恩,等一晚他们才慢慢赶到,让一向精密控管作息的经天明有些不悦,觉得这位策士当真越发自傲,简直把自己当小弟呼来喝去,没那能耐职位,倒是先学起宗师架势。 乐天、尽吾恩、不系舟与经天明会合,经天明气势汹汹道:"尽吾恩,你迟到六个时辰,为何不回覆本尊讯息?" 尽吾恩解释青云自縊,并取出一封信及一本残破的册子,信是白鹤带来乔谦之的消息,"抱歉,有事耽搁,让你们久候,既然大家都在,这两件事我一併说了。" 她展开乔谦之的信纸,上面写着:"小生被擒于武陵,回覆尽君如后",经天明问道:"乔谦之怎又被擒?" 乐天想了想,道:"这次是被鬼兵抓住了吧。" 不系舟奇道:"他被擒住,居然还能趁机传信,本领不小喔。" 尽吾恩翻过信,背面写道:"切勿翻面。" 经天明、乐天、不系舟:"……." 经天明一拍石桌,震落一角,怒道:"无用之辈,简直无聊!" 乐天抓抓头想不出信中玄机,不系舟用布偶拿过信翻来翻去,试图找出什么机关,旭海默默凑过去,伸出手抓住信边边,和不系舟来来回回拉锯抢夺一阵,被不系舟不耐烦的一计手刀打在手腕上,旭海委屈的甩手坐在麻袋旁边。 "乔谦之应该是在探查幽冥王时,给鬼族之人抓走,是我请他帮忙查询幽冥王復活目的,嗯。" 尽吾恩摇扇缓缓走到靠山壁那头,端详远处蜿蜒的江水,风将云朵吹散成絮。 不系舟道:"他啥也没查出,还被擒了,上次独颱门这次是黄泉国。" 乐天心善道:"希望他没事。" 尽吾恩道:"看来,幽冥王重出于世,祸乱天下,必须在侵略战火扩张之前,消灭此人。" 经天明道:"你知道他的目的了?" 尽吾恩沉重道:"我寧可希望自己推测是错的。" 经天明神色一凛,握紧五指,恨恨道:"竟然如此,此人实在过于疯狂。" 没人听懂他俩在说什么,不系舟道:"两位学霸,劳烦翻译白话,这里其他人智商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们高,谢谢喔。" 尽吾恩分析道:"空白,乔谦之没有写下目的,幽冥王存活于世,本身没有任何目的,他没有在意的人,没有在意的事,目空一切,心无牵掛,没有弱点,且最危险就是,他本身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何生,为何死。" 虽然慢一步,不过经天明总是不服输的立刻追上尽吾恩思考的节奏,问道:"你请摘星公子探查,不只如此,你在怀疑摘星公子的身分?" 尽吾恩道:"是,我在怀疑摘星公子的身分。" 不系舟布偶趴在经天明肩膀,"乔谦之是什么身分?"执意要加入他俩话题,经天明肩膀耸动,尽吾恩道:"乔谦之、孤芳楼主及君天谣三者之间,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经天明道:"君天谣的真实身分顥苍君知晓吗?" 尽吾恩沉吟道:"依照师尊个性,若君天谣表明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表露真身,却能为了一个承诺和天下苍生潜伏于幽冥王身边,以师尊的性格,断不会苦苦追问,经师叔还在的话,他定会想方设法套出君天谣的真实身分。" 不系舟道:"经天该前辈思想比较活络,如果能留下一些蛛丝马跡,提示什么的,我们就不用这般推敲半天,小尽,你说孤芳楼主与君天谣有关连,那个舒芳川可是个残废耶,他坐轮椅好多年了,神剑风流榜他都只能广邀天下剑客参赛,如果他能用剑,应该会跃跃欲试,对了,谣传天下第二剑的神祕白衣剑客,该不会是副楼主吧?!" 神剑风流榜当年被秦七王击败的剑客,至今仍是武林谜团之一,很多人都猜测可能是副楼主,毕竟北冥酆是孤芳楼最强剑客,身兼楼主的义子,的确有极大可能,至于乐天,他总是相信那神秘白衣剑客是他的云檀大哥。 尽吾恩道:"乔谦之定和孤芳楼主有千丝万缕的关係,我甚至在想君天谣只是他俩人策划出来的假身份,或是这三人……." "根本就是同一人。" 嗖- 摺扇被贯穿,剑尖刺破尽吾恩胸前衣衫,骤然变故,乐天随着影子晃动,偷袭瞬间,一掌击中那人后背。 "小尽,当心。" "尽吾恩。" "尽姑娘。" 经天明站的最远,不系舟左手祭出"无墨笔",旭海从方才一直摸着怀里的小娃娃,对于他们的谈话不知听懂几分,好像预判出乐天能及时出手相助,或是尽吾恩能应付,既没出声也没打算援手。 他只是默默收起娃娃,挪到经天明身旁,乐天化掌为爪,将那影子往后扯,一身黑衫的男子回身抓住他手臂,一剑刺出,乐天闪避不及只能放手退开,"小宵之辈,感情是来偷离恨鉤的。" "苏纪年。" 经天明已点出来者。 五十八、影伤2 何论才的影子,苏纪年刷刷刷刺出难平剑,逼退眾人,"云檀呢?逃回沉府了?的确像是他的作风,你们窃取主人的东西,才是小偷。" 乐天横剑档在尽吾恩身前,旭海见他这大动作的维护,金黄的曈眸射出敏感的光芒,似乎不满外人当面过于亲近她,康当挥出长戟,却是打在乐天腹部,不系舟凌空书写,一招"妙笔生花",写出"困"字,字体形成实体铁牢,本欲将苏纪年锁住,难平剑一抖,狂风骤雨破除笔锋墨烟,往尽吾恩跟前杀去。 "阴谋者,纳命来!" "莫名其妙,少在这无故牵连无辜。" 乐天气势汹汹下腰闪过长戟,对上满眼血仇恨意的苏纪年,两者交锋,前者泓如深潭,剑势沉稳,后者毒辣阴险,剑招捉模不定,尽往下三路攻击,寧可不躲避劈砍下的浩然剑,刺剑往乐天胯部捅去,断人命脉,乐天中途换招,由上往下一招"鯤帝探海"档住攻击。 尽吾恩退出战圈,就在苏纪年扫腿攻击,道:"左提膝,右剑往下斜砍。" 乐天和苏纪年一起看她,经天明忍住翻白眼的无礼之举,厉声道:"她在对你说。" "喔!" 乐天慢一拍,不过使出的招势依旧让苏纪年无法招架,不系舟飞快转着无墨笔道:"什么时候来的杀手?" 尽吾恩道:"应该是我们到不久,我言明指出孤芳楼主是君天谣,他似乎隐忍不住,对于把我看成操控一切阴谋者这事,我想他有些误会。" 康康康,长剑碰撞声不断,苏纪年森然道:"居然说出君天谣是孤芳楼主此话,这种荒谬至极的指控,难道你的阴谋不够明显吗?" 乐天专注对打,拳脚未上,一剑斩落他的衣袖,不系舟道:"你被副楼主附身了吗?干嘛这么在乎孤芳楼主的名声啊。" 尽吾恩道:"他在意非是孤芳楼主的名声,而是何论才的名声,如果君天谣是阴谋者,那表示策划一切復活大计的何论才,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的活棋,我对于你的忠诚敬业很是佩服。" 康当,苏纪年怒火中烧,剑招剑乱,手臂被刺中,"你个无耻贱人,什么仙门策士,就你这种靠着姿色上位卖弄权势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和主人一样称呼策士,呜。" 本下手留有馀地的乐天,听闻他出口谩骂,一招"寒松化雪"将他困在剑阵,削剑斩中他肩头,"你好好说话,在口出恶言我不客气。" 苏纪年吃痛怒骂,体内半鬼之血燃起"皇伦业火",左掌摁剑道:"哼哼,你个杀人者和这贱人姦夫淫妇,果然是同路人。" 尽吾恩听到"贱人"、"姦夫淫妇"等词汇,蹙眉不语,她这辈子低调如同不在仙门户籍上,一夕出山,大显身手,展露风华,却是不张扬宣传,满腹计策谋略,算无遗策,逼迫摘星公子乔谦之为己办事,推测出何论才的阴谋,先一步擒住公羊牢夺取"离恨鉤",就是未料到这种辱骂女子的言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乐天愤怒非常,刷刷刺中他手臂,苏纪年轰的发动体内"皇伦业火",一柄燃着紫红烈焰之剑,威力顿升,震逼乐天,"什么杀人者,云檀大哥才没有杀人,你的母亲妲妃也是被一体同罪舆论杀死的无辜,你却是用此番谬论,来怨懟大哥,未免……." 火与剑扫过右耳,嗡嗡似是龙吟,乐天低头避开,感到脸颊入骨刺痛,那不单是巨大内力,更是曾震撼天地的至极之功,学识浅薄,未免之后,想不出合适字眼,尽吾恩见他本脾气甚好,却是为了自己被辱发怒,内心无法言喻的悸动。 "歿世苦劫!杀!" 扑面杀气,贯穿四面八方的巨大衝击,几乎压碎他的骨骼,乐天闷声被击中胸口,浩然脱手飞出,整个人撞断树干重重跌落,不系舟连忙一笔写出"墻"字,隔开敌我,眼见苏纪年爆发体内强大"皇伦业火",威力陡然提升,今非昔比,剑光火影,狂风暴雨席捲眾人,旭海翻出三足金乌戟,一戟从中划开火焰,火海潮两旁分开,一道刺眼利刃藉由热浪掩护下,就在旭海察觉危机逼至,嗤一声,腹部已被难平剑贯穿! 旭海忍痛握住剑刃,将体内长剑震出,带出一条血雾,他挺戟上前康康康与苏纪年兵器交击,长戟对上长剑,加上周遭吞噬魂魄的紫红火光,俩人在火圈中已死相拚。 "旭海。" "小旭。" 不系舟的"墙"字已两者俱消的方式档住攻击,乐天摀住胸口未癒刀伤,不系舟见他隐忍得浑身发抖,双手勒着自己的颈脸色成猪肝色,不系舟见状,想着:"不好,诛仙刀造成的伤口后遗症竟然在此刻发作,在这样下去,乐天会痛把自己掐死。" "妙笔生花,禁。" 墨笔书写,"禁"字打入乐天体内,从外帮忙抵抗体内残留的鬼气,乐天无声的不断胡乱抓着,不系舟一边抵抗战圈内射出的剑风刃伤,一边运笔协助乐天。 眾人第一次亲眼见识黄泉王族压倒式威力,经天明持书欲往前协助重伤的旭海,一阵鑽心刺痛,右手背大片旧疤,遇上同样的皇伦业火竟发生共鸣反应,他左手掌压着右手背如同再度被烧伤,手骨格格作响,剧痛让他冷汗直冒无法向前。 "赵客縵胡缨,吴鉤霜雪明",戟长气更长,侠不惧死生,苏纪年暗暗心惊,在旭海刚勇翻空,越过烧断的树干,戟刺在他脚边,沙沙拖出一尺深沟,土石泥泞飞溅,旭海胸口血洞随着他不管不顾的奋力搏杀蛮斗,血流不止,苏纪年只是闪避,耗的却是对方性命。 "银鞍照白马,颯踏如流星",长戟哗的画圈成旋风,将火海一波波盪开,难平剑攻不进长戟范围,不断被节节逼退,旭海左手掌一推,戟刃突刺,苏纪年横剑格档,戟刃中途改变攻势画个半圈,康当,长剑卡在弧形刃间,旭海往下一压,难平剑匡噹无法承受青年天生神力,那百斤黄金与乌铁製成的三足金乌戟,撕纸般将锋利剑刃端成三半,苏纪年右手过于紧张握紧剑柄,随着被缴断臂骨,他嘶吼一声,往后退出战圈。 云檀一剑贯穿苏安岁的画面,忽隐忽现,那高高竖起的发尾,因烧焦捲曲,高瘦,稚气未脱的青年,撑着金乌长戟,从大火中飞越而出,双眼金灿灿的,康,指着他- "苏纪年,有光,你没法当影子了。" 五十九、影伤3 尽吾恩本在战圈外,持扇戒备着战局,深怕旭海重伤下让苏纪年逃走,先背起装着离恨鉤的铁盒,随后撇见乐天旧伤復发,儘管有不系舟保护,内心仍担忧不已,情急间冷静判断情势,暂时没有过去探问,旭海一手按压心口血洞,单手挥舞长戟,脸色失血过多已苍白,他还是坚持对战不愿退下,经天明见对方不过一人,己方却是伤的伤,损的损,他更讶异多年前的灼伤之疤,仍会因再度燃起的烈火而疼痛。 "啊啊啊啊-" 嗤,长戟刺入苏纪年胸腔,随着痛苦的嚎叫,他往前已更深的创伤,换取死前最后反击,狠狠用尽全力,一掌带着皇伦业火击碎旭海肋骨,旭海闷哼一声,拔出长戟支撑身子,苏纪年跟着往后倒下。 康,长戟落地,尽吾恩一把览住倒下旭海,"旭儿。" 她封住旭海穴道,慢慢放下旭海,"不系舟,带我们先回不沾襟,里面有医治外伤的药。" 不系舟顾着乐天,焦急喊道:"小旭你没事吧?" 经天明坚持道:"不系舟,本尊要先押公羊牢回仙门,带旭海返仙海名峰,请墨长老医治。" 尽吾恩望着他,啪展扇,反手一计"玄水无穷",夹着水气的强风将馀下火扑灭,不系舟穿梭着他俩之间,一时不知道该听谁得。 尽吾恩其实想一起带乐天回居所安置,经天明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对乐天厌恶之感更深,压根懒得理这愚蠢之辈,高声道:"不系舟,本尊要你用妙笔生花关押犯者回听刑牢候审。" 尽吾恩对于师兄不管何时都坚持掌握领导权,不顾他人伤苦,有些苦口婆心劝导口吻道:"此时不宜回转仙门,你这时候还要任性吗?" 那种上对下的语气几乎瞬间激怒一向讨厌被低看的大宰官,"旭海是本尊在负责照看的,立刻带回仙门治疗,本尊掌管之事岂容你这外人置喙!" 尽吾恩慍道:"为什么你总是要和我反着来?现在仙魔之战一触击发,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带回旭海,他身伤再笨之人都看得出是被皇伦业火所伤,此火一出,势必导致眾人惶恐不安,再度勾起人鬼两族曾经的血海深仇,这种肆意引发战火对你我有什么好处?师尊这一生的晓以大义,树立起的门派宗旨,不断消弥人鬼仇恨,你一生坚持律法,应当更明白顥苍君的良苦用心。" 经天明指着她几乎是吼道:"住口,你别说得很瞭解本尊,在你自视甚高,想当出淤泥不染的隐士时,本尊就在接受各种质疑怨懟,在批判质疑中独自坚持立宪修法,保护顥苍君一直想保护的鬼族之人与战俘,不然你以为苏纪年为什么还有命在这?改变成见非一朝一夕,本尊所作之事,都是为了更长远之后世间能真正实践人权公平,而你,像你这种和何论才一样的阴谋家,独善其身,趋利避害的策士,你真正管教过旭儿吗?现在少对本尊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尽吾恩脸色苍白,下唇颤抖几乎无血色道:"旭儿在仙门过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因为你的执意孤行,你的坚守公平,旭儿心窍短缺从小没有兄长,被人们凌辱殴打,长期被师兄姐欺压辱骂,才会导致他不喜说话,厌恶接触外人的封闭个性,你顶着大宰官这个头衔,说着实践公平正义的言论,协助人们的同时,身边最亲近的旭儿你在乎过吗?" 不系舟看着俩人,举手道:"那个,俩位……." 经天明只要对上尽吾恩,很容易形象全毁的吼吼叫叫,"旭儿的吃穿用度都是本尊照料,你那破地方除了一堆鸟,还有当一个不管事,只有出头时才招谣的师姐,你说你教会他什么?" 尽吾恩冷笑道:"哼,终于说出来了,看来你始终对于我抢了你榜首的头衔很是不满,你不是如愿取得大宰官的职务,而且做得如此稳妥,除了不在乎旭儿在法学院的人际关係以外。" 不系舟拔高音量道:"二位,我说啊……" 经天明道:"不用指桑骂槐,明讽暗喻,旭儿独自上本尊的课,比和其他人相处开心多了,倒是你,整天只会免费给人写诉状,给本尊暗中使绊,旭儿是不会说话,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你那种孤僻到没朋友的生活。" 尽吾恩捏紧扇柄,白皙的手背青筋浮现,道:"至少我会好好听旭儿说话,你呢?难道物质生活可以完全取代精神?" 经天明指着她,尽吾恩周遭冰霜冷风,"大宰官麻烦别用你开庭的架势指着在下,在下并非你的犯者。" "尽吾恩!你简直无理至极!" "哈,此此彼此。" 深深吸口气,不系舟无墨笔舞动,空中草书浮现,"你们行行好,别吵了行不?!" 尽经一同哼声,经天明抢一步抱起旭海,旭海用一种眷恋的目光看着尽吾恩,被他的大宰官直接粗暴拍晕,尽吾恩怒道:"你简直莫名其妙。" 经天明抱着旭海退开,冷笑道:"本尊要带他回仙门医治,哪都比你那破地方好。" 俩人争执时,乐天慢慢挪到苏纪年旁边,"你,唉这是何苦?" 苏纪年满身血污,出气多进气少,没什么力气,目光空洞道:"心魔大雾,在里面你看到什么?" 乐天感到体内撕裂灵魂的痛楚被无墨笔减缓,爬过去道:"没有,我什么都看不到,可我现在在进去,可能会无比痛苦。" 苏纪年哈哈笑声酸楚,"居然是这样,你什么都看不到,不,心魔大雾是返璞归真的镜子,本性无暇之人不管经歷多少邪恶痛苦,初心不改,进去几次仍是什么都看不到,像是主人这样心思重的人,面对会走火入魔,乐天,我从来没有真正遇过你这样的人,这些都是我父亲和我说的,他总是趁着黄昏,把我丢进心魔大雾,希望提升我的心智功体。" 大概是知道死亡将至,苏纪年难得和乐天说的多。 "父亲曾经是祖龙山庄的影子,我继承他影子的名号,成为主人的影子,曾经很多人,那些武林侠士,正道中人,打着消灭邪恶的口号,觉得违反顥苍君的明令,消灭身为鬼族的我与母亲,是多么正义伟大之举,母亲是很柔善之人,爱惜小动物,从不杀生,对我更是极好,咳咳。" 看着他眼神无助,茫然盯着乌黑的上空,黎明前最是幽暗。 乐天尝试压住他渗血的心口,苏纪年继续道:"我痛恨所谓的正义之士,尤其是你这种梦想成为大侠的蠢货,你的大哥杀死我的父亲,我却杀不了你,无法帮父亲报仇,也罢,任务失败,抢不回离恨鉤,杀不了仇人之弟,死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手上,我这一生,做为半鬼私生子,皇伦业火使出不全,做为一个儿子,报不了父仇。" 乐天想起徐良缘的慎重交代,看着嗓音渐低的苏纪年,心头有些悲伤,握紧他的手道:"苏少啊,其实在心魔大雾中,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和苏安岁的相处,你……." 乐天突然很难啟齿,他盯着苏纪年,一点都不讨厌此人,这个曾经站在湖边,被一次次丢入黄昏的大雾,独自不断面对母亲惨死,父亲殴打谩骂的可怜幼子,他怎么说得出口? 苏纪年悲伤的滑落泪水,含糊道:"或许,我这种失败的私生子,本不该存在。" 他闭上眼,乐天失落的看着他,"你对妲妃的爱,对苏安岁的恨,还望下辈子,你们一家能再团聚,在天下靖平的盛世,在无人鬼之歧的人间。" 乐天默默看着苏纪年,回想起他误入迷雾中,跌跌撞撞的看到满眼仇恨的幼子,一剑贯穿父亲心口,随后抽剑,云檀闪现,立刻取代原本杀人者位置,再度刺向苏安岁,自愿成为被苏纪年一生仇人。 他感到心堵得慌,抬眼就对上一双紫晶如流星的瞳眸。 六十、仙海名峰与不沾襟1 无墨笔写出"大鹏"、"飞马",经天明带着旭海和麻袋装着公羊牢,乘上墨字变成的大鹏赶往仙海名峰,尽吾恩背着装着离恨鉤的大铁匣、乐天、不系舟骑着飞马,往温州山脚不沾襟去。 尽吾恩表示不要妄动苏纪年的尸体,何论才自会派人来取,不系舟庆幸总算分开尽吾恩和经天明,这两人碰上比想像中还要爆裂,直接打起来还好,偏生俩人都是不喜动武的个性,口诛笔伐,冷言酸语,听着着实心惊胆战,感觉言语的锋利和副作用比武力更甚,乐天则是沉浸在万分感慨地之中,一路沉默。 不沾襟回廊弯弯曲曲,广阔的前院铺上黑白石砂,形成太极,沿着石板砖道,两旁设有石灯笼,屋簷下掛着琉璃风铃叮叮噹噹,室内摆设简单,桌椅纸墨,墙上掛着几幅字画,看着像是不系舟强行送的礼,最多的是书,房内都摆满书柜,一间是尽吾恩的寝室,一间书房兼做客房,西首的靠近山壁与山泉形成的小瀑布,隔着一座桥,面向的院落是旭海的房间。 充满禪意寂静的"不沾襟"书斋,连外面都摆满空书架,日头好,便将古籍摊架晒,其中有珍贵的手抄书、东瀛的古事纪、纸沙草书、名家碑拓等等罕见典籍,充满书香的客房,乐天和不系舟一同暂住,尽吾恩安顿他们,回房整理休息。 不系舟拿着木盆去盥洗时还在唸叨不休,说什么乐天也没听清,他衣服都没脱,仰面倒在床塌上,沾枕即眠,一觉无梦。 晌午,乐天见旁边被子叠的整齐,不系舟不在,窗外种植绿叶扶疏,几隻大卷尾在树枝上,啾嘎啾嘎叫的响亮欢快,他洗把脸,将长出的细小鬍渣刮掉,外头一声鹤鸣,将大卷尾驱赶出境。 乐天想着昨夜没盥洗,拿着木盆和衣物要去澡堂,走出去见四方庭院大幅卷轴掛旗架,上面墨跡未乾,空气飘散墨香,树下半捅淡墨,写字之人不知去哪忙碌。 天空蓝天白云,使人心情大好,举目苍翠,远山掛着如小蛟龙飞藤之形的瀑布,一路潜入青瓦之中,南风起,沾着一滴墨的叶片捲上空。 仙海名峰,上千石阶扑满绿叶,打扫的弟子停下擦汗。 "都是尽吾恩,害本尊形象都没了。" 硕大的刑庭,独一人立于中央,经天明恨恨一垂桌面,啪当震掉几本书册。 壁上燃煤气灯只开了一盏,空旷法庭,被击打出阵阵回音,只有在这,最能让他安心,经天明甚少更换位置,如今他难得转到台下,打开站笼,将自己设身处地关在开庭审判犯者的位置,那个只能单人站立的小小空间,他双手握住冰冷的铁桿,久到摀热。 师尊,你的幼弟本尊一直用心教导,就是他心窍有缺,不得不送下山修练,旭儿虽自闭但非常聪明,第一次司寇大会考,三万多人中,取得前七十二名,隔年,取得十一名,第三年,取得第七名,他的武考总是拔得头筹,至今天下无人能拿起三足金乌戟,若是师尊在天有灵,定是十分欣慰。 经天明彷彿在幽暗的法庭,抬眼就能看到最高的位置,方形底座,圆形法槌,桌板刻獬豸之纹,后方巨大天秤浮雕,曾经师伯顥苍君敲打过法槌,师尊经天该代理过短暂的大宰官,这个座位从下面看,隔着层层木板,阶梯,护栏,铁桿,看着很远很远,震摄威严。 套上司寇外袍,黑衫蓝边的制服,经天该过于秀气阴柔的长相,还有总是亲切高亢笑言中,带着某种难言明的距离,除了顥苍君,连他这唯一弟子都未曾踏入过师尊寝房,在这,是师徒最近的距离,不是保护犯者,是维护身为人的权利,天明,你的名,就是为师对人们未来的期盼。 他幼时问过:"难到作恶端多之人,不该拉上市集,遭受万人唾骂砸石洩愤吗?" 经天该座在司寇位置,居高临下却没有顥苍君那般让人畏惧的巨大压迫,他的师尊一向喜欢笑着,"是,受难者生前遭受万般恐惧而死,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恨不得将犯者剁碎,律法的成立,就是遏止杀戮与仇恨的恶性轮回。" 站着笔直的经天明不解。 经天该笑着一脚放在旁边的扶手上,坐姿实在不要太愜意,他脱下制服,将一大叠卷宗推到旁边,解释道:"中原之人,习惯以杀止杀,当没有明确的规范与框架制定一套完善的规则,闻鸡起舞,一体同罪,眾人的想法就是制裁,人格权与生命权是不可让渡,生命不可回溯,在法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此法学基础想来天明一定很清楚。" 经天明道:"是的,这是学生最重的一课,犯者做出之事,便是使生命不可回溯的恶行,或许该修改成这样被宣判有罪之人,皆没有人权。" 经天该哈哈笑道:"不过在有罪之前,人人都是公平正义,享有人权的,天明在法学基础论应该有上到,现今的刑法不採取应报性理论,而是以预防、矫正、修復作为主要目标,一但回復到同态復仇之形态,残杀虐待永远无法减少。" 经天明道:"师尊这是以法保护犯者吗?只要有人的地方杀戮永远没有止歇之日,人心比鬼神地狱更加恐怖。" 经天该换个姿势,点头道:"的确会让人这般联想,而为师要教导你的,就是让你变得和一般人不同,不管犯者多么罪大恶极,他的人权都不该因任何事情,任何心态改变,人的财產,人身自由,可以被限制,但当生命被剥夺,便是再也无法回復,这正是仙海名峰创立者的初衷,不是保护犯者,而是维护公平正义,保障人权,而所谓的人权,不会因为出生贵贱和过错改变,否则,这条宗旨没有存在必要。" 经天明沉思后道:"弟子明白了,遵守法的规范,才能带着世人走向正大光明。" 经天该说话时,手都间不下,捡一张公告来折,"你很聪明,不愧是我的弟子,能通透不拘泥,须谨慎判断,坚守此道,这条路必然一生泥泞受世人辱骂的决心,因人人都会当你是保护犯者,支持杀戮的罪恶之人,若是只会看到这层表象之人,多是凡夫俗子与盲目庸碌之徒。" 经天明道:"还有一个问题,就在师尊翘了三堂课,弟子自习时不得其解,若有一天,师尊的至亲被残杀而死,师尊是否能坚守对犯者的人权呢?" "哈哈,天明,你总是切中核心,法的另一面不是偽善,不是放纵,而是仁慈,对受难者仁慈,对犯者宽容,身为审判者,我们永远心要放软,态度坚决,理解犯者的内心深处,让犯者至少在处刑前,能明白至少还有一人,愿意倾听他们为何而犯,这就是另一层面的仁德,若是能体悟饶恕,永远比报仇困难多了。" 折好的纸鹤飞到他身旁,鼓动翅膀上上下下笨拙晃动,经天该歪着身子,如没骨头道:"曾经我也问过我的师尊这个问题,就在我七岁时,师尊回答,当你置身其中还能坚守法道,那天,你将成为真正的大宰官。" 当你置身其中还能坚守法道,那天,你将成为真正的大宰官- 语音回盪,故人已远,谆谆教导,刻骨铭心,他站在当年的位置,空空如也的上座,师尊,即使道阻且长,孤身受千人指,万人咒,弟子绝不退让言悔,纵使粉身碎骨,都会将这条法道在有人之年,不断修正,本尊身死,传至下一任大宰官,"大宰刑律"将会不断修正直至达到真正的公平正义。 经天明陷入思考,正在琢磨那些条文,打开站笼,在正法士与辩护正法士的位置来回走动,偶尔停步,此时,大门敞开,走廊的光线射入,一名司寇慌张奔来,他们已习惯大宰官思考的方式和位置。 "不好了,大宰官,金乌旭海他……" 六十一、仙海名峰与不沾襟2 乐天在澡堂用凉水洗个澡,他的肌肤充斥着横七八竖的刀痕,尤其一刀横胸膛最为醒目,他对着水面倒影瞧了瞧,"当大侠都要有英雄疤,看来我离大侠之路更进一步啦!" "哈哈,可喜可贺。" 感觉自己棒棒的乐天,满心愉快,踩着欢快步伐回到寝室,不系舟端着饭菜进来,他的厨艺非常好,"你醒啦,我做了很好吃的午饭,你一定没尝过这么美味的佳餚。" 三杯鸡、卤羊肚、狮子头、地瓜粥、菠菜,"不系舟你未免太厉害了,这简直和餐馆一毛一样,我就不客气了。" "喔喔,总算有人识货了,每次我来,小尽不管吃什么都配书,从来不肯好好品尝一下我的手艺,当真走火入魔,对了,她让你吃完去找她,在走廊那边。" 乐天应声,吃完后,那瘦小的人影,一手搭在旁边柱子上,一手执着竹简,曲廊中央,飘落几片绿叶,"尽姑娘。" 她抬眉,举起竹简,晃了晃,示意他唸出上面的字,"臧否书,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臧否是也不是?" 尽吾恩讚许点头道:"那本仙门七圣贤,唸到现在是否有疑惑悬而未解?" 乐天想了想,"里面不少句子和生僻字我都记起来,是一本很有用的书。" 尽吾恩将竹简放在护栏平台上,道:"那本是司寇们编篡,总共有九本,你手头那本是总序,是给小学堂唸的,所以不少生涩词汇,老师上课会逐一讲解,不过看来乐天非常有慧根喔。" 这番像是表扬孩子的语气,让乐天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从小尚武,自食其果倒也没什好抱怨,"如果方便,我需要纪录你身上伤口,这对之后了解皇伦业火能更深入。" 乐天听闻很自然解开衣衫,他本刚沐浴完,肌肤残留一股皂香,只穿一件薄葛纱内衫,尽吾恩话刚落,猛地就撞见小麦色的健壮胸膛,有力的臂膀突起臂肌,过于近的距离使她一时没法反映,乐天指着胸膛最深的刀疤,"这里总是容易疼,不知道是不是砍到骨头。" 尽吾恩往后退一步,背脊就底在柱子上,她侧头目光不知放哪,耳根泛着淡粉红色尷尬道:"我是指你描述给我即可,不必脱衣服。" 乐天一愣,喔喔几声红着脸迅速要穿上衣服,尽吾恩撇见那疤痕,摆手道:"无妨,你退开七步,待我一观。" 连连说是,乐天依言退开,尽吾恩打量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和师兄手背上的烧伤颇为相似,伤口边缘有极淡的紫黑痕跡,那些百姓使重刀不利索,唯有胸膛那刀最深深浅较平均,斜下到右上,应当是出自青云手笔,尽吾恩过目不忘,想着就记录起来,还有问一些后遗,除了伤口痊癒格外缓慢疼痛,和皇伦业火会共鸣,即使像是苏纪年的半鬼血统都能使出威力如此强大的皇伦业火,黄泉国实力当真固若金汤。 尽吾恩道:"更古老以前的黄泉国爱好和平,不喜战争,即使王族有强悍之能,多数都是像妲妃那般温婉仁慈的女子,我想就是这样,妲妃被逼上绝路时,选择和苏安岁带着孩子东躲西藏,都不愿意使出杀人无情的皇伦业火反击,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公主。" 乐天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正道都是对的,他们自述时总是将那些人说得很是不堪,现在才知道,如同妲妃、苏纪年、苏安岁这家人的遭遇,肯定有不少相似的家庭,被冠上一体同罪的污名,遭受不公平的待遇,顥苍君当年自战后极力保住鬼族百姓,应当被不少正道人士批评吧。" 尽吾恩道:"是的,黄泉国的百姓大部分都不愿与中原对抗,有人猜测是妲妃的私奔,彻底激怒一向想进攻中原取得更良好生活的激进派,导致黄泉国内部已先开战,公开处决不服王令的贵族们,这些民间多有叙述。" 乐天道:"绝不能在开战导致生灵涂炭了。" 尽吾恩想起祖龙山庄被改成新的"九黎殿",问道:"乐天从小离家,与秦老不亲,母亲疏离,之后你都在哪生活呢?" 乐天道:"我借住在老管家的远亲家,常常练习神仙哥哥教导我的武功,有空就去各里邻帮助修房铺桥,打跑一些路霸匪人。" 尽吾恩道:"原来如此,你口中的神仙哥哥对你恩重如山,若有机会一面,该好好答谢一番,我很是好奇此人。" 乐天道:"他死了,有天一隻白鹤啣来一封信,上面写着要我不忘承诺,成为大侠,信很短,我给他放入盒子做一个坟,就写神仙之墓,我真该问问他的名子。" 尽吾恩微笑道:"听说修道有成应当能復活,没准哪天有幸一见呢。" 乐天道:"那我一定会找他签名,对了,顥苍君是我的大偶像呢,如果见到他,我必须要签名才行,七圣贤最厉害的大侠,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和大哥一样厉害的大人物。" 尽吾恩但笑不语,摇扇对着树林远山观望,乐天感到和她并肩而立,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适,若能在此间适一生,便是人间无憾吧。 "若尽某言语之中多有衝撞,还请乐天大侠莫要放在心上。" 乐天奇道:"怎会?你何出此言?" 尽吾恩道:"我当年为了一试身手,加上师尊寄予厚望,总是希望我能出山崭露头角协助武林正道,期望我考一次司寇大会考,长年隐居于此的我,总是自读,或是游走民间帮助蒙冤之人,那年我本无意,榜首虽在预料中,却是伤害到师兄,于是我在面选当日,接到一案,刻意弄伤自己,躲过大宰官一职,经天明顺利成为榜首,而旭海在武道成为仙门第一人,其实本该如此。" 听着她用聊天口吻,坦承过去大错,乐天安慰道:"你本是首徒,不过应试而已,何错之有?" 尽吾恩道:"师兄一向好胜,对于世间不公抱着对自己重大的许诺,和经天该师叔个性完全不同,且在他求学期间,练习庭上从未输过,定要将对方辩的主动投降,否则他定不善罢甘休,有人嫉妒他,散播谣言说他只是保护罪者,是一体同罪的恶徒,人只有看到至上的名誉才会放下成见,大宰官成为他证明一切的机会,师兄一直都是独自支撑过来,就算无法顾及旭海,我都不该这么指责他。" "当时我过于自负,想着不过应试比武,就当给师尊一个交代,我明白其实他老人家本就不在乎这些名声,且更重视我的选择。" 乐天望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一下,慢慢试探抚在她肩头,"你和大宰官对旭海都视如己出,想尽力保护他,不受愚蠢之辈欺侮,我相信旭海是好孩子,他一定明白你们对他的关爱维护。" 尽吾恩深深吸口气道:"旭海是无法和外界有太多接触,不过他十分聪明,对于法学有很深的研究,仙门七圣贤还有民间法学概念和正反两面的议题都是他写的,只是师兄都掛仙海名峰的名,怕他出头太过招致祸端。" 乐天道:"你们都能尽到经天该前辈的责任,对于这个渡世宏愿,对于金乌旭海,我、我很喜欢听尽姑娘说这些,让我能更明白仙海名峰的坚持法道。" 尽吾恩看着他棕眸,笑了笑,"那真是多谢了,乐天大侠。"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安静看着远山渺渺,银流飞瀑,水雾瀰漫產成的彩虹,鲜明的如天桥掛在树林上方,不沾襟一派静好,使人心旷神怡。 六十二、正邪交锋1 "孤王在找这个人,不知各位是否看过?" 黑发如浪,眼神邪魅,过于俊美绝世容顏,男子带着压倒眾生的放肆气场,满口嘲讽腔调,土木、何论才、殆魅跟在其后,其他鬼兵布置在山道上,"或是你们让孤王进去找找也行。"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当这是你那黄泉国吗?" "狂妄至极,不许在往前一步。" 眾人将其团团包围,幽冥王满脸无趣的丢开画像,指着他们道:"一群乌合之眾哗啦啦吵死了,现在的正道为什么这么没有礼貌?请自行退到一旁,或是帮孤王找一个人,不然孤王杀光你们,谢谢。" 他满意自我表现,看着土木寻找认同,"陛下这是有礼貌的恐吓。" 幽冥王像是看一群尸体,很是间暇地转着,打量四周摆设,"这殿堂很是庄严肃穆,一个门派搞得像殯仪馆,你们常常需要祭奠死人吗?还是因为孤王来的关係?" 几名弟子大怒道:"你到底想要干吗?" 幽冥王一掌覆盖在他脸上,道:"孤王说要找一个人,为什么都不好好听人说话呢?"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脸皮整个血肉外翻,像是被滚沸的水当头浇下,面目全非,还不断冒烟,痛不欲生的惨叫,其他弟子吓得抱着他手臂往后退,幽冥王在大殿上转来转去,一道刚风随着步伐踏入-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姦。" "大宰官,您终于来了。" "这奸邪杀了看守护法。" 弟子们立刻告状,经天明肃穆端详来者,"幽冥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幽冥王道:"孤王来找一人,君天谣和尽吾恩,他是仙门之人,你应当知晓,劳烦告知。" 土木道:"君天谣和尽吾恩是两个人。" 幽冥王露齿一笑:"对喔,可能是孤王心心念念着,算错了。" 殆魅笑道:"陛下如此钟情于她啊,导致心神不寧,实在是至情的男人。" 经天明厌烦看到矫柔娇媚的女子,冷淡道:"君天谣这仙门叛逆早已伏诛,尽吾恩乃是化外之人,不会出现在此。" 幽冥王道:"又是各说各话,每次都这样拖剧情,难怪一部书总是写得又臭又长又臭又长,什么样的狗头作者编出什么样的垃圾书,土木?" 土木取出一竹筒,打开塞子,倒出里面的水,随着水波往上飞溅聚集成人形,儒服黑书生帽的凄苦书生,摘星公子乔谦之出现,土木一手提着他后领道:"你来解释一下。" 乔谦之畏缩哀戚道:"小生偶得情报,君天谣未死,且改容回到仙海名峰内,君天谣是经天该和顥苍君的友人,不如请顥苍君出关一见。" 经天明盯着他道:"本尊之门有得罪阁下?" 乔谦之叹气摊手,害怕懦弱道:"小生被威胁性命,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经天明道:"顥苍君长年闭关……" 幽冥王打断他道:"那就直接去敲他的门,闭关?孤王看是睡过头了。" 最恨被插话打断的经天明捏紧拳头道:"本尊说了,请回,否则休怪本尊不客气。" 眾人一向嫌弃耻笑自闭旭海,危机当头,却是纷纷寻找他的踪跡,此刻生死存亡之际,唯有"仙门未来战神"可力抗强敌,当不少人得知那人已受重伤无法动弹,内心直骂废物,难得需要时却派不上用场。 幽冥王随手往旁边轰出大洞,瞬间有七八人凌空被无形力道扯成碎片,残肢血肉乱喷,殆魅举起袖袍一挥,将尸块弹回去,"你们真烦,都不听孤王说话,那孤王亲自叫步天歌起床,孤王都復活了,怎还在睡觉啊他?" 经天明横臂挡住他去路:"无礼,若阁下在放肆杀戮,本尊必依法……." 幽冥王第不知道几次打断话头,道:"你的法条是中原的土產,黄泉国不适用,今天不交出狗头军师,仙海名峰就可以直接从温州地图消失了。" 土木不动声色道:"大宰官,你何必苦苦挣扎?招致一场不必要的血腥之灾。" 殆魅打量经天明道:"这位哥哥生的如此好看,我喜欢这种小白脸,死了多可惜,要不妹妹带你去乐一乐,别这么严肃破坏陛下兴致啦。" 经天明一向自詡清流,从未和女子有过亲密的接触,虽然他外表引来不少爱慕少女追求,不过经天明根本不把佣之俗粉看在眼里,对于殆魅这种更是齿冷,厉声道:"够了,你们今天已杀人,在跨一步,本尊绝不宽……" "杀了这魔头!!" 吵嚷叫嚣,其馀弟子纷纷摆出剑阵,喧嚣叫骂不绝于耳。 幽冥王懒得理他,直接穿过他道:"要不你跟孤王说哪个房间,这里真大,或是多杀几个人,一向仁慈的顥苍君就会自己出来见客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真是只许要求他人,不许他人请求于你,正道简直和流氓一样,不过没关係,孤王从来不记仇只杀人。" "因为我是反派啊。" 一再被打断话头,忍无可忍的经天明,啪的展书,书页快速翻动,金字当即浮现,"文字狱"将黄泉国之人围绕其中,宽袍猎猎,杀意已出- 满天飘浮空中的律法,快哉剑行成万剑之阵,"严已正法。" 幽冥王喔一声,抬手摊掌,紫火带着红光如同燃烧整条手臂,"经天明,孤王发现你一点都不像你师尊,总是这么严肃,这么自负,很不好相处啊。" 一束极致攻击,往经天明面上打去。 鹤鸣,飞下时化身成血跡斑斑的男人,几乎直接扑倒在尽吾恩面前,"尽君,不好了,那魔头杀上仙门,喊着要找人,要找君天谣,还胁持摘星公子。" 尽吾恩大惊,她未料杀劫之快,扶起重伤护法道:"你在这好好休养,不系舟!" 正在洗碗的不系舟连忙跑来,"怎么了?没听过你大喊大叫过唉呀,怎了这是?!老白你支撑住啊,我来,喔吼。" 乐天握紧腰际浩然剑,不系舟翻出无墨笔,凌空写上"大鳶",字体立刻变大形成黑色巨鹰,展翅啪出大风,乐天飞跃而上,尽吾恩道:"照顾好他,不管发生何时,我们下山之前,千万不可上山,日落不见人,立即离开。" 不系舟用力点头,二人赶至山门口,俯视下方满地尸体,黑压压的上百鬼兵围堵各路,尽吾恩寻思:"此战势必请师尊出关,绝不能让他发现真相,更不可被挑起大战火苗,否则将重蹈当年覆辙,师尊的良苦用心将付诸东流。" 经天明被利剑贯穿,靠在蟠龙石柱喘气,"孤王没有说过只有一柄诛仙刀,孤王还有一柄斩神剑哈。" 经天明始终戒备那"诛仙刀"与"皇伦业火",哪里知道身为一国之帝,竟会使出暗袭之招,幽冥王晃晃诛仙刀,笑喊道:"小心这招百转千回。" 就在刀砍下时,身后一阵剧痛,那悄无声息飞到背后的"斩神剑"已贯穿他大腿,临风台上,幽冥王右手持着"斩神剑"噹噹敲打旁边汉玉护栏,一路走一路敲,简直像是顽童,"这里风景真不错,你们这些道士过得很愜意喔。" 其馀人已被屠戮殆尽,一直不语的何论才空洞扫他一眼,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幽冥王玩够了,道:"这太大了,佔据好几座山头,不如让鬼兵扫荡一遍,杀光这些人,放火烧了阁楼,总会引得步天歌出关。" 土木道:"或许他早已死了。" 幽冥王剑刀护敲,噹噹并出火光星子,嘲笑道:"君天谣不是诈死吗?" "正道的拿手好戏就是诈死啊。" 六十三、正邪交锋2 从天而降,巨大威逼剑气,强势如排山倒海,黄河倒流,飞砂走石,幽冥王被迫举起诛仙刀及斩神剑对抗,其馀人被强烈剑气震盪退却数十步。 "是你喔,乐天大侠,你真的很耐打耶,挨这么多刀都杀不死你,论才你看,你儿子当真生命勇猛顽强哈哈哈。" 观战的何论才脸色难看,乐天从黑鳶飞落,浩然剑对上至极刀剑,靠着一身高深功体力抗强敌,落地那刻,乐天一脚翻踢而上,幽冥王不躲不避,展臂翻转刀剑,胸腔黑雾围绕,尽吾恩翻出兵气跟进协助乐天,幽冥王见熟悉的剑鞘撞击在诛仙刀上,笑道:"尽吾恩你拿北落师门的剑鞘,与孤王对战,必败无疑。" 尽吾恩左掌一招"独坐幽篁",冰封霜雪之气,缠绕剑鞘相互交错,在浩然剑快速突刺的瞬间,相辅相成,攻击夹杀,乐尽二人初次联手,意外配合的天衣无缝,乐天主杀,尽吾恩后防,两者不用眼神会意,心有灵犀,变招同时,攻防交替,剑光带着寒冷雪雾,幽冥王无法在狂妄轻松应敌,专心使出招式对付二人联手。 在尽吾恩手上,北落师门剑鞘如剑刃锋利,她初次展现至上功力,剑招杀去,击杀与防护,瞬息万变,乐天出招似如虎添翼,自信大升,三人缠斗速度越发凌厉快速,幽冥王使出"皇伦业火",浑身紫焰轰然燃烧,刀剑杀招不减,红影银光快速交错,外围风雪呼啸,满地积雪,摧折生机。 "麻烦啊你们,如此狠斗,一不小就有人丧命。" 乐天和尽吾恩专注应敌,深怕一闪神就中招,不敢回话,幽冥王有些厌烦,斩神剑格档剑鞘,诛仙刀砍中乐天腹部,道:"你真的很常被砍耶,自带诛仙刀砍伤体质吗?" 幽冥王自娱的笑了笑,头一歪,被剑鞘一招"沧浪浊缨"击中,鼻樑断裂,唇角破开,一时眼冒金星,尽吾恩只是要减缓他的动作,让乐天有机会退开,此人实在过于强大,即使二人用尽功力,都无法全身而退,只是拖延时间,何况还有土木等人未上,尽吾恩横鞘在手,乐天压制伤口,冷汗滴落。 她看着乐天,眼神尽是惋惜无奈,抬脚将其往身后踢,乐天疲惫万分,持剑被迫退后,想着:"能与她一同诛邪而死,不枉此生了。" 幽冥王斩神剑康击落剑鞘,打碎尽吾恩的汉玉鎏金冠,刺穿她右手臂,剑落在她大腿,佔据上风越发疯狂,刀剑同时杀至,尽吾恩剑鞘挡的凌乱,身躯血雾,狼狈散发,步伐只能往后退却。 将死之刻,乐天满心是愉快的,虽然他再度感受无比的肉体疼痛,但他满眼都是尽吾恩,这么好的女子,丧命于此,实在太让人悲伤了,乐天眼底充满柔情,他好像体验到身为大侠,做为男儿的骄傲,他终于成为一个能保护爱人之人。 连同母亲都还在,也好,乐天浩然脱手,一剑飞入云端,人随之如云飘渺期间,发动毕生所学,领悟之时,竟是生死存亡之际,一生最后一剑- 万般渡世愿,天下无我剑- 幽冥王举刀剑欲斩杀逼退至断垣残壁旁的尽吾恩,眼看压迫杀气当头而下,整座临风台被幽冥王的抵抗内力和上方功击,两方挤压青砖碎裂,土崩石落,山体被阵的动盪陷落。 "哈哈,好啊,终于来了,三千世界鸦-杀-尽-" 皇伦业火轰然放出,幽冥王胸膛飞出上千黑鸦铺天盖地,将两人团团围住- 何论才扭头,无声一句"小曙",拳头抵着唇压抑出血,土木淡然观战,好像谁死都和他无关,最紧张的就是尊崇王的殆魅,她躁动不安,无法进入漫天迷雾的黑雾红影中,清圣之气浩浩降临,本快气尽,灌入全部功力一击而出,乐天握紧剑柄的手,突感威力暴增数倍,背心抵上一隻有力宽厚的掌,借力助力,彷彿身后那人与他一起握剑,雪白精緻的衣袍,拂袖盪开层层叠叠的鸦雾、风雪,瞬间本是地狱之景,恢復成人间之色。 "哈哈,好一招万般渡世愿,天下无我剑,咳咳咳。" 幽冥王受到重创,刀剑插入地面,支撑摇晃身躯,剧烈喘气,似乎难以站稳,殆魅与何论才同时上前,土木则是挡在君上面前,乐天吐出一口血沫,缓缓转头,看那方才横空出世之人 男子收掌,银发金玉冠,浩然正气,英挺冷冽,高大伟岸身形,雪白道袍随风飘动,一如画中謫仙,正是碧血丹青七圣贤顥苍君! 顥苍君震慑威严的灰眸扫视眾人,土木被他强大凛然气场不自觉后退一步,幽冥王哈哈大笑道:"步天歌,你好啊,我总算见到你囉,够难请的哈咳咳。" 黑血顺着额角滴落,殆魅为他运气治疗,顥苍君道:"无道,好久不见。" 久违的本名称呼,天下唯有顥苍君称呼他"无道",幽冥王很是兴奋盯着他道:"我一直在想,那个君天谣到底是不是你,但又觉得你这身刚正不阿无法隐匿,多年未见,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君天谣骗了我,他是你的卧底,我竟然死过一次才明白,决定来讨个说法,顺便要人。" "正道的拿手好戏就是诈死啊。" 顥苍君习惯他的颠三倒四,土木等人都十分恐慌,他们很明白人多,对顥苍君从来无用,"无道,君天谣已死,莫再重蹈覆辙,这将会使黄泉国再度灭亡。" 幽冥王道:"无所谓,现在不灭,以后也会灭,等我这明君死了,黄泉国总是保不住,就像没你的仙海名峰,很快会被我灭了一样,花开花谢,万物都是此消彼长,何必强求,从来没有任何事情是天长地久。" 顥苍君哗的拂袖道:"下山去罢,我会在与你约战,清算前世恩仇旧怨,魂飞魄散赌最后一场,其他无关之人,各自去吧不必枉送性命。" 幽冥王手臂搭在殆魅身上,咳几声,慢慢起身道:"行吧,都依你,尽吾恩,我这有个军师空缺,皇后也缺,或是你想身兼两职,希望下次见到你,是你自己出现在九黎殿。" 乐天怒的剑嗖搜挥出,道:"你有病!" 幽冥王道:"你有药?" 尽吾恩道:"多谢陛下好意,在下会慎重考虑。" 幽冥王好像根本不是让她考虑,而是要她答应,"别让我等太久,我讨厌等。" 火光闪现,眾人退撤,何论才看了久违的大师兄两眼和儿子乐天,随着离开。 顥苍君一掌抵在尽吾恩身后,为她运功疗伤,乐天自行服药,经天明带着聚集的弟子见状,纷纷单膝下跪,拜倒一片。 "恭迎顥苍君出关。" 顥苍君沉声道:"门派伤亡无数,天明下去医治创伤,多馀之礼,浪费时间。" 经天明领着眾人退下,顥苍君扶着尽吾恩入内调息,尽吾恩服药后自行调息完毕,他随后打量乐天道:"小曙,乖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懂得精进自身,君子抱桥,你已成长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一笑,如万树花开,瞬间消除庄严沉重的气场,如同寻常慈父宽厚宠爱的抚摸乐天头顶,见到朝思暮想的大偶像,乐天慌恐惊慌道:"顥苍君我们,我们见过吗?" "……" "……" 顥苍君有些疑惑端详他,道:"万般渡世愿,天下无我剑,乃是仙海名峰终极武学,天下唯有七圣贤方使得,难道你忘记是谁教导于你吗?" 乐天道:"自然记得,是神仙哥哥啊。" 尽吾恩咳几声瘀血,顥苍君步入房内,举起木梳,替她梳发系上自己梳妆台的雪白发带,整理完毕拍拍爱徒肩膀,尽吾恩对镜检查脸颊是否有伤口。 她看着镜内的乐天,笑道:"傻子,师尊就是你的恩人,就是你以为已殞的神仙哥哥。" "啊?!" "正道的拿手好戏就是诈死啊。" 这句话轰如雷鸣炸耳,乐天跌坐,不敢相信如神仙将世,再现尘寰的大侠,便是那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大偶像,是从小相遇的神仙,大声嚎叫道:"可是我接到那白鹤传信,说你死了,我还给建个墓难过好几月。" 顥苍君和尽吾恩对望一眼,后者耸肩,顥苍君道:"我以为小尽和你说了。" 尽吾恩擦拭脸颊沾上的血污,道:"我以为他读懂我的暗示。" 当时顥苍君还是北落师门步天歌,深諳小子个性执着坚持,与他约定后,内务因对抗黄泉国忙碌,他无暇再随意出山门假装神仙下凡教导他,于是借小徒的白鹤传信,假造死讯,让乐天断了等待他的念想,而顥苍君很快因各种大事遗忘与乐天约定。 乐天还在迷茫震惊,伤口已被门内请来的医生崩扎完毕,他还在喃喃道:"怎会如此,神仙哥哥就是顥苍君,他碰到我了。" 他一摸手边,包袱还放在不沾襟,签名板在衣带里面,顥苍君与一群人走出门外,带上门版,隔绝出两个空间。 六十四、钟情1 十几位长老和司寇们神色凝重,纷纷对出关神救援的顥苍君单膝下跪行礼,有年轻的司寇没有见过这位长辈,格外紧张害怕,顥苍君对着他们露出笑意,称讚他们在大敌当前为仙门尽力付出,主动减缓眾人紧张,尽吾恩有些疲倦,她将窗帘拉下,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见乐天呆坐在玄关,"乐天,你的伤还好吗?" 乐天很矇道:"我没事,我很好,我和顥苍君一同发挥出万般渡世愿,天下无我剑,我居然有这么一天……." 尽吾恩见状那一副过于惊慌的样子,有些好笑,坐在床缘道:"多看几次,就会相信这不是梦了。" 两人各自在宽阔房内养伤,"尽姑娘,有句话不知道现在方便问否?" 有些昏暗的寝室,让尽吾恩有些睡意,"何事?" 乐天背对她,坐在玄关道:"你说要去当幽冥王的军师,还有那啥见鬼的皇后,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良久没有回应,乐天以为她睡着了,转身走过去,站在门板边上,尽吾恩和衣躺卧,床帐半掩,"我在想乔谦之、君天谣与孤芳楼主三者必有关联,君天谣的死亡,可以换出新的身分,而隐匿江湖的人,有意引导局势之人,很有可能都是指向同一人。" 乐天没听明白,没回应,尽吾恩放慢语速,解释道:"简单来说,我想待在幽冥王身边确认某些事情,这次的对战,是乔谦之暗中引导,就如同上次他声称被独颱门挟持是假,诱导局势失控,开啟红匣是真,幽冥王心思机灵敏感,这傢伙没有机会再用诈死逃过。" 乐天问得毫无方向,道:"你认为幽冥王很聪明吗?或是他长得很好看?" 尽吾恩道:"幽冥王的妹妹妲妃,是绝色美人,鬼族人均是天生貌美,体态优雅,气质独特迷人,这点你看薛明河、苏纪年便可知,比起外貌,人格高尚与道德崇高非常重要。" 乐天道:"你非去不可吗?一定要用某个身分待在幽冥王旁边?或是潜入黄泉国秘密探查应该可行吧?" 尽吾恩望着床帐,道:"老黄将青云先生留下的遗物交与我,里面有本册子是关于鲁奇公与青云两人一同设计出锦缎红匣机关,口语相传的提示摘星、奔月、登仙,分别对应乔谦之窃取的星海沧溟珠;登仙是指舒芳川身所练内功"仙京日月功";奔月乍听之下是官薄飞所持残月鞭,不过我翻阅更早以前关于黄泉国的纪录,中原人口误将皇伦业火,传成皇伦月火,导致相关纪录及一般道门,都称呼皇伦月火,偏远地区的口音尤其严重,以讹传讹,未做修正。" 乐天道:"不过红匣已开啟,难道这会是乔谦之和孤芳楼主的阴谋?" 尽吾恩道:"大方向是这样没错,用星海沧溟珠放置盒顶机关内,以"皇伦月火"烧烤盒底,毁掉内部锁头机关,最后用罕见的仙京日月功开啟机关,这三层防护秘密,就是鲁奇公和青云当年一同设置,我想应该还有两名身怀皇伦业火及仙京日月功之人,或是同时拥有两者极端功体之异能之人,协助参与设计此机关盒,在神机明路内异士能人隐藏其中,黄泉国上一任皇族有一位便是嚮往偃甲机关术,加入神机明路学习,这应当是他的手笔。" 尽吾恩已表明,曾经带着红匣的沉翰林躲入孤芳楼寻求庇护,红匣内的凌霄剑谱已被更换成幽冥王魂魄,代表孤芳楼主掌握开盒秘密,他修练的罕见内功与乔谦之偷取的星海沧溟珠可以解释成二者狼狈为奸,暗中勾结,可"奔月"误传的"皇伦月火"是如何取得? 能发动此火之人,除了黄泉国王族血脉,无人能修练,难道孤芳楼主存有黄泉王族血脉? 乐天道:"这机关设置的秘密,摘星、奔月、登仙,乔谦之和孤芳楼主的确有关係,或许乔谦之就是受命他,难道孤芳楼有黄泉国皇族遗孤?否则这红匣如盒打开?" 尽吾恩道:"或许可以走一趟孤芳楼,不过在这之前,你我皆受重创,养好伤势,从长计议。" 她大腿被砍中一刀,行动不便,乐天把水杯放到床头,坐到床沿,"尽姑娘,你实在心思活络多变,善于应对进退,当我听到你一口答应要做黄泉国的皇后,我真的非常震惊,对此异常难受愤怒,还有更多复杂情绪。" 尽吾恩没有阻止他换到更近的位置,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棕眸带着道不清的沧桑感,乐天看着对面墙面掛着的山水画,却是透过画中崇山峻岭,思绪飞过更远的地方。 乐天双手交叠,他心跳快速,深深吸口气,长嘘一口- "尽姑娘,我很喜欢你。" "…….?!" 尽吾恩仰面盯着上方,乐天紧张到呼吸急促,继续道:"不过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心思,至少能传达这份心意,若是唐突,我十分抱歉,尽姑娘大可当作耳边风不予理会就是。" "我的计策与试探,让你受到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你难道不恨我吗?" "不,这只是对敌的手段之一,我自愿成为那样的人。" 尽吾恩缓缓道:"若有天为了某些无法诉诸理由的原因,必须算计牺牲你,这样你难道不怨懟吗?" 乐天回答的很快:"不会,我相信你总是为了更远的目标而为。" 她仔细凝视乐天,那审视汹涌的眼神逐渐归于平静,"如果有天,我的牺牲可以换取最大的利益,那我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人,包含你。" 乐天一阵悸动,握住她的手,"在那之前,我永远愿意成为你佈局中的第一人,真的,尽姑娘,请你别拋下我,虽然我不聪明,很莽撞,读不懂人心,看不明算计,可我是真的想保护你,请你别嫌弃我。" 尽吾恩没有拒绝他的真诚,对于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抱歉,却不言悔,"乐天,你应当可以选择更好的女子。" 乐天欣喜万分激动不已道:"我已经找到了,我眼中这人,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 那双棕眸倒影出带着意外神情的尽吾恩,乐天脑袋烧锅似滚烫,只是重复道:"对我来说,尽姑娘是最好的女子,最好最好的。" 不善言词,不懂甜言蜜语,努力用着贫乏词穷的语句,笨拙的表达情感,这样的男子,在生死之战,奋勇向前,危险时总是主动将她护在身后,重情重义,不知不觉中,乐天已成为他一直梦想成为之人,他早已是仁慈正义的大侠。 尽吾恩对感情瞬息万变很意外,这是从未想过的情感,她第一次无法预测这样的发展,无法否认,对这样笨拙粗线条的人,为了一个久到连"神仙"都忘记的承诺,他做到了,她的心也因越了解此人而情动,亲密的拍拍他手臂,"我明白了。" 乐天欣喜的,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拨开她额前碎发,低声道:"你好好休息,你睡着,我就离开。" 对待时的慎重与关爱,那份磅礡情感,尽收眼底。 身上的伤口早已没有痛感,更多是奇异的心动,她轻声道:"你先出去休息吧,师尊会照看我的。" 乐天道:"嗯,我就想多陪陪你。" 闭上眼,手一直被乐天握在掌心,那瞬间,她觉得像是漂泊的倦鸟,终于找到归途。 六十五、钟情2 旭海是被外面的吵杂人声吵醒,剑兰葳蕤,烟消散去,身处云山之巔,自有一派壮阔豪情之感,黑羽腰带在背后打上一个十分女气的蝴蝶结,尽吾恩看着便知出自大宰官的杰作,经天明偶尔会有这种脱线的离奇品味,似乎觉得非常合适,看到那条过长的腰带出现时,就非要让不知情的旭海像个活动礼物似的,看者笑在心里,完全不想去阻止或提醒大宰官是否该修正一下穿衣品味。 "喔喔~小尽啊,你怎伤得这么重?还要拄拐杖了?!" 土色折耳小狗布偶趴在旭海肩头,不系舟手架在旭海身上,两人一起前来"碧血丹心"殿探望尽吾恩,旭海握住拐杖上方,"尽姐受伤,被幽冥王打伤,不疼了,我会保护你。" 尽吾恩摸摸旭海的头,旭海伤势已痊癒,听到他温言软语真切安慰,面对这如同亲弟的青年,总是感受与眾不同的温馨,"旭儿,有没有看到大师父新种的花?奼紫嫣红很是好看。" 旭海握住尽吾恩的手,放回自己头顶,语气有些平板道:"花好看,尽姐更好看。" 尽吾恩笑着将那卷发揉的更凌乱,旭海显然很喜欢被她摸头,像小狮子瞇着眼。 一旁搀扶的乐天将旭海的手压回去,觉得这种过于亲密的默契看了有点不爽,撇嘴道:"好了,差不多就好,你什么时候学那些油条说话了。" 旭海显然很不习惯姐姐旁边多出一位愚蠢男人,满脸不掩饰将"嫌弃"写在脸上,闷声道:"油条不会说话。" 乐天才想到此人思路单调,道:"算了,总之你说话就说话,保持适当社交距离谢谢。" 尽吾恩对旭海新发型有些哭笑不得,那卷曲的稻草色毛发,像是小狮子膨起来,幽冥王"皇伦业火"的效力当真威力奇特,旭海就这样顶着满头卷发毫无障碍的一路和巧遇的没上色带着布偶的怪男子,两个怪人一路引来侧目,顥苍君出关之事,正道四传八达,各种杂事跟着缠上,忙的顥苍君只能飞书请不系舟上山帮忙照看爱徒,看到乐天细心在尽吾恩身边跟前跟后,每每带着怀疑目光想询问,总是被各路上山求助的人马打岔请走。 "你们都在,正好,都进屋我有事相谈。" 顥苍君身后跟着持书的经天明,后者额角贴着纱布,受到内创让经天明有些精神萎靡,事必躬亲的个性让他眼下浮肿乌青严重,眾人入座,顥苍君道:"这件事其他长老们已知晓,多年前对抗无道时,他殞命,我则是剩下三成功体,前几天不过是借力打力,虚张声势,多靠小曙的勇敢刚毅才得以吓退无道,此事在现场之人,观之必察。" 乐天愕然万分,站在尽吾恩旁道:"怎会?!可我当下感受到巨大无穷的力量,都是出自神仙,都是出自您的功体才是是吧?" 经天明眼刀杀过,吓得乐天立刻改口,不敢随意乱叫,顥苍君道:"我只是疏导你体内未爆发出之内力,那些七成都是你自身未成已攻击之势发挥出的修为,我不过催加生成,这些若有机会,我可在协助指引你修练之法,你的功力将突飞猛进。" 乐天感激便口快道:"是,是,多谢师尊。" 眾人:"……." 不系舟看好戏的表情,八卦目光穿梭在经天明、尽吾恩及乐天脸上,乐天意识到不妥,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康当- "等等等等!" "放下,哎呀又要被墨长老念了。" "退后,你也是,坐。" "金乌旭海!" 大宰刑律一道金光文字射出,逼退旭海,旭海抄起桌边拐杖就要往乐天脸上砸,不系舟用布偶指着他,左手翻出无墨笔,顥苍君和尽吾恩这对师徒,老神在抢救起剩下没被打坏的三只茶杯,顥苍君像是看着家里孩子闹腾的仁慈老父亲,笑道:"年轻人哪。" 尽吾恩像是导火线根本不是自己,往后一靠椅背笑道:"总是这么热闹。" 师徒相视而笑,经天明拎着旭海后领道:"在胡闹就去领罚,坐。" 旭海满脸不情愿,膨着稻草色捲发,看上去更像小狮子了,"你不许喊师尊,你不是仙门名峰之人。" 乐天见识到"仙门战神"的神力,连忙道:"好好好,冷静点,顥苍君的大殿差点塌了。" 经天明尖锐道:"碧血丹心殿还没有你这么脆弱。" 欲哭无泪,一次被两人懟的乐天缩到尽吾恩身后,尽吾恩道:"师尊,弟子腿脚不便,这柄血衅离恨鉤,我后续有安排,关于锦缎红匣内剑谱被偷天换日一案,我推测是孤芳楼主当年庇护沉翰林,已研究出真正的红匣开啟机关,打开后将剑谱换成幽冥之魂,导致后续被引导成如今局面。" 她语速很快解释一遍红匣机关,经天明细想开啟的三个提示,道:"唯有皇伦业火该从何而来?或是那副楼主如此神通找到皇族之人?" 尽吾恩道:"你说的没错,我想关键是在副楼主身上,但究竟是何原因,尚无解答。" 顥苍君取出铁盒内离恨鉤,那兵器发出血光狼嚎似的叫嚣之音,满室立变阴寒鬼气,旭海感到压迫杀气,敏感握紧拳头,不系舟抚摸他背脊安抚道:"没事没事。" 他收回鞘内,道:"孤芳楼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今智才鬼谋也,你提到的乔谦之,是他手下?或是另一个隐匿武林的身分?" 尽吾恩道:"君天谣的死亡顺利异常,他一死,黄泉国就灭亡,何论才所翻阅过的那本搜魂密术,原本是君天谣给幽冥王的,后那些禁术书被烧毁,皆有详细记录在清册上。" 经天明道:"当时我有去协助处理,孤芳楼主当初不是不愿意涉险?中原半壁江山捲入战火破碎,唯有云南孤芳楼明哲保身,分毫未损,若此推论无误,孤芳楼主将会是最大赢家。" 顥苍君道:"君天谣是由天该引荐,他人脉广阔,本就欲以卧底身分潜入无道身畔,我俩秘密去见君天谣,并发誓在灭国前不可透漏给第四人知晓,不管用任何手段,不管用什么计谋,君天谣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只要我们相信他,天该师弟在约战九黎时,似有预感此战无法生还,那时论才执意跟随,到师弟身殞,我几度想联系上君天谣,都无法知道他下落,后他只说大局已定,让我隻身前往彼岸花道决战。" "无道目标始终是佔领南原,带领黄泉国有更好的居住地,并非以消灭仙门为目的,所以无道一直回避单打独斗,以大军侵略夺取领土为主,君天谣鼓动无道一举消灭仙门,以免背后受敌,分析战况后,无道被说服,且偷袭埋伏经天该的成功让他更有自信,我想这就是天该不惜用自身殞落换取致命一击。" 经天明已听过师尊身亡经过上百次,他面无表情,"君天谣有想过如此计谋造成何论才疯魔至此,那我想他的性命,不足以抵这上千人命。" 顥苍君轻叹道:"论才哀……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她,小曙,希望你能原谅仙海名峰的过错,天该师弟与论才二人,本是情比金坚的……" 尽吾恩有些警示的看师尊一眼,顥苍君道:"他们是感情非常好的同门,非常有默契。" 那像是被明显断开的话头,让乐天有疑惑,随即警惕万分骇然道:"我该不会是……" "是经天该前辈和母亲的孩子吧?!" 眾人道:"……" 旭海低声道:"蠢货,大哥不会生蠢货。" 经天明道:"一点规矩都没有,不可随意骂人,他只是雷包。" 尽吾恩道:"放心,你一定不会是他们的孩子,这点我绝对可以保证。" 顥苍君道:"小曙身上有着和秦七王一样的执着哪,不用担心,论才离开仙门,成为武林赫赫有名的奇兵三英,而你週岁时,我和门内长老们都有去参加呢。" 乐天松口气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听说经前辈和母亲曾经感情深厚,我小时候根本没看过父亲几次,若他俩感情不睦,我完全能理解。" 顥苍君灰眸是沧海桑田的寂寥感,悲悯中带着浓烈的自责,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道:"你绝对不可能是师弟和论才的孩子,放心。" 坚若磐石的肯定口吻,乐天总觉得有些回避感,却不好再多问什么。 六十六、推刃之道1 "我所认识的无道思辨无碍,藐视世间礼法规矩,并非无知莽夫,好斗暴君,过往便是认同七圣贤对两族共处大力支持,不过因难原非仙海名峰所辖,导致谈和共处方面多有困难,武林中人一言不合,便爆发争斗,无道不愿单打独斗,多是避免冤冤相报,且仙门祕法剑招,克敌制胜,无道心有想法。" 乐天道:"幽冥王掘墓製成桶尸,以此修练提昇族人鬼气功力,此等邪法,中原中多是无法容忍。" 顥苍君语气温和,未带一点激烈偏执道:"是的,这就是当你生为黄泉国之人,当觉得生人已死,借尸运用,物其所用,何乐不为,而黄泉国之人身死气灭,无法可用,所以鬼族对于尸体处置,多是弃之不顾,风俗民情,和中原人大相逕庭,地底之下,拥塞封闭,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世人都传无道在位专制蛮横手段,倒行逆施,行为乖张偏颇,对百姓却是多有设想,否则不会入侵中原地界,使中原恨之入骨的疯狂作风,吾不赞同,却可理解。" 在旁盯着不系舟的布偶狗的旭海慢慢道:"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 不系舟用狗爪拍拍序海脑袋道:"您的想法过于平和客观,中原人得礼法观念,死者入土为安,被如此侵门踏户的抢取豪夺,此仇不报,愧对先人。" 经天明道:"父不受诛,子復讎可也;父受诛,子復讎,此推刃之道,復讎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依法而行,若皇全国之人想迁入中原,必符合中原律法规范,这几年来不少黄泉国之人皆能与中原人共处,此番祸乱,亦有中原之人投靠黄泉国,平心而论常有出入,你来我往仇杀无休,本门初立之心便是为此而成,请编国典有所依凭,方为上上之法。" 顥苍君讚许道:"天明已做得比你师尊更上层楼,那公羊牢该如何处置?" 经天明道:"此案将延期至弥平黄泉国之乱后再审。" 顥苍君道:"其中若有窒碍或阻挠,儘管提出无妨,莫太忧心劳累。" 经天明道:"是。" 顥苍君对尽吾恩道:"小尽也是,中原战火频繁,难原尤为严重,各派纷纷或亲临或书信请求援助,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无道未有其他动作,我以命沧浪哥舒协处。" 想到将会发生的母子之战,顥苍君道:"乐天若内伤在身无法前往,便协助我打理各地灾情,地震后还需重建家园,你以为何?" 乐天道:"以前你说过,七呎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何夫人有过,其子怎能置若罔闻,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会和尽姑娘一同前往对付。" 顥苍君严肃道:"如此甚好,还有最重要一事未问。" 乐天疑惑道:"请说。" 顥苍君严肃道:"你与小徒是否在交往呢?" "啊??" 乐天脸胀红的摀着脸,怎么这就是尊驾口中最重要之事吗?! 比起乐天害羞的遮脸,尽吾恩显得大方许多,"是的,本想等事情了却在稟告,看来师尊已知晓。" 顥苍君不笑时,十分严肃,气场压迫威严,若说经天明是后天习得这股气势,那顥苍君便是天生不怒自威,"我是知晓,不过还未同意。" 此言一出,乐天大感震惊,经天明满脸看好戏的嘲讽神情,似在讥笑乐天高攀,乐天如同面对老丈人那般,惶恐紧张,连忙道:"这,请给我时间证明我的能耐,我一定会保护好尽姑娘,不让她受一点损伤。" 尽吾恩一条腿缠绕绷带,眾人顿感此话毫无说服力,乐天不安道:"请师尊给我机会证明自己配得上尽姑娘。" 旭海危险的拳风霍霍,随时暴起伤人的可能,不系舟的布偶狗趴在他肩头道:"你可知小尽可是从未看上任何人,连这位大……" "不系舟!" 经天明厉声喝止,后者连忙闭嘴。 尽吾恩感觉乐天被逼得节节败退,挡不住娘家攻势,笑道:"师尊何必吓他,我与乐天共同抗敌,谈古论今喜好相近,乐天长年云游四海,习性良善耿直,纵使何夫人有过,他亦是大义灭亲,努力拨乱倒正,侠肝义胆是师尊一向认同之性情,我想师尊与他多多相处,便会发现乐天实在是很好的人。" 顥苍君道:"小尽难得有如此高的评价,为师以为你喜欢能共同鑽研研究古籍之人,乐天似对诗书礼乐不擅长,个性相近或是互补,端看两者性格,乐天此次必须好好表现,为师心上最珍视之人,便是小尽,她不仅是仙门的未来,更是为师此生最重要传承人,若有闪失,提头来见,下去吧。" 交代完毕,眾人躬身出了"碧血丹心"殿。 前脚一踏出门,不系舟哈哈笑道:"若有闪失,提头来见,我去啊,他好难得下这么重的通牒,乐高你这次危机大了。" 听着他模仿威严的语气,乐天介然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师尊期待,还有我叫乐天,不是乐高。" 经天明板着脸道:"本尊还有公务母务处理,不奉陪告辞,旭海走了。" 不系舟朝他背影吐舌头,"公务还母务咧,是有这么忙吼?" 旭海跟在他后面离开,他用布偶狗和旭海挥挥手。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系舟道:"别看他整日和小尽对着干,心里很在乎她的,是说我刚刚打个瞌睡,话提一下就飞到你两感情事上,前面说了什么???" 乐天道:"你还真能睡啊,我可不敢走神。" 不系舟道:"反正没我的事,听着也无聊不如睡一下。" 尽吾恩拄着拐杖,若不制止不系舟胡扯下去怕是没完没了,道:"间话休提,前往难原。" 翌日清晨,尽吾恩、乐天及不系舟日夜兼程,尽吾恩避免拐杖麻烦,执意骑马赶路,来到地界边界,举目之处,皆是烽火狼烟,倒塌屋瓦下是尸首分离,枯叶蓬草滚动,遍地残败之景。 沿途百姓见三骑大马之上,来者青年男女,女子英姿颯颯,眉宇忧愁,青年英俊无儔,浩然之气,另一名单手执韁,爽朗恣意,带着不解困惑之色,却未恐惧回避。 六十七、推刃之道2 祖龙山庄,九黎殿- "陛下,乐天进入边界了,他们只有三人,看来是想射将先射马,不愿举兵反击,呵呵,那个仙门的未来当真有勇无谋,就如此堂而皇之进入此地界,陛下,请让属下去收拾她。" "我看到了,你能说些我不知道的事吗?" 人骨拼成的长版大椅,翘着腿,支头斜卧的男子,面对重新整建的殿堂,觉得过于壅挤,尤其是天顶的浮雕,尽是一些悔教之言,枯燥乏味,沉闷无趣。 殆魅本想献殷勤,反倒被揶揄,摸摸鼻子退下,幽冥王哎呀怪笑几声,五指轻拍大腿道:"吾未来的皇后,心爱的女人如此勤奋的前来,我必须释出善意接待,土木,走了,一同去见见这位仙门的未来。" 一阵黑烟,幽冥王和土木同时消失,殆魅恨恨道:"那个贱人像个男人婆一样,心都狠不下,还想要做策士,这种谋划不上不下的女人,到底哪里好?让陛下如此惦念?!" 做为俘虏的乔谦之,一手卷着竹简,一手用图纸搧风,凉凉道:"收起你无谓的忌妒吧,尽吾恩可是外冷内热,表现出一脸老持稳重,学着师尊的样貌,但她骨子里是无法像顥苍君那般刚硬无私的。" 殆魅一向爱慕幽冥王,即使嚐尽世间各色男子,对于藐视眾生,性格多变极端的幽冥王,仍是钟爱不已,此间无法找到任何人与之相似,十分之一皆无,这样难以捉摸的男子,总是带着自信睥睨斜笑的俊美青年,哪个女人不爱呢? "你最近很常走神啊,想什么呢?" 转移话题的殆魅懒得搭理穷酸书生,转移砲火攻击对上何论才,后者盯着木架与墙角的夹缝,眼神飘忽不定,近来神色越发憔悴,似又消瘦几分,乔谦之打量她,那种毫不掩饰的扫瞄,是他很罕见的目光,更是因为此地唯有三人,殆魅从来不想管他,甚至希望他逃走,就有个藉口直接杀掉他,可惜幽冥王觉得乔谦之很有趣,常常问一些近年发生之事,戏称乔谦之是武林万事通。 根本万事都不通! 殆魅最讨厌这种满口玄妙假神棍的男人,毫无魅力可言,何论才缓缓转向她,慢慢道:"有人入侵了。" 殆魅笑道:"你从方才就在看那个位置,到底在看什么?我怎感觉你像是在和某人对话一样?" 乔谦之虚偽往后缩一缩道:"这后山死过三千多人,祖龙山庄埋葬多少怨魂,你别说,我会怕。" 殆魅道:"我看不出你哪里怕。" 乔谦之道:"我哪里都怕。" 殆魅失去耐心道:"给我好好说话。" 乔谦之道:"是真的,外面好安静,听不到任何声响,九黎殿不是会有固定巡查的卫兵?为什么此时应当是巡查时间,却未有任何脚步声?" 殆魅道:"你真是很快把这的一切摸个透彻……呜。" 一道飞溅的人影直直砸在她身上,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愤怒翻掌为爪,直接切断卫兵颈脖,血花四射,几个卫兵纷纷被丢进九黎殿,拋射的弧度又高又远,几乎是撞击到天顶在落下,好几次砸向三人,乔谦之一脸窝囊抱头鼠窜,还是被死去的卫兵压到,何论才似有所准备,呼呼呼几掌拨开飞入的卫兵,殆魅怒道:"大胆,哪个傢伙竟敢擅闯九黎殿?!" 康当- 一头稻草捲毛,像是头小狮子般,高瘦的青年孤标冷然,右手负在身后,突出肩膀高度的是金灿灿的长戟,半月刀刃闪闪发光,黑羽腰带在身后系上不合适的蝴蝶结,看起来突兀又蠢。 何论才浑身一震,死死盯着捲毛青年腰系,双目充满血丝,发丝有些散乱,殆魅轻笑道:"以为是哪位大侠驾到,竟是一个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乔谦之推开压住脚踝的卫兵,"非也,此人是仙海名峰未来战神,三足金乌旭海。" 金乌旭海舞动长戟,眼神如浩瀚大海,藏着无尽杀机- "三位一起上,不要浪费时间,伤害尽姐,不可饶恕。" 此刻乔谦之既躲且闪,一副懦怯之貌,暗自寻思,为何他会来? 何论才为何如此震惊? 认识? 不对,旭海身上有某种联系,和经天该的联系,唯有经天该能牵动她外显的情绪,血衅离恨鉤和公羊牢皆未归,劫杀?围堵? 尽吾恩,是她,她截住公羊牢并取得离恨鉤,那下一步- "筹码,我手中有何论才要的筹码,她不能让幽冥王和任何人知道血衅离恨鉤的存在,这是她扭转乾坤的关键,可进可退,现在我手中的筹码,就是制衡的关键。" 前往云南的路上,不系舟、乐天及尽吾恩三人来到山城,山路陡峭,两侧树林茂密,偶有猿啼虎啸,黑鳶划过天际,湿气透着靴底,尽吾恩腿伤未癒,拄着拐杖仍不减速度,她不想拖累同伴,乐天劝她几次未果,便不再多说,只是关注她的状况,不系舟休息时脱下黑轮,少了布偶狗,裸露出的断掌处浑圆如棍棒,夹着擦汗,或是他必须低头弯腰,动作笨拙,实难想像曾经逍遥逗趣,秀气爱笑的男子,突变成残废做何感想。 不系舟道:"乔谦之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你不是要他帮忙探查幽冥王復活的目的?就算一缕孤魂,没有强烈的执念目的,也是很难顺利復活,更多是失败反噬施咒者,这个孤芳楼主真狠,让何伦才代替他做这种破事。" 尽吾恩道:"就是孤芳楼主种种布局计谋,让我不得不怀疑,君天谣就是孤芳楼主,他们布局都是机关算尽,善用示弱、偽装、不惜牺牲信任自己的人,不怕过于亲近敌人,甚至愿意久留当卧底,或是死间,但我不认为君天谣真的死了,他的尸体被凌辱,君天谣这么高傲自负的个性,就算死,都不会让人有机会触碰他的尸身,我合理怀疑这种未经查验的尸体是假的。" 乐天道:"战乱中假造一具尸体很是容易,尤其是君天谣本人根本很少人见过本尊,死在撤退部队中,除了顥苍君,没有人看过君天谣,那具尸体记载以面目全非,的确无法确定是真的君天谣。" "喔喔,我说你们夫妻二人,不要说的这么愉悦,排挤我这个单身狗好吗?有没有人要解答我刚刚的发问呢?" 乐天裂嘴笑的很开心,似乎对这个词很心动,尽吾恩道:"你要解答,我就给你解答,所谓的信,不过一张白纸。" "啊?" "什么?!" 不系舟和乐天一起喊,"白纸,什么字都没写,让自己成为俘虏的乔谦之,混在幽冥王身边,回覆我一张白纸,这才是最棘手危险的状况,我深怕他一片虚无的内心,如此证实,我更加惴惴不安。" 乐天担忧看着尽吾恩,她回给他一个"没事,我会想办法"的目光,"一个内心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期盼的阴暗荒地,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就像他当年对于私奔的小妹妲妃,可以下杀就杀,对外甥苏纪年如同陌生人,丝毫不上心,亲情爱情友情忠诚,他不屑人间的温暖,只相信破坏才是真理。" 乐天同情道:"他真是可怜的人,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不系舟和尽吾恩对视一眼,道:"你母亲可能因此而死,你家祖龙山庄都被改装成九黎殿,中原人被做成桶尸,提供足够的鬼气给鬼族修练,这样的怪物魔头,你怎还同情他?" 乐天有些惆悵道:"我本以要当大侠,就能拯救苍生,和云大哥、徐先生经歷后,认出顥苍君后,这世间最真实的,不过是江湖逍遥,一身轻装竹筏,敞扬天地间罢了,我才发现,没有父母给予亲情,没有兄弟支持,没有同伴扶持,只有自我,比穷人还穷,什么都没有。" 不系舟道:"你突然这么正经,让我好不习惯。" 乐天一拳打他后背,"我是说真的,不过该打时还是要打,幽冥王也好,何夫人也好,既然杀这么多人,身为大侠不能容许此恶猖狂。" 不系舟笑的对尽吾恩道:"果然有唸书有差,脑子开始好使囉。" 尽吾恩讚许笑了笑,让乐天心花怒放,偷偷碰了碰她的手背。 六十八、乐高的骨渊沉骸1 嗖- 浩然剑射出,穿过黑雾钉入石壁,剑柄震动,乐天回身挡在尽吾恩面前,面色沉沉,康当,一条瓷胎透白的手,握住剑柄,拔出剑嗖的随手一甩,剑直直飞射插回乐天腰际剑鞘。 "几日不见,剑法大进,你是个认真学习的孩子。" 那一贯充满嘲讽,毫无真诚在讚美言语,乐天警惕万分道:"你想怎地?" 幽冥王和土木横身挡住去路,捲着发尾道:"每次看到你这傻样,都让人忘记你母亲是何论才,你们真没半点相似之处,你不会是经天该和何论才的私生子吧?" 乐天道:"不可能。" 幽冥王道:"为何?" 乐天道:"因为顥苍君说不可能。" 幽冥王哈哈笑道:"因为顥苍君说不可能?天啊我的天,土木你瞧,又一个被偽君子步天歌洗脑成功的案例,我应该向他请教,学习让中原人习惯桶尸习俗的方法,比起他虚情假意的授课,我更喜欢直接点的教育方式。" 土木道:"陛下从来没有太多耐心和兴趣,不管对谁都是如此。" 幽冥王道:"我喜欢这种组合,瘸腿的,断手的,脑残的,三位身残志坚的同志,这条路是进入山城,连接茶马古道,你们要去云南孤芳楼,我也要去,同行可好?" 瘸腿尽吾恩道:"同行大大不方便,陛下都说我这是残障三人组,会拖慢陛下速度,陛下不惜拖延时辰拦路,想来是有话想对我说。" 幽冥王充满浓厚兴趣盯着她,"好的女人就是该说时说,该安静时安静,就像你这样的,我就很喜欢。" "她名花有主了,你快去洗洗睡梦里啥都有。" 乐天十分厌恶他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眼神,像是这个人间不过是玩物,如此轻忽怠慢,呼之则来,挥之则弃。 "真的很没礼貌,我想尽姑娘不会喜欢无礼的男人。" 康当,浩然剑一剑刺出,随即空出的右拳呼呼夹着刚猛之气,砸在幽冥王胸膛,他一手翻出诛仙刀,架开浩然剑,腾空翻转,踢开乐天右拳,"据说左撇子之人特别聪明,我是打破流言了,根本不堪一击,尽姑娘原来喜欢呆瓜吗?" 乐天和幽冥王拳剑刀快速交替,一白一黑红的身影,在狭窄的山道翻腾,轰的一掌,震落石块,土木知道王不喜约战,却不畏战,甚至享受掌握生命流逝的快感,此地位于山隘之间,两侧山壁高耸,一侧奇松横出,一侧是万丈深渊,乐天被逼退到山崖边缘,重心不稳,幽冥王歪头笑着看他像是不倒翁,不系舟想上前帮忙,立刻被土木错身挡下,无墨笔凌空出书"玄密塔碑",一笔墨跡逑媚劲健- "既而刑不残兵不黷,赤子无愁声,沧海无惊浪。盖参用真宗以毘大政之明效也。夫将欲显大不思议之道,辅大有为之君,固必有冥符玄契与?" 笔动,挥毫铁化银鉤,身段如松下盘如鐘,掌心之笔乃金丝楠木与翠玉竹盖,灵动快速,穿梭在掌法间,一句草书,后接楷书行书,姿态绝妙,下笔如有神,不系舟眼神不再是平时嘻笑逗趣,而是抿唇紧绷,左手行云流水快速以书写进攻,土木从未与使笔之人交手,逐渐有些无措,闪过一句,衣袖给笔划破,想着对方惯用手已断,还能将自己逼退,自觉丢人,使出"万藪深渊",顿掌生水雾向不系舟心口袭去。 对战乐天的幽冥王进退中,撇见属下与奇兵三英打起来,"身为大丈夫,在家则应当奉行仁义礼乐之道,辅弼天子,匡扶世事,引领大眾;出家则应当弘扬慈悲定慧之心,佐助如来,阐发教义,泽利苍生。捨弃这些,就不能称为大丈夫;背离此道,就不能称为大道,不系舟你人来就好,还带这么多废话。" "呜。" "乐天,峰回路转,右三左五,参星六步。" 尽吾恩一弹石子,打在乐天膝盖穴道,他左脚一软,身子歪斜,那明晃晃的诛仙刀从头顶擦过,一缕发丝吹入山谷,听到她念着仙门独特口诀,心领神会,乐天转动手腕,脚步变化,切入幽冥王中路,虚晃一剑招,右肘盘手击在他左肋骨处,幽冥王一阵闷哼。 土木应战不忘提醒:"小心。" 幽冥王道:"咳咳,别吵,总是大惊小怪的你。" 土木连连放出大招,不顾忌受伤的尽吾恩,任凭她指点乐天进招,不系舟被逼退贴着山壁,满身冷汗,磅一掌打在不系舟胸膛,笔落战歇。 土木提膝一计边腿将不系舟踢入草丛中,"我是指乐高小心。" 乐天:"…….多谢。" 幽冥王耸了耸肩,挥刀康康故意与浩然剑大力互击,歪头阴阳怪气笑道:"你提醒敌人,这样对还不对啊?" 土木抹去手臂泥泞墨跡,"你打不过他吗?" 幽冥王抬抬下巴:"你打得过我吗?" 乐天已经气喘吁吁,被灼伤的经脉与"皇伦业火"共鸣隐隐作痛,此火后劲实在恐怖,他拉开距离道:"现在打,以后打,总有一天打过你。" 土木冰心小三脸,用生无可恋的语气,看着幽冥王道:"我是指你打得过他吗?" 磅磅,两拳穿过落下的剑招,出招更快,手臂紫红燃烧出的皇伦业火震开剑锋,乐天飞出撞击到树,人跟着折断的粗壮树干跌落乱枝树叶中,尽吾恩满脸关切之色,闭上眼呼口气,调整过于纷乱的情绪,没有过去,缓缓道:"陛下前来,应当不是为了打架吧?" 幽冥王对土木,即使中招,毫不在乎笑道:"看吧,耐打的乐高,哗啦啦一下就飞这么远,像是流星一样,许个愿先。" 眾人:"……." 幽冥王真的专心的合掌许愿,被当"乐高"叫错名的乐天爬起来,拨开满头树叶,剑指他喘吁吁道:"你,你有病,我还能打,别想逃。" "乐天。" 轻斥,乐天颓然安静,尽吾恩道:"陛下赶在我们前面去找孤芳楼主,是想问君天谣之事,或是察觉此处有皇伦业火共鸣?" "真不愧是你,总是猜中我的想法,对一半啦,去找孤芳楼主请他三秒内查出君天谣是谁,乔谦之此人在孤芳楼做事,他这提议确实合理,于是我决定请教孤芳楼主,但我怕耐心不够,一不小心杀光里面的人。" 不系舟道:"乔谦之说的话能听吗?" 幽冥王道:"不能,反正我很间,没事去杀几千个人,几分鐘的事情,上个厕所就能处理好的事情。" 乐天怒道:"你怎可以草管人命?!" 不系舟小声提醒:"那个字念菅。" 乐天喔一声,怒道:"你怎可以草菅人命?!" 幽冥王插腰摇头:"拜託不用重播,就是你们一直拖戏浪费时间。" 土木道:"陛下不是很间?" 幽冥王掏出一本黑羊皮厚书,轮流指着他们道:"我现在想忙了,你到底叫什么?乐天乐高?" 乐天一直被失礼喊错名子,尽吾恩内心有种被对方戏耍的感觉,面色如冰,冰冷道:"记清楚了,这是未来打败你之人,一剑无敌乐天。" 不系舟道:"标题有写啊,你都不看吗?" 幽冥王道:"我是反派不需要看标题,上面是写乐高喔。" ?! 乐高崩溃跌坐,不系舟安慰他道:"下一章改过来就好。" 六十九、乐天的骨渊沉骸2 不系舟盯着那本书,"这是竹雅居的沉渊录,你从何而得?" "竹雅居传承的儒门一派,大概五千多人,我路过看着那山掌老头的笔不错,借看一眼都不给,出于万般无奈,为求自保,不小心顺手给灭门了……." 不系舟瞪大眼睛,刷刷刷潦草字句杀去,幽冥王拂袖破开,"对,就是像你这样,都不听人把话说完,土木你看中原人都好没礼仪。" "就是你害死父亲母亲的!你这浑蛋!" "不系舟住手。" 尽吾恩一扇刷然,横在二人之间,幽冥王笑道:"对对,住手,你打不过我,别白送命,你的手已断,头断可无法装布偶呼吸喔。" 乐天怒道:"你够了吧?要杀要剐,何必如此羞辱人?!" 不系舟的无墨笔被压在扇下,提气啪往上挑开扇柄,纵身左手笔锋写出碑帖,就在诛仙刀横劈出,无墨笔往上一拋,左爪探出要去抢书,幽冥王一刀挥出,刀锋削过不系舟的脑袋! "不系舟!" "孤芳楼主就是君天谣!" 不系舟命悬一线,刀与手皆停,诛仙刀刃贴在细白肌肤,儒士额角斗大汗珠啪滴落在那雪亮的刀背上,乐天站得远,无法即时救援,慌的只能一直看尽吾恩。 幽冥王有些兴致道:"你刚刚说孤芳楼主就是君天谣?" 尽吾恩道:"我会替你去孤芳楼确认此事,不过我推算之事,除了本尊亲口说是,其馀在无出入。" 幽冥王将书往天际一甩,霎时雷鸣大作,收刀瞬间与土木化为黑烟- "尽姑娘,我先走一步,别死,不然我会难过你的消香玉殞,大概吧。" 乐天发洩怒火一剑劈开地面道:"浑蛋,有种别走!" 头挺乌云密布,轰然紫电劈落而下,黑羊皮书快速翻阅,密密麻麻字跡,乐天隐约抬眼见到"沉渊录"三字,眼见灭门仇人逃脱,不系舟怒不可遏持笔衝入黑雾,尽吾恩怕他衝动误事,一腿站立不稳,却是拉他不住。 不系舟怒火中烧,一时内功暴涨,劈手撞开尽吾恩,书中灵力四射,就在不系舟与尽吾恩被吸入书页之中,两人同时被强大的掌风激盪飞出,身子稳稳落回地,出掌的人英俊的侧脸蒙上一圈灰暗,眼神对上尽吾恩时,充满繾繾温柔,尽吾恩一阵激盪喊道:"乐天!" 书页投下一片无边灰暗尘埃漫天,泰山压倒的巨大气压袭击,他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中。 荒芜的海岸线,海黑,天灰,大雨滂沱,打的哗啦啦响,江水倒流,从天顷洩,乐天浑身湿漉漉,站在礁岩上,最后一幕是看到那本黑书,是心魔大雾一样的幻觉? 可他在里面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一般的湖面之景,这难道是……. 这难道是…….!!!! 半晌后- 不知道是什么,喊了几声没人,"尽姑娘,不系舟,我被困在书里,你们在哪啊?!" "怎会,怎会有这种玄妙之事?我跑到书里面了,神仙哥哥你听过这种事吗?不对吼,顥苍君就是神仙哥哥。" 以往独自一人时,遇到新奇之事,他心中就会想着神仙哥哥会如何自处,如今身分明朗,内心仍不习惯改口,望着黑海看不出所以然,他转身走上栈道,四周是渔村,渔船载浮载沉,脚边几条腐烂死鱼,紫色鹿叉的闪电劈下,轰轰不绝。 "这到底是哪?这海太大了,望不到尽头,喂喂,有人吗?尽姑娘哪,你在就好了,你什么都知道,定能带我破书而出。" 说不定他两在外头想法子帮我脱困呢,我必须好好努力,不能让尽姑娘太劳神伤心,她会担心我吗? 乐天突然后悔没有多多接触她,好像心意相通后,两人相处多了一份关怀,除此之外,仍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牵手? 牵手都没有,乐天有点悲伤,如果能安然出去,应该能牵一下手吧? 乐天敲敲脑袋,怎想这种无聊事,还是好好想怎么出去- "这位小友,此地烽火狼烟,叛军就在附近,请与在下离开。" 有礼带着强势的骄矜口吻,乐天心跳差点漏一拍,甚至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来者黑发侧分,太极冠,手持长剑,剑穗雪白缀着白玉珠,衣衫考究低调华丽,青年看着比自己小几岁,自带一股骄矜自满的严肃气场,琉璃灰眸闪烁锋芒显,似平日指挥习惯养成,满身威压走在四处倒塌房舍间,乐天随后跟上,他试探喊道:"顥苍君?" "嗯?这是我师尊的名号,你看上去是正道之人,却无灵气,敢问小友师承何处?" "我,这个,请问先生是顥苍君的徒弟?" 他不知道顥苍君除了尽吾恩,还有收过别的弟子- "顥苍君是我师尊,失礼,在下以为你知晓仙海名峰七圣贤,北落师门步天歌正是在下。" ?! 他竟是北落师门步天歌?! 这身光芒耀眼的仙门气场,有些傲慢的眼神,天下皆为我开道的步伐,和印象中略带沧桑的神仙哥哥有些出入,乐天很是好奇打量这看近行远的背影,有埋伏的敌人衝出,步天歌持剑刷刷斩落,不拖泥带水,没有犹疑,目不斜视的一路往前,斩杀敌人,快速施展仙门防护法术盪开尸体,好像这些敌人是普通的苍蝇,随手拍开。 好帅!!!!! 真的太帅气了!!!!! 乐天满眼崇拜贪婪欣赏偶像的英姿,步天歌跨过废墟,一甩衣襬,前头半棵树干旁,站着一名黄衫青年和蓝袍青年,前者清秀阴柔,后者儒雅英俊,步天歌随手丢一个防护结界,北落师门自动归鞘。 黄衫青年笑起来眼睛弯弯似豆芽菜,眼神迷离,站姿轻松,一手搭在蓝衫青年肩膀,"天歌,你怎带男朋友来?" 七十、乐天的骨渊沉骸3 海涛裂岸,乐天随着少年步天歌来到林中小屋。 乐天跌坐,指着他们,意识失礼赶紧收手,"经天该?!你是经天该?" 那阴柔青年一拨黑发,起来更像是女子的动作,嫵媚一笑:"看吧,七圣贤中,我还是比你有名气。" 步天歌道:"你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颇衝的口吻,那是至交互懟的默契,乐天不解以为他俩要吵起来,旁边撑伞的蓝衫公子若非身处断垣战火,废墟尸体遍地的烟硝大雨中,他一身风雅更适合在书香阁阅读,或是画舫扁舟,聆听冷冷七弦,悲古伤秋。 经天该道:"你又较真,总是听不懂我的笑点,要是小才在就会回说,路上认识的同道,你不也带女修吗?" 步天歌哼道:"少拿我和你家何论才相比,仙门七圣贤并非虚名,乃是依实力奉命守护正道,公平公正,不偏不倚,讨伐罪者,必须师出有名。" 经天该用手肘顶大师兄,嘿嘿笑道:"年纪轻轻这么严肃,你未老先衰喔?" 步天歌道:"你废话这么多,不渴吗?" 经天该取出水袋俏皮晃晃道:"渴了就喝,这点无须提点,没事多喝水,有事也喝水。" 步天歌拒绝和他一同撑伞,喃喃道:"我干嘛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浪费时间。" "檄文已拟,请步宗师过目。" 步天歌接过蓝衫青年的竹简,很快看过啪的传回,"如此甚好,今日过后,你我同舟一命,不必拘礼。" 乐天道:"请问阁下是?" 蓝衫青年拱手作揖,礼貌微笑,"失礼了,在下孤芳楼主舒芳川。" 看来是他还未残废以前之事,乐天开始好奇这位传说中的怠惰楼主,是如何变成双脚残废的? 这本"沉渊录"应该是记录仙魔大战前夕,所以说那在仙门后背与之串联者,竟是舒芳川??? 尽姑娘推测神准,孤芳川便是少年军师君天谣!!! 尽姑娘说他便是君天谣,这又是谁所记录? 经天该道:"前几天竹雅居山掌心脉烧毁而亡,其馀学生均被皇伦业火所杀,我寻得这本沉渊录与无墨笔,笔可详实纪录此局,此书唯有山掌传人方能解开,这便是你要我去竹雅居的目的。" 舒芳川道:"幽冥王恣意杀人,残暴无道,此书对他无显示文字作用,此笔染不上墨,骨渊入海,深渊埋骸,未道桑仓,有墨难言,他没有掌握真正用法,而曾经在竹雅居学习的我,可写下一局,直至落幕。" 乐天感到不解,这本书中像是记录着一段秘辛,他的存在若能探查出过往隐藏的真相,这些人对于他没有疑惑更不会推却问题,便大胆插嘴道:"这书什么能力?" 舒芳川当时脸庞仍有些稚气,与生俱来的厚重神秘感,面露文雅微笑道:"小友,此书唯有儒门山掌传承之人,方可啟动祕法以笔写书,记录足以改变未来文字,或是写下一段可能发生的未来,藉此书神力,弥补后天不足,进而达成笔者之愿力。" 乐天一脸脑袋不够用,舒芳川善心耐心解释道:"言简意賅,若我欲吃火锅,写下一段几月几日,孤芳楼主亲自下厨煮美味火锅,实则对于不擅厨艺的舒某人而言,有相当程度困难,但下笔后的字与我助力,让我能将毕生厨艺放大无穷,将可煮出最美味的火锅。" 乐天道:"那为何不写我几时几刻可击败幽冥王,中原击退黄泉国?这样不就能获得全面胜利?减少伤亡。" 经天该掩嘴笑道:"小友心地良善,和这只会吃火锅的楼主不同,想一件事,看山是山,见者自照,小友是武德品行兼具的正道之人,此书只能给予助力,并非祈愿万能通天,这位楼主本身厨艺完蛋,沉渊录记录后,能帮助他的只是激发他潜在的厨艺之能,煮出的火锅大抵比喷好一点点,不会因此让他变成米其林大厨呵呵~" 听得有些不耐的步天歌皱眉道:"火锅火锅,你们到底多爱吃火锅?那种一堆不知道什么食材狗粮沉锅底的玩意儿,本身就是邪教,应当诛杀消灭。" 经天该嘖嘖道:"香菜才是人间最邪恶的存在,小友你必须小心,那种切碎加在排骨汤中,撒在滷肉饭上,做成诡异饮品的变态香菜,是比幽冥王更恐怖的存在,不可轻易尝试,年轻人珍惜性命,戒之慎之。" 舒芳川不满道:"此言差矣,香菜营养健康,是香料也是蔬菜,加在火锅中更添滋味,香菜火锅是天下珍饈之一,天该兄不可挑食,就算挑食,也不要在我面前说香菜的不是,过于失礼了。" 步天歌一震衣袖,威严十足,经天该叹口气想着又来说教了,"香菜是邪教,火锅也是邪教,两着加在一起就是人间最邪道,人人得而诛之。" 经天道扯他衣袖不依不挠道:"步天歌,不许你污辱火锅。" 步天歌冷酷道:"我是污辱你而已" 舒芳川夹着书为美食抗辩道:"应该说你吃过香菜火锅就此生难忘,下次务必来孤芳楼让吾款待。" 经天该惊悚道:"不必了,多谢楼主美意,我们叫外食就好,你付钱请客和下厨款待一样意思。" 步天歌厉声道:"这种邪魔歪道敢近吾身,吾发誓必贯彻公平正义,斩除妖邪,替天行道。" 经天该啊哈一声,嗔道:"我房间的火锅料是不是你偷偷倒掉的?!你这傢伙未免太不讲理。" 额,怎觉得话题越来越奇怪了????? 乐天无奈摆手道:"这,三位前辈,先不讨论香菜火锅,这书只是助力而非愿力,那是不是某人潜力不到,即使书写出的文字比他本身实力高强,某人也无法达到?" 舒芳川道:"是的,我不擅长解释,你总算听懂了。" 乐天:"…….抱歉嘿,这题对我来说太难了,谢谢前辈耐心解惑。" 步天歌抢回自己衣袖,抚平,经天该哼哼几声道:"儒门山掌之子不系舟,是运用祕法最强大之人,舒兄之能亦是超凡,还好幽冥王无法动用此书此笔,玩腻后遗留在门内,我们需要他啟动儒门祕法,写下布局,此间无人能翻阅观看,唯有依照笔者指示行动,这是保密上上之策,知道无墨笔和深渊录的人越少越好,唯我三人,此局将无人能破。" 舒芳川翻出无墨笔,笔端敲敲黑皮书面,沉声道:"儒门被灭门,尸山血海,千人孤魂,招蟠诡力,请愿地冥,以血换写,起-" 笔尖聚集血光,四散瀰漫的血色匯聚,形成墨跡,灭儒门,开无墨,泣血成书,见之感慨万千,悲愴哀伤,祕法啟动,势必动用亡者之血,儒门之力最是强悍无比,将形成此书製成以来,最悲痛最强大的未来之局。 深渊录飞到空中,书页翻动,越发快速,舒芳川持笔书写,墨染成字,被书页吸收其中,雨势渐微,舒芳川一手持伞,雨中挥笔,身处破碎山河之中,姿态气势一派悠间自得,彷若远眺青山远流的迁客骚人,缓慢律动,手腕拖曳,撇捺之间,字跡灵蛇飞凤,文字句句成行,化成金光,回到书页。 金光刺眼,抬手掩面。 乐天回头看,只见周遭场景转换成富丽堂皇的皇宫,满是被十六鎏金兽纹咬三足台照耀如昼,梨木窗外无星无月,金莎银光流洩的纱幕,影影绰绰,黑色羊皮封面的深渊录翻动一页- 俊秀少年稚气未脱,眼神老练精明,拢袖微笑,从书中走出。 步天歌翻阅"沉渊录",上头已有详实记载舒芳川的局,"你所说的君天谣,将成为埋伏黄泉国的军师,是否该见上一面?" 七十一、爱恨成痴离别远1 书中走出的少年军师,正是舒芳川以"无墨笔"写入"深渊录"之人! 如此玄妙,玄之又玄,难怪君天谣高深莫测的无法捉摸,他是孤芳楼主,更是舒芳川创造出的意念角色,好可怕深沉的计谋,儒门之密鲜少人知,就算唯有三人知晓,要有赌三条性命的决心,向天借胆去创造一名与己相似的角色出书,古往今来,儒门代代山掌传笔不传书,就是避免二者相辅相成啟动,被有心之徒窜改未来,颠倒时空,祸乱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不系舟的无墨笔威能之大,招式行云流水,配合字帖运字,以一挡十,殊不知,结合深渊录后,才是真正啟动命盘,翻转乾坤之能。 利用亡者代价凝血成墨,不系舟就算知道此法亦绝不使用,在被公羊牢断其右掌,身残损耗,功体大减,舒芳川年少潜入儒门修习秘术,是否以预测出中原与黄泉国未来劫难? 战争爆发,入侵中原,两族相杀争夺地界生存,推算未来动盪,布局开端就是先入局设想可能发生的一切,乐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何论才、尽吾恩、孤芳楼主、经天该及步天歌,这些人深谋远虑,捨命维护自身理念,对或错,正邪黑白,牺牲这么多人,眼睁睁儒门灭亡,为的就是多年铺路写一位"君天谣"。 背一身血腥,万千人命,可敬可恨的孤芳楼主啊,你实在心狠,不出则天下息,一动则憾九洲,乐天看着君天谣慢步在寝殿内环视一圈,从怀中取出一本"搜魂秘术",安在床头。 君天谣浑身透露出和孤芳楼主七分相似,三分诡秘之气质,冷淡一笑道:"经天该,何论才,差不多该到了,很快,这场棋局,该收场了。" 外头一阵脚步声,君天谣似觉歪斜,二指扶正床头书册,转身消失,两条人影匆匆步入,"那魔头约战此地,却是延误而来。" 乐天一见少女时的母亲,激动的衝上前握住她手,却是扑空,此段落以禁止他接触书中之人,他失落的站在何论才旁,满眼温暖,何论才深情望着经天该,靠在他胸膛道:"此战不管如何,我与天该生死与共。" 经天该揽住她,亲吻她唇道:"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此身不由己,生逢乱世,任重道远,抱歉小才,我答应和你退隐,却是一延再延。" 何论才目光满是情意,那是乐天今生不曾见过之景,他眼眶泛红喊道:"母亲,母亲,你能看看我吗?" 书中的何论才,就和现实一般永远对儿子不理不睬,满腔情意都在情人身上,乐天伸手想摸摸她脸,经天该将她拥入怀中,耳鬓廝磨,"答应我,定要安然活着,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你是我今生的曙光,唯有你,是我最放不下的。" 像是注定死别的开端,何论才抱紧他道:"不,你要赢,和我一起回去,你死我能独活吗?" 曙光,原来是这个意思,你给我的名,是对故人的念想,乐天泪水落下,他觉得自己在母亲的世界如此多馀,秦七王像个笑话,利用后不被她同情的笑话,母亲之冷漠,让乐天痛彻心扉,每一次的重逢,都在提醒他只是两人海誓山盟的馀角。 "小曙,你若不想念书,母亲便辞退夫子。" "小曙,明日生辰,这柄浩然剑送你,母亲还有外务繁忙,这箱黄金收好,你有何短缺,不够母亲在派人送去你书房。" "小曙,母亲这几月要务缠身,你好好练武,别打扰你父亲闭关,后山禁地勿去,切记。" 每次书信与黄金相送,其实,乐天只是想见见母亲而已,哪怕一眼也好,可何论才总是各种推託回避,甚至很少唤他一声"乐天",总是喊着"小曙",曙光,这本是被步天歌解释明亮之意,此刻,乐天寧愿不知其意。 "母亲,你能看看我吗?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了,能看看我吗……." 以前,何论才眼中都是经天该,后来,她眼底是復仇大计,满心爱慕的秦七王被无情利用精神肉身,为爱而死走火入魔的男人,会不会母亲根本不想要有儿子? 多馀,这是乐天不愿面对的事实,他总是想念母亲的拥抱,温暖短暂的怀抱,脸颊的亲吻,梦中回忆,让他小心珍藏,更因"曙光"之名,感念母亲给予的生命,心心念念想成为大侠,让母亲骄傲。 原来一切都是相思成空,母亲内心仍是当年的少女,爱恋师兄的小师妹,为了报仇,嫁给秦七王,亲手毁掉名声清誉,毁掉祖龙山庄,毁掉中原。 黯然神伤,乐天后退开来,退到纱帐后方,终于知道,何论才心中在无他人,唯有经天该是她生命全部。 从不得的亲情,常人易得的感情,对乐天难如登天,原来当大侠难,做一名儿子更难,请求母亲回眸,却亲眼看到母亲原来为了故人算计丈夫儿子,他觉得难堪难受,无声哭泣,抹去泪水,或许他真是经天该的私生子? 但顥苍君斩钉截铁说否定,不疑有他,尽吾恩也是否定此想,可看到两人情深义重,相拥低语,乐天脑袋一片空白,这一切对他,太难了。 "你们来囉,我国事缠身,为了进攻中原忙得抽不开身,算来是你们的错,我就不道歉了,我宽宏大量的原谅你们的迟到,请坐。" 鲜红的衣领,漆黑软甲,捲曲发尾的俊美青年,邪佞眼神,总是带着嘲讽的嘴角,满不在乎的看着两人。 何论才道:"我们如期而来,迟到的是你。" 幽冥王晃了晃食指,"非也,在这依我的时间,我的时间就是从我想算时开始算。" "你!" 经天该将何论才挡在身后,道:"逞口舌之快很有趣是吧?你不过就此才能罢了。" 幽冥王盯着经天该,舔舔乾涩下唇道:"是吧,因为我很诚实,不像中原人心里想着和做着,永远都不同调,口是心非,太过无聊。" 经天该亮出快哉剑道:"现在我心口如一,想着要杀你,实际上我一样会杀你。" 诛仙刀与斩神剑康当康当互刮,发出刺耳声,"你们总是强迫我变成杀人者,实在很过分。" 何论才刷刷双钩出招,三人对战,爆出巨大的灵波,桌椅烛台磅磅掀翻出去,夹着吆喝喊杀声,幽冥王轻蔑调笑,中招时还是嘻笑不断,满眼看不起对方,虽然知道打不到自己,乐天还是下意识退开,当何论才肩头中刀,他依旧万分紧张,拔剑上前想保护母亲,无奈剑刃刺不进,只是变成凌空乱挥,招不成招。 突地地动天摇,脚下一软,九黎殿堂位置下方出现一大洞,三人一同陷下去,正打斗惊险,谁未料到陡然生变,惊呼声中,经天该果断放弃防护,对面斩神剑猛攻,回身一把揽住何论才,乐天跟着坠去,经天该后背深可见骨的一刀,血花飞溅,三人落地,何论才满眼忧色扶助经天该,只见洞口上方还绕一圈强弩手,带着鬼修罗面罩,箭雨接连射下,何论才以离恨鉤画出防护圈,她四周脚边都是落箭,经天该咬牙翻剑抵抗。 那"幽冥王"早被剑雨射死,乐天喃喃道:"中计了。" "九黎殿一向不许任何人出入、幽冥王独自居住寝殿,不许任何人进入、除了君天谣以外,这些情报都是军师刻意放出去的,就是要你们以为此处无人防守,我甚至杀了数十个擅闯入的心腹属下,来证明此事为真,君天谣果然料事如神,你和经天该太自信了,彼岸花道外的碧落桥眼下混战,叛军偽装成百姓,展开屠杀,你说,步天歌会选择救你们,还是救百姓?" 真正的幽冥王出现在上方,探头招招手,愉悦非常,他一向乐于看他人落败,中原或是黄泉,像是毫无界限的疯狂空洞,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何论才抱着重伤的经天该,她亦是满身剑伤刀痕,三根剑羽插在经天该心口、后颈、大腿内侧,皆是致命处,鲜血泊泊,何论才提气背起经天该,拾起地上箭脱手射出,从下往上钉入十三根箭,施展轻功飞跃出洞,踩着卫兵的头盔飞速逃离出九黎殿。 一名侍卫长比出手势,洞口数十名卫兵分成两列从王身旁持刀追赶,城墙上方的弓箭手飞羽朝着二人逃离方向紧紧跟随,何论才背付一人重量,频频举剑回档,托慢速度,洞外血跡斑斑。 幽冥王展臂大笑,毫不阻挡,"哈哈哈,去吧去吧,看看伟大正义的步天歌,会选择斩杀藏匿的叛军,还是赶来边界救你们。" 七十二、爱恨成痴离别远2 天空巨大的金色文字不断往上衝,不系舟眼神极其专注,左手持着无墨笔,凌空书"逐流放神谣",狂草与风动,竹林沙沙,月影,蓝晕,空中飘浮的黑书,蔓延开来的雨后泥土气味。 "乐天在里面会不会有事?!怎会如此?为何幽冥王会使用竹雅居禁术?" 尽吾恩慌乱的连连发问,她一向站在智者的位置,自持身分,除了面对顥苍君,不,她以很少询问师尊意见,顥苍君闭关后全权交给她处理谋划,经天明和尽吾恩,两人一明一暗,互相竞争扶持,维持正道彰显,苍生和平,不系舟侧目,她那焦虑忧心的表情,几乎要直接衝入的不理智气息,实在罕见。 不系舟很想用"永画机"记录下来,每天播一遍,可惜他现在忙着重啟"深渊录",幽冥王霸道的"皇伦业火"硬生生撕开禁术束缚,世间唯有此人能做到,而这种危险的作法,恐危及自身和乐天的性命,他们当然不会在乎幽冥王被反噬,乐天会不会困在书中,化成其中一页故事? 人成书中人,未到沧桑处,已成一页叹息- 尽吾恩实在无法再等,她听过不少为了改变自身命运,开啟"深渊录",用不够的修为,写出超过能力的故事,或是强行打开一页,自身灵魂撕扯而死的悲惨下场,就连竹雅居之人,都不轻易尝试,否则不系舟学习至今,就在此刻,第一次使用,却是力不从心,不系舟见友人翻出"北落师门"剑鞘,惊慌道:"小尽快住手,我对此书一无所知,甚至每堂课睡觉,你擅自闯入,如果不得而出,我会被经天明丢入东海餵鯊鱼。" 尽吾恩握紧剑鞘,又恨又烦躁道:"乐天这个阿呆,谁要你如此莽撞行事?" 不系舟不断搜寻脑海中有用的术法,"我看现在最不冷静最莽撞就是你,你帮我护法,千万别想试图闯入,幽冥王现在一定内伤严重,孤芳楼主不是善芢,他俩斗起来谁都讨不了好,你别瞎操心。" 无墨笔毫不间段的书写,那笼罩而下的术法坚若磐石,闻风不动,"你平时若好好上课,不至于现在半点突破都无。" 想到乐天总是在生死一夕,捨生为自己挡下一次次攻击,尽吾恩看着自己的手,甚至觉得这一切过于镜花水月,他甚至没有主动牵过她的手,他们像是比朋友更亲近的存在,内心惶恐这份过于明亮真诚的感情,使尽吾恩觉得自己总是鑽着漏洞,去试探对方善良的底线。 "小尽,或许你应该尝试相信别人。" 顥苍君总是这么说,她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封闭自我,执着武学的金乌旭海,那也只是用"心智缺陷"的漏洞,去抓住人性的执念罢了。 心如掏空似的,没有着落点,她握紧剑鞘,如果可以,乐天对她有一点点迟疑,一点点戒心,就会在对"深渊录"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做任何救援,这本书不像任何兵器,一般人不会对此有警惕,乐天粗线条又直白,在危机意识上有更敏锐的嗅觉,尽吾恩寧可把不系舟丢入书中,让不系舟无法去追幽冥王,也不想乐天总是一无反顾地相信她。 受尽百姓中伤也好,对战幽冥王也罢,尽吾恩算尽人世,参透天道,唯独漏算乐天的心。 算漏自己的心。 如此单调,真诚,鲁莽,勇敢,这样的人,怎会爱上自己? 她不明白,这一次,她总算不明白。 "完了,小尽怕是觉得乐天掛在里面,有点疯癲,突然开始笑了完蛋。" 不过小尽是真的很喜欢他呢,真是让人意外,本以为他是一厢情愿,现在看来或许是好事。 磅。 炫目火光爆出,惊的不系舟连连后退,北落师门剑鞘康的接替他原本位置,打散爆裂开的火光,"你上课如果不睡觉,至少还记得几条有用法术。" 不系舟"喔喔"像是红冠公鸡扯着嗓子,笔桿架在剑鞘上面道:"我就算醒着都听不懂,不如睡觉,这种禁术是世间最艰涩难懂的一门,难学又不能用,我想只有你和孤芳楼主那种夸张变态等级学霸,才能不用熬夜复习,一边助人为快乐之本一边梅妻鹤子学习。" 不系舟嘮叨不休,尽吾恩蹙眉道:"凝神,细细回忆山掌教导的法术……" "知道知道,我就想不起来咩~嗯?是不是下雨了?" 不系舟反射性用右手布偶狗往脸颊一摸,黑轮爪上一片血跡,他转向旁边协助重啟的尽吾恩,那雪白纱衣朵朵红花,她后背衣衿破裂,连带一块肌肤被硬生生撕扯下来,为了避免中途临时撤剑鞘,不系舟会被强大的力量反噬,她竟忍住攻击与剧痛,脚步不挪,两道人影踩着一片月光,周遭竹叶纷飞,无声无息地出现。 鞭伤?! "小尽!到底怎呜。" "嘘,专心。" 冷汗滴落,鬓角黏贴在苍白的面庞,发丝微乱,持着金灿灿长鞭的男子,神色麻木空洞,望着她血淋淋的后背,另一名女子一字一句下令:"小飞,杀光他们。" 气息凌乱的尽吾恩侧目看着持鞭击打而来的官薄飞,那一鞭当头砸下,时间彷若凝结,奇兵三英对战、不系舟再度看到至亲露出明显痛苦呆滞神色、一瞬的迟疑、深渊录固若金汤的结界,闭目不闪不避,观战的何论才拂开眼前竹片,紫瞳如宇宙浩瀚,就在残月鞭落下天灵盖同时,剑鞘甩出,撞在无墨笔上,不系舟跟着被震开。 结界爆出火光偏移残月鞭攻势,反噬瞬间,官薄飞挺身,残月鞭擦过尽吾恩鼻端,磅打破结界產生一条裂缝,接连第二波攻击紧接,她主动递出剑鞘,鞭缠上,往自身一带,何论才见状脸色一沉,尽吾恩以身犯险,利用残月鞭帮忙打破结界,何论才看了一眼秦七王,秦七王指着天空黑书,满眼悲色。 "你和乐天在一起了?" 不系舟一边施法一边道:"这你都知道?!" 何论才走近道:"是陛下告诉我的,真想不到,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绝色佳人,国士无双的才女,不可能会看上秦七王的傻儿子,还是你中邪了?" 不系舟道:"要命那个幽冥王是开选举车到处大宣传吗???为什么这种事他就特别有兴致?" 磅,剑鞘刺入官薄飞肩头,他不痛不痒的挥鞭继续攻击,魁儡没有任何痛觉,两人缠斗,剑鞘突刺,本该是尽吾恩佔上风,可官薄飞被刺中都无感,仍是趁机会不断进攻,尽吾恩后背刺痛无比,"乐天也是你的傻儿子,他是傻,但总是心系苍生,善良又愚蠢,一无反顾地相信我,维护我。" 何论才看了旁边秦七王一眼,淡淡道:"喜欢傻子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只是棋子,用完就丢的垃圾。" 尽吾恩横剑鞘架开长鞭,左掌拍开官薄飞,回身左腿踹在他心口,官薄飞往后跌出,"以前我不会喜欢这样的傻人,对于乐天。" 她欺近官薄飞,闪到他身后,握住他右手,带着对方的手腕嗖嗖嗖甩出残月鞭,何论才未料出此奇招,更没想过官薄飞会被其他人控制肉身,脚踝以被长鞭捲上,尽吾恩借官薄飞之力,将其拖到空中裂缝中。 笔端墨色渲染,草书乍现,何论才看到秦七王一同走入裂缝中,控制官薄飞的尽吾恩同时衝入,空中三人打斗廝杀间全捲入书中,裂缝消失,不系舟默念阵法,月前书页再度翻动。 "我会用馀生回报乐天的付出。" 何论才被捲入书页时,最后听到尽吾恩如此说,她看到秦七王如同傻儿子那般笑,悲愴又薄凉道:"真是太愚蠢了,你们都是,愚蠢至极。" 七十三、爱恨成痴离别远3 "走走走,别回头,快点,不然我们全都要死在这。" 穿着青青子衿的儒生服,系着青发带少年不断催促,灰濛濛的天空落下雨水,何论才背着重伤昏迷的经天该,城垛弓箭手仍在朝他们射箭,忽地皇城外街道屋瓦破碎,土墙崩塌,一台巨大青铜造成的熊破墙衝出,少年大力朝着偃甲熊的方向挥手,"在这,快来-" 那偃甲熊是接应经天该的,这锻造手法应当出自神机明路的引路人鲁奇公,乐天小跑步跟上,噹噹噹不绝于耳,箭头射在熊身应声折断,熊背中央打开孔盖,两旁背副砲管,少年协助何论才进入后,闔上背盖时,乐天连忙跟着鑽进去,里面空间很大,乐天身量高,弯着腰以免撞到头,里面有软垫、四个坐垫、后方有医药箱,何论才抱着经天该,盯着少年,"不系舟你怎么会知道我跟来?" 乐天感到上下晃动,那熊开始加速奔跑,期间轰轰对着追兵开炮,少年不系舟抓着拉环稳住身子,恼怒道:"才姐你太莽撞了,每次提到经天该之事,你就这么横衝直撞地跟上,步天歌看守的城池被鬼兵和叛军突破,你们回去等于去送死。" 乐天见经天该衣衫破烂,满身污泥鲜血,何论才抱着他处理外伤,"应该把衣衫除去,才能处理里面伤口。" 乐天忍不住建议,虽然何论才听不到看不到他,他还是想说,何论才却只是简单用手帕擦拭经天该脸颊、手臂污泥,乐天坐在何论才对面,盯着唇色灰白的经天该凝视,觉得此人透着一股说不上来得不协调感,但究竟为何他也不知道哪不对劲。 侧头透过矩形小窗,外面风景快速后退,这熊跑得很稳当,有点像坐船,上下起伏幅度不大,速度却快,鲁奇公的手艺果真厉害。 青铜熊一路日夜兼程,奔到东南方"墨城"外一百馀里处的小镇,守门士兵认识这头奇特的偃甲大熊,立刻放行,一停下,何论才抱起经天该衝出去,眨眼功夫不见人影,街道上到处是仙海名峰弟子,有些年轻的蹲在屋簷下,双目疲惫空洞,年长的群聚交头接耳,"墨城"中各派弟子们已经守城快一个月,各各疲态尽显,怨声载道的百姓,认为步天歌已经快不行了,都打算一破城立即投降,保重性命要紧。 少年不系舟一手搭在熊头,"朋友,你是记录以外的人吧?别这么看我,我是竹雅居的学子,这段记录是我写下的,所以我自然知晓谁是不属于这的人。" 乐天道:"后来呢?步天歌没有来救经天该?" 少年不系舟道:"步天歌被牵制在城外作战,为了守护城内百姓,下命城门紧闭不得开,经天该重伤拖着一口气,等到战况结束时,他在返回温州途中丧命,而我是为了寻找心爱的女子来此,可惜最后突留一缕孤魂寄墨。" 乐天脑袋打结,睁大眼睛道:"你,你是魂魄?" 少年不系舟裂嘴笑道:"是喔,我的心上人是黄泉国的重臣,被迫无奈留在幽冥王身边,她天生有媚人之体,会吸引无数男子,所以时常被下流的男人纠缠,看她被那些噁心的男人追求,我心痛不已,但深入敌营数次寻她未果,不过我看你一身正气凛然,是大侠的料,喏,这是我心上人的画像,如果你出去能看到她,请帮我转告她,我早已殞命,请她好生珍重。 乐天接过卷轴道:"是说,原来你这么痴情,但你又是怎么復活的?这年头很流行復活喔。" 少年不系舟奇道:"復活?你在说什么?我是死在自己的记录中,当我中箭后,以无墨笔写下最后一页,我便没了意识,喔喔,我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子?" "乐天,我叫乐天。" "乐天,我想你是把我和不系舟搞错了,我叫忘忧川,是不系舟的堂弟,我俩长很像,常常被认错。" "什么!!!" 看着那张相似到几乎一样的脸庞,乐天跌坐道:"真是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不系舟,那,忘忧川,你能助我出去吗?" 忘忧川掐指算了算,轻松愉悦道:"我只是一缕魂魄,困在书中无法超渡,什么都做不到,不过我感应到西南方有撼动,有人从外面打开缺口,还是三个人。" 七十四、君埋泉下泥销骨1 天裂,忘忧川扯着乐天后腰带往后一带,一点墨痕滑过方才位置,劈开一道三尺宽五尺深的裂缝,"力透纸背,堂哥这招什么时候用得这么厉害?是了,有人在帮他,看,有个女人,不对是两个女人。" 只见本乌云密布的天空骤然云开见日,一抹娉婷身姿随着光束而下,似飘似飞,乐天立刻飞身上前,抱住尽吾恩,他满眼欣喜无比,却担心不已,问道:"你怎么被跑入书中?" 尽吾恩下意识勾住他颈脖,眼神一闪而过的错愕后,紧紧抱住他有些哽咽道:"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一向冷静的心上人突然大举如此,慌的乐天无措又惶恐,"我没事,你有没有事?哪里受伤了吗?" 尽吾恩脸色苍白,睫羽如蝶,紫瞳水晶洗涤般剔透明亮,看的乐天怦然心动,脑袋火烧,低头吻上她的唇角,尽吾恩浑身一震,抓皱米白衣襟,却未闪避这个轻柔的吻。 乐天将她放下,手扶着她腰际轻声道:"吾恩,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尽吾恩看着他,伸手拭去他下巴血跡,"不会的,我不会不告而别。" 乐天心头一阵狂喜,看着她满腔情意不知从何言诉,"咳,两位原来是一对有情人,看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全程观看的忘忧川笑嘻嘻,尽吾恩调整情绪,道:"忘忧川,是你在里面施展顏筋柳骨,内外同时挥笔成章打开天裂,我的敌人却不见了。" 忘忧川翘起拇指讚道:"小尽越长越聪明漂亮,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堂哥,刚刚乐天也认错。" 尽吾恩道:"这很正常,忘忧川,何论才和官薄飞和我缠斗带进书中,我本就打算寧为玉碎,但我不希望你被捲入左右为难。" 乐天垂眼看着靴边,半晌,握紧她手道:"官薄飞被控制能救吗?" 尽吾恩捏捏他手,动作温柔,语气坚定道:"傀儡蚀脑,疯癲致死,救不了。" 乐天道:"何夫人能救吗?" 尽吾恩道:"重生魔王,杀夫杀弟,救不了。" 忘忧川从两人对话以猜测出乐天身分,犹疑来回凝视二人。 乐天左手按在腰际浩然剑柄,深深吸口气道:"那做个了断吧,今儿中原还是黄泉国,只有一方能出去。" 尽吾恩道:"不系舟在外面帮我照看,这是誥命轴,等我发出信号,我们就能趁机再次出去,忘忧川,这是你的纪录,能查探何论才和官薄飞在哪吗?" 忘忧川凌空挥毫,一笔快速成行,不久浮现"东南五十里,阳关桥旁小屋,"在那边,来去。" "马"字变成三匹大马,三人赶到阳关桥旁树林隐密的小屋,外面泥土残留不少血跡,忘忧川持笔一挥,"马"消失,道:"需要我在外等候吗?" "劳烦。" 乐天和尽吾恩踏过血跡痕,一具尸体横在篱笆旁边,乐天伸手将其翻过,竟是官薄飞,残月鞭断成数截随意丢在旁边草丛中,背部和后胸口被贯穿,伤口处如水滴状,上窄下浑圆,是离恨鉤! 尽吾恩检查完伤口,乐天蹲在官薄飞尸体身边,震惊道:"怎会如此?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官薄飞不是她义弟吗?" 这句却是问得太天真,何论才还会在乎义弟之情吗?在乎曾经的奇兵三英吗? 从背后偷袭的致命伤,官薄飞大概是在这里被何论才杀死,乐天看向木屋,被母亲残虐的手段,惊的语无伦次道:"我知道了,经天该,经天该重伤,她要去救经天该……" "乐天,这是忘忧川的纪录,经天该死了,何论才没有任何本事能让经天该死而復生。" 乐天替官薄飞闔上双目,一手搭在门板上,看着尽吾恩,她手覆盖在他手背上,给予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门板被推开,何论才背对他俩,坐在板凳上,面朝躺着的经天该,手里攥着一条黑羽腰带。 是金乌旭海平时系着的腰带! "你把旭海怎么了?!" 尽吾恩语气森然,剑鞘架在何论才颈脖,那非是乐天见到青涩的少女,而是充满深沉阴霾的女人,"尽吾恩,你赢了我,却赔尽天下苍生,这局,我虽败犹荣。" 尽吾恩看着那条黑羽腰带,心慌、气愤、焦虑后怕质问道:"旭海呢?!他是不是擅自去祖龙山庄约战?你的血衅离恨鉤在我这,不拿回去吗?" 何论才语气清淡,一副无畏生死,生无可恋的语气道:"是的呢,不过已无所谓了,拿去便拿去吧,若你能以此杀死幽冥王,恭喜,小曙,你也来了。" 乐天缓缓绕到何论才身畔,蹲下来与她视线齐平,握住她手道:"母亲,我来了,旭海死了吗?" 看着眼前英俊挺拔的青年,那双深邃忧愁的棕眸,一览无遗是不退初心的天真,唤起曾经的亲情记忆,她抽出手,指尖滑过他额头脸颊,眼底写满悲哀:"没死,他杀死殆魅,身受重伤,乔谦之说陛下会遇上你们,你们目的相同,所以我赶来,小飞的毒……殆魅已亡,中毒者会发疯而死,我先帮他解脱了。" 乐天看着经天该年轻的面庞,那是青涩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纪录中,看着比乐天年纪更小一点。 尽吾恩缓缓放下剑鞘,道:"经天该已经逝去多年,你该放下了。" 何论才的眼神太过平静,看着经天该闭目的脸,手揉揉儿子的棕发,用一种空洞、怀念、悲愁、眷恋的迷茫神情,带着遥远的慈祥道:"是,是该放下了。" 她转向乐天,抚平儿子皱褶的衣襟,乐天泪水滴落,这样寻常的亲情,最终,依旧是两人一生无法寻求的末路。 "小曙,你和尽姑娘离开吧。" "母亲!" 何论才用力推开他,一掌拍在自己心口,震碎心脉,鲜血凝聚成字,形成新篇章- 罪者何论才,杀夫杀弟,掀起难原战火,导致生灵涂炭,独子受困深渊录之中,不系舟力有未逮,鸞飘凤泊之法有限,今罪者之血重啟书页,开天裂,已血换写,助乐天与尽吾恩二者脱离此章。 乐天想扑向母亲,何论才冷然拂袖,空中几张红墨书写的纸张翻动,尽吾恩一把托住乐天手臂,何论才周遭气流转动,小屋门板啪啪作响。 以生命作墨,写下最后的心愿,风止,一踏纸落地,像是寻常的纸堆,毫不起眼,乐天啜泣,悲伤道:"母亲,请让我带你走,和我走吧,别在离开我了。" "母亲,和我走。" 七十五、君埋泉下泥销骨2 "母亲,求求你和我走吧。" 乐天跪在何论才脚边,泪水滴湿木板,一圈圈打在她心头,尽吾恩只是站在他身后默然无语,轻抚他肩头。 那声诀别撕碎乐天最后的希望- "不,我们不会再见面,离开。" 冰冷如刀割心头,将本就淡薄的母子之情,断得更加彻底,破碎不堪的心绪,乐天哭得无法自己,跪在母亲脚边,拉着裙摆恳切哀求道:"拜託你,和我走吧,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母亲的踪跡,你不想见我,那就隐居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和我走,我什么都答应母亲。" 磅! 何论才一脚踹在乐天心窝,坐到经天该床塌边,指着门口:"外面的天空下雨了,往西北的方向去,循着墨跡便能出去,尽姑娘,带小曙离开。" 尽吾恩看着她逐渐失去生气的面庞,扶起乐天,"何夫人,师尊一直对你们很自责。" 何论才道:"无妨,我与天该,天地之大,总是无法容身,在这便好,在这……便好……." 尽吾恩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黑羽腰带上,紫瞳满是复杂情绪,欲言又止。 "就是你想的那样,很早就知道了吧,仙门的未来,去吧。" 挥挥手,不再多言,尽吾恩半拖半抱着乐天,乐天绝望着,哭泣着,母亲深情凝视经天该的眼神,那一刻,他总算读懂了,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 "小曙,离开吧。" 最后道别,门板缓缓闔上,埋葬一对今生无缘的情人,母亲身影渐远,随着被漆黑的门板取代,乐天感到心痛难当,那阵痛似乎一生无法痊癒。 乐天抹着泪水,和尽吾恩朝着天裂方向而去,雨还在下,树林中,忘忧川挥笔写着"飞",那字打入二人体内,乐天感到轻飘飘,脚踏虚无,感到一切都不真实,像是醒不来的噩梦,尽吾恩握着他手,踏着雨水而上,脚下的忘忧川手拢在嘴边大吼:"乐天,帮我找到她,替我转告她,我一直在等她。" "我一直在等她。" 乐天已快抵达天裂之处,用力挥手表示回应,二人捲入光亮之中,再度睁眼,已身处板车之上,尽吾恩忧心看着他,"你感觉如何?" 乐天看向四周,前面一老农驾着牛车,手边有草垛,和几箱货物,不系舟坐在他对面,伸手用黑轮拍打他脸颊道:"你睡好久,我以为你死了。" 乐天揉揉脑袋,尽吾恩在睡去时替他双眼皮敷上冰布,看上去眼睛有些红肿,却不疼,"过一天了吗?" 他嗓音沙哑,眼神十分空洞迷茫,心空荡荡,整个人失神无感,不系舟知他丧母悲痛欲绝,看了尽吾恩一眼,闪到前面位置,尽吾恩摸摸他脸颊轻声道:"半日而已,没事了,不管什么事,我陪着你。" "没事的,乐天。" 喉头哽咽,乐天横臂遮盖双眼,什么都不想说,尽吾恩一手搁在腿上,一手顺着他微乱的发丝,阳光明媚,与"深渊录"灰濛濛的大雨之景,截然不同,不系舟一脸木然,老农感受一车的人都心事重重,完全不搭理他们,只是自顾自赶车,不系舟摸出怀中黑皮书,最终义姐选择死在回忆中,有经天该的地方,才是她的故里。 痴儿,背负天下骂名,不过想再见他一眼,经天该你是祖坟冒青烟,让才姐一生掛念,他却如何说何论才痴,间接被义姐砍断的右手掌,已经习惯布偶掛在上面,他天生一张笑脸,带着布偶特别适合,天空万里无云,两旁绿草如荫,蝶飞鸟鸣,野花摇曳,外界是和心境完全不同的风光。 不系舟甚至想不起当年那个一心一意爱恋着经天该的少女,是何模样,那谦冲有礼,进退有度的何女侠,她是祖龙山庄的支柱,还有洁癖高傲的官薄飞,总是坚持一天洗十次澡的义弟,奇兵三英,徒留一人,还是个身残志坚的残废。 才姐,薄飞,黄泉归途,应该很快相见吧。 洒落的阳光,破碎斑驳一地,晃晃布偶狗,不系舟彷彿在天际与远山交接处,见到一袭紫衫女子,旁边是全身雪白的男子,西风浮动心弦,故人终远,不系舟眼底泪光闪烁,举起布偶狗挥挥手。 女子嘴角牵动笑意:"还是不要太快见面吧。" 男子嫌弃道:"二哥总是不洗澡,我可不想闻到臭味。" 不系舟衣袖沾着水渍,阳光包覆着瘦高的背影轮廓,孤身一人的,如同飘零人间苦海的扁舟,同时失去两位手足,无法言明悲伤,这段情份既长且深,可敬又可叹。 可悲又可怜。 没有人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牛车很快进入难原地界,矗立云端紫雾,飞簷游龙,繁复墙面浮雕,斜坡山道扑满青砖,轮车转动,乘车很是平稳,乐天这几日都昏昏沉沉,五感顿失,对外界没有太多反应,还是能自主吃饭活动,就是时常走神发呆,脑袋迟钝,迷茫呆滞,不系舟偶尔调侃几句,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回应。 尽吾恩心疼着,对于不系舟和乐天,最重要之人离去,只能用时间平復伤痕,但她知道,上天不会给强者太多时间缓和悲伤,在痛在苦,都必须儘快站起,面对下一波黑暗。 在山与山相连的接天桥前,万丈峭壁中央,江流滚滚,滔起白浪,守桥的剑者让牛车原路折返,云海鹤戾,松涛御风,伴随白衣之人,翩然而立。 圆顶苍芎"寰宇气象风"的云层浓厚,副楼主北冥酆领着三人入殿,巨幅蓝染山水画前,穿着洗旧米白带着黑色书生帽的书生,站在轮椅旁边好整以暇打量眾人,似是有备而来端详他们神态,尽吾恩看着他,隔着这副落魄穷酸的皮相,紫瞳穿透这层偽装,照印出真实之貌。 "乔谦之?你怎会在这?" 乔谦之摊手道:"小生被副楼主抓来的。" 不系舟奇道:"哇,你又被抓了????" 乐天很是疑惑,乔谦之道:"小生从祖龙山庄逃出,殆魅重伤,来不及追击小生,金乌旭海小生顺手带回治疗,这算是正道间的互相帮助吧。" "殆魅在我这,现在的武林正道对姑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让我想起我可怜无缘人世的小妹,唉。" 令人讨厌的嗓音,浮雕盘龙柱后转出三道人影,幽冥王、土木和殆魅,"乔谦之,你果然是孤芳楼主的人,你便是写下君天谣真正的笔者。" 尽吾恩转向幽冥王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幽冥王一拨捲曲的刘海,道:"喔,我很愿意听尽姑娘高见。" 尽吾恩难得强势道:"我要见旭海。" 乔谦之抬抬下巴,隐藏不住满身强大气场,像是脱去外壳表象,成为真正那人,北冥酆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打个手势,外头台阶下两名属下架着满身包扎成粽子的旭海入内,动作快到似乎早已料到尽吾恩会来讨人,旭海看到尽吾恩就上前一把抱住她,尽吾恩心疼的抚摸他后脑,温声道:"跟好我,别再乱跑。" 尽吾恩知道旭海违反门规,擅自独闯祖龙山庄约战,为了至亲孤身犯险,差点丧命,旭海就是这样执意孤行的脾性,经天该放任他;顥苍君维护他;经天明责难他,唯有尽吾恩读懂他。 旭海金眸明亮,与她紫晶同眸相互辉映,乐天心里一阵空荡荡,看着两人亲暱的拥抱与她宠溺的安慰,感到自己像是无依无靠的局外人。 为了尽吾恩,旭海一贯选择保护她的名声和讨回顏面,尽吾恩不好在眾人面前展露过多不必要的情绪,乐天勉强一笑,伸手宽慰的拍拍旭海的后背,碰巧打在伤口处被金瞳狠狠瞪好几眼。 幽冥王指着乔谦之道:"舒芳川,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哪?" 乔谦之坐到轮椅上,一阵剑气四射,炫目灿烂,七彩之光,眾人抬臂遮目,北冥酆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原本穷酸书生已变成风度翩翩,儒雅俊秀的男子- 眉目含笑,春风拂面,唇角总是带着亲切笑意,蓝衫玉带,玉簪挽发,容顏之俊,气质神秘,见之难忘。 七十六、孤芳楼主1 剎时,穹顶"寰宇气象风"内浓烈云层冲开一线天光,斜射而下,照在那人脸庞,眾人诧异有之,惊惶有之,意料之中的是尽吾恩,还有总是沉默,眉宇无波的北冥酆。 "你就是孤芳楼主?!竟然是这么回事。" "喔喔,舒芳川真的是你,居然隐瞒身分这么多年,这样就能解释为何你对武林秘辛如此四通八达。" "你,你怎会是舒芳楼主?!" 乐天差点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的惊呼,恢復真容的舒芳川道:"乐天大侠依旧是这么纯真无垢,秉性真挚,此身分我方便行走江湖,对诸君多有欺瞒十分抱歉。" 幽冥王没什么过惊讶的反应,好似什么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食指缠着紫红的发丝,笑道:"道歉有用的话,就不会有人被一狗票自詡正道的侠士追杀致死了。" 殆魅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不系舟,让后者悄悄举起狗布偶挡住下半边脸,土木语气平板道:"陛下是指妲妃娘娘吗?" 幽冥王哈哈乾笑几声,没有回答,暗红瞳孔如尽深渊般,踏上尸骸骨血的血腥浓厚,使人畏惧,旭海本能感到杀意,炸毛狮子般的跳起来,被尽吾恩扯到身后,北冥酆冷冷睥睨眾人一眼,一字未说,表态明显- 谁敢放肆,必诛之! "我亲爱的副楼主,别这么杀气外显,我们欺瞒在前,必当道歉,尽姑娘想必已了然于胸,在你暗中派人调查去採集龟卜膏之人时,就知晓乔谦之是一个假身分,面具之下,必是足以撼动武林的人物。" 幽冥王拍手假笑道:"真是会自抬身价。" 土木语气没有起伏道:"陛下不也一贯如此。" 北冥酆忠诚一生,对于对主上毫不留情面吐槽的土木,明显很是鄙视,土木面无表情的对上他苍茫雪松的眼,没有任何羞愧的样子,特别坦荡。 目空一切到让人讨厌。 北冥酆别开头,觉得此人真不要脸,毫无忠诚可言,令人生厌至极。 尽吾恩道:"孤芳楼主写下君天谣在与经天该师叔、师尊暗中结盟时,并未告知师尊其真实身分,铺陈未来之局,必当用至信之人之血,经天该师叔的死,请问舒芳楼主,是否有责?" 舒芳川凉凉解释道:"你要如此分摊罪责,我无法可辩,经天该是君天谣的好友,步天歌也是君天谣的好友,三秀逆天,誓守中原,他们将天下苍生赌在这段飘渺的友谊上,苍白的承诺中,顥苍君当年意气风发,锋芒太露,带领仙海名峰,被黄泉国贵族者处处针对,即使初心希望和平共处,但对于黄泉国风俗传承之法,桶尸异术,极度反弹,谈判破碎,大战爆发,他们找上我,因我是唯一非儒门,却习得重啟墨血之法,不系舟应该很明白,纪录深渊录的代价之大,颠覆天下苍生命格,岂非一人一笔可翻转?" 不系舟哗然怒上眉山,一摆衣角,露出灰袍内侧的写满子曰,"好一个三秀逆天,经天该的死,是你们暗中约定,顥苍君被才姐怨懟多年,而你却躲在云南装残废,君天谣的笔锋沾满太多鲜血,这本书不该被开啟。" "仙魔之战,早在百年居住地底的黄泉国百姓,难以生存之时,便已注定,中原之地,生机盎然,物资富饶,生命如蝶恋花,自寻出路,汝非一生幽暗困苦过,没有桶尸稳定鬼气,製造出丰沛的气场地脉,人与空气,鬼需鬼气,黄泉鬼族之人如何生存?中原之大,难原、病州却无他们容生之处,顥苍君本想与之和平共处,却碍于天下武林,自詡正道之人悠悠之口,以桶尸窃取尸体,打扰死者为由,将黄泉国视为妖邪,剑指幽冥,维护大义。" 乐天无奈道:"此生存之法,必须利用尸体,若是你家族祖先被如此对待,想来谁都无法接受。" 舒芳川微笑道:"是啊,此事本就无解,步天歌初始抱持着两方同居中原的美好想法,终究抵不过现实两族长久积蓄的仇恨隐忍,其中考量瓜分地界、利益分赃等等,步天歌太过年轻,将大事想得太简单,被他想守护的百姓指责重伤后,忍着委屈选择消灭黄泉国,守护他心中的大义与苍生。" 幽冥王道:"乐天你心思简单,我可以解释得更好懂,现在你看到的恶,不过是一个对立面,若你出生我族,剑所指的方向,就是整个中原。" 乐天茫然,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幽冥王给他一个轻挑的表情,满眼同情带着看好戏的口吻道:"不过各自为了生存而战,哪有什么天下苍生,仁义道德,谁的立场,都能说出这种虚偽言词,让人作噁。" 舒芳川五指轻扣扶手,北冥酆左手负背,右手拇指按着剑柄端,神色警惕守在主人旁边,舒芳川往后一靠,语气愉快道:"我不介意做千古罪人,经天该的命、天下苍生的命、仙海名峰的命、何论才的恨、这些人的血为墨,写下我佈下的未来,君天谣替好友成就一切,功成身死,死而无怨。" 幽冥王道:"你真的是我的好军师,用尽天下之血,只为取我一人之命,却是为何又反悔,收我一魂入匣?" 舒芳川但笑不语,幽冥王玩味端详他,想在其中看到什么讯息,一阵短暂沉默。 尽吾恩缓缓道:"舒芳楼主,这一切都按照你的布局走,想必很享受掌控天下,玩弄生灵的感觉吧?假扮乔谦之不时透漏破绽,是想至少有人能揭穿你,理解你,高处不胜寒,撰写出少年军师君天谣,孤芳楼主计谋之高、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千里之外,我想这是世人不解的孤高寂冷。" 舒芳川一手支额,眼眸深沉,忽远忽近,捉摸不定,带着七分愉悦,三分戏謔,"仙门的未来,你是唯一能捕捉到我的影子心意之人,现在青涩不显其锋,让我想起你师尊年轻的样貌,你没有他的刚正,他没有你的智巧,师徒之间,外神相似,傲骨不同,互补互成,或许你可以猜猜,我是为何要让幽冥王復活。" 幽冥王晃晃手,红火燃起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当着我的面愚弄我,君天谣,这次我会让你彻底消失喔。" 土木道:"先听他的动机再杀不迟。" 北冥酆冷冷侧身按剑,舒芳川站起身子,那双腿比任何人都正常,外界传闻练剑导致残废云云,都是他刻意示弱製造的风声,这一刻,站姿风雅的舒芳川拳眼抵着下巴,环视眾人。 乐天内心感叹这世道太难理解,到处都是如此牛的神人,幽冥王无法预测、舒芳川善变善偽、不系舟戏覷红尘、北冥酆克尽忠诚,他们各有心念,心思千回百转,布局縝密诡譎,他是一直没有搞懂,瞄向金乌旭海,这小子金眸如东昇,清明如初,看着虽然不擅言词,但比自己更明白世局变化。 幽冥王语音低沉,明显不耐,衣角翻滚,诡笑道:"你这样自白,是想好怎样的死法了吗?背叛我的军师,已消耗我的耐心,道歉的方式,我只好用整个难原陪葬。" 紫焰高涨,火光炽热,自赏殿堂顿时如陷火海。 透亮六角霜雪之刃出鞘,一剑劈开火海,二分之道,翩然跃入两人中间,澡雪剑康康康,挽出剑花,层层削开攻击,左掌虚空拨开热浪,中途击退击向舒芳川攻击的红火,挺拔身姿,傲然立于火圈。 "喔,你的属下要帮你打,那接我这招,残骨枯焚-" 掌对剑,黑红的身影,和雪白的男子打的快速,眾人只看到残影,乐天左手浩然剑护在胸前,旭海金戟指天,不系舟翻出无墨笔,尽吾恩抱着剑鞘沉思观战。 剑端刺不入软甲,北冥酆回身左掌打在幽冥王胸口,后者惯性以自身霸道皇伦业火护体,加上特製的陨石落铁製成的护甲,澡雪已是人间罕见神兵利器,仍是强攻不入,每当幽冥王闪避后,刻意绕过他的剑招,针对站在后方的舒芳川击打时,北冥酆就会不管不顾生死,露出空隙破绽,峰回路转挺剑护主,掌风擦过舒芳川鼻端三吋,康噹三度被澡雪剑尖打落,老神在在的舒芳川故作悠间的扫落肩头一片尘埃。 "为这种人尽忠真是不值得啊,北冥酆,副楼主,你的主人可是以万人鲜血换取一人胜利的魔鬼,你可别被他儒雅俊逸的外表迷惑,小心你连身子都被他骗去。" 土木往后一退,换个位置,柱子一剑断两半砸下,乐天拉着反应不急的不系舟连忙躲开,"这可不是用来形容君臣关係的话语。" 北冥酆提剑格档,腹部被踹中,飞离好几尺,内脏剧痛,舒芳川抵在他背心传送内力,托掌送他往前回到战圈,北冥酆借力挥剑,几缕紫红发尾削落,幽冥王的右侧鬓发连同肩膀画出一道深深口子,血花四溅,他脸一沉道:"你真是很想帮他出头喔?" 北冥酆始终沉默的攻击后退,或吃痛都不吭声,像是哑巴似的,幽冥王侧身避让间,伸手迅速抓住他手腕,一掌"焚天"正中胸口,北冥酆眸色如破碎的雪山,身躯虾米般被远远踹飞出去,撞击翻桌案,在撞出一个人形墙坑。 乐天为他担忧比划道:"副楼主,你家楼主挺能干的,要不你看,换他上?" 无视自家属下被狠揍海扁,打至酣处,局势一面倒,逐渐变成幽冥王单方面痛殴北冥酆,土木早已料想此景,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很明白陛下一开始试探北冥酆的能力,失去兴趣时,便开始不留情爆打对方。 乐天握紧浩然剑,焦急转向无动于衷的舒芳川道:"你属下要被打死了,你要不要帮忙?" "倒也不必。" 乐天不可置信有这么无情的人,喝道:"你说什么?!" 舒芳川湛蓝的眼睛看着他,蓝袖鼓动,反手一掌拨开周遭紫焰,背景是幽冥王提起北冥酆的发髻,一拳一肘贯在他脸上的暴力画面。 "不好意思,不过我现在不想出手。" 乐天无法坐视不理,执剑挺身与他错身而过,"为什么啊?!" 那双湛蓝反射出茫然不解的神情,那纯粹的青年混乱的脑袋,除了解救快被活活打死的北冥酆,别无他想。 "因为手痠呵。" 七十七、孤芳楼主2 不系舟拦不住乐天,转向尽吾恩发出求救的目光。 尽吾恩快速判断战局,凝神观察后低声道:"旭儿,留神土木,别让他有机可趁插手,不系舟你和旭儿新伤痼疾,不利正面对战,退出剑圈处,顾好自己就好,如今乐天剑法更甚师尊,不必担心。" 不系舟用布偶掩嘴,拉近距离,学着她小声道:"乐天这么厉害???我怎都不知道?" 尽吾恩眼底闪着掩不住的骄傲,唇角上扬道:"你现在知道了。" 幽冥王手臂中剑深可见骨,土木一步踏出正欲协助,沙沙风声,三足金戟劈头砸落,土木再度被逼退,旭海凛然挡路,二者对峙。 康,剑鞘刺出,古调独弹剑光四射,使人胆寒,突然发难的是舒芳川,他手中多了一柄幽蓝长剑,剑刃精美雕花,剑柄护手繁复,广袖一抖,猝不及防斜上刺出,正是"惊涛洛冰剑法",剑鞘仿佛欲知对方突然出手,康当撩剑同时格挡。 "吾恩。" 乐天正与幽冥王交锋,他一掌将满脸血污的北冥酆往旁边角落塞,剑招因心上人分神,肩头腰际中招,闷哼一声,那厢尽吾恩手持剑鞘与舒芳川对上,她喝道:"专心。" 舒芳川一剑划过她脸颊,剑风削落发丝,"尽吾恩哪,你如此处心积虑脱我下水,仙魔再战已是定局,顥苍君因当年重创,徒留一成功力,与废人无异,你的确不凡,但在武学上和步天歌远远不及。" 剑鞘刺下他左腋下,舒芳川横臂格档,步伐灵动,转身反手架开攻击,"卧底多年,最后一刻还是选择留下一魄,让何论才有机会復活他,不就证明你还是希望乱中取胜,重整中鬼两族秩序,要么两败俱伤,要么惨痛险胜,唯你能决定胜出那方生死,而拓展战火的原因,不就是向世人证明你的卓越鬼才之能?" 乐天听闻大怒道:"你就是为了证明你的能力,掀起两次仙魔之战?!舒芳川你太过份了呜啊。" 幽冥王一掌打入乐天心窝,乐天感到内脏错位之痛,被掀翻在地,"打架还能分神聊天秀恩爱,你才过份。" 舒芳川一足提膝踢开剑鞘,左掌迅速成爪嗤啦撕破尽吾恩左袖,"三秀逆天是三位好友暗中称呼,是我们有志一同的理念,以血相搏的牺牲,才发现这群可悲愚蠢的人群,根本不值得耗尽魂魄解救,你说的没错,当我是君天谣时,生命走到尽头,拚尽最后一口气,我赶到彼岸花道,救下他一魂,后来收留逃亡的沉翰林,参照鲁奇公留下的图纸,仿出一模一样的机关匣,取走凌霄三诀,将装着魂魄的匣子任沉翰林带走,你的推论,分毫不差。" "悬嵦勒马",收剑拨鞘,反手挥出,转身突刺尽吾恩右手腕,剑端贯穿,她吃痛康噹剑鞘挥开,舒芳川后跃,两边战场同样吃紧危机。 不系舟忍不住握紧手中无墨笔,使出"悬嵦勒马"那刻,眼中孤芳楼主的身姿同时化成曾经儒门竹雅居的同门- "任浮屠,你没事吧?" "啊?" 绿竹漪漪,阳光明媚,流水潺潺,两名学子一前一后,穿着写满论语的白纱灰袍,青年不系舟唤住眼前不甚熟悉的大学长道:"方才比试,那招悬嵦勒马使的好俊,明明是你胜了,罗三坪却是恶人先告状,害你被师尊禁足抄书,你不是大学长吗?怎让这帮蠢货欺凌到头上?" 高瘦清秀的任浮屠支吾半天,以书册掩嘴木訥道:"这,那个,我和他们,常常相处不甚愉快,可能我做的方式不对,不讨人喜欢。 他们,是指那些学弟们,不系舟打量他,觉得他平平无奇,功课和武学都中上而已,是了,这位大学长听说延毕好多年,儒门上下似乎对他都不看好,不系舟安慰的凑近他道:"没事,那些人蠢,不明白你,人天性各异,有人能言善道,有人不擅辩论,难道和其他人处事方法不同,就是不对吗?" 任浮屠有些诧异看着他,"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故事,晚上在抄书吧,我请你吃饭去,别忙活了,反正人生庸碌永远都忙不完,直到闭上眼那刻都要琢磨去哪投胎才好,不如好好把握当下,走走,我想多认识你。" 一揽他的肩膀,亲暱的往市区走去,任浮屠担忧的转头看看四周,"你,抱歉啊,不过这么说吧,你和我走这么近,其他学弟们会跟着排斥你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被牵连。" 不系舟一拳打在他手臂,任浮屠哎呀一声揉着伤处,"三八,走啦吃饭去。" 那圆融幽默的个性,像是每个壮志凌云的少年,不畏世事艰险,萍水相逢相挺的义气,任浮屠没有多说什么,后来,不系舟更是不避讳带着一狗票学妹学弟去逼迫任浮屠社交,不系舟在儒门人缘极好,长辈都喜欢他,连一向爱唸叨的山掌父亲,对于独子闹腾的性格都任其发展,偶尔当眾训斥,转头又随他去。 任浮屠和不系舟都传承了山掌的秘术,他们习得,被三申五令不可施展,不系舟抗议过,认为学习却无法施展,为免浪费时间,那次任浮屠跟着连坐处分,禁足一个月,打扫学堂十五天,每天熬夜抄经,任浮屠没有因此抱怨过学弟,反而让不系舟不好意思,说好以后不再提此事。 不系舟成绩总是低空掠过,武学天份不错就是漫不经心,时常拉着任浮屠翘课出去玩耍,他们同窗时间不长,在幽冥王灭儒门时,不系舟返回故居,在瓦砾堆中,仅寻得一条焦黑断手。 手腕上掛着不系舟带大学长出去逛太湖时,买的五色玉釦手环,不系舟将任浮屠的手臂安葬,哭了半天,眼睛红肿疼痛,心更痛。 失去家园、父母、同窗好友们,在那段悲伤的岁月,连谩骂欺负任浮屠的那群学弟,都成为莞尔好笑的记忆,指尖无墨笔,刷形成长刃兵器型态,不系舟心理悲愤交加,对于舒芳川是"任浮屠"诈偽欺骗,还有无力手刃仇人幽冥王,终在孤芳楼主揭开身分时,对于自身无力回天的自责、无奈、悲愴、积恨等等复杂情感,犹如溃堤,不系舟内力爆体,轰的逼退三足金乌戟,衝入战圈。 打破墨跡,旭海一甩三足金乌戟,低声道:"武功这么烂,还要找死。" 七十八、孤芳楼主3 碗口粗大的藤蔓长着三角毒蛇头,外层厚重覆盖的细小尖刺,粗大身躯灵活甩尾,磅磅几声将地面砸出大坑,扭动颈脖一口咬向不系舟,他本欲攻击幽冥王,感背后寒意爆喝一声回身祭出"铁画银鉤",笔法与过往不同,字体狂舞,字体打入蛇身,一时锁住敌方动作,帽冠紫带猎猎,藤蔓从地面破砖衝出,无数树蛇张着兇猛毒口,扑向不系舟,穿着裸露的妖媚女子,身如虚影穿梭其中。 "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看着眼熟呢。" 脸颊冷不防被摸一把,不系舟越怒,攻击更加连绵紧密,挥毫江山,墨锋勾勒,脚边堆积削落的断根残叶,"当然见过,忘忧川是我的堂弟,与我长相相似,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当然不会记得有人曾经心心念念爱着你。" 殆魅眼神闪过怪异光芒,站在树蛇顶端,想了想道:"忘忧川,忘忧川,嗯,我想起来了,你们两个长的非常像,但他笑起来比较傻一点,和你的蠢不一样。" 不系舟一脚踩上树蛇背,沿着快速流动游走的藤蔓游走,"你才蠢,你全家都蠢,用幻术迷药让男人听命于你,你压根没有真本事让人喜欢上你,除了我那蠢堂弟,他应该去看眼科,脑科,身心科,喝啊。" 笔锋泼墨,空中瀰漫,视线被墨跡遮掩,殆魅下意识抬臂遮挡,腹部结实挨上一拳,被狠狠打落,中途她指尖一转,树藤甩动,接住空中飞落的主人,"真不会怜香惜玉,难怪单身狗这么多年,让人同情哪。" 女人讥讽,男子更是不遑多让,攻击防护仍不忘隔空互懟。 他凌空翻身闪避刺穿过墙得藤蔓,笔身格档,嘴上不休,"哈哈总比你一厢情愿好,以为跟在幽冥王旁边,就会让他看上你吗?怜香惜玉是用在美人身上,像你这样没品味,穿着暴露,举止难看,言行粗鲁,眼高手低没自觉的女子,就是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看上你,给我下药我寧可自己来都不想用你。" 听闻不系舟调笑呛声,藤蔓对上无墨笔纠缠猛攻,"喔?你难道觉得自己女人缘很好吗?我看你去秦楼楚馆都不行吧?你那洁癖的小弟我尝过,滋味不错喔,身材很好,就是体力不太行呵呵。" "住口,你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终于先爆粗口,听闻小弟官薄飞中毒被辱,不系舟简直气疯,他无法想像何论才怎么这么好隐忍脾气,可以忍受和这种八婆共识,就算是同一个主子,他都无法和这种人待上哪怕一炷香的时间,忘忧川根本脑子有洞才会看上她,为了这种女人去死,真的是白痴。 幽冥王反手一掌巴飞乐天,转转头,甩着受伤的手背道:"打架就打架吧,你们是隔壁三姑六婆妈还懟上了?殆魅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另眼相看啊?" 被爱慕的君主调侃,殆魅将恨意全部怪罪给不系舟,默念邪术,不系舟飞身一撇,轰地横身撞在墙面上,砸出漂亮完整的人形坑,一条巨大的藤蔓鑽入坑内蛇牙刺穿他身驱,高高拋飞而出。 "不系舟!" 乐天头昏眼花,倚仗浩然剑支撑满身血痕的身子,幽冥王右臂被刺穿几个血洞,但他似有所保留,多是闪避退让,乐天见状不好莽撞猛攻,此战变成相互纠缠迂回,打个不相上下,不系舟胸腹被贯穿,软绵绵倒卧在地人事不知。 乐天看着掉落主人身侧土色的布偶狗,肚皮白毛边染上主人鲜血,尽吾恩陷在华丽剑阵之中,无暇他顾,舒芳川持着绝世名剑"古调独弹",周遭开出万千剑刃花蕊,攻向以剑鞘格档的尽吾恩,两人实战经验相去甚远,即使尽吾恩持着北落师门名剑之鞘,力有未逮,运力抵挡,靴边石板破裂,她身子被巨大的衝击不断往后退,直至背脊抵在蟠龙柱上。 门口喧嚣兵器碰撞声,透过旭海勉强开出的"诸神黄昏",数十金光神影手持兵刃,抵挡黑潮般兇猛鬼兵- 朱漆大门外,上千鬼兵海潮涌上,旭海横戟对抗,土木不知何时已抢到边上,里应外合,集合鬼兵部队,以人海战术打击孤身对抗的旭海,土木早已在来的路上,放出消息召集军队,准备一举歼灭难原势力,他们已不管乔谦之是不是君天谣,幽冥王绝不会放过舒芳川,而消灭乐天等人,只是附带。 "顺手一击都躲不过,你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弱的男主角喔,尽姑娘莫非中邪,你除长的不丑,没其他优点吧?嗯?你那什么表情哪?要狡辩一下吗?" 幽冥王打架还不忘聊天,乐天被他上勾拳击中下巴,半边脸麻麻,唾液沿着唇角流下,话都说不清楚道:"李这恶徒,仙海名峰的史敌,吾恩怎么可能喜欢李这种坏蛋,呜!" 幽冥王拨开浩然剑身,错身劈掌,乐天后仰险象环身,"尽姑娘喜欢大侠啊?我也可以当大侠,但你又没本事当反派,有邪恶组织才能衬托正道,不然你们和死老百姓没两样耶,奇怪,怎么我变得越月老似的,真不爽。" 磅,耳畔被重击- 乐天支撑身子,感到四周噪音人声好远好远,他以为失聪了,火光映在他茫然无措的面庞,棕色的眸子带着数不尽的沧桑与困顿,他想帮尽吾恩,舒芳川一剑与剑鞘交错抵抗,两人掌心互抵,剑招内力,同时抗衡,土木和殆魅两人合战旭海,时不时有鬼兵放箭袭击,仙门未来的战神,金戟横扫千军之势,身躯带着内伤,旭海凝神专注抗强敌,硬是档在门口与之周旋。 五脏六腑搅动,呕出带着血沫的胃酸,五官失去平衡心神感到很晦昧不清,被"焚天"掌打伤的地方剧痛无比,像是刀割火烤,痛入骨髓,乐天不敢惊扰舒芳川和尽吾恩无声对峙,高手过招,比拚内力最是危险,幽冥王满脸趣味端详另一边的战局,暂时放任乐天,他默默移动到昏倒的不系舟旁边,将他和北冥酆搁在一块儿方便保护。 舒芳川盯着尽吾恩寰宇浩瀚广阔的紫瞳,她额角冷汗与血融成粉色水珠,尚未滴落,就被炽热的温度蒸腾消散。 古调独弹尖端抵在横档于前的剑鞘,刚好卡在缀着两颗虎眼金石之间,舒芳川脸色深沉不被外物伤,内功源源不绝推进,尽吾恩背后的柱子啪咯爬上蛛网裂痕,强大如斯的男人,师尊讚颂他的智谋,外人声称孤芳楼主喜好讚研剑谱,举办神剑风流榜就是阅览天下之尊高招,可惜双腿残废不良于行,否则大概就……. 磅- 如这般模样吧。 身后的石柱扛不住楼主威逼强能,硬声击碎断裂,剑端从剑鞘上偏移刺入柔软的肌肤,尽吾恩往后退三步,左手捏住剑身,剑鞘往上提三吋刺在舒芳川喉结,竟是同归于尽的险招。 "哈哈,北落师门是当今中原第一的名剑,你出师下山心存仁义不愿以剑伤人,徒留一柄宝剑在山,可真是…….原来是这样吗?你总是让我很惊喜呢尽吾恩……." 舒芳川的剑刺入尽吾恩胸膛,快步跟进欲贯穿她,尽吾恩剑鞘擦过他耳畔,"这是你下一步棋吗?" 虚弱回应一声,两人同时停步,举剑者不再前进,中招人也未后退。 舒芳川脸上笑容凝固,垂眼看到胸膛一抹红火燃烧,顺着剑柄、剑身、剑端,贯穿舒芳川后顺势打入她体内,舒芳川侧眸回望身后之人,那俊美青年讥讽笑道:"怎么样?君天谣计算我,暗算我,这一掌皇伦业火不过是小小回礼,你运气不好喔尽姑娘,这次不好,下次再加油好吗?" "吾恩!" 乐天感到双腿不听使唤,恨恨一剑斩在大腿上,疼痛使其恢復知觉,她缓缓往后倒,被乐天一把抱住,幽冥王右手臂缠绕红火,北冥酆已清醒,衝到舒芳川旁边,不断运送内力止住他胸膛的血洞,舒芳川看着他焦虑到快发疯的神情,突然觉得收留这孩子似乎不错。 "别死,我会救你,我会救你……." 北冥酆慌乱的握住他手腕,舒芳川拍拍他手背,勉强吐出几个字:"小心幽冥王。" 康,澡雪剑回身架开诛仙刀,碰撞出刺眼火花,舒芳川支撑起身子,北冥酆剑招因愤怒凌乱,舒芳川心念沉重,他总是不相信有人会一往反顾地相信另一人,要是有,肯定别有用心,对于这属下兼义子,他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幽冥王似乎对北冥酆用上强力,毕竟他轮番重创眾人,方才亦被乐天伤的不轻,不过面上故作轻松。 对上剑法不俗的副楼主,幽冥王收起假从容的态度认真对战,北冥酆左手握住他右手腕,斜劈重砍,幽冥王挥刀康康康康抵挡,刀刃业火打入他体内,却是完全融入,半点没有伤敌作用。 乐天大惊,孤芳楼主隐居此地多年,江湖太多关于他神秘传说,对于这更加低调行事的副楼主,甚少提及,他和舒芳川就是一个太过平凡之人,不管是外表、人格、武学、思维上,都无法和舒芳川比拟,此刻,乐天以为是幽冥王在戏耍对手,磅碎裂骨肉的恐怖之声,北冥酆收剑下腰出掌,行云流水的出击招式打在幽冥王肋骨,对方脸色难看,红眸意外中带着三分浮动调侃。 北冥酆白袍边角烧出坑坑洞洞,剑端斜刺幽冥王左大腿,嗤啦大半剑身贯穿,他抽出回身以剑柄撞击对手腹部,手臂一紧,幽冥王抓住他,"副楼主,为何你不受皇伦业火影响,甚至能吸收他增强你的内力?" "我修练的功体专门克制邪火。" "这是舒芳川和你说的,你的眸色应当是和她一般湖水幽绿,反射出天景山嵐,这点你可以从我的眼中看出。" "你在说什……." 北冥酆整个人被往前带,几乎是贴在幽冥王的胸膛,他可以感受到对方慢慢的呼吸吐纳,透过血色琉璃,那层层迷雾,惊骇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眸色,真的逐渐变化成湖水幽绿,那双眼睛是纪录黄泉国皇族之人,唯有那个女人有着这样的眼睛。 妲妃。 舒芳川唉一声慵懒长叹,摀住胸膛不断涌出的血流,双手都是朱红,他的头冠被打碎,黑发垂在肩膀,"陛下真的不给人留馀地。" 幽冥王像个温柔的父亲,轻拍北冥酆后背微笑道:"楼主,你不会以为我会感谢你的復生布局,借刀杀人的计谋我一向不喜,聊天都知道我要说什么,屡次猜中我的想法,还假装无知,你浑身上下都是我最讨厌的缺点喔。" "放手。" 北冥酆挣脱不了他的桎梏,绷着脸,幽冥王亲暱的抱着他,亲吻他脸颊,面对舒芳川感叹的悲伤神色,万分愉快的耳语道:"副楼主,你最爱的孤芳楼主有一个秘密,隐瞒多年,现在我告诉你好不好?" 舒芳川厉声道:"不可,陛下万万不可!" 乐天抱着气若游丝的尽吾恩,一边输送内力,一边诧异的来回看着他两人,舒芳川一向态度轻巧,船过水无痕的,没有一点着力点,这种迷雾般的人格,和幽冥王像又不像,前者是製造出令人看不出猜不透的偽装,后者是真的一片空白。 舒芳川因运力过大,伤口崩裂更加严重,撕心裂肺的痛苦都比不上制止这个祕密出口重要,大口喘气道:"副楼主你的功体特殊,是我刻意让你修成如此这般,就为了总有一天抵御陛下,你是我製造出的最后生机。" 北冥酆坚定看着他一生侍奉的主人,淡然道:"我明白,我愿一生与楼主生死相随,碧落黄泉,不负恩情。" 幽冥王玩味的揪着北冥酆衣领,笑贴着他耳畔轻声道:"傻孩子,他骗你的。" 迷濛黑烟,紫焰跳动,乐天见到俊美的男子在北冥酆耳畔说了几字,引得后者凄厉哀号。 轰然火墙隔绝,乐天打横抱起尽吾恩,她轻声道:"他要赶到了,不系舟,让旭儿带着他撤退……" 乐天点头,唇碰在她鬓发,"我会救你们,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任何一人。" 只闻一声震天长啸,悲催绝望,伴随仰天大笑,幽冥王一把粗鲁推开抱头哀号的北冥酆,心情大好道:"这就是真相,好好品尝我的回礼,再会了,不用谢。" "土木,殆魅,走了。" 七十九、看不懂1 乐天打横抱着尽吾恩,周遭崩塌砖瓦石住,倒塌木架书案,怀中心上人支撑不住重伤缓缓闔眼,北冥酆持剑狂舞乱挥,舒芳川无法靠近他,或是无力接近他,眼底似有些伤痛欲绝,微弱的呼喊几声"副楼主",身子歪斜靠着木樑边上,眼底泛着水光,金乌旭海衣衫染红透甲,如同毅力不摇战神,披散头发,双目刚毅,气势磅礡如崇山峻岭,不容邪人侵犯,鬼兵畏惧他一人挡关之威能,纷纷持枪僵持不敢上前。 乐天踢出石板,碎落成石屑扑灭不系舟身旁的火势,他提气大喊:"旭海,撤!" 幽冥王缓步经过浴血奋战的旭海旁边,土木和殆魅同样满身污泥伤痕,他哈哈笑道:"回黄泉国,他的救兵快来了,再打下去这楼要塌。" 语音刚落,一块屋簷应言轰地砸下,压在一片鬼兵上,土木和殆魅对视一眼,幽冥王随手一拳打在戟桿,本就战到快无力的旭海哪里挡住他的攻击,吐出一口血往后应声倒地,空中开出巨大的万鬼黑门,幽冥王带着眾人撤退,成千鬼兵廝杀声轧然而止,留下破碎的寰宇气象殿堂和坑坑洞洞的场道。 乐天视线忽明忽暗,双腿支撑不住两人重量,收紧手臂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尽吾恩,脑袋混乱,体内生命流逝迅速,眼前已看不清,生同生,死同穴,挺好,挺好……. 最后听到副楼主嘶吼声,内容是什么已无法分辨,他抱着尽吾恩倒地昏厥。 晌午,难原,烟硝馀韵,死寂。 噠噠,噠噠,噠噠- 一名披着黑袍盖脸的人骑着白马穿梭在破碎的孤芳楼,拨云见日,随着一束阳光射下,衣袍飘逸,手持厚重"大宰刑律"的高峻男人,飞落而下,他看了一眼骑马者,两人四目交接,骑马者翻手一弹,石块将胡乱挥剑的北冥酆打晕,舒芳川看着两人,眼神落在北冥酆身上。 骑马者道:"副楼主暂由我看照,他现在不适合待在你身旁,那两位我一併带走。" 玉衡藏锋和天机显学满身血污,显然才从边界恶战脱离便匆匆赶来,天机显学扶起楼主,舒芳川带着落寞和复杂神情,凝视北冥酆憔悴的面庞,抬手即将触碰他脸庞时,再度放下,良久点头道:"劳烦了。" 经天明带着几十名弟子,他们先带走金乌旭海和不系舟回仙海名峰医治,"有消息传讯给本尊,不管如何请务必照料好他俩,有任何需要本尊定当协助。" 骑马者点头,取出核桃,往上一拋,核桃逐渐膨胀,化成一座巨大飞舟,将乐天、尽吾恩和北冥酆三人一併安置在船屋内,白马昂头嘶鸣,载着主人跃上甲板,经天明看着飞舟没入云海,墨色如水,眼底写满沉重,喃喃道:"这场浩劫刚刚开始,你们要支撑住。" 乐天醒来时,映入眼帘是掛在墙面的蓑衣,地板摆放几个鱼篓,怀里空空如也,他跌下床,推开木板,外面碧海蓝天,是一座小渔村,几个老人在下棋,远处渔民在晒网,经过炊粽子的大妈衝他好客微笑,空气带着咸咸海风。 乐天忧心尽吾恩,抓住一位汉子劈头就问:"有没有看到我抱回来的一位姑娘?她在哪里?!" 汉子咬着牙籤,糊涂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姑娘?" 乐天更加心急如焚,喝道:"仙门的未来,比我矮一个头,清丽漂亮的姑娘,穿着云纹紫竹衫,看到没有?!" 那汉子很是紧张道:"没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看到什么姑娘唉啊疼,轻点啊小哥,我手要给你折断了。" 路过的村民纷纷上前架开激动的乐天,劝说道:"小兄弟别这样,快快松手。" "这位小哥是不是前几日她带回的人?" "是吧,小哥啊,你冷静点,这是东海渔村,我们不是武林人士,救你的人在飞舟上,要不去问问?" "老李说的对,去问问唄。" 渔民们宽慰乐天,那叫老李的汉子肌肤黝黑,大力拍拍他背脊,"小哥,我带你去找她,不用担心,你媳妇儿肯定没事。" 乐天疑惑道:"你怎知道没事?" 老李操着浓厚乡音,哈哈道:"她是医生,你的伤就是她医治的,这些天都是我小妹送食物和草药上去,我想她肯定专注医治你媳妇儿,所以我说不用担心哈。" 乐天听的云里雾里,距离小屋不远,栈道尽头是一片大湖,绳索系着大舟,随着水波轻微晃动,乐天跳上船板,老李声如洪鐘:"沉医生,我带那小哥来啦!" 震的远处青山鸟群乱飞,一人拨开帘子,端正绝美的姑娘脸色带着倦怠,似是好几日未休息,她很是熟络道:"尽姑娘还未清醒,你小点声。" 老李骚骚下巴湖渣,摊手离开,沉医生侧身让乐天入内,里面浓烈药味,布置就是一间诊室,满桌都是医疗器具,尽吾恩衣衫单薄,仅着内里白衫躺在床板上,沉医生见乐天无心搭理外物,悄悄退出。 乐天忧愁的坐在床沿,手指抚摸她面庞,多日来的痛苦煎熬凝成水珠,啪啪打在她脸上,"吾恩……" 乐天悲痛无助,想起母亲的决绝,那些压抑内心的孤独感涌上,像是止不住的噩耗,让他靠着尽吾恩胸膛无声的啜泣,"吾恩,不管如何,我定会治好你,我们一起离开这江湖,当不当大侠无所谓了,现在我只想带你走,远远离开这个地狱。" "乐天……小曙……." 头上一阵微弱的嗓音,乐天猛然抬眼,尽吾恩垂眼抚顺他后脑,那声久违的"小曙"似近又远,让心防更加溃堤,乐天用手背大力擦去泪水,"吾恩,你好点了吗?" 看着心上人不似平时明媚恣意的神态,裸露出满身脆弱,她心疼的捧着他脸,"还行,看到你无恙,我感觉好多了。" 乐天稍微放心,小心将她扶起,尽吾恩头靠着他肩膀,"经天该的真相,我猜你不知道。" 乐天拥着她,本一直忧心听到自己是私生子,现在除了在乎尽吾恩的生死,那件事已变得举无轻重,轻声道:"你要说我其实是经天该的孩子吗?" 尽吾恩握着他拇指,捏捏道:"不是的,经天该是女子,你是秦七王的孩子。" 乐天浑身一震,喃喃道:"经天该是女子…….他怎会是女子…….母亲她……." 尽吾恩道:"旭儿从小紧跟经天该左右,应当早已明白,但他从未透漏过任何破绽,这孩子自闭但不傻,聪明的很,正是因为如此,师尊年轻时反对她俩在一起,就是怕是曝露后,影响经天该和何论才的清誉,此段情深缘浅,世俗难容,必当无果,为免后续离苦,师尊始终寧可当坏人,独自默默承受何论才的怨恨,他心中的苦,又有谁能分担。" 乐天愣愣道:"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的,女子相爱,我母亲此生唯一挚爱是女子……." 尽吾恩道:"情爱本无对错,她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知道经天该是女子身分,这段恋情似乎本就无法圆满,经天该这样厉害的人,会让母亲爱慕至深到捨弃性命,内心破芽的明朗,她们应当比任何人都幸福吧,能生生世世相陪,只徒我寄人间雪白头。 乐天不知道该如何说,斟酌用词,却琢磨不出什么大道理,道:"不管是谁,我只希望母亲下一世生为普通人,远离江湖,与经天该好好生活就好。" 尽吾恩转头看他道:"你方才似乎说,不当大侠了,与顥苍君的承诺就此打止是吗?" 对于一时过悲吐露出的话语,婉转发问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乐天羞愧唯诺道:"我,我……." 尽吾恩拨开他瀏海,温柔抚摸道:"乐天大侠一诺千金,终究被天击败了吗?" "没有。" "什么没有。" 重新振奋精神,乐天提气道:"我会做到,和顥苍君的承诺,我定会做到。" 人有时软弱,陷入黑暗时,在最困顿孤单的冰冷地狱,会担心后怕,所有一切都感到虚无飘渺,无法掌握猜测,人心浮动產生更多阴暗想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 "在最深沉的黑暗,代表着即将来到的曙光。" 尽吾恩眼底充满柔情,触碰他英俊的眼眉,起唇道:"承诺成为大侠,当人间一道曙光,前路迢迢,山高水远,莫怕,有我陪你。" 乐天凝望那紫晶,里面装着一头乱发的青年,"好,我此生唯当你的曙光。" 心悸时已低头吻上尽吾恩,缠绵繾綣,无尽温柔,她掌心贴着那结实的胸膛,分开时,耳鬓廝磨,乐天满心甜蜜无比,扶她躺回床板,亲吻她的脸颊道:"我不会在离开你。" 尽吾恩体内药性袭来,渐感疲倦,缓缓闔眼。 船头,微风拂面,波光粼粼,站在飞簷下的沉医生正在熬药,排放七个小炉,她很是专注,动作俐落,乐天走出来靠在角落怕打扰她动作。 八十、看不懂2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沉红,本半隐退江湖,无奈世道艰难,面临天下之乱,自持医术尚可,听闻难原边界动盪赶去救人,金乌旭海和不系舟被大宰官带回仙门治疗,至于孤芳楼主,他自有办法保云南百姓一隅平安。" 乐天唉一声大叫,"沉红?!你是沉红?!那不就是我大嫂!" 沉红见他如此秉直,甚是喜欢此人情绪尽显不加隐瞒,道:"云檀率领群侠抵御鬼族大军侵犯中原边界,这核桃飞舟是我和徐先生借来救人的,他在难原有朋友传消息告知幽冥王亲自会面孤芳楼主,大战不可免,生死一线,我和云檀兵分二路,他守在中原不得分神,于是我先连络大宰官,在骑乘惊风赶到,过意不去的是,我终究慢一步。" "旭海和不系舟有生命危险?!" "不是的,真正危险的是被皇伦业火重创的尽姑娘和孤芳楼主,我必当尽力医治,孤芳楼主这次可是玩脱了。" 只见一声沉重撞击,船身晃了晃,乐天摆动手臂稳重身子,寻声奇道:"怎么?" 危桿上,一人用一种极其艰难的姿势,蹲在危桿,披散头发,远眺群山,乐天逆光见是北冥酆轮廓,松口气道:"副楼主你没事啊?吓我一跳,你下来吧。" 北冥酆忽地纵身跃下,不管前额头发凌乱,雪白外袍边角烧焦血痕,似是恶战后便未沐浴更换,见到熟人让他安心不少,乐天笑道:"你的伤还好吗?怎么不去换洗?" 北冥酆透着湖水绿的美瞳,对上乐天时,他有些诧异,那双眼睛实在很美,像是玉石,像是广阔天湖,澄澈悠远,晶莹碧玉,乐天粗鲁的被一把推开,北冥酆语气上扬道:"楼主交代我要批示的卷宗呢?小子,是不是你又偷懒没去取?" 乐天满脸问号,"你在说什么?我是乐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北冥酆跌跌撞撞,踢开瓶罐,直接踩过曝晒的药材,走路似不稳,大声格格笑道:"楼主,楼主我看到了,显学,过来,这位公子要做买卖,必须好好招待。" 乐天瞳孔收缩,警笛大作,一把抱住北冥酆手臂,被他一掌兇猛拍开,嘴里还唸着:"这位公子,在下决心一生跟随楼主,终生不离不弃,你这样拉拉扯扯我很困扰,啊我知道了,没有关係的这不是病,在下不会埋怨你…….楼主总是大肚…….." 乐天惊恐地看着他迷茫混乱的双目,他一下严肃一下大笑,举止幼稚的拍拍胸脯,神情混乱,沉红靠在门边上道:"他疯了,应该很明显,这几日只能骗他喝药,不然他会以为我要毒杀他。" 乐天惊呼道:"怎会?!好端端的副楼主怎就疯……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凑近北冥酆,摇晃他肩膀道:"幽冥王和你说了什么?" 浑身一抖,北冥酆揪着他衣领,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像是怕被人听到压低嗓音道:"嘘嘘,有疯子在追杀我们,什么王我不知道,这位公子可以不要动粗吗?小心在下杀了你。" 碰碰碰撞击闷声,乐天肚子已挨了他好几拳,抱头鼠窜躲到沉红身后,哀号道:"我去疼死我了,他怎么疯的这么严重?治的好吗?" 沉红耸肩道:"我尽力。" "这是楼主要我端上来给副楼主喝的,最近天气转凉,等等喝完,去洗个澡,楼主爱洁,这身味道可不好闻。" 听到"楼主",北冥酆似乎能正常几秒,大马金刀坐在地板,乐天第一次看到平时儒雅禁慾之人,会直接双腿大开坐在船边,衣衫大敞露出白皙胸膛,简直完全不像是平时整洁乾净的北冥酆,此刻他如此衣衫不整,沉红把握诀窍,后者问都不问,仰头喝下,嘴角渗出黑色药汁,弄脏前襟也不擦拭,前后摇晃身子哼哼唱唱。 突然竖起食指,晃了晃,高深莫测指着乐天。 "这间房子有问题,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一直晃,晃来晃去,晃的我头晕。" "……." 乐天蹲下,与他视线齐平,放软嗓音道:"那个,副楼主,我们去洗澡吧,你衣服都脏了。" 北冥酆像个地痞坐姿,抖着脚,这种动作配着他俊毅的面庞、禁慾的眉角,真的非常诡异不协调,上下打量他点头,指着他大笑道:"你的确很脏。" 说不通,好耐心的乐天比画道:"行吧,那我也洗。" "洗澡囉!最慢的是笨蛋~" 扑通,北冥酆已转身跳进湖中洗澡,激起水花,乐天和沉红满眼无奈的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暂居渔村时,为了往后方便行事,沉红告诉村民北冥酆是"阿风",阿风和尽姑娘是沉医生的病人,乐天是阿风的小弟,带大哥来治病,尽吾恩多数时间昏睡,藏在核桃飞舟内很是隐匿,唯一麻烦是北冥酆每天嘻嘻哈哈,或躲藏谁一样的小心翼翼,时常满村乱跑,还好此地民风纯朴好客,听闻乐天和阿风兄弟千里求医,多是包容同情,即使被北冥酆打扰乱入,时常能谅解。 八十一、看不懂3 "飞啊飞啊,我要飞了呵呵哈哈。" "等等别别……." 几个下棋喝茶的村民围观上前,只见一名青年惨兮兮的脸朝下,背上坐着一名披头散发不断摆动手臂的男子,"小弟,你真是奇怪怎么每次都喜欢被压在下面?吼吼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土了是不是?哪,多吃点别客气。" 男子乐呵呵发现新奇事物,一巴乐天后脑勺,将他脸拍入土中,"小弟好奇怪啊,你这么奇怪,大家都在看你耶。" "呜呜。" 乐天满嘴泥土,背快被压断,挣扎往前爬,北冥酆从他身上跳开,随手揽住一位村民发现新大陆一样雀跃,戳戳村民脑壳道:"我小弟这里有问题,他怪怪,你们别一直看他,嘘,我们需要小点声,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祕密,可怜的小弟哪。" 那个倒楣村民满脸黑线,随口应几声连忙闪退,乐天抹去眼皮泥泞,抱着骨折的小腿哀号道:"拜託一下,你是要飞去哪?!" 北冥酆呼呼吹开眼前飘落的长发,手指胡乱比画摇头评价道:"轻功太差了,这样你连门槛都没有,藏锋,下一个,这个资质长相都不行把他辗出去。" 乐天勉强想站起来,跌倒两次,一位村民好心替他找来拐杖,"我算是很英俊,和你是不同风格类型,不对,我不是来和你抬槓的,大嫂要找你哎呀,你又干嘛?!" 摀着后脑,乐天用右腿跳退开七步,和他保持距离,"我是孤芳楼的人,你少给我乱找媳妇儿,我是孤芳楼主的人,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你,嘘,千万别说出去。" 乐天满头惊叹号道:"你这个祕密全世界都知道好吗?" 北冥酆歪头抖脚,疑惑端详他,霍的匍匐卧倒,往前爬几下对着一朵野菊低声道:"这里到处都是敌人,慎独,恐惧,隔墙有耳,装作不知,楼主说的都是道理,看我偽装成香菇。" "……." "那个,这位大哥……" "嘘,我是香菇,不会说话不跟你说话。" 乐天无语问苍天冷静一下,突然对于曾经禁慾儒雅北冥酆甚是想念。 "香菇大哥,我要去找大嫂看我的脚能不能救,你别再学飞了。" 看着乐天一拐一拐离开的背影,北冥酆掩嘴对着野菊小声道:"我这个小弟脑子有问题,吃不到土就生气,没事,我们原谅他。" 乐天靠在树干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飞舟,里面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还在因伤而沉睡,这个伤的细节他不懂,不过依照沉红精湛的医术都延宕至今,此事非同小可,乐天不敢打扰沉红医疗,想念时就盯着船舱发呆,好像透过这层层叠叠的遮掩,悄悄探望尽吾恩几眼,他忧心着尽吾恩的伤势,几度想问,沉红忙碌的像陀螺,脚不沾地神色凝重,他就很害怕听到更不好的消息。 乐天总是祈祷她能脱离险境,沉红目前是用药物让尽吾恩沉睡,拖延内伤蔓延,沉红日夜操劳,心事重重,满脸疲惫却手不离秤陀,不断重复计算配方药量,手边凌乱的医书、纸笔、竹简书卷,甲板一袋袋药材,木架上掛着不同的配方药包,长年研究医药使她终年身怀独特芬芳,皇伦业火之伤乃此生最大挑战,隐姓埋名多年,鑽研药方,沉红连日备感压力,人命沉重压至身心煎熬,时不时探察尽吾恩伤势,深怕加剧伤情。 对于乐天痴情相望是明白,更不想亲手切断这份情深似海的缘分。 夜晚,吴鉤高悬,山壁松柏之影,巍峨高耸的阁楼,悠远能闻虎啸豹鸣,高山之巔,格窗明亮,格外醒目,端正桌案的男子翻阅卷宗,密密麻麻详细记录,手边成山文卷,展开卷文被压在袖袍下露出"羊牢"二字。 "喔喔~每天熬夜你想早死吗?" 灰袍紫冠的秀气男人,用布偶推开房门,经天明眼不抬道:"不系舟,你未免太失礼,应当敲门得到回应后再入。" 不系舟眼尖,撇到大宰官正详细判读公羊牢监禁一案,那断掌的伤处似乎被唤起恐怖的记忆,"你真的很尽责,没有因为黄泉国耽误手头案子的脚步。" 经天明暂时将卷宗捲起,揉着发酸的眼皮,"如果两族能各自安好,实无必要兴起战火,很多案情不会因任何是耽误,本尊希望至少在任期间,能重振当年顥苍君时的公平正义,给公羊牢一个合适的判决,给已逝的谢家谢慈合理的交代。" 不系舟拨开桌案的青瓷山锋笔镇笑道:"是啊,你做的和顥苍君一样优秀,下定决心不难,最害怕这条路上孤独,遭受千夫所指的唾弃,逐渐对信念產生质疑,逐渐放弃自我与坚持,缓慢的不被认同之路,比直白死亡更可怕。" 经天明道:"本尊早已无谓任何批判和指摘,依法行事,金科玉律,是在不断的修正中精进,法不是保护罪者,是保障人权,公羊牢罪大恶极,一样受到法的保障,现在本尊不被世人认同,这份心念将持续传承,终有一天,贯彻始终。" 本是慷慨激昂的话语,在夜色朦胧,蓝晕微染透亮,那一身无谓世俗的男子,宛若史官缄默严肃,眉目刻划决然,他的心念太隐晦,朦胧的无法被世俗揭开,也不愿任何世道妥协世俗认同,固执孤独而行,年轻的大宰官步天歌满心大义,毕生对抗幽冥王,纠缠宿敌到几乎废尽功体,而遵守执法正义的经天明,别于前任大宰官作风,看着他被月色描绘的隐忍容顏,不系舟相信,不管是哪一任大宰官,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信念。 五蠹天地之法,执行不殆,经天明在这条道路,将以不被世人认可为前提,一生艰难踽踽独行。 不系舟突然觉得,对于公羊牢的愤恨已减少,大概是失去何论才的痛楚太大、救不回小弟官薄飞自责太深、重新面对儒门血案得恐慌、再度面临成为山掌的犹豫等等过多情绪选择,让这段导致伤残的仇恨,还有体验到经天明不被动摇的心神所感动。 如果一个人开始想怎么原谅兇手,就已经懂放下仇恨了。 "你如此擅闯,要本尊如何自处?" 这句话听来,像是说:"对于受害者的你,保障罪者人权的本尊,像是你的敌人。" 不系舟笑着晃动布偶:"我已经很习惯这个狗布偶,他叫黑轮,对于爱人群爱热闹的我来说,这像是随身带一个朋友有特色多了。" 经天明打量狗布偶道:"奇兵三英还不够有特色吗?" 不系舟嘿嘿笑道:"我就想更突出一点嘛,所以用笔当武器,多一个布偶手,完全是不会重复的设定。" 工作狂经天明嗯一声道:"东海蓑衣客有消息传来?" 切一声,不系舟掏出信递过去,"真难聊,三句不离工作,喏我看完了,不太妙。" 乐天晚上睡在距离飞舟船泊处十里的渔村,屋内很狭小,侧身就能看到墙壁掛着鱼竿、鱼篓等等器具,上面没有灰尘,主人很常使用,他不确定这是沉红的还是她借朋友的屋子,乐天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沉红说到话,他虽然粗线条没神经,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乐天已经学会就算在想念,该等待时就别叨扰,何况尽吾恩内伤之重,沉红日夜研究药剂,压力之大,乐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北冥酆,别让他跑出村子。 寂静的夜里,他总是祈祷尽吾恩能没事,在反覆的担忧思念中睡去。 清晨,老李扯着大嗓门,站在篱笆外老远铜锣喊着:"乐天,去找你阿风哥,沉医生要找你们。" 乐天从床上惊醒,很快梳洗打理好自己,拉开门板,晨曦薄雾与凉风扑面,他跑到仓库、牛棚、马厩、菜园、礁岩洞,那些北冥酆会溜达的地方都没找到人,转念想莫非是尽吾恩伤势加剧,立刻直奔飞舟,湖面如罩一捲丝绸波动,迷濛灰白,人影绰绰。 乐天站在木栈上,另一头,雾气迷茫之中,有一高峻男子手持"大宰刑律",身后捲发青年,还有手套着狗布偶灰袍写满草书的儒士。 "你们怎么来了?" 经天明拂袖,语气刚硬道:"来欠东海簑衣客人情来着。" 八十二、难静好1 百年前,地底有一国名曰"浑沌不周天",帝名"灭世佛魔",国境深不可见,暗无天日,衣食困乏,族人苦不堪言,后"灭世佛魔"率领族人攻打上层邻国地界"黄泉鬼族",两族大战多年,最终"灭世佛魔"将"黄泉鬼族"赶至地底最深处,佔领地界并封锁与外界通道,被迫迁移地底的鬼族开通一条"彼岸花道",迂回绵延百里之长,向上连接难原,通道行经中层"浑沌不周天"结界外层,此国已千年封闭阻绝,无人能寻,后有幽冥王之父带兵来到地面佔领难原西南边界,将地底国度转移至中原为止,鬼族人享受到富饶丰沃之地,甜美醴泉之水,四季枯荣之美,从此发誓永不回地底。 九黎殿,紫红捲发的美男子翘着腿,歪斜听着贵族长老商讨事宜。 "喋喋不休,毫无逻辑的各自主张,像是离水金鱼蠕动双唇。" 一名长老抬眼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幽冥王打个哈欠毫无歉意道:"抱歉抱歉,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反正你们也不能介意,唉,开会就是炫耀,自抬身价又浪费时间的愚蠢行为,这该类入中原人十大蠢笨举止之一,土木,去吟北瀑布,在听下去,是在消耗我的生命和耐心。" 在满堂互相猜忌焦虑震惊的眼神中,穿过十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土木板着脸跟在任性王身后,殆魅椅在王座旁道:"你们该习惯陛下的习性,他讨厌废话。" 长老们譁然愤怒道:"太失礼了,竟然说出这种话,老夫可是当年纵横中原,连孤芳楼主都要礼让三分的……" 充耳的烦躁喧嚣,恼人的指责辩解,妖嬈的女人举起光亮平整的艳红指甲,想着是不是该和陛下巧遇一下。 红枫点缀,陷落的山谷,飞腾吟北瀑布,山落之间,铺上栈道,脚下就一层一层,被石块分流的溪水,坐落在山林间的竹居,隐世之风,自成一派恬静安逸,行走在木道,沐浴水气蒸腾,耳闻溪水之音,錚錚当当,似是避俗古弦,冷冷而上,悠然自得与世独立。 幽冥王手搁在湿滑的石块上,石头一半浸在水中佈满青苔,游鱼被水面的倒影吸引,摇头摆尾打转。 "这些恼人的旧时代產物,应当全部消除。" 土木不想碰到水,站在中央道:"若想杀,方才可杀,现在说,不过懒得杀。" 幽冥王道:"要是殆魅与我心有相连,就可以帮忙代劳。" 土木道:"回头在杀不也不迟,反正这些长老活够久了。" 幽冥王道:"我就是惊讶,他的身影一直在我脑中打转。" 土木道:"步天歌?" 幽冥王假意悲伤道:"你就是这么定位我的?眼里除了步天歌没有他人?" 土木想了一下道:"喔,顥苍君?" 幽冥王道:"你还是这么贱。" 土木道:"陛下过誉了,配合演出罢了。" 抬头观望上头山坡,竹居雅致,静謐无人,是与花同眠地故地,"我以为她死得无影无踪呢,没想到呵,不期而遇总是让人欢愉。" 幽冥王身后是巨大的瀑布,震耳欲聋的水流冲打而下,磨平本生来尖锐的石块,他总是与生俱来带着轻蔑万物的笑意,眼中是,唇角是,乔谦之寄书给尽吾恩那一片空白的评判信,不正是君王最好的写照? 一生空白,他一掌轰的击在水流,爆开四射的水珠,空气中瀰漫浓厚水气,在山坡与突出的山壁形成相接的彩虹,虚幻黯然,是连接不到天边的悲哀,幽冥王凝望着,眼神有些空洞的笑着。 他背对着土木,那微卷的紫红发尾,散落在软甲皮带上,一小搓缠在背甲环扣上,土木想着会不会打结呢? 若和步天歌约战,陛下举起诛仙刀时因发尾缠绕到护肩扣环,动作慢一拍被步天歌劈成两半,感觉挺酷炫的死法。 想到此处唇角不自觉上扬,做人属下,总是要耗尽心神周全主上,握着间庭信步弓的藏锋有些焦虑,手心反常出点汗,静室内,家姐显学灌注内力协助孤芳楼主修补受损经脉。 "显学,扶我起身。" 舒芳川脸色苍白,显学一抹额头汗珠,扶助他手臂,这位退居幕后多年,操纵天下之局的男人,第一次尝到败果,被昔日君王从背后一掌暗算,都难以弥补他两面三刀计算世人赌命的冷血残酷,显学聪慧,主人行事不容属下置喙,孤芳楼主或许只是想追求一生与之并肩,能入眼的对手,才有勉强与之一战的资格。 显学使个眼色,弟弟藏锋踌躇一下,持弓退开十步之外,跟在两人身后,静室外连接花廊,七彩琉璃瓦铺成的彩绘顶,将阳光折射成独特色彩,白漆涂成的雕花梁柱,缠绕着藤蔓,缸中有睡莲,摇曳的沙沙声是金风穿过支架空隙,碰撞出噹噹清脆提醒,一夜过后清晨雨露不沾,唤一回阁楼季节交替的佣扰繁忙。 "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傯于山陆。" 舒芳川感到心口痛一阵一阵,脚边盆栽长的茁壮嫩芽,绿地过于生机盎然,横长而出,她一时无语凝噎,想来生性残酷绝情,又陡升怜爱悲凉,兜兜转转不过惋惜沧海桑田,人无情,剑锋冷,收敛起人间牵绊,独对万苦惆悵。 舒芳川蹲下,抄起掛在旁的剪子,将长出的枝椏修剪而去,多馀的叶片落在大理石地面,她没有动作,楼主应当不想她做多馀的事,舒芳川眼里既冷又热,身躯承受十成皇伦业火之力,此恨绵绵无绝期,幽冥王与步天歌交手纠缠的宿敌之命,让幽冥王能甘心败死北落师门剑刃下,因为相知相惜,不得不死,惋惜是对手,欣喜是对立,君天谣则是让幽冥王真正想碎尸万段的存在。 过多的信任后,是决断的杀伐,这是孤芳楼主追求的感情吗? 当一个人被世间徒留恨,没有一点动容留念情感,除了实现自身奇局诡妙,计算一切的与世独立,写满太多的布局与冷酷,算天算地算自己,曾经跟后之人,是沉默儒雅的青年,雪松冷然的副楼主,显学对于副楼主捨命相护的举动,九死无悔的忠诚,实在无言。 孤芳楼主曾拥有一切,人间背叛太多,如奇兵三英可悲的兄弟情、君天谣和幽冥王虚偽的君臣义、孤芳楼主与北冥酆单方面的尽愚忠。 舒芳川放回剪子,提起下摆跨过剪下的枯枝叶,长长的通道,右转连接到室外的鱼池,云层遮掩住过于刺眼的阳光,他总是带着一身好客有礼,又拒于千里的两极气场,温润的眉角,刻划出满脸俊雅气质,"一个人要被打击几次,被算计几次,就会彻底瓦解信念,所谓的牵绊都太飘渺无期,让人感到悲哀。" 显学唉叹惜,道:"我明白,这个位置一直以来是副楼主,但这些话有些刻意。" 舒芳川像是被提醒一点七情六慾,眼底一阵刺痛闪过道:"是啊,平时太多言语可以形容称讚自己,海清河晏时,都要提防人心变异,更何论是生死一隙,副楼主外冷内热,在祖龙山庄时踏尸带你和藏锋逃出,若他中鬼脊背,不会介意你们踩着他的尸首逃生,幽冥王復活寻我报仇本是预料之中,天下苍生之命我早已不在乎,以我对他的了解,陛下定会连带覆灭云南,只要我活着,孤芳楼就能护住一方百姓平安。" 显学道:"副楼主应当明白,除了这原因,我想他的初衷是义无反顾的尽责,对于楼主的生命,远远比任何事都重要,他一向是很执着之人,平时对待公事如此,对待私情更是如此,他可以终身不娶坚守此地不离,因为这有楼主您,对他而言就是一切,即使您给的加班费太少他都不抱怨。" 舒芳川哈哈笑了几声,略带玩具被拿走的遗憾感,本想中肯评论道:"实在很……" 很如何呢? 愚蠢?可笑?荒谬?可叹?蠢笨?可悲? 还是因为无处可依,才以忠诚为藉口依附他呢? 如果是其他人,孤芳楼主应当又是一篇长篇大论明讽暗刺,一针见血评判对方,对于北冥酆,那从小看到大的孤独青年,成长成英俊少语、夙夜匪懈、盲目追随的男子,纵是善辩论,竟一时难以接续,显学震惊看着他,深怕楼主内伤太重思路不清,不,他是连死前都能废话不绝的男人,难到终于良心发现了? 舒芳川摸摸脸颊伤口纱布,笑咪咪道:"暗中吐槽主人不是一个好属下喔。" 显学点头用一种渴望加薪的期盼道:"楼主您才惊觉副楼主的好吗?" 舒芳川厚脸皮无视她道:"是啊,我开始想念副楼主了。" 看不懂他的心思,究竟想念一个棋子,一个乏善可陈的孩子,亦是随手可弃的烂牌? 看不懂,那颗心,唯有孤芳楼主自己能读懂。 闷雷,雨水,大雨哗啦啦,舒芳川执起黑伞走入雨水怀抱,显学往旁边退开,湛蓝的双目闪烁,似心怀什么。 那是同一片天空,下着一样的雨,执伞的楼主和吟北瀑布旁享受水雾沾身的君王,异地同思。 过于无聊了,人间,太无聊。 八十三、难静好2 八十三、难静好2 记忆深刻,怀里的婴孩澄澈如湖蓝绿的双目,独一无二,在他的怀抱中停止哭泣,小小的手握住他垂下的发丝,如同此生牵绊永不离弃,舒芳川抱着婴儿返回孤芳楼,那时显学只到他腰际高,她和藏锋是龙凤胎,藏锋儿时就爱往外跑,更没耐心照顾婴孩,她好奇的摸摸楼主带回的小孩。 显学道:"楼主从哪来抱来孩子?" 舒芳川有些疲惫,心情上算很好的,坐着晃晃手臂,婴儿乐颠颠的笑起来,"你猜。" 显学撇嘴道:"无聊。" 舒芳川道:"就是无聊才要你猜。" 显学道:"楼主一向懒,我也懒得猜。" 舒芳川道:"别和我比懒,我懒得和你比。" 婴儿明亮的湖水绿眼睛,望向显学,显学摸他脸蛋道:"真是漂亮的娃娃。" 舒芳川身为人父一般骄傲笑道:"我带的孩子,自然是好看。" 显学道:"是楼主的孩子啊,以后和您一样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太过麻烦还是送走。" 舒芳川抄起桌案竹简轻敲她脑袋,"人小鬼大,最能干的显学大人,这孩子交给你照料。" 显学看他不哭不闹,抱过来亲暱的点婴孩鼻尖道:"他眼睛真是好看,如此绝色世间唯一,如何称呼他?" 舒芳川懒洋洋道:"北冥酆,以后他就是我的副楼主,在度过难熬的婴儿期间,我希望你还给我时,他已经懂得批公文。" 显学翻白眼慍道:"好,那我们十八年后见,记得每月千两送过来。" 舒芳川笑道:"哈哈,显学姑娘真是尽责的好姐姐,北冥酆给藏锋当玩具,嗯,是当玩伴挺好,热闹点挺好。" 显学同情怀里婴儿道:"我本期待您不回来,果然无风不起浪的性子,世界上有一个就够头疼,我可不想您染指副楼主。" 舒芳川道:"污秽的人世,可不是因我才如此。" 显学道:"深渊的污泥由您掀起,托推责任的话还是免了。" 少年老成超越年龄的气场,眉宇寧成川字,夹带复杂情绪的笑声,阵阵回盪她心头。 舒芳川受创期间,多是一人独自坐在庭院看书,或是躺在躺椅假寐,偶有落雨,椅窗静思,一人下棋,显学接手北冥酆负责的事物,忙得不可开交,每每熬夜收整资讯,暗暗称讚那看不出情绪的副楼主能力多么强大,独揽西楼之月,暗地成就縝密情报,身兼楼主亲传武学,人格渊亭岳峙,内敛含光。 舒芳川身怀医术自成一格,显学长年侍奉左右,明白楼主需要那些配方,偶有遗漏,送来的方子会被朱笔加註提醒,藏锋忙于八门外务,吩咐属下探查副楼主的下落,一甩雕花大门,风风火火衝入姐姐寝室。 被埋在山一样高的文卷后面,传来闷声,"藏锋,何事如此惊慌?也不敲门?" 康当长弓上端撞击到门框,他反手调整一下绕过满地木箱,将一封信拍在桌角,绝望崩溃的大喊道:"副楼主疯了!" 乐天压低声音,趴在姑婆芋下方,小心问道:"你在干嘛?" 躲藏起来的北冥酆僵直不动,蹲的很专业,把自己卡在树洞和腐木空隙间,他满脸正经,乐天砍断人一般高的树丛,再问道:"你在当香菇吗?" 北冥酆满脸深沉道:"不是。" 乐天有些欣喜,看来疯病还没太严重。 "我是灵芝。" "……" 飞舟上,经天明、旭海、不系舟与沉红详谈尽吾恩病况,眾人在甲板老远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吼叫- "放开我你放开我,有坏人要杀我,你会害死我们的放手!!!呜啊非礼变态啦啊,救命啊~" 乐天和北冥酆推桑拉扯,一下追逐一下互殴,乐天揉着心口一手提他后领,一手格档姿态,深怕对方乱拳飞来,经天明持重的不做评论,不系舟被眼前景象震惊的张大嘴,连布偶都举在空中,旭海玩着手中杯子闷闷道:"他疯了。" 沉红一拍额道:"我忘记交代这事,不过不是很重要啦,我去带尽姑娘过来,阿风仔,你家楼主让你乖乖吃药,没有大宰官的命令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北冥酆挣脱乐天,咚咚咚跑到沉红旁边,拉扯头发道:"医生小妹哪,你说的大官是谁啊?我是不是要当皇帝了,我告诉你,后宫好乱的坏人好多,很多女人得不到我的宠幸变成疯子,每天阿阿阿哈哈哈。" 不系舟揉眼,张大嘴道:"这疯的有点严重阿,根本换一个人设了,说好的禁慾男神呢?变成疯子能看吗?" 经天明冷酷道:"他的功能只有带我们进入鬼界,此人有鬼族皇家血脉,还真算是皇子。" 北冥酆从不系舟旁边冒出来,戳着他头顶道:"我本来就是皇帝,尔等庶民快快跪安。" 不系舟往旁边拉开距离道:"…..我很怀疑能不能控制他。" 乐天道:"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北冥酆指着乐天大怒道:"无礼之徒,你才叉子你全家都是叉子。" 旭海悄悄伸手要去探北冥酆脉门,被经天明拍开训道:"别乱碰奇怪的东西。" 旭海无辜的吹吹手背,低声道:"他是幽冥王的小孩。" 他声音太小,除了坐的最近的经天明谁都没注意听,经天明一手鉤住他后颈,将他拉过来,眼神瞄向北冥酆摇头,旭海低头鑽过他手臂,埋怨道:"又不让我说。" 乐天道:"是说你们怎来了?" 不系舟道:"我想你不知道沉红是沧海蓑衣客,她不仅是你大嫂,还是云游在东海附近的神医,只是行事低调,中原多是口传侠跡,甚少见过本尊。" 乐天道:"居然是这样,大嫂这么厉害,那我住的那间小屋就是她的屋子。" 不系舟道:"沉医生传信说需要我们协助进入黄泉国取药方,这,这副楼主有皇族血脉可自由出入不被察觉,所以我们必须带着他同行,只是我万万没料到,他受幽冥王痛击后,居然变成这样。" 沉红带着尽吾恩进入船舱,乐天到她身旁连声关切,尽吾恩憔悴的笑了笑,握住他手腕说没事,经天明道:"你看上去不像没事。" 不系舟看着他俩亲密举动,调侃笑道:"你们相处很融洽喔,乐天被你赚到了不少独处的时日。" 尽吾恩意识到自己过于亲近的举止,有些羞怯的垂眼放开乐天的手,沉红替她化解尷尬道:"这是我需要的方子,吟北瀑布中有一对金银鱼,金鱼为雄,银鱼为雌,一生相随,生死不离,他们会诞下新生金银鱼,吟北瀑布唯有这对。" 不系舟忍不住插嘴道:"等等,你是指,每对金银鱼都是兄妹或是姊弟?他们是伴侣在生下后代,代代如此繁衍?" 沉红道:"是的,这是金银鱼独特的生存方式,他们认定伴侣,不会在另择偶,况且我只知道吟北瀑布有,还有北极之光曾经出现过,这是主药引,大宰官对那边的地形了解,不系舟,要麻烦你留下帮我照料尽姑娘。" 乐天道:"除了金银鱼,还需要什么?" 经天明看到沉红写的药单,质疑道:"这份量,尽吾恩需吃十天半个月?" 沉红道:"非也,孤芳楼主受到同样的重创,这是两人份我会亲自送去给他。" 经天明哼道:"本尊与孤芳楼主并无交情。" 沉红道:"我和他有交情,他是云檀的朋友,既然救人也救,何必再细分你我。" 经天明目有火苗跳动:"舒芳川背叛仙海名峰,布局復活幽冥王,这种人法理难逃,要救,等本尊审完他的罪再救。" 沉红抱臂对他高姿态不悦道:"法庭审判过程冗长,不用等判决,楼主已死,你这是公报私仇。" 经天明沉声道:"进入吟北瀑布一切听从本尊指示,尽吾恩是仙门之人,吾等自当捨命相救,至于拿来的药引,除了尽吾恩的命,无人能用,否则便是与本尊为敌。" 沉红真切见识过经天明的难搞,跺脚道:"你,你这人别太过份,我是医生,难不成你想延误尽吾恩?" 乐天眼见要吵起来,火药味极重,空气中都能感受到劈啪闪烁的电击,连忙陪笑道:"哎呀,大嫂息怒,大宰官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分药之事需要再讨论。" 经天明斩钉截铁道:"本尊与她没得讨论,依照本尊之意便是。" 沉红指着他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正法庭为你马首是瞻,医道还是听从我的意见,否则我大可甩手不管,大宰官可另寻名医。" 乐天转向经天明道:"她是说,吾恩她一定会救,你别担心。" 经天明哼道:"她敢不救?" 沉红差点要举拳揍他,被尽吾恩横臂档下,"经天明,孤芳楼主曾经和我们的师尊是至交,既然都要寻药,不差这一份,或是你需要我前往亦可。" 经天明没好气道:"你内伤之重,不好好待在飞舟内休养,跟着本尊是想提早见师尊吗?" 乐天惊惶道:"顥苍君死了?!" 经天明厉声道:"本尊是指本尊的师尊。" 沉红做出鸭子嘴手势,捏捏手表示"别多话",乐天只好闭嘴。 八十四、旭日永没1 眾人商议过后,乐天、经天明、旭海及北冥酆进入黄泉国,沉红、不系舟看护尽吾恩,眾人鱼贯出船舱,沉红看了拖拉最后的乐天,"我还有事交代,你随后来。" 乐天应声,剩下他和尽吾恩,他看着尽吾恩道:"我想孤芳楼主现在这么不动声色,当是算准同样重创的你,会有沉红全力救治,只是我不明白幽冥王和北冥酆说了什么,导致他发疯。" 尽吾恩咳了几声,满头乌黑垂放,少了往昔的精明英姿,多了七分柔媚娇弱,乐天看了心动不已,将她揽住怀中,尽吾恩似是找到安全感,将头靠在他胸膛道:"我尚不知副楼主疯的原因,多少和他执着之人有关,见到孤芳楼主我会在与他详谈此事,追本溯源方能找出病根。" 尽吾恩环住他腰际轻声嘱咐道:"此行兇险万分,务必谨慎小心。" 听到她充满担忧的叮嘱,和方才厚重忧愁的气氛结合,原来眾人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轻松,除北冥酆,大家都刻意回避那未知黑暗深藏的血海深仇,乐天顺着她头发道:"我一定会救你,若我死了,你…….至少三年后再嫁……." 尽吾恩对上他视线,乐天见着爱人,不甘心补充道:"还是十年后再嫁吧……." 尽吾恩摇头道:"若你没回来,此生不嫁,唯你一人。" 乐天听着又悲又喜,想起这一路走来不断逝去之人,自己或许很快能再见到他们,鼻酸道:"江湖无人陪伴,不会太孤单了。" 尽吾恩犹豫享受短暂的怀抱,似是下定决心缓慢道:"乐天抱歉,师尊已功体全失,他将苍生託付给我,任重道远,漫漫无边,我答应过他在天下靖平以前,决不退去,我能和你同生,却无法死同穴,可,可我心不可能在容下他人。" 真切的告白,字字拨乱心神,这世上能人志士何其多,而要让尽吾恩这样生性低调,不喜张扬之人,坦白内心深藏的情感,到底要对那人如何情真意切到至死不渝,才有勇气道出? 乐天红着眼眶,亲吻她脸颊道:"吾恩,你一定会没事,只要你平安,要我做什么都愿意,你还要认可我这个大侠,所以我还想多陪陪你。" 尽吾恩凝视眼前纯粹凛然的青年,就是如此不畏死生的正义魂魄,过于相信任何事都会变好的傻劲,得已芳心暗许,点头,"好,好,往后漫长,来日再叙。" 乐天抚摸她光滑细緻的脸庞,羽毛轻柔如获珍宝似的,贴上她双唇一秒很快分开。 "往后漫长,来日再叙。" 尽吾恩一度希望他们能放弃,自己将赶在生命结束前,布局杀死幽冥王,但孤芳楼主呢?对此人的生与死都晦昧不明,若说幽冥王一生空白,那孤芳楼主就是写不尽的沉府心机,他要一个有资格与他交战的对手,幽冥王打败他杀死他,最好的状况就是他俩同死。 尽吾恩看着乐天转身站在门框旁,心中空盪盪,乐天突然脚跟一转衝上前大力抱住她,重重一吻后低声道一句:"我爱你。" 那一刻的千言万语,生死别离时,只能用这句满腔的情,坚定当作道别。 木栈道另一头开啟"魍魎渡口",核桃飞舟在阳光下与湖水面,这边渡口通道阴暗冰冷,寒风扑面,两相对比,各在两端,当真人间炼狱。 满是惊奇的北冥酆喔一声,歪头挑起额前长发道:"我个天才想着一扇门就出现了,哎哟好大喔里面,好多水~这是淹大水灾吼~" 沉红,不系舟,尽吾恩站在魍魎渡口另一头,旭海眷恋看着尽吾恩道:"尽姐。" 仙门未来的战神,在她眼底总像个大孩子,尽吾恩柔声交代道:"一路小心,避免战斗。" 旭海又喊了一声"尽姐",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进去。 乐天听到身后旭海嗓音低沉,没有回头,抬脚跨入虚无冰冷的渡口。 "这里真的很像地底,黑漆漆的,还很潮湿。" "不是很像,这里就是地底,原本黄泉国住在上层,后来和浑沌不周天打仗输了,给人家赶到最底层,现在幽冥王野心勃勃想搬回地面,噁,副楼主你不要踩水行不?我裤管都被你弄湿了。" "呵呵哈哈,洗澡啦,用游的不是更快你们这些笨蛋。" "好蠢。" 北冥酆是最无压力的,简直像来观光,乐呵呵的晃来晃去,乐天时不时要把他提回视线范围,此地是个石俑道,偶有从上滴落水珠,趴咑趴咑,水到脚踝,藉着蝙蝠萤光绿的眼睛,勉强能看到十步内的路,脚旁有暗流,地势两旁高中间低,就是不知道水有多深,经天明将手上律法收起,以免潮湿,乐天听着不系舟科普一下地底国度的知识,旭海满脸沉浸在自己小世界,机械式地跟在经天明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水流声逐渐变大,直至震耳欲聋,眾人以为出洞会有光亮,一时忘记身处地底,连接外边的通道依旧一片漆黑。 乐天抬眼望着勉强称呼为天空的头顶,灰濛濛,厚重云雾堆积,巨大瀑布海水倒灌似的冲落,突出的石块已冲刷磨平,水流大而快速,水气沾湿衣服鞋袜。 北冥酆张臂阿哈道:"大雨大雨一直下,哈哈哈哈哈,喔这里有间屋子,我要去借厕所。" 他们从瀑布旁边突出的石壁走出,黑紫树林中有一小屋建落,除了水流声外,还有丰沛鬼气渗入体内,大大削弱眾人功体能为,经天明感知降落到与常人一般,无法得知屋内有无生物,低声喝道:"阻止他。" 刷,金戟横出,快的看不清出手,北冥酆一阵吃痛,抱着中招的肚子怒道:"臭小子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旭海持戟不想看他,眼神写满厌烦,乐天架住他道:"副楼主你别嚷了,等等把鬼兵喊来。" 北冥酆不依不挠,孩子般挥臂乱跳道:"我不,我要上厕所,你们是变态吗?绑架啊,没人权了不给我上厕所,我要尿出来了。" 经天明没有功体傍身,有种突然被从天上拉下凡尘的徬徨感,惴惴不安,被疯癲的北冥酆嘶喊乱叫吵的头疼,指着瀑布道:"别吵了,你不会对着那边尿吗?" 北冥酆道:"不要,你是变态吗?我才不想给你看,我也不想看你尿尿,放开我,救命救命,没人权了我要去里面借厕所啦。" 乐天被他乱挥拳打到腹部,放手道:"行行,怕你了,你安静点。" 不系舟转着无墨笔,墨跡在空中形成黑蝶,往四周侦查戒备,他担忧道:"副楼主疯的不清啊,怕是变成终生脑残。" 经天明冷酷道:"他只有带我们进出此地的功能,之后是由孤芳楼主烦恼。" 旭海赞同道:"钥匙。" 经天明眼中闪现慈父目光道:"还是旭儿乖。" 乐天不放心道:"我还是进去看看,里面应该不会有人吧?" 喀咚,屋内发出撞击跌落声 八十五、旭日永没2 乐天和不系舟对望一眼,一同抢进去- 轰,紫红火焰形成龙头将两人连同门板撞出,乐天拔剑刷刷白光大作,龙头火焰被劈成两半,"副楼主,是我啊,你别动手了。" 不系舟华丽转身一笔挥出,迅速狂草"墙"字,挡住攻击,北冥酆拉住裤头,指着乐天道:"变态我的腰带给我。" "还真的上厕所喔?" 乐天满头黑线捡起地上腰带,递给他,北冥酆一把抢过系上,靠在桌边叼唸道:"你们这些变态,骗我说楼主在这,还把我家楼主古调独弹拿走,你小子,是不是把我的楼主藏起来了?快说喔不然我打你了。" 乐天环顾屋内,里面摆设简单实用,打扫乾净,没有人跡,大概是人去楼空后,还有人时常来清扫卫生,一尘不染,除了地面有几道难看的新刮痕,应当是北冥酆进门时碰撞桌椅產生的,经天明探头压低嗓音道:"能不能小点声?能不能?" 走到内寝的北冥酆跳起来大喊道:"这是什么?!" "……" "……" "……" 旭海捲起袖子持戟道:"我去打晕他。" 经天明道:"不成,你出手太重,不系舟去看看他又在干嘛大呼小叫的,是嫌事不大吗?" 不系舟晃着布偶道:"这里和寻常女子住户差不多。" 乐天道:"你怎知道是女子?" 不系舟道:"梳妆台有些耳环首饰,看着普通低调,但镶嵌玉石和铂金可是价值不斐,床铺布质用料乃上好雪纺蚕丝,这里虽是地处偏远独居,曾经居住之人,应当身分尊贵,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软禁于此。" 乐天点头佩服道:"还是你观察入微。" 内寝,北冥酆拿着一条女用手绢挥舞,仰面倒地覆盖在脸上道:"好香,像是楼主身上的味道。" 乐天学习洞察四周,看到角落摇篮,里面有绣着紫金龙纹的包布,拿起看着不系舟,"果然,忘忧川曾经在深渊录有纪录,吟北瀑布软禁皇族之人,此人应当是妲妃。" "难道这摇篮是她和苏安岁的孩子的?苏纪年在这出生的?" 经天明显然等的无聊,让旭海守在外面,溜进来看看,这建筑摆设很是普通,就是一名女子独居之所,不系舟道:"时间对不上,鬼族除了长的特别貌美,寿命长,功体特殊,其它与中原人无异,这孩子出生时正逢大战终结,妲妃应当是有亲信相助逃出国界,与外边苏安岁会合,否则妲妃不可能在有人暗中看守下悄无声息地逃走。" 乐天拿起布包道:"妲妃的孩子就是王子,那她一定会带着孩子逃走,这是她捨命相护的苏纪年吗?" 经天明抚摸那精緻的布包道:"黄泉国只有两位血统纯正的继承人,幽冥王和他小妹妲妃,幽冥王无任何子嗣更未曾有过女人,本尊印象中,妲妃除了和苏安岁有过情,未与他人……" "他要来了,那个恐怖个东西,我们全会死在地底,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眾人转向瑟瑟发抖的北冥酆,那人拉扯自己头发,缩在摇篮边上,突然不断自语发抖,四是畏惧什么洪荒猛兽,指着经天明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经天明神色凝重盯着手中布包,缓缓对上不系舟的眸子,两人同时看向喃喃自语,用后脑撞击墙面,陷入癲狂的北冥酆。 深渊录关于君天谣曾多次出入吟北瀑布,与妲妃娘娘私下相见的纪录,一字一句,和此刻场景重叠,细思极恐,乐天看他俩神色难看,有种不想探究深处的讳莫表情,饶是粗线条的乐天都闻到异相,小心翼翼道:"那啥,我能问一下,幽冥王和副楼主说了什么,导致他变成这样吗?" 乐天把手垫在北冥酆脑后,夹在墙面后头壳中间,以免他继续敲坏自己,经天明深深吸口气道:"本尊无可奉告。" 不系舟犹豫,带着无比同情怜悯的眼神盯着两眼空洞的北冥酆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等出去,我们就把他交还给孤芳楼主。" 经天明生硬命令道:"莫要浪费时间,乐天你去抓金银鱼。" 乐天喔一声,转身出去,回头看了几眼北冥酆,在旭海的看守下跳入瀑布。 手持神机明路研发的"巡回镜",那镜子只要照过图画事物,就能协助持镜人寻找,尽吾恩用"巡回镜"照过金银鱼的画像,在渔村生活时乐天学会了游泳,他对此颇有天赋,瀑布下水流倒是平缓许多,持镜到处搜寻,很快镜中发出光亮,他连忙手脚并用往光束指引方向游去,便看到漩涡石缝中,一对漂亮的,巴掌大金鱼似的金银鱼,贴在一起,他取出腰际的乾坤袋,往鱼身套去,那对鱼并无挣扎,一下被收入袋中。 经天明蹲下身与北冥酆视线齐平,"这地方你有印象吗?" 北冥酆畏惧抱头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离我远一点,骗子,一群骗子我才不信。" 经天明指着摇篮道:"你来过这里对吧?幽冥王说的那个秘密,是真的对不对?" "住口,假的,骗子,全都是谎言,我才不信,别想欺骗我,我是楼主带回来的,雨夜放在台阶上,孤芳楼朱门前的台阶上,我是楼主的人,你别想欺骗我。" 经天明追问道:"那你体内的皇伦业火何解?如果你不是,为何从小孤芳楼主要封印你体内的鬼气?你为何有足以匹敌幽冥王的实力?" "啊啊啊,闭嘴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楼主的人,你这个疯子,我不是,我不是,不是不是!在说我杀了你。" 北冥酆嘶吼,抗拒着,经天明看了不系舟一眼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孤芳楼主预留一手退路,倘若送还,此人恐有性命之忧。" 不系舟道:"或是在此之前,灭了幽冥王,此事永沉大海。" 两人默契一笑,无墨笔一挥,北冥酆头一歪昏去。 乐天刚上岸,背后一痛,黑羽箭射入后背,鬼气冲天,周遭浮动的藤蔓站着妖嬈女人,数百鬼兵持刀将他们团团围住,旭海横戟无声冲入敌阵,金光四射,"诸神黄昏"分散功体之能,化出数十金色石像持着长枪横扫敌兵,乐天持着浩然剑纵身飞上藤蔓,直逼殆魅。 吟北瀑布边山峭,战况激烈。 "波赛隆海涛",随着三足金乌戟挥动,瀑布之水竟被引导成巨大三叉戟,轰隆将地面炸开,不少鬼兵来不及哀嚎就落入裂缝中,瀑布另一头,不系舟和经天明背靠背奋力抗战,无奈鬼兵人数眾多,一波一波,打算已人海战术消耗他们。 殆魅一掌擦过乐天脸颊,画出一道口子,"乐天大侠,你的本事不行啊,这样还想闯鬼界,太不自量力了。" 乐天一拳黑虎偷心击中她丰胸,"哎呀你真粗鲁,嘖嘖,我还是喜欢官薄飞那样的男人。" 乐天握住她手腕,一剑刺出,却直刺入闪出的藤蔓,闻到奇香时怒道:"你太不要脸。" 她格格笑,带着浓烈八卦语气道:"实打不是我的专长,你可要小心了,我看到你内心有位深爱的女子,仙门的未来,难道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吗?" 浩然剑闪动,当即将藤蔓斩落,"吵死了,我杀了你,灭了幽冥王,当上大侠,就足够配上吾恩,用你这外人批评……批评头?" 殆魅好心纠正他道:"你是想说我评头论足吧?语词贫乏啊你,语文不及格要重入儒门学习。" 乐天感到一阵粉色烟雾充斥视线,有些头晕,下手更快,还要分神打落后方冷箭,其他人自顾不暇,黑压压的鬼兵如浪潮湮灭经天明和不系舟,除了靠近乐天的旭海气势刚猛,金戟雷霆万钧逼迫不少敌人,旭海旧伤未癒再添新伤,殆魅释放的粉色烟雾是擅长的妖媚毒雾,她不管敌我,连带乐天周遭的鬼兵通通中毒,两眼迷茫,丢盔弃甲的如同行尸走肉,偶有大笑或是喘气,纷纷陷入内在意识之中。 殆魅开高衩,裸露修长大腿,踩着恨天高经过倒地的鬼兵,那缠绕的毒雾如同丝带,引人遐想的丰乳晃动,那个人影逐渐显现,眼魅如丝,唇角上扬,汉玉金冠随着长发落肩,软香床铺,红纱浮影,却是朝思慕想的爱人。 浩然剑变的千斤重,康当落地,乐天呆呆望着寝殿,红纱拂过他脸面,他抬手进入,尽吾恩衣衫几乎退尽,斜椅床塌,蛊惑的甜蜜一笑。 乐天浑身一震,喃喃道:"这发展会不会太快了?" 他身子无法抗拒的走到她旁边,缓缓坐上去,脑袋糊成一片,不知为何循着本能,双手撑在尽吾恩脸侧,心跳如鼓,"吾恩,我……" 她勾住他颈子,覆盖上双唇,身舌舔弄挑逗,乐天笨拙的回应,外衫被剥去,胸膛贴在挺立双峰上,很柔软的身子,乐天从来没有如此亲密的触碰女人,由其是他爱慕已久的女人。 "吾恩……" 那女人天生细腻的手指,灵活的解开他腰带,乐天感到脸颊烧红,握住她手有些抗拒,他总觉得这些事情应当是自己来做,尽吾恩对于感情一向内敛羞怯到十分被动,如此大胆主动的求欢,让乐天无比意外,更多是诧异和不自然。 那种感觉,感官刺激到很不真实,平时就连亲暱的拥抱亲吻,乐天都要确定尽吾恩当下有那个心情不会抗拒,是的,乐天格外珍视她,任何的肢体触碰都想寻她同意,心是虔诚的,那是他发誓要坚守一生的心上人,所以他希望至少要有一场正式的婚宴,要有她的家人师长见证下,完成两人终身大事。 尽吾恩抚摸着乐天健壮的胸肌,"顺序不对啊。" 乐天突然横臂架住她,沉声道:"你不要用吾恩的脸,做出这种下流之事。" "你真是神奇的男人,从未有人能破除我的毒,你是第一个。" 粉烟破除,乐天看到四周横尸遍野,旭海撑着金戟喘气,满身血汗污泥,尸体环绕他一圈堆高,成为尸墙,乐天已放下心,这孩子总是有着大无畏的实力勇气,让人佩服安心。 殆魅双手高举作投降之姿道:"两位哥哥十分厉害呢,奴家在你们面前不值一哂,冒犯乐天哥哥,还请原谅。" 她态度转变之大,旭海像是没看到她,抹去一脸血走到乐天身后,应该说,那种魅术对上心无旁騖的旭海,除了遮蔽视线,毫无作用,倒是方便他顺手杀掉陷入幻境的鬼兵们。 乐天捡起浩然剑指着她道:"你真是歹毒,连自己人都杀……" 后颈忽感温热水流喷溅,反手一摸,掌心都是血,乐天大惊回头,一隻手从旭海胸膛"长"出,捧着鲜活的心脏在跳动着。 "旭海!" 撕心裂肺的呼唤,持着律法抗敌的男人功体爆涨,玉石俱焚状如疯狂,一掌外翻,将靠近攻击的鬼兵打成肉泥,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峭壁那头的青年,被另一个男人掏心。 不系舟握住经天明手腕吼道:"快停下,别在使用禁术你会死的。" 经天明双目通红,沙哑吼道:"滚开,旭海!旭海!" 猝不及防,顺着裂缝存着的仙气一路攀岩而上,本就擅用土遁的土木,如鬼魅暗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旭海身后,骨肉分离的闷声,乐天一把抱住往前倒的旭海,大喝一声挥剑杀出,土木肩膀手臂被斜劈中,他没有偷袭成功的快意,反而像是输家一样满脸哀戚,啪,将旭海的心脏击碎,殆魅狂笑道:"哈哈哈活该,竟不将我看在眼里,金乌旭海你算是男人吗?不,你现在已是死人。" "我可没说只有我一人来喔,少露出那副哀怨悲愤的表情,今晚你们通通要死在这。" 乐天感到怀中之人逐渐冰冷,脑袋空白只是不断爆发强劲内力,直刺土木,经天明隔着吟北瀑布,无助愤怒的看着旭海,背后是不系舟浴血奋战,这一刻注定一场天人永隔。 八十六、旭日永没3 无墨笔开啟转印之道,沾上北冥酆的血,在空中勉强写出一道"门",不系舟扛着北冥酆,一边要护住他,一边要战斗,还要分神唤回失神的大宰官,一心多用本是他专长,身陷敌营之中,又恐道友寧为玉碎不为瓦全,以命相拚,廝杀之中只能发力吼道:"旭海死了,我们快撤,如果连大宰官都折在这里,你要小尽情何以堪?你要仙海名峰如何对抗幽冥王?" 经天明无力的不断看向另一头的旭海,此刻乐天将他暂时放在地面,怒杀土木,两人缠斗,乐天佔上风时,殆魅协同加入战局,以一敌二,在极端爆怒之下,失去同伴,復仇之心高涨,乐天几乎不在回剑防护,满满杀意,回想他俩相处时日不多,刚开始甚至有些吃醋。 在尽吾恩心中,爱人与小弟都是一样重要,乐天明白,就是明白,所以他无条件接纳旭海这自闭的孩子,且知道旭海不太喜欢自己,觉得这个自己抢走他在尽吾恩心中的位置。 旭海像个大孩子,满眼满心只有尽吾恩,他最爱的尽姐,为此旭海可以独闯九黎殿,可以一人之力抗千敌,明明不喜与人同行,还是为了金银鱼能顺利送达,与他们一路来到吟北瀑布,旭海被整个仙们同僚排挤厌恶,霸凌羞辱,唯有在不沾襟,在尽吾恩给予的小小天地能舒坦自在,能鑽研武学、执行律法,顥苍君说他是"仙门未来的战神",却未算到,如此浩瀚纯真的旭日,最后在黑暗的地底落下。 乐天心里悲痛,手上剑招更显凌乱,土木损耗一人后无暇在战,连使眼色都没有,被几剑重创后立刻逃离,殆魅狠狠咒骂几声,不系舟御笔支撑黑门,浮在空中的门逐渐关闭,"乐天,大宰官,走啊!" 嗤嗤嗤,三箭贯穿不系舟大腿、肩头、后背,他痛的单膝下跪,脸色扭曲,经天明因方才狂乱奔流宣洩的内力,再无气力反击,握紧"大宰刑律"用手背擦拭嘴角鲜血,稳住嗓音道:"乐天,撤。" 乐天双足被长出的藤蔓紧紧捆住,殆魅下了杀心恶狠狠道:"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经天明挥掌击落射来的黑羽箭,不系舟苦笑道:"死在地底的好处是,连棺材都省了咳咳。" 他羡慕望着地上北冥酆道:"当疯子真好,什么都不用思考不用担心,神啊保佑我下辈子当疯子,我要去造成别人的困扰。" 啪啪啪,打断箭桿,经天明挥舞快哉剑,档在他身前烦躁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啪沙-血花上冲伴随嘶喊。 浩然剑削落殆魅一条手臂,痛的后者惨叫,乐天似是不打算放过,满眼杀气腾腾,一剑连同脚踝被藤蔓咬住的皮肉斩落,换取双足自由便连连猛攻,殆魅怎料到他如此以命相搏,看着对方眼光冰冷,双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心生畏惧,却是难以抗衡,剑光刺眼之际,一剑贯喉! "乐天,过来,不系舟要支撑不住了。" 乐天盯着殆魅惊恐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忘忧川一直在等你,至死都念着你。" 殆魅抓紧乐天皮革束袖,断断续续道:"忘忧川…….忘忧川…….这个笨蛋……." 嗤,乐天抽出剑,侧站一拳击飞殆魅尸身,双脚一软,脚下土块松动,只见顶着狮子捲毛的青年缓缓站起,金戟挥动,灵光如昼,使眾人无法睁眼,接着往地上一插,瀑布水花四射,不系舟率先翻身进门缝,用后背顶着门,双脚抬起抵在另一侧喊道:"旭海?!" 经天明震惊的看着他,水气瀰漫,他不知道是泪还是水,旭海心口大洞不断渗血,他也不管,三足金乌戟插在地面,整座吟北瀑布随之轰然崩落,石块下砸如雨,鬼兵往山下撤退已是不及,百来鬼兵全部葬身山体之中或是奔流的大水,旭海金眸穿过崩塌的山脉与瀑布,瓦解的小屋,一掌打向乐天,他直直往门缝飞去。 经天明被人拽走,他看到旭海跪在龟裂地面,双手握紧金戟,抬眼对上他,露出很浅的,很单调的微笑。 直至水流如万马奔流而下,在无法看清。 眾人身心俱疲,满心沉重哀痛,一路无话,回到地面,东海簑衣客坐在湖边大石块上,斗笠挡住上半边脸,持着钓竿,一动不动,气氛凝重窒息。 距离飞舟停泊的道路上,要穿过一片杏树道,经天明默默先停下脚步,不系舟扛着北冥酆走在最前面,没有回头也没有问,来到栈道时,乐天握紧拳头停下步伐,不系舟一愣侧身想说什么,伸手摘下乐天腰际的乾坤袋,还是继续走向钓鱼的沉红。 那种无法面对的感觉,杀死了兇手又如何呢? 身体的创伤在痛,都及不上心口的畏惧,怎么面对尽吾恩? 他涌上悲伤,旭海只是个想安度岁月的孩子,为什么这一切这么残忍,总是将无辜推向深渊? 乐天颓然摀住腹部伤口,返回原路,站在经天明对面的杏树下,扑满砖石的黄金叶片,打碎一片阳光,原来地面已是天明,地底无昼夜时序,仙海名峰拥有的自闭小太阳,坠落在吟北瀑布,该如何开口?该如何面对? 痛,脸埋在双手,他感到十分疲倦,这是当大侠的代价吗?不断失去朋友,不断强迫自己从痛苦中站起来,不断面对每一次心被撕裂的感受。 经天明像是石雕,面色死灰,靠着树干滑落,坐着发呆,泪水不断打在下摆,道路来一条人影,经天明缓缓对上来者紫瞳目光,没有一点责难,更多是与君同悲的感情流露,尽吾恩颤抖着举起手,伸到空中,慢慢收回,两人相对双目已红,此刻任何语言皆是苍白无力,经天明坐着,尽吾恩站着。 良久,经天明沙哑的开口道:"……对不住,师妹,是本尊没有照看好旭海。" 人生第一次唤出一声"师妹",那是冰释前嫌,以往他俩总是因为旭海的归处争执对立,最终旭海选择不沾襟,一心依赖尽吾恩,更是加深两人鸿沟,一人不上山,一人不下山,山巔之上大宰官,山脚之下仙门未来,客气到疏远。 经天明对她情感复杂至极,更多是他都不解的情绪,尽吾恩心念一动,叹口气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很累,需要休息。" 她伸手出,经天明默默盯着那隻手,他吃力的抬起佈满箭头,血淋淋伤口手臂,袖口破烂脏污,大宰官一向端正洁净,曾几何时如此狼狈见人? 心痛不已,紫瞳反射出波光,尽吴恩拉起他,握着那虎口爬上狰狞烧伤的手掌道:"去休息。" 这一回,谁都不坚持了,经天明满脸倦容,缓缓点头,受伤的咽喉导致嗓音如破锣道:"你的伤会痊癒的。" "是的,伤,会痊癒的。" 不管是你我,纵使乡愿多年,该放下的,会痊癒。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银杏树下,曾经壁垒分明的同门兄妹,此刻两颗心苍白无力相对,因同悲而贴近。 冰释前嫌的契机,过于悲伤沉重,过于软弱无能,过于椎心入骨。 旭日永没,加深痛者身影,一命换一命,尽吾恩双目血丝,未见泪水,抬眼望见乐天站在对面道路,遥遥而视,充满关怀遗憾,满是自责悲愤,茶色眸子折射黄金灿灿,他转向经天明,露出一个不好打扰的歉疚眼神。 满身带伤,衣襟透红,后背几个箭洞渗到靴底,黄夜萧索,留下斑斑血印。 大宰官背影依旧高大,踩在落叶一落踏出沙沙声,乐天走向尽吾恩,默默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脸埋在她颈窝,尽吾恩环抱他腰道:"别道歉,真的,旭儿是什么个性我很明白,他一向很坚持,为了一个执念,不撞南墙心不死。" 乐天低声道:"我替旭海报仇,却一点都不开心,不管死多少人,都换不回旭海一命。" 尽吾恩终究无声落泪,泪水沾湿乐天前胸,她似乎也不想乐天看到过于脆弱的一面,没有哭出声,额头抵着他胸膛,像是雨水打在身上,乐天闻着她身上体香,无力、悲伤、惭愧、还有一片茫然凄凉。 无力思考,只能耳鬓廝磨,相互安慰。 栈道,船头,不系舟坐在钓鱼的沉红旁边,描述一遍吟北瀑布的经歷,沉红推开斗笠,"副楼主这个身世,我们最好都假装不知道。" 不系舟垂眼看着布偶,擦去上面血跡道:"我本就不知道,啥也不知道。" 沉红讚道:"不愧是儒门山掌,观察入微后能当心虎尾春冰。" 不系舟哈哈笑笑,想起逝去的旭日,鼻头一酸道:"还好啦,故事中知道太多都死得早,现在称呼山掌太早……" 喉头哽咽,吸吸鼻子道:"而且武侠小说中,掉下山谷瀑布的都不会死,小旭……会不会下次出场练成绝世武功,什么嘛,别人掉下去都不会啥的,凭什么啊……" 水面落下点点涟漪,沉红望天感叹道:"在这样下去,我的鱼都吓跑了。" 村民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近期天灾异相,让人心生畏惧,地动频繁,百姓叫苦不迭,到处都是破碎砖瓦、倒塌房樑、溃堤泡烂的尸首,中原各地动荡暴乱,除了鬼兵入侵,云檀带领的中原群豪,还有时不时四处打劫抢夺粮食物资的流民,人心惶惶,乐天挖了好几天的洞,埋葬数不清的死者。 沉红炼製好丹药,经天明每天都上船舱帮忙,接手原本旭海常做的事,不系舟包着绷带,最常借用沉红家后院的厨房做菜,这位单手甩锅大厨厨艺一流,迅速收买附近姑娘们的爱慕之情,窜升成渔村第一新好男人,进的了厅堂做饭,能逗乐小孩,取悦姑娘们,连大妈大婶都喜欢他,每次有不系舟的地方都能充满欢乐笑声。 反倒是乐天每天东奔西跑,眼一睁开,就被村民到处拉去帮忙,这家要补墙抓漏、那家要寻人找物、村长家母猪接生、帮忙编织鱼篓、打水怪等等,乐天忙着当义工,甚至吃饭都是匆匆几口,就又被拉去挖洞,不系舟给他做的早餐变成晚饭,在变成宵夜,最后还是不系舟整盒倒掉。 尽吾恩几次想去看他,都被沉红以"经脉受损需多休养,不宜操劳烦心"、"乐天壮如牛,没让他拉车就不错了,还没嫁就担心一堆"为由挡下,不系舟很"义气"帮忙详细叙述乐天一天行呈报给尽吾恩听,偶尔还故意说什么哪家姑娘看上乐天,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之类的废话。 "她们大概嫁了会后悔吧。" 本预期看到"女友气噗噗插腰跺脚,上前找男友理论到底爱我还是爱工作"的神奇画面,结果只是得到一句轻描淡写的评论,不系舟觉得这对情侣无聊极了。 感情一点波澜都没有,过于陈闷。 八十七、劫难将至1 距离温州仙脚,俯望而下是青山染红枫,山峦连绵,层叠交错,金风吹翻衣襬猎猎,核桃飞舟于苍穹破云御海,距离不沾襟约百里。 白鹤飞入船舱,颈脖蹭着尽吾恩,信纸上娟秀的字写着"劫难将至,特来拜会,孤芳楼主" 沉红将一包药递给尽吾恩,特别敬业仔细交代:"这是孤芳楼主的份,按三餐吃七日,若晚上副作用发作,出现高烧就吃红包,没烧别吃,剩下的方子他会自己看,至于尽姑娘,你心脉重损,少则一年多则三年,避免气血激烈造成堵塞,使原本修復中的脉络无法癒合,白话就是……." 沉医生毫无避讳,严肃无比道:"完全康復之前,避免行房。" 头顶冒烟似的,尽吾恩耳根泛红,尽量维持平静点头,乐天满眼尷尬,抓抓头往旁边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系舟和经天明对视一眼,"很好达成的目标。" 经天明冷峻道:"你这是何意?本尊不认为顥苍君会同意他俩之事。" 不系舟用布偶挡住下巴嘟囔:"我看是你不同意吧。" 经天明趾高气昂批评,大力拂袖冷酷道:"无名小辈,妄想高攀,痴人说梦。" 沉红叨叨絮絮和尽吾恩交代一堆,什么该吃不该吃、生活作息、季节交替避免受寒等等,非常有医德的细心写下厚厚一叠方子,核桃飞舟降落不沾襟前廊,因沉红要赶往他处支援云檀,未将船身缩小,直接立于船头,遥遥拢袖拜别,眾人回礼,各奔东西。 几隻白鹤见主人归来,却是展翅悲鸣,盘旋在空置小屋上空,久久不去。 尽吾恩眼神落在掛着小小瀑布的竹屋,乌云落山头,细雨纷纷,屋簷下,执着黑伞的俊雅男子,湛蓝双眸如同汪洋深邃,一望无际,指节有力苍白,手背透着青蓝血脉,举止从容微笑道:"此间为江湖安危,特来叨扰。" 幽冥王常常在吭长繁冗,吵杂囉嗦的开会上打哈欠,一下被批评坐姿不端,一下被指责大动干戈,导致本就稀少的鬼族快要绝种(这是以幽冥王的认知叙述)过多的长老们最后还是习惯用明讽暗示新王年幼,该多多学习政务,最后来个自夸当年勇当总结,幽冥王看着脚底下,王座被他当成打发时间的地方,现在他后悔了。 真的靠北吵。 殆魅没有回来,幽冥王感到纳闷,没有一个身材姣好的妖媚女人时刻用爱慕目光欣赏自己,反而不习惯,在第二轮长老自夸怎么把步天歌踩在脚下时,幽冥王喊几声土木想聊天,结果人没喊到,再度被批判当王不正,导致当年妲妃被中原人掳走。 幽冥王歪在王座上漫不经心道:"我亲爱的小妹是私奔,和那个人类苏安岁私奔还生下一个小杂种,往好处想,至少我先疼爱过她,后杀了苏安岁,还有杂种苏纪年,妲妃死的值得。" 眾人七嘴八舌道"惹怒仙海名峰,鬼族百姓下场将会比现在更凄惨,必须谈和。" "是啊,陛下怎会如此不智?那顥苍君可是七圣贤之首,实力坚若磐石,声望无人能及,本以桶尸之力,以尸体製造出鬼气防护边界即可,现在兴师动眾,多添烦扰。" "没错,陛下忘记当年浑沌不周天的灭世佛魔就是明白鬼族弱势,在鬼气不足时趁机攻打,还是老夫率领一百人浴血抵挡,不然这块领地都是灭世佛魔之领土。" "陛下请撤军吧,云檀率领的群侠以夺回三州,将我军打回难原地底,馀下随军家眷被中原百姓掳走,下场定是悽惨无比,打不赢的,绝对打不赢的。" "老夫以为还是回到地底,就算最糟糕情况,将难原还给中原,我方都还能提出条件,以老夫多年的经验来看现在收手,才不会输得太惨。" "浑蛋不加粥?未免太不美味的名子…….难怪会输。" 幽冥王眼神空洞想着中原吃过的咸豆浆,那碗像喷一样的鬼东西,看着噁心吃着香,中原为何有种食物卖像可以如此倒胃?发明者当真厉害。 以后要逼每个长老开会前喝十碗才准开始,盯着上方垂掛的王旗发呆,耳边风凉凉吹。 土木去哪了? 殆魅气息消失在吟北瀑布,她殞落了,连同一股强大的灵能,三足金乌旭海,还有我亲爱的小王子,来都来了,不打个招呼就走,还是找回土木在去会会他。 将死之人,将毁之地。 惨叫哀号形成最终壮烈的送行,地上横七八竖的骷髏,踩着焦黑的头盖骨,幽冥王支着头愉悦道:"这样安静多了,这个世界太吵杂了,真的。" "太吵了,话这么多,重点都没有,就算我很间,时间也不能这样浪费。" 行径之途,尸体满地,货真价实踩着尸山血海,鬼气夹带浓厚血腥味匯聚成河川,俊美的王者捲着发尾,满眼含笑穿过绽放的花海,"土木,没死就死出来,我讨厌重复,很烦。" 左侧有暗影浮动,蠕动爬出人形生物,幽冥王嘖嘖,探手从花丛中提出他,那人头顶掛着一朵鲜红彼岸花,逗得幽冥王嘻嘻笑道:"你看起来真娘。" 土木下唇破开,面色惨白,衣衫破烂,狼狈不堪,老拳杀出,翻个白眼道:"闭嘴。" 他气若游丝,拳毫无气力,打着不痛,还连带往前跌入花丛,幽冥王一掌抵在他后背输送鬼气,"你还没死啊,硬扛金乌旭海的绝招宙斯闪雷,还没断气,不错喔。" 土木感到心口痛楚减缓,勉强挤出字音道:"陛下未死,属下自然不会死。" 幽冥王道:"若我死了,一定拖你下地狱,路上好陪我聊天。" 土木盯着漆黑的夜,或是漆黑的昼,地底无日夜,手臂碰到君上的手背,问道:"我闻到陛下身上多出的血味杀气,谁死了?" 幽冥王满不在乎道:"老而不死视为贼,整天想看老剧的大龄巨婴还是赶紧抱着十年前的老片去死,一边看着新人演戏,一边抱怨以前的剧好,很烦耶,我帮老头们解脱,这是大家乐见其成。" 土木道:"陛下的大家,是指你和我吗?" 幽冥王阴阳怪气笑道:"是喔,这里只剩我俩,可惜你不在,场面可壮观了我喜欢。" 土木无言地闭上眼,喃喃道:"我真的会被陛下害死。" 幽冥王仰面躺在他旁边,指尖夹着彼岸花枝悠哉道:"这不正是你的愿望。" 彼岸花海,躺着一对君臣,用鬼族长老们的血,染红视野。 "劫难将至,特来拜会,孤芳楼主" 夹着信纸,尽吾恩看着来者,舒芳川抬眼望向身后的北冥酆,"副楼主,你打扰尽姑娘太久,该回来做事了。" 北冥酆眼神混乱呆呆望着他,全然不认识的样子,豁然打出一掌怒道:"神经病,少乱认亲戚,我不认识你,想偽装成楼主欺骗我,太天真了你。" 双掌对上,舒芳川掌成爪,握住他手腕,沙沙脚步跟进,一计贴身靠撞击,接着三根银针封穴,北冥酆眼前一黑,往前倒在他怀中。 天权显学和玉衡藏锋同时闪现,架住北冥酆,不等下令以带人消失,乐天忧心道:"他不会有事吧?" 舒芳川客气道:"是在下的人叨扰太久,在下特来道歉,并与诸君商讨对抗幽冥王一事。" 经天明很是排外道:"此情此景,似曾相见,敢问阁下,是否要写一位墨者出书,再牺牲天下苍生与并肩道友一回,来完成阁下天下靖平大业?" 字字见血,满满嘲讽,舒芳川脸皮厚如铜墙铁壁,心墙固若金汤,含笑退到屋簷下,拂去肩膀水珠,动作优雅,带着歉意问道:"夜雨渐大,是否能进屋一谈?" 不沾襟主人摆手示意,带眾人前往屋内,书房宽敞,书册古卷摆放整齐,舒芳川讚道:"此地与主人气质出眾,满腹经纶,承接好友顥苍君气度,让在下好生佩服。" 经天明对此人全无好感,在痛失宛若小弟的旭海之后,将他视作幕后阴谋家,懒得掩饰厌恶,语气刚硬道:"客套话免了,这次孤芳楼主又想利用谁?" 乐天知晓他此刻心情低落,无法平心静气处理布局,看向不系舟想请他把人带离开,不系舟在门边用布偶指指尽吾恩,表示目前一切听从尽吾恩指示。 尽吾恩对师兄很世了解,不等眼神交会,已明白需化解尖端道:"大宰官还有伤在身,不系舟劳烦请帮忙他去客房换药,还有我的药也麻烦一块煎煮。" 不系舟正好想脱离这火爆场面,刻不容缓得令拉着经天明立刻退出,乐天道:"孤芳楼主,我印象中的副楼主对你一向敬若神祉,请你别再利用他了,他是为了你发疯的,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可副楼主外冷内热,坚守己见,全心全意对你,世上再无他人能如他这般忠贞不二。" 面对乐天客观的颇白,舒芳川不冷不热道:"这孩子是我当军师时,亲手接生,妲妃已被幽冥王对待的心如死灰,发现有孕在身仍软弱犹疑,迟迟不敢打胎,若非我将其带出吟北瀑布,这对母子已死,那一刻就没有黄泉国王子,只有我孤芳楼副楼主。" 乐天揉着太阳穴道:"这就是他发疯的原因吧,要是我知道是这样的,我也无法承受。" 舒芳川道:"君天谣的手段雷厉风行,狠毒果断,保一人杀一人,救下婴孩立刻请陛下出兵追杀妲妃,好在那女人很快死去,苏家父子没有威胁,生死无关紧要,而你们,仙门的未来,乐天大侠,我已释出极大诚意,否则再得知副楼主秘密那刻,在场,没有人能活命。" 这非无中生有的恫吓,轻描淡写的警示意味浓烈,少年军师"君天谣"仅仅身为墨者,走出书那刻,已显出扭转乾坤之能,身为笔者孤芳楼主,其人之深不可测,心思反覆,城府幽暗,尽吾恩与乐天对视一眼,两方各有盘算。 舒芳川淡淡看一眼尽吾恩腰际剑鞘,不轻不重品评一句:"北落师门该传承与你。" 尽吾恩谦让道:"我可能还未有足够能力举起此剑。" 舒芳川勾起唇角,湛蓝双眼盯着她道:"你若不能,难道毫无功体的步天歌可以?" 乐天道:"对付幽冥王不须顥苍君出山。" 面前是沉沉药包,还有两碗煎好的药,舒芳川五指轻敲桌面,往后一靠,雨滴滴答答,屋瓦串联成一首沉重艰涩的琴音。 八十八、劫难将至2 经天明端着药碗,那茶色汤汁略乾涩,他喉头很乾,倒两碗水喝,坐在回廊长椅上,转向旭海以前住的小屋方向,白鹤避雨归去,雾气蒸腾,犹如山水墨画,看近行远,飘渺若虚,似在白玉京。 "其实旭海很适合这样的生活。" 他没头没脑说一句,不系舟道:"什么?" 经天明道:"旭海懂法条,明白法制运行的难处和弊端,正法士长羔裘私底下总是称讚他,但羔裘手底下上百位正法士都讨厌他,旭海是自闭的天才,能力走在颠峰,没有相对应的为人处世之道,少了圆融应对进退、看不懂人心算计、无法附和群眾,再有能力都被人弃如敝屣,可悲。" 不系舟感受到他深深的忧虑情绪,他是个能很快调适身心的个性,在经歷过奇兵三英脆弱的友谊,义姐背叛、义弟追杀,两人几乎同时身死,唯他一人,不系舟不是心大,而是懂得因果道理,懂的放过自己。 现在混乱的人是明罚赦法经天明,身为大宰官他最不能心生復仇,身为旭海的第二顺位监护人,他是彻底失职,顥苍君那边如何交代? 师尊经天该死前将幼弟临危受命的託付,照理说旭海这么自我封闭到足不出户的个性,除了跟随他开庭,保护他安危,这样的任务要人短命都很难,经天明愤恨上天不公,天妒英才之外,已想不出任何理由。 还有自己的无能,这位克尽职责的大宰官不知道该列举出哪一条来解释这一切变局。 不系舟安慰道:"他坠落瀑布,没有尸首,或许我们还暂时不用搞一块墓地。" 经天明脸色沉沉道:"等一切结束,本尊自会领罚,这次的审判,将会由顥苍君亲自开庭。" "真够执着的啊你",不系舟摇头道:"你就这么坚持把自己关起来?" 经天明坚定道:"本尊的刑罚将依照比例增重,一切依法行事。" 这样他才会好过点吧,不系舟满是同情,那个跟随在大宰官身后的小尾巴突然消失,让人很不习惯,靠着柱子,雨势忽大,带着闪电雷鸣,山头乌云密布,雷声震天。 "约在彼岸花道决战,游侠云檀会带领群侠将周遭五百里地界清空。" 乐天问道:"为何是彼岸花道?祖龙山庄不行吗?" 舒芳川道:"我能理解你想有始有终的心态,在释放之地,再度将他打回地狱,幽冥王不是喜欢单打独斗的个性,面对步天歌他会先带一支军队上阵,消耗对方体力,随后才上阵,幽冥王是真小人,这点他一向坦率。" 尽吾恩道:"这点我想是他皇伦业火释放有限,所以用鬼兵当掩护,自己给予致命一击,楼主在他身旁待过应当明白。" 舒芳川道:"除了土木与他形影不离,我当初都很难近他身,用经天该一命换取七成信任,已是最大极限,这次要杀他,应当动用全部功体相等之人,他喜用肉盾消耗对手,云檀势力要守住边界不可妄动,东海蓑衣客沉红可用徐良缘的核桃飞舟运送百姓避难,地脉毁灭之灾,可能蔓延难原周遭八百里或更远。" "而难原下层是浑沌不周天国度,此国自封千年,神秘诡异,我都无法探查出其中秘密,往下连接是黄泉国,乐天这是一个纵向概念,非是平面。" 舒芳川很快画出地图,乐天看了看恍然大悟,"这样比口述好懂多了。" 尽吾恩道:"楼主是担心地脉摧毁,影响到浑沌不周天的结界封印?" 舒芳川道:"若我是幽冥王,最坏的状况就是被围杀,鬼兵节节败退,很快支撑不住,距离地脉越远,鬼气越稀薄短缺,离水之鱼,任人宰割,幽冥王不得不带土木对抗我们,若我是他,最有利之法,便是打破浑沌不周天边界,死前只要加速摧毁地脉,连动影响第一层的封印,那我们要对付的,会是比幽冥王更棘手强大的敌人。" 乐天道:"是因为没有知道灭世佛魔的能力吗?还是那个不添粥比黄泉国更强?" 舒芳川展开宣纸,画出地脉,写上国名,笔端之下是"浑沌不周天"五字,解释道:"世人对浑沌不周天一无所知,传说黄泉国就是被不周天打败,强迫迁移到最底层生活,那时幽冥王还未出生,鬼族寿命长,若我们能找到鬼佬们,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未知将是比能预测更恐怖的敌人。" 乐天道:"不过现在除了打败幽冥王,并无他法。" 尽吾恩道:"我等三人对付幽冥王和土木,胜算不大,好消息是土木被宙斯闪电重创,增大我方胜算。" 乐天道:"你是把我们要先对付一支鬼兵部队为前提?" 舒芳川道:"皇伦业火不是能肆意消耗,对上幽冥王,就要有先打败一千鬼兵的决心,体力耐力十分重要。" 乐天道:"我以为魔头都习惯决战,没想到还要先打败一支军队,天哪。" 舒芳川笑咪咪道:"现在开始,每天醒来给自己打个气说我可以,这样就能成功。" 尽吾恩面露不满道:"这种话骗副楼主都不现实,你以为乐天会信?" 舒芳川对于欺负傻子感到很快乐,笑道:"挺正面的不是?" 尽吾恩道:"就是没什么建设性。" 舒芳川道:"我手下七星八门镇守难原中心最富饶的云南地界,经天明和不系舟协助疏散百姓,我已经派人将中原四散的儒门寻回,人带回仙海名峰,届时儒道合力照看地脉周遭百姓,边界鬼兵不用浪费可用人力对抗,只要幽冥王一死,所有鬼族定会立刻投降,他们本无对战意识,部分让他们回到地底,想留下的会另谋生路。" 尽吾恩道:"必须先通知师尊,以免幽冥王垂死挣扎打破封印,七圣贤已重新推举,圣贤之首是师尊,经天明、墨病全、沧浪哥舒、正法士长羔裘,他们需事先守在地脉周遭随时做好重新封印的准备。" 乐天道:"新七圣贤出来了,还有两人是谁?" 尽吾恩捲起图纸,将其丢在竹篓,外头雨势宣洩如疯狗浪,屋瓦震的格格响,舒芳川十指交叠,瞇着眼享受短暂舒坦。 "我和金乌旭海。" 八十九、神剑风流 彼岸花道,幽冥王打个响指,触动头顶金蓝双色罗盘印记,金字在内浮现,蓝光形成刻纹缓缓旋转,从未看过如此浩大之举的神奇场景,饶是土木阅歷丰富都忍不住观察一阵,慢慢问道:"这是送给正道的礼物吗?" 幽冥王双手上举,犹如分开天地的盘古,哈哈仰天大笑道:"在此之后,正道会怀念有孤王在的日子。" 整个彼岸花道随之缓缓移动,纵使土木深諳王者心思难拂,对于此刻还是大感意外。 对于这位跟随一生的王,土木永远对他的举动意外吃惊,然而为了不让对方得意,土木已经练就一副雷打不动的木头脸。 难原边界,西北方由北冥酆带领七星八门镇守,西南方由云檀率中原群侠防护,乐天、尽吾恩、孤芳楼主、经天明、不系舟等人纵马赶往,天空乌云笼罩,不见日光,阴雨绵绵,一架巨大的核桃飞舟正载运大批百姓逃离,已往返中原三趟,不少百姓坚持将家当牲畜一同迁移,导致移动速度十分缓慢,百姓抱怨连连,指责着武林群侠无能总是带给他们巨大损失和灾害。 沉红忙的脚打后脑勺,除了医护要做还增加超量的搬运工作,云檀捲起袖子来回扛米袋帮忙往船上运,下了搭船板,纷乱人群雨雾,见一英挺青年,骑着栗色大马,额间系着玉扣发带,绑着高马尾,英姿颯爽,浩然正气,眼神沉稳澄静。 马人立起来,骑士单手勒韁,英姿勃发。 云檀瞪大眼睛,拋下米袋,一拍脑袋大叫道:"乐天?!" 乐天飞身下马,欢快的衝过去,"大哥,大哥!好久不见啦!" 云檀重捶他肩膀,上下打量他道:"行啊你,居然还真的给你成名了,举世无双,英勇无敌的乐天大侠,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个春天,哇靠,你他妈的是不是长高点了?有变的稳重,唉油都有媳妇儿了,就跟你说吧,每个大侠都必须要cp你看看你,不是挺会的吗?" 尽吾恩牵着马走上前道:"游侠云檀,好久不见。" "楼主。" "都还好吧?" 画风恢復正常的北冥酆不改习性,看到舒芳川为他撑伞挡雨,鞍前马后,舒芳川乐见其成,摸摸他后背,对于截然不同风格的北冥酆很是喜欢,盘算着他偶尔发疯也挺有趣味,天枢显学和玉衡藏锋各持兵器,喝命属下开城门恭迎。 经天明冷声道:"涇以渭浊,湜湜其沚,游侠说话应知分寸。" 乐天和尽吾恩耳语道:"什么意思???" 尽吾恩道:"涇渭分明,是指仙门和游侠毫无相干之意。" 云檀一脸坏笑在他俩身上打转道:"都是自己人,喊我大哥就成,小红都和我说了,尽姑娘经脉受损,不用担心,三年很快就过,如果怕小弟乱搞,我帮你阉了他。" "啊?!!!!" "……." 经天明显然无法在忍受这种没营养对话,仙气飘飘拂袖进城,不系舟自语道:"现在想想旭海除了话少不理人以外,真是唯一适合给大宰官当保鑣的不二人选,不是很好相处啊。" 云檀给乐天一个安心的笑容道:"三年后再接回去就成,不用担心。" 乐天崩溃跳脚道:"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以为这是吐司掉地上三秒定律吗?会死的肯定会死的。" 尽吾恩以扇遮面,神秘不语,云檀揪着他衣襟道:"你才少开玩笑,要别人忍三年,那你就别给我去秦楼楚馆,防微杜渐不如先阉了省事。" 乐天不屈挣扎掐着他摇晃道:"大哥啊,那无法长回来耶,真的不行就自己来而已,为什么非要去什么馆啊??那是什么鬼地方????" 云檀眼红道:"你小子哪里好,为什么仙门的未来会看上你?难道这部取我要当大侠主角就真的能当大侠吗?!凭什么啊?!主角光环用到如此没节操你不可耻吗?" 乐天快窒息,仓鼠乱蹬道:"不然你改成我要中乐透啊,这样大哥就能带着大嫂退伍,啊呸,退休养老烦恼用钞票拍在谁脸上,武林大事就交给我处理啊啊不能呼吸了放手放手。" 云檀狠狠揍他好几拳消气,居高临下拍拍手道:"臭小子,出场还以为你是个npc,居然完全取代我的主角位置,不可饶恕。" 转面向尽吾恩立刻切换成好人脸,好像方才爆打他人的是其他人,温和道:"尽姑娘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小弟没什么优点就是天运太好,婚姻大事多多考虑,刚刚大宰官也说了仙门不同意,长路漫漫,以后如何真不好说。" 尽吾恩扶起乐天,替他擦去脸颊泥土,笑笑道:"多谢游侠善言,小曙天真烂漫,纯良无垢,有此之魂世间唯一,君心似我心。" 乐天一听到心上人喊小名立即就心花怒放,蹭着尽吾恩颈窝道:"还是吾恩待我好。" 云檀暴躁一把挤开他,揽着尽吾恩肩膀边走边说道:"仙门的未来攸关天下大局,任何事都不能轻言草率,何况乐天答应我帮忙寻找凌霄三诀还未兑现,啊这开头第一二三章有说,忘记的给我重头复习,尽姑娘,你看看,这样的男人言而无信如何託付终生。" "云檀游侠,这是楼主要我转交予你。" "……." "……." 北冥酆说人人到,双手捧着红匣,将开口转向云檀打开,啪开,里面一捲古书,上面清楚写着"凌霄三诀","副楼主你疯病好了,就来衝康我?" 北冥酆正色道:"完璧归赵而已,乐天对我有照顾之情,东海簑衣客有救治之恩,我请楼主归还原主,天经地义。" 乐天感激道:"副楼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 北冥酆儒雅一笑,頷首道:"乐天大侠仁义,此话说多了。" 云檀拿过红匣,哼哼道:"喊大侠太早了,神剑风流榜天下第一剑未可知,秦老不在,这九洲一剑寒,依旧非我莫属。" 乐天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北冥酆道:"榜上之二的神祕剑客,便是云檀,来年开榜,欢迎乐天大侠挑战天下第一。" "偶像!" 乐天扑上前抱紧云檀的腰,被后者满脸嫌弃扒开。 云檀道:"又来誆人缴报名费,一百两金子,乐天你可以和我一样先和老丈人借,借条就免了反正也还不出来。" 北冥酆道:"这次楼主可不会袖手旁观。" 乐天问尽吾恩道:"袖手旁观什么意思?" 尽吾恩道:"就是楼主会参与名剑武决。" 乐天道:"原来如此,比试之约暂且订下,等我打败幽冥王,当上大侠,在去和大哥及孤芳楼主讨教。" 云檀和北冥酆对视一眼,"很好,有大侠的架式了,先宰了幽冥王,在来切磋武艺。" 云檀举起右拳,乐天咧嘴笑着,左拳与他相碰。 九十、决战无边焱1 彼岸花道上空,大雨如天上奔流,巨大的火柱连接天地,震撼之景怵目惊心。 强悍的衝击造成难原地层崩裂,群侠与百姓惊恐万分,北冥酆持澡雪当即护在舒芳川身前道:"无边焱?!彼岸花道与黄泉国的河心,连接两界之枢纽,楼主,请让属下与你同行。" 舒芳川拨开他额前碎发,凝视湖水忧虑的清脆湛蓝,和蔼一笑,缓缓撑开黑伞,凑近他耳畔道:"我的小王子,你还是待在这安全点,以免我还要分神保你。" 似乎触动哪条敏感神经,北冥酆双手扶住脑门后退,显学一把拉住想上前的弟弟,娇喝道:"楼主,你非要越弄越糟吗?" "啊啊,你们别过来,全部都是,到处都是水,都是水……" "副楼主你怎么了?" "乐天别靠近他。" 眾人以北冥酆为中心哗然散开,只见白衣翩翩乱舞,剔透霜雪般的薄剑胡乱劈砍出巨大威压,"到处都是水,我会被淹死的,不会游泳会被淹死的,啊啊啊烫烫烫,怎么这么烫烤番薯啦!不行不行,必须赶紧游出去赶紧呼吸,呼,吸,呼,吸。" 北冥酆胡言乱语,病懨懨,疯癲癲,委实让人心疼,始作俑者却十分满意,持伞道:"王子,你看那道火柱衝天,到底先灭火还是先游出水面?" "在火中涅槃,在水里窒息,夹缝中习惯刀光血影的你,就算知道真相还是无法接受,可怜的孩子。" 藏锋看不下去,道:"楼主请别说了,您没看到副楼主疯病多难受吗?" 藏锋凶狠瞪视周遭百姓,好像谁敢批评北冥酆他就要拧下对方天灵盖,可现在百里外的无边焱形成巨大火熔浆池,池水中心火柱衝入乌云,从空中四射出紫红的星火流弹,时不时脚下剧烈晃动,宛若世界末日般的景象,没人理会那些微末细节,眾人只顾及自己性命,除了少数功体高深的群侠勉强镇定,经天明带领的仙海名峰保护百姓,出剑抵挡、云檀和沉红在核桃飞舟上闪避火弹、船上重伤百姓惶恐、害怕、尖叫,轰隆隆的雷鸣闪电,舒芳川是唯一仍能泰然处之之人。 或许他更像在享受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乐天握紧浩然剑,思忖如何越过阻碍进入岩浆池,他们在幽冥王面前显得渺小无力,连触碰他都是困难重重,尽吾恩也在思考,脸色沉重,舒芳川欣赏一会儿抱头乱砍的北冥酆,脚步轻盈的穿梭在杂乱无章的剑法中,澡雪行刺范围广泛,总是在距离舒芳川几吋的极短距离,分毫被巧妙闪过。 北冥酆砍不到他,胡乱道:"见鬼了,打在棉花上,头痛死了你到底想干嘛啊?一直走来走去的,害我都砍不到你,站好给我杀行不。" 舒芳川道:"我是从那边出来的,使出全力打过去,就能杀死我了。" 修长的食指往无边焱方向点去,北冥酆一池幽绿眸子波澜起,将澡雪往下一插,地动顿时停住,翻出双掌凝神注力,浑身缠绕出紫色龙气,宛若盘绕护体,紫龙昂头长啸,喷出的水气净空砸下的流火,在疯癲的狂吼中,紫龙逐渐显形,舒芳川一挥伞,华丽纵身落在龙背,乐天和尽吾恩同时跟上站在龙角之间,紫龙带着他们往无边焱池心飞去。 乐天诚恳道:"孤芳楼主,我觉得有不用让人发疯的方法,相信副楼主正常情况下也能使出这招。" 舒芳川收起伞道:"他体内有我从小下的封印,根深蒂固,尤其当他牴触真实身分时,会加固封印,导致他正常思路下无法啟动体内皇血,更别提使出皇伦业火,唯一的办法就他精神不稳定下才能激发他的本能。" 尽吾恩道:"我不想拆你的台,可你刚刚很愉悦在欣赏副楼主起肖(发疯)的样子。" 舒芳川道:"人的极端两面总是很新鲜,尤其是你能掌控这种变异性。" 乐天摇头道:"听不懂,请楼主回去对副楼主好一点,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他如此忠诚于你的人。" 舒芳川拨开炽热暴雨吹乱的头发,横伞道:"乐天大侠心诚挚善,我该向你学习,如果我们能回去的话。" 乐天还未反应,脚下骤然一空,腰际一紧,尽吾恩反应迅捷搂住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黑袍挥袖,舒芳川撑开伞,头上乌云射出的流火使龙无法前进,对着挡道的土木,舒芳川侧头道:"你们先过去吧,幽冥王应该很期待看到你们。" "够狂妄,不愧是君天谣。" "非也,是孤芳楼主-舒芳川。" 呼呼掌风猛烈,乐天和尽吾恩身前蓝光闪过,爆开七彩剑光,古调独弹出鞘,土木被迫退开,乐天道:"楼主,我们先走一步。" 土木恨恨地看着两人从舒芳川身后离开,舒芳川挽出两道极致剑花,绚丽蓝金光芒,黑伞往旁边一掷,"用被金乌旭海损毁几乎无法出招的残缺身躯,对抗孤芳楼主的剑招,真正狂妄者,究竟是谁呢?" 土木抬手擦拭唇角黑血,淡淡道:"这一刻,生或死,我都看得明白,陛下想必很清楚,彼岸花道决战步天歌那一刻,就是此生最精采,如今前尘旧梦,曇花一现,该死的,本不该存活。" 舒芳川剑招繁华炫目,土木节节败退,他硬扛下仙门未来战神最强武学,性命本就风中残烛,就是土木最好的状态对上舒芳川都是吃力,更别提现在他拖着一口气,无异是自寻死路,剑尖滴落黑血,那麻木的双眼瞪着天空,扭过脖子,最后还是看向幽冥王的方位。 舒芳川甩出一道血花,提起他的头发,横剑在颈,站在他身后俯身道:"你的路到此为止。" 土木慢慢闭上眼,最后他还是没看清烟雾瀰漫,热浪滚滚中,是否出现一道熟悉傲慢的身姿。 死在昔日军师手中,倒也不冤。 幽冥王感到一股无边的空虚,捲着发尾,哈哈笑道:"土木,你居然比我先掛了,真是没用的傢伙,尽姑娘,你眼光堕落了,当真越活越回去。" 乐天没听懂他的讽刺,道:"幽冥王,收手吧,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谈和。" 幽冥王歪头靠在石壁上,咧嘴道:"好耶可以耶,我最喜欢谈和了,叫步天歌过来给我磕头赔罪,把难原所有人製成桶尸,我这死多少鬼兵就要多少中原群侠陪葬,还有-" "杀了土木的舒芳川必须被剁成肉酱,做成饼分给每个人吃。" 尽吾恩气笑道:"又在说这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幽冥王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 幽冥王剑指着她,道:"在我看来,你们的逻辑真不好说,把邻居家拆了,把对方妹妹姦杀了,把对方儿子拐跑了,还要别人好好说话向你们赔不是,奇怪的是我还是你,嘖,感觉不太对啊,你们真的很恶霸耶。" 乐天听他胡搅蛮缠,不想去理解何意,斜剑指苍天道:"你少在这颠倒黑白,要嘛降要嘛战,来。" 幽冥王道:"北落师门的剑鞘,这样会死喔,尽姑娘,你看上的人,实在不怎怎样,跟他一起死,值得吗?" 那紫瞳内似有寰宇浩瀚,剑鞘撩出点点星子- "有此知己生死与共,三生有幸。" 幽冥王歪头,食指缠着发丝笑道:"魂飞魄散的话,你们都没下辈子-" "三千世界鸦杀尽!" 九十一、决战无边焱2 九十一、决战无边焱2 无边焱是一座岩浆池,中将突起山丘,最外围盛开彼岸花,满眼都是通红的顏色,奇异之景,整片视线彷彿涂上胭脂,乐天逐渐头昏脑胀,前胸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和不断袭击面前的诛仙刀、斩神剑產生强烈共鸣。 池中心的突起小山丘,逐渐往下沉,三人缠斗快如虚影,幽冥王以一敌二不减败象,浩然剑和剑鞘配合有度,乐天攻击剑招气势恢弘,偶有刺中幽冥王,或是打中软甲之处,剑鞘回防对手攻击,幽冥王斩神剑和诛仙刀碰撞有声,两剑一刀併出刺眼火光,旁边岩浆冒出泡泡,三人几度打到边上,看着心惊胆战,乐天满身汗水,越发紧张焦虑,出剑更快,握剑的手更用力,手臂青筋暴出,磅眼前一黑,还未反映他已直直飞出。 怎会,这种强弱,未免相差太多太多。 传说中的顥苍君,凭藉一人之力,在彼岸花道,与他决战,原来不自量力,说的就是我吗? 一直以来,以为逐渐能跟上顥苍君步伐,以为能成为大侠,大哥很强,顥苍君很强,幽冥王很强,到底要修练到什么境界,才能独当一面? 从小嚮往,高大伟岸的挺拔身姿,仗剑出红尘,拂袖天地间的风采,凛然正气,浩然不败,年轻的步天歌拥有天赋异稟的骄傲刚正,重逢时顥苍君稳重内敛整肃气势,他始终一心一意朝着明确的目标前行,有幸道途遇上心爱之人、至交好友、正道志士,一路走来中途失去故人,认识新的侠士,内心悲欢喜乐,乐多苦少,虽然艰险萧索,却是有更多光明照耀指引。 面对像是高墙一般无法跨过的敌人,他再度对自己迟疑,从初出江湖的承诺,面对同一人不断打击信心,一次次倒在血泊中,无法贯穿的强敌,是一堵厚实巨大的墙,掌心触碰到剑柄古朴雕花纹路,纠缠打斗的兵刃碰撞声忽远忽近,内心深处感到自己无比劣势。 我要当大侠,我答应过的……. 顥苍君,我究竟要如何做……. 才能打败邪恶? 看不清,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剑太沉。 很想吐。 他真的哇一声吐出鲜血,呕出胃酸,腹部内脏错位感,他趴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太沉重,好强大的拉力,那刀唤起他满身刀痕的恐怖剧痛记忆,连筋带骨,他吐的没东西可吐,尽吾恩早已补上他的位置,剑鞘与刀剑噹噹噹不绝于耳,诛仙刀钝重,压制剑鞘同时,横刀削出,嗤血肉穿透声,尽吾恩闷哼一声,腹部接连被斩神剑刺穿,幽冥王拔出剑,回身一刀再砍她大腿、肩头,心上人重创,使乐天重新积蓄之力,豁然拍掌在地,反弹起身,一剑掀翻石块,右掌击出,石块砸向幽冥王,乐天顺势抱住重创的尽吾恩往后退。 "太强了,这傢伙真的太夸张强……" 乐天揽住尽吾恩喃喃自语,汗水从鼻尖滴落,混着下巴鲜血,尽吾恩吃力站稳步伐,用剑鞘支撑满是血的身子,她一阵晕眩后抹去额角撞裂开的血跡,沉声道:"小曙,是我让你捲入这一切,望你能原谅我的自以为是。" 乐天听她换出小名,心念一动,"是我自愿的,我想和你一起,不管如何,我都很高兴能遇上你,吾恩,永远别和我道歉。" 尽吾恩看着他诚心深情的面庞,突然一把抱住他,亲亲他脸颊道:"抱歉,小曙。" "对不起。" 幽冥王举起斩神剑,一剑从乐天后背贯穿,乐天深怕刺穿的剑端伤到尽吾恩,大力推开她,尽吾恩将剑鞘交替在左手,右手虚空握住剑鞘上端,仿佛正在拔出一柄无形之剑。 幽冥王哈哈大笑道:"愚蠢哪,你们就这样做一对亡命鸳鸯,尽吾恩你总是太自信,用北落师门的剑鞘就想对抗我?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还是步天歌已经坚守正道太久到脑子坏掉,和中原那些自我膨胀的醃黄瓜似的,以为空空如也的剑鞘能杀死孤王。" 背对幽冥王的乐天勉强摀住胸口血洞,血不断喷出,视线一片花瓣飘过,脚下盛开遍地彼岸花,尽吾恩半边身子被乐天挡住,"仙门传说,黄泉神话,终有一人要落幕。" 嗤- 幽冥王僵住,诛仙刀高举,斩神剑垂在身侧,乐天吃力回首,藉由乐天的身子遮挡,一柄利刃从他左手臂下,往斜上刺出,幽冥王低头看到心口的兵器,剑身,前端弯鉤以刺入身躯,强势打破皇伦业火护体。 "哈哈哈,离恨鉤,竟是离恨鉤,原来何论才苦心练出的血衅离恨鉤,在北落师门剑鞘之内!" 尽吾恩拨开两者间的乐天,跨步,侧身发力一掌拍在鉤柄,将之没入幽冥王体内,"比干之心,仙门道法,当你认定剑鞘无物时,就无法看出其中玄机。" 幽冥王挥剑削在她胸膛,尽吾恩不闪不避,稳稳握紧血衅离恨鉤,眼神坚若磐石,那是寧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死,同葬身无边焱,沉入彼岸花道,最后一次,那以命布局为天下苍生请命之人,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誓踏不归途。 乐天上前就被巨大的掌方震开,三人脚下的山丘剩下一块旋马方寸,尽吾恩将剑鞘上拋,默念道法,剑鞘当空化成鹏鸟,长鸣展翅,乐天悲愴吼道:"吾恩!" 惨淡一笑,她无奈道:"总是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我,你啊……" "应当值得更好的人。" 幽冥王的心脏被离恨鉤掏出,他往后跌落岩浆核心深渊,仍是桀傲笑着:"仙门的未来,比干之心,尽吾恩,你的布局真是让我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吾恩,吾恩!" 乐天伸手想去捞尽吾恩,奈何,心上之人似是梦幻泡影,一片衣带从指缝滑过,鹏鸟下飞,吞没那刻,张嘴叼住乐天后腰带,岩浆喷射,漫天花雨,坠入无边焱的尽吾恩与幽冥王,还有被鹏鸟远远带离,嘶吼崩溃的乐天。 无边焱崩毁,彼岸花道坍塌,地底国度终于真正成为歷史,在埋葬上万生命后,在动盪九州和难原后,恢復虚无寂静。 乐天反手一掌打在鹏鸟身上,道法击溃,化回剑鞘,他左手持着浩然剑,右手握着北落师门剑鞘,跌落在彼岸花道,他纵身往深渊跃下,四周细长的花瓣不断望上飞,天空形成巨大旋窝,将地面的一切往上捲去,炸出炫目白光- 刺眼,那白光来自苍穹,将一切照亮如昼。 九十二、行则将至 床板很软,美貌的女子穿着紫裙华服,坐在床沿摺新裁的衣裳,眼神端着精明干练,浑身透着谦和疏离的气质,"又翘课了?" 揉揉头,乐天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正想如何描述这奇异的大梦,母亲先打断他思绪道:"既然不想念书,我就辞退夫子,想学武,就给你找几个武术师傅,小曙,你在这练武,去哪都行,就是别去后山,知道不?" 乐天点点头,想和母亲说什么,一被打断就忘了,母亲将摺好的新衣收入衣柜,交代仕女照顾好乐天,"我还有会议,若睡不着就去练剑吧。" 乐天习惯顺从嗯一声,想留母亲多待片刻,无奈找不出藉口,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里空荡荡,取下剑架的浩然剑,回想着神仙哥哥教导的剑招,窗櫺外细雪纷纷,红梅绽放,如诗画风雅,令人心仪放松。 硕大的祖龙山庄,下人一看到积雪就剷除,石道乾净,他经过蜿蜒漫长的林园,抱着剑慢慢走,这场梦好奇怪,里面有好多人,还有一个强到杀不死的大魔头,鹅毛飘雪落肩,敞开衣襟却不冷,湖面薄冰,倒影出一张茫然的脸。 疤痕?哪来的?好多疤痕,他拉开上衫,赤裸着上身佈满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暗红色伤疤,连背后都有,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乐天满是疑惑,伸手按了按,并不疼,重新穿好衣服,脚踏在湖面,周遭的场景斗转星移,夜晚,闪烁星子如引领苍生迷途者的渡世明灯,星空银河,乐天抬眼凝视半晌,觉得这景色好看极了,他想不出什么高深辞汇或是雅致诗句形容心中所想,默默无言端看。 身旁出现一名灰袍紫冠的儒士,像没上色一样,举起笔凌空书写,满腹文采的气质,笑道:"奇傅说之托辰星兮,羡韩眾之得一,人生在世遗憾多,欢喜少,生命短暂而绚烂,与君共赏这繁华今朝,奔走宠辱江湖,岂不乐事。" 乐天抓抓头道:"听不懂,你是?" 骑着雪白大马的剑客勒疆奔驰在湖面,马蹄生风,不破冰疾行,"当个大侠最重要是需要红顏知己,切忌切记。" 乐天听的云里雾里,一阵刚风扑面,响起沉厚嗓音-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姦。" 天金罩衫,头带紫霞八极冠,一表人才,右手虎口有鲜红带紫的烧伤痕跡,臂弯夹着一本"大宰刑律",男人仪容端庄圣明,自带一股不容侵犯气场,眼神锐利,"大道之行,公平公正,依法行事,执法而行。" 他身后跟着一头捲毛如狮子棕毛的青年,乐天有些糊涂,他们到底是谁? 儒雅男人端坐棋盘前,旁边站着青年白袍黑衿带,背掛长剑,黑白棋子错纵复杂,下棋的男人抬起蓝眸似笑非笑道:"此盘方兴未艾,何故君久留梦中不自知。" 这些人怎么都讲文言文??? 听不懂。 一捲细雪满身,他拂袖打落枝头梅瓣,逆光之中,浑厚温和的嗓音道:"小曙,你我之约,尚未实现。" 脑袋一片混沌,乱成一锅粥,什么承诺? 午时,不沾襟,石亭内一方石台,四周竖起引魂灯,庭外八桿捲轴猎猎,写满狂草咒术,暗夜的雪轻落敲着声声呼唤,经天明、舒芳川、北冥酆、不系舟、云檀及沉红等人站在回廊,乐天睁开眼,一摸到赤裸的上身,往旁边自然地捲起雪白大氅,揪着却无力抬起,一股力量支撑自己,将他扶起来,为他穿上内衫系上衣带,再将大氅披上肩头。 "小曙,还好吗?" 浅灰色琉璃珠似的眼眸,撞入憨傻影子,顥苍君宽厚掌心慈祥地摸摸他头顶,包覆生命的手掌传递无限温暖,乐天有些神智不清道:"您怎会在此?吾恩呢?" 一阵窒息的沉默,眾人默默看着清醒的乐天,沉红上前给他号脉,云檀忧心忡忡看着他,乐天心慌意乱道:"吾恩在哪?幽冥王呢?" 顥苍君轻声道:"你伤的很重,需要好声静养,鬼门关前走一遭,更需爱护生命。" 这话毫无关切作用,乐天眼眶一红,哽咽握住顥苍君手腕道:"吾恩,她是不是……" 那种一狗票智商超过一八龄的智者齐聚时的沉默,特别靠北,平时话比鸟多,现在干嘛一个个都不说话?! 内心咆哮的乐天几乎失去理智,除了粗暴直白的怒骂,用怒火遮掩悲伤,大力重捶石台,轰然击碎导致石屑乱飞,"我要去找吾恩!" 云檀横臂挡住他道:"无边焱没了,黄泉国彻底掩埋地底,世上再没黄泉国,现在最麻烦得是……" "我才不管什么麻烦!吾恩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爆喝,把胸中鬱闷痛楚嘶吼而出,眾人安静地看着他,顥苍君起身走到他身旁,卷轴黑色墨跡被雪水晕开,脚印深深浅浅,四周静悄悄。 顥苍君宽慰揽住他一下,松手时道:"江湖路远,行则将至,小曙我一直教导你的初心不退,这很重要。" 乐天泪水串串掉落,辛酸不已,痛苦不已,胸闷鬱死,拭泪哭泣道:"行什么?说的简单些行不?" 山与雪的距离,朦胧间,细雪推进,一道身影轻摇摺扇,腰配剑鞘,朗朗之音,掷地有声- "行则将至,意思是路很长,一直走就会到。" 九十三、 朝朝暮暮,伊人身现,乐天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盯着她,那人啪闔扇,敲敲他脑门,语气温婉道:"给你个警惕,下次别再轻贱性命。" 乐天张臂,慢慢靠过去,直至将对方整个拢在怀中,鼻间蹭着她发丝,颈窝,如同找到安身之所的倦鸟,尽吾恩安抚顺着他背脊道:"怎么这么傻,就这么往无边焱跳。" 乐天嗅着她闷声道:"你掉下去,我自然跟下去找你。" 尽吾恩道:"如果你死了,这就是我的感受,很疼吧?所以好好珍重自己。" 乐天语词单调道:"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别在说什么,反正我就只想和你一块儿,谁我都不要!" 尽吾恩悸动不已,世上会如此无脑一同跟进跳火坑的,唯此一人而已,顥苍君负手站在山峰,银发霜华,伟岸身姿,彷彿与天地同生,舒芳川执伞走上峰道:"好友,看来你竟走到徒弟嫁人的时候。" 顥苍君道:"是啊,你的副楼主亦是成长的英姿拔擢,俊雅温润,该当好好珍惜,亲情的牵绊,是世间最深最美的缘分。" 舒芳川挑眉打量他道:"原来你也到了感慨的年纪了。" 茫茫云雾,山峦起伏扩散灰濛淡蓝色调,剑身悲鸣感应爱徒身死,剑鞘本被乐天握住,那一刻化身成顥苍君,他反手将乐天往上拉,同时间舒芳川执伞落下深渊翩然接手,从容纵身返回地面。 磷光鬼火依稀看到那狭长阴寒之目,掛着举世无双的轻蔑眼神,双掌拍向覆盖身上尽吾恩身躯,将其往上推回地面,正巧落入往下追击的顥苍君怀中,幽冥王心口插着离恨鉤,两旁岩浆宣洩灌入,永世埋葬那纠缠至死的男人。 "来,步天歌接好来哈哈哈!" 御剑张臂抱住空中的徒弟,四周炽热削骨高温,迫使顥苍君不得不往上回转,眼看被吞噬的宿敌,脱口喊道:"无道!" "无道!" 心谷回盪着高亢轻视的嗓音,逐渐模糊堕入虚无的身影,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 心事高悬,天光乍现雪融冰消,分离之后,前尘恍若破梦,隔世当洗净尘埃。 顥苍君微笑道:"彼此,若天该在此,又有长篇废话要说。" 舒芳川愉悦远眺明媚风光,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赤诚,道:"你不就喜欢听她废话,除了詆毁香菜火锅,其他事情都好商谈,毕竟我与你是过命知己,一生挚友哪。" 顥苍君满眼看着疯子的表情,不置可否喃喃道:"你果然是邪门歪道。" 另一头石亭内,乐天指责大喊道:"你们怎能联合骗我纯真感情?" 云檀理直气壮吼回去道:"谁让你作死?活该!" 不系舟附议道:"就是,你都不长心眼,北落师门剑鞘蕴含寰宇之威,星恆之力,小尽命与星连,坠落之时牵动仙门,与北落师门剑有所感应,顥苍君会被召唤而出,这是天下仙海道门祕法之一,你懂啥?" 北冥酆淡然评语:"关心则乱,乐天大侠用情至深,日月可鉴。" 乐天急跳脚道:"日月除了可见这种事还能干嘛?就算能召唤仙门传说搭救,不提前打声招呼,谁知道哈???我吓死了除了跳下去脑袋一片空白。" 云檀嘲笑道:"你脑袋空白很稀奇吗?你不常常不思考?" 不系舟摆着布偶比讚,"漂亮,说得过于精闢。" 方才就专注写方子的沉红,不断被吵得打岔,啪字震出纸外,暴怒拍桌喝斥道:"吵死了安静点。" 云檀摀住嘴巴给眾人一个"看吧,惹怒母老虎的下场很可怕",不系舟挤眉弄眼指指乐天,做出一个杀千刀的手势,表示:"都是他害的啦!又害我们被牵连苦哉" 细雪披肩,经天明看着一对有情人相依,心头松动,抬眼望着山峰上的两道人影,见乐天无恙北冥酆正想着辞别返回孤芳楼。 乐天悄悄蹭着尽吾恩手道:"你没事就好,千万别有下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尽吾恩握住他手,柔声道:"实在抱歉,但我真的恼你如此不智,轻捨性命,但总归这次是我不好,为了表达歉意,只能用余生弥补,不知可行否?" 乐天心花怒放,抱紧她笑得开怀,似乎一切都光明如昼,美好圆满,"行啊,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黄泉馀族之人,受到仙海名峰保护,经天明派门人安置鬼族百姓在难原展开新的生活,幽冥王与其亲信皆亡,受难之人不分彼此,那些旷古之战,百年血仇,对于黎民苍生太过遥远,不管鬼族还是中原人,都希望尽早回归平静生活。 顥苍君下凡,带领新七圣贤中的墨病全、沧浪哥舒、羔裘,还有儒门山掌不系舟,五人合力设下"万劫护世宫",将彼岸花道裂口重新封印,阻绝中原与地底的通道。 顥苍君挥剑打破鬼气瀰漫的黑墙,仙海名峰眾人纷纷协同帮助百姓、群侠恢復秩序。 乐天等人回到不沾衿,尽吾恩表示会一直保留旭海的一方天地,大战后,乐天浩然杀幽冥,神姿英勇成大侠,街头巷尾将乐天大侠的英勇史蹟传颂,乐天感慨万千,满心澎湃,千山万水后,终于实现与顥苍君的约定。 他已成为真正的大侠,有一颗仁善、刚毅、英勇、毅力的心,还有贯彻始终的大愚与智,顥苍君欣慰看着乐天牵着爱徒的手,爽朗笑着,神采飞扬的青年与睿智稳健的姑娘,此情比海深,真诚将天空渲染成一片五光十色。 经天明将公羊牢的厚重的判决书烧给谢慈还有所有的受害者,因为无其他在世家眷,所以经天明将一份交给不系舟,给他断去的右掌一个完整的交代。 死罪无咎公羊牢的判决公告天下,依法执行绞刑,执行前一夜,公羊牢最后主动要求见经天明一面,仙海名峰以"道"、"法"为尊,新七圣贤和大宰官两门始终平起平坐,焚膏继晷,四处奔波,开庭审判世间不公,依法给予最适当处置,百姓时刻感念大宰官经天明执法公正捍卫百姓人权,誉为"九州执法官"。 而大宰官已不避讳和仙门的未来碰头,有时他俩会在练习庭辩论,时常像是吵架似的,搞得新进的法学生很是畏惧,私下俩人畅所欲言,时常讨论法学,不断修改法条不足之处,致力推广律法在九州各地,遂而期盼不论族群门派,人人皆能受到法的保障。 不系舟终于能面对曾经的灭门之伤,收拾心情回到太湖竹雅居继承儒门山掌,四散各地的子弟纷纷回来拜见新山掌。 唯有云南在这场劫难中,几乎毫发无损,倚仗舒芳川多年前便暗中规划佈局,而他因此声名大噪,其人格使之尊崇敬畏,孤芳楼屹立不摇,在武林地位稳当神秘,副楼主北冥酆大病初癒后,重新整顿七星八门,谣传孤芳楼主腿疾突然转好,原因不明。 武林一片祥和,天下靖平,甚至不少剑客都开始期待重开神剑风流榜。 白马送行,游侠云檀和东海蓑衣客沉红驻足芦苇丛,滚滚江流,两岸猿声,鸥鷺忘机,竹筏之上,故人如旧。 乐天撑篙,尽吾恩坐在竹筏上,"大哥,你们接下来要去哪?" 云檀不改瀟洒作风,一拨瀏海酷炫,自带bgm高歌道:"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大江南北什么都不怕~天大地大留下什么话,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 尽吾恩:"…….好老的歌,游侠贵庚啊……." 阳光明媚,暖冬既寒又暖,云层透出柔和色调,乐天手拢在嘴边道:"大哥,大嫂,有缘再见啦!" 云檀扬鞭纵马,白马如风驰骋,沉红朝他们挥手道:"不见不见,江湖路远,旧恩莫提。" 乐天与尽吾恩并肩同行,竹筏顺水而下,乐天表示要带尽吾恩共赏天下九洲之景,尽吾恩椅着船舱边上,眼眉淡然清丽,道:"你还有什么想做之事吗?" 乐天撑着蒿,逆流而行,茶色瞳眸闪亮,英姿颯颯,凛然而立,风如群马,杂沓涟漪波光反射,纵使世道艰险,灵魂依旧璀璨光明,侠风傲梅不退初心,人格不染红尘钝重,贯彻始终。 "有的。" "是什么?" "我要当大侠!" "哈哈哈,好,乐天,我陪你,清浊世道,愿我们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