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江湖梦(武侠gl)》 楔子 不速客 盗玉神 无何岛 凭翊卫 七绝门 鬼盗王 秋华淡 露水情 一夜春 雅画师 曲近幽 小金台 庸庸门 效仿棋 青山主 箜篌引 入室徒 初相逢 余有责 强梁欲 我赢了 初注气 断发礼 旧相识 九尾狐 悬剑府 楚歌计 身份露 遭陷害 归我了 蚕丝术 北五毒 ρo⒙àsīà 双双堕 不立文 铁勺丐 青山行 阳春楼 复覆春 互解毒 负师恩 三丝女ℎêiy𝖊sℎuku.co𝓶 十年约 痴情怨 拒还亲 喜吃席 古怪婆 天方教 天方教 破庙劫 初杀人 情鹣鲽 洞房夜 大悲掌 “恩人?向往?”岑苔听不懂。 黑夫人虽知她话里有话,却因对这位新认的义妹缺乏了解,所以也不清楚她话里的意思。 见她们困惑,师祁芸也不可能把自己曾经救过玉琳琅的事告诉她们,开玩笑,这件事她可是连玉琳琅本人都一直瞒着,要是轻易告诉了她们,再被她们一不小心透露给了玉琳琅,那到时自己铁定没有好果子吃。她记得她最讨厌别人骗她,所以这件事,还非得由她亲口告诉她才行,至于什么时候……至少不是眼下。 师祁芸故意扭头看向窗外,说天色不早了,二姐尚且身负重伤,应该早些休息才是,她不敢多打扰,离开前为了止住岑苔拖着病体一送再送,故意戏谑道:“方才结拜结得匆忙,这时才突然想起来,我既然唤二位大姐二姐,那二位的关系……”话说一半,点到为止。 二人自然也知道这让她们之间的关系乱了套,毕竟黑夫人曾是岑苔的干娘,干娘和义女结拜的例子,还真是闻所未闻。正是这一略窘的境地,让师祁芸得空告辞。 人既已走,黑牡丹便想扶岑苔回屋躺下,哪知刚转身,背后天宗穴就似被人闷了一棍子似的,麻痹传遍全身,霎时间不能动弹。岑苔察觉到她被人点了穴道,转头去寻是何人,可漆黑院子里哪里有人?她心下疑惑,正要解开黑牡丹的穴道时,一道冷然女声从夜空中传来。 “连个赵屠雍都打不过,我真是耻于有你这个徒儿。” 树木的形状被月光画在院中地上,叶影婆娑间,一人的倒影也被印在地上,朦朦胧胧中给以岑苔些微熟悉之感。 “师傅!”认出来人,岑苔大喜,她跑到树前跪下,“许久未见,不知师傅身体可好?” “本来是好,但见你功夫如此差劲之后,好也不好了。” “徒儿无能,给师傅丢脸了,然而徒儿并非输给赵屠雍,而是不敌那天方教的主教边苦李。” “边苦李……”李式微从树顶飘下,拿出两张牛皮扔给岑苔,说话间若有似无地瞪了几眼背身对着她们的黑牡丹,嘱咐道,“这上面记载着为师一生的武学心得,你好生参透……我知你只喜棍棒功夫,这功夫若是不对你胃口,那就让她来练。”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黑牡丹。 “师傅为何突然传我衣钵?” 李式微也不瞒她:“我不久后便要去剿七绝门,若回不来,武功也算有个传承。” “剿七绝门?我跟师傅去!” 李式微瞥她一眼,“你?区区异教之徒都对付不了,你去拖我的后腿么?” 岑苔低头自责的工夫,李式微跃上墙头,已不见踪影。“师傅!”岑苔捏着手中两张皮子,走回屋中解开黑牡丹的穴道,将皮子递给她看道,“师傅留下了她的绝技千枯掌、落苍剑法,以及内功——秋风扫落叶,我真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黑牡丹看了看牛皮上的记载,劝她安心,她说李式微何许人,武林盖世,怎会轻易有事?转而将皮子塞回她手中,说道:“这些功夫,你最好都一一学了,养伤间隙可以先学内功,掌法剑法,等伤好后再练不迟,如此一来,就算你师傅出了意外,你也可以有替她报仇的能力。” 岑苔一向听她的话,如今二人情意初通,她则更把她的劝诫奉若圣旨,道了句好,收妥皮子,由她扶回屋躺下。 …… 师祁芸深夜回了庵门,走到自己房外,见屋中有烛光,她推开门,果见玉琳琅正坐在灯下夜读佛经。 师祁芸抢来一看,见还是那本涅槃经,索然无味地还给她,笑嘻嘻问她为何不在自己房里读书,反而跑到她的屋里来,边问边走向帏内换衣,哪知右肩凝固的血痂经这一扯,伤口顿时又裂开来,师祁芸嘶了一声,玉琳琅闻言走近,叫她勿动,她帮她更衣。 几乎被血染红了大半的白色小衣被褪下,见伤口狰狞,玉琳琅忍不住皱眉责备道:“自己也负了伤,还要去探望别人,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爱折腾,你这秉性一点儿也不像这世代下的女儿家,真不知是地府哪层魔王投得胎,又当鬼又当神。” 师祁芸将她和岑苔黑牡丹结拜的事告诉玉琳琅,任玉琳琅拿来一条布带缠在她伤口处,换上寝衣后,玉琳琅要走,师祁芸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央求她陪自己入睡,玉琳琅缠她不过,吹了蜡烛褪了外衣,与她平躺在一处。 “我要是不是这般性格,如何会想逃出城,又如何能再遇上你呢?” “什么?” 师祁芸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我这性子,也感谢我这性子。” 暗夜里只听得玉琳琅叹息一声,悠悠道:“我也喜欢你的性子。” “什么?”这回轮到师祁芸问这句话了。 “喜欢你的性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玉琳琅的话充满童言无忌之感,她多年来奔走在江湖里铲歼除恶,疏于人情世故,为人不善隐藏,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师祁芸却与她恰恰相反,性子圆滑似泥鳅,眼睛一眨就能想出一百个鬼主意,骗人如家常吃饭一般从无负疚感,然而她鬼心眼虽多,却是个直性子,大到大是大非,小到个人喜恶,她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违背本心的事是一件都干不了,倘若硬着头皮干了,也只会形如受刑痛苦不堪。 “那我呢?除掉性子,你喜不喜欢我?”她希冀地问。 “你?”玉琳琅想了想,道,“你的性子不就是你的部分剪影?喜欢你的性子,便也是喜欢你了。” “真的!?”师祁芸想要翻个身,不料牵动右肩伤口,疼得她又嘶一声。 玉琳琅侧头看过来,问她乱动什么。 师祁芸转头与她对视,说道:“我想亲亲你,但是肩上有伤,起不了身。” 玉琳琅一赧,顿了顿,她半起身地靠近师祁芸,垂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又平躺回去,问:“这样能否睡了?” 师祁芸连连点头,发誓马上就睡,就是让她睡一百年她也心甘情愿。 “又在胡说什么。” 师祁芸就这样挨着玉琳琅睡了一夜美觉,早晨醒来时,心里仍然被昨夜的甜蜜填得满满的,连伤口也不觉得疼了,她见身旁的玉琳琅不见了,自己爬起来,随意披了外衣就找出门,有尼姑见她醒了,又把她扶回屋子里,帮她穿好衣裳净完脸,又叫她好生躺着休息,切记不要乱动。 师祁芸哪里肯?“我那朋友呢?”她问。 “茳施主一早就和觉慧下山化缘去了,玉施主被请去了正寺之中,住持正在教她念习清心咒。” 尼姑话未说完,师祁芸就火急火燎找了过去。走进正寺,先入眼帘的是一尊数丈之高、金光灿灿的龙女佛,金佛下面,夏萐坐在首席,带众位姑子诵经,玉琳琅跪坐在第一排蒲团上,混迹在众人之间,双手合十,闭目虔心听诵。 师祁芸靠在柱子上,静静等她们诵完经,早课终于结束,众姑子散去,夏萐留下玉琳琅,师祁芸见她替玉琳琅把了把脉,道:“你体内内力全无,邪佛功力没有东西压制,本该肆无忌惮鸠占鹊巢,然你定力非常人所能比,竟全靠意志力压制了这股邪念。邪佛内力固然可怖,但它如今到底是在你体内受你掣肘,从岂能撼主?这清心普善咒你日后须得多念,有助于锻炼意志清你心神,我再传你一套大慈大悲掌,相信久而久之,便能彻底净化你体内邪佛内力的戾气。” 玉琳琅低头谢道:“多谢前辈。” “什么大慈大悲掌?我也要学!”偷听的师祁芸终于按捺不住,嬉皮笑脸地扯过一个蒲团就近坐下,凑过去一齐听起来。 夏萐看一眼她,慈爱笑道:“你啊还是先学拈花指吧。” 她重又看向玉琳琅,认真道:“你内力虽失,但已学过一遍武,再练内功时,亦会比常人快上许多,这大慈大悲掌分为掌法和内功两个篇章,二者相辅相成,须得搭配着练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你既然已经发誓不再用玉霄宫的功夫,那这大慈大悲掌便很适合你,危难时足够供你御敌了。” 师祁芸从旁跟着瞧了瞧,见这掌法分外内敛,霸劲不显怀柔有余,一招一式皆留手三分,宛如悲天悯人的菩萨在处处点化顽恶劝人回头,师祁芸练了几招就失了兴趣,心道这掌法更像是武学大家练来没事惩戒惩戒小辈的,她连一流高手都没当上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于是盘着腿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盯着玉琳琅练功。 夏萐教得快,曾经的江湖第一新秀也不是浪得虚名,内功虽失,记性却还在,夏萐只教了一遍,玉琳琅就将文字心法记得一字不差,招式也都没有遗漏。 “不错,你果然天姿罕见。”夏萐满意地点点头,她说这大慈大悲掌的心法实则亦对提升内力有帮助,练到一定程度,完全可以解绑掌法,当作单独的内功来使用。说罢离开,留她自己好好领会。 玉琳琅默念心法,暗暗运功,一股气从眉心流入,滑至膻中穴,聚于关元穴,直到将这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天,三处丹田隐隐发热发痒,玉琳琅收掌,终结了打坐。 睁眼,才发现师祁芸竟一直没走,对方腿开岔坐在蒲团上,肘抵着膝盖,双手托腮地直勾勾盯过来。 见她收势,师祁芸揶揄痴笑着:“大慈大悲掌,便要你这种大慈大悲之人使出来才合适。” 玉琳琅抬手,师祁芸以为她要打她,赶忙低眉顺眼地缩头,等了等,痛打没有落下来,师祁芸睁眼,玉琳琅摸了摸她的右肩,撩开外衣,见中衣之上并无血迹,放心地放手道:“你只需每日催动内力在体内运转几周天,普通人的刀伤七日才见好,而你最多四日,大抵也就好了。” “我这点内力也行?我觉得就这么让身子自愈也挺好的。” 玉琳琅看穿她怕疼的心思,不然以她这样爱武的个性,怎会只精通基本功而在内功上毫无建树?于是劝道:“初修内力时,体内经脉的确会有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你一日不催动内气把经络里的杂物冲撞开,你的内功就一日不会有突破,古今高手,难见有光凭外功就称霸武林的,少不了高深的内功傍身,你若想成为高手,不练内功定然不行。” 诉衷肠 师祁芸嬉笑:“那不当高手,只当个不高不低的中手呢?” “你不是想当惩歼除恶的大侠?不练内功,如何应对武功在你之上的恶人?” 师祁芸一听,觉得她说的有理,光是轻功好又有何用?若想战胜恶人就要跟恶人正面交锋,总不能一打就逃吧?也不是大侠的作派啊。她当晚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从庵门藏经阁里找来的几本棋谱:《碁经》、《忘忧清乐集》、《棋谱十三篇》、《棋诀》、《仙机武库》一一摊开在桌上,挑灯夜读,翻来覆去地琢磨其中奥妙。 棋谱上的棋盘由墨勾勒,横横竖竖分别有十九条线,互相交汇,共交织出三百六一个眼位,师祁芸的眼睛盯着书册上的阡陌纵横,品观书上每一步起死回生的妙手,嘴中喟叹着换作她是绝不可能想到这一步的,然而同一个死局,这上面竟有十几种不同的解法,皆每种都有后路,常人对弈时,最多算出对方五六步会落子的位置和应对的解法,定然一时想不到这种灵犀一手。 师祁芸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原来纵横十九道的奥义在此处!” 就是抢先计算对手的出招路数,提前想好破解的法子。寻常武林中人本就会下意识猜测对方如何出招,最多不过先猜三两个,且高手过招,刹那间根本来不及想应对的招式,所以只能用原招硬扛。若她能在打架时,像下棋一样算出对手接下来的一步两步甚至几十步,同时想好应对策略,甚至还可以设下圈套让对手来钻,那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随后又觉得不对。 “下棋靠的是脑子,打架时却更注重力量和速度,还是不能完全照搬照套棋谱的招式。” 这么想着,她拿来纸笔,先在前沿写下纵横十九道几个大字,又言明创立人是凌清秋,她将棋谱的一些精招妙手誊抄在纸上,大功造成后,另写一页新纸,上书“平庸录”,以此来记下她从棋谱中提炼来的可用作武功招式的心得体会。 第一夜就写了整整三页纸,翌日她拿给玉琳琅看,玉琳琅仔细瞧了后,说道不错,又指点了几处不对之地,问她:“凌教主授你的这套功夫可有教如何修行内功?” 师祁芸摇头,心中纳闷,棋谱上哪里有内功? 玉琳琅正好要重练内力,她心道不如顺道教了她,于是点拨她道:“天下内功千仓万箱,功用千差万别,但究其根底,它们最初的入门之法皆大同小异,只不过都是在基础功法的底子上,加了些个人见解,你若一时未能领悟,先练基础也是好的。” 说着,玉琳琅便要她盘腿坐下,师祁芸照做,玉琳琅念道:“先让你的体内真气游走于任督二脉,这便算一个小周天,再让其游走于奇经八脉,这便是一个大周天,等你的真气能轻松游走于全身经络中后,你便算入门了。届时,不但你的轻功会更上一层楼,你的一招一式也会威力剧增。” 师祁芸感受着真气随着血液流动到各处脉络,突然停滞在夹脊穴,怎么冲都冲不过去,她泄气地睁眼,说还是不行。 “再来。”玉琳琅叫她别灰心,“想着你心中最想做的事,你不是想做大侠?冲过夹脊穴,你便离做大侠更近一步了。” 师祁芸却看着她说:“可是现在,我的第一愿望并不是做大侠。” “那是什么?” 师祁芸扬头笑道:“我想让你开心,想和你一起做大侠。” 玉琳琅一怔,想起师傅,想起自己除魔卫道的志向,更想起儿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师祁芸是第一个想让她开心的人,就连她自己,都时时告诫自己身为正道榜样,不可轻浮恣意,恐失了端正之色。 玉琳琅垂眸道:“你若能练会,我便很开心。” “真的?”师祁芸赶忙吐纳调息,生怕让她久等似的。 见她安分练起功,玉琳琅也打坐调养,好争取早一日恢复到废功前的实力。一炷香后,师祁芸大叫一声,“通了,通了通了!”她兴奋到在屋子里跳来跳去。 玉琳琅静静看着她疯,师祁芸跳到一半凑到她跟前,问她:“你开不开心?” 玉琳琅笑着点头:“嗯,开心。” “这么容易就开心了?” “你开心我便开心。” “你开心我也开心!” 气氛霎时暧昧起来,师祁芸直勾勾盯着玉琳琅的眼睛,不假思索道:“我能亲你么?”怕她拒绝似的,又说道:“你昨夜亲了我,我今日亲回来,合情合理。” 玉琳琅想了想,回她:“那你亲吧。” 师祁芸笑着凑近,不客气地一口啄在她的唇上,闻见齿间清香,师祁芸心驰神往,得寸进尺地将舌伸进对方口中。 玉琳琅身子一僵,双手捏住她的肩,也主动地回吻起来。 吻过三巡,师祁芸仍不满足,说她的唇甜得像蜜,怎么都尝不够,被玉琳琅用手指抵住唇,眼神警告道:“不许再来。” “那你告诉我,我们如今是何关系?”师祁芸问她。 “你要亲,我便让你亲了,你说是何关系?” “师徒?”师祁芸逗她。 玉琳琅皱眉,师祁芸重猜道:“那便是恋人啦!你不想找你的救命恩人了?” “纵使找到了,她若无意,我又怎好强迫她爱我?它日有缘,再重逢时,我不仅要谢谢她的救命之恩,更要谢她教会我——何为珍惜眼前人。” “啊?你们并未重逢,她怎么教你的?”师祁芸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看穿,顿时紧张起来。 “何必见面?”玉琳琅道,“正因为当初错过,所以我才迟迟寻不到她,若是再因此错失你了,难道我又要日后去追悔么?” 原来没有认出她,师祁芸松了一口气,又想着还是得找个机会将这件事坦诚地告诉她,不能一直这么瞒下去。 “既然你同意和我好,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呢?总不能叫师傅?我小字是异端的异,你有没有小字?” 玉琳琅摇头:“师傅为我取名为幻。” “那我以后叫你幻姐姐,你叫我异妹。” 玉琳琅道:“异妹,听上去和义妹一样,不如,我就唤你异如何?” 师祁芸道:“好啊,幻姐姐想唤我什么便唤什么,用你这天籁般的声音说出来的,就是骂我的我也认了。” 玉琳琅受不了她的马屁,难为情地将她按回蒲团上,要她再将真气在体内运转几个大周天。师祁芸叫苦不迭,称疼不干,除非运转一周,她就亲自己一下。 玉琳琅道:“你练功又不是为我练的,凭何觉得我会受要挟?” 她坐下来,不理师祁芸的胡闹,自己打坐自己的。师祁芸见她无视她,闹一阵子就没了耐心,继续练起内功来,二人一直静修到日落西山方才罢休。 半月至 一晃半月,二人每日苦心修炼,夏萐和茳芏时不时过来指点她们一二,玉琳琅因着先前就拓开了经脉,故再引气周转时就分外轻松,不过半月,内力就恢复了近五成,能与二流高手战成平手,在江湖中也算是行走无忧了。师祁芸因是新手,修得慢些,十几日下来,内力常鳞凡介,虽与初出茅庐的普通武林人士无异,但总算胜过以前身无内力的自己。 “哈哈,任你这小丫儿再聪明,内功面前,还不是众生平等?你的小聪明不能帮你走捷径了吧?” 茳芏的嘲笑没能让师祁芸恼羞成怒,后者抓住话柄,反问回去:“那前辈当年第一次练内功时,又用了多久呢?” 经她提醒,茳芏想起自己用了一月也冲不开夹脊穴的耻辱经历,托词觉慧有事找她,摆手说不聊了,扭身就走。 “人的天分不一,本就不该放在一起比较,有人早慧,有人晚熟,有人年少就成名,有人晚年才悟道,没有孰强孰弱一说。”玉琳琅怕她灰心,因此失了对内功的兴趣,劝解道,“茳前辈是大智若愚,她虽起步艰难,然而一旦开窍,便势如破竹功成名就;而你是聪明自误,自以为什么都懂,一切按着自己的方法来,从而忽视了更有效的途径,但是你一旦放下固执己见,虚心接受她人建议,进步必将神速。” “幻姐姐提的建议,我定会虚心接受。”师祁芸道。 “那好,先改掉你油嘴滑舌的毛病吧。” 玉琳琅往屋外走,突见天空飘来一片紫影,遁入了夏萐禅房,她担心夏前辈安危,提脚赶过去,师祁芸也看见了来人的身影,从衣服颜色来看,应该就是半月前来庵门的那位紫衣侠女,她跟上玉琳琅,边走边腹诽:“武林高手就是不走寻常路哈,正门不走,非要翻墙飞进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降在二人面前,手里拿着把玄色剑,原是如约而至的李式微。干练女人并不看她们,目不斜视地推开禅房的门。 “哟,才来啊?十年不见,你轻功竟倒退成这样。”紫衣的夜凝紫坐在桌边打趣,“看来人不服老不行呐。” 李式微无视夜凝紫,问夏萐:“何时动身?” “看来你们都料理好所有事了。”夏萐笑着又沏上三盏茶,招呼房外暗暗观察的二人进来,“不急,我这儿有两个人,想让你们见上一见。” 玉琳琅和师祁芸应邀进了屋子,面对夜凝紫肆无忌惮的打量,玉琳琅颇为镇定,师祁芸则满不在乎。 “她们是?” “她们其中一位是清秋的徒儿,另一位是江湖上盛名远播的剑仙。” “凌清秋的徒儿!”夜凝紫站起来,绕着二人观摩,“是谁?” “是我!”师祁芸大声应着,颇以为豪。 “是你?”夜凝紫凑到她面前,美艳的脸一绷,威严逼问道,“她有没有把纵横十九道传授给你?” “传了。” “快拿给我看看!” 师祁芸于是就把棋谱掏给她,夜凝紫翻了翻,面色一僵,随后扭曲怒道:“这不是棋谱么?你耍我?!” “对啊,纵横十九道就是棋谱啊,师姨不知么?” 夜凝紫将棋谱甩还给她,没好脸色地瞪向李式微,嘲笑道:“我们的好二师姐,人都没了,还不肯把真传透露给弟子,真不知她是在防谁,天下第一她做得,我们便做不得了?” “防什么?这就是师傅临终前传我的纵横十九道,师傅怎会骗我?”师祁芸心道师傅绝不会骗她,这样做定然是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偷去,贼人偷去一看,见武功秘籍原是本棋谱,难以领会,自然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便是打败太史沧的玉琳琅?”李式微看向挺拔肃立的蓝衣女子。 “是我。”玉琳琅点头。 李式微鬼魅般欺身上前,一手捉住她一条胳膊,从头撸到下,“好根骨!”又去探她脉象,“你体内怎么有两股内力?”而且一个柔和一个霸道,竟是柔和克制了霸道。 见李式微眷恋不舍地放开玉琳琅,夜凝紫讽笑:“怎么,临死前还想收徒弟?” “临死?”师祁芸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怎么会死?” “你师傅怎么死的,我们就会怎么死。”夜凝紫道,“庵门起源于祖师踏雪无痕,我们的师傅叶添枝为祖师所救,得祖师传授武艺,后来才创立了庵门。我们庵门四淑共师于无谋散人叶添枝门下,师傅走后,我们虽然都为了不继任庵门而大打出手,但多年的同门情谊摆在那里,七绝门敢触我们霉头,我们三个也不会轻易放过它,庵门不过是避世隐居,又不是门中之人全都死绝了,休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 原来她们是要为她师傅报仇,得知其意,师祁芸向她们三人抱拳,先谢过她们好意,再劝道:“三位师姨要打上七绝门替我师傅报仇,此举仗义,小徒感激不尽,但实在不必急于一时,我们何不坐下来细细商谈针对七绝门的具体计划,待了解了对方的弱点后,再行动不迟。” 李式微皱眉:“还要再等?等不得了!再等下去,杜无绝的魔功大成,我们便连这一丝胜算也没了!” “魔功?是那本《四方志》?”师祁芸想起边苦李告诉自己的往事。 “你怎么知道《四方志》?也不全然是,他只得了《四方志》中的一页残篇,缺头少尾的,倒叫他还真练出了东西来,他给那魔功取名叫七绝神功——足以见得,这完整的《四方志》上记载的武功,该是何等的厉害。” 夜凝紫插话道:“这《四方志》听上去,倒比纵横十九道还要厉害。” “这样啊……”师祁芸咬在食指关节处,脑筋飞快转动着,想给她们找个两全其美不伤及性命的报仇法子,奈何这杜无绝她也没亲眼见过,不知道对方底细,实在没办法能拿捏住对方要害。想了一会儿,倒真让她想到一个法子,可是无亲无故,人家为什么要帮自己呢……万一再搭上性命那就更不值了。 李式微转头看向夏萐,问:“大师姐迟迟不决定,可是后悔了?” 夏萐微笑着摇头,让她们稍安勿躁,再等等,还有一人未到。 “还有谁?” 李式微话音未落,禅房外就响起了少年清脆的欢笑声。 “今天你遇到的那些施主们出手还真是大方,八两烤羊肉和一壶清酒,我一凑近,他们几乎没碰就嫌弃地给我了,有钱人喝的酒就是不一样,味道醇香还没有土腥味,你尝尝。” 觉慧手里拿着善银,推辞道:“出家人不能喝酒。” “嗳,迂腐,你可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况且你知道这壶酒叫什么名字么?嘿嘿,俏如来!可不就是给你们佛门中人喝的?” “茳施主,你再这样,我日后就不同你一起下山化缘了!”觉慧生气地撇下少年,自个儿走了。 扛着铁勺的少年一手拎羊肉一手提壶酒,大摇大摆往禅房中来。走进来,又自顾自拉了个条凳坐下,一条腿架在凳子上,边啃羊肉边饮酒,大咧咧问道:“久等了,你们几时动身啊?想好了没有?” 本想着身边有茳芏这样一尊大佛,师祁芸想请她帮忙又心中纠结,没料到茳芏已经知晓了此事,而且貌似还答应了一样。“你也要去?”师祁芸问。 茳芏点头,一指夏萐:“这佛门呆得实在无聊,我就问她可有乐子找,她说她们要去寻七绝门报仇,我闲来无事,当然要去凑个热闹,也顺便瞧瞧,能打败你们这代武林第一的人,武功到底多高。” 夜凝紫上下打量一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好笑地问夏萐:“大师姐,你是在拿我们寻开心么?我们三个对付七绝门的那几个家伙本就胜负难料了,你还要带上一个拖油瓶?” “谁是拖油瓶?”茳芏打了个酒嗝,拿指头点了点她们三个的人头,道,“你们三个才是拖油瓶。” “人不可貌相。”夏萐笑着解释,“师妹不知,这位前辈看上去青葱年少,实则我们三个的年纪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个,武功亦是如此,有她相助,我们去七绝门想来会是如履平地。” “这么大言不惭?她是谁?” “茳芏。” 此言一出,夜凝紫与李式微一齐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少年,“铁勺武丐?”再看一眼她随身扛着的大铁勺,似乎一切就说的通了。 二人不信,上前与她比拼内力,待输了后,方才抱拳承认,“不知是茳前辈,失礼。” “别礼来礼去的了,”茳芏吃饱喝足,站起身系紧了衣带,问她们,“你们走是不走?怎么打个架还这么磨磨唧唧。” “晚辈已经准备了几匹快马,前辈请。”夏萐抢先走出庵门。 师祁芸和玉琳琅也跟出去,数来数去,见门前只有四匹马,师祁芸笑问:“难不成还有两匹隐形的马不成?我们的马呢?为何不曾看见?” 夏萐上马,低头看向她道:“清秋将纵横十九道传授于你,可见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去了若有个好歹,谁来传承纵横十九道?你们两个小辈就好生留在此处钻研功法,上一代的恩怨,理应由上一代自己解决。”说罢挥鞭急呵,同茳芏、李式微、夜凝紫三人一起策马下山去了。 “怎么这样,你们也要落下我!” 师祁芸追出一段距离,初时还能追上,久了到底跑不过快马,她精疲力尽,失落地站在山腰处,望着四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双手圈在嘴边大喊。 “你们要平安回来——!” 茳芏将鞭子放在头上挥了挥,表明听到了。四人衣袂翻飞,似流星飒沓,骑马的身影不久就隐入林间,绝尘不见。 定心方 调养月余,逄澈的经脉早已长好,她试着握了握自己的刀,挥舞几下,腕力如初,宛如从未受伤。她郑重谢过风十娘的收留之恩,若对方日后有事相要,她定会出手想帮。 担心自己消失的这段日子,凭翊卫会分崩离析,逄澈向风十娘告辞,又问少嫦是否跟她回去,谁知少嫦摇头拒绝,逄澈无奈只能嘱咐她保护好自己,随后跨上马背,向皇宫奔驰而去。 经上回与七绝门一役,春风谷元气大伤,因弟子都在谷中养伤,未能出诊,门派最近的营收有些入不敷出,在少嫦的建议下,风十娘终于松口,准她们给世家大族之人看病,不过有个条件,只许女弟子给女病患看病,男弟子给男病患看病,不可调换。 少嫦不解,出来时问风翩翩,风翩翩道:“还不是因为从前有个男弟子给一位女病人看病时手脚不规矩,被人抓了个现形,这个男弟子虽然后来被逐出了门派,春风谷的名声却还是被他连累的不好了。” “这样啊。”少嫦唏嘘。 风翩翩跨上马后,向她伸手:“上来!” 少嫦搭手,被女子一拽就拽上了马背,风翩翩将她圈在怀里,回头勒令十几位一同下山给人瞧病的弟子:“这次去的花家乃当朝首富,我虽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但为了春风谷自会收敛脾性,你们去为花家妻妾男丁们诊病时行事也务必小心些,不可冲撞了她们,尤其是男弟子,严禁踏足花家后院——传闻花家家主的后院堪比一个小后宫,妻妾各个貌美如花,倘若谁见色起意犯了浑病,别怪我打断他的腿就地逐出师门!” “听到了么!?” “是,二小姐!” 风翩翩双手勒着缰绳,纵马疾驰,少嫦被她圈在臂膀中,动弹不得,抬头问她:“为何只警示男弟子呢?” 风翩翩哼道:“女弟子向来守规矩,况且作歼犯科之事,本就男子行得多,我不嘱咐他们嘱咐谁?” 少嫦欲反驳,自己冷静想了想,似乎她也见过逄阿姊的牢里关的悉数都是男犯人,铁证如山,她也辩解不了了,遂又问起旁的:“我常年呆在宫里,对外头的事不甚了解,这个花家……是什么来头?” 风翩翩道:“花家你都不知?花家家主花问柳,前朝矿监,贵人念他在时朝百废待兴间愿意慷慨解囊捐赠金银,便还让他花家总管天下矿业,矿能造银子炼铁器,主管了国家命脉,说他花家富可敌国也不夸张。” 少嫦好奇:“关乎朝廷生死之物,贵人竟能赐给私人?” “不给又如何?前朝的矿令在花问柳手上,同军队虎符一样,没这令牌,各地矿主们不会听话的。虽可强攻,但那些矿主挖了那么久的矿,不藏私是不可能的,手底下定然豢养着一群死士,又兵器充足,强攻若是引起各地哗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少嫦吃惊地感叹着:“没想到花家竟是这样的背景,怪不得连你这样泼辣的人都畏之三分。” 风翩翩松开抓缰的左手,去捏她脸颊上的肉,“你说谁泼辣?嗯?” 少嫦白嫩的脸蛋被掐出一道印子,她当即两眼泛泪,拍打风翩翩的手背道:“疼……”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泼辣!”风翩翩得意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问,“我泼辣,那在你心里,谁不泼辣?是云鹤派的三印门人越水涯,还是紫裳阁那个喜欢和伏枭眉来眼去的浪蹄子笑嫣然?” 少嫦揉着脸,弱弱道:“你为何这么说人家……” “怎么?我说她,你心疼了?” “你这么说一个清白女儿家就是不对。” “清白?”风翩翩笑了,“她清白么?那日洞中,她叫唤的可不比我少。” “你,你何故又提那事。”少嫦红了脸,说话也结巴起来。 “做都做了,还不让提?”风翩翩酸道,“你好潇洒呢,三大门派的得意弟子全被你收入囊中,你心里一定高兴坏了吧?” “我高兴甚?我那日便不该去岛上,不然也不会……若没有遇上那事,我如今应该还好生生呆在宫中研究药理的,也不会,也不会……” 风翩翩美眸微瞪,道:“怎么,你后悔辞官了?你后悔遇见我了?” 说话间,花府已到。花家排场果然大,一听春风谷肯派弟子来府上瞧病,便安排了府里一半下人出府迎接,这乌泱泱上百号人夹道欢迎,把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春风谷弟子给唬得愣揪揪的。 少嫦倒是见惯不怪,论排场,谁能大过皇帝? “月夕恭候风二小姐多时,府中请。” 花府门前站着位锦衣华服、容貌凌厉俊美的女子,此人是花府大小姐,花问柳的独女花月夕,年十七,师从雪山派,跟在雪山老祖后面学过几年功夫,后不知因为何事,就留在了家中,不再归门派。 “花小姐不必客气,”风翩翩跟着她往府里走,问,“令尊何在?春风谷中弟子已然来了,事关内院,还要请他出面请各位夫人出来。” “家父害病,他已将此事全权交与我打理,内院的女眷们已经都被请到了偏堂,就等着劳烦风二小姐和贵派弟子了。” 花月夕一言一行落落大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风采着实无双。风翩翩暗暗赞许,叫男弟子候在正厅,她带领着一众女弟子去到偏堂。 堂中共坐着十二位妻妾,除了最后一位脸带面纱,看不清样貌,其余十一位无不美貌漂亮。 “好家伙。”直性子的风翩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花家这死老头子倒挺会享受,就是可怜了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了,年纪青青就要守活寡。 少嫦扫了一眼她们的面相,见无甚大病,便没兴趣去探查,花家下人端茶进门,恰有一股冷风跟着刮进来,离门最近的角落里那位蒙白纱的女子突然咳嗽起来,半晌也不见停,白纱上隐隐见红,少嫦注意到了,上前去探她脉象,花月夕也是一惊,走近几步问她诊断如何。 少嫦问:“敢问姑娘是否时常盗汗、乏力,偶尔胸痛,呼吸艰难?” 白纱女子点头:“正是。” 少嫦听她声音,年龄应在二十上下,本该树一般茁壮的年纪,不料竟患上这等绝症,少嫦轻叹一声,如实告知:“姑娘得的是痨病。” 白纱女子反应不大,倒像早就知晓自己患得什么病一样,她点头平静道:“大夫慧眼如炬、医术高超,竟一眼就看出我的病症。” 见她淑女之质、温柔似水,少嫦心生好感,轻笑道:“光瞧出病症算什么高超?我治好你,那才叫医术高超!” 听她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花月夕比白纱女子还急似地问少嫦:“阁下是说,能治好这绝症?” 少嫦扬头,信心满满道:“自然。” 风翩翩一听,拉着她走向一旁小声斥道:“你瞎逞什么能?那可是痨病!” 少嫦拍拍她的手背叫她放心,“我能应,必然是有把握的。”说罢转身问花月夕要来纸笔,写下要抓的药材,托她寻人备齐。 花月夕拿到药方后瞧了瞧,虽不信,却还是马上派人去各处药铺抓药。她道若是此病能治好,必有重金酬谢。少嫦原想说只为救病不为钱财,一想就快揭不开锅的春风谷,转道:“花小姐且放心。” 药材抓回来,少嫦闻闻嗅嗅,按一定分量调配成一剂汤药,亲自煮了端来,见她煎出药来,监督弟子为其余人看病的风翩翩也忍不住围过来一探究竟。 白纱女子想喝药必要解下面纱,她怕将病过给旁人,自发移去了厢房,也不肯下人端药过去,花月夕劝开阻止的仆人,自己端着药碗去厢房,良久后出来,众人只闻隔壁厢房的咳嗽声似乎渐渐减少了,花月夕出来时,竟已完全听不到咳声。 花月夕道:“少嫦姑娘真乃神医再世,她服下药后,果见好转。” 少嫦道:“按此药方煎药,每日早晚各吃一次,不可停断,服上一年半载,肺中顽疾也就清干净了。” 花月夕喜不自胜,扬手一招,下人就端过满满一盘金元宝,要赏给少嫦,少嫦看向风翩翩,风翩翩意会,让弟子收下。 一直不出现的花问柳耳目却灵通,不知何时知道了此事,见春风谷的人痨病都能治,便派心腹下人来后院请人。 “少神医,老爷有请。” 风翩翩瞥见花月夕眸中一闪而过的厌弃,正疑惑,就见她笑意盈盈地让少嫦随那下人而去,一派温柔和煦,风翩翩便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被下人领到地方,少嫦看见躺在榻上的花问柳,天命之年便如个耄耋老人一样满头白发,又瞧他双颊凹陷,眼圈发黑,眼睛无神,有气无力,明显是纵欲过度的模样,问:“花老爷寻我来,是为了瞧何病?” 花问柳眼神示意下人扶他起来,他吃力爬起,靠在床头,见到救星似的道:“老夫精力有限,也就不兜圈子了,我虽家大业大,但眼看就要到花甲之年,膝下却仍只有个女儿,怕是后继无人,香火要断在老夫此处,还请神医替老夫一治,给老夫写一个定心方。” 少嫦性子虽软,说话却直,她戳破花问柳的糖衣粉饰,直截了当道:“求男嗣就说是求男嗣,说什么定心方?” 花问柳讪笑着问:“神医可能满足老夫心愿?” 少嫦从怀中捏出一方帕子覆在他手腕处,她隔着帕子为他把脉,须臾之后,发出“咦”的一声。 “如何?神医?” “面相上看,你的确是纵欲过度无疑,可从脉象上看,你肾精亏损,脏腑肿大,似有溶血之症,你平日可有血尿?” 花问柳一惊:“神医不愧是神医,老夫近日来尿中的确带血。” “那便是了。” “是什么?” “你中毒了。”少嫦平静道。 “中毒?!可是老夫请的大夫说老夫不过是身子虚乏,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了。” “你幸好遇上了我,再晚几日,毒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难救。”少嫦也给他写出一副药方,交给下人,让他一日三服,连服七日便好,之后就要走。 “神医!”花问柳挽留,恋恋不忘道,“老夫的定心方……” 少嫦觉得稀奇又无可救药,“你如今肾虚亏损,再加上年老体迈,早已患上无精之症,莫说我不会给你方子,就算给了你,你也用不了。”左脚踏出门槛又收回来,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榻前,对花问柳道,“你想要男嗣还是女嗣,本与我无关,不过你既提到怕香火断在你此处,本着学医之人的良心,我还是要告诉你,男嗣易得病易夭折,好些顽疾同你一样,喜欢传男不传女,可见女嗣的本元才是最完整的,一个家中没有女嗣,那才是真正的断子绝孙,话已至此,你也一把年纪了,好自为之吧。” 想起花月夕那等温柔淑女居然要受这等凡夫俗子的薄待,少嫦便气郁在胸,她这人就是这样,自己受气并不气,瞧关心之人受气,她比谁都气。 气呼呼甩开下人,称自己认得回去的路,要他还是照顾好他家老爷吧,不带眼睛地转角离开,孰料一头撞进一方软绵绵的怀里。 “还挺威风。” 怕少嫦受欺负,风翩翩一路悄悄跟着她过来,在暗处见她竟敢当面驳斥花家家主,风翩翩一面暗笑她不知哪里来的熊胆,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敢这样顶撞富甲天下的花问柳,一面臆热心动,躲在转角,趁院中无人,抬起少嫦的下巴就吻上她的唇,舌津相交,二人气味融合在一处,风翩翩一直吻到少嫦呼吸不畅地推开自己,方才收手坏笑。 “走吧,偏堂还有人等着我们的神医瞧病呢。” 花府情 目睹白纱女子在服药后脸色明显红润起来,花月夕执意要留少嫦等人在府内小住几日,一来可以继续观察女眷病情,二来花府喜事将至,她们留下来,还可饮一杯喜酒。 风翩翩诧异:“喜事,花老爷又要娶妾?”他那个身体,能行? 花月夕淡淡一笑,摇头道:“是我要上绣楼抛绣球招亲。” “啊?”少嫦闻言,心中生出大大地失落。 离偏堂只一墙之隔的厢房中又传来咳嗽声,少嫦拧眉,心道这药喂下去,理应不再犯咳疾才是,怎么会……难道是自己医术退步了? 却见花月夕轻轻皱眉,眼神明显黯下去。没等少嫦细想,风翩翩就当庭广众拧她腰间的软肉,豆腐嘴刀子心地笑道:“花小姐见谅,只怪你生得太美,害得我们的少神医恨不得变成男子去参加你的绣球招亲呢。” 少嫦疼得躲开她,知她又在吃味,小脸一苦地解释道:“我是欣赏花小姐的温润之质,你却又往何处想?” 众目睽睽之下,见大家眼神狐疑地在自己和少嫦之间打量,风翩翩再想发火也知道要适可而止,她堆起笑脸,自己做起自己的和事佬,挽上少嫦的胳膊道:“姊妹间的玩笑话罢了,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 晚间客房,留住在花府的风翩翩将少嫦压在床头,双手按住乱动之人,用嘴咬开她的衣带,右掌滑入亵裤之中,挑开嫩穴,塞进两指,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手腕急速抽动起来。 “啊……别这样……我不要……” “叫这样好听,让我怎么停得了手?” “不,不,唔唔……” “还真是这样……”风翩翩凑近她,吻着她被汗濡湿的脖颈,恶劣一笑,“塞满这里,你就无暇与我顶嘴了。” 她抬高她的臀,以此目睹粉嫩小穴是如何被两段指身破开征伐的。 少嫦只觉下身涌进来许多异样之感,饱胀、奇痒、酥麻……那里被对方的手指故意撑开,填得满满当当。 风翩翩时不时往她阴丘上吹气,顽劣逼迫道:“水流得真多,想要?那就说出来,说啊,说你想被我肏。” 少嫦咬唇,抵死不从,风翩翩遂使出杀手锏,抽出手来,两掌捧住她的臀瓣,将她下身高高抬起,只一个低头,风翩翩就用嘴包裹住了她的阴户,渐渐缩小范围至只含她的阴核,舌尖猛舔,双唇紧贴。 “哈啊……!唔啊——!嗯……嗯……” 少嫦被舔到失神,阴核一阵阵抽搐跳动,屄中水流不断,她舒服地双手抓住床框,小腹爽得绷紧。风翩翩看准时机,边吻她阴核,右手两指边插入湿穴搅动风云。 木头床被二人摇得吱呀乱响。 临门一脚,风翩翩却停了下来。 少嫦的身体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她不受控地主动去套她的手。 “别停……” 风翩翩笑道:“求我。” “求你……” “说全了。” 少嫦咬牙切齿挣扎一番,理智还是没能敌过欲望,“求你肏肏我,小穴好痒,阴核好胀,唔……要你插进来,要你揉揉我……要你边揉边肏我……”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风翩翩满意地动起来,速度较先前更快。 猛烈的快感突然而至,少嫦吃不消地连连喘息着,她紧拽着床框,好似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唔……啊……太快,太快了……哈啊……”呻吟混着木头吱呀声,越奏越淫靡。 “倘若你以后再敢像白天一样,在众人面前让我下不来台,我就像今夜这样,一遍又一遍,肏得你下不来床!” “唔……我没有……没有错……” 风翩翩挑眉:“还嘴硬?”看来是她给的不够。 掰转她的身子,令她坐在自己怀里,她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被肏的。 “你在吞吐我呢,看见了么?”风翩翩箍着她的后脖颈,把她的头往下压,要她去看自己流水潺潺的私处。 “唔……” 风翩翩从后边咬住她的耳朵,轻舔威胁:“你再敢当着本小姐的面招蜂引蝶试试。” “嗯……我没有……” “那最好不过。” 纤纤玉指穿梭在粉脂屄穴间,来来回回抽戳,带出许多淫液,堆积在股沟处,被风翩翩用食指一挑,挑到少嫦面前,要她睁大眼看看。 “你不是医术了得,光靠望闻问切就能知悉一切病症,那你瞧瞧自己这处,可有病否?” “你不要胡说,我也就与你有首尾,怎会……怎会有病?” 风翩翩呵气一笑,“我瞧就是有病,”亲她耳朵的唇吻进玉颈间,在那雪白长颈上突然就咬上一口,右手同时用力抵进深处,“骚病。” “呃啊——!”少嫦身子受激,仰着头一泻千里。 浊液似水柱一般喷溅到老远,床头纱帐上到处是她的湿润功绩。 “嗬嗬……真厉害呢。”风翩翩一面夸赞,一面撩起自己裙摆,握着虚弱之人的手,欲穴对准,一坐到底。 “嗬啊……”她喟叹地仰头,要她手指伸直些,纤腰款摆,驭马一般坐在她小腹上,上下疯狂驰骋着。 习武之人体力甚好,风翩翩又索求无度,少嫦直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被她摇散架了,小腹上湿漉漉的,尽是对方滴淌下来的清液。 “哈啊……小混账,你有我一个还不够,也想学花家那死老头子左拥右抱是也不是?” “你休歪解我的意思,那日洞中我对不起的不止你一人,我须找到她们向她赔不是,至于她们是否要我负责,那也全看她们意愿,我寻她们是为还债,如何来的左拥右抱一说?” 风翩翩的手抚上她的脸,四目对视,不经意间真情流露,“你这样好,她们怎会舍得不让你负责……”她吻上少嫦的唇,醋意横生地呓语着,“正因为你太好,所以我才不想和旁人分享你,你可知我心思?”柳腰摆动幅度渐大,粉穴痴狂地吞吐着少嫦的指身,风翩翩吻她求她,“不要去找她们了好不好?只对我一个负责,好不好?”蜜液四溅,她晃着腰,渐入癫狂,“唔呃——!到、到了啊啊啊——!” 高潮之时,风翩翩细腰下沉狠狠贴住少嫦手掌,粉穴贪婪地裹紧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她离开。 “小混账……” 见她星眸坚定如初,知道拦她不住,风翩翩笑骂一声,与之缠吻数息,松开她的唇,脱力地伏在她身上。 “你想做甚就去做吧,记得回来就好。” 绣楼亲 三日后正午,闻得花府前院嘈杂,风翩翩和少嫦走出来一看,只见府门前的空当长街上短短几日内就凭空搭起了一栋三层竹楼,楼正下方,筑起了离地丈余、纵横三十步宽的高台。台子之外用一层三人高的黑幕围起来,绣楼与长街因此隔绝,街上看不进里面,里面也瞧不清外边,唯有在三层高的绣楼上能将里外景象一览无余。 “这么大的台子,站一百个人都绰绰有余啦!”少嫦惊叹。 “不愧是矿财主,差什么唯独不差钱。”风翩翩冷嘲热讽,拉少嫦坐在府门口摆着的太师椅上。 “吉时到——!撤帷幕!宾客进!请大小姐登绣楼——!” 管家唱罢,围在台子周边的黑幕应声而落,早就等候在黑幕外的众男一拥而上,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更有先登上台子的对着还未爬上台子的抬起就是一脚,抢绣球还未开始他们便已经迫不及待丑态百出。 花月夕着一袭鹅黄绒绣袍,美得不可方物,她目不斜视地提裙登楼,高台上男人们的吵嚷撕斗仿若与她无关,抵达三楼,她在小窗前站定,接过特意嘱咐而寻的浅蓝绣球,捧在手里,低头俯瞰下方台子上的众人。 “怎么是这个颜色的?!”正红没有,难不成紫红的绣球也找不到了?蓝不蓝白不白成什么样子?活像丧事上的球花!管家四下乱瞪,问这绣球是谁准备的。 下人弱声回答:“是小姐特意吩咐的……” 闻此,管家也不敢怒了,他很快就息事宁人,装作不曾质问过一般,道:“这颜色好啊,介于月白与碧落之间,有别于寻常人家选亲时用的俗红,不愧是大小姐,眼光果然高雅。” 两面三刀的管家见老爷行将就木,料定这花家总归会是大小姐的,是故百般讨好,变脸比翻书还快。下人就是知道他的为人也敢怒不敢言,只暗暗骂几句,权当发泄。 将阶下宅斗尽收眼底的风翩翩摇头嗤笑,不屑地一掀眼皮,盯着绣楼上的花月夕,半是可怜半是不平地问少嫦道:“你瞧她穿得像不像一只鸟?金丝鸟。” 少嫦看过去,见逢此人生大事的花月夕格外气定神闲,像撒食儿一样将手中绣球抛向台子中央鱼聚的男人们,扔罢便转身回了楼里,半点不在意结果一般坐着饮茶。少嫦摇头:“更像一条蛰伏海底,且终有一日要冲天遨游的金龙。”那浅蓝绣球就是她吐出的,用以作饵的龙珠。 “你为何总将旁人看得这样好?”风翩翩微愠道。 “那你为何又总把旁人想得这样不堪入目?” “昨夜警告的你什么,你忘了?” 想起昨晚的风流事,少嫦面色一红,怕她今晚卷土重来,打抱不平的气势蔫儿下去,耷着肩看向场中,不再同她争论。 风翩翩嗤笑一声,余光瞥见有几个眼熟的身影飞上高台,定睛一看,竟是紫裳阁、纯阳派、玉霄宫的弟子。那几名男弟子上得台来,使出扫堂腿、直臂掌,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男子打下台去,率先抓到绣球的布衣男子最惨,被紫衣男子一个右正蹬直接踢飞下台,摔撞在地面痛呼不止,他手中的绣球理所当然就落在了紫裳阁的这名紫衣男弟子手中。 管家适时出来宣明本次抛绣球招亲的规则:“诸位莫急,先听我将招法一一道来——我家老爷说了,他活到天命之年就独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实在宝贝得紧,更舍不得她远嫁夫家,是故,诸位谁抢到绣球,谁便有资格入赘花家!” “什么?入赘?”台上的一听,急了,“谁家抛绣球招亲招的是赘婿啊!?你们这不是诓人呢嘛!” 管家鼻孔一张,胡子一吹,瞪过去道:“花家要你入赘是瞧得起你!不是因为招的是赘婿,你以为花家会蠢得随意捡个人就将本府千金嫁出去?规则我已经说清,留不留全凭个人意愿,你不愿入赘,你就走啊,多的是人愿意进花府当赘夫,你还得走快些,别挡了旁人晋升的道儿!” 那人以大丈夫如何能屈居人下为由鼓动周围人罢选,却不料无几人理他。就算当赘夫又如何?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花家!只要进了这种门庭,够他们清闲几百世了,莫说赘夫,就是妾夫婢夫,他们也照当不误。便连几个武林名门的男弟子都不曾走,寻常百姓则更是舍不得了,一帮人哄抢不停,硬生生把规劝的男子给挤出了台子。 风翩翩冷笑道:“家里有矿就是不一样,引得这么多拜金男前赴后继。” 少嫦疑惑,“这三派的男弟子怎么也来了?”她见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那不是在春风谷门前为难惊鸿仙子和盗神的玉霄宫弟子丁霄么?他怎么也在此处?又去看他被师祁芸打伤的右腿,步伐灵活、出招狠辣,好得倒快。 风翩翩道:“纯阳派素来和花家交好,如若伏枭未骗人,那我猜吕飞骑那块被伏枭偷走的猫眼碧玉,应该就是花问柳送给吕飞骑的了,纯阳派弟子会来,我倒一点也不惊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少嫦问:“那其它两派呢?” “那两派啊……”风翩翩摇头笑道,“爱财之心人皆有之,若不是云鹤派全是女子够不上花问柳想找个男子给花家留后嗣的条件,她们定然也会来;紫裳阁嘛……不管女男,她们门下弟子天天穿得骚包无比,一日不勾搭武林青年才俊就难受,来这里,也就更不用奇怪了。” 见少嫦低头忍着,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风翩翩就知道她又想和自己顶嘴,先发制人道:“怎么,难道你以为她们这两派是专门为你来的?” 嘲笑的话音刚落,就见台子下一番骚动,原是因为丁霄抢了紫裳阁男弟子手里的绣球,玉霄宫弟子正为之喝彩呢。 “愣着干嘛,还不把绣球抢回来?还等着我帮你不成?那洞房我也帮你入了好不好?”一袭紫色绸衣的笑嫣然从人群中走来,众人自动为她让出道路。 “笑嫣然?”风翩翩眯眼,她还真来了! “原来是紫裳阁的三楼主,请上坐!”花府管家倒是见多识广,他认出来人身份,把人往府门前的座椅处领。 迈上台阶,见坐在最右侧的竟是风翩翩和那人,笑嫣然步去左边的脚调转方向,走向二人,不见外地挨着少嫦坐下,侧头莞尔一笑:“好巧呢,你们也在此处。” 听她问少嫦还记不记得她,风翩翩银牙暗咬,意有所指道:“巧?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来这儿的?” 笑嫣然瞧她一眼,好笑道:“我为何故意来这处?我又不是男子,当不了花家的赘婿,你以为我稀罕来凑热闹?只是阁主的吩咐,我不得不来指点他们一二。倒是你,你既在此处,怎不见你谷中弟子上台?” “我春风谷是受邀来为花家医病的,谁像你们紫裳阁,一门心思走捷径,是特意来傍花家的。” 笑嫣然微微一笑,不和她做口舌之争,扭头去寻少嫦说话,问她:“她一直这样臭脾气,你是如何受得了的?” 见风翩翩的脸直接黑下来,少嫦张口结舌,我了个半天,也不敢回笑嫣然的话。 笑嫣然见状低笑一声,不再挑拨二人,专心看向台上的招亲。 三大门派弟子的加入,令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场抢绣球比赛瞬间变作第二个小金台,选亲变比武,浅蓝绣球在空中腾飞,就不曾掉下过,拳打脚踢间,高台之上渐渐只剩三派弟子。 见只剩几人,丁霄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劝道:“识相的,就自己下去吧,好过我打你下去。” 紫衣弟子一脚又将他抢到的绣球踢到空中,不屑道:“玉霄宫弟子除了玉琳琅,就都是些酒囊饭袋,你是何人?也值得我惧怕?”说罢使出黑虎掏心掏过来。 丁霄拔剑,九霄剑法一出,纯阳派弟子也不敢懈怠,速速抽剑对敌,高台之上的比武一时间闹到了真刀真枪的地步。 管家怕闹出人命,不好跟老爷交代,遂劝着:“诸位还请手下留情,为一门亲事失掉性命实在大大不妥。” “赵管家。”绣楼上的花月夕开口,却是明里暗里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若是连直面生死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成为花家赘夫,又如何能鹏程万里扶摇直上呢?” “大小姐说的是。”管家遂不再多事,任他们撕斗。 丁霄月前右腿受伤一事,纯阳派弟子也是知晓的,见正面不敌,道袍男子遂趁丁霄不备一个鞭腿狠狠抽在他右腿之上,便听咔嚓一声脆响,才养好没多久的腿又骨断骼碎。 “呃!”丁霄抱着腿,头上虚汗直流,道袍男子再送他背后一脚,将人踹下高台。 见他手段阴毒,紫衣男子不敢掉以轻心,小心防守,谨慎出击,却还是不敌道袍男子,被他用纯阳掌打出台子。 彼时台上仅剩道袍男子一人,但见他接住空中下落的绣球,笑吟吟要登上绣楼,还未下台,凌空飞来一位殷红衣裳的貌美公子,只见这位公子抬脚踢掉道袍男子手中绣球,跪膝顶肘,将其压制回台上。 “无量云手,你是云鹤派弟子?”道袍男子心说不对,云鹤派如今年青一辈里哪里有男弟子?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红衣公子不说话,抚掌摆架势,要他再来打过。 道袍男子扫了眼地上的绣球,心道这回必要娶到花大小姐不可,暴呵一声,使出纯阳剑法冲上前去。 假成亲 “给这位新来的公子一把剑。”楼上花月夕话毕,花府下人忙不迭扔上去好几把剑。 红衣公子随意接住一把,抽剑离鞘,对花月夕道谢,而后身影飘动,躲开道袍男子的攻击,手腕斗转,剑尖在道袍男子眼里分出许多幻影,似一朵食人白莲张开花瓣朝他逼来。 “杀莲剑法!还说你不是云鹤派门人?!” 红衣公子低咳一声清清嗓子,随后说道:“纯阳派弟子武功虽然不堪一击,却是比谁都会钻营权术,这是在武林不得意,想靠女人混官场了?倒是符合你们门派的贱匪做派,让我猜猜,你临下山前,吕飞骑那老儿是怎么嘱咐你的,他是不是让你必要抢得绣球?还安抚你说,纵使入赘也无碍,只要进了花府,蛰伏几年,待花老爷死了,你便能越俎代庖执掌花家,到时莫说可以给孩子改姓,你就是娶她几房小妾,花月夕一己之力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女人都是心软的,再不济,等花老爷死后,你也能软磨硬泡求花月夕准你三代还宗——他是不是这样同你说的?” 道袍男子一惊,心疑这个外人怎会将掌门嘱咐他的要点知道得一清二楚,莫不是那时他躲在暗处偷听? 道袍男子的想法皆写在脸上,红衣公子一瞧就将他心中所想瞧了个透彻。“你现下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苟且密谋的,何须偷听?大家彼此都是须眉恶种,猜也猜得出你真实所图。” “呔!大胆狂徒,休得满口胡言污我清白!” 道袍男子使出纯阳剑法贯身飞袭,红衣公子泰然接招,冷不丁迎面还以一戳,道袍男子险险避开,额角还是被划了一道横疤。红衣公子身法飘忽刁钻,左手用无量云手攻去,右手握紧长剑,转动手腕在道袍男子额角分次留下竖竖折折,末了收手玉立。 “帮你黥面,免得你癞宝想吃天鹅肉,找不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癞宝,勿谢。” 众人看向道袍男子,见他额角被红衣男子用剑刻下了“贝男”一字,血沿着伤痕往外冒,字体边缘被描红了一般分外显眼。 “这是个什么字?”有人不解。 红衣公子慷慨解答道:“贝为钱,加上戈便是贱,再加个男字,便是他这个又出来卖又要立牌坊的武林名门纯阳派的下贱男弟子。” “欺人太甚,看剑!”见台下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冷嘲热讽,道袍男子怒从心起,动了杀意,下手愈发地狠辣。红衣公子避开他这杀招,对阵几回合,回身一斩,砍断了他的道士冠。道袍男子披头散发已成颓态,红衣公子乘胜追击,腾身哐哐几脚踢在他胸膛之上,将人踹下台子。 “哼,纯阳派就这点本事,也难怪要靠抢别派心法才能苟足江湖。” “你休要血口喷人!” 道袍男子手掌拍地,飞身要再战,不料红衣公子以他身体为踏板,御着他飞下高台,落地时狠踩他胸口,直将他踩得口吐白沫无力再战。 “你们偷抢去的云鹤派半篇心法原书,我早晚亲手夺回来!” 撂下这句狠话,红衣公子不去捡地上绣球,反而拨开围观人群,像要离开此处似的。 “把客人抬去医馆医治!”管家吩咐家丁抬走那不省人事的道袍男子,捧着绣球递到红衣公子面前,笑呵呵道,“这位少侠,你既赢了这场比试,以后便是我们花府的姑爷了。” 红衣公子不接,淡淡道:“我无意选亲,你们另选良人吧。” 还有人赢了比试却不要奖励之理?管家又奇又怒,威胁地笑着,“公子想清楚了,这可是花府的绣球,你无意选亲本可不上台,但你上台了,还打伤了纯阳派弟子,这不是把我们花府的颜面当泥踩么?” 红衣公子瞪着围住自己去路的十几个手拿棍棒的家丁,冷冷道:“我偏要走呢?” 管家冷笑:“这可由不得你!”他下令让家丁抓住此人。 “且慢。”三楼的花月夕探出头,俯视底下那位红衣公子,商量道,“重选未尝不可,还请公子登楼,将绣球送还于我。” 红衣公子虽狐疑,却还是捏着那浅蓝绣球飞身上了三楼。其从窗户钻入,吓了两旁丫鬟一跳,花月夕却是淡定如初,她遣出丫鬟,笑着接过绣球。 “耽误姑娘喜事,在下向你赔罪。” 花月夕盘弄着手中绣球,轻声道:“阁下一介女子,来招另一个女子的亲,的确是该赔罪。” 越水涯惊讶抬眸,又低头将自己打量一遍,不知是何处露了马脚。 “阁下的女扮男装的确精致,但就是太精致了,所以才能叫我一眼识破。”花月夕垂眸一笑,似在回味,“实不相瞒,我年少时为了偷跑出去玩,亦扮过男装,遂更知女男之间的区别,骨架、嗓音、胡毛、神态……是雌是雄,从我眼前一过,必现原形。” 越水涯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皆因她听闻纯阳派弟子有意当花府赘婿,花家乃天下矿主,若让纯阳派与花家联了亲,总归是对云鹤派不利,再加上越水涯本就对纯阳派没有好感,所以才乔装打扮半途上台捣乱,意图阻止纯阳派达成目的,成功是成功了,自己却暴露了。越水涯看向花月夕,心道这女子慧眼如炬,怕非等闲之辈,又想到她叫自己登楼定然是别有用心了,遂问:“姑娘叫我上来,恐怕不只是还绣球这么简单吧?” “确有一事相求。”花月夕哭丧着脸,语气突然可怜起来,“绣楼招亲非我所愿,奈何这是家父命令,我无权违背,本想着囫囵选个夫君渡此残生,眼下阁下出现,倒叫我瞧见了一丝转机。” 越水涯也不是个傻的,听她所言,估摸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该不会是想将错就错,让我与你假成亲吧?” 花月夕目光恳求地看过来,“姑娘会使杀莲剑法,想必是云鹤派门人,我曾是雪山派弟子,你我也算武林同道,同道有难,岂有不帮之理?况且哪怕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身为侠士,总归不能袖手旁观吧?” “我可不吃要挟这套,我要是会被威胁吓到,师傅从小吓我到大,我现在理应是绝世高手了才对。”越水涯紧紧松散的衣袖,转身踩上窗沿,欲飞身下楼。 花月夕情急之下,慌张地扯住她的衣袖,求她道:“那你想要什么?你帮我,我便给你你想要的。” 越水涯想了想,回头看她,问:“纯阳派抢走我派半篇心法,这半篇原书,你能否帮我拿回来?” “如若我说能呢?” …… 花家大小姐成婚,满城人都收到了喜礼。 风翩翩和少嫦也分得了一份,风翩翩从红纸包裹的喜礼中拿出一块糖果放入口中,悉数拆开,见里头有一包糖、一匹绸缎、五盒谷种,她算了算,这城中少说也有几万人,花家还真是出手阔绰。 戍时吉利,花老爷拖着病体坐上高堂,笑盈盈地看着这对新人拜天地,其实亲戚们都未通知到,婚礼本可不必急于一时,如此仓促难免薄待了女儿——但花问柳急,他只恨自己身子无能,所以只能仰仗女儿来传宗接代,既是工具,那越早拜堂便能越早洞房,越早洞房,他也就能提早看到花家的后嗣降生。 拜堂结束,花问柳赐新郎官一壶酒,下人端来,给她倒上一杯,越水涯仰头喝掉,下人又再给她添上。她抬头看向花问柳,形容枯槁的男人眼神痴癫地盯着她手中酒杯,做了个让她喝的动作。花问柳是想看看这新郎官身体如何,是否能给他花家生一个康健茁壮的后嗣。 越水涯抢过酒壶,一整个往嘴里灌,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一滴不漏,将空了的酒壶还给下人,越水涯站定行礼,在花问柳兴奋的催促下,打横抱起花月夕就往新房中去。 花问柳道:“看来我不答应直接把夕儿许给纯阳派弟子的做法是对的,瞧,还真让我招到了位乘龙快婿,别看他身材修长,饮那等烈酒一壶,抱起夕儿走路竟还能步履稳健如松,身体底子实在是好,有如此赘婿,我花家将来的后嗣身子骨定然不会差。” 管家附和:“老爷心如明镜,那吕飞骑野心勃勃,倘若真将小姐许给了纯阳派弟子,花家早晚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不如抛绣球随意选个无权无势之人,如此花家仍能延续年年。” “你这话倒提醒了我,派人去查姑爷身份之人可有消息?” “回来了,都说姑爷原是云鹤派弟子,因不满何掌门下的那道今后只收女弟子的门令,愤而退派还俗,如今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一无所有。” 见自己这女婿竟同自己一样是个血性男儿,花问柳大笑,被管家扶去卧房的路上,趁势谈起自己的俗见,“这天下说到底还是男人的天下,近年来民间妇人一瞧朝堂有女帝、江湖有玉、何、风三位女掌门,便像被下了蛊一般,以为自己也行了,不思相夫教子,竟天天想着去考功名建功业,如此阴盛阳衰的风气,岂不是乱了套了?就须有女婿这样同我一样想法之人站出来,让这些妇人安分守己、甘居后院,让天下回到男人手中,方才不会乱了纲常。” 管家打趣:“老爷若真体谅姑爷,不如让孩子随了姑爷的姓?” “这怎能相提并论?我花家的孩子当然得姓花!”经他提醒,花问柳心觉不对,这女婿既然能因为门派只收女弟子而愤然离派,又怎会愿意入赘花家呢?实在矛盾。花问柳于是吩咐道管家道,“想看一个男人的真实为人,无非就是看他的酒品、寝品、床品,你且去蹲一蹲洞房的墙角,莫要惊动二人,看他在床榻之上是如何表现的,事无巨细,记下来转述我。” “是,老爷。”奉旨听墙角,何乐而不为?管家得令,喜滋滋往新房院子中赶。 难生恨 woo 17.c o m 抱着花月夕去新房,走廊转角站着一位面覆白纱的女子,越水涯与她擦肩而过时,肩膀被怀中人捏得一疼。 “妾身祝大小姐与姑爷长长久久、和和美美。”那女子柔声祝愿。 花月夕瞥见前堂小门里走来的管家,忍住想与女子解释的心,捏越水涯肩膀的手又用了些力,她在她耳边低声催促:“快走。” 越水涯冲白纱女子点头微笑,算是谢过,横抱着花月夕,健步如飞地从她身旁经过。 见她一直将头靠在新郎肩上,不肯看自己,心绪上来,白纱女子苦笑着咳了咳,吓得一旁丫鬟忙将她扶回后院休息。回屋途中,白纱女子先前还总担心她遇人不淑,此番亲见,瞧那新郎温润尔雅,必是个会疼人的,又力大无比,抱着月夕走完长廊也脸不红气不喘,单这份体格,就是自己比不了的,白沙女子心想,新郎这样康健,定会比自己陪她的日子久些,念及此,先前的愁闷一扫而空,面上也带了几分欣慰的笑意。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wanbenge.c c 进了新房,下人让她们行过合卺礼,就匆匆退出去掩门落栓,越水涯以为能松一口气,方坐在桌边,花月夕却叫她起来,跟她一齐摇床。 “摇床?”越水涯先是疑惑,继而听到室外故意放轻越靠越近的脚步声,她恍然大悟,左手握住床上木框,前后晃动起来。 木床被摇得嘎吱作响,看窗角有一抹黑影凑近,花月夕轻掀薄唇,从口中传出一声千娇百媚的呻吟来。 听到这句呻吟的越水涯一愣,似勾起了不愿回想的记忆,脊背僵硬,失神良久,摇晃的动作停下来。 花月夕见窗边的脑袋又探近一分,情急之下催促道:“夫君,怎地不动了?” 越水涯被她喊回神,仓惶不知何解,花月夕低声释道:“我已派人将你的假身份各处散播,说你是因不服云鹤派只收女弟子而叛出门派无处可去,家父重男轻女,定会对你假身的做法十分满意,从而欣赏重用你。然对他而言,你对外可以轻视女子,对内却不能轻视我,因为轻视我便等于轻视花家,轻视了花家就等同于你并非心甘情愿做赘婿,来日必成隐患,这样一来,家父势必会除掉你,派人来偷听,定也是为了判断是否能留你……” “那我该如何做?” 花月夕教她:“说些无伤大雅但不能辱我人格的情趣话儿便好。” 越水涯一时犯难,她在这事上是个雏儿,初次破禁还是在海中岛的山洞里,虽也是同一个女子,二人间却并无对话,多是她单方面索求,泄身后便避去一边,运功调理去了,只为解毒,哪儿有什么情趣可言? 外头偷听的管家见屋子里的床晃了一会儿就止住,又闻大小姐询问新郎为何不动,他心里头暗笑:莫不是这新郎官儿不行?转念又想:不应该啊,既能打败众人当得赘婿,身体不该差劲才是。 正想着,屋子里又有了动静。木床吱呀呀复又晃起来,竟比上番还要激烈,只听新郎压着嗓子低声一笑:“娘子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新娘羞愤一叫,让其莫要如是说。新郎得寸进尺,问她舒服否想要否,接着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是新娘推开了新郎,脚步声离门很近,新娘应该是跑到了门边。管家担心她会开门出来,忙躲进转角,良久不见人影,倒听得“嘭咯”一声,像是人撞上木门的声音。 管家蹲着身,小心翼翼摸回去。见木门纸帘上两圈黑影,新郎将新娘压在木门上,不住地顶弄,门板被撞得嘎嘎作响,又听那新郎淫笑一声,戏谑地问新娘爽不爽快,要不要更多。新娘语气带着哭腔,说话不成句子,嘴里不时发出喘息之声。新郎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地唤着,一边肏撞,一边轻喘地直言爱她娇柔的身躯,哪怕把命给她也愿意,新郎粗喘着将门撞得越发响,新娘高亢吟叫一声,二人抵住门抱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渐归平静。 才过了十几下呼吸的工夫,又听新娘娇呼一声,原是新郎抱起新娘往床边去了,闲置的木榻不久又热闹起来。 “我滴个乖乖,体格子这么好?”自相一比,管家不免鸡肚起这年青人的身体来,愈想愈觉老天不公,忌恨一生出,便再难继续偷听下去,他冷笑着小声啐道:“再能干又有甚用?不过是赘夫!还不是靠女人养活的废物?” 背地里骂完,甩袖子就走,转头哼着小调心情舒畅,好像那句骂是当面骂出去的一般。 屋子里,见窗外黑影离去,被抱着抵在床框上摇晃的花月夕轻拍入迷的越水涯肩头,柔声道:“他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隔墙之人已走,越水涯武功高耳力好,应该提前知晓才是,然而却因这逢场作戏的内容太过火,至她未能留意,一味沉浸在羞涩与窘迫里,失态忘神。 越水涯松开托住对方臀部的手,如视珍宝一般将她轻拿轻放在了榻上,喜袍垂散,红服之下,女子故作娇态的容颜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越水涯一览无余。 那雾蒙蒙好似能漾出水的双眸,只随意一瞥,便是风情无限;因辛欺苦骗而生出绯红的两颊,在红服的相衬下熠熠生辉;轻喘的唇未曾闭合,正微张着,露出一截儿乳色皓齿,纯白似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 过去半生只为钻研功法及找纯阳派麻烦之人首次犯下了色令智昏的行径。 鬼使神差,越水涯俯首噙住那双粉唇,由轻吻至深吮,到最后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双臂搂住她,一味抱紧贴向自己怀中。 花月夕只觉自己快被这突如其来又炙热难挡的吻给吻化了,她艰难地推开越水涯,下榻走开几步,与她保持着距离,好让各自都冷静冷静。 “抱歉……”越水涯难堪到不敢看她,“我不知自己抽了什么疯……” “小事,阁下不必挂怀。”花月夕倒比她淡定许多,只见其在桌边坐下,考虑到之后的事,徐徐道,“此番假作戏还需费阁下一些时日配合,不知阁下为何人,若久不归门派,可有耽搁?” 越水涯回道:“我乃云鹤派三印门徒越水涯,此番下山,已与门派师姐报备过,花小姐请放心,她们一时不会找到这儿来,坏了你的计策。” “越少侠肯仗义相助,月夕感激不尽。” 一时无话,越水涯不忍尴尬,想起自己方才的放浪言语悉数是她所教,顿时好奇,开口问她:“花小姐怎会知晓那些房中秘话?”问完便后悔了,怎能问一个女儿家这种事? 花月夕却不避讳,轻轻一笑,低眉含眸:“我若说亲身实践过,你自不会信,当然是从艳情话本上看来的。”口中这么说,脑中却在回忆着从前与另一位女子翻云覆雨、乾坤颠倒的愉快日子。念及此,她又想起方才在廊中故意不看她,不是不看,而是自觉无脸见那人,当初自己主动撩拨备受冷落的她时,明明深情发誓真挚允诺过自己不会嫁人,今日却还是当她的面嫁了,虽是作戏,却终究伤了她的心,叫越水涯抱自己走时,分明听见她远去的咳声,必是自己又惹她犯了病,不知她现下状况如何…… 情不归 婚也结了,喜酒也喝了,风翩翩来向花月夕告辞,她带着少嫦和春风谷弟子欲归谷,笑嫣然竟也一同告退,阴魂不散似的,亦步亦趋跟在春风谷一行人后头。 赶片刻路,风翩翩终于受不了,勒马喝停,转头看向身后骑着白马跟在她们几丈外的笑嫣然,没好气地质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回紫裳阁的路可不是这条。” “谁说我要回紫裳阁?”笑嫣然道。 “那你想干嘛?” “有件事,我要问问她。”笑嫣然指着少嫦。 风翩翩把人往怀里一藏,警惕地看着她,又问:“找她何事?” 笑嫣然瞥她一眼,“自是感情方面的事。” 果然还是要同她抢人!风翩翩让师妹师弟们先走,在场仅剩三人,她将少嫦拎送下马,冷笑道:“问吧。”并不离开,时刻监视二人言行。 笑嫣然倒也不避讳,下马走向少嫦,当着风翩翩的面就问起来:“两个女子间,如何才能有情呢?”怕她不懂自己意思,又补充道:“我是说,一个女子要如何才能让另一个女子对她动心呢?” “啊?你问我这个?我……我也不知……”少嫦受窘。 “那你做了甚,才让她动心的。”笑嫣然用下巴指向马上的风翩翩。 少嫦摆手:“我什么也没做!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我是在对她负责。” “不必同我解释,我又不是傻的,她这模样分明是对你有情,你只须告诉我,你是怎样让她对你有情的就好了。” 马上的风翩翩看穿她的心思,直言道:“想让一个人对你有情,首先你得将此人牢牢锁在你身边,日久天长的,没有情也生出依恋之情了。” 少嫦却摆手驳道:“不对不对!这是自私自利,哪里是爱一个人的做法?爱一个人,你会不由自主以那人的喜为喜,以那人的忧为忧,你不会舍得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作一只折翅鸟儿,更不会只将她当作一个用来满足自己情感宣泄的物件。” 风翩翩沉默,笑嫣然如获真知,她追问:“那真正爱一个人,该怎样让对方接受自己呢?” 少嫦思虑片刻,道:“我无此经历,亦不能确保,但万事万物最能打动人的莫不为一个‘诚’字,你让对方瞧到你的诚心,至于接不接受,那便是她的自由啦。” 笑嫣然拨开云雾终见青天,她笑答:“我懂了,多谢!”随后勒马掉头,往别处去了。 少嫦怔在原地,恍然大悟,“原来她有心仪之人,是谁呢……” 风翩翩驱马来到她身旁,手掌抓住她后心衣服,将人又拎上马,锁在怀里,嘲笑道:“她心仪之人自然是伏枭,你以为是你么?你不会以为有了露水之缘,她就会对你陡生情愫吧?那也太俗套。江湖女子有作为有奔头,可不像被困在闺阁里只能被男的挑拣的女子那样懦弱——把身子贞洁看得比天大。” 少嫦喉头一梗,欲说还休。 风翩翩似有不悦,策马扬鞭,赶回春风谷。平素还顾忌野路陡峭,怕颠簸了怀中人,眼下只顾疾驰,也不管少嫦是否被颠得腚疼。 “她于我无意,你还生得哪门子气?”终于,受不住疼的少嫦弱弱开口。 不问还好,这一问,风翩翩如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狻猊,喝止了马蹄,自行下马将缰绳拴在树上,而后一把拽下不知所以的少嫦,抱着其走入橘红色的枫树林里,腾身打出几掌,用落叶堆出一个榻来,她将少嫦放在火红的枫叶榻上,一贯飞扬跋扈、我行我素的人露出了患得患失的怯惧神情。 她问:“你方才那番话,是不是故意对我说的?你定是恼我将你绑在身边了!” 少嫦莫名其妙,“哪番话?什么故意对你说?”细细一回忆,终于知道是她曲解了自己意思,她同笑嫣然说那番话,是真心想她知道如何正确的爱一个人,并非故意讽刺风翩翩的,就是有心,少嫦自愧自己也没有这种指桑骂槐的手段,此番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还说不是?你暗讽我自私自利,嫌我不以你的喜为喜,不以你的忧为忧,还以为我只把你当个物件!随你怎么骂,这最后一句却骂得不对,我从始至终,都未将你当作个物件看待,如此做,与男的何异?”风翩翩压着她的手,眼眸上挂着一层雾气,久而久之,凝聚成一颗泪珠,滴在了少嫦脸颊上,风翩翩委屈又恨道,“我那日分明同你坦言,你想做甚就去做,我不会阻你,你怎好冤枉我,说我自私自利?” 见她落泪,少嫦慌张起来,道:“我不是在说你……” “怎么不是!” “真的……真的不是……” 风翩翩将少嫦的一只手拽到她裙下,亵裤半褪,不待人反抗,湿热的穴儿吞进她两指。 “哈昂……” 风翩翩身子一软,整个人跌进少嫦怀中,侧脸靠在她肩上,柳腰一上一下,殷勤地套弄起体内的手指。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她捧起少嫦的脸,吻上她的唇,泪眼虔诚,似求似诺, “你再肏我这最后一回,肏完了,我就放你走,随你找谁,随你归不归。” 少嫦愣愣然不知何故,只能听她的话,手中一下一下,顶进炙热深处。 身为医师的好处,在此刻竟体现得淋漓尽致。少嫦通晓人体各处穴道奥妙,遂也知按哪里,她会最爽快。于是心手并用,仔细轻柔地按压扣顶褶皱上的几处要点。 “哈啊……对,就是,就是那里……啊哈……用力,用力肏我……” 湿穴一张一合,炙热地吸着指身,清液在掌心越积越多,少嫦低眸,瞧向二人交合处,风翩翩的亵裤已然垂落脚边,一双白嫩的腿紧紧夹在少嫦腰际,因快感而不停颤抖着。 好美…… 少嫦下意识解下那碍眼的亵裤,将它彻底扔在一旁。 没了束缚,风翩翩双腿张得更开,粉嫩私处在少嫦面前显露无余。 淫荡的白色液体顺着她的腿心一直流至脚踝,沿向枫叶床榻,小滩的银汁在大片火红之上分外耀眼。 粉的,像初开桃花;白的,像年后初雪。色泽诱人,引人品尝。 少嫦喉头动了动,竟瞧得渴了。她反过来将风翩翩压在身下,唇一路往下,吻在她川流不息的嫩穴上。 如预料中一样,入口松软无比,仿佛在咬一块云朵。 伸舌,舔开云层的夹缝,寻到顶端那一点红豆,张唇含住,濡沫逗弄。 “嗯啊——!” 风翩翩弓起背,受莫大刺激了一般,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混账东西……” 她的腿心在抖,蜷缩在埠户中的阴核逐渐冒头,巢穴痉挛,欲望蓬勃,她那光滑的双腿勾住少嫦的脖颈,双手按着她脑袋往自己丘穴上压。 “要我……” 她混沌地喘息着。 “咬紧一些……咬住,咬烂我…唔……!” 少嫦在她腿间埋头不起,下半张脸被清液打湿,换气时偶尔抬起,在银银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娇憨纯情。 “要到……要到了嗯……” 离她们不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悠悠驶过,不疾不徐,车内传来谈笑风生的女声,一个挑逗,一个正经。 “待到彻底除掉邪教,我一定要将你引荐给莫余姑姑和我家中其她人认识,特别是我阿姊,你们俩见面后,肯定会喜欢彼此的!” “哦?为何?” “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 “哪种人?” “表面看着心宽体胖,实则内里又倔又脆弱。” “我脆弱?何处瞧出来的?” “……眼睛!哈哈,用眼睛看的!” 马车载着欢笑声越行越远。 丛林隐晦处,风翩翩松开咬住手背的嘴,夹紧腿心的脑袋,仰头细细吟出一声,于外在刺激与身体触觉的双重快感下达到了云端。 痉挛了有一阵儿,她让她进来。 少嫦十分听话,呆呆地将中指还入穴中。 “哈……”欲望被填满,风翩翩惬意地叫出声,让对方呆在自己体内,不要动,仅仅是安静地呆着,就好。她奖赏似地摸了摸少嫦的脸,这个收尾,她很满意。 然而未享受余韵多久,一道拉力介入,分开了二人。 “啧啧啧,原来是春风谷二小姐呀,这么不害臊,幕天席地的就行鱼水之欢,还是和一位姑娘,看来是我下山少了,不知山下何时竟变得同山上一样了,如此多合钗并裙之事迹。” 两名深绿服饰的侍女架着少嫦,水绿色衣裳的香敛幽从容踱步到风翩翩面前,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亵裤还与她。 风翩翩警惕地接过并穿上,质问她想干嘛,让她放了少嫦。 “放?我亲自下山,可不是为了来看你们的活春宫的。”香敛幽转身,笑意盈盈地问少嫦,“听闻你能治好痨病?” 少嫦乱中不忘关心她人道:“阁下有痨病?” “不曾得,我寻你亦不是为了治痨病。” “那是?” “能治好痨病,足见你医术高明,青云山,就缺你这样一位神医。将她带走!”香敛幽点住妄图阻止的风翩翩的穴道,指尖摩挲她的下巴,笑着劝道,“无几人能从青云山上轻松下来,春风谷二小姐名声在外,与其苦等,不如另择良人。” 两名侍女带着少嫦飞出树林,香敛幽紧接着也消失在枝头。 半炷香后,冲开穴道的风翩翩要追上青云山要人,冷静下来一想,那山中足有万人,她一人两足两臂,怎么可能敌得过对方乌泱泱数万之众? 她瘫坐在二人方才温存的枫叶堆上,无助又茫然。心道:谁能帮我……谁敢帮我? 水无心 翌日,按规矩,姑爷需给老爷请茶,越水涯一早便去,临行前被花月夕拉住,对方边整理衣服嘱咐:“态度不能骄,亦不能卑,折中就好,他那等守旧的翁爷,最见不得男子柔弱,当他面时,糙点无礼点,他反而会高看你。” 望着向两旁拉伸她臂上衣服、好使她双肩看上去更开阔更魁梧的花月夕,越水涯恍惚间仿佛真看到了个为爱人考虑的贤妻,心念微动,不自觉流露出些狂意,嗤道:“细细算下,古往今来和亲者众,一群男子躲在一名女子背后苟且偷生,数千年都这样柔弱过来了,如今倒不承认自己柔弱了,远的不谈,就说近的,近年蒙兀东胡屡次犯境,真不柔弱,也不见他上阵杀敌,倒躲在安稳之地吞功夺绩、鱼肉百姓,真真是当了龟公兔爷还要巧立牌坊。” 花月夕动作一顿,抬眸看她,“这些话,少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在家父面前,切记不可再提。” 越水涯出门时抖了抖肩膀,将她好不容易给她拉直的双肩边角衣料又抖落回去,还原成女儿家的身量,只是一拳捶穿了木门,无风无浪地收回手,傲气十足道:“我单枪匹马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可不是外强中干的表面功夫,实力,就是我的底气。” 花月夕轻挑眉毛,望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到底是个江湖人,年轻气盛,喜恶分明。遐想间,下人通传,说聂小娘的父亲在府外闹着要见自己女儿,下人还说聂小娘已经出府见他去了。 “什么?为何不早点禀报我?”花月夕得知后急匆匆往府外走,“我不是吩咐过,她养病期间,不准让糟心事烦扰到她么?谁告诉她的?马上将那人派至别的院子,换个懂事的去伺候。” 下人边记边应,跟到府门,抬眼便见聂小娘的儒生爹吆喝来一帮子听众,听他编排其女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嫁了个好人家就忘了爹,如何不顾养育之恩云云。不知情的听众跟风骂着聂小娘不孝,被骂的女子一面咳一面劝其父离开,许是动了气,掩嘴的帕子上竟见了血。 花月夕被那抹红色刺激到,提裙下阶梯,将女子揽在身后,瞪着那老儒生道:“聂鸿儒!你忒不要脸!我不是说过不准你再来花府么?是你自己亲手把女儿卖了的,如今又来寻她作甚?怎么,难不成是名落孙山没了考银,又想将她骗出去再卖一回?圣上即位后广开恩科,如今科举已是一年一次了,你一把年纪却还只是个生员,算算岁数,你得考了有十余次了吧?就是头猪,经年累月的也该进士了才对,十余次入不了榜,但凡有些自知之明就该想通是自己无能而另谋出路,你倒好,不但不悔改,还要再次断女儿生路!” 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儒生,常读的礼义廉耻也只是挂在嘴上,一点未往心里去。被权贵之欲浸淫半生之人走投无路,笑脸狰狞地指着花月夕道:“妖孽!是你蛊惑的我女儿不认我,是你引诱她悖德罔上!我是生她养她的亲老子,就算我要将她卖了,她也不能违抗,违抗就是不孝!”说罢够头去看聂小娘,向她招手,“桐儿,跟爹回去,剑南帮的帮主愿意用一千两赎你,做妾总比做婢好吧?来,跟爹走。” 聂小娘向来仁慈,否则也不会被聂鸿儒三番四次的倒卖,花月夕担忧她囿于孝道,真跟他走了,忙道:“说的好听是赎,实则还不是在卖你?” 聂鸿儒急了,恐吓道:“聂疏桐!你跟不跟我走?如若不跟,我就将你和这个妖孽的事迹抖落出去,让你们一齐被烧死!” 聂小娘双眸猛得瞪大,她捂嘴边咳边道:“我不认得他,他凭空污我清白,便是给花家泼脏水,割……割了他的舌头敲断他的双手后,再将他扔出去!”说罢转身回了府。 花月夕一怔,比她还惊讶的则是聂鸿儒,只见他冲上阶梯冲向聂小娘,双手成爪像要勒死她一般,吼着:“我是你老子!你这是大逆不道,我是你老子!” 花月夕下令,家丁绑着聂鸿儒进了暗巷,便听几声惨叫,聂鸿儒被拖出来,扔死狗一般扔在了大街上。 花月夕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嘲讽道:“枉你考了十几次功名,人情世故却是一点不通,剑南帮都不敢当街叫板花家,你这等酸儒居然有胆?果真是穷疯了。科举考不中,农门不屑待,江湖又不会混,你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何用?” “我要是你,但凡还有点文人傲骨,出城左拐,自己就找棵歪脖树吊死了。” 花月夕说罢回了府,聂鸿儒在大街上的百姓指指点点下羞愧难当,然而舌被拔手被断,他一不能污蔑二不能提笔传谣,气得唯有嚎啕大哭。原地趴了有一段工夫,想通似的,眼神空洞地往城外走去。 一炷香后,花府内下人禀报花月夕,说聂鸿儒在城外吊死了,因家中只他一人,所以尸首无人收敛,被衙门里的官差送到义庄去了。 “怎么说他也是聂小娘的爹。”正在查看府中账本的花月夕平静吩咐,“让人去义庄领了他的尸首葬掉吧,聂小娘那里……我去说。” 下人要走,又被唤住。 “对了,姑爷去老爷院中回来不曾?” “回小姐的话,还不曾回来。” “还未回来么……”二人能有什么东西可聊?“知道了,你去办事吧。”花月夕挥退下人,合上账本,见有空闲,巡视了一眼膳房给花问柳煎的药,顺道儿去了聂小娘院子。聂鸿儒身死之消息,唯有她这个始作俑者去亲口告诉她,方能功过相抵。 花问柳卧房。 屏风外侧,越水涯维持着敬茶的姿势,站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 榻上的鼾声停止,花问柳如才醒一般,边道过失边让她进屏风里来。 “茶凉了。”越水涯走近,将茶盏递过去,不冷不热道。 “无妨无妨。”接过茶,花问柳见其端了一炷香,双手居然仍旧不抖不晃,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茶放于榻边,又问,“你姓越?” “是。” “可据我所知,云鹤派门人中,并无一个男弟子姓越,倒是有位三印门徒、何掌门的亲传弟子,姓氏与你,竟是一字不差,然而,却是位女的。” 见身份被识破,越水涯表面无动于衷,心中却暗暗谋划着应对策略。 花问柳撑着病体下榻,走到墙壁前摸索几处,按下去,现出一个机关暗窖,他邀越水涯走进暗窖,点上烛火,照亮满室昏暗。越水涯顺着光亮四处打量,见墙壁上挂满了女人画像,走近细瞧,竟都画的是同一人——云鹤派祖师水无心。 “你们的祖师谈不上多美,亦没有多丑,仅是普通寻常的中人之姿,然而她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度以及凌驾众人之上的才华,皆是其她女子所不能比的,相信我,没有哪个自认是英雄的男人见了她后不动心的,那个和她同辈的纯阳派掌门她的师弟白沿浪你知道吧?他虽然忌虏怨羡她天赋异禀,却也发自心底敬佩爱慕她——那等有作为有主见的女子,很难不教人又爱又恨。” 越水涯皱眉:“你为何要挂我祖师画像?你怎么知晓云鹤纯阳两派这么多往事?你是谁?” 花问柳走到一幅画像前,用手抚摸画上执剑负手而立的身影,痴痴道:“老夫幼年有幸得你们祖师相救,惶惶乱世,群魔乱舞,穷疯饿疯了的人一窝蜂涌进富人家里烧杀抢掠,花府自然不能幸免于难。她一袭素衣、一把铁剑,制止了骚乱,将我从那群刁民手中救下,我想谢她,然而一个转身间她就踪影全无。几经流年,我终于弱冠之年在百派歃血为盟护国护民时见到了她,她那时样貌瞧着与从前无异,性子还是冷冷淡淡,在我郑重谢过她提出女子闯荡江湖不易要娶她为妻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后,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发怒,说我小小年纪就习得一身恶臭,还说她若想安身立命自会靠自己,女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栖息之地……” 越水涯点头认同道:“不愧是祖师。” 花问柳走向南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前,画上没有人没有鸟兽更没有景物,装裱所用的也不是纸张,而是上等的绢薄丝绸。 薄如蝉翼的白绸之上,一滩血迹无规则地飞溅其表,红如腊梅,烈若真火。 花问柳盯着这幅画,心事重重又满脸钦佩:“这画上的血,是我当年从纯阳观大殿前拓印下来的,这是她的血。” 不待越水涯追问,花问柳接着说着:“谁年少没有糊涂的时候?我为得到她,便协同白沿浪偷去了她钻研创出的心法,我和他又各怀心思,白沿浪以为当上了掌门后就能控制拥有她,而我以为她没了心法没了门派庇佑就会流落街头落魄不堪,那时我就能以英雄之姿出面搭救她,就如她当初救我那般……白沿浪和我都以为自己能得到她,可她是谁?不屈不挠的水无心。她得知自己心法被剽窃后,告到纯阳派掌门面前,然而那掌门一味护短偏私,反诬她为谋职位不择手段污蔑同门。当着众多弟子和香客的面,她和纯阳派掌门鏖战百余回合,硬以熟练于胸的自创心法大败了对方,但同时她亦身受重伤,一口血喷在了庙观前面的大鼎之上。自此,她脱离纯阳派,自创云鹤派,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受此磨难,离开纯阳派,她倒修为突进,名声大噪了起来。” 越水涯掐住花问柳脖子,轻松举起他这副被色欲和病痛掏空了的身躯,咬牙切齿:“原来是你干的好事!祖师救你性命,你却恩将仇报,反过来同别人一起窃取她的心血!” “你看不出来?我是爱她……” “住口!你管这些做法叫爱?”越水涯冷笑,“我只看到自私、自利、控制和毁灭!别给自己贪婪无度的欲望找借口了,陵暴就是陵暴,矫饰得再像,也不是爱!” 念往事 花问柳握住她手腕试图扯开她的手,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笑意:“你年纪才多大?你不会懂的,成年之人的爱皆是如此,控制、强迫、巧取豪夺,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爱。” “一派胡言!” 越水涯左手掐着他脖子,右手成掌,蓄气击向他腹部。 花问柳见她要动真格,瞪大眼睛,连忙求饶:“等,等等!我这里,有、有你祖师的遗物!放、放了我,我拿给你!” 他认识祖师,有祖师遗物倒也合理,管他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这么个混蛋,祖师若还在世,定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落在他手里。越水涯松开花问柳,让他拿来给她。 花问柳在墙壁上这摸摸那摸摸,“哒咔”——,触动机关,壁上弹出来一个暗屉,花问柳从其中拿出一个胭脂盒大小的铁盒,伸直胳膊,要她来拿。 越水涯走过去间,花问柳盯着她踩在地面的脚,趁机蛊惑道:“混江湖有什么好?丰年倒不用愁,但总归有捉襟见肘、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险。你武功不赖,何止不赖,比老夫见过的当今所有新秀男弟子都要高超。不如来投靠花家——你还当你的花府姑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越水涯感到好笑,打断他:“你个如此重男轻女之人,知道了我是女子,竟还要我当你女婿?不利用你女儿给花家留种了?” 花问柳道:“女婿女婿,偏旁为女,招个女的,不是合情合理?” “果然是男商贾,很能往有利于自己的一方诡辩,倘若我俩易地而处,你是不是又会换一套说辞了?” 花问柳不死心,一再诱劝:“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当我花府女婿?平民百姓,皇亲国戚,他们没有一个不盯着花家这块肥肉。天赐良机,你还犹豫甚?你只要照旧和夕儿在外人面前假扮夫妻,再从家丁中挑个体质好的跟夕儿圆房,待到夕儿有孕,花家有了后,你再将那家丁杀之灭口,明面上,这孩子就是你和夕儿的,如此一来,谁会知道你是个女子?谁又会怀疑你是个女子?你武功又如此高,有你守着花家,老夫就是死了,亦能含笑九泉。” 他转身又从那暗屉里拿出一块玄铁金字的令牌,亮给女子看。“此乃我花家总领天下石业的矿令,只要你点头,老夫现在就能把它给你。”见女子不语,他进一步诱惑催促,“你若还眷恋江湖,有了这矿令,你当个武林盟主不成问题,你若野心更大,嫌盟主位子小了,就当个一方霸主两地假王,若还嫌不够,使此令号召,你就是想当九五至尊,亦有机会可寻!” “还在等什么?若换作纯阳派的吕飞骑,可是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一,”越水涯走向他的步子停下来,她站在暗室中央,清澈无欲的眸子直视他,“短暂的骗骗尚行,若要我一辈子套在男子皮下过活,我会生不如死。二,我一心只想侍奉师傅,顺道游历江湖替天行道,你这矿令我毫无兴趣,且若它真如你说得那样厉害,那七绝门杜无绝该抢的就不会是泰阿剑,而是你这矿令了。” “三,你与吕飞骑那老儿如何狗咬狗,我不管,你们私下在密谋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既然坦白当年是你和白沿浪一起设计偷取祖师心法陷害她受不白之冤,白沿浪已死,我杀不到他,但你的命,必须落在我手里!”匕首滑出袖中,落在手上,越水涯握住匕首指向花问柳,“受死吧!” 花问柳摇头苦笑:“老夫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只见他拿着铁盒与矿令,按动壁上机关,越水涯脚下突然松动,地板向两边收去,她脚下一空,跌进黑不见底陷阱中,快掉到底部,才看清底下是密密麻麻的铁刺,若是被此扎中,定不会有活口。好在她反应及时,双脚轮踩陷阱墙壁,在地板未合上之际闯了出去,方一站定,抬头只见四面墙壁,不见花问柳其人。 他其实早知区区陷阱,定然困不住武林高手,有此一举,不过是为他逃生拖延工夫。 从暗窖爬回房,劫后余生的花问柳命下人抬来几个石凳压住出口地板。 “老爷,你这是?”管家进来禀报事宜,看到房中多几个石凳,很是费解。 “何事?”花问柳坐在榻上咳问。 管家忙回道:“是小姐,方才聂小娘的爹来府前闹事,小姐令人把他拖到暗巷里打了一顿费了手舌,哪知那儒生这么不经辱,在城外吊死了,衙门几个官差来府里问话,说有许多人听到是小姐让他去死的,衙差让我用钱打发了,可悠悠众口实在难堵……” “难堵就不要堵了,这点小事还用来问我?跟以往一样,让他们变成死人不就好了?死了就不会乱说了。” “是。”管家要走。 花问柳想了想,改变主意,叫住他,“等等,这事是她惹的,还是让她自己去平息,民心这东西,对皇帝重要,对商贾亦是重要。”低头看了眼地板,又道,“去烟雨楼挑几个清倌儿,样貌要周正,不能有病痛,挑好了送去小姐院子,今夜就让她行事,派几个嬷嬷在屋里盯着她行房,务必要蕃孕!” 管家一愣:“姑爷能同意?”念及此,他四下转头,心疑道,姑爷不是进了老爷房中谈事,这人呢? 花问柳瞪他一眼,斥道:“一个赘婿,有什么权力不同意?此事急迫,不必等今夜了,找回来后,让夕儿立即同他们行房!”话毕,大声咳嗽起来。 管家见花问柳双眼血丝遍布,鼻间流下两管红血,他一惊:“老爷你!” 花问柳喝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 管家走后,花问柳盯着地板,面露可惜地叹息道:“何必呢,若是答应老夫,也就不会落得个在暗窖中活活被憋死的下场。” …… 花月夕找去聂小娘院子,被她的侍奉丫鬟挡在门外,那丫鬟转述道:“聂小娘已经知晓聂鸿儒的死讯,她让我转告小姐——已为奴婢,不奢光名。她说她既然连卖了她的聂鸿儒都不恨,就更不会恨小姐你,她说小姐方成亲,不宜和病人多接触,她希望小姐和姑爷好好的,她还道若她逝去,墓碑上不要书聂字。” 花月夕一急,大声道:“好端端的,提什么死?” 屋中传来急迫的咳嗽,花月夕缓轻语气,拜托丫鬟好生照料她,怕自己呆久了更惹得她气动,她离开院子,失魂落魄地在廊中踱步。 她回想起和女子的初遇,那时她还是雪山派学徒,和师姐师兄下山历练,在抓名为花蝴蝶的采花贼时,偶然救下了女子。人是救下了,但却让花蝴蝶跑了,惊动了那厮,再想抓他可就难了,可若不抓,就会有许多无辜之人遭他毒手,花月夕和同门一筹莫展,女子却说有办法,她说采花贼不会空手而归,见她们来过便以为她们不会再来,遂可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她们埋伏在烟雨楼,那花蝴蝶果然又折返回来,不过他这回运气却没上次好,被埋伏的几人逮了个正着。 采花贼嚷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她本身就是个婊子,我来妓院肏个婊子怎么了?大不了我给她钱! 年轻气盛的花月夕当即给了他几个大耳刮,打得他几颗牙齿飞出嘴巴,满口流血,不能再犬吠为止。她说:就算是妓,她不愿意,你就是强迫!扭头又征询师姐意思:不如一刀阉了这贼徒,永绝后患! 师姐道:本朝贵人贤能、律法严明,条例有言,强暴者皆需去势,并流放至漠北种树。他已是九死一生的下场,师妹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花蝴蝶在他自己的叫嚣声中被捆着丢到了衙门里。 事后花月夕来谢女子,女子笑言举手之劳,本是互助,何必一谢?她孤家寡人,无朋无友,真若要谢,不如时常来看她几眼,谈几句心里话,足以。 花月夕听进心里,在外头惩恶扬善时得了空,偶尔去烟雨楼找她小坐一会儿。女子说她为民除害,理应她谢她才是,拿出亲手绣的一副手套送与她,说她行走江湖握刀枪剑戟该是不易,戴上这个,手便不累些。花月夕收下,再来时也会给女子带一些外头的玩意儿,这谢来谢去,你送我还,二人早已情根深种却不知。 直到某日,花月夕随同门一起端了北边一带的一窝山匪,再来到烟雨楼,她却找不见女子了。 疏桐啊?她半月前就嫁到花家去啦!临走之前她还留了副手套,说让我送给来找她的人,就是你吧?老鸨扔给她一双新绣的手套。 花家,哪个花家?她问。 还有哪个花家?当然是天下第一首富,花问柳花老爷家喽! 此言有如晴空霹雳,花月夕后退两步,于此时方知晓自己对疏桐的心意,她于那日拜别山门回到家中,花问柳喜出望外,在府中大办宴席,专门让疏桐给她敬酒,笑说:这是为父新纳的妾,名聂疏桐,还不见过小娘? 花月夕接过酒杯,遮袖一口饮尽,道再来一杯,疏桐为她斟酒时,她众目睽睽之下用那戴着丝绸手套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小娘长的,同我一位故友甚为相像。 疏桐的手在颤抖,眼睛盯着手套,面上却无表情,道:大抵是人有相似。 善无门 “小姐,老爷的药煎好了。” 在膳房看炉子的丫鬟端着盛有药碗的托盘走到花月夕面前。女子回神,接过托盘,遣她做别的事去,她则端着托盘穿过走廊,一路走去花问柳院中。 在房前站了许久,药碗中股股热气蒸腾至她眼前,她还在犹豫不决。 院外夹道,管家带着一行伶人匆匆而过,沿途问寻大小姐何在,下人回不知,管家急得要他们立即去找,务必把大小姐请回院子。 一墙之隔的花月夕听了,再一想越水涯久久去而不返,心中便有了明目。 她不再踌躇,将足量药粉撒进碗中,面带微笑地扣动房门,“爹,女儿给您送药来了。” “咳咳,进来。” 进了屋,花月夕先是四下打量一圈,见越水涯并不在屋内,她便把目光盯在了室中央那几个可疑的石凳之上。 “夫君一早来给爹请茶,此刻怎么不见她人影?” 坐在床边的花问柳接过滚烫药碗,并未就喝,而是放在嘴边吹了吹,他道:“什么夫君?那是个女的。” 花月夕一怔,花问柳抬头盯着她,笑道:“看样子,你是早就知道了,不但知道,这主意,也是你出的。” “月夕不敢……” “你不敢?”花问柳故意抬了抬手中药碗给她看,“……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花月夕惊恐跪下,泰然崩于前亦不松口:“月夕不知爹爹何意!” “不愧是我花问柳的女儿,恁毒,但还不够毒!”他站起来,围着女儿走,“春风谷的神医给我看完诊后,我就猜到是你给我下的毒,毒菌草,仅需一钱便可让食用之人一命呜呼,自你回府后,就一直分次少量地加在我饮食之中了,是也不是?” 花月夕低着头不回答。 花问柳自顾自叙述着:“你最初给我下毒是为了聂疏桐,我若猜得不错,这回药量已经足够让我死了,这次呢?这次是为了谁?闷死在地下的越水涯?” “你闷死了她!?”花月夕闻言踢开那几个石凳,在地板边缘和屋内墙壁上摸索一圈,不见机关,她折回头,逼问花问柳,“开关在何处?” 花问柳只是笑。 花月夕抽了壁上挂的宝剑,直指他道:“我问你开关在何处!?” 花问柳对威胁熟视无睹,立在原地,怅然回忆,“当初为父不希望你一个富家之女成日跟那些江湖混子一起打打杀杀抛头露面,知晓你对烟雨楼中一位妓子情深义重,为父故意娶她入门,就是为了引你回来,果不其然,你回来了,从此也不走了,便证明我娶她娶得不错。” 花月夕愕然:“是你设的计,你以她为饵诱我回来……” “不然你以为为父满府的耳目,会不知你和聂小娘私下的勾当?”说到此,花问柳连连发笑,“真想不到,我的好女儿,连喜好也随了我,居然喜欢一个女子……我纳她那日故意醉酒装睡,原以为你会安心离去,不想你熊心豹子胆,竟在为父的新婚之夜,趁我酒醉,在我的榻上,要了我名义上的女人!”花问柳又咳又笑,一点不恼自己被戴了绿帽,仿佛还颇以为豪,“你可知那夜为父装睡装得多辛苦?那时我便认定,我娶她回来,是娶对了,好比在一群鳁鱼里放入了条鲶鱼,她能激起你的兽性和本能,她能让一向淡泊如菊的你生出野心和杀意,她甚至能让你为了她杀我。” “不,”花月夕打断他,“杀你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我做的事,都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如你脸大,敢做不敢当,还要将罪责推卸给旁人。母亲在时,你便是这样骗她的吧?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母亲信了,同意你唱白脸她唱红脸的陪你演戏,可是你私下里是怎么诋毁她的?你在各处矿主面前说她是母老虎,对你如何如何不好,引得一帮矿主对你同情备至,花家复兴了,名声你来享,罪却是我母亲来背,凭什么!?她被人骂河东狮你不出面力挺她,她被诬陷贪墨你不替她澄清,你打死人时自己逃走让她被官府抓去坐牢,你不但不救她,还将杀人一事悉数赖在她身上,母亲被斩首后不久你就新纳了好几房妾室,你还有良心么?!” 花问柳一愣,“你那时不过才四岁,竟还记得?”甩甩头,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亲算什么?况且她也不是我的至亲,我的女儿,你才是。” “可她是我母亲!”花月夕手中的剑贴上他脖子,她克制着自己不要一剑杀了他,手腕筋肉皆在发抖。 “我也是你的父亲!”花问柳喝道。 花月夕摇头嗤笑:“身上有你的血,真让我觉得自己肮脏透顶!你扪心自问,你若是有了儿子,还会在乎我这个女儿么?嗯?我在你心里,同母亲一样,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我自问不如你狠毒,却也不会重蹈母亲覆辙,轻信了你。” “那这样呢?”花问柳端起手中凉透了的药碗,在花月夕惊讶的神情中,仰头一饮而尽。 他笑着将碗反扣过来,一滴不剩。 “你母亲去世后,我就一直无所出,起初我以为是那帮妾室不行,请大夫一查,竟是我不行,我那时正值少壮,怎么可能会早早就不育,几经彻查,竟得知是你下得毒,你那时才多大?就有如此胆量……你绝了我花家的后,我都未杀你,你还不明白为父对你的重视?” 花月夕冷笑:“你不杀我,是因为你不能杀,你比谁都清楚,杀了我,花家才是真得绝后了。” 毒药发作,花问柳七窍流血,四肢开始无力,他坐在椅上,瞧见女儿神色慌张,轻蔑笑道:“毒是你亲手下的,我喝了,你不该开心么?这般优柔作态又是何故?” “你明知有毒,为什么要喝?” 花问柳捂住吐血不休的嘴,费力道:“我总是要死的,对花家列祖列宗来说,我已没有用处,死就死了。你不一样,你肩负传承重任,作为花家下一代家主,你不能死,更不能心慈手软!杀我好,既能弑父,你母亲也已逝去,这天下便无人能害累得了你,如此,为父便不必忧心你会为了外男而舍弃祖业,我走后,花家就是你一个人的,你要将它传……传给自己的孩子……还有,要小心府中的……的……呃——!” 花问柳一口黑血喷在地上,话未说完,头一歪腿一蹬,归了地府。 心情复杂的花月夕冷静地将他尸首扶回榻上躺着,将药碗埋进屋子中的盆栽土壤之内,擦了地上血液,把一切伪造成是他病发身亡的样子。妥善处理好所有事后,站在花问柳床前,冷漠地盯着他的尸身。 “临死还要以道义胁迫我给你们花家传宗接代,我若善心未泯,差点儿就信了你的邪了,你作恶多端,本就该死,母亲被问斩那天,明明是你的死期!你偷生多年仍旧死性不改,我杀你,一是为母亲报仇,二是替天行道,何来愧疚?” 出离愤怒的花月夕未发觉窗外有抹黑影一闪而过,她四处搜寻,终于在花问柳身上找到了开启地窖的铁盒机关,她将印有特殊纹路的铁盒放到空玄墙壁中,“咔哒”一声,暗窖的入口打开,她急忙下去,又用一样的方式打开暗窖石门。 门开,黑暗中,一抹银光袭来。 “是我!” 见是花月夕,越水涯忙收回匕首,随她走出地窖,见花问柳暴毙于榻,她先是一惊,前后联系起来,便也想通是谁下的手,没有过多盘问,与花月夕道谢之后,就向她辞行。 “少侠为何突然要走?” “花小姐障碍已除,想必也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了,离去多日,若再不归,门中师姐该担心我了。” 闻此,花月夕不再留客,让她用过晚膳再走不迟。一再推脱颇显无礼,越水涯想了想,随即应下。 二人出了屋,为防多事,没走院子正门,用轻功翻出墙,回了花月夕的住处。 院中站着一排风骚男倌儿,找不见小姐,管家急得左右踱步,一见花月夕回来,他忙用眼神给指令,几个嬷嬷意会后,上前拉着花月夕要她同那几个男倌儿立即同房。 在雪山派学过几年艺,花月夕拳脚功夫早就异于常人,轻轻一推便将几个嬷嬷推出身外。 管家道:“小姐,这是老爷吩咐的,您多担待些,圆房这事儿您也不受累,往那儿一躺的工夫,多轻松……等蕃孕了,您就是花家板上钉钉的下代家主,我也好跟老爷交代,一举两得,您行行好,就别为难奴才了。” “她答应,我也不答应。”越水涯从后面出来,走过那一排男倌儿,停在管家身前。 “姑、姑爷……”绿人家被抓包,顾忌对方身手,管家悻悻笑道,“我也不想啊,但这是老爷的意思。” “那还请管家再去问一问老爷,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就候在此处,等你问完回来,如若老爷仍旧未改主意,我遵命便是。” 妻疏桐 《拟嵇中散咏松诗》 谢道韫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愿想游不憩,瞻彼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遥。 《泰山吟》 谢道韫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复非匠,云构发自然。 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 《咏雪联句》 白雪纷纷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 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道韫 谛之尽 “风翩翩?”师祁芸还记得她之前屡次和自己过不去,今朝却连小姐面子都不顾地跪在自己面前,想必那叫少嫦的人对她颇为重要。 师祁芸小孩子心性未褪,喜恶恩仇记得分明,她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没可能被低声下气一求就去给她卖命,青云山上的那个疯美人可不好对付,她底下还有几万之众的子民,上次能逃全是因为那疯美人的师傅网开一面放了她们,这回再送羊入虎口,那不是傻么? 师祁芸抱着双臂,不在乎地说道:“那又干我们什么事呢?你可是春风谷二小姐,你谷中人手那么多,干嘛来求一个你看不起的贼盗?我们还要赶路,劳烦你让个道儿。” 风翩翩见求师祁芸不管用,就去跪玉琳琅,她哭道:“你是除魔卫道的惊鸿仙子,你不会不管普通人死活的,求求你,你救救少嫦,救救她……” 师祁芸折返回来,拉着玉琳琅就走,“看不惯别人时就随口污人清白,有求于人时就一口一个仙子,你这两面派当得倒信手拈来,幻姐姐,我们走,别凭白替别人去卖命。” 师祁芸刚爬上马车,风翩翩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厉声厉气地喊住她。 “伏枭!” 恰逢花府中几人商议完事,月夕和越水涯送萧瑟出府,欲离开的萧瑟被这声怒吼吸引住脚步,她循声看向马车上的少年人,眼神一顿,似是看见了某位故人。 像……真像…… 她怎会在此? “呀,终于不装了?“师祁芸拉玉琳琅上了马车,往右边驾位一坐,朝风翩翩招手道,“自己上来吧,还要我请你?少嫦救过师姐,她又是师姐相熟之人,便也算我半个朋友了,我是为她不是为你,这点你搞清楚。” 风翩翩一呆,知道她这意思是会去青云山救人了,跟着跳上马车,坐在她左侧。师祁芸赶马,风翩翩颇不自然地谢她。 “噯——你别谢我,我可受不了你谢我,”师祁芸制止道,“你还是骂我吧,听着顺耳儿,更不会起鸡皮疙瘩。” 风翩翩一噎,以为她在讽刺自己。马车里的玉琳琅唤她进去,替师祁芸解释道:“她这人记仇,但分得清是非,她不是不去,而是故意引你着急,想挫挫你往日锐气,就是小孩子脾气,你从前那样为难她,她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肯定也要为难为难你。” 风翩翩看了眼赶车少女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剖白道:“我也不是有意为难她,一切皆因她那盗神伏枭的名号……我本是被春风谷收养的孩子,生母死于邪徒之手,所以对江湖中的邪魔外道深恶痛绝,这事说来还是我不对,江湖传言伏枭是邪魔外道,我还真就信她是了,人云亦云,才被骗得跟她素未谋面就对她恨之入骨。” 说到这儿,她扬声对车帘外的少女郑重道了声歉。 师祁芸颇感意外,戏谑道:“怎么感觉你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不那么跋扈了,还会自省了,看来这位少嫦姑娘教会你很多。”她连连摆手道,“你就是嘴臭了些,也没跟我铸成大恨,我原谅你啦!” 马车上三人一笑泯恩仇,鞭策长驱,愈行愈远。花府前,萧瑟轻悄指派了个人去跟踪她们,转身行礼,向送出府的月夕告辞:“家主留步,不必再送。” “萧掌使慢走,你我之约,一切如旧。” 萧瑟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笑道:“慢不得呐慢不得,这条路一旦踏上,你我都怠慢不得。” 夕阳西下,秋风呼啸,天生一幅殇别离的景色。 见大局已定,又有朝廷为她撑腰,越水涯便不再逗留,抱拳向女人告辞。 知她去意已决,月夕也不挽留,行了个江湖礼,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她,“千言万谢抵不过一桩实惠,越少侠拿着这玉佩,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有所求,我都会不惜代价,还你这个人情。” 越水涯接过来瞧了瞧,贴身收好,笑道:“我所求者——仗剑江湖,逍遥凭生。你的人情我大抵是用不上了,不过这玉佩我还是会收下,留作……纪念。告辞,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望着红衣女子潇洒离去的身影,月夕默叹一声,轻道:“若是能选,我倒情愿此生不见。”接着转头回府,进门前头都不抬,指着头上花府牌匾,让人换成疏桐庄府。 宫殿之中,拥有九五之尊的女人捏着一本奏折,递给回来的萧瑟,笑着让她看。“寡人当上这个皇帝才多久?这帮老东西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萧瑟翻开奏折,面色一冷,百官竟联名请求皇帝早立储君人选。“他们这是要逼宫!?”她随手就将这本奏折扔进近旁火炉里,任其被火焰焚烧殆尽。 “寡人登基之前发过誓,要改家天下为民天下,他们知道寡人不会食言,所以故意要寡人禅位。” “禅给谁?劳民伤财的首辅,还是视民为鱼肉的那些前庭权贵?”谁想逼她退位,萧瑟第一个不答应,“我们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大业未成,怎么能眼看着它毁于一旦?公主呢?还是未找回来?若是不行……我去花府之时,见到了她……若实在没有法子,我们不如禅给她……” “她?”皇帝一愣,瞧她神情,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莫将那孩子牵扯进来,明若也不行,寡人本就亏欠她们,不能再拉她们入这险局。” “那该如何?” 皇帝道:“其实在你回来之前,寡人就已经想好对策了,储君储君,非为正君,寡人尚在位一日,他就一日登不了基,一个人选而已,他们想要,寡人就给他们,寡人已拟好一道旨意,储君人选能者居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够他们自相残杀好一阵儿了,这期间,七绝门那边的乱子,你要尽快摆平。” 萧瑟点头称好,拜后要走,皇帝叫住她,轻飘飘道:“逄澈回来了。” 萧瑟一惊。 皇帝又道:“她伤势未愈,还想继续担任凭翊卫指挥使,寡人赐她金银万两,教她回府养伤去了。” 萧瑟知晓了她的意思,承诺道:“凭翊卫新任首领的人选,我会尽快酌选。” 皇帝笑笑,道一句辛苦,这才放她离开。 深宫长道,萧瑟乘坐御赐轿辇一路回到体己宫,这处宫殿乃前朝贵妃级别的宫妇所住,皇帝登基时将这处宫殿赐给了她,与之配备的宫女太监也一应俱全,各项待遇都与贵妃无异,不同的是,她们称呼她为掌宫,而非贵妃。 明明座下铺着厚厚的熊皮毛毯,回想方才和皇帝的对话,萧瑟却没来由生出一股寒意,那个杀伐果断的人回来了,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连逄澈那样的功臣都说弃就弃,这等的功利这等的取舍自如,萧瑟自愧不如,她在心内为自己鼓气,称不能拖了她的后腿,凭翊卫和正教的统领,她得快些找到人替补。 “可有热羹?” 萧瑟突然想饮一碗热汤去去寒气,两旁随从贴脸恭敬回道:“这会儿怕是不曾煮,掌宫要喝,奴婢这就为您通传。” “不必麻烦。”想起在坤部时那些吃糠咽菜的日子,萧瑟突然想尝一碗那时常喝的杂素汤,她下了辇子,摆手让她们干自己的事去,“我自己去煮。” 独自踱步至膳房,忽闻夹巷里传来打骂声,萧瑟狐疑,走近,探头一看,见是几个内监抱团欺负一个光头宫女。 “听说你娘是个尼姑,跟人偷情才生了你,真的假的?” “看她这样子,分明也是个尼姑,据传是犯了遗朝律法,年纪未过不惑就出家,所以才被罚入宫中做奴婢,大尼姑生小尼姑,肯定是真的了。” 领头欺凌的小太监细声细气地坏笑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向光头宫女的下体,“我还听说,她娘是和一个雌雄同体之人偷情才生下她的,你们猜猜,她下面,到底是雌,还是雄?嚯嚯嚯——扒了她的裤子!” “我求安姐儿跟我对食,她次次都不愿意,放着我这么个半个男人不要,怎么偏偏她就想跟你这尼姑庵里下出来的野种对食?你也配?” 几个内监对这宫女拳打脚踢,宫女不敌,推搡间一头撞在了井边,顿时头破血流,躺着半晌不动,萧瑟以为她出了事,正要进去斥责那几个内监,未料太监上前探鼻息时,光头宫女突然暴动,竟生生拽下井上辘轳的把手,将木刺尖端捅入领头太监的腹部,其他几个太监看见闹出人命,拔腿想逃,却在几个呼吸间就以同样的方式葬身宫女手下。 杀人过后,光头宫女拖着那几人的尸体,要丢到井里。 萧瑟这时现身,缓缓走近,笑道:“你这样把他们丢下去,井水可是会脏的,井水脏了,我吃什么?” 光头宫女像是不认识她,难怪,低阶宫女一般只做殿外的洒扫活计,是见不到主人的。萧瑟见她捏着带血的木把冲自己而来,面不改色,淡然一笑,抢先开口道:“凭翊卫指挥使,你有没有兴趣担任?” 见她似乎感兴趣,萧瑟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光头宫女放下木把,目光呆滞地回答她:“尽谛。” 萧瑟道:“尽谛……灭尽三界之内烦恼业,涅槃解脱……好名字。”她向这个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伸出手,“此后跟着我,听我差遣,你可愿意?” 光头宫女盯着她的手,痴痴走过去,将带血的手塞到那洁白无瑕的手掌上,萧瑟亦不嫌弃这血色,浅浅一笑,牵着她离开了夹巷。 华胥国 青云山,阳春楼。 少嫦在一阵琴音中醒来,睁眼,四周尽是被悬挂起来的赤裸男体,再外围,一圈素纱帐后,每隔一间,就有一幅旖旎艳景,无不是女人穿戴着玉势,在肏弄亵玩男人。 少嫦看得心惊,避开眼,男人们骚浪的叫声还是能传进她的耳中。 中央也吊着纱帐,香敛幽坐于其中,手指弹拨着凤头箜篌,琴声淫靡,后来突然急转肃杀,锵锵咯咯,气氛诡谲。 少嫦无知无畏,拨开云帐,走了进去,看得四周被挂起来的男人大吃一惊。 “谁准你进来的?” 香敛幽一脚踢开狗一般爬向自己的男人,抬眼看向闯进来的女子。 “谁准你抢我来这儿的?”少嫦不但不畏惧,反而镇静质问回去。她极少和宫外之人接触,从前有逄澈的保护,宫内也没人敢得罪她,有如此强大后盾,少嫦非但不曾作威作福,反倒爱跟那些人讲道理,她以为那些人步步顺从是被她的道理折服,从而认为这宫外也和宫内一样,凡事都可以讲道理。 香敛幽像听到了有史以来最为好笑的笑话,香肩微抖,笑得花枝乱颤,她脚边匍匐着的男人们看呆了,争相爬过来,想求她一眼垂怜,然而得到的却是一声冷冰冰的“滚”。 他们胆寒撤下,纱帐中只剩她二人,香敛幽觉得有趣,起身走近,“胆子不小。” 少嫦回她:“胆子小,如何当大夫?” “倒也是。”想起掳她回来的目的,香敛幽问,“民间常有生男秘方,我不知真假,想问问你,如果是真的,可有生女秘方?” “人性天定,倘若私自干预,后果定然不会如你所愿,生女生男,非个人所能左右。” “那我偏要你给我生女秘方呢?眼下没有,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你不是神医?连绝症都治得好,区区一个方子,你应该能钻研得出来吧?” 少嫦好奇:“阁下为何偏要这秘方?” 香敛幽涂有粉色蔻丹的手捏起她的下巴,躬身凑近,徐徐朝她吹一口香气,艳笑道:“因为我心地太好,不想杀生。” “这跟杀生有什么关系?” 香敛幽收回手,借着烛光,自顾自赏玩起指上蔻丹,语气稀松平常道:“皇帝登基后,下令赐给所有妇女土地,那些个从前抛弃婴孩的刁民见养女婴有利可图,便不再弃养,他们不弃养,虽是好事一桩,但我青云山却不能壮大族群了,如此一来,我们只能自己生育,可我只想要女婴,若子民们生出了异类,你说我杀还是不杀?雄种多薄义,留零星几个当当玩意儿就好,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异类数量一多,定会给族群招致暴乱和灾祸,我可不想花几十年养个白眼狼出来反咬自己一口,所以啊,为了我不杀生,为了将来那些男婴不命丧我手,小神医,你可得帮我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哦。” “你……你……”少嫦被她的话吓到语无伦次,“你怎么能对婴孩下手?” 香敛幽媚笑道:“他们能,我就不能?我只是说也许,但你若找不到必生女的法子,这也许也就可能会变成事实了。” “为何……为何一定要女婴?” “你怎么不去质问外头的那些人,问牠们,为什么非要生男婴?” 少嫦道:“那你也不能以恶制恶,你这样做,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太大了。”香敛幽冷笑一声,回到座上,伸手轻捻箜篌的丝弦,“那些贱畜是自私自利妄开杀戒,我则是为被冤死的婴孩伸张正义……哦,不对不对,牠们是连畜牲都不如,畜牲产下后代,都能对后代一视同仁,才不像那帮子蠢驴一样,竟忍心对女儿痛下杀手,牠们能杀女婴,我就杀不得男婴了?怎么,男婴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么?也许山下的世界是这样,但在青云山,不论人畜,公的就是个赔钱货,留几个体格好的做种便好,毕竟要延续种族壮大群落,主要还是得依赖雌性。” “你未免有些……极端了……” “极端?”听闻此言,香敛幽怒极反笑,“男的压榨女人数千年不极端,他们不让女人读书从业不极端,他们鼓吹女人裹小脚好不极端,他们不给女人土地不给女人继承财产的权利不极端,他们抢走女人的孩子冠上他们的姓不极端,女人翻过以上种种大山终于成名他们还要抢走女人的功劳不极端……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我只是做了跟他们一样甚至远不如他们歹毒的事,怎么我反而极端了?”妖艳美人弹拨一阵肃杀之音,琴声如裂帛,刺耳又有力,少嫦只觉脏腑俱颤,耳膜隐隐作痛。 少嫦疼得捂住耳朵跪在地上,香敛幽收手,道:“要不是看你还有用,单凭方才那句话,我就能要了你的命。” 随后让人将少嫦关去山中药楼,重兵看守,她一日想不出方子,就一日不放她出来。 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守卫通禀,说上回逃出去的两人,又回来了,她们绕过山街,正往阳春楼方向来。 香敛幽勾唇一笑,“居然还有胆子回来,”眼睛一瞥四周悬挂着的裸男,这些男人都是山中姿色最为上乘之辈,她看着他们,心生一计,手指拂琴,劲气切断捆绑他们的绳索,男人们纷纷掉落地上,她令道,“不一会儿,我有几位客人要来,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能迷住她们的,本君重重有赏。” 这些男人弱弱发问:“那少君能放我们下山么?” 香敛幽露出张扬的笑,道:“那就看你们的表现喽。” …… 三人进入青云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阳春楼,哪知香敛幽不在此处,方进去,楼门就阖上,十几个赤裸着身体的男子扑过来,软似面条的下体在跑动中晃晃悠悠,看得师祁芸没来由喉头一苦,恶心之感油然而生,微弯着腰空呕一阵,她伸手挡住玉琳琅的眼,道:“别看,眼睛要烂。” “你们抢来的女子呢?她在哪里!?”风翩翩一心牵挂少嫦,蹬腿踢开几个妄图缠上来的男人,信手拔出长剑,指向他们威胁道,“再不告诉我她的下落,我就杀了你们!” 缠她的男子一愣,不敢再靠近她,改去纠缠师祁芸玉琳琅二人。 举止风骚、神情下贱,浑似一只只发情求偶的公狗,不管别人怎么拒绝,仍旧腆着脸往她们身上贴。 师祁芸踢开盘伏在脚边的男人,又去拉玉琳琅,将人从兽堆里拽出,三人步步后退,直到背贴大门,师祁芸反手蓄力,拍穿雕花木门,手从孔洞中伸出去,拿开反锁的门栓,打开楼门,将那群风骚裸男锁在楼中,三人全身而退。 感到背后有风声,玉琳琅转身提防,一名侍卫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她们身后,冲她们抱拳行礼,“三位客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风翩翩抢先问:“少嫦呢?你们把她抓去哪里了!” 侍卫一笑,让她稍安勿躁,“少姑娘好得很,风二小姐大可放心。” “你认识她?”师祁芸好奇道。 “不仅是她,我还知道你二位的身份。青云山之中设有千机楼,每日都会以说书或演折子戏的形式将江湖动向讲给山上女子听,是以,就算她们足不出户,也仍能知晓天下事。” 玉琳琅环顾四周的琼楼玉宇,又见街上女子无不言笑晏晏、无拘无束,虽心向往之,却难免生疑,遂问出一直以来的困惑:“你们山主因何建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侍卫道:“太阳因何成为太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普照了万物,也确实驱散了一半黑暗。” 玉琳琅似有若悟,默然不语。三人跟在侍卫身后,来到一处监牢,香敛幽仍不在此,师祁芸正要怨侍卫戏耍她们,天字号牢房的犯人被狱卒拖了出来。男人被架着放到木驴之上,三指粗的木棍捅进腚眼,半臂之长,直直捅穿了他的膀胱,尿液粪黄泄了一地,在男人痛苦的哀嚎声中,狱卒将他从木驴上放下来,用被碳火烤得赤红的铁钳戳进他腚眼,捏出烫熟的肠端,使劲一扽,就将他的小肠大肠扯出体外,男人惨叫了许久,最终活生生疼死过去。 看到如此血腥场面,三人中仅师祁芸神色不适,风翩翩一心记挂少嫦,才顾不上眼前这男犯人被怎样对待,玉琳琅除魔卫道多年,见过的邪教虐待人的手段比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遂也无动于衷。 虽然顽皮了些,毕竟也曾是金尊玉贵养尊处优之人,师祁芸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独自闯荡江湖的三年里,她最多就是目睹过旁人杀人,哪里见过这般残暴的施刑情景?当下生理不适,退出牢房,掩鼻干呕起来。 大概了解了青云山上女人们的脾性后,玉琳琅知道她们不会无缘无故虐杀此人,问狱卒道:“他犯了何罪?” 人高马大的女人看她一眼,将手中铁钳丢回碳盆里,边将死透的犯人拖出牢房边回答她:“他歼杀多名女子,山下的官府不杀他,那就由我们青云山的官府来管,他一条贱命怎么还几个受害人的命?当然不能让他死得太轻松啦。” 玉琳琅若有所思,再度沉默。风翩翩跟出牢房,找到带她们过来的侍卫,拔剑质问她:“少嫦呢?带我去见她!” 玉琳琅忽然听不到呕声,惊醒一般,也跟出去,四下遍寻,不见师祁芸身影,“她呢?”她问侍卫。 侍卫一笑:“少君正在单独约见她,二位放松心情,随我去附近客栈等候就好。” 风翩翩忍无可忍,揪住她的领子怒吼:“你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侍卫淡定拂开她的手,从容伸臂为她们带路,笑意诡谲道:“她们若是英雌烈女,少君自不会为难她们,二位,请。” 眼前侍卫武功深不可测,玉琳琅如今内力只恢复了一半,自问没把握打赢她,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倒也在理,上一次,她们不就安全下山了?香敛幽如若真要置她们于死地,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请人来恭敬相迎,大可派人在山道半途就埋伏击毙她们。她耐下性子随侍卫去了客栈等候,风翩翩见玉琳琅都不急,便也忍住脾气跟过去,看看香敛幽还能耍什么花招。 “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被仆人引进香敛幽的居所阁楼,仙曲阵阵,芳香满室,师祁芸拨开紫色纱帘,走近中央坐弹箜篌的女子,只见她身上仅披着一层薄薄的绿纱衣,稍微动动,肩上的纱衣就滑脱下来,白皙香肌裸露在外,上扬的三白凤眼瞥过来,风情无限妩媚动人,瞧得师祁芸惊为天人,夸赞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她道:“姐姐好美。” 香敛幽故意矮了矮另一边肩膀,让那边的纱衣也滑落香肩,没了支撑,薄纱彻底掉落在地,只着素绿小衣的香敛幽凑身贴过去,整个人送到她怀里,抱着蹭着,暧昧地调笑道:“那跟你的师傅相比,我俩谁更美呢?” 形毕露 师祁芸幡然清醒,一把推开怀中香软身躯,驳道:“夸你美是我不对,女子的好本就不该局限于容貌,你们各有各的好,为何要堕落到和雄性牲畜一样,需要比美才能赢得雌性芳心?” “什么叫好?”香敛幽不知廉耻地又贴上来,手指摩挲着她的唇,鼻尖去嗅她发香,“山下人都说有女有子、儿女双全才是好,你也是这个意思?” 师祁芸皱眉:“什么谬论?女子本身就是个好,怎么扯上男的了?就因为‘子’?然而有史可查,诗经上曾有‘缵女维莘,长子维行’一句,便说明‘子’亦能专指女人,传到如今,早就女男都可用,何故成了男人的专指?按照你这说法,‘婴’、‘娃’这些字,都是专指女人了,男的用不得,然而他们却还在用,可见他们有多阴险,你若一谓弃让,这些字说不定会同‘儿’一样,彻底被他们抢走,你可知以前的年轻女子都是用‘儿’自称自己的?如今却见不到了,细细思量,你还想不通么?一谓割舍,不如强抢过来,让它变成自己的代名词,让他们自谋出路去,这才是正常人的行事逻辑。” 香敛幽被她这一番引经据典的说辞打动,面上却不显,媚笑着问她:“那照你这话的意思,妙之一字,是女人少则为好了?” 师祁芸头摇成拨浪鼓,反驳她:“少,是少年之意,其字意为少年女子为妙,从与其搭配之词便可看出其意,妙龄妙龄,自然是少女为妙的意思。” 香敛幽赞赏一笑,又说:“可如今,已有大部分称谓都被男子抢去,比如‘儿’、比如‘郎’,谁知以后,‘先生’一词,会不会也被他们不要脸的抢去,你除了眼睁睁看着,又待如何呢?” 师祁芸小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道:“确实棘手,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是绝不会再用那些尊词称呼一般男子的,一则他们不配,二则我实在叫不出口。我很好奇,男人好像特别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男人一样,疯了一般用各种词语指代自己,决口不提男这个字,好似颇为不耻似的,一想到这里,我便释怀,原来真正软弱草包的是他们才对,连直面自己性别的勇气都没有,仿佛知道自己不过是女人族群中分裂出的异化物一般,特别有自知之明的避短扬长。” 香敛幽问她:“方才那场刑罚,你瞧了,什么感受,你吐得可是很厉害,可觉得我恶毒?” 经她提醒,师祁芸又忍不住回想方才的场面,下意识干呕几下,道:“通过方才几场谈话,足见姐姐你是位明事理之人,怎会恶毒?前番打交道时,我便知道你抢上山的男子都是有过之人,那男子身处监狱,想必是犯了此地大罪,冒昧得说,他是死有余辜。” 香敛幽眼睛一亮,满是兴趣地瞧着她,笑道:“你倒是明辨是非,若搁山下,一帮子男的会指着我骂毒妇呢。” “他们的嘴向来只为自己辩驳,他们的公道也仅限于‘公’人,对女对男,他们有两套标准,男的就算是做到了圣人地位,也仍然对女苛责对男宽泛,我之眼中,这种人再圣也圣不到哪里去,与蜣螂无异。就拿最会嚼舌根的读书人举例,他们常言‘最毒妇人心’,但到了男人这儿,就变成了‘无毒不丈夫’,再看宽容和善心搁在女人身上就是‘妇人之仁’,到了男的身上就成了好事,是‘君子有容人之量’,我年幼尚读书时就看穿了这些男人的把戏,是以从来不信什么‘公道’,他们若懂‘公道’、‘公正’,女子焉能被困在后院焉能声名狼藉焉能近年才步步崛起?” 香敛幽看她的目光愈发欣怡,“没想到山下世界,还能养出你这样一位有智有断的女子,不过就是爱骗人了些。” 师祁芸佯装懵懂,嬉笑道:“骗人?我最不会骗人了,姐姐定是认错了。” “我认错,我那群千机楼手下搜罗来的情报也不会错,我该称你什么?盗神伏枭,窃花贼梁上君,强匪白日闯,海盗蒙一顾,还是沙城的小庶君——司空云奇?” 师祁芸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皮惊得直跳,“你怎么……” “我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怎么……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香敛幽抚着她的脸蛋,虽不好女色,这几次交道打下来,却被其不同于山下女子的秉性所吸引,“小金台上一战,你侥幸得胜,我心内不忿,私下授意人去查你,这不查不知晓,一查还真是收获满满,谁能想到风靡万千少女的伏枭会是位女子?谁又能想到,这伏枭的真实身份,竟是沙城王第九女、沙城唯一的女庶君?” 师祁芸惊讶过后又挂上笑脸,躲避她的抚摸,快人快语道:“把我单独约到这里来,一不绑我二不杀我,那便是有事相求了,姐姐想要我做什么便直说吧。” 香敛幽勾唇一笑,“有时太聪明了,可是会招人忌惮的。”她两条玉臂挂在师祁芸身上,相互一圈,搂住她的脖子,将人拉进怀里,有意让她的脸埋进她丰满的胸脯中,肩膀微微一抖,本就系得不牢靠的小衣从身上散落,女人浑然赤裸,亮白如雪的身子就这么往师祁芸脸上身上贴,越搂越紧,越缠越密,“不过我喜欢聪明人。”女人展颜一笑,魅惑似妖,“别要你那冷冰冰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师傅了,跟了姐姐,姐姐让你日日夜夜骨酥神醉……” 师祁芸被迫陷入到肉山温柔乡中,面颊通红,想伸手推开女人,又怕自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于是自我抽离,脑袋一缩,将自己从对方怀里抽脱出去,站定气平后,才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可我早已认定她是此生唯一,换个方面想,如若我不能对她从一而终,反而始乱终弃,焉知以后会不会为了别人再弃了姐姐你?这样三心二意之人,纵使姐姐敢要,妹妹我也不耻当。” “你对她这样好……就因为幼时在北盘寨中见过她?只一眼,一面之缘,竟值得你抛弃荣华富贵,千里奔赴孤身闯荡江湖。” 师祁芸一怔:“你连这都知晓?” 香敛幽低眉一笑,看似自谦,实则高傲十足,她自负道:“查那些年代久远之事是费劲了些,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千机楼想查,那必然无孔不入,早晚能查到。” 师祁芸微微一笑:“我幼时遇到过她是不假,我一直记得她也是真,但我闯荡江湖可不仅仅是为她,既为寻师,更为自己。我不屑以此乔装情深,姐姐你最好也莫将我个人冲动之举全赖在她一人头上,我俩如今虽然定情,但她仍是她,我是仍是我,我们既不是对方的附属,亦无谁强压谁一头,我心向往的是两个平等自立的人格互相扶持成长,此事待我观明她的心意,自会亲口告诉她,还望姐姐不要先一步告知她。” “哎呀呀~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可不关我的事。”香敛幽穿上衣裳,看向外头道,“你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儿。” 玉琳琅推门而入,牵着师祁芸退至门边,对香敛幽道:”她年纪尚小,姑娘以色诱之,实为不妥。” 玉琳琅突然现身,方还淡定无比的师祁芸身子猛然一震,老老实实被她牵着走,弱声询问:“你何时来的?” 玉琳琅道:“从你二人辩‘好’字时。” 那岂不是全听着了?师祁芸呼吸一窒心中一梗,抬眼,小心翼翼去看她的神情,想瞧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欺骗而生气。然而玉琳琅神色始终淡然如初,好似从未听到她和香敛幽的谈话、不曾知晓她是她一直思念的恩人一般,气定神闲地同香敛幽做口舌之争。 “你半途叫人将我从客栈带来这里,我该听见的都已听见,你目的也达到了,何时能放人?” 香敛幽咬住玉簪,徒手将长发盘于脑后,再用发簪一别,金绿绸缎加身,又是一股别样风情。她一迈三摇、步步生莲地走向二人,诚心邀请:“二位皆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女子,何故在山下受他们的鸟气?不如归入青云山,我们一起共谋大业。” “何时放人。”玉琳琅不受她蛊惑,又重申一遍问题。 要不是师傅不准她杀她们,她岂会留她们蹦跶这许久?香敛幽呵笑一声,挥袖转身,“你们随时都能走啊。” “少嫦呢?” “她不行。” “怎样才能放她走?” “简单,你们让她帮我研究出稳生女的法子。” “一言为定。” “幻姐姐?你怎么就这么答应她了?”师祁芸呆愕。 香敛幽也未料到玉琳琅能答应自己,她提防道:“你莫不是想用缓兵之计骗我?” “我玉幻从不骗人,答应你,就是答应你,我会让她找出解决之法,也希望姑娘能一言九鼎,事成之后,放我们离去。” “那是自然。” 劳燕飞 去药楼的路上,二人一言不发,师祁芸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问玉琳琅:“幻姐姐为什么不理我,可是因为方才瞧到我跟旁人有肌肤之亲……” “我为何不理你,你不知?”玉琳琅只顾走路,不看她,“山盟海誓说的好听,结果你之真身,我还要靠旁人才能知晓,她若不让侍卫叫我来此,你又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我……” “我之前是否同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 师祁芸一吓,拉住她胳膊道:“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一直在寻找合适机会告诉你,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玉琳琅没有拂开她的手,来到药楼,进去之前,她突然道:“我俩还是做回师徒的好。” 师祁芸怔忪下松了手,愣在原地,问推门之人:“你是要和我只做师徒?难道从前说过的话,全都不作数了?” 玉琳琅停在门前,“从前是从前,从前我不知你是她。” “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知道我是那个人,你失望了?” 玉琳琅推门而入,决然道:“女子定情若太过儿戏,余生都会为其所累,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你我还是冷静下来各退一步,莫越过了师徒的界限。” 在药楼守卫吃惊的目光中,师祁芸仓皇失措地跟上去,依依不饶道:“既然不想累我,那你先前为何答允我?就因为我是她,所以你连曾经的喜欢也一并丢舍了?难道我真让你厌恶至此?” 玉琳琅一路未停,“不干你事,是我幡然醒悟,是我想悬崖勒马,你我是当庭广众吃过茶做过礼的师徒关系,既在俗世,理应遵守俗世的规矩,何况我的抱负是惩恶扬善,如若我自己都不守规矩,还怎么去惩治其他不守规矩之人?”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不想管,你也别拿这些烂借口糊弄我,你知道的,我不好骗,那日在庵门,是你亲口答应了我的!你怎能说话不算话!?明明互相盟过誓——从此你是我的幻姐姐,我是你的异,我俩仗剑天涯一生一世。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告诉我,我想听真话!” 师祁芸拉住她,逼迫她回答自己,玉琳琅沉声敛气不说话,师祁芸怒气更盛,将心中的猜疑大声质问出来:“所以我猜的没错,就是我让你失望了。” 她松开玉琳琅,苦笑不已道:“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打碎了你多年来的美好梦境,你心中一定幻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当年的小女孩儿时,她会出落得如何如何温柔贤淑,变成个多好多妙的端方君子——绝不会像我,是个游手好闲危害江湖的贼盗!你怪我戳破了你的美梦是不是?你不希望我是她是不是?” 玉琳琅沉默,她长久的沉默,令师祁芸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哭笑不得,“原来你先前不过是在将就我,既然流水无意,落花也不是一定要非落进流水中不可,师徒也不必再当了,我只有一个师傅,她叫凌清秋。”从哀求到分别,不过转瞬之间,师祁芸一旦下定决心放手,就丝毫不拖泥带水,照目前来看,少嫦并无生命危险,遂师祁芸能安心转头就走,她独自下山,再不想与轻视自己之人有任何瓜葛。 玉琳琅原地失神一阵,不一会儿就重整旗鼓,推开门扉,看见少嫦脸上怔忪之色,她就知道她全听见了。 少嫦:“你们……” 玉琳琅道:“帮香敛幽研制出个方子出来吧。” “啊?”少嫦有些懵,不懂她为何要帮那坏女人说话,揪了揪发尾,愁道,“这也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而且,惊鸿仙子为何要帮她呢?她只想要女童,简直……简直……” 玉琳琅接道:“简直跟山下愚夫一直想要男儿一样?” 少嫦点头,她在宫中长大,见到身边都是女官,便以为天下都和宫里一样,天真道:“陛下当政后,女子各处地位已与男子同等,何故还要这般呢……” 常年行走江湖的玉琳琅见惯太多血淋淋的例子,纵使皇帝有意放权给女子,但那帮子贵族士大夫却定然不会同意,就是贵族表面同意了,市井里那些流氓愚夫也不会照做,阳奉阴违之事比比皆是,虽有一些改善,但始终治标不治本。 “止步于言语中的平等罢了,我想问问少姑娘,自你出宫以来,可见山下有哪一处比得过这山上秩序的?” 少嫦低头思索一会儿,醒悟道:“似乎……不曾见过……他们竟敢抗旨!”又迟疑道:“但也不该变得和他们一样……” “少姑娘觉得,女子和男子,除去身体之外,有何差别?” “还请惊鸿仙子赐教。” “暴力。女子不如男子暴力。这才是女男地位始终不能同等的症结所在,不是什么力量悬殊,亦不是什么智慧上的差距,只因女子在山下那种秩序生活中从小就被磨去利爪、拔去獠牙,他们遏制她们的暴力,宣扬她们的软弱,好似她们天生就软弱,在这种秩序下成长,龙也得变成虫。” 少嫦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并非宣扬暴力,而是希望善良之女人人皆能有武力,你可以一直无邪善良纯真……但你得有保护这些东西的武力,放弃了武力,等于放弃了求生的机会。” “所以仙子才会学武?” 玉琳琅脑中一闪而过旧时场景,血寨、满地残尸、猩红血溪、晕倒前走向自己的女童……玉琳琅开口,说出了那女童曾说过的话:“我学武,是为了帮助那些没办法解救自己出泥沼的人。” 少嫦沉思良久,郑重冲她点头:“我懂了。”她欣然接受为香敛幽办事。 了却一桩事,玉琳琅走出药楼,秋天绵雨多,牛毛般的雨线毫无征兆地就从空中砸下来,冷风萧瑟,玉琳琅躲在檐下,静静望着雨滴落在地面而出神。从下人口中得知事成的香敛幽迎面微笑走来,撑一把红腊涂过的油纸伞,袅袅婷婷地走近,倩影赏心悦目。香敛幽收伞,遣散守卫,同玉琳琅并肩站在檐下,明知故问:“你那好徒儿怎么自个儿气冲冲下山了?你们闹别扭了?” “她答应了。”玉琳琅指少嫦之事。 “我知道。”香敛幽侧头看她,美人相惜,疏冷风雨之中,玉琳琅那只由一指宽的发带束着的长发随风飘扬,一绺反贴至鼻梁,遮住了半张秀脸。 犹抱琵琶半遮面,香敛幽是知道她的美的,越瞧不到,心中越痒,遂不禁伸手,替她拨开碍事的发丝,冲着她那面的半边容颜终于又亮出来,矜贵疏离,举世无双,观此美人,香敛幽只觉自己的眼珠像被人仔仔细细按摩揉捏了一番,视觉颇为享受。 “虽然你那徒儿说,用美来形容女子,是最肤浅低廉的,不过我还是想夸一句,你的确够资格当江湖第一美人。” 香敛幽心动之余,难免失了分寸,她的指尖不由自主捏住玉琳琅下巴,将她脑袋掰转过来,对着她的唇就吻上去。 一亲芳泽,浅尝辄止。 不是不想深尝,而是,不能…… 唇刚碰上,下一瞬,玉琳琅的手就扣住了香敛幽的颈上死穴,她不得不松口抽身,无事发生似的,浅浅一笑,“既然你那徒儿不要你了,你不如留在青云山跟了我。” 玉琳琅离远她几步,反问:“你不是不好女色?” 香敛幽抚唇一笑,“我不好女色,亦不好男色——但如果是你这种绝色,我可以试试。”她又贴上去,手不安分地在玉琳琅身上游离,嘴巴搁近她耳边吹气,“我不像你徒儿,长得一张媚脸却行事如婴孩,我们年龄相仿,最配不过,我不仅脸儿媚,若在榻上,那身段更是……”她将玉琳琅抵在角落,强拉硬拽着,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私处,艳惑一笑,“你们那日在海中岛如何做的,你也可以那样对我。” 玉琳琅掌心微润,她平淡不动,抬头询问,冷静异常。“你们山上,都是这般关系混乱、跟谁都可?你方才引诱我徒儿,现下又来引诱我,是何居心?” 香敛幽夹着她的手,腿心在她掌中轻蹭,娇柔花瓣刮在常年握剑而生的薄茧上,激灵感一阵一阵。 “嗯啊~” 女人软了身子,靠在玉琳琅怀里,一副柔若无骨、全凭她做主的样子。 “山上没有山下成亲那一套,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完全还复人之自然本色,没那么多世俗枷锁。” “我相中你,你该光荣,从来无几人能入得我眼。” “我只会觉得冒犯。”玉琳琅收回手。 途中避免不了摩擦,香敛幽被那一抽离间的快感劈中身体,四肢无力,整个人挂在了玉琳琅身上。 “啊……琳琅~不要拿走……” 听她边喘边唤自己名字,玉琳琅无意瞥向她,只见其双颊潮红,一双吊梢凤眼媚态横生地望过来,艳丽得不可方物。此等美人,当世罕见,见之无人不为之倾倒。 “香姑娘,请自重。” 除了玉琳琅。她借过香敛幽的伞,在细雨绵绵中往山下走。 “目的达到后,希望你说到做到,让少嫦跟风翩翩离开。” 归沙城 “糖水,卖糖水咧——好喝的糖水——” 被伤透了心的师祁芸独自返回沙城,头戴斗笠,手握佩剑,一股风尘仆仆之相。经过旧时光顾的糖水摊,她驻足下来,道:“婆婆,来碗糖水。” “好好好,这位侠士稍等。” 一去三年,城里变幻颇多,不变的是老婆婆的摊位和她熬的糖水的味道,每每一喝到,师祁芸就知道,自己到家了。 站在摊位前,一碗饮尽,她就囊中拿出一两碎银,付给老婆婆,老婆婆一见,忙摆手道:“多了多了,五文便好。” “一点都不多,这些年没来了,这里面有我欠婆婆的糖水钱。” 老婆婆狐疑地打量她,低头去看她斗笠下的面容,想瞧瞧她是谁,斗笠自己上抬,主人露出容颜,老婆婆觉得眼熟,愣愣道:“你是……” 师祁芸微微一笑:“甘婆婆,是我啊,你们的皮丫头。” “小庶君!”老婆婆一惊,女大十八变,她竟一时没认出,不怪她眼拙,实在是想不到从前那般才及腰的小豆丁,如今摇身一变,竟比她的糖水摊棚盖还要高一些。老婆婆随即喜极而泣,“回来了,回来就好,婆婆再送你一碗糖水,喝吧。” 师祁芸摇头推辞,与城中熟识的百姓们一一打过招呼,不久就来到王府面前,她没有进去,径直走过,去到几条街外的一处府邸,绕过正门,从后院墙上翻过去,刚在牧园落地,圈在栅栏里吃菜的灰色鸵鸟竖直脖子看过来,一见是故主,两只翅膀兴奋张开扑闪,左右忽起大风,灰尘漫天。 “灵羽,想我没有?”师祁芸摸摸鸵鸟的脖颈,掰下菜叶喂它,一别多年,这走禽竟还记得她,不去吃菜叶,窄小的脑袋一个劲往她手里蹭,师祁芸挠挠它的绒毛,宠溺地拍打几下它的身体,“好羽儿,你长大长胖了,阿姊将你养得真好。” 话提及此,师祁芸脑中忽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阿姊掌管漠北许多门派,名下应该高手如云才对,怎会任人这般擅闯府邸?莫非出了什么事? 从牧园走去正堂,拽住一个家丁,没等对方问出口,师祁芸就摘了头上斗笠,表明了自己身份,飞快问他:“容七庶君可在府上?” 那家丁摇头称不在。 “今日是五嫡君的冠礼,王爷与一众嫡庶少君都去了五嫡君府上庆贺,城中凡是有点地位的权贵皆到场恭贺,七庶君自然也在其列。” 师祁芸更加疑惑:“我那五哥不是向来认为嫡庶有别,他最讨厌我们这些庶子,怎么今日居然会准许庶君参加他的冠礼?” 家丁摇摇脑袋:“这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师祁芸遣散他,戴上斗笠,从府门出去,沿街随手扯了一把秋草,握着来到几条街外的五嫡君府,尚未进去,瞧见府前甲士林立,她就觉不对,过个冠礼,出动这般多的军队做什么?本是喜事一件,却为何紧闭府门?她仍是不改主意地走过去。 “站住!什么人?!” 这群甲士瞥见一个戴斗笠的可疑之人靠近,手中长戈交叉一横,拦在其面前逼问。 “这里可是五嫡君的府邸?听闻今日是他的冠礼……” “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小某有一份礼,要送给五嫡君。” “你姓甚名谁?”领头的甲士拿出一份名单,想看她在不在上面。 师祁芸抬手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我叫……”余光早在走近之时将这些人的数目盘点了一遍,多赖时常研究棋谱,谋算之力与日俱增,瞬息间就想出了数个解决他们的策略。她故意放轻声音,引那领头人往前走,待他靠近,五指成爪,紧扼住他脖颈,动作看似绵软无力,被扼者却脖子一紧,当即呼吸困难。 “云鹤派的无量云手……你,你是什么人?” 师祁芸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无量云手是她瞧越水涯施展了几次,遂照猫画虎偷师过来的,更不会告诉其自己身份,于是五指一用力,挟持他道:“让你的手下不准动,不然我拧断你的脖子!既然你认出这是无量云手,它的威力,想来你也知晓。” 领头甲士慌忙让手下别动,师祁芸率先点住他的穴,又去到那群士兵面前,依次点上他们的穴,确保他们动不了后,一掌推开府门,大摇大摆往里走。 绕过影壁,穿过曲折回廊,途中碰到些家仆,师祁芸没点他们穴,而是笑着让他们去通报五嫡君,就说他的老熟人来送他贺礼了。 家仆们一个个慌乱地往某处庭院跑,师祁芸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借机让他们带路。 “报,报嫡君,外头有个穿得像蛇鹫的人闯进了府中,正往,正往这边来!” 不愧是嫡君,派头挺大,七进七出的院子,师祁芸走了许久才见到正主。家仆话音刚落,师祁芸就现身殿上,瞥见座无虚席,然而人人脸上不见喜色,正央阶上,沙城王一脸怒容,手上捧着顶王冠,不得不往他脑袋上戴一样送过去,师祁芸疑心愈发重了。 正受冠礼的容霍矮身低头,任对方给自己戴上象征沙城王地位的王冠,满意之余,见沙城王似有怨言,笑着对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父王,你也不想见到自己孩子手足相残的画面吧?早早禅位是好事,能避免不必要的争端——王玺何在?” “不肖子,你休想得到王玺!” “那就别怪我不仁了。” 容霍一拍手,内殿出来一批甲士,在他的命令下,三个嫡君兄弟被甲士押去了府中地牢百般折磨,余下四个庶君兄弟,他随手将一杯酒倒在阶下,要他们跪在殿上,当庭广众学着狗的姿势把地上酒液舔干净,否则性命难保。 “容霍!”沙城王怒斥他,“还不收手!?” 醉心王位之人岂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收手?容霍扫视左右宾客,问:“还有谁要替我这些庶君兄弟说话的?” 一名直官不耻他此种做法,环视左右,见无人敢反对,遂站起身,道:“不孝还是轻的,五嫡君可知道自己这般作为是谋反乱上、祸国殃民?” 容霍笑了笑,递给身旁甲士一个眼色,那甲士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划破直臣的脖子,他顿时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还有谁反对?” 大殿之上,无一人敢出声。 容霍得意的大笑,指着地上那滩血,对四个庶君兄弟道:“他是为你们而死,把那血也舔干净了,愣着干什么?舔啊!你们也想死不成?” 三个庶君贪生怕死,慌忙弯腰趴地,对着地上,唯有其中一位最是清瘦的,目不斜视,正义凛然,不肯折腰从命。 容霍嘴角上勾,险恶一笑,摇头嘲讽道:“容悬,你果真还是这副死样子,妓女之子,装什么清高?”他喝令左右,“给我打折他的腿!看他没腿站立,还低不低得下那颗高贵头颅!” 两名甲士闻令上前。阿姊!师祁芸眼神一凛,施展轻功从殿门几步跃至阶前,手刀砍向两人脖子上的颈百牢穴位,致使二人昏厥倒地,她挡在那清瘦庶君身前,抱臂笑看阶上容霍。 “我站在门边那么久,你却视我如空气,这便是堂堂嫡君的待客之道么?”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容霍为了正事,倒把这不请自来的送死鬼给忘了,他蔑笑道:“你既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死,本王便满足你。” 头戴王冠的容霍取来大刀,从阶上跃砍向她。师祁芸侧身一闪,容霍一击落空,趁他刀嵌在地上,她抬脚踢向他手腕,迫他不得不松开刀把,又一掌跟上,将他打飞地跌在阶梯之上。 “啧,这么多年过去,五哥功夫还是没有长进,莫不是把精力都放在了搬弄是非、勾心斗角之上?” 这声音有些熟悉,仰躺在阶上的容霍面色惊恐,他猜到什么,指着这不速之客道:“你……你……白节黑!” 师祁芸摘下斗笠扔至一旁,露出全部面容,冲他龇牙一笑:“别来无恙啊五王兄。” 果真是她!“你不是去闯荡江湖了么?回来做什么?”一看见她,容霍难以抑制地想起小时候被此女捉弄的那些经历,他不过是瞧不起她们的出身,想去教训她们一番,没想到反被这丫头报复回来,这还不够,此后但凡有这丫头在的地方,容霍必定会倒霉,弄得他每日出门还要派人查清楚她的行程,确保碰不到她才敢出府,实打实的折磨王。 “这不是好久不见,想五王兄了么?”师祁芸在外边游荡几年,脸模样早已长开,不复从前稚气,多了些妍媚之态,行事却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给你带了贺礼。”她将一把秋草扔在他脚下,道,“祝你‘萤火烧难死 ,霜花落也生’。” 只见她蹲下身,摸了摸容霍头上的王冠,“这冠帽不错啊。”她给头冠的系带打上扣,双手用力一拉,系带收紧,扼住他脖子,容霍当即喘不过气,脸色酱紫,手胡乱拍打着她的胳膊。 “别……别杀我……我知道你们母妃是怎么死的……” 吓一吓他而已,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师祁芸松手,问他:“母妃是怎么死的?” 阶上的沙城王虽被控制了身体,心智却健全,他见此大声呵斥:“异儿,别听他妖言惑众!他可是要夺位杀亲的人!” 容霍大喝回去:“我夺位杀亲,还不是跟你学的?!我的好父王!你敢说你的王位就来得清清白白么?!” 杜无绝 容霍为求生,或为刺痛她而故意揭穿沙城王的真面目,他道:“若干年前,容氏跟随圣上奋战,我们那已逝爷爷容擎天因不支持女人当政而于讨封之后离奇暴毙,与此同时,我们在外肃清敌人的伯父们也相继战死,没了阻碍,圣上如愿登基,这沙城王的位号也就落到了我们的父王头上。” 师祁芸道:“这里面的蝇营狗苟,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 容霍转而大笑起来,反问她:“我们父王膝下众子,但你可见哪个孩子的母亲如今仍然健在的?你还不明白么?就连我,我的母亲,也是因为去母留子的规矩而死!” “去母留子?!”师祁芸仿佛听见了何其恐怖之事,她望向阶上沙城王,不敢置信,满腹怒火亟待爆发,“父王,他说的……当真?” 沙城王平静道:“生死关头,为了求生,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亦什么瞎话都编得出。” “我没有说谎!”容霍叫道,“分明是你怕以后外戚干政,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待子嗣长大,就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杀其母,我们九个的母亲都是被你这样杀死的,铁证面前,你竟还不肯承认?” 经手当年之事的人都被悉数处理,沙城王不信会有什么把柄能留到现在,他哼气道:“你何来证据?” “我就是证据!”阶上一甲士褪去脸上乔装,露出原貌,竟是田不思!他看了师祁芸一眼,举刀挟持住沙城王,嘿嘿一笑,继续道,“田某人不巧,正是当年奉命斩草除根的杀手,可叹最毒丈夫心,我杀了毒杀妃妾之人,沙城王又派了另一队不知情的杀手来灭我口,真是一环吃一环坏事做绝啊,要不是被古爷搭救,如今的我,坟头草早就几尺高了。” 见沙城王不再辩驳,师祁芸红了眼眶,直瞪着他,追问:“母妃真是你指使人杀的?那我的生母……也是被你杀了?” “本王没杀她!” 这个她,师祁芸不知他说的是谁,自己的养母还是生母。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师祁芸拉住容悬,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地。 沙城王试图解释,他强制挣脱田不思傀儡操丝术的控制,迈下台阶,追至近前,妄想挽留。 “异儿!别听他们挑拨离间,你自小我如何待你,你该清楚!你是为父最爱的孩子!” 师祁芸闻言驻足,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单看对她,沙城王的确算得上一个好父亲,甚至远超她见过的所有父亲,但抽身出来,以旁观者视角来看,他虽然对她千百般纵容疼爱,却与普通人疼爱一只宠物般,别无二致。再者,一个好父亲,理应对孩子一视同仁,而非厚此薄彼,他若真是个好爹,何故她的阿姊还要被迫从小女扮男装才能讨得他一分目光?何故放任嫡庶相斗?何故看不见自己的孩子在受苦?何故忍心让她们自小就没了母亲? “爱?”师祁芸苦笑,“我不过是一堆玩意儿中最得你心意的罢了,你若真为我着想,就不该派人杀了母妃!爱是爱屋及乌,爱是不忍伤害,爱是不动声色却事事为对方考虑,你那是爱么?你那是操控!是霸权!是溥天之下唯你独尊!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们坦诚的自由,容霍有句话没说错,你的孩子沦落到如今这般手足相残的地步,全是拜你所赐!因为有你这种珠玉在前!” “异儿……”沙城王被骂得张口结舌,他不敢置信,往日那娇憨可爱的女儿,如今怎变得满身戾气、不好招惹?江湖真真是个大染缸,再洁白无瑕的人,进去一趟,出来时都会天真不再。他当初就该加强守卫,不让她逃出城去! “阿姊,我们走。”师祁芸牵着容悬走出府,有她在侧,一路畅通无阻。 “阿姊……”沙城王听到她那般唤容悬,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师祁芸为何从小谁都不让接近,却爱粘着容悬,原来……她不是她的王兄,而是王姊。 同师祁芸的决裂,令沙城王感伤了一会儿,田不思却没耐心等他疗愈心痛,长刀贴上他脖颈,逼问:“追星与奔月之剑在何处?老实交出来!” 沙城王缓缓摩挲起拇指上的扳指,倏尔镇定大笑:“贼胆包天,居然敢来我沙城抢东西。” 只见他将手握拳,搁在嘴下吹响一声哨子,大殿房梁传出阵阵响动,房顶脚步声踏踏,沙城侍卫军从天而降,一队队接踵而至,将大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田不思大惊,有埋伏! 沙城王恣意地反过来要挟他:“说出你们的目的,本王还能给你留条全尸。” 甲士与侍卫军两相交手,容霍见自己这方节节败退,佝偻着身子,打算悄悄溜走,不想沙城王一声令下,他就被重点抓住看管了起来。田不思见敌众我寡,带一众七绝门弟子乔装的甲士匆忙撤退出府。 见大势已去,容霍跪地,抱着沙城王的腿求饶:“父王,是他们逼我的父王!我被鬼迷了心窍,你原谅我吧父王——” 沙城王冷冷俯视地上狗爬的儿子,恨其不争道:“废物!你若策划成功,我倒会高看你一眼,未想你是这等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哪颗棋子能用哪颗不能用都掂量不清楚,七绝门岂是你能操控得了的?引狼入室、害人害己,半点没有我当年的风范!我羞于有你这个男儿,来人,将五嫡君关进他自己府上的地牢中去,没本王的允许,不得放他出来!” 连血带肉,沙城王拔出钻入手腕经脉从而控制他行动的傀儡丝,在侍卫的簇拥守护下走出府,府门之外,田不思等人被早已埋伏好的沙城士兵包围,奋战至今,他们仅剩几人负隅顽抗。 沙城王远远看着这帮困兽,问:“杜无绝呢?你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要集齐泰阿剑?现如今三把中的两把都在本王手上,他还不现身是何意思?这么沉得住气?” 田不思甩甩手上铁拳套,莫测一笑:“门主行踪诡秘,就连我们也不知他在哪里,不如沙城王和我一齐猜猜,他会在何处出现。”说罢,转头看向东方。 那是异儿离开的方向!沙城王心中一紧,立即命一队人马赶去保护她。 师祁芸拉着容悬走在街上,远离纷争,她失神回味,半天都没有从得知的真相中缓过劲来。答应和她相守一生的玉琳琅出尔反尔,从小最疼她的父亲竟是害死母妃的罪魁祸首,本就不对付的容霍也狠毒到手足相残……师祁芸真不知他们还有什么事瞒着她,干脆趁此全抖落出来好了,千疮百孔的心不在乎再多几个伤洞。 “幸好我还有你,阿姊……”她牵紧容悬的手,后者走着走着,停在原地不动。 师祁芸随她的目光看过去,在二人正前方,一名身高七尺、面留络腮胡、着鸦青之衣的中年男子候在那里,像是专门在等她们。 “容七庶君,我们的约定可还作数?” 容悬皱眉,催促师祁芸:“异儿,我有事要办,你先走。” “阿姊有什么事?”师祁芸只觉对方来者不善,不肯扔下阿姊自己走。 “别着急走啊,这件事,若能有小庶君相帮,那成起来,定然快得多。” 容悬闻言,突然暴呵:“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她跟我们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在,自然没有关系,但如今她回来了,我总不会放着现成的饵不要吧?”男人背着手缓步靠近,行走间,威压如山般袭来。 “什么事?阿姊你跟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容悬不答,师祁芸甩开她的手,上前与那男人对峙,“你是谁?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我是谁?嘶——”男人抚摸一圈自己的胡子,猖狂笑着,“我的名字,你不是听过数次了么?伏枭,没能亲手杀死你师傅,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她不惜损耗一身修为来困我数载,我无一日不想食其血啖其肉!好在,她还留下了两个徒儿,我势必要她的传人也尝尝孤立无援暗无天日的痛!” 师祁芸一瞬间瞪大了双眼,惊悚感充斥浑身毛孔。 “你是……杜无绝!” 逐日剑 震惊间,沙城王派出的侍卫找过来,要带师祁芸走,杜无绝怎肯?谈笑间了结了他们性命。 突逢杀人,街上顿时骚乱起来,百姓尖叫着四散逃开,没一会儿,这条路上就剩三人还站着。 杜无绝欺身上前,一手擒住她肩头,握力牢如铁钳,师祁芸甩脱不开,眼看要被他挟走。 “我说放了她!” 容悬暴起攻之,看似纤瘦的四肢竟蕴藏了巨大的力量,杜无绝轻敌以至拽不过她,让她将师祁芸从手中抢了回去。 “阿姊……你不是身患喘症,武功怎么这样厉害?” 面对师祁芸的疑惑,容悬没有回答,少年娘意识到什么,悲凉一笑:“连你也骗我,连你也在骗我!”她转身往与容悬背道而驰的方向跑。 杜无绝要追,容悬侧身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冷冷道:“我与你的约定,我助你拿到追星奔月,你助我登上沙城王位,这其中,并不包含她。” 原来杜无绝早就知道容霍靠不住,事先留了一手,寻到这心机深沉的容悬,与她合作,打算里应外合,攻下沙城。一切都如预料之中那样进行,除了师祁芸,这个突然出现的变因。 杜无绝魔功大成,当下才不把这沙城七庶君放在眼里,虽然她党羽众多、威名在外,但若不能为己所用,那让这约定作废,也未尝不可。心思到处,他一掌拍出,连环打向对方,容悬小心提防谨慎应对,二人连过数十招,斗得两旁摊位倒的倒坏的坏,杜无绝心惊停手,道:“奇兽果然大补,竟能让你这小儿的功力进阶到如此地步!” 容悬淡漠协商:“放了她,计划照旧,不放她,我不介意与你为敌。” 杜无绝思忖自己神功初成,不宜大动干戈耗损不必要的内力,拿到追星奔月之剑要紧,抓师祁芸一事,不若暂且搁置……但,老四的仇却不得不报,不抓她,却得让她吃点儿苦头。 “好,我不抓她,剑在何处?” …… 师祁芸跑回容悬府邸,牵出灵羽,心想就此一走了之,离这糟心之地远一些,感念城中百姓的一饭之恩,双腿不听使唤,僵在原地,又不愿抛下她们自己逃之夭夭。 从小到大,她没受过几分沙城王之女的实惠,她穿布衣,吃粗茶淡饭,没耍过沙城小庶君的威风,却确确实实算是被沙城百姓喂养长大的,与沙城王决裂容易,他反正有亲兵护卫性命无虞,但让她放任手无寸铁的百姓被七绝门祸害,那断然是不行的。 她又将鸵鸟关回圈中,安抚道:“好羽儿,我等会儿再来带你走,乖乖等我。” 转身骑上马厩中的黑色灵驹,扬鞭策马,奋奋赶往三个城口,当初逃离沙城都未用身份威胁,如今她想都不想就以此施压,让三个城关守门的将士严查完这一批进城的民众,就关上城门,不许再放任何人进城。最后,她来到人员通行量最大的东城口,帮着守将查验完要进城之人。 得知师祁芸归来,莫余恰好奉命要出城传递情报,闻讯寻到此处,问她关城门做什么。 “我在城里看到杜无绝了。”师祁芸沉重道。 莫余震惊之余飞速思考:“既然他已经在城中,那说明七绝门的人可能也都早就混进来了,即使你现在关了城门,也没有用。” 师祁芸道:“我知晓没用,区区城门自然拦不住会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但能挡住一些虾兵蟹将也是好的,七绝门三千门徒,各个恶贯满盈,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沙城。” “你有何应对策略?”莫余问。 师祁芸却反问她:“姑姑这时候出城干嘛?” 莫余如实道:“沙城王让我去中州给那位贵人传句口信。” “什么口信?” 莫余双眸一低,摇头,不肯告诉她。看她神色怜悯,师祁芸猜出几分,故意以情动之,握住她的手,如儿时般轻轻晃道:“我自小就没了生母,父王事务繁忙子嗣众多,平日里更顾不上我,要不是母妃和姑姑照顾我饮食起居、教我如何料理自己的身体,我如今定然活得同个野人一般了……中州路途遥远,姑姑一路顺风,万事小心。” 莫余听得眼眶一热,忍着泪水,将她拉到侧旁无人之处,偷偷对她道:“你跟姑姑一块儿走,马上!” “不,我不能走,杜无绝他们害死我师傅,这笔账我要跟他们算,并且……我不能抛下沙城百姓不管。” 莫余情绪激动起来,紧紧掐住她的胳膊,道:“七绝门是什么人?他们都是些疯子!被他们屠过的村庄城池,足比你手指脚趾加起来还多!你会死在这里的!” “人总是要死的,但不能死在逃跑之路上。”师祁芸拒绝跟她走,义正辞严,“能为师傅报仇而死、为护佑百姓而死,那也算死而无憾了。” 莫余悬在眼眶里面的泪终于还是掉了出来,她望着面前长大长高又一身正义的少年,实在不希望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死于几方的权力斗争阴谋阳谋中,忍无可忍,还是告诉了她沙城王的亲口密信。 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内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师祁芸却还是愣在原地,泪水在眼眶打转。 “原来,我不过也是一枚棋子而已,哈哈,哈哈哈……” 心又空一块,支离破碎的地方不知拿什么去补,师祁芸双目无神地坐上马背,不理莫余的呼唤,骑着黑马向沙城王府疾驰,马越跑越快,她的目光愈变愈厉,泪水在风中干涸,唯有愤怒不忿尚存。 驱马直接闯进王府大门,一路骑进书房,勒马扬蹄,让马蹄在四面墙上踹了个遍,终于在西面墙上踢个窟窿,机关被破坏,暗盒自己弹上来,赫然是个玄铁打造的纳剑之盒。 终究还是担心师祁芸安危,莫余有史以来第一次违抗了沙城王的指令,将口信告诉第四人,又不亲自去传,索一只长翼雌雕将口信写下套在它脚上,要它代为送信,她则寻师祁芸而去。 雌鹰雌雕的翼长通常为雄性鹰雕的一倍至两倍,飞行速度更快上不少,不过半日,就到了皇宫禁内。 彼时尽谛正在宫中校场同侍卫们一道儿练功,忽见头上雕鸟盘旋,此种雌伟壮硕的大鹰在中州十分罕见,刚被任命为凭翊卫指挥使没多久的尽谛心中喜爱,眼中流露出孩童般的炙烈向往,在周围侍卫还在口头上吹嘘自己能一箭把这雕射下来时,尽谛已然攀至宫墙,踩上木兰树,蹬一脚枝头,借力跃至高空,一把擒住了低空盘旋的雌雕! 周围人惊呼连连,不服她多日的侍卫们见到此举,无不心生敬佩。 尽谛发现了雕脚上绑的信,把它交给萧瑟,萧瑟则一刻不敢耽搁,立即去了皇帝寝殿禀报。 “异儿被抓,杜无绝要寡人用逐日之剑去换她的命?” 皇帝扫了一眼信条,抬头问萧瑟如何看。 “在沙城的线报之前的确说过她已经回到沙城,但不知为何,近些天埋伏在沙城的线报都没有再传回来过,此事一时不知道真假……但她和玉琳琅同杜无绝的确有些过节,杜无绝此人睚眦必报,料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皇帝面无表情,将信条投入烛台中焚烧殆尽。 “陛下……你这是……”萧瑟不解,以为她不打算救。 皇帝微笑反问:“异儿是我的亲生孩子一事,如今世上也就你我以及沙城王三人知晓,他杜无绝是怎么知道,要拿异儿跟我换逐日剑的?” 萧瑟细细一想,惊恐不已,“沙城王在骗我们!”随即疑惑,“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皇帝摸了摸座下龙椅,冷冷一笑:“还能因为什么?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个位子罢了,蛰伏这么多年,倒也不容易。” 萧瑟神色一紧:“如今孩子在他手上,我们不仅要防杜无绝,还要防沙城王,若有万一……那孩子的事迹我听过不少,很有你当年风范……改撤薪火不能断,陛下,萧瑟请求出使沙城!” 皇帝倒比她淡定得多,不见急迫。尽谛抓来的雌雕被宦官用巨大的鸟笼囚住抬进了殿内,皇帝走到笼子前,悠哉欣赏起了笼中大鸟。 “白头之雕,世所罕见。据说这种鸟的后代在没有食物时,先孵化出来的会把还没孵化出来的蛋吃掉,自相残杀,以求生存,无甚好怪,这是它们的兽性……而寡人倒想看一看,走投无路时,她的兽性……” 宦官捧着盛放生鱼肉的盘子上来,皇帝用铁勾挑起一块鱼肉,喂到白头雕的嘴里,细眉一展,下令道:“沙城你就不用去了,寡人还有别的事需要你,你新挑的凭翊卫指挥使不错,就派她去。” 萧瑟欲驳:“可是尽谛尚无经验……”见皇帝面色陡黑,她止住,称遵命。 “不出去,何来经验?叫她带上逐日剑一道去。” “真逐日剑?!陛下就不怕被杜无绝或是沙城王抢了去?” 皇帝蔑视一笑:“一个愚昧可笑的传闻,也只有祈祷天上掉馅饼的凡夫俗子会将它当真,寡人皇权在握,何以为惧?就是将真的送给他们又何妨?一室炮仗焉能燃炸整个天下?” 萧瑟似有所感,不敢多想,得令告退。 秋雨微 师祁芸带走剑盒,最先前来阻拦的是沙城王的人,他们试图夺回剑盒,却没料到一去江湖多年,师祁芸早已不是当初任他们截胡捆绑的小孩,她左手环抱剑盒,右手单手驭马,轻松甩开他们,嗏一声奔向容霍府邸。 在府前下马,她将剑盒扔在出府的沙城王面前,看他神色紧张,扭头又见杜无绝从长街另一头悠悠走来,再之后,是姗姗来迟的容悬。三方野心家到齐,师祁芸用手立起剑盒,止不住冷笑道:“想当皇帝的人这么多,剑却只有几把,你们要怎么分?” 闻她所言,又见容悬同杜无绝走在一道儿,沙城王心里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指着容悬,痛心疾首道:“你竟也学那个混账东西勾结外敌!沙城可是你自小生长的地方!是你的家!” 骂完之后,沙城王没想到往常行事若君子的容悬竟对他露出市井流痞才有的鄙夷之笑,不对,她是笑他才是市井之徒! “家?”容悬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带着凉意的笑,“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母妃早就已经被你杀了,我的妹妹也被你拿去换功名利禄,她还在襁褓之中,你怎么忍心!?我的家早就没了,从你杀害她们起。” “妹妹?什么妹妹?”自小到大,除了容悬,师祁芸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姊妹。 “容悬!”沙城王突然怒喝。 从前他只要一大声说话,这帮孩子必然怕他怕得要死,大气也不敢喘,哪知这招搁在眼下却不管用了。 容悬卧薪尝胆几许年,终于不想再装下去,她冷笑一声,不顾一切地撕开所有人的疮疤,知道的、不知道的、将死的、或许要死的……在今日通通都得做个明白鬼。她看向师祁芸道:“其实在你之前,我本该还有个妹妹,可惜她出生那天,我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裹着她的那张碎色花布,她就被人抱走,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你就来了。” 师祁芸似是听懂了,又似不敢懂,她脑袋浑浑噩噩,身体在不自主地颤抖摇晃,确认一般问道:“什么叫‘我就来了’?她不见了,为何我会出现,难道我与她是同一天出生?” 问到关节上,容悬双眸溢出杀意,她直视沙城王,对师祁芸道:“你可曾听闻过——血祭之变?” “容悬,住口!”阶上的沙城王终于绷不住脸面,下令让侍卫抓住她。 然而每日操练的军士居然打不过一介纤瘦女流,不过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容悬四周。 容悬继续道:“时朝建立之初,当今圣上为拉拢各部势力,曾在都城前立下祭台,她为了向各部证明她会变家天下为民天下的决心,而决定在众人面前活活烧死自己的女儿。” “容悬——!”沙城王吹胡子瞪眼,一抬手,一排拿着强弩弓的士兵走上前,他再次威胁她,“住口。” 容悬反而丝毫不惧地大笑起来,“虎毒不食子,她自然不会真的烧死自己女儿,那可是她怀胎十月忍受分娩之痛生下的,怎会轻易割舍?可我们的父亲沙城王就不一样了,为了当这个王,哪怕是要他的孩子全都去替别人牺牲,他也在所不惜!虎焉有他毒?!” 师祁芸怔怔地问:“阿姊妹妹是替别人牺牲了?替谁?” “司空未然!你胆敢再说半个字试试!”沙城王直呼容悬的氏名。 容悬不受勒令,猛然转身指着师祁芸的鼻子,直勾勾盯着她,目光陌生又怨恨,“你!她是替你去死的!” 咵嚓——! 白日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头端打在漠北城外的山头上,激起一阵浮灰,远看好似一层厚重烟雾笼在山巅。 随后开始下雨。 “我的生母,是当今皇帝?她还要杀了我?”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不大,但绵绵不绝,一连能下好几日。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师祁芸问沙城王。 被人揭开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沙城王脸色阴沉,杀心已起,大手一挥,绝情命令侍卫:“放箭!” 咻咻咻——!一排排弩箭冲容悬疾射而去,一根箭一马当先地刺碎其头上玉冠,没了冠冕,长发散落,容悬披头散发,眼神比箭还利地盯着剩下冲她而来的弩箭。 师祁芸纵身跃至她面前,使出无量云手,以气成风,用剑盒弹开几十支箭羽,苦笑后质问:“看来八九不离十了,她是你亲生孩子,你怎忍心痛下杀手?!如今还要杀她的阿姊?你既如此心狠,怎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见她肯为自己舍身挡箭,容悬心下动容,沙城王一言不发,拿过手下弓弩,张弓搭箭,瞄准师祁芸,后者不躲不避,她在拿二人之间仅存的最后一丝亲情来赌他不会射出这支箭。然而她终究还是赌输了。“异儿小心!”弩箭破空而来,师祁芸愕然为之失神,她身后的容悬一把推开她,左手劫持住飞来的箭矢,微微用力,一折两段。 细雨蒙蒙中,师祁芸仰天轻笑,英媚的面孔被雨覆盖,长发淋湿,衣裳浸透,身体的寒气丝毫不及她此刻的心寒。 “杜某人可没有听别人家事的爱好,你们的恩怨情仇谈完否?谈完了,就该轮到我了。”杜无绝内力庇体,在周身形成一层看不见的真气罩,风雨追淋不到他,故他仍旧衣裳洁净安然无恙。“娃子,将你手中的剑盒交给我。”他向师祁芸摊手。 生怕她同意,沙城王一不做二不休,勒令手下杀人取剑。 杜无绝与沙城王的侍卫几乎同时动手,一齐奔向雨中少女。 师祁芸直起头,抬眸,目光犀利地剜向几人,“你们想要这剑?”背盒上马,驱策长行,目的地是城中一家铁匠铺,“我毁了也不给你们!” 杜无绝几招秒杀了追击师祁芸的侍卫,他让容悬去阻止师祁芸做傻事,自己留下,与沙城王对峙。 “把剑带回来,沙城就是你的,我饶她不死。” 容悬走前斜睨一眼他,道:“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沙城。” 杜无绝笑笑,并不管她是否真心想要,他看向沙城王,在对方以几十万军队在城外待命为威胁时,依旧猖狂道:“杀你们,杜某一人足以。” 铁匠铺的炙热熔炉之前,师祁芸刚要将两把剑投入其中,心道待这兵器化成铁水,看那几人还要如何祸乱天下,正要松手,被赶来的容悬一把夺去。 师祁芸猝不及防,怒道:“还给我!” “从小到大,这还是你第一次这般恶声恶气同我说话。”容悬望过来,平静如常的双眸中,仅她可见地划过一丝伤感。“我的小异儿长大了,会忤逆阿姊了。” “谁是你的异儿?那个代我而死的你的亲妹妹,她才是你的异儿!我是什么?我是你弑亲仇人之女!是生母不想要的累赘!是被你们从小骗到大的蠢货!还我剑,还我!”师祁芸情绪失控,冲她吼着的同时出招去抢。 姊妹俩在狭小闷热的剑炉前过起招来,师祁芸虽在江湖历练了几年,学了不少真功夫,但对上一直暗地里韬光养晦苦练功法的容悬,根本不是对手,再加上她不久前刚进补过奇兽,实力大增,眼下高下几乎立分。 师祁芸被反剪住双手,不得不听容悬忆苦思甜起来。 “母妃是个顶好的人,可就连她那般的人物,还是会被世俗所累,觉得母能凭子贵。我出生后,她将我谎报成男婴,果然她得到的月供变多了,但他还是不常来,她以为这样安度余生也好,却不知每个男嗣的母亲都会被他派人杀掉,她自然也逃脱不过,死在了我刚上书塾之日。你是唯二知道我身份之人,你不觉怪异,多年来亦没有将此事告知旁人,你是除了母妃之外,跟我最亲近的人,我是因为想更好地保护你们才渐渐变成钻营之人,可得到了权力后,我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真相,更对你们生了丝厌恶痛恨之心,我知晓替死一事与你无关,但就是没办法将你从此事中择出去,我一边痛恨、一边守护,一边厌恶、一边怀念……矛盾极了,我想过妹妹活下来会怎样,也有过安于现状的念头……若说对不起,我也是对不起妹妹的,因为我竟有过如今这样也挺好的想法……” 挣脱不开的师祁芸安静下来,冷冷问她:“你也想当皇帝?” 容悬并不反对,而是问回来:“天底下的,谁不想当皇帝?” “所以你就跟杜无绝合谋!?” “合谋?”容悬露出冷而诡异的一笑,“你何时见过江山能供二主?” 她随即恢复平常神色,淡漠叙述:“凭我一己之力,自然也能夺下沙城,但弑杀亲父这一罪名,我却万万不能背。” 师祁芸睁大双眼,恍然大悟:“你是利用杜无绝来杀父王?!”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容悬松开她,也不怕她跑了,兀自打开剑盒,苍白玉指抚摸着盒中两把宝剑。师祁芸见抢不过她,遂欲出去通风报信,没走几步就自己停了下来,她身后的容悬淡淡一笑,道:“怎么,想告密,却又记起我们的好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了?他如今定然是不会再信你了,甚至还要杀你,这样,你也要去告诉他小心么?” 师祁芸沉默一会儿,问她为何要这样做,“我认识的阿姊,不是这样的。” 容悬的反问又将她一军,她说:“你认识的父王以前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 师祁芸无话可说,拔腿要走,“随你们怎么争,但若伤及无辜,我不会放过你们!” 方坐上马,冷脸的容悬叫住她,道:“西城门守兵是我的人,你从那里可以逃出去。” “我不会走!” “玉琳琅要死了,你也不去救她?” 师祁芸将脸转过来,目光吃惊又担忧:“什么意思?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容悬关上剑盒,看着她道:“你没发现七绝门此趟只来了杜无绝一个人么?七绝中的其他几个在哪里,你就不好奇?” 对啊,的确没见过古是他们……师祁芸脑中突然闪回最后一次见古是时,他嘴里说的话,他说他会给她们准备一份大礼……难道…… 师祁芸心中警铃大作,越叫自己不要往不好的方面想,脑子就越是要想。 驾马疾驰到西城门,两个马前蹄已经踏出了城,回头一瞥城中百姓,师祁芸银牙紧咬,又勒马调头,回到了城中。她还是放不下这些人。 玉雪消 p o1 8c b .c om 玉琳琅是故意气走师祁芸的,不能接受她就是昔日恩人也是真的。 玉霄宫的雪鹰盘旋在青云山上,玉琳琅知道,师妹们违抗师傅旨意偷偷联系她,定然是门派中发生了大事。 赶回玉霄宫,才进山门,就看见了被用一根绳缠住脖颈吊死在牌坊下的狸猫。 “阿狸!” 玉琳琅戚戚然解下狸猫尸首,好生放在路旁草丛上,打算待事定之后再为其下葬。 七绝门的人果真狠毒,连一只走兽也不放过!既如此,那师傅师妹她们岂不更加危险? 念及此,玉琳琅握紧手中佩剑,抓紧往门派中跑。从山门到正宫,一路上血迹斑斑,校场、台阶、走廊上躺着师妹们的尸体,穿过正宫,来到大殿,大殿主通九牛被傀儡丝锁住经脉吊在梁下,其殿下弟子在他脚边倒死一片,玉琳琅上前探他鼻息,还活着,她将他救下来。夲伩首髮站:po1 8b v.co m “通师叔,通师叔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傅呢?” 玉琳琅为其输送一段真气后,通九牛悠悠醒转,他气得咳出血来,瞪目道:“伍樊和丁霄那两个畜生!他们勾结七绝门颠覆玉霄宫,江之鲫也被其策反,对同门倒戈相向,门中的忠心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宫主,宫主被古是抓到了后山藏剑阁,你快、快去……” 说罢,还不待玉琳琅想法子将深埋在他体内的傀儡丝取出,通九牛就闭了气,没了生机。 “师叔!” 望着昔日祥和鼎沸的玉霄宫变成眼下这般四分五裂死伤无数的模样,玉琳琅悲愤交加,她知现下来不及悲伤,放下通九牛,握着剑往藏剑阁赶。途中经过众多同门尸首,她双眼一湿,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救师傅要紧。 终于赶到。玉琳琅心里庆幸,藏剑阁里传出来同她想法一样的话。 “终于等到你,玉幻,再晚来一刻,你师傅可就撑不住了。” 玉琳琅一脚踹开藏剑阁的门,方进入其中,就被埋伏在两旁的伍樊、江之鲫、丁霄之流偷袭,玉琳琅功力虽未全部恢复,但以五成之力应对他们,足以进退自如。 几十招过后,三人不敌,向古是等人求助。 古是一个眼色,除他之外的另外四绝归位摆阵,与伍樊三人合力击向玉琳琅。 一边在过招,一边,古是拿起阁中收藏的一把宝剑,仔细端详,对被绑在剑柱上半昏半醒的玉林凤道,“七绝门与你玉霄宫本来无冤无仇,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屠你满门,可惜啊,你的好徒儿杀了我们一个同伴,七绝门突然少了一绝,一则是奇耻大辱,一则我们的弟兄不能白死,此仇不报,江湖人还会以为我们七绝门没落了。我那死去的兄弟生平最爱名兵利器,听闻你玉霄宫里有一把天外陨铁打造的剑,你交出来,让我拿去给老四做陪葬品,我还能让你好死,否则……” 话未说完,就被遍体鳞伤的玉林凤吐了一口吐沫。 女人虽被制住,风范却不减,非但不求饶,反而主动激怒他:“你做梦!歪门邪道,死不足惜!祸害百姓之人也配有名贵的陪葬品?屎沾上你们都嫌你们脏!” 古是淡淡一笑,看穿她的动机,“想激我杀了你?”他将手中长剑插进她胸肋,“交不交出来?”玉林凤疼得闷哼,却始终不告诉他陨铁在何处。 古是狠厉笑道:“不说?那我就一把一把试!” 被困在缠斗中的玉琳琅大喊:“师傅,师傅!古是,有什么仇怨就冲我来!人是我杀的,你不要殃及无辜!” 古是反笑她:“不殃及无辜,那我们还算甚邪魔外道?不若金盆洗手,跟你们一样装正派好了,招惹我们之前,你就该料到会有如此下场的。” 十几把剑刺入身体,玉林凤吐血不止,死前朝徒儿摇头,让她快走。 “可惜啊。”古是冷嘲热讽,“还没试出哪把是陨铁剑,她就死了。”他转头看向玉琳琅,笑问,“玉幻,老夫送的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难得有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丁霄插嘴道:“的确可惜,玉宫主为人端方,还真为了两个男弟子就将你这个奇才逐出师门,只是她不知,那两个男弟子是伍殿主派去监视你的早就投靠七绝门之人,可以说,他们死得并不冤。自你离开宫门,玉宫主她老人家依旧日日记挂于你,更用本派偶然觅得的陨铁石为你重新打造了一把惊鸿剑,可怜她宠你至此,更曾经视你为门派继承人,可玉霄宫蒙难之时你在何处?天下第一剑又如何?你照样什么都保护不了。” “我要你们的命!” 玉琳琅真气爆发,震开压制自己的七个人,衣袂在铺天盖地的乱窜内力之中上下翻飞,再睁眼,容貌如常,气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原先的正气凛然,转瞬变成了邪佞无常。 一股霸道的内力从七人毛孔钻入肺腑,一呼一吸间,五脏六腑登时疼如刀绞。 古是大叫着提醒他们:“屏气护体,这是邪佛的刹那生灭!” 然而为时已晚。 七人开始七窍流血,陌生内力冲撞着他们的经脉,使得他们无力运功,只是十几个呼吸间的事,七人肠穿肚烂,内里脏腑自相溶解成一滩血水,继而从腚眼淌出,各自化成一张人皮,折迭着落在满是血污的地上。 这七人功力加起来,横扫武林不在话下,却在玉琳琅手底下连一招都撑不住就归了西。 古是恐怖地意识到,她的刹那生灭又进益了。 “玉幻小儿,命丧你手,老夫不服——!” 在这声冲天怒吼之中,古是眼球爆出眼眶,胃由口中吐出,半挂在胸前,肠子从腚处流出体外,形如失禁,浑身无一处肌肤是好的,悉数爆裂开来,暗黄的脂肪自中显露,裹着血块奇臭无比,死状凄惨。 理智回归,玉琳琅给剑柱上的玉林凤松绑,拔出她身上的剑,抱着她的尸首回到寝屋,一路上不少原先倒戈相向的男弟子向她求饶,“叛徒都该去死。”玉琳琅遇之杀之,不留活口。她的师傅师妹皆为护派而死,他们这群背信弃义之徒又有何资格活着?都要去死! 玉琳琅为玉林凤净身换了套干净衣裳,不经意想起小时候师傅也为自己做过这些事,眼眶一热,泪水砸在地上,玉琳琅三日不眠不休,收敛好师傅师妹及其余忠义同门的尸首,定来棺材,将她们和阿狸一同葬在山中,守灵三日后,临下山前,她面朝山门跪拜,指天发誓。 “七绝门一日不除,玉幻一日不罢休!” 逃出盘龙寨,被玉林凤收养后,玉琳琅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归宿,然而如今这份归宿也毁于一旦……在山门前,她最后一次和师傅师妹们舞一遍九霄剑法,招式凌厉,意境悲恸肃杀,不舍地收势站定,她喷出一口血,精疲力尽地倒在山门牌坊之下。 眼睛朦胧闭上之际,一把龙头拐杖映入视野。 此刻正驾马疾驰的尽谛突然心脏一痛,她按住那块,似有所感,然而任务要紧,不得不暂且将这份异样感强压下来,继续赶路。 黄沙漫 一束窜天烟花炸在天上,白日里看不清形状,唯见一闪而过的光亮。 形散声消,城楼越下数十名黑衣之人,他们方一落地,街道两旁的屋子里又冲出一批似乎是事先埋伏好的人,跟随在这些黑衣人身后,在街上遇人就杀,不留活口。 西城口的守卫首当其冲罹了难,师祁芸要救,对方人手众多,她挡住了这个,那个又会趁她不备痛下杀手,西市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流漂橹。 “住手,住手!” 七绝门的人非但不听,下手愈发狠辣,他们从西市杀到东市,街道之上无一活口。无论师祁芸如何嘶吼阻拦,还是挡不住这些丧心病狂的杀戮,踩过躺有沙城百姓尸首的砖道,四下张望,悲愤之间瞧见倒在血海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甘婆婆。 半抱起老妇人,师祁芸探知她脉象微弱,不管不顾地给她输送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内力。 老妇人想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握住少年娘的手腕,带血的嘴角慈祥地上扬,道:“小庶君这次回来,就不、不走了吧?婆婆专门为你做了姜蜜水、甘豆汤,你不爱吃烈酒,我给你做了甜而不辛的椰子酒,就保放在我家院子的地窖中,你有工夫,记、记得来吃……” 眼一阖,头一歪,终是两相死别。 “不走了,”师祁芸抱着老妇人的尸首眼含热泪,“再也不走了。” 她将甘婆婆放回原位,又解了马的缰绳和鞍座,将马放生出城,她游墙而上,跳上房屋楼顶,飞也似地在上方疾驰奔跑,怨恨的目光始终盯着一处地方,容七王府。 “容悬,将东西交还回来,为父还能对你网开一面!” 得知剑盒落在容悬手中,沙城王带着亲兵赶到容悬府邸,将之团团围住,一直与沙城王对峙的杜无绝自也跟了过来,笑着恭喜她。 “容七庶君,将剑交给杜某,这沙城就是你的了,来,把剑盒给我。” 披头散发的容悬负手而立,另一只手托着剑盒底部,横空旋转,将剑盒杵在地上,慢悠悠谈起了往事。 “少时的我十分胆小,怕黑得紧,饶是如此,母妃仍要我去为你送她亲手做的饭菜,你收下吃尽,再将食盒还回来,让我带回去——你亦让我一人再走夜路回去……你们的迎来送往、秘里调情,悉数建立在一个孩童的恐惧之上,你们无一人在乎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不配被你们上心,直到我遇见她——我名义上的妹妹,不管我把一件事做成什么样她都会赞扬我,她爱笑爱玩爱闹,她的出现令我死灰一般的生活复燃,她总能讨所有人欢心,就像无处不在的明媚阳光,没人会不喜欢阳光……我早就隐约觉得她不是我的亲妹妹,毕竟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生出她那样好的孩子?” “给本王将东西拿回来!”沙城王没耐心再听她回忆往事,一声令下,身旁侍卫悉数出动,将府前容悬团团围住,沙城王又威胁她道,“你最好识时务,本王城外还驻扎着三十万大军,你现下立即投降还回剑来,本王还能放你一马,若不然,就将你和七绝门之徒一起,一律按叛贼格杀!” 仅一挥袖,侍卫倒飞出去,容悬坚立原地,面色不改地轻笑道:“父王,我还不了解你?你若有把握,还会费这些口舌?早抢去了。” “城外有三十万大军是不假,但其中一半,都是我的人。” 沙城王闻之色变:“怎么可能?!” 撕破脸后,容悬也不与他装腔作势了,神情一冷,与生俱来的不屑溢于言表,“你以为,我明知有今日,这些年会什么都不做,原地站着等着被你或者你的儿子们谋害致死?万物有正负两极,有嫡君就有庶君,有皇帝就有各方诸侯大臣,军中有正将,自然也就少不了一心取而代之的副将,我只是许给他们事成之后转为正将,他们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真不知是你太蠢还是我太慧眼如炬,军中晋级艰难,有战靠战,无战只能靠内斗,他们要生活要糊口,行伍里因此人心惶惶,怎么只有我看得见,你们却视而不见?” 沙城王不信,叫人去联通城外驻军,一刻后,那人回来,称城外驻军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守军自顾不暇,一时没法子支援城内。沙城王这才相信容悬所言非虚,脑子一转,又要侍卫立即去寻回送信的莫余,要她赶回护驾。莫余手下的五毒门少说也有千把人,他就不信,千把个练家子,还敌不过一个容悬? 侍卫还未去,莫余就自个儿先回来了,只见她望了一眼沙城王,而后头一低,站在了容悬身后。 “莫余你也……!”沙城王震惊,“你们何时成为一伙的?” 容悬鄙笑:“五毒门自始至终都听我差遣,你只是允了让她们创立门派,可不代表她们就得效忠于你,五毒门本是我为异妹能开心,特意为她创立操持的,门中盈亏一直是我在担着,你不过只是签了一纸批文,就觉得她们唯你是从了?” 见原本胸有成竹的依仗,眼下竟一个个分崩离析弃他不顾,事实以为据,这些无不表明,他最心爱的权力,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他而去,沙城王怒不可遏地大吼:“我才是沙城的王!你们怎敢反我?!你们凭何反我!“ “就凭这个。”容悬拍了拍手掌,早早躲在她府邸的五毒门弟子破开府门出来,足千人,又都是江湖人士,应敌繁多,手段自是沙城王身后那帮侍卫所不能比的。 两方火并,沙城王的侍卫全军覆没,败阵之下,他神情又恨又欣悦,“不愧是我儿,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别太得意。” “为父教你最后一招——即使胜券在握,不到结局,永远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话罢,沙城王从袖中拿出一筒烟花,欲射上天传递信号。不好!容悬眼疾手快,抢来手下刀刃掷向他的手臂,刀中,沙城王痛呼一声,右小臂被连肉带骨地斩断下来,断臂落在地上,掌中还握着尚未发出的信号筒,沙城王忍痛快速用左手将其拿出,对天一放,不知象征何种指示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哈哈哈哈——!”沙城王继而发出疯癫的笑,“本王早已派人在沙城地下布置好了炸药,整整二十石火药,哈哈哈——尔等若敢动我,就等着和本王一同被炸上天吧!” 听闻此言的师祁芸终于耐不住性子,从房顶落下,几步纵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你竟在地下埋了火药?万一某处走了水,整座城的百姓都会被你害死!你说沙城是你的,那这些百姓也是你的百姓,你怎能视她们的安危于不顾!” “蝼蚁草芥之流,她们的性命,怎能与本王的相提并论?只要沙城还在,我就还是沙城王!” 师祁芸悲凉地松开手,她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统治者,如今方醒悟,统治者也许会偶尔对奴隶生出怜悯之心,但那也是建立在其利益并未受损的状况之上,若逢突变,奴隶对他们而言,就是可随意舍弃的棋子与垫脚石。 “人都没了,你守着一座死城有何用?”她后退,痛心苦笑,“我有时十分不解你们这类人,明明已经坐拥常人不可得之权之物,明明不搜刮压榨民脂民膏也能富余地过完一生,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知足,还要挤干百姓身上最后一点价值,甚至要了她们的命才肯罢休?为什么?父王,我最后叫你一声父王,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生杀予夺,本就是人之本性!”沙城王捂着断臂站起来,隐藏半生的贪婪与野心,终于在今日光明正大地从双眸中显露出来,他道,“人往高处走,你以为只有你有梦?你逃出沙城去追你的梦,本王炸掉沙城,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我们俩的动机都是一样的。” 见他还在强词夺理,师祁芸转而震怒,嘶吼出声:“可我的梦并不会伤及无辜!更不会让沙城几十万百姓给我陪葬!” “我恨我直到今日才看清你。” 师祁芸擦掉不知不觉落下的泪,挺起一张脸,面无神色地对他道。 “你留这一手玉石俱焚的戏码,不就是为了绝处逢生?沙城王,我允诺可以带你出去,但你也要让你的手下不准妄动,我的轻功你是知道厉害的,我的秉性你也该知晓,我若许诺必会达成。” 看戏太久也会生厌,杜无绝不甘只当幕布,也该他登台子露脸了。他豁然出声,对容悬道:“容七庶君,将剑盒交给杜某吧。” 容悬不理会他,看向师祁芸,疑惑道:“异儿,他要杀你,更拿你做骗剑的筹码,你却要救他?”莫余既然是容悬手下,沙城王叫其传信的内容,容悬自然亦是知晓的。 师祁芸拽住沙城王未断的左臂,冷脸与容悬擦肩而过,“你若要拦,大可以来拦,但不论代价几何,他我今日势必是要带走的。” 容悬一愣:“你还是舍不下父女情?他又不是你生父!” 见容悬误解,师祁芸却不解释,因为这恰好可以帮忙圆她的谎话,她顺坡下驴,道:“毕竟是养育了我十几年的人,我怎忍心看他死在我之前?” “你何时也这样愚孝了?!” “这是我欠他的,我得还。” 沙城王闻之一愣,心中感动,唤她道:“异儿……” 共衔冤 容悬怎会杀她?师祁芸带着沙城王安然离开此处,杜无绝心中默默记下她离去的方向,想着待拿到剑后再去寻她不迟,毕竟有她在手,皇帝说不定会乖乖将第三把逐日之剑交出来。 算盘打得响亮,然而在第一回就掉了珠子。 容悬临场反悔,又不肯将剑给他了。 “你并未杀掉沙城王,我为何要给你这剑?” 杜无绝笑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杀了他,我们可是都会被炸飞的。” “堂堂七绝门门主,还怕这个?” “武功再高,到底也是肉体凡胎一具,谁人不怕?” “既如此,那就别怪我不给你剑了。” 杜无绝见她神色淡然,好似早就有此打算,顿悟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剑给我,你并非真心与杜某合作。” 容悬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若仙若神地站在那里,葱指轻划剑盒顶端,来回抚摸,淡雅一笑:“谁不想当皇帝呢?” 杜无绝咧嘴大笑,自言自语:“时娬啊时娬,你真是起了个好头,如今不管江湖还是庙堂,有野心的女娃娃真是比比皆是啊。” 容悬道:“贵人的确乃吾辈楷模,可我之起悟,却是随了北渊昭帝。” “墨台揽月?”杜无绝愣了片刻,忽而又大笑,“想不到容七庶君儒雅翩翩,竟会想效仿这位史上第一女暴君?” “暴君?不然,只对不德之人残忍,于我而言,此非暴君,乃为霸君。” 杜无绝耻笑一声,又向她讨最后一遍,容悬再次拒绝,他便不多费口舌,闪身近前一掌打在她肩上,速度之快,连容悬都来不及反应,右肩被这道掌力一碰,骨头竟粉碎自断,右臂因此不能动作,容悬唯有用左臂与他过起招来。 此刻的师祁芸带着沙城王一边躲避七绝门的屠杀一边寻找出城的机会,沙城王告诉她,城内炸药的引线一直埋到了城外不远的驿亭处,他的人就在那里待命。 千辛万苦逃出生天,驿亭中的人见到沙城王后,正待迎接,礼才行了一半,他们主子忽然身首异处,惊得他们愣在当场,冷汗直流。 沙城王的头颅落地,黑发染血,滚了一圈滚至他们脚边,临死还保持着以为自己已经劫后余生的喜色。 没了头颅的身躯扑通倒地,其后,站着那握有血刀的师祁芸。 见她向他们走来,沙城王部下不解又害怕,“小、小庶君,你为何要、要杀王爷?!” 师祁芸步步逼近,反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点燃这炸药,全城百姓都会死。” 他们惊惧地点头。 “这是王爷的吩咐,我们也不能违……” 噗嗤——! 刀抡三下,驿亭几人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和他们的主子一同归了西。 师祁芸握刀的手在颤抖,心境却越发明朗起来,“那你们便死得不冤。”她用这些人随身携带的水袋中的水将引线浇湿毁坏,割下其中一人的袍子,将沙城王的头颅一裹,纵功返回沙城。 一来一去仅两炷香工夫,然而再回城内时,街上早已无一活口,站着的,皆是手拿兵器对她虎视眈眈的七绝门弟子。 师祁芸直奔容七府上,门前无人,她找进府内,但见容悬孤身一人端坐明堂,裙袍带血,一双凤目直视前方,好一副不怒自威的景象。 师祁芸将沙城王的首级扔至她脚下,道:“你要是想学他,就是这种下场!” 容悬不说话,依旧直直瞪着她。 师祁芸以为她不信,走上前,面贴面逼视她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他我都杀了!任何想对百姓不利、想对天下不利之人,我都要杀之后快!” 容悬仍旧不理她,神情如常,面不改色。师祁芸怒而揪住她的衣襟,哪知手刚一碰到她,一直端坐着的人的身子陡然歪向一边,那双眸子的神采转瞬就失去了生机。 师祁芸一呆,继而大喊出声,“阿姊!”她抚摸拍打着容悬的脸,可是无论她怎么摇晃她的身体,容悬却如木偶一般,逐渐僵硬,再也听不见回答不了她的质问与责骂,“阿姊……你醒来,你别吓异儿……”触摸容悬冰凉一片的面庞,探知她已无任何跳动迹象的脉搏,师祁芸抱住她的尸体又哭又笑,哭喊累了,她跪在容悬腿边,泪眼婆娑地窃窃私语道,“你不要异儿了么?你舍得让异儿成为孤家寡人么?” 替容悬换衣时,师祁芸从她身上摸出一封用蜡封过多次的信来,撕开阅览,原先只是悲怆的师祁芸,此番更是哭得声嘶力竭。 “异儿,多日未晤,系念殊殷。此去一年,卿可安好?自你离去,灵羽乍动,焦恐不安,它思你甚,若有闲余,乞归探望。” “汝去两年,五毒俱在,予闻你于江湖声名鹊起,贺之再三,勿紧身安。” 信中分有几大段,墨迹笔触不一,显然是容悬后来添上去的,最后一段,观其内容,怕是她最近才写下的。 “近来动荡,暗潮狂涌,予恰知真相,感天地将变,若不归城,亦为善事,待予料定一切,尘埃落定,当接若回家,勿念,勿归。” “阿姊……原来阿姊一直默默在替我遮风挡雨……”捏着从未寄出的信纸,泪水模糊了师祁芸的视线,阿姊本可不淌这趟浑水,她是为了我才掺和其中,她本可以不死的,然而我却始终不信她,还当面讥讽她……念及此,师祁芸抬手,用力打了自己几巴掌,“我真是混蛋……我真是混蛋……我怎么能怀疑阿姊……” 打着打着便又哭了,一想到今后再也不能对阿姊撒娇,唯剩只身一人立于苍茫天地间,师祁芸心中酸涩,仇恨伴着苦楚一道儿涌来。 “杜无绝!我要杀了你!” “杜某人在这儿呢,小娃娃,你要怎么杀我啊?” 师祁芸闻言猛然回身,果见杜无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后方,新仇加着旧恨,师祁芸再见他时已经很难维持理智,右手握刀,二话不说就冲他脖子砍去。 一连十几刀,刀刀逼向要害。 杜无绝轻松应对,仅是屈指轻轻一弹,那刀就断成两截,师祁芸举着断刀,纵使知道自己这是在以卵击石,仍旧不知疲倦地攻过去。 杜无绝被她这份不要命的勇气微微震慑住,偶起捉弄之心,凭他的功力,杀她就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轻松,可他偏不,不用内力,单靠身法,一次次接下她的招,又一次次教她怎么杀了他。 杜无绝从未见过如此聪慧之人,仅口述一遍,她就将要领习得一丝不差,不仅融会贯通,还能举一反三,自己想些新招来杀他。杜无绝左闪右躲,若不是及时以内力护体,他险些就着了她的道儿。 “我算是知道凌清秋为何会把纵横十九道传给你了。” “真是块天生的习武材料。” “虽然经脉未全开,但胜在脑袋灵光,什么都一学就会,打通奇经八脉是早晚之事。” 师祁芸还沉浸在要杀他的执念中,提刀就砍,毫不留情。杜无绝玩累了,闪身上前点住她穴道,师祁芸晕过去后,他目光下放,盯住地上那沙城王的首级,转而一笑,计上心来。 老四不能白死。 但这娃娃不像是个怕死的,让她死倒是便宜她了,得想个比让她死了还难受的法子折磨她才行。 念头一转,杜无绝有了主意,他提着沙城王的脑袋去到嫡君府,一掌破开府中地牢,将被沙城王关在此处的容霍揪出来后,无视跪在地上狼狈求饶的人,直接令他照办一件事,容霍迟疑抬头,杜无绝唰地将沙城王的首级扔到他面前,容霍吓得倒跌在地,屎尿屁一起泄出体外。 “饶命饶命,杜掌门饶命啊!” 连坐拥几十万军队的父王都败于其手,容霍既斗不过沙城王,则深知自己更斗不过这杜无绝,于是膝盖一软,冲他磕头不迭。 “你替我办件事,这沙城,就是你的。” 容霍一愣,这算,否极泰来?他讨好地抬头笑道:“何,何事?赴汤蹈火,小人定在所不辞!” “知道是谁杀了你的父亲么?你的妹妹。” “妹妹……你,你说容异?她怎么可能会杀父王……她……” “杜某人何须扯谎?此事千真万确,然而只有你一人知道可不行,将这事散播出去,务必要全城皆知,你的几个兄弟已然被我七绝门弟子屠杀殆尽,你若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你就是沙城的王。” “沙、沙城的王……”容霍眼中兴起贪婪之火,他一口答应,“好,我做!” 清雨初歇,沙尘雨又临,天空突然下起了泥点子,落在衣服上,崭新的衣裳顿时就染上一滩泥污。 “沙尘暴将至,”杜无绝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剑盒与昏厥的师祁芸,对门下弟子道,“收拾收拾,回山门!” 尽谛赶来时,已是一日之后了。她携圣旨和逐日剑而来,驾马进城,城门无守卫,她们一行人竟畅通无阻,直到瞥见满目疮痍,尽谛方知自己来晚了。 昏时,尽谛归去中州,又四人骑马而来。定住一瞧,是夏萐她们几人。原来她们赶到七绝门才知七绝门已空,他们全门上下倾巢而出,全去了沙城。所以她们又往沙城赶,一曲一回,费了不少时日。 茳芏眼见城中将士在处理百姓的尸首,问过之后,得知她们搬了几日还未搬尽,她胸中无名火起,铁勺狠狠敲在地上,咬牙切齿,恨意昭昭。“这个杜小贼!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我非要杀了他替天行道不可!” 李式微黑了脸,默然不语,显然也和茳芏一般想法,二人一齐勒马调头,寻踪迹追出城去。夏萐叹息一句,双手合十,为此地亡魂超度了一番,夜凝紫虽平素不太正经,但面对如此多的无辜生命逝于眼前,再铁的心也会动容,她陪夏萐一同诵经超度,完事,二人骑马赶上茳芏与李式微,杀杜无绝之心愈发坚定。 容霍办事效率挺快,百姓安顿好后,他佯装仁义地亲自慰问,学他已故老子凡事必定躬亲,假仁假义了一段时日,骗得百姓对他的改过自新信以为真后,再哭诉家门不幸,说他那妹妹自打从中州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般,把中州人的那一套仠诈狡猾全学了回来,竟为了权力而不惜害死最疼她的父王及所有兄弟,连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容悬都不幸遭其毒手。 杜无绝原本只要他散播师祁芸杀了沙城王,不料容霍亦忌恨师祁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几个兄弟的死也一并算在了她头上,又说是师祁芸勾结七绝门妄图霸占沙城,百姓一听,起初不信,但见师祁芸不见下落,容霍又言之凿凿,不像是假,编瞎话对他又有甚好处?几相一合计,便都信了容霍的话。 “亏她还吃过我们的饭,竟是如此歹人!” “请容嫡君务必找到她杀了她,替我们抱不平!” “城中不可一日无主,沙城王已故,眼下唯有嫡君尚在,还望嫡君担任城主,为我们坐镇沙城护佑一方啊!” 容霍得偿所愿,装腔作势地推辞几次后,又大义凛然地承诺他若登位,必将为她们讨个公道,诛杀师祁芸那个叛徒。群情激奋,一致高呼诛杀叛徒。 沙城之事传到中州武林,则又变了个调调。说书人刚说完一段,台下武林人士便笑道:“啥么漠北天堑、铁壁沙城?还不是被七绝门给灭了?沙城那帮蠢材信那个女娃子是主谋,俺们可听得明亮着呢,分明幕后主使是那杜无绝,杜无绝的厉害,各位都是知道的,俺们江湖第一的正教教主凌清秋都被其耗死,他要沙城王死,谁又拦得住呢?” 同桌的一个大汉不服了,驳斥道:“叛徒哪儿都有,因一个叛徒而灭门的事迹,武林比比皆是,就拿不久前刚发生的那桩玉霄宫灭门案,其余四派掌门和官府的人皆到场确认了,纯阳派吕掌门更是亲眼见证,杀死玉林凤的,就是她爱徒玉幻的惊鸿剑法,可怜呐,这玉宫主本都想将玉霄宫宫主之位传给她了,偏这玉幻被邪徒所惑走上了邪路,想是她索求宫主之位不成才痛下杀手的。” 坐在西边的大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吕飞骑亲眼所见?他怎的会出现在玉霄宫?你信传闻还不如信我,我见过玉琳琅,其之风骨天下无二,她会杀恩师?此等谣言,我一字也不信!” 那大汉扯嘴一笑:“你爱信不信,反正她的名声如今在江湖中算是彻底臭了,身为正派之人,却勾结魔教坑害师门,她胆敢踏足武林,我等必叫她有来无回!” 侠客大姐冷笑道:“就凭你?” 邻桌的男汉子窃笑着站队帮腔:“还有我们呢!要说这伏枭和玉幻真是天生一对,昔日玉幻明知其身份还甘愿为伏枭叛出师门,今朝她两人一个屠戮沙城一个灭尽师门,此等天造地设的一对邪侣,当世再难寻见!如若遇见,我们定不会轻饶她们!” “谁饶谁,未见分晓。”那侠客大姐走出馆子,进到巷子里扯下脸上的真皮面具,赫然是言清。 言清靠着墙,心中默数五个数,而后就见方才那帮跟她争辩的男人们抓挠着脸和脖子跑出馆外,一直跑出街跑至河边,一头栽尽最近的臭水沟中,方停止了抓挠。 言清远远看着,冷嘲热讽道:“让你们说她们的坏话,我瞧中的侠侣,岂容你们随意抹黑?不想肌肤溃烂而亡,你们就好好在这泔水里泡个三天三夜吧!” 沟里的男人闻言,忍不住要大骂,转念压下来,一个个求饶起来:“女侠!大侠!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跟您争论,这里味儿太冲了,您行行好,把解药……哎哎!大侠别走啊!呕哕——!” 猫鼠会 夜里深牢,都城总府司中,两个衙役正偷闲喝酒攀谈。 “啧,你听说了么?沙城失守了。” “这件事现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俺岂会不知?俺还听说,咱们圣上派过去接管沙城的节度使被赶回来了,那容霍不肯让位。” “他这是要反?” “嗨,天高皇帝远的,搁俺俺也不肯把王位让给旁人。” “要是容悬继位,沙城还算有希望,可惜容七庶君死了,这容霍……啧啧,当王容易,当得了几天可难说呐。” “咸吃萝卜淡操心,权贵之间斗来斗去,我们啊,只有看戏的份儿,不过看戏自有看戏的好处,我们置身事外乐得安稳,若成了权贵,命再一个不好,就会跟那个沙城小庶君一样,生死不明——我瞧多半是死了,杜无绝手底下何曾放跑过一个活口?她啊,是死了还要替旁人背锅哦,啧啧,富贵身,亡徒命。” 大牢门被人推开,缉查司那脑满肠肥的男掌司大模大样晃进来,原先的两个捕快不敢再闲谈,拍拍手,忙笑脸迎上去:“陈大人这么晚还来牢狱,当真是忠于职守!” 二人熟练地溜须拍马,陈仲受用得很,“在其位谋其事罢了。”他笑脸一变,转头看向身后随从而来的两个捕快中的其中一个,冷冷一哼,道,“还得多亏了咱们逄捕头的福。” 要不是她非要抓绿林帮的人,惹怒了绿林帮帮主,他这会儿早就在青楼的温柔乡中熟睡良久了,还用得着大半夜亲自出面?他与绿林帮帮主是老熟人了,之间时常有利益往来,然而这个逄澈的性子,全都城的人都清楚,清廉牝正、刚直不阿,若叫她发现他与绿林帮私下有交集,他这乌纱帽可就难保,遂不得不出面协商,劝绿林帮帮主退让一步卖他个人情,让他把人关进牢中,他让他放心,关几天后,保证就出来了。 打开牢门,将人关锁进去,逄澈面无表情,正待要走,陈仲拦下她,笑道:“既然逄捕头如此热心快肠,此人不过只是拿了老百姓的吃食没付钱,倘若有人当街谋害百姓又暗地里私售禁品,尔有该当如何?管是不管?” 逄澈瞥他一眼:“自然要管。”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此贼画像,逄捕头收好,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陈仲从袖中掏出一卷画布递给她,这本是绿林帮帮主拜托他的事,说天儿前有个人不识抬举,伤了他的手下,他要他抓住那人出口恶气。如今倒好,陈仲借刀剁肉,让逄澈去办这事,他既省了力气又还了绿林帮帮主的人情,一举两得。 陈仲志得意满地离去后,两个捕快本来松下的一口气又被逄澈的质问提到了嗓子眼,女人盯着他们,眼眸如鹰般锐利,“方才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二人慌忙点头,“不过都是听说,听说,真真假假,俺们也不敢保证。” 逄澈心下一沉,连中州深牢中的捕快都听闻了此事,看来师妹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不愧曾是皇帝亲卫,才探听几日,就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画像上的人。 都城中唯二热闹奢靡的场所非风月楼莫属,张灯结彩,彻夜长明,那画像上的要犯神神秘秘经过楼客身边,悄声问其要不要好东西,能来这儿的自是不差银子,随口说拿来看看,那要犯鬼鬼祟祟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撕下其中一页,只崭露一角给客人看,客人一呆,忙追问价钱,要犯伸出五个手指,笑曰五十两。 “五十两,就卖这一张?” “就卖这一张,你要不要吧。” 那客人微微一笑,“要,自然得要,”一边向身后仆人使眼色,仆人拿着银子递过来时,这客人一把夺过要犯手中那页纸,嘿嘿一笑,道,“还想坑爷爷五十两,你当我真是冤大头有钱没处花?”送钱的仆人也不是真送钱,而是一边一个制住要犯臂膀,不让其动。 那客人捏着纸张,口水滴啦滴啦留,目光贪婪地扫过画上美体,赞不绝口:“真是好物儿,画得这样详细逼真的,见所未见。” “还给我!”要犯怒斥其无赖。 客人嗤笑一声,道:“私处画这样具体,你这是犯禁了,被人知晓,定要拉去坐牢子的,爷爷我宽宏大量,不禀报官府,但你得将那一整本册子给我。” “休想!” 一个不肯给,一个要生抢,那要犯见双拳难敌四手,突然认怂,说会给他,那客人静静等着她拿出来,不料要犯掏出来的不是册子,而是一手掌的不知名药粉,客人及其仆人皆被撒了个正着,初时无恙,不过九个呼吸之后,他们浑身肌肤开始瘙痒难耐,止不住抓出数道血淋淋的口子后,皮肤肉眼可见地皲裂开,面部哪怕只是做一个表情,肌肤都会有撕裂般的疼痛。 “水……水!给我水!” 客人和仆人将茶杯中的水从头浇到脚,还觉无用,几步蹿上二楼包厢,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就浸泡在了浴桶之中。 “嘁,跟我斗。” 风月楼乱子闹得有些大,此地不宜久留,言清拿着册子想赶紧离开这里,在街上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于是她故意拐进一个人迹罕至的废巷,推开尽头一家似是无人居住的屋子的门,合上,蹲在门边守株待兔。 许久不见有人来,言清以为自己大惊小怪了,甫一开门,门外赫然站着那身穿便服的逄澈。 “你……你……”言清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逄澈淡然开口问她:“就是你当街谋害百姓,还私售禁品?” 言清装糊涂:“你,你是谁何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逄澈懒与她饶舌,捉住她的手,几下就找出那本册子来,当场翻看,只见上面画着的乃是花开并蒂的女风图,与旁的春宫图不同的是,这图除了有总貌,还有两个女人私处贴合的具貌,挺立的肉蒂、湿漉的阴瓣、以及翕合的肉穴,每一处纹理与褶皱都描摹得绘声绘色,侧旁还配上了二人说的话语……实在是,不堪入目。 “人赃并获了,还不承认?” 逄澈将册子收放在怀里,面前的男装女子实在是弱不禁风,她只用单手,就轻松控制住她两只手腕。逄澈要带她回衙门,言清一看,兀得哭哭啼啼起来。 “我知道错了,呜呜……大人饶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逄澈脚步一停,转身看她,“你认识我?” 言清含泪卖乖,借机奉承道:“大名鼎鼎的凭翊卫指挥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就是瞎了,也不会认不出大人您啊。” 逄澈回头接着走,问她:“你是怎么当街谋害百姓的?”不是她不相信,而是眼前这个被她单手就擒住、毫无功夫可言的女子,实在没什么害人的基底。 “当街谋害百姓?天地良心啊大人,我绝对……”言清一顿,“大人说的不会是那几个江湖流氓吧?实在是因为绿林帮那几个混蛋说话太令人气愤,我一个没忍住,就给他们下了些痒痒药,仅此而已,此药三日之后效力就会消散,我哪里害死他们了?” “你说他们是绿林帮的人?” “对啊!” 逄澈这时才算明白,自己是被那陈仲给骗了,什么百姓被谋害,分明是他在利用自己给绿林帮的那群人出气呢。 猜出来龙去脉后,逄澈便不想把这女子押入牢房了,陈仲和绿林帮沆瀣一气,他们是何等人?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她若送她下狱,这女子怕是难以再好端端地出来。 卖禁图也不是甚大过,关起来教养几天便好了,于是逄澈将人带回自己家,把言清锁在里屋,她睡在外屋,里屋无窗,只是一小室,若想出去,必定要经过外屋,是故言清这下算是插翅难飞。 但鬼手门的千金,偷子骗子中长大的人,岂会甘于安分守己?言清佯装尿急,使劲拍门,又叫又喊,逄澈信以为真,端着痰盂开门递给她,哪知迎面就撒来一股粉色细沫,早有提防的逄澈飞快背过身去,将房门一关,木门带风,把这些粉末一并扇回了里屋中去。 下毒不成反被毒,撒出去的药末被言清自己吸了满腔,她连连咳嗽,手掌拍打自己脸颊,掌心触到滚烫如火的面庞后,她暗道一句,完蛋了。 忽迷情(微H) 言清身上最后一点痒痒药已然撒给风月楼中那伙人,方才她撒给逄澈的,是身上唯剩下的勾情粉。 因着此毒易解得很,只需在冷水中浸一炷香便好,所以她并未随身携带解药,可目下被关着,她哪里去找冷水?勾情粉一刻不解,冷水便再难对其起作用,遂她只好强忍灼热,拍门求逄澈给她取些凉水来。 逄澈领教过她的诡计多端,这次无论她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必是不会信她了。“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老实呆着,何时自省到错处,我便何时放你出来。” 逄澈将收缴来的赃物——那本女女春宫图册放在桌上,默默盯着它,神情复杂,此等浊物,要交给缉查司还是总府司?随即摇头,都觉得不行,不若她就此毁掉,一了百了。 将册子举至烛火之上,火舌正要舔上边缘,门外传来一声心疼的叫喊,逄澈拧眉看去,风月楼中要抢言清春宫画的那客人竟找到了这里来。 “你给我把东西放下!仔细别烧了它!” 逄澈镇定自若:“府尹大人家的公子知法犯法,一买禁品,二闯民宅,我该不该抓你归案呢?” 那男客神气起来:“你知道我是府尹之子便好,那本册子是我的,你给我!” 逄澈冷冷一笑:“明知其为禁品还要强要,尔之罪过,不亚于画这些的画师。” “少废话!你们去,给我把东西抢过来!”他指使家丁,家丁一见那人是逄澈,纷纷不敢上前,他无法,一人给一巴掌后,只能自己上,“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从前是武状元和指挥使又如何?丹田一废,还不是被圣上弃如敝履,丢到我们总府司里当一名小小捕快?如今你的主人可是我!我打你骂你,你焉敢还手!” 说着,捏紧拳头轰过去,还没近身,就被逄澈一手掌包握住,动弹不得。 屋内燥热的言情听闻这话,还有空暗自嘀咕:她如今不是凭翊卫指挥使了? 女人轻轻一扭,府尹公子的身子就跟着手臂一起折跪在地。 “你怎么还有恁大力气?!”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男人受不得疼,忙拍地求饶。 逄澈松开他,当着他的面将那册子搁在火上烧毁,男人这次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带着手下灰溜溜逃回家中去了。 此事耽搁了近一炷香工夫,逄澈扯来条凳,坐于里屋门外,对着里头的人说起教来,什么人活一世操守为重,什么女儿家可以顶天立地可以造福万民,但不该干这种无前途的轻浮勾当…… 言清驳她,声音幽怨:“我才不当什么女子汉,男人的福我没享到,男人的苦我倒要一起受,凭什么?” 逄澈一愣,竟也无法反驳。 “你开门……放我出去……我快要…死了……” “你又耍什么把戏?” “我身上好烫好痒,我没带解药……你行行善,放我出去好不好?” 经此提醒,逄澈想起来她中了自己撒的毒一事,姑且信她,逄澈开了门,言清迎面扑进她怀中,软肉一滩,柔若无骨地靠在她紧实的胸膛上。 “你……”逄澈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怔呆了神,醒转过来,正要推开她,谁料怀里女人猝然抬头,踮起脚,脖子上扬,一口吻住了她的唇。 趁逄澈石化的工夫,言清涂有勾情粉的舌头撬开她的嘴,肆无忌惮往里进,找到软舌,擒着它一起舞动纠缠,直到将勾情粉完完全全涂抹在逄澈上腔与唇齿之间,言清方收手,露出狡黠一笑:“我这一刻里遭受的苦头,逄大人不妨也体会体会。” 逄澈后知后觉地推开她,转折回桌边,仰头喝下一盏茶水漱口,然而终究是徒劳,无论洗多少次,嘴中那股薄荷般的清凉犹在。 “没用的,药性已经进入你体内了。”言清笑着,勾情粉外用和口服的效果截然不同,口服药效更佳,她反正是解不成毒了,索性让这见死不救之人也不好过。 逄澈不听,自顾自到院子里打了什么几桶冰渗的井水,拎到屋中,关门落锁宽衣解带,当着言清的面褪尽衣袍,赤条条站着,提起水桶从头浇下,企图借此灭火。 言清痴痴望着凉水从女人肌肉琼结的手臂淌至紧实丰满的胸乳,再流到她那劲瘦有力的腰身,不自觉呆愣了神。她向来见惯女人躯体,但这等力量与美感兼具的身子,她还是头一次目睹,新奇带着向往,言清心念一动,忍不住上手去触摸女人坚实又挺阔的背。 逄澈一个激灵,转身扼住她手腕,语气不善地质问:“你作甚?” 言清本就中药情动,如今被她一碰,身子更是空虚难耐,她眨巴着带着雾气的双眸,直白地向女人抛去媚眼。 “大人别白费力气了,这点儿水,解不了您的渴,不如放我离去,我拿了解药,便回来替大人解毒。” 逄澈身体虽有异样,但脑子尚是清醒的,她冷冷一哼:“放虎归山,虎岂会再自投罗网?你一时不改,我就困你一时,一世不改,我就教你一世。” 言清故意将脸颊贴在她的胸乳上,乖觉地蹭,软声地问:“大人想怎么教我呢?”明面上撩拨,实则正侧头偷偷打量屋门,思量着找机会逃之夭夭。 “大人从前为圣上赴汤蹈火,如今功力不再,圣上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竟卸了你指挥使的职务,仅让你当一小小捕头,大人岂会甘心?” “指挥使本就是能者居之,再者,也并非陛下让我当这捕快,陛下赐我不少财物,是我不肯享清闲,自己去当得这职,你休再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 “也罢也罢,看不出来,大人表面正义凛然,实际上,不过也是一条听主人责之骂之的狗罢了。” “你说我是狗?” “你难道不是?” 逄澈怒极反笑,一把推开粘着自己的女人,不料此举正合了言清的意,她顺势扑向屋门,扒开锁拴,仅差一推就能重见天日。 逄澈察觉她心思,身法闪动,比她还快一步奔到了门旁,单手一推一抵,就将门又重新锁上。 “你!”言清气得瞪她。 逄澈眸子逐渐浑浊,冷光不再,多了些暧昧的红。她双臂挡在言清两侧,将人抵着门锁在自己怀中,死死盯着她,如鹰视狼顾,教人心底生寒。 “你,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说的不错。”逄澈的嗓子被情欲灼烧成低哑状,“只泼水,的确无用。” 她低头,一点点靠近,直到微凉的吻落在颈上,言清方意识到不妙,开始死命推搡起来,口中嚷着:“你晓得我是何人么?敢拿我当解药,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我当然知晓你的身份,鬼手门门主——鬼盗王的女儿。”逄澈半是恐吓半是报复地啃吻女人的玉颈,故意将粗野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间,“不过据我所知,你那偷子爹爹并不在意你的死活,若不是他早年行窃之时被主人家给打成了太监,你以为他会认你这个女儿?” “你别说了!”言清早知此事,鬼盗王一心只想要男儿来继承他的衣钵,若他没被削去威风,自己也不可能会被他从弃婴塔里再抱出来,早死在寒风凛冽中了。她虽恨他,却又不得不依仗于他,此乃每个婴孩都避之不及的困境,不能择娘爹,不能择身世,不能择家业,于是白手降生于这个世间的新婴,就不得不依赖于她托生的家庭,慢慢在其间生根发芽,不知不觉就与其血肉相连、再难割舍。从之痛苦,远之亦痛苦。 言清的哭声打断了逄澈想继续吓她的心思,她松开她,拾起自己衣裳,边穿边道:“解药在哪儿?我陪你一起去取。” 言清带她去到自己暂且落脚的客栈,在铺下翻来覆去一阵,身子一僵,体内愈发燥热的逄澈问她如何,找到没有。言清耷拉下眼睛,丧道:“我这时才记起,之前我以为这毒好解,就,就懒得配解药了……” 逄澈一呆:“没有解药?” 言清嘴一瘪,像又要哭了,她受毒最久,实也到了难捱的时候,“我想着若自己不小心沾上了,一刻之内定能找得到水源解毒,索性就没配,谁知道……” 谁知道她会让人关起来? 逄澈皱眉,要带她直接去药铺抓药现制解药,还未出去,街上跑过去长长的两队总府司的人,那府尹公子骑着马耀武扬威地行在队伍后头,口中咒骂有词:“那姓逄的敢让爷爷我碰一鼻子灰,我就要让她拿命来偿!分头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子脚下就敢如此仗势行凶,不晓得还以为他才是都城主人呢,逄澈搁着窗缝将外头境况收入眼底,关上窗,扫几眼此时处境,目下她二人不论是谁落在对方手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唯有…… 言清腿间黏腻止不住往外流,她越夹,流得反而越多越盛,正不知所措时,逄澈忽然一把抱起她,将她搁在榻上,急而不乱地扯下她的衣物。 言清咬唇,害怕地看向她:“你,你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逄澈也褪下自身衣裳,她分开言清双腿,腿心一送,就嵌进了对方的穴窝中去。 逄澈一面狠撞,一面用她那清正规矩的声音道着歉。 “事急从权,得罪了。” 言清身子被撞软撞散,一边混蛋混账的骂着,一边双手攀抱住女人坚实的背,口中吟哦不断。 御欲浴(h) “哈啊……嗯啊……” “停…停下……” “啊……你个混账……不准,不准再撞了,嗯……” 逄澈如同一头饿久成疾的狼,不管不顾地蛮干一阵,言清身子被肏软肏瘫在榻上,埠对埠的姿势是她最爱的,从前虽未经历过,神念却时常在午夜梦回中偷偷觊觎,如今亲尝,刺激之感更甚幻梦。 两个温润炙热贴在一处,严丝合缝,水乳交融,醉人的酥麻传遍身体各处,言清的阴核在逄澈的凶猛撞击下逐渐充血挺立,冒出的艳红芽头蹭过逄澈的阴瓣,彼时她身子一颤,竟就此去了。 习武之人,耐力自是常人不能比,逄澈虽也爽快,一时半会儿却到不了,只能一味地凭着本能去撞去碾,探出头的阴核被她一遍遍抵进言清的花缝,贴着那两瓣多汁的花唇不要命般的厮磨。 粗喘,娇吟,混杂一处。 汗香,体香,各自交织。 这般醉人的温柔乡中,逄澈还能分出心来去听外头的动静,闻那群人已然进了这家客栈,好似准备一间间客房的找过来,逄澈拧眉,心道得快快解毒才是。 于是干脆抬起女子一条腿,架在肩上,整个人顺势嵌进她腿心,穴儿贴着穴儿,阴核磨着阴核,更大力地怼弄起来。 一上来便是春梦里朝思暮想过的姿势,肏弄自己的对象竟还是曾经大名鼎鼎、威震江湖的凭翊卫指挥使,言清扪心自问,此种势头下,不心动是假的,能控制自己不让药劲上脑则更是不可能。 她几乎是被逄澈半抵在床壁上肏的,因此能一眼就看见自己私处是如何淫荡下贱地去迎合对方的贴撞的。 言清感觉到自己那处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但她无法抑制,想要的念头已然深入骨髓,虫食蚁啃般侵蚀着她的理智。 满是欲望的目光扫过逄澈的身子,不愧是习武之人,胸型挺立又精致,许是经常练武的缘故,肩开得比较大,甚至比寻常男子还要宽阔,腰却是细的,双腿紧实而有力,撞过来时,腿上的肌肉会绷起,青紫的筋也在此刻一并暴起,为这场情事平增一股野性之美。 这些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逄澈居然在她耳边轻喘。 嗓音磁性而诱惑,她一边顶撞她,一边在她耳边粗重地呼吸,如同一只嗷嗷待哺的幼狼,抱着她,锁着她,亟待她像母狼一样给予她赖以为生的奶水。 “呼……呼……” 耸动一次比一次剧烈。 “呃嗯……呃嗯……” 鼻尖蹭上脖颈,双臂猛然抱紧,臀部尽全力地送抬着,不堪重负的木床被摇得嘎吱作响,逄澈仍不罢休,死到临头还是重获新生,皆在接下来这几下。 全神贯注,贴磨,送撞。 背部用力到肌肉分明,形状姣好的脊骨弓成一道桥,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平坦下去又再次弓起桥来…… “呃……呃啊啊——!” 伴随着一声似猛兽般的低吼,逄澈猛得一撞后便抱着她一动不动,唯有情液稀稀啦啦泄在言清的花穴上,黏稠糜烂。 许是受她影响,言清也小小去了一次,但并未尽兴,这点剂量的爽快,解不了她累积已久的欲毒。 逄澈稍稍清醒,抽身离开,见言清死咬着唇、面色潮红,她一言不发抱起她,将她放进事先备好的浴桶中,随后一起跨入,陪她一起浸在凉水中。 “你倒快活了,我还难受着……” 言清身子靠在浴桶边,无力地抖,就算浸在水里,全身肌肤也依旧红如熟虾,白里透红。 见她似在求救,逄澈思量一会儿,屏气低头,沉入水中,双手分开她的腿,菱唇微张,将花肉含进嘴中,舌尖活泛地逗弄起花瓣中心的豆蔻来。 “唔……” 言清舒服地曲起腿,双手攀住浴桶的木缘,玉颈上扬,好听的声音不禁流泄出口舌之间。 这事她幻想过许多次,她自己也自渎过不少回,然而只有亲身经历过,方知晓,原来被别人触碰服侍,是这样的刺激爽快。 “嗯……哈……” 浴桶水面不时冒出水泡,言清顺应感觉,张腿夹住逄澈的腰身,将人圈在自己腿窝,真想就这样一直将她禁锢在此处。 闭气时辰一过,逄澈冒出水面,随手抹了把脸,擦去水与非水,问可曾到了。 言清浑浊着一双红眸,看过来,缓缓摇头,道:“没……哈啊……” 逄澈是个急性子,不待她话罢,就又深吸一口气,潜到水底游进裙下,做起解毒的口舌活计来。 “嗯……唔……” 言清闭目用心享受,楼下的脚步声忽然响到了耳边,她知道不能再忽悠逄澈,心下再不舍,也只好并起双腿,将人拉出水面,潮湿的眸子盯向门边示意。 府尹之子带人查到这边来了。 “你药劲早就解了。”逄澈却盯着她定定说出这句。前凭翊卫指挥使大人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面前的女子是既放饵又收获。 言清轻笑,道画艳情绘本子的,再不济也看过猪跑,事到临头,哪里就会像之前那样慌乱了?“不装得可怜兮兮些,我自己也入不了戏啊。”她如是说,又用手去触摸逄澈挺拔的胸乳,捏了捏,笑道,“果然结实,大人方才摆弄人家的时候,真是风采无双呢。” “你……”逄澈原先还有些强人所难的愧疚,真相大白后,反倒自己成了被愚弄之人,便对面前女子从愧疚转成了提防。 房门被人从外头破开,事态紧急,来不及反应,逄澈索性扯下房间内的素色挂帘披在身上,又拉过屏风挡在浴桶之前,她叫言清好生呆在里头,自己出去同府尹之子谈话。 话不投机,双方打将起来,府尹之子晓得逄澈之前手脚筋断过,又没了丹田,以为她如今不过是废人一个,他料定自己稳操胜券,哪知几回合后,他带的总府司的人全都被逄澈打得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他站在一群败者中抖抖索索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还有武功!?” 逄澈冷哼一声:“内力没了,又不是手脚断了,打你这种人,内力派不上用场,拳脚足以。” 便听“啊呀”一声,府尹之子被逄澈反剪住手绑在桌腿上,再不能作妖。 “我可是府尹之子!逄澈,你敢动我一个试试!” “你是皇帝的儿子也没用,身上本就背着几个案子,居然还敢这么兴师动众,本想过些时日再动你,不想你火急火燎自己往我眼前送,这下就不得不提前拿你了。” “你?敢拿我?” “不止你,还有你那个纵容你惹是生非枉顾律法的老子。” 逄澈将地上人的腰带解下,用腰带将他们绑在一起,事毕转去屏风后,就见言清已然自己穿好了衣物靠在桶边,像等她多时。 逄澈过来后,言清先一步开口:“想必你也听说了你师妹的事,你就不关心她是死是活?” “生死有命,她未死最好,她若死了,我会为她报仇,眼下更重要的,是天下百姓的安危。” “何意?” 逄澈道:“沙城事变,杜无绝虽得手,却只拿到了两把剑,他若想集齐泰阿,必会去寻找第三把剑,我要在他找到第三把剑前截杀他,替天下人除了这个隐患。” 言清好奇:“你知道那第三把剑在哪儿?!” 逄澈沉顿着脸,任凭翊卫指挥使时,她掌握全天下的情报,自然也知道那第三把逐日剑在何处。 “皇宫。” 恨无绵 潮湿,阴冷,暗无天日。 师祁芸醒来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处环境,四面皆是石壁,唯有正对面有一扇一人开的铁门,她的四肢被铁链锁着,铁链末端嵌进墙体,链子长度只够她走到铁门前。 “杜无绝!杜无绝——!” “我要杀了你!” 她在阴森石牢中仰天长啸,恨入骨髓的喊声回荡在类似山洞的牢道间,无人应答。 喊打喊杀持续到午时,一位身穿墨紫色半露纱裙的女子打开牢门进来,她走近师祁芸,将手中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一一摆放在地上。 师祁芸只是瞪着陌生女人,半点没有要吃的意思。 墨紫衣裳的女子笑了笑,“你都三日未进水米了,再不吃,万一死在这里,你还怎么帮你逝去的亲人百姓以及心上人报仇呢?” 师祁芸一愣,随即激动起来:“什么?你们把玉琳琅怎么了!”手上脚上的铁链随着她的起身而叮当晃动。 女子捂嘴媚笑,神态娇柔,言辞狠辣:“她杀了我们四哥,偿命难道不是应该的?” 师祁芸怒道:“那是他该死!不止他,你们整个七绝门的人都该死!” 女子闻言,目光突然狠厉,她收起矫揉作态,在师祁芸反应不过来时给了她一巴掌,师祁芸被扇倒在地,女子走上前,蹲下身与之平视,她拽着她的领子,咬着银牙同她笑道:“借你吉言,七绝门的七绝,如今只剩下义父一人,光郎若没有跟随古爷一同去歼灭玉霄宫,想必眼下仍好好活着,更不会死于你那姘头之手!” “七绝死光了?再好不过!”师祁芸也笑,“幻姐姐不愧是武林第一剑,真可惜,没能连杜无绝一块儿杀了!” 见她还嘴硬,更不显惧怕,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如今的处境,女子怒而又扇了她一巴掌,低眸轻扫地上盘子,脚一踢,将饭菜踢翻在地,“你不是不想吃?那就别吃了,饿死了,正好下去祭我的光郎!”女子转身离去, 门外两个守卫低头道小姐慢走,遂又关上铁门,不放跑里面一个活物。 “她还不肯吃饭?” 绝断崖七绝门,偏殿书房中,杜无绝坐在小榻,抚摸着案上古是那日从海中岛带回的棋盘,棋盘由陨铁打造,寻常刀剑难以劈开,棋盘上似有机关,若在上面落黑子,不多时便会凭空出现另一白子与自己对弈,迄今为止,杜无绝已然同棋盘下过不下数百次,然而终是未能胜过对方,他笃定,这棋盘里装的,必定是凌清秋的心血之作——纵横十九道。 墨紫衣裳女子不忿道:“浮屠不明白,义父为何关着她却不杀她?她可是口口声声要杀了义父你啊,义父就不怕是养了条毒蛇在身边?” 杜无绝落下一子,见又输之后,眉头紧锁,“你当真是为我着想?你对她恨意这样大,还不是为了老七,逝者已矣,你再不甘又有何用?她现下对我来说还有价值可言,你羞辱她可以,但不能伤她性命,听到没有?” 杜无绝又问一遍,柳浮屠才不甘不愿的哦了一声。 “可她不肯吃,自个儿将自个儿饿死了怎么办?” 杜无绝冷笑一声,断定道:“她不会。”于是又低首潜心钻研棋局的破解之法,头也不抬地让女子走时将门外的匣子一并带走,晚膳时随食盒一起拿给师祁芸,她看了后,决计不会再自暴自弃。 等不及晚间,才至黄昏,柳浮屠就又去到山中牢房,还是扭着水蛇腰,还是那一脸媚笑,她将食盒并匣子放在师祁芸面前的地上,见午时踢翻的饭还原封不动撒在那里,不同的是白饭上爬满了黑压压觅食的蚂蚁。 “这是义父让我交给你的。”她把匣子推到少年娘面前,发出幸灾乐祸的笑。 师祁芸信手打开,见到其中之物后,双眸登时瞪大,“莫余姑姑!”躺在匣子里的,正是莫余的首级。师祁芸怒红着眼睛锁视柳浮屠,疾步上前,双手成爪,要掐她喉咙,铁链随着她的动作铮铮作响,“你们杀了她!” 柳浮屠轻巧退后一步退出牢房,绑师祁芸的链子到了尽头,被勒住的少女再难前进一毫。 经此一吓,柳浮屠心有余悸,不敢再踏进牢房一步,本就凉爽的季节里,她却手持一把团扇,站在牢外边扇风边看笑话。 “这种小人物,还不值得我们动手,杀她的,是你的好兄长,沙城嫡君容霍,哦对,他现在应该已经是新一任的沙城王了呢。” “容霍……”师祁芸愣了愣,继而目眦欲裂,仰天长啸,“容霍!” 见少女发出一声嘹亮清吼后就低头跪地不起,头正对着那又合上的匣子,嘴里喃喃着自己没用自己什么都护不了。她连再次打开匣子的勇气都没有。 见她这般模样,柳浮屠心里高兴得很,却又有些不是滋味,这少女被自己刁难得再惨再难过又有何用?光郎终究是回不来了,而间接害死他的仇人居然还能好端端活着、被她用好饭好菜伺候着……天底下岂有这等憋屈事? “听别人说,你是皇帝的女儿,”柳浮屠用团扇半遮着脸,薄厚相间的唇隐于其后,正算计地上扬着,她笑道,“还听说你喜欢女人,谁来着,哦,那个玉琳琅。” 说到此,她将本就薄如蝉翼的右半边衣裳褪去,露出圆润香肩,姿态妩媚地摇晃着身体,问:“我与她,谁更美?” 师祁芸半天不搭理她,一直维持磕头跪地的姿势不变。 柳浮屠冷哼一声,走进牢房,事先踩住地上的铁链以防她暴起发难,继而用手强迫地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她,回答她。 “我跟玉琳琅,到底谁更美?” 论名声,柳浮屠自认不如那个曾是江湖标杆的惊鸿仙子,但若论相貌,叱咤绝断崖、傲视五大州的柳浮屠信心满满,虽未亲见,却自觉自己不会差玉琳琅分毫,门中见过玉琳琅的弟子也说,她二人样貌不相伯仲。 谁知师祁芸发出凉薄鄙夷的一声笑,道:“你也配跟她比?” 柳浮屠也不气馁,紧接着褪下另半边衣裳,坦胸漏乳地对着她,妖娆一笑:“现在呢?” 师祁芸懒与这种人纠缠,一把推开她,瞥一眼匣子,忍着悲愤打开食盒,不像是吃饭,倒像是在硬塞似的,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往肚里送。她知道这是杜无绝耍得把戏,但他料得不错,当血淋淋的仇恨摆到面前时,她是绝不会再想死了。大仇未报,怎敢轻生? 见少女居然直接用手抓着饭菜往嘴里送,吃得到处是油,柳浮屠略微显出嫌弃之色,退出牢房,心道难道自己对她而言还没那些早就凉透了的饭菜可口?寻常男人见了自己无一不是老鼠见了米似的贪婪神情,她到底喜不喜欢女人?为何面对自己这样的还能无动于衷? 不解的柳浮屠遣退其余守卫,挑了个长相好看的留下,也不关牢门,就靠着正对着门的石墙,当着师祁芸的面,与守卫干起苟合之事。 “我美么?”她问那守卫。 “美美美,简直是天仙下凡!” “跟你心上人比呢?” “还是小姐最美!” “嗬嗬~” 云雨过后,柳浮屠拍拍守卫的脸,赞其听话,一滴都没有漏在里面,她笑着打发他退下,衣裳未合,墨紫长裙被她穿成了披风一般,正面胴体一览无余。 她婀娜多姿地走进牢中,观少女依旧在低头硬塞饭菜,也不管油不油的了,双腿一张,就跨坐进少女怀中,尚湿润的屄穴主动上抬,去磨她的小腹。 “你根本不喜欢女人。”柳浮屠道。 不知被点了哪处穴道,师祁芸竟觉得动弹不了,只得瞪着女人,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这种女人。” 柳浮屠不信,追问:“是我身材不够好?还是我方才叫的不好听?” 师祁芸冷冷反问:“你是器物么?就算是器物,也做不到完美无缺。” “你是嫌我的芯配不上你?她玉琳琅的品格倒是高洁,可落得了个什么下场?门派覆灭,千人所指。她现在的名声倒是配得上你,武林叛徒与魔教贼子,你们如今在江湖中可是出名得很。” 师祁芸讽刺回去:“你不用配我,配你的光郎就好,啊,你的光郎知道你在他尸骨未寒时就与他人苟合么?哈哈,嘴上情深义重,还不是任谁都行?你怕是连你的死鬼光郎都配不上了。” “你好大的胆!”柳浮屠被她的话气到,右手扼住少女脖颈,然而此举正中对方下怀。 师祁芸暗地里摸索出解穴之法,故意激将对方,借着柳浮屠扼住自己脖颈之力,解除了定身,然后反手擒住柳浮屠,右手成剑指,戳向她的死穴威胁她解开自己身上的铁链。 “你……你……!”柳浮屠惊讶过后,镇定一笑,“你不会杀我,我打听过你的人品,你们这种自诩正义的大侠,是不会随意杀人的。” “你很会猜测人心,不错,我不会杀你,”师祁芸右手抓向食盒,在盘子底面抹了满满一把油后,拿上来,搁向她的腿心,“想清楚,真不放我?” “你,你不能!我是不会放走你的!哪怕是死!唔——!” 师祁芸的油手摸上女人湿淋淋的粉屄,贴着肉唇来回搔刮,一面磨一面按压揉捏。 有了菜油的介入,摩擦更加顺滑无阻,一丁点干涩痛楚都没有的后果,是柳浮屠眨眼间就被欲望吞没。 “唔……哈啊……脏、脏死了……唔嗯!别,别用你那油手碰我,啊……哈啊……” 女人嘴上厌恶,身子却舍不得离开师祁芸的手,双腿合上,紧夹慢磨着腿心的手掌。 师祁芸面无神色地看着女人在她掌中表情逐渐变得欲罢不能,冷笑一声戏谑她:“你还怕脏?巧了,我也怕脏,但我还是碰了你,我俩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