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那 [父女]》 1大家都只记得过年,不记得他的生日。 大约春节里走亲访友,是一年到头钟杳最觉无聊的时候。人语与电视的声响混杂不堪。几台卫视春晚没头没尾地循回播放,根本无人理会,大人们都围在麻将桌边,七嘴八舌地谈论一位姐姐的婚事。 老一辈的人也永远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为何不愿要孩子,满口都是年薪、积蓄与房车,彩礼嫁妆,门当户对或高攀不起,仿佛姐姐的终身幸福不过是一桩明码标价的交易。 ——太吵了。钟杳听过两句,就觉耳边嗡嗡地听不下去,望着玻璃窗外层凝结的水雾,在依稀的倒影里找到坐在中央的绍钤。他从更早以前就已经魂不守舍,长久垂眸盯着牌面,一言不发地连打三个八筒。 不知说到什么,钤却冷不防地插话。他说,如果是钟杳出嫁,好歹该问男方要三五十万的彩礼,以此显示诚意和重视。否则,他还不如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闻言,杳不知所措地望向他,正撞上他转过头。他将她迎至自己身边,柔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屋里有点闷?” 她素来拙于在人多的场合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是怯怯地点头。他缓缓为她整理了额边的碎发,重新系好连衣裙的腰带。 另一边,他随手打出的最后一张牌,恰好给庄家放了铳。 为此诸人都笑,别有意味地说,他还是和年轻时一样,一点都没变。 但或许只有她知道,麻将是他故意打输,与她亲昵也是人前装的。 若在家里,两人要么互不理睬,要么说不了五句就要吵架。他嫌弃她不够有女孩子的样子,也不喜欢剪自己的脚趾甲,每每是他将她按在床边才肯剪。这样的事前天才发生过,她还为此记仇呢。 想起这些,她便忍不住在心里扮了个难看的鬼脸,故意瞪着他。 谁知此时他也觉得自己输够了,在笑语声里让出自己的位置,转身正与她视线相对。他顺手揉她的脸吃豆腐,为此得意地轻笑。下一刹,人就从她身边经过,出门往楼梯间去。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连忙随后跟上,要报方才被他偷袭的仇。他听见她的脚步,却转过身劝止道:“我去阳台抽烟,你来干什么?” 她撇眼看着别处,无赖道:“你抽你的,我也去阳台吹吹风,凑巧而已。” “回去陪笑。”他道。 “她们会缠着我问尴尬的事情。” 至此,他才默允她跟着。一个人留在那些陌生亲戚之间,实在令她无所适从。她也不情愿。一想到共同逃离的人是他,这感觉又像在街上踩到随地乱丢的口香糖,黏在鞋底蹭不掉,又没法在公共场合不顾形象地脱鞋抠掉。 所以到底该用什么报复他? 他再度沉进自己的心事,对她的暗中谋划浑然不觉。至阳台上,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点了烟,气定神闲与她搭话,问:“她们会问什么?” 机会来了。她故意道:“比如,你有没有女朋友。” 昨夜他在外留到很晚,凌晨两点多才归家。这样的日子素来不少。她很早就知道他会去夜店,在外面有女人,还换过很多个。 他当即露出想笑又强忍笑意的神情,许久才板成平日的冰山脸,道:“那就告诉她们没有。” 老狐狸一定看穿了什么,又故意打哑谜。她暗暗腹诽道。若在从前,他应会丝毫不放在心上,要她说自己不知道,让她们直接来问他。哪有问题?谁恋爱了,谁劈腿了,可不正是七大姑八大姨们一贯关心的话。 但如此看来,她非但没有报复到他,反而自露马脚。 她索性破罐破摔,用责怪的语气说:“今天明明是你的生日。” 嗯。他只漠然一点头,眼神涣散地望着远方的天空,漫漫吐出叹息般的烟圈。 冷淡的反应让她彻底泄气。反正这人就是这样。可不知为何,她又觉无人在意的他很是可怜。因为农历生日正和除夕撞上,大家都只记得过年,不记得他,也从未见他好好为自己庆生。 百转千回的思绪荡着,在他快将这根烟抽完的时候,她下定决心上前一步,终于酝酿出一句:“生日快乐。”这句话太拗口,她的舌头差点打结。皮靴上的小铃铛尚在语声里摇着,烟头很不配合地垮下一段烟灰。 他对此意外的情形也有些愣,边迟疑着,捧起她的脸缓缓凑近。她几乎以为他要吻她。她似也在肖想他略带笑意柔媚唇线。下一刹,指尖的静电电到她,轻吻盖在她的额头上,又似淡云般倏然飘散。 “你耳朵红了。”他略带玩味地望着她的双眼。 方才烟草糅合香水的气味还在她心上震荡着,等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捂两只耳朵。 他将烟蒂丢在缸里,抬手轻触檐下的风铃。少了芯子的铃再也不会响,只有垂下的长穗回旋荡开,又缠回一束。顶上的一粒水晶不停打转,棱光流作弧线,掩去穿孔而过的细绳。她走到风铃另一侧,故意壮胆般地与他并肩而立,踮脚去够,却只能碰到穗子。 她于是低下头怪道:“全是烟味。” 在将要回去以前,他最后问:“今晚要住下吗?” 她对没有缘由的提议感到不解:“又没地方给我睡。” “会有的,你姑妈哪敢委屈你。” 哦。原来,他想让她一个人在姑妈家住下。又要去鬼混了,还是在除夕夜。她嗅出这次事情很不一般。 “和你睡一间?”她装作听不懂,逆着话里的意思问。 他即刻做出“好”的口型,一副乐意奉陪的姿态,话未出口却生咽下,改口道,“你还小。” 你不许去。——这句话在心口压了许久,她终究说不出口。这是他的私事,他没有结婚,没有固定伴侣,和谁睡觉都不会对不起谁,她不该多管。就算说了,也会被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轻佻又不经意地嘲弄。 但才不是他想的那样。她早就明白他放在收纳格里的避孕套是什么用,不会再将它们当成气球玩。 二人无言在暮色里缓缓往回走。他又看出她有心事,每隔几步就试探一回,是不是有话想说。她到底只无言摇头,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挽着。他平时不会多此一举做这种事,她也不会,但不知为何,放在今日的光景,似恰好合适。 路过以前的房间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轻推虚掩的门道:“等下吃完晚饭,不想坐在客厅,就到这里读书吧。我会跟他们说好,你身体抱恙需要休息。八点左右的时候,我来接你。” “哦。”她含混地随意应和。他为她着想的好意看起来不假。她也明白,自己于情于理都该表现得更欢喜些,可她不像他长袖善舞,一直习惯冷淡的相处方式,此时怎么也改不过来。 他不知据从何处,将她的这番别扭会错了意,又擅自吻她的额头,并附耳道:“贪心的坏小孩。” 许是走廊的空间太窄太闷,她似有些头脑发昏,呼吸也疲重,仿佛真是病了。抬手揉着被他吻过的眉心,她却忽然弄不清自己的心意。 * 注释: 文题“旦那”是一个日语词汇。它有两种意思,一是指称家中的主人,或是女子称呼丈夫。在今日是一个稍显老派的称谓。 男主的名字,钟绍钤(qián)。 2“往后,我们要相依为命了。” 她是钤的私生女。幼时最初的记忆开始于他领着久病的她出院,随祖父母住进这间老屋。因为钤数次转职,她没能完整地上完幼儿园。直到小学时,才在如今的住所长久定居。和钤一起住,只有她们两个。她至今记得,那天,他青涩又忸怩地对他说:“往后,我们要相依为命了。” 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地藏起关于她母亲的事。他认为提起当年这桩风流债,对她将是不必要的伤害。她还是陆续从更老一辈人的闲谈中,略微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当年他还在读书,身为名校的高材生,正是个未来搞研究的好苗子。他的性子也正合适,机敏过人,胆大心细,坐得了冷板凳——但所有这些,都因她这个从天而降的私生女毁于一旦。为了养女儿,他放弃前途一片光明的学业,去做一份平庸无比的财会工作。 后来的他,仿佛一直因为女儿过着残缺的人生。没有理想,对工作只拿得出五分干劲,利用自己的聪明浑水摸鱼。除了读书和健身,没有能坚持过三个月的爱好。换了许多女人,都在逢场作戏的程度点到为止,没有结婚,也没有被家人承认的恋爱。直到今日都是这般。 但他也非那种颓丧又邋遢的单身汉。不洗澡,不收拾自己,衣服和碗筷堆到成月不洗,所有这些对他而言都不可忍受。不如说,他唯独对精致的生活意外执着——强迫症般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衣物按照可穿的时节,仔细分门别类;出门时,随身常备着香水、漱口水和湿纸巾;按时健身保持身材,将自己装饰得光鲜亮丽,教人绝看不出心底的厌世。 以上的许多习惯,都源自他小时候受到的严苛家教。她还随祖父母住的日子,就对那份严苛深有体会。但也许是物极必反,他却很不愿意管束她,从小放任她野蛮生长,不逼迫她参加各种补习班、兴趣班,不关心他的学习成绩。只要她不惹事,他就不会找她麻烦。平日若无必要就不说话,她们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更像各过各的。 很少的时候,他会一时兴起,想要纠正她不修边幅的生活习惯,为她买一些过分淑女的衣服,别扭地哄着她,将她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至于他的衣品——她想要挑错,但除了稍显老派,太过文静,似乎也挑不出太大的问题。细细想来,似乎总是他给她买的衣服更耐穿。前年他买的一条兰色连衣裙,秋日里她还常穿,明年春想必也是。 不过,他有这种兴致的时刻毕竟不多,每每坚持不了多久,又闷头做自己的事,不搭理她。 这些才是她们之间的真实关系。走亲访友时的融洽,不过是为避免更多麻烦,暂时扮演的假象。她早该习惯。 今日她却为他变得不知所措,在逢场作戏与真心实意之间感到撕裂。这样的感觉,大约就像游戏里日复一日指引着不同玩家的任务NPC,突然长出自己的心。她开始在意自己不断重复的事是否有意义。 尤其在意他在麻将桌上说的那句话,宁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若只是假装,大可不必说到这种地步。在她的印象中,有朝一日,若他能彻底摆脱身边这个拖油瓶,大约开香槟庆祝都来不及,就像方才,把脑子就要罢工的她送上楼,快快藏起。 她也不是今天才不习惯人多的场合,又何须他突如其来的关心? 想不明白。 她满心烦乱地翻着他的书架,竟意外翻到几年前消失在家中的旧相册。里面是他年少时的照片。 他从小就生得漂亮。或许少年时男生女相的丽质还更惹人怜爱,有张文艺演出的相片,他客串雌雄莫辨的观世音正合适。 长开以后,似乎就一眼看得出是凉薄的渣男。一双满含忧郁的桃花眼顾盼流转,最多情恰似无情。但他不习惯拍照,多数相片里总是板着脸,也不爱笑。 唯独一张大学时羽毛球比赛获胜的相片,他穿着大了一码的队服,中分的刘海末端盖住眉毛,揽着旁边人的肩,微昂下巴,看起来很是骄傲。她看了也似被感染,忍不住笑。原来自恋也是从小就有的。 再往后,长发时期的相片还是被抽空了。但她小时候偶然见过,印象很深。其中一张是他穿着燕尾服,半垂双眸,聚精会神地拉大提琴。她从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技能,还误以为是某位他倾慕的美女。 后来年纪稍长,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但再要确认,他早已发现她在偷看,这本相册从她们的家里消失了。 意外的是,相册的最末还夹着数年前她们一起去游乐场的相片迭在一起。这样的时候太少,每一次她都记得清楚。 当时,有人送他去游乐场的门票,一直留到快要过期也没处用,他终于决定带她去。但他并不擅长对付毛孩子。她也不喜欢和他玩,他讲笑话从来不好笑,又常说些文绉绉的话,欺负她听不懂。那天不过是凑活着搭上伴。 刚出门,她就已经别他闹得很不开心。时已入秋,天气还如夏末炎热,阳光也灼人。他一定要给她戴一顶帽子,说太阳很大她会晒坏。 可他买的那顶帽子丑得要死,大小也不太合适,箍在脑袋上很不舒服,走两步就歪。头发也被压得乱糟糟的。他却只会冷冰冰地告诉她,不要一直把帽子摘下来。 还有,他睡过头了。原本说好八点半出门,他八点半才起床,还是她把他拽起来。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弄好头发,已经九点多。在家里又因帽子的事扯皮将近十分钟,到游乐场都要十点。她闹脾气说肚子饿,他无可奈何,又带着她出去吃了顿早午饭,才终于如愿以偿去到游乐场。 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任务机器一样,按照游览顺序,带她逐一体验路过的项目。多数时候,只在旁边看着她玩。 但游览的过程中又生波折。她太矮了没法玩过山车。其实,只要她把背挺直刚好够高,他还是怕出事,不许她去玩。她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到了鬼屋,他又死活不想去,也不让她一个人去。 她嘲笑他胆子小,这么大年纪竟然怕人造鬼。他却说,只是觉得粗制滥造的恐惧很没意思。不让她单独去,不是担心她被鬼吓到,而是那种阴暗的地方,不得不小心身边的人。 “那你陪我一起去。”她再一次重复道。 他还是不要。 “公主病。”她忍不住破口骂他,气冲冲地继续向前走。 今天积累的不开心已经堆到极限。一个人四处走,他只是在旁看着,这样的感觉很无聊,她也觉孤零零的自己很可怜,为了看起来像是在玩,打卡完成一个个并非真心所愿的任务。她再也不想和他一起出去玩了。 这时,他才知道追上来哄,把走累的她背在背上。那张照片就是此刻用拍立得偷拍的。她将那顶红帽子扣在他头上,掰着他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快门。他别扭地默许这一切发生,她才觉稍稍解气,容许他抱着她回家。 他也累坏了,一回到家就拉开沙发,躺在上面小憩,转眼就睡熟。她唤他好几次,先是“诶”“喂”,再是“老狐狸”,继而直呼其名地唤他“绍钤”,他都丝毫没有反应。 于是,她悄悄在他对面躺下,伸手戳他的喉结。这次他有反应了,微抬下巴空咽一口,喉结恰从她指尖滑开。 她怕他突然醒过来,连忙将手收回胸前,缩着头不敢动弹,不知不觉,也疲倦地闭上眼。慵懒的阳光恰照在腿上,他身上还留着香水的花草香,是和平日不一样的气味。她不禁幻想自己睡在一口铺满繁花的棺材里,就此长眠。 他的脖子上有一小点红印,好像早上拽他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 3除夕夜,不就该和家人过吗? 钟杳怎么都想不通,钤竟然将那张照片骗到手,还小心翼翼地放到今天。他应该巴不得将这张丑照销毁,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照片交给他如愿。 这是她们唯一的合照。 她抱着这张相片在他的床上躺下,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旧日的落花,泡沫般地浮现于梦境的星光。春信般早熟的遗梦想象,落雪般地无声坠下。但她感到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可以更懂得他,也想要更多关于他的旖旎绮思。 至少今夜她不愿他再有别的安排。除夕夜不就该和家人在一块吗?只能是她陪着他啊,说好要相依为命的。 回到自己家后,她终于忍不住,拽住他的袖角。 他转回头问:“嗯,怎么了?” “饿了,给我做吃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却戒备地想,若是他嫌麻烦将她踢开,她就露出獠牙凶他,让他明年都别想安生。 他却出乎意料地好言好语,问:“你想吃什么?” “黑松露。” “好。” 这番爽快更令她不知所措。仿佛他在今夜另有约定,只是个一厢情愿的误会。她慌忙松开被扯皱的衣角,改口道:“算了,现在不想吃了。” 于是,他与她擦身而过,似又要往大门去。 她连忙道:“你晚上不会出去了吧。” “我没有。”他望向她,两人都是意料之外的愕然。她暗暗攥紧钥匙扣上的毛绒熊。 未出多久,他的眼底清光一转,拆穿她言外之意的话,已是呼之欲出。他的手抬起勾她的头发,她却已先像含羞草一样,将自己整个缩起来。 微凉的指尖从颊边掠下,他终是给彼此留了余地,提议道:“看春晚吗?或者,你想看别的什么?” 《白兔糖》,她第一时间想到最近在看的这部番剧,讲一位憨憨社畜领养外祖父“遗腹子”的温馨日常——但或许并不适合和他一起看。她最终决定看另一部没有看过的日本电影,《花与爱丽丝》,她很喜欢少女们一同跳芭蕾的剧照。 然而,结果却是殊途同归的哑然。 电影里的那位父亲踏上列车,笨拙地用中文,向难得相见的女儿道了最后一声“我爱你”。他也觉得看不下去,将电影就此停住,抬眼望着天花板,口不对心地重复一声,我爱你,随后又用解嘲的轻笑,取消这番言语游戏的任何意义。 “我也没有看过。”她在长久的冷场里忍不住道。与其说是太迟的解释,更像是推卸责任。 影片里太过甘美纯粹的亲情味道太冲,几乎令她如坐针毡。想必他也是一样的心情。文艺作品与生活不同,理想的感情不可能也存在于残破的现实。她望着他含愁的双眼,不禁暗笑自己的痴。 她们之间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感交流。反正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谁都不会理解谁。除夕的家庭活动,也该到此为止。 她站起身对他说:“我困了,去睡了。” 他却连名带姓地叫住她:“钟杳,你等一下。” 而后,仍是如箭在弦的欲言又止。今日的他似乎另有想说的话,回家时举止仓促也是因此,她却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这才有所察觉。 听他说吗?当然不想。她清楚眼前这是个坏男人,花言巧语不足信。 但许是假期里太过无聊,她还是重新在沙发坐下,毫不客气地先声夺人,问:“你恋爱了吧?” “下午就说了,没有。”他像是俯首认罪那样,语气意外的诚恳老实。 “我是说,在我小学,十一、十二岁的时候。”她极力将失败的试探圆回来,一时感到紧张无比。虚与委蛇地掩盖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好像和故意撒谎也没什么两样。 他干脆地点头默认,反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变得爱笑了。变得——对我好,哪怕我总是跟你闹。很清楚,这不是因为当时的我讨你欢喜了,只是无关紧要附带的。当然,偶尔也会因为情场失意,回家对我发神经。”她闭着眼回忆,昔日无名的委屈与怒火又再度复苏。哪怕事过境迁,她仍觉在意不已。 可他偏对她的较真视若无睹,言语轻佻地调笑道:“你吃醋啦。” “走开。”她再次甩脸起身,终止这场谈话。至今她早可以坦率承认,自己就是下棋下不过就要耍赖不玩的卑鄙小人。 他却再次提议道:“小酌两杯吧。我好像很久都弄不懂你的心意了。” “有什么好说的。我喜欢秦观的词,可你又不喜欢那些小情小爱、儿女情长的。你不是一贯宁可躲在自己的房间、躲在阳台读书,也不想跟我照面?” 一顿怒吼过后,只听得他又为自己添上酒。而后,他决定不再打太极,摊牌道:“下次把你的小男朋友带出来见见,我请客吃饭。” 弄清今日他到底在憋什么,她简直气得无语,“你——前两天送我回来那个不是男朋友,只是同学。” “不是男朋友啊?”他故作遗憾地阴阳怪气。 “那天是同学聚会,很多人都在。我跟他回家正好顺道,就一起了。送一下女同学回家,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原本他又要不假思索地说出很冲的话,却临场刹住,浅抿一口酒,任由原本的话转回肚里,改口道:“你的同学情商不低。小心点,对男人多长个心眼肯定没错。你对人家无意,不代表人家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由轻嗤:“只有你是一肚子坏水,才这么以己度人吧。” 但他还不想到此为止,冷静而笃定地说道:“那天你喝酒了,还喝了不少。你知道自己躺在我怀里说什么吗?” “不可能,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你别想再套我话。”她也继续和他硬碰硬,倒是看谁先服软。 他一笑置之,等闲自若地举起另一只斟满酒的小盏,邀她同饮,“少年人多少收敛一下脾气,死脑筋不知变通,可成不了事。” 4小猫为他溺于情欲,他却无动于衷。 他的邀约给她很强的压迫感,但同时也是诱惑。她当然可以拒绝与他喝酒,继续过去那种两不相干的日子。 可她不甘心。 “操。看不起谁呢。”一怒之下,她没听他的劝告就将整杯酒一口闷尽。 但她没想到那是白酒,光是那一小杯,都比她以往喝过的整罐果酒烈。 不出几秒酒劲上头,她就天旋地转不辨南北,踉跄着磕到茶几,又扑倒在他腿上。她的心以为自己尚能逞强,身体却彻底不听她了。 他为她的不自量力发笑,像揉小猫一样抚她的后背,她纵是不情愿,也无余力反抗。 头晕目眩的感觉令她想吐。她想起无数次体测长跑时快要断气的感觉,掰着他的手暗暗使劲,终于能痛快地问出口:“昨天晚上,去干嘛了?” “你不是都能猜到吗?”他若无其事答。 “混账,不许去。” 他对此不置可否,像是不愿与她继续说话了。 她憋起一股劲翻过身,怒拽着他,再次重申:“我说,不许去。” 他的神情转得认真,手贴上烧红的脸颊,又旋而移开,放眼看向别处。她却为他的躲闪感到羞愤,喘着粗气埋在他胸前,无力地揪他捶他。 他用方言讲从小听到大的笑话哄逗,等她稍好了,方问:“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 “你少臭美了。没人关心你。” 他无言,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滴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下颈间,她便用指尖接过舔去。缓缓化开以后竟是甜的。 她忽而以往对未曾了解的事充满好奇,细细打量他的双眼。 或许是深度近视的缘故,他的瞳色很浅,映在强光下几是金色,边缘蔓延的黑色封边像凝入水晶的柳叶,回旋成环,刻着秘不示人的咒语。她意识到自己离他极近的时候,早已陷在里面迷失来路。 醉酒的感觉像是过轻的灵魂从肉体上抽离,手追逐着远去的自己攀高,最后却如藤蔓般缠住他的后颈。毫无疑问,她想要独占他,不愿让他属于任何别的人。那种恼怒又难言的感觉,是嫉妒。 苦闷枯燥的高中,让她给自己灌了太多的三流色情作品。她早已懂得如何更利用自己的身体勾引男人,或许也在睡梦中预演过无数次。此时此刻,当她真能如愿以偿抱着他,却颤抖着怯场。他反而会心生厌弃吧?自己的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长成了放荡又下贱的模样。这叫酒后乱性。她在心中不断默念,揪着沙发背,用最后一丝神智克制着。 他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醉后异常敏感的身体偏将此误解为挑逗的爱抚,更加情难自抑地软下去。如果张开双腿任他操,当他的情人才能被爱,她也愿为他做任何事。她从没有对他的忽视习以为常,那都是自欺欺人。很快,最后的逞强也被他眼底荡漾的温柔揉碎。 清醒的时候每每顾虑太多,但当酒精蛮横地夺去思考的能力,她也为心底最原初的念头惊诧。但这也正是说,再也无处可逃。她摘下他的眼镜,也幻想自己世界被磨成一片雾华,混混沌沌地问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只是我的老师,或者别的不甚亲近的长辈,你会喜欢我吗?” 他淡然道:“那样大约根本不会相识。我也不会当老师。” 她仍执着于他的答案,撒娇般地继续道:“这只是个假设,告诉我嘛。” “嗯,我会喜欢你。”他将手放在她的腰后,轻轻回抱她。 她心满意足笑,“你明知我很容易就哄好,但就是不愿那么做。” 他似要再次开口,她却在此以前点住他的话,抢先道:“绍钤,摸摸我吧。” “又是这句。”他皱着眉神情复杂,将她的手纂在掌心,揉松久绷的指节,满怀犹豫地捧起她的侧脸,定格极力强撑的笑意。 随后,亲吻落在唇上,舌涎恣意交缠。分不清究竟是谁先动的念想,这就是此刻最自然的事。齿间绕满残酒的陌生味道,他身上的香气却令她太过熟悉。他间或用那种香水,至少有十年以上,几乎每一次重新闻到,就像卷入记忆的漩涡,不断溯回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种气味像是林间半朽的松木,离群的麝死在其上,浸染朝露,缀满妖异刺目的野菌与藤花,似执着向世间道着,唯永久的死去不会落幕。 就像挽留沙漏里不断流逝的时间,她极力想要留住旧年的尾巴,遵循着本能往乱迭的枯叶底下探索,细腻描勒他的唇形,写下新的回忆。兰舌又长驱入牙关,以初生之犊的无畏莽撞,逼着他作出回应,不给任何深思熟虑的余地。不可能再让他逃走。再多迟疑,灰姑娘的恋爱魔法也会逾越它的最后期限。 当无意蹭至他的跨间,隔着冬装的厚实衣料,她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勃起了,裤裆被古怪地顶起一块。用未曾向任何人敞开的私处蹭他,也令她尝到从未涉足的快活。明知贪婪是错的,她犹是用双腿夹他的腰,像自慰那样紧抵着他,隐微地摆动身体。哪怕叫出来也没关系。外面的噪音也会替她蒙混过关,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就在这场过分漫长的亲吻里响起。但或许她更想教他知道。难道眼见着陪伴多年的小猫为他陷落于情欲,他竟也无动于衷?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濒临高潮的快感。就在新年的钟声降临之际,发颤的双腿彻底脱力,脚背仰翻着蹬开去,人也就那么颓颓倒在他身上。他揽着她的后背,反而心事重重的模样,长睫也被露水般的惆怅压得抬不起。她想要再次吻他,他却轻飘飘地将她劝止,重新戴上眼镜。 她仍对他道了声,“新年快乐,也祝你又老一岁。”但她的真意或是想说,今夜他不必有更多的顾忌,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原谅。 他却像什么都没听懂,只冷冷地回过一声:“新年快乐。” 她垂下头怅然重复:“嗯,快乐。” 然而,一愣神的光景,他忽端着她整个抱起,带回房间。她趴在他的肩头,呢喃道:请你温柔一点。 但他破功般地绷不住笑,一刹间戳碎所有玫瑰色的幻想,反问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咬住唇,羞于启齿自己多情的误会。他将她在床边放下。 “你喝醉的时候真可爱。但是对不起,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 “为什么道歉?”她不死心地拽了他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痛苦地断续说道:“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自己要小心,凡事先考虑自己,不必惯着男人。” “操我。” 她笃信他会为这句蛮横而简短的话疯狂,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回过身,将她压在床上,逐一扒去她身上的衣服,笨重的厚毛衣,短裙和袜裤,再是内衣裤。少女的胴体就此曝露于眼前,他偏箍着她两只手腕,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不教她做任何阻拦。 流溢的淫液早已打湿内裤,此时的阴户也泥泞一片,湿漉漉地诱人采撷。他垂眼瞥见,反而更深地皱起眉。她转头,至少避开与他对视,他却捏起她的下巴,用教训调皮小孩的口气,直盯着她冷冷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不会温柔地做,只会像操母狗那样,毫不怜惜地猛干。你越说那种下流的话,我只会更过分。” 说罢,他缓缓松开手,背身不看她。她犹未被这番话恐吓到,试图找回转圜的余地。 但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他就无情打断道:“我爱你。烦请你也爱惜自己。” 反是最后这声言不由衷的爱,教她失去继续争取的勇气。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有心戏弄,想给她个能长记性的教训,并非当真动了那种心思。他做到了。 “滚开,我讨厌你。”她披上睡袍,将他连踢带踹地赶出房门,却发现自己早已恼羞成怒地哭了。 5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委身于他。 新年就在谁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的尴尬中来临,她们彼此的假期却还剩下大半。杳在这些天里过得并不好。后悔当日喝醉酒,嫌恶他恶劣的玩笑,又因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更加不可收拾地为他吸引,想要窥探他内心的真实。 ——复杂的情愫交织于心,似乎做什么都不得专注。他对她说“对不起”,到底是为什么抱歉呢?因他感到身为父亲,那些举措已然冒犯了她;还是因他没法操她? 谁知道呢。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迫切期待着开学,回寄宿制的学校住,至少给彼此留有退却的余地。 天气才稍回暖,楼下的碧桃争相开放。无家可归的猫猫彻夜叫春,惹得她睡不着觉。终于熬到钤又去上班了。她却已因久日的休假、作息颠倒,精神越来越衰弱。直到那夜,她一个人实在撑不住,就抱着枕被悄悄溜去他的房间。 她不是没设想过被无情拒绝的可能,也准备好与除夕那天一般,不依不饶和他发癫。但他当即疲倦地应允,让出身边的位置,只是委婉地提醒她,他明天还要上班,得睡了——言下之意,别再闹。 分明轻易就如愿以偿,她的心里却怅然若失。在他身边终于能安心入眠,睡得却很浅。后半夜醒来的时候,她占了床中央,钤却已可怜兮兮地蜷在床沿。她想将他挪回来,但是挪不动,也怕再将他吵醒,只得像他那样,乖巧缩在另一侧床沿。 下一觉终于睡到天明,他的闹钟响了。遮光的窗帘底下,仍与幽夜无二。但情形与睡下以前不同了。不知为何,她睡在钤的那床被子里,从后被抱着。沉酣的吐息扑上颈窝,直挠得发痒,她隐隐察觉自己又湿了。 “你是猪。”她趁他还未睡醒,骂道。 他却即刻闭着眼答话:“反正还早,稍稍迟到一会也无妨。”一边按掉闹钟,更向她颈边钻了几分。今晨他的举措反常,几乎令她错觉她们已然这般好了许久——也像他在恍惚之中,将她认成别的人。 她不痛快地暗想,却被他此后的话问得愕然:“你什么时候开学?十五号?也快了吧。大后天周末,我有空,你想去哪里走走吗?临近的城市。杭州?” “我才不想和你去。” “好。我原以为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 她总觉他还话里有话,不解问:“为什么这样想?” 但这换来一句更意味不明的哑谜,他道:“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她于是跳下床,拉开窗帘,透进初阳的光。 这天,她们久违地一同吃早饭。遥想上回这么坐在一起,已是在小学的时候。 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钟杳在班里被孤立。孩子们不知轻重的玩笑,终于到班主任也无法坐视不理的地步。班主任特意来家访,又请他去学校,希望他能重视此事。 在那以后的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接她上下学,相应的,她会更早起来为两人准备好早饭。似曾相识的早晨,仿佛又回到从前。 饭间的时候,他似不经意般说:“昨夜你又将被子踢了。” 因此之故,他才不得不抱着她?她不禁暗笑,回嘴道:“怎的?我自己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谁知道。你从小时候就是这样,还为此着凉生病。那会你身体不好,一发烧就很凶。” “也就那么一回吧。”她仔细回忆过,不服气道。 他无意再提过去的事,闭口不言。 她比他先吃完饭,一边打量着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探问:“你以前也和恋人同居过?到底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算是……吧。不结婚是怕麻烦。又不是像你想的,结婚只是两个人住在一起那么简单。”他一板一眼回答。 “因为我吗?不想夹在娇妻和我之间为难。你感到为了娇妻而亏待我,道德上过不去,却不想真心在意我的感受。不如说,不得不顾虑我,才让你感到不甘和麻烦,索性彻底断了组建家庭的念想,与我彼此折磨。” 他将不爱吃的椒段逐一挑出,堆在盘子一角,并淡然道:“你多心了。” “也是,你没法爱另一个人吧。最爱的总是自己。” 这次他显得有些不快,板起脸严肃道:“故意对长辈讲一些自以为幽默的刻薄话,不会让你显得俏皮聪明。” 她赌气讥讽道:“是啊是啊,没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结果又重蹈往日的覆辙,说不了几句就不欢而散。但她坚信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重来一回也是一样。 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她依旧想鼓起勇气再做些改变。于是,她先提了他的包,送到他身边,并以此索吻,“亲我一下。” 他无奈叹气,不情不愿轻碰她的颊边。她还想勾着他,亲吻因干燥而泛白的唇。但才踮起脚,他却接过包先行逃走。 钤走后,她便觉心里空落落的。回想方才,她的刀工还是如往日一般糟糕。切菜太慢,耽误了太多时辰,害得他步履匆匆地赶去上班。 她想睡个回笼觉,困意却已无了。横竖是日长无事,她偷喝了那种名为“长相思”的白葡萄酒。 很久以前她就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想要一探究竟。钤早已当了多年的老酒鬼,当即说他也喜欢,并颇有兴味地向她介绍其中的典故。 准确来说,“长相思”是这种酿酒葡萄的名字。近代中国最早兴办葡萄酒酿造的张裕公司,最初只以数字编号为不同的外来葡萄品种命名。这种缺乏特征性的命名方式,在实际使用中容易出岔子。两种数字相近、质性却天差地别的葡萄,一不小心就弄混了。 于是,张裕公司请来一批文人雅士,为葡萄重新命名。比起此前冷冰冰的数字,这次他们命出过分风雅的译名,许多与葡萄本身毫不相及,后来也弃用了。唯独“长相思”幸运地沿用至今。 它的味道诚然像初恋一样,没有浓墨重彩的馥郁辛辣,只是若有似无的清甜,甜中暗埋的酸涩却让回味留得很长。大约也是某种悠长的思念,爱而不得,辗转反侧,终于蚌病成珠地结出这个名字——长相思。也一如她所见的眼前之景,鸟啭入帘春欲破,炉香侵梦日初长。 酒意就在逐渐回笼的春意里伸展开它的新叶。她迷迷糊糊地探索起发烫的身体,像色情片里那样揉自己的胸,将手指探进内裤,迟疑着伸向罪恶的私处。小心翼翼地轻碰就足以战栗,身体每比她的理智更快懂得贪欢的诱人之处,她不禁为未曾预想的情动一顿羞赧。 湿哒哒黏糊糊的声响牵连起更多小时候的回忆——萤虫乱飞的初秋夜,吃完嘴边就挂满芝麻渣的大麻糕,她曾误以为是某种生命的水宝宝。她对生机勃勃的膨胀满怀恐惧,慌不择路地将它们倒进下水道,它们反而在不为人知的底下恣意疯长。最后溢满浴缸的时候,事态早已不可收拾。到处是五彩斑斓的眩惑与狂乱。它们还如呼吸般地一阵阵冒出更多,侵夺所有的间隙,直至无处容身。而她所能做的,似只有祈求于钤。无论他再怎么不爱理睬,终究会在必要的时刻现身,为她摆平所有麻烦事——哪怕是青春期躁动的性欲。 他是她唯一足以唤起性欲的对象。手指还记得抚过他唇边的触感,此刻的她,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委身于他,祈求一场尽兴的欢爱。 终于,她将手指插入潮湿的窄隙,往更深的罪恶源头探去,一边遐想着除夕夜的艳情。若她的回应能如他所期待的,更温柔一点,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就操她?像是他说的那样,毫不留情地猛干,弄过她的全身,将她彻底占有成他的玩物,温顺的狗。这样还不够。可幻想的泡泡到底是易碎。酒意催得人欲呕。望着白日里黯淡的水晶吊灯,身体越为新鲜的快感如鱼得水,她偏觉身边空落落的,无比孤寂。 这场意犹未尽的自渎反令她后悔,躲在被子里意淫得不到的人,蜷曲身体臣服于感官刺激的模样,像极了阴暗爬行的臭虫。她探出头翻过身,将长耳兔抱回怀里,失落地想到,或许此生都不想再做这样的事。 * 注释: “鸟啭入帘春欲破,炉香侵梦日初长。”出自秦观《寄题卢君斗斋》。 卑微求评论、珠珠_(:з」∠)_ 6自慰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但或许自慰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就在隔天清晨,她又情不自禁这么做了。 昨晚曾有一场连绵彻夜的雨。醒来以后望窗外,本已半凋的碧桃花打落一地残骸。角落里,枝干似梅的野海棠终于等来它的春日,和着宿雨花色正好。天气又回暖了些。冬日的羽绒被开始厚得不合时宜,将她濡得汗流浃背。 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消不尽,困意也不绝如缕,落进温柔乡里生根发芽,她像是做了余生那么长的春梦。在梦中,她与钤经历了许多事,从爱煞到恨煞,终究痛苦地发觉割舍不下。可在惊醒的那一刻,又什么都没能抓住。 内裤又被夜里的春潮沾湿,像是自欺欺人的滑稽呐喊,哪怕是幻梦一场,那些曾被唤起的情愫并非虚假。凋零的残梦似还坠在枕边,她情不自禁地又陷进去,恍恍惚惚地抚弄起阴部。只是一下,稍微弄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她迟疑着想。 然而事与愿违,她很快不能满足于只在外围打转,索性脱下碍事的内裤。她依旧像那天,找不到阴蒂的位置,似乎哪里都很敏感,拨开两瓣阴唇,手指就忍不住往微敞的阴道里滑,插入没有任何阻碍。才一探入,她便感到手指被紧紧裹住,轻轻抽插,不知细碎的舒爽来自阴道,还是触觉细腻的指端。 今日的她已无法满足于胆怯的徘徊,索性仰身张开腿,抬起屁股让手指全部插入。不断捣出的淫水反而令摩擦的触感变弱,她继续插入第二根手指。最先塞入时有点痛,没有预先修剪的指甲时不时刮到内壁,但直传脊背的刺激让她顾不得这些,却一再加快抽插的频率,不由自主地扭动身体,再度热到流汗,掀掉被子。而后,她听见底下被掩埋已久的淫靡声响,淫水来回搅动,像水晶泥被碾碎,碾碎,再碾碎,直到烂作一团,辨不出本来形状。 她找到了深处的敏感点,可是手指不够长,每次需很努力才能稍稍刮到。总是差一点。想象被他操才能更兴奋,她也想唤他的名字,绍钤,钟绍钤。还差一点。她像梦中被后入那样,翻过身跪趴。更容易抠到里面了,那块光滑的腔壁。快感冲得她断续失去意识,头发散在面前割开视界,断片的一刹却闪过他的面容,她恍然意识到他也在家,她还叫了他的名字。他听到奇怪的声音突然闯进她的房间怎么办?操我吧。应该好好惩罚淫乱的女儿啊。 为接续高频率的抽插,她一再换手,直到酸得没有一点力气,趴倒在床。双手糊满淫水,还从指缝间流下,带着像是火药的腥骚味,阴道口还随着喘息一开一合地抽搐。她脱力躺下来,又突然想撒尿,起身跑去洗手间,没来得及穿内裤。 她这才发现卧室的门一直虚掩着。不过没关系,周末的他这个点还没起。谨慎起见,她还是下意识地踮起脚,放轻声音。只是才迈出门,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她就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饮酒,没开灯,没有一点声音,吓她一跳。 他没有跟她打招呼,她也装作若无其事,埋头遁去洗手间,但很奇怪,方便完弄干净下面,那种近乎失禁的感觉也没有褪去。反而,她又想抚弄下面,抬头望向镜里,却猜想对着镜子会更刺激。镜中满脸潮红的人对这个坏主意很是得意,嘴角不禁上翘,掩不住的笑意。她这才感到眼下的自己很陌生,惶惶然地用冷水洗了脸,试图把自己弄醒。外面久久没有声响,只有窗外时而鸟鸣。她暗猜他已不在客厅,才推门出去,他还坐在原处,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卧室的门只开了一道缝,他应该什么都没有听见,否则不可能表情如此平静。想到这点她壮了胆,从他面前穿过,不料他也正起身,举着半杯酒向她走来。 “为什么要大早上喝酒呢?”她先发制人问。似乎他只有早上抽烟的习惯。再走近看,他手边的酒,正是她前日开的那瓶长相思。奇怪,太奇怪了。 他没有作答,只继续向她靠近。 她暗道事情不妙,他也许听到了,但是听到多少呢?未必听到她是叫他名字自慰吧。不能自露马脚。以前他板着脸不说话套了她好几回。她以为他都知道,一股脑把罪状交代完,才发觉他原先根本一无所知。这次不能再犯一样的错。 两人就要相撞的时候,她屏息凝神着,侧身躲他。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他却只是擦着她从身边走过。距离靠得很近,举杯的手肘几乎擦到她的胸。她被此惊得呆住,忘记观察他的神情,只依稀瞥见他似乎嘴角一勾。故意的?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他走到厨房门口停下,她以为他会对她说什么,但他只将剩下半杯酒一饮而尽,留给她一个侧影,然后在水槽边洗掉了杯子。 逆光颤动的喉结很性感。缎面睡衣略微反光,他系得松垮,深V几垂至腰间,她看得不禁咽口水。为什么要在家里衣衫不整?她感到这么说有点过分,也容易被察觉异常,他在家一直这样,她却突然提出不满。她也没穿内衣,裙子里空空荡荡的,要是被发现就完蛋了。 如果这时候冲上去吻他会怎么样?他会操她吗?还是觉得她乳臭未干提不起兴趣呢?又是“你还小”?他厉害吗?或者,他还厉害吗?他也会晨勃吗?下面大吗?粗吗?如果大的话,是不是也会很疼?两根手指她就被撑痛了。无论如何试试看吧。她第一次感到这种可能近在咫尺,心上却是无端的酸楚。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心脏浸在咸咸的泪水里抽疼,要真试了,就不能回头了。 她忽然倍感迷茫,坐回他坐过的沙发小声啜泣。他再从厨房走出时,却完全将她无视了。原来今天他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唯一的表现就是不理人,像如今这样,把她当空气。为什么呢?因为她自慰,没穿内裤,还是普普通通的起床气?直接告诉他吧,我做春梦梦到的是你,我想和你做爱,我想被你操。大不了被他骂不知廉耻。她宁可跟他痛快吵一架,像这般无声无息地剑拔弩张,好压抑。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你喜欢的秦观。”终是他先开口,打哑谜般地吟出这句诗。她没有听懂他的暗语,只注意到他念的是平声观。她念去声。 古怪的反应连成串,眼下可以确定,他都知道了。 “对不起。”她硬着头皮向他道歉,然后咬紧牙关,再也不想说更多了。 “你没错,为什么道歉呢?”他又开始阴阳怪气。 “别套话了!不是都知道了吗?非要再羞辱我一遍吗?”她收起双腿,缩起身子,把头靠在膝盖上。 “你没错,是我错,我的问题。没把你教养好是我的问题。”他又走到茶几边,径直举起瓶子,又下了一大截酒。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噙着泪,可怜兮兮望他。 他仍是无动于衷,“这是你自己的事。” “我原以为你见多识广,会比别家的大人更开明。”既然装可怜没用,她也像他那样板起脸,严肃说道。 他满脸无话可说的倦怠神情,许久,又像是觉得不得不再说些什么,放软语气道:“既然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那就该学会收拾自己的性欲,而不是像发情的动物,不分场合不分对象,除了性就看不见别的。没有脑子的男人这样,叫作‘精虫上脑’,你叫什么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有比性更重要的,莫要舍本逐末。再说,我也不是你幻想出的那种男人,能对少女心思了若指掌,给予百分百的呵护和体贴。我们相差二十来岁,整整一辈,生长的环境大不相同,许多事,根本不可能相互理解。不如说,我正是你讨厌的麻木庸俗之人,对生活得过且过,毫无追求。你不必浪费心思在我身上,就这样吧。” 他说了很长的话。她几次想要出口打断,都怔然无从说起,好像怎么都说不过他。他已经把自己的心彻底关上,拒绝她去敲开。但这未免太小瞧她。 再三整理措辞以后,她顺着他的话说:“你误会了。我最多是想和你做爱。就像你说的,爱情和性欲是两回事。”她勉强自己挤出媚人的娇笑,攀上他继续道,“你们男人不都一样,对什么人都可以吗?那天晚上你硬了,也是你主动亲的我。” 他反被她这番言行触怒,推开她道:“如果那天晚上的事,你是对别的野男人做,我不会再容许你去上学。或许也会打断你的腿。” “然后操我吗?”她仍摇着尾巴问。 这下他彻底无语了。 与钤博弈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她就再也无法维持方才那副厚脸皮的模样,哭着瘫倒在床上,在心中痛骂了他无数次——虚伪,渣男,真无情。前一句说是自己的问题,后一句就不关你事了。她拼命数他的缺点,傲慢,自恋,冷漠,有时就像个脾气恶臭的霸道总裁。似乎一点不难想象他一本正经地说出那些羞耻的台词,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磨人的小妖精。小野猫。女人,你这是在玩火。毋宁说,她最早看到这些话,代入的就是他的面容。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那正是他讽刺钱谦益“临危一死水太冷”的神情。 就像傲娇的性格放在现实,只会给身边的人平添许多麻烦,这样的人真会有人喜欢吗?多半是爱他那张脸,最多加上不俗的身材。所以啊,就像她方才说的,他对她而言只是肉欲,纯然的性吸引。得不到就得不到,反正世间多的是比他更年轻俊美、更诱人的肉体。 找这样残忍的借口反而让心脏更觉苦楚。她到底是失恋了,畸形的爱在萌芽以前就被活埋。他很聪明,独善其身的聪明。正因如此,每每将自己摘得干净,他才能游走于情场多年,却没栽在任何人手上,单身至今。并非他的真爱之人未曾出现,而是他这样浅尝辄止的性子无法爱人。他那番自道的话一点都没错。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他身边,却再也无法坦然直视他的双眼。她会在他晚归的夜里暗自愠怒,妒火中烧,贪婪地想将他据为己有。幻想赖在他的怀里发酒疯,像受宠的孩子那样,尽情撒娇耍赖,弄得他不知所措。这些想要被他爱的习惯,早已像棘刺一样扎在心上长进肉里,纵使他一再理智清醒地冷语相向,也再难拔去。 哪怕她们都在家,都有空,这天的早饭和中饭,却又是各自吃的。他因为空腹饮酒,胃又有些不舒服,中午只得熬了粥。也是好些年的老毛病了。明明做着一份按部就班的工作,他还是吃的有一顿没一顿。再加上饮酒的习惯,时间一久胃自然坏了。他却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会随年龄增长变得柔弱,总像在年轻时候,不顾后果死命折腾。 但少女总能在转眼间自愈出新的干劲。她见他可怜,仿佛又忘了晨间他是如何欺负自己,如何让她像被撕了一层皮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埋在枕头里哭了许久。——哭也哭过,她就不愿再记仇。现下的她只是犹豫,是否该告诉他,至少她会在意他的痛。 又会被毫不犹豫地推开吧。 明知结果可能又是大哭一场,这天午后,她还是怀着不妨一试的心情,重新来到他身侧。他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闲翻着一本讲论汉画的新书。察觉她倚着玻璃门站在边上,他先开口说:“那种长相思对我来说太甜了,可上回买了一箱。” 她求之不得地回答:“我可以帮你处理掉。” 原本正要翻页的手中途停下。他道:“别再出去喝酒,你会发酒疯。” “有研究说,所谓酒后乱性都是借口。真的醉到不省人事,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半醉的时候,更容易做平日想做却不敢的事。” 他又是哑然。 她继续道:“现在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似觉该说的话早已说尽,他依旧缄口不言,径自看书。 但他没法看得进去,没过多久,又问:“我可以抽烟吗?” “问就是不行。”她答。 烟不在他手边。他回头,看见她正站在必经的门边,就打消这个念头,合上书道:“汉代壁画描绘出的信仰世界,或许对今日之人已是隔膜。今人对旧中国的刻板印象,也常限于宋以后逐渐收敛内向的中国。理学支配下的意识形态从此故步自封,经由心学下渗至普罗大众。既有的心性道德不断被打磨精致,像陷进一座没有外部的迷宫,无人愿意打破樊篱,向外找寻真正的出口。哪怕后来还有近千年的历史,也不过是循环往复。时间在转向内在的那一刻就已经停下。” 钤竟会主动说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令她很是意外。如今的心智似也足以听懂这番话。他的意思并不在论史,而是说她们的关系。如果她选择从小相伴的他,不愿再走出这个家,她的时间将会停下。陪他消磨尽余生,就是日复一日的永恒。 那又何妨呢? 仔细琢磨许久,她决定不再像以往横冲直撞,偶尔也尊重他那些酸腐文人的委曲心肠,将弦外之音续下去,“所以在近代骤然与西方照面的时候,才显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有学者试图如此解释,但我并不这么相信。”他轻描淡写道。 她意外等到不一样的答案,喜不自胜地冲上去抱着他,故意用身体的柔软处相贴,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他背上。 他为早上说过的重话道歉,又发誓承诺,不会对她做那些过分的事。而后,他终于得以坦言几番生气的缘由,“我讨厌你用勾引男人的方式对待我。” “我也讨厌你将我看成可以任意欺瞒的小孩,不当回事。” 闻言,他仍是轻蔑地一嗤,“那该当成什么?” 她在他的左耳重重咬下一口。此夜的凸月犹缺一角,似就是在这咬掉的。 * 注释: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出自秦观《踏莎行》。 7“除了你,我没法对别的男人有反应。” 开学以后,不能相见的日子,令钟杳的心平静许多。但这份平静,说到底只是暂且将关于他的情绪搁置。 除夕夜的亲吻也好,最后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也好,无一不是再说,他拒绝她的心也常动摇。在没有第三个人的家中,心思细腻的钤会很快察觉恰到好处的暧昧,自然而然地做出过分多情的回应。只要她坚持,他也将再三被她诱上钩,直到走向无法回辙的地步。从小到大,他素来不会过分殷勤地待她,却也没什么东西向他求而不得。 更何况,他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也没有很强的世俗道德感。 ——正是察觉到他已经在唾手可得的距离,主动权也完全在她,她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不知自己是否已足够坚定,能教他打消举棋不定的顾虑。 直到清明前后,他才给她留了一条短讯,言简意赅说,希望周末她能回家一趟,同行去扫墓。 这是往年的惯例,挑不出错。她倒是非回去不可了。 春回的暖意挠人作痒,意料之外的短讯让深藏的情丝又得滋养,曳在低空,怎么都拂不尽。她归家的那个周六午后,天气恰好从连日的淫雨里放晴。车站旁的公园里,白色樱树正值盛放,高擎的花伞映着晚霞,泛出如薄雾般的光晕。她想起去年春时,也在繁花开绽的时节陪他去横塘的古街,结果却在那一道淋雨。明知江南的春季多雨,他的车上竟没法找出一顶像样的伞,唯一一顶陈年破伞,都快与她年纪相仿。 与他一同出行总没好事。她似乎也已预见到明日又会有新的不愉快。只是她再也不想像个长不大的小孩,总是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闹。 她为他换上新买的战裙,也头一回试着给自己化妆。 犹是一再停下来整理妆容和头发,对镜练习没有敌意地微笑,她总觉得还有什么准备没做好,长久揪着一颗心。皎洁的花片落了满道,似少女心碎的泪水,印满无情的污痕。她怕这番打扮在他眼底意图太明,又被毫不犹豫地推开。 她在家楼下遇到健身回来的钤。讶异与尴尬之间,她们一句话也没说上,只是一前一后地上楼。他看她的眼神很是平和,再也不见寒假里那些意味不明的微妙。但他越是淡然自若,她心底那古怪的偏执酝酿越浓。 家里比起她上回离开时,还是一点未变。一走进去,熟悉的幽冷香气扑面而来。两个人挤在狭促的玄关各自换鞋,怎么谦让都还是距离过近。她终于在他打算走远以前,装作不经意地一跌,偎在他怀中。 他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连忙道:“别抱我,身上都是汗。” 我好想你。她反是揽紧他的后背,话挂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呼吸忽轻忽重,似踌躇暗叹了好几回。但她执意不放手。许久,他抬手抚着她夹在脑后的发卡,柔声道:“今天的打扮很好看。但我希望你不必刻意扮熟,你平时不像会给自己买这么老气的衣服。” 她却鼓起腮帮子,皱眉瞪他,“你是想说我像老女人。” “好看。”他摇头,不假思索地重复,眼也直勾勾盯着她,竟似入迷。她难以置信地一怔,回过神来再要确认,他的眼神却早已躲闪开去,收拾出自己的衣物,钻进浴室洗澡。 窃喜不过多久,洗完澡的他又恢复了冷淡忧郁的模样,慵懒地披着睡衣,推开阳台的落地窗,站在一旁点起烟。他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毫无头绪,此外又无话可说。 她坐在背对他的那边沙发,只给自己泡上茶,闲翻起他近日在读的那本《画为心声》,又暗暗从客厅的穿衣镜里,打量他清癯的侧脸。他好像察觉她在偷看自己,似自言自语般地随口感慨:“我还以为你的三分钟热度已经过了。” 原来他与她做出了恰好相反的决定。 方才她心不在焉的,茶叶一不小心就放得太多,如今浅尝一口,才觉又烫又苦。于是,她没好气地回呛道:“让你失望了。” 他若有所思地抽了两口烟,不言不语。 她又颇觉不甘地继续道,“今天的打扮,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觉得我该戒烟了。”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却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你太优柔寡断,不可能戒断的。”她不假思索道。 他不再有拐弯抹角地闲情逸致,直言道破:“我也不愿你一再执迷,终于是我逼得你坚持不下去。一样会受伤的。” “拒绝我的理由呢?只因我是你看不上眼的小屁孩?” “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吼道。她隐恨闭上眼,默许他先说。 他轻咳一声,极力抑下语声,“我可以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保护好自己。” 她更是因这番话怒上心头,“不可能。除了你,我没法对别的男人有反应。” “所以,你想让我操你。但在此后才能意识到覆水难收,再恨我一辈子,甚至断绝关系?我才不要做那种事。” “是啊,像你这种自私冷漠的人,只会用《婚姻法》提到的破裂和纠纷,预设夫妻关系最糟糕的下限,当然不愿承担这种风险。没法结婚的真因也是在此吧。”她像他会做的那般,不留情面地冷嘲热讽。 但他只傲慢地甩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争吵过后,寒假里那些些许动情的暧昧,终随着长久的别离荡然无存了。 他没能将这支烟抽完,就心烦意乱将其摁灭,稍缓了语气,幽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现在的你。能告诉我缘由吗,为什么你会对我抱有那样的想法?” 一边说着,他走回客厅,在她斜对角落座,并收回此前的问话,“算了,你肯定不愿说。” 她说了那样的话,若放在平日,他早已甩脸走人。这样问实在令她意外。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曾仔细想过,为何偏对他生出这样的想法。并非不愿答,而是答不上来。何况感情的事,哪里说得出许多所以然来?他那薄情冷血的脑子,着实将人想得太过理性。 可转念一想,他的感觉或许不错。她们之间的隔膜太深,有必要好好聊一聊,开解误会和心结。只是彼此的交流实在留白太久,好比风筝断了线,顷刻就随风飞去远方,再要续上,无异于刻舟求剑,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又是长久缄默。他将打火机握在手里转过好几度,终于接受无话可说的结局,决意起身离去。 她结结巴巴地叫住他:“樱……樱花开了。你能陪我去看吗?公园的樱花。” 他愣了很久才答应下,“嗯,出去走走也好。” 8那夜的她还全然沉浸在恋爱心情终于得到回应 钤在道旁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新烟。如今已是电子支付逐渐普及的时代,但他仍保留着使用纸币与刷实体卡的老派习惯,慢条斯理地将找零在钱包里放整齐。此后,他似是忽而想起,说道:“现在南京博物馆展虞沅的画,还有清代其他画家。” “你又想去了。”她情不自禁笑,在爱好方面,他的心思总是很容易猜到。去年他心血来潮去苏州,也是为访书画。 “下下周,去吗?”他问。 “周末有竞赛课,南京太远了。暑假大约就没有了吧?可是五一休假,一定人多。” “等你有空与我说,抽不出空就罢了。” 她却一时兴起动起歪脑筋,转过身对他眨眼,“你帮我翘课好不好?随便编个理由。反正你要带我走,老师肯定没法说什么。” “这种忙我不会帮的。”他用方言骂她是调皮蛋,走上来就要捏她的脸。 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稍缓,她长舒一口气,步履轻快地反溜至他身后,拽住风衣的腰带。而后,她迟疑着挽上他的手臂。 起先,他不自在地躲避,但像是有意作出大度的模样,终于没有拒绝。见此情状,她偏得寸进尺,还想在嘴上占他便宜,“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像老夫少妻?” 他满脸不跟她计较的轻蔑,悄然放慢往前走的脚步,许久却道:“你一看就是小屁孩,故意打扮成大人。” 她不服气正要争辩,但他抬眼望着道旁的树,先将话引向别处,“可以说说近日在学校的事吗?过得是否好?或者你愿意跟我说什么,都好。” “过得不好。”她被突如其来的关心惹得一阵酸涩,脱口而出就是一声不好。他明知彼此之间需要重新建立交流,却那么久都装聋作哑,似不等她闹,就意识不到事情的重要性。 他问:“在新的学校,还是有人欺负你吗?” “那倒不是。”她挤出一抹笑缓解尴尬,“要我来说,肯定是你不爱听的话——” 缓缓走至那棵樱花树下,她终于忍不住道:“我好想你。” 随之而来的并非如释重负,而是更清醒的痛楚。渐沉的夕阳下,她已看不清未来的方向,唯有樱树接连坠落的伤怀,无可奈何地埋葬起懵懂的情愫。 乱伦?果然她还是不敢。为一个心若浮萍的轻薄之人陷入苦恋,成为他的万千情人之一,甘愿被始乱终弃,彻底雪藏。宛若今日的岁月静好都不会再有。 就在迟疑之际,他的敏锐却将这层未曾说破的薄纱彻底刺穿,“对你而言,执念来自于想要男人,还是想要乱伦?” 冷峻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似拷问一般,就要撕碎所有的伪装,直剖开她赤裸的内心。 “想要……你。你还不明白吗?你对我与别人都不同。”她实在无以忍受自己的感情被他一再怀疑,反反复复地翻出来确证,再鞭尸。后半句话,几乎是失态吼道。他也为此一怔。 下一刻,他扣着她敏感的指尖,感知到所有的暗潮汹涌,恰到好处地亲吻她。 干涩的双唇被渐渐润湿,灵巧的舌尖似戏蝶般流连回转,描勒她的唇形,脍不厌细地重新拼起破碎的心。但他的手却微微颤抖。他在紧张?可亲吻带来的感觉又不再迟疑,似深感此举是义不容辞。 原来她缺乏的最后一点勇气,是要由他来给的。 若他什么都不做,尚能自愈的少女也能学会舔自己的伤口。这一吻,却让一切都天翻地覆。不该纠缠的命运纠缠,未来偏移向未有人知的歧路。 在公共场合被强吻的羞愤积蓄到极限,她猝不及防地将他推开,捂着嘴,虚张声势地数落道:“你既然对我无意,就不该做这种事。我只会觉得你轻浮不堪。别这样,你会毁了……” 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下来,后半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抱歉。”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说出口却只这简短一句。随后,他取出湿巾,擦去唇边的口红印,一边递给她另一片。她不接,他便打算亲自上手。 她转身避过,掀了他的手,厉声斥道:“走开。” 原来他随身携带湿巾是这样的用途,她竟今日才明白。 可是又能如何呢?从他吻上来的时候,她就知自己逃不掉。若真的失去他,她又会凄凄惨惨地碎成一地。 “抱歉。”他在身后又道一遍,很快追上来,从后抱住她。 “钟杳,我爱你。” 他哭了,在她耳边喘息着,咽下更多的话。 “不该多情时多情,该重情时反而退却。你就是这样,才会沾染无数烂桃花,最后反落得个独自寂寞。”她没法像他那样足够成熟,压住想说的话,只说该说的。但此话一出口,她就已然懊悔不已,不敢回头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拉住她的袖角,问,“你想去哪?已经没法回头了。” “住嘴。”她回头瞪他。无趣的大人总是意识不到,魔法在说破以后就无从成立。 “你还指望今夜又是个平安夜吗?”他的话还委婉,胸有成竹的眼神早已出卖言外之意,死的人是她。 残余的泪痕还挂在眼边,心也隐隐作痛,她却不禁为彼此的滑稽模样破涕为笑,道:“你太自信,只会让我更想叛逆。” · 为给彼此更多思考现状的空间,她们决定在外面吃饭。简短的晚饭过后,她意犹未尽地挽着他,重新回到公园散步,闲听正在演出的越剧。是《西厢记·琴心》的名段,正唱到,“感怀一曲断肠夜,知音千古此心同。” 钤知道没能听清最后一句——尽在不言中。 到头来,谁也没有如愿变得清醒,反而越陷越深。 这是她们第一次并肩漫步在夜里的这座城市,不怀别的目的,只是纯然欣赏。被爱的幸福令她飘飘然的,又像是喝醉酒,肆无忌惮地对他说胡话,“我试着读梅村,但他的诗用太多史事,好难。许多就算去查也查不到。” “是吗?我当年读着倒还好。” “谁像你,上班摸鱼读十七史。”她不服气道。 他略垂着头笑而不语。 她继续道:“我喜欢江文通。傍晚过来的时候,总想到‘孤臣垂涕,孽子坠心’那一句。他的才华好高,通篇望去全是才气。正因如此,真正读过他以后,反而觉得‘江郎才尽’是很恶毒的比喻,像是将凤凰引以为傲的羽毛根根拔去,非要他与庸常的野鸡无二才好。” “原来……你这样想。”他听她讲话时意外认真,哪怕是这般不着调的漫想。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高中时在学校,也几乎没有朋友。当时因为跳级了,高一的时候还没长个,一直坐在教室前排。” “因为你个子小被欺负了。” 他娓娓解释:“那倒没有,我记得我的同学们都还心思纯朴。只是相差一岁,偏偏成长的节奏慢了一拍,总是有微妙的距离。我也只知闷头读书,错过班级里发生的许多事。当时讲自由、讲人道,流行的是西学,厚洋薄中的风头很盛。好像谁都能谈两句萨特、韦伯、弗洛伊德,他们也靠关于西学的话题确认彼此的同类。” “你不是也学了很多西哲?”她问。 “是大学时候遇到一个人才学的,我的法语也几乎是她教的。在那以前,我只对传统的旧学有好感,一直跟着一位退休还乡的老先生学习经史。你还有印象吗?大约在你六岁的时候,我带你去了他的葬礼。” 她点头承认,却嗅到另一丝不寻常:“大学那个人,又是谁?没听你说起过。” “她……”他常常叹出一口气,长久纠结着是否该说。 杳清楚自己果然踩到雷,连忙道歉,并终止这段话。 默然走过一段路,他才终于说:“她人在欧洲流浪。留下你以后不久,她跟着当时的丈夫去到法国。如今许久没联系了。” 他十多年都不愿说的话,今日竟被轻而易举套出来,她一时哭笑不得。 “抱歉,让你知道这些。”见她陷入沉默,他又开口道。 她心知沉默会带来更多误会,只好笨拙地开口试探:“你真是在意我的感受才一直不说吗?如果是这样,我没有关系,倒不如说,希望你能告诉我。” “前年末的时候,她与我说,她在比利时结束了一段短暂的婚姻,或许不久会归国一趟,想来看你。但她失约了。” 她径自走到池边,看两尾身形肥硕的红鲤聚在如月的灯影底下,豁然想通许多事,忍不住委屈道:“原来你喜欢姐姐系,还诱骗有夫之妇。” 他回想着往事,倚在仿古的漆栏边,自嘲一笑,“我是女儿奴。只是她愿意待我好。无论是读书、创作还是自己的家庭,什么事都与我说,完全不设防一般。” 犹是他刻意说那样的话哄,她还是彻底想从这些话里逃走,迟疑着轻唤,“绍钤……” 出人意料的是,他竟自然而然地应下,意态温柔地望她。 “绍钤。”她难以置信地又唤一声。 “别叫了,又不是孙悟空,你叫多少遍都收不了我。” “那我会闹。”她不屑瞥他一眼,道,“回家吧。” 闻言,他缓缓敛起笑意,谨慎无比地问:“或者,你想去家以外的地方吗?” “去哪?你要带我去开房?”她反问。 他含蓄地点头,“如你所见,我会毁了你,毁了你的家,你所有的容身之地。从今往后,你将不再属于自己。哪怕你想退却,想回头,我也会逼你将这条路走到底。我就是这样的人。” 但那夜的她还全然沉浸在恋爱心情终于得到回应的甜蜜,对他在此所说的话毫无概念,反而逞强着应道:“你那么水性杨花,先说放弃的人一定是你。” 他好像早就看穿她年少的天真,却彻底按下不表,只无可奈何地摇头,再度与她十指相扣。 她义无反顾地坚定道:“回家吧,我想回家。” 过后许久,在客厅只开一半的幽光下,她才回味出他那些瞻前顾后的思虑。原来昔日那些拒绝的话,归结起来,无非是他希望她还有未来,而不是陪他一并沉溺。哪怕到此时,他还想尽可能为她留有余地,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深谋远虑几乎吓到她。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想到很久远的将来?这可一点都不像她所知那个随性而至的浪子。——他毕竟不再年轻。年少的她可以尽情因无知与新奇屡屡试错,讲鲁莽刻薄的话刺伤他细腻婉转的心,他却不得不用自己的成熟百般隐忍,为她想好收拾残局的方式。原来薄幸轻言爱恨是她,深情才是他。 * 下章初夜。求收藏,求评论呜呜呜 9“你幻想我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做给我看。” “你早料到结果会是这般?若是心如止水,也不必思虑那么久远的以后吧?”杳问。 他故意避而不答,“你不在的这个月里,我去过一趟青海,想要借此寻回一个答案。我以为心无杂念的时候,就会放下。但果然还是不行,我不愿看着你终有一日属于别的男人。钟杳,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她还来不及回应,悠然的语声化作微潮的吻,绕过耳边,缘颈而下。手指长驱入少女曾誓死守卫的禁区,才一轻勾,便惹得她浑身战栗。 被他摸的感觉全然不同,她大意了,连忙脱开身道:“绍钤,我去拿酒。” 这次唤他的名字意外生涩,像误咬了没熟透的柿子。她清楚自己在逐渐落入他的掌控,变得古怪,变得失去自我。 今夜的他看起来很冲动,但若不任由自己被他吃掉,她们的生命不会再有更深的交集。若她毫无别的办法,唯有欲盖弥彰地继续道,“等一下,我还想听你说以前的事。平日你的话好少。” 但他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后一带,重新将她压回沙发,捧着她的脸柔声问:“今天可以要你吗?还是我太急了?可以的话,我想清醒着操你,看你在我身下变得淫荡,口齿不清叫爸爸。” 直白说出的下流字眼惹得她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地交蹭双膝,将身子往里缩。他察觉出,反而得意地轻笑。 “不可能的,别做梦——唔……” 他挑起她的下巴,用吻堵上后半的话。她用手推他,又抬腿一顿乱踹,继而狠狠咬他的唇。但这些抵抗,无一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最后反是他彻底制着她,四仰八叉地横卧,翻出柔软的肚皮。 “也许我喜欢你更叛逆一点。”说着,他揽起她的脚踝缓缓抬高,任由裙摆落下腰间,防线彻底土崩瓦解,裙下风光一览而尽。檀唇缘着小腿内侧吻下,绕进容易发痒的膝窝。手指再度滑至腿心,压着褶皱碾过阴蒂,将布料顶进两瓣阴唇,一动就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她却只得羞红着脸,承受所有异样的动情。 钤却游刃有余地欣赏着这一切,明知故问:“为什么穿黑丝呢?” 她撇开头不答。 他没有征兆地扯破丝袜,挑开内裤的裤底。指尖直抵着潮湿的穴口,再无遮拦。随后,他神色略沉,继续道,“那天你是怎么做的?只是夹腿?手指插进去了?做给我看。” “不要,我才没有,你听错了。”她无赖地抵死否认,半坐起身。他又拢住她一团奶子,压倒在垫上,翻成更羞耻的姿势。 “小坏蛋,不说实话。那天叫得又娇又浪,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我以为你是故意的。是怎么样让你这么开心呢?”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就轻巧地捅进甬道。她猛地缩紧下身,淫水缘着指隙被挤出。他偏逆着势头插到最深处,旋绕搅弄,转眼就捣出更多的水。她咬牙不叫出声,他却犹嫌不足,将她的双腿压得更开,一条高高地架上沙发背。 “好像这样还不够?你偷偷用了小玩具?” “没有……才没有……那种东西……”情迷的热意翻涌而上,声音似沾满糖水,黏腻不似她自己的。就在她说时,他插入第二根手指大幅顶撞,后半的话全被撞成娇喘。 久绷的心弦已然断开。她像自慰时那样,暗暗压着自己的胸,磨蹭沙发垫上凸起的暗纹,寻求更深的快慰。 “唔,绍钤……”她半失意识轻唤,边伸懒腰般地惬意挺身,引着他顶最深处的敏感点。 直到他俯身在她耳边道,“两根手指就操开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真如所说那般变得毫无廉耻。 恶意的报复却还没完,他一一细数她曾做过的坏事,“趁我睡着时摸我,明知我的耳朵敏感还咬。那天下午,你可又把我咬硬了。差点就把你按在桌上操,坏小孩。想操你。” 情话与亲吻断续落下,早已不能分明。她的半边身子尽酥烂,像是炎热天气久放的热带水果,逐渐发酵腐坏却不自知。就在恍惚之际,唇舌移过颈侧,停在锁骨边缘深吮。他偏在她兴头正好的时候,抽出手指。 她早知自己彻底被他牵着鼻子走。羞恼的烟雾在脑海中无限膨胀,她垂死挣扎地骂他,“你个老流氓。” 失了力道的拳打脚踢都被逮个正着。他箍住她的手腕压在脑后。随后只听得哗啦一声,后背的拉链一滑到底,背扣散开。他摸进衣里推起胸罩,捻起胸前的小粒。 冰凉的指尖激得她连连发颤,下身的渴欲却久久不得纾解。她故意不配合地乱挣。他只将她的碎发夹至耳后,令她在沙发上趴好,“再不老实的话,我会把你抱到镜子前操。” 对着他像狗一样跪趴,露出黑色丝袜间的破洞,蜷紧的边缘掐进肥肥的肉里,这些令她感到屈辱。她也未曾想过,她们的第一次,他竟想要这般纯然是感官刺激的姿势,后入。他还是有所迟疑,不敢看着她吗? 心怀这些疑虑,她故意扭扭捏捏做得很慢,将散下的衣角拢回肩头,像乌龟缩进壳里拱起背,头埋在手臂上,分明是摆好彻头彻尾的防御姿态。他重新将袖口扯至肘弯,从旁掐起乳头,问:“要我教你吗?”言尽,就是在她屁股上重重一拍。 “我会趴好的嘛。”她不情不愿地并拢双膝跪正。他却将她的腰压得更低,抬高屁股。 “裙子掀起来,到腰上。”她磨蹭照做,却听他又道,“手抱着腿,两只手。”她将脸侧枕在垫上,手抱在屁股下沿,抠住破洞绷紧的边缘,向他展示着少女的娇嫩小穴,无人问津的寂寞春意。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然后呢?”反是他开口问。 她不愿似他期待的那样,说那些下流的话,只屏息凝神,将手指移向腿缝,掰开阴唇露出穴口。原来今天比往日每一次都更湿,她暗有感觉,亲手触上犹是讶异。一想到他在旁边意味不明地观赏,也不知是什么表情,终于不胜羞恼地捂住私处。 而他立刻掰下她的手,换用自己的手捣进穴里,“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他逐渐加快力道,每每顶到深处,手掌压上阴蒂,直震得她发麻,她的意识总错觉将要失禁,身体已失去控制,不由自主摆臀迎合他的动作,很快就浪叫着要高潮,“唔……不行,要坏掉了。” “不行?可你的骚水一直在往外溅。快高潮了吗?要说出来哦。不然——” 她还在等他后半的话,手指却忽然抽离,取而代之是一个湿软的东西,和着淫水滑过缝隙,填进敞开的穴里。是他的舌头,她难以置信地猜测。充血的烟雾在她脑海中炸裂,因讶异而久张的双眼胀涩,她没法思考了。正在此刻,她听见他嘬唇的声响,舌尖满满抵住缝隙,裹去溢出的水。扒在腿上的手垂落在旁,她几乎被他吸空,“啊——你……” “我?”他轻笑,手指再次填入,可她仍觉空虚不已,断续夹住双腿,却只能感到里面湿糊糊的一片,又泛凉,他故意动得很慢,“想要什么?说出来,否则我不明白。” 久违的温柔令她得了喘息的间歇。她缓缓抬头,从不远处的镜中望见他的片影。此刻他的模样迷人至极。忧郁不似忧郁,动情不似动情,宛若半销的春雪融着露花,缓流至青翠如浪的松尖。他终于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掌控她的情绪令他感到自在。她从他身上望见包法利夫人宁可背弃俗世去憧憬的惊涛骇浪。这才是海面底下的冰川,被她弄丢的最初的心动——无论他对她做什么悖逆人伦之事,她都会原谅,只要他想。 他没有任由她发呆太久,出声问:“告诉我,想要什么?” 霎时间,一卷细线伴着语声,从她臀边抽下。过时尚且冰凉,灼热似她总慢半拍的反应缓缓烧起。等她察觉,火势已窜入皮下,急剧蔓延。转眼,他拔出手指,又反手抽了另一边,若无其事问,“这样会疼吗?” 她惊慌地撑起身,又成四足而跪,向他摇头。她感到自己的痛觉钝化了,只剩细致的触感,像被无数虫蚁同时啃噬,顾此便失彼。哪怕他未曾脱下她的衣服,她已觉自己体无完肤。丝袜就快被渴求爱抚的肌肤绷开。她重新将滑回原处的裙摆掀至腰处,那卷线正从她手背抽过。 “都会自己掀衣服,把屁股翘高了。还要吗?” 她已然彻底不顾廉耻:“想要……你的大鸡巴操我。” 他又笑了,呼出的气将她吹的很低,很小,然后轻描淡写地反问,“谁?” “想要绍钤的大鸡巴操我。” “叫爸爸。” 似乎从小到大,她都习惯像家族中人那样,因他年少时的轻浮心怀鄙夷,将他当成社交链底层任意取乐,从未好好唤过他。他也从未因此较真过,想要纠正她的称谓,哪怕她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除却今日。这个称呼——只是稍微幻想,一阵淫水又从穴里涌出。他的手指恰到好处地接过,问:“光是想想,就让你这么兴奋吗?” “我喜欢爸爸,想要爸爸的大鸡巴操我。”她边说着又埋下头,每每说到“爸爸”二字就像被消了音。 10他偏等闲自若地打量着她所有的失态。 他抱着她翻身,解开裤扣,拉低内裤,从中放出勃起的阴茎,握着她的手摸上柱身。本就器量可观的阳物竟在她手里又变硬几分,翘得更高。她久久都垂眼盯着,忍不住连咽口水。他为她的愕然不好意思,别扭得看向别处,问:“吓到你了?”她仍是愣得移不开眼,他便咬唇轻嗔,“色女。” 她径自下地,枕着膝盖伏在他腿边,一边抬着头望他,一边将散乱的头发拢至肩后,深吸一口气,扶起经脉充血盘虬的茎身,垂首含住,润湿嘴唇上下套弄,手捧起底下的囊袋慢揉。 为他口的感觉并不好,他太大,她的嘴唇比接吻时更快感觉累。苦涩的清液间而从顶端溢出,气味迅速弥漫口腔,卡在喉头。除此之外,笨拙的她再也想不到别的方式去取悦他,表达她的爱意。她再也不想被他当成一时兴起,好奇禁忌又不知轻重的小女孩。 没过多久,他才沉浸其中地低喘,捻起她的耳垂轻揉,她就已然喘不过气,不得已连呛着将他放开。高翘的茎身猝然拍在脸边。他无可奈何地一叹,连忙将她从腿上拎起,捏着她的下巴对视。 “你……不喜欢吗?是不是磕到你了?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用胸。”她不知所措地问。 他摘下眼镜丢上茶几,故作淡然问,“为什么这么熟练?” “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先自乱了阵脚,不愿说出自己偷看黄片的事。若是说了,他又会想出更多令她羞耻的新把戏。 “那是怎么样呢?你的技术真好,那么小心,又卖力,也知道怎么能让男人开心。你还瞒着我多少事?” “等下再说好不好,先……”她挠着他的手心撒娇,探进他的腰窝,最后索性抱着他,咬耳朵轻唤,“爸爸,想要你。” 他没有轻易让她萌混过关。她进而解他的衬衣,将潮红的脸埋在他胸前,咬起茱萸般挺立的乳首。他为此低喘不已,眼底染满水汪汪的欲色,终于也揽着她越来越软的腰肢,对她还以爱抚。 “坐上来,自己动。”分明用情已深,他还故作无谓的姿态,连带为她不愿说的话别扭,模样却似被迫就范的良家妇男。但很快她就明白,以为他好欺负的错觉不过是新的圈套。 她真心实意地为此犯难,他却蓄意报复咬住她的唇,一边托着屁股将她抱起,将阴茎抵着微张的窄缝。才一触上,龟头就被饥渴难耐地吸进小半。她感觉到他进去了,却还飘飘然地难以置信。 就这么容易? 他缓缓松开手,阴茎借由身体坐下的重力滑向更深,直到彼此的胯间彻底肌肤相贴。他叫的那一声又教她流水了。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是被异物塞满让她极不适应,像长柄伞骤然撑开。她一动不动地保持双腿平张,大腿内侧的筋却被扯得抽疼。他掩抑着自己的喘息,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放轻松不要夹,等下就会好的。 除夕夜的时候,她也似这般坐在他身上,只那时两人间的距离还未转为负,也未尝衣衫不整。不必去设想接下去的疾风骤雨,仿佛只是这般,她就已心满意足。这样的感觉像在做梦,像陷入一场糖衣包裹的骗局,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为乌有。她抱着他痴望许久,又不禁叹道:“你看起来很冲动,今天。”她相信自己能等到他想要操她的那一刻,他的冲动却不常有。 “你也是。还疼吗?”他问。 她先是摇头,又点头。 “看来可以继续了?”他衔起她的下唇,轻轻顶胯将她颠起。他入得更深了。 只是这么一下,她就快要认输投降。冷汗从后脊渗开,电流时断时续地刺过,视野被冲出底片的反色,阴暗色块,惨白的轮廓。她的身体就快脱干水分皱成一团,伸出舌头勾住他,还是被冲撞颠散。他脱下她的裙子,再是胸罩。 她试图改换姿势收回双腿,才坐起一点,又踩着垫面滑倒。下坠的手将他的衣领扒到肩头,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端,任意在他的躯体抓下红痕。 他再次托起她的屁股,毫不留情地向上顶,她像被逐渐打满气,忘乎所以地飞向空中。肉体相拍的清脆声响就像鞭炮,越点越干烈。交合处却为淫靡的液体越染越脏。 “你慢点,禽兽!啊……要坏掉了,不行……混蛋!不要!”她语无伦次地喊道,随手捞起丢在一旁的衣服丢他砸他。他果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反而一下下顶得更凶。手指掐进屁股上的肉,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抬起打下。 他偏等闲自若地打量着她所有的失态,对她笑,用她未曾见过的美艳,蚕食所有徒劳的抵抗,任由胸前两团奶子像抱不住球一样四处弹动,又相撞碰开,最后落进他掌中。 “小坏蛋,你逃不掉了。”他的嗓音在欲念里烧得低哑。阴茎深深地没在体内,眼在剧烈起伏的呼吸中合上。她以为这就是结束,手抚上他汗湿的额角。他却将她摆上茶几,脱光自己的衣服,露出比她想象中更健硕的身体。 裸露的后背贴上玻璃,她才被冷得清醒大半。下一刻,他就将丝袜的破洞扯得更大,半脱了她的内裤,卷成条挂在腿边。腿被分得大开,他却还犹嫌不足,握着她的脚踝一再折高,一脚踩在茶几上,重新插入,而后,居高临下俯身问,“被你爹操得开心吗?” 他的语声似沉在水里,传到耳中已然变形。才没有,自恋狂。仿佛做任何回答,都只会给他更多的情趣。她于是翻出死鱼眼,闭口不答。他见此情状,反而更没有顾忌,把她的腿扛在肩上。 这样的姿势终于能使阴茎尽根没入,龟头顿时顶至深处的敏感点。她失声大叫,但喊声即刻被撞得稀碎。他偏偏揉着她的胸,故意每回撞向那处,“又操到了?这样?操到要自己说出来。” “我不要。”她用手捂住脸,又忍不住分开指缝偷看他。暗黄的光下,似乎只有他的眼睛清亮。她感到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酥麻的爽感像螺旋的蛛网缓缓盘开,在体内长出硬枝,挖空原本的器官。后背的玻璃也逐渐升温,随汗腻黏住肌肤。他的手转向阴蒂,合着阴茎抽插的节奏按压,相连的皮肉似快被挤破,永远长在一起。 她依旧没法面对无底洞般的情欲。崩溃边缘的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向他乞求道,“不要弄那里。” 闻言,他意味不明地放缓动作,移开手指,空虚却接踵而至。她难以自控地蹬腿撒娇又哀嚎,把他的手重新按回自己胸上,来回揉,“要……” “到底要不要?”他一边问,挑弄又变得肆无忌惮。阴核比最初时更脆弱,似在摩擦中蹭掉了一层皮,轻轻触到就又酸又麻。她终于不受控制地连声叫唤:“操到了,不行,那里不行。要到了。”喊出这些话诚然她大感畅快,泪水却替她羞耻不已,从眼角哗哗淌下。 “操到哪里了?” “里面。”她再次捂住脸。 “里面是哪里?不是一直在操里面吗?” “要操花心。”她忍着泪纠正道。 他终于还是将她翻过身,跪趴着后入。 坏男人果然最喜欢这样操她,像母狗一样按住她的后背,教她羞耻地撅高屁股,任他操任他打,毫无反抗之力,只有连番浪叫着取悦他。她终于弄明白小时候看见的景象,三条狗轮番趴在另一条身上耸动身体,吐着舌头急喘,四脚交缠拧挣,它们并非在打架。原来它们后腿间隐约吊着的长毛棍子,就是公狗的生殖器。 她情不自禁在插入时撞向他,压在他紧致的肉上,不必他动,她就会摆动自己的腰,但这些并非她的本愿。哪怕只有这样,他才能入得最深,给她更多的刺激,她还是没法喜欢这个姿势。爱与原始的肉欲在逐渐撕裂,终于会到不可弥合的地步。看不到彼此的脸,也意味着身下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吧。小穴会为他流更多的水,变得更酥软磨人,极尽挽留,可她的心想要更多的爱,想要看着他漂亮的双眼,想要吻他。 他对她说,如果累了就趴下,如果冷的话,他就会抱她回沙发上。可不知为何,真当关怀来临的时候,她反而没法坦然接受。他一再抚弄她颤动的肩胛,又俯身亲吻,她感到那也是多余的事。他喜欢后入。只是这一条理由,她就可以为他咽下所有不甘,也给他一点避退的余地。她请他就这样操到射精。 他射在里面了。她从未想过他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剧烈的心跳,已分不清是得知此点的惊悸,还是情事的冲动,冲动而来的后悔。可他还抱着她,细腻地为她清理身体,将她冰冷的手脚重新吻热,用自己的风衣裹着她。 “你没尽兴吧。”她在衣下勾蹭他的小指,探问道。 他模棱两可地微微点头,隔了会才开口道,“看你已经受不住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 “说什么傻话。” 她气鼓鼓地望向他,眼底不觉又蕴满泪水。如果他对她失望,就再也不会爱她。 他忽然收了笑意,费心思索许久,只猜她还在介怀方才的问话,夹起尾巴诚恳道歉,“你感到为难的话,就可以不必说。我不会再问那种事。” 她拽住他,还是开不了口。 他又补充道:“我没你想得那么神经质,也不会因此闹脾气。如果让你有这种感觉,是我不好,我会改。” 她忍不住为他的话再度流泪,终于摇着头,状若痴呆地问:“你爱我吗?” “爱。” “那你再操我一次。” 他却揉着她的头安慰道:“傻孩子,你已经很累了。” * 过后还有一车。不是故意卡肉,是写得太长分章。一次发完都没人看。 求评论、收藏、珠珠~ 存稿快发完了。炖肉和更新的动力来自各位的热情,鞠躬感谢~ 11“爸爸,你又对着我硬了。” 钤起身披衣的时候,她迷迷糊糊躺在沙发上,险些就要睡着。他将精疲力竭的她抱进浴缸,仔细舀水洗头。流水的声音断续从耳边淌过,没有指甲的手指轻挠头皮,她还似做梦般的恍恍然。 她们真的做了,这次不再是演习。她却仿佛早预见到这一日的降临,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床上的他,比她曾径自幻想出来的脾性更恶,非要磨尽她最后一丝挣扎的气力,才终于按自己的心意吃干抹净。 和他做的感觉就像被毒蛇咬破后颈,异己的情愫缓缓注进血液,渐至麻木、癫狂,臣服于他,失去自我。她仰望着氤氲的柔光,恍然想起许多本该遗忘的旧事。 当年,钟杳的降生不仅令他失去原定的人生,也让他在家族中的声誉与地位一落千丈,一下就被排挤到边缘。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杳自然而然也跟着以为,他是个连带着孩子被发妻抛弃的可怜虫。 因此之故,很久她都对他的风流本性彻底绝缘。天真地以为,就他那阴郁自闭的个性,不会逗乐,不会疼人,哪有人会看得上他?直到某位对命理魔怔的亲戚为家中诸人算命,也算到钤,她才从众人古怪的回应中略知他的真面。 这位伯伯开门见山就皱起眉道,钤这名字起得太不好。他的命格本就五行水旺,主性情聪慧却急躁反复,注定不断滥桃花。可他的名字里偏带着金,金又生水,更是镇不住。慧极必伤也莫过于这般。 当时她听这话,不禁在心里暗嗤,他明明连老婆都讨不到,哪来的桃花?别的人却都觉这番话算得准,意味深长地会心一笑,在旁劝说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他更是左耳进右耳出地僵硬陪笑,伯伯还要算钟杳的命,就被他直言回拒,还戏说自己是历史唯物主义者,不信这种鬼神玩意。 她这才发现他与自己一直以来想象的不一样。其实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放在收纳格里的避孕套会不知不觉地换新。而他随手丢掉为情人买礼物的收据,或是一同在外出行的票根。他不会主动向她提起那些桃花,却也从未着意藏过。 更有甚者,她将他凌晨归家抓了现行,就在一年前,某个黏糊糊的夏日。 那夜,他一回家就开始洗澡,花洒淋水的声响吵得她彻底无法入眠。等终于洗完,客厅的灯又亮了许久,她决定起身骂他。走到沙发边,却见他仰卧着,身上只穿了一条裤衩。手举着高脚杯,缓缓打转,随角度变换,红酒时而被光透映成浅红色。 此刻的他,散发着全然陌生的气息,像是醉了,也像碎了。深夜的灯影令她想起手术室里重重嵌套的白光,落进没有层次的暗绿。她感到不安,假装和善地试探:“你还不睡啊。” “头疼,睡不着。”他的声音很沙哑。显然,今天烟酒的量也已经大超标。才过不久,他因突如其来地咳嗽坐起身,在她说出一些陈词滥调的劝告以前,率先道:“你说,还要多久你能自己长大——” “你好烦啊。” 她还来不及为火上浇油的轻率后悔,后半句话却像晴天霹雳砸中她—— 他说,还要多久她才能自己长大,而他可以去死。 太过震惊的时候,轻飘飘的语词就失去原本的意义。说什么话都是多余。许久,她才在死一般的沉默里逐渐冷静。最后的半句话重新浮现而出,剥落成鲜血淋漓的红字。 她不敢相信,原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心底已经厌世到宁可去死的地步。之所以表面看着宁静,正是将彻底的绝望深思熟虑过无数次,不必再有多余的波澜。在此以前,年少的她竟然从未发觉他也是个人,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会恐惧,会心痛,也会想要关怀,不是一块供人揉捏的黏土,任意使唤的器具。然而,似乎东亚的文化从来不认可一位称职的男人流露自己伤心柔弱的情感,那样不像是“真正的男人”。他也宁可用更男人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他坐起身将杯中酒干尽。唇角溢下的猩红酒液像是他无法流落的眼泪,迤逦着长痕坠在颈边。失焦的双眼移向她,没有高光,没有内容,像是两块半透明的浅棕色石头嵌在那里。洗过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自发梢跌落,就在窒息里消失无影。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没有任何人能为他被毁的人生负责。她当然清楚自己更该被打包放进置物箱,等他不再挂念,才能默默取出。应该咬着止痛的白布跪在他身下,任由生命随战栗的冷汗流走,变成一具干尸,没有主意的玩偶。或者作为另一颗种子的土盆,由他在她的体内吸血生长,再从窍穴的孔洞里窜出,把她挖空成躯壳然后连躯壳也打破。 ——反正总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明知他已万念俱灰,她还只能在他面前大声嚷嚷,只会哭。 枯等大半夜的怨恨也在同一时刻彻底决堤。她却被他直盯得噤住眼泪,不知所措地呆望他的双眼。 犹是如此,他依旧没有转变心意,对她道:“钟杳,过来。” 明知逃也是无处可逃,她还是下意识后退,“我不要,你这样让我好害怕。” “过来。”他又轻飘飘地唤了一声。 她犹犹豫豫地走近,他当即握起她的手腕一抓,令她跌在他怀里。另一手轻轻梳顺她前半的头发,将她的手抬至脸边,唇吻过手腕里侧,边问:“为什么怕我呢?” 明知故问。她抽手将他甩开。而他再次抬起头时,狐狸般的眼睛里忽地有了神采,荡着层潋滟的水光,仿佛在问,你想被我吃掉吗?可她早看穿他故意勾引,只觉艳丽的伪装虚妄无比。 “我不明白。”他环过她的后颈,再次凑近,说道。她躲开扑在颊边的呼吸,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仍旧是无比诡异的情形。他没穿衣服,好像怎么做都反而像她在非礼他,她只能强迫自己不看不想。 没过多久,却是他说着痒,将她推开。 她终于松一口气,“你好过分。” “那要我继续抱着你吗?嗯?”这次他揽上她的腰,又在侧边的软肉轻掐。凑在她耳边说话时,她已分不清擦过耳边的是湿热的气息,还是柔软的嘴唇。 “走开。”她起身,倒了半杯凉水,泼在他脸上,“醒醒。” 他理开浸湿贴在额上的头发,反是笑。起初只正常的微笑,渐而发出笑声,后至于狂笑不止。 她连忙回自己房间,他终于稍能平复,又在背后唤她名字,“钟杳”,却再无下文。 往后,谁也没有再度提及此夜,不约而同地用沉默来彻底遗忘。 口中的害怕并不是假的。她清楚当时他想诱奸她,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此事。展露自己的脆弱吸引她靠近,用放浪的荤话灌输给她关于情爱的知识,让她在招架不及间半推半就地接受,好奇又困惑,没法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 ——若真如此,他未免将她想得太天真。她都明白,当时就明白。正因如此,她才共情到那种彻骨的痛,知道会为此彻底碎掉的人不会是她,而是他自己。 只是不知,经过怎样的天人交战,他终于一念之差地没那么做。 或许事到如今,才终于可以搁下芥蒂问出口。 “绍钤,我想起以前的事。某夜你很晚回来,伤心得像条没人要的狗。你想睡我。”她转过身望他,趴在浸没半身的水里,仍由长发飘散于水面。泡沫似浮花浪蕊,轻缓缓被摇曳的心情打散。 他淡然道:“我记得。” “现在你能告诉我,当时在想什么吗?”她思索再三,终于没问他那天发生过什么,竟令他如此难过。 “想把你操哭。想象你骑在我身上,为我高潮。”他面不改色地空口写黄文。 她板起脸,“我是认真地问你。为什么到最后就要得手,你反而不想毁掉自己了?” “反正也……”他忽如轻云蔽月般地黯下神色,“反正也是殊途同归。” 原来他还是从心底里觉得这么做是错了。激情退却,冷静回笼,一边无法对她的感情无动于衷,一边却没法原谅给出回应的自己。果然是好别扭的个性。 她将他勾低轻吻,缓缓闭上眼,幻想圣光会落在两人相抵的额间,“不一样。你想要睡我随时都可以。但我或许也想要爱你。回想那天的事,我好后悔那天丢下你。你总是拒绝任何人靠近,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也只剩下男女情爱,尚能为久成僵局的关系撕开裂口。 他依然笑她是自以为是的小孩子,在迟疑间不断将吻加深,似初吻时不知所措地诱她深入。一得逞却反客为主。他挑起她的下巴不由避退,肆意蚕食鲸吞,似只是这般,又能将她操一遍。但一到她娇喘微微的时候,他却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发情。水有点冷了,你快点洗,别到时候冻着。” 但她从浴缸里站起来,一路将他逼退至墙边,扯去他身上的浴袍。手探至跨间被拦下,她就改用自己的身体蹭他。 “爸爸,你又对着我硬了。每次接吻就能硬,看起来就像是纯情处男。”她笑道。看他想要教训却不能的模样,反而更有欺负他的兴致。 她又要蹲下去为他口,他却按住她的头制止道:“把自己擦干净,出去做。” 12楼下的小猫又叫春了。 杳洗完澡回自己房间,不想他正在这里等,晕晕乎乎撞到他身上。她正要搭话,他却用手指示意她噤声,似要倾身吻下。 她比他更快咬住唇边的指端。但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意,他顺势将咬住自己的小人勾进怀中,环下睡衣的吊带,边关上灯。他萦在她耳边道:“方才你趴在浴缸里的样子,像是一尾美人鱼。” 她却羞得不行,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乱讲。哪有……哪有那么胖的人鱼。已经胖得看不见锁骨了。” 话音未落,他已将她压倒在床,埋在她颈边,细尝少女含羞带怯的体香。肌肤相贴,暧昧的热度隔衣传来。寂然的幽夜不愿放过任何隐微暗涌,衣料簌簌地摩擦,似白蚁啃食尽理智。她听见紊乱的心跳,却分不清究竟是谁。两层电波似交缠的肢体缭乱不堪。舌尖继续向下游走,落在挺立的乳尖打转。她又不争气地叫出声。 他故意学她的话,“少女的身体好敏感,随便一碰就叫。”她才一皱眉,他已扯下她的内裤,任修长的手指探进私处。他继续道,“又流水了,小荡妇。” 下一刹,他的指端按上阴核,她却忽然想起他曾会演奏大提琴,更习惯用按弦的左手,从方才就是如此。娴熟的挑弄惹得她浑身一颤。关上灯以后,只自己一个意乱情迷更教她害羞。她欲盖弥彰地装作闲谈,问:“你以前玩乐器吧。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他却一下就将她看穿,“原来在想这个。现在和方才插你的,都是弄弦的手指。” 骤然的插入更令她不能自已。手尚可揪住床单,无处可放的双腿却只有大开着,迎他插得更深。缠绵的吻落遍肌肤,诱着情欲一再回潮。白皙的双乳披着浅淡月华,渐洇湿于他的唇齿,深红的乳粒染得更见娇妍。他埋进少女清醇的体香,缓缓道:“楼下的小猫又叫春了。” “哪有。”她半推半就拢上他的肩,小声道。 他的温柔幽深似海。动作分明轻柔至极,却无一不是挠着她最纤细的神经。蜜水又如决堤般泉涌,逆迎着弄潮的玉指。她又像酒劲上头一般,浑身发热,酡晕遍布于肌肤。脊背却被难忍地磨着,似晚来的朝颜花萎去招展的叶片。 轻点。——但似乎已不能再轻了。 她就似他意图勾引的那样,情不自禁地叫春。 他在半帘月下脱去身上衣,轻抱起她的腿,耐性极好地缓缓插入。初经人事的小穴依旧很紧,他半眯的双眼似也写满难缠,为此抑制不住地低喘。长颈后仰的弧线勾人,柔情的眼光似半笼晴色的雨。但就在她失神的刹那,他再度俯下身,将她整个揽进怀中,轻唤一声“杳娘”。 “你更期待自己的初夜是这般吗?对不起,我很久没做了,方才不小心就玩得过火,忘了你还是小孩子。”他说着,身下无比谨慎地慢顶,试探又磨合,找寻与她的合拍,像等着茶叶自然泡开。 “可这样不像你。”她道。 “我——总不能让你日后回想起来,我只有各种变态的性趣。” 她不禁为此落泪。许是因为他待她好,她感动。许是他又像平素习惯的那样,收敛难驯的本性,戴上合群的面具,她见了难免心疼。这次做得缱绻无比,爱抚从未停下。不断上顶的酥麻似浪水般将她打得狼狈不堪,手还是颤抖着从他肩头翻落。唯双腿还如最初时高高翘着,绕在他腰间,将软糯失力的小人挂住。 就像擦拭瓷娃娃那样,他吻去眼角的泪,并道:“这样,我会更想欺负你。” “那就请你欺负我吧。尽情把我弄得不成样子。” 但他终于没有那么做,只是扣紧她的手,直到最后都没有松开。 射出来的时候他喘得好厉害,过后很久都在平复,抱着她,意犹未尽地深埋在她体内。 “诡计多端的坏男人。”她忍不住怪道。 “你想再来一次的话,就趁现在骂个痛快吧。”但没等她回复,他先做出了决定,“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我怕明天醒来的时候,你就会激情退却,又会像以前那样冷淡。” 他反为此言笑,“你未免把男人想得太良善。或许你更该考虑,怎样让我在把你吃掉的时候,至少把骨头吐出来。” 她将他踹开,翻过身望窗外,明知故问道:“明天扫墓,你还是决定去吗?” “去。你要是觉得累,在家歇着也无妨。”他又像八爪鱼一样,从身后缠上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那我陪你去。”她再度挽起他的手,暂缓心底的不安。 这夜谁都没有睡好。 她整夜都在做各种各样的梦,又吐出泡泡骤然惊醒。每回睁开眼的时候都以为是天亮,却疲倦得像是彻夜未眠。窗帘被拉得很死,辨不出当下的时间,只有看时钟才能确认。 这次是两点四十三分,还是没到天明。她很少在这个时刻还醒着,0、2、4、3,这四个数字给她古怪的感觉,像是坠进另一个世界。她生怕昨夜的事又是一场梦,在一片黑里胡乱摸索身边。还好,他还在。踏实的触感令她长舒一口气。她恰好摸在他脸上,小指略移,就挤入干燥的唇隙,撞上牙齿。 “干嘛。”他沙哑的语声几能擦出火花。一时间,硫磺、硝石和木炭的比例混得正好。 她不知所措道:“你……没睡啊。” 他略一清嗓,答,“我睡不着。失眠。” “一直没睡着?” 他不置可否,却道:“杳娘再睡一会吧。” “明天还要去吗?要不就休息吧。”她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 “去。”他的态度依旧坚定,“对不起,我不该——” “你没有做错。”她勾起他的衣角,时不时轻拽。 他许久都置之不理,后终于道:“不做了。再做更要睡不着。”随后,他讲起很有一贯风格的无聊话哄她入眠——《雷雨》里面,鲁大海咒他的资本家父亲周朴园断子绝孙,结果把自己咒死;徐志摩叫志摩大约是用典,因为南朝人徐陵在小时候,曾经有个名叫“志”的 高僧摸过他的头开光,说这孩子未来聪明…… 杳在这些怪诞的逸事里睡着,梦见自己变成他在大学时捡来的土猫。 她原是他住所附近的流浪猫,偶然窜进他的家里,病恹恹又瘦骨嶙峋的模样,一见活物就怕得躲起来。他舍不得再将她放走,而是索性养下她,带着她去治病,打疫苗,逐渐喂胖,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大鸡腿,能身手敏捷地玩球,但其他时候仍笨得要死,尤其被他戏弄的时候。 她陪伴了他整整两年,寒暑假来回两地,也不愿寄养给他人,一直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最后因为钟杳出生,才忍痛将她送人。他那严厉的父亲又为此骂他玩物丧志,虽说比起后来捅出的篓子,倒宁愿他整日逗猫。 他手上的两道疤都是被猫抓的。他觉得绝育太过残忍,一直没法下定决心,无可奈何地忍受着。他一回家,她就黏着他蹭,要么在沙发上仰倒,翻起爪子和肚皮撒娇。或是清晨醒来又热又闷,她趴在他头上,差点压得他断气。 不得已,他用手帮她弄。然而每每只消停了一天,她又开始满屋子上蹿下跳,弄得一塌糊涂,到半夜都在嗷嗷乱叫。他早已被她闹得神经衰弱,终于不愿再这么做。 后来,她不在家的时候变多,他的生活才归于宁静,去忙他该忙的事。但渐渐的,她就像是离家出走,除却他给她投喂的猫粮被按时兜空,此外就不见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知道惨兮兮地回家。她不再发情,瘦了,一直心情不好,懒懒地趴在小窝里,吃了睡,睡了吃,有几天又什么都不吃。她很记仇,如今他再去逗她,只会被无情拍开,要么就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冷漠姿态。 很久,他才不得不承认事实,她怀孕了。因为他赌气故意装作不知,她自己把那些孩子生下来。那天他回家的时候,腥味很重,她避着眼睛缩在窝里,像装死一样后仰着头,扯长脖子——就像钟杳熟睡的姿态,他说。 一个胎盘丢在旁边。三只崽伏在她腹间,各自霸占一只乳头,胎毛湿糊糊地黏在身上,还会反光。初生的猫跟老鼠也没什么两样。他幻灭又糟心,再也没有往日的耐性,当即将她的孩子们装进另一个纸箱里丢掉,放在小区楼下的树丛里,任它们和所有流浪猫一样自生自灭。 但她马上找到了那只箱子,把崽藏去另一个地方。他留了跟着她找去,而她一路戒备地左顾右盼,三步一停,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眼神与回家时看他一模一样。她又像此前的一段时日,吃空盆里的猫粮就不见踪影,有时一天只吃两餐,有时傍晚抱着空盆等他回来,嗷嗷叫着要更多粮食。他不得已,又趁她不在,把藏起的猫崽抱回家,她以为又会被再次丢掉,为此气冲冲地和他打架,抓伤了他。 此后他才知道,等出了哺乳期,小猫陆续断奶,大猫不再那么关注,他才能慢慢把它们一个个送掉。这次他试着放下脸面,逐个询问认识的人,问他们是否有养猫的条件和打算,最后给三只都找好归宿。 不善社交的他为此心力交瘁。而家中又只剩下他与她两个。此前她尚可揍自己的孩子,现在她揍他。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她的情绪起伏比以往更剧烈,食量随脾气忽大忽小,经常呆呆地趴着。 第二年,又是在他照顾不及的时候,类似的情形再度发生。她被外面的野猫强奸,独自生下一窝孩子,更加地草木皆兵,也郁郁寡欢。他感到无力极了,终于不得不接受为她绝育。这次,他决定留下一个孩子陪她。 “有人说,猫与人不一样,发情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交配也不可能是人的做爱,性器官的存在只是为了繁殖。我没法相信,她明明是有感觉的。” 就是因这句话,钟杳恍若想起什么,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拉开窗帘,天已微明。时间刚过五点,他的闹钟定在五点半。 她依旧疲倦得像是彻夜未眠,眼睛一闭一睁,时间似作为乱伦的代价被魔鬼取走了。 13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天难得是由他来做早饭。昨夜睡前,他就已将食材备好,光是炒菜费不了多少功夫。扫墓该带的东西,花圈、纸钱、长幡、香烛,作为祭品的糕点和水果,用来投喂她的青团,也都提前收拾好,放在车上。吃完饭就能即刻出发。 去的途中,她趴在车后座又睡了一觉。醒时他正将车停下,领着她徒步走最后一段崎岖的山间小径。 她们家族的墓地坐落在半山上,底下环着一片幽深的湖。山间空气清冽,玻璃般的通透,灼烈的阳光却无法融入其中,冷热两股气不断交替回旋,道旁的松树遍布青苔的斑点,半枯的藤蔓缠住几近脱落的树皮。细弱的松针托着黯然销魂的宿雨,就快要撑不下去。 各自换好衣服以后,她比往日更拿捏不好与他相处的距离。他的面色苍白,久久都不说话,她也不敢唐突开口,只是握着他的手,克制不住心底的忧虑。他停下脚步,拖着疲惫的神态照顾她。她摇着头说自己没关系。而后,又是无言。睡眠不足的疲倦让整个世界都陌生,绍钤又戴起冷若冰霜的面具,和从前一模一样。 今年扫墓,绍钤的姐姐已经来过。新的竹幡正在墓顶上摇,碑字的漆也已冲洗涂过,留给她们做的事情并不多。无非是在墓前再上一次贡。纵是昨夜她们睡了,他看起来既没有做贼心虚,也不于心有愧。她也试图假装若无其事,却做不到。 他还能自然而然地捏起她的脸,问:“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面色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望着半斤八两的他,不禁笑,“你也一样。” “在想什么?感觉你有心事。” “等会再说吧。”她不安地握起他的手,他也是骤然敛容。忽地大风吹过,险些将烧着纸钱的瓦盆掀翻,一时扬起不少灰尘。他一边呛咳着,连忙将盆覆倒,过后也不提此事。 几座墓的上贡事宜都完成后,他等着此前未说完的话,挽她缓缓走向底下的湖边。她依旧不知该从何开口。 他先试探起她的顾虑:“你是觉得,我不该睡了你还这么平静吧?” 她停下来,迟疑许久,终于点头。 他继续道:“我……不想与你就到此为止,而是希望能支撑你,陪我走下去。以前的事就由我来补偿吧。” 她忍不住叹气,“你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自己今日不该来,没有身份。你是家里承重的独子,我算什么?” “原来是担心这个。”他眉间的浓云终于微微化开,憋着笑意皱眉,“为什么不来?你不想当我女儿,也得是我老婆。既然已经上钩,不可能再让你跑掉。” 她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惹起一身鸡皮疙瘩,措手不及地支吾半天。 他又偷吻她。 她羞着咬住唇,正想说,这是很重要的正事,不许他如此打岔,抬眼却见他眼神坚定地望来。他也诚心实意想对往日的自己做出改变。 原来他说的支撑她是这样的意思,他会揽下所有的罪责,不必她去忧心。 她也决定照顾他的心意,将沉重的话题压下,转而问:“昨夜你说自己很久没做……” “嗯。年里那次是和几个同事喝酒,喝得晚了。” “我除夕时问你,你怎么不解释?”她气鼓鼓地瞪起眼。 这时,狡黠的眼底却微露笑意。他又故意给她下套。 她才要发作,他已擒起她的双手。分明自己已疲倦不堪了,还逞强道:“如果不是今日来扫墓,你已经被操得下不来床了。周末过得好快,你晚上又要去学校。” “帮我逃学。”她干脆利落道。 “不行。”他笑着拒绝,牵她继续往湖边,自己望着她,侧身倒走。连绵的群山,流动的云,世间万物揉着隐约的雾气,尽落在他明如镜面的眼底。 她忽发觉今日的他没有再戴那副金丝眼镜。双眼顾盼流情,似比平日年轻许多。缓缓靠近湖边的姿态,就像即将殉情的人。多情的他正适合长眠于多情的水。 他将她抱上水岸边的巨石,并肩而坐。此时此刻,似乎再说什么话都多余。她只悄悄枕在他肩头。冰冷的手终于被她捂得稍有热度。手背上,干裂泛白的细纹被日光照得宛若鳞甲。他的嘴唇又干得起皮了。她正想捧起他的脸轻吻,他却轻推她保持距离。 她正纳闷,却见道路的斜后方,一个提锄老人正向这边走来。老人主动出声与绍钤打招呼,用纯正的方言道:“没想到这边的笋也被挖得差不多了。你们现在才来扫墓,也太晚了。” 绍钤对他笑笑,指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答:“小时候,记得父亲与我说,该是茅竹岭那一片的雷笋好。” 老人说:“那边的春笋早都冒头,肉老了,挖不得。” 绍钤望了一眼身边的钟杳,互换一个眼神,缓缓抱她下地,并向老人道:“若明年来得早,倒是可以去看看。” 三人要去的方向正好同路,于是也绕着湖同行一程。老人又自顾自地与绍钤说话:“去茅竹岭的路也已修好,从忘仙岙往上,过云溪桥,那条路就直接通到了。” 绍钤道:“是,以前还要从这边借道,七拐八拐地绕几个山头。” “当今逢人家里都是小轿车。就是结婚的时候,也是一道十几二十辆的小轿车队。上回书记的女儿结婚,婚车开来镇上,真真是整条街都被占满,听他们说还是什么宝马、奔驰。” “古时有十里红妆。如今时代变了,礼俗自然也与时俱进。” 老人继续道:“我小时候扫墓,还是全家十几口人坐龙舟,锣鼓喧天,一路奏乐。那龙舟我至今都记得,在家中数十年,辈分比我还老。后来‘破四旧’才被砸了。如今到处都是车,已无人出门坐乌篷船。丢在渡口的那些小船,我眼睁睁看着木材长苔、烂掉,也没人要。” 停车的地方将近,钤于是不再说话,只用眼神致以抱歉之意,与老人辞别。等上了车,她才疑惑问:“原来你们不认识?” “谁知道呢。也许他把我认成自己的什么人,也许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你还记得山脚的镇上吗?” “前年跟着学校春游来过。旧屋外头都上了新漆,四处都贴着‘文明乡镇建设’的标语。但他们用来旅游营收的樱林太丑,网格般种得整整齐齐,跟菜地没什么两样。” 钤一边照着后视镜整理仪容,边道:“我是想说,镇上大半都成了寿衣棺材铺。就像那人说的,年轻人都已搬走,留下来的都是孤独的老人。他们没法养成消费的习惯,总觉万事万物都是自家手造的好。所以这里的产业,只剩下送终的丧葬。” 她仍是插不上话,无言盯着镜里。方才喝过水,他的双唇才稍见血色。他察觉她的眼神,将后视镜摆回原本的位置,又道,“没关系,未来你我也都会经历的。” “我不想变老,大约活到三四十岁就足够了。”她说道。 他不出意料地笑她孩子气。 她不耐烦道:“你快给自己买一条润唇膏吧。” 她本想再在车上睡一觉,闭上眼却困意全无,于是又与他说话:“昨天,我读史书读到,张畅和他所爱的侄子最终葬在一起。” “但此举也为时所非吧,我有印象。” 她点头,黯然望向窗外。心中似又有新的怪胎破壳而出,隐约撕挠。他被突至的疾风吹到,极力强忍,还是咳出声。 直到关上窗渐渐好转,他才再度开口:“去年被你养死的瑞香,我救活了。上礼拜开了花,但你不在。” 她就像那泼猴骤然被师父念紧箍咒,不好意思地挠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会回来陪你的。” * 我身体不舒服,应该近日都没精力写文了。 数据太冷,没人愿意跟我讨论剧情,心情也很差。 14无物结同心 这天午后,她们在外面吃过午饭,回到家,杳就开始肚痛难耐。明明下午有二十多度,她一边大汗淋漓,一边却觉冷,四肢似在冷水里浸得麻木。原以为是吃坏肚子,她往卫生间拉稀,看见内裤上的血痕,才发现是姨妈来了。 以前,例假的那几日,总会有些腰酸背痛、没精打采的不舒服,像这般没法忽视的剧痛,还从来没有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此时的钤拉开沙发准备补觉,见她面色苍白又虚弱地从卫生间飘出来,竟是吓得不轻。他连忙上来搀着,询问状况,又说要带她去医院,她这个样子,说不定是食物中毒。 “痛经了。”她有气无力道,比他先扑向沙发,在角落将自己蜷成一团。等他在身旁坐下,又立马靠在他身上取暖。 “昨天就来了吗?”他迟疑很久,问。 “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她说着,声音越放越低,终于彻底将自己缩起来。她自己也觉这样色迷心窍太滑稽,连生理期都不知道,非要和他做,果然出问题了。 然而,她没等到预想中的嘲笑。他揉着她的背,凝眉轻叹一声,“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并不是破处都会流血。” 她无可奈何地拽着他点头。 他继续道,“你也该早跟我说的。凡事闷在心里,一味妥协忍让,容易被欺负。” “只有你欺负我。” 他无奈,将她端在腿上,展开发皱的身体,轻揉作痛的小腹,连番问:“这里痛?以前也这样吗?” 她只有点头或摇头,不过多久,又因剧痛在他身上卷成团。 至此他终于看不下去,道:“我去买布洛芬。我吃布洛芬总会胃不舒服,以前家里有,被我丢了。” “那是什么?” “治痛经的止痛药。” “哦。应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觉得我还可以。”她正想坐起来,证明自己还能行,却被他按回原处。 “别逞强,我很快回来。”他道。 她拉住他的手,“真的不用。留下来陪我吧。” 钤似乎猜到她会这么说,满眼写着不出所料。 他抱着她一同睡下,将冰冷的手捧在胸前,看落进屋里的阳光渐次拉长它的尾巴。 “如果实在疼就跟我说。”但他说此话时,她早已面色苍白地昏睡过去。 一直到天黑,她终于睡上一个长足的好觉。不知何时,她的身上多了一条厚毯子。他已将药买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底下压着的小纸条说,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吃过一粒,到明天早上之前都不必吃。 钤正在厨房熬汤,早已满溢而出的香味勾着饿久她飘去。他站在厨房的门边道:“我觉得现在好多了。” “以后记得在开始痛以前就吃药,有痛感才想起吃,见效自然就慢。布洛芬的作用不只是止痛,就是治疗痛经的药。” 她偏故意找茬:“既然没开始痛,我怎么知道这次会不会痛呢?你不是也说,吃这个对胃不好。” “直觉……吧。我也不懂。” 说时,她已径自走到一旁,翻箱倒柜找吃的,可要么不能开袋即食,要么不合她现下想吃甜的口味,最后只找到两粒早上没吃完的青团。 他也没回头看一眼她在吃什么,就在耳边念:“来例假就少吃凉的。下次还会痛的。” 她赌气不答话,他才终于转过头,见她口中叼着青团,似要整只吞了,另一边手里还握着一个,绷住的脸骤然失笑,道,“晚上就留下吧。我已经替你请好假,明天一早再送你过去。” 她愣愣点头,他那边的奶油蘑菇汤正熬好。 他戴上手套将汤盛出,边道:“说起来,你现在的班主任,在高中时代与我认识。她也是县中的。” “真……真巧。”她僵硬答。他故意提醒她,有这重关系在,她若在学校做什么坏事,他会很快知道?还只是碰巧提起? 她倒对这点并不意外。越人眷恋故乡、不乐远行的风气尤其浓郁,留在故乡附近工作定居,才可称为孝行。如今她所就读的县中,许多教师当年也都是县中的学生。他们都愿意回来,一代一代,结成更深的纽带。钤与她的班主任年纪相近,也都是县中出来的,两人会认识,一点都不奇怪。 “你不用这么紧张,随口一说罢了。当年就只是点头之交,知道彼此名字。上次家长会的时候,她认出我了。” “哦。”她满眼盯向新鲜出炉的蘑菇汤,对那满满一盆很是惊愕。 往日她们哪怕坐在一起吃饭,也是隔着一重各吃各的。这只绝无仅有的大汤盆谁用来都太大,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今日他做两人份的菜,竟终于能用上。 家终于有了家的感觉。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爱他,仿佛忽然明白王佳芝面对着那粒鸽子蛋大的宝石,宁可放走易先生,教谋划刺杀的人为她的爱陪葬。 * 谢谢各位。但我还是破防了,好难坚持下去。 数据好冷,我去超话自荐也没法被看到。有人能帮忙推下文吗?孩子至少想上新书榜。自从发了有车的章节就不再涨收,可能写得太难看了吧。如果是写得难看不值得推也没关系,还是感谢你们来看。 15烟花不堪剪 等吃完饭,她们又像连体婴般,窝在沙发上抱成一团,任由衣衫散乱。灯影落得悠长。气温恰好不冷不热,正似落后无痕的春雨。摩挲她的指端终于不再微颤,他终于能比昨日更自在地对待她。 她们的关系宛若从第一粒就错位的排扣,歪歪斜斜的,似怎么都别扭。如今才终于矫正过来,仿佛生来就该是这般。 对乱伦的介怀在逐渐淡去。她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依旧是爱女儿超过情欲。就像曾经他会亲手为自己的猫猫纾解,他也宁可用自己去治愈钟杳的孤僻。仿佛所有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曾说她与他的猫有些相似,也正是暗指发情的姿态? 她又想起昨夜变成猫的梦,闲问道:“你以前那只猫猫叫什么?” “那只猫?”他却好像完全忘了太过久远的陈年旧事, 一字一顿地反问。 “就是你大学时候养的那只土猫。” “猫?”他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对啊,猫。”她不解地直盯着他,不至于如此提醒还忘了。 这回他窘迫地避开眼神,欲言又止。 她明白过来,原来他误会她在借“猫”套话,连忙纠正,“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真的猫。” 他这才略松一口气,道:“她叫苏小小。” “有点意外的名字。但也很像你的风格。” “你觉得她更应该跟我姓?”他忽在她胸前笑,气息似羽毛般挠着光裸的肌肤。 “拿名人给宠物取名,很奇怪啊。平时叫不尴尬吗?” 他反而笑得更开心,寻而解释道:“我有个高中同学,我都忘记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家的狗叫卢梭,就是写《忏悔录》那个。有一次我去他家里,那条狗正好躺在院子里,在……”说到此处,他忽而顿住,蹭了一下鼻子,清咳一声继续道,“在自慰,一条公狗。然后他大叫一声‘卢梭’,那只狗就马上停下来,跑到他跟前吐舌头摇尾巴了。” 她被突如其来的荤话惹得无所适从,怪道:“你们真无聊。” 他却攀上来,低声耳语:“猫你都吃醋啊。” “……才没有。” 只在一刹之间,她再度被打回别扭的原型,被怀中的他挠得躁动不安。 似有若无的轻吻里,肌肤触到他唇上卷起的死皮,她终于抓住丢回给他的话:“你也该给自己买条唇膏了。秋冬的时候,还有春,夏——一年四季,嘴唇总是干的。” “那你又要盯着我的唇看多久?”他抬眼望她,长睫扑闪扑闪的。 未曾想这一来一回,终于还是她吃瘪,她终于发窘地收起就要翘上天的尾巴,“你——你何时发觉的?” “在你开始看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清楚,毕竟相处十余年。” 她却道:“可你从来不过问我的日子,我的心情。你要找什么借口来圆?” 但他没有再编花言巧语的说辞,反而坦然认错,“因为轻慢,因为自以为是。因为你说不需要我碍手碍脚,就故意怄气。” “果然。”她笑,“但若我问你,你又要开始阴阳怪气,自己才没有生气,是我太多心。” 他却故意避退着再度埋身,岔开话道:“今天你又吓死我了。” 她迟疑着,缓缓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靠上下巴轻嗅。今天没有发胶微硬又黏连的触感,他的神态也更柔软。她决定暂且原谅他,不再说先前的话,道:“人命哪有你想得那么贱。” 他一定又在惦记她八九岁时支原体感染那回。她连日高烧又咳嗽流涕,社区医院在匆忙之中误诊成寻常流感。用了不对症的抗生素,病情非但不见好,还转得更厉害。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她依旧高烧不退,甚至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上吐下泻。他为此着急坏了,连忙打电话问自己的母亲,小孩子有如此这般的症状该怎么办,还说她咳嗽那么厉害,更像是肺炎,若这么放任不管,轻则烧坏脑子,若往严重了去,或许这孩子也就这么没了。 直到第三日,钤不再相信社区医院,开车跨越大半个城市,特意带她到旧日的同学那里,开后门插队,看最好的儿科专家。虽是小题大做,病终归是看好了。下午吊完盐水,她的烧终于也退下大半。 离开的时候,他将她揉在怀里,暗自流泪了。 她听见他刻意压着哭声,一时眼眶也有些发酸。她像模仿吊死鬼那样,哑着声音道:“我喘不过气了,放开我。” 他缓缓松开双臂,用手帕掖了掖擦红的鼻中,挤出一抹并不好看的苦笑,道:“等到这周末你完全好了,我再带你去那家酒店的甜品自助,好不好?” “哼,看你表现。”记得过年时,她还为此事央求他好久,他却以长蛀牙为借口狠心回拒。她才不想轻易就被哄好,于是得寸进尺道,“我还要吃炸鸡,吃很多垃圾食品。” “好,想吃什么都依你。我再也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跟你吵架了。” 此时,他的旧同学正好下班,拐过来打招呼。 三人于是边说着话边往外走。他也笑钤太着急,说道:“现在正好是换季的易感时节。小孩子支原体感染也不少见。这回确实是吃了小苦,但也不至于一下就熬不过。何况钟杳都那么大了。” 她也附和称是,并嘲笑他是爱哭鬼。 他的旧同学又向他道:“有了孩子以后,你变得不一样了。” “毕竟有了自己的家,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让人觉得靠不住。”钤说道。 “感觉你变得比以前柔软。对着往日那个你,很难想象会做出这种事。”他话间一顿,“说起来,你老婆没一起来?在上班?好像一般都是母亲照料孩子的多。” 她正巧望见路边小贩推着车经过,连忙拽着他追上去,“绍钤,你说过要给我买糖葫芦的。” 钤只好向同学抱歉笑笑,挥着手就此别过。 她借此骗到手两串糖葫芦,开开心心地吃起来。他却玩味地盯着她,打量许久。她忍无可忍地瞪回去,磨着牙就要咬他。他却忽而失笑,道:“方才,谢谢你为我解围,小甜心。” 肉麻的称呼惹得她浑身不适,她不屑道:“恶心心。”又心烦意乱将剩下一串糖葫芦推给他,“我吃饱了。” 他却不知所措地推拒,“我……我不吃。” 16“不许说我是小孩子,是你的猫猫。” 然而,时至今日,钤依旧坚持自己当时的忧虑并非多余,解释道:“妈妈见你那个样子,社区医院没看好,也很着急。她的第三个孩子,起初也是寻常感冒,没能即时发觉病毒侵至心肺,终于是去了。她曾经失去过两个孩子。我也好害怕你会养不大,生什么古怪的奇难杂症。” “那你现在不用担心了,我好得很。” “才不是。你四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在病房里养了很久。我总觉得你个性如此孤僻,就是因那时太少和同龄的孩子相处。小猫在脾性骤变的青春期,如果不是和同龄猫猫共处,长大以后,就再也没法学会妥善的交际方式,无心之间下死手挠人,还被以为怀有敌意。” 她为这借题发挥的话憋了一肚子气却没处撒,想了许久,只是道:“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社交低能。不许说我是小孩子,是你的猫猫。” 他淡然反问:“你在学校,除了从小认识的程凛,还有别的朋友吗?”而后,他像是忽然想起,满是醋味地补上一句,“上次送你回来的小男孩,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一路过来有说有笑的,你还打他。” “他是玩音乐的。大约是班里艺术生之类的人物,也看起来挺孤僻。他是阿宅,好像对现实世界完全不敢兴趣,整天念叨着‘爆炸吧现充’,幻想掉进二次元世界成为美少女。偶尔能说几句话,也称不上是朋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充,是什么意思?”他对这个没听过的新词充满好奇。 “大概就是你这种人,现实生活足够充实——” 不需要逃进虚拟世界、排遣失意的人生赢家?后半句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他恐怕怎么都不会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生赢家。若没有她的话,或许会是吧。但若抛却这点,他的生活的确是足够现充的,仿佛完全不需要虚拟世界。 她重新组织语言继续道,“大概就是看重现实拥有、超过精神慰藉的人吧。” “我更看重精神,我认同柏拉图对灵魂与理念的讲法。”他难得一本正经纠正她的误解。 她早已隐约料到,他定将精神理解成类似《精神现象学》所论,由现实意识映照出的理念,解释道:“这个精神不是你想的精神,是指靠各种文化产品搭建出来的二次元虚拟世界。” 但他摇头,“我明白。其实没有太大的不同。在世沉沦的生活,只是缚住灵魂的牢笼,阻挡它找见理念的真物。在我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经常想,要是人不用吃饭、睡觉,只须没有重量地浮在半空,那该多好。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推求世界的本质,不必一再被俗事打断。” 她从玻璃隔断间望见置物间一整面墙的书柜,恍然发觉他口中那般她并不知道的样子,才像是他。原是她太过疏忽,将他想成另一种模样。许多人都承认,他是身边读书最多的人。 大约他也注定遇不到另一位能包容所有这些的女主人。那些除了他没人会懂的书,将只会作为玩物丧志和不靠谱的确证,与电子游戏、二次元遭受同样的抵制。 “再讲些你以前的事吧。我想知道。”她道。 他却为这意外的提议犯难,长叹一声,“该从何说起呢?” 她笑道,“自然是情史。” 他也忍俊不禁。 “说你想说的吧。若是我的话,最想知道你与自己的姐姐怎么闹成今日这般。” 17一树碧无情 钤有一位大自己十二岁的姐姐,名叫若筠。杳起先简单地以为若筠是长女,钤是次男。事实上,在她们之间,还有出生不久就夭折的两位手足。 历经孩子的接连夭折,钤的母亲早已灰心丧气,只愿顺利保下来的若筠能平安成长。 时隔七年以后,两夫妇却因一次意外有了绍钤。那年他的母亲叁十四岁,即将步入“高龄产妇”的行列。 这次怀孕给她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呕吐、嗜睡、食欲不振,妊娠反应比以往每一次都严重得多。见红的一日也很快到来,切断全家人的最后一丝侥幸。 过往的阴云还盘桓着,他们都无法怀着欣喜的心情期待这个孩子。 医生也暗示说,流产未尝不是两全的选择。胎儿哪怕保到出生,也很可能先天不足。母亲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更多。 但或许是天意要他活,他终于有惊无险地降生,并一直活到现在。 来之不易的幸存自然令他很受娇惯。他的母亲生怕这个孩子一不小心又没了,疼爱都来不及。他偏是个异常惹人疼爱的孩子,从小就生得聪明漂亮,仿佛异于常人的美质才是他的畸形。当他出现在人前,总是众星捧月地处在人群中央。 可钤的父亲待他却严厉,求全责备,无论他做得多好,都难有一句承认和肯定。他的父亲会说:“只是会读书有什么用?自满高傲,一点都不会做人。你若是再在外头得罪人,我宁可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对待,造就他扭曲的个性。迎合众人的表演日益熟能生巧,他却越发找不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仿佛所有的赞誉与风光,都属于违背本意扮演出的虚假外壳。但若不做这种扮演,他就一无所有。 若筠的态度恰好介于摇摆的两极之间。两人恰好隔着没法亲密相处的年龄差,只能不咸不淡地以礼相待。幸亏若筠的冷静疏离,令幼年的他能在精神分裂的家中稍寻得一点安定。 后来,随着年岁与阅历渐长,对世界与人性有了自己的思考,他不再认同若筠。钤无法容忍她漠视精神世界的痛苦。若筠却只暗笑他矫作,正是从小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今日才能有这么多无病呻吟的闲愁。丢去穷乡僻壤体验几天,知道生活不易,哪还有心思想那些不会有答案的古怪问题?两人终究逃不过渐行渐远的结局。 最后的决裂发生在他十六岁的春夏之交。 在他读书的十年间,文化的氛围一直十分自由,新知雨后春笋般地涌现。老一辈身上久病初愈的无力,似与他们这些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全无关系。 钤在自己少年的时候就读过许多书,比同龄人显得好静而老成。但在当时,求知若渴、博览群书的人不在少数,邂逅兴味相投的人不算难。他很喜欢与那样的人促膝长谈。也只有那样灵魂交会的时刻,他才感到虚浮于半空的自己,终于得以暂时停上栖枝。 当时的人都对未来的世界将会变好深信不疑,也相信认知世界的意义并不限于认知而已,最终是要付诸行动,为社会的进步尽己所能。怀抱着这样的景愿,钤自然而然就卷入学生间的自由运动。 年轻气盛的钤尚未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清醒的认知。已然在事业单位工作两年的若筠,很快嗅到其中暗藏的危险,极力劝阻他不要去。 她料定他们在做的事必定难以收场,掺和也毫无意义,不如明哲保身。只有权位和铁饭碗,握在手里才是真实的,她像所有老态龙钟的人,道出这份混沌的智慧。 更何况,生在中国就该知道,哪有什么个人与自由?中国人只有集体,只有家族。他的态度不是代表他一个人,也会害得他的父母很难做人,若筠丢掉来之不易的编制工作。他多少该为家里人考虑。 可这些刺耳的话,当时的他怎能轻易接受?事情的成败还没定论。不全力争取过谁能知道呢?但他若决定在最后的时刻缺席,却一定会成为叛徒,是与昔日极力反对的东西同流合污。 · 钤倚在钟杳怀间,闭上眼,像猫蹭猫薄荷那样,醉心啄她。她感觉自己又开始饿,边想着等下该弄的宵夜,将他的头发当成一座巢,心不在焉地摆弄。 终于是他先受不了,退开几分,认真道:“就是因为此事,在此之后,我和若筠的关系就无法挽回了。但也不像许多人,对这些运动的正义性,对它意味着进步和解放深信不疑。似乎单个的人一旦混入人群,就会逐渐失去思考,变得麻木,只是一遍一遍地喊口号,确认身边的人还是同类。口号的内容不再重要。记得小时候,若筠说,我总是很清楚自己不要什么,可挑挑拣拣了一圈,从来不知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好像至今都是这样。” “我觉得也是。”话还未完,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她连忙披衣坐起,望向别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说的旧事还久久盘桓着,她又忍不住叹气,“你差点高中肄业,也是这时候的事吧。” 他点头,“不过,我听从她的建议没有去,故意把自己弄生病了。结果就在那以后不久,校方开始清算参与闹事的人。但我之前写过一封书面倡议,被翻出来,还是没有例外。但昔日的同道不再信任我。大多数人将被停学,老黑眼自作主张去求人,说只要我愿意写检讨,认错态度端正,可以延迟处分。在这个时候,我撑不住了。实在没法写那篇检讨。”老黑眼,钤一贯在背后这么称自己的父亲,方言的意思是骂他瞎。 他挽着她的手,将后脑勺的发绳重新系好,未等她开口,又无可奈何地自嘲,“我好像总是喜欢做这样的事。做,还是不做,没法选定一条路就不再后悔,摇摆不定,终于犹豫到再无退路,选择的机会早已离我而去,只能接受最平庸的未来。” 她感到此时自己该说些安慰的话,可怎样的话才奏效?她置身事外,似乎怎么说都太风凉。 整理好头发,他为她扣上衬衣的扣子,很古怪地从下到上。他一边道:“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不吃了。再吃胖死了。”她一想到自己的大腿跟他差不多粗细,全是摇一摇会抖的肥肉,顿时失去胃口。 按在扣上的指尖忽而一顿。原挂着沙发扶手的蕾丝胸衣,也在这时滑落于地。 她握住他的手,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先柔声询问道:“我又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吧,我会改。” “没有的事。你不必紧张至此。” “我……”他还着她倒上沙发背,叹道,“对不起,我并非你想象那种无所不能的人。” 她却为他的谨慎心一疼,恍惚地愣着,全未发觉他的手从掌中脱开。 是不是在她还不那么了解他的时候,他已习惯常做这般卑微的模样?所以在她将他捡起来的时候,他也遍体鳞伤了?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一点不合期待就弃你而去。”说这话的时候,她竟不知不觉就泪目。狼狈地擤过一把鼻涕,她捧起他的脸,“往后由我来爱你吧。” 他欢喜地展颜笑。笑里满是对这话的不相信,但只要她愿这么说,他就甘愿上当受骗。 她心中又生起一股蛮不讲理的恼,歪着踹他一脚,道:“你是猪,快去把胸罩捡起来。” 18关于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江南的春日气候多变,分明前日还教人错觉如在夏日,第二日回到学校,又只有十多度。骤然的降温闹得她险些感冒。 她自己倒不觉感冒又如何,只是若被他知道,又不免一顿好说。 不巧的是,下周正好有一场相当重要的联考,这周末她没办法回家。与钤相见的日子,推迟到遥远的小半月后。他也不喜欢有事没事就发来短讯,日思夜想的十余日间,实在熬得漫长。 等到第二周的周四,钟杳结束最后一门政治考试,心已经彻底野了。整个人坐在教室灵魂出窍,再无半点好好念书的心思。她只想尽快回家,再继续等到周五放学,也足够折磨了。 她久违地上顶楼找程凛喝酒。若筠姑妈的儿子名叫程弈,如今也已参加工作,成了家。程凛是程弈的小堂妹。走亲访友之时,杳与她或而就能碰到,也因此自幼就相识。 二人一道玩,倒是上高中以后才有的事。程凛比钟杳高两届,这年正是高三。此时的她已经确认保送,成了条失去梦想的大咸鱼。夜间无事,她就会坐在顶楼的楼道上,望着星空喝酒,思考宇宙与人生,等钟杳来。 但直到考完试的这个周四,闲不住的杳才想起她。她正轻哼着小曲,脚尖轻踏舞步,对着不远处的白墙比出跳动的手影。 果然,一见上面,程凛就心直口快地怪道:“你怎么才来啊。” “前两天在考试,没办法。”杳答。 凛丢给她另一瓶没开过的和乐怡,“我记得你喜欢白沙瓦。” “谢谢。”杳愣愣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打开瓶盖。 二人略一碰杯,凛道:“上周日,你没来学校吧?我去你的班里找,没见着人。” “我身体不太舒服,第二天才来的。” 凛问:“和钟绍钤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杳总觉她问得话里有话,没好气答:“身体不舒服,我当然在家。” 凛先退一步,放缓语气,“那天发生了些事。原本我妈妈在家里做舒芙蕾,也请程弈他们小两口来串门。两人聊到一句,就不可收拾地吵起来。我出去听好像是说,程弈婚后还去嫖了,钟绍钤早知道有这事,故意瞒着不说。” “他也没有任何立场说吧。明明他跟自己的姐姐关系那么差。”杳忍不住为钤开脱。 “不是啊,你想,凭什么偏偏是钟绍钤知道这事呢?” 杳却不禁沉下脸,“你意思就是他带坏程弈?可她们两夫妇的事,没必要无端教他背这锅吧?” 凛道:“谁知道呢。程弈好像非但没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觉得那次以后,自己才终于像个‘真正的男人’,还说维珍在别人家里又哭又闹,实在太不像话,简直故意教他难堪。” “什么臭男人。自己惹的事,只会推卸责任给别人。”杳破口骂道。 遥想小时候,杳还很喜欢追在程弈屁股后面玩。钤还一直为此事记仇,年里酸溜溜地打着哑谜说,“程弈可不是什么好小子”,大约就是暗指此事。 她不禁叹气,“经此一事,维珍也该看清这人了吧。” “是哟。维珍姐当场就提出离婚,我说我支持她,我妈妈也是这态度,男人背着家里有钱往外花,就是要不得。何况她们才结婚一年,程弈就已经敢做如此出格的事。她娘家人那边反而不同意,觉得她就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闹小孩脾气。日子哪有一言不合就不过了,总归还是要磨合。”凛道。 杳又问,“最后结果呢?” “还能怎么?大家都被搞得很不开心,不欢而散了。维珍也是脾气太好,平日里凡事都让着程弈,媳妇当得跟妈似的,才将他惯出这副嘴脸。只能说,别谈恋爱保平安,结婚更要不得。我记得你们家就没有几个人婚姻美满的,再婚的再婚,劈腿的劈腿,这风头可别传我们家来。” 杳却为这话笑,“反正碍不着你。” 凛旋而跳往新的话题,“钟绍钤近来没做什么古怪的事?你竟然都不说他了。” 她心中却莫名地不悦,“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对着我直呼其名地叫他,毕竟那是我爹。” “哦?”凛忽然露出警觉的神情,“你以前不也对他直呼其名吗?怎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他真把你睡了?” 杳顿时怔住,握着罐头的手猛然一颤,险些将酒洒了。 凛连忙道歉圆场,“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是当真的。我……我现在知道错了。” 心有余悸的杳,终是彻底丧失与她继续喝酒的兴趣,随意找了个借口辞别,“我先回去写作业了。” 凛却问:“不是今天才考完试吗?怎么又有作业?” 杳原已站起身,此时又转回头,道,“作业想做是做不完的。” 凛却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望她,“我知道错了嘛。” “那我也得去写作业了。” 好想回家。 与凛道别以后,杳的心里就只剩这一个念头。她再也经不起那样说者无意的试探,只想尽快逃回钤的身边。 她逃进顶楼无人的厕所,拨钤的电话。铃声响过好一会,终于是接通了。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他寻常问道。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忘光事前编好的借口,只是揪着盆栽的叶子,一遍遍重复,“我身体不舒服。” 但他还是很快上钩,循循善诱地问:“那该怎么办?我来学校接你好吗?考试已经结束了吧?” “嗯,已经结束了。”她压抑着心花怒放的心情,不动声色道。又问,“你喝酒了吗?” 他说没有,“我的声音听起来像喝酒了?” 她下意识摇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他并不能看见。 很快,他再度接上话,“我马上过来,稍微等我一下。你班主任那边我会去说。先挂了。” “好。” 但杳走出厕所的时候,正好与一人迎面撞上——是那个在隔壁厕所学不会吸烟过肺的憨货,她方才听得明白,这人抽一口就一顿咳嗽。而他大约也能听见她讲电话。彼此都有违反校规的把柄,正好算是扯平了。 只是他抬起头来,那张脸却教她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啊?你吓死我。”她忍不住问。 他望了她一眼,又习惯性地低下头,一副“我也不愿意是我”的幽怨神情,道:“是我。”这正是她以前的倒霉同桌林稚。今年开学后不久,她换到靠窗的座位,两人位置相隔反成最远,她还未与他说上话。 她连忙趁此机会与他说:“那个……上回你送我回家,被我爹看见了。” 林稚依然是没睡饱觉的厌世神态,“看见就看见了,反正也没什么。” 今日的撞见自是不能多说。但见他嘴边还挂着点欲言又止,杳试探着多问一句,“那……我先走了?” 他果然吞吞吐吐地叫住她,忽换上套近乎地方言,说:“钟杳,钞票借点。” “你……要借很多吗?很多的话,我身上的钱也未必够。而且我得问你做什么用。” 林稚见她松口,却长舒一口气,“没关系。你愿意借多少就借多少。其他的我会再想办法。我有一个朋友,意外怀孕了,现在得瞒着家里人凑钱打胎。” “不会是你的孩子吧?”杳下意识反问。 他好像已经对类似的屡见不怪,麻木地重复,“不是我。小姐姐是我的朋友罢了。” “也是同龄人吗?混漫圈认识的朋友?” 他淡淡点头。 “对不起,我讲话太冲了。”她心中百感交集,但终于只得无奈承认,这都是别人的事,只说,“我现在没把钱包带在身上,下去以后再给你吧。” 她万万没想到,林稚当场给她上演了一个滑跪,并道:“太感谢你了。救命之恩,改日定然提头来报。” * 下章有车。没奖竞猜玩点啥play,猜对就真的愿望达成啦(废话)! 19她又被玩弄得体无完肤……(车震) 杳与班主任打好出校的招呼,来回一趟寝室,将回家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就满心欢喜地去校门口等钤来接。 途中,她将身上仅有的八百块整钞都给了林稚,并暗示他说,自己并不需要这钱急用,可以放着慢慢还。不过,林稚还是在当周周末就还上其中的六百,并告诉她手术的情况。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她抱着自己的行李走到校门口,不出多久,他便穿过学校门前的广场,从马路边上缓缓走来。寂然无声的穹顶之下,建筑物背后的群山与旷野异常辽阔,恍若天地之间只他一人。他还没换下白日上班的西装,优容不迫的姿态宛若驾着五彩祥云。 从瞧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喜不自胜想迎上去。可这样是不是太主动了?她在他那里还是个身体不适的病号,也不该表现得太过活泼,自露马脚。 果然,就等他这么走过来好了。她低下头,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然而到最后五步远,她终于是迫不及待地扑进他怀里。 “辛苦了。”他揉着她安慰道,牵起彼此的手缓缓而去。 夜里天寒,才走出几步,她就被风吹得轻咳起来。他转而揽着她的腰,怪道,“晚上天冷,还只穿这么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转移话题道,“刚刚听你那边有点吵,在跟人喝酒吗?” 他点头,“我说我要开车就没喝。刚好你打电话,我就趁机溜出来了。” “这样跑出来没关系吗?或许会给人留不合群的印象?”她问。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饭局。只是对于他们来说,每天过一成不变的日子太过无聊,须另寻些活下去的理由。” 他也如此去想程弈出去嫖,认为这是情有可原? 她于是问:“你知道程弈的事吗?” “知道啊,上个礼拜,他已经打电话来找我哭诉过,问我该怎么办。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她再度挽起他的手臂,抬眼望他。 他却对她的好奇略感讶异,“干嘛?我什么都没跟他说,让他自求多福。我才不想掺和别人家务事。” 她不禁笑,果然这才是最像他的反应。但她还不愿意就此罢休,继续追问,“那你心底的想法呢?既然程弈能第一时间就来找你,果然你和他是站在一边的吧?在你眼里,他只是犯了天底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那只是一句酒桌上开玩笑的话。”他道。 他一再闪烁其词,反而教她不由地心凉,越发以为事情是原本猜测的那样,他跟程弈根本是串通好的。 不巧正在此刻,二人走到他的车边。他拉开后排的门示意她入座,终于顺理成章地结束这场惹他不快的对话。 她忽然注意到,停车的位置也颇有些古怪。这里离校门口实在有些远,除却顶上的路灯,荒芜得再无他物。而方才她们一路走来,道旁分明有许多空余的停车位。他何必找这么个好地方? “东西给我吧。”他说道。正在她疑惑时,他从她手里接过行李,丢去前座。待调好车内的空调,他也从身边的门钻进后座来。 “你要干什么?”她警觉地望着他,问。 他却捧起她的脸,继续侵近,“别那么紧张,放轻松。就是好久没见面,想你了。”说着,痴缠的吻不由分说就印上来,惹得她彻底招架不及。 她还以为小别过后,自己能对他更有办法,结果却还如上回般一团乱。他将她握拳的手悉心展平,拢在自己手间,情事的节奏又全在他的掌握。 他的吻里还余几丝薄荷糖的味道,混杂着车厢内无处不在的雪松香气,甜腻得齁人。他的碟正好播到《有时寂寞》,半醉的萨克斯和着空灵慵懒的语声,一句“热吻不担保高兴”,似坠落的珍珠一般,久久在心间摇荡。 一吻还未尽兴,她身上的校服已被他撕扯得零落,大片肌肤无情曝露于路灯的强光之下。他偏还得寸进尺,俯身在她胸前,一口咬起娇红的突起。 自从进入青春期后,她经常不分场合地感到乳房胀痛。想着忍过去就会好,乳房却在悄然之间长成无法忽视的可观模样。 这回她更想遵从自己的本心,抱着他滑向更深的沉溺,不再抑制喉间的娇喘。 但他为此得逞地轻笑。她才被骤然唤回神,推着他的手臂,毫无底气地猜测,“你不会想在这……”她知道,他将车停在这里,就已经是早有预谋,也没问一句她的心意,她也有可能不答应。 望见她的迟疑,他为她拢起校服,暂时停下来问:“怎么了?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也不是……”她仍暗怀心事地推他,不知话从何处。他却冷不防地捉起她的脚踝,脱掉球鞋与长袜,将整个人都抱上车座。 他将西装外套脱掉,手抱着两条颤抖的腿缓缓上攀。转眼之间,两人的姿势就转换成,他将娇小的她覆在身下。她依旧抵着他的手半推半就,“我不要,你都没问我愿不愿意。” “哦?那你不愿意吗?”他又不由分说埋进柔软的酥胸,衔住顶上妖冶的果实,舌尖细腻地游移,将殷色乳晕打湿成晶莹的模样。 “呜——”突如其来的快感惹得她不由地激颤,失声惊呼。情欲宛似密织的罗网,将人彻底网住无处可逃。她只有揪紧他的头发,任由彼此漂浮在欲海以上,月尘之下。 但她才不想这么轻易就教他如愿。这次顺着他,下次定然还犯。她开始手脚并用地蹬他,“放开我,好痒。” 他却顺着她方才的话道:“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别闹,爸爸给你检查身体。” 边说道,他用领带捆起她乱挣的手腕,扒下长裤,探至少女丛林掩映的私处,深入泞湿的禁地。娇嫩的贝肉被指尖勾得吞吐不止,淫水汩汩地往外冒。他的手彻底掌控了她的欢愉。 “小宝贝,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他盈盈俯身,自然而然将手指入至最深。身体的弯折更鲜明地昭示出指端的侵略。她又被玩弄得体无完肤,一旁的他却仍旧衣冠楚楚。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上当,正等着此刻好好教训她。 她不甘心回骂道:“混蛋。” 他却不为所动,更是不掩笑意,道:“我说过,你越骂我,我只会越开心。” 话音才落,霸道的吻欺身而下。他解开自己的裤腰,放出勃发的阳物,抵着软烂一片的穴边。 “你不行。”她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继续骂道。 他听闻此话神色一僵,但旋而用笑意掩过,不动声色抱起她,将性器送入穴中。他折抱起她的一条腿,将堪堪挂着的内裤环下,塞住她不安分的嘴。 眼下,手和嘴都被禁锢着,衣衫纠缠得不堪蔽体,唯两条白花花的腿曝露在空气中。她想另找借口发作,但所有借口都被他事先解决。只有身下的快感,毫不间歇地顶上来,几乎顶得她支离破碎。 车后座的空间还是太窄。两个人的手脚不知不觉就要打架。他一压上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满是他身上的香水味,像搅着蜂蜜的琥珀雪松。 扬起头的时候,车窗只倒映出世界的片隅。光下的浮尘宛似纷然摇落的雪,而她在做一场无关尘世的梦,感到自己就快和后座融为一体,成为一件他的所有物、一件器具,在只容得下彼此的空间里彻底被占有,被他塞满。 他就像恶意报复般地使劲操她,按在身下翻来覆去地操。最后他碟里的歌也终于放完,一片寂然里,只剩下她神志不清的娇吟。他较着劲等她认错,最后却终于望着她噙泪的双眼先投降了。 “下次再故意激我,我可不让了。”做完以后,他还幽怨地盯着她道。 她却抬脚踢他,“笨蛋,快给我捡衣服。” 犹是她百般赖皮,他还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20一刻钟(颜射,不喜慎入) 她们回到家中时正好九点不到。无论是对谁,现在去睡觉都还太早。她窝在沙发上剥巧克力吃,不知不觉又因浓郁的酒心染上醉意。 此时,他终于洗完澡,裹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头发半干、刘海拢在前额的模样,像是骤然年轻了十岁,但他却对将刻板老成的装扮情有独钟。转眼间,他在穿衣镜前戴上金丝眼镜,又变成她熟悉的样子。 他倒了半杯白葡萄酒,在她身边落座,却不由分说捉起她光裸的小腿,“怎么就穿这么点?不行,你会冷的。” “在家里,又没关系。”她躲着他,将腿收回长袍底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又忘记剃毛了。 一时无言。他见她别扭,实在不忍心再逗,只隔着一段沙发,玩味地遥望。 她被他盯得颇不自在。明知他此刻的脑子里已经又塞满黄色废料,似要用眼神将她扒光,她却不得不端起架子,陪他演完这场狩猎游戏。 于是,她先道:“今天我去见程凛,她的反应有些古怪。她或许已经猜到些什么。”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她猜到又如何?随她去吧,这事她管不着。难不成还能去家长那里告状?” “也是。我是不是暂时该离她远点?”杳又问。 他却忽而坐正,神情严肃地望她,“她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突如其来的误会令她慌乱,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的事。就是随口……平常聊了两句。没关系的。” “那看你吧。平常心就好,不必刻意对她怎么样。她知道也就知道了。反正这种事,迟早是瞒不住的。” 他这番话又不免教她一怔。原来他的想法恰好相反,她一直坚信彼此的关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住,就像学生时代所有不在人前搭话的秘密情人。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道:“被人知道,下场会很惨吧。” “他们又管不着。”他依旧不改无谓的淡然。 但她却为这番事不关己的姿态感到愠怒,再度回想起往日被他忽视的种种,揪起他正要作骂,终于红着眼蔫了劲,埋下头呢喃道:“可是我好害怕。” 他徒然叹气,许久才将她从大兜帽里拎出来,抱进自己怀间,“这种时候就多依赖我一些吧。总不该是你一个人辛苦强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可以在第一时间只想到我,我都会为你解决。” 说罢,他又是半杯酒入喉。但酒液未尝下肚,却原封不动灌进她的唇关,又从嘴角溢满而出。他顺着溅落的甘醇,寸缕不遗地慢酌胸前香雪。嫌猜情意才上眉头,毛绒睡衣已又如蝉蜕般一片狼藉。浴后的少女肌肤,正含娇带怯泛出薄红。 她望见,他的神光宛如深雾。眼底似漾着千尺的碧潭水,一点一滴,写满山雨欲来的深情与渴念。眼尾却是芊眠如丝的桃色。方才在车上,他正是这般看着她,只那会天太暗,怎么都瞧不分明。 “做爱吧。反正也无别的事可做,不是吗?”他揽上她,闭着眼柔声诱劝道。 或许他也有诸多无能为力,但此时此刻,她们都选择了同样的逃避。至少无论在何时,她都可以逃去他的身边,将他所在的地方当成是家。 她将他的手迎向空无一物的腿心。她知他等下定还会要,从方才洗完澡就没穿内裤。先受不了的一定是他。然而,最为这场恶作剧而心惊胆战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明明都已做过许多次,她还像最初时未经人事一般,一见裸裎的肌肉线条,就情不自禁地羞怯难当。就在方才,她明明只是轻轻一拽,他身上的浴袍就哗地散开。性器正似弓弦昂扬着,紧贴下腹。从她半卧的视角看去,正一览无余。 她的注意彻底被那处夺去,不知不觉盯得发愣。却不防久因紧张而充血的阴核,骤得了爱抚,酥麻的爽快几令她双腿打颤。 “你喜欢我这样弄?” 她咬着唇地微微点头,握着他的指端,更深更重地碾上小核。 “变得好硬。”但一找到那处敏感,他便撇开她,极尽折腾地揉捻,铁了心要将半腐的果肉彻底捣坏。清涟如注的淫水似化开的初雪,乍看未曾显山露水,却长久从窄缝间涌流不已,沾得他满手是晶莹的长丝。 他故意收手磨她的耐性,却在她耳边悄声道:“置物架左边的第二格有瓶润滑。你真的一次都不舍得让我用啊。” 听后,她更是无地自容,仿佛他将她想成黄文里怎么都欲求不满的荡妇。哪有那么夸张?大约也只是喝了酒的缘故吧?她皱着眉不敢说话,却一把将他拽倒,用柔软的大腿根磨蹭,可怜兮兮地望他。 她觉得就差坐在他身上硬上弓了。但她是有骨气的,绝不会再像上次,说那些如他所愿的放浪荤话。 可他终是轻咳一声,从她沙发上起来,从茶几底下取出一枚大礼品盒,让她打开。 一眼望去,里头全是纯白的狐狸茸毛。毛绒玩具吗? 她满怀疑惑地拆掉包装,捧出那团茸毛,却听他眨着星星眼央求道:“为我戴上吧。” 她倒并非不愿,只是他又先斩后奏,事到临头才将东西拿出来。 但他继续怂恿道:“如果不给可怜的老男人一点情趣,他会早泄的。” 她彻底被他这番话气笑,“好啊,我给你数着时间。你等下做不到一刻钟,就准备整晚上跪阳台吧。” “一刻钟?”他意味不明地暗笑,不知是嫌这时间太长还太短。 最后一步,他为她系上红绳金铃,成为全身上下最鲜明的亮色,像是一件礼物终于打包完成。他挽着她的手缓缓来到客厅的镜前,铃铛也在寂静的夜里摇个不停。 “一定要这样吗?”她仍旧蜷缩着身体,迟疑询问。太过赖皮的话,她也不似他厚颜无耻,说得出口。 “为什么不呢?你会喜欢的。”他如此说着,面对镜子站在她身后,逐一挪开挡在胸前的双手,抱在自己颈后,露出白里泛红的少女胴体。异己的白毛恰到好处地缀在肢体关节,正衬得满头黑发乌亮。通身似落满齑粉的雪团,无一处不是香软。 喉间的铃铛正随她受惊的气息,巍巍发颤。长尾夹在彼此的髀股之间,做最后一丝无谓的挣扎。她转头望他,他却要她看镜里。他正抱着她的腿,将阳物送入她的女穴。 亲眼所见的时候才更觉不可思议,她竟真将那硕然巨物吞下。比她深一度的肤色,紧绷的筋与肉,无时无刻不在重申着这场侵略。毫无阻拦的亲密接触,正让他一点点沾满她的蜜水,留下消抹不去的罪证。 看着镜中的她,对他也是不小的刺激。不过多久,他的额边就流汗了。 她突发其想,垂手弄他的囊袋。但才触到边缘,她就猛然被他推倒,转成抱腰后入。双腿发软的她扶着橱柜才堪堪站稳,他却食髓知味地按着她的腰,猛干了好一阵。铃铛随肉体的冲撞清脆地摇,一时竟使本该沉寂的幽夜聒噪不已。 他捏着下巴迫她抬头,继续要她看着自己此刻的淫荡模样。头发散乱,两团奶子垂坠着乱摇,活像条被操的母狗。双腿分明已颤得站不稳了,如饥似渴的小穴还只知夹人。 他就想等她先服软求他。 但绝无可能。 她偏道:“这么狼狈啊?摸都不让摸?” 他板着脸不说话,将她的腰轻轻一推,按着她跪倒在地。他从后拎着铃铛的项圈,真变成他骑着她操。 许久,他忽而道:“我喜欢小狗。” 她为此不禁一愣。 而他揪着尾巴打她,“叫。” 她竟真神不知鬼不觉,带着哭腔奶叫一声,学狗叫。 但他没有为此满足,反而变本加厉地弄她,一下下只往最深处的敏感点顶,“不求饶吗?我倒是不介意多操你几刻钟。” 这小心眼的还在记仇。 “别逞强了,老男人。” 她就为这句话,又被操得死去活来,像条死鱼翻着白眼躺尸许久,等他终于要尽兴的时候,却又好了。 她趁他不注意,翻过身伏在他腿间,手握着性器含入口中,上下套弄。 尽管过去那么久,它还是硬度惊人,丝毫未显疲态。只柱身上布满淫靡的体液,激烈的摩擦擦出火药余烬的气味,直冲鼻端。 她虽是这么做了,却对他将弄射的方法一筹莫展,只好一边弄,一边挤着乳沟摆出媚态。他的手迟疑地扶在后脑勺,恍若随时都可能按着她突然深喉。但他一直没有。 就在她又要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开始推她。稠而涩的液体再度从顶端溢下,她还不想就这么放弃,仍旧不依不饶地含着他。 “好了,放开。”这次他颇为严肃地出声道。 她的吞吐不停,却忽而感觉到柱身上的经络突突地跳。 他要高潮了,她却为此不知所措。 最后,他拔出来的时候正射了她一脸。精液溅在睫毛上,转眼就凝固粘住。 她坐在地上揉眼睛的姿态就像被弄哭一样。 “对不起。”他揉揉她的头,边别扭说着,当即起身去寻湿巾。 她却笑着望他,故作天真道:“爸爸,你射得好多啊。我不在的时候,憋坏了吧?” 他转过来的时候果然脸色铁青,但旋而眯起眼,也阴阳怪气地笑。 21“裸体围裙。” 分明不到十一点就睡下,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呼呼地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醒时他已经不在身边。 她不安地跳下床,在家里四处转,终于冒冒失失地闯进卫生间,跟钤撞了个正着。他已经洗漱完毕,换上正装,此时时间还有余,正对镜修剪自己的眉毛。 虽说以他的性子,做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她第一次见,仍不免略感错愕。 她的脑子还似宿醉过一般,昏昏沉沉的。但他看起来精神很不错,昨夜也意外睡了个好觉。 就像神异故事里吸人精血的妖怪,她都怀疑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吸干。 她扶着额倚上门框,若无其事向他道:“你起床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却像看穿她心中所想,故意揶揄,“干嘛?人在这又不会跑了。” 他的眼神透过镜面的反射望来,似已对下一场狩猎胸有成竹。初夏微热的暑意,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她为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想到此处,她情不自禁低下头。他不出所料地轻笑。 “也许再过会,你就会永远不想看见我。”不久以后,他终于完成修眉,又将面颊仔细擦了一遍。 她习以为常地纠正道:“我才不是你想的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他关上镜前的灯,走到她身边,“今天周五,还得上一天班。” “哦。” 但他按住她因受惊而颤动的双肩,抵在门上,情难自抑地亲吻。 半睡的晨间似比夜中更静,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惊扰到邻人的清梦。他的吻偏偏情意绵长,似云端坠下的丝绒,护惜鳞羽般的,裹缠着纤细的心。 分开之际,舌尖恋恋不舍地拉扯出银丝。长睫因深情显得湿漉漉,落进半片熹微的光,似尚未熟透的杏仁茶,涩味与甜味都差一点。 他又将刚长出的胡渣剃掉,但她依旧受不住他,至此又闹得面红耳赤。 轻薄的睡衣比起样式板正的西装空若无物,手的温度隔衣传来,在不盈一握的腰间逡巡游走。她毫不怀疑,他又想要她了。 现在吗? 她以为他又会说调情的荤话,一直默然等着。但他望了她许久,只是忽然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她理解到自己或许会错意,故作镇定地急忙追问。 他见她着急却更开心,捧起她的头发,“你又想要了?坏小孩真是怎么都喂不饱呢。” “白痴。” 他当空接住她要打她的手,“回来再收拾你。谁叫你起那么晚,我得去上班了。”说罢,他便步至客厅,提上包。 她不知所措地跟上去,许久才想出该说的话,“你早饭呢?” “路上买点就好了。哪有那个心思每天自己做。” “哦。”她将才探出的头又缩回去。 · 这一天的休息像是额外多出来。人群依旧按自己的步调,寻常度过这平平无奇的一日。而她无所事事地上街买菜,像未有定型的水,流进固态之间的间隙。 她仿佛终于感同身受达洛维夫人买花的心情,在一日之间望见久远的以后,甚至永恒。她与绍钤,很久都得像近日这般,不断迁就彼此节奏迥异的时间。也会为此无数次吵架,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将各自准备惊喜的纪念日弄成一团乱。 她们的脾气永远是这般的像小孩。重要的事就以为彼此不谋而合,不必商量。却使出浑身力气为毫不重要的鸡毛蒜皮较劲。反正他总是会先投降,无可奈何地眨眨眼道,“败给你了。” 几乎整个午后,她都在研究菜谱,提前准备调料和食材,学着做他喜欢的海鲜。 但她以前从来不吃这些。奇形怪状的水产可将她难坏了。它们各自的味道也不同。等她一股脑将西洋香料撒上去,才意识到这么做太鲁莽。他平时是怎么用的?——这种事她早就毫无印象了。她正冥思苦想救场的方式,但食材已经炒得差不多。另一边的冷藏物又已解冻得差不多,解冻水从太浅的盘子溢出来…… 不过有惊无险,至少这顿饭还是磕磕绊绊地做成了。放错香料的食材尝得出微妙的苦味,却也还算凑合。至少火候与流程严格按着菜谱,口感没出什么岔子。 原来百里香和迷迭香是两种东西,肉桂放多就会盖过其他香料。但果然,还是放过糖的料理味道更鲜。这些经验,大约下次就能心里有数。 做饭的时机倒是正好。钤下班到家的时候,她正好将最后一个炒菜下锅。 他乖巧地擦餐桌,备餐具,端出已经做好的菜,盛饭,然后坐在桌边,欣赏她在灶台边忙碌的姿态。 他说:“我还以为你定会犯懒。刚才就在看等下该去哪吃。” “倒是我让你下馆子的愿望破灭了。”她随口答。 他又开始打趣,“哪比得上爱妻料理。家里有女主人的感觉真好。” 她当即将他翘起来的尾巴拽下去,“白痴。” 他继续问:“怎么感觉都是我的菜?你又不喜欢海鲜,自己吃什么?” 此时,她正将最后一盆炒鸡胸肉盛出,“我也会吃,再说都尝过味道了。” 她才一坐下,他却冷不防地凑过来,飞快偷亲她的脸颊,“真好。你此生都逃不掉了。” 但她坐到长椅的另一端,摆出女主人的架势正色道:“吃饭。” “不过钟杳,你知道怎么样能让我最有食欲吗?” 她见他问得认真,也认真望向他,“什么?” “裸体围裙。”他面不改色道。 她在桌下踩住他的脚。大约他问这番话有几分诚恳,她也踩得有几分真情实感。 22想要守护你长大的心,一生一世不会变。 周五的晚上,林稚发来短讯说,明天就可以还上一部分钱,问杳这个周末何时有空。 她将与林稚的会面定在周六午后。但一直拖到这天吃完午饭,她都不知该如何与钤开口,反而有一句没一句地试探他,“你等下有别的安排吗?” 他摇头否认,也像是憋了很久才能开口:“五一长假期间,我可能没法陪你出去了。有个老朋友从上海来看我,到时候你也一起吃顿饭吧。” “我也没有很想出去。你倒是很少愿意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她盯着他继续追问,“这种场合,你都会带自己的情人去吗?” 他愕然许久,终于道:“我不会。为什么这么想?” 她道:“所有人都说你‘玩女人’,好像只有我傻乎乎地不知道。” “你怎么想?”他又将球优雅地抛回来。 “我没有怎么想。人难免有那方面的生理需求吧。我才不介意你跟别的人睡觉。”她原以为对自己心中的想法很是坚定,但忽而忆起程弈的事,又不免有些迷惘。 他却不以为然地笑,转眼又低下头,缓缓剥手边的枇杷,“真是青春活力十足的答案。等你再长大一些,大概就会觉得性可有可无了。男人也并非从生理的意义上好色,而是社会文化给它附加太多自身以外的诱惑与禁忌。它有关权位和能力,有关‘正常人’的边界。” “所以对你而言,一旦剥去外面那些魔障,做爱就像吃饭、喝水,是寻常不过的事?哪怕对象是女儿,你也可以等闲自若?” 但他忽将枇杷塞进她的嘴里,眯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问:“你敢再说一遍吗,刚才那句话?” 她囫囵将枇杷吞下,赌气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哪怕是操女儿——” “不是这句。你说不介意什么?” “死变态,老流氓,我才不在乎你——” 但他不动声色擦手,捏起她的下巴,分寸紧逼地靠近,“继续骂,想说什么继续说。” “你是猪。”她果然还是没法再说第二遍,又被他试出来了。 她抬眼望时钟,离与林稚约定的时刻只剩不到一小时。但她甚至身上还穿着睡衣,再拖下去也不得不开口了。 “我等下要去跟一个同学见面……” “男的?” 她点头,“他还我钱,仅此而已。” 他没有显露任何不快,也不多问,只宽容地表示大度,“你去吧,万事小心。” 尴尬的对话比想象中更快终结。眼下她该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可心底还有几分不安,她依旧像小狗一样蹭在他身边。 他于是抱起她询问:“怎么了?你是觉得……我应该更多问?还是我现在这样看起来像在闹别扭?我没有不开心。” “也不是……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她所知的学生情侣,所有人都不容许自己的伴侣与其他异性保持稳定的友谊。她们会检查彼此的聊天记录,想尽办法宣誓主权占有彼此,换情侣头像,发动态确认对方是唯一。但以上的所有事,她与绍钤都不可能做。 因此之故,在见不得人的关系里,她们该更在意彼此危如累卵的忠诚?就像她不该说随便他与别的人睡觉,他也该更留意她身边的人?至少不该像从前那样,对彼此的社交关系一无所知。 可恶。思虑的事情一多,她好像也想抽烟了。但近来的周末与她在一起,他已经不像今年更早的时候,动辄就去阳台抽烟。 “你是怎么想的?”她不安地跳到他对面坐,“我身边的人谈恋爱,都不愿意自己的恋人还有另一位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会为此吃醋,会让自己的对象在恋人和朋友之间做出抉择。” 他却听得歪起脑袋,不解问:“为什么做这种事?” 转眼,他端正神色,直视着她继续道,“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只要跟我谈恋爱,就不必打理自己身边的人际关系,彻底变成孤身一人也没关系,那我不会再纵容你。如果一段恋爱关系不能让彼此都变得更好,而是相互吸血内耗,我也宁可不要。” 他在她的眉心轻吻,又浅淡微笑,“我希望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感觉到自由,而不是绑上另外的负累。想要守护着你长大的心,这点一生一世不会变。我也相信你能处理妥帖,不会干涉你自己的人际交往。” 但她皱起眉,“真不怕我被人骗走?” “那就再把你骗回来。” 23因为爱。 换下校服的林稚似比在学校时有更浓郁的冤种气质。分明衣品不差,却习惯性地低着头,躲在角落不愿引人注目,若有什么东西能发现他,大约也只有倒霉运气。 他先到的咖啡店,望见钟杳从窗外走过就向她挥手。转眼等她走进去,他又已悄然压低帽檐,意犹未尽地收起里尔克的诗集。那本小书,他平日在学校也常捧着读。 等钟杳在他对面落座,林稚从包里取出装着钱的牛皮信封,隔桌推过来,并道:“六百块,还有两百下周能还。小姐姐早上做的手术,还算顺利。” 她对林稚一笑,“那就好。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林稚对突然的辞别略感无措,“啊,你有别的安排吗?本来还想请你吃个下午茶,毕竟这么大的忙,不表示点也说不过去。” “倒也……没什么事。”她想起出门以前绍钤的话,也觉自己辞别得太过冒失,决定再跟他聊会。 然而,她们之间实在没什么话可聊。直到她们点的甜品都端上来,也只是大眼瞪小眼的,没能说上一句话。 她终于试着先开口,“我的父亲给我讲过一些里尔克的生平,说他幼时被母亲当成女孩抚养,他对莎乐美朝圣般的爱恋。感觉他是很纤细而忧郁的人,总在被形而上世界吞噬的边缘撕裂。” “你的父亲还会读里尔克啊。他是做什么的?”林稚生硬地接话道。 “会计。” “难怪会读书。” 她过分敏感地担忧自己又说错话,解释道:“也不是工作的关系让他读书。” “你们平时在家还能聊这些,看起来关系挺好的。” “也就那样。” 话题到这又聊死了。 但这回林稚问:“他是怎么样的人?” “还能怎么?普通人罢了。除却上班,业余爱好只有读书和健身。” “你妈妈呢?” 自从上高中以后,繁重的学业让同学之间的距离变远,已经许久没人问过她类似的话。 林稚意外比同龄的男生更懂人情世故,即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向她道歉,并转移话题道,“上海译文那套印花封面的文学书挺不错,我很喜欢那种风格的设计。这边的三联书店有一整排都是,初中的时候,一到周末,我就会去那里看书。” “我也知道那里。” 林稚又提议道:“最近倒是很久没去了。等下你想去那边看看吗?反正路也不远。” 她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意外,但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终于唯唯答应着与他去。 在书店里散了会步,她们之间的气氛终于不那么紧绷。林稚说道:“我也是离异家庭,所以挺能理解的。你平时给人的感觉是教养很好的大小姐,有些想当然,就脱口而出那么问了。” 她如释重负地与他打趣,“没关系。反正这样的背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会有人来问。” “也是。” “不过,你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去帮那位小姐姐?我没法明白。”她问道。 林稚似被问住,思索许久才缓缓答:“说实话,我没法认同他们做的事。但……抛开立场的问题,小姐姐有难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照你来看,闹出这样的事,是因为爱吗?” 林稚走到前面,心不在焉地取下一本《纵情夏日》,道:“也看你怎么理解‘爱’吧。我是觉得,如果天大的事缺乏像样的理由,会显得可笑而荒谬。像是《格尔尼卡》里的一切,破碎于不属于它原本的位置,画面就令人不安。所以人需要不断用爱,用信仰和上帝,解释自己的行动。但本质还是没分寸,玩脱了。” 她听着他的话,想起去年还不在同一个班的时候,似乎就不止一次读到过林稚的作文。他的作文常被语文组印成范文发放。她看中性的名字和秀气的字迹,还一直以为是个博学却内敛的女孩子。 看向林稚满是苦相的瘦削面庞,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劲,“对不起,我说话直,你没有给人家当备胎吧?” 他有些讶异,也窘迫,仿佛是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他终于没有否认,只是投来一个微妙的眼神。 24怎会有如此淫乱之事? 林稚与那位不知名小姐姐的事,似一片浓云,长久盘桓在钟杳的心上。但她又拿捏不准钤的立场,不敢将这些事与他说。回到学校与程凛喝酒,才随口与她说起此事。 然而没想到,程凛对这个话题很是抵触,才听了开头,就急不可耐地打断,妄加揣测道,“对方男的也是高中生?不应该吧。我一直听说COS圈很乱,有些人打着Cosplay的名义,其实是给猥琐宅男当福利姬,变相卖淫。” “没你想的那么险恶吧。”钟杳道。 程凛仍固执己见,“你才是,少与这种人往来。艺术生再加上二次元,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 凛的双亲都是公务员,更愿意接受“学而优则仕”和“君子不器”的老一套价值。她们只认同读书升学、考公务员是安身立命的正途,以为学末流余技的才艺根本无任何必要,也从心底里看不起。 至于“二次元”这种新兴事物,她们不理解是何物,只能是匪夷所思。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程凛自然也被薰染得端正而守旧,一心只读圣贤书。她会抱有这样的想法,杳倒是见怪不怪。 今日的钟杳也缺乏耐心,听她如此道,忍不住上前争辩,“艺术生怎么你了?人家文化课学得也不差,无非是多点才艺傍身。何必看不起人呢?” 凛冷笑一声,似默认她就是看不起。尴尬地冷场许久,她才愿再度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一件事。咱们的初中,原本女生的春装校服是半身裙。后来,有初二的同学在无人的体育馆角落偷尝禁果,又闹出未婚怀孕的事件,才不得已改掉。” 杳附和道:“有印象,我们当时就为此吵过一架。” “我还记得你指责我,精神洁癖、占据道德制高点什么的。” 在她提起以前,杳几乎彻底忘记此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凛才是最不能聊这些话的人。她非要说,结果只能是和当年一样,闹得不欢而散。她终于只是微微叹气,怀着沉重的心情将此揭过。 凛还恋战于数年前的争执,隐忍着恨意道:“这种事我就是接受不了。他们都还这么小。身体没发育完全,却赤身裸体地滚在同一张床上,做那种事。他们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还是两个孩子啊!” “是啊。”杳心不在焉地随口附和。 不知凛是否真没听出她话间的敷衍,一股脑地继续道,“初二,最多十三四岁,就算生理上发育了,心还懵懵懂懂的,停在无性的童年。发现男的和女的有点不同,想去探索,可这也该有个度吧。怎么能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只以为自己在玩过家家?这合理吗?这是家教的缺位。” “程凛,我跟你说,没必要。”杳又是叹气,“你成绩好,家世好,又生得漂亮,是不可一世的女神,犯不着为可怜人的可怜事着急,自己觉得不忍直视,就宁可它物理消灭。无论接受与否,世间总会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黯然延续着它的生息。或许就在身边。她们并非满怀恶意,想要夺去你所占有的正常。我们与她们共有这个世界。” 凛的怒火在沉默里渐消。但想过许久,她还是意犹未尽道:“我还是无法同情。敬而远之是我能给予最大的尊重。我们也不可能生活在一个世界。你能想象自己身边的任何人陷入这种不正常的丑闻吗?不能吧,光是稍微设想,就足够失礼了。” 杳因为颤抖说不出话。她抬眼望见凛的眼瞳被逆光照得通亮,再次劈头盖脸地感受到那份漫溢的幸福与骄傲,天真与无忧无虑。此时她也不得不相信了,她们就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可是好端端的人,何以就堕入不正常的支离破碎?为什么人会想要乱伦?若是一定要有什么为堕落负责,谁又承担得起?是与生俱来的不幸?无法治愈的童年阴影?什么都推给原生家庭,人仿佛只是上一代人制造的傀儡。 又或者是她太年轻。从未意识到乱伦的严重性,却已然走上这条没法回辙的死路? 被程凛无形之间骂了一顿,她前所未有的感到被彻底遗弃的恐惧。她与钤的关系不会为世所容。他一人揽下所有,东窗事发的那日,难免落得个千夫所指。 钤定会轻蔑地说,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世人的眼光。可她会为此心疼,不愿再看他被伤得千疮百孔。许多事本该由她们一同面对。 然而,杳从凛身边离开时,她拽住杳的衣袖,怅然道:“我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自从上了高中,认识二次元那些人以后,变得教我陌生。” “你才是。我快要觉得自己不认识你了。”她已经疲倦地无心解释,自己唯一认识的阿宅就是林稚,所谓“认识二次元那些人”根本无从说起。 凛继续道:“顾好自己眼前的事,少看点小说、漫画和番吧。虚构是虚构,现实是现实,很多夸张的剧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你不该用同样的眼光,丈量不同的世界。会失真。” “知道了。” 杳再度想要逃回钤的身边,躲进厕所打开手机。盯着骤然亮起的屏幕,前些日他说的话跃上心头,一时却迟疑不已。他说相信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而不愿她躲在他的身后,一味逃避现实。 上一回她突然说要回去,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被程凛的试探吓到,几乎魂不守舍。当时,太久不能见面的思念为她掩盖过这点。这次再故技重施,他还会毫不察觉吗?遇事就向他求救,正与想要守护他的期待背道而驰。 她该学会长大了。 25爱是放在街边橱窗展示的甜点。(微H,办公 数日以后,九校联考的最终成绩公布。午休间,钟杳一回到教室,就见许多人围在投影屏幕前,饶有兴味地翻看成绩单。 她站在后面,瞥见自己的排名还是老样子,偏科也还是老样子,有些无奈地回座躺平,就将此事抛在脑后,准备午睡。 讲台上的人还看着只标注学号的成绩单,猜测班里那几个格外显眼的成绩分别是谁—— “听说这次地理试卷难,前四名都在理科班。文科班的最高分就是91,我们班和隔壁班都有一个。隔壁班的是申屠弥,就那个很厉害的学霸。我听咱地理老师说了。” “最高分95……这种变态分数到底是怎么考的?” “这次数学,竟然还有及格的人啊。还是123。” “语文141,单科全校第一,九校第四?这又是哪路神仙?” 听到这句语文成绩,钟杳也为之一抬头,她盲猜是林稚,走上去看了一眼他的其他成绩,尤其惨兮兮的数学——差一分及格,看样子果然是。 正在此时,说曹操曹操到,林稚正端着自己的老干杯从人群边走过,闻言似也吓了一跳,“妈耶,什么魔鬼,语文141?” 杳忍不住为此笑,给他使眼色,暗暗用口型告诉他“是你”。 林稚却一头雾水地走过来,放下杯子落座。考试后换了座位,他们又成同桌了。 她对他道:“我说,他们说那个就是你。” 林稚还是一脸难以置信,“你可别吓我。” “语文答题卡不是早上才发?你拿出来看看。”杳道。 但他在试卷堆里翻了半天,什么卷子都找到了,唯独没有语文。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拍桌道:“哦,被拿去印作文了。” “那就没跑了吧。” 林稚喝了一口水压惊,“我的阅读和参考答案差很多,自己估分怎么都没有这分数。作文满分也不可能。但好像……那个学号确实是我。” “可能这次改卷松?我的文综成绩也都比估分好点。” 林稚点头,“借我‘对’下数学作业吧。实在写不出了。” “哦。”她将已经写完的卷子递给他。 林稚看了一眼她画在第8题旁的几何图,转回来问:“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添辅助线,但怎么都证不出四点共圆。” “然后……最后用下相交弦定理,CF?FE=BF?FD,就可以了。” 林稚却对过分简洁的解释感到绝望,眼里才燃起的学习信心又熄灭,“大致听懂了。但做不出来,是我不配。” 杳重新在桌上趴下,林稚就没有再叫她。午休铃响,窗帘降下,教室就变得安静无比,只听得笔珠簌簌磨着试卷,老旧的空调浑浊低响。她闭着眼睛,许久都没有睡着。近来总是这般。 比起木已成舟的成绩,她倒更在意考试那两天,考场斜前方的空座位。 这里本该是小苹的位置——杳以前的同班同学。这学期,因为生病,小苹大半时间都在缺课。她看到考场安排,还以为她终于要回来。结果那几天,只有试卷发在空座位上,不同科目的监考老师一再纳闷缺考的缘故。无人去领的空试卷,到第二天就会收去,像是所有一切重新归零。 她曾经去探望过住院的小苹。小苹接受心理医生的建议,向信任的人道出自己的心结。她选择告诉杳。 因为意欲丧失和强烈的自杀倾向,医院给下的诊断是“重度抑郁”。 小苹感到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从小跟着大人定下的轨迹,按部就班。他们不断在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可她却总是困惑付出那些辛酸和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考上名校是他们的梦想,却不是她的。 与此同时,她不敢不做他们期待中的乖乖女。爱就像放在街边橱窗展示的甜点,精致可人,却明码标价,只有极短的保质期。如果她不再听话,心甘情愿当作他们生命的延续,她或许就一无所有。——但又有何所谓?人生不就是无数桩虚妄的交易,不断因溢美之词而膨胀的泡沫经济? 只是有一个人,遇见站在十字路口的失落小苹,安慰她说,她值得世间所有的好意。 或许对那人而言,慷慨而无心的善意,只如抱一抱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给她投喂一点微薄的食粮。缺爱的少女却难以分别礼貌与温柔,对师长的崇拜与男女之情,将这份难能可贵的嘉惠小心珍藏,将素昧平生之人当成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也是无可奈何。困在学校围墙里的高中生,所能接触的世界只有那么巴掌点大。光是一位老师讲话风趣、为人随和,就足以为景仰的理由。 对方正是小苹的数学老师,学生们亲切地称呼他为“阿毛”。人很年轻,这是他教师生涯带的第二届,才结婚不久,去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明知这些情况,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表白。 那天在辅导室,只有她们两个。小苹留意到这点,关门的时候随手上锁。 阿毛看起来很是局促。端起的玻璃杯里,杯中的水面颤得不停。睫毛的影子落在草稿本上,也是一般。他好像早发觉她的意图,却迟疑着不愿说破。 她又想起他往日别有意味的敲打:“心细是好事,但也要小心被莫须有的东西缠住。” 望着她的走神,阿毛停下原本要说的话,“今年晚上,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你才是。”她又指着试题打断他,“啊,这道题我会。只是考试的时候算错了。” 他将笔放在木桌上,那一刹好像世界都陷入沉寂,雪片般地逐渐崩塌。 “我喜欢你。”她终于鼓起勇气对他道。 “谢谢。那……来看下一道题吧。17题你做对了。这次大题考得简单,对你应该……完全没问题。还有什么——” 小苹揪起阿毛的领子强吻了他。小苹站,他坐,恰好是难以躲开的姿势。 在学生时代从未与女神说超过十句话的自闭宅男,何曾经受过这样的阵仗?哪怕年长许多,经历过更多人生,对于艳情风致的理解还停留于青涩的少年。他就像梦回当年般,窘迫而无措,愣了许久才知要推开。小苹偏越来越侵近,膝盖直抵他的大腿。 阿毛却只敢碰她的肩或手臂,也不敢真用力。也只象征性地推了两下,他就放弃挣扎,整个头都憋红了。 小苹道:“门我锁了。我不会碰瓷你。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过后也不会纠缠你,你需要的话,我才会出现。” 他清了嗓子,声音依旧低哑,“这样不好。你是学生,我是你的老师。”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学生,你可以接受?”她目光灼灼道。 “小苹,你现在很冲动。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吧。你想清楚了,这件事就一笔勾销。我也不会说的。”阿毛强颜欢笑地表示友好。 “我认真想过了。也是认真想过了,决定这么做。” 他叹了口气,随手端起杯子喝水。 在此空隙,她蹲至书桌下,解开他的裤拉链,放出底下蛰伏的性器。 “你干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男性生殖器的真物,它在她手里渐渐涨大,越来越硬,她感到不可思议,就像生长在马孔多的孩子们第一次见到吉普赛人带来的冰块,以为那是魔法的造物。 下一刹,她想到不久后,它将以这样完全体的形态塞进她体内,为此战栗而犹豫。提前开始痛了。 “小苹,这样不好。”他拽开她的手。而她略微起身,含住性器的顶端。放了太多的洗衣液,气味还留在衣上,混入体液的腥味,暧昧而刺鼻。 随她用力一吸,他的抵抗变得更无力。杯里的水漾了几滴,溅在他大腿边缘。 办公桌底下有一只陈旧到褪色的篮球,不知是何时没收上的,方才便滚到她脚边,她踢开。他终于将杯子放下。 “这样……不好。”阿毛喘着粗气,坚决地按住小苹的肩,把她推开,一边迅速整好自己的衣服。小苹还想继续强来,阿毛已经有防备,半空抓住她的手,“再这样,我会让你写检讨。” 她站起来,反问:“你确定写出来的会是检讨,不是情书?” “去漱一下口吧。刚才有人敲门,晚修下课了。以后不许再这样,否则,我会通知你家长。”阿毛拍了拍她的肩,教导不像教导,威胁不像威胁地说道。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 注释: 小苹的症状可能更接近北大徐凯文教授提出的“空心病”心理障碍。它的许多症状都与抑郁症很相似,但比起抑郁症,更鲜明地表现出价值感的丧失、感觉到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 这种说法是在2016年以后才受到关注、广泛讨论,这篇文的时代背景比此更靠前,因而正文中没有直接提及,以出注的形式进行交代。 26那场情事宛若烟花余烬。 这场注定无望的苦恋终如烟花余烬,悄然陨落于无人理会的角落。 好在钟杳见到小苹离开学校的最后一面。 午睡时,她听见门外走廊的人声吵嚷,于是扶着晕乎乎的头,起身吹风。 一出教室,她就见小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迎面走过来。身后是她的母亲,因探望时曾见过,她一眼就认出钟杳,远远就笑着打招呼。 小苹看起来精神也变好许多。此日的她穿着自己的常服,藕荷色的刺绣衬衫,杏白喇叭裤,方头皮鞋。微敞的领口正衬锁骨间的凹陷,玫瑰色的彩金吊坠缀在其间,恰到好处。日光将她比旁人更浅的发色磨成栗棕。打扮以后的小苹很是淑女,看起来全然不像同龄人。 大概……就是绍钤会青睐的那样吧。 杳揉了揉眼睛,带着没睡好的困意,愣愣走上前,问小苹的近况。 小苹却开门见山说:“我决定休学了。” “所以今天……” “手续早就办好,今天就是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小苹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这半年发生许多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杳对她的忧虑不减反增。高中的学业怎么办?明年再像新生一样入学,重新读一遍高一?还是插班到别的班级?她去医院探望时,小苹看起来也如这般正常,一点都不像病人。然而一聊到伤心处,她会无法自抑地痛哭。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小苹平静地望着她,忽而问。 杳却怕道出心中所想,又会加重小苹的精神负担,一时失语,“没有……就是……有些感慨吧。” “没关系的,我已经看开很多了。”结果又是小苹反过来安慰她。小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自己的敏感,很容易察觉别人的负面情绪。安慰别人的时候,却忘了自己也在流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强撑不下去。 小苹转过身与母亲说了两句,请她先去父亲那边,自己领着杳往楼下的草坪走。 等只有她们两个,小苹继续道:“记得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人非要将自己的爱与信念,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想了很久,现在才终于明白,这个问题本不该成立。没有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就算是父母,血肉至亲也不行。人生的路终归是要自己走。靠家庭的帮持、药物治疗,把希望寄托于爱情,都是暂时的。” “是啊。我的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路是他自己选的,跟我没关系。” 小苹道:“所以这次是真的想开了。我和父母之间隔着太深的代沟。她们的童年成长于温饱不给的时代,所以最顾及我的温饱,今天吃什么,天气变冷了,有没有及时添衣。我想要什么,她们都尽力满足。这就是她们最诚挚的爱,我不该强求她们理解我。” 杳好几回欲言又止。 “越是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越该留有相处的边界,不该拽着眼前人,承担本不该由她们承担的事。就像你说,里尔克的母亲不该将自己的神经质倾注在孩子身上,令他一身被偏执和忧郁缠绕。” 杳酝酿许久,终于只是随手拔下道旁灌木的片叶,对小苹道:“你真是对别人温柔过头的人。” ——你还觉得是因为自己降生,才害得自己的父亲没有完整的人生?今日的他就像离群的鸟孤僻而忧郁,也是你的错? ——那样就越界了。你的偏执与欲念,也不该由他来承担。 最后,杳目送着小苹缓缓离开校园。路上遇到的人对她道“老师好”,她也只淡然一笑。她们的时空与轨迹逐渐错开,就像日光下的阴影在彼此间拉长。 她一下午都困在自己的心事里,随手把玩美术课上做的万华镜,看光裂变出无意义的纹路。 一直无所事事地赖到晚上,杳本想一如往常,去顶楼找程凛喝酒。然而,一想到上回的争执,她又心有余悸地望而却步。 徘徊再三,她最终是躲进厕所,不争气地打开手机,给钤发短信,费好大的力气打出“想见你”,终于又颤抖着忍痛删掉。 「爸爸。」 「怎么了?」 她收到他秒回的消息,眼眶顿时湿润,忍不住对他撒娇,「今天不开心[可怜]。」 钤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你需要我听你讲,还是……」 她还犹豫不已地斟酌打字,对面的他又发来下一条消息: 「周末我们一起去植物园吧。顺道买上回那种巧克力。」 意思大约是,他不会像上回,宠溺过头地将她从学校接走。 她怅然道一声:「嗯。」 「因为成绩的事吗?」 「不是。」她想起没法去见的程凛,顺势道:「是人际关系出了点小问题。我有一个朋友,发现观念不合,和她交往令我痛苦。我觉得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她很好,很正确。虚无缥缈的观念不合,也没法成为断绝往来的理由。可她让我好受伤。」 「抱抱你。」后面的消息许久才发来,「怎么做,还是看你的内心吧。如果实在痛苦,就下定决心断交吧。交往里的麻烦事,真要一一面对也不现实。你逃避了,也会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太阳]。」 最后一句虽是玩笑,那个太阳的表情,令她感受到溢出屏幕的坏。她被他逗得振作起来,「谢谢,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这还是她破天荒头一遭向他道谢。 她以为至此就算结束,正准备向他道别,关上手机。他却突然打电话来,吓她一跳。 他直截了当问:“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到底是瞒不过他。她简洁摊牌道:“嗯,程凛。” “她知道了?” “应该还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但我清楚,她一旦知道就会发疯。” 沉默出卖他凝重的忧虑。许久,他问:“她明年就要高中毕业了吧?” 她纠正道:“是今年。” “那更好,毕业也就挨不着了。这小丫头个性太强。以前你和她玩,我挺担心你被欺负,又不敢说。”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 “也不是说没用。就只是……担心。” 27共他所痛,梦他所梦。 与钤结束短暂的聊天后,外面开始下雨,隐约雷鸣。 杳走下楼回教室,望见艺术楼的那片灯火通明,好不热闹。正对的舞蹈房里,短发素衣的男生们正鱼贯列着排舞。身法腾挪,白绫与衣袂翻飞,似流转的清光与波涛。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吸引着往那边去。然后,她站在玻璃窗外,整整看完两场排练。 暗色玻璃上也映出她的面容,朦朦胧胧伴着雨,像是望见钤的影子。小苹也说她们生得肖似,家长会见过,一眼便知。人都道女儿该是像父亲,杳却觉得是她们一起生活的缘故。 就算长得像,她看自己与看他的感觉绝然不同。就像幻想着他自慰,与被他操,两者不可能是一样。无论如何心意相通,她们也不可能变成一个人。 如今她们的关系,除却越界的孽缘,将本该自己负责的事推给彼此,真就别无他物吗? 不该是这样。 回想近半年以来的种种,她并不感到后悔。若给她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她只会更毫不犹豫地抓紧他,不给他再做迟疑的余地。她非得到他不可。 她坚信,他心底的答案也是一样——不再重蹈覆辙,像以往那样半途而废,既然选定这条路,就毫不犹豫地走到黑。 是在开始情爱的关系以后,家中长年的僵局才终于破冰。每次事后他抱着她,才愿说他曾走过的路、读过的书,他对世界的看法。她小心翼翼叩开厚茧,剥出他那颗柔软又易碎的心,它跳动着,按照自己的节奏。他不再是一个刻板的称谓,一具标志身份的衣冠,而是有血有肉的另一个人,有古怪的幼稚脾气,自己的爱憎与偏执。她在他所结成的情障里沉沦,共他所痛,梦他所梦。 檐下渐落渐盛的雨帘,野海棠的孤枝徒余苍翠,深褐枯花委地。她一时很有跑进天井淋雨的冲动。但回忆起他的笑,他对她的期许,她还并不想要自暴自弃,而想挽着他的手,一直走到世界尽头。 再往前就是琴房。不出意外的话,消失于晚自习的林稚,也该在那准备艺术节的表演。为在晚修挤出摸琴的时间,他从不午睡,午休都用来写当天的作业。 杳走过去的时候,林稚的琴房外却静悄悄的。她正纳闷,虚掩的门内传来一声轻咳,随后是清唱的嗓音。没有伴奏,只有手指扣桌的节拍。过了好几句她才听出,这唱的是《偏爱》。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 唱歌的人……是林稚,大概? 副歌正唱到一半,骤起的风将门摇开。她从门后现出身影,曲调突兀地一撇,又戛然而止。紧接着,林稚战术咳嗽,又喝水。 “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我——嗯,唱得很好。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吗?你可以不用管我。”杳语无伦次说道。 林稚生硬地扮演出擅长社交的作派,招着她道:“别这么见外,进来坐。” 杳也试着忽视两人间的距离感,不再客气,也过犹不及地装作亲切,“你听起来心情不好?失恋了?不过为什么心情不好,反而唱《偏爱》?” “那你是觉得,我应该唱《吻得太逼真》?”林稚笑道,张口就来了一句,而后继续道,“是失恋了啊。也没那么难受。” “能再唱一遍吗?”杳问。 他怔然点头,起身为自己的吉他插上电。但前奏未过小半,林稚却突然笑场停下,“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我有点紧张。” 她应声表示理解,将椅子搬得侧偏一点,翻起随手带来的小说。 林稚的前奏又卡壳了两次。到第三次,终于顺畅地往下走。这次他唱得认真起来,张弛有度地斟酌感情,不像上回有太多发泄,全是感情,毫无技巧。 吉他不只是伴奏而已,更像另一道脉搏,牵引他沉浸入乐曲。很快,他忘记坐在一旁的钟杳。秋水般的杏眼斜望墙上的斑点,却似望着云端彼岸的旧忆。歌喉曼转,琴弦轻扫,情绪似打落在窗的雨畅快淋漓。 间奏变成炫技的即兴。雨帘一道接一道地不断冲刷,小窗的景致明而又灭,正与电吉他迷幻的音色相映成趣。路灯光点再度现出轮廓的时候,他的歌已变奏成《雨爱》: 离开你我安静地抽离…… 他的眼眶湿润,歌却依旧很稳。那句“屋内的湿气像储存爱你的记忆”,隐约带着哭腔,在旖旎的转音里如烟飘去。原来他是动真情了。 最后的扫弦稳稳落下,林稚却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连忙喝水。 她还在对乐曲的震撼里出不来,干巴巴地鼓掌两声。冷却的气氛反显得无比尴尬。 “你还好吧?”她捏着书角,询问道。 林稚摇摇头,又道:“刚刚最后两句气没稳住,现在好了。” “很厉害。我以前只知道你会乐器,没想到唱歌也这么厉害。”她对林稚竖起大拇指。 他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就那样吧。” “这是你要表演的曲目?”她问。 林稚放下吉他,才端起老干杯,闻言却连忙解释,“不是,就刚刚随便唱的。艺术节本来想唱日语歌,校领导不同意,结果现在还没定。我已经准备好下周怎么丢人了。” 她笑着说:“不会的。” 林稚道:“刚才想起《仙剑三》的电视剧,徐长卿和紫萱决定饮忘情水绝断情缘,又不约而同地偷偷吐掉。断了,但没全断。好像突然悟出比以前更多的意思,就唱了《偏爱》。” “我看完剧,也觉这两人的感情最让人印象深刻。虽然是BE,好像也未尝不好。或许刻骨铭心的感情,就该是放在回忆里珍藏,共观一场世间罕有的大雪。像拂拭珠玉般,用尽余生去想念。只是换一种形式,在命运的红线上,接续彼此的夙愿。”杳道。 “我倒是对大团圆的结局从来没有执念。”林稚却转向她,“你看起来今天也不太好,要来吼两嗓子吗?” 杳摇头拒绝他的提议,只倾诉道:“因为爱了不该爱的人。” 林稚投来一个平和却有力量的目光,以示安慰。杳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于是接上话,道:“我的父母就更适合当朋友。离婚以后,他们反而都找到自己,和平相处。”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但来这里以前,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总是思虑过多,优柔不断。” “祝你好运?你是全村的希望了。”林稚打趣道。 28他将她丰饶的下乳比作海岸。(H) 钟杳终于来到顶楼,见程凛。她此时的心情已无比宁静,也不再想赌气断交的幼稚事。 凛独自坐在空教室的窗边,刚写完题,抬起头活动肩颈。她去的时机正好。 凛毫不介怀此前的事,更像是已然忘记,只是对杳道:“我例假,最近不能跟你喝酒。” “没关系。” 于是,凛起身与她去倒水,道:“你知道了吗?维珍怀孕了。” 在对陌生的“怀孕”一词有所概念以前,杳就本能般地眼皮打颤。她怯怯地问:“所以……” 凛缓缓解释道:“其实早就怀了。维珍本想等到结婚纪念日再说,给他个惊喜。四月中却出了那样的事。她打定心思要离婚,这小孩自然不能留。否则,她此生都要被这么绑住。” “是这样……吧。”杳皱起眉,苦涩道。 “但是不巧,当晚她婆婆上门劝架,发现她随手丢掉的验孕棒。她猜出维珍闭口不提,就是要暗中谋害他的亲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杳窒息地沉默许久,道:“那这孩子彻底留不得了吧。看清了这个家庭的吸血本质,丈夫不做人,婆婆将她当生育机器,这破日子还怎么过?” “大人想的完全相反。既然有了孩子,这日子就得好好过。这代年轻人,独生子女,物质条件也好,都是被惯的。什么东西不对,就是不要了,换新的。放在婚姻上,就是动不动要离婚。现在二婚遍地是,也不觉羞人难看。她们那年代,哪有什么自由恋爱?还不是得认命,旧东西缝缝补补,日子总还得过。所有人都觉得,维珍闹差不多就可以了。她的婆婆已经跪下来道歉求她。” “道德绑架。”杳嗤之以鼻。 走到饮水机旁,凛一边接水,边道:“没办法。故事写到一地鸡毛就可以结局,也没人乐意看鸡飞狗跳的烂活。生活却不行。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守着仅剩的废墟,不得不尔地活下去。” · 怀孕。 这夜杳躺在小床上,无数次默念这两个字。终归是言语的音节太轻,怎么都配不上现实的重量。她万万没想到,这场离婚的事端,终于被如此荒谬又突兀地横插一脚,彻底偏离原本的走向。 她也会怀孕吗?钤不喜欢戴套,还总是内射。哪怕此前做的几次都在安全期,长久下去,早晚会中奖吧。这个月,她的例假已经迟了。 坏男人定是故意的。料定她难以启齿,闷声不响就这么做。故意欺负她,直到身体最深处的秘密,他都想要独占。那日在镜前,他还故意教她亲眼看着,昂扬孽欲的阳具,确凿无疑地捣进她的穴内,染湿至根的模样像淋彻一场大雨。 她好不容易才被他看见,受他疼爱,灰暗的人生终于开出色彩。意外怀孕却会夺走眼下所有的一切。 ——然而,若他对此无动于衷,她耿耿于怀也毫无意义。 试着与他聊聊吧。他或许只是一时忘记,或许还愿听她的话。 可这种事,到底该怎么开口? 对未来的焦虑与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听见魔鬼又在鼓动她选择最极端的道路——既然现世容不下她们,那就诱惑他堕落到底,折磨他,毁掉他的理智,全日午休地做爱,直到某日为此而死。 她想见他,想要他。求而不得的感觉宛若心间撕挠,偏生烈酒灌于其上,怎么都不得愈合结痂。 若是给他发裸照,让他听她自慰的浪叫,他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坐得住吗? 算了。在四人寝室,也没地方弄。 她闭上眼,腿夹住被角磨蹭私处,回忆他在床上的放荡轻笑,欲盖弥彰的暧昧低喘。可奈不住心绪烦乱,这样的自慰并不奏效。她将手指探进裤底,像他会做的那样揉按阴蒂,另一手抱起奶,半压着木板床,没有耐性地乱搓一通。 爸爸,你的小猫又为你睡不着觉。好想你。 但无论怎么做,底下是干枯一片,没有水,一滴都没有。她的大脑渴欲得不行,身体却叫嚣着罢工,与在他身边时正相反。 她只有数着漫漫长夜叹息,想起“未妨惆怅是清狂”的诗句,将一团乱麻的心绪扯得更乱。她宁可被他用羞耻的姿势绑一晚上,被细绳的缠结磨尽困意。却不愿是这般,漫无方向地失眠,抓不住任何确定之物。 后半夜,她做了很长的梦,梦见与他去海边。盛夏天气,阳光明艳,海水清浅。 她们住在孤绝峭壁上的老旧木屋。梁椽皆已半朽,在漫长的岁月里浸出潮湿的松香。青苔暗长。黏腻的热浪宛似薄雾,留不住形状,也挥之不去。窗台向海,浪潮似流淌的绸缎,阵阵卷上金沙。笛声隐约飘荡,似人鱼泣血的哀歌。长睡蛰居的海妖,正睁开困意惺忪的眼,祈愿一场吞噬天地的暴雨。 狭小的房间不再留有任何避退的余地。年久失修的风扇坏掉,时间与薄似纱的人世脱节。她们唯有面对彼此,面对他所失去的一切,怅惘与遗恨,落魄颓唐。如血的夕晖就是她们的末日。 她解散长发跪在他眼前,撩起T恤的下摆,露出汗湿渴欲的香肌。睫羽轻颤,唇齿受缚于少女的温软。 破碎一地的他伏得更卑,无处安放的贪恋却似藤萝,张扬着生机苦苦痴缠。她逃他追。理智的烛台被负气的打闹掀翻,蛾子被半融的蜡泪黏住翅膀,无处藏身。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枕入怀间的触感无比熟悉,似亘古未变的日升月恒,青松长碧。指端绕进发梢总勾不住。烂熟于巧言令色的莲舌,贪婪勾引灵魂深处的震颤。 一无所有的他抬起泪眼,向她乞求一点性命攸关的垂爱。但她不乏委屈地想到自己的酸涩心情,恼他,怨他未曾爱惜自己。她想要的从来不多,唯愿他在她怀中寻得安定,不再无枝可依地流离。 脆弱的茧外遍布谎言与陷阱,无休无止的百般试探。他不信任一切可能背叛的活物,靠近他的路途暗伏杀机。每一声“爱”都可能是口蜜腹剑。 但现在都结束了。他只有她,只剩下她。 被遗弃的恐惧蜕成新胎。它就像所有无辜的新生雏鸟,从冷硬外壳里探出脑袋,却对命定的诅咒一无所知。眼前的世界令它无比新鲜。它还满怀生意,满怀美好的景愿。它埋进柔暖的乳沟,当作新的巢穴。 她的灵魂在他掌中变轻。倒映星月的雪白峰峦渐湿春水,满落欲色流霞。恶劣的情咬让她像是破布娃娃。就像蛟龙剖尽莲腹的坠子,蚌胎的珍珠,蜜穴被玉杵捣得软烂不堪,似是漏气。所有无助与不甘,颤抖着奔腾倾泻。 他咬着流光底下晶莹的乳珠,百灵鸟般地细碎私语。他将她丰饶的下乳比作海岸,而她就是森罗万象,整个世界,全部似浅而浓的挚爱,遥不可及的僭越与高攀。 她为他流水也流泪,敞开腿心的幽壑,任他毫无节制地顶开花心。天翻地覆的快意,似无数虫豸爬过脊背,将她踩在脚底,无情鞭挞和凌虐。弱如菱枝的手臂攀上,就像私占那夜月圆,在他不愿给人碰的背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这场相爱无路可退。小猫绝不为月堕而心慈手软。 偏执情欲似燃烧于海面的不知火,直烧得她再度惊醒。她还从未做过这样的春梦,那么怪诞,却有那么具体的内容。浑身疲倦,仿佛真像抵死缠绵了一场。 她翻开枕边的闹钟看,凌晨四点半,正是不阴不阳的古怪时刻。 此时,肚子终于痛到没法忽视,好像又是吃坏东西了。她赤着脚跑进卫生间,脱下内裤,却见裤底上深红迭着深褐,一片狼藉。姨妈来了。 就像终于回到现世,她如释重负,一惊一乍地笑出来。 * 注释: “不知火”是日本九州沿海可见的一种海市蜃楼现象,即海面上出现宛若大火的蜃景,古代的人认为这是神明之怒。 29放置游戏(剃毛) 学校的艺术节落下帷幕,浓郁的盛夏在期末的忙碌中悄然降临。当她再度有闲心望向窗外发呆,落入眼帘尽是盎然绿意。常青藤爬满墙面,高树的浓阴遮天蔽日。它们伴随这座历史悠久的校园,见证过无数青春的笑泪,湮没于高高迭起的书堆,又在某一刻骤然爆发。 期盼已久的暑假终于来了。今天是正式放假的日子。 怀春的蔷薇绕遍野棘,抬眼却是云淡天清。就像每次都将假期的作业堆到最后两天,杳在回家的途中,才着手整理自己激荡凌乱的心情。 只因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又将他放置了一个多月。钤却是意外的好耐心,也懂得恋爱中调情拉扯的对策,也不骄不躁地钓她。在她故意拒了他三回以后,只要她不主动提,他就不会急色地碰她。 周末在家,也无非是他陪她读书,写作业,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两人的脚并在一起,然后,她肆意踩他。后来他买了新的烤箱,她们一起做新的甜点炸厨房。他真的是猪,每回都想将奶油刮上她的鼻尖。 终是她对他更渴欲一点,先败下阵来。她又像小狗一样趴在他腿边蹭,拼命摇尾巴,吸引他的注意。可他偏什么都不说,暗暗记仇。对她的暗示挑逗,又像从前那般装聋作哑。 她刨着他的大腿,咬唇道:“下周我要期末考试了。” “好好休息,别太累着。”他淡然道。 她鼓起一口气扮凶。 但他依旧无动于衷,反是憋着笑明知故问:“干嘛?”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不奏效。他非要她先低头认错,将求他的话亲口说出来。 她越想越气,咬牙切齿。他却任由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仍是不为所动。 但这回不一样。她已经买好情趣内衣,准备一雪前耻。 在逛网店的时候,她猜他会喜欢动物系,起先最中意性感可爱的兔女郎。可她捏了捏自己西瓜般的圆肚皮,权衡再三,终于还是买了能遮肉的蕾丝短裙,配上同样花色的长手套和丝袜。 一回到家,还没有吃午饭,她就迫不及待拆开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快递袋,将情趣内衣穿上身,在镜前看效果。 和宣传图大相径庭,廉价的半透明质地没法遮住任何关键部位。原本穿的粉色内裤,呆憨地映出形状,乳晕掩在白纱底下泛红。她穿了,宛似没穿。衣不蔽体的感觉糟糕至极。 她心烦意乱将它脱下。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她换了配套的丁字裤重新穿上。 还是不行。耻毛太过浓密,又从丁字裤的边上探出。 她想起自己从未用过的剃毛刀,提着它走进浴室,决定将全身的体毛剃掉。 这样的念头,在上次他抱她到镜前的时候就有了。她看着自己身上黑黢黢的几撮,很是刺眼。 等吃完饭洗过澡,她就坐在浴室的镜前,从手臂到腿,再到私处,小心翼翼的,一点点修剪干净。她时不时停下来,笨拙地改换姿势,清洗落满毛的刀头,也清洗自己。花了大半个小时,她才终于将这件事完成。 剃至私处的时候,对着镜子张开双腿,她第一次看到自己阴部的样子。不像生理教科书,不同的部位一一分明,她看到只是一迭深浅不一的褶皱。手指的触感,才足以分辨它们的不同。当她对阴蒂抚摸得太多,莹亮的淫水就从窄缝里流出,不只是里面变湿变软。 对镜摆弄自己的身体,带来奇妙又陌生的感觉。她想起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她抱着笔记本电脑躲在被子里,出于好奇第一次看AV,第一次知道做爱是怎么回事。阴道里面的沟壑能有那么深,竟然可以插进去。自己的身体也是这般。 她讨厌那样的劣质影片,也感到难以接受。影片里的男人们猥琐又恶心,全是红了眼的傻子,只知霸凌比自己更柔弱的女人,女人身上的洞。下体永远硬着的样子,和发情的狗并无区别。 她才不想被除他以外的臭男人碰,今后都不可能。至少他是她从小看着的。 光溜溜的裸体怎么都不可能优雅好看,只会彻底揭穿衣装的谎言——自傲的人再怎么努力掩饰自己,都只是灵长类动物寻常的一种。 她放下双腿,将地上的镜子收回原处。迟疑一晌,仍将之前的情趣内衣换上。 这次一并穿戴手套和丝袜,感觉变得对劲起来。她把所有布料理得服帖,廉价感减退许多。隐约朦胧的轻纱与蕾丝令人感到治愈。她终于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点点喜欢,转着圈在镜前看,下意识的,将盖不住屁股的裙摆再拉低一点,不安地裹上睡袍。他的睡袍。她当成裙子穿,长度正好。 30情趣内衣不就是用来撕的吗?上(H) 现在是三点半。剩下就是等他回来。 这周他要出差,陪老板去无锡谈生意。回来也是今天下午。她方才问他现在到了哪,他说自己四点半到家。还有好久。 家里离火车站只有半小时车程,她也可以去站里接他?或许更早就该这么决定,不必白洗这趟澡。但那样就没法提前换上情趣内衣。果然,还是现在去吧。 想到此处,她充满干劲地坐起来,披上早已压在箱底的春装校服。 只有宽松的运动衫裤适合套在外面。但今日天气热,逢人都是一件短袖,这么穿反而显眼。 她灰溜溜地放弃这个念头。时间没过三分钟。 她应该为他画个妆吗?或者至少弄下头发?不行,这样就太刻意了。一看就是为他弄的。 应该现在做饭吗?四点半就吃晚饭,也太早了。 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她开了一瓶酒,趴回沙发缓缓消愁。像是古诗里的“斜倚薰笼坐到明”,也像所有失魂落魄的醉汉,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做。而后酒劲上头,她困倦地打哈欠,闭上眼。 漫长的一个小时,终于就这么睡过去。 她伸着懒腰醒过来,正是听见他开门的响动。头还有些疼,她拿起茶几上的维生素C片,随口嚼了两粒。把酒瓶酒杯藏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他也会默许她偷偷喝酒,应该? 只要在注意到以前将他骗上床,就不算当场抓获。她如此想着,赤脚跑到门边迎接。 他正在此时将门打开,望见她措手不及地立在后面。 “这么热的天,怎么还穿外套?”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她不知从何答起,默然挡下他为她擦汗的手。缠在指间的蕾丝露出马脚,她慌忙想藏的时候,手已经被他握住。她怯怯地避开视线,最后只见他喉结一紧,但终于没说话。 沉默之间,他松开她,将手伸向运动衫顶端的拉链,缓缓拉开。 她低头看到自己穿着白丝的腿——因为实在太热,她早已将运动裤脱掉,身上只有外套而已。 他将拉链拉到一半,领口就从圆润的溜肩落到肘上,蕾丝裹缠的胴体才露冰山一角。但他就此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 她还以为,自己会笑意盈盈地勾着他的小指走向房间,跌在床上,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他将拜倒在她裙下,迫不及待掐她的腰,和她舌吻,吻到她全身发麻招架不住,含着她的耳垂轻笑,“才几天不见。” 然而,事实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做不到那些,他也……很冷淡。 呼吸声传来,却听他又道:“比我想象得还要过分。” 她默不作声低着头,拢回外套调整站姿,将支撑身体的腿从右换到左。如果玄关有可以钻的地缝,大约她已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她几乎觉得自己像个露阴癖的变态,正在猥亵一个良家妇男。 手边的行李箱被他放开,轱辘辘地滚过地板。 滑溜的丝袜让她脚底一跌。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双脚离地,被他抱起来扛在肩上。 “混蛋,放开我。”她挣腿又捶他,又是毛毛躁躁地一顿骂。 但他掀起校服外套,狠狠抽她半裸的屁股。“啪”的一声响后,她彻底吓得噤住声,不敢再闹。唯过处火辣辣地疼。他从来没有这么重打她过。 谁知他又莫名其妙生哪门子的气?终于想起来,要跟她翻旧账了? 他将她摔在沙发上,解开衬衫领口与袖边的纽扣。 她就趁这间歇全副武装起来,做好大吵一架的准备,骂骂咧咧地质问:“你他妈又发什么神经?” 他丝毫不理会她的话,瞥了眼丢在一处的睡袍与运动裤,捏起她的下巴问,“穿着这身衣服,你想去哪?” “没有。”她知道自己故意扭开头说这话,与平时做错事还故意抵赖一模一样,他更要误会。但鬼才想看他生气的臭脸。她原还想去车站接他,现在看来,果真是狗咬吕洞宾。 见她如此反应,他的眸色果然沉得更暗。方才争执间,外套已是堪堪挂在腰间。他索性将其彻底扒去,露骨地打量她这通身打扮。 她才想将双腿并拢,手却按住她的膝盖。他将她的双腿大开着折上沙发,曝露私处,就像操她时那样。 他继续问:“还是说,你今天就这么从学校回来?” “不是啊,我……我回家才换的。” 眼神飘忽,说话结巴,又气又急,这样的她实在太像故意说谎。他的神情是满脸不相信,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 一瞬的功夫之间,他将她的双手压在头顶,欺身吻上。这一吻里满是侵略和野性,舌尖失望而愤懑地扫荡,似要含泪摔碎所有东西。她无力地承受肆虐,几乎错觉他用舌头操了她。 她想要解释,想让他平静下来听她说。也是毫无办法。腿踢在他腰窝却纹丝不动,很快就没了力气。发丝被压在手底,她的人却越坠越低,逐渐撕扯。 好不容易,他为两人越来越扭曲的姿势停下来—— “钟绍钤,你听我解释。”她吼道。 “我不要听,我只想操你。”正说着,他撕开她胸前聊胜于无的衣料,将一掌可握的小人翻过身,按住后腰。 过短的裙摆宛若尚未丰满的羽翼。她一伏下身,臀瓣浑圆的轮廓尽落于他的眼中。丁字裤的细条也无法遮掩嗷嗷待哺的小穴。这般裙下风景,只差明明白白地写上“求操”二字。 他见此却好像更生气,阴沉沉的,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裤扣开解,底下那罪恶的邪欲早已撑到极限。他没有再跟她腻歪任何,直将坚挺的阳具对准幽穴,尽根贯入。 31情趣内衣不就是用来撕的吗?下(H) 只听得线头崩开的声响,他一把扯去碍事的丁字裤,狠狠丢在她眼前。 前戏不足,穴里只有微湿。每一寸皮肉都干柴烈火地相磨。敏感的穴壁受惊绞紧,脚趾偏还悬在半空不得依凭。细弱的腰肢为骤然的贯穿软颤许久。她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幼虫,被他拔去性命攸关的筋脉,却还苟延残喘地痛苦蠕动。 他又没有戴套,提枪就是干。但这次正好是排卵期。明知危险,可她的身体早已想要的不行。他再不来操她,她就要枯萎了。 想到此处,她的脸颊顿时涨红,手指逐渐抠进沙发,满怀的羞辱和不甘。她为他做这一切像个笑话。她好不容易亲自做成他喜欢的甜点,他却满心坏意糊在她脸上。 “小狐狸,你好坏。”他扯起袜套的扣带,用力弹在她撅起的屁股上。紧接着是手掌的抽打,噼里啪啦地接续不断。他埋在她体内不动,穴间的水就被这么生生打出来。 他似比她自己更懂得掌控这具身体的愉悦。才长出的一点反骨这就被扼杀在摇篮。她又在被逐渐驯服,变娇变软。但她无可奈何,只有为自己的欲求又羞又恼,气自己没用。 “畜生,你强奸我。”她以为那么打过他,他多少解气了,于是垂死挣扎地骂道。 “那怎么了?你想现在报警,让110也来看看你在我身下发骚发浪?瞧你抖成那样,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他当真将手机丢在她面前。 “滚,禽兽。” “该叫爸爸。”他沉下荡漾的语声,再次扇她的屁股,迎着逆流的淫水顶到最深。 “不可能,混账东西,傻逼,禽兽。你不可能再听我叫一声。” “你再骂。”他捡起皮带抽她。 她每骂一声,他都要猛然深顶一下。直到撞出声响,彼此的身体严丝合缝,再进不得。手抱着她的臀瓣,时而是揉抚,时而是扇打。蜜糖夹着棍棒给,总是阴晴不定。她就像坐着过山车,永远不知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肯定要玩坏了。她已经被碾得感觉不到自己。淫水厚得像重壁,他在浓密的汁水里捣,啪嗒啪嗒,雨脚似的响不停。 她的叛逆偏生在最不该的地方。精神越是抗拒抵触,身体越享受落入泥沼的下贱。他强迫她,前戏都不做就粗暴闯入,但这却是她最兴奋的一次。她的小穴想被他操烂,被灌精,操大肚子,在大肚子的时候继续操她,也没关系。 臭男人知道这些定要得意上天。 好生气。 “小狐狸,你高潮了。这次只有五分钟,我连衣服都没脱。” “没有。” 手指探向阴蒂惩罚她的嘴硬。光秃秃的荒地却惹他难以置信地一再确认,随后,喘息一滞。 “之前你不让我碰你……”他迟疑询问。 “傻逼,自作多情,今天才剃的。” 短暂停歇过后,他将她丢在地上,按住后颈重新顶入。这下,激烈的冲撞半点躲闪不得,高潮余韵里的蕊心早被弄得酸涩,此时更是难以消受。她跺地又发颤,终于放弃抵抗,嘤咛娇喘。 “没有毛的小狐狸,好骚。” 身下抽插变得更为急剧。也不知是他太聪明,还是她太耿。只做了那么几次,他就对她的敏感点一清二楚。他不依不饶地折磨那处,丝毫不给喘息的余地,直到她崩溃为止。 淫水黏糊糊地捣,耳边的话雾蒙蒙的潮湿一片,她只知自己又要被操到了。忍住高潮的感觉像是忍住失禁,越想越是克制不住。 “禽兽,再操你就没有女儿了。”她揪着沙发不甘道。 “至少这回你有力气骂我。不是有进步吗?”他将脱力的她扶起抱着。十指相扣的时候,蕾丝就像缠到他的指背。 他一改前态转得温柔。她以为他终于悔悟要心疼她,却听他在耳边道:“杳娘,我最喜欢听你在床上骂我了。” 脏话挂到嘴边,又不甘心地咽回肚里。 无措正中他的下怀,他为此笑得更媚,“射了。” 此话犹如惊雷劈落,她顿时清醒,也惊恐万状。她已分不清战栗起于快感,还是恐惧。她似乎已有预兆,一个无辜的婴儿就像昙花,在无人理会的幽夜里寂然坠落,惊起轩然大波。 她是个可怜的胆小鬼,一句“不行”甚至都未能说出口。 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收拾凌乱的衣衫,凌乱的她,却不顾自己的衣服也一片狼藉。 她稍有力气就将他推开,无力叉开双腿。 失却耻毛遮蔽的蚌肉颤得可怜,精液混着淫水染成薄白,从腿心倒流出来。 她看着看着又不由地气哭,“不许射在里面。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 大钟喵:我不听,我战术装傻[乖巧] 明天也是两更,求评论,求珠~ 32事后狐狸 “小狐狸,杳娘,我知错了。”他伏在地上,捧起她的脚背,正要舔。 但她一脚踩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滚开。” 这下,老狐狸的尾巴彻底掉出来。现在她算是明白,方才他那番生气全是装出来,故意耍弄她。她不仅傻傻地当真,还被玩得不知四六。 他仍旧锲而不舍,“杳杳,我再也不敢了。”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想怎么做我都依。但你不要我,我会死掉的。” “住嘴。”她最听不得他说“死”什么。发怒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她看着他水汪汪的泪眼,终是软下来,“白痴,会怀孕的啊。” “怀孕?”这回轮到他愕然呆住。 她用脚趾不安地蹭他,小声道:“最近又不是安全期。”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就是担心这个?” “当然不是。”她反驳。那种他故意借此欺负她的感觉,无论如何都难以形容。 他在她膝边枕下,却道:“我明白。戴不戴套完全是两种感觉。是我不好,以后都会戴套的。” “坏男人。”她才不信他这种鬼话。 “我结扎了,在你生下不久的时候。”他揽着她的腰缓缓躺下来,怜爱地轻啄唇瓣,“小可怜,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轻描淡写的话带来太多震撼,在她耳边嗡嗡地绕。诚然,这样的事心照不宣就好,平白无故提起也太尴尬。 她困惑他为何要如此决绝做这种事。原来他从那么早就笃定自己不想再结婚生子,宁可孤身一人带孩子?日后后悔怎么办?医生也不劝劝一时负气的年轻人?男人不是素来最忌讳被谈论性能力?不能生孩子,在许多人听来,结扎与阉割并无区别。 “你又没说过……”她怪道。忽然,她想到什么不对,惊坐起来,“那……那些避孕套?” 他犯着愁,不知从何说起。她居高临下望向他。此时的他颓然倒着,面色潮红,领口微敞衣衫不整。肌肤似有若无蒙着汗意,饱满的唇艳色欲滴。恍若方才被狠狠蹂躏过的,反而是他。他就像一头在孤寂中被缚太久的困兽。 她没有原谅他,只是觉得为一些小事折腾并无必要。他也并非为自己爽,不在意她的死活。是不可能有孩子,他清楚自己此生也就这样了。 她转移话题问:“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预感到情况会变成今日这样。”他安然闭上眼,似已淡然接受这一切。 “做手术疼吗?除了不能生孩子,有别的影响吗?” 他笑,“你想问哪方面?”他这么问,装满黄色废料的脑袋一定又想歪了。 “是认真问你。”她踢他。 “手术时做了麻醉,没有感觉。躺两天就去上班。再没别的。”他答道。 “医生没劝你回去?我听说要做结扎手术很麻烦。”非婚生子女要上户口也很麻烦。 他道:“好像现在是的。当时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我抱着你一起去,说自己已经结婚,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听他不同的呼吸,她就清楚他哪一句是真的淡然,哪一句又在逞强。就像楼道里的脚步,拿出钥匙的声响,她总能分辨哪一个是他。 “白痴。”她埋下去吻他,“再做一次。我好想你。” 爱欲有别于其他的欲求,它并不因得到所求之物而圆满。相反,爱欲在得到满足时,繁衍出更多的自身,更多的爱。 除此以外,她不知如何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我……我去洗澡。”他揉了揉鼻子,低声道。而后,他站起身,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吻,“谢谢你,我很喜欢。” “哦。”她抱起自己的膝盖,别扭应道。 他又似藤萝坠下枝蔓,恶作剧咬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才看一眼就想操你了。” 33骚逼可得把牌坊夹好。(H) 他没有带替换的衣物,就走进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衣服穿。他洗完就这么走出来。 发梢未干的水渍点点滴落。只胯间用一块毛巾围着,正挨着人鱼线的下缘。她记得以前还没有这么线条分明。这些天,他该是偷偷去练了。 她偷偷绕到他的身后,还没想好该怎么闹他。不意那毛巾,一被蹭到就散开掉下。 “不是我。”她与转过身的他对视一眼,惊慌否认,踱着碎步往后缩。 他对此却没有一点惊讶,将散落的浴巾捡起,抱在手里,“那是怎么回事?你想说是风吹的?” “是啊,是啊。就是风吹的。你真聪明,太聪明了。”她随口敷衍,一路退到矮柜边,脚跟猝不及防地撞到柜底。 不断靠近的裸男令她手足无措,她撑着双手,继续往矮柜的台面上缩,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混蛋,你不要过来啊。” 他闻声停下,站在她两步以外。 她不敢看他,却用余光瞥向镜里,打量他后背的肌肉线条,又紧又翘的屁股。 “你穿了我的衣服,我没衣服穿了。”他无赖道。 “夏天你又不穿这件。”她将双脚交迭,迟疑磨蹭。好像有蚊子,脚背有点痒。 他继续走上来,似又要将她扛起。这次她有了防备,一抬脚,踢在他腿上。 脚趾却不听使唤地继续爬高,蹭上跨间蛰伏的那一团。她继续拱向深处,侧踩住后面的囊袋。不过多久,他的喘息变得浊重,柱顶也渐渐抬头。 她将脚心抵着微热的柱身,从根部缓缓游移,像撸管那样,在褶皱上轻蹭。 “你喜欢我踩你?”她问。 “嗯……”他的回答听来就像呻吟。屁股后侧的微陷绷得更紧。 她继续问:“下次我能穿着高跟鞋踩你吗,爸爸?” “可以。” “在你操我的时候,我能看着你的屁股吗?” “好。你想拍视频也可以。” 她的手伸到腰间,正打算脱内裤。睡衣却随这番动作,从肩头垂落。光裸而曼妙的上身,再度呈现于他眼前。 她翻下腿,下意识抬手挡住胸前。这番举动落在他眼底,勾出一抹玩味的轻笑。她于是改变主意,小声对他道:“胸被蚊子咬了一口。” “哦?”他含住那红梅花苞般的小粒,捧起她,高高举过头顶。 他将她按上镜面。内裤只堪堪扒到膝间,他已将灼热的硬物送进娇嫩的腿心,碾着臀缝与花核厮磨。小穴一如果冻般软烂,情不自禁咬着龟头往里陷。 “既然强迫的场合你更兴奋,以后前戏都省了吧。”他在耳边蛊惑道。手掌拢回乱颤的酥乳,在胜似香雪的肌肤上抓出红痕。 “你敢——”她又想骂,又恨得牙痒。 他抬手,绕一缕凌乱的发丝在指间,又用牙咬住,“可是你想要我了。” 得意的鼻音尚未落下,阴茎似猝不及防地搁浅,陷了一个头在穴里,停滞。 熟悉的酸楚又如电流般,一路从小腹回旋窜上。 他故意装作不解风情,道:“忘了,你说要戴套的。你该知道放在哪?” 坏男人一看就是反悔之前哄他的话,故意这般逗她。非要让她承认,不是他毁约,是她不想要。 话如此说着,他一边又插深几分,一边满脸哀求地反问,“还要戴吗?小雨伞又不能让你更舒服。” 明知不是时候,她还是被他的比喻逗笑。 “要戴吗?” 他一气插至最深。快感像是将她整个撕开,惹出断续的哀嚎。光是这么顶着不动,就足以教她回想起方才的余韵。所有的羞耻、酸麻,都溅落在不自觉挤出的泪花里。 “出尔反尔的臭男人。”若不是被他从后制着,她早已一巴掌刮过去。 而他已然一下下操起来,用力顶向花心。最初那几下还没湿透,感官尤其尖锐刺激。 “你这贞洁烈妇的表情真是欠操。可下面全是你的水了。”他将她的脸掰正向镜面,故意抽开身,给她看一片淫靡的茎身。 她转过身,隐忍已久的一巴掌终于打下,“闭嘴吧你。” 他的双眼因嚣张的欲念而通红。被打这一下,反令他更来劲。他非但没有停下,继续说更过分的话:“看着这张脸,我就想在高峰期的地铁上操你。要插得你喷水高潮,还不敢叫。骚逼可得把牌坊夹好,夹紧了。” “你又算个屁。仗着年纪大欺负人的老变态。”她急道。 他却笑,“可你就是玩不过我,此生都绝无可能。” 那一声轻飘飘的“绝无可能”还在荡着。粗暴的吻不由分说犯进樱唇。他将小人抵着镜箍进臂弯,分开伶仃的双腿,顶胯戳进穴心,一颠一颠地将她顶高,直到双脚彻底离地,像是他用阳具将她钉在镜上。 因为插得太激烈,好几次,阴茎骤然从它的温柔乡里滑开。无以名状的空虚,似要将她推下悬崖砸碎。她以为腿夹着他的腰就好,却也是一样。只好停下重来。 明知他也不是故意,她还是忍不住更恨。 “坏东西。”她哭喊着骂。 他又故意将话里意思说破,“忍不住又要到了吗?” 34玉山将倾。(H) “不给,我还没玩够呢。”他插着穴将她抱回房间,摆在大床中央。身边的枕席尽染他的气味。时间只沉淀下香水里最长久的木香。它长成梦里蛀满白蚁的潮湿松木。 着床的那一刻,她坠进熟悉的香气,几乎昏死过去。敲着自己极力支起精神,她才又能勉强睁开眼。先前挂在他的身上还一直没有发觉,她早就一滴都没了。 这样的光景像是玉体横陈。乳峰因平躺而消失不见。出梅以后的夕阳格外矜贵孤高,照在白里透红的躯体上,显得冷冷清清。 他摩挲着下腹的不毛之地,投来暧昧不明的凝视。 她轻勾他的手,任他倒在自己身上。她扒着他的后背,犹不忘宣泄积攒已久的情绪,“我们只有一次是在床上做。你到底有多喜欢那床沙发?” “明明是你每次都急色,不解风情。” 她掐他,“能比得上你脱裤子直接干?” “不是你喜欢?” “我才没有。” “嘴硬。” 他摸来一个枕头垫在她腰下,扛起她的腿继续操。她卧的角度,恰能清楚看见阳具没进身体。囊袋拍在屁股上,交合处的周围已溅满淫水的白沫。藏在里侧的粉红嫩肉不断随动作外翻。快感宛若忽起忽落的潮汐,她是被抛上海岸,徒劳为自己刨出新坑的鱼。 柔荑般的手攀上他敏感的后背。他与她相视,却是不掩讶异。失力的双腿终于从肩头滑下,他倾身吻她,嗅着发根暗香,撕咬细腻的颈肉。动情的低喘绕在耳侧,大猫也渐渐在情潮里迷失自己。 似乎在床上的他,与在其他地方做,有微妙的不同。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做得温柔,神情也更……娇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总有些放不开,露出不擅风流的一面。他似也躲闪她的注目。 “绍钤。” “嗯?”他闻声略支起身,随手擦去她额边的汗珠。 “你在操别人,让她们喊你爸爸的时候,有没有幻想过我?” “你觉得呢?”他问着,再度撞开酸胀无比的花心。 她被撞得浑身发麻,不受控制地一颤,却抓着他的肩追问:“告诉我,有多想?”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欠管教。”他一改前态,手拢住她的脖子,彻底将她盖在自身的阴影下。端头故意咬在花心反复蹂躏,似铁了心将她捣成花泥。 她意识迷离地眯起眼,反掐上他的手,口不择言:“究竟是勃起以后忍着不操我更痛,还是没有水就插进来痛?说啊,为什么不敢看我?不是得偿所愿操到我了吗?操亲手养大的女儿,让你格外兴奋,无法自拔吗,爸爸?” “对,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就是把你当成紫姬来养,想操你,想让你当我的性奴。操死你这个小骚货。” 露骨的话语直刺神经,她再次被顶上高潮。身子似要在无处躲避的强光里融化。窒息的极乐暗吐出蛛丝,镌刻下扭曲而病态的表白。但他还不想就此放过,和着一浪一浪的高潮继续顶她,弄她。 她为每一次的插入软颤不已,长久的推进碾磨,正留足细细回味的余地。细腻的感官偏被丢在磨砂纸上,揉得千疮百孔,破碎不堪。他咬着牙抱紧她。那双明艳漂亮的眼睛彻底沦陷于欲海。可他就是不停下。 还想要吗?不要?这样死掉就很好。她头脑放空地想。 天色渐暗,吊灯的光水落石出。他的背影隐约落在窗上,依旧可见肌肉的轮廓。她看到射精的那一刻,经络因兴奋而暴起,浑身的线条扯紧,就像雕塑最后刻定模样。对面楼的一户人家,女主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映在远处。 原来这样对着窗,可以看见对面。她第一次发现。 他抱着她翻过身,随后就一动不动。阴茎还埋在她体内。两人的躯体难解难分地缠在一起,横卧着。 “绍钤?”她唤他,犹豫是否该告诉他,对面能看见。 只有绵长的呼吸落在耳边,她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既然他从来不觉得做爱的时候有必要拉窗帘、关灯,大约就是觉得被看到也无所谓吧。只是她忍不住过分忧虑,想起《缘之空》被戏称为“家庭安全教育宣传片”的段子——正是因为两兄妹在玄关做爱不关门,乱伦的事才被周围人撞破。 现实的世界却并非那个邻里相闻的小镇。每个人的社交空间,都是各自孤立的阴暗小盒。逐渐靠近另一个陌生人,从素昧平生到相互信任,过程全是痛苦的磨合。谁都宁可停留于原本的舒适圈,而不是背负徒劳受一生伤的可能,赌一份虚无缥缈的爱。人只有缩在小盒里抱紧孤独的自己。她与他只能选择彼此,也是如此。 所以也就像他说的那样,不会有人热衷于去管别人家里乱伦的闲事。最多茶余饭后,怀着事不关己的心情听个乐子,当作少有的消遣。 “绍钤,睡着了吗?” 没有反应。 “你给我起来做饭。按时三餐。你又想胃疼吗?我饿了。” 还是没有反应。 “混蛋,你要睡先给我出去啊。”她一想到交合时产生的淫靡液体都在阴道里混融,就急得不行。 “我不。” 35花鸟风月(舔阴H) 暑假里,二人成日相见,自然不像半月见一次时喜欢彼此。满心期盼与思念,恨不能终日黏在一起。 他又像往日念紧箍咒,还念得更频繁:钟杳,你又多久没洗头、没剪指甲了?钟杳,把你的鞋摆整齐。进门脱鞋的时候就该随手放好,每次都甩得那么远。钟杳,你的钥匙,放在这,过两天肯定又要找不到,然后来怪我。钟杳,钟杳,钟杳……简直烦死了。 她们每每为鸡毛蒜皮的事赌气,闹得满屋子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只有无辜的扫地机器人夹在中间,暗暗撞上墙缝,抱头龟缩。 但不可否认,家里变得热闹,终于有了家的样子。工作日的时候,她每天都为他做饭,做家务,给他买新衣服。她总抱怨家里缺这缺那,不像个家。于是,他给了更多钱打理。她买了新的暖色墙纸,在周末与他一同贴上。又擅作主张买下面包机,投影仪和音响。 现在的客厅,被布置成家庭活动的空间。 原本的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她们根本不愿坐在一起,都是各自用电脑,不电视自然多余。不像在旧屋,周末的时候,已经退休的祖母总会拉着晚辈们,坐在二楼客厅的电视前,看她喜欢的民国剧,边聊闲话,老娘舅般为年轻人开解摩擦。钤与他的姐姐若筠,就被这么拉着说了好些回。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各怀心事的诸人像是一家人。 小时候,她对于“家”最初的概念就是由此而来,也最喜欢内里温柔的奶奶。她陪奶奶看过很多的剧,《大宅门》、《金粉世家》、《上错花轿嫁对郎》之类。奶奶一边看,一边为剧中人物的宿命牵动情绪,为其人之乐而乐,哭而哭。她对人情世故的理解也是从此开始。 还记得当时《小鱼儿与花无缺》才播不久。她最初看到这部剧就是最后一集,江玉燕将全剧杀得只剩标题二人。小小的她还觉脚不沾地的花无缺很好看,清冷出世的仙子气质,她也爱。 转眼望见绍钤,他又无所事事地发呆,想心事。别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显露自己的细微癖好,但他好像对世间所有都漠不关心。她根本猜不到什么东西能勾住他的兴趣。可就是那张不会笑的冰山脸,万般不入于心的情态,偶尔她也觉着不赖。 她不着边际地想,他是不是也像剧中的侠客?平凡的日常正是为掩盖不寻常的使命。他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种身份。也许出差实是去哪里演戏,某天她也能在荧幕上看见他。当他在周末穿着剪裁压制的定制西装,别上胸针,弄好头发,的确有亲友调侃说,他打扮得就像男明星一样。 她常为自己构想出的可能暗自雀跃,但那样的惊喜终未发生。日常常是契着原本的齿轮运转。 · 又到周五。他说晚上有应酬不能回来吃饭,但会尽早赶回来,八点以前。她们约定好,今晚他陪她看期待已久的《春物》新番。 他失约了,等到八点半都还没回。她打电话过去,想问一问是有什么事绊住。电话未接,发短讯也不回。她漫无目的地等,划开微博,又划到QQ,看消息99+的水友群姐妹聊情感话题: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到底要不要帮忙收拾、洗碗;男朋友总是想亲热,但她觉得时机未熟,究竟该怎么妥善拒绝;或者反过来,明明在一起很久,却没有牵手以上的接触…… 关于成长,关于恋情,她也有很多忧虑和愁绪,却没法向任何人说。绍钤就是个猪头。若是告诉他,他对她有多重要,有多离不开,猪只会窃喜,反过来更肆无忌惮调戏,将她逼得没有退路,一点点吞掉骨头。想到他自恋又得意的臭脸,她就好来气。 她觉得她们只是肉体关系,最多最多,姑且算成是谈恋爱。他却厚颜无耻说她是小娇妻,他的池鱼樊鸟,她此生此世都是他的人。满嘴花言巧语占便宜,她根本说不过。 如今这般,竟真有几分他囚着她的意味。日日等他,卧着他的床铺,自己身上也全是他的香水味。 她说话越来越像他,不知不觉也用起快要生锈的古板词汇,将失业称为“赋闲”,去外地上大学称为“负笈”。还有许多偏僻的敬语,钧裁、惠赐、玉成……多亏他的缘故,她将期末考试分辨敬语的题做对了。 漫漫想着这些,她又无聊地打出一个哈欠。抬眼细看,他房间里的水晶吊灯新爆掉许多,几段光彩幽幽地暗下去。她又发短讯告诉他此事,还是没有回复。 双膝交错的时候,长筒袜的蕾丝封边恰勾住竹席。她轻轻一揪,就将线头扯得脱线,纹路变形。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以前读过的闺怨诗,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闭上眼,她只听见自己叫春一般的叹息。 她忙将酸楚的愁丝拂去,急不可耐地又发一条短讯: 「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快无聊死了。」 再不回来就不要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睡梦中才终于听见他的呼唤:“钟杳,睡着了吗?” 睡着了,白痴。 他的手蚂蚁般地爬过腿上,似要解去袜套。她下意识伸手去挡,并拢双腿侧过身。嘴里没有意识地嘟囔一声。他问她在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 他却掀起裙摆掰她屁股,“小坏蛋,你又偷偷自慰了?腿张开,擦一下,下面还是湿的。” 我没有。 他无奈叹气,握起她的手放在鼻端。这下是人赃并获了。睡意昏沉的她变得无比迟钝,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这样露着肚子睡,定要着凉。擦一下换衣服。”他的语气半是不耐,半是不快。 但是你都不要我了。 她满怀委屈掐紧床沿。泪水从闭着的眼里暗流出来,心跳因暴起的隐恨加快,呼吸也变重。 他试着直接抱她,但她黏着床死活不配合,反将身子蜷得更紧。 时间安静得像被夺走。指尖却忽地捣进裸露的股间,流满淫水的肉隙。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蹬直腿往床沿躲。 走开。 话还未出口,他的手指整根插进小穴。 细致的触感磨得她浑身激灵。她猛然睁开眼,大口喘息着揪住枕头。心像是要从胸腔跳出,她感到自己已经生病,宁可不管不顾地睡过去,平躺着,向他展开双腿。 顶灯的光淌上平滑的地板,倒映水潭般的光晕。她就像掉进里面,在落满星光的长河里漂流打转。他细语说,月光也是那样的颜色,白梨一般的。 可梨被剥掉皮的一刻就死去,变成一具尸体。乳白色的是什么呢?肉?为什么要咬?你会痛,原来你会痛啊。因为肉是酸的,所以骂我?可你为什么要咬呢?痛啊。 思绪也开始胡乱坠落。病意的懒困烧得喉咙干渴。她一边张口喘息,一边咽口水。口腔却被来往的呼吸掠得更干。 他伏身至她腿间,非但没有擦干净,反而弄得更糟。 她不明白抵着穴心那是什么。难以置信。又湿又软,像一条灵巧的小蛇。最初以为是烂泥般的无骨,左右扑腾却格外有劲。似那些猥琐的男同学常挂在嘴边的黄鳝,或是泥鳅。他也曾这么吻过她的唇。 手攀至她腹间,又够到下胸,隔衣捧起散作团的乳肉,夹住寂寞已久的小粒,在布料外侧的暗纹勾勒出形状。他咬上来的时候,湿润的口腔似将她整个人都含住,浸满湿漉漉的情欲。唯一的感觉是失去感觉,或痛,或麻,或痒,都辨别不出。 她又变得轻飘飘,用力拽住他的手臂才不至于飘走。指端缘着肌肉的线条开辟一道道小径,最终移到手边。他握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一如初夜那晚,他说疼就抱着他。 穴里的水不断被他嘬去,又不断流出,从半胶状变成顺滑的流体,从黏着在穴口变成直直淌下。 是他的口水吧?不是她。 她越来越渴。总听他吮吸得发出声响,气息像羽毛般断续拂弄。好羞耻。没毛的时候被看光才是真的看光,可下面又不好看。 淫水一直流到臀缝里。她下意识地夹紧屁股,水反而更像决堤般从穴口倾落,被他接住舔去。舌尖再次钻进两瓣阴唇,直抵底下的小核。 又来了。她不禁翻起双腿,颤抖踩住他的后背。 这下再也没法装睡。她终于放肆呻吟出来,娇媚的喉音宛若不断拉长的涎丝。 随后,是无声胜有声的暧昧低喘。 “你还知道要回来?为什么不回消息?不会是在做爱吧?” 他不回答,牙齿偏磨着阴蒂,用力咬下一口。 “啊——畜生,你干嘛?”她正要打他,却发现自己早被方才的高潮折腾脱力。 他枕在她的腹间道:“谈事情耽搁了。不然谁乐意对着那些大肚秃头,不回家抱娇妻?” “没个正经。”她说着,再次闭上眼。 此时此刻,她只想在萦绕的困意里,被狠狠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