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戒断》 春雨(一) 春雨(一) 泥泞的山路上,雨下得异常的大,雨声淅沥,和豆大的雨滴一起打在谢晓的脸上的,还有男人狠厉的巴掌,疼得她想哭。 她也确实哭了,哭到最后嗓子干得发涩,脸疼,喉咙也疼,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从脸上滑落下来,又带走了嘴角的血珠。 她的衣服早已经被扒得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裤,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压下一个男人,肥硕的身躯压得她呼吸一窒,男人贴着她,汗津津的触感让她恶心得想吐。 谢晓挣扎着想逃,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他,却被男人一把按住了双手,他稍微直起身,接着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后背是浸入四肢百骸的凉意,胸前是粘腻恶心却又滚烫的皮肤。浓密的胸毛蹭在她身上,像是一万只蜘蛛在爬。 谢晓惊叫着再一次想要逃开,可面前这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一把将她的头按了回去。肥男的头在她白皙纤细的颈项间激动地拱着,又亲又咬,像是一条发情的公狗。他的嘴里呼出浑浊肮脏的热气,脸上坚硬的胡碴扎得她发疼。 谢晓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声音已经哑了,破碎的哭声从干涩的喉管中溢出,被打到红肿的脸即使是风吹过都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谁来救救我……”少女在心里无助地想着,却没人来救她,身上的男人举动越来越放肆,粗肥的大手用力揉搓挤压她柔嫩的胸脯,有什么硬挺的东西正在缓缓侵入她的腿间…… 谢晓猛地睁开眼! 她一下直起腰,坐起身来,而后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新鲜的空气和屋内熟悉的馨香渐渐让她冷静下来,谢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仍在微微颤抖,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松软的棉被。 她再一次梦到了那阵忘不掉的春雨。虽然最后有人救了她,肥男没能真正对她实施侵犯,可这段经历就像是那天的天气一样,昏暗、湿冷……一切都好像发生在地狱。 床头柜上的药瓶被谢晓收进抽屉,安眠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睡着了又会继续做梦,她不是很想继续吃下去。 随手捞起一旁的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起身走到窗边坐下,在等待腿上平放着的电脑开机的过程中,谢晓点燃了一根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她微微眯起漂亮的杏眼,右手手指慢吞吞地打字回复着手机社交软件上的消息。 她参与编剧的一部小成本网剧这次意外大爆,虽然不是总编剧,但拿到了署名权,也算正经有了作品,在外人眼中也勉强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点开和好友沉云秋的聊天小窗,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沉云秋发消息提醒她:“明天你就要坐上午九点的火车来崇县,记得收拾好东西,别忘记带雨伞哈,还有多带点衣服,现在崇县回南天加冷空气,天天下阵雨,又冷又湿,祖宗你来采风可千万别感冒了。” 回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好哒”萌萌表情包,谢晓又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她把快要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熄,手机也被她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小木桌上,手机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本半旧不新的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电脑已经开好了机,谢晓轻车熟路地打开文档,日常敲敲打打地写了两个小时,谢晓保存文档后给电脑关了机。 该收拾的东西早在昨天就已经收拾好了,谢晓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屋内只有小木桌上的台灯发着昏暗的光。 她突然不想坐在椅子上了,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本和钢笔,谢晓起身然后盘腿坐在了地板上。 左手掌心托着笔记本,借着昏黄的灯光,谢晓将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写下一段话—— “房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大,显得大的是阴影、对称、镜子、漫长的岁月,我的不熟悉 、孤寂。 ——博尔赫斯《死亡和指南针》” 灯光下,能被看清的不止是秀丽的字迹,还有因为掌心向上而露出的、在左手手腕上蜿蜒的,玫瑰与荆棘。 春雨(二) 九点十分,谢晓坐上了从北市到崇县的火车。她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里面放了衣物和护肤品。 预约时加钱买到了靠窗的座位,她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小口小口地喝着手里的纯净水。 身边坐着的大叔在用手机玩斗地主,听着打牌的音效,谢晓慢慢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火车广播播报着即将经停的下一站,大叔感觉到身边轻微的响动,拨冗抬眼觑她,嚯了一声:“小姑娘这是发魇了?嘴巴这么白,得多喝点水。” 谢晓低声说了句谢谢,大叔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斗地主,没空再管她。谢晓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她的视线重新落到窗外,一切景物都在快速地后退,像是倒放的静默影片,随着时间流逝,窗外的绿色也渐渐多了起来,谢晓甚至看到了仿佛就在不远处的小山。 十二点,谢晓感觉脊背已经坐得有些僵硬,她拿起小桌上放着的手机,一打开,屏幕上弹出了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基本上都是沉云秋发来的。 删除了几条无意义的广告以后,她开始一条一条地回沉云秋的消息。每一条都认真看完,然后逐一回复,这是她和沉云秋聊天时独有的习惯。 除了九点十分时发来的消息要谢晓报个平安,十点半的时候沉云秋问她还有多久到站,她会提前来接站,就在刚刚她又发消息问谢晓无不无聊,她们俩可以打电话聊聊天。 沉云秋无疑是一个十分值得交往的朋友,做事利落靠谱,无论谢晓在任何时候有什么问题,她总能给出当下最合适的回应。谢晓和她认识十多年,对她的依赖远远超过了已经去世的父母。 一条一条地认真回复,很快到了最新的那条消息。谢晓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和对话白框,手指微微一动,蹭了蹭手机的开机键。 sunset:时刻表写的是下午一点半到站。 秋秋:行,等你到了我带你去吃饭。 sunset:嗯。 接下来呢,该怎么回最后一条呢?真的要回拨电话吗?拨通以后该说什么呢?谢晓难得犹豫了。 她很少和谁打电话,甚至连语音的次数都很少。能打字解决的事她从来不考虑开口,即使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所有的口拙和可能的狼狈尴尬被掩藏在方正的字和或呆萌或搞怪的表情包之下,这会让她感觉很安全。 幸好,沉云秋足够了解她,或许是由谢晓的迟迟不回应意识到谢晓的局促和犹豫,她主动发来消息。 秋秋:等到了带你去逛逛崇县的酒吧,装潢比不上你们北市,但也还算不错。 sunset:好。 没过一会儿,沉云秋又发来一条消息。 秋秋:最近睡眠好点了吗?如果不是很想睡的话,可以和我聊聊,或者你不想聊也没关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沉默有时候很适合你这个职业,没什么不好的。 谢晓记得,以前沉云秋开玩笑说她像是需要上发条的机械小黄鹂,难得开嗓。可在这之后,她又对谢晓说,有时候所谓无声的沉默,只是为了掩盖此刻头脑风暴的惊雷。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不爱说话的人可能更适合当一名编剧,他们不说,但他们的所思所想,无不诉诸笔端。 sunset:嗯,记得,谢谢秋秋,爱你[比心] 谢晓又有点想拿出自己那本笔记本了,可在狭小的空间里拿东西不方便,思来想去,她只得放弃。 沉云秋说对了,谢晓确实不大想睡觉,但也找不到事做,她戴上耳机,把歌单设置为循环播放后,就点开便签,开始构思新剧本的大纲。当人沉浸在歌声和思考中,时间总是飞速流逝。谢晓对新剧本仍毫无头绪,火车广播就已经在播报着即将经停的站台——崇县南站。 春雨(三) 谢晓抬眼望向窗外,入眼只有满目翠色。即将到站,火车前进的速度在渐渐放缓,乘客大多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车厢内也逐渐变得喧闹起来。坐在谢晓身边的大叔也关了游戏,站起身来拿头顶架子上的旅行包。火车很快稳稳停在铁轨上,车厢的门也被打开,人们排着队挤挤攘攘地下车。 谢晓一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直到人几乎走光了,她才提着行李箱慢慢下了车。 三月末四月初,南方的天气仍然湿冷,谢晓穿着不那么厚实的呢绒外衣,抿了抿唇。她现在走在昏暗狭小的火车站出口通道里,有些后悔自己穿少了衣服。 一出站,她看到一个穿着直筒羽绒服的高挑女人站在一辆黑色大奔边上,像是在等人。同一时间,女人正好转头看向她这边,沉云秋一眼就认出了她,把胳膊高高举起冲她挥手。 “晓晓!这里——” 谢晓加快了脚步,拖着行李箱朝着她走去。 沉云秋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塞进了后备箱:“咱们先去酒店拿房卡,我帮你订了房间,待会儿再带你去逛一圈。”接着她又忍不住抱怨道,“本来是打算和你一起住的,你偏不肯来我家,酒店再怎么样哪有自家住得舒服。” 谢晓笑了:“我一开始写剧本就忍不住把房间弄得乱糟糟,真和你住,你怕不是会把我扫地出门。” 沉云秋有洁癖,一听这话,虽然知道她在胡扯,但也笑了。 两人上车,谢晓刚坐稳,又听沉云秋说:“你这回打算待多久?” 她手里攥着安全带的铁扣,顿了顿,低头系好安全带,随着咔哒一声,沉云秋听到她回:“暂时还没定,起码等清明过吧。” 沉云秋一边开车一边点头,“那就是最少一个礼拜。” 谢晓侧头看向窗外。 崇县只是南方的一个普通小县城,这些年发展得还算快,空气却还是很新鲜,谢晓打下车窗,感觉到带着丝丝凉意的风。 北市最近的天气都比较干冷,空气中的尘埃小颗粒也多,她走在路上抬头看,只有高楼围成的灰蒙蒙的四角的天空。 谢晓正漫无目的地想着,沉云秋开口道:“最近睡得怎么样?看了医生怎么说?” 她回道:“开了些安定。” 沉云秋:“怎么又吃上安定了?这种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少吃。”她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来说还没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知道没资格劝你放下,只是,有些事别总放在心里逼得自己不痛快。” 沉云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踩雷的字眼,谈的话题却还是让谢晓心累于回应。 但她知道沉云秋是为自己着想,总还是笑了笑,起码让她放心些:“嗯,我现在已经不怎么会想起来了。” 可是,如果真的不怎么会回想,那为什么睡眠质量还是差到需要吃安定? 沉云秋的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戳穿她。 其实她们俩都心知肚明,即使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六年,那场绵绵的春雨却还是一直在她心里下着。 谢晓在19岁的时候差点被一个男人强暴,而那个男人还是她母亲朋友的儿子。一场春雨让山路变得湿漉泥泞,谢晓永远忘不了那些和雨珠一起打在脸上的巴掌,还有唐盛压在自己身上时带来的恶心和惊恐。 这一切在后来都成了她的梦魇,午夜梦回身临其境,梦醒后她便强逼自己不再去回想。 而沉云秋并不知道那场春雨里,谢晓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后来唐盛和谢晓火速办了婚礼,因为谢晓还没到结婚年龄,所以两人只是办了酒席,没有领证。 办酒席那天是4月1日,沉云秋接到了谢晓打来的电话,说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北市,本以为只是愚人节玩笑,沉云秋却在之后接到了谢母打来的电话,她才知道那天本是谢晓的婚礼。 谢晓对沉云秋讲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沉云秋也只是知道她后来被一个陌生男人救了。 那年谢晓从老家孤身一人到北市,就连沉云秋都不知道她的住处。为了能在北市继续待下去,她什么苦都能吃,白天打几份工拼命赚钱,晚上在网上当枪手替人写剧本,渐渐地积累了一些门路,勉强挤进了编剧的行业。 可这一行哪儿有那么好混,被骗稿被顶替署名都是常有的事。幸好她也算有些写作天赋,也够有耐心,熬了这么些年,总算也是跟组写了几回网剧和IP改编剧本。 年前谢母病逝,谢晓只赶上了最后一面。谢母临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谢晓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谢母一个人拉扯她长大,日子自然算不上好过。谢晓上小学后就跟着母亲去工厂帮忙,做些剪线头勾挂扣的活儿。女儿差点被侵害,谢晓不知道母亲当时的心情,但当谢母知道施暴者是经常帮衬自己的好友的儿子,这件事在她这里仿佛有了转圜的余地。报警也只不过是没证据的强奸未遂,不如私了,让两人结婚,这样不仅不会影响自己和朋友一家的关系,也相当于找了个知根知底的女婿帮衬自己,简直称得上双赢。 谢晓永远不会忘记当年,母亲满脸诚恳关心,却是来劝自己和强奸犯结婚。 “那孩子性子急,但本性不坏......妈知道你吓到了,但他也只是太热情......更何况你张阿姨帮了咱们这么多,是有恩的,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历历在目。 沉云秋劝自己放下,她自己何尝不想,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你会很快忘掉,就连你自己都这么认为。但它在你的脑中不断盘桓,历久而弥新,甚至影响你的性格,你的一生。 沉云秋余光瞥见谢晓脸色苍白,有些后悔提起这件事,她想活跃一下气氛,便开口岔开了话题,“哎对了,我昨天帮你订了城南的滨江大酒店,等咱们去拿了房卡放好行李,我带你去玩一玩,认一认路。” 谢晓点点头。 车很快开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谢晓从后备箱提出自己的行李,沉云秋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两人坐着电梯到了一楼大厅。 顺利拿好房卡,预订的房间号是303,她们一起上了三楼,谢晓用房卡刷开房门,这家酒店的单人套房自然比不上五星七星的酒店,但该有的基础设施都不缺。 “一室一厅外加卫浴和厨房,勉强合格吧,你要是觉得住不习惯,随时找我,去我那儿住。”沉云秋伸手捏了捏谢晓的脸,轻叹一声,“别委屈了自己。” 谢晓应了声好。 沉云秋对着酒店的全身镜补妆,随手脱去了身上那件厚重的羽绒服。 谢晓见她穿得火辣,有些担心:“外面冷,多穿点。” 沉云秋偏过头,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放心吧,酒吧有空调,不会冷的。”说着,她抬手拢了拢自己微卷的长发,“带你去Marose放松放松,听说今天一整天在开party,我们可以过去凑个热闹。” 谢晓应了声好。她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沉云秋打扮,谢晓知道沉云秋是个爱热闹的,对她的决定没什么意见。 沉云秋一边勾着全包眼线,一边给谢晓介绍:“Marose是这儿最大的酒吧,刚好也在酒店附近,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了。今天去玩的人不会少,你要是怕闹腾,咱们订个包厢。”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今天去玩的帅小伙应该挺多,你要是有看上的,直接和我说,别怕羞。” 谢晓也不驳她,只是笑。 沉云秋很快收拾妥当,两个人又下了楼。 就如沉云秋所说,这间酒吧离滨江酒店很近。等停好车,沉云秋挽着谢晓的手臂带着她走正门。 还没进门谢晓就听到了外放的音乐声。并不算鼓噪,放的是一首节奏舒缓的钢琴曲,时不时就会被里面喧闹的人声盖过。 沉云秋拉着她往里走,谢晓跟在她身侧,感觉到了室内的暖风。 “热不热?要不要把外套脱了?”沉云秋转头问她。 她摇头:“还好。”她一向不太怕热。 沉云秋没坚持,只是道:?“今天孟文倒是面子大,请到了不少人。” 谢晓注意到她看向人群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妙,路上她已经被告知孟文是Marose老板的名字。正想着,沉云秋又说:“我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等下你别靠那些男人太近,特别是长得很凶的男人。” 谢晓顺着她的视线朝人群看,十几二十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 人声算不上鼎沸,却也并不安静。众人各有各的话说,碰杯喝酒嘻嘻哈哈。 谢晓不喜欢被人关注,有人朝她投来目光,她便转头去看另一个角落。 这便是她和那个男人的第一次相见。 谢晓并不知道他是谁,她看着角落里那个猫着腰窝在沙发里假寐的漂亮男人,只觉得惊艳。略长的刘海半遮住男人那双沉郁的眼睛,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谢晓的心猛地一跳。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还偏过头看她。 呼吸停了一秒。 春雨(四) 谢晓很快回过神来,别过眼转移视线,可没过两秒又不受控制地朝那个角落看,男人却已经和身边的人说起了话。 沉云秋带着她走到人群边,谢晓听着他们熟稔地打着招呼,目光却是投向了那个没什么人的角落。 沉云秋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了两杯酒,她递了一杯给谢晓,紧接着就笑着介绍起来:“这是我朋友谢晓,趁着假期来咱们这儿踏青旅游,今天刚到,我就带她过来玩一玩,凑个热闹。” “你朋友是哪儿的人?”有人这样问。 “日常在北市,但也说不准,工作需要,有时候会往外跑。晓晓不是特别会喝酒,身体不大好,这次过来也就是陪我发疯,大家伙灌我就成。” 沉云秋一张俏脸笑得明媚,“在场想脱单的帅哥都别害羞呀,我朋友也单身,认识认识也好嘛,万一就互相看对眼了呢。” 沉云秋一贯是个会说话的,情商高,人缘也好,她这么一番话,既是帮谢晓挡了酒,又是给谢晓打广告。谢晓站在一旁听着,有些无奈,但也没说话。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没喝出来是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发涩,谢晓不爱喝苦的,于是酒杯拿在手里,再也没碰过。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站在沉云秋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脸上带着笑:“也是赶巧了,今天薛老板做东给林哥接风洗尘,我们过来陪着玩一玩。” 谢晓看了眼男人,方才她听到有人喊他“孟老板”,想必就是Marose的老板孟文 边上有人补了一句:“听说林哥这回在滇城做生意赚了不少,咱们也算是沾沾喜气。” “不过林哥不大喜欢热闹,咱们也不敢过去找骂,打了声招呼以后大家也就各玩各的了。你们刚进来,要去打个招呼吗?”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大拇指比了比方向,“喏,他就坐在沙发上,正和薛老板说话呢。” 既然今天的趴是有主办人的,沉云秋作为客人自然要去和主人打声招呼,谢晓只管跟着她,孟文则走在沉云秋身旁,带着她们过去。 Marose选用的是典型的皮革沙发,或许是为了和室内整体色调相近,沙发颜色选的是较为暗沉的绛红。 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只坐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他一只手摸着那西装遮不住的啤酒肚,另一只手支在沙发扶手上,粗肥的手指捏着一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他原本和身边的人说着话,见三人来了,聊天中断,脸上的笑意也随着减了三分。 谢晓原本不知道他是哪一位,一旁的孟文恰巧开了口:“薛老板,我两个朋友刚巧过来,听说今天是林哥的场子,过来给二位打声招呼,道个喜。” 薛伟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沉小姐我认识,另一位是……” 沉云秋帮着谢晓说话:“薛总,这是我朋友谢晓,她从外地过来看我,陪我出来玩的。” 薛伟点点头:“原来是谢小姐。” 谢晓敏锐地察觉到有两道目光锁在了自己的身上,算不上热烈,却也同样让人无法忽视。她侧过头,撞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这个坐在薛伟身边的男人一直没说话,此刻两人对视,他挑了下眉。 谢晓下意识回避,目光迅速下移。 她看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修长的两指间夹了根没点燃的烟。 春雨(五) 他在观察她。 这是谢晓内心唯一的想法。 “这位就是今晚的主角——林罪,咱们一般叫林哥。”孟文在旁适时地介绍着,脸上挂着笑。 谢晓看得出在场其他人包括沉云秋和这个叫林罪的男人都认识,自然也听得出孟文这是特意介绍给她听的。她有些犹豫,却还是伸出了手:“你好,林先生。” 男人虚虚握了下她的手,并没有特意揩油,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谢晓没来得及感受掌心残留的余温,便听到男人迟来的回应:“你好,谢小姐。” 他咬字很清楚,几乎没有口音,只是鼻音有些重,沉声静气,声线自带磁性,不是能纯靠声音吃饭的那一类,却也称得上好听。 接下来就没谢晓什么事了,她是外来客,和沉云秋坐在一块儿,孟文坐在她们对面的小沙发上,几人寒暄后聊着谢晓听不太懂的话题。 其实主要还是薛老板和孟文在聊天,更贴切点儿地说,是薛伟在挑起话题,孟文附和两声,中心人物之一的林罪反而不大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或许是顾忌着有旁人在场,薛伟没说什么重要的东西,谈到生意,也多半吹捧林罪在滇城混得不错,谢晓听着他们说话,一知半解,只是大略听出,林罪应该在滇城赚了不少钱。 林罪看上去不大爱说话,他对手中这根烟的兴趣分明比和薛老板他们聊天要浓许多,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缓缓摩挲,时不时还会把玩一下,可薛老板给他递火,却被他直接拒绝了。 谢晓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也不愿去深究。她低着头,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谢晓抬眼,只见那个叫林罪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偷看被抓包,林罪不慌不忙地勾了勾嘴角,直视着她,看上去大大方方,还带着点儿混不吝,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没错,我就是在看你。 谢晓抿了抿唇,不去看他。 沉云秋很快带着谢晓起身离开,她说谢晓初来乍到,自己得带她熟悉熟悉环境。沉云秋对他们道了声歉,薛伟点头说没事,孟文提醒她注意安全,只有林罪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没说话,却也没阻拦。 谢晓的手臂被沉云秋挽着,她跟着沉云秋,两人走到人群里,沉云秋拉着她坐在卡座上,顺手接过身旁人递来的一杯果酒。 和着冰块咽下半杯酒,沉云秋附在谢晓的耳边,带着酒香的吐息蹭得谢晓耳朵有些痒,她听到沉云秋说:“离林罪远点儿,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刚才一直在看你,我看到了。”沉云秋轻声说。 谢晓没说话。 …… 谢晓回想着,却突然胸口一痛,回过神来。 她抬眼,林罪正低头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出她此刻浑身赤裸的模样。 他坐在她身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乳房。谢晓想别开脸,却被林罪略带强硬地掰过来。 “怎么,怕了?”林罪轻笑一声,他俯下身,含住谢晓软嫩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脸,低声道,“刚才不是很硬气?嗯?” 或许是酒店的空调温度过高,谢晓的脑子昏昏沉沉,一时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躺在男人身下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巧合,让她如坠梦里。可双腿间抵着的滚烫,却又在提醒她,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春雨(六)【H】 半个小时前,谢晓还待在自己的房间。 晚上十点,一伙人总算散了场,喝得烂醉的沉云秋已经被代驾送回家。谢晓自己走回了酒店,她洗完澡,听到一阵敲门声。声音很急,谢晓以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她刚打开门,却被一个戴了口罩的男人一把按在门上。谢晓和门一起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男人硬生生掰开她的嘴,往她嘴里塞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些苦涩,像是药片。谢晓本打算吐掉,却不想入口即化。 或许是确认谢晓吃下了那片药,男人松开她,转身就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晓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可就在男人走后不久,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些变化。 全身开始发热,喉咙干涩,双腿不自觉地开始并拢、交迭,下面的某个部位收缩着,里面的液体缓缓淌过大腿根部。 ……这不对劲。 谢晓努力想关上房门,身体却发软,门虚掩着,仍旧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她咬着唇,想要打电话。可是能打给谁呢?头逐渐昏沉,她倒在地上,摸不到手机,也使不上力气。 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只隐约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在她的上方说话,低哑的男声在这一刻让她心里一紧。 她的眼睛半睁着,却看不大清,朦胧中只能听到一句:“……送过来的礼物?”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林罪应了一声,“看住他。” 他把手机放进兜里,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 “麻烦。” 谢晓没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身体越来越难受,她想要求助,张口却是一声轻喘,于是咬紧了唇,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一拽。 她的手伸到男人的脚踝处,被柔软的皮革挡住,又因为没了力气,渐渐滑落,指尖触到光滑的鞋面。 身下泛滥成灾,全身发热,体内某处的瘙痒愈演愈烈,谢晓已经顾不上难堪,她的身体迫切地期望能贴上什么来降降温、止止痒,本能战胜了理智,她想靠近他,可她的体力不允许。 此时,男人主动贴近了她,他俯下身,谢晓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的左臂搭在男人的肩头,由于遽然腾空,谢晓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脖颈,右手紧紧攥住了男人衬衣领口处的衣料。 合身熨帖的西服衬衣被人扯得皱皱巴巴,林罪只是微一挑眉,没说什么。 他单手抱着谢晓,另一只手握着门把关上了门,关门前还顺手抽出了卡槽里的房卡。 303。 很巧,他的房间就在隔壁,305。 他刚刷开305的房门,身体微微一僵。 低下头,怀里的女人不老实地动着,头还埋在他的右胸上蹭来蹭去。 更要命的是,她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下去,还歪打正着摸到了那被西裤包裹着的沉睡的欲望。 谢晓实在是太难受了,小穴汩汩地往外流着水,每一次收缩都像是电流流过全身,有看不见的潮水在她体内涨落。 她口干舌燥,却意外地发现贴在男人身上,会让自己舒服很多。男人的身体并不冷,体温甚至偏高,谢晓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蹭。好像靠近一点点,身体里的躁动就会压下去一些。 隔着薄薄的衣料,谢晓感觉到,那硬邦邦的肌肉上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她伸出舌尖探了探,或许是觉得挺有意思,张开嘴就一口咬了下去。 没能真的咬住,牙冠却也隔着衬衣剐蹭到了他的皮肤。 林罪还没来得及把她的头从自己胸前掰开,就感觉到下身那一根被人抓着胡乱揉捏。 他站在门口,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骂了声操。 谢晓被他扔到床上的时候,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服,纤细笔直的双腿勾住他的腰,展现出生涩的热情。林罪的双手撑在她头的两边,看着身下女人水光迷离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脸。 “薛伟眼光还不错。”他哼笑一声。 春雨(七)【H】 或许是无意识的回应,谢晓轻轻嗯了一声。 像是藏在喉间的喘息,声音不大,在林罪听来却格外清晰。 轻颤的尾音暴露了她此刻真实的生理状态。 她很想要,而且快忍不住了。 林罪的腿间早就鼓起一个肿包,被西裤勾勒出傲人的大小,又紧又涨,硬得发疼。女人用腿勾着他的腰,还在他身上胡乱蹭着。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当人是常有的事,被人送到门口的女人不会轻易放走,但让他就这么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上了,林罪也不会干。 他不想得一些乱七八糟的病。 所以林罪没急着脱衣服,而是直起上半身,右手探到裙底,女人的内裤已经湿润,水渍洇过布料,沾到了他的指腹。 指节微曲,勾扯内裤侧面靠近大腿根的蕾丝花边,细长的中指准确地插进那个流着水的地方。或许是感觉到异物的侵入,谢晓下意识挺了挺腰,挂在男人腰上的腿也伸直了些,阴唇吮着手指,里面源源不断出着水。 摸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林罪本想把手指抽出来,瞥见身下女人潮红的脸蛋,临时改了主意。 谢晓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奇怪,刚才有东西插入了她,她没觉得多么难受,却也并没有快感——一切止于想法此刻,因为那插进来的东西开始动了。它在她的体内打着转,剐蹭过敏感的阴道壁,她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念头,水一股一股地流出来,快感也一阵一阵地冲上颅顶……好爽。那种带着痒意的刺激和抚慰,发生在她的深处,就像是有人透过这具肉体,在爱抚她的灵魂。 林罪听到了身下传来的细碎呻吟,他有些恶劣地将拇指摁在柔嫩的阴蒂上,感受到女人被刺激得挺腰,双腿轻颤着想要收拢,他左手按住女人在自己腰边不安分动作着的腿,同时又往穴里挤进了一根手指。 从来没有被开发过的花穴有些没法适应突然进来的手指,谢晓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身子,却又因为被林罪制着,动弹不得。 胯下的肿胀带来的难受难以忽略,林罪控制着力度,没有碰到那层膜,手指模拟着性交的动作,浅而灵活地转动抽插着。 他的手活儿无疑是极好的,起码给谢晓降火绰绰有余。 但毕竟是被下了药,手指能带来快感,谢晓的身体却在潮水退去后更加空虚,她总觉得痒,觉得热,觉得空落落的,本能地想要什么比手指更大的东西填满自己。 伺候一个不清醒的女人,这种做法对林罪来说本来就算不上清醒理智。尽管他很清楚她是处,体内也没有藏毒,可或许是最近太久没做,想要点以前没想过的仪式感,林罪没直接把人上了,而是用手指慢慢磨。 他的左手突然被人抓住了,女人拽着他的手,往自己的穴口放。她的柔韧性很好,腰腹力量还不错。 林罪眼神变深,他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单手扯掉了她身上的棉质睡裙。动作不算温柔,脱到后面时他身体稍微前倾了些,插在穴里的手指也随着动作插得更加深入,谢晓闷哼一声,身体抖了抖,花穴紧紧收缩。 手指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水流,林罪挑眉。 她高潮了。 春雨(八)【H】 高潮也没能让谢晓体内的药性消退,林罪手底下没走过这种药,但到底还是知道一些。 春药说到底就是用来增加性趣的,只不过药性越烈,效果越强。 身下的人面色潮红,高潮让她恢复的些许理智仍不足以扛住身体的空虚,体内翻滚的阵阵热浪迫使谢晓伸出手,任由本能操纵着,寻觅能让自己舒服些的东西。 林罪的手指还插在穴里,缓缓地抽送转动着,他不需要低头就能感受到女人的热情,不论是阴唇的吮吸,还是已经贴在自己腰腹上游走的那双手。 那双手很不老实地揩着油,却一直没如他所愿地往下动作,林罪干脆帮了她一把,单手扯下腰间的皮带扔到一边,又调整了那双手的位置,隔着轻薄的法兰绒,直接按在了那已经硬挺的柱体上。 谢晓感觉到灼烫的体温,她下意识握住手里的东西,有什么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手在这柱体上上下撸动着,随着手下的动作,她听到了一声粗重的呼吸。 手里的东西,好像变得更大了。 林罪是想进去的,但他想起来,自己没戴套。 她的身体很干净,但不戴套的风险太大,林罪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停下,松开手,插在穴里的手指也抽了出来。 谢晓身上的裙子一早就被他扒了个干净,内裤却没脱,也没必要脱了。 林罪身下昂扬,却不急着做,只是揉搓玩弄着女人白软的乳房,他的力道不算轻,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多了红痕,身下的人没怎么做声,却也还是有几不可闻的几声闷哼被他捕捉到了。 林罪见她睁着眼看自己,眼底有水光,却也看得出清明和一丝困惑。 看来是有几分清醒了。 他加了点力道,成功换来她的一声低喘,叫得有点好听,林罪于是俯下身,含住那小巧的耳垂,轻笑:“怎么,怕了?” “刚才不是挺硬气,嗯?” 谢晓不是完全没记忆,她知道是林罪没真的碰自己,但现在的姿势也确实是难堪。 他的阴茎还顶着她的穴。 隔着内裤那一层薄薄的布料,林罪开始动了。谢晓感受到硬物在她穴口缓缓地摩挲着,分明不会进去,她还是忍不住夹紧腿。 药效没有彻底消失,她还是很想要。 林罪感觉到了,但他不打算进去。 他的手掐住谢晓的腰,将她整个人向上提,坐在自己的腿上。因为姿势的问题,龟头几次直直戳中了敏感的穴口。 谢晓根本没力气说话,她像个被脱光的布娃娃任由林罪摆弄着,只有生理反应让她的身体有些颤。 林罪向内按住她的腿,又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谢晓的背后是男人的衬衣,和衬衣下健硕而陌生的身体。穴口被磨得一直出水,他们就像是真正的坐入一样,她的身体被动地跟着男人的顶弄而晃动,胸前横着的手臂维持着她的平衡,让她坐得不至于太过歪斜。 柔嫩的大腿间紧紧靠着的是他和她的欲望,他们没有深入彼此,却又以另一种体外的方式,将两具本该陌生排异的身体,连结在一起。 谢晓闭上眼,其余感官骤然放大,她听得到身后匀速平缓的呼吸声,还有身下肉体隔着布料相撞的啪啪声,也感受到异样的灼热和自己体内潮水般的快感和空虚。 潮起伴随着收缩,潮落水出。 林罪的耐力很好,她已经抖了不止三次,他却还是一直在磨着。 谢晓觉得自己都要被磨烂了。 就在她试图伸手护住自己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拢住她的腿,用力夹紧,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射出来的时候,林罪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塞进她的口里,抵在她的上颚处,模拟着性交的动作,抽插了两次。 射完以后下半身仍然半硬着,他也没管,手指抽出后又探下去按了按她的阴唇,“自己流的水,好吃吗?” 垂眼看到腿间那只好看到过分的手,谢晓突然觉得自己嘴里有股味道。 “……” 林罪任由腿间鼓胀,就这么勉强穿戴整齐。他去洗了手,在洗手间打了个电话。谢晓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二十分钟后,房间门被礼貌地敲响了,林罪去开门,回来后把一个购物袋放在她身边。 “看看。”他坐到了窗边的藤椅上。 窗外的雨缠绵淅沥,雨滴打在窗上滴答作响。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仿佛也透着凉。 内裤和大腿内侧泥泞一片,谢晓动了动腿,而后拿起购物袋,袋子里装的是一条绸裙,很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裙子连吊牌都没摘,是全新的。 林罪点了一根烟,却没真的抽,只是放在烟灰缸旁边,任火星燃着烟草。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洗个澡吧,顺带试试合不合身。” 谢晓犹豫了一下,她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子,如果要去洗澡,肯定得把被子松开,抬眼见男人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她有些不愿起来,可也不想一身汗津津的过一宿。 男人没有盯着自己,他的目光从没落到她身上。 十秒后,她终究是起了身。 林罪一直看着案几上燃着的烟,阵阵烟雾缭绕着他,令他的脸有些看不真切。 他听到那串尽力放轻却又掩盖不住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啪嗒的关门声和紧接着响起的水声都暴露出浴室里的人紧张的小心思。 林罪抬手摁灭了烟。 等谢晓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 只剩下半截烟头,还静静地立在烟灰缸里。 刺青(一) 谢晓在烟灰缸旁边看到了303的房卡,她拿起房卡,却没有直接走。 从浴室拿走了洗澡时换下来的衣物,包括那条被肉棒摩擦过的内裤,最后确认房间里没有落下自己的东西,谢晓走出门,然后用卡刷开自己的房门。 回到房间后,谢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带回来的衣物都装进袋子里,她脱下身上这件宽松的睡裙,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价格不菲的绸裙被扔到地上。 谢晓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纤瘦的双腿紧紧并拢蜷起,又被手臂圈住。 她抱住自己,头向下埋,瘦弱的脊背隆起,就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谢晓没哭。 身体还有些许春潮的余韵和春药带来的敏感躁动,她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个姿势保持了约莫十分钟,谢晓拿起床上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从悦耳的铃声到女声的播报,手机持续响了56秒,谢晓静静地等待着。 无人接听。 手机在五分钟后自动熄屏。 五分五十六秒,足够一个人冷静思考。 谢晓一直闭着眼,窗外的雨声一刻未停。 凌晨12:20,她睁眼,却是拿着手机,打了另一通电话。 很快,急促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 哪怕已经深夜,国道上仍有不少来往的长途货车。 右转的绿灯亮起,一辆红褐色货车在十字路口处转向,拐向了右侧的川林路,和任何一辆行驶在国道上的货车一样,它灰蒙蒙的外表在监控下毫不起眼。 货车司机是个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名字叫陈平,他是崇县本地人,工作主要是帮老板薛伟拉货跑长途,每次薛总要他拉的货都有些特殊,平时都是他一个人跑,这次却有些不一样。陈平忍不住偷瞄了眼坐在副驾上的那个叫小风的年轻人,又在小风转头看向自己时慌忙收回视线。 “专心开车。”小风皱眉。 “哎......”头一回路上有人陪着自己,陈平却是在心底暗骂一声晦气。这次两人去滇城,小风几乎没张口说过话,等到滇城,他们去装货,陈平却亲眼看到小风手里握着枪! 陈平不知道他把枪藏在哪里,除了装货时拿出过一次,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小风拿出那把枪。 比起手枪,更令陈平不放心的是,小风并不是薛总的人。走之前,薛总给他打过电话,含糊地说小风是位客人的弟弟,这次会跟着他一起去滇城。 一想到自己和这么危险还不清楚底细的人呆在一起,返程的路就显得煎熬起来,哪怕小风沉默寡言,也让陈平觉得紧张。 好在,他们总算是回来了。 货车平稳地停在了川林路23号的门口。 川林路在崇县城南的郊区,这一块人烟稀少,倒是有不少货仓。 保安室没有亮灯,陈平拿着遥控,货车前的伸缩门缓缓退到右侧,留出可供货车进出的空间。 货车进门,然后停在了一座平房前。现在是晚上十点一刻,仓库内的防爆照明灯却明亮无比。 小风跳下车,早已等候在旁的几个壮汉在他的示意下打开车厢。 陈平去帮忙,眼角余光中瞥见小风站在一旁,手里举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打电话。 这次运送很顺利,陈平也是第一次运“生鲜”,但这些货无疑都是在滇城那边被调教好了,一路上都老实得比死物还省心。 确认货都被安置到仓库捆好后,陈平给薛伟打了电话,这回装货的全是他不认识的人,陈平提了一嘴,薛伟却说没事。 薛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他说:“这些骡子是送给人家的见面礼,现在进了厂,你先回来,这里有人会处理。” 陈平哎了声,电话挂断后重新上了车,关门后却见副驾上多了个人!陈平吓了一跳,小风看着他,冷声道:“去Marose,现在。” 陈平的额角渗出一滴汗,却不敢耽搁一秒。 他的腰上,抵着一把枪。 刺青(二) 凌晨1点,这个时间对于大部分Marose的客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个号称全年无休的酒吧今晚歇业了。 当晚十点时,酒吧的公众号和酒吧官方朋友圈同步更新,没有理由,只有道歉,宣布酒吧歇业一晚。 没了嘈杂的人群,酒吧内寂静无声。但是此刻,Marose里的人数却并不算少。 孟文放了员工的假,只留了几个年岁久心思活络的侍应生在店里照应,酒吧里平日渲染氛围的蝴蝶灯和摇头灯也都关了,只剩顶灯的暖黄灯光照亮了整个一楼。 作为老板,孟文却是站在吧台亲手调了两杯血腥玛丽,他手法娴熟,调制流程结束后,孟文手腕一抖,血一般鲜红的酒液中,几粒小小的枸杞沉入其中一支高脚杯的杯底。 人都说越富贵越怕死,薛伟贪生怕死惯了,他一边沉迷酒精一边养生,喜欢装腔作势地在酒里泡枸杞,仿佛这样就能中和掉酒精对身体的危害。孟文知道他的习惯,那支泡了枸杞的血腥玛丽也被他送到薛伟的手中。 此刻薛伟坐在白天和林罪聊天时坐的那张沙发上,周围众星拱月一般地围了一圈人,都是些肌肉发达的壮汉,孟文视若无睹,留下来的侍应生也都安安静静的,并不出声。 薛伟等的人姗姗来迟,和他的严阵以待不同,来人甚至连衣服都穿得松松垮垮,衬衣的扣子自上而下解开两颗,隐约泄露几分薄薄衣料下的好身材。 室外下着连绵的春雨,他的身上都仿佛还带着潮气,嘴里咬着的烟难得点燃,坐下时烟被他用右手取下,然后似乎只是随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仍然燃着火星的烟头,男人垂着眼,边轻描淡写地搓灭了。 烟灰落了一地。 薛伟看着他垂放在扶手上的右手,比事先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到,右手的袖口被刻意捋起,小臂上满是半干涸的血迹。这晚到的二十分钟,林罪去干什么了,不言而喻。 薛伟的眼皮微微抽动,林罪却恍若未觉,他随意地翘着脚,上身半靠在沙发上,而后接过了侍应生递来的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烟灰和血迹。 “多谢薛老板今晚款待,不过薛老板手下人办事实在是太不小心,”林罪轻嗤了声,低头点了根烟,他抽了一口,又吐出个漂亮的烟圈,烟雾散开,朦胧了他的脸,“那些毒骡,跑了。” 他的话不啻于晴日霹雳,薛伟双眼瞪圆,差点没跳起来:“跑了?那些可都是从滇城云家进来的新鲜货......川林路不是有人守着吗?人呢!” “小风带人折回去的时候,仓库已经被警车封锁了。” 薛伟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片,他心里还有些侥幸,于是立时打了个电话。 结果铃声突兀响起,林罪随手将一部手机甩在沙发前的桌子上。 “陈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林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慢悠悠道,“他身上有定位器,运气不好,没被当场击毙——不过这个隐患我已经帮薛老板解决了,不客气。” 他咬着烟,说话声音有些含混,语气中带着笑,却被薛伟硬生生听出几分森寒:“这几天加料的烟和酒,还有送过来的麻烦女人我都可以不计较,但那批货一个礼拜后是要运到莫斯科的,相信薛老板是聪明人,知道买卖该怎么做。” 薛伟脸色铁青,他的鬓角甚至渗出几滴汗,川林路的仓库并不算致命,起码光靠那里警察查不到他头上,陈平的命也算不上金贵,死也就死了——但那批骡子跑了,要是莫斯科那边要的货不够数,那可就很麻烦了。 他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酒吧外破空尖锐的警笛声,还有和撞门力度不相上下的敲门声。 侍应生连忙打开门,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冲进来,为首的男人拿出自己的证件:“警察!谁是林罪?” 全场都愣了,孟文很快回过神来,然后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一片寂静中,林罪坐在沙发上,他的嘴里还叼着烟,但他举起手。 “我是,怎么了?” 自称警察的男人一脸严肃:“我们怀疑你和一起强奸案有关,请和我们走一趟!” 刺青(三) 男人的语气铿锵有力,林罪却只是轻飘飘地,抬手取下了嘴里的烟。 这次行动结束得迅速,嫌疑人毫无挣扎意愿,甚至还主动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上了警车后,林罪依旧不发一语,他靠坐着,双手环抱胸前闭目养神,淡定得不像是个被传唤的犯罪嫌疑人。 车窗外还飘着雨,车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尼古丁和焦油味。许自行用眼角的余光扫向身旁,方才出门前他亲眼看到林罪把烟头生生摁灭在他身侧一个男人的掌心。 当时他的动作闲适随意,被他当作烟灰缸的年轻男人也面无表情,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有许自行不适地紧锁着眉。 双方自愿,这么点小插曲自然算不了什么,他们很快出门,上了警车。 一般对于强奸事实未经确定的案件嫌疑人,公安都是先传唤调查,取证和调查同步进行。而作为支队长,许自行原本不需要亲自过来,这次调查的阵仗这么大,都是因为他们恰好刚办理完另一起案件,顺道把人带去公安。 想到川林路的仓库和搜查出的赃物,许自行心下一沉。今晚局里突然接到举报电话,说是川林路有毒贩私藏毒品的窝点,接线员迅速上报给了他们支队。 最开始大家不是没想过可能是恶作剧,但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更何况举报人提供给的信息太过详细,就连毒骡数量和仓库库存都清清楚楚,许自行一听接线员复述的那些黑话行话就知道对方涉毒不浅,很可能本身就是毒贩。 尽管不清楚此人意图,但这并不妨碍支队先端了川林路。警车风驰电掣,本意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等他们到时院子里已是空空荡荡,偌大的仓库里只有十几个被锁住手脚的“毒骡”挤挤挨挨地倒在地上。 一番搜查后,支队又在仓库后门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个中年男性。绵绵的春雨下了整夜,雨滴在尸体上,缓缓滑落归于大地,血迹和证据,都被冲刷殆尽。 许自行飘散的思绪被手机的振动扯回,微信来了消息,他低头点开,是同事发来的初步勘察结果。许自行带人离开前,赶来的刑警大队和法医已经接手了现场。 死者身份已经查清,是个货车司机,名字叫陈平,身上有多处撞击痕迹和打击骨折,都是被人徒手打出来的。但真正致命的伤却是在额头,一颗子弹正中太阳穴,致使陈平当场死亡。 许自行眉头紧皱,摁灭了手机。陈平可能是贩毒成员的一份子,或许只是经过的无辜路人,亦或是那通电话后的举报人——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都必定和今晚的行动相关,这也是为什么同事会把这个结果发给他。 想到车上还有别人,许自行不好谈及,只是让开车的队员加速。 凌晨的街道人和车都稀少,警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公安局。 车门打开,身边的警察先行下车,一路不言不语的林罪睁开眼,扶着车门,慢条斯理地下车站定。 他看上去太过放松,让许自行下意识感到一丝微妙的被轻视,被嘲讽。 …… 落地窗前映出女人的身形,沉云秋放下手机,看着藤椅上闭着眼睛的瘦弱女人,头一次感到无力。 “孟文发消息来,说林罪被带走了。”她走到藤椅旁,伸手轻抚那一缕贴在谢晓颊边的发丝,帮她捋到耳后。 “抱歉,今晚我喝多了,没想到酒店会出这种事。”沉云秋看着她,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心疼和后悔。 晚上她被灌了不少酒,喝醉了以后被送回了家,倒在床上就一睡不起。也正是因此,她错过了谢晓打来的电话。等她醒来,回拨过去,电话那端传来谢晓平静的声音。 她说:“阿秋,我现在在警局。” 她还说:“我被人下药了,强奸未遂。” “……是林罪。” 听到她的话,沉云秋清醒了一大半。她喝了酒不能开车,于是火速打车去了公安局。 看到谢晓的那一刻,沉云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分明今晚方才见过,可看她坐在警局的长椅上,沉云秋却莫名想到了四个字—— “形销骨立”。 笔录签名结束后,谢晓又录完了口供,她把那条沾染了体液的内裤作为证据交给了警方,还去做了简单的体检。 她的头脑很冷静,录口供时条理清晰,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就像是早已经打了千百遍的腹稿。 沉云秋看得出来,她这次的决心。 等拿到了警察给的回执,她们一起回了沉云秋的家,城北的一栋两层洋楼。 接下来她们只需要坐在家里,等待警方的结果。一切都仿佛平静下来,直到沉云秋收到孟文发来的消息。 “林罪在我这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说是和强奸案有关系,是不是你朋友报警了?快告诉她报警没用,酒店的监控拍不到东西,迷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下的。她这么做只会激怒他。” 沉云秋看着这段话,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件事和你有关?” 手机静静地被握着手里,对面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 ,熟悉的振动,又是一条新消息—— “了解得太多对你们没好处。你只要知道,你朋友要是想活着回北市,最好是去公安局自己选择放弃追究。否则,你们俩都危险。” …… 踏出警局的那一刻,林罪点燃了一支烟。他有烟瘾,不算严重,但白天薛伟递过来的烟都是加了料的货色,他忍了一天没抽,瘾有些犯了。 此刻烟雾吸进肺里,林罪微微眯起眼,烟瘾得到满足,可他看上去却并没有放松。 年轻男人撑着一把黑伞,静静站在他的身侧。许自行如果在这里,就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在上车前那个被林罪当做临时烟灰缸的年轻人。 烟雾散开,渐渐和空气中过于饱和的水汽交融。林罪叼着烟,大步向前走,白色的烟顺风飘散,被抛在身后。年轻的男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黑色的大伞遮在两人头顶,隔绝了所有雨水。 “现成的不在场证明,这回还算走运。”他嘴角微勾,笑容极浅极淡,“小风,回去后记得给薛伟送那份谢礼。” 雨幕下,警局外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小风打开后座的车门,林罪坐了下来,仰头闭起眼,香烟咬在嘴里,牙齿咬合着滤嘴,烟头被带着一上一下地晃。 车窗开了一道缝,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呼出,缓缓上升,而后顺着缝隙逸散到车外。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车前玻璃上,下一秒就被雨刷器清理干净。 小风坐在驾驶座上,沉默地开着车。 不知什么时候,后视镜里,男人睁开了眼。 “车子该洗就去洗了,身上的家伙也处理一下,做干净,别留什么不该留的东西。” 他难得交代,小风应了一声。 林罪叼着烟,转头看了眼窗外。 幸好今夜,风雨交加。 作者有话说:明天三次有事很忙,所以明天可能就不更了QAQ,这章是剧情需要二合一,应该勉强算包括了明天的字数吧(?),没存稿了,在加油肝ing,谢谢所有猪猪和收藏!(?˙?˙?) 刺青(四) 林罪离开警局的同时,谢晓的手机响了。 电话接通,是公安局打来的。 负责这个案件的女警声音温柔:“请问是谢女士吗,很抱歉经过我们同事勘察,在现场没有发现剧烈挣扎的痕迹,虽然体液的取样报告显示确实是林先生的DNA,但目前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林先生对您的行为构成了强奸。” 孟文发来的消息已经被沉云秋转述给了谢晓,她有了心理准备,但警察的这通电话仍然给了她一丝期待。等女警说完后,谢晓问道:“谢谢,请问我能了解一下我的体检情况吗?” 女警:“好的,您的体检结果显示您的身体健康,会阴部没有损伤,处女膜完好无裂痕,阴道内也没有体液残留,各项数值正常——医学鉴定报告已出,这份报告请您明天过来自取,尽管很抱歉目前任何已有证据都并不足以证明林先生曾对您实施过强迫性行为。” 谢晓又提出查看林罪的证词。 女警回答道:“抱歉,这是不符合规定的。” “目前无法立案,如果有其他证据,您可以再提供给我们。” 谢晓再一次道谢,从头到尾警察的态度很好,两人互说再见,随后女警挂断了电话。 谢晓放下手机,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她的身体蜷缩着,分明是坐着,却有一种整个人被包裹在藤椅里的感觉,沉云秋在她身旁,保持着沉默。 方才谢晓打电话的时候,开了扩音,沉云秋全程听着她们的对话,却没有张口插入过任何一句话。 沉云秋知道她有多重视这次姑且可以被称作机会的报警——如果一个人有了机会再次尝试五年前没能做到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情对你的人生轨迹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尽管不能改变已发生的当年,可能这次尝试了结果也不会被改写,她还是会想试试的。 对谢晓来说,被男人强迫后没能报警就是那件五年前没能做到的事情。 而人最大的错觉就是没能走过的那条路一定是坦途。 沉云秋太过了解谢晓,即使这一次不算报警的最佳时机,她也一定会做的。 五年的噩梦,折磨人的灵魂。 再试一次,或许呢? 所以沉云秋没有插入她们的谈话,只是听着——和在把孟文的话转述给谢晓时一样,她没有试图劝阻,而是让谢晓自己做决定。 同样,因为她知道有些时候安慰是最苍白无力的,所以此刻选择沉默。 没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谢晓的发顶。 谢晓垂着眼,目光直直注视着地面,她快速眨了下眼,仿佛有光划过她的脸庞。 同一时间,城东郊外,一场春雨浇不灭的熊熊烈火灼烧着,翻滚上升的浓烟和漫天雨幕对峙,消防车停在路边,消防员们在救火一线拼命抢救着这个两层老式民居。 屋外的人们在竭力控制火势,也有人冲进去救援,可等他们进去后,却发现整个房子里空无一人,而地上、书柜、楼梯间......所有视线可及和不可及的地方,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袋状冰毒! 作者有话说:太多了,所以拆了章节谢谢收藏和珠珠,讲一下强奸这个点,现实中受害者可以酌情查看嫌疑人口供,我为了方便就私设不可以了,包括鉴定流程都是快进简化了,直接缩略一晚完成,就当他们那个世界嘎嘎快好了(给专业人士磕头递鸡腿)以前埋的伏笔都有用到的,具体的可以翻翻前面啦,不过我感觉只需要知道林罪的行为构不成他们那个世界的强奸就好噜,有兴趣盘细节也可以康康 刺青(五) 这场雨下了整晚,直到早上七点才停。街头小路到处是水洼,机动车道上,轿车疾驰而过,水花四溅。路上行人熟练地挑着尚且干燥的路面走,还有一两个穿雨鞋的小孩在人行道上的水坑里低着头踩水玩。 谢晓小心翼翼地踮着脚避开积水,干净的雪地靴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一点污水。 她有些懊恼,却也只能继续走。 此时已经是九点四十,沉云秋一大早就去工作的银行上班。 她原先是学艺术的,美术专业,在首都做过原画,后来因为不习惯天天熬夜赶稿子,就考了会计证回老家找了个银行持证上岗,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谢晓现在是在去酒店的路上。 沉云秋开车去上班的时候,谢晓在睡觉,所以她悄悄走了,想让某个累了一晚上的人多睡会儿。 五点到九点,仍旧是一场噩梦。谢晓醒来后的心情糟糕透顶,起身一低头看到的就是茶几上贴着的留言小便条和总值十三元的纸币——一张十元,三张一元。 小便条上的字龙飞凤舞又密密麻麻:“我去上班了,怕你起来晚了早餐直接吃凉的所以没买。楼下右转两百米有个拉车的大爷卖的豆腐脑和油条不错,老人家只收现金,给你准备好了,总共十三——他眼睛看不见,把钱折在一起骗他给的是四块钱就行,要是他认出来了要给你退钱记得赶紧跑!” 谢晓:“......”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钱,收拢折好攥在手里,至于那张便条,她掰开手机壳,将纸条塞进了手机壳和手机的夹层里。 等她真的到了那个摊位,才发现老人家的手艺确实不错。油条和豆腐脑都是提前打包好的,被厚厚的棉布小心遮挡后仍然热气腾腾,一口下去暖胃也暖心。 结账的时候,老人睁着秽浊的双眼,眼神空洞却笑呵呵地说:“一共四块。” 谢晓听着那带着乡音的蹩脚普通话,递给老人迭好的纸币——最外层是鲜艳的红。 如果老人能看见,就会发现总值是一百一十三。或许是能分辨出的吧,但谢晓说了声谢谢后就飞快跑走了,没给老爷子留反应的时间。 停下来后,谢晓喘匀了气,站在路边,慢慢吃完了那份“价值四元”的早餐。 她以前就听沉云秋提起过这个老人,不幸的故事有时也是千篇一律:少年重病眼盲,中年丧子老年丧妻,火灾家破人亡。办完简陋的丧礼后发现积蓄近乎为零,只能靠拉着淘来的二手板车卖早餐勉强维持生计。 当时谢晓仔细想了想,回了一句:感觉像是被上帝用各种不幸元素杂糅而成的悲惨人生。 她原本不是一个会多事的人,也自觉没有沉云秋那么泛滥的同情心,只是今天心情阴郁,整个人犯懒,做事不愿多过脑,或许是想起了沉云秋讲过的故事,也或许只是想这么做所以做了,没什么别的缘由。 热血上头,跑步也愉悦身心,等冷静下来,她站在路边,一下子后悔方才多管闲事画蛇添足,一下子又后悔自己不该不顾形象当街瞎跑。 可等暖烘烘的食物进了胃,谢晓又觉得在这么糟糕的日子里豆腐脑和油条涨个价也无所谓。 刺青(六) 吃完了早饭,就该办正事了。 谢晓简单计划了一下,首先要去酒店退房,还要把自己的东西带走。沉云秋昨晚在知道她隔壁就是林罪后,果断拍板让谢晓住进她家。 酒店在城南,沉云秋家在城北,谢晓打了辆车,原以为可以直达酒店楼下,没想到酒店前也是私人用地,不给外来停车。 谢晓和司机提出不停止计时打表后,司机欣然答应并痛快地说会停在原地等她返程。 道路积水严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玩现实版扫雷,给人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深水炸弹的紧迫感,谢晓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踮脚走路。 她认真地盯着地面,丝毫没有注意周围。 等她到了酒店大堂,整个一楼除了前台空无一人。她原想乘坐电梯上楼,走到中途却突然听到前台的一声尖叫。 谢晓顿了脚步,转头向后看。 一个男人的左腿被人抓在手里一路拖行。他的脸在地上摩擦,看不出是伤在哪里,但行进路线已经被滴落的血在地面划出一道红线。 谢晓已经走过了前堂,中间有镂空雕花隔板挡着,她没能看清始作俑者的脸,只能看出是一个高大健硕的成年男子。 前台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眼看这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连叫都叫不出了。她惊恐地瞪着眼,男人站在她身前,尽管中间隔着大理石服务台,当他垂着眼看她时,前台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看到男人身上的血迹,本能地就想打电话报警。……她终究是按捺住了,没有轻举妄动,怕他被激怒后伤害自己。 可他只是两指并拢,轻点了下冰凉的台面。 开口时声音低沉,略微有些沙哑:“305号房的房卡是放在这里?” “是,是的。”前台的声音有些发颤, “可这需要林先生本人” “我就是林罪。”男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身份证,手腕一转递到她眼前。 前台快速看了一眼照片和姓名,确定是本人后,低头找了找,小心地从匣中抽出一张房卡,并将它轻轻放在桌面上。 林罪点头,扫了眼确认写的是305后,把房卡收了起来。 前台大着胆子看他一眼,刚觉得他长得还不赖就又被他吓了一跳。 “砰!” 躺倒在地的男人被他随手一捞捏住脖子就往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一掼! 他看上去轻松自如,可前台清晰听到了咔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不好意思,只是最后加点修饰。”林罪嘴里说着抱歉,下一秒就把手里昏迷不醒的人反手丢到地上,像是丢什么肮脏又不值一提的垃圾。 “这里的监控昨晚就坏了吧?这是送给你们薛总的礼物,有些脏,不过打电话让他过来拖走就行,麻烦了。” 简单交代完,在前台惊魂未定的眼神中,他转身抬脚走了。 谢晓站在电梯里,男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关门键亮着光,电梯门缓缓关闭,一只手突然从门缝里探出,随意地扣住了正在合拢的电梯门。 骨节分明的大手被黑色的皮质手套包裹着,不仅没有减损半分五指修长的美感,反而使这只手的性感更为凸显。 电梯门重新向两侧退开,男人进入电梯后门缓缓关闭。谢晓下意识后退一步,原本算不上狭小的电梯间突然就让人感觉逼仄起来。 三楼的按键灯是亮着的,林罪侧身站立,抬眼就望到角落里垂眼站着的女人。 啊……熟悉的面孔。 他的目光直白,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在仔细端详着她。 谢晓微微抿嘴,对他的注视感到有些不安。 几秒钟后,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 三楼到了。 刺青(七) 电梯门一开,谢晓下意识抬眼,和林罪四目相对。 还是那双沉郁的黑色眼睛,时间仿佛回到昨天下午的初见,谢晓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得承认,自己是一个会被美丽事物吸引的人,林罪是个男人,一个漂亮的男人,尽管危险,却也足够漂亮。 谢晓对他这副皮囊一见钟情,哪怕有了糟糕的记忆,可这一刻,陡然加速的心跳频率骗不了人。 不过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些人只适合远观,做让别人一时情动的“crush”,而不是相处陪伴的“lover”。 谢晓只是抱着“这人真好看”的想法在昨天下午多看了他两眼,目光中也只有纯粹的欣赏,没有强烈的爱意也没有深入了解他的意愿,却不料当天晚上自己就在他身下,两人裸裎相对,她被完全陌生的男人咬遍全身,被他的性器带向高潮。 多讽刺——和当年一样,人生的岔路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你永远不知道惊喜和意外到底在哪条路上,或是哪条路上都有,更可悲的是,大多数时候,你连选择走哪条路的权利也没有。 她心头思绪万千,时间却不过走过短短几秒。 林罪没有动身的意思,谢晓垂下眼,微微低头,抬脚便往外走。 电梯门缓缓关闭,林罪走在她身后,两人相安无事,谢晓刷卡进了303,随后关上门。 隔壁房门的开关声都清晰无比地传进来,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脊背略微放松,谢晓下意识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收拾行李,她带来的东西不多,拢共也就一个行李箱,将昨晚没来得及洗的衣服用袋子包扎好,再和干净衣服分隔开,基本就收拾完了。 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电脑压在衣服底下,反倒是那本用旧了的笔记本被放在了最上面。 谢晓蹲在箱子边,顺手拿起了它,随便一翻,笔记本已经写完了大半。 每晚她都会根据自己当天的心情状态在笔记本上默写一句或者一段应景的作家语录、诗歌文段。这是她被梦魇缠身后养成的小习惯,可以平心静气,也能顺便当做摘抄记录,算是另类的日记本。 谢晓一直坚信,自己有时难以形容和加以描述的情绪波动,总能在书中、在别人的笔下,找到共鸣。 与其写一本满是黑泥和废话的流水账式所谓日记,不如借他人的笔端,把生活中好的坏的都藏进别人的文字里,就好似......这一刻,她与所有作家共用一颗心脏。 昨晚过得兵荒马乱,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写。 将笔记本上夹着的圆珠笔取下握在手里,本子平铺在腿上翻到崭新的一页,谢晓坐在地毯上,闭上眼,细细回想着昨天。 绵绵的春雨,雨幕笼罩下的长街,一切都是湿润的,是南方的。 “后来回头看去,觉得我们的人生委实匪夷所思,充满难以置信的荒唐的偶然和无法预测的曲折进程。 ——村上春树《刺杀骑士团长》” 她睁开眼,低下头,用笔在纸上缓缓写下这段话。 几缕发丝自颊边垂下,轻扫过洁白的纸张。 ...... 谢晓提着行李箱打开房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靠在墙边吞云吐雾的男人。 他看上去比方才要懒散几分,手指间夹着烟,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吐出,身上那件染了血的白衬被换成了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很干净的打扮,谢晓却无端想象出他手上染血的场景。 不知道林罪在走廊站了多久,谢晓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扣住她的手臂。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尝试扯出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 燃着火星的烟头被手指随意地搓灭,谢晓微微睁大了眼,林罪撩起眼皮看她:“我们谈谈。” 他的语调是那么轻松,动作却是强硬、不容反抗的,谢晓被他带得有些踉跄,却也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行李箱滑轮在地毯上摩擦,等两人进了305房间,林罪抬手关上了门。 关门声像是沉闷的鼓声,鼓槌重重擂在谢晓的心上。 她害怕了。 “昨晚是你报的警,我知道。”林罪开口道,二人之间凝固的气氛没能被他这句话打破,谢晓的指尖有些颤。 他是想要报复她? 女人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林罪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警察定不了我的罪,因为证据不足。”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她:“我没真的操你,有了证据也只是强奸未遂,给你下药的也不是我,就算录了口供,我也不过是一个偶遇熟人发骚的好心人而已。” 谢晓没说话,她紧抿着唇。 他的手力气很大,像是镣铐一样锁住了她的手臂。此刻突然松开,谢晓有些愣怔。 她面对着男人,向后退了一步。 “薛伟没杀你,看来是真疼自己那个私生女。”林罪轻笑一声,“真正给你下药的人现在就在一楼,你可以让沉云秋问问孟文,酒店的监控怎么就这么巧,在昨天下午被拿去检修了。” 林罪站在她身后,若是有人此刻看到这一幕,会误以为他将她搂在怀里。 谢晓闻到他身上没散尽的烟草味,下一秒就被他伸手扣住手腕。指腹的薄茧顺着玫瑰的茎叶划过她柔嫩的皮肉,带起一阵轻微的瘙痒。 “你割过腕?可惜力度不够,刀尖偏了三公分……” 他的嗓音低哑,语调轻柔,呼吸在她的耳边拂过,仿佛有人在用手揉弄把玩她的耳朵。 “……割自己的腕多没意思,下次有空我教你,怎么杀人。” 他突然的暧昧和深情,让谢晓下意识别开脸。 刺青(八) 感觉到她的动作,林罪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谢晓的袖子被捋起,他垂眸,凝神看着她的手腕,过了一会,林罪赞叹道:“很好看的玫瑰。” 谢晓手腕上的刺青图案是带着荆棘的玫瑰。 当年她独自一人北上,蜗居在北市那间破旧狭小的阁楼里。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就撑不住了,情绪奔溃到流着泪用刀往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 眼泪和血都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哭完了,神志也不太清醒,谢晓以为自己快死了,血液在不断向外流出,就像是具象化的死亡倒计时。 她在那一刻才明白两件事:不管活着多么痛苦,她依然畏惧死亡大过糟糕的生活;不管什么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最后还是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到的时候,谢晓强撑着站起,坐上救护车去了医院。 好消息是,她没有伤到主动脉;坏消息是,伤口很深需要缝合,而且会留疤。 这是她唯一一次冲动,而她需要为此买单。 后来谢晓的生活又变回了一潭死水,平静重复地过着每一天。她开始一天打四份工,空闲的时间疯狂阅读电子书,戏剧剧本、名家散文、诗歌小说......无所不看。 高考后没能继续读书是她深藏心底的遗憾,谢晓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读书的重要性,但她曾一度失去了看书的权利。 18岁时谢晓因为母亲说家里没有钱供养所以被迫放弃了国内那所一流大学的文学系,而是去了母亲在的厂子上班,每月领着微薄的薪水“贴补家用”。 19岁又因为母亲的劝阻没能用法律保护自己,她软弱她自卑她不敢违逆那个生她养她的女人,直到人生被迫快进到即将失去自己的婚姻,她才孤注一掷逃离自己的家乡。 其实很多时候,人是需要一些反骨的。 谢晓认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做了许多错误的决定和选择,但她最后还是熬过来了,咬着牙、流着汗,就这么硬生生地熬过来了。 谢晓读过《月亮与六便士》,作者毛姆在书中这么写道:“我用尽了全力,却过着平凡的一生。” 她觉得,有时候就连过完平凡的一生都很艰难。想死的理由数不胜数,能劝自己活下去的论据却寥寥无几,生活中难以忍受的东西何其多,可我们还是苟延残喘地尽力活了下来,不是吗? 所以当林罪赞美她手腕上那朵玫瑰,谢晓没有反驳,点头道:“是啊,很美。” 她想到自己去刺青店的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她的生活也已经步入正轨。在听到刺青师说没法完全遮盖疤痕时,她也像今天一样点头:“没事,我只是,想尽力变得漂亮。” 过往的鲜血淋漓总会凝结成伤疤,留在身上,痛苦的记忆也会烙印在灵魂深处,无法抹去。 但这些都没事——既然伤痕无法遮掩,那就在上面画一朵最美的玫瑰,尽力变得漂亮,在痛苦的日子里做最爱的事情,正如在刀尖上顶着剧痛尽情旋舞。 作者有话说:这章基本上是晓晓的心路历程,下章剧情,没有那么快走剧情是想把人物塑造更立体再说,对我来说剧情是人物的人生,所以人设大于剧情,而罪哥目前进展不多是还没到那个剧情点。 这本书既然写了就希望可以写的更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很谢谢大家!以后不会说这么多了,谢谢大家的珠珠和收藏(灬? ?灬) 狂飙(一) 只是随口的一句夸赞,没想到谢晓会回应,林罪有些惊讶。 他不知道谢晓在想什么,却也顺着她的话说:“图案选得不错,很有眼光。” 顿了顿,他又道:“昨天晚上,欠你一句对不起。” 谢晓抬头看他,神色讶然,眼中透着疑惑和不解。 林罪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哼笑,语气中含着戏谑:“怎么,这么难以置信,以为我是来报复你的?” 谢晓闭着嘴不说话。 林罪松开她的手腕,身体向后靠在门上,和她保持距离,眼睛直直地望向她:“抱歉,没想到你真是从北市来的。薛伟让人给你下了药,我以为你是他会所里的哪个公主——毕竟白天还特意在我跟前露了脸,晚上被送来当礼物也是情理之中。 “我只是摸了摸你,用手指插你逼就想检查下里面有没有藏毒什么的,没想到你还是雏,看你挺难受就帮你用手做了。后来又没有套,你内裤我都没脱,在外头蹭射了就走了。” 林罪语气很诚挚,但用词实在露骨,谢晓听得脸热,他却还在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迷奸强奸真没干过。在酒店被下药还差点被陌生男人上了,女孩子碰上这种事,是该报警。” 谢晓没想到他是真的在真心实意地道歉,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从昨晚到今晚,她听到两声“抱歉”,第一次听到时她满心的难过郁结,挫败不已,第二次她却感觉不可思议,将信将疑。 在心里酝酿半天,谢晓憋出一句:“为什么想教我杀人” “哈,看你太紧张,逗逗你而已。”林罪没想到她开口会问这个,有些意外,“不过如果你想学,也可以是真的。” “你杀过人?” “杀过。” “杀了多少人?” 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数不清了。死在我手上的人,有点多。” “怎么杀的?” “手边有什么用什么,刀或者枪都行,或者直接打死。不过大多数情况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谢晓这回是真的惊了:“这是真话?” 林罪应她:“当然。” 随后他挑眉,饶有兴致道:“怎么对细节这么感兴趣?不会是想收集我杀人的证据然后报警吧?” 他笑着,谢晓看着他的脸,却莫名有些胆寒。 林罪伸手,按了按她的发顶,“怕了?只是开个玩笑,放轻松。别想太多,你找不到证据的,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林罪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就说两句。杀人的方法太多了,一些产业依托杀人赚钱,好的方法甚至可以成为产业,让掌握这个方法的人赚大钱。比如器官贩卖,还有毒品。” 或许是谢晓惊愕的眼神取悦了他,她看到男人的嘴角扬了起来。 谢晓开口,语气有些艰涩:“可是,贩卖器官和贩毒都是犯法的。” “是啊,都是犯法的,”林罪看着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人口黑市里还是有把人剁成肉按斤卖的屠夫,有钱人还是在到处花重金悬赏适配的器官,吸毒的人对毒贩感恩戴德地送钱。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犯法吗?只不过有些人要钱不要命,有些人怕死花钱消灾,还有些人就是天生犯贱,吸毒给人送钱。” “可那些被杀死的人呢?那些被拐卖被割掉器官的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倒霉而已。” 谢晓直视林罪的眼睛,这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林罪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晦暗 凌晨城东的暗仓被消防员发现,薛伟随后就收到了消息。一连两个货仓出事,尽管不会真查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情本身也还是处处透着蹊跷。 薛伟有些着急,他赶到县委书记范恭仁的家,两个老狐狸面对面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谈正事。 “起火点找到了,说是正常的消防事故,家电起火。”接了个电话后,范恭仁说,“发现的那些毒品全被带走了。” 薛伟打算拉那个叫林罪的年轻毒枭入伙他是知道的,但范恭仁不参与进来,他只需要适时给点便利,睁只眼闭只眼就能分红。就算薛伟出事,自己什么也没干,细查也查不到他。 于己无关,所以他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老薛你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重要的地方居然都没个人守着,186.36公斤的冰毒啊,就这么摊在地上放着,是不是有些太随意了?” 当领导指定江山惯了,范恭仁原想再说几句,薛伟却皱着眉问:“186.36公斤?老范你是不是听错了?” 范恭仁道:“不可能,这么重要的数字我怎么可能听岔?” “可那个仓库里放着的货一直都是300公斤,这个数绝对少了!而且之前货都是放在地下室里的,如果你的消息没错是谁把他们拿出来的?” 薛伟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心惊。 狂飙(二)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从刚才林罪莫名诚恳的道歉,到那一段视法律为无物的嚣张自白,谢晓一直都没能看清他的目的。 她只能通过他骤变的神色来推测,在之前两人的对话中有某一句话影响了他。 林罪的变脸速度快到让谢晓叹为观止,上一秒还是阴云密布,下一秒就恢复成谢晓最熟悉的那副摸样——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他的脸色不再阴沉,却也没有笑,眼中已然透出往日一般的了然,林罪垂着眼皮看她时,谢晓心里总有些发毛。 林罪突然开口:“我曾经,在一个笼子里住了两年。” “那时候我六岁,拍叫花的婆子给我一块饼吃,还说她知道哪儿能天天吃到这种饼,我就跟着她走了。她带我上了一个男人的摩托,一路骑到了渡口。婆子让我坐进岸边放着的笼子里,里面还有几个小孩,大家都紧紧缩着,低着头甚至没看我们一眼。” 谢晓听得皱眉,她忍不住打断他:“你的父母呢,你在街上玩他们难道没有跟着吗?” 虽然心里隐有所感,但林罪的话还是证实了最糟糕的推测。 他说:“我是孤儿,被街上的老乞丐捡来养大的,可惜我五岁的时候他就死了。在街上也不是为了玩,平时那里人多,城管没来的时候我就蹲在那里讨饭。那两个人贩子来之前,我其实已经有三四天没吃上饭了。” 在当时几近饿昏的林罪看来,那块饼于他而言,就是久旱后突降的甘霖。他没有理由放弃过上好日子的机会,所以即使这一切看上去多么不合常理,多么像一场阴险嚣张的阳谋——在对饥饿与死亡的无尽怖惧的驱使下,年幼的林罪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怀疑和胆怯,向恶魔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个笼子,很脏。为了把我们偷渡出去,他们又把笼子装到一个无盖的木箱里,上面用麻布盖住。船上有很多这样的箱子,每个箱子里都有四五个小孩。被盖住的木箱不够透气,我们都用力呼吸,却又不敢出声。男人威胁我们,要是被发现警察就会把我们抓起来,在牢里蹲一辈子,还得天天挨打,所以没人敢作声。”他回忆着过往,这么多年过去,一切历历在目。 谢晓看着他,男人已经微微眯起眼,他的目光分明落在她身上,眼神却那么悠远,仿佛是在透过她,看自己那些已经沾满灰尘的往事。 她没有出声,一如他所叙说的那些惊恐的孩子。她不敢打扰他,因为她看出来林罪现在需要的是纯粹的听众,而当年的那群孩子,他们害怕警察,害怕死亡,虽然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错。 林罪说:“我在笼子里待了整整两年,身边的小孩陆陆续续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被买走了,还有些可能逃走了......谁知道呢?我活了下来,可总是有很多倒霉鬼死了。” 林罪细细观察着女人,她似乎是心疼了,眼尾都泛着红。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甚至没真正上过床的女人说这些,明明都是藏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的东西,竟然就这么真真假假地说给她听。 一切都和那天晚上的鬼使神差一样,明知是陷阱,还是很干脆地上了套;后来伸手进去分明只是想检查一下有没有藏毒,可看到身下女人情热迷离的眼神,一向速战速决的他头一回玩起了情趣,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做手活儿,伺候她让她爽。看她高潮时的妩媚,感受到她在自己手上喷水,林罪发觉自己竟也硬得发疼。 林罪低声轻笑,他说:“想不想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 “一个混乱、暴力横行,法不成法,无人能管的世界。这里纸醉金迷,枪声比歌声更加流行,金钱和武力是唯二的硬通货,毒品和妓女都被公开买卖,连空气中都是海洛因和精液的味道。——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林罪道:“三天后,我来接你。” 他似乎很肯定她一定会答应。 谢晓站在原地,看着他开门离开。 她现在还不知道,楼下即将有人死去。 狂飙(三) 谢晓下楼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行李箱的滑轮滚动在大理石瓷砖上,压过地面零星的殷红血迹。 大堂和来时一样冷清,只有前台还站在接待台后。 熟悉的警笛声从酒店门外传了进来。 谢晓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需要去退房。将房卡归还给前台,办理好退房手续,谢晓交完这两天的房钱,就打算离开。 她走到酒店门前,才发现外面已经围满了人。 两辆警车停在酒店门口,几个警察站在一旁,守住了出入口。谢晓一眼扫过去,看见一个在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女警。 离她最近的警察确认了她酒店住客的身份后让路放行,周围有不少围观看戏的人,行人路过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这么多警察出动,大多数人见了这阵仗都会心生好奇。 也有知道些情况的人三两聚在一旁八卦着,谢晓没有特别去关注,却也在路过时听到有人在讨论着“酒店死了人”“嫌疑人跑了”。 她想到不久前下楼的林罪,不自觉抿了抿唇。 谢晓推着行李箱离开后,守在酒店门口的李芸抬头朝她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李芸记得这个女人,她昨晚临时有事请假先走,走之前刚好碰到同事把报案人接回警局做笔录。当时她只来得及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女人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看到她的一瞬间,李芸下意识想到了“潮湿”,尽管报案人没有淋雨,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水迹,但李芸脑海中就是莫名浮现出了这个词,而报案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如水一般,平淡地淌过了。 昨晚同事出警了解情况的地点就是滨江酒店,今天两人能在这里遇见,也不算奇怪。 李芸看到女人坐上一辆出租,暗红涂漆的出租掉转车头,并入来来往往的车流,像一颗水珠落入河流里。 谢晓上车后就听到出租师傅感叹道:“这两天事可真多啊……听说昨晚川林路那边死了人,警察刚把那块地封了,结果没多久城东的房子失火,救火的人一进去,瞄到地上全是那什么......粉,就又给封了!今早这儿又死了人——说来清明也就这两天,突然出这么多事,看来还是得多买些爆竹去去晦气。” 他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又快又密,谢晓接不上话,她低着头,看手机亮起的屏幕。 LZ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屏幕暗了下去,谢晓将手机翻转,倒扣在规矩并拢的大腿上。 另一边,崇江渡口。 小风光着膀子,汗水混着血水在这具二十出头年轻健硕的身体上肆意流淌。 汗是自己的汗,血是别人的血。 他刚杀完人,热血沸腾,被折磨得已经看不出几分人样的尸体破败不堪,像块抹布一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小风转头看向身旁衣衫整洁的男人,连帽衫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休闲,和渡口血腥的场景格格不入。 林罪的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他靠在黑色越野的车头旁边,站姿有几分漫不经心,左手握枪,右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好友申请发出了近十分钟,该杀的人也杀完了,手机页面却一直没有变化,他略一挑眉,大概猜到那边是什么情况。 收起手机,他抬眼看小风:“城东那边拿了多少?” 小风答道:“113.64。” “够了,再多薛伟可就补不起这个窟窿了。他要是来买货,告诉他,”林罪抬起右手随意比了个数字,“......四千,五十。” 四千一克,五十公斤买卖封顶。 冰毒卖这个价完全是虚高,薛伟肯定不会买。小风清楚,但他没反驳,因为林罪也清楚。 果不其然,林罪下一句话就是—— “这人扔船上,把该烧的全烧了。”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 狂飙(四) 崇县作为一个普通的36线小城市,能在近十几年发展迅速房价飙升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一切都得益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以及连通南北的铁路。 滚滚向东的崇江将途经的崇县一分为二。 经济上两边东富西穷,东岸有着最高的大楼、最好的学校,和最繁华的街道与广场。崇县大部分人都在崇江东岸生活着,尽管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东岸县城的房子。 而与之相对的西岸,只有无尽的稻田,绵延的群山,以及稀稀落落的村庄。 在跨江大桥没能建起来的曾经,联通东西岸的唯一方法是船渡。西岸的人们坐船来到东岸工作上学,又在重大节日涌到渡口,大家或站或蹲,有些人的肩上甚至挑着扁担,身边堆着装满东西的蛇皮袋、竹篮,不论是谁,无一不在等着停泊岸边的大船载自己回家。 东西岸一贯的经济差异让留守西岸的人越来越少,作为一个山环水抱平日里又人迹罕至的地方,西岸成为了一些人的“化粪池”和“聚宝盆”。 ——藏污纳垢,偏又暴利生财。 林罪六岁时在西岸的山林中待了半年。 其实笼子里不只有小孩,还有女人,有些笼子甚至会装一两个成年男人。 大部分笼子最后都被运走了,只剩下几个装着小孩的笼子留了下来。 “啪嗒。” 烟被点燃,林罪深吸一口。渡口的大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许凌乱,烟草的火星也燃得明明灭灭。 崇县交通最新调整,废弃崇江渡口,不再提供船渡服务,而这一决定是从昨天开始实行。 既然已经废弃,那这一带的监控损坏无人维修也是合情合理,至于政府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渡船在岸边突然失火,也早就找好了替罪羊。 小风刚才把一切处理妥当,岸边的几艘渡船上燃起熊熊烈火,林罪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生生压下将它抛出去的冲动,重新放回兜里。 这是他送给薛伟的第二份大礼,也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被破坏了。 他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深潭,映出不远处冲天的火光。 真美啊,林罪欣赏着这一切,叼着烟的嘴里哼着歌。 小风站在他身后,默默拿着手机录像。 ...... 谢晓到家时,沉云秋还没回来。 她拿着沉云秋给的钥匙开了门。 行李箱被她提到客房,将轮子用湿纸巾简单擦试过一遍后,谢晓掏出自己的手机,又从箱子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 沉云秋给她发了消息说中午出去吃饭,不需要煮饭,但她可能会晚一些回来,因为要顺路去公安局拿谢晓的医学鉴定报告。 她回了个好,然后继续回其他未读消息。 之前合作过的网剧导演给她发消息希望继续合作,谢晓想了想,将自己的情况如实说了,回复他自己现在正在南方采风,暂时没有精力和时间进行线下工作。 导演表示了理解,但仍然问她接不接线上能干的活儿,还给她发来一个文档。 谢晓点开大致浏览了一遍,是完成度很高的剧本。 导演汪柳又发来一条消息:“买回来改编的现代小甜剧,小说原着不算大火,梗不错,就是有些地方估计过不了审,我已经改的差不多了,但还需要再润色,你替我看看,价钱你来开。” 确实是不算费时的工作,谢晓接了下来,只不过没按市场行情要价,只是意思意思开了一千的工时费,就当是白菜价练手了。 汪柳之前对她不错,也教了她不少,是个很难得的前辈,谢晓也想还他的人情。 小成本网剧资金紧张能省就省,汪柳确认了谢晓是真心只想收一千以后,很快发来了合同,完成电子签约。 一千块也顺利到账。 谢晓将到账短信顺手删除。 下一秒,新消息弹窗提醒。 一串陌生的数字发来一条彩信。 13*******75:[视频] 点开视频后,入耳就是呼呼的风声,谢晓看到几艘正在燃烧的大船,拍摄的人似乎站在坡上,视频的视角明显向下,不远处的火光和浓烟都格外清晰。 彩信视频最长只能发送三十秒。 第九秒,视频中出现了风声以外的声音。 “好看吗?” 说话的人站在画面外,视频中看不到他的脸。 视频被关掉,风声也骤然停止。 房间内一片寂静。 谢晓看着页面上方那串陌生的数字,她突然间感觉有些害怕。 狂飙(五) 谢晓不知道林罪究竟从哪儿拿到了自己的微信和手机号,目前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显得那么莫名其妙。她摸不透他的性格,也猜不到他的意图。 一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却清楚你所有联系方式——这让谢晓如何不感到紧张? 更何况,她没有忘记回程时出租师傅说的话。 仓库藏毒、毒窝失火如果都是真的,一个晚上的时间,崇县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谢晓并不觉得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都是林罪,可偏偏在今天,林罪发来那条彩信,视频里的风声仿佛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眼前重又出现火光中的大船和那滚滚的浓烟。 林罪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发这个视频?这个视频是在哪里拍的?他是在单纯的围观还是 她一边思考,一边回想起沉云秋昨天的劝告。 “离林罪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天她对这句话不以为意,现在想来,沉云秋的话确实一针见血。 此刻谢晓有种莫名的直觉,视频里的这场火可能是林罪放的。 …… 小风开着车,听到后座打火机的啪嗒声,车内的烟雾弥漫,又通过车窗散到车外。 林罪靠着车座,淡青色的眼圈挂在眼下,他的眼里带着血丝。 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连续抽完一包半的烟,他在用这种方式提神。 林罪叼着烟,耷拉着眼皮盯着手里的手机看。 亮着光的屏幕上显示的是短信界面。 彩信被成功发出,接收者姓名:谢晓。 微信好友验证没能被通过,他只能搞来了她的手机号。原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但刚放完火,林罪心情大好,看到身后录着视频的小风,也拿起手机录了一段。这么漂亮的景色不和人分享太过可惜,他想到那个还在酒店的女人,回过神来时话已说出了口,被录进了视频里。 “好看吗?” 既然开了口,林罪干脆补了一句。 “放心,这不是我们要坐的船。” …… 三十秒的视频很短,谢晓坐在床上,耳边还是视频里那两句话。 “好看吗?” “放心,这不是我们要坐的船。” 我们?视频里没有别人。 谢晓想到他单方面约定的三日后,脊背发寒。 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他真的找得到自己吗? 谢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乱跑,毕竟就算自己能跑,沉云秋不行。 嘴角抿成一根直线,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随意扫了眼手机,却看到一条微信新消息提醒。 是沉云秋发来的。 秋秋:我大概五分钟后到家,餐位已经订好了,咱们去吃火锅。 Sunset:好,我等你。 回复完,她退出聊天框,又想起那条没通过的验证消息。 页面跳转,“新的朋友”四个字映入眼帘。 谢晓的手指抬起又落下。她在犹豫。 犹豫什么呢?你有那么多的疑惑,不想问清楚吗?你在怕什么呢? 脑中闪过万千念头,她睫羽轻颤。 “你已添加了LZ,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