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梦旧曾谙(NP古言江湖)》 1.冠世一战(一) 2.冠世一战(二) 3.波澜又起 4.一圣三山四世家 5.宛若新生(一) 6.宛若新生(二) 7.一舞倾城 8.荆楚其人 9.夜探之人 10.曜泽公子(一) 11.曜泽公子(二) 12.少年心事 13.巧取名册(一) 14.巧取名册(二) 15.珍珑试剑(一) 16.珍珑试剑(二) 17.生死之间(一) 18.生死之间(二) 19.生死之间(三) 20.姬聿番外 21.崖底岁月(一) 22.崖底岁月(二) 23.崖底岁月(三) 24.与君别离(一) нēi𝓎ēsн𝓾K𝓾.cōⅿ 翌日清晨。 阿九在壁石旁仰首,上空团团雾气笼罩,难以望到尽头。山脚青藓湿滑遍结, 岩石嶙峋形成道道沟壑,如无数动脉延伸而上,其危陡险峻可见一斑。 她看了身后的萧浔一眼,他颔首回望,凤眸坚定。 阿九信心倍增,又想起一事,“你不是中了碧落,可好了。” 萧浔将封禹剑负在身后,“这毒只是一时封住人的内力,药效过了自然就好了。”箌梿載渞髮䒽詀閱讀罘蒾路:➄❾щ𝓽.𝒸ö𝔪 “那就好。”阿九玩笑道:“万一我们上去,那老头还守在那里,你又打不过他,我再掉落一遭,恐怕就没命了。” “你放心,我保证他早就离开了。”萧浔嘴角微扬着系好剑。想到那时闫武陵阻拦他跳下去,被他情急之下一掌打伤,那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令他现在还印象深刻。 “那我们走吧。”阿九刚说完,那道挺秀的身影便立于她的身侧,腰肢被他揽住,他轻声道:“得罪了。” 阿九伸出手臂,一阵游移,不知道落在哪里,最后僵硬地抱住他的腰,道:“我也得罪了。” 语音方落,她的身子一轻,便被他偕着跃到悬空的山石上,向下看了看,大约几十丈的高度,她却并无不适。 萧浔看了她一眼,足尖轻点,借力凌空而上。耳边风声呼啸,天地徜徉,这种失重的感觉令她莫名久违。 “这次真的要抱紧我了。”他突然沉声道。 再无山石供人停驻,轻功如何高深都难以为继。阿九觉得他们就要直直坠落下去,身子本能地贴紧了他,滑落几丈后,她耳边铿然一响,身体立刻顿住,原来萧浔已拔出短剑插入岩石。 得以喘息片刻,阿九双臂圈住他的颈项,浑然不觉她整个人已挂在了萧浔身上,两人胸膛紧贴,心脏擂动如共鸣。 她瞧见他耳尖一缕薄红,好奇道:“萧浔也会紧张吗?” 那双凤眸低垂,错开她审视的眼神,他未答她,紧了紧手臂,两人贴得更近了。 阿九只觉得鼻间缠绕的淡淡冷香似乎升腾了温度,浓郁了几分。 萧浔即使一只手抱着她,跃起时仍灵敏矫健,停留时另一只手以短剑楔入山石,借力而上,鹰翔鹄落般,如此往复,终于带她攀至崖顶。 立在崖边还未站稳,便被他拦腰抱起,她推辞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这山路崎岖,你带着伤要走到什么时候?”萧浔客观分析后,不由分说抱着她下山。 他步履稳健,阿九窝在他的胸前,萌出几分不自在,不知怎地,自从她受伤醒来后,与他每次触碰都有些心旌摇曳。 这种感觉,陌生新奇却不受控制。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纠结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山下。 “如今我可以自己走了吧。”阿九不自在道。 大道上人来人往,已有行人看了过来,萧浔轻轻放下她,“是我思虑不周,有损姑娘清誉。” 萧浔一言不发走在前头,腿长步子也大,不久就拉开了一段距离,见她没有跟上,又放慢了速度。 阿九知道他误会了,但她不欲解释。 “萧浔。”她快步走到他的身侧,下定决心道:“我有话和你说,我想……” “前面有家酒肆,”他打断她,“你也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再说吧。” 阿九在袖中掏出一块巾帕,蒙住脸后随萧浔走了进去。 两人落座后,萧浔为她倒了一杯茶,随口道:“阿九介意被人看到与我在一起吗?” “啊?这个……”她抚了抚蒙脸的巾帕,无奈道:“宁王府之事恐怕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被人注意到你与我有牵扯,沦为谈资于你名声有损。”对面那双凤眼直视着,清澄如水,明灿如炬,她不得不道出真实想法,“况且你我之路终究不同,日后我独自行走,无人过问,也落得清静。” “你……便是这样想的?”他晦涩道。 阿九点头,沉默。 一时两相无言。 直到酒肆闯入两个人,“老板,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上来。” 阿九看去,酒望下走来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身着绿衣黑带,像是某个门派的弟子,样貌倒还周正,不过态度甚是倨傲,对酒肆老板吆五喝六,毫不客气,自恃高人一等的模样。 其中那高个男子进来后,见有女子打量过来,他虚虚回看一眼,便呆怔住了。 “唉,回神了。”矮个男子拍了高个男子的脑袋道:“就那种姿色,也值得你看痴了。哼,面纱下说不定长得有多丑。不过她身边那个男子,龙章凤姿,倒是不错。” 妄议他人,还毫不避讳,真是粗鲁无礼,阿九心生不悦。 “这你就不懂了,看她那双眼睛顶美,容貌必定是不差的。”高个男子反驳道。 “再美也比不上……”矮个男子声音渐低,“你可知当今武林最美的是哪个?” “莫不是江湖第一美人连碧华?” “连碧华倒是个美人,不过还当不得最绝二字。我听说雪饮教的那个教主,啧啧,那才是个绝世美女。” “呵呵,师兄你又说笑了,又有几人见过那妖女真容。” “你有所不知,她任圣女之时,每次下澹镜山都会招惹一些男子追随。甚至有些名门正道的男子为了她投奔雪饮教,纷纷要求自逐家门。若不是人间绝色,怎么迷得他们晕头转向。” “我听说的可与你不同。”高个男子撇了撇嘴,鄙夷道:“传闻那妖女修炼着什么采阳补阴的邪功,需要男子元阳,所以那澹镜山上脔宠无数。依我看都是被掳来的良家男子,供她交合而用。” “师弟你可真是无知。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一事你就信了。” 25.与君别离(二) 这二人凑在一起,神神叨叨的,弄得阿九都有些好奇。 “不可能!”那高个男子听罢,愤愤道。 “怎么不可能?这件事在秣陵都传遍了。那可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奚家,那妖女再厉害也不能将他家少主掳走吧,依我看是那柔祇公子也被她迷惑,自荐枕席,春风一度。” “师兄,你越说越离谱了,我不信。” “那我再跟你说一事,不过先说好了,你可不准恼我。”矮个男子又附到他师弟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 “你胡说!”那高个男子拍桌而起,环视一周后,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别人也就罢了,你怎能攀扯到素尘公子身上了。那薛公子,仙人之姿,品性高洁,怎会与那妖女有染?” 那师兄一把摁住他师弟道:“你看,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你一向崇敬那素尘公子薛怀殊,半分也听不得他的不是。可他是那妖女入幕之宾的传闻又不是我编的,别冲我撒气啊。即便是传闻,岂会空穴来风?” 高个男子喝了一口酒平怒,疑惑道:“对了,那妖女不是已经和雪饮教少主律照玄成亲了,她夫君怎可容她乱来?” “哈哈哈……”矮个男子笑个不停,忍耐道:“你难道不知道律照玄是嫁给她的,这妖女行事岂能容他置喙。” “岂有此理。她娶人少主,霸占人雪饮教,这和坊间那些吃绝户的有何区别?” “师弟这话说得不错,这妖女娶律照玄恐怕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当雪饮教之主。而且这世间女子多是贪鲜薄幸,律照玄形貌丑陋,自然被那妖女厌弃。” “无人见过律照玄,他丑陋是从何得知?” “据说曾有人见过他之后,吓得口不能言,鼻目歪斜,浑身僵硬,自此卧床不起。你说他长得丑不丑?” 那师弟很感兴趣,道:“你快与我细说细说。” “唉,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真是越来越夸张了。这番无稽之谈,她无端听得生气,后来又觉得好笑,险些憋不住,她看向萧浔,忍笑道:“我们走吧。” 萧浔仿若未闻,他垂首看着杯中酒,凤眼凝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点头道好。 走出酒肆,萧浔突然问她:“阿九觉得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虽然我不懂武功,但这采阳补阴实在匪夷所思。这两人是鬼怪话本看多了,才能编出如此荒诞的言论。” “的确没有。不过,有一门武功,至阴极寒,若有任何行差踏错便会被反噬,发作时痛不欲生,或许需要与男子交……交合来疏导内力。”萧浔若有所思,讳莫如深。 “那又如何,我看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女子不过做了和男子一样的事,便受人指摘。”她靠近萧浔,求知的眼神纯洁无比,嘴上说的话却百无禁忌,“我问你,男子可会被女子奸污?” “什么意思?”萧浔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说……”她盯着他的下身,道:“若男子他自己不硬,又怎会被女子得逞?” “咳……”萧浔掩唇,脸色罕见的不太自然,“你说的是有道理。” “是吧,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事,偏偏要把所有过错推到女人身上。” 她眨着眼睛,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的一番理论。那双圆而长挑的明眸也染上了自得之色,仿若冰融后的春水,潺潺流淌,引人沉溺。 他克制自己移开目光,突听得她叫了声“萧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萧浔道:“再与我走一段吧,就到那个界碑那里。” “我在宁王府之时就想好了,若能脱身,一定什么也不想,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阿九边走边道。 即使两人走得再慢,还是到了终点。 “如今重获自由,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游历江湖,走马观花,看遍名山大川。”阿九停下,摸着界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该到了和萧大哥道别的时候。” 这样也好,在还能抽身的时候……他勉力维持笑容道:“既然如此,萧浔送别阿九姑娘!” 阿九回之一笑,错身欲行。 “等等。”萧浔拉住她的手。 阿九转身,两样东西递到她的面前,“这把短剑,还有这瓶易容的药物,送给你防身。” “我只要这个。”阿九仅收起那个药瓶,至于这柄短剑,她见识过,断金碎石,锋利无比,世所罕有,不免推拒道:“这是你贴身心爱之物,我不能夺人所好。” 萧浔将剑放在她的掌心,合上她的手掌,沉声道:“你比我更需要它。” 阿九不再推辞,她颔首收下。 萧浔注视着那道背影,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停顿下来,并未回头,而是扬了扬手告别,之后慢慢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 又聪明又笨的容小狗即将登场。 26.初入江淮 “碧落飞明镜,晴烟幂远山,断柳长汀。几番夜雨,怕如今,冷却鸥盟。一笑写入弦琴,任愔愔,山鬼愁听。兴未已,更何妨,弹到广陵。” 淮河之滨,有一怀抱琵琶的歌女,斜倚阑干,转轴拨弦。 一曲唱词罢,余音未绝。 来往船客中,唯一小舟停驻。有个青衣少年立在船头击掌称赞。 那歌女折下身旁的一枝芍药,扔到少年怀里,以答知音。 少年拈花细嗅,酬谢风流。 对岸旁的柳树下,阿水将这一幕观入眼底。 那个拿花的少年装扮倒像是个男子,但骨架纤细,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 阿水心道,身形是有些像,但那张蜡黄的脸,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族长,你确定那个人是晏右使?”她扭头问着茶摊旁的人。 毒娘子一边饮茶,一边抚了抚缠在她腕间的赤练蛇,“阿山,你说。” 坐在对面的阿山道:“我带游花暗中接近过右使,它对她有反应。” 听到有人唤它,游花甚是兴奋地展开身子,顺着毒娘子的胳膊攀爬到她的肩膀,若拱桥起伏不定,不断吐着蛇信子。 毒娘子按住蠢蠢欲动的游花,“右使体内的蛊虫与游花自幼便在一处同养,彼此是有感应的。”她遥遥望了一眼水上的人,“看来我们右使还学会了易容。” “她过得还挺开心。”阿水忆起她当日中箭的情形,“那一箭射中了她的心脏,她如今仍安然无恙,命可真大。” “可见萧浔为了救她,费了不少心思。”毒娘子支颐,想象着,“他们孤男寡女,便没有生出情意吗?”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没有发生什么就罢了,两人现在还分开了。” 阿山不免忧虑,“似乎一切都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阿水也坐了下来,唉声叹气道:“右使和萧浔怎么能分开?他们二人……我们何时能完成任务!” 毒娘子摔下茶碗,“那就抢。” “什么!”阿山阿水吃惊。 “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右使送到萧浔身边。” “这样刻意接近是不是太明显了?”阿山有所顾虑,“萧浔若起疑,怕是会置右使于险境。” 毒娘子摇头,分析道:“晏清河是萧浔的未婚妻,这一点做不得假,况且右使如今什么也不记得,最是纯良无辜,萧浔不会做不利于右使的事。”她面上浮现敬意,“如此可见,我们教主真是深谋远虑,她便是算准了这一切,才布了这场局。” 阿山亦是心服口服,“虽不知道教主促成右使和萧浔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依令行事即可。” “那我们立刻就办!”阿水拉着阿山就走。 “等等。”毒娘子一脸无奈,“这青天白日的,被人看到怎么解释?弄不好官府就治我们一个贩卖人口的罪名。”她支教二人道:“暂且先盯着右使,看她去何处落脚,到夜间再说。” 晚间的渡口,寂静晦暗。朦胧月色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只舫船停靠在岸边。 毒娘子叁人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族长,我和阿山打探好了,右使这几日都在那艘船上歇息。” “那我们开始行动。”毒娘子领二人猫着身子走到河岸,她轻轻跳上甲板,向船室里扔了段迷香,“等会儿你们动作轻些,不要伤到右使。” 待香燃尽,阿水闯了进去,她见被下凸起,一把抱住,“族长,快,我抓住右使了。 毒娘子上前掀开被子,里面只是个枕头,她思索道:“看来你们被她发现了。” 阿山叹服,“没想到她如此警觉。” 毒娘子摸了摸床褥,尚有余温,她放出游花搜寻,“右使跑不了多远,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快去找。” 游花将她们引至对岸的芦苇荡。 毒娘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阿九姑娘,我知道你躲在这里。”没有任何动静,她继续道:“这里蛇虫鼠蚁甚多,小心被咬到。你还是出来吧,我们并无恶意,保证绝不会伤害你。” 她耐心耗尽,曲指吹了声口哨,游花蜿蜒爬入芦苇深处。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如被砸的鸟雀般惊出,正是易容成男子的阿九,她有些走投无路,一副甚是惧怕蛇的模样。 “她这样子倒让我想起初来逍遥谷的教主。”毒娘子随口道:“她当时也甚是厌惧这些蛇虫鼠蚁。” 阿水不解,“我们谷外处处都是这种毒障,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哼,还不是因为她有那个薛怀殊相助。若不是他……” 毒娘子还未埋怨完,阿九走了过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不做什么,就想送阿九姑娘去曜泽公子那里。”毒娘子笑眯眯道。 阿九冷冷道:“你们若与萧浔有仇,自去找他好了,我与他并无关系。” “阿九姑娘好狠的心呐,据我所知,萧浔可是你的未婚夫呢。” “是又如何,我们并无情义。”阿九怎么也想不通,“你们有什么目的?偏偏要将我和他凑作一处。” “这个嘛……”毒娘子挠了挠鼻尖,“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你不理解,但等你恢复记忆后就会明白了。” 她们竟然知道她失忆的事。阿九心中警铃大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真是一如既往的机敏,这种摄人心魄的质问语气简直和教主如出一辙。毒娘子怕再说下去就被她猜透了,于是上前点住了她的穴道,“对不住了,阿九姑娘。眼下时机未到,我们不便多言,日后你会明白的。” 毒娘子伸手欲带走阿九,一片飞叶射了过来,她的手掌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族长,你没事吧?”阿山阿水惊道。 毒娘子按住伤口,“好深的内力。” “是那里……那里有个……人。”阿水指着树上大叫道。 阿九随她们望去。 远处的树林如堆积林立的暗影,最顶端的参天枝桠上,竟真站了一个人。 身形极为挺秀,像是个男子。 这人一袭月白锦衣束身,外罩有云水蓝的轻薄纱衣,袖摆荡起时,若有流光折射,陆离梦幻。半数青丝被蓝玉缎带束起,另余半数如瀑散落,夹着两条结下的发带随风扬起,绸匹般轻柔飘逸。 他在满月下负手而立,虚踏着摇晃的树枝,躯体未动,衣袂当风,似随意路过的游仙。 怪异的是,这仙人竟戴了一个骇人的青铜鬼面。 毒娘子愤愤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阻拦我们?” “毒娘子,是吧?”鬼面人的语气甚是矜傲,“你想做的事我就要阻止,你想绑的人,我偏偏就要抢过来。” “真是胡搅蛮缠。”毒娘子咒骂一声,飞冲上去,近身时她拔出腰刀挥下,不曾想被那人用细长双指夹住刀身,指尖轻轻一点,她手腕一震,整只手臂都开始酸软。 “四令拈花指。”腰刀落下,毒娘子抱臂道:“你是……容、映、澜。” 这怪人竟然就是传闻中的澜月公子,阿九和身旁的阿山阿水都有些惊奇。 “哼,还算你有些见识。”言语间他闪身跃下,风卷残云一般,阿山阿水还未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被抢走。 阿山阿水欲追,被毒娘子叫住,“容映澜不会将右使怎样的。” 二人不解,“什么意思?” “容映澜与萧浔交好,我看他劫走右使是故意与我们作对,不过想替萧浔报宁王府被困之仇罢了。我们表现得越在意,他越不会放人,而右使与他无冤无仇,等他自觉没趣,自然会放了她。” 阿水揉了揉毒娘子的胳膊,“族长,可是你的伤怎么样啊?”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下次见他,我一定让他好看。”毒娘子惨叫道。 “可是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那就毒死他。”毒娘子弹了阿水的脑门,立誓道:“总之,我绝对不会放过容映澜的!” —————— 容映澜宣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27.狂风骤雨 阿九第一次被人拎着,像是货物一般丢在了船舷。 可恶的是,无人给她解开穴道,就侧躺着,整个身子压得一只手臂都麻了,硬生生被晾了一夜。 这容映澜……可真是一个怪人,凭此种德行,真不知道他这澜月公子是怎么被奉为四公子之一的。 她思索时,无意识捻了下衣袖,手指竟然能动了,看来穴道要解开了。 正要逃时,船身有些许颤动。她耳朵紧贴着甲板,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余光中,一双不染纤尘的雪靴踏了过来,蓝色的衣摆在清晨的雾气中显得凝重。 容映澜停在了她的身前,好像在打量着什么。阿九暗中摸到腿上绑着的短剑,想趁他不备,先下手为强,逼他放自己离开。 于是在他俯身靠近时,阿九拔剑挺身,刺了过去,没想到被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反手将剑送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他捏着她的脉门,嘲讽道:“没有武功就敢偷袭我,真是不知死活。” 阿九咬唇一言不发,那人使在她腕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了几分,面具下的一双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透亮,“说,莫忘怎么会在你手上?” 莫忘……原来萧浔送的这把短剑叫莫忘,他送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容不得多想,眼下容映澜认识这把剑,事情变得麻烦了。 阿九没有忘记她现在是个男子,她压低声音道:“是我捡的。” “胡说。”剑尖逼近她的喉咙,“阿浔心思缜密,怎会丢掉自己的贴身之物?” “那是……是我偷的。”阿九无奈道。 “嘴上真是没有一句真话。”容映澜哼笑一声,“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萧浔身上偷东西。” 这下阿九相信两人是莫逆之交了。 以萧浔的眼光,容映澜这人虽怪异,总不至于是个滥杀无辜、欺凌弱小之人,她索性一脸无畏道:“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容映澜出身高贵,所识之人皆对他处处逢迎,而他向来眼高于顶,唯萧浔那般人品方得他高看一眼。 是以何曾见过这般人,不肯屈就,又软硬不吃……不对,他没来软的,也不对,他向来不会来软的。 总之,他第一次在这种人身上碰壁,不由胸中憋闷。 容映澜放开了她,还将剑也还给了她。 虽不可思议,阿九还是问了句,“我可以走了吗?” “本来是要放你走的,但如今我改主意了。”他的声音甚是动听,但说出的话让人可恨,“你既不说实话,那便带你去见阿浔,看看他怎么说。” 阿九压下心头怒火,这人倒惯会以牙还牙。 不若先假意顺从,在途中伺机逃跑,绝不能被他肆意摆弄。 “劝你少费些心思。”容映澜料定她的打算,半是恐吓半是告诫道:“若本公子没同意你走,那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都会将你抓回来。” 真是时运不济,才会被这样不讲理的男人缠上。阿九气得半句话也不想说,她独自踱到船尾吹着冷风。 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了,一只木桨丢了过来,为了避免被砸,阿九只能接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映澜抱臂道:“这船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来划船,难道让我划吗?” 阿九将木桨重重一杵,嘲讽道:“我看是有些人养尊处优,做不来这个吧。” “说得极是,这世上的人,各司其职,本公子自然不需要会这个。”青铜鬼面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弯起,积盈了几分笑意,“不像有些人,似乎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阿九不欲口舌之辩,忍道:“我可以掌舵,不知公子要去哪里?” “淮南舒城。” 他竟不是要带她去见萧浔吗? 容映澜见她露出一丝喜悦,打击道:“别高兴太早,先去舒城办件事,再带你去扬州见阿浔,反正顺路。” 阿九开始习惯他的恶劣,并未多言,而是问他,“公子确定现在就渡江吗?” “有何渡不得?” “我已在此地待了一段时日,这个时节大约每隔叁天就会有场疾风骤雨,估摸着时辰,快要到了。到时风雨如晦,波浪滔天,若是翻船,怕是要去喂鱼了。” 容映澜望了望天,明显不信,“虽然我长在盛京,但也经常来到南地。如今不过首夏,还未入雨季,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风雨?你实则在拖延时间,故意骗我吧!” 阿九听他长在北方,猜想他或许不通水性,于是心生一计。 她解开纤绳,心道:容映澜,是你自己不听劝,若有什么好歹,可别怪我。 宽阔的江面上,一叶小舟独行,荡起圈圈涟漪。风临神秀的男子立在船头,蓝裾翩然,玉绦飞扬,若游画境。 阿九漫不经心地摇桨,她悄悄仰头,凝视着容映澜的背影。 虽不知道他是何模样,单论这人身姿风仪,倒和萧浔不相上下,想来是能担这四公子的名头。 她赏心悦目时,容映澜倏然转身,“喂,小骗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默默叹气,这人还是不开口的好,一说话就有种傲慢和涉世未深的……清蠢。 “你不说话,那就一直叫你小骗子了。” “毒娘子她们为什么要绑你?”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的沉默,纵容了他的喋喋不休,直到他来了句:“不然你为什么易容?” 他怎么看得出来?阿九抚了抚脸,并未有破绽。 容映澜嗤笑一声,“就你那拙劣的技术,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 阿九无语望天,缓缓站起,扔开了木桨。 “怎么,恼羞成怒了?” “十,九,八,七……”她开始倒数。 “喂,你这是做什么?” “一。” 霎时,一阵狂风骤起,天空迅速变得昏暗。黯然失色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开始降落,砸到蓬船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容映澜扬起衣袖,风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还不忘嚷着,“小骗子,你这次竟没有骗我。” 兜头的雨浇下,他浑身湿透,想喊那个小骗子和他到船舱躲雨,却一直无人回应。 他跑到船尾,已空无一人。 这里风势扬起,水浪拍船。那小骗子身板瘦弱,不会被浪头打下去了吧? “小骗子,你是掉进水里了吗?”容映澜伏在船头唤道。毕竟一条人命,而且是为他所累。 在他既焦灼又愧疚时,阿九已潜在水底,想等着船行远,再游去岸上。若容映澜不通水性,必拿她没有办法。 没想到这人竟还以为她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她嘲他单纯好笑时,耳边扑通一声。 容映澜竟跳了下来,挣扎了几番后便不停下沉,他还真的是个旱鸭子。 28.朝夕相处(一) ⑨1SHuJia.𝖈𝖔m 阿九在水中冷眼旁观,憋不住气时便爬回了船上。 她浑身湿透,仰躺在船上,承受着扑打而来的雨滴。 某个瞬间,她想了许多。 这样下去,容映澜会溺死在水中……再也不会有人胁迫她…… 可是,他真的该死吗?能奋不顾身地跳下水,去救一个陌生人,足见他心性纯良,况且他还是萧浔的好友。 “真是麻烦。”阿九愤愤拍了下船板,一头扎进了水里。 几乎力竭,终于将晕过去的容映澜拖上了船,有时她都能被自己潜藏的力量惊到。苯魰蓶ー璉載棢圵:ⅹℱàⅾïàn.©𝑜ℳ 她将他放平,一边按压他的胸口,一边骂道:“傻子,不会水还逞什么英雄。” 水珠顺着她散开的头发一缕缕流下,滴在那个青铜鬼面上,阿九不自主地将手探向了他的面具。 还未掀开,她的手腕便被醒来的容映澜紧紧抓住,“骗子,你又……骗我……” 阿九被猝然一扯,趴倒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胸口狠狠地撞了一击,有些坚硬,疼得她抽气一声,久久没有动作。 衣衫尽湿相贴,若肌肤之触,潮热而黏稠。 身下的人,心跳蓦地快了几分。 那双墨黑瞳孔一震,纤长而有力的手覆上她的肩胛,“你是……” “女人。”阿九被他惊慌推开。 这时风雨业止,天已放晴。 容映澜迅速坐起,整理起衣衫,一副似被她轻薄的模样。 许是日光扫尽心头阴郁,她竟然觉得他这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有些可爱。 在他发难前,阿九借口划船,躲开了。 她以为容映澜会紧抓此事不放,没想到他并未计较,而是独自支膝坐在船头,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山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这般安静,她还有些不习惯。 不知不觉间,已行了几十里水路,湿衣都被风干了。阿九遥遥望见一个渡口,岸上正逢集市,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停泊时,船身一荡,容映澜方回神,他闷声问:“为何停下来?” “去吃饭。”阿九甩开桨,“这一路我可是耗费了不少气力,即便是被押解的犯人,也得吃饭吧?” “等等。”容映澜出声,走上前紧盯着她,思索一番后,竟解下他的一根钴蓝发带,缠在了她的手腕上,上面所嵌的玉石有些硌人,还泛着点点凉意。 他又将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腕上,既夺目又沉邃的颜色,衬得那截手腕愈显瓷白。 “从此刻起,不得离本公子叁尺之外。”他抬手,得意地晃了晃,衣袖滑落,露出一段小臂,光洁柔韧,线条犹如巧琢。 实在有些惹眼,阿九怔然许久后才别开眼,沉声道:“无聊。”说罢便上了岸,一味向前走着,并不顾及他。 “还不是怕某人又想偷偷跑掉。本公子这样做是好心提醒她,不要白费功夫。”容映澜随她牵着,不时道:“喂,能不能走慢些。”引得街上无数人好奇注目。 她觉得有些丢脸,随便进了一家面摊坐下,“老板,来碗阳春面。” 容映澜瞥了一眼,棚子简陋还有积灰,桌子上经年油污,嫌弃地站远道:“这地方也能吃饭吗?” “唉!这位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面摊老板听到,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看清容映澜的鬼面后,吓得身子一颤,焰火消了几分,低声劝道:“公子您不吃也就罢了,凶神恶煞地站在这里,小人还怎么做生意啊!” “够吗?”容映澜拿出一锭银子。 老板肉脸堆笑,快挤没了眼睛,他双手接过,连连道:“够了,够了……” 片刻后,老板便殷勤地将面端了上来。 阿九看了容映澜一眼,皱眉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吃?”这人站得远,发带绷紧,她的手快要被扯了过去。 容映澜不解,“本公子绑的是你的左手,妨碍不到你吃饭。”他可是看这小骗子并非左撇子,才绑的她左手。 “虽然我并非左利,可是于饮食一事上,我向来习惯用左手。”阿九倒是说的实话,怕他不信,她举例道:“就比如拿使剑来说,有的人虽然也会用右手,实际更擅长左手。” “你在说谁?”容映澜眸光深邃。 “没谁,就随便说说而已。”阿九暗骂自己,怎么又想起了萧浔。 她觑了一眼,容映澜应该没起疑吧? 思索之际,这人已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她的身侧,像是为了将就她饮食。 面具下,难辨他的脸色,唯一双眼灿若星子,看得人灼热,她只好闷头吃面,避开他的目光。 “咳……”她不慎噎到,欲提起桌上茶壶倒水,没想到被容映澜抢先,她的手心碰巧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阿九立即缩回了手,一阵愕然中,容映澜已提壶倒满了一碗水。这人显然没有侍奉过他人,动作生疏。 等端起水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许是后悔,僵持了一会儿,才将水重重放在她的面前,喃道:“真是多事。” “多谢澜月公子纡尊降贵。”阿九打趣他,将水饮尽。 “哼。”容映澜偏过了头。 吃完后,阿九放下筷子,就感到一阵懒意缠身。果然人吃得太饱就会容易困倦。 她打起精神,勉力站起,扯了扯发带,“我们走吧。” 没想到容映澜纹丝不动,他不自然道:“就在此地找间客栈休整一夜,明日再走不迟。” “你是认真的?”阿九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不知道是谁非要逼着她赶路。 “自然。”容映澜站起,这次换成他走在前面,他暗自将发带在腕上多绕了几道,她不得不紧随而上。 “你可不要多想,本公子累了自然需要休息。” 他的话欲盖弥彰,阿九忍笑道:“是我沾了公子的光。”这人虽不好相处,但还算有几分体贴。 还不到半个时辰,阿九便收回了这种认知。 此人百般挑剔,每到一家客栈,都摇头称太过简陋。直到她走不动了,他才拣了一家还算过得去的客栈。 29.朝夕相处(二)sē𝔭ō𝖗п⒏𝖈ōℳ 容映澜要了两间上房,门前分别之际,他一边解下腕间发带,一边警告她道:“我就在你的隔壁,所以不要妄想逃跑。” 阿九揉了揉手腕,推开门道:“我还没有那么傻。” 接连“哐当”之声,两人阖门,各自回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敲门声响起。 阿九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她不耐道:“谁?” “客官,小的是栈中杂役,来给您送沐浴的热汤。” “我并未要过水。”後續傽節綪菿нёιsшц.©𝔬м閱讀 “是您隔壁那位公子吩咐的。” 阿九警觉地开门,先有两个杂役抬着浴桶进来,后面的四五人鱼贯而入,手上端着托盘,其中澡豆,沐帕,熏香等一应俱全。 好大的排场,她暗忖,容映澜这是把客栈当自己家了吗? 最后一人奉上时,阿九扫了一眼,疑惑道:“这衣服是?”齐整迭放的是套男装,精致而低调,不需上手便能知道布料上乘。 为首的杂役恭敬道:“这衣物出自本地最有名的成衣坊,也是隔壁那位公子为您备的。”他说完便领着众人退下了。 容映澜又在搞什么鬼? 心中虽疑惑,但她懒得多想。如今走一步算一步,既送上门来,那就来者不拒,反正她孑然一身,让人无利可图。 沐浴过后,已是入夜。 又收拾一番,阿九才倒在床上。待眠时,隔壁传来细微的动静,隐隐约约地,似辗转反侧。 屈就在这里,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恐怕今夜要难以入睡了。 她弯起唇角,闭上了眼睛,一夜好眠。 醒来时,已日上叁竿。她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拜容映澜所赐,许久没睡得如此餍足了。 她出门后,一眼望见了楼下的人影,容映澜正背身站在大堂里,像候了已久。 楼梯年份已久,踏上时“咯吱”一声。容映澜听到动静转过了身。 他今日单着了件竹月蓝的束袖锦袍,腰身亦被躞蹀革带系紧,更显得他肩宽腰窄。平日半散的墨发已全数束起,被一条素净蓝缎高高扎起,如马尾般软软垂下。 这身打扮虽不及昔日华贵,却潇洒利落,多添了几分江湖少年的气息。 阿九只停顿虚虚看了一眼,继续下楼。容映澜的目光反而直白,透过面具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你是幼童吗?”他突然问。 这是何意?阿九迷惑,看着那俏皮的发尾在半空晃了晃,一双长腿迈了过来,容映澜将她堵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半嘲道:“只有小孩子才会连衣服也穿不好。” 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不过是一侧领角未系正缀在胸口,便不在意道:“不就是少系了一枚扣子。” 容映澜送的这件圆领襟袍,尽是些暗扣,穿起来着实费了她好些功夫,最后剩下领上这枚玉扣,实在是难以扣上,索性放弃了。 “倒也还好。”阿九扯了扯领口,“这也不算衣衫不整,有碍观瞻吧?” 自幼所受的教养迫使容映澜,他无法不去在意,越看越不顺眼,于是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 “……”阿九无奈地躬身,发现自己即使站在台阶上,容映澜仍高出许多,又默默站直了。 他俯首拈起那枚玉扣,神情专注。面具遮掩下,她只能看到那纤长略弯的睫毛,着在薄薄的眼皮上,若蝶栖般一动不动,瞳孔如黑曜石般透着奇异的光亮。 两双细白的手翻弄许久,指尖灵活,似乎沾染了安息香的气味,她闻着有些昏昏欲睡。听到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清醒了几分。 “这是什么破扣子?”容映澜恼道。 这么久还未系好,阿九亦失去耐心,“还是算了吧。”说着往后退了一下。 “本公子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扣子……”容映澜拽住手下的衣襟,将她扯得更近了。 “唔。”阿九探首,一时不慎,唇触到了他的手背。 犹如被一粒火星燎了一下,一种灼感从手背蹿到了心头。 容映澜的手旋即僵住了。 唇下的肌肤细腻柔滑,在对方动怒前,阿九迅速抬头。 二人双眸直直对上,电光一瞬,暗流涌动,恰似在两张假面中触到了稀有的真切。 “抱歉。”阿九先回神,汗颜道。 “无妨。”容映澜别开眼,有些语无伦次,“别动,不是,就快……快弄好了。”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急躁,也更加较劲,最后还真让他扣上了。 他垂下双手,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却突然笑着问,“夜间蚊虫很多吗?” 容映澜不解其意,但这女人的语气怎么像在打趣他。 对着面前红如滴血的耳尖,她没忍住,上手轻轻捏了一下,不再多说,绕过他下了台阶。 容映澜反应过来,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可恶。”见她已走出客栈,他气冲冲跟了上去。 到了渡口,容映澜不置一词,率先上了船,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阿九本不想理他,但自己也是刚学的划船,技艺浅薄,接下来的水路漫长,她心里没底,不得不支招道,“要不然,我们去雇个艄公吧?” “不要。”被他严词拒绝。 她想不通,“为什么,你又不是没钱。” “没有为什么,本公子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 “我也算陌生人吧。”她脱口而出。 “你……”容映澜定定地看着她,“不算。” 这人是说不通的,阿九弯腰去拾木桨。却被容映澜一把抢过,他颇有自信道:“不就是划船吗?我来。” 木桨在碧水中一扬,船身突然晃动了一下,他换了个角度,船头只是打了个转儿,并未驶向前。 “停!”阿九被搞得有些头晕,将他推走,忍道:“还是我来吧。” 容映澜遂放弃。 不过这人性子一改以往,并不再催促她赶路。接下来的日子,如游山玩水一般,而且每逢渡口必上岸休整。是以去舒城只有几日的水路,他们却行了十几日。 期间朝夕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 打个预防针:快没存稿了。 本人理科生,又是第一次写文,所以有时候不能信手拈来。要是以后更得慢,大家见谅。 30.舒城海皇 临近舒城,阿九就能听到远处一阵锣鼓喧天。她不由望去,这小城似乎淹在一片软红里,家家张灯结彩,花天锦地。 和容映澜上岸后,阿九见城中百姓皆满面春风,自言自语道:“莫非赶上了什么节庆?” “不是节日,是喜事。”旁边补渔网的老伯插话道,他放下手中活计,抬头率先看到了容映澜,吓得一哆嗦。 阿九叹了口气,走上前笑问:“老伯,是何喜事?” “这位小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那老伯只敢和阿九搭话,“正巧,晚些赶上我们靳总瓢把子的婚礼。”他越说越热情,指着城里道:“听说海帮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呢,谁去都可以讨杯喜酒吃,你们啊,有口福了。” “靳总瓢把子?莫非是江南第一大帮,海帮的帮主靳凌波?”阿九有所耳闻,此人在三江六郡名声甚响,江湖都尊称她一声总瓢把子。 “正是,正是。这舒城就是她的故里。”老伯面溢喜色,“这里虽然是个小城,却祥和富庶嘞,百姓丰衣足食,这多亏了总瓢把子的庇佑啊!” 倒是有趣,这龙头帮派比朝廷更得百姓感念。阿九笑着颔首,容映澜提醒她,“我们走吧。” 她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联想着:容映澜此时来到舒城,莫非他要办之事和靳凌波有关。 不曾想他却带她进了一条商街。此时许多店主正奔波在街上,张罗着手下的人在自家门面上挂起红绸。 路过一家当铺时,有个中年女人站在牌匾下,一手叉腰,一手扬着鸡毛掸子,悠然仰头道:“嗨,这绸子都歪到哪里去了!你这挨千刀的能不能用点儿心?” “管家婆就是事多。”伏在梯子上的中年男人小声念叨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将绸子挂正,埋怨道:“就是歪到西天去,也妨不到人家“海上皇”娶夫。” “海上皇”?阿九和容映澜纳罕,闻言驻足。 “混说些什么!”女人听了,匆忙扫了周围的人一眼,待看到阿九和容映澜看了过来,神色紧张,她用掸子点了点男人踩着的梯子,怒喝道:“你给我下来。” “你做什么,哎呦……”那男人刚下来就被女人揪住了耳朵。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那诨号。”她故意提高声音道:“靳总瓢把子助朝廷抗击海寇,还得了当今圣上嘉奖,那可是对咱们天盛朝还有陛下忠心耿耿。”一番斥责犹嫌不够,她又耳提面命,低声道:“若是被人听到,传到天子那里,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男人挣开女人,不敢再提,但被当街教训,颜面尽失,他故意找茬道:“你这么仰慕那靳凌波,是不是也想学她娶个小的?” “是了。你们年纪相仿,看她娶了个小夫君,便开始眼馋。”男人撒泼道:“不若休了我,同她一样去领个小的,谁见了不夸你们一句老当益壮。” “你……”女人支吾了半天,被他气得脸都红了,用掸子指着他,“你还敢说……” 当铺旁有个支摊的书生,他再也听不下去这些污糟言论,放下怀中的一摞字画,冲上去拉住男人道:“我说钱家相公,你与妻子吵嘴就算了,怎么还编排起靳帮主了。” 男人挥开书生,“什么叫编排?她靳凌波年近五十娶了个不到十五的小郎君难道是假的?” “那又如何,靳帮主一介豪杰,年纪大又算什么,你问问这街上的少年,哪个不想嫁给她?” “好呀!你是不是也想嫁她。”男人矛头调转书生,更加咄咄逼人,“我说你一个秀才怎么出来摆摊,是不是觉得靳凌波喜欢字画,想要献殷勤讨她欢心。” 书生怎能说得过他,挥袖道:“岂有此理,简直胡说八道。” 男人自说自话,“可惜人家只喜欢十几岁的少年,看不上你!” “钱娘子,这长舌夫还需要你亲自管教。小生……也无能为力。” 眼看书生口战落败,钱娘子再也丢不起人,抄起掸子抽了过去,“还不快回去……” “哎呦,你竟敢打我!”男人一边挡着,一边骂骂咧咧地向屋里躲。 眼见越来越多的好事者围了上来,钱娘子跺了跺脚,也羞愤地跑了进去。 铺门紧紧一闭,街上的看客哄然大笑。 容映澜见她看得入神,问道:“热闹可看够了?” “此地的人倒是有趣。”阿九忍俊不禁,随口道:“这靳总瓢把子肯定更有趣。” “有趣?”容映澜哼笑一声,“莫非连你也羡慕她?”年近半百,却娶个少年为夫。 阿九不假思索道:“是个人都会羡慕吧。”立一番功业,护一方水土,得万众爱戴。 容映澜闻言一怔,墨瞳圆睁,敛着怒意,许久后,他冷冷吐出二字,“肤浅。”而后赫然转身,大步向前走着。 怎么就肤浅了?阿九迷惑。 失神发愣时,容映澜不知怎地又退回到了她的身侧。 指尖被轻轻一触,几根细滑的手指已勾缠上来,她不解,“你这是?”这人的情绪起伏像是入了雨季的江淮,阴晴不定的。 “你走得太慢,我走得太快。”掌心温润如玉,覆上她的,他认真道:“总觉得一转身,你就会不见了。” 阿九暗暗叫丧,他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她,难道非得带她见到萧浔,此事才能了结? 夕阳下,并立的两道影子渐渐拉长。容映澜并非漫无目的,他牵着她直奔街尾的一家名为“聚墨”的书画斋。 堂内空间不大,待客的角落却聚了不少人。 容映澜还未开口,掌柜已经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可也是为了沧海图而来?”他脸上浮笑,不以容映澜鬼面为异,倒是见多识广。 “真是对不住了。”他作了一揖,指了指坐在角落的人,“诸位客人也都是为了这幅画而来,小可已经言明此画有主,可惜他们不信亦不走。” “我是来取走它的。”容映澜淡淡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凝在他的身上。 一个“取”字,令掌柜眼中精光闪现,他犹疑道:“您是?” 容映澜示出一块刻着某种纹样的玉佩,掌柜又敬又惧,拜身迎道:“公子请去楼上,我们斋主已奉画等候许久。” 容映澜颔首,看了阿九一眼,吩咐道:“掌柜,这位随我而来的公子,且招呼好她。” 阿九面无表情,已是司空见惯,这容映澜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她逃跑。 “不敢怠慢。”掌柜敛声屏气。 众目睽睽之下,容映澜上了二楼。 “这位公子,请到这边歇息。”掌柜将阿九安置在贵宾客座,上了茶果点心。怕她被盯着不舒服,又假意去忙手头的事,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瞥过来几眼。 “唉,看来这个人就是沧海图背后的买主。”旁边有个戴纶巾的中年男子喃道,他拍了拍阿九,“小兄弟,你和那怪人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和他不熟的。”阿九真挚一笑,好奇问道:“倒是你们口中的“沧海图”,那是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沧海图?”男子讶异,甚是推崇道:“可知道当代画圣弥瑕?她的画向来是有市无价,更何况是沧海图这成名之作。”他长叹一声,“自这幅画来到舒城的消息一出,我等便蹲守这里,仍无缘一见。不知道那个怪异的公子是何来历,竟然能成为买主。” 容映澜的确有本事得到这幅画,但与这些人不同,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痴迷书画之人。 阿九正纳闷着,后座一个男人“嘁”了一声,听着很不屑,“来头再大又如何,还不是要拿一幅画去讨好别人。” “兄台此话怎讲?”众人不解。 “你们可曾想过,像沧海图如此名作为何会流入小小的舒城,极有可能是专门为某个人备下的。要论本城最酷好画圣大作的,当属靳凌波帮主,听说她对这幅画梦寐以求。” “这怪人还偏偏这个时辰取画。”他双手一摊,断定道:“这不明摆着是去参加靳帮主的婚礼,正好拿来当贺礼嘛。” 他说得有道理,阿九仍半信半疑,容映澜性情孤傲,去主动结交他人,不像他的作风。但若是真的,婚礼上人多眼杂,岂不是个她脱逃的好机会。 —————— 即将迎来迄今为止最搞笑的场面:容映澜吃瘪。 31.设计逃跑(一) 𝔭𝑜18q𝔟.cö𝖒 她踱到无人的角落,捻着衣袖,静心思考接下来如何行事。一抬眼,正巧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忍不住扬起唇角。 “掌柜,这幅画能否卖给我?” 掌柜小跑过来,定定看着墙上的画,有些不敢相信,“公子,你确定要?”这幅画是一个穷书生画的,看他拮据,用一钱银子买了过来。论用色技法都是下品,若展卖都是下了斋里的脸面。于是他挂在了隐蔽的角落,正好盖住墙上的耗子洞。 见阿九爽快点头,他直接取了下来,“我不卖,权当送给公子了。” “多谢。”阿九接过画,问:“可否用下贵斋笔墨?” “有的,有的。”掌柜从柜台拿了过来。 阿九思索一番,开始在画上落笔。掌柜有些好奇,悄悄探头看去,可惜被这公子宽大的衣袖遮着,无从得见。 把笔墨还给掌柜后,她轻轻吹干画上的字迹。将画卷起,刚藏进衣袖,容映澜便下了楼。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拿着一个长木盒,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他……”Ⅾä𝔫𝖒ëix.Ⅽo𝔪為本文唯弌璉載棢圵 綪椡Ⅾä𝔫𝖒ëix.Ⅽo𝔪閲讀 “没什么,随便看看。”阿九打断掌柜的话,“我们可以走了吗?” 容映澜点点头,一只手拿着木盒,一只手牵起她,走了出去。 “你不是一向爱使唤别人,不如我来拿吧。”阿九正要去接过来。 “不用。”容映澜躲开她的手,见她不悦,耐心解释道:“这盒子有些沉。” 阿九打量过去,盒子还是紫檀木的,真是贵重。 一路唢呐之声渐鸣,被带着来到靳家祖宅时,她心中有了底。 府门前的护院见容映澜怪异,全身透着砸场子的气势,恐来者不善,拦道:“二位若要去观礼,需要出示请柬。” “没有。”容映澜直截了当,“找你们能管事的来与我说。” 见护院一脸为难,容映澜将手中木盒交给阿九,“在这里等我片刻。” 她手上一沉,身侧若一阵穿堂风吹过。 “大胆,你竟然敢强闯靳宅!”护院大喝一声,闭门追了上去。 阿九站在门外,趁无人打开了木盒。门内那护院没走几步便撞到了人,“啊,少爷,你可来了。” “出了何事?”一个洪亮的男声问道,“这个闯进来的又是谁?” 阿九一边拿出画轴替换,一边想着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本公子受友人之托前来送贺礼,却被拒之门外,这就是海帮的待客之道?”是容映澜的声音。 她将沧海图藏进袖里,心道:容映澜果然是替他人而来。 “哦?”那个男人道:“公子身手如此不凡,结交之人必是有名有姓,不知道是受何人所托?” 阿九手上动作一顿,莫非是…… “天一门,萧浔。” “哈哈哈……”男子爽朗大笑,“你怎么不早说,萧兄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来来来,快请去喜堂。” 容映澜未动,护院道:“少爷,外边还有一人。” “真是没眼色。”男子责怪道,“磨磨唧唧的,我亲自来开。” 叮叮当当的铁环碰撞之声越来越近,阿九合上木盒的同时,府门大开,她一眼就望见了那人背上的金丝大环刀。 “原来是位小公子啊,快进来吧!”他甚是热忱,也自然认不出她,一只长臂顺势搂了上来,就要迎她去内院。 阿九暗忖,这靳一刀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 路上,容映澜只顾着注视那只刺眼的手臂,他咬咬牙,不动声色地上前隔开了二人。 不曾想那只手臂又朝他攀上来,他屈指一拦,道:“我不喜别人碰触。” 靳一刀摸着头,咧嘴一笑,“省得了。” 三人方步入喜堂,靳一刀高声喊道:“姑姑,曜泽公子萧浔托友人前来,有贺礼送上。” 纷乱吵闹的大堂突然静默,熙攘的人群自觉退列在两旁。 那个站在中间,一袭婚服的女子异常瞩目。 眉目含威,蕴着湖海之气的豪迈;神色自若,衔有三山五岳的岿然。 阿九第一眼便只能看得到她。 她噙着一抹笑容,携郎君走了过来。 近些看,除了眼角细纹平添了几分练达持重外,她看上去很年轻,根本不像已近半百之人。 而立在她身侧的小郎,青葱年少,面容姣好,只是除了颜色,乏善可陈。 有些人说得也对,二人的确不相配,实则是这小郎高攀了。 阿九也能理解,像靳凌波这般女子,权势和财富才是她看重的,男人不过是锦上添花。 “贵客前来,恕我有失远迎。”靳凌波郑重致歉。 容映澜有意隐藏身份,这靳凌波也不多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不知这位公子是……” “随侍。”容映澜立即道。 靳凌波深深地看了阿九一眼,“这位小公子神清骨秀,当个侍从岂不委屈?” 此番言论有些不当,阿九不知道靳凌波为何故意说这些话,只道:“小人资质普通,靳帮主着实谬赞。且我家公子为人宽宏,小人乐得自在,并不觉得委屈。” 容映澜偏首瞧着阿九,只有他知道这女人在当众讽刺,于是睨视的目光像是质问:他如何不宽宏了,如何不让她自在了?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快些结束此事,好好与她私下掰扯。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靳凌波不动声色,许久后才对容映澜道:“我是瞧着这位小公子合眼缘,多问了一句,是我多事了,还望公子海涵。” 当着主人的面问这种话,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寻衅不敬,但放在靳凌波身上就是豪爽明快。 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只有容映澜心生不快,他按捺不住,步入正题,“靳前辈,听闻您对弭瑕的沧海图求之已久。萧浔特意让我寻来作贺,望您收下。” 能得萧浔这般人物投其所好,那可要比沧海图难能可贵,她大喜过望,止住了对容映澜二人的好奇之心,抱拳敬谢道:“承曜泽公子惦念,我和夫君都铭记于心。” 在堂上之人的殷殷目光中,阿九呈着木盒走向靳凌波。 她虚捏着盒角,一番犹豫后,默默长呼一口气,脚下突然顿住。 32.设计逃跑(二) 几声惊呼,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捧盒的少年被地毯一绊,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他手中的木盒也飞了出去。 刹那间,他身旁那个戴鬼面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他,而那个盒子,无人顾及,“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你怎么……”阿九有些诧异,容映澜第一时间接住的竟然不是盒子。 “没事吧?”容映澜关切道。 里面的画轴已跌了出来,正滚动着徐徐展开。阿九见状挣开容映澜,迅速退离好几步。 容映澜不明所以,人群里有人咋呼一声,“快看这画!”察觉异变,他看向了阿九,她微微扬唇,令他的心蓦然下沉。 许多人围了上去,大多目瞪口呆,这地上的画哪里是什么沧海图。 “这画的什么?”靳一刀推搡着上前,弯腰看了许久,摸着下巴道:“原来是两棵花树啊,一棵像梨花,一棵像海棠。咦,旁边还有两行小字。”他拾起画,念了出来,“陈新相因成春色,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是什么意思?” 无人给他解答,围观的人纷纷默不作声。直到靳凌波走了过来,他们才低头散开,不敢看她的脸色。 实则面前的人波澜不惊,她甚至扶正了侄儿手中的画,细致观赏了一番,“梨棠虽共生,可这梨树干枯,花叶凋疏,已到风霜残年,可见是在喻我。而这海棠繁茂,春华无限……”她笑看了一眼自己的夫郎,“像是在说你呢,柏舟。” 她几句自侃,那个叫柏舟的夫郎面色稍霁,他注视着靳凌波,道:“海棠根浅孱弱,得倚苍梨,方可候窥春色。”字字陈情,不卑不亢,当众表白着心中倾慕。 难能可贵的是,柏舟对这幅画与众不同的理解,甚至将这低俗之作的立意拔高到另一层境界,极大维护了靳凌波的颜面。 连阿九听了都有几分赞赏。无外乎靳凌波抬举这小郎,是个聪明识大体的。 只是靳一刀却没有这么大度,他再不通诗画,也听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讽刺姑姑的这段忘年恋。 “岂有此理,简直可恨。”他紧握画轴,手背青筋绷实。 靳凌波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这幅画用色艳俗,笔法不佳,内容浮于表面,不过是市井消遣之作。甚至比不上这旁边的两行字自存风骨。”她神色肃穆,看向容映澜,“曜泽公子的这份大礼,我难以接受。” 靳一刀难得冷静下来,“姑姑,我见过萧浔,他为人谦逊不矜,进退有度,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不必你说,我自然知道。”靳凌波用指腹蹭了蹭画上的字,“这是新墨,明显有人故意题诗,借机挑拨。事关曜泽公子和海帮的声誉,我势必要弄个清楚。” 她同靳一刀穿过人群,来到容映澜面前,“这位公子若不给出合理的解释,怕是走不出这靳宅。” 面对质问,容映澜一言不发,看起来从容不迫,实则他心底既好气又好笑,这小骗子怎么如此刁钻,将他拿捏的死死的。 藏在人群里的阿九松了一口气,如预想一样,容映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想洗清萧浔,他势必要解释清楚,那就得承认此画被替换的事实。 可容映澜此人,最是桀骜,不屑扯皮推诿,与其承认自己无能,在眼皮子底下被换了画,他更倾向于一力担下来这寻衅滋事的名头。 阿九不由想到,他时刻戴着这鬼面,不想被人认出,便是既顾及着颜面又想随心所欲罢了。 靳一刀是个急性子,容映澜置若罔闻之态令他怒不可遏,连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这般藏头露尾?你是不是假借萧浔名义寻事?为何挑拨天一门和海帮的关系?” “呵。”容映澜一声轻笑,引来阿九的目光。视线相撞间,他首先想到的是靳凌波若知道真相,必不会放过她一个孤女。后想到自己被她设计还甘之如饴,他怎会变得如此自轻自贱,不由心中委屈,暗暗压抑着,一双星目含怨看她。 阿九避之不及,目光躲闪时听他对靳一刀道:“你的问题太多,我无可奉告。不然就当我借萧浔名义故意寻事好了。” 说得那是一个理所当然,义正言辞。连靳凌波都无话可说,“既如此,公子便自求多福吧。” 没了靳凌波阻拦,靳一刀像个燃爆的炮仗,一双大掌揉碎了手中的画,就势抽出背上的大刀朝容映澜砍去,四周宾客叫嚷着,纷纷作鸟兽散。 容映澜侧身闪过,身后桌椅迎上狂刀劲气,皆震成几段,他拂了拂衣袖,“倒是有两下子。”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靳一刀咬了咬后槽牙,旋身腾起,大环刀横扫向对方面门,容映澜窄腰柔韧,后仰拱身以避。 “为何不亮出你的真功夫?”刀身擦着青铜鬼面而过,靳一刀故意激道:“莫非怕我识出你的身份?”正得意时,没想到容映澜一个翻身踢了过来。 靳一刀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窝心脚,不受控制地倒退几步,他以刀驻地,愤懑道:“可恶……” 容映澜稳住身形,寻隙看向四周,哪里还能找到那小骗子的身影,她竟早已趁乱溜走。 她故意整出这些事,便只为了逃离他的身边? 他心下轰然一声,无欲与靳一刀缠斗,就要追了出去。 眼见对方要跑,靳一刀若秃鹫捕食而落,刀尖直取他后心,容映澜突然转身。 “铛”的一声,剑芒闪过,一柄短剑抵住了他的刀。 几个呼吸后,容映澜抽剑飞了出去,而靳一刀被逼退到门旁的角落,他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一刀!”靳凌波上前扶住他,见他愣神,忙问道:“没事吧?” 靳一刀摇了摇头,低喃道:“他手中的那把剑……他是容映澜……” 满堂宾客皆瞠目结舌,在江湖混的,谁不知道四公子的名号。 “什么?澜月公子?”靳凌波觉得匪夷所思。一旁的柏舟发现了靳一刀脚下的卷轴,他捡起展开,惊喜道:“是沧海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靳一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柏舟提醒道:“那个随容映澜而来的少年,方才就是站在这里,这画想必是她落下的。” 靳凌波有了猜想,谑笑道:“原来是一对儿小鸳鸯闹了别扭。”她牵起柏舟的手,打趣道:“可怜我俩还成了人家的出气筒。”她的玩笑话引得柏舟无声一笑。 靳一刀完全听不懂,杵在一旁问:“什么鸳,什么鸯?” —————— 掐指一算,快上肉了。 33.初窥月色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阿九在舒城躲了一日,临到傍晚,才敢准备出城。 来到渡口,那个补渔网的老伯也在,他认出了她,“公子还没走啊?” 阿九点了点头,“还没走。”这老伯怎么这样问,莫非他是看见同行的容映澜离开了。 她打听道:“不知老伯记不记得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公子?” “那个鬼面公子啊,我当然记得嘞。”老伯回忆道:“就在今日,还是大清早,那个公子同另外三个异族人走了。” “那三个人有什么特征?”她已能猜到,仍不死心要确认一下。 “两女一男,年纪不大,长得都很俊美……”老伯眼睛一亮,指着远处道:“对,就是他们,这两个人怎么又回来了?” 阿九望去,可不就是毒娘子身边的那两个跟屁虫,叫什么来着?对,阿山阿水。 真是冤家路窄,看二人直奔这里,她匆匆跳到一艘船上。 艄公见她掀帘就要进舱内,阻道:“这位公子,你……” “嘘!”阿九竖指示意他不要多言,扔了几钱银子,放下了帘子。 正巧阿山阿水也上了这艘船,言道要去对岸,不用艄公掌船。他们付足银两,将船包下。 阿水刚上船,就瘫倒在甲板上,喘息道:“累死我了,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 听到这里,阿九激灵,不会又在找她吧? 阿山一边划船,一边安慰道:“族长本就是疑心,才让我们来找,或许人早就离开舒城了。” “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容映澜!”阿水埋怨几句,开始幸灾乐祸,“眼下捉到了他,还不知道族长会怎么对付他呢。” 舱内,阿九的手指扣紧窗沿,心道:容映澜与萧浔齐名,武功应该也是出神入化,怎么会被毒娘子他们捉住? 外面的两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阿水孩子心性,歇够了,又开心地唱起了山歌。 嗓音活泼如百灵鸣叫,但阿九听不懂歌意,想必是她们当地俚曲。 两岸清风和江上夕阳,加上宛转动听的旋律,阿九却无心欣赏,一阵愁闷。 她一路想着,到底该拿容映澜怎么办? 月升时,船到了岸。 阿山阿水向树林深处走去。 阿九思虑许久,最终也上岸跟了过去。 她一路尾随,经过一片阴森黑暗的树林,远处仿佛还有野兽蝙蝠之类的叫声。 弥漫着瘴气,阿九走得小心翼翼,穿越过树林,远处的景色豁然开朗。 月色下的旷地一望无际,吱吱嘎嘎的水车转动声传来,阿九才看到远处还蓄着一泓湖水,旁边伫立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屋。 此时空中飞舞着无数流萤,阿水非拉着阿山陪她捉萤火虫。 趁二人嬉闹,阿九偷偷绕过他们,来到那个木屋的后方。 里面黑黢黢一片,却乍然传来毒娘子的声音:“呦,这可是醒了?” 火石摩擦声响起,屋内变得灯火通明。 阿九悄悄透过窗纸破洞看去,容映澜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皆被铁链缚住,正背身席坐在地,颇为散漫。 毒娘子站在他面前,没好气地问:“说,你掳去的那个人在哪里?” 容映澜反问道:“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她?” “呵呵。”毒娘子戏谑道:“你竟然还来问我们,怎么,你担心她?” “胡说!”容映澜正身,声音提高了几分,“本公子怎么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 “是吗?”毒娘子抱臂,笑话他,“也不知道是谁,以为我们又绑了她,一看见我们就冲过来要人。” “那是因为……”容映澜恨恨道:“她得罪了我,我自然要找到她,好好教训一顿。” 这句话阿九在窗外听得真切,心生怨气:容映澜,亏我还想来救你,真是好人难做。若你不是萧浔好友,我才懒得管你。 她咬咬牙,继续看去。那女人怀里的赤练蛇突然探首,焦躁起来。 毒娘子将它按了回去,“嘁”了一声,“看见了吗?你的话,连游花都不信呐。我们不过略施小计,骗你人在这里,你就关心则乱,不仅中了我的毒,还掉进了我的陷阱。” 容映澜心虚,故意激怒她:“有本事你堂堂正正和本公子比过,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真是无耻。” 毒娘子果然不再盘问,开始讥讽他,“我哪里打得过你啊?你可是澜月公子,赫赫有名的江湖四公子之一啊!”她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碧落的滋味不好受吧?也是有缘啊,你那好朋友萧浔也试过,不过那只是少量,所以他才能在宁王府脱身。而你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把分量加重了好几倍。怎么样,是不是四肢无力,无法运转半分内力?” “我们的账可不会这么轻易了结。”她揉了揉依旧酸疼的手臂,打量道:“该从哪里开始呢?” “你能杀了我吗?”容映澜冷声一问,令她失了底气,眼前那双墨瞳淬了寒意,“不能的话,若你碰我分毫,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毒娘子被惹怒,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以为我喜欢碰你这种目下无尘的男人,也就那些无脑女人视你们如珍如宝。”她越想越气愤,“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长什么样。”于是不信邪,冲动之下,掀开了他的面具。 指尖一松,青铜面具掉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厚重。 毒娘子盯着面前的那张脸,怔怔地。 “族长,族长!”阿水双掌合握,一蹦一跳地闯了进来,“看我捉的萤火……虫……” 狭小的空间里,流萤散飞,如星辰碎溅,化作点点微芒。 阿水颤声指着容映澜,“他……” 毒娘子回神,忍不住对阿水翻了个白眼,上前将她推出门外,“你先出去。” “哈……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毒娘子关上了门,一步一步地走到容映澜面前,“你的确有那么一些高傲的本钱。” 容映澜偏头,面上不屑。 “但那又如何?美则美矣,凭你这性子,也不见得所有女人都会买账。” 一直听着的阿九险些失笑,这毒娘子倒是挺合她口味,所言甚是。 而容映澜被毒娘子无意言中心事,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屋里一片沉静,这时阿山捧了只信鸽走进来,神色凝重。 “又怎么了?”毒娘子抽出信笺,看完后吩咐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阿山点头,退了出去。 毒娘子时间不多,她看着容映澜道:“我得快些想想,该怎么报仇呢?……呵呵,你可别拿这么嫌恶的眼神看我,你就是天仙我也对你没兴趣。” “要打要杀麻利些,本公子……”容映澜话未说完,就被她迎面泼了一种粉末,整个房间瞬间弥漫着红色的烟雾,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咳咳……”容映澜呛到,“混账,你又耍什么花样?” “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让你难受一下而已。”毒娘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扬长而去,只剩尾音回荡,“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可迫不及待要看你的惨状。” 容映澜胸口起伏,压抑着怒气,开门声再次响起,他抬头斥道:“你们到底……”本是锐利的语调瞬间柔缓,“怎么是你?” 阿九踏了进去,如临幻境。 烛火温软跳跃里,有星点微芒落在男子肩上,他容光殊绝,若皎月照夜,引得飞萤流转。 如果说萧浔是寒水涤过的骄阳,正中消了几分退人的炙热。那平日的容映澜就是被明火炼过的皓月,添就了一层炫目的辉光。 可如今回望的他,如倒映澜涧的月影,灵动润美却不刺眼,也不再遥不可及,仿佛掬水的那一刻就能握于掌心。 “你不是已经逃了,为何还来?”容映澜幽怨看她,一双星眼仿佛被秋水浸过。 34.莫忘莫念 不知为何,越是美貌的男子越让她心有忌惮。 容映澜虽形貌昳丽,却兼有异乎于同龄人的稚嫩,恰恰削减了她的几分抵触。 她不想多说什么,上前开始探究起绑着他的镣铐。 利落地拔出莫忘,正要砍去,容映澜另一只未被绑住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可以。”示意她看上方。 阿九仰首,原来梁上竟然吊着一个巨大的斧头,全靠绑着容映澜手脚的两条铁链维持平衡,铁链只要断了一条,那斧头便会直直落下。 一个人不能同时砍断两只镣铐,因此只能被困着等待血肉横飞。 “你有办法吗?”阿九问他。 容映澜犹豫道:“我腿上绑着一柄短剑,我们可以同时……”话未说完,一双柔软的手便摸起了他的大腿,摸得他心脏狂跳,气息紊乱道:“不是……是另一条腿。” “不早说。”阿九摸出了他的剑,诧异道:“咦?怎么会……”她将莫忘与之放在一处,比对后发现这两把剑的长度,材质,纹理等如出一辙。 不过莫忘剑身纤薄,容映澜的这把则稍有些厚重。她总觉得两把剑有些关联,问容映澜:“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莫……莫念。”容映澜难为情道。 “莫忘,莫念。”阿九奇道:“怎么有些像一对。” 容映澜脸红道:“谁跟你是一对?” 阿九扯了扯唇角,“没说你,说的是剑。” 容映澜开始辩解,“这两把短剑都出自青堰山,听闻是少主景澈亲自锻造,自然相似。” “景……澈……”阿九合拢着两剑轻喃。 “怎么?你认识他?”容映澜随口问道。 “不认识。”阿九摇头,听都没听过。 容映澜想起刚才她那一脸不屑,生气道:“你方才竟然敢嫌弃与我一对?” “打住!我们来干正事。”阿九将莫念塞到他手中,“数完一二三后,我们同时砍镣铐,我砍你手上这个,你砍你脚上那个。” 容映澜闷闷“嗯”了一声。 阿九调整了一下呼吸,给了他一个眼神,开始数:“一、二、三……” “锵。”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顶上的巨斧也随之降落。 容映澜反应极快,以身体护住阿九,抱着她滚出一段距离。 阿九偏首,看着那深深嵌入地里的斧头,才开始有些后怕。 容映澜伏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太重了,快起来。”他迟迟不起,整张脸都埋在她的颈间,耳边呼吸渐重,洒下湿热的气息,她察觉有些不对,“容映澜,你怎么了?” “对了,你中了毒娘子的碧落,是不是没有力气?”阿九挣扎着起身,覆在她腰侧的双掌收紧,变得滚烫,他闷声道:“能不能先……别动。” “你……”似有个硬物慢慢苏醒,抵着她的小腹,她强硬地捧起他的脸,发现那张白嫩的面皮已染上一层酡红,连黑白分明的眼睛都有些许赤色。想到毒娘子临走洒的粉末,她呐呐道:“你不会还中了那种药吧?”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抱着她,闻着她的气味,便有股热流从丹田涌上全身,只想,只想……他缓缓低头,当视线交汇,她冰凉的眼神令他清醒了几分,慌忙道:“对……对不起。” 不知怎地,他如此情态,引得她也有些躁热。阿九怀疑自己也快中招了,费力搀起他,“我们先离开这里。” 二人走至树林深处时,容映澜已经意识不清,而她也越来越热,渐渐没了力气,脚下一滑,两人一起滚入了斜坡的树丛。 树藤纠纠缠缠笼成一团,像是巨网罩住了他们,她双手费力地撑起时,一阵银铃之声传来。 阿九心脏一紧,这是毒娘子身上发出的铃声,她们怎么又去而复返?一旁的容映澜从迷茫的状态中醒转,见她紧张的模样,问道:“你怎……唔……” 容映澜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女人突然吻了上来,看着她眨眼示意,他沉静下来。 阿九亲他也是迫于无奈,她双手举着头顶的藤枝,只能用嘴阻止他发声。 不远处,阿水翻着草丛,有些焦急,“怎么会找不到呢?” 听着就要向这边走来,阿九心惊胆颤,而容映澜只觉得她的睫毛长而微卷,眨动间仿佛有一把小刷子扫过,痒痒的,直戳心脏。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停在了坡沿,只要仔细向下看就会发现他们,阿九咬了咬容映澜的唇,示意早做准备。 阿山唤她回去,“阿水,你站在那里太危险了。别找了,这林子这么大,找不到的。” “不就是一个蛊镯嘛,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毒娘子劝她,“眼下教主有急召,不能贻误。” “那好吧。”阿水咬咬唇,随两人离开了。 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断掉,阿九的双手再也支撑不住,头顶上沉重的藤枝砸了下来。 “小心!”容映澜将她护在了身下。 纠缠不清的枝蔓正巧探在了周围的岩石上,仿佛变成了屏障,将他二人与外界隔绝起来。 狭小的空间,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和心跳。 一阵难言的热潮涌来,阿九猛地坐起,她晃了晃脑袋,意识到自己也中招了。 —————— 阿九是被顶级美貌霸凌后的ptsd 最令人唏嘘的还是白月光,没有比一句不认识更伤人的了 35.意乱情迷(一) “你没事吧?”容映澜的手探了过来,被她一把握住,十指相扣,像是打开了欲望的枷锁。 她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摸着容映澜的脸庞,那细腻柔滑的肌肤令人流连,游移着,她瞳眸逐渐凝沉,指尖落在他丰润的唇间,再也忍不住,倾身吻了上去。 容映澜有些无措,他手肘支地,半抬起上身承受着她的激吻。 细细勾勒描绘,伴随着轻轻浅浅的啮咬,齿间不知不觉松动,那条柔滑湿润的舌闯了进来,趁机在他口中横冲直撞,燃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情欲。 他受到蛊惑般回应起来,渐渐变得熟练,口舌交缠间,贪婪地攫取她口中所有气息。 难以跟上她的节奏,他还沉浸在吞咽着她口中甜蜜的津液时,她已牵引着他的手,一层层解开了自己的衣衫。眼前一花,女子独有的肌香扑鼻,他的手掌被拉着覆上团绵软。 宽厚的掌心包裹她整个浑圆,指尖却在心脏处摸到个疤痕,像是箭伤,幸好已经结痂,不禁爱怜地抚了抚,却触到另外的痕迹。 凑近了才能看清,是个齿痕,不知道是谁咬的……醋意翻涌下,他胸腔又酸又涩。 “哈……”暗中多了劲道揉捏,换来她声声轻哼,听得他心底充盈起来,感受着指缝间的乳尖胀实,最后变得如红果般坚硬,他的喉结滚动,也好想……咬一下。 他强忍着,不敢动作,阿九难受得紧,跨坐在他紧实的腰腹,将人推倒了,她伏在上方,两团滴水状的乳扑打在他脸上,朱果轻颤,递到唇边。 “吃。”她急促令道。 容映澜红着脸纳入口中。 “嘶……”阿九抬身,迷茫道:“你竟然咬我。” “不是你让我……的吗?”容映澜有些委屈,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是猘儿吗?”阿九的拇指挤入他的口中,搅弄起软滑的舌头,待摸到两侧尖尖的犬齿时,她嗤笑道:“还真是个小疯狗。” 这笑容像是沾着几分醉意,勾得他下腹愈热,胸前却一凉,原来衣襟被她大剌剌扒开,几缕发丝搔下,她的唇覆了上去。 “哈……”他喘息出声,胸膛上的粉粒被含入湿热的口腔,经舌尖几番挑弄,舔咬,硬得像小石子似的被她吐了出来,“小笨狗,会了吗?” “啊!”阿九惊叫一声,一双长臂紧紧地圈住了她,将她上半身重重压下来。 容映澜现在真的像是条疯狗,深深埋入她的乳间,又舔又啃的,不过啮咬时已经学会控制力度,不轻不重的痛痒感令她情欲更盛。 粗重又细密的撩拨如同火星,燃连一片,迭起的欲火烧得她失了神智,她难受得起身,那人的唇紧逐不放,她有些恼怒,双手扼住了身下人的长颈,将他摁在地上。 泛红的曜石星眼溢着亮光,流露出恋恋不舍,他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仍乖觉地任她拿捏。但下一刻,女子轻巧地褪下亵裤,他呼吸一紧,飞快闭上了双眼。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唇贴上了个奇怪的东西,柔软湿滑,像会呼吸一般翕动着热气。 “你……”他刚意识到这是什么,她便重重压了上去。 腿下的墨发铺散一地,在月下泛着光泽,她没忍住扯了扯,“这么会舔,那就继续。” 几根湿黏粗硬的毛发落入齿间,他臊得面红耳赤,试探地舔了那软肉一下。有缕热液流入他的口中,他尝了尝,有些令人馋涎的咸涩。 “嗯啊……”她的轻吟声像是打着转儿一样钻入他的耳朵,莫名的满足感充荡心肺,渴望这欲液他而流,当下开始翘舌拨弄丰厚的花瓣,揉皱又抻平,将上面的汁液吮得干干净净。吞咽时,女子的双腿夹了夹他的脸,“再往里……哈……” 阿九已沉迷其中,即使尚有一丝清醒,也无力去思考,她的情欲为何如此激烈,对情事为何如此熟稔,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他的舌尖滑嫩灵巧,像是一尾小鱼挤入花穴,在里面翻动起伏,她无法自抑,忍不住扭动起身躯,在他高挺的鼻梁间碾磨。 身下的人顿悟,点弄起藏在里面的蕊珠,她身体一颤,甬道紧紧夹住了他的舌尖。当下紧窒难行,缓了缓,他用手微微抬起她的身子,艰难地抽出,开始专心吸吮起那颗红珠,伴随着重浅不一的啮咬,她颤抖着,双腿夹紧了他的头不放,花液骤然喷出,源源不断地哺喂给他。 容映澜喉结滚动,来不及吞咽的,顺着他的唇角流下。 阿九粗喘着坐在他的胸膛,眼神迷离,四目对视。 视线短暂一触,身下的人似不敢看她,蝶翼般的长睫掀落,掩住那双被情欲沾染的星眸。 她再次意动,挪动下身子,花穴蹭到了他胸口某处,他哼唧一声。 偷偷抬眼看去,胸前的乳首亦被她淋湿,她甚至开始用最私密的那处去摩擦起来,偶有刮到她穴里的肉粒,便感觉有一股热液浇下,他揉捏着她的腿肉,半推半就,呻吟起来,“别……啊……”不一会儿,那立在玉白胸膛上的粉嫩乳尖被她弄得红肿。 他胸膛上的肌肉虽紧实,但表层滑腻如丝缎,她有些无法着力,动作着逐渐滑了下去。 他口上,颈上,胸上……湿液一路蔓延至小腹,月光下透着晶亮,实在是……太淫荡了。 容映澜看了,羞恼地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他的反应太过有趣,阿九继续夹着那紧窄的腰腹动作起来,上面的肌理沟壑分明,层层扫过便激起阵阵欢愉。 黑暗中能感受到她花穴的蠕动和吸吮,欲液黏连,引动无数妄念,急需倾泄,但喉咙像是被异物卡住,他闷哼着,直起了身子。 阿九不慎,滑坐在他胯上,压得他抽气一声。 臀下硌着她的那物早已炙硬如烙铁,她把手伸进去,粗略揉捏了一把,他便嘶吼着咬住了她的唇,狂烈的吻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她徐徐安抚后,以膝支地,撑起了身子,看也不看地扶起了那硕大硬物,性器挨近,互感着喷薄热息和跳动,都不自禁溢出些许情液,接连时泛起蒸腾后的凉意。 她放缓了呼吸,一点点沉下身体,就要吞下时,容映澜却托住了她的大腿,他的双掌滚烫带着轻颤,极力克制着,问她:“你喜欢我吗?”明明毫无底气却又毅然决然。 36.意乱情迷(二) sℯxīāòsнū.©ò㎡ 即使被欲火缠身,容映澜的脸依然俊美无俦,他长睫眨也不眨,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这双星眼清朗明灿,她不忍欺骗,愣在了那里。 “我明白了……”是他自取其辱了,在他的观念里,这种事只有相爱才可以做。 “你既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与我……”难堪又难言,他一把将她推开,诘问道:“那我们这样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推,阿九意识回笼几分,情欲退散大半,懊悔、心虚,还有道不清的感觉,全都涌上心头,她只能默默穿上衣服,装作不在意地笑出声,“呵,能算什么?”继而半嘲道:“不过是被药物控制,相互慰藉罢了,你不也一样?” “不,我不一样……”容映澜红了眼眶,狠厉道:“若是别人敢这样碰我,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阿九后怕之余,反应过来:“你……喜欢我?” 容映澜瞪着她,抽泣一声。ρö⒅Т𝖊.cöⅿ蒍楍攵唯①槤載蛧阯 綪至リρö⒅Т𝖊.cöⅿ閲dμ “你我相识不久,连我是何人都不知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再见时,你可能在茫茫人海里都认不出我。”她不太懂,“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我怎么能说得清楚。”容映澜信誓旦旦:“若是连爱一个人都要一番审判衡量,那还是爱吗?” 容映澜这种人,真是生来便有底气维系着自己的天真与坦然。 而她却没有。 这种人她招惹不起,怕他不依不饶,阿九捡起了地上莫忘,容映澜见状,阻拦道:“你要做什么?” “向你赔罪。”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他这么激动。 容映澜着急,“我又没逼你怎样,你何必如此?” 阿九誓要解决彻底,“除非你答应我,这件事就此不提。救你出去后,我们之间的账也一笔勾销,从此陌路。” 见容映澜沉默,阿九假意拔剑,他情急之下合掌握住,两方相持,窥见她眸中决意,他败下阵来,“好。我答应。” 鲜血流到她手上,她才后知后觉,撕扯了布条给他包扎,从旁怨道:“真是蠢。” 容映澜失意低头,视线落在莫忘剑上,久久凝视,忍不住喃道:“你和他……” “什么?”阿九停下,看他。 “没……没什么。”容映澜摇头,曾经想知道,如今却不敢问了。 处理好伤口,阿九去拉他,“我们走吧。” 他坐在那里,长腿支地,抱膝道:“这么丢人,让我怎么出去?” 阿九看了一眼他腿间鼓起,促狭道:“倒还挺持久的。” “你……你不许说!”容映澜赧颜叫道。 “咳。”阿九提议,“要不你用手解决一下? “不会。”他举起了两只裹成粽子的手,理所当然道:“而且我的手用不了。” 阿九几近抓狂,她忍了又忍,将手伸了进去。 被她抓着弄,容映澜只觉得呼吸窒住,身体阵阵酥软,顺势伏在了她的肩上。 “好了吗?”她用力撸着,没有技巧。 “哈,嗯……”他胡乱喘息着,“往上边一些,啊……不,是下边……再快一些……” “真是麻烦!”阿九压抑着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欲望,将他的性器掏出衣外。 她用力捏了捏鼓满的囊袋,引得他痛呼,手指顺着棍身滑动时,他身体开始颤动,来到冠首,沿着那条沟壑她轻轻捻了捻,整个器物都胀大了几分,颜色愈深,随之溢出一些清液,他抱紧了她,有些哭腔,哼道:“不要玩儿了……” 她停了手,开始就着月光细看,这物什随主,又粗又长,胜在粉嫩,显得秀气许多。 容映澜的粽子手托着她的脸,羞道:“不要看。” 阿九忍笑,闭上了眼睛,“好,我不看。” 沾满清液的柱身黏腻,撸起来的声音让她都感到些不自在,不停催促道:“容映澜,你怎么还不射!” “我射不出来……”他额上覆了层薄汗,一张俏脸娇艳欲滴,仰首道:“像刚才那样,你亲亲……” “闭嘴。”阿九将他的尾音堵在齿间,舔咬起他的唇舌,右手握着他的性器,左手抚弄着他的身体,一心三用,直到手嘴都有些麻木,才把他弄了出来。 两人精疲力竭,互相偎着,她瞧着地上那滩白浊,难以置信,“你可真厉……” 粽子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说。” 阿九握住他的手腕,“容大公子,这下能离开了吧?” 不容他回答,这女人替他合上衣服后,不知怎地,似蓄了一肚子气,发泄般掀开了遮着他们的藤蔓,拽他走出了树林。 来到了河边,她竟然推倒了他,手掌伸入他的衣内。 容映澜抓住她乱摸的手,“你做什么?” “我刚刚看到了。”她拿出藏在他衣服里的东西,“这是你们容家的信号弹吧?”她拉开引线,蓝色烟火绽放空中,在月夜中显得清冷萧索。 “你们的人在附近也是有据点的吧?即使我不救你,他们也会来。”阿九目光冰冷,“容映澜,你骗了我。” 阿九转身欲走,一双胳膊在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呵,容公子竟然也会低头认错?”她扒开他的手,跳上了船,无情道:“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日后若再见,只当不识。” 那条小船在雾气中渐渐消失,容映澜却无能为力,他的心像是空了一片,整个人处于混沌状态,直到容家的人赶来。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容映澜从来没有用过烟火信号,容晟又惊又忧,着急忙慌地带了一群人过来。 “容叔,是你啊?”容映澜坐在地上,神思游离,“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节老太君都会到吴中住一段时间啊,这几天她正派我来寻你。”容晟更加担心了,“少爷,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容映澜怔怔道:“哦,对啊,祖母要去故宅。”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容晟见容映澜衣冠不整,嘴唇红肿,甚至脖子上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痕迹,再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忖:少爷难道是被人……唉! 不敢问他,容晟只能劝道:“少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们回家,老太君还等着您呢。” “过去?”容映澜有了反应,他冷笑道:“永远不会过去,她也休想。” 37.听闻故人 夜,澹镜山。 毒娘子偕阿山阿水跪拜在空荡的太极殿上,汇报着近况,“……自晏右使中箭后,事情发展就有些脱离我们的控制。” “中箭?”正襟危坐的女子闻言站起,目光激越,穿透金色面具,直直看向毒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在殿首的孟奚也失了从容,声音不复往日平和,“其代族长,请你详尽说下当时的情形。” 听到“其代”二字,毒娘子暗自激动,孟奚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但此时她只能先压抑着那丝雀跃,将那日发生的事,还有宁王的那番话,一并言明。她疑惑道:“教主,这不是您和右使拟订的计划吗?” 孟奚微有愠色,看向身侧的女子,对方未有回应,而是缓缓坐下来,失神低语:“怎么会……她没告诉我。” 毒娘子感到奇怪,教中传闻,晏清河虽平日不显山露水,但她对教主忠心耿耿,从无违逆,原来她也会擅自行事的吗? 只是教主偏爱晏清河,千错万错只能是她毒娘子的错,是以主动认错才是上策,“属下有罪,不该将右使的事延误至今才来禀报,请教主恕罪。” 毒娘子俯首在地,一直未有回应,直到孟奚唤了声“教主”。 座上的人才回神,坐直身子道:“宁王府之行,你也算有功,既然右使也无大碍,暂且饶了你这回。不过……”她无甚感情,木然道:“如今江湖波谲云诡,瞬息万变,近日会有大事发生,你逍遥谷一脉可是我雪饮教的暗桩,你要时刻关注江湖动向,包括……晏右使的一举一动,无论她发生什么,都要及时禀报。” “是,属下领命。” 毒娘子见她挥了挥手,便带着阿山阿水退下。 偌大的殿上只余女子和孟奚二人,她主动道:“孟主事忍了这么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孟奚郁结于心,“她……和你,你会告诉我吗?” 女子摇头,“你应该知道,整个雪饮教,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我。”她突然旧事重提,“我听说过,她曾经问你,是选择做她的男人,还是选择做一个对她有用的男人,而孟主事你选择了后者。” 孟奚黯然,“那又如何?” “曾经的天地玄黄四长老,如今可还活着两位呢。天字长老夜蔺,这个人可是连她都看不透,谁能保证他没有异心。更不必说黄字长老李侑那个墙头草,这几日可一直闹着要去玄璧殿,他想拥律照玄上位之心昭然若揭。”她走到孟奚面前,道:“你既做了选择,该关注的是这些,而不是她的私事。” “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孟奚向她保证后,向殿外走去,似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道:“以前她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如今看来,她小看你了。” 身后的人诚恳道:“她也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我不想看她大权旁落。” 下澹镜山的路上,毒娘子一直忧心忡忡。 阿山问她,“族长,教主并未怪罪,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对,总感觉教主有些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来。”毒娘子咬着手指,“还有孟奚,他也很奇怪。” 阿水插了进来,“他哪里奇怪了?” “教主重视晏清河不假,但孟奚怎会突然那么关心她?”毒娘子失意道:“教中谁人不知,孟主事的一颗心全在教主身上。” “呦,族长你这么酸,不会看上孟奚了吧?”阿水本来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毒娘子并未反驳,她吃惊道:“你还真喜欢他啊?” “他温柔俊美,的确招人喜欢。”毒娘子忍不住夸赞起来,“而且他对教主如此痴情,我就更喜欢了。” 阿山阿水闻言,对看一眼,得出结论:“族长,你好像有什么大病!” “我说喜欢又不会真的跟他怎样。”毒娘子弹了阿水脑门,“而且你家族长像是会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人吗?” 阿山阿水放下心来,毒娘子的确不像,她最喜欢勾搭漂亮男人,让她收心比登天还难。 另一边,阿九离开容映澜后,去了楚州。 听闻四大世家之一的晏氏就定居在楚州淮安。 百年名门,如今只有这一处荒废的故宅。 旧匾斑驳,门锁生锈,阿九低头看着阶前的杂草,止住脚步。谈不上有何眷念,但触景生情,难免心生波澜。 她转首去了街角的酒楼,想到满门覆灭之仇如今有了一丝头绪,却无能为力,不免伤怀于心,想要大醉一场。 刚坐下,邻桌的两人就谈起了她并不想听的话题。 “听说了吗?四大世家之一的连家,庄主连成雍正广发英雄帖,听说是要举办门派会盟,推举新一届的武林盟主。” “什么?你可别开玩笑,自二十年前的裴盟主神秘归隐之后,江湖可从来没有新的盟主啊!不过说到这裴鸣尚,你可知道他为何卸任盟主一职?” “不就是二十年前,因为对晏家满门皆灭而心怀愧疚,所以自动离任的吗?” 听他们提及晏氏,阿九捏紧了酒杯。 “那都是借口而已,晏家被灭和裴盟主又有什么关系?我倒是听闻,裴盟主是爱上个官宦贵族家的女子,抛下一切随她而去了。” “这怎么可能?堂堂一个武林盟主,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那我宁愿相信是合纵盟没有承认他的盟主之位,他觉得没有颜面才离任的。” “二十年了,真假都无所谓了。哈哈,扯远了。眼下雪饮教势力越来越大,看来这魔教妖女是存有颠覆武林的野心。我看连庄主此举意在各大门派团结一致,以盟主马首是瞻,共抗魔教!” “话虽如此,各大门派掌门上位已久,想必心高气傲,不愿意屈就听一人号令。” “你可是说到这关键了,可知曜泽公子萧浔?” 又是萧浔?阿九端起酒喝了一口,平复着跳动的心脏。 “当然知道,他闯宁王府,破珍珑阁,独战各路高手,最终一人力挽狂澜,夺得名册,粉碎了朝廷割裂武林的野心。”最后竟还小声补充一句道:“听说还带走了宁王的宠妾。” 听到此处,阿九呛住了,连咳数声,引得两人侧目。 那两人见她只是个普通小子,便不计较,又接着聊起来。 “萧浔师从嬴己道,维护武林和平也是他的责任,这盟主之位,恐怕是当仁不让。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名正言顺,萧浔都是第一人选,更何况他手中还握有武林和朝廷勾结的名册,这可是那些人的死穴,他们不敢不服。” “那我有些想不通,连成雍庄主他素来仁义公正,颇有威名,而且四大世家的中立地位是朝廷江湖都默认的。想来没有任何把柄让人指摘,为何要做东举办英雄大会,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闻萧浔已在成碧山庄逗留数日,连庄主的女儿连碧华对他甚是仰慕。我猜连庄主是有意招萧浔为东床快婿,他自然该为自己的独女早作打算。” 阿九听完,走出了酒楼。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街上甚是安静。 她好像天生就有种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才能在闲逛时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尽管他们掩饰的很好。 她装作吃醉,走入了小巷,故意兜兜转转几回,趁他们懈怠时飞快地跑了起来,最后藏在了拐角,看一帮人向错误的方向追去后才安心走出来。 走出抬头就看到一对儿热吻的野鸳鸯,她顿时有些尴尬,又退了回去。 阿九藏起来悄悄打量,那女子有些特别,她一身雪衣,系着碎玉攒成的额饰,星星点点,似雪似珠,很是别致。 此刻正到动情处,女子素手紧搂着男子后背,掌心紧紧攥着同色的面纱。 远远望去,也算一对璧人。 热吻过后,那女子却突然流泪。 男子执起她的双手道:“妤儿,跟我走吧。素尘谷人人断情绝爱,你留在那里是虚度年华。” 那女子抽噎道:“不,不可以。且不说公子对我有恩,我若跟你走便是给素尘谷抹黑,况且,谷内历来有规矩,若是叛逃,只怕是……” 男子打断她的话,“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活着也是无趣。” “江哥……”那女子又抱着男子哭起来。 原来这女子是素尘谷的人,恐怕是和外面的男人相恋了,好一对痴男怨女。 阿九没了看戏的兴致,方要偷偷脱身,却听见拔剑之声。 “何人在那里,出来!” 38.素尘公子 阿九见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男子的长剑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 “路人而已,不小心撞到,我也没有办法。”阿九不在意地笑了笑。 男子蹙眉,对阿九道:“得罪了,为了妤儿的安全,我不能放过任何致命的因素。”说着便要挥剑。 “江哥!”那女子竟冲上来打掉了男子的剑,“我们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妄害他人性命。”她拉紧男子的手,十分决绝,“你可愿和我到公子面前,求他成全。无论如何,我们生死与共。” 见对方毫不犹豫的点头,女子紧紧抱住了他。 阿九看着两人,心中有了计策,“其实我可以帮你们。你叫……妤儿是吗?听闻你们素尘谷的女子皆不显露容貌于人前,而我和你身形相似,倒是可以假扮你。” 妤儿并不赞同,“可是我的师姐师兄迟早会发现,到时候怕是会怪罪到你身上。” 阿九不以为意,“反正你们要的只是时间去逃跑,我尽力拖延就是。到时被拆穿,我也可以帮你们解释。我听闻,素尘公子厌却凡尘俗事,他也无甚心思为难我一个外人吧。” 那男子看向阿九,疑惑道:“你不是……” 妤儿突然笑了,看着男子低声道:“江哥,她是女孩子。” “别说这些没用的。”阿九拉着妤儿到角落换衣服,“趁有时间,和我说些你们同门需要注意的事。” 阿九换好衣服后,随手弄掉了脸上的易容,又按照妤儿相貌修饰一番,发现对方正呆呆地望她,笑问:“为何这样看我?” 妤儿回过神,道:“姑娘极美,却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九蒙上面纱眨了眨眼:“或许是我们的眼睛有几分相似,要不然我怎会选择假扮你呢?我先走了,你们也快些逃吧。”她潇洒离去,只留妤儿在原地静静思索。 男子上前搂住她关心道:“怎么了?” 妤儿恍然道:“我好像见过这个姑娘!” 男子不由惊奇,“在哪里?” “在公子的画上……” 阿九回到大街上,她自问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所以帮这两人也有私心作祟。 现在有一些不知底细的人盯上了她,正好借此换个身份。 素尘谷,可是个甚好的避难所。 走着走着,一个和她打扮相似的女子突然拉住她,“师妹,原来你在这里,我可找到你了。你刚来谷里,不知道我们是有门禁的,快点儿,不然就赶不上了。”不待阿九回应,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等跑到一处府门跟前,她们才止住脚步,二人不停地喘息。 阿九抬头,开间九尺有余的垂花门楼上写着“碎琼山庄”四字,想必是素尘谷在此地的别庄。 两人刚想进去,突然一白衣清秀的男子开门,拦住了她们,“飞霜、寒妤,你们二人可知错?” “朔凛师兄,我和妤儿都知错了。我们初到此地,未免好奇,便多逛了会儿。是我硬拉着妤儿去的,你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好了。” 朔凛见她二人悔过,扔下一句“下不为例“,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霜长舒了一口气,便拉着阿九进去了。 这庄园倒是建得极好,明朗处端庄大气,细节时精致婉约,兼容了南北园林的风格。 移步换景,对景彼此相映成趣,亭台楼阁,曲水蜿蜒处别有洞天,未免太合她心意,她以贴近寒妤的音色问道:“这园林是何人所建?” “你来的时间短,自然不知道这是公子亲自设计督造的。” 薛怀殊……他竟然还有此才能?不过这园子亲近可人,传闻中那样冷情的人怎么会设计出这样的园子?匪夷所思。 飞霜看她不太相信的样子,说道:“你待的时间越长,就越会发现公子简直是无所不能。” 见她一副崇拜的模样,阿九笑笑不语。 曲曲折折,终于回到卧室。飞霜立刻躺在床上喊累,阿九装作随意走动,熟悉着布局和环境,却传来敲门声:“飞霜姐姐,药材已经挑拣好,可以送到公子那里了。” “嗯,我知道了,你放在这里,我一会儿就送去。” 一个和她们同样装扮的女子进来,放下手中托盘便离开了。 阿九扫了一眼,千年人参和鹿茸,倒是正常,不过为何有断肠草、乌头、钩吻,甚至还有鹤顶红?心中奇怪,问道:“这些怎么不是大补的烈性药便是含有剧毒的药?” 飞霜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明面上说着:“不可乱说,这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实际附在她的耳旁,轻声道:“你要保密,我听说是给那盛……” 一阵飘渺的琴声扬起,飞霜变得紧张起来,讨好般说道:“好妤儿,这次能不能帮帮我?”她将托盘放到阿九手中,恳求道:“你能帮我把这个送到公子那里吗?” “为什么让我去?你应该很高兴见到你……我们公子吧?” “妤儿你有所不知,公子一弹起这首曲子,说明他在想那个人,总之,他心情就会不好,我很怕。好妹妹你就帮帮姐姐吧,好不好?” 露在面纱之外的大眼睛眨动,飞霜楚楚可怜向她撒娇的模样,让她莫名亲切,不留神便脱口答应了。 飞霜隔着面纱亲了她一口,阿九只好端药走了出去,心道:连她的好妹妹都认不出,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追寻着琴音,兜兜转转,她穿过一片紫薇林,来到了亭台处。 背对着她的雪衣男子,正端坐在凉亭中,清冷孤影,氤氲着萧索之意,在这夏夜恰使人肺腑爽冽通明。 远远观之,足以令人心折。 他墨发披散,仅挑起左右两缕,以三指宽的银色发带简单系挽,同垂至腰间,细看上面似有霜银线绣就的暗纹,在月色下泛着流光。 男子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 琴音如案上檀香袅袅升起,时而高亢时而低鸣,跌宕起伏间,一曲梅花引传达出相思的宛转与悲凄。 阿九呼吸停滞,眼前似波动着着一幅泼墨画卷,既有留白的淡漠,又有重彩描摹的绚烂。 刹那间,仿佛看到无数寒梅在她周围绽放,花瓣落在发间,梅香沾染衣袖。 然而,随着琴音的渐到尾声,那些梅花也纷纷凋零、落下,成为了一地艳骨,全了根木相思。 悲凉厌世之感浇灌于顶,阿九惊醒,指尖掐了掐掌心,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音杀,此曲如此摄人心魄,令人陶醉其中,意志薄弱则全被牵引,她完全相信薛怀殊能以琴音取人性命于无形。 她轻声走到亭边,拾级而上,将草药置于案上,不敢抬头看薛怀殊一眼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飞雪玉碎般的清音响起,“站住。” 阿九停驻,亭中那人已缓缓站起,身姿颀长,行动恣意。 当他转过身,她仿佛看到时光流转,沧海可平,唯山上明雪澄岚,空对行云,即使消融也殷殷守望。 当是谪仙,才以霜为骨,以雪作形。 他走了过来,清瘦的过于病态,衣袍宽松,显得清峻通脱。 近了,阿九才发现,他浅色的瞳孔剔透如璃,似蒙了层清透的灰白,正迷蒙地望着她,流淌着不可置信的情绪。 她心生哀恸,只觉得霜雪难留,琉璃易碎。 那双略骨感的手探向她的面纱,衣袖抬起时隐约有暗香浮动,阿九假装镇定,袖中早暗暗握紧了手掌。 39.一念执着 ℛouse𝔟a.čo𝓂 就在薛怀殊苍白略带寒意的指尖将要触到她的面纱时。 她脑中已想到了各种后果,想来想去还是主动解释为好,方要开口,朔凛却匆匆而来。 “公子,连庄主突然深夜到访,恐有要事相商。”他说着,看向阿九,神情迷惘。 薛怀殊的手渐渐沉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发一言便走了出去,朔凛紧跟其后。 阿九全身松懈下来,心中暗道:莫非自己哪里出了破绽?看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不过以薛怀殊的身份,倒不可能真的为难她,继续走一步算一步吧。本伩將在м𝒾м𝒾Sℯ⒏©öм襡榢更新槤載 請荍㶓䒽阯 见过连成雍后,薛怀殊回到了书房,疾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朔凛:“三日后成碧山庄将会举办武林大会。你代表素尘谷,领着谷中弟子去参加,切记低调行事。” “公子,你为何不……” 薛怀殊突然咳嗽起来,他以手掩唇,鲜血从指尖溢出。 朔凛被吓到,积累已久的怨念再难平复,劝道:“公子,你不要再……虽然你自幼与各种奇毒为伴,百毒不侵,但也禁不住长期服用那些既烈又毒的药物,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公子自恃医术过人,可知医者难于自医?”最后竟抬头直视薛怀殊,声音激愤,“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 “你逾矩了,一切我自有分寸,这件事不许再提。” “是。”自知无法动摇他的心意,朔凛只能强忍着退下。 “慢着。”薛怀殊叫住了他,犹豫许久,最终问道:“刚才在园中的那个女子是何人?” “回公子,此女名叫寒妤,乃是不久前谷中收留的一个孤女。”朔凛当时看这女子眉眼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故意留下了她,可薛怀殊不曾多看一眼。 “我知道了,退下吧。” 朔凛走后,薛怀殊来到内室,凝望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上面是个青衣女子,她怀中抱着瑶琴,懒懒地卧在榻上,像是等到了期待已久的人,乍然回眸,一丝浅笑浮现。 薛怀殊注视良久,摸着画上女子的脸庞,轻声道:“刚才竟恍惚了,以为看到了你。”他自虐般按压着腕上的道道血痕,“但怎么可能?现在的你,想必正受功力反噬,寒毒发作,痛不欲生……”他自嘲一笑,“更何况,你眼中只有他,又怎会那样看着我……” 翌日,清晨。 “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阿九跟在队伍末尾问飞霜。 “自然是去扬州的成碧山庄,放心,离得不远,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成碧山庄,四大世家之一,连家的地盘。 想到几日前在酒楼所闻,还有昨晚连成雍来访,阿九判定这素尘谷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只是这薛怀殊不去,看来志不在盟主之位,想来是受连成雍所托作个见证。 果然,这毓萃山素尘谷就算是避世已久,也难以改变它三山之一的地位。 来到成碧山庄门前时,阿九脚步微顿,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免不了要见到萧浔吗?莫名地,她内心深处生了些许紧张和期待。 飞霜见她慢下来,提醒道:“妤儿,我们走吧!” 阿九点头,待朔凛递交了英雄帖后便跟他们一同进去了。 山庄内修建的开阔豪气,若不是有各大门派聚集,恐怕平时会显得冷清空荡。 路过一片人工开凿的湖水,其色碧绿如翡翠,半开半放的荷花点缀其上,萦绕着缥缈雾气,让人如临仙境。 “前面可是毓萃山素尘谷的诸位?” 一行身着绿衣黑带的人群走了过来,为首的年长男子抱拳敬道:“在下凌虚派掌门詹世敬,不知素尘公子可来了?” 朔凛走出,还礼道:“我们公子身有微恙,未能前来。” 詹世敬深感遗憾,委婉表达了对薛怀殊的敬意和关心,便和他们同行。 阿九瞧见他们的衣饰时就觉得熟悉,待看到末尾处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人,怪不得,是几个月前在酒肆妄论的那对师兄弟,原来他们是凌虚派的弟子。 两行人绕过大片湖水,穿越乔木林,便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练武场,举目望去,四面高台已被武林各派人士围住,看不到里面情况,只看到高耸的旗杆立着,道道旌旗飞扬。 朔凛带领众人上前,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和议论。 “曾闻素尘谷遗世独立,果然名不虚传,看这出尘的气质!只是素尘公子没来,真是可惜了。”说着便自觉地纷纷退让,闪出一条过道,邀他们至前方看台。 詹世敬面露尴尬之色,停住了脚步。 “詹掌门,我们一同去吧。”待朔凛开口相邀,他才领着弟子们欣慰前行。 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面容英武,贵气和善,此刻正表达着对各大门派能拨冗参加盛会的谢意,长篇大论后与众位掌门寒暄问候,有着不怒自威,长年上位者的气势。 “他可是四大世家之一的连家家主连成雍?”阿九低头询问飞霜,台下却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啊,师兄,竟然是他!”那个凌虚派的高个弟子拽着他师兄的袖子,十分惊讶地叫道。 40.重相逢 𝔭ó18вt.𝓬óм 阿九心有所感,缓缓抬头。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那道身影不疾不徐,从容而来。 能将如此肃穆深沉的玄衣穿得依然夺目,除了萧浔再无他人。 他天生自带一种气场,能吸引无数人的眼光,如白玉映沙,反衬得身边之人都黯然失色。 正如他身后的那个黄衫女子,即使容颜秀美,气质出众,但也相形见绌。℗ō18Ьv.ⓒōм韣鎵哽薪連載 綪収㵴䒽祉 一别几月,萧浔风华不减,更胜从前。 而那个女子,眉眼含笑,自有风度。两人站在一起,也算般配。 阿九这般想着时,周围的人再次轰动起来。 她不过望了来人一眼,便觉得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哇哦,妤儿,刚来的那个人是谁?”偏生飞霜用力拉着她,非要挤到前面去看,都快触到高台边缘了,阿九忍无可忍,低声阻道:“师姐……” 未说完便飞速低下了头,也许是错觉,在她出声时,萧浔的目光似乎投向了这边。 她摸了摸面纱,觉得不可能被认出,又抬起了头,萧浔已看向了刚来的那人,果然是她多疑了。 “映澜,你怎么来了。”一直未语的萧浔竟迎了过去。 “阿浔。”容映澜点头回应,笑容却仿佛止于唇边,“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自然要来。” 萧浔深知容映澜个性,总觉得他有别于以往,正想询问,不想对方先开口,“阿浔,海帮的那件事,我搞砸了。” “无妨。我已经书信向靳帮主致歉。”萧浔宽慰他,想起一事,“倒是靳帮主回信说,你和……” “这位便是澜月公子吧。”连成雍走过来,打断了二人,他面呈意外之色,“还以为容世侄不关心江湖风云变幻,没想到竟也来了,不知是否也有意于盟主之位?” 容映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冷声道:“我来只是为阿浔捧场罢了。容家与连家并无交情,晚辈可当不起连庄主这声世侄。” 台下的人闻言惊呆了,容家的确身份显赫,乃是世家中的世家,和另外的三大世家有着本质的区别。 虽然如此,但这澜月公子当众让连成雍下不来台,不免有些目中无人。 好在连成雍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拈须,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容映澜接到萧浔的眼神示意,也不再发难,自顾自立在台上角落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便是澜月公子啊!”飞霜揪着阿九的袖子,激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呢,果然如传闻中容颜绝美,不过没想到竟是那么……呵呵,真是性情中人!” 阿九了然,“你是想说他的嘴很毒吧?” “话不能那么说嘛。绝美的花,往往是带刺的,你看,也只有容映澜这般身形才能在萧浔身旁也毫不逊色。他们二人,一个隽逸,一个昳丽,各擅胜场。但若单论容貌,还真没人能及容映澜。” 阿九不以为然,刁难她道:“那他和素尘公子相比,又当如何?” 飞霜支支吾吾,“这不是一种风格的,要怎么比?”她想了又想,补充道:“在本人看来,自然是谁也比不上我们谷主。” 三声擂鼓过后,武林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连成雍主持开场,他拱手向各大门派表示了敬意,缓缓叹息道:“自雪饮教创立以来,无数邪魔歪道仿佛找到了靠山,寻到了根基,魔教一统,从此无恶不作,愈加猖狂。” 他言辞恭逊,潸然道:“幸有曜泽公子的师父,天一圣手嬴己道除邪卫道,最终与大魔头律长风同归于尽。可惜……”他低声长叹,“可惜律长风的死并不是终结,魔教的圣女竟大破大立,重新掌控了雪饮教。她当上教主后,比律长风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掳掠正派年轻优秀的弟子,”观台下名门正派议论纷纷,他略有窘态,“还……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引得无数名门弟子众叛亲离。更有甚者,她不断扩充教众势力,一统江湖的野心可见一斑。” 台下之人义愤填膺,喧嚣一片,连成雍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如今之势,前有魔教虎视眈眈,后有朝廷处处压制,武林各派联盟乃是大势所趋。老夫不才,想举荐曜泽公子萧浔为武林盟主。天一门传承封禹剑之人,向来以维护武林和平为己任,况且曜泽公子无论各方面都无不使人信服,乃是众望所归。” 得萧浔授意后,他正式宣布:“历任盟主选拔,向来是以武会友,若是有哪路英雄觉得自己能堪大任,即可向曜泽公子挑战。只是各派同气连枝,需谨记一条,比武点到即止,切不可伤了根本。” “等等!”突然有个中年男人插声,其目光锐利直指萧浔,“在比武之前,廖某人觉得曜泽公子还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他似有备而来,言之凿凿道:“曾听闻曜泽公子只身独闯宁王府,力战群雄,取得了天机阁的绝密名册,是也不是?” 萧浔至台中央,浅笑道:“这位可是苍梧门的廖掌门?在下取得名册确有其事,不过传言未免太过神化。” “唉,曜泽公子太过谦虚了。”廖常青语气难掩急切,“既然公子都承认这名册在你手中,只是不知把它作何处置?” 寥寥数语引得台下沸腾起来,阿九心想这姓廖的果然如她印象中的一样,是个卑鄙小人。他几句话引得众人认为萧浔手里正拿着无数正派人士的把柄。 因为心有忌惮,则不会全力以赴,那萧浔当上盟主也是胜之不武。倘若萧浔拿出名册,其中内容恐使各派互相猜忌,造成武林分崩离析的局面。 这简直把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连旁边的容映澜听了都不禁皱眉,目光隐现出对萧浔的担忧。 令阿九没想到的是,萧浔竟轻易地拿出了那两本名册,开诚布公道:“这名册暂不论真假,显而易见是某方势力为分化武林各派使出的诡计。在下得到这本名册的目的尽在于此。里面的内容,萧浔不曾见过,若诸位觉得我别有居心,那不妨就此销毁,不留于世间。” 一言激起千层浪,周围的人从议论纷纷到点头附和,阿九暗叹:萧浔果然是萧浔。 如此处理正暗合这些人的心意,唯有廖常青满腹狐疑,他道:“我等自然相信曜泽公子高风峻节,只不过……奸人狡诈,公子如何证明这名册真伪?” “廖掌门所言甚是。”萧浔悠然一笑,“要不您上台,亲自验证,为大家解说明了便知。” “这……”廖常青期期艾艾,额上覆满冷汗,最终松口道:“廖某,信了。” 众人自然看出他心虚,无胆自揭丑事,没想到萧浔又道:“不止廖掌门,众门派中凡是心有疑虑者,皆可上前观看去疑。” 阿九窃笑,他们怎敢?退一步说,即使这名册记录他们不牵涉其中,也无人敢豁出身家性命,只为探这江湖龌龊,只消看一眼,日后恐怕就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何愁引不来杀身之祸。 萧浔此举,恩威并施,连她都暗暗佩服。他胸有丘壑,又八面玲珑,是个可当共主的。 无一人上前,萧浔得出结论,“看来诸位都默认这名册是真的。”他将两本册子交到连成雍手中,“连庄主素来中正,还请代理处置。” 众目昭昭下,连成雍双手捧着名册走至炉鼎,许多人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见他投下一本后,火焰骤起。 萧浔凝视着烈焰高涨,沉声道:“已为诸位留有余地,望日后能和衷共济,戮力同心。” 众人齐齐看向他,只觉得那双凤目也似燃着一团炽焰,洞悉明彻,焚尽世间罪恶。 只是余焰还未燃尽,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且慢!”原来是个带发修行的杏衣尼姑领着一众女弟子而来。 有人道:“这不是静矣庵的悬清师太?” 静矣庵……阿九闻声看去,那师太长得倒也端正,不过目射凶光,看得人不舒服。她身后的女弟子个个神情有些呆滞,无甚生气。 阿九想起那册中记载,暗道:果然可信。 不过一个眨眼,悬清师太已翻身飞上高台,她从连成雍手中夺下所剩的那本名册,鄙夷道:“你们无人敢看,我敢!” 阿九心头猛跳,若留下来的是那本传记,萧浔该如何解释。 所幸悬清师太并未着急去翻看手中的册子,而是对萧浔道:“在此之前,贫尼有个疑问,想请曜泽公子解惑。” 萧浔依旧沉着:“师太请说。” “我只问你,你师父嬴己道销声匿迹二十年,为何突然入世,还主动约战律长风?不要拿什么维护正道的鬼话搪塞,你们信,贫尼可不信。” 不待萧浔解释,悬清师太直接挑明,“呵,恐怕是为了一个女人吧!不知大家可否记得二十多年前名噪一时的武林第一美人,也是嬴己道唯一的女弟子,盛宓。” 如此引人浮想联翩的言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二十年前,澹镜山之主律长风痴恋盛宓,为了逼其现身,血洗了她妹妹盛安所在的晏家,从此盛宓也再无踪影。直到不久前,江湖有了关于那个魔教圣女的传闻,她正是姓盛,随即嬴己道和律长风同归于尽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一切实在太过巧合。”悬清师太嘲讽道:“依贫尼看,能让嬴己道如此迫切找律长风决一死战,很明显是他惦念着自己的爱徒,说这师徒二人有私,违背人伦,也是可信的。”她层层剖析,图穷匕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敢问萧公子,若那魔教妖女真是你师父和师姐的女儿,你将如何处之?又如何当这武林之主?” “曜泽公子真是可怜,被这番无稽之谈质问。”飞霜悄声道:“倒是这个悬清师太,一提及嬴己道,就这样咬牙切齿的模样,真让人忍不住揣测其中有什么不为人道之事。”没人回应,她转首时发现身旁的人正蹙眉捂着胸口,忙扶住道:“妤儿,你怎么了?” “没事……”阿九摇了摇头,听了悬清这番话,她说不上来是担心萧浔,还是因为晏家覆灭的旧事,亦或是别的什么,像是有块无形巨石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 她看向台上,发现容映澜竟走了过去,他不假辞色,指责道:“你这老尼简直信口雌黄,到底有何居心?”他拉住萧浔,“阿浔,我们走。你也不必去向他们自证什么,我知道,你根本不稀罕当这劳什子盟主。” “映澜,不必担心。”萧浔反按住他,低声道:“我自能应对。” “两位公子稍安勿躁。”悬清师太举起手中册子,“待贫尼看完这名册再走不迟。” 名册被翻开时,阿九不禁屏住呼吸,她看向萧浔,他竟还神色如常,真是沉得住气。 “哈哈哈……”不过看了几页,悬清师太便开始狂笑,阿九心道不好。 “诸位可知,曜泽公子得来的名册是什么?”悬清师太举着册子,嗤笑道:“不过是一本,艳、俗、杂、谈。” “岂有此理!”人声鼎沸里,被萧浔震慑过的廖常青冲了上来,他劈头抢过妙清手中的名册翻看,怒道:“这本书,寻常书肆皆可买到。萧浔,你以此愚弄我等,还有何话可说?” 如此小人得志的模样,那悬清师太竟也跟着附和道:“眼下这桩桩件件,曜泽公子不得不给个说法吧?” 两方僵持时,台下一轻泠女声兀然道:“那悬清师太是否也要给个说法?” —————— 英雌救美,超经典的。 41.局势瞬转 雪衣轻纱的女子拾级而上。 即便远涉山水,沐过微风,依旧不染纤尘。 真的是她吗? 她像是他苍白人生中最虚妄的一场梦境。看着她时,这双眼应是枯涩含混的,空花阳焰,梦幻浮沤,难以辨得清楚。 但如今她徐徐而来时,他突然看清了,看清了自己,他早已深陷泥沼,逐渐地,清醒地,沉沦…… 萧浔的心脏猛烈跳动,如潮汐迭起。翻涌澎湃后,又倏然沉寂,仿佛屏蔽了周遭喧嚣,徒留她一人,与他遥遥相望。 潋潋凤目,盈盈杏眸,四目凝对,自是无人发现不远处的容映澜,他早在女子出现的那一刻,便茫然失措,呆滞在原地。 “这位可是素尘谷的仙子?”悬清师太紧盯着女子,眼前这双有些熟悉的眉眼令她不适,她强忍道:“不知你找贫尼要什么说法?” 阿九方要启唇,廖常青就喝斥道:“素尘谷又如何,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上台闹事?” “廖掌门,先别着急,我也有事想请教你。”阿九淡然处之,缓缓闭眼,被烧图册上的画面仍能浮沉脑海,她看向廖常青,念了叁个数字:“叁、十、七。” 萧浔微微皱眉,拉住了她的手,担忧道:“阿九……” 阿九回握住他,无声摇头,眸中含笑。 这二人视旁人如无物,廖常青气道:“你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 “你手中的册子,第叁页,第十行,第七个字。”阿九激他,“怎么,廖掌门不敢看?” 廖常青哼了一声,寻到了那个字,“老子已经看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那就继续。”每叁个数字一组,阿九连续念出:“一、八、十,六、十、一,叁、六、四………” “装神弄鬼!”廖常青嘴上这么说,仍随着她所说,一一找看过去,只是越看,唇角那抹屑笑渐凝,甚至还未看完,他便颤抖着合上书本,惊惧道:“怎么会这样……” 阿九靠近他,低声道:“若不想将这丑闻公之于众,廖掌门合该知道怎么做。” “你!”廖常青恨得咬牙切齿,一双拳展开又合。 萧浔和容映澜俱神思专注,各自防备着,生怕他对女子出手。 心底几番博弈后,廖常青松了口气,整了整衣袍,郑重向众人宣道:“苍梧门廖常青,指天为证,曜泽公子的名册是……真的!至于盟主之位,廖某自当敬服。”说罢便将名册交给阿九,匆匆下了台。 廖常青落荒败退,在众人惊呼中,悬清师太眼睁睁看那女子将手中名册投入火中,付之一炬。 “妖女!”悬清横眉怒指阿九,骂道:“妖言惑众,混淆黑白的妖女!那明明就是本淫秽传记!” “淫秽……”阿九谑笑道:“这两个字,在悬清师太口中说出,犹为刺耳。”她的目光在那些女弟子中转了又转,“不知您最疼爱的徒儿颖真可在此处?” 悬清师太有些意怯,“提她做甚?此女早早便还俗嫁人了。” “明明是师太匆匆将她嫁予他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有可能误她一生。”阿九扼腕叹息,“有道是母女连心,也不尽然。” 霎时一片窃窃私语,其中有人帮腔,“你这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谁不知道悬清师太孑然守修,岂容你如此攀诬?” 发声的是个有些年纪的男子,阿九随即问:“阁下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点苍派,霍骠。” 阿九扬眉,沉声道:“原来是霍掌门,久仰。听闻您六十岁以前本在江湖寂寂无名,直到收了位弟子后,才开始以一套鹤形十八式扬名江湖,如此大器晚成,可否传授一下速成的经验?” “什么经验。”霍骠声音渐低,“简直……一派胡言。”他言语吞吐,像是个不舞之鹤,自然被许多人怀疑其中藏有猫腻。 经此一问,台下无人再敢吱声,生怕被这女子点到,引火烧身。 即使孤立无援,悬清师太仍不依不饶,“妖女,你若不承认污我清誉,休怪我手下无情。” “原来师太也在乎清誉?”阿九敛容,厉声道来,“不止你的私生女颖真……”她凝视着悬清师太的女弟子们,目光怜悯,“还有你的徒儿们,都是被你用来笼络权贵的工具,整个静矣庵都被你变成了一个暗倡之地,何谈清誉?” 猝不及防的被揭底,悬清师太面色青白,哑口无言,阿九再度逼问,“说!是谁唆使你来挑拨萧浔和武林中人的关系?还是因为你恋慕嬴己道不成,便来污蔑他身后名声?到底……” “妖女,住口!”悬清师太突然跃起,掌风直劈阿九。 离得最近的萧浔,闪身揽过了阿九,将她护在怀中,而那道劲气堪堪擦过她的脸颊,竟携去了她的面纱。 一片静默里,有个凌虚派弟子拉住自己的师兄,声音清晰可闻,“我想起来了,这姑娘是几个月前和萧浔在一起的那位蒙面美人。”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萧浔和那个宁王府宠妾的传言,再看那女子如此容貌,倒是可信。 当台下之人齐齐看过来,阿九便知道这误会难以解开了,她向萧浔投去歉意的目光,对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粲然一笑,手臂将她揽得更紧了。 怔在原地的悬清师太像是刚刚回神,摇头道:“不,不可能!”她受到刺激般,向阿九癫狂吼道:“你到底是谁?那个贱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双手抱住了头,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自语,“你回来了,我不信,我不信……”像是疯了,她重重地跌下了台,又不管不顾地爬起来,飞奔离去。 剩余的女弟子们无悲无喜,皆无所适从地待在原地。 阿九只觉得惋惜,她看向萧浔,却见对方正注视着悬清师太离去的方向出神,直到唤了声他的名字,他才看向她,只是那双凤目落下时,眸光似有陌生的寒凝。 短暂一瞬,像是错觉。萧浔还是如往常那般通晓她的心意,安抚道:“放心,她们,我会处理好的。” 阿九点点头,正身面向众人,高声道:“我不是宁王府的宠妾,亦非素尘谷的弟子。” “阿九……”萧浔握住她的手,想要阻止。 “本该是我承担的,逃不掉的。”她浅浅一笑,继续道:“我是四大世家之一的晏家,唯一的后人,晏清河。” 众口嚣嚣,像是炸了锅,只见台上女子继续道:“没错,我是知道你们的一些秘密。你们若能洗心革面,自不会被泄露只言片语。倘若因忌惮我,继续搞些其他动作,”她冷笑一声,字字铿锵,“晏清河自当奉陪,反正我孤身一人,无所顾忌,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萧浔目光炙热,指尖抚过她的掌心,“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闻言,阿九心跳微微加速,是因为他吗?向来明哲保身的她,才能头热冲动做出这些事。 “姑娘当真是晏家后人?”连成雍带着那个黄衫女子走了过来。 萧浔像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清河的确是晏家的后人,同时她还是我的未婚妻。” 阿九知道他的用意,便没有多说什么。 连成雍闻言,面色凝滞,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连碧华。又随即缓和下来,“这就不奇怪了,姑娘和盛宓如此相像,原来她是你的姨母。” 盛宓……这个名字令她心头沉重。 连成雍继续感叹,“晏家和连家乃是世交,你父亲晏净流和我也是好友,但没想到竟……”他眼眶微红,几要流泪,最后情意拳拳道:“世侄女,你若无处可去,可安心住在成碧山庄,我也好弥补对不能及时搭救净流的愧疚。” 阿九本想拒绝,但她心中尚有许多疑问,再想到素尘谷那边是不能待了,便装作感动道:“那清河谢过连世叔了。” 她虚与委蛇的模样,萧浔见多了仍觉得有趣。“阿九,跟我来。”他竟牵着她来到那个人面前。 “映澜,这是阿九。” 如此简单,没有任何修饰词的介绍,容映澜却能懂得萧浔的言外之意。 “阿九,他是我的至友……” “我知道,澜月公子之名,如雷贯耳。”她云淡风轻,疏离笑道:“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容映澜星目凛凛,直勾勾地看她,“我也知道你。” 阿九的指尖微颤,轻捻起内袖。 良久后,他补充道:“有所耳闻,江湖传得沸沸扬扬,阿浔和王府宠妾的故事,不是吗?” 她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容映澜讥讽道:“原来是阿九姑娘,一人千面,游戏人间。不知道你这颗心对……阿浔,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映澜!”萧浔隐隐愠怒,“你我自幼相识,自然了解,我认定的便不会改变。阿九与我……我们二人之事,无需多言。” 好一个“我们”,容映澜只觉万念俱灰,霎时沉默。 容映澜的嘲弄倒让阿九略有心安,以他的性格,既误会她对萧浔别有所图,能给她好脸色才有些奇怪。 这人还算正常,应当,或许没有认出她吧? 萧浔的心思却与她截然相反。容映澜虽平日言语犀利,却不会主动挑衅,还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而且所说的话未免多了些,那种极力掩饰的不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 难道他们……凤目锐利,审视过去,正对上阿九染有笑意的春水盈眸。 萧浔瞬间自责,他怎能如此多心?强迫自己不要胡乱揣测,他在容映澜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容映澜听完,面色苍白,僵直在那里。 阿九甚是好奇,但远旁另一道打量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回望过去,连碧华来不及避开,愣在那里。 阿九朝她微微一笑,她马上回过神来,也回之笑容。 待萧浔重新回到台中央时,两人这才把视线收回。 —————— 男主们啊,是什么让你们选择自欺欺人? 42.逆刃警世 萧浔站在台上,坚定道:“家师与盛师姐之事,轮不到后辈置喙,恕在下不予置评。”他言辞恳切,处之绰然,“退一步来说,孰是孰非,不过囿于二人之间。既无危及武林,又无贻害他人,这天下有何理由容不得他们?至于其他荒谬之论,萧浔可以保证,绝不会徇私而罔顾大义。” 这番话说得让众人无从反驳,他竟将所有人都避讳的关系置于明面之上,占尽先机。 天一门之人,虽然以维护武林为使命,却行事多变,游离于规则之外,不拘泥于框架之中,看来这师徒相恋对于他们也算不得什么,从萧浔行事便可看出一二。况且眼下还有倚重他的地方,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所有人皆沉默噤声,萧浔自然猜透了他们的心思,笑道:“在下非是行一言堂之人,若有建议,自然也虚心受教。只不过如今局势剑拔弩张,还请诸位把心思放在大事上。如今以武会友,若有人觉得萧浔不堪重任,皆可前来对决。” 条理清晰,张弛有度,阿九赞赏地望向他。 萧浔回首正与她对上,两人会心一笑。这让容映澜想起萧浔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她是我心中挚爱,帮我护好她,我只信你。” 萧浔何曾说过如此露骨的话? 不由心中黯然:人家早就心意相通,所以他能在她手上见到莫忘,容映澜……你早该想到,为何要故意选择忽略,自欺欺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声佛号似在天际传来,另有一声也只闻其响而不见其人,“江湖人才辈出,四方辐辏,萧公子依然能独领风骚,可叹。” 阿九再看时,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僧一道,皆劲气浑厚,看起来深不可测。 不远处的连碧华询问:“爹,这两位是何人?” “你阅历尚浅,自然没有听说过。天下武学俱源于二宗,禅宗和上清宗。” “那缁衣道人名为闻无涯,别看他只有叁十岁上下,在上清宗辈分极高。那灰衣僧人更是了不得,他是禅宗的了寂大师,自幼便青灯古佛,研习禅院武功绝学,佛武双修,可谓达到了至高境界,若不是不在红尘之中,恐怕他和嬴己道谁是江湖第一人难下定论!” 连成雍有些疑惑:“这了寂大师早就在叁十多年前就闭关不出,醉心于佛学,怎么今日却来到此处?” 闻无涯率先开口,“萧公子,若你能打得过了寂大师,相信没人敢不服你当这个盟主。” 连成雍听了,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二人是为试炼曜泽公子而来。若能胜过二宗,何人还敢再战。”但他颇为忧虑,“这了寂大师有着近一甲子的深厚功力,萧浔纵然天赋异禀,毕竟年轻,恐怕……”不由止言,长叹一声。 听到此处,阿九想要上前,手却被略带凉意的掌心握住。 双掌交抵,如此熟悉的触感,她回首看去,视线落到那双如墨点就的双眸,便顿住了,不带任何情绪,容映澜伤怀,松开了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阿浔他自能应付。” 听到容映澜这样说,阿九安心下来。 萧浔恭敬道:“晚辈对了寂大师也是仰慕已久,今日能藉此机会与大师讨教一番,实属幸运。” 了寂大师合掌长咤一声,“萧施主,开始吧。”巍巍然一代宗师的风范。 萧浔恐拂了他的颜面,不再相让,拱手道:“如此晚辈就得罪了。” 众人从未见过萧浔出手,不由得都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谁知他竟未使刀剑,起式时双腿微微错开,双掌开合间看似是普通的掌法。 了寂大师脸色不变,气沉丹田,双臂微抬,掌心左右分开,隐隐间仿佛有劲气汇于掌中,力道甚是刚猛。 “般若掌!”容映澜担忧道,阿九看向台上,了寂大师双掌力携千钧,迎面攻向萧浔。 萧浔闪身避过,轻功翻转间宛如蛟龙。 众人只见他不正面出手对抗,却身形变幻莫测,速度之快肉眼难及,心中暗想:若是自己,恐怕早就在般若掌的劲风下非死即伤。 了寂大师神色有变,几尽全部功力凌空攻向萧浔,萧浔迎面对接,双掌交汇处迸发无数气流,突然反弹,二人分开。 两人都退后数步,立掌站定,台上留下两道摩擦而形成的沟痕。 “萧施主,可还要打下去?”了寂大师闭眼叹道。 阿九迅速扭头看向萧浔,他唇角已带了一丝血迹,不由得紧蹙双眉。 容映澜见她为萧浔担心的模样,心想:若有一日她能为我这般,便是死了也无遗憾。 他想安慰她,嘴上只冷冷道:“阿浔他不会有事。” 萧浔哼笑,拭掉唇角血迹,道:“虽任重道远,其犹未悔。大师好意,萧浔心领。刚才是晚辈对大师的敬意,接下来得罪了!”说完,身形一跃,仿佛数十道幻影出现,每种姿态招式变换各异。 连成雍惊叹,脱口而出:“天一无道!这便是天一无道神功!”眼中全是对绝世武功的痴迷与赞赏。 台下之人目不暇接时,突然数十道幻影归于一体,不同招式变换攻向了寂大师,弄得他左支右绌。 了寂大师不愧是一代宗师,立刻镇定,全身劲气汇于中指击向萧浔,竟是大名鼎鼎的浮屠指,阳刚之气,势如破竹,果然名不虚传。 谁知萧浔单掌虚划,轻轻侧旋,竟将了寂大师发出的劲气运转一周后回击于他,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阿九竟也能看出一些门道,萧浔的天一无道乃是斗转星移,化他人内息收为己用,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此不着形相,无迹可寻,阿九感叹,得多么聪颖灵敏之人,方能达到此等境界,若是缺乏天赋悟性,恐怕也只是徒肖其形。 “啊!”众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台上两人合力发出无数劲气,气流涌动,仿佛狂风发作,均使人以袖遮面,衣袍猎猎,待得平静下来,两人再度分开许远。 沉默许久,萧浔拱手,开口道:“大师,承让了。” 再看向了寂大师,他衣襟已出现一道划痕,僧袍微微开裂。 “阿弥陀佛,贫僧输了。萧施主果然武功卓绝,可堪武林领袖。” “大师谬赞,晚辈还要多谢大师亲自指点,不知大师是受何人所托?”萧浔情绪似有些波动,言语微颤。 众人不解其意,纷纷望向了寂大师。 “萧施主果然聪慧,不过是因果循环,缘聚缘散。”了寂大师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只留余声:“佛曰,不可说。” 众人皆感叹能观此一战,不负生平,只觉论武功恐怕无人能出萧浔其右。 萧浔略休整后,对闻无涯道:“不知前辈如何赐教?” 闻无涯摆了摆手,“打架,太俗了。不如我给萧公子出个题目,你的答案若令我满意。以后谁不服你,我替你管教。” 萧浔忍俊不禁,“闻真人可真会开玩笑。” 只见闻无涯抽出他腰间别着的一把兵器,叁尺有余,暗黑纹鞘,通体纤长,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他展臂举道:“这是我故友的一件神兵,名为“警世”,可向来无人通晓其意喻。这便是我的题目,不知萧公子能否解答?” 萧浔向前,缓缓拔之出鞘,众人才看清,这原来是一把横刀,并无特殊之处。 但连成雍仍能认出,“这不是前任武林盟主裴鸣尚的佩刀?” 警世被萧浔以左手横握,寒刃料峭映出双湛湛凤目。 睇视许久,他直接用右手握住了刀身,缓缓拭过,最后掷刀归鞘,敬道:“多谢前辈教诲。” 闻无涯笑得精明,“贫道可什么都没说呢。” “此刀是一把逆刃刀。钝口示敌,意在留人生息,刃口示己,意在告诫自我。晚辈想,这把刀的主人,是以“伤人者乃是自伤”警示这世间众生。” “前辈未言之教诲俱在这刀中,警世何尝不是让萧浔自省?” 听完萧浔一番论述,闻无涯抚掌大笑,他赞赏道:“萧公子颖悟绝伦,世所罕见。能有你这样的武林共主,是整个江湖的荣幸。” 连禅宗和上清宗都认可了萧浔,无人再有异议。更有甚者,他们笃信,萧浔将会开创新的武林盛世,在底下纷纷振臂高呼,“萧盟主,萧盟主……” 连成雍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郑重道:“既然是群心所向,那我宣布,当推举萧……” “且慢,我还未答应。”声音自远处传来,回荡着余音。 43.景氏一脉 余音消散之时,远处有个女子迤飞而来。近台时,若青鸾扶风,轻盈降落。 这女子年纪甚轻,容貌乍看有些寡淡,但看得越久越觉得清灵婉约,通身出尘的气质,却与素尘谷的遗世孤寒不同,可谓之造化自然,澄澈隽永。 自看她第一眼,阿九便觉得此种风韵,似曾相识,却越深想,越有些头痛。 那女子面向众人,语气淡然,“武林盟主之位,需要一圣叁山四世家的一致同意方可就任,这是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昔日裴盟主便是如此。是也不是?” 连成雍作为东主,上前解释道:“姑娘所言甚是。天一圣手嬴己道将封禹剑传给曜泽公子,自是认可自己的徒弟。澹镜山已是魔教之列,我等正派共襄之事需要其过问太过荒谬。至于毓萃山素尘谷……” “连庄主,请接着。”一封信被内力贯出,飞向连成雍,他一把拿过,向台下的朔凛致敬。 朔凛一本正经道:“这是素尘谷的推举信,我家公子属意萧浔为武林盟主。” 连成雍拜谢后,继续道:“至于四大世家,他看向容映澜和阿九,我们容、晏、连叁家自然是认可曜泽公子。唯有秣陵奚氏,”言语微顿,他对管家赵郢道:“柔祇公子正在庄内做客,速去请他过来。” 赵郢上台,道:“庄主,奚公子突然说有要事,匆忙离开了。不过他临走时,说守天阙同为四世家之列,自然共进退。” 连成雍笑容加深,“如此甚好。姑娘可还有异议?” “你可是还忘了一个?” 连成雍双目睁大,甚是惊诧,“莫非你是……” 女子面无表情,道:“青堰山景氏一脉,景涵。” 众人震惊,青堰山……竟然是许久不入世的青堰山! 景涵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萧浔面前,“论道理,你我还需打一场才是。” 谁知她漫不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便愣住了,毫无表情的脸像是面具出现裂痕,双目似有水光流转。 萧浔只怕引起误会,无奈看向阿九,像是示意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景涵。 因着这个不速之客,容映澜却要看眼前两人眉来眼去,他心头不舒服,对景涵撒气道:“呦,知情的人是道选武林盟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比武招亲呢。” 景涵并不在意容映澜的奚落,等她自己平静下来,致歉道:“刚才多有得罪,并非你们所想。只因为曜泽公子肖似家兄,而家兄已……消失多年,所以我一时失态,抱歉。” 萧浔闻言,仿佛有一念飘忽而过,快得他来不及寻思,就听容映澜道:“倒是本公子误会了,不过既然你是来打架的,那就废话少说。你也看到了,萧浔能力挫了寂那样的高手,看你年纪轻轻,想来也是比不上那老和尚。再者,萧浔已一番大战,你即刻再战岂不是故意占便宜?” “那你说,应该如何?” “不如本公子代萧浔同你比一场,如何? 景涵竟然轻易答应了,“那也行。” 萧浔并不赞同:“映澜,我无妨,不必如此。” 他近身对萧浔道:“别骗我了,那老和尚虚长你那么多,岂是好相与的?你现在需要调息,不适宜动武。” 阿九也甚是关切,萧浔笑着对她道:“我没有大碍,是映澜他小题大做。” 容映澜依旧坚持,甚至拿阿九说事,“总之,我受你所托,一直照看她,现在也该轮到你了,我可不想再费心了。” 萧浔终究同意了,“那好,不过你不可轻敌,她虽然年轻,但毕竟是青堰山的人,你……” “放心,就她,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容映澜潇洒转身,身后阿九道:“你要小心。”他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声轻轻的“嗯”,若有似无。 景涵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干净利落,她问:“我用剑,你用什么?” 青堰山是锻造兵器之最,她手中的剑一看就是神兵利器,容映澜却只抬了抬手,轻蔑道:“用这个。” 景涵话不多说,竟运转内力将长剑掷向容映澜,紧接着她的身体也随剑而动,恰似另一把出鞘青锋。 容映澜凌身跃起,一个空翻将长剑踢回,巧劲迸发千钧之力,姿态却轻盈优雅,引得台下人赞不绝口。 景涵早有预料,长剑擦身而过时,她反手握住,剑花挽过,飞身直刺过去,招式奇取,缥缈无痕,既快且准,被容映澜克制时,仍能瞬息万变。此剑法如此瑰丽绚烂,目不暇接,众人前所未见。 奇怪的是,阿九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容映澜反应灵敏,自能见招拆招,他手腕翻转,指尖跳跃轻舞,有时击于青锋之上,响起泠泠清澈之音。 萧浔在她耳边道:“映澜所用的乃是容家绝技四令拈花指,最能以柔克刚,想不到他又精进了,竟可以指为剑,内劲化作无形剑气。不出意外,二十招之内,这位姑娘必败。” 果然阿九见容映澜指舞如飞,虚幻交替,又像在剑刃弹奏一曲,景涵正面直攻,却被容映澜擒拿锁住,动弹不得,眼下胜负已分。 阿九心中上下翻腾,不……不对,不是这样,再这之后还有一招,是什么?她忍住头疼,脑海似有个使同样剑法的模糊人影,须臾闪过,她对容映澜惊呼道:“小心她的反手剑!” 容映澜心随意动,在景涵出手刹那,他抢先以指袭她腕间,将剑夺下。 “我输了!”景涵认输时,双肩颤动,似乎隐隐压抑着什么。忍无可忍,她走到阿九对面,激动道:“青堰山的天瀑剑法,尤其这最后一招反手剑,非景氏一脉不可知,你如何知道?” 被她质问,阿九心念巨震,那模糊一幕中,唯一能看清有只手,反手一剑,漫天鲜血喷洒,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似乎血滴溅到她脸上的烫感犹存。 本能驱散这些影像,可这次不同以往,越想忘记越忘不掉,她头疼欲裂,脚步踉跄。 容映澜心焦,推开景涵,想伸手触碰阿九,却被萧浔抢先一步,将她抱在怀中。 他悄悄收回手,指尖瑟缩,对景涵喝斥道:“你能察觉到吧?她根本不会武功,哪里知道什么景氏的天瀑剑法!” 阿九镇定后,隐瞒道:“景涵姑娘,我真的不清楚……我瞎猜的,误打误撞罢了。” 景涵为难她,也颇不是滋味,愧疚道:“刚才是我冒犯姑娘了。” 萧浔面对眼前叁人,不动声色,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能察觉到,自从景涵一出现,阿九便有些怪异,像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还有映澜,他从不会对别的女子上心,可如今为了阿九对别人疾言厉色。 他不想去深究,说来也可笑,竟然是因为隐隐惧怕。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他,却为了一个女人的情绪起伏而感到不安。 容映澜这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过激了,他将长剑还给景涵,心虚地转移话题,“你既然认输了,那……” 景涵直接对萧浔唤道:“萧盟主。” 自此,武林盟主之位,尘埃落定。待连成雍陈词结总后,各派人士开始散场。 眼见素尘谷之人离开,阿九对萧浔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解决。” 萧浔猜到她定在素尘谷有番奇遇,于是道:“我陪你一同过去。 “朔凛、飞霜,还请留步。” 被唤到的两人转身,飞霜皱着眉头,面有不解,朔凛更甚,看到他们相握的双手时,隐隐有怒气涌动。 “我知道假扮寒妤,你们心中有气,但因情势所迫,个中缘由一时也难以说清,他日我定当亲自去碎琼山庄请罪,向素尘公子解释清楚。” “不必了。”向来守礼的朔凛冷声道:“只求姑娘这张脸能远离素尘谷,远离我家公子。飞霜,我们走!”飞霜回看了阿九一眼,长叹一声,跟上朔凛。 “且慢!”萧浔不容分说,道:“请这位公子转告薛谷主,不日萧浔必携妻子登门拜访,以谢他对盟主选举之事鼎力相助。” 44.初诉衷肠 武林大会事毕,阿九就同萧浔一样,暂居在了成碧山庄。在连成雍百般相邀,盛情难却下,容映澜竟也答应留了下来。 连成雍做尽地主之谊,安排阿九住进了庄内风景极好的濯莲居。 窗外紧临一片水塘,浮着的莲盏朵朵绽放。到了夜晚,则分外幽香,沁人心脾。 本是宁神静气,阿九却略有不安。 以前没有细细思量过,直到景涵的出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那一剑染血的画面,总觉得,过去的复杂程度也许超过她的想象。 类似毒娘子这些来历不明之人,也一直盯着她。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若真是陷入了一场精心谋划的棋局,是不是唯有记起一切方能勘破? 既有远虑,也有近忧。就说那英雄大会上发生的事,也诸多疑团。 思来想去,还是需要和萧浔商讨一下。 来到萧浔门前,她刚要抬手敲门,屋子里却响起连碧华的声音:“萧公子,晏姑娘……她真是你的未婚妻吗?”闻言,阿九勾起唇角,垂下了手臂,开始听起了墙角。 萧浔随即道:“不是。” 阿九身心还未作出反应,又听他道:“我早把她看作是我的妻子,能共度余生之人。” 连碧华幽声道:“那你可知,我……” “连姑娘,”萧浔打断她,“我来成碧山庄只为合纵联盟,自问从未有过令姑娘误会的言行。” “我明白,我也祝福你和晏姑娘。”连碧华沉默许久,挣扎道:“可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阿九佩服连碧华的勇气,若换成是她,可不敢向萧浔这样的人表白。 “对不起,除了阿九,我心中容不下他人。” 还以为萧浔能说出什么话呢,没想到竟然这么俗套。不过一直拿她来当幌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我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连碧华坦然地笑出声,“只是觉得说出来,日后便不会有后悔的理由。真是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阿九还来不及躲开,连碧华便开门冲了出来,她虽然眼眶微红,略有局促,但仍有着一贯的风度和涵养,还颔首道:“晏姑娘好。” 连碧华走后,阿九便迤迤然进去了。 萧浔笑看她:“你来了。” 阿九不语,脸上摆着一副“你再装”的表情。 “好了。我承认早就知道你在外面。”萧浔靠近她,柔声道:“在想什么呢?也不与我说话。” “我在想你是不是假的萧浔。” 萧浔不解:“此话怎讲?” “怎么说呢,我认识的萧浔,是个说话做事都留叁分余地的人,就算拒绝也甚是委婉,给足别人体面,怎么现在……” 萧浔笑容不见,凝视着她,低声道:“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这样的东床快婿,连成雍求之不得。倘若能借助他的名望和势力,你的盟主之位将更加稳固。” 萧浔目光森冷,“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急功近利,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他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摆在了脸上。阿九可不敢再说了,软了语气道:“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客观分析一下。”又拽了拽他的衣袖,“萧大哥雅量高致,应该不会当真吧?” 她说完觉得不对,凭什么要哄他……一直拿她搪塞连碧华,他便没有错吗? 阿九向来习惯占上风,但又不敢明说,于是先假意感激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好意。那些秘密随时会给我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萧浔的未婚妻之名便是我的护身符。”接着她开始挑刺,气恼地转过身,“不过你拉我出来给你挡桃花,是不是有些不仗义了?” 萧浔看不到她的表情,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哭笑不得,为什么他可以猜透任何人的心,独猜不透她的,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有时候他觉得,明明是咫尺之间的距离,她叁言两语间,便会使一切回到原点。 假如这是她觉得最舒服的距离,那他愿意再远一些,他向来不缺的便是耐心和信心。想到这里,萧浔迎合道:“知恩图报,这个词还是当初阿九告诫我的。若连这种微不足道之事都不帮我,算不算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呢?” 他并未反驳,果然未婚妻的名义不过是他顾全大局,甚至还搬出知恩图报这个词,阿九怒气更甚。 仔细想来,萧浔或进或退,都能让她怫然不悦,倒好像在为难他似的。 或许是她心底隐秘期待着他能说些别的,她不懂,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别扭起来? 阿九忍不住自嘲起来,“是啊,我也就这点用处了。”她索性认道:“请萧公子放心,我定知恩图报,为你挡尽天下桃花。”发泄后,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去,完全忘记来找萧浔的初衷。 大步走至门前,阿九便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劲风袭来,本来大敞的两扇门‘哐’的一声合上。 她转身,怒而高声道:“萧浔,你到底……” 那道身影极快,她还未反应过来,就陷入了那个泛着微末冷香的怀抱。 抬手想要推开他,但与他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她心乱如麻,默默垂下了双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有些迷茫,萧浔在她心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应当是有些喜欢的,才能眼前时常浮现他那熟悉的身影。所谓思危、思变、思退,她秉持的原则,才能在遇到他时被遗忘脑后。 可若是喜欢,为何面对他时,会本能地选择退缩和逃避? 无论是哪种,这都不是真正的她,在萧浔面前,她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她睁开双眼,双手在他背后抬起又落,最终寂然不动。 那怀抱也随之一紧,低沉的声音闷闷传来,“对不起,我再也忍不住了。”他拉起阿九的手放在心脏位置,“这句话是真的,这里除了你,容不下别的女人,如今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听不到她的回应,他俯身垂首,轻轻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既无奈又释然,叹道:“为何你总能全身而退,徒留我孑然一身,等在原地……”似蕴含着无尽悲辛,令她心痛。 她捧起萧浔的脸,记忆中的那双凤眸可以无视之时淡漠,可以欣喜之时潋滟,却不应该是此刻的黯然。 那个无懈可击,时刻完美的萧浔竟然也会流露这样的表情,敏感的,脆弱的…… 诡异的是,她却感到心满意得,胸腔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她踮起脚尖,吻上了那微凉的薄唇。 萧浔由她亲着,忘却了一切,放任内心的某个角落轰然崩塌…… 阿九轻衔着他的唇角,溢出断续的呢喃:“可能……你……也是在我心里的……” 他不可置信地退开,眼眸闪亮如曜之芒,追问道:“真的?” 阿九点头,“我喜……唔……” 一双大掌紧紧扣住了她的后脑,萧浔开始反客为主,不同于她的温和安抚,他的吻带着究极的热恋缠绵,侵入纠缠,吮吸啃咬。 只是未免生涩,直到阿九呼痛才放开,萧浔弯腰,与她额头相抵,抚着她红肿的唇笑道:“不是第一次……” “嗯?” “在崖底寒潭,那是第一次吻你。” 她有些印象,只记得当时神志不清,快要窒息时,像抱住了一节会呼吸的游木,然后攫取到了充足的空气,原来是他…… “这也算?”阿九笑话他,“你念念不忘的,难不成还想找我负责?” 萧浔顺势接过她的话茬,正经道:“不行吗?” 阿九呐呐道:“萧浔,虽然我喜欢你,但我并不会改变什么。” “我明白。”他执起她的双手,“阿九还是阿九,萧浔……是阿九的萧浔。” 阿九心想,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还挺舒适的。 —————— 真的,你俩有些时候还挺像的!!! 45.雾里花 “啊!”阿九抽出了手,“险些忘了正事。” 萧浔拉着她坐下,“不着急,慢慢说。” “思来想去,我觉得悬清师太那件事有些蹊跷。她似有备而来,像是早就知道剩下的那本名册会让你出丑,失信于江湖。”阿九低声道:“我还怀疑她的背后有人主使。” 那双凤目忽而变得幽深,“你也察觉到了,是吗?” 阿九点头,“是。” “怎么会如此巧,独留下的恰好是那本风月传记。”她甚至都有些赞赏,“连时机、出场都拿捏的分毫不差,像是一出精心排练过的戏。” 但想不通的是,这两本名册的秘密只有她和萧浔知道,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利用这件事? 不,还是有人知道的,比如宁王府? 她在这边游思妄想,萧浔却安之若素,只安静地注视她,一言不发。 “不对……”阿九反应过来,惊道:“萧浔,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她的诘问脱口而出,“为什么故意让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诡诈叵测的他,定有无数计策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依旧沉默,凤目有些泛红,殷殷看她。 “难道是为了……我?”阿九觉得不可思议,“莫非你早就发现我在台下?你在赌……赌我会不会为你站出来?” “阿九,萧浔并非圣人,也会有私心。”他再次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由衷道:“这是我唯一一次私心作祟,想让你过来,只向我走过来。”低沉的声音有些喑哑,“可如今,我已经后悔了。”身边危机重重,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阿九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没有言明的是,或许这也是一个让她查寻真相的契机。 “不过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站出来?”她嬉笑着推开他,“你若是赌输了,该怎么办?”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萧浔无奈叹息道:“能怎么办?以后我只好走向她了。” “休想糊弄过去,你知道,我不是问你这个。”阿九洞若观火,“你可是萧浔,若真陷入困境,我不信你没有后手。” “真没有,若实在没有办法……”萧浔笑道:“大不了,与你一样,杀一儆百。” “你是不是也看了?”阿九有些生气,哼道:“不知道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他不会看册子里的内容。” “没有骗你,本来真的不想看。” “那为何改变主意?”她迟疑道:“难道又是因为我?” 萧浔沉默了。他永远都忘不掉,她看完名册后,悒悒不乐的神情,还有那个沉寂伶仃的背影。 她像一个谜,他想解开,他要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使违背初心,也在所不惜。 “那你知道我……” “阿九,你相信我吗?”萧浔握住她的手,“什么都不要管,一切交给我,好吗?” 阿九暗自沮丧,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何谈别人。 知道骗不过他,阿九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平静道:“能不能同我讲一下晏家覆灭的经过,还有,”她摸出藏在胸口的那块玉石,“你的这个是怎样到我手中的?” 萧浔瞳眸颤动,面上略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考量,随即恢复如常,但心中仍不免自嘲,他何时也有了这不该有的畏惧与退缩,倒不如顺其自然。 只是惟有她,不想放手。 萧浔凝望着烛火,娓娓道来:“二十年前,师父因为要闭关,将天一无道心法交给了盛师姐,并把舍神剑给她防身。却不知为何,她后来去了她妹妹盛安所嫁入的晏家。” 阿九猛地抬头,竟然是真的吗?莫非真如悬清那老尼所说,是律长风纠缠盛宓,她不堪其扰,去晏家避难。律长风一怒之下,血洗晏家,掳走盛宓……那如今的雪饮教教主也许真的是她的女儿,是她和谁生的,律长风,或者是嬴己道? 萧浔读懂了她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师父鲜少提及他与师姐的事情,所以我不是很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父是在乎她的,不然不会浑浑噩噩,悔恨度日,不会因为些许关于她的消息,去赴澹镜山之约。 尤其是当他也懂得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更能体会到,失去那个人时,是一种任什么都无法填补的空虚感,只能陷在无趣的岁月里,倾轧向前,日复一日。 所以现在的他才明白,师父将封禹剑交给自己,去赴上一条不归之路,恰恰是他追寻已久的解脱。 “我有些想不明白。”阿九紧皱眉头,面带疑惑,“律长风以前也是正派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突然狂性大发,屠人满门?”她摇手道:“我不是替他开脱,只是觉得蹊跷,心爱的女子已是他掌中之物,他再血洗晏家,岂不是将她越推越远?” 萧浔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赞许道:“直觉很对,说到了关键。”他语气一转,眸光锐利,道:“恐怕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了得到盛师姐身上的舍神剑和天一无道心法,灭了晏家满门,之后嫁祸给律长风,说不定……” “说不定盛宓藏在晏家的消息便是幕后黑手故意泄露给律长风,引他前去。”阿九想不通,“那我又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师父闭关一年之久,出来时发现盛宓师姐不见了。他猜测着寻到晏家,发现府中已是一片火海,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唯独不见盛师姐踪迹。当时律长风拿着舍神剑,怀中抱着……”萧浔微顿,看了阿九一眼,继续道:“还是婴儿的你,师父与律长风缠斗了一番后,救下了你,将你交给了你的奶娘,希望你远离仇恨与纷争。从此师父便一直找盛师姐,找了整整十年,直到收了我做关门弟子。” “后来呢?想必你师父后来见过我,才有了这婚约。” 萧浔颔首,与她将玉石合握在掌心,“这是我自幼便有的,作为拜师礼送给了师父。某一日他回来,说无意中救了一个丫头,还给我和她订下了婚事,玉石便是信物。我自是不信,以为他拿玉石垫了酒钱,可他竟不是平常的戏谑模样,眼中暗含悲凉之意,在我追问之下,才谈起了这一段往事。不能救晏氏满门是他毕生的愧疚,正好他又重新遇见了你,又救了你一次,便将我的玉石送给了你,嘱咐我日后护你一世周全。” 阿九甚是敏锐,问道:“十多年过去了,你师父碰巧救了我也就罢了,他又是如何认出我是晏家之后呢?” “因为师父无意中看到了……”萧浔突然噤言,似忧虑,似紧张,似不舍,眼底变换数种情绪,最后只是浅浅叹息,他摸着阿九的脸,笑道:“许是看到你长得有些像师姐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九总觉得那笑容有些许难掩的苦涩。 她故意逗他,“所以,原来因为我是晏清河,你才对我这般好的。” 萧浔看她还能玩笑,心中倒轻快了几分。他淡淡道:“我早就作了孤身一人的打算,师父的叮嘱我自当另作他付。若只因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承诺便要与之相守一生,这是对那个人的欺骗。” 只是他从未想过会遇到她,或许会让他万劫不复的她。 萧浔轻抚着阿九的脸颊,凤眸似有暗潮涌动,一字一句道:“我爱的只是你,无论你是阿九,还是……你就是你。”他只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永远都不要忘记。 阿九心念一动,探身过去,飞快地在他那淡色唇瓣上印了一吻,她笑出了声,“这个姿势好奇怪。” 萧浔展开双臂将她横抱过来,“这样呢?” 阿九坐在他膝上,局促道:“小孩子才这样坐。” “小孩子……”萧浔惋惜一笑,“多想你我小时候便认识。”他转念想到幼时境遇,又改口道:“不,或许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们这样的两个人,能相遇,相知,相处,已经称得上是一种奇迹。 阿九仰首看他,眼前这双凤目沉邃,正凝睇着轩窗,些许失神,好一会儿,她用双臂圈住他,“在想什么?” “没什么。”置在她腰间的手掌紧了紧,“倒是你,为何一直这样看我?” 指尖柔缓摩挲过他的双目,“当然是因为你好看。” 他突然紧握住她的手指,“你不会觉得映澜更好看吗?” —————— 萧浔知道的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多。雄竞开始了。 46.水中月 阿九心脏骤缩,问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他?”难道好友之间也有艳竞之心? “阿九可知谶纬?”谁知他提及了一件旧事,“曾经有个方士说映澜会和我喜欢上同一个女子。” 阿九捏着衣袖,手心开始出汗,辨不出这是萧浔故意编造来试探她,还是确有其事借机来敲打她。 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将问题抛给他,“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人。” “我的确不信。”萧浔捧起她的脸,直言道:“但映澜貌美,应当鲜有女子不会动心吧?”凤目透彻,毫不收敛地注视她的双眼,像是要洞察她的内心。 “容公子的确貌美。”总不能让她违心说容映澜不好看。 呼了口气,她拳拳道:“但在我心中,更中意你这张脸。”这样说,总归是没错的。 她言语诚恳,目光灼灼,令萧浔心动。他喉结一滚,眼底波动,缓缓低下了头。烛光跳跃里,他们如鸳鸯交颈,两相缱绻。 屋外,隐在桂树暗影处的容映澜,脸色煞白,怔望着窗纱上的剪影,他紧攥双手,一动不动。并不尖利的指甲颤抖着陷入了掌心,血珠冒出,他却毫无痛觉。 为什么……为什么唯有他如此难堪?眼眶酸胀,似有滚烫的液体快不受控制地涌出。他忍耐不住,转过了身。 一滴晶莹的泪珠甩出,挂在青翠的叶上,随着他的离去,枝叶晃动中,轻颤抖落,砸入尘泥。 他学得好快……阿九推开他,错首喘息片刻,又缠了上去。湿滑的舌继续深入,与他搅在一起,互相摩擦纠缠,吞咽着彼此的津液,泛起啧连水声,直达耳底。 吮咬了下她的舌尖,他半退出来,银丝绞断后,又凑上前,轻柔地舔去她唇角的涎液。 凤目朦胧沉沉,似蕴着化不开的浓稠,勾连着她。看得入迷时,他再度侵袭。 仅是唇齿交缠,小腹都能热意腾腾,她甬道不由自主地紧缩。没有缘由,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萧浔有着强烈的欲望,像渴,像饿,最原始本能地想要吞掉,入腹。 她圈住他的颈项,缓缓沉躺在他臂弯,整个身子不知不觉窝裹在他的怀里,氛围渐渐变得情色起来。 十指慢慢没入他浓密的墨发,她的唇也随之啄吻着,沿着他的下颌线,来到耳尖,不过舔了一下,他便有些嗔怒,“不许再闹了。” 她只当他欲拒还迎,颇为挑衅地在他细长的颈上吮吸了一下,竟然没有反应,果然是能按行自抑。 好胜心促使着,她轻咬住了那精巧喉结,他的脊背开始绷紧。 她低低一笑,将手伸入他的衣襟,揉捏起来。 “阿九……”他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稳住呼吸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在他膝上乱动,坏心地挪动臀部,蹭了蹭,“你都这样了,还准备什么?” “没什么。”他极能克制,并未正面回复,而是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快了……”甚至还哀声反问她,“难道阿九与我在一起,就只想做这种事吗?” 她是有些馋他身子,但被这么直白的点明,倒显得她有些急色了。 阿九悻悻地放手,没了情致。 萧浔稳稳地抱起她,“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深夜的微风穿透濯莲居,内室的青纱帐开开合合,里面虚掩着的人影在床上翻来覆去。 阿九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即使知道了晏家往事,她仍生不出任何归属感。 她摸出枕下的玉石,举起看时,它在月色下晶莹剔透,折射出淡淡的光辉。 想到方才,萧浔将她放在塌上,她便想将玉石还他,“一直忘了还你,如今物归原主。” 他拿过后,竟又放在了她的掌心,“昔日,这是别人送你的,算是一份承诺。可如今这是我亲手送给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阿九装作听不懂,故意道:“不就是个石头?” 连萧浔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转身走了。 此时她躺在床上,迎着光将它举高,玉石内血丝流动,一个“浔”字开始若隐若现。 阿九随即紧握住它,喃道:“萧浔,我知道。它就是你……亦或是你的心。” 可惜太过沉重,她负担不起。 说她自私也好,她无法交付全部,只能坚守住方寸角落,留有抽身的余地,不至于全部沦陷,一败涂地。 —————— 奉劝各位男嘉宾一句,你们真的真的斗不过他啊!除了律照玄那个疯吊还能过几招,你们是真的不太行。 突然有个想法,我完全可以另开一本同时写女主过去的事。但我写的速度太慢了,做不到。 47.浔澜番外 上元佳节,灯火满天。光点相缀,十里连绵,长街上也熙熙攘攘。 容映澜走在前面,一袭冰蓝衣衫因着橘光映照而变得温暖起来。 趁无人注意,他摘下了脸上的鬼面,回头见身后的人并未跟上,而是正驻足出神。他低声唤道:“阿浔,你怎么了?” 萧浔的目光从灯火阑珊处收回,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错觉,他方才似乎感应到一股向他而来的气息,既模糊又熟悉,让他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这时候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容映澜将面具别在腰上,一只手搭上了萧浔的肩膀,“萧大哥莫非连陪小弟游玩都要想着江湖大事?” 见他没有反应,容映澜开起了玩笑,“若是江湖人知道名满天下的曜泽公子在此处,不知会有何光景?” 萧浔拿下他的手,浅笑道:“别的不清楚,但我有无数方法让所有人知道,一直戴着鬼面的澜月公子是这种长相。” “信,我当然信。”容映澜深知他这位友人一旦露出这种笑容会有多么可怕。 萧浔其人,光风霁月是他,狡黠诡诈也是他。想他容映澜,在盛京人人都道他是小太爷,至今也从未在此人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这么认真干什么?”容映澜打趣道:“不知道将来哪个女人受得了你?”说话间二人来到一个请谶的摊位,坐在案旁的方士头也不抬,便道:“二位可要来卜算,不灵验分文不收。” 容映澜起了念头,不怀好意道:“不如就去算算你的姻缘如何?” 萧浔纹丝不动。 “你肯定又要说不感兴趣。”容映澜明明知道,依然玩心大起,以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拉着萧浔。 能让容映澜如此执着,倒是难得。萧浔拗不过,只得由他。 “二位公子……”那方士抬头望了一眼容映澜便呆怔住了,手中的笔停顿在半空,迟迟不肯放下。 萧浔笑意深沉,给了容映澜一个眼神。 落在容映澜眼里分明是幸灾乐祸,他轻咳了一声道:“可看清楚了?”声音虽低,却清冷不容侵犯。 方士回过神,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不待容映澜说话便滔滔不绝起来,“看得清楚……看得清楚,公子天生富贵之命,容貌世所罕见,此生……” “行了,行了。”容映澜修长的手指敲点着他的桌子,“你说得这些似乎并不能体现你的本事。” “非也,非也。”方士摇头道:“公子的富贵并不是普通人的富贵。公子之贵更显。”他躬身低声,“若老夫看得不错,公子有皇室血脉。” 容映澜指尖顿住,叹气道:“可惜了,本公子不姓姬。” “这不可能。”方士捏紧了手中的笔,几个呼吸后,蘸墨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推到容映澜面前道:“那公子便和这个有关系吧?” 自他落笔时,容映澜便和萧浔对看一眼,神情皆有几分深沉。 “你待在市井倒是屈就了。”容映澜抱臂笑道。 “公子谬赞了。”方士摸了摸胡须道:“不过公子虽家世令人艳羡,但在情之一事上却比常人艰难,求而不得是常态。若公子能参透一切,方可逃离此扰。” 容映澜嗤笑道:“那本公子出家岂不更好?” 方士唯诺讨好道:“自然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能持之以恒,公子必能达成心愿。” 容映澜不以为然,他向来独来独往,自在惯了,若说他会被情所困,简直难以想象。他努力维持涵养,忍住了掀案的冲动,看了忍笑的萧浔一眼,道:“那先生可能从我旁边的这位身上看出些什么?” 方士看到萧浔时,面色骤变,握笔的手颤抖了一下,墨汁滴落,方才写在纸上的“公仪”二字被晕染开来。 “怎么?我这位朋友何以让你连笔都拿不稳了?”容映澜都有些好奇起来。 “这……这位公子,老夫不敢说。” 桌上放了一锭金子,容映澜非要追根究底,“那你就写,此事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毛笔被拿起,颤颤巍巍,寥寥几笔,一个“九”字跃然纸上。 容映澜顿时没了玩笑的神情,回首见萧浔抿唇不语,他冷冷道:“万事起于一,极于九,天道以九制。你这是何用意?” “宽行天下,守意四方。独立天地,凌莅万灵。处事不惊,失事不悔。格物而后度人,权衡而后谋事。”方士略停顿,恭敬道:“这位公子的命格至极,宫主星,乃是紫薇之运。只是虽有命数,但最终顺应与否,还在人为。” “说,是谁让你说这番话的?”容映澜倾身,低声哼笑道:“可知道此谶言,形同谋逆,重则祸株九族。” 见方士额上已沁满冷汗,久久沉默的萧浔道:“映澜,你何必吓他?市井玩笑,自然作不得真。”他朗然一笑,解释道:“先生怕是看错了,晚辈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庙堂之高,恐此生都难以涉及,更何况……” “说得倒是,阿浔你和朝廷无关,更和姬氏皇族无关。”容映澜又拿了一锭金子放到案上,“这样吧,再给你个机会,你算算……”似想不出要知道什么,他指了指萧浔和自己,道:“我们未来会如何?” 方士擦了擦额上冷汗,来来回回看了他二人许久,颇有些为难道:“二位是生死之交,但渊源却不拘于此。若世事顺意,日后是要做一辈子……兄弟的。” “你这是废话,我们自然一辈子是知己兄弟。”容映澜说着看向萧浔,却见对方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细想之下方明白,自女帝当政,女子亦可叁夫四侍,自然这兄弟也就多了这么一层含义。 “放肆!”容映澜如墨点就的瞳仁刹那凝住,“你竟敢说……本公子……”一时难以启齿,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 但见萧浔脸色已恢复如初,全不在意的模样,心道他又何必跟这种无稽之谈过不去,冷眼看着方士,咬牙道:“这下我是真的相信,你每句话都作不得真。” 恐怕再待下去,容映澜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萧浔一笑置之,上前走了几步,回首道:“映澜,你不走是还想听些什么吗?” 容映澜面如冰霜,甩袖离开。 走得远了,他仍未平复,斥道:“岂有此理,竟敢说你我二人会……”共妻两个字实在难以出口,他忿忿道:“且不说阿浔你,区区一个女人,我容映澜又岂会为了她委曲求全,自甘下贱。” “既不信,又为何在意。”萧浔淡淡道。 “是啊,我们又怎会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容映澜星眼中倒映着灯火,哂笑一声。 两人一同望着无数盏明灯升至空中,在最高处燃烧,又如流星坠落。 如同那些鲜衣怒马,心照神交的时光,稍纵即逝,却是最璀璨夺目的瞬间。 —————————— 以前:我容映澜就是死,也不……balabala…… 现在:哎呀妈呀,真香!!! 这个番外的背景大约是在几年前,阿九和薛怀殊正在一起,她在高处望见了一道很像白月光的身影,然后她下去追寻,结果没追上。但是萧浔感应到了。虽然两人还不认识。 48.灼灼芙蓉 ρ𝑜18āū.𝒸𝑜м 清晨的第一缕朝晖透过格窗洒进室内,影影绰绰。 阿九醒转时,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她瞬间清醒,问道:“谁?” 门外低低柔柔的声音传来,“晏姑娘,是我,连碧华。” 阿九趿着鞋子打开门,疑问道:“连姑娘,你是有事吗?” 连碧华似乎没有想到她刚醒,十分歉意道:“没有什么要事,只不过我看今日天气很好,想邀姑娘同游庄园,顺道熟悉一下这里。” “也好。不过你得稍等一下。”阿九尴尬笑道:“我还没有穿衣梳洗。”于是邀她进来坐等。 阿九洗漱完毕,坐到镜子前面准备梳理头发。谁知有双白皙的手拿过了梳子,那道窈窕身影已立于她身后,“我来帮你。” 先是温柔地为她细细梳理一遍,接着,纤长手指翻飞,不到片刻,半数长发便松松挽好了,简约而不失随性。 阿九由衷夸赞道:“连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连碧华腼腆一笑,“只是习惯自己动手而已。还是别叫我连姑娘了,不如你叫我碧华,我叫你清河可好?” “还是叫我阿九吧,已经习惯了。” 连碧华点头,看向镜中。 里面的女子,面容轮廓比寻常女子要深邃,五官秾艳立体,像是天生自带妆就。苯魰後續將茬пiH𝑜𝔫ggê.©o𝖒更薪 綪捯пiH𝑜𝔫ggê.©o𝖒繼續閲dμ 如此丽质天成,任她看了也会心动。 “我们走吧。”阿九站起,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一路走走停停,逛遍了大半个山庄,果然处处是好景致,这个时节又有百花锦簇,清香萦绕,令人心旷神怡。 路过假山时,忽而迎面走来一年过半百的男子,他右肩挎着医箱,看到连碧华时甚是和蔼亲切。待转头看到她时,却僵直了身体,面上甚是惊恐,缓了好久,强作镇定道:“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说罢慌张夺路而去。 “这是方叔叔,他待在成碧山庄已经二十年了,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连碧华掩唇轻笑,“他对医术向来痴迷,想来是又匆匆去研究医本了。” “呵,倒是个有趣的人,不知他的名讳是什么?”阿九有心问道。 “因为方叔叔名讳半山,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神医半仙。” “方半山,方半仙……”阿九轻念几声,笑意森冷,“甚是有趣……” “说到方叔叔,”连碧华并未看出她的异常,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假山道:“这是只有我和方叔叔知道的秘密。”她似陷入了回忆,“小的时候,父亲没有时间陪我。我很不开心,自己躲到了这个假山里,结果没有人能找到我,除了方叔叔。从那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有任何不开心的事,都会写下来埋到里面,方叔叔也会给我回信。” 阿九倒是没有想到,“你很喜欢他?” 连碧华嫣然一笑,“感觉他就像我的另一个父亲。” 闻言,阿九抿唇不语,一路闷闷走着。二人行至一片池塘,塘中荷花盛放。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阿九吟完,猜道:“碧华的名字可是源于此?” 连碧华脸色微红,点了点头。忽而眼睛一亮,“你看!”她指向群荷深处,“那里竟然开了一株罕见的红荷。” 阿九浮现惊奇之色,她也从未见过这般红得发乌的荷花。于是脱了鞋袜,长衫一角别在腰间,开始挽起了袖裤。 连碧华看她是想要下水,阻道:“阿九,这池水有些深,底下淤泥湿滑,太危险了。” “没关系,它不过长在浅水处,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她走到了池塘边,用脚探了探水,便迈了进去。 青色身影缓步走入池塘,一步一步很是小心翼翼,渐渐隐于繁复的荷叶之中,一时竟看不清她到了何处,连碧华担忧唤道:“阿九,不要再向里走了,快些上来吧。” 谁知回答她的竟然是噗通一下的水声,连碧华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呼唤起来,却没有人回应。 连碧华无计可施,她不会水,若下去只怕两人都上不来,只能跑着去找人施救,却在花园转角处撞到了容映澜。 容映澜懒得计较,拂拂长袖,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要离开,却不妨被她抓住了衣角。 “何事?”容映澜不耐烦道。 “恳请容公子,快……快去救……阿九,她掉进了……荷塘。”连碧华断断续续,慌里慌张,却被容映澜一把抓住了胳膊,“你说谁?阿九?”见连碧华点头,他施展轻功,瞬间不见了身影。 荷田连密,层层迭迭。容映澜浮在深塘,心急如焚地搜寻,直到他拨开眼前纷乱的荷叶,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她安然无恙,正凝视着面前的一枝朱荷。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她会水。不由暗骂自己真蠢,总是在她面前闹各种笑话,自取其辱。 听到动静,阿九扭头,有些愕然,脱口道:“你怎么会……”反应过来,瞬间改口,“会来?”险些露馅,她刚才差点就问出他怎么会水了。 容映澜游了过去,才发现她这处地势很高,站起时,水面方及胸前。 他眈眈看她,启唇道:“我学会了水。” 阿九自然不会应他,选择沉默。 “曾经有一个人,她在水中救了我。”他喃喃自语,既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她听。“我觉得好没颜面,暗自发誓,一定要学会水。想跟她说,我再也不需要她救我了。可不可以换我……换我守护她一生一世。” 阿九依旧无动于衷。 “如今我学会了。”他声调哀怨,欲说还休,“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阿九终于看他,却只低低“哦”了一声。 两相无言。 容映澜换了个话题,“为何非要下水?”他知道,这女人懒散又怕麻烦,想来不会因为一枝红荷衣衫尽湿,搞成这样。 “我的事,容公子少管为好。” 此言终于激怒容映澜,他星眼红极,厉声道:“那谁可以管?萧浔吗?” 自然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来管她。阿九不欲多言,冷冷道:“与你无关。” 容映澜直视她,一步步向前,她便一直后退,直到她背靠群荷,退无可退。 他的手抬起,阿九瑟缩了下,再看向旁侧,瓷白长指已折断了青翠的荷茎。 那枝殷红荷花被递过来,在她眼前,夭夭人面,灼灼芙蓉,二者交相辉映,一时分不清哪个更尽态极妍。 阿九干脆接过,容映澜盯着她依然红肿的唇,酸涩道:“便如此喜欢吗?”殊不知是在问荷花,还是萧浔。 “多谢容公子。”阿九错身欲行,两条长臂却拢住了她,在背后收紧,抱住。 “我不是容公子。”沾水的怀抱湿热,紧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他俯首埋在她颈间,脸红羞烫,难为情道:“我是你的小疯狗……” —————— 会自我调节,失败后会总结经验的小狗。 容映澜的话会实现的。突然觉得这俩人有种宿命感,因何而起,因何而终。 连碧华:似莲似荷,出淤泥而不染。 49.明枪暗箭 阿九呼吸加快:“容映澜,不要让我为难。” “怎样算为难?”他轻轻旋过她的脸,指尖触了触她的肿唇,“这样……”妒火盛烈下,绯红的唇吻了上去,不容拒绝。 舌尖轻易突破齿关,直闯进来,在她口里扫荡一周,便勾缠起她的舌,那颗尖巧的犬齿甚至啮磨起她的唇,半痒半疼。 阿九咬了他的舌尖一口,别过脸,“你还真是疯了。” 容映澜粗喘着,“早就疯了,在你不要我的时候……” 阿九无言以对,用手肘推开他,刚走了一步,就觉得右小腿突然酸麻,她忍耐着停滞在原地。 “怎么了?”容映澜扶住她。 “腿……筋痹了。” 容映澜横抱起她,“我们先上去。” 连碧华正焦急地等待,见容映澜抱着阿九踏荷而来,便飞奔上去,“她怎会这样?” 阿九咬牙道:“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 容映澜一声不吭,将阿九置于地上,便强拉过她的腿,开始揉捏起来。 泛着凉意的指尖自脚踝一路按到小腿,阿九觉得有些不自在,方有缓解便欲抽回腿,“已经好了。” 他却紧抓着她的脚腕不放,另一只手拿起了她的鞋袜。 连碧华觉得有些不妥,扯住了他手中的鞋子,“容公子,我来吧。” 趁两人争持时,阿九已经穿好了另一只脚,后将他们手中的鞋袜夺过来,“我可以自己来。” 容映澜只好松开手。 待穿完,连碧华搀起她,“衣服都湿了,我送你回去换件干净的。” 阿九走了几步,蓦然顿住,她犹豫一番,还是回头对容映澜道了声,“谢谢。” 后者立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意偷绽唇边。 连碧华将阿九送至门前,道:“差点忘了,晚些时候,父亲会在厅堂设宴招待你们。” “我会去的。”阿九将红荷递她,“这个,送给你。” “真的吗?”连碧华双手接过,感动道:“谢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有生息的礼物。” 阿九也被她的欣悦触动,笑道:“你去忙吧,我没事。” 连碧华点点头,捧着荷花迤迤而去。走出几步后,突然转身,冲她莞尔一笑,道:“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它败落。” 怎么会有永不凋零的花呢?阿九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内。 她穿着湿衣,在案旁枯坐许久,直到要赴宴才换了身衣服。 步入大厅时,萧浔正和连成雍谈话。他抬首看到她,便迎上前揽住了她,两人一同走了过去。 连成雍携连碧华上前,甚是和蔼道:“不过是家宴,大家随便坐。” 入席后,连成雍问道:“澜月公子怎还未到?”遂吩咐一旁侍人去请。 萧浔解围道:“连庄主有所不知,映澜向来都……” “不必劳烦了。”容映澜竟也姗姗而来,他致歉道:“是我之过,让各位久等了。” “公子能来,已是老夫脸上有光。”连成雍拈须笑了笑,热忱道:“且快快入座。” 席上许多空位,容映澜偏偏坐在阿九左侧,甚至故意问她,“我坐在这里,阿九姑娘不介意吧?” 阿九并不看他,“容公子随意。” 容映澜勾唇偏头,视线正好与看过来的萧浔对上,短暂交汇又随即分离,却似瞬息百变。 阿九置身事外,遥敬了连碧华一杯酒,便听起萧浔与连成雍在商讨各门派后续的事宜。 这时,几根手指悄悄勾缠上她的,柔韧凉滑,熟悉的触感似刻在了记忆里。那细腻温润的掌心覆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牢牢地抓住了她。 阿九挣脱不出,开始正襟危坐,却听萧浔在右旁道:“连庄主,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谈。”他说完之后便斜侧过身,夹起一箸鱼脍放在她的碟中,别有深意道:“空腹喝酒易伤身,还是要多吃些正常的才好。” 阿九偏首看他,这种姿态下,萧浔衣襟微敞,颈上那枚她吮弄的红痕异常瞩目。 这个角度,自然也正好落入某人眼帘。 果不其然,容映澜五指插入她的指间,紧紧扣住了她的掌心,像是泄恨般地捏了捏。 严丝合缝,暗中较劲,阿九无法抽出。她故作平静地拿起了右手边的象箸。 没想到萧浔细致入微,他浅笑道:“阿九何时习惯用右手就食了?” 真道是左右夹击,不合时宜。 她如坐针毡,心烦意乱……胸中似积聚着一团烈焰,汹涌而燥热,亟待宣泄。再也控制不住,举箸重重拍在案上,站了起来。 堂中人都齐齐看她,空气仿若凝结。容映澜反应极快,被她吓得松开了手。萧浔却不惧怕,迎难而上,也一同站起。 唯有对面的连碧华注意到,“阿九,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萧浔闻言,探手摸了摸她,焦切道:“阿九,你的额头好烫,身体却这样冷。” 阿九勉力维持,向连成雍致歉,“我身体不适,搅扰了大家的兴致,多有得罪。” 连成雍随和道:“哪里,世侄女言重了,分明是我照顾不周。” 萧浔随即道:“连庄主,我先带阿九回去歇息了。”他微微躬身后,将阿九抱在了怀中,大步离去。 “父亲,我去照应一下。”连碧华也匆匆跟了上去。 独留容映澜脸色灰白,墨瞳沉沉。连成雍悄觑了一眼,面生窘色,正欲开口,谁知连他也不置一词地走了。 濯莲居。 萧浔将阿九放在塌上。他看出旁边的连碧华欲言又止,猜想她知道内情,问道:“连姑娘,阿九为何会变成这样?” “许是今日在荷塘落水着凉了。”连碧华道出原委,她看了阿九一眼,有意略去了与容映澜相关的详情。 萧浔此时一颗心全在阿九身上,不疑有他,正忙着绞紧湿帕覆在她的额头。 阿九面色潮红,颤声道:“我无大碍,你们不必那么担心。” 瞧着她可怜的模样,连碧华忧心道:“不行,我还是去找医师来看看你的病情为好。” 连碧华走后,萧浔便一直沉默,那双凤眼静静看她,却似抑着波澜。 直到她的手探出锦被,哄笑着拽了拽他的衣角,萧浔才用力回握住她,隐忍着怒气,“自从上次落入寒潭后,我便知道,你的身体不适宜受凉,不然会引发寒症。如今快要入秋,塘水渐凉,为何还要如此不知轻重?” 阿九淡淡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萧浔方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敲门声,阿九眼光忽亮,精神了几分,道:“请进。” —————————— 谁能懂我女的心情?就是在为正事烦躁的时候,旁边两个宠物还在打架添乱。 50.幕后真凶 见到来人,萧浔已将前因后果琢磨得透彻。 方半山背着医箱而入,在外室恭敬道:“大小姐担心姑娘病情,特找方某前来诊治。” “如此有劳方先生了。”萧浔道谢后,便矗在榻前,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九借口道:“诊治若是宽衣解带,你在此我不方便。” 萧浔低笑一声,反而道:“我们二人之间还需介怀这种事吗?” “那好……”阿九看方半山在外室准备着诊具,便坐了起来,萧浔连忙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不曾想她竟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将身上锦被拉扯过来,合裹住了他。 萧浔被她紧紧抱着,不解其意,“阿九,你这是在做什么?” 锦被下,她的手搭在他的胸口,“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萧浔坚决地摇头。 她唇角噙笑,手缓缓滑下,一路探了下去。 “阿九……”萧浔呼吸一紧,声调喑哑。 柔软的手指,轻拢慢捻,沿着轮廓细细描摹。 内外室不过隔着一层青纱帐。 她竟如此胆大妄为,当着外人的面这般亵弄他。 手下动作不停,她伏在耳边,气息酣热,近似无声道:“现在已经硬了……” 他喉咙发紧,听她威胁道:“过不了一会儿,可能就湿了。”语罢那物便被用力捏住,她喁喁私语,“要是被别人看到,堂堂萧盟主被玩儿成这样……” “阿九!”萧浔低头认输,喟叹道:“你当真是我的克星。” 若蜻蜓点水,阿九在那唇上一吻,推开了他,悄声道:“去吧。” 等方半山备整,撩开纱帐,室内已剩下阿九一人,他惊诧问:“萧盟主呢?”离开竟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他有事,先走了。”阿九道完,便审视起方半山,目光如同利刃。 方半山与她对视,竟毫不躲闪,许久后打破沉默,“我给姑娘诊脉。” 阿九伸出了手腕,方半山上前切脉,他全神贯注,屏气凝神,“迟脉叁至一息,迟而无力,左尺得迟。”他判定道:“姑娘是否未来过癸水?” 阿九淡漠点头。 方半山道:“姑娘体质本就阴寒,不久前似乎还受过极寒。” “此症尚需慢慢调理,不可一蹴而就。”方半山悉心劝慰,“不过姑娘不必忧心,这次只是受凉引发了风寒,并无大碍,喝过几帖药便能好。” 阿九并不在意,另有他想,“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先生可能解惑?” “若是医理方面的,方某定知无不言。若是其他,恐怕无能为力。” “方先生不必紧张,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何在花园见到我时……”阿九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想用怎样的措辞来描述当时的情景。她想到后,红唇扬起,似笑非笑,“如同见了地狱恶鬼一般,我有那么可怖吗?” “这……姑娘想必是看错了……”方半山看似镇定般地回道,而后他蓦然抬头,惊愕道:“姑娘莫非是故意落水受寒?” “成碧山庄耳目众多,只能慎之又慎。况且若不是劳动碧华,方先生怕是不肯来见我。” 方半山叹了口气,“如此大费周折地见方某,看来要让姑娘失望了。” 再和他周旋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她索性开门见山,“既然如此,不如换一个问题。”阿九长眉一挑,目光逼人,“盛宓其人,方先生可认得?” 方半山额上沁有冷汗,可见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必是因为看到自己和盛宓相似的长相而惊恐。阿九直接点明,“二十多年前,你本是晏家的医者,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九道:“不知方先生可知,有一本名册,记录着无数江湖人士的秘密。”她说着,看了方半山一眼,道:“不巧里面正有先生的记录。自晏家覆灭后,你便销声匿迹。之后便没有详细记载,但联想到你现在的种种……” 她一步一步逼近方半山,“盛宓在晏家的消息,是你泄露的?”虽是问句,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方半山身体摇晃,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稳,似痛心疾首,道:“没错,是我。这一切的杀孽全是由我而起。” “为何?我能看出,这件事非你所愿,你可是受人威胁?告诉我,幕后黑手是谁?” 方半山摇了摇头,眼中苦痛弥漫,“不,我不能说。二十年前因为她,我身不由己,做出许多有违道义之事,二十年后,同样因为她,我不能说出幕后之人。我是很难过,但是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恐怕我还是会这样做,我只想她活得好好的。姑娘也不必问了,即便是杀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阿九不知道他口中想庇佑的人是谁,是男是女。此人心意已决,无法撼动。她提醒道:“晏家被灭,虽然不是你亲手所为,但也是因你而起,我不能原谅你。但还是要警告你,如今我已开始追查,若你不出来指认凶手,他迟早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谢谢姑娘提醒,二十年来,我一直在自责中度过,若不是因为……我早就以死谢罪了。如今我愿以死赔罪,只求姑娘放下仇恨,以此终结。那个人很危险,你这样追究下去,只会陷自己于险境。” 阿九置若罔闻,并不应答。方半山知道再劝亦无用,便默默离去。 晚间,连碧华亲手熬好了药,小心翼翼地端着送去。 却没想到容映澜正站在去濯莲居的路上。看他的样子,想来是到了有些时候,却不进去,只在这里徘徊。 连碧华有礼道:“容公子好。” “嗯。”容映澜竟也淡淡回应了一声。 她路过时,容映澜却叫住了她,小声问道:“她……可还好?” 连碧华答道:“阿九并无大碍,想来吃几次药便会好。若容公子不放心,可与我同去看她。”甚至还似调侃地多言道:“萧公子他不在。” “你……”容映澜赧颜道:“不必了。”又加了一句,“不要让她知道我来过。”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连碧华进去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她点燃了灯火,发现阿九竟抱着双膝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唤道:“阿九,吃药了。” 阿九回过神,想到自己故意落水,让她平白受累,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爽快地喝完了药,并向她道谢。 待连碧华走后,阿九疲软地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51.血色迷雾 ρǒ18čb.čǒm 第二日,来送药的是连碧华身边的女使夏儿。 “阿九姑娘,这是今天的药。”夏儿轻声将药碗放下,恭而有礼。 她虽未多言,但面色惨淡。阿九心下起疑,问:“碧华呢?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夏儿不再按捺,眼眶泛红,带着哭腔道:“昨夜方先生突发心疾离世,小姐……小姐她悲痛万分,至今滴水未进,强撑着在为他料理后事。” 心疾,离世,方半山真的……死了吗?阿九愀然。 是意外,还是自尽,或者是他杀? 种种限制下,她甚至无法去探究方半山到底死于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因她而死。 阿九无悲无喜,只是殃及了无辜的连碧华,令她感到惋惜沉重。 夏儿长叹一声,“说来也是小姐命苦,夫人因她难产而死,庄主又甚是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她。幸好有方先生来到庄里,对小姐关怀备至,待她如亲生女儿,小姐和方先生也是投缘,视他为父亲也不为过。”楍文鱂洅pô⑱ⅿx.©ôⅿ襡傢哽薪しíán載 綪ㄐㄡ藏䒽阯 “亲如父女……”阿九低道一句,捻着衣袖陷入了沉思,后问道:“不知方先生可有亲人?” 夏儿摇头,“方先生自二十年前来到庄里,一直孤身一人,鲜少与他人打交道,只对小姐不一般。”她赞誉道:“不过方先生是个好人,他医者仁心,救治了无数人。只是,没想到好人也活不长久。” 阿九不再追问,对夏儿道:“烦请替我转达碧华,请务必珍重,勿要过度悲伤,不然方先生也不会瞑目。” 夏儿称是,便退了下去。 阿九缓缓展开手掌,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双手竟也开始沾上血腥,可见身在江湖,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答应我,即使手上染遍天下人的鲜血,也不要染上自己的血,一点一滴都不可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奔于阴暗的森林中找寻,眼前铺天盖地的血雾涌动,茫茫一片,她似知晓自己陷入了梦境。 她止住了脚步,凝视着远处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血雾吞噬了她们,难以看得清楚。 “咚”,是匕首跌落的声音。 少女的身体在颤抖,声音撕心裂肺,“我可以取任何人的性命,唯有你,我做不到!亲手杀……是会堕入地狱的……不要逼我!” 对面的女人挣扎着,在地上摸索,她重新捡起匕首放在少女手中,牢牢握住了少女的双手。 “哧”的一声,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女人努力抬手,像是擦掉了少女脸上被喷溅的血迹。 用尽仅存的力气,她抱住了已经呆滞的少女,呢喃道:“这是你对我的爱与成全,我很开心……记住,你双手第一次染上鲜血是因为我,要活下去,会不停地……染上血。” 她突然激动,血迹斑斑的双手抚摸着少女的脸,额头相贴,缓缓道:“记住,只有成为掌握他人生死的人,方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后面的话,阿九听不到了,但那痛彻心扉、绝望无助,她感同身受,只能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 “阿九,可是又做噩梦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萧浔正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眷注与情意溢出他的凤目,阿九只觉得那模糊梦境带来的苦痛竟流散了一些。 神念触动,她坐起身,双臂牢牢环住了他,静静倚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明显加速的心跳声,她的心开始安稳下来。 掌下的腰肢如松柏般劲瘦硬朗,像是浩瀚汪洋里,孤鸟终于抓住了一段可供着落的浮木。 萧浔垂首看着怀中之人,入目皆是她满头乌发,他俯下轻吻她的发顶,将长指没入她的发间,轻柔摩挲。 阿九闭目,深吸一口气,鼻间熟悉的冷香已被屋中的安神香覆盖,想必他来了有些时候。 她眼也未睁,道:“你可是想问我有关方半山的事?”言语间,语气确定,“亦或是你认为,他的死与我有关?” “我知道,阿九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他以指为梳,打理起她的长发,“我只是……很担心你,真的决定要背负起这些仇恨吗?” “你明知故问。”阿九睁开双眼,道:“我看到这方半山,便想明白了一件事。你来成碧山庄的原因之一,是为了他吧?不,应该说是为了我,你知道我放不下,总会找来的,不是吗?” “是。可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该如此急切。” “的确。”阿九从他怀中起身,“老实讲,我对晏家无甚感情,报仇之心泛泛。”她苦笑起来,“可是,萧浔,你永远不会了解,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回忆的人,该是多么迷茫。她不知道生命存在的意义,更无法许诺给你未来。 ” “从前的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肯定是不想记得,所以才会忘了。可是当我选择成为晏清河的那一刻,就已深陷其中,动辄得咎。” “所以,我要做些她该做的事。或许会因此找到我的道,找到我的归属。” “不必说了。”萧浔抱住她,叹息道:“我明白。”他展开阿九的手,抚摸着她的掌心,“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可我还是想让你能依靠我一些。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也会不安,并不能完全猜透你心中所想,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比如这次……” 阿九坦然承认,“这一次,的确是我操之过急了,恐怕已打草惊蛇。” “这背后缠枝末节,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阿九,答应我,不要再轻易行事。”紧实有力的双臂将她圈住,他声音低沉,“若是你有任何不测,我……” “萧浔。”阿九唤他,“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将脸埋在她的乌发里,“嗯。” ————————— 已经要为接下来的事件提前笑了。其代,你是我的神!!! 52.巫山神女 一连几日闭门不出,另有萧浔在侧照顾,阿九的病情渐渐转好。 直到今夜开窗,朦胧月光照拂下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憋闷了许久。 她悄悄走出了濯莲居,漫无目的地游逛,直到步入一片紫薇林。 林深处,隐隐有打斗声传出。 阿九缓步靠近,声音渐渐清晰,“哼,我正要寻你,没想到你亲自送上门来。今夜我便拿下你,以雪当日被困之耻。”是容映澜在讲话。 她藏在近处的树后看去,原来他竟在与一人缠斗,这人移动间虽辨不清面目,但观身形,像是个女子,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几招下来,容映澜占尽上风,他从旁嘲讽道:“虽然你毒娘子卑鄙下作,手段阴狠,但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个人物。却不知从何时起,也要如蛇虫鼠蚁一般,畏畏缩缩。不知道你易容成这里的女使,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呵呵。”毒娘子随手撕掉面上人皮,扔在地上,故意气他,“还不是惦记着你!上次没见到澜月公子的惨样,颇为遗憾,这次便来找你了嘛。” 毒娘子瞥了暗处一眼,向容映澜走近几步,纳闷道:“我的相见欢可不是一般的性药,你上次可还受用?就是不知道谁给你解的?唉,真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藏在暗处的阿九闻言,简直气得想吐血,她哪里是捡了便宜,明明是引火烧身。 眼见容映澜沉默不语,羞愤交加,毒娘子更来了兴致,甚至开起了玩笑,“昔日楚襄王对神女念念不忘,终盼来梦中相会,布施色相,共赴巫山。难不成竟也有巫山神女来救你容映澜?不过,你这倾城容貌,想必也不负神女,她必是欢喜的。” 她竟然敢揶揄阿九,容映澜怒极,出手如雷如电,叁两下便锁住了毒娘子的喉咙,指上力道加剧,他语气狠厉,“不知道以后,你还有没有性命继续胡言乱语?” “没想到容公子还是个情种,来此做客,也要与她寸步不离。”毒娘子脸色虽憋得通红,嘴上却不饶人,她坏笑道:“你的小情人,她此刻正看着你呢……” 阿九听到,心中一惊。下一刻,毒娘子趁容映澜怔忪间,摆脱了他的桎梏。 她大笑起来,冲着阿九的方向喊道:“巫山神女,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阿九甚是气愤地在树干上一拍,紫薇花瓣簌簌抖落,掉了一身。见躲不过,她长舒一口气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毒娘子只见花树背后,那女子走了出来,因为夜色晦暗,起先只看到她身姿绰约。 正欲出言调戏一番,但那女子步入月光下时,她逐渐看清,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 “当时你不是已经逃走了?”毒娘子想不通,眼睛瞪大,“那……那一晚,是……是你救了容映澜?” 见毒娘子如此惊疑不定,阿九只当她也不是很确定,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道:“此言何意?” 毒娘子从惊惧中稳定下来,她不曾想到自己竟误打误撞,促成了这右使和容映澜的好事。不过,玩玩儿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晏清河的样子,想必也未拿容映澜当回事。 但萧浔和容映澜乃是至交,这件事恐怕对她们的计划不利。也不知道教主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她。 奈何已经成事,只能硬着头皮让右使认下,绝不能使其赖掉,也好消去她几分罪责。 想到此处,毒娘子干笑几声,掩饰尴尬。她故作轻松,调侃起来,“哎呀呀,这巫山神女能有如此姿色,我若是楚襄王,必夜夜与你梦中相会。” “什么巫山神女,阁下说的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毒娘子不欲与她打太极,“哎呦,看来你不知道吧!”她靠近阿九,将鼻子凑了上去,轻嗅一下,道:“不知你身上这相见欢的香气从何而来?”见对方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她直接点明,“我研制的相见欢,所中者会自动携带特有的香气,经久不散。可不巧,澜月公子身上的香气和你一样呢。” 阿九依旧不认,“什么香气,我怎么闻不到?” 毒娘子很是自豪道:“这种香气你们普通人闻不到,但对于我这种天生浸淫各种药材,嗅觉灵敏的人,自然闻得到。”只是未曾想到,因为奉教主之命,她一直是暗中保护右使,不曾接近过,以至于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阿九心中冷笑,还真是没想到,这个毒娘子还有这种手段。 如此想赖也赖不掉了,她平静道:“我承认,那夜救他的人确实是我。”说罢看向低头不语,自她出现便黯然失落的容映澜。 想来他是怨的,怨她无情,怨她一直不肯认他。她也从来不去想,他这些天是以何种心情面对她和萧浔的,那样倨傲,目空一切的容映澜,却为了她,委曲求全……阿九扯动唇角,自嘲一笑,她干得究竟是什么混账事? 眼前人百般纠结,毒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了然道:“你和萧浔两情相悦,却又招惹了这容映澜,是不是很为难啊?”她嗤笑一声,开解起来,“这有什么?如今女帝临朝,女子与男子是一样的。若有能力,女子照样出将入仕,自然也能叁夫四侍。你看这曜泽澜月,皆是人中龙凤,他们关系又亲如兄弟,若能二美并蓄,岂不快哉?” 毒娘子这番话,阿九还未反应过来,久久沉默的容映澜已火冒叁丈,他抬首,大声呵斥道:“荒谬!” 容映澜疾如流星,近身攻向毒娘子,在他扬掌那一瞬间,突然直视前方,僵住了身体,月光下他脸色苍白如雪,嘴唇轻颤,费力吐出二字,“阿浔……” ————————— 且看她如何以一己之力气死众多男人 53.一颗棋子 毒娘子未敢回头,心中暗叫不好,她像是慌不择路般,灰溜溜奔逃时还扑到了阿九身上。 被她冒失猛撞,阿九惊疑地趔趄一步,险些跌倒,幸被容映澜在背后揽住。 稳住身形后,阿九这才抬眼去看,不远处寂然立了两道身影,正是萧浔和连碧华。此时有微风扬起,吹落他们肩头积落的花瓣,想是他们已站了许久。 夜阑人静,唯簌簌风声响起,似卷来愁云惨淡,徐徐蔽月,所有人皆笼在阴暗而安谧的诡异中。 如此隐晦私密之事被摆在明面,她自然有些下不来台。但窘迫之后,她反倒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毕竟她之前对萧浔也难以启齿。 她在袖中握紧了掌心,索性选择放任自流,沉默地低下了头。 作为局外人的连碧华,对于这三人纠葛,无声叹息。 她出来散心,听到这边有打斗的动静便走了过来,却见萧浔站在紫薇树旁,玄衣如墨融化在夜色里,颀长的身躯一动不动。 萧浔大约是对他好兄弟的身手信心十足,因此才不出手,起初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当她走近,萧浔仍浑然不觉,似陷入沉思。 当毒娘子道出了那件事,而阿九也亲口承认,连碧华才觉得到身旁的人有了感知。 他勉力维持的冷静与风度通通不见,她竟有些不敢直观对方的脸色。只余光瞥到他扶着紫薇树干,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缠绕浮现。 直到容映澜发现了他,萧浔方站直了身躯。他只凝望着那一个人,仿佛在等她说些什么,可是阿九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之后吝啬到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连碧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偷偷看去。她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他的神情,大约是几分悲哀,几分绝望,还有几分被无视的自嘲,最终竭力扯出一道微末笑容,黯然离场。 徒留连碧华在原地,因那个笑容不寒而栗。她盯着树干上被用力过度留下的痕迹,忽而有些庆幸自己早就放下了他。 正如萧浔所说,他的心里就只能装下一个阿九,那个站在那里,依旧还临事不乱,漠然置之的女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怎地,她心中却有些来气,箭步走到阿九对面,问道:“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你去解释……” 容映澜走出,挡在阿九身前,“不要问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阿九扯开身前之人,直言道,“碧华,毒娘子说得都是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而且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三个……”她没点明,嘲弄般地笑了笑。 连碧华向来磊落,“即便如此,你自己的心意也应当说清楚。” 阿九在袖中攥紧手掌,决绝道:“他们两个,我都不会要。” 闻言,容映澜惊惧。连碧华觉得她有些异常,“阿九,你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阿九不回应,甚至对连碧华笑道:“你不是一直喜欢萧浔吗?正好,如此你便有机会了。” “阿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向来温柔有礼的连碧华吼道:“到底你是故意激怒我,还是你真的这样想?”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连碧华双眼通红,“是,我是曾喜欢他,可我同样也知道他只爱你一人!如今我却觉得你不值得。”她泣泪呜咽道:“你既侮辱了他,也侮辱了我。我讨厌你这副躲在自己的硬壳里,理所当然,却不肯付出,争取半分的模样。” 连碧华因方半山去世,憔悴不堪,如同大病一场,此时又哭得梨花带雨,阿九于心不忍,为她擦干泪,叹道:“被骂得是我,如今你怎么哭了?” 连碧华拂开她,跑出一段距离后,她转身直视阿九,“无论你有什么原因,现在的你,让我很失望。” 连碧华走后,阿九缓缓蹲在了地上,喑哑道:“容映澜,你也走。” “阿九……”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容映澜疼惜地看了她一眼,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你们都不明白……” 阿九哀声低喃,她展开了手,一条三指宽的青色发带团簇在她的掌心。 这是毒娘子临走前,故意撞到她怀里,塞到她手中的。 她拿起在月光下就看,发带有些年份,颜色已是暗淡,边缘有轻微磨损的痕迹。 不知不觉,像是不受控制地将发带缠上手腕,上面久染的乌黑血迹半盖住了边角绣着的碧叶殷花,她用手指抚摸,一种眩晕夹着呕吐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开始疯狂地解开。 她将脸埋入双臂,喘息着……这是她的东西,她可以确定……这是她的。 毒娘子为何会有她的东西?她在暗示什么?她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早就怀疑自己是一颗棋子,如今更确定,执棋人似乎有意地,一步一步地将她推向萧浔。 诸多疑点,她该如何调查? 想到毒娘子扑过来时,在她耳边道了一个名字:薛怀殊。 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毒娘子回了澹镜山,阿山阿水便来迎她。 “族长,这几天我和阿山待在这里,听到个传闻。” 阿山咳了一声,悄悄道:“听闻左使严颂他恋慕晏清河。” “什么?!”毒娘子有些惊恐,若是被严颂知道她在给晏清河干这种拉皮条的事,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笑面虎会怎么对付她。 “完了,我以后恐怕生不如死。”萧浔她还可以说是奉行教主之令,那容映澜呢?她当下觉得要将这事瞒得死死的。 她稳了稳心神,照例去殿上汇报。 “教主,我潜入成碧山庄后,趁机完成了任务。”她有些费解,“属下不知,为何非得将那发带交到右使手中。” “你不是说,中蛊之人看到极为熟知的东西,会有反应。而那恰恰是她以前最珍视的东西,她肯定会有感觉。右使她生性聪敏,必会对自己的来历产生怀疑。” 毒娘子点头,她有些担心,“但右使体内蛊虫受到刺激,恐会躁动,只怕……” “所以要去寻薛怀殊。等不及了,需要加快进度。”座上女子突然念叨一句,问:“如你所说,那萧浔果真对右使情根深种?” 毒娘子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这别的我不敢说,但男女之事还是有经验的。萧浔他再神鬼莫测,但陷入情爱,和普通男子也并无不同。” “我就知道,只要她想,没有人可以抗拒她。”她有些不甘问道:“那你觉得右使是否爱上了萧浔?” “这……不好说,属下想,应当是有几分喜欢的。右使如今忘记了一切,萧浔又是世上出类拔萃的男子,喜欢上他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金色面具下,女子的唇颤了颤,有些吞吐:“那他们二人可有……” 毒娘子暗道:这教主何日变得这样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据属下观察,他们还未有僭越。” 为何?这不应该,诸多因素加持,她自当是忍不住的。难道是萧浔不成,他莫非起了疑心? 越想越是不安,她将袖中一锦囊递到毒娘子手中,“以后就照其中计划行事。” 毒娘子掏出其中的一张纸条,只浏览了不到一段,就有些惊恐,“这……这实在是……” “是办不到吗?” “教主,您不是最器重右使的吗?为何要这样?” “正因为我在乎她,更要如此。” 毒娘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殿上女子有些颓唐,她倒靠在椅背上,用手盖住了双眼,喃道:“我有些支撑不住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 宝宝,棋子是你,执棋人也是你。 54.永从此诀 室内一灯如豆。 容映澜推门而入时,白壁墙上映照着萧浔枯坐的孤影。 桌上摆了一壶酒,两只盏,似是候他良久。 萧浔眼也未抬,容映澜便自顾自地坐下,将酒斟满后,一饮而尽。 倏尔一道白芒闪过,容映澜自腰间拔出莫念,将它牢牢插在了案上,“已经十年了,不知你可还记得?” 泠泠锋刃上,反照着转视过来的那只凤目,长睫翕动间,像是翻至到十年前的那段旧事。 十年前,容映澜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世家公子,而他,却是一个连名字都无法提及的囚徒。 乘云行泥,仍因缘际会。 那年,大雪已纷纷扬扬下了一个多月,北境路途艰险,一行流犯在半尺厚的雪地里龉龃前行。 “他爷爷的,这雪什么时候能停。”为首的尉官嚷道,他一脸凶相,身着褐色铠甲,骑在马上。 旁边的行伍长一脸奉承,“头儿,别生气,来喝口水,消消气。”摘下腰间的水壶,却发现里面的水,早变成了硬梆梆的冰坨子。 尉官更来气,下马奔到了队伍最末,解下腰间皮鞭,狠狠地抽打在一个老人身上,“你这老头走那么慢,是故意耽搁,让我交不了差吗?我告诉你,耽搁了行程,我们谁都别想活。” 他誓将全部愤懑发泄出来,再次高高举起鞭子挥了下去,却被一只稚嫩的手抓住。 不过是个身形羸弱的少年,他用手拽住了鞭子,宽大破烂的囚服袖子滑落,露出被冻得通红的纤细手腕。 “哈哈哈……”尉官转头对行伍长讥笑道:“你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也来多管闲事。”他目光阴鸷,瞪着少年,恶狠狠道:“区区一个奴隶,也敢拦我?你松不松手?”见少年依然不放,他心中怒气更盛,拔出腰间的刀向对方砍去。 “住手!”一道清灵之声传来,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尉官定睛一看,远处有个中年男子正牵着一匹白色骏马缓缓而来,有个锦衣少年斜坐其上。 少年乘马来到跟前,年纪虽小,已是容色惊人。他畏冷,蜷缩在厚毛氅里动也不动,倒显得几分可爱,若不是旁边的中年人称呼他为少爷,众人还以为这是个女童。 “哼,又来个多管闲事的。怎么着,你也想和这臭小子一块儿尝尝我鞭子的厉害?” “容叔。”少年懒懒唤了一声。 “是,少爷。”容晟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尉官吓得将刀和鞭子都扔在了地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不知小少爷是容侯家的,请小少爷恕罪。” 容映澜也不理他,指着远处的囚衣少年道:“他,我要了。” 尉官以头抢地,“他是重犯,若是交给您,小人也是死罪,您还不如现在杀了我!” 囚衣少年走上前,坚决道:“我不会随你走,公子不必为难。” 容映澜直视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只见他脸上脏污不见面容,一双凤眸却亮得出奇。不知为何,他对这少年很感兴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了摇头,并不应答,目光只凝视着他腰间的短剑。 容映澜摸上莫念,“你喜欢?” 在容晟震惊的眼神下,容映澜将短剑递到少年手中。他俯首对那跪在地上的尉官道:“本公子已经记住你了,也只说一句,你可要记好。你若再为难他们,便是为难自己,盛都容家的手段,你大可以试试。” 尉官伏地不起,直呼:“小人知错,再也不敢了。” 容映澜哼笑一声,调转马头,继续前行。 少年拔出短剑,刃上映着山,映着雪,映着他的双眼。 走远后,容晟埋怨道:“少爷,你怎么能把莫念轻易送人,那可是绝世利器。” “利器易得,傲骨难寻。”容映澜回头望去,发现对方同样也回望着他。下一刻那少年笑着扬起手中的短剑,“他日,我必会亲手将它还给你!” 容映澜目视前方无尽的冰雪,心道:好啊,若你能挨得下来。几乎是一句虚言,他却没来由的信了,还记了许久。 再见之时,已是五年之后。 他,依旧是人人敬仰的世家公子,在江湖号为澜月;而他,则历尽艰辛,成为了嬴己道的关门弟子,稳居四公子之首。 那时,他们不约而同,上了青堰山。为得到景氏一脉新铸的兵器——莫忘,共闯机关阵法。 “喂,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绝色少年一袭蓝衣,抱着双臂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搭腔道。 “青堰山以兵器和机关闻名,若闯过机关,便是神兵的有缘人。受家师之命,特来试炼。”玄衣少年凤目曜曜生辉,反问道:“你呢?” “我?”蓝衣少年爽朗一笑,“大约是太无聊了。” 他们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虽然机关阵法凶险,常人难破,但还是携手共闯了过去,拿到了神兵莫忘。 两人身上皆挂了彩,彼此相视,哈哈大笑,累得躺在了草地上。 “喂,当时谢谢你了。那阵法里的那滩毒液,啧啧,真是太恶心了,若不是你提醒我,恐怕我会像那条大蟒一样,销骨蚀皮。”蓝衣少年躺在地上,轻轻踢了一下旁边的人,笑着说道。 玄衣少年笑着摇头,他坐起,将莫忘递给面前之人,“送给你了!” 蓝衣少年看也不看,枕臂望着天空,问道:“为什么给我?这是你先拿到的。” “利器易得,知己难寻。”面前蓝衣少年星目光凛,似已想起了什么。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叫萧浔。” “容映澜。”蓝衣少年垂臂,顺出袖中的一把短剑,道:“我还是觉得我的莫念与我相配。” 萧浔目光一滞,他叹笑道:“好啊,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走的?” “你猜?” “想来再见时的第一面,你便认出了我。”萧浔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眼睛……”坚定而沉着,有一种令众人信服的力量,容映澜心里这样想着,却开玩笑道:“如此令人惊艳的凤眸,世所罕见。那你呢?我明明变了很多。” 萧浔也玩笑道:“如此出众绝色的样貌,也世所罕见。”眼见容映澜有些生气,他伸出手掌,“可否交个朋友?” 容映澜上前,紧握住他的手,“五年前我便想过,若能再见,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他突然靠近,在萧浔耳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要莫忘吗?这名字好奇怪,像对什么念念不忘似的,一点都不潇洒……” 萧浔并不觉得,他拔出手中的短剑,其剑之声,其锋之利,足以媲美莫念,不负为绝世神兵。 “唉,我倒有个想法!”容映澜手托下巴,好似认真思考的模样,“不如以后送给你心爱的女人,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萧浔微恼,早已大步离开,容映澜紧紧追上,“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我从未想过,再次见到莫忘,会是在……她的手中。”容映澜开口,打破了萧浔的思绪。 萧浔听他提及,终于抬头直视容映澜,眼中隐隐有怒火燃烧,他一字一句,压抑道:“莫忘,莫念。倒是我成全了你们一对?” “你终于生气了吗?”容映澜转动酒盏,长叹一声,道:“你有多久没把喜怒摆在脸上了?我欣赏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所希望的未来江湖的样子,作为同伴,我可以从其游而为之死。可是作为朋友……”他高声道:“我不希望你为了心中的大道,变得这样不形于色,变得让人不可捉摸,就像这样,你还会生气,让我觉得你还是一个真实的人。” 萧浔冷笑,“你来便只想与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容映澜捏碎了酒盏,突然骂道:“萧浔,你知道你有多虚伪吗?” “啪”的一声,壶被摔得四分五裂,酒液若碎珠飞溅。 “容映澜!”萧浔忿恨地冲上前,攥住他的衣襟,将他紧抵在案前,反问道:“你便不虚伪吗?” “是!”容映澜低笑一声,自嘲道:“你猜得不错,我自见她第一面,便知道她在你心中不同寻常。明明了解,却还要纠缠,确实有负于你。” 萧浔双目泛红,极力忍耐,“容映澜,我给过你机会的,为何执迷不悟?” “机会?”容映澜怒极,用力推开他,“是谁步步为营,宣誓主权?是谁以退为进,巧取占有?又是谁,搬出一句可笑的谶言,故意暗讽我?”怨念积聚,他终于爆发,斥道:“萧浔,你针锋相对,有何面目说我执迷不悟? 一记猛拳挥向容映澜的脸颊,“所以你就如此低贱地缠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挑衅?”眼见他的脸逐渐青紫,萧浔嘲笑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有半分像从前?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容映澜,竟也会伏低做小。”言罢,又用掌捏住他的下颌,讽刺道:“你就是用这样一张单纯无辜的脸来勾引她的?” “哈,了不得……”容映澜墨瞳凝缩,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你萧浔也能说出这种话?”又恍然笑道,“也是,只有阿九能让你如此。”他趁机迅扑过去,将萧浔压制在地,恶狠狠道:“论及勾引她,你也不遑多让。” 两人敛息,对视一眼,蓄势待发。 自此,便开始混战,如野兽一般厮打一团,用着最原始野蛮的拳脚,难分伯仲。 “还是说你心虚,你也在害怕,怕她喜欢上别人,怕她心里根本没有你?”被一语道破关键,萧浔蹙眉,劲腰翻过,将容映澜提起,按在桌上,不曾想对方谑笑道:“你且看看自己,和那些怨夫又有何区别?” 萧浔凤目赤红,抬起手掌,顺势拔出了莫念,刺了过去。 烛火摇曳中,剑光闪过容映澜的眼睛,他呼吸骤停。 白影贯入腰间,“锵”的一声,却是剑入鞘的声音。 这剑落下,仿佛时间凝滞,两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容映澜笑了,笑得释怀,“是我有错在先,可情难自禁,你应该比我更懂得。有时候明知道会是恶果,却还是忍不住……当你反应过来时,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即便她带给你的是痛苦,也甘之如饴。” 萧浔何尝不感同身受,容映澜竟成了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他强行将全部苦楚压下,开口道:“你我相识十年,相交五载。正因为了解,所以我早就看出你对她……可是我刻意选择去忽视,从不跟你讲清楚,说起来我也有错。” “爱情就是这样容不得第三个人,换作我,也会和你一样。” 萧浔恢复了平静,道:“同你去海帮的那个人,是阿九吧?” 容映澜点头。 萧浔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那种事只有她干得出来。”他凄楚道:“我曾猜想过你和她的种种,惟独没有想到你和她已经……” “那只是一个意外,都是我的错,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容映澜伤感道:“我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我的一点位置。” “阿浔……”容映澜有些哽咽道:“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他忍着伤痛,走到了门前,“我认输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他回首解释道:“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阿九。但凡她心里有我分毫,我都不会相让。” “所以,我要警告你,你若是负她,我便会回来,将她彻底地抢走。” 容映澜撂下这句话,便消失了。 萧浔萎靡地怔在原地,亦是红了眼眶,莫逆之交,形同陌路,自然悲戚。 可人生皆是取舍,他早已习惯。 ———————— 谢谢,能理解你们的男人有很多。 55.难以了断 他们三人似乎都在默契地逃避彼此。 突如其来,无疾而终。阿九觉得这是她与他们最好的结局。 本就是她一个人的路,最终还是要孤身前行。 “世侄女,这住得好好的,为何要突然离开?”连成雍出言挽留。 阿九立在堂上,道:“世叔有所不知,我与素尘谷还有些旧事需要解决。如今已逗留这里多日,也是时候去碎琼山庄解释清楚。” 连成雍点头,“如此,我也不好再出言阻拦。”在阿九跨出堂门时,他突然问道:“不知当年灭门惨祸,世侄女如何死里逃生?”气氛微冷,连成雍清咳一声,“世侄女不要误会,想着能有人救了你,并将你养大成人,老夫衷心感激此人壮举,晏家总算没有绝后。” 阿九念头闪转,记起萧浔那日同她所说,回头之时,已是面带哀伤,“是府上奶娘拼死将我救出,她将我养育成人,视若己出。” “哦,原来如此,不知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告诉你二十年前的详情?”面对阿九不解的眼神,连成雍露出伤怀的表情,“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总是念着能调查清楚。若让真凶逍遥法外,实在有负净流兄的在天之灵。” 阿九面容悲戚,“连世叔此言差矣,律长风灭我晏家满门已是不争的事实,哪里有什么隐情。”她有意道:“而且我很早便流落在外,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至于我那奶娘,也早已身归黄土,即便另有真相,也是无人得知。” “竟是如此……”连成雍叹道,“世侄女也要节哀顺变的好。” 阿九点头,便告辞离去。 一路上她都眉头紧锁,没有留神,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阿九抬头,嗫嚅道:“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对面的人,脸上青青紫紫,即便有损美貌,也更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是他……打了你?”阿九猜出几分,仍不敢相信,萧浔这么有风度的人竟然也会动手,尤其还是对至交好友。 容映澜有些委屈,突然俯身抱住了她,强忍道:“我也打他了。” “你们不必因为我如此。”为她一个要离开的人,损了多年交情,不值当。 “不要说话……”容映澜的手紧紧圈住她的腰肢,“你我相遇,对你来说是一个错误,可于我而言,却是一切的开始。” “容映澜。”阿九抚了抚他的后背,劝道:“你不必为了一句谶言而执着于我。” 没想到萧浔的离间如此有效,她果然以为他是因为这个才爱上她的。 若此时挑明,倒显得是他故意挑拨。容映澜只能选择竭力辩解,“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喜欢你,你要信我,信我……” “好,我信。”他怎么如此会撒娇?阿九只能这般应付,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她默默叹气,想要告诉他,“我就要……”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竟然被容映澜抢先道出,阿九张了张嘴,终是噤声。 “阿九,你知道吗?虽然你看似冷漠无情,实际上你的心却是软的。”容映澜知道她肯定舍不得萧浔,忍着不情愿道:“阿浔,他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再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吧。” 为了让他快走,阿九假意地点点头。 想到下次见面,她或许已成为别人的妻子。容映澜心中剧痛,他缓缓松开了阿九。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阿九站直身体,刚得以喘息,结果容映澜凉润的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 还来不及反应,唇上温软覆上,轻轻浅浅,不着痕迹的一个吻。 待那轻触消失,手掌移开,她睁开了双眼,容映澜已不在原地,只有落花荡起。 也罢,容映澜走了也能少生些事端。 很想向连碧华道别,但转念想到她斥责自己逃避时的气愤模样,仍旧历历在目,不得不作罢。估计她现在也不想见到自己。 不知不觉来到了萧浔门前,她方要敲门,看到腕上缠绕的发带,猛地收回了手。 如此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转身离开。 阿九准备收拾启程,回到了濯莲居,合上了门,转身,却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影。 “萧浔……” 话还未说完,阿九已被他压在了门板上,他单手捉住了她的左右手腕,另一只手垫在了她的后背。 她的双手被按着,身体被他完全覆住,下一刻,便被热烈地攫住了唇舌。 他贪婪地在她唇上反复描摹,吻地急切,炙热的唇舌不知节制地攻城略地,侵占了她的呼吸,湿滑的舌头顶进口腔,细细地舔过每一处,仿佛要烙上专属于他的印记。 随着他的不断深入,她只能随着他的节奏呼吸吞咽,身后是冰凉的门板,身前是他火热的身躯。 前后夹击,毫无退路,连挣扎都是枉然。 他却毫不餍足,压抑的舔吻从她的唇角延至她的脖颈,感觉到因啮咬而传来的痛痒,阿九发出了颤音,“萧浔……” “阿九,我一直在等你。”他有些低落,松开了手,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急促地喘着,“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已经……不告而别?” “没错,我是要离开。”阿九推开他,“萧浔,我已经腻了。” “我不相信。”试图证明,可人心难以捉摸,他只道:“方才我能感觉出来,你的身体还喜欢我。” “是又如何。怎么?”阿九语含羞辱之意,“萧盟主这是想来献身于我?” 眸光闪动,眼睫微颤,他似是做了决定,躬身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暗示一般。 阿九装作不懂,冷眼看他。 “是。”他只能挑明,但有些羞赧于说如此露骨的话,“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道得并不流畅,还有些面红耳赤。 “你是在勾引我吗?”她双臂圈住了他的颈项,“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修长有力的手掌分握住她的大腿,她被萧浔稳稳托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入内室,最后轻轻地置于塌上。 阿九双臂环紧,猛地将他拉下,若天雷勾地火,湿缠的吻燃连蔓延。 正当萧浔埋首在她颈间时,阿九仿佛已从情欲中挣脱,她淡淡道:“你不会以为,我睡了你,便会与你怎样吧?” “若是睡了,便要如何。”她用双手抬起眼前人的脸,直视他的凤眸,凉薄道:“那我还睡了容映澜,也许还睡过许多许多男人,他们都没有要求怎样。倘若先前的人都要求我负责,又哪里有你萧浔的位置。” 萧浔瞬间怔住,迟迟未有反应,许久后,他拉下阿九的手,“你根本不是想与我……只是想让我难堪。” “是,我说过,我要离开,不再与你们纠缠。” “阿九,你为何会突然这样?”情欲下,萧浔仍能如此清醒,他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记起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阿九斩钉截铁道:“唯一知道的是,无论我多喜欢你,我们都不会有结果。” 见他还不死心,阿九继续道:“也许你能接受我的过往,但容映澜对于你不一样。你又真的能不介意我和他发生的一切吗?” “他像你刚才这样亲过我,不仅如此,我们袒露相对,彼此吻过了对方的每一寸肌肤,我们……” 她的言语像是利刃凌迟般,“够了,不要再说了!”萧浔紧闭双眼,悲痛难掩道:“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可这却是事实。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告诉你的,也许我们便不会……”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萧浔察觉到,立刻看去,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阿九,你怎么了?”接着她全身冰凉,不断颤抖着,似乎再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萧浔慌乱地抱住了她,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安然无恙。 她意识迷糊,还能对他低喃道:“你放心,我没事,我还要去碎琼山庄……” 薛怀殊,他怎会忘了呢? ——————— 一种新型训犬手段。 56.往生蛊 碎琼山庄,寒空堂。 朔凛进来时,薛怀殊正独自对弈。 两根长指夹着一枚白子,迟迟未落,无意识地轻敲着玉石棋枰,发出清脆之声。 室内灯火通明,本柔和温暖,却显得他整个人愈加冰冷苍白。旁侧的白烛本在静燃,蓦地爆出朵灯花细响。 薛怀殊方回神看他,“何事?” “公子,萧盟主携他的未婚妻突然到访,要求见你,无人能拦下。” “天下又有何人能拦下萧浔?” 朔凛犹豫再三,道:“公子,你要做好准备,那个女人长得真的和她很像。” 薛怀殊回观这棋局,黑子已占上风,对白子形成包围之势。“棋之道,瞬息万变,先手未必占优,后手难定劣势。”两指间的白子垂直落下,黑子溃散,棋局已乱,他郑重道:“请萧盟主到前厅等我。” “不必了。”来人怀中似抱着一人,转眼已到堂前,“萧浔不请自来,还望素尘公子海涵。” 萧浔与薛怀殊在江湖齐名,却缘悭一面,如今两人初见,眼中皆现惊艳之色。 除此之外,萧浔没来由地觉得,薛怀殊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暗显了些讶异与黯然。 但对方很快掩藏下去,目光开始直视他怀中的女子,像是有意道:“萧盟主之前不是声称要来见我,如今比我预想的,可要来得晚多了。” 萧浔焦切,不欲解释,诚挚赔礼道:“是我来晚了,请素尘公子见谅。” 见萧浔怀中的女子被厚氅包裹得严严实实,仅余青色裙裾垂落在他腰间。薛怀殊未再多言,开始问道:“此女子能得萧盟主如此珍视,敢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名叫……晏清河。” “是吗?”清浅瞳眸似蒙上晦色,薛怀殊一步一步地走近,停在了萧浔对面。 两人身量相当,平视对方。半臂的距离,只容纳着隔在中间的女子。 就在那苍白瘦削的手掌探向她时,萧浔欠身道:“她突然急症发作,很是痛苦。素尘公子医术卓群,还请快些救治。” 薛怀殊隐忍着收回了手,嘱咐道:“朔凛,带萧盟主他们去客房,我片刻便到。” 入了内室,即使有足够的绸缪预设,薛怀殊见到榻上不省人事的女子时,仍脚步滞住。 素来平稳的心跳有些凌乱,他控制自己,清静下来。 萧浔正守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薛怀殊冷声道:“萧盟主在此,恐多有不便,不知可否回避一下。” 将掌中的手放进锦被后,萧浔站了起来,淡淡看了一眼薛怀殊,走了出去。 薛怀殊身形微颤,朔凛上前虚扶,小声提醒道:“公子,再相像又如何?她不是她,一个影子罢了,你……” “我知道。”薛怀殊打断朔凛的话,“你也出去吧。” 朔凛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薛怀殊抓起她的手腕,仿佛有千钧之重。待摸到她的脉象之时,有些不可置信。 他俯身解开了她的衣襟,心脏处的那个齿痕显露出来,他指尖轻触,阖目时,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他神思缥缈,久久未动。直到再次捉住了她的手腕诊治,才有些惊疑不定。 “你说什么,往生蛊?”连萧浔都闻所未闻。 “的确。”薛怀殊言简意赅,“往生蛊,顾名思义,可让人脱离现业,羽化新生。因为它可以暂时压制宿主想要摒弃的,比如记忆,病痛,内力等等。不过此蛊潜藏极深,若非逢蛊虫异动,寻常医者也难以察觉。” 眼见萧浔眉头紧锁,薛怀殊道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劝慰道:“萧盟主也不必担心,我已施针暂时抑住了蛊虫躁动。此蛊目前利大于害,因为它正克制了她身体原有的沉疴旧疾,一般也不会轻易反噬,除非……” “除非宿主被刺激到,对吗?” 薛怀殊颔首,语气冰冷,“宿主与蛊虫通感,蛊虫会随之应激躁动,不仅不可以再压制病痛,还会将原有苦痛数倍反噬。” “此蛊可解?”萧浔看着床上的阿九,目光晦涩复杂。 “子蛊若现,母蛊必生。”薛怀殊摇头,道:“她所中乃是子蛊,若要解开,除非找到体内有母蛊之人,需要她用内力牵引,将子蛊剥离体内。” “我知道了,多谢薛公子。”萧浔转身,欲去内间看阿九。 那颀长的背影似带着苍凉萧索之意,薛怀殊不禁问道:“蛊虫有所松动,都会让她涌现些许记忆。若是解蛊,她便会记起一切。你内心深处,真的想让她恢复记忆吗?” “我只希望她能安然无恙。”萧浔回头,铮铮道:“无论她记不记得曾经,我都会与她休戚与共。” 薛怀殊漠然道:“但愿如萧盟主所想。” 回到书房后,薛怀殊便神不守舍,久久沉默着。 薛怀殊本就寡言少语,朔凛不疑有他。 谁知他家公子突然问了一句:“萧浔便真的那么爱她?” “我倒觉得萧盟主可怜。”朔凛几乎可以断定,“晏清河和那妖女……”薛怀殊眼神骤冷,他马上改口道:“和那盛教主如此相似,其中定有什么关系,我甚至觉得这晏清河接近萧盟主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番话下来,朔凛感受到薛怀殊不悦,不再自讨没趣,便拱手退下。 薛怀殊走向内间,望着墙上的画像,低声自语,“你主动接近别的男子,向来都是有目的,比如对我。可萧浔……会是你意料之中的意外吗?” 另一厢,阿九终于醒转,她看了周围,除了身边之人,皆处处陌生,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阿九,可还有不舒服?”萧浔握住她的手,问道。 阿九摇了摇头,抽出手,“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 “是,却无法说服我。”萧浔眼神炙热,将阿九揽入怀中,“但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等你想明白,等你想告诉我。” 他的吻印在她的额头,如同夏日转秋的夜,温热泛着微凉,“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关门时,阿九唤住他,正欲说些什么,他却别有深意道:“这里是碎琼山庄,已是深夜,就不要去打扰薛怀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和他说。” 这个人,怎么总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 都争吧,烦死了。 57.弦断人合 ρǒρǒУ𝒸.𝒸ǒm 清晨时,有飘渺琴音入耳。 乐声为引,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同一个亭台,同一首曲子,面对着同一个背影,她的心境却已大相径庭。 弦声戛然而止,那双手无甚血色,显得通透如玉,缓缓抚过琴身,“可否走近些?” 他的声线低沉清冷,缺乏常人该有的感奏,有时难分清是在自语还是在对话。 阿九走上了亭台,面对着他席地而坐。 薛怀殊直视她,“我该唤你什么?”朝晖下他的脸近似透明,若日光里将融的霜雪。 “阿九。”她脱口而出,“唤我阿九吧。” 那双琉璃瞳眸微瞚,明明浅淡至极,却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阿九总觉得,他的容貌固然出众,但更超凡脱俗的是他的气质。 虽只见过两面,却不知为何,与他同在一处时,遗世忘尘之感总也能将她熏染,似能摒弃杂念,寂寂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 阿九仍未忘要事,踌躇开口,“我此次前来,是向薛公子请罪。” “若是寒妤之事,前因后果,我已猜到,不必多言了。” “那你会不会为难他们?”泍呅鮜續jǐāňɡ茬У𝓊sh𝓊w𝓊.bĩz更新 綪箌У𝓊sh𝓊w𝓊.bĩz繼續閲讀 他轻勾琴弦,挑出一音,“你已帮他们逃得无影无踪,我去何处为难?” 这人应该是在开玩笑,可他说出来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好笑。 阿九尴尬地转移话题,“薛公子这琴,音色材质皆极佳,应当是张名琴吧?” 薛怀殊的指尖顿住,目光逡巡,“此琴叫做独幽,虽非当世名琴,却是故人所赠。” 阿九点点头,一时无话,只静静注视着身旁温炉上的酒。 对方无甚反应,薛怀殊低沉下来,倒了一杯煮好的酒,置于她的面前。 白汽升腾氤氲中,含藏淡淡梅香。 “多谢薛公子。”阿九颔首,却并未饮下。 薛怀殊问她,“为何不趁热喝?” 阿九低头,叹道:“我总觉得,梅寒而愈香,此酒当冷饮最好。” 薛怀殊久未回应,阿九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正凝聚在她身上,眼中情绪涌动,如波涛之汹涌,冰雪之消融。 平静后,他道:“她……也这般说过。” 阿九不确定这个她是谁,但能令薛怀殊如此难以忘怀,不免想起那个传闻,有了几分猜想。 放凉后,她顺手端起了酒杯,突然定住,薛怀殊怎会知道她的饮食习惯?他竟将酒杯放在了她的左手旁。 见她怔住,薛怀殊淡淡道:“没想到,我方才顺手一放,倒是放对了位置。” 阿九不再疑心,将酒饮尽,称赞道:“甚是醇美。” 薛怀殊点头。 他好像有些不喜欢多言,阿九只好主动问道:“不知薛公子可知道,这往生蛊,出自何处?” “你听到了?” “当时迷迷糊糊,听到一些。” 薛怀殊据实以告:“往生蛊,是逍遥谷的秘传之蛊。” 呵,不正是毒娘子所属的逍遥谷吗? 阿九目光冰冷,“我想问薛公子一件事,请你务必告诉我,只需说是与不是。”她注视着薛怀殊,一字一句道:“逍遥谷现在是不是隶属于雪饮教?” “是。” 阿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能在袖中暗暗攥紧。她压抑着上下翻涌的情绪,果然是这样吗? 哪里有那么多偶然?宁王府的初见,彼此生死相依,到如今的两情缱绻,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阴谋。 而她,晏清河,不过是雪饮教故意置在萧浔身旁的一颗棋子。 她早心存疑点,只是因为喜欢萧浔,她心中又存了一丝侥幸。 直到那日毒娘子的出现,故意落下那条发带,她不得不开始怀疑,所以迫不及待要和萧浔分手。 她可以不和萧浔在一起,但她绝不要变成别人手中的利剑,一个没有自由和思想的傀儡。 所以远离彼此,是她和萧浔最好的选择。 如今知道毒娘子是雪饮教的人,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面。 晏清河听命于雪饮教之主,用了往生蛊,忘记一切,失去一切,以便接近萧浔,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毒娘子便是负责督促矫正之人。 大约是为了让自己心死,她从怀中摸出那条发带,“薛公子可见过此物?” 薛怀殊怎会不认得,他还未细看,淡漠的表情已不复,颤声道:“便是因为看到这个,所以你……开始病情发作?” 阿九点头,好像确实如此,看到这条发带之后,她的身体便开始异常。 阿九第一次看见薛怀殊笑,笑得如此苍凉凄美,如同即将凋谢的晚梅,纤薄易碎。 笑过后,他咳嗽起来,掩唇的指间涌现血迹,阿九心中一紧,倾身扶住他,“薛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他像是将她当作了旁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质问道:“他……他在你心中就如此……”看到对方疑惑的目光,薛怀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喘息道:“我没事,不过是旧疾。” 薛怀殊拿过那条发带,既不能明说,又不想骗她,只道:“这上面所绣的碧叶殷花,是雪饮教当今的徽识。”他开始告诫阿九,“此物毕竟……为了自身安危,不要再将它示于人前。” 阿九点头,她早已预料到,现在心中也无波澜。甚至开始思量起薛怀殊来,他对雪饮教如此清楚,更印证了那个传闻。 “我和她难道很像?”阿九能感觉到他虽然在看她,似乎又不是她,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我知道,你刚才那么激动,是把我当成雪饮教教主了吧?” 薛怀殊神情疑惑,阿九解释道:“我偶然听到过你和她的传言。说你是她的……”一时止住,不知如何形容。 “我爱她。”他凝视她,毅然决然地笑道,刹那芳华。 奇怪,他对别人的表白却让她的心跳兀突加快。 “可是你们,一个是正道的世家领袖,一个是魔道的至尊,不会有结果的……” “何为正?何为邪?世间本就没有答案。我爱的只是一个她,无关乎附加来的一切。她输也好,赢也罢,我都会在她的身后,只求看着她,不问结果。若是她需要我,我可以为她放弃一切。” 这是阿九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的话,他眼中的情意,如细水流深,让她感觉到,此人不再像从前那般虚无缥缈,反而真实了几分。 “这便是你对她的爱吗?不求回报,不计后果,不求永久,只争朝夕。”阿九轻叹一声。 如今,她和萧浔,也算这样的立场,这样的处境,为什么她却做不到如薛怀殊这般笃定? 是她不能义无反顾地去爱萧浔,还是她不够爱他? 她只知道,她连探究答案的念头都没有,就给他们的感情判定了死刑。 连碧华说得没错,一直以来逃避的都是她,是她不敢赌上全部,去信,去爱。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又何须怕输掉什么? “原来,错的是我。”被薛怀殊点醒,犹如醍醐灌顶,阿九猛地站起,喃道:“抛却一切,随心而动。我懂了……多谢薛公子。” 匆匆离去的人像是奔赴一场无畏的梦境。 亭内又只余琴声低鸣嗡动,突然“铮”的一声,血珠滴落,一根弦应声而断…… ———————— 宝宝,你可真聪明,和毒娘子想的一模一样。 给薛怀殊写个大大的“惨”字。 58.她的残忍 微风袭来,一片淡粉色花瓣落入碧色湖水,泛起圈圈涟漪。 萧浔立在湖边,低声念道:“阿九……” “嗯。”背后一声轻叹,“我在。” 萧浔转过了身,他的背后,水雾氤氲,草木葳蕤,显得朦胧深重。 任那背景多么浓墨重彩,似乎都夺不去这天地间的一抹玄色。 脉脉对望时,他似乎读懂了她的笑意,徐徐展开了双臂。 阿九冲进了那个怀抱,她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双手牢牢禁锢着他的腰肢。 她闷声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等你。”萧浔摸着她的发,看向湖水,“每一片花瓣落下,我便默念一句你的名字。” 阿九抬头看去,落花已铺满了湖面。她心中触动,似有千言万语涌来,想要向他诉说,却瞬间在齿间泯灭,只化为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未多言,俯身落吻,辗转缠绵间,若有似无的一个“嗯”字,消弥于他的唇间。 “萧浔。”阿九突然问他:“我有时候是不是特别乖张独断?”她有自知之明,她做事经常不择手段,不在乎他人感受。 “为何这样说?” “你肯定能感觉到。”她举例道:“比如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分手就分手,说和好就和好,连个理由都不给你。” 萧浔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会变吗?” 阿九摇头,“不会。” 萧浔定定道:“可我就是钟情这样的你。”他握住她的双手,“而且我知道,阿九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想法与计量,也不会畏惧承担后果。”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你自己?”阿九感到有趣,“你不觉得我们有时候还挺像的?只不过你比我多了一层善意的伪装。” “有吗?”萧浔局促地转身。 阿九探身,伸首去瞧他,“没有吗?” 萧浔侧首,与她视线交汇,无奈道:“你永远都可以收放自如,可我却不行,尤其是对你。” 他说,“我比不过你。” 薛怀殊自阿九走后,独自在亭中待了一天。 朔凛送药时,发现独幽竟断了一根弦。他甚是惊诧,公子向来珍视那个女人送的这张琴,为何会如此? 但能让冷漠无情的薛怀殊变得如此脆弱,就如同坚硬的冰山也开始出现裂缝,除了那个女人,他也想不到别的原因。如今他家公子这副病弱残躯,不就是拜她所赐? “公子,回去喝药吧。”朔凛不小心碰到了他,触手便觉寒凉入骨。 薛怀殊回到房间,毫不犹豫,将那碗苦涩无比的药,一饮而尽。 朔凛盯着他,暗暗捏紧了手中托盘。 “有事?说吧。” “公子,毓萃山素尘谷,三山之一,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正派人士无不敬仰。而澹镜山,公认的魔道,雪饮教之主,更是正派一致的仇敌,您和她在一起,还如此不顾一切地帮她。如今江湖中已经有流言传出你是……”朔凛紧锁眉头,难以言明。 “是什么?” “说……说你是她的入幕之宾。” 薄唇惨白,弯起弧度,薛怀殊笑看向朔凛,“难道不是吗?” 朔凛突然跪下,头抵在地上,压抑地唤了声,“谷主!” 薛怀殊初闻这声“谷主”,眼神黯淡了下来,他自然明白朔凛这句称呼的含义。 可是已经迟了,人心一入歧途,便如此执着,如此可畏,明知道是地狱业火,仍然像飞蛾一般,不顾一切。 薛怀殊无动于衷,道:“站起来。一切我自有分寸。” 他知道公子是个执着的人,此事可以从长计议,但这晏清河……想到此处,他开口问道:“公子,晏清河此人,她必有所图谋,是否要提醒萧盟主?”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萧浔不像你想得这般简单。况且……”她又怎会伤害萧浔呢?薛怀殊不欲多言,对朔凛道:“你先出去吧。” 朔凛告退后,薛怀殊盯着某个角落,沉眉冷道:“出来,我不想亲自动手。” “唉,别……”毒娘子连忙摆手,叫嚣着窜出来。“这薛公子的高招,我可是早就领教过的。若不是当年有您的襄助,恐怕逍遥谷不会那么快就被教主收入囊中。”她不敢放肆,开始阿谀奉承,恭敬道:“想我毒娘子以毒术闻名江湖,可是到了您面前,那就小巫见大巫了。” 毒娘子向来读不懂这薛怀殊,他为人冷漠,只对教主执着,却无欲无求的,这不是等着为他人做嫁衣吗? 她看向男子腕间的伤痕,心道:确实,这人是真不怕自己死了,给别的男人腾位置。 “听说我家教主因修习溟洛神功,行了歧路,便添了这毛病。你研究出血炎寒克之法,服用烈性药物,用自己的血作药引,以毒攻毒,为她缓解病症。固然有效,却不是长久之计。”似是不忍,她叹息道:“虽然你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但……” “这些我比你清楚。”薛怀殊打断她的话,“你来也不是为了叙旧。” “哈,素尘公子果然聪敏。”此人闷声不响,心里却洞悉透彻,难怪教主让她来找他。 毒娘子从锦囊中抽出一张纸条,递予薛怀殊。 不过几个字,却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薛怀殊克制着将纸团进掌中,用力到骨节泛白,手背细薄青筋浮起,整个人散发着彻骨寒意,吓得毒娘子道:“这的确是教主的命令。” “哪个教主?” 他气糊涂了不成,雪饮教自然就一个教主。 让她想不通的是,明明这件事与他无关,对他而言就是举手之劳,为何反应那么大。 毒娘子不语,薛怀殊自嘲道:“是啊,我何必问。你们向来只听她的。”向来沉寂的胸膛此刻起伏着,像是竭力将泛滥的情绪压下,手臂颤动中,纸条已化为齑粉。 毒娘子大气也不敢出,就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决定。 就在她腿都快站麻了的时候,他才开口,若切肤之痛,“既然是她的意愿,我必会帮她达成。” “那接下来,有劳薛公子。”毒娘子可不敢再待了,拱手说完,跃出窗外。 再无人了,薛怀殊俯身在地,长咳不止,淡色的唇被鲜血染红,犹如冰雪中的红梅,素冷中多了几分魅惑。 一切他都明白了,原来如此,非萧浔不可的原因,这便是她的目的。 “只是,为什么要让我……”薛怀殊一动不动,默默承受着独赐予给他的残忍。 ————————— 未必是她的想法啦,她并不喜欢欠别人的。 59.物伤其类 阿九拿起案上的字条,哼笑一声,置于烛火上,须臾间便化为灰烬。 竟然敢约她单独见面,如今是要将真相摊开吗? 镜湖无波,倒映着空中明月,又有点点星光缀绕,微风袭来,无数光点开始跳跃。 阿九负手立于湖边,正等待着,身后突然传来跪地的声响,“属下参见晏右使。” 右使……她竟然还是雪饮教的右使? 阿九转过身,毒娘子正抱拳跪拜,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她上前作势要扶起毒娘子,又忽然停手,道:“浑身上下都是毒,想必是碰不得,你还是自己起来吧!”这话怎么有些耳熟,毒娘子思索着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道:“多谢晏右使。” “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你既然尊我为右使,那你告诉我,如何解开往生蛊?” 语气平常,毒娘子却感受到了熟悉的威压感,她强颜一笑,“既然右使知道了往生蛊,那自然也就知道只有体内有母蛊者,也就是我们教主,方能给您解开。” 阿九长眉扬起,“哦,那条件是什么?” “右使说这话可真是伤感情,您没有记忆,自然是忘记了,教主和您情同姐妹,她自然不忍心给您弄什么蛊毒。是您主动用往生蛊,选择忘记一切,以便取得萧浔的信任。”毒娘子说完,补充道:“对了,听教主提过,当初是您说的,唯有骗过了自己方能骗过萧浔。” 真能有人让她如此信服,倾心以待?阿九怀疑,仍道:“虽然很不可信,可是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骗我。”她话锋一转,问道:“萧浔又有什么东西令雪饮教图谋,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折,从曾经的宁王府到如今的碎琼山庄,可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见毒娘子不语,她开始猜起来,“是无数人妄想拥有的封禹剑,还是习武人梦寐以求的天一无道功法?” “这……”毒娘子略停顿,如今她也不太清楚了,最初教主告诉她,右使是为了得到天一无道,才去接近萧浔,可是如今教主却让她……唉,她也是想不通,总之,教主自有她的目的,作为属下,她只要执行命令即可,于是道:“右使您顺其自然便好,以后就知道了。” 好一个顺其自然,莫非因为她失忆了,便觉得她不好掌控,开始有所防范,所以什么也不告诉她。 如此也好,正是她表明立场的时候,既然决定重新开始,就应该摒弃曾经,做个决断才是。 想到此处,阿九凝视着湖中的星月,淡淡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晏清河,所以无论你们有什么计划,我都做不到。” 毒娘子闻言惊恐,她似消化了这句话很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当真如此爱萧浔,可以为了他背叛教主?” “你错了……”阿九摇头,目光刹那变得冷厉,“我只是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她的语气带着与生俱来的桀骜和果敢,“除了我自己,别人休想利用我。” 毒娘子心中一寒,以前的晏右使甘愿为教主肝脑涂地,如今却轻易道出“利用”二字。 难不成真如教主所料,右使失去记忆后竟性情大变? 她别无他法,半是威胁道:“右使可要想好了,即使薛怀殊也无能为力。那就是你体内的往生蛊已被触发,日后便会频繁发作,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可是清楚得很。” 阿九反而笑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往生蛊,既让我忘记想忘的,还让我身体变得康健,无论以后如何,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倒是值了。” 面对这种固执的女人,毒娘子简直无计可施,开始撂狠话,“你会后悔的,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萧浔他不值得你这般。” 看来在毒娘子心中,自己俨然就是一个见色忘义之人。阿九见解释不通,认道:“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那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毒娘子咬牙,无可奈何,只能暂时离开。 阿九也不再停留,只是方迈出一步,霎时心脏绞痛,她捂住胸口,跪倒在地。 是往生蛊发作了。 蛊虫躁动之痛,尚可忍受,初时她还有意识,想着怎么毒娘子刚说完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便即刻就尝到了。 但接下来,寒症被数倍催动,她逐渐意识涣散,只觉自己陷入了冰渊之中,手脚仿佛被冻结,全身的每一寸经脉渐渐凝滞,血液也不再流淌,她勉力支身的右手攥紧了地上花草。 萧浔找来时,阿九已经全身脱力,再无意识,倒在了地上,身下的草木皆冻枯凋零。 即使她身上的寒气砭人肌骨,萧浔也无暇顾及,他忍耐着将她抱入怀中,飞速带回了房间。 将她放到塌上后,幸能感受到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唇齿间隐隐泄出痛吟,似只有一息尚存。 书房里,薛怀殊正坐在案旁,双目无神,如同丢了魂魄。 萧浔闯入时,全身沾染了寒气,甚是逼人。 他急如星火,几步走至薛怀殊的对面,双臂撑在案上勉力站着,俯身道:“请薛公子……” “只有你了。”薛怀殊怔怔看他,失去血色的薄唇翕动了一下,终还是道了出来,“只有你,能救她。” 萧浔闻言,眸光闪烁。 “往生蛊不过是导火索。”薛怀殊踉跄起身,“你应该能察觉到,她体内原有一股无法撼动,至阴至寒的内息,这正是让她痛苦的根因。” “我该如何做?”萧浔猜到几分,仍不死心地问出。 “天一无道。”薛怀殊合上了隐有血丝的双眼,道:“你修习的武功,有着纯阳内息,若用以疏通她的要穴,引气入体,涤荡流走,可修复全身筋脉。而内力运转之际,她全身炙热,这沉疴已久的寒症也会得以缓解。最重要的是,你的劲气将会留在她的体内,与她的内息相互制衡。” 萧浔心存忌惮,“她如今的身体连常人都不如,若强行输入至阳内力,只怕……她受不住。” 薛怀殊睁开双眼,凝视着墙上那幅被翻转过去的画,压低了声音,“唯有交合双修方能并融真气。” 萧浔虽是初闻此言,却并不惊讶。 一双凤目变得清明起来,他继而低笑一声,既掺杂着悲凉之意,又似乎还有尘埃落定的无奈。 他望向薛怀殊,其隐忍苦痛尽收眼底,早该想到,有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不想去信。 所谓物伤其类,他竟也有些感怀。 “只问你一句,”萧浔双眸冷冽,将他探究到底,“确定要我如此做?” 沉湎于悲戚中的薛怀殊,觉不出萧浔这样问很奇怪,他只道了声:“是。”声音极轻,如同羽毛落地。便转过了身,扶着案,他又痛又恨,口不择言,“她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吧。” 萧浔转身,步履沉重,走至门外时,他忽然停住,似在担忧什么。 薛怀殊自解其意,“萧盟主不必想着服用避子药。” 他直言道:“她难以有孕。” 门被关上后,满室静谧,只余他的呼吸和心跳,那滚滚而来的不甘,愤怒,哀恸……如同山洪海啸瞬间齐聚而至。 薛怀殊再也抑制不住,走至独幽旁,握紧了剩余的六根琴弦,将之齐齐扯断。 他又扬起琴身,闭目欲掷下时,猛地顿住,泪水涌落,他颤抖着,犹豫着,最终还是放下。瞬间改手挥落案上之物,发出连续不断的重响。 “公子……” 朔凛推门而入,面对屋内狼藉,他突然噤声。 原因不明,但他知道薛怀殊这个人。 他为数不多的情绪波动,全都给了那个女人。这般境况,可见她伤他至深。 他的掌心被琴弦割得鲜血淋漓,朔凛取出纱布包扎,“公子,你还要为她自残到何时?” “以后……恐怕她再也不需要了。”薛怀殊绝望道:“我们回去……”他目视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回素尘谷。” ——————— 薛怀殊可以不在乎她有别的男人,可他受不了这种,但也只能妥协。 冷脸洗内裤这个梗。已知薛怀殊本来就是冷脸,那他笑脸洗是不是更能博得她的关注。 60.合而为一(一)(●—●) “阿九……” 萧浔伏在床边唤了一声,明知道她听不到。 他拂开女子脸庞凌乱的发丝,手指摩挲着那如远山的黛青长眉,紧闭的微挑杏目,挺直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唇瓣,一一描摹过…… 阿九似有所感,睫毛几不可察地眨动了下。 他抬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低喃道:“今夜之后,我们的时间是不是便开始进入了倒数?” 萧浔不再耽搁,左手将她扶坐起,而后凝神静气,调转周身内力聚于右掌,覆在她的后背。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萧浔真气已运转了几个周天,此时怀中的女子已不再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炉般的滚烫,时机将到,他迅速撤掌。 阿九炙热难耐,如烈日下,被困在海滩的一尾鱼,喘息着在他怀中浮动。 饶是萧浔平时成熟沉稳,也不免有些慌乱地将她放倒在床上。 他蹙眉褪去了外衣,拂落了帷帐。 私密紧窄的空间里,充斥着凌乱暧昧的气息,他未主动过,不知从何下手,一时无措,僵在了那里。 阿九已忍到极限,双手下意识地拉扯着衣衫,但因为不得法,急躁起来。 萧浔俯身过去,耐心地替她一层层解开。待仅剩一件兜衣时,他的手便要缩回,却被阿九紧紧抓住。 像是寻到了令她舒爽的事物,她顺着他的胳膊攀爬到了他的身上。 半拉半扯间,最后一件衣物落下,他呼吸骤乱。 初识时,他无意看到过这具身体,仍可以视若无睹,而此时面对她,他的心境已完全不同,再做不到心无旁骛。 可是她呢?如今被欲望侵袭,认不出他,甚至连眼也未睁,便可以用双臂缠着他的颈,借力将赤裸的身体上下起伏,犹如无骨的蛇一般磨合着他,那对于她来说,是不是和谁都可以? 想到此处,萧浔心凉了大半。但又别无他法,只能任由她,拿他纾解。 肉体的接触是相互的,再是定力无双,清心寡欲,面对挚爱的女子亲近,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只是充当泄欲工具的他,临到跟前,仍有些不甘。 萧浔忍住欲望,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控制住了她的腰肢,耐心诱问道:“我是谁?” 不能再动作,阿九有些不耐,终于在他数次询问中睁开了双眼,本是迷离半睁,却在看到他时忽而怔住,似恢复了瞬间清明,凝睇着他。 萧浔总觉得,她从未这般专注而珍挚地看他。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眼,“我喜欢你的眼睛,”细细抚摸着他的轮廓,“我喜欢你的脸,”她痴痴一笑,额头贴近他,“我喜欢你……唔……” 萧浔重重咬上她的唇,以吻封缄。舔舐吸吮间,舌尖顶开贝齿,滑入她的口中,双舌伴绻嬉戏,搅动起啧啧水声。 湿热的吻从她的唇角流连至耳尖,他细细吮着,最终停在脖颈舔咬。 阿九不满他的矜持,用力撕开他上身的衣物,将一对乳蹭了上去。 他赤裸的胸膛触感极好,绷着一层薄肌,有种紧实的硬软,表面好似上了细釉,肆意摩擦起来,甚是滑腻畅快。 被她这样取乐,他的脸开始泛红,一时滞住。 但当她的乳尖碾磨上他的时,只觉得阵阵酥麻,他齿间难掩,一声轻叹泄出,“哈啊……” 萧浔渐渐懂得,将滚烫的手覆了上去,宽大的掌心将那团绵软包裹,有力的长指揉捏起来。 他觉得好奇,指尖点触那枚红樱,引得她丝丝轻颤。 他粲然一笑,合掌捧堆起她的双峰,俯首轻柔落吻,而后将立在上面的红果吞入口中。 “哈……啊……”唇舌灵巧,骤乱轻点,或热烈缠裹。逢粗重吸吮时,微凉的齿尖时而嗑咬上来,又痒又麻。她喘息出声,十指没入他的乌发,双臂收紧,将他的头颅圈住,牢牢困在了自己胸前。 被他埋首弄得浑身酥软,她双腿颤颤,有些跪立不住,环着他倒了下去。 萧浔安抚舔吻后,看着她在身下欲火盛燃,觉得时机贻误不得。 他耳尖一热,微抬起她的身子,扶着性器,开始试探进入,却几次在花径之口擦过。 萧浔向来聪颖绝伦,学什么都能即刻上手,可惜唯此道不能精通,接连尝试却换来被她花液沾染,更是湿滑难进,饶是他再镇定自若,额上也不禁沁出了汗珠。 身上人的不得法,于阿九而言,俨然是不怀好意的引诱挑逗,仿佛全部烈焰都烧在下腹,却被他吊着不能排解。 阿九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硬物,萧浔兀然愣住。 如此雄伟,蓄势待发,她恍恍惚惚,哼笑一声。 被那笑容所惑,他失神间,已被阿九反扑在身下。 她俯身在他唇上一吻,将那坚挺握住,不过这尺寸太过昂扬,她的手险些圈不住。 然而顾不得了,她跨在他的腰间,抬起了臀部,扶着棍身,就要坐下。 只是这玉茎有些不老实,竟在她要吃入时抖了一抖,阿九有些恼,抽打了一下。 “啊!”萧浔本一声痛呼,奈何她又开始给起甜头,徐徐轻拢,在冠首慢慢揉捻,挑逗得他阵阵战栗,欲液横流。 她拨弄着,将那硕大强塞进花穴。 “嗯……”萧浔抑制不住地发出沉吟,只因那紧致之地猛然包裹着他,这感觉,陌生中带着欢愉,如同寻到天生归属。 她不过含了首部,便觉得难以吞下,于是将身子前后摇荡,左右停摆,虚无着画圈研磨。 筋络胀实的粗长茎身像是缠藤树干,被她这股强风催晃。 “阿九……”萧浔胸膛不断起伏,剧烈喘息着,他的声调宛转喑哑,“不要,会断的……” 她陷入迷瘴,根本不听,动得更加急切,花蒂吸触激荡,滚滚热浪浇下,将半插着的棍棒洗礼,欲液结合,难以分清谁是谁的,顺着莹亮茎身,流入暗丛。 像是玩够了,又像是将这玉茎调教好了,她开始沉下身,重重吞没着他。 进入那紧窄花道,犹如层峦迭嶂,似无数软肉挤压着他,吸吮重附后,又纷纷让路。 “啊……”两声同频的喟叹,花穴已完全将根茎吃下。 ——————— 萧浔:本来想心灰意冷被睡,但没想到她竟然说喜欢我。 ……大哥你确定? 61.合而为一(二)(?ò?ó?) 在他的角度能看到,深红的牝户被阳物撑得些许透白,甚是妖淫。 萧浔虽被她弄得神魂激荡,但始终不忘初衷,他抑制住抽动的欲望,屏住气息,手指毫不迟疑,点向她的左、右膺穴,接着在巨阙、关元、中极停留,能感觉到她体内冲荡的劲气开始汇聚,向会阴而去,不出意外,会随着交合消弭。 阿九霎时觉得全身温流涌动,像是打通层层壁垒,流淌至身体每个角落。暄暖如日光乍现,冰雪消融,弛柔似魂灵初歇,郁结尽裂。恬淡静和,款款流走,每一寸经脉仿佛都得到修复。 从未有过的畅快,促使她俯身,双臂撑在他宽厚的胸膛,摇抬起身,猛然坠落,肉体碰撞之声淫乱,若汹涌潮水一波又一波,不停拍打着礁石,连绵不断。 她在上方垂首,长发如瀑,散落在他两侧,像是一道屏障将他二人隔在一处,亲密无间。 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迭荡,飘忽不定,狭窄视影里,萧浔眸光只聚在她的脸上,他伸臂勾下她,情不自禁凑吻过去。 情欲深重,她探首抽出被他咬住的舌,直起身体,加快了吃他的速度。 被她花穴拉扯着,至最高处猛烈绞紧,重重沉落,再深深吞没,这极致疯狂的节奏,让他欲仙欲死…… 萧浔精关难守,将她的头轻轻扣于胸前,手从她柔韧的发丝滑到她光裸的脊背,出声安抚着:“阿九,慢些……” 可她长有反骨,偏偏不听,甚至更加激烈。 “哈啊……”她呻吟着,腿夹得甚紧,像是在骋着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迅疾抽迭了近百下,猝不及防,她还未至顶点,便感觉有一股温凉清泉直射入甬道。 他竟……似乎有些戛然而止。 紧盯着身下的男人,阿九有些茫然,继而低笑出声。 萧浔作为一个初哥,又几处分心,被她这般高超地缠着,能守持到现在已经顶厉害了。 可她顽劣,不放过取笑他的机会,轻啄了下他的唇,含着他微动的喉结,对着早已羞赧的他,呐呐道:“我就喜欢雏儿。” 语音方落,她便觉得穴里的性器又胀大起来,这是要重整旗鼓? “啊!”她惊呼一声。 上下颠倒,萧浔将她稳稳捞过来。 双掌紧拢起她的腰,盯着那朵糜艳的花,他一言不发,将硬物重重撞了进去。 阿九被他猛地顶到床头,他小心护住。 她并不在意,反而含糊呜咽,“再来……” 萧浔跪身,让她的两条腿搭在肩上,一双大掌托起她的臀瓣,将她死死禁锢在肉棒上,剧烈抽送起来。 她脊背悬空拱起,全身的着力点皆在他掌上,这个姿势他入得极深,每次顶胯都能顶到胞宫,弄得她酸麻不止,双腿颠摇。 肉体撞击声不绝于耳,她的臀肉颤动如波,被他又揉又撞,泛起红色。 他自觉鲁莽,疼惜地将她放下,又拉分开她的两条腿,躬身直插深处,顶弄着宫口,搅起淫乱水声,疾速抽动间欲液飞溅,阿九被他插得渐渐清明,眼神凝聚,她有些迷惘,低低唤道:“萧……萧浔……” “阿九……”萧浔动作慢了下来,目光灼灼。 他收敛几分,开始轻浅地抽插,手指顺着她的手臂爬上,与她合握,十指紧扣,分别锁于头顶两侧。 像未餍足的兽,却突然收了利爪,温存起来。一身绝佳的皮骨,摩擦起她的身躯,誓要将她各处引燃。 看她欲罢不能,他俯首轻吻,先是在额头一触,接着落在眉眼、鼻梁。直到最后,原形毕露,他破入檀口,勾缠起她的唇舌,绕圈吸吮,纠缠撕咬,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实在太过磨人,未宣泄尽的情欲像是被他突然封存,她强硬地抽出了手。 “阿九?”萧浔撑起身体,那双微红的凤目瞬间凉却,又在她双臂环上时幽幽闪烁。 她的双腿亦牢牢圈住他的劲腰,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像是藤萝缠绕乔木。 “肏我……”她在他耳边蛊惑道:“像刚才那样……” 萧浔瞬间红了脸,性器在她体内胀大了几分,却迟迟未动。 “阿九,太紧了,我动不了。” 她将腿松了松。 萧浔喘息着,一只手撑住她的脊背,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臀瓣,横冲直撞起来。 “唔……再深些……”粗硬巨物迅猛地贯穿她的身体,尽根没入抽出,情液再度四溅,流入交合处的被捣作白沫。 来往不停,冲撞不休,快感积累迭起下,阿九癫狂地抓挠他宽大劲薄的后背,留下道道红痕,她咬着他的耳尖道:“哈啊,我们一起……” 攀至高峰时,阿九颤抖起来,花穴骤缩,萧浔被夹难行,感到滚滚热浪浇下,他暂退缓冲,再挺腰突进,劲急顶弄,最终压抑着嘶吼一声,尽数交付。 一股浓精混着欲液自穴口涌出,濡湿浮浪,淫靡不堪。 余韵后,两人交迭着倒在一起,不停喘息着。萧浔仍陷在她的体内,他勾缠着她潮湿的发,闭目蹭了蹭她汗涔涔的脸,伏在了她的心口,呢喃道:“阿九……” ———————— 那个应该不算不好的词吧? 62.靡华一梦_(:з」∠)_ 晦暗的重殿里,悬着道道鲛纱帐幔,触目所及,皆是软红。 纱随风荡,浮沉间,影影绰绰。 虚掩着的檀床上,伏着一男子。辨不清面容,但他红衣半褪已至腰间,裸露出大片皓白腰背,如玉山倾卧,光映照人。 微微耸起的肩胛骨,若半削蝶翼,垒列两侧。中有一条浅浅的沟壑沿着脊背延伸至腰间,隐于半透纱衣下。 每一寸线条,每一块肌骨,宛若精雕细琢,足叹句鬼斧神工。 最让人称奇的是他的发色,初看是那乌发散落,如墨色绸匹铺在朱锦罗衾上,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那发梢天生弯曲,泼墨竟在末端渐变至幽蓝,本是怪异的变色,在靡丽至极的他身上却并不突兀,浑然天成。 仅仅是一个背影,浑然似精魅化作人形,世间难觅。 几许痛苦,几许酣畅,光洁无瑕的手,颤抖间抓扯了身旁软衾,青筋毕现,他发出了低低的沉吟之声,魅惑如丝,摄人心魄。 红暗的空间,墨蓝渐变的散发,玉白凝脂的皮肉,色彩凌乱,加之绕梁回旋的呻吟,勾勒出了香艳靡乱的景象,幸有鲛纱拂落,掩盖了几分。 缥缈间,能看到一只纤白的胳膊,正从男子身下慢慢探出,直到环住他那劲瘦秀美的腰肢才停下。 男子闷哼一声,俯起上身,原来他宽阔的身下,还藏着一个女子。她冷笑着将手贴在他的胸膛,亵玩着摸了一把,掌心采撷的白浊尽数涂抹上去。 那男子愈加亢奋,与她吻在一处,骨肉纠缠。 若赤蛇偷入芳地,独卷起它爱的那枝垂果海棠。 柔媚蛇信含咬着枝上朱果,发出嘶嘶声响。绕圈舔弄几番后,它攀附游移,蜿蜒下走,一路曲折的涎液留痕至叶丛。又翘首窥视,舌尖轻戳着微放花苞,旋吮周转,悄无声息探入了蕊洞,将层迭的嫩瓣横拨翻卷,晃动出潺潺汁液。待吞咽吸尽蜜汁后,便开始深入搅弄,为得是挑出花核,细咀品尝。 枝抖花颤,欢愉入骨,神魂尽销,就在她沉浸其中时,那男子悄悄探首,猛然扑袭,一口咬住了她胸肉,像野兽在标记伴侣一般,利齿扎进了她的心脏。 女子疼得蹙眉,侧过了首,逢纱幕扬起,面容渐渐清晰…… 床上的阿九即刻惊醒,她摸上心脏,直愣愣地看着帐顶,许久后才确定自己已经醒来,刚才那个梦……朦朦胧胧的最后一眼,那个女人的脸,竟与她一般无二。 梦中的一切,是发生过吗?那个男人又是谁? “阿九?”耳边有人唤她。 是萧浔的声音……昨夜她好像是把他给睡了? 但她现在身体干爽,并无不适,看来他事后为她清理过。 奇怪的是,昨天那样折腾,她无任何疲累,反而精力充沛不少。 她思索着扭头,萧浔正侧躺在她身边,他撑首看着她,凤目幽幽,意味难明。 “咳……”阿九尴尬开场,“昨夜是我轻薄了你。” 萧浔垂下眼睫,“就只是轻薄?” “我再不清醒也知晓了,你为我运功治疗,而我却夺了你的清白。” 萧浔将手覆在她的心脏处,调侃道:“我的清白不是早就属于你了?”他眉眼似春情未散,低笑道完,便让她有些心旌摇曳。 阿九别过眼,喉咙有些发干,小腹欲火上涌,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生生浇息。 “可是……”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问道:“我想知道你方才那么兴奋又惊恐,是梦到了什么?” —————————— 好好的人却在这方面缺少情趣。 63.欲罢不能?(ˉ?ˉ?) 这如何能告诉他?阿九选择沉默。 谁曾想他指尖轻点着她胸口上的那个咬痕,“可是因为这个?” 阿九很坦然,“萧浔,我不想对你说谎,也知道骗不了你。”她扯过衾被,蒙上了头,闷声道:“所以不要再问了,你知道后也只是徒增伤感。” 她都这般说了,萧浔如何能不懂。 他常自恃大度,告诫自己并不在乎她的过往。 现在想来,是他之前对男女之事认知浅薄。可经过昨夜之后,他才发现这件事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如今的他很嫉妒。 嫉妒有别的男人也同她那样近过,鱼水之欢,相濡以沫,是彼此毫无保留的亲密交付。 所以,他怎能不去揣测那个人和她是什么样的关系,必是爱恨至深,才能在她心上留下这样一个印记。 既成事实,他无可奈何。 当冷静下来,又觉得与她相爱便足矣。 也许很矛盾,因为爱,所以介意,可越是爱,便会觉得已经爱到忽视这些。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最应该珍惜的。 想到此处,他隔着衾被摸起她的头,道:“我不会介怀于心。” 阿九探出了头,“真的?” 萧浔点头,掀开衾被与她合躺,“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并未记起,也不甚清楚。但我和他……”阿九有些为难,还是凑他耳边,一番私语,最后道:“梦里的事也不尽然是真的。” 期间萧浔竭力克制隐忍,脸色仍不免白了又红,一双凤目晦暗下来。 他有时候不明白,即便是过尽千帆,可也鲜少有人像她这般,能对两性之间如此自然。 莫非是他太过拘谨? 也确实,他在情事方面如同一张白纸,自然没有奇技淫巧取悦她。 他心下酸涩,装作不在意地问:“和那个人是什么感觉?” “……”阿九瞥了他一眼,不语。 萧浔凤目蕴着凉意,唇角却扯出一丝淡笑。 阿九对此笑容熟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着被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却被对方扯住,倏然掀得更开,转眼他已翻身撑在她的上方。 他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后,合上了衾被。 “嗯……萧浔……” 聆听感觉,往往更加清晰,分毫毕现。 两双修长的手掌聚拢起她的双乳,但感官不同。 一只被他那细腻如玉的右手抚弄,温柔徐缓,另辅有湿滑唇舌吮吸,令她酥痒难耐。 而另一只则被他的左手用力揉捏,薄茧刮蹭到她的乳粒,都能激荡起她身体阵阵涟漪。 她看不到,只能去感知,隐于黑暗的他,渐渐下移。 指尖丈量她一般,沿着躯干滑落,一寸寸抚过她的肌肤,还伴随着他轻重不一的舔咬。 舌尖辗转,在她肚脐戳弄绕圈。 “别舔那里,好痒……”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腰身扭动。 他似在报复昨夜,竟然也不听她的,双手控住了她的腰肢,吐息热烈,更加卖力地在她小腹舔舐。 她不断战栗,若跌落温泉,有缕缕热腾的水液洗刷过她的肌肤,被浇得浑身湿漉漉的。 挣扎时,衾被松散,有天然的冷香氤氲化开。 昨夜欢爱时,她也曾闻到过,他情动时更为浓郁。 如今被捂在里面,不再弥散,香气尽笼时被两人的体息点燃,渐渐升温,从未有过的馥郁幽深。 她闻着有些微醺,又在双腿被抬起时刹那清醒。 掀开一条缝看去,萧浔已将她的腿搭在肩上,她与他视线对上,有微亮透过的黑暗中,那双凤目泛着幽光,倒真像是潜伏在夜色里,蓄势捕捉猎物的野兽。 她的心猛然一跳,松开了手。与此同时,野兽的獠牙已袭上她的大腿。 腿肉内侧被啮咬着,时轻时重,灼热的唇舌紧随着,一路吮吻至溪谷。 此处早已欲水泛滥,浸湿了草丛,软倒一片。 灼息靠近,薄唇欲覆上时,他忽而顿住,阿九想象着他此刻必是面红耳赤,心底暗笑,抬起脚趾蹭了蹭他的耳尖,果然很烫。 他一把将她不老实的脚趾捉住,狠狠咬了一口。 “萧浔……” 阿九斥呼时,他趁势亲上了那濡湿花穴,她的声音急转直下,泯为叹息。 因着不熟练,先是细细舔着瓣上汁水,引得她双腿发颤,水越流越多。 “啊……不要再舔了……” 他俯身,双掌托起她的臀肉固定,用舌尖拨开软嫩肉瓣,探进穴内兜转搅弄,啧响可闻。 随着舌尖的挑动翻腾,她的呼吸逐渐沉重,开始难忍地扭动起来。瓣肉重磨,花核破绽而出,正撞上他的鼻尖,爽得她剧烈抽搐了一下。 至此,萧浔已能参透。 他轻含着软红肉瓣,舌尖挑出半掩的硬胀肉核,开始嘬吮不休。 阿九重喘起来,被吸得高潮迭起,她忍耐不住,双腿绞动,被他牢牢摁住,腹部阵阵紧缩,将释放的欲液悉数哺给了他…… 闷重的吞咽声传来,阿九掀开了被子。 他俯身单跪着,抬起了头。本是清朗的面容染上薄红,一双凤目潋滟,波转流离。 与她对视间,他喉结滚动,唇上一丝欲液淫靡滴落,将断未断。 她有些忍不住,她的身体好像对他上瘾了。 好想……好想上他…… 萧浔怎会看不出,他扬起唇角,将她抱过来,跨坐在自己腿上。 他的腿颀长有力,弯挺曲直,每寸线条都至善至美。阿九撑按着抬身,顺手掐了一把,如此劲瘦紧致,好似被人精心捏造出来的。 两人合抱着,那穴儿和棒俱自湿淋淋的,稍稍顶触下,便发出声水腻细响,听着令人耳热。 阿九搂住他的颈项,压下了身子,吃得极其顺利。她这次感受尤为清晰,长茎每次抽送,仿佛都送来无形的气息流走,轻易即达灵肉合一。 一个浮沉坠落,一个起伏顶弄,双向奔赴中,性器吞没深嵌,他们皆发自内心的畅叹。 “嗯……阿九……”急乱不绝的肉体碰撞声中,夹杂着几句细语,“若这是一场梦,大梦方觉,你还会记得……我吗?” “哈……”阿九被他顶得颠荡不止,“啊……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梦,这一场……和下一场又有什么……区别……” 萧浔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紧了她,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他们才是最契合的一对。 ———————— 请阿九传授pua大法,结果她两手一摊,说不会。这时大家才悟到,萧浔已经学会了自我pua。她却大笑道,像他那样自信的人都在pua自己,有没有可能是他在这方面真的不行。 64.曜卫十九 Уцwáпgköпgjĩáп.čöм 阿九坐在客栈的二楼,她临窗支颐,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问道:“薛公子为何走得如此突然?” 她今日去辞行,却被行庄的守人告知薛怀殊已在夤夜戴月而去。 “许是素尘谷有要事,他急着回去。”萧浔夹了她爱吃的饭菜放入盘中,“不是饿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我只是觉得奇怪。”阿九转过头,发现萧浔那眼神一黯,分明是在问她,可是对薛怀殊有何想法。 如此不加掩饰,令她有所觉悟。萧浔似乎变了,自从与她发生关系后,向来不形于色的他,开始时不时地表露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阿九心照不宣,他如此直接反而令她轻松一些,也乐得哄人,便挑起他的下巴道:“有萧盟主在眼前,我哪里还能看得见别人。就算我有什么企图,人家薛怀殊也早就心有所属。” 他抓住她的手指,有些急促,“他告诉过你,他心有所属?” 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阿九只能道:“你不记得了?我们从崖底逃出生天那日,酒肆里,那两个凌虚派的弟子议论过的。” 他眉宇微皱,道:“这种传言不可信。” “你说得对。”她打马虎眼,回握住他的手,道:“不相干的人和事,不提也罢。”看后續章幯就dǎò:r𝓲r𝓲wë𝓷.©𝖔m 萧浔宽慰许多。只是当他望向窗外时,神色凝重。 阿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两个并排前行的人,因为形貌异类,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瞩目,她回首看着萧浔,不觉多了几分担忧,“为何雪域双煞会来到南地?” 萧浔看向腰间的封禹剑,“恐怕江湖又要多事了。” 他走的这条路,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他早做好了孤身前行的打算,却没想到,遇到了生命之中最不同寻常的意外。 “阿九……”他欲言又止,至少现在的她,还不能参与进来,“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天一门?” 阿九未回应,而是有些好奇,“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天一门到底在何处?” “天一门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天一门。” “你在开玩笑?” “是玩笑,但也是真的。”萧浔见她不信,补充道:“只不过,目前蛰居江陵。” “原来是在荆州。”阿九恍然道:“怪不得你当日去宁王府时,化名荆楚。” “那你……” “萧浔。”阿九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有自己的意愿。”她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惟愿与君共进退。” 这也不过是她的借口,她没有告诉萧浔,晏清河如今能这样存在,便注定是要试试这池乱水的深浅。 萧浔被她巧语一时惑住,只觉得平生能得她此言,足矣。他不想再去思考以后如何,而是将她的手背置于唇边,吻道:“好。” 阿九淡淡道:“有一句话,我已经想说很久了。”她眉眼扬起,轻笑一声,“你有没有觉得一直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 萧浔讶异于她的感知能力,此人武功高强,善于隐藏,没想到她依然能察觉。 可见,龙依旧是龙,即使她暂时困于浅滩。 “那便唤他出来?”萧浔征询意见后,慢条斯理地放下她的手,向着楼梯方向道:“这位小兄弟跟了这么久,是有事吗?” 这层只有阿九和萧浔二人,本就空旷寂静,但此人登上楼梯,来到他们面前,脚步声依旧轻不可闻。 阿九看向来人,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约莫有十六七岁。 他身着冥色劲装,墨发高束成马尾,面容沉静,唯一双明透的眼眸有些凌厉,整个人宛若他随身携带的那柄银色长剑,有着隐而不发的气势。 “合纵盟二十八正曜卫之一,十九,奉宗主之命,特来拜见萧盟主。”少年俯身呈上一枚暗黑色令牌,“这是所征盟主方持有的十二律令,此令一出,江左合纵盟,上下只听盟主一人号令。” 合纵盟乃是独立于江湖的一个组织,可由武林盟主统摄,萧浔对此并不陌生。 只是并非每任武林盟主都会得到它的认可,比如前盟主裴鸣尚就与其交恶。 他自知接任盟主之位后,合纵盟必会前来交涉,却不曾想这么快便找上了他,还要将十二律令交给他。 因为历任盟主被推选之后,还需经合纵盟长期暗中考核后,方能传承。 因此,江湖有言,只有得到合纵盟认可的武林盟主才是名正言顺。 萧浔面色如常,接过十二律令,虚扶起少年,郑重道:“请帮我敬告合纵盟诸位,萧浔定不负众望。” 少年站直了身体,他并未直视,而是礼节问道:“这位姑娘便是盟主的未婚妻?” 却无人回应。 萧浔看向阿九,她有些不对劲。 尤其现在,她一言不发,凝视面前的少年,这种出神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安。 她的沉默,令少年略有诧异,他抬头,不期然撞上了一双眼眸。 如同宁静的湖泊,却泛起波澜,涌动着涡旋,袭卷起漂浮半空的微尘,将其没入沉沦。 他心下也随之一沉,为何方才还和盟主谈笑风生的女子,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并未做出不妥的举动,甚至还来不及说任何有关于她的言论。 而她旁边的萧浔,也正注视着她,以一种他也无法言明的眼神。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眉目疏朗,笑若春风的萧浔已不在。看来宗主所探消息不假,这个女子能轻易左右盟主的情绪。 萧浔的手掌,泛着凉意,握住了阿九,她回过神来。 十九本是一个虚无的数字,可当有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说他叫十九,好像这就不再是一个数字。 代表着什么,她想不明白,难辨的绪念翻滚,混沌着堵滞于胸,有些喘不过气。 “十……九?”她低沉呢喃,如同自语。 少年心想,莫非她是不喜欢这个数字,于是道:“这不过是个代号,姑娘可以叫我……” “毕宿?”阿九试探询问。 “正是。”少年颔首,“姑娘聪慧。” “刚才失礼了,因为我叫阿九,所以听到十九,有些……亲切。”她蒙混过去,笑了笑,像是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和萧浔打趣道:“他这年少沉稳的模样,倒是和你有些像呢。” “是吗?”萧浔唇角微勾,似是回敬她的玩笑,“我倒觉得他韶颜稚齿,可比我讨喜多了。” 氛围越来越怪异,毕宿脊背开始发凉,忙道:“属下怎敢与盟主相提并论。”他略思忖,开始提及正事转移话题,“成碧山庄广发英雄帖,邀盟主和各大门派一聚。”说着呈上帖子,“属下要来拜见盟主,便自作主张将它拿了过来。” 萧浔并未接过,对他道:“此行,你便代我去吧。” “这……似乎有些不妥。”毕宿问道:“盟主可知,连成雍力邀盟主主持此次大会,此举何意?” 萧浔拿起手中的封禹剑,“必是因为它背后的秘密。” “正如盟主所料。”毕宿面上不动波澜,心中暗自佩服萧浔。 朝廷对封禹剑和舍神剑也是觊觎已久,但任何手段都是秘密进行。 合纵盟自有门路知道,成碧山庄若想调查,也是不难。 而他已暗中观察萧浔许久,清楚他并未和任何人联系,那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九这边方明白过来为何雪域双煞会来到江南。 她望向身旁的萧浔,不禁心中暗叹,他只是见到双煞,便瞬间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见微而知着。 可是他为何不亲自前去?只怕是因为她不能再回成碧山庄。阿九心中一暖,萧浔对她倒是心细如发,事无巨细。 “请盟主三思。”毕宿劝他,“连成雍此意,必是要您主持大局。”他又提及合纵盟的要事,言道:“况且,即使不去成碧山庄,您恐怕也要随我去钱塘,盟中尚需您的调令。” 这的确不能推辞,阿九不喜累及他人,也不再计较某人方才故意拿毕宿呛她之事,开口道:“萧浔,不必在意我。” 萧浔不以为然,想到阿九当今的处境,还有她的身体状况,他放任不下。 “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独身一人反而不引人注目,更加安全。”阿九对他的体贴,多了几分沉重之感,她再三保证,“我不会再做什么危险的事。” 她竟这般劝他,若再坚持,只怕会给她带来压力。 他当下决定速去速回,临走时抚着她的长发,留恋道:“阿九,等我回来。” —————————— 学习争宠必备技能:耍小性儿。 阿九曾经也有个十九,但又很快地失去了他,甚至还来不及知晓他真正的名字。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65.柔祇公子 夜,成碧山庄。 连成雍正伏案处理着近日事务,管家赵郢进来上报。 “庄主,据探报,萧盟主已去了钱塘。想必等他归来,才能参加门派聚会。” 连成雍点头,叹道:“看来连合纵盟都听命于他了。” “那……”赵郢沉吟,犹疑要不要开口。 “你何时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连成雍不悦道。 赵郢回禀道:“只是那晏清河是否还要继续追查?”他意有所指,“如今时机正好。” 连成雍放下手中的笔,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赵郢是连成雍的心腹,自是擅长揣度他的心意,“这晏清河非同一般,且不说萧浔那样的人物倾心于她,就连大小姐似乎也和她投缘。而且……” “而且连你也怀疑方半山的死和她有关系?”连成雍语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一丝声响,他示意赵郢去查看。 赵郢打开门,外面风声阵阵,廊前凋叶纷飞,树枝招摆。他合上门转身道:“回庄主,只是一截枯树枝被风吹断了。” 连成雍思索着,目光变幻复杂,过了好久才说:“你的猜测没错,她刚来不久,方半山便自尽而死,未免太过凑巧。” “可是属下一直派人留意过,并未见她与方半山有过可疑的接触。她那些天也是一直和大小姐待在一起。” “这正说明她比你我想象得更加谨慎,此女别有居心,不可小觑。”连成雍眼神突然变得阴冷,“赵郢,你说她对二十年前的事,知道多少?” 赵郢与之对视,便已知晓了他的心意,俯身告退之时,小声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推门出去,沿着院中的小径走过,未曾发现廊道的角落里,连碧华正端着茶水隐在夜色中,神色晦暗不明。 转眼已至深夜,街上的人烟变得稀少。阿九坐在客栈高处,望着摊贩们将一盏盏灯收起,渐散归去。 她欲就寝,站起合窗,这时一股特殊的香味儿弥漫而来。 再屏息为时已晚,此毒香发作急烈,她霎时觉得头昏脑胀,靠在窗台才没有倒下。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一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阿九抬头,有气无力道:“你想做什么?” 对方一言不发,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没亮刀刃,没有杀气,似乎是想将她生擒。 阿九抬手,探向腿间的莫忘,却一阵颤抖,根本提不起丝毫气力。 她侧首瞥向窗外,适逢街上一行夜巡卫远远走来。 若是引起他们注意,或可解困。 目测这高度,摔不死人。 于是在那黑衣人把手伸过来时,她咬牙后仰,倒向窗外。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从卫兵上空略过,若流星昼闪。 阿九闭目坠落半空,便被一双有力的长臂托住,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有些硬朗的怀抱。 下方响起官刀拔出的声音,有人喝斥:“业已宵禁,是何人作乱?” 她朦胧不清,只觉出后背紧贴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声轻扬的哼笑声,萦绕于耳。 在纷乱的惊呼声里,她蓦地身子一轻,像是被抱着跃入风中,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月如跳丸,一夜萧瑟。 秋日清晨惨淡,烟霏云敛。一架马车疾驰而过,将道上的枯叶都横荡两旁。 路过一处三进的院落时,停了下来。眼见门庭窄小,马车无法进入。 “驭。”御车的侍人拉紧缰绳,向车内恭敬道:“阙主,已经到了。” 一个穿着清贵,身形挺拔的男子下了车,他长得异常俊秀,很显年轻,唯眼神些许疲惫沧桑,隐透出略有岁数。 院内侍人听到动静,纷纷来迎,“拜见家主。” 奚昃面有愠色,冷声问道:“他呢?” “公子他……” 不待容禀,奚昃披风一甩,快步流星地步入了庭院。 所遇之人,皆屏气敛声。 推门而入时,里面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他,正头也不回地歪坐在椅上,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上长剑,还谑笑道:“奚阙主光临寒舍,恕我有失远迎。” 奚昃动怒,合上了门,“我几次召你回守天阙,为何迟迟不归?” “你知道的,这里才是我的家。”男子指了指案上灵位,“你看,母亲还在这里呢。” 奚昃动容,上前抚摸着牌位,哀念道:“奚杲……” 男子嘲讽道:“难为奚阙主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 奚昃被他刺激,吼道:“奚、方、珏!” “你在叫我?”男子觉得好笑,“你那个幼承庭训、尔雅端方的好儿子?那个孚尹明达的柔祇公子,你觉得我像吗?” “不许再跟我提那个逆子!”奚昃拍案,痛心疾首道:“他背叛了我,背叛了守天阙,枉为奚氏后人。” 男子拭了拭剑刃,低声自语:“他能舍弃名姓,本就不在乎这些。” 奚昃发泄完,平复下来,看向男子手中的剑,告诫道:“你既承袭了无为剑,便只能是奚方珏。” “好,那就如舅舅……不,父亲所愿。”奚方珏收剑入鞘,淡淡道:“反正我是谁,好像也无所谓。” “还有一事,你欠我个解释。”奚昃质问道:“赴约武林大会,我明明是让你去挑战萧浔,为何你连个面都不露,甚至还推举他为盟主?” “我可是为了守天阙的颜面才不现身。”奚方珏装作诧异的模样,“父亲难道不知那件事已经传遍了秣陵城,我,可是被雪饮教教主睡过的男人。” “你……”旧事重提,奚昃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越是如此,你越该向世人证明此事对你并无影响。” 并无影响,怎么可能? 那日他站在成碧山庄的高楼,一眼就望到了台上的那个女人。 他至死也不会认错。 刹那间,他的整颗心都是空的。 无法思考,无法动作,只能落荒而逃。 奚昃见他变得如此低落,也不再计较,又提及另外一件事,“听下人说,你抱回来一个女子,她是何人?” 奚方珏将剑重重放在案上,“我的私事就不牢父亲挂心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奚昃语重心长道:“奚儿,听话些吧,不要重蹈他的覆辙,我就只剩下你了。”清楚对方难以管束,他言尽于此,无奈离去。 —————————— 可回顾下第二章。 上道炒辣椒,酌情食用。 66.他的清白 阿九侧身醒来,微微睁眼,费力眨动几下。 她又用尽力气,将手抬到眼前,眯眼瞧了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她还以为自己失明了。 身下温软,应该是躺在塌上,她许是在一间漆黑无比的暗房。 一只手突然按上她的手背,五指插入她的指缝,紧紧扣住。 她心下震惊,却没动声色。 手被缓缓压下,一具紧实的身体贴上她的后背,将她困入怀中,“别动……” 这人的声音清悦低沉,体格硬阔修长。 是一个男人,一直躺在她的身后,她为何没有发觉? 带着微凉润意的唇凑上来,灼热的气息扑散在她耳廓,“你中的是催心曼陀,此毒有镇静麻醉的功效,虽不致死,但会使人反应迟钝,五感退化,神志不清,不经意地道出真言。所以常被用来审问,诱供。”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你身上是有什么秘密,引得别人下毒来挖掘一番?” 他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而女子却一言不发,像蒸熟的虾一般拱着身体,被他搂嵌在怀里。 “为何不说话?”他不满于自我独白,他想听到她的声音。 阿九气息虚弱,低声道:“你既救了我……” 一声冷笑打断她,“你不会以为我救了你,就真的是救了你吧?” “说不定,我会更加残忍地折磨你。”他恐吓道:“你就不怕我吗?” 阿九眼皮上下打架,惝恍迷离道:“是你在怕我。” 他色厉内荏,“胡说,我怎会怕你。” “既不怕,为何不敢面对我,只在黑暗中与我对话。” 刚说完,一根手指搭上她的唇瓣,“我都险些被你唬住了。你还真是没变啊,身中剧毒,浑浑噩噩的,还能强撑着几分意志,一如既往地想要占上风。” 这个人认识她! 阿九思绪运转,仍没有结果,直接问道:“你是谁?” “怎么,睡了我整整三个月,就这么轻易地忘记了?”他嗤笑一声,“不愧是你,倒还真是无情。” 此言一出,阿九被激得清醒几分,无论是不是真的,她都不能认,“许是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捏住她的下巴,自嘲道:“无数次午夜梦回,我的眼前都是你这张脸。” “物有相似,人自然也有。而且我知道……嗯……你要做什么?” 泛有湿意的手掌滑入衣襟,指尖在她心口盘旋环绕,“这里,有个被咬过的印记。” 阿九屏息,眼眸睁大几分。 他在她耳边哼笑着,迫切地向她证明远不拘于此。 灵巧的手指挑开她的腰带,钻进她的亵裤,在耻骨处摩挲起来,指尖拨开几缕绒毛,在某个位置挠划一点,“这里,藏着颗极小的朱痣。” 闻言,她脊背僵住。 此时,背后之人只着了件寝衣,紧贴着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躯体逐渐升温,甚至独属于那男子的巨硕硬物已苏醒,炙热如烙铁,顶在她的臀后。 迷乱中,她稳住心神,开始试探道:“你言行如此轻浮,想是风流成性,我必是看不上的,何苦独赖上我?” 竟敢质疑他的清白?和她时,他明明是处子之身。 “你这人!我有时候真以为你在装不记得。”他怒极反笑,“无论何时,你的喜好,习惯和性子还是那么一成不变。”恼怒起身,他夺过她的手放在胸膛,咬牙切齿道:“这里曾点着一颗守宫砂,你猜,是被谁弄没的?” 阿九能感觉到,但凡她言句不知道,下一刻就会被他捏断腕骨。 “还说我轻浮……”黑暗中的声音愈显几分幽怨,“又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 这些旧债,令人头疼欲裂,不知还要纠缠她到几时。 但能看出,此人叛逆桀骜,性子激躁,尚需慢慢周旋。 可以确定的是,她暂时不会有危险。 神思过度,猛烈的困意来袭,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想要闭合…… 男子见状,俯身用力搂抱住了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躯壳。 他伏在她耳边,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我叫小奚。” 不想说便不要说,阿九昏昏欲睡,迷糊想着:什么小西,小东的…… “你睡了吗?”他探首瞧她,只觉得心满意足,欣慰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对年龄相近的兄弟,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但在弟弟七岁那年,他们的舅舅突然出现,带走了哥哥。” “自此,天各一方。他们都各自长大,却也渐行渐远。一个是野地里肆意生长的蔓草,而另一个则成了温房里可驻足奇赏的君子兰。如果说哥哥是殿堂里蕴温絜清的璧玉,那弟弟便是山脚下棱角突兀的顽石。” “可谁能想到,若是契机出现,玉器和石头,也能换了位置摆放。” 他说到此处,明知道她已睡去,仍问道:“你在听吗?”他吻了吻她的耳尖,也闭上了眼睛,“剩下的……以后再讲给你听。” ————————— 突然觉得好几个男主都有十九的影子。所以阿九以前未必没有疑心过孟奚,是不是因为境况有那么些像而有丝恻隐之心呢。 67.璧玉顽石 难以抵御的睡意,筋疲力竭的身体,催心曼陀之毒致使她萎靡不振。 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她对时间的流逝已经麻木。 “要不要继续听那个故事?”耳边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异常平静,娓娓道来。 “为了将璧玉锻造的更加流光溢彩,有人把它充当顽石,投入了九死一生的炼狱。可惜的是,万众期冀的它,消失在了业火中。” “从此,顽石被迫代替了璧玉,摆在了殿堂。世人皆眼盲心盲,两者明明不同,却无任何人指出这个真相。后来,顽石才明白,眼盲心盲的是它自己,美玉和石头其实本质并无区别。” “璧玉不过是所谓世家的象征,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符号。细腻的质感,精致的纹理,来自于一刀又一刀的磋磨、削解。所赋予给它的一切,不过是刻在其上的禁锢、枷锁罢了。” “顽石开始不服,凭什么它要变成璧玉承受这一切。它想换回来,更要去看看,是什么困住了那个克己复礼的璧玉,让向来守心明性的它背弃一切。” “于是它也去了炼狱,然后……它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那是云雾间乍现的惊鸿,杳霭流玉,飘渺神秘。又是山水处低鸣的孤鹤,经丘寻壑,浮翠流丹。像风,像云,像世间万千,令它看了许久,许久。” “可惜无论是清风也好,浮云也罢,皆不会顾它,它也不过是仰望着的芸芸众生之一。为此,顽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惜自掘坟墓,因为它想被注意到,也希望如璧玉那般被眷顾,无论以何种方式。” 故事停在这里,漫无边际的言论在她耳旁飘荡而过,像是水滤过纱网,难以留存。 阿九已被这番絮叨弄醒,一声叹息后,他贴在她的耳边道:“雪山顶上的那场论剑,不过只是想让她记住他罢了。” 半是恍惚,半是清明,偶尔也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只是现在的她却难以解析。 “你的故事我不感兴趣。”她只关心一件事,“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拿我怎样?”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女人都是始终如一的冷漠。 他被刺痛,翻身地下了榻,狠声道:“当然是还回来。” “你要做什么?”阿九刚说完,就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卡在她的膝弯,一托一抬,她便如婴孩般被抱起来,俯趴在他身上。 她的头伏在他硌人的肩上,被带入了另一个空间。久违的光线倾泄,还有漂浮的水汽扑面,她的眼睛在刺痛中缓缓睁开,这里是……沐室? 被他放置在浴池边缘,趁分身时,她努力仰首,想看清他的模样,没想到一双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接着,他开始单手解她的衣裳,甚是熟练。阿九无力阻止,她猜不出这是何用意。 外衣被他扯落时,深藏在夹层的那条青色发带掉在地上。 相似的发带,他也有一条,这是教中脔宠的标志,被他唾弃,可更代表着他是她的所有物,作为象征而被他珍藏。 可恨的是,虽对她的那段过往不甚清楚,但他也知道何为“赝品”,发带是,他们这些人更是。 他捡起来,冷哼道:“果然它才是你真正的心头好,时时刻刻都要带在身上。” 阿九还未理解,覆目的掌便撤去,几乎同时,眼前一黑,他竟用发带蒙住了她的双目。 一边在她脑后系牢,他一边不悦道:“既然如此喜欢,那你就一直戴着。” 他双手剥开她的衣衫,动作渐渐慢下来,最终滞住,上空凝结的水珠滴在她的肌肤上,冷得瑟缩,但更冷的是他骤然阴沉的气息。 自虐般地扫视过女子身上的痕迹,他讽刺道:“还以为萧浔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也如此孟浪。”不待回应,他一把扯下她的兜衣,紧挨了过来,在她耳旁嘲笑一声,道:“你总是那么的无所畏惧,连他都敢沾染,真不怕玩火自焚?” 阿九蹙眉,疑惑道:“你在监视我?” “能监视什么?”他不屑道:“我可没兴趣看你和他卿卿我我。”说完,就要把她抱入池中。 “你这是做什么?” “将你溺死。” 阿九并不惊慌,这人嘴上一直说要弄死她,但动作始终是珍重万分,小心翼翼。 把她脱光后放在水中,他甚至还颇好心地解释起来,“催心曼陀之毒,并没有什么有效的解药,只能靠松弛身体,疏通经络来加速毒性化散。多泡会儿这药汤,终究是好的。” “那你放开,我自己来。” “你确定?”他方松开手,阿九难以稳住,滑入了水里。过了几息,才将她捞起来,他低笑出声,“真是难得,还能见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 阿九被他捏着肩骨提起,鬓发皆湿,正不停喘息着,身后哗啦一声,水面漾起。 他亦步入了水池,她失神间,两只手掌已分别横握住她的两条大腿,将她抬放在他的怀中,坐了下来。 这人仅着了一层薄薄的衣物,却还不如不穿,因被水浸透,能始终和她肌肤熨帖。这样坐在他的双腿上,背倚着他的胸膛,像是坐在了把湿热的肉椅上。 她心下不安,手也不知如何摆放,暗中捻起他漂浮在汤池的衣摆,来转移注意力。 “哦,差点忘了。”手掌压着她的双臀,将她转了过来,面对着他,“你对人很是戒备,不喜欢有人在你背后……” 在她耳边,用如此暧昧的语气,怎么听,都是意有所指,别有深意。 他不再言语,掌心舀水,轻轻地浇在她的身上。 阿九虽看不到,但她恍惚觉得,他的眼神缠绕,就如同落在她躯体上的水流,顺着她的脖颈,流入双乳间隙,沿着小腹滑下,消失在暗影里。 他屈指蹭了蹭她的脸,失望道:“为何对我如此生疏,我们曾……那样亲近过。” 这人实在可笑,她落得这般窘境,哪里有什么别的心思。 没想到他另有想法,冷嘲热讽道:“莫非你能为了萧浔不再碰别的男人?”他甚是恼怒,低首伸出湿滑的舌在她耳周舔弄,“我不信你能忍得住。” —————————— 这到底是想让人听懂啊,还是不想? 68.水滑凝脂(?_?) “你放开……”双臂被他独手擒住,置于身后一压,她不得不挺起双乳。 一双大掌将其聚拢,同时揉抚起来,待弄得那乳尖挺立,他以指拨弄轻戳,捻揉不停,胜似毒香带来的酥麻感上涌,她用力夹紧了他的腿。 他趁势追击,一口含住了那颤动的朱果,舌尖连续不断地探挑着,像是有层果衣亟待剥开。 磨尽虚无的表层后,开始咂弄品尝,薄唇徐张,将乳晕旁的软肉都纳入口中,又舔又咬,湿淋淋的愈显红艳。 她受不住竭力后仰,他竟还不松口,咬着那圆果不放至微微形变,仿佛那孔隙里是真的有蜜汁甜液能被吸出。 “哈……”不成调的呻吟声从她唇瓣泄出,“住嘴……” 她只能扭动着身子,将臀下那根肉棒压来碾去,让他也难受起来。 胯下之物被她磨得硬烫无比,他难以自抑,吐出了水渍晶莹的乳尖,抬了抬她的身子,低头看了一眼,胡言乱语道:“你流的水儿都把它浇湿了,这么急不可耐,是萧浔满足不了你吗?” 他竟能一本正经地说这种下流话。 阿九又岂会被他骗到,他们两人皆泡在水中,哪里分得清是什么水。 “看来你不相信。”揉着双乳的掌心探入了她的腿间,轻挑摩挲,指尖稍稍划弄,瓣肉翕动开启,两根修长的手指挤进了湿滑的甬道,他对她的敏感之处甚是熟悉,勾起指,有目的地按压、戳弄着花壁。 她喘息加重,扭动起腰肢,分不清是想将他的手指拔出来,或是吞得更深。 “听见了吗?”他咬着她的耳朵问。 腿间两根手指抽动加速,插得水声啧啧,更加清晰传来。 阿九咬唇,抑住齿间的呻吟,并不应答,似在与他默默较量。 “真是固执。”他手下不停,只能长叹一声,认输道:“是我错了,刚才那是我的水,行了吧?” 她不再忍耐,挺直腰身,呜咽着颤抖起来,一股清液释放的同时,甬道打开,随着手指飞快抽动,药汤也被缕缕裹挟了进去,又热又烫,激得她再攀高潮。 方泄了身,她脸颊薄红,发丝凌乱,倒在他臂弯里,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他怀念,且欢喜,身比心先行,吻了一下她的唇。 阿九回神,有些奇怪,他都能如此放纵,为何吻她却鬼鬼祟祟? 她没有避开,他如蒙恩赦,喜不自胜,再度亲了上去。 只是吮着她的唇,不敢再进一步,甚是纯情,她有了一个猜想,怀疑道:“我以前是只跟你……做?” 不提还好,这一提就让他想起了那晚,与她做的最后一次,他不过情不自禁吻了她,就被打晕扔到了床下。 等醒来就已回到了守天阙,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真是越想越气。 凭什么只不让他亲? 他下定决心,按住她的双肩,狠狠吻了上去,有些天赋,但没有技巧,柔韧的舌在她口中横冲直撞,将里面一寸寸舔过,侵夺起本就稀薄的气息。 阿九有些喘不过气,躲闪着,却被他捧着脸吸吮起舌尖,津液交换间,两张脸紧贴厮磨,她趁机蹭弄起紧缚的发带。 一侧悄然松落,光亮透来,她一只眼睛得见,正与他的双眸对上。 那搔着她脸的长睫下,一双泠泠清目,状若新柳,弯长弧度显得明锐藏锋。 本沉醉于情欲,墨圆瞳孔已敛去寒芒,却在与她一瞬交触时,骤然凝缩。 他心虚地吐出她的舌尖,匆忙扯住发带,覆盖住了那只令他心跳加速的眼眸。 阿九不过短暂一视,眼前又恢复黑暗。 无声许久,他才道了句,“水凉了。” 他将她横抱起,踏出了水池,扯下屏风上的软绸,细致地擦净了她身上的水珠。 阿九又重新回到了那张塌上,却是赤裸趴着。 浸过水的指尖,从她的后颈沿着脊柱一路滑至尾骨,凉得激灵,臀瓣轻颤。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他偏偏手痒,拍了一下。 阿九恼怒,也未吭声,这人还要耍什么花样,她已懒得再问。 有瓶塞拔出的声响,草药的清香散开,虽是细微,听和闻却比之前要明晰,由此提醒到她,催心曼陀之毒莫非是在逐渐消退? 他将药膏涂抹在手上,上了榻,支膝跨过她的双腿,道:“这是活血舒络的药物,我给你擦一下。” 两只宽大掌心覆在了她的后背,寸寸按压,重重扫过,几乎不留余地。黏连的乳液随之晕开,肌肤被浸得湿滑不堪,森森凉意笼罩,令她寒毛竖起。 之后,他的十指纤长有力,将她像面团一样揉捏起来,甚至发出些腻响。 如此浮滑放浪,素来不羁的她都有些受不住,“擦个药而已,你非得如此?” “不这样那该怎样?”他作势脱去自己的衣物,“要不我用身子给你擦?” 怕他得寸进尺,阿九没有回应,没想到他来真的。 听到湿重的衣物落地声,她喉咙干涩,攥紧了身下厚褥。 从而发现,她的手有了些力气。 硬阔炙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背,他边蹭边道:“忘了告诉你,这药虽有效,也有副作用,你可能会比较兴奋。” 阿九呼吸微乱,压抑道:“你既说是我的男人,为何刚才那一眼,你还心存畏惧?既心存畏惧,为何现在敢如此对我?” “我没有怕你。”他脱口而出,一时怔住:“只是……” 只是那道凝视过来的眼神,有着随时可以抽离的清明。让他记起,她向来享受情欲却不耽于情欲。 每次欢爱,她都如神祇般施舍、俯瞰着,任身下之人浮沉沦陷,跌入尘埃。 看到她那样的眼神,就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些纵情的夜晚,有种被驯服调教的紧迫。 他不能言明,反唇相讥,“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别有居心,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我们曾经那么亲密过。” 阿九也并非不信他,之所以那样说,是想引诱他说些关于她的信息。 正暗叹此人想法与众不同时,他俯在她耳畔道:“你既不信,不如与我赌一次。” ——————————— 又快到了喜闻乐见的撕吊情节。 69.支配掌控?ω? 阿九思忖一番,迟疑道:“赌什么?” “你明知我什么意思。”交颈厮磨,他低声耳语,“赌……你的身体肯定记得我。” 他俯跪身后,瘦削长臂探到她身下,混着草药残香的掌心,湿热滑腻,焐熏着小腹,不过稍稍一托,那柔软臀瓣便与他坚实的耻部嵌合。 早已硬挺的阳物,吐着水儿磨向肉穴,徘徊几番,凸棱冠首擦过花径,次次将那嫩瓣蹭开。 阿九暗恼,颤抖不止,试着用臂支起身子,双膝借力并拢,那根物什被牢牢困在腿心,欲液泛滥交融,顺着她大腿内测流了下来。 “嗯,别夹……”俯在她身后的人低靡喘息,“我知道你不喜欢……” “咯吱”一声榻响,他已翻身躺下,旋即拢住双手间的腰肢,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他双掌按压她的臀瓣,拥她上前,“你喜欢这样……” 两腿被他拉扯开,露出朱红牝户,丛影里细缝微开。他用双指拨开那两片肉唇,软穴湿漉,里面的小孔不停流着水儿。 阿九看不到,但已知道他要做什么,虽有防备,还是臀肉一紧,被按在他脸上,“……坐……唔……” 舌尖探入细缝,猛烈地扫荡着花壁,舔咬着肿胀的花核,重重一吸。 曲意灵巧,宛转深邃,直达顶点。 阿九哼叫着,抓紧了他的头发,小腹痉挛不止,甬道持续缩紧,轻而易举泄下了花汁欲液。 他抬首,舔了舔唇瓣,品尝余味,“那汤药流进去过,混着好苦啊。” 听着耳边混言,她软倒在他胸膛。面色绯红,额上汗滴落下,浸湿了发带,被覆着略有不适,眼眶也愈加酸涩。 但她灵台清明,思索着,这个男人的确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更像是被她调教好的性脔,供她享乐用的。 她以前,会需要这种男人吗? “你需要我,我说过的,你的身体会记得我。”他抚着她的脊背,喁喁私语。“如果还不信的话……” 他粗喘着,扶起她酥软的身体,抬起她的臀瓣,徐徐寻引着,将那红艳花穴对准了早已硬挺的性器。 龟头湿滑,没有急着插入,而是被拿着在穴口戳弄,时而刮开充血的瓣肉,伸进厮磨起肿胀的花核,循环往复,不留神滑了进去,发出咕叽水声。 她痒得厉害,难耐地绷紧足尖。 他见状,将她的臀猛地压下,噗嗤一声,全捅了进去。 他摇动身体,将肉根调整起角度,浅浅抽插碾磨,总是捣到最敏感的软肉。她双腿抖动不停,支持不住,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双手,掌心相抵,十指相扣。 “开始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动听诱人。 辨不清时,她更觉得自己骑上了一匹奔放的烈马,撑着的那双手便是她的缰绳,此时握在她的手里, 她绝对掌控着它,纵情支配着它。 渐入佳境,颠鸾倒凤,津液肆流。 他于幽暗中仍能看到,她绷着身子,被弄得鬓发湿散,乳肉晃颤,纵是这般,仍有一抹虚凉笑意,说不清道不明,浮在她的唇角。 他屏息,用力一顶,“你在……笑什么?” 她有意贬低道:“我在笑,你这根物什也不过尔尔,凭什么以为我会记得。” “不,我与他们不一样。” “哦?那你……到底是谁?” “哈……”他喘息着,“小奚,是你的……男人。”是你的性脔。 “怎么写?” 他只呻吟着,并不作答。 阿九夹紧双腿,绞住他的肉根。 他颤抖起来,意乱情迷下,抬起她的掌心,方要落下一笔,突得清醒,猛然坐起身。 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被他紧紧抱住。 他似是转过脸,看向门外,莫名冷冷地道了句,“等一下,她还没到呢。” 言罢,他便搂着她,挺着粗长的阴茎,在她的肉臀下迅疾抽插,角度,力量,技巧,无一不精,若利箭直中靶心,击准她最敏感之处。 阿九被他顶得高潮迭起,呻吟着泄了出来,几乎同时,肉茎在宫口抖动不止,也释放出来。 仔细洗净清理后,她已陷入沉睡。 他吻了吻她的唇,披了件寝衣,走出门外。 已是拂晓时分,斜月堕空,冥色浅合。 有人手中持剑,静立在庭院中,一袭白衣在薄暮里尤为瞩目。 彼此对望,寂然无语。 终是他先开了口,疑问地唤了声:“孟奚?” 那人即刻洞悉,也叫了他,“奚方珏。” 两者交换了姓名。 既是命运驱使的顺应自然,又是人为扭转的穿凿附会。 奚方珏回首看了一眼,轻笑道:“你应该不想惊扰到她吧?” 孟奚步入堂内,“随我来。” 奚方珏跟他进去,甚为感怀道:“十年过去了,你竟还没有忘记这里。” 不欲与他抚今悼昔,孟奚沉声问道:“里面是谁?” “何必明知故问?”细长眉眼挑起,他讪笑一声,“当初听过她和我那么多次,你难道听不出……” 还未言尽,寒光一闪,长剑之主已欺身上前,反手将出鞘半截的雪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烛火波动,剑影明灭,本柔和温煦的双眸蒙上阴郁,孟奚凛然道:“真以为我不忍心杀你?” “你当然忍心。”奚方珏平静道:“昔日澹镜山上,你便可以因为她一声令下,毫不犹豫地出手。”说着,他向前逼近,纤颈割破,一道红线涌现,“你可以杀我,只是不要将血溅到我身后的灵位上。” 眼见白刃饮血,孟奚的掌不禁微颤,他凝视着奚杲牌位,收剑入鞘,“手足相残,非母亲所愿。” “我没闲心与你演这兄友弟恭。”奚方珏颇感讽刺,“移宫换羽,曲调难复。从你成为孟奚,我成为奚方珏的那一天,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奚!”孟奚唤起旧称,不胜唏嘘。只是覆水难收,他道:“你我之事,暂且不谈。我只问你,为何贸然接近她,甚至这样……欺辱她?” “欺辱?”奚方珏眉眼生得凉薄,亦是难掩春情,“我让她如此快活,你竟然觉得我在欺辱她?”不由唇畔升起谑笑,“也对,男欢女爱之事,你又岂会懂得。” “我只知道,你行事放纵。当真不怕有朝一日,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怕我可不怕!”奚方珏睨视他,“难不成要像你一样,做只鹰犬,眼巴巴地跟在她后头,看她睡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就是不会碰你!” 风乍起,烛火尽灭。“啪”的一声脆响,在空寂的厅堂回荡。 微弱熹光下,奚方珏面如白玉,衬得那道红痕格外突兀。他揩掉唇角血迹,笑道:“有道是近墨者黑,雅量高致的柔祇公子在雪饮教待久了,也平添几分暴戾。” “你以为我在跟你谈风月之事?”孟奚斥道:“你和雪饮教牵扯甚深,这般与她接触,或是被他人发现,或是引起她对自己身份的猜疑,无论哪一种,都会置她于险境。” “我没有。”奚方珏摇头,“不会有人发现。而且她……”他脸红道:“她那般诱问我,我也没说不该说的。” “但愿如此。”孟奚愀然问道:“她现在如何?” “她中了催心曼陀,又昏睡过去了。” 孟奚皱眉,蓦然转身,穿过庭院,就要奔去那间屋子。 “等等。”奚方珏拦在门口,红着耳根道:“里面有些……乱,我先进去。”方进去一会儿,他便脸色苍白着跑出来,颤声道:“她,不见了。” 孟奚早已预料,“她有多么聪慧睿智,你是知道的,竟然敢掉以轻心?” 奚方珏喃道:“她能动了,她骗了我。”一时担忧,乱了分寸,“不行,已经有人盯上了她,况且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样独自跑出去,实在危险。” 孟奚语塞,沉默着思索对策。 奚方珏欲去寻她,被孟奚横臂挡住,“我亲自去。而你,从现在起,不要再接近她。” —————————— 可惜,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70.一剑霜寒 秋气渐深,一夜威屑凝枝。 霜降之日,正是门派会盟之期。 作为代表的几大派掌门纷纷依约而至,转眼间,成碧山庄的聚贤堂已是坐满了人。 其实,大多门派掌门皆如凌虚派的詹世敬这般,为人谨小慎微,惯会中庸之道,既不张扬,也不落后于人前,遇事往往走个过场。 昔日繁盛的门派落到他们手中也只是过得下去。 说来也是唏嘘,自二十年前律长风入了魔道,江湖风气大易,堂堂镜明十六部变成人人不齿的雪饮教,使很多人领悟到世事如镜花水月,正邪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不过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罢了。 如今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日益凋零,似乎更多的人将所有希冀放到了萧浔身上,希望他能重整武林。比如詹世敬之流,可以说是萧浔的拥趸。 但也有个别如苍梧门门主廖常青,许是暗有倚仗,自来时就分外不耐,见萧浔还未到,大声嚷道:“不知道咱们的萧大盟主到底是有何事,动不动就要我们从大老远赶到这里。” 詹世敬看不上他已久,忍耐道:“廖门主此言差矣,此次聚会是连庄主发动,萧盟主是武林领袖,理应是托他的名义,你还是弄清楚得好。” “哼,”廖常青轻蔑道:“别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詹世敬指着首席的禅宗主持,道:“连果介方丈都出动了,你还觉得是小事。” 廖常青欲反驳,谁知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清宗师闻无涯也姗姗而来,遂即刻噤声。 都得罪不起,他憋着一腔怒火,挑衅道:“某人志低才疏,拜他所赐,偌大门派沦为末流,便是攀附上萧盟主,也难以逆天改命!” 不再忍气吞声,詹世敬拔剑指道:“廖常青,你有话直言,休在这里阴阳怪气。” 廖常青拍案而起,“看来是你有自知之明,才会对号入座。” 连成雍见状,连忙过去安抚道:“好端端的,两位有话且商量着,这是做什么?” “连庄主,你要作个见证,是这詹世敬想要动手,那可怪不得我了。”廖常青一番争辩后,急不可耐地抽出腰间朴刀,横斩竖劈。 连成雍见劝拉不住,走到果介和闻无涯面前,道:“二位上师,快想想办法。” 闻无涯靠在交椅上,不在意道:“既拦不住,那便让他们打个痛快。”说完看了过去,大声喝彩:“呵,好刀法。” 廖常青这一套凤鸣刀法,凌厉锐意,威猛擅攻,每招稳重且狠准,正是势如破竹,逼得着力防守的詹世敬节节败退。 詹世敬足尖一点,后仰滑翔,眨眼间已持凌虚剑退入中庭。 廖常青蔑笑飞出,双手举刀凌空劈下。詹世敬正是寻他这招破绽,他右手横剑相迎,左掌已悄然凝气。 正待他举掌欲打出时,一把宽重奇异的乌鞘青柄剑,从远处骤袭而来,气势纵横磅礴,所向披靡。 他和廖常青皆避无可避,“锵”的一声,半空相接的刀剑便被它乍然破开。 余光里,有道身影从侧方闪过,如玄鸟浮略,依依紧随着冲荡不停的剑。刹那间那剑已被他反手握住,阻其去势。 只见他旋身降止,双掌交迭按拄着那柄长剑,若天神立在堂前。 山道朝雾弥漫,孟奚心急如焚地搜寻着。终于,冥冥之中,注定让他看见那道身影。 她伶仃前行,步履蹒跚,在飘忽的浓雾中时隐时现。 他霎时顿住,望而生畏,如同近乡情怯一般。他知道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便纵身隐于高处的林间。 一个在下面缓缓走着,一个在上面悄然送随。 闻得草木窸窣,他望向路旁,一个埋伏的黑衣人正缓缓探身,手持着利剑,如同暗狩猎物,轻步跟了上去。 孟奚欲待她走远,再解决这个猎手。 没想到阿九突然转身。 那个黑衣人一时惊慌,提剑刺向了她。 他心脏剧缩,就要跃下。 谁知另一把剑竟从旁掠过,堪堪截下了剑势。 又来了个黑衣人,看身形明显是个女子,她右手扬剑接招,左手将阿九推到一旁,一个利落的翻身,轻盈如燕,便隔断了黑衣人的杀招。 二人缠斗起来,不知为何,先前的黑衣人似乎有所顾忌,出手迟疑起来,被那女子找准时机,一剑挑破了喉咙。 詹世敬眼睛一亮,道:“萧盟主!”廖常青即刻收了刀,不敢造次。 堂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闻无涯更甚,伸长了脖子,准备要看好戏。 那人伫立堂前,不怒自威,“两位非在此时切磋,可是对萧浔有何不满?” “萧盟主这可冤枉我了。”廖常青抢白道:“诸位皆可见证,是这詹世敬妄自菲薄,借机发难,我出于自卫,也是迫不得已。” 萧浔并未决断,而是睨向下首,川渟岳峙。 闻无涯竟开了口:“我可以作证,确实是詹掌门先拔的剑。” 廖常青正自得时,又听他道:“只不过,被人挖苦贬低,自然该问个明白,藏怒宿怨才是鄙夫所为。” “闻真人,你……” “廖门主。”詹世敬竟主动认道:“此番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萧浔凤目微敛,沉声道:“詹掌门,可还记得贵派初创宗旨?” “凌虚自守,当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詹世敬道完,眸光闪烁,如有所悟。 “如今人心浮动,独善已是不易,积世所得,也非你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寥寥几言,使得詹世敬大为勉励,他由衷反思道:“我实在有愧,多谢萧盟主指教。” “指教自是不敢当,只是一句私论罢了。”萧浔别有深意,“但若如他人,陷于汲汲营营而殃及无辜,岂非背离初衷?”他看向廖常青,“你觉得呢,廖门主?” 廖常青正不知如何应对,萧浔反而话锋一转,言及凤鸣刀法,“凤醴清泉,非梧不栖,取意圣洁,择贤主而侍。我观廖门主的刀法鸱视狼顾,恣睢交征,倒是推陈出新,别有一番峥嵘景象。” 满室寂然,惟闻无涯笑得“扑哧”一声。 廖常青面色羞红,生怕萧浔再道出些别的,慌忙认错道:“詹掌门,刚才是我冒失冲动,多有得罪。” 詹世敬已豁然开朗,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连成雍出来说和,“各派本就同气连枝,这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此事不如就此揭过。”他又道:“今日请大家到寒舍,实在是有要事商议,已经迫在眉睫。” 堂里众人从连成雍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紧张,皆有几分好奇。点苍派的掌门霍骠一脸谄媚,“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能让连庄主如此?” “诸位有所不知,雪域双煞这样的高手,受朝廷驱使,已赴江南。这很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廖常青不解,“连庄主的话好没道理,我们一没造反二没犯禁,总归还是天盛子民,朝廷是吃饱了撑的吗?” 连成雍冷声道:“朝廷虽不与我们为敌,可明显已与雪饮教……” “连庄主。”萧浔目光沉邃,不容反驳道:“此事既与我有关,自应该我来解释。“ 一时噤声,满堂人愈觉疑惑。 “封禹出,舍神现,天下离乱。”闻无涯叹息道:“这句话在江湖上传得太久,现在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自顾自地坐下,望向堂外的背影,“您说呢,萧盟主?” 此言一出,满室沸腾,江湖人哪个不是对封禹舍神背后的故事好奇已久。 萧浔道:“闻真人说得是,封禹剑和舍神剑的确给江湖带来了一些纷争。”语气中全是对前辈的恭敬之意。 他握起立在身前的长剑,转身欲进入堂中,却忽而滞住。 一直隐在人群里的毕宿走出,上前低声道:“盟主,你没事吧?”他觉察出,自动武后,萧浔就有些异常。 “无事。”萧浔摇头,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堂上,玄衣飒踏。 封禹剑赫然拔出,无人不屏息凝神。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圣道之剑封禹出鞘,只见三尺长剑,青铜暗纹篆身,两侧冰银钝刃,宽厚古朴,蓄意持隐。 “如你们所见,”萧浔轻拭剑刃,缓缓道:“这也不过是一把剑而已,让天下离乱的却不是它本身……”他说着将剑掷于地上,快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封禹剑已直直插入了坚硬的石板地,数不清的细小裂缝以剑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如同他说的话掷地有声,“而是它背后的权力和人心。” 黑衣人捂喉倒地,瞬间没了生息。女子垂手,冒着热气的鲜血顺着她的长剑流下。 她握紧剑,站直了身体,手臂猛然一抖,剑上的血甩了出去,飞溅如珠,洒入尘埃。 凝视着那道窈窕背影,阿九叹了口气,“你能这般来见我,便是已经知道了。”她平静问道:“为何还要救我?” 黑衣女子压抑着转身,只能看见一双美目通红,周身萦绕着沉冷的气息。 阿九一步一步走近,在大约三尺的距离,女子突然扬剑,剑尖直指她的心脏,一字一句道:“我救你,只是想亲手杀了你……” ——————————— 这几章会有一些硬切转场。 本割席派belike:“如今人心浮动,独善已是不易,积世所得,也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71.封禹舍神 “阿弥陀佛,”一直老僧入定的果介方丈咤声,认同道:“萧施主所言甚是。” 闻无涯眼中存了笑意,走到果介方丈身边,掸了掸他僧袍上的飞尘,道:“莫非大师知道封禹和舍神二剑的秘密?” “善哉善哉。”果介方丈合掌道:“贫僧的师叔祖了寂大师与萧施主的师父嬴己道交好,因此对这件事略有耳闻。不过此中细节……”说着看向萧浔,“还是请萧施主道来为好。” 萧浔还礼,娓娓道来:“此事还要从六百多年前说起……” 原来在六百多年前,正处于大荥王朝的末期,帝王昏庸,诸多势力割据混战,九州纷乱,百姓苦不堪言。 起义事件频频爆发,越来越多的军阀揭竿而起。其中两支队伍渐渐壮大,一个是桓婴率领的同盟军,另一个是公仪瓒的飞云骑。 论所据兵马势力、谋士良将,两人可谓是不相上下,之中必有一个可达成天命,成为九五至尊。 他们都是世家贵族出身,更巧的是年少时都拜师于同一个门派,是真正情义深厚的师兄弟。 然大争之世,必勇往直前,因为私人感情瞻前顾后,注定难成大业。 二人为了不损兄弟情谊,约定先入关中,得到传国玉玺者为帝。此约定众所周知,可以说是以天下为棋盘,公仪瓒和桓婴便是执棋人,进行了一场对局。 最终还是桓婴先入关中,擒了末帝,得到了传国玉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公仪瓒竟以自己是正面战场,与大荥名将齐峥作战,而桓婴是巧计取关为由拒绝遵守先前约定。 桓婴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最终选择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相让。 公仪瓒也许是惭愧,也许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立下重誓:若自己以及后世子孙不能安定天下,使百姓安居乐业,而是如大荥末帝那般昏聩,做出骄奢淫逸,大兴土木,苛政黩武之事,桓氏一脉可凭传国玉玺取而代之。 公仪瓒还将大荥王宫的所有财物和自己随身的青铜宝剑作为信物赠予桓婴,封他为异姓王,可自享封地,永不朝拜。 而传闻桓婴请来以铸造兵器和打造机关闻名的景氏一族,命他们修建了地宫,设置了重重机关,将那批宝藏和传国玉玺一并封印到了那里。 又让景氏一族将公仪瓒所赠青铜剑和自己的一把残剑相融,铸就了封禹和舍神两把绝世名剑,作为开启地宫的锁钥。 也许是为了宝藏,也许是为了改天换地的权力,无数人妄想得到这两把剑。 而这两把剑和那个地宫只成了传说。封禹舍神在尘世现身过几次,然而带来的只是纷争和灾难,从来没有人真正得到过它们。 萧浔将封禹剑拔出,道:“时间的流逝,使得这两把剑的传说变得更加虚无缥缈,但却无法改变世人追逐它们的野心。” “那为何这两把剑会在天一门?”闻无涯问道。 萧浔答道:“没有人知道,桓婴将这两把剑交给了他的师父守护。他师父隶属的门派归隐长林,乐于山水,所以无迹可寻。”将剑归于剑鞘,迎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缓缓道:“诸位猜得不错,这个门派发展至今,就是现在的天一门。” “哈哈哈……”闻无涯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 詹世敬好奇,“闻真人为何大笑?” “我笑公仪瓒费尽心机建立的大楚朝没有亡到桓氏后人手里,却是在自家人的手里走到了尽头。” 许多人感叹不已,闻无涯说得没错。 公仪瓒建立的大楚王朝国祚延续了五百多年。 直到五十多年前,敬帝公仪蘅与皇后姬应主,共参朝政,达成了二圣临朝的局面。最后公仪蘅被架空,姬后彻底掌权。 敬帝驾崩后,姬后索性称帝,年号靖和,改国号为天盛,其子息姓氏全都由公仪改为姬姓。 之后沿袭女帝制度,太女姬昱珩登上皇位,为熙耀帝,距今已有二十余年。 可以说是血脉不变,但国号已废,姓氏已改,大楚早就亡了。 雾气重重里,两个女子对峙般站在阴冷的山道上。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为何还不动手?”阿九握着胸前的剑刃,冲着对面的女子一笑,“你在犹豫什么?碧华……” 素手晃动,黑纱落地,女子痛中含笑,“既然知道是我,那你一定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山上的孟奚按剑出鞘,只要这女子敢妄动,他即刻便会了结她。 阿九攥着剑尖的手垂落,血顺着她的手掌滑下,滴在青翠泛黄的草丛上。她淡淡道:“没错,方半山的死确实和我有关系。” 连碧华眼眶瞬间红了,落泪道:“你应该知道,他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拿剑的手在颤抖,声音夹杂着哭腔,“他是如同我父亲一般重要的存在……” 她擦掉眼泪,手中的剑又近了一寸,“给我一个解释。” “二十年前,盛宓在晏家的消息就是方半山透露的,因此晏家满门被灭。但真正的凶手并不是江湖传言的律长风。”阿九语带几分嘲讽,几分同情,“方半山到底受何人所迫,又是因何而死,以你的聪明此刻应该猜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连碧华倒退一步,她脸色煞白,摇头道:“不……不会的……” “这个被豢养的杀手就是证据。”阿九瞥向倒在地上的尸体,“你应该有察觉到,他认识你,甚至对你手下留情。” 连碧华手脚发软,再也站立不住,她抱臂蹲下,喃喃道:“真是这样吗?为什么?” “碧华,你知道吗?”阿九几分动容,说起了真心话,“初见时,我以为你如大多数世家子那样,自幼被教导以家族利益为重,不得有所偏好,不得遵从本心,从而活成被金玉绫罗缠绕的提线木偶。”她俯身,安抚一般,将掌覆在连碧华肩上,“可是与你相处之后,才发现是我浅薄主观了。你大度洒脱,襟怀坦荡,而且明辨是非。你值得任何人真心相交,是我不配……”她们之间隔着太多无法跨越的沟堑,最终也只能走到这一步。 “不……”连碧华面浮恸色,“你以为得没错,我是本该长成你说得那样。或是承袭祖业,被束缚捆绑,或是待价而沽,来拉拢姻亲,从此活成一个没有自我的工具。”忆及从前,她泪珠滚落,痛心道:“是方叔叔,是他在我幼时便陪伴教导我,是他教会我,无论以后如何抉择,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失去自我。” “方半山?”阿九拧眉,她想不明白,无亲无故,为何他如此爱护连碧华。她记起方半山死前说过的话,道:“他曾说是为了庇护一个人而铸成大错。我想,他走上死路,也是为了不想这个人牵涉到这些恩怨中。碧华,他想保护的这个人……” “有人来了!”连碧华急声道,她如惊弓之鸟,迅速举剑将她推开,“阿九,小心……” ————————— 碧华啊! 72.桓氏后人 远方雾气浓郁,还未辨清,只听得“唰唰”两声,两枚燕尾镖掷冲出来,形制轻巧,穿梭猛烈,一前一后飞向她们。 连碧华前倾站起,挥剑截下,挑开其中一枚,再来不及出招,她选择旋身避让,失之毫厘,另一枚镖擦肩而过,在她臂上割了一道血口。 她难以站稳,半跪在地上,阿九俯身察看,“碧华,你怎么样?” 她闷哼道:“小伤而已。” 霎时,十几个黑衣人冲出浓雾。眼见误伤了连碧华,他们止住脚步,互相打量起来,想是心虚畏惧,一时不敢上前。 “对不起。”连碧华挡在她身前,“我竟不知道他如此狠心。” 阿九摇了摇头,抉择道:“碧华,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走吧,不必管我了。” “你在逞强什么?”连碧华横剑于身前,怒道,“我走了你必死无疑。” 阿九沉下眉眼,低叹道:“或许,也不尽然。” 连碧华不懂其意,她当机立断,偕起阿九,跃奔逃离。 “主人有令,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捉住那个女人。” 为首的黑衣人说完,欲引众去追。正在此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在不远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他身形修长,若琼林玉树,岿然立在中央。本是俊秀至极的面容,粹润温和的气度,竟拔出并不相称的寒厉长剑,随口言道:“你们,一个都走不掉。”音色淡悠,调无起伏,却令人毛骨悚然。 聚贤堂上,众人皆心中有感,暗自叹息。 廖常青粗噶的声音乍起,“那我就奇了,那桓氏后人如今是什么打算?若有这名正言顺,能改天换地的权力……”他窃笑,不言而喻。 惹来许多人一致鄙夷的目光。 “唉……”廖常青无甚所谓,“真是虚伪,装作无欲无求的模样。”他转头小声嘟囔道:“我就不信九五之位摆在面前,你们会不动心。” 有个冷漠的声音言道:“据史书记载,大楚历懿年间,天下太平,不见战乱,桓氏后人以无功于社稷,愧世代忝居异姓王爵为由,已自请归隐。” 廖常青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劲衣少年自萧浔身后抱剑走出,“无论是真的想归隐山林,还是避免后世皇帝忌惮,桓氏一族似乎对这个位子没有任何想法。” “以前对皇位没想法,但几百年过去了,世代更迭,人心易变,保不齐现在不会有。”廖常青不服道。 少年不以为然,道:“听说桓氏一族自归隐之日便改名换姓,到天盛建立之时,更有明确法令,桓姓之人不得入朝为官。如今鲜见桓姓,可见世人皆畏惧这个姓氏。”言罢对廖常青讽刺道:“自不是人人都像廖门主这样欲壑难填。” 廖常青心中气闷,恼道:“说了这么多,我还没问,你又是何人?” 在场的人也感到好奇,起初也留意到萧浔身后的这个少年,但他后来总不动声色,收敛着全身气息,极易让人忽略。 少年波澜不惊,道:“合纵盟正曜卫,毕宿。” “什么?竟然是合纵盟?”议论声连成一片,“我没听错吧?自前任盟主裴鸣尚离任后,合纵盟便销声匿迹二十余年,如今竟然重现江湖。” 而且这叫毕宿的少年,似乎听命于萧浔,可见萧浔已经得到合纵盟的认可,莫非盟中传承的十二律令也在他手中。 实在了不起,众人不由得向萧浔投去敬佩的目光。 日光透下,迷雾浮沉散去,山道上的两人一直奔跑,跑得鬓发皆湿。 连碧华支撑不住,脚步慢了下来,捂着胸口踉跄一步,阿九抱住了她,惊道:“碧华?” 她面色苍白,痛苦地说不出话,俯身呕出一口黑血。 阿九抽气,“镖上有毒。” “阿九,去找萧浔,他会保护……”连碧华攥着她的衣袖,昏死过去。 “碧华?”阿九见唤不醒她,急痛攻心,大叫道:“出来!毒娘子,你出来。” 银铃之声响起,余雾中,那个紫色身影慢悠悠地晃来。 她站在阿九面前,笑嘻嘻道:“右使怎么知道人家在这里?” “感觉。” 毒娘子啧啧称奇:“看来你我心有灵犀嘛。” “既如此,为何早不现身?” 毒娘子瞥了连碧华一眼,轻飘飘道:“别人的命,我为何要多此一举?” 阿九眸现寒光,冷哼道:“非得等我步入绝境,再来施以援手,这便是上次与你一刀两断的教训吗?” “属下怎敢!”毒娘子被震慑,恳切解释道:“属下只是想让右使知道,只有雪饮教才是你永久的后盾。” 阿九不想与她废话,一边擦去连碧华唇角的血,一边问道:“如何才肯救她?” “救?”毒娘子嬉笑出声,“属下只会毒人,哪里会救人呢?”见对方快要动怒,忙正经道:“我说的是真的。不过……”她摸上腰间的小荷包,“我这里倒是有一颗万灵丹药,可暂且压制毒性。” “条件?” “哎呦呦,看右使这话说的。”她嘴上说不敢,但手诚实得很,忙不迭地掏出一块玄铁令牌,“这是雪饮教的右使令,只要接了它,我自然任你驱使。” 阿九毫不迟疑地抢过,毒娘子满意道:“右使真是爽快。” 毒娘子将药递了过去,阿九喂连碧华服下,才稍感安心。 她打量起这尚不及掌心大小的令牌,通体乌黑呈圆形,中间凹陷处绘着碧叶殷花,枝叶花朵缠绕如簇,与那条发带上的纹样一致。她指尖触到背面,似乎是有字,翻过后才看到,上面还刻有三个小字:晏清河。 这真是她的东西?为何她对此没有感觉? 更奇怪的是,自毒娘子给了她令牌后,便再没要求别的,令她甚觉怪异。 毒娘子颇坦率道:“教主知道右使心意已决,难以改变,因此不再强求。但她始终相信,你迟早会拿着这块令牌,心甘情愿地回到雪饮教。” 如此言之凿凿,阿九深感不安,为何她们会如此确定,可是否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眼下她无暇思及这些,尽快救治连碧华才是紧要之事。 她抱扶起连碧华,走了几步,转头却见毒娘子还在原地,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她道:“你就不过来搭把手吗?” “我可不能久待。”毒娘子笑得狡黠,“假如被别人看到你跟我这种邪魔歪道在一起,该如何解释?”她酸言酸语道:“到时候,就怕你的萧大盟主也难办。” 想是关心则乱,她竟忘记了毒娘子的身份。 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要离去。 “等等。”阿九想起一事,叫住了她。 “右使还有何事?” “我以前……”阿九微迟疑,终是问道:“我以前有很多男人吗?” 毒娘子没忍住,捂嘴大笑,笑了许久才道:“其实,属下一直在蜀郡族中,对雪饮教的事知之甚少,以前也未和右使打过交道。” 听她此言,阿九转身,不再过问。 结果毒娘子笑得更欢快了,临走时还道:“虽是如此,但依我来看,右使应付男人,这么的有手腕,想是少不了的……” 阿九长吁一口气,背起了连碧华。 艰难地走了两里地,闻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路过她之时,马背上一个清淡声音响起,“是你?” 阿九仰首,诧异道:“景涵姑娘?” ————————— 应该不会有人猜到桓氏后人吧,将会处于反转中。 景涵出现,距离某人发疯又近了。 73.再回连家 合纵盟问世一事,若滚滚潮水,在众掌门心底上下往复翻腾。 要知道,这须臾数百年,出了多任盟主,可真正得到合纵盟认可的,凤毛麟角,足见合纵盟长老眼光高远,条件苛刻。 当世而言,除了前任盟主裴鸣尚,那就是萧浔了。一道道惊羡的目光向他投来,对方依旧安之若素。 姜应诩一时感叹,悄声对身旁的霍骠道:“萧盟主年少成名,旷世逸才,倒有昔日裴鸣尚的风采。” “你们崆峒派还挺念旧的。”霍骠倚老卖老,点评起来,“裴鸣尚的能力虽有目共睹,但他荡然肆志,视盟主之位为儿戏,不仅与合纵盟闹掰,之后的行径更令整个武林大失所望,实在是不堪重负。我观萧浔则不同,他秉节持重,不矜不伐,可比那裴鸣尚靠谱多了。” 姜应诩被驳得无话可说,只道:“您老说得极是。” 见各掌门众说纷纭,连成雍拉回正题,“本来封禹舍神背后的故事,大家也只是当个传说,几百年间也未出过大的风浪。但天盛建立不过五十年,根基不稳,再加上女帝临朝,诸多势力反声渐起,不乏有拿此事大作文章之辈。当今熙耀帝,更是个有野心的霸主,因此,得到传国玉玺,是她承接天命,名正言顺的难逢契机。” “如今舍神剑在雪饮教手中,若以此得朝廷相助,那其掌控武林势在必行。”说着他拱手,向萧浔请命,“此时还需要萧盟主领导,共抗魔教。” 萧浔深深看了他一眼,多有思虑,垂眸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詹世敬提出:“我们是否有寻到桓氏后人,并将其保护起来的必要?” 不少人恍悟过来,这桓氏后人确实是一步有用的暗棋,女帝忌惮,雪饮教亦如此,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他们也算留有后招。 议论声渐起,萧浔暗瞥向身旁之人,他分明感觉到,每当提起“桓”这个姓氏,毕宿的气息即有细微的变化。 “只是偌大九州,人海茫茫,该如何寻找?”姜应诩叹息道。 “论及寻找桓氏后人的迫切程度,那皇帝肯定比我们更加着急。”霍骠无意道:“依我看,就算真有,说不定也早就被她胡乱安个罪名给弄死了。” 若说是别的武林人士,一般不太关注朝野动向,可偏偏这个姜应诩曾是仕途出身,谈及朝廷变革,可谓是个万事通。 “若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了一件怪事。”姜应诩近乎耳语般,对霍骠道:“你可听说过立过赫赫战功,威震边疆的骠骑大将军?” “这我倒是知道,他令敌人闻风丧胆,似乎很得民心。”说着叹息一声,“可惜他最后因私通外敌,被刚刚继位的熙耀帝以叛国罪处死了,听说还株连九族。”看着姜应诩困惑的表情,他灵光一现,“你,你是怀疑……” 姜应诩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声张,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堂堂从一品大将军,如此草率便被定罪,太过蹊跷。” “的确可疑。”霍骠回忆道,“对了,说到那个骠骑大将军,他叫什么来着?好像也是姓……” “启禀庄主!” 霍骠止声,门外一个侍人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混账东西。”连成雍呵斥道:“诸位掌门正在议事,你因何闯入?”见侍人吞吐的模样,他怫然不悦,为表磊落,道:“就在此处说吧。” “大小姐……被晏姑娘带回来了……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侍人紧张道。 话语刚落,只觉如有一道风掠过,再看之时,堂上的萧浔已不见踪影,快到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连成雍拧起眉头,领众人跟随上。 等赶到之时,却见他们的萧盟主正悉心抱着那个女子,边查视,边问道:“阿九,你有没有受伤?” 萧浔一向沉稳,无论何时都淡定自若,如今这紧张体贴的模样,倒是罕见。 而此情此状,却让毕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我没事。”阿九推开萧浔,看向趴在马背上的女子,道:“只是碧华,她……中毒了。” “晏姑娘最好跟连某好好解释一下,我女儿为何会跟你在一起,还中了毒?”连成雍越过众人,质问道。 阿九听到他称呼已变,不禁唇上扬起笑容,道:“连庄主确定要我好好解释一下?” 连成雍不接话,神情些许狠厉。 一旁的景涵开口,“连庄主误会了,依我所见,应当是连姑娘为救阿九姑娘,而受伤中毒。” 连成雍讥笑,明显不信,欲上前问个明白。 萧浔凤目沉沉,凛然挡在阿九身前,厉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为连姑娘解毒。”他一眼扫过众人,“不知可有哪位通晓医术?” 景涵见无人回应,道:“我倒是可以一试。” “试?”连成雍大为不满,“小女的性命非同小可,怎可一试?恕老夫孤陋寡闻,从未听过青堰山精通医术。” 景涵却是好修养,她只淡淡道:“自然是比不上素尘公子薛怀殊。” 许多人暗想着,论医术,世上又有谁能及薛怀殊?用他作比,可见这姑娘医术肯定有所建树。这一句话轻飘飘的,便灭了对方威风,不简单啊! 连成雍瞬间熄火,衷心恳求,“那就有劳景姑娘救治小女。”他转身对众人道:“连某有急事在身,接下来会安排侍人,暂时让诸位在庄内安顿。” 人群散去后,连成雍对身旁的男子低声道:“赵郢,你随我来。” ———————— 大约某个人出来,就要完结倒计时…… 74.三夜波旬 连成雍端坐在书房,正对着下首的赵郢,面容阴沉,高声训斥道:“你手下的人便是这么做事的?” “属下知罪。”赵郢跪在地上,低头认错,“是属下思虑不周,才让那些蠢才误伤了大小姐。” “你的过错就只是这样吗?”连成雍目光森冷,“去了近二十个人,竟然解决不了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女人?” “回庄主,事出有因。”赵郢解释道:“属下去查探过了,那些人无一生还。可见除了大小姐,还有人救了晏清河。” “什么?”连成雍大为震惊,他府上豢养的杀手,也算是甄选出来的武林高手,怎么会全被灭口?他一时想不通,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赵郢垂眉,思虑一番,道:“此人杀伐招式干净利落,起收间皆是一剑毙命,能有如此手段的……只怕是雪饮教的人。” “雪饮教!”连成雍靠在椅背上,思索良久,深感恶寒,“这晏清河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仿佛所有人都是有备而来。他越发觉得头痛,用手揉着太阳穴,问道:“碧华,她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暂时还没有解药。”赵郢脊背出了冷汗,他俯首道:“此毒,此毒是……” “三夜波旬……”景涵为连碧华诊脉之后,道出这种毒的名字,她感慨道:“幸好连姑娘的毒暂时被压制,未入脏腑,不然回天乏术。” 阿九从未听说过,“这是什么毒?” 景涵封穴落针,道:“此毒在江湖失传已久,是由西域彩蛛,凤尾针蝎,冥阴寒水共同炼制而成,可谓是天下至阳至寒之毒。” 阿九变了脸色,萧浔安抚道:“此毒虽厉害,但我观景姑娘的神情,她必定是有把握的。” 景涵救治之际,连成雍快步赶来,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不禁眼眶湿润,十分悲痛道:“还请景姑娘一定要救治好小女。” 景涵未多言,走到案旁,提笔写了一张药方,递了过去。连成雍接过,上面所列的药物,虽然罕见,但以他的本事,倒是都能寻到。 只是在他吩咐赵郢去寻药时,景涵慎重提醒道:“此毒之所以叫三夜波旬,是因为毒性至烈如遇暗夜魔罗。而且最关键的不是解药,是在服药之后,三天三夜之内,绝不可见光,一旦触及,恐会全身溃烂而死。” “赵郢,即刻吩咐下去,将小姐的房间所有门窗全都封死,不要留多余的缝隙。”连成雍说完,对景涵甚是感激道:“景姑娘大恩,连某没齿难忘。他日若景姑娘有用得上连家的地方,必当万死不辞。” 景涵只礼节性地颔首。 连成雍这才看向阿九,“还有晏姑娘,小女既是为救你而变成这样,也理应同萧盟主留在庄里,等碧华好了之后再走不迟。” “这是应当的。”阿九不待萧浔开口,主张道:“碧华是受我所累,自然得看到她身体恢复才能心安。” 景涵也察觉出,阿九的话语中总藏着一些别的意味。正暗自怪异时,连成雍道:“以防不测,不知景涵姑娘可否暂居寒舍,等小女病情稳定之后再离开?” 始终对那件事心有疑虑,她默默看了阿九一眼,才对连成雍道:“好。” 阿九回到昔日入住的濯莲居,她撑起窗牖,外面的莲塘凋敝枯索,早不复当日一池灼华的景象。 背后有温热的身体贴近,嗅着熟悉的冷香气息,她生了种隔世之感。 “为什么?”柔和的吻落在她的发顶,萧浔抱着她,“为什么要主动跳进来?” 阿九摩挲起置于她腰间的那双手臂,思索着该如何告诉他,“这两日,发生了一些事……” 环着她腰肢的双手紧了几分,他的语气渗有寒意,“我大致猜到了。”将她转过身来,搂在怀中,“那日我不该只留你一人。” “你我都未想到有人会如此迫不及待。只是,还有另外一事。”阿九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斟酌应如何开口,她迟疑道:“萧浔,你应该知道,我的过去有些复杂。” 一时寂然,她欲抬首看他时,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脑后,“阿九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她隐晦道:“假如过去的那些男人来纠缠我,你会如何?” 被按在宽阔的怀中,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快了几分。 以她对萧浔的了解,若是以前,他定会追问个明白,可此时的他却艰涩道:“我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若是……” “阿九不必再问了。”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闷闷传来,“不要说只是几个露水情缘,无名无份之人,便是……”他忽而顿声,复坚定道:“无论是谁,我都是这个答案。” 听他这样说,阿九心中有底,她与那个神秘男子“小西”的事,也变得无关紧要。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想到此时危机重重,她郑重道:“如今图穷匕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将难以预测。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或是能找到证据,或是……”她开起了玩笑,“你会怕吗?” “我怕。”他竟毫不犹豫道。 阿九讶异道:“这不像你。” 他抱紧她,“我只怕你撇下我。” “可我不怕。”阿九仰首看他,“即使只剩我一个人。” 萧浔总觉得,她眼神藏着孤勇,如同某种难解的预兆,令他望而生畏,怅然若失。 “阿九。”他凄然唤她,“是不是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他总觉得,她并不在乎他。 她时而坦荡得可恨,明知有些真相会让他难过,却连骗都懒得骗他。又时而讳莫如深,让他辗转揣测,不可捉摸。 他的心神皆系在她一人身上,而她却不是。 “自然不是,你难道忘了?”阿九指尖抚过那双令她悸动的凤眸,“我心悦你,这是真的。” 只是,她的骨子里被刻入了一种习性,她惯于提前预设,主动掌控任何局面,杜绝意外的发生,纵使发生了,也能随时矫正逆转。 可萧浔,他本身就是个意外,还是一个脱离她掌控的意外。带给她致命的吸引力,也给了她无限征服感,同时更伴随着道不清的迷惘和猜疑。 萧浔低首,凝视那双春水明眸,试图看得更加真切。许久后,他哑声道:“阿九,有你的心悦那便足够了,我只要这个,也只有这个了……” —————————— 猖狂小三:便是你那夫君来了我也不怕。 都说了不要立flag 75.忘我之人 这三日,除了景涵,几乎没人能去见连碧华。 期限过后,她最终脱离了险境。阿九与萧浔一起去探望她。 走进房间,里面大小窗扇仍然被封得严实,还悬挂着黑色的幕帘,若不是门还开着,会是一片聩暗。 连碧华并不在房内,只有女使夏儿正在收拾床褥。 “碧华怎会不在?”阿九觉得奇怪,她身体刚好转,就这么着急外出。 夏儿回道:“小姐一大清早便出去了,说是憋闷许久,想去散散步,奴婢猜想她可能去了花园那边。”方说完,她眼睛睁大,向门口跑去,埋怨起来,“小姐,您怎么去了那么久。” “碧华,发生了何事?”阿九注意到,连碧华身上的披风被晨露浸湿,衣摆上沾了许多泥土。 她脱下披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夏儿忙将她扶到榻上,又端来温水替她净手。 阿九上前为她盖好衾被,在床边坐下。 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量纤细,十指如葱白,正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药。 女子低垂着眉目,奉上药,阿九不经意发现,她右手虎口处有一粒细小的痣,在白皙肌肤衬托下,格外显着,如同不小心染上的墨滴。 连碧华将那碗药端过,一饮而尽,冷淡道:“你可以走了。” 她沉默点头,同夏儿一起退下了。 “她是父亲新收的妾室。”连碧华见阿九多有留意,道:“她刚来了不久,所以你以前没见过她。” “嗯。”阿九回了一声,许是她多心了,总觉得这个女子的气息似曾相识,尤其在呈药时偷偷瞥向她的眼神,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自那女子走后,阿九发现萧浔垂着眉目,似也在想些什么,但他旋即回神,关怀道:“连姑娘可好些了?” 连碧华声音微弱,“你们不必挂念,我已经好多了。” 虽这样说,阿九总觉得她脸色苍白,有些恹恹的,至刚才回来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再加上房间晦暗,显得她神情极为阴郁。 “如今你都好了,还是多见见日光吧。”阿九说完便要去拉开帘幕。 “这样挺好的。”连碧华按住她的手,摇头苦笑,“我发现置身于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假装目盲心盲的时候,才能得以喘息。” “我明白。”阿九反握住她的手,“碧华,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该你来承受。” “不,阿九。”连碧华手掌颤动,情绪有些激动,“不仅仅如此,远不止这些……”她难以言表,落下泪来。 “既入死局,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萧浔由衷感激道:“但连姑娘救阿九的恩情,我永生铭记。” “萧盟主言重了,我只是不想让他继续错下去。”她眸光暗了下去,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你当初来到成碧山庄,也是为了……” 萧浔颔首,“是,我与阿九一样。” 连碧华眼中闪现决意,她道,“阿九,我可不可以和萧盟主单独谈一下?” “好。”阿九离开,顺手关上了门。 对于连碧华会对萧浔说什么,她并不好奇,总归绕不开连成雍。 她出来后沿着小径进入花园,发现假山后,有片衣角在动来动去。 绕过去才看到,原来是景涵,她正蹲在地上,用一把小铲挖起了坑。 阿九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回首,波澜不惊,“是你啊。” “说起来,你帮我带碧华回来,还没有正式谢过你。” “没什么。” 阿九坐到山石上,看她如此专注,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她从怀中掏出一物,用巾帕包裹着,阿九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听她道:“我上次会遇到你,是因为我去山里寻它,如今快要干枯了,得先暂时移植在这里。”说完,掀开了巾帕。 阿九只扫了一眼,不禁屏住了呼吸,僵坐在那里,她捻起衣袖,试图放松下来。 平复后,她问道:“它是什么?” “它啊?”景涵将手中的植物用土培好,喃道:“它本没有名字,勉强算是一种罕见的草药。但它本身没有药用价值,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催化,无论是加在什么药中,都会加倍提高那种药的功效。”她目光望向远处,不知记起了什么,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于是他说,这种药无心无欲却又随心所欲,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了,不如就叫忘我。” “忘我?”阿九赞叹道:“你的兄长肯定也是一个明心淡然的男子。” 景涵惊讶,失去了一贯镇定,“你怎么知道这名字是我兄长取的?” “我猜的。因为武林大会之时,你谈及你的兄长,那挂念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景涵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她感伤道:“没错,我的医术也是他教的。” 阿九伸出指尖,触到那碧叶,脱口道:“它这是还未开花吗?” 景涵猛然抓住了她的手,道:“你怎么知道它会开花?” 阿九暗恼,自己肯定是魔怔了,才会提及这个,她淡定地笑了笑,“大部分植物不都是会开花的吗?” 景涵放开她的手,眼睛微红,“你真的不认识景澈吗?” 景澈?有些耳熟。她想了许久,道:“听说过。” 闻言,景涵目不转睛地看她。 “莫忘莫念就是他铸的吧。” “就只是这样?”景涵溃防,猝然站起来,连说道:“我不相信……” 她难以承受,大步跑开。 阿九不再假意维持,她浑身发软,倚靠在假山旁。忐忑不安中,掏出了毒娘子给她的右使令,以及那条发带。 所谓碧叶殷花。 眼前的这株草,心形枝叶环簇细茎,其色青碧如玉,与那徽识不同之处,不过是缺少了那朵还未萌生的花。 一朵红如鲜血的花…… 她开始联想,脑海中闪过片段,一只沾染了鲜血的手垂下,还有朵殷红的花,分不清它原本是红色,还是饱吸血液而变成红色,在沉寂的掌心滑落……想到此处,阿九不仅开始头疼,连心脏也跟着抽痛,是身体里已经压下去的往生蛊又在躁动。 不能想……不能想,她收起令牌和发带,不断调整呼吸,渐渐稳定了下来。 忘我为何会成为雪饮教的碧叶殷花?也许只是巧合?但直觉告诉她,这之间是有联系的。 “在想什么?” 阿九蓦地转首,脸颊擦过两片温软唇瓣。 她还未作出什么反应,就见本来低伏在她耳边的萧浔迅速站直身子,屈指轻抵着嘴唇,不自然地扭头看向别处。 即使做过极尽缠绵之事,他时不时地还是这般纯情。 如此形状,阿九当即不舍得责怪他无声无息地出现。 她拍掉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哼道:“萧盟主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 萧浔不满道:“是你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我。” “我有这么没用吗?”阿九扬眉一笑,“若真是这样,我岂不是已经死了无数次?” 萧浔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阿九,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阿九抬眸,有丝怔然,终是不忍告诉他,她并不相信能有人一直陪她走下去。 她浅笑着点头,牵起了萧浔的手,边走边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说完了。” 即使不明显,萧浔也能感知到她笑容中带着敷衍,他在她心中究竟有何分量?念头冒出,他不受控制道:“你为何不好奇她和我说了什么?”方出口,萧浔就有些后悔,他也会因她变得这样幼稚。 阿九都要怀疑她是否听错了,暗自憋笑道:“我为什么要好奇?” 萧浔心头失落,他停下来,沉着脸拉住她,道:“如果她说的是让我与她成亲呢?” 阿九满不在乎道:“萧浔,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如果是真的呢?”萧浔执拗于得到她的答案。 阿九并不回答,反而问起了他:“那你会吗?” 萧浔坚定道:“不会。” “那不就是了。”阿九轻描淡写,“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为何要我回答。” 她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阿九。”萧浔唤住她。 “嗯?” 他大步上前,俯身抱住她,无可奈何道:“你太坏了……” ———————— 别不承认,就是喜欢坏的。 76.神秘之会 深夜,昏黄的烛火婆娑。 连成雍在书房里踱步盘旋。绕了几圈后,他望向最里侧的一排书架。 他走过去,连续抽出每一层,不同位置的几本书,紧接着,墙上的一个暗格缓缓开启。 里面只放有一本泛黄的书,若是仔细看,这本书被人撕裂,只剩半部,还带有被火烧过的轻微痕迹。 他的手指摩挲着封面上的几个字,天一无道心法。 二十年前,费尽心机,他得到的也只是残卷。 连成雍眼中闪烁着炙热渴望的光芒,终其一生,他都陷入了对天一无道的追求,汲汲于这至高无上的武学,不可自拔。 几乎每一日,他都幻想着得到它的另一部分,而且他有预感,这个梦想很快就会实现。 一阵风吹来,室内唯一的烛火熄灭,连成雍警惕地收起心法。对着黑暗里多出来的身影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现在的身份,来找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连成雍不耐道:“既知道,那便应该守好规矩。” “哈……你也配谈规矩二字?”那个人靠近连成雍,在他耳边讥笑道:“二十年前为一己私欲,灭晏家满门,陷害律长风。而如今,又开始听命于主人,首鼠两端,两面三刀,你又何曾守过规矩?” 被人道尽龌龊秘事,连成雍毫不慌乱,反而好奇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何止这些。不知连庄主是否还记得品花楼的那几十个亡魂。” 连成雍震惊,“难道你出身品花楼?” “放心,我来并不是要向你讨债。”那人冷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的声音,凸显几分阴厉,“首先,你也该注意到自己身侧潜藏的危险。” 寒月栖空,夜风拂过,竹影摇曳映在萧浔的窗前。 室内,他正闭目凝神,独自一人运功调息。 为阿九疗伤之后,他每当动武,就明显感觉到体内有股真气绵延滞后,无法维继。 所幸,他的内力至阿九体内如雾释冰融,化作涓涓细流,被全部收拢,她的积年寒症好了大半。 若要完全痊愈,尚还需要再进行一次。 只怕到时,他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形同废人。想到其中缘由,萧浔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天一无道本就是和那个功法相辅相成。他如今内力不继,是因为阿九没有丝毫内力,无法维系他们二人之间的平衡。 萧浔收掌,睁开了双眼,心中五味杂陈。但能落到这个地步,算不算是他甘之如饴? 思绪万千之际,案上的烛火忽而一颤,萧浔警醒,即刻握紧了手中的剑。 十几只银针刺破窗纸飞入,直射而来。他不过稍许侧身,扬手挥下长剑,封禹寒光未现,那些针被剑风引转,瞬间改变方向,一根根扎进墙壁,齐刷刷地排成一列,不偏不倚。 窗外一阵掌声响起,伴随着笑声:“哈哈哈……好俊的功夫。”毒娘子掀窗叹道:“多谢萧盟主手下留情,没有把灭魂针打回来,我恐怕是躲不掉的,那上面可是淬了我精心炼制的剧毒。” 这毒娘子如鬼影出现,萧浔心底深处横亘的那根刺冒了出来,他凤目凝寒,冷硬道:“我对你,不会手下留情。” 毒娘子见他这般态度,料想自己这是勾起他的伤心往事,忙咽了咽口水,解释道:“萧盟主,那件事我真不是故意的。”他闻言,眸光愈冷,吓得她退后几步,“我本来只是想惩治一下容映澜,可没成想阿九姑娘她会去,误打误撞,他们就……” “而且这也不能全怪我。”她开始推脱,“你应该了解你那好友容映澜,他眼高于顶,若不是他自己有意,又岂会因为中药而随便……唉,唉,别拔剑。”毒娘子慌张道:“萧盟主您先别急着杀我,我此番前来是有使命在身,有个人想见您一面,不知道您可有兴趣?”末了,还低声补充一句,“这可和你的阿九有着极大的关系。” 毒娘子道完,心虚地跑远了。萧浔身形未动,暗暗握紧了封禹剑,一向断然的他开始犹豫起来。最后终是下了决心,从窗中跃出,追了上去。 行至山庄远处的树林,毒娘子主动消失了。萧浔向前行走,此时乌云蔽月,林中漆黑一片,他却能看得分外清楚。 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背身而立,一丝不动。萧浔止步时,明月摆脱桎梏,光华流泄,那人转过了身。 毒娘子守在林外,脚步徘徊,思考着水火不容的两方怎能相见呢?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晏清河快完了,她只能选择回到雪饮教。 突闻风声响动,毒娘子手中捏了几根灭魂针,还来不及出手,便感觉到颈间凉透,月光下一把剑似裹着寒霜,直指她的脖子。 “孟……孟主事?”毒娘子颤声道:“属下自问对雪饮教一片忠心,不知您意欲何为?” 孟奚并不收剑,质问道:“她要做什么?” “属下不知,就算知道,若没有教主的命令,属下无可奉告。”毒娘子望着眼前的少年,不复以往的温润柔和,素日如星河璀璨的双眸此刻如墨夜深沉,她心头恻怛,道:“请孟主事不要再为难属下了。” 长剑归鞘之声响起,孟奚收剑转身,徒留毒娘子对那远去的白衣背影久久失神。 —————————— 发疯倒计时,我可能要开始酝酿一下了。 77.庄生晓梦 那个人转身的刹那,月华流转,全身似笼在虚幻光影里,朦胧不清。 随着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渐渐明晰。那些搁置在他心底,久久不想去触碰的真相,像是潮汐退落后的暗礁,无所遁形。 “萧浔,是我。”她踏步靠近,不曾想,那把未出鞘的封禹剑横亘面前。 “晏清河。”萧浔抬臂执剑,念及这个名字时,没有任何温度。 既是预料之中,又是出人意表。晏清河敛起笑容,面无表情道:“我自认若有心模仿,几可乱真,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见他眉目沉凝,并不作答,她忖量愈深,怀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真正的晏清河,那你可是已经知道……” 萧浔展眉,眸光释暖,“她叫什么名字?” “盛九焉。” “盛、九、焉。”萧浔一字一句,每个音节都化作无限慕念,流连齿间。 他垂下手中之剑,无可置辩,“盛九焉是雪饮教之主。” “你早就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晏清河极力维持冷静,来掩盖内心的惊慌,“萧盟主,我不得不佩服,敢于迎风执炬,你可真是胆略过人。” 萧浔冷笑道:“你们的胆子岂不更大?竟然无所畏惧,将记忆武功全失的她送到我身边。” “我们自然与你不同。阿焉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成就了如今的雪饮教,怎么可能一路稳算,靠的还不是一个“赌”字。况且……” “况且她所修习的溟洛神功,练至高层便会被反噬,轻易便可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只有天一无道的纯阳内力可化解。所以,除了接近我,别无选择,是吗?” “萧盟主,不得不说,你真的太过可怕。”晏清河白了脸色,“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或是你将计就计,虚与委蛇呢?” “你既来见我,就应知道她在我心中是何份量。”不知是对自己亦或他人,那张清朗的面庞浮现嘲弄,“选择这个时机坦白这一切,你有什么目的?” “呵,目的……”晏清河轻笑一声,扬起的眉梢,微微上挑的眼角,唇畔弯起的弧度,都令他有丝恍神,到底是何缘由,才能让她甘愿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萧盟主不必揣测我和阿焉的种种。”晏清河出言打断他的思绪,意有所指,“我忠于她,就像她只信任我一般。我们之间,不是任何人可以介入的。” 萧浔忽视她的敌意,“你是说,你在执行她的命令?”见对方并未否认,他继续道:“这个时候让你来见我,难道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阿焉虽算无遗策,但也不会记挂这种细枝末节。”晏清河平静道:“只不过,临行前,她曾交代过,若是万一她有耽于梦境的迹象,那就让我务必将这美梦变成噩梦。” 萧浔也难以猜透她的想法,“何必多此一举,你们除去她的往生蛊,自然达成目的。”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必需辨个明了。”晏清河重复起她的话,“若不经历一番身心受创,即使梦醒也难免有所留恋。” 连萧浔也不免胆寒,“她……好狠的心。” “萧盟主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她的意思。”晏清河诚恳道:“所以我才想找你合作。” “我亲手毁掉这段感情,让她万念俱灰,心甘情愿回到雪饮教,变回你们心目中的盛九焉。”萧浔凤目隐含怨怒,彻底失去冷静,“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她当我萧浔是什么人,是无知稚儿一般容她戏弄?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她又凭什么?”他甚至不假思索地威胁道:“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永远只是我的阿九。” 萧浔忍无可忍,转身欲走。一切似乎正偏离阿焉所想,晏清河不再镇定,难得高声吼道:“凭你萧浔应有的自尊和骄傲。” 他的驻足让她心中有底,瞬间找准了方向,“相信萧盟主也察觉到了几分,阿焉她天生警觉,对人也多有猜疑。再加上以前……发生的旧事,她虽然暂时忘了,却不会失去本性。正是积重难返,所以她绝不可能轻易爱上任何人,十分真心也难以换得她一分真诚,端看她对容映澜的态度即可窥得一二。” 她本是慌乱丛生的想法,也算半真半假,不曾想触及到了萧浔最为忌惮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焉对萧浔是一时迷恋还是其他什么,晏清河也拿不准,含糊道:“等她恢复记忆,萧盟主就会知晓。” “她到底爱不爱我,我自然清楚。”他压抑心间疑虑,强作自信道。 “好,此事暂且不论。可是你当真以为,不变成盛九焉,她就能一直这样活下去?你错了,她是盛九焉,就一辈子都是,你们所谓的正道,皆想杀之而后快的盛九焉。” 她望着萧浔融于夜色的背影,理性分析道:“也许你会说,你能护她一世。是,你萧浔天下难逢敌手,若是你肯与天下人为敌,也未尝不可。可是,我比你更了解真正的盛九焉,她的仇恨,她的理想,她的抱负,便是她的全部。实不相瞒,往生蛊的母蛊就在我体内,总有一天她会恢复记忆,到时发现自己竟被你折断双翼,变成了笼中之鸟,她绝对会恨你一辈子。难道你想看到她对你最后的一点爱意消失殆尽,怨怼一生?” 他僵直着脊背,沉默不语。晏清河趁势追击,道:“你们都是理智之人,应当知道,沉湎于虚无梦境,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怔然后,握剑欲走。她开始晓之以情,恳求唤道:“萧浔,放手吧,这是真正的盛九焉想要的,你若爱她,便成全她。” 她的尾音散后,萧浔不置可否,消失在夜色中。 晏清河松懈下来,险些站立不稳,以前有阿焉在前面顶着,她活得随心,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动过这么多的心思。 可她现在咬牙硬撑着,若萧浔难以转圜,那就只好不惜一切代价。 一时心绪涌动,她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阿焉,你说的我都会做到。只是,请你不要怪我。” —————————— 萧浔,你知道,有个词叫祸不单行。 78.沧海巫山 已是月上中天,万物静寂。 在成碧山庄的花园里,景涵正用水浇着忘我。 此草习性特别,须夜晚灌溉方能生长。本在青堰山一带或可见到,别处分外难觅,她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山间寻找,没想到也让她碰上。 她舀出一瓢水,欲再次浇下时,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一个颀长的身影缓步走来,流华为那玄衣镀上了一层光辉,却难掩他放任的晦暗和落寞。 他似乎什么也未想,神游天外,魂不附体。又似乎想着什么太过专注,以至对周遭置身于外,不闻不问。 “哗啦……”木瓢倾斜,是水洒在了地上。 萧浔方惊醒,有些不可置信,他竟一步一步地,不知不觉走了回来。 即使全部的真相呈现,他没有措手不及,也早就预想过,可仍是不免这般恍惚失态,这般……无所适从。 “长……长兄?”景涵迷离唤道。 萧浔侧首望去,景涵正含混地看过来,她不自觉地呢喃出声,声音低微,他却听得分明。 长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误认,犹记得武林大会上,她说过,他长得像她兄长,还有那一剑之后,她百感交集,追问起阿九…… 为什么? 太多巧合凑作一起,就成了真相。 一个比之前事实更加残忍的想法在他心里骤然升腾。 心底有个声音在安慰他,不,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对他。 另一个声音在警告他,为什么不可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么狠,这么坏,这么可恨! 瞬间,他想走,想离开这里,想不管不顾,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可是他止住了脚步,因为他是萧浔,他不得不选择面对,濒临自虐的求知感,像蝼蚁密布驱爬,侵蚀着他的心。 他早有觉悟,世间最逃不过的,就是自欺欺人。 “对不起。”景涵如梦初醒,走上前来,“你和家兄实在太像了,尤其是方才的神情。” 萧浔强行振作,语气些许颤动,“有多像?” “是容貌有几分像。”景涵凝视着面前那双凤目,道:“尤其是你的眼睛。” 此时的萧浔已经放空了,虚浮沉幻,无知无觉地听着自己道:“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兄长的事?” 事关机密,景涵本有些为难,可不知为何,她无端觉得萧浔可以信任。 “此事说来话长……”景涵仰头望着夜空,叹道:“这也算是我们青堰山景氏一族的秘密了。” “五年前,我兄长景澈奉家父之命,潜入雪饮教,夺回舍神剑。” 雪饮教。 萧浔只听到这三个字,失去知觉的心脏仍不免被刺痛一下。 “家兄消失了将近三年,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回来了。”景涵墨眉紧皱,如今还心有余悸,“可是他却要求自逐于景家,舍弃下一任家主的位子,请父亲放任他离去。在父亲再三追问下,他说,他有了爱慕之人,与她相守,就不能再是这个身份。” “我父亲断不可能同意,于是兄长开始在庭外长跪不起。”她看向萧浔,“当时他的神情同你方才一模一样,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两人相峙,皆一意孤行。家兄甚至开始威胁父亲,若肯同意他所请,将双手奉上舍神剑。”景涵哼笑一声,语气有些激动,“我的兄长是极为简单之人。不,确切来说,是一个纯粹的人。不滞于物,不乱于人,不困于心,说得就是他。可如今他这样行事,我真的在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兄长?原来的他淡然无极,不存私欲,何时变得这样独行其是,义无反顾?” “父亲大怒,他当然不会同意,不让舍神剑落入魔道是他所遵循的正义,但还不至于要为此失去他唯一的儿子。” “长兄跪了三天三夜,他当时似乎急不可待,最终再也等不下去。”景涵闭起双目,哀声道:“……他提剑杀了出去,青堰山没有人能拦住他。”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景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腰间别着的长剑,“它叫行绥,是兄长留的最后之物。” 萧浔接过,听她道:“这本是他铸的,所以那一日他回来,我还开玩笑,非让他在剑上刻下他自己的名字。” 萧浔徐徐拔出剑,两个字在剑身上渐次展现,即使简单几笔,自可见铁画银钩。“十九……”他抚着刻痕,沉吟道。 “是。”景涵苦涩笑道:“至今我还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萧浔滞住,只觉得有股热液从胸腔上涌。他隐忍压制,将剑合上,还予景涵。 “萧盟主,你脸色不太好。”景涵疑虑,说着上前为他切脉,“不如我给你诊治一下,你看起来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 萧浔避开她的触碰,推辞道:“我没事。” 景涵欲再说些什么,一阵阴寒烈风骤然吹来,霎时,明月星辰皆被乌云隐去,不一会,远处雷电闪鸣。 “只怕要下雨了,萧盟主还是快回去吧。” 萧浔不语,转身离去。 景涵一边挖出忘我,一边望向那早已行远的背影,心中想到,刚才竟忘了辞行,连碧华如今已痊愈,她明日也该离开了。 天上蓝色暗雷交鸣,云雾混沌里,雨势越来越大。 寒风裹挟着冰雨,扑在面上,如刀割一般。 而此时的萧浔,一团火焰在他心底欲燃欲烈,几乎要将他吞没。 九和十九。 当毕宿道出十九时,她如此反常,他就早该想到了。 或许从第一眼开始,她怔怔看向他的双目时,就已经错了…… 真颜相对之时,她问他,他们可曾见过。 崖底之时,她痛彻心扉地醒来,那声掩于齿间的十九。 武林大会之时,因为景涵,还有天瀑剑法不为人知的一招,她为此思索,愁结。 心有不忍之时,那个情不自禁的吻,她说他也在她心里。 还有欢爱之时,她双目迷离,笑靥如花,她说:“我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的脸,喜欢……” 她喜欢谁? 不是他萧浔。 是那个十九,那个即使她失忆了,也依然忘不掉的人。 呵,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多么情深义重的人。 原来,她并非冷漠无情,只不过已消耗殆尽,付诸他人。 而他,不过是一个替身,她每次情动,都是对他的嘲弄,是讥讽,见证着他这个最大的笑话。 连番心神冲荡,他五内俱焚,压抑不住的腥甜血气,在喉间不断翻涌。 ————————— 开始走流程。 79.烈焰灼心(●—●) 银蛇飞状的闪电划破长空,索光照处,谓之列缺。随之,平地惊雷轰鸣。 阿九在睡梦中被惊醒。 窗扇被风吹得作响,凉意透过缝隙倒灌进来。她鞋也未穿,光着脚下榻,将窗合紧。转身时,一眼认出门外的那道身影。 “萧浔?”她诧异地打开门,“这么晚了,你是有事吗?”说着,将人拉进来,他冰凉的掌心激得她一颤。 萧浔早已全身湿透,料峭气息扩散,她瑟缩着问:“为何在外面淋雨?” 他面无表情,阿九察觉出不对劲,捧起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还是先把湿衣脱下来。”她将手伸到他腰间,却被猝然攥住手腕,她不解地抬头,目光与之相撞。 横光贯空,瞬如白昼,那双凤目似被点燃,不复死寂,正潋滟变幻着,几许哀怨,几许凄厉,几许隐忍,爱痛和嫉恨流转交加…… 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浔,警惕使然,她本能后退一步。 “萧浔!” 霆霓轰隆,将她的惊呼声掩盖,与此同时,她被推拥至墙壁,两只长臂落在身侧,她被困在中间。 她双手挣扎起来,欲推开他,却被他用一只手锁住,牢牢禁锢在头顶。 “你……唔……” 他的吻如疾风骤雨,吞没她的声息。淅沥冬雨里,夹杂着刺耳的裂帛声。 亵衣撕碎,身上一凉,还来不及反应,他圈住她的双腿,生生闯了进来。 身后是冰凉的墙,身前是他寒意侵薄入骨的躯体,唯有他在她耳边喘吸的气息和埋在她深处的欲望是热的。 “萧浔。”她甬道干涩,止不住抽气一声,低声唤他,“你先出去。” 她尚未动情,不染欲望的双目若清透潭水,映照着他的晦暗不堪。 为什么? 分明是她残酷无情,是她作弄人心,可为什么此刻的她,又是那么清白无辜? 他从未那么无比渴望过,想让她醒过来,想质问她一句,他到底算什么?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无论怎样衔怨记恨,言行荒谬,都不过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满腔愤懑,亟待她的安慰。 可是,她能给他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连她自己都真假难辨。 他本不沉溺于同她欢爱,因为那总让他觉得,他和她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可如今,他只能寄求此刻的浅薄欢愉,试图榨取她微末爱意,即使只是身体上的,他亦在所不辞。 想至此处,他将下身硬物稍退出来,将她抱置在桌案上,埋首下去。 冰凉的唇覆在双峰上,阿九应激地寒毛竖起,直到他湿热的舌尖探出,细细描摹过,才有所缓解。 她几分情动后,他一口咬上那红樱,舔弄得充血硬挺,高高耸立着,正被落在雪乳上的圆状于痕圈在中央。 “萧浔……”阿九低吟转首,案上还余一盏她留的微弱烛火。此时,白壁墙上映照着眼前的一幕,那个高大的影子如同一只野兽蛰伏,慢条斯理地享用起身下的美味。 双乳被他回暖的掌心困住,他的舌应和着揉捏两团绵软的力道,轻重不一,以同样的节奏徐徐向下舔弄。 她主动打开腿心,那条舌迫不及待地拨开小穴,轻扯出掩藏起来的肉蒂。湿热的舌尖从嫩肉上重重碾压过,又是捣,又是搅,她颤抖得厉害,两个肉团却被他捏在手里,动弹不得,她只能扯住他湿结的发,溢出一声声勾人的喘息。 “萧浔。”她命令道:“快进来。” 两只腿被掰得更开,他陡然挺身,撞了进去。 起初他入得又深,又狠,直抵密地,剧烈抽插间,花壁里的软肉,层层迭迭,来回撑绽。 桌案承受不住地摇晃,被推至边缘的壶盏接二连三地掉落,砸个粉碎。烛火疾速摇曳,光影忽明忽暗,快得她难以看清身上之人的面容。 她被顶得头皮发麻,四肢酸软,全然没有注意那烛盏被颠得颤巍,直向她倒来。 火光坠落的刹那,萧浔眸光一沉,徒手将那烛芯摁灭。 倏尔满室幽暗,阿九的情欲如扬汤止沸,浇息大半,她花穴尚含着硬物,坐直起身体,抓住了他的手,“萧浔,你这是做什么?”以他的身手,只要挥开烛火即可闪避,何至于去碰触,落得个被灼烧的下场。 “疼吗?”她看不到,只能问他。 萧浔紧紧地抱住了她,无力地伏在她的肩上,额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疼。”他此刻终于开口说话,“阿九,我好疼……” 他何时变得这样矫情,阿九虽疑惑,仍哄他道:“那我给你吹一吹。” 他好像永远都拿她没办法,她不过施舍些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房蓦然柔软。 她说着,捏起他的手指置于嘴边,扁唇吹了吹,又逗弄着舔了上去,舌尖方触到指腹,她穴里塞得满满的硬物又胀大几分。 被撑得喘息一声,她忍道:“萧浔,你有什么事,都可以与我说。” 萧浔埋在她的颈间,摇了摇头。 “可是你今夜……”他抬首,长指捂住了她的唇,又移到她的下颌,轻轻摩挲着。 “你想要我,我想要你,就是这么简单。”他俯身吻了上去,一边吸吮着她的舌尖,一边挺胯轻轻插弄着。 —————————— 萧浔,一言以蔽之:以他的身手,只要挥开烛火即可闪避,何至于去碰触,落得个被灼烧的下场。 80.阑风伏雨_(:з」∠)_ 阿九这才意识到,他方才的急切中,尚残存着理智,在疯狂和隐忍的边缘游走,有意无意地引诱着她。 就如此刻,她被弄得沉迷时,他突然抽身,只余冠首嵌在穴口。 她开始用双臂圈住他,他趁势将她的两条腿盘在腰间,托着她的臀肉步入内室。 她整个人攀在他身上,仍不受控制地下滑,小穴将长茎又吞吃进去,紧密结合,步步颠簸下,内里软肉扯动,那硬物止不住地在肉腔弹跳。 她喘息加重,恐吓道:“萧浔,你猜我掉下去,会不会压断你?” 他捏着她的臀肉,颠了颠,“你可以试试。” 接下来,他一边走,一边顶弄,插得她四肢颤抖,使不上力,只能紧贴着他,圆润乳肉被他硬实的胸膛压扁,乳尖摩擦,刺激愈深。 她被放在榻沿,萧浔并未上来,而是钳住她的腿弯,将她几乎折迭起来。 他将她的两条腿并拢困在胸前,躬身压下,直直冲了进来。 阿九掐着他的双臂,断断续续地吸气道:“太……太深了……” 他闻言微顿,侧首啄吻着她的脚踝,哑声道:“还不够……”言罢,他俯身压制她的双腿,插得更深,仿佛要长驱直入,到无人去过的领域。他抵着她的双掌,将她压得又密,又紧,像要将自己揉入到她的体内。 精囊次次拍打在她臀上,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几欲同入的力道,和外面急烈的暴雨如出一辙,正此起彼伏地敲击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从来没有那么深过,有种五脏六腑都被顶出的感觉,她深深地呼吸着,如同一条困在沙滩上的鱼,既渴望着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洗刷过她,又得承受着浪水冲击她身体的力度。 失禁的感觉将至未至,他却突然停下,直起了身体,指尖触碰着她胸前的那个咬痕。 他开始忍不住地猜测,这个会不会是那个十九留下的? 控制不住的嫉妒总是令人变得丑恶。即使处于黑暗中,也不免心虚惧怕,不想让她看到此刻的模样。 阿九沉浸情欲,并未注意到异常,她用足尖点了点他的胸口,“萧浔,为什么停下?” 刚问完,她便被他托着臀肉翻转了过去,那粗长阴茎搅在湿滑软肉里,随着汁水啧啧作响,硬是旋扭一周,两人皆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闷哼出声。 “不行。”她膝行向里侧,花穴拉扯下一丝淫液,吐出了他的肉棒。 他紧随着覆了上去,咬住她的耳尖,“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姿势。” “无论因为什么,是疮痍还是留恋……”萧浔双掌控住她的臀瓣,指尖戳弄起她的两个腰窝,“我都会帮你忘记。” “不要……”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粗长硬物就着湿淋淋的欲水闯了进去,后入极深,顶得她小腹凸起,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形状、大小、甚至缠绕的脉络。 她想推开他,可是这种快意难以拒绝,与他做时,独有一种难言的极乐刺激神经,顺着脊骨直达天灵。 情动难忍,他转过她的脸吻了上去。炙热的唇舌突破她的齿关,肆意卷起她的舌,舔舐吸吮,她气不过,趁机咬住他的舌尖,他仍不松口,直到她被顶得放开时,萧浔呢喃道:“若是这样也能让你记住,那我宁愿如此。” 他今夜总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罢,这个人,她向来看不透彻,她也懒得去猜,倒不如只放任眼前肉体的欢愉。 她塌着腰,被撞得支离破碎,恰如窗外,入冬残存的莲叶,此刻也承受着同一场阑风伏雨,兜不住这银河倒泻,随时都险些倾覆。 渐渐地,双膝难以撑住,她扑倒下去。萧浔仍紧追不放,宽阔的胸膛覆住她的脊背,用自己的四肢压着她的四肢,骨骼相缠,至亲至密,刺入花穴的肉茎如条粗长楔子,一下又一下打进秘谷湿地,几乎将她牢牢钉在床上。 猛烈地抽插,臀瓣被他坚硬的腹部撞得酸疼,她埋在枕间大口大口地呼气。而他则将头埋在她的肩窝,舌尖时不时地舔吮她的颈项,散发着森森寒意。 快到了……那种濒临绝境的快感,阿九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魂魄升腾,颈间却猝然一紧,她又被拉扯着塞入躯壳。 是萧浔,他咬住了她的后颈,尖利的牙齿陷入薄肉,阿九闷声道,“萧浔,你疯了?” “唔……有人留了一个疤痕在你心头,那我在这里留一个,过分吗?”他用力冲刺着,而她被咬得绷起了身体,穴口止不住地喷溢汁水,如两只交媾的野兽一般,在淋漓与痛彻间交付一切。 最后,她抽搐不停,像一滩蠕动的软泥,被压在他身下,听他在耳边含糊不清道:“如此,这替身才当得更尽职。” “你在说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湿烫的液体流在颈间。 难道出血了?阿九去摸索,被萧浔抓住了手。 他翻身侧躺,将她背对着圈入怀中,柔缓地抽插起来。太过舒服,太过温和,似有一团热流润养丹田,她渐渐身不由己,睡了过去…… 天将明时,云收雨停。 萧浔穿好衣服,沉迷地望起阿九的睡颜。 他早该明白晏清河的深义,阿九若不醒,她就只是阿九,那萧浔也永远都只是一个替身。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低低喃道:“她说得对,我不该再贪恋下去。无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真正地面对彼此,不破不立,我们需要一个结果……” ———————— 想快点进入回忆篇啊,受不了了。 81.引征脱先 夜幕褪去,寒雨初歇。天光破晓时,浓稠的雾气弥漫,晦暗无比。 又是一日。 连碧华躺在床榻上,她已经许久都无法入眠,从夜晚熬至天明,无数的想法与情绪滋长,像荆棘缠绕,勒裹着她的心脏…… 她该怎么办? 目前能帮她的人,只有萧浔。 可是…… 那一日,她留他单独谈话。 萧浔开门见山,“连姑娘是想与我说你父亲的事?” “萧盟主早就怀疑了,是吗?” 萧浔没有直言,只道出个结论,“我想,盛宓师姐当时的踪迹,还有天一无道心法的下落,恐怕只有你父亲能知道。” 想到自己无意中发现的真相,她苦笑道:“你说得没错。” “查清二十年前的真相,找到盛宓和天一无道心法,为晏家满门报仇,这是家师的遗命,此为其一。”萧浔略停顿,多有顾虑道:“但二十年前,既能借机除了同为世家的晏家,又把一切栽赃到律长风身上。从此武林失去两大基石,长久以来的平衡也被打破。到如今,奚家也不复盛慕,可以说四大世家名存实亡。如此长远而又针对武林的谋划,不是一朝一夕,一方之力可以达成。” 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想说这恐怕不是他一个人的野心?” “他身后极可能有更强势的力量支撑,有更深沉的谋算。况且,连家乃四大世家之一,根基深厚,盘根错节,必须要徐徐图之,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四大世家中再有异动,那便是江湖浩劫。”萧浔忧虑道,“你父亲也非寻常之辈,为人找不到错处,做事不露破绽,更是拿不到任何指向他的证据。” 她试探道:“若是我可以呢?” 萧浔讶异,“连姑娘此言当真?”他有些想不通,“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真的肯这样做?” “呵。”她自嘲一声,“我原本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我没想到……你说得没错,即使知道了一切,我还是有些不忍心,可是已经没有办法……”说到最后,她喃喃低泣。 “不过此事还需要萧盟主帮我。” 萧浔一语不发,显然在等她提出。 “你可不可以……与我成亲?” 萧浔不可置信,她匆忙解释道:“萧盟主不要误会。我以前是倾慕你,可是见你那样爱阿九,我觉得这世上也就只有她一人能被你放在心上,所以我早就放下了。尤其经历这些,我恍然发觉个人情感终是渺小,风花雪月也不过虚妄罢了。” 她补充道:“有些事情,我暂时无法言明,你放心,婚礼只是假的。成婚那日,一切自然揭晓。” “抱歉。”萧浔毫不犹豫,拒绝道:“即使是假的,我也难以办到。” “为什么,你怕阿九误会?” 萧浔摇头,感怀道:“连姑娘有所不知,我和她……我们之间有些复杂。岁月有限,我只想与她度过一段纯然的,不存在任何欺骗的时光。”这段感情不应该驳杂难辨,存有污点,这样即使以后他忆起,也不会留有遗憾。 他的话,她并不太懂,但她却清楚感觉到,萧浔变了很多,一旦触及阿九,他固有的思维和原则都会发生改变。 萧浔看出她所想,道:“诚然,我以前的确会权衡利弊,为达目的,不得不做一些违背心意之事。”他如今为了阿九,做出了选择,“荣枯有数,得失难量,此刻我只能看到眼前。所以还请连姑娘见谅。” 萧浔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 连碧华闭目,收整思绪,又想起萧浔临走之际,甚至劝她道:“连姑娘最好不要参与此事,如今我和阿九已主动入局,对方必会有所动作,这件事得到解决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连姑娘毕竟不同,他是你的父亲,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会好过。” 她知道,不管如何抉择,余生都会陷入自我谴责之中,既如此,何不选择那条正确的路。 可萧浔决定的事,不可转圜。她的路,走不通了。 正当她索尽枯肠,沉闷的敲门声传来。 “连姑娘。”萧浔低低唤了一声,忽而滞住。 连碧华起身,“萧盟主?” 门外的他似游移不定,又似深思熟虑,最终道:“那日说的事,我答应你。” 她没有想到,萧浔竟会改变心意。 “萧盟主不答应是因为阿九,如今答应,也是因为她吧。” 萧浔没有回她,而是提醒道:“这件事定下后,请连姑娘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将阿九……安置好后,你我再详细说明。” 他说完,匆匆离去。 萧浔从阿九处出来后,就一直勉力维持,如今回去,已是撑到极限。方阖上门,他再也绷不住,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毕宿进入时,萧浔额头覆着冷汗,苍白的唇上染着血迹,正捂着胸口半跪在地。 毕宿箭步上前,握住了他那只冰凉的手,探到筋脉才发现,萧浔的内力几尽流失,一股阴寒之气在他体内冲荡。 “盟主,你这是为何?” “我无事,稍后运功调息一下即可。” 毕宿明显不信,“盟主,你不必骗我。内力尽失,还有真气反噬,如此严重的内伤,朝夕之间怕是好不了。” 萧浔反握住他的手,声色俱厉,“毕宿,我可以信你吗?” 毕宿俯首,信誓旦旦:“当然,合纵盟永远是盟主的后盾。” “我只问你。” “盟主?” 毕宿先是惊诧,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萧浔神色静敛,“接下来,你要开始听我的安排。首先就是……”那双深邃的凤目闪过一丝犹豫与不舍,而后归化为平寂,他道:“飞鸽传书给……澜月公子,请他来参加我的……婚礼。” ————————— 标题来源于两个围棋术语。 82.吴中容门 吴中容门,世袭侯爵。 更有老太公平江侯容龄蔚仙逝后,追封为楚国公。 然容龄蔚年轻时却志不在此,他所向往的是当个游侠,是以早年抛却富贵闲职,在江湖游历闯荡,于武林中搏得了极大的名声。 可以说四大世家,这种被默认为朝堂和江湖的枢纽般存在,就是容龄蔚开辟先河,积德累仁攒来的。 如今容龄蔚故去多年,偌大个容国府,是老太君在操持。 说起老太君公仪芷,她本是公仪皇室的长公主,因皇帝公仪蘅昏聩,朝堂诸多要事要仰仗他这个姐姐。因此公仪芷年少在盛都颇有贤名。 当年偏生看上了平江侯容龄蔚,说要为他散尽三千面首,只许他一人。 容龄蔚初时觉得长公主轻狂,不肯答应,后被她绑来在盛京拜了天地,相处下来方觉得公仪芷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两人一拍即合,琴瑟和鸣。至此,平江侯府也从吴中迁至京都。 其实世人都明白,容龄蔚武功高强,若是对公仪芷无心,又岂会被她轻易绑来,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情趣罢了。 若说皇权更替,公仪氏被姬氏取代,何以容家仍圣宠不衰?这恐怕都要归功到老太君公仪芷身上。 在姬后篡权,公开要称帝之际,公仪宗室不肯应从,和姬氏各据阵营,相持不下。而公仪芷这个长公主,本是一呼百应,却公开拥立她的弟媳姬后,声称公仪氏大势已去,姬氏才是天命所归。 姬后有了容家和长公主的拥立,公仪皇室也不得不改姓投诚。从此,除了公仪芷,天下无人再敢复姓公仪。 天盛王朝这才能安靖五十余载。 既处于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心,又能不被裹挟吞噬,当今熙耀帝对她这个姑姑也是恭敬有加,可见公仪芷独具慧眼,不拘泥于世俗眼光。 然而如今她这双慧眼,却怎么也看不透她的孙儿在想些什么。眼见着容映澜又默默站在花园发呆,她吩咐侍人道:“去把容晟那个老家伙叫来!” 容晟急忙赶来,见公仪芷端正了姿态,躬身道:“不知老太君召容晟前来,所为何事?” 公仪芷瞥了一眼远处的容映澜,容晟即刻点头会意,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 走近才发现,容映澜正仰望着面前的一株寒樱树。 这棵树竟不依时序,如今这个季节,薄透粉花仍密密匝匝地盛放在树冠。 容晟清了清嗓音,问:“少爷在看什么?” 容映澜怔怔道:“容叔,你知道这树上开了多少朵花吗?” “这……”容晟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就有些眼花缭乱,“少爷,这花开了这么多,我又老眼昏花的,怎么看得过来?” “有一千三百一十五朵。” “啊?”容晟愣了许久,刚有反应,树上突然掉下来一朵。 容映澜接在掌心,“现在还剩一千三百一十四朵。” 容晟叹了口气,他家少爷真是魔怔了。 见容晟摇着头回来,公仪芷呷了一口茶,问道:“映澜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从他回来后,茶饭不思的,不是沉默地数着树上的花朵,就是拿着手里的短剑发呆?” 容晟早有先见,自然调查过,他轻咳一声,道:“少爷他……他之前喜欢上了一个女子,眼下只怕是得了相思症。” 公仪芷轻哼一声,“这还不简单,把那个姑娘绑来就是,你看我的宝贝孙儿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容晟汗颜,老太君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他犹豫了一番,道:“那个姑娘似乎心有所属。” “什么?我孙儿家世好,武功好,长得更好,她竟然还看不上,这是什么眼光?”公仪芷根本不信。 “您有所不知,那姑娘和萧公子已是两情相悦了。” “哦,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公仪芷念叨着,“虽然我这孙儿长得好,萧浔是比不上。可是除了这一点,他似乎哪方面都比不上人家萧浔。你看他脾气差,又不会说话,还不通晓人情世故,骄纵任性惯了,在萧浔这个人精面前岂不吃了大亏?” 容晟抚额无语,又听她分析起来,“映澜单纯又重情义,必得一时退让,可也随了他父亲,执迷不悟,你看他现在,摆明了不甘心,放不下。再说萧浔,那孩子虽心思沉密,胸有城府,但对映澜也是情同手足。”她说到最后,豁然开朗道:“依我看,倒不如他们二人共尚此女,三人同在一处,岂不两全其美。” 容晟心道:现在的少年人都求个一心一意,且不说少爷了,就说那萧公子真如您说得那么容易妥协,那就不是萧浔了。他不敢明说,只得呐呐称是。 “你不信,以为我在开玩笑?”公仪芷放下茶盏,欲要再说,刚巧容映澜那边传来动静。 他站在寒樱树下,正对侍人冷声道:“不是说了,凡是那边有什么消息,都不要通知我。” 容晟搀扶起公仪芷,走近了一些,原来那个侍人正捧着一个信鸽,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是好,低头期期艾艾道:“这是萧盟主加急送来的,恐怕是真有要事。” 容映澜闻言,心凉了大半,能有什么要事,只怕是他们要……成亲了。 自回来,他就一直刻意回避那边的消息,就是怕等来这个结果。离开之时,他也早就预见过,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容映澜态度坚决,那小侍琢磨着要退下,结果又听他反悔道:“还是……给我吧。” 侍人取信呈上,容映澜踌躇不定,伸出手又滞住,终于下决心要拿之际却被另一只手抢先。 容映澜有些惊讶,“祖……祖母?” 公仪芷叹息一声,“有什么不敢的,我的孙儿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着打开信笺,不过扫了一眼,就递还回去,开怀道:“映澜啊,你的机会来了。” 容映澜接过信,瞬间变了脸色,连看几遍才敢确认,咬牙切齿道:“萧浔……他怎么可以……他明明答应过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他不管不顾,冲侍人吩咐道:“给我备马!” 公仪芷一把拉住容映澜,语重心长道:“行事遵从本心,不问结果,方能无憾。”她叹了口气,“当年翊儿就是顾忌太多,才和你父亲错过多年,以至于两人都郁郁而终。映澜,你切不可走了他们的老路啊。” 容映澜点头,坚定不移道:“祖母,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容映澜没有姓公仪可以说是他奶奶的站队。 估计还有几章就要转移战地了。已经在隔壁铺设好了(大概是我想换新的文案和封面,还加了一些男人的简介),大家可以去瞧瞧,预收一下。 83.堕其术中 阿九醒来后,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朝夕。她睡了太久,久到现在难以估测时间。 她坐起,衾被滑落,难掩身上的痕迹。当夜那般疯狂,如今她的身体不仅无任何不适,反而餍足舒适,四肢轻快,全身筋脉活络泛畅,甚至吐故纳新间,丹田气息绵长。 好奇怪,每次与萧浔纠缠后,都是如此。 她思索着摸向颈后,并没有留下被咬的伤痕,难道那时流下的湿烫液体不是血? 莫非是泪水? 那一刻的萧浔,竟然……哭了。 实在是不可思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处于同一阵营,不可以再生嫌隙,让人有可乘之机。 她起身穿好衣服,决定去问清楚。 绕过莲塘时,她迎面撞上一人,正是夏儿。 她双手交迭行了一礼,低首道:“阿九姑娘,我家小姐有急事,劳烦你过去一趟。” “好。”阿九转道前行,夏儿却未跟上,她有些疑惑,停下脚步。 夏儿恭敬道:“奴婢还有事,就不随阿九姑娘一起过去了。” 阿九点头,独自去了连碧华的住处。 旁蹊曲径,一路岑寂。 她立在阶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在她以为连碧华不在时,房内一声轻响传来。 阿九心下愀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内室里,连碧华跌倒在地上,见到她来,有些惊讶,“阿九,你怎么来了?” 阿九察觉不对,“碧华,难道不是你有事叫我来的?” 连碧华脸色变得煞白,却装作无事道:“哦……最近忘性有些大,是我方才一时郁结,想找人说说话。阿九,我已经无恙了,你快些回去吧。” “碧华,你怎么了?”阿九的目光开始扫向四周。 连碧华故意激她道:“阿九!你可知道我和萧盟主即将成亲的事?” “成亲?”阿九初听只是诧异,“为什么?” “你为何还能如此平静!”连碧华急道:“你就不想立刻去找萧浔,让他解释清楚吗?” 阿九俯身握住她的手,担忧道:“比起他,我更想知道你为何如此?你和萧浔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有什么计……” “阿九。”连碧华打断她,“萧浔真的很爱你,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相信他。”她郑重叮嘱后,岔开话题,“阿九,还记得以前,我们同游花园时,我同你讲那些小时候的故事吗?” 阿九默默点头。 “那就好。”连碧华笑看她,几分期许,几分怆然,“现在那个也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只有我俩知道,包括……那个秘密基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倾身,耳语道:“阿九,快离开这里。” “起来,和我一起出去。”她拉扯起连碧华,方费力站起,头就开始晕眩,眼前的一切似在旋转,迭影变换,她再也站不稳,重重倒了下去,耳边只回荡着连碧华的余音:“阿九……” 然后,她再也无知觉。 像陷入了一片软烂的沼泽,缓缓沉沦着,周围的空气也被一丝丝抽去,黑暗蒙住她的双眼,隔绝了外在的声音。 躯体越来越重,四肢使不上力气,有湿热的液体洇透过来,她怕是也要烂在里面,要不怎么会闻到浓厚的腥气。 越是临近窒息,意念反抗愈烈,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冲破桎梏,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哐当一声,是什么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心脏骤惊,喘息坐起,不禁晃晃了脑袋,迷蒙地转过头,发现连成雍正站在风口,地上是断成两截的门闩,显然是破门而入。 她习惯地捻了捻手指,好干,好涩,有什么凝结在上面。不,不会的,她抬起双掌,闭上了眼睛,又再次睁开,入目的仍是已经干涸的殷红。 连成雍疾速越过她,惊慌失措地冲了过去,高喊道:“碧华!” 阿九回头,连碧华躺在不远处,全身被鲜血浸染,心脏处插了一把短剑。 连成雍探向她的手腕,发现已无脉搏,悲泣呼叫道:“怎么会这样?”他俯身抱着连碧华,涕泗横流,“碧华,爹来了……” 阿九久久无法定神,待看清那柄致命的短剑,更是无法置信,她摸上腿间,莫忘不在了,它此刻正插在连碧华的心脏上。 她被人算计了,她落入了圈套,可是……她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连碧华,心痛、愤怒还有自责,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滚滚压来…… 连成雍哭了许久后,啜泣着将连碧华的尸首安置在床上,他一把拔出莫忘,转身拽起阿九,将剑抵在她的脖子上,目露寒光,“独你一人,一剑致命,晏清河,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无话可说。”她一字一句告诫道:“可是,你若是为了碧华好,就应该找出真正的凶手。” 她说完,被他用力搡开,正巧一块令牌自她衣襟口滑出,掉落在地。 连成雍微怔后捡起,唇角扬起了阴冷的笑容,“好!我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然后大声向门外吩咐道:“传我命令,去请萧盟主和各位掌门来到这里,共审此案!” ———————— 很突然,但也在很久就说过。 84.身陷囹圄 p o18a r.co m 脚下是断落的门闩,地上是血污斑驳的莫忘,连碧华毫无生息地躺在床榻…… 萧浔闯入时,这样令人惊骇的一幕摆在眼前。 而他的阿九,青衫洇红,如血泊里冒出的修竹,不折不弯地静立着。 当她那双泛红的明目望过来时,他瞬时想通当下一切。 走向她,抱住她,护着她……是萧浔潜意识里最真实的反应。 当不受控制地前行一步后,他蓦然清醒,停顿下来。 计划至此已全部被打乱,已经到了不得不进行抉择的时刻。 注定之事,几经兜转,终避无可避,还是落入这最残酷的境地。 萧浔僵在原地,他的反应,尽落阿九眼底。 迷茫,苦涩,亦或别的什么,在她心间杂混起伏,难以厘清,她只知道,如今的她已是猜不透他。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omp orn 8.c o m “唉,连庄主,不知道你找我们断什么案啊?”廖常青叫嚷着迈进来,之后惊得再也说不出话。 “阿弥陀佛。” 果介方丈紧随而来,只看了一眼,便默默诵起了经文。旁边的闻无涯肃然扫了一眼,暗自打量起整个房间。 詹世敬哀叹道:“连小姐大好年华,这真是红颜薄命,可惜了……”话语一落,他身后的人都甚是感怀。 连成雍抹掉眼泪,颤声道:“小女好端端地死于非命,请诸位前来,是想让大家主持公道。”满腹愤恨,他狂奔到窗前,疯了一般扯下一道又一道高悬的帘幕,霎时光亮涌透室内。连成雍目眦欲裂,指着浮光下的阿九,咬牙切齿道:“也免得冤枉了这个女人。” 一束日光洒下,正照在阿九身上,她倏忽觉得周身尘埃萦回,得以可见。 迎光看去,窗牖的案前摆放着个白玉净瓶,里面斜插一枝枯芙。 曾经朱色欲滴,仍是逃不了衰败凋残。 连碧华那日接过它,说她会尽力不让它败落。她的确努力了,做到极致,倾尽所能,让其存活。 然天道无情,不可违逆。世上并无永不凋零的花,更可况这株无根之花。 感触至深,她心弦颤动,一滴泪垂落下来。 连成雍嘲讽道:“晏清河,你不必装模作样,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屹立于光明中的女子,对隐匿暗处的审判不屑一顾,那双泛红水目独余悲悯。 萧浔的心脏一阵阵抽痛,她仅是阿九,一个没有武功,没有势力的普通女子,这不堪的世俗都难以容下她。 但凡她只是阿九,他都可以不顾一切地带她远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可她是盛九焉,不会屈从于任何逆境。此刻的她,面向所有人,依旧寂然不动,像是一尊俯视众生的神像。 所有人都不配来窥探她。 他充分认知到了晏清河的言论,她永远都只能是盛九焉。 “什么?竟然是这个妖女!”廖常青瞥了一眼面容冷峻的萧浔,立刻改口道:“竟然是这个晏姑娘杀了连小姐?” 廖常青表面惊诧,心下得意,萧浔对这晏清河的情意,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眼下这心爱的女人变成了杀人凶手,还真是好奇这深受大家信服的萧盟主该怎么办呢? 果介方丈慈眉善目,看向阿九,“晏施主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连成雍哼道:“我破门而入时,房间内就她一人,”说着扔下手里的短剑,“这个凶器也是她的,她双手沾满的更是我儿的鲜血,还有何可争辩的?” “啧,原来这还是个密室杀人案呢。”闻无涯叹息一声,瞧着窗户里外都被封得严严实实,他又在室内踱了几步,问道:“不知这个房间里可有暗道之类的?万一真凶从暗道跑了,那可就冤枉这位晏姑娘了。” 连成雍变了脸色,冷声道:“闻真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小女是未出阁的姑娘,闺房内怎么可能有暗道,你的话未免有损小女清誉!” “连庄主莫要生气,”闻无涯摆手道:“此事未免有些蹊跷,我也是怕让真正的凶手逃脱。” “呵,我儿被一剑刺中心脏,房间又是封闭的,凶手自然无法逃脱,除了这个一直在房间里的女人,还有谁能办到?” 这里许多人都一直忌惮阿九,因为她知道他们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早想将她除之而后快。 只不过她被萧浔护着,难以找到机会,如今被他们寻到错处,自然是借题发挥。 尤其以廖常青和霍骠为首的人,纷纷附和连成雍,连连称是。 闻无涯没了头绪,他走到一直沉默的阿九身旁,问道:“不知道晏姑娘因何来到连小姐房内?” 闻无涯早有觉悟,这晏姑娘性子倔强,自进来他就看出她不欲置辩。本以为她会对他的询问置之不理,不曾想还能得她正眼相看。 只见她红唇微扬,似笑非笑,“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想杀了我,闻真人何必多此一举?” 这女子倒是有趣,闻无涯笑得爽朗,“晏姑娘怎能如此悲观,”他回首看了身后的萧浔一眼,冲她意有所指道:“至少我和有些人,可不是呢。” 想到连成雍还握有底牌,阿九沉下眉眼,“用不了多久,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晏姑娘就是想得太多,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即使徒劳无功,也好过望而却步。” 走一步算一步,她以前也持有这种态度,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也罢,虽难易定局,但有闻无涯搭台,为了碧华,她也自当趁机找出更多线索。 “是夏儿。”阿九淡淡道:“她说碧华有事找我。” “连庄主,不知可否传这个夏儿上来说个清楚?”闻无涯虽是询问,但语气坚决。 连成雍不好违逆,吩咐道:“传夏儿上来!” 夏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床上的连碧华,冲了上去,不停哭喊道:“小姐……” 闻无涯肃声道:“夏儿,我且问你,可是你让晏姑娘去见连小姐的?” 夏儿止住抽泣,一下子懵住,“什么?”她摇着头,俯身哭诉道:“从清早时分,我一直在厨房帮忙,未曾见过晏姑娘,这一点,那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竟然是这样。”阿九已明白之前那个夏儿是他人易容假扮的,只为了请君入瓮。极有可能,那个时候,她就中了迷药。 可见,碧华之死是早有谋划。 到底是谁?谁最想借机除掉她? 阿九目光扫向廖常青等人,似乎这些人都想杀了她,但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对连碧华下手。 视线转至连成雍,是他吗?阿九不敢置信,瞬间否定,不,不可能是他。 除了这里的人,还有…… “晏清河!”连成雍打断她的思绪,“你已经无计可施,到了撒谎的地步?”他开始剑拔弩张,喝斥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是你策划了一切。” “连庄主此言差矣。”闻无涯质问道:“倘若晏姑娘有所策划,理应早已脱身,何必等你前来捉拿。” “那谁知道。”连成雍讽刺道:“也许她激情行凶,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可以铤而走险,肆无忌惮。” 闻无涯暗道:这连成雍如此嚣张,敢赫然攀扯萧浔。更令他奇怪的是,萧浔亦太过反常,自进来就像个旁观者,一言不发,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正值闻无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连成雍竟煞有其事,对他不敬道:“连闻真人都对这晏清河处处维护,可见被这妖女迷惑的不止一人。” 呦,这是要把他和萧浔打包在一起乱杀? “怎么?”可惜闻无涯最看不惯这种伪君子,索性迎合道:“晏姑娘这般人物,受她吸引也是理所应当。往往心志不坚之人,明明是自己力有不逮,才会借用迷惑一词,将责任推脱到别人身上。” 语音一落,那些男人都齐刷刷看他,那个人也不例外。闻无涯心中偷笑,看来你萧浔也不是无动于衷。 独那个女子对此并不理会,她目光冷漠,唇角一抹谑笑,“连成雍,你说了这么多无用的,倒不知道我的杀机是什么?” 连成雍一时被问住,他绞尽脑汁,道了句:“自然是萧盟主将要和小女议亲,你心中嫉恨才痛下杀手。” “哈哈哈……”阿九笑出声来,她从未觉得这么好笑过,远胜于任何笑话。不禁讽刺道:“也就是愚蠢至极的男人,自己做尽勾心斗角,自相残杀之事,偏偏要以已度人,仅凭臆想,就可张冠李戴,将这顶极尽恶意,极尽诅咒的帽子扣在女人头上。从古至今,男人都是这样干的,如此得心应手,屡试不爽。” 见连成雍恼羞成怒,目瞪口噤,阿九叹了口气,接着道:“由此可见,你们未免太小瞧我,且不说碧华救过我,我不会因为私情作祟害她性命,而且,”她斜睨萧浔一眼,“区区一个男人,我还不至于为了他杀人,他,不值得!” 不值得…… 萧浔没有想到,当日以成亲试探,她避而不答,他求之不得的答案,会以这种形式被宣之于口。 她看向他的目光尽是嘲弄,她开始怨恨他了? 这自是他强迫自己寻求的结果,可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还是猝不及防。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女!”连成雍被怼,愤怒地扔下一个东西,砸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这个你如何解释?” ———————— 背负越多就会越像从前。 85.当时明月 那个圆状令牌不停滚动着,在众人脚边转了一周才倒下。他们定睛一看,皆脸色大变。 闻无涯捡起,道:“碧叶殷花?是雪饮教的令牌。”翻到背面,“晏清河”叁个字刻于其上,他看向阿九,眼神充满疑惑,“这是雪饮教的右使令?” 雪饮教…… 阿九的心沉沦谷底,难道是雪饮教? 杀害连碧华,构陷于她,令她树敌无数再无容身之地,莫非这就是雪饮教对付叛徒的手段? 还是她们想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她回去?毒娘子也曾多次强调她会心甘情愿地回雪饮教。 毒娘子嫌疑极大,她之前就来成碧山庄打探过,假扮成夏儿轻而易举。 阿九陷入深思,仍能感知到那些聚在她身上的视线,有质疑,有惊惧,有戒备,有忿恨……她在一道道凌人的目光中抬首,独撞上那双凤目,平静无波,宛如初见。 为什么? 没有惊讶,更无一丝反应,难道他早就知道她是雪饮教的人?所以他这两天如此反常。 连成雍痛心疾首,面向她道:“是,碧华是救过你,寻常人也许不会恩将仇报。但雪饮教的人,肆意妄为,暴虐成性,杀一个人又何需缘由?” “呵……”阿九自嘲一笑,不再辩白。如预料的一样,对于他们而言,雪饮教就是一切罪孽的源头,她又何须浪费唇舌。 她缄默无声,拾起莫忘剑,轻轻挥甩一下,血迹点点溅洒在青衫上,如朵朵骤然开放的红梅。 纤长手指紧攥住那柄短剑,残余的血珠顺着白刃流下,随着她的步伐一滴又一滴的碎在地上。 她唇角微扬,笑靥薄浅,昳丽的容貌因这血腥平添了几分妖异,让人陡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这女人仿佛是地狱而来的噬血鬼魅,轻易即可索人性命…… “妖……妖女,你想做什么?”离得最近的廖常青被她所摄,和连成雍一样,不自觉倒退一步。 阿九并不理会,旁若无人,径直向萧浔走去。 詹世敬和霍骠等人欲上前,被闻无涯拦住,“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你们不要掺和。” “萧盟主。”阿九走到萧浔面前,嗤笑道:“你要怎么处置我?” 萧浔定定地看她,没有人能懂得,他此刻是如此贪恋地看着她。 萧浔久不表态,连成雍高声道:“还请萧盟主为小女主持公道,以慰她在天之灵。” 廖常青喊道:“且不说她杀了连小姐,就凭她是雪饮教的人,也是人人得而诛之。还请萧盟主除掉妖女,肃正武林。” “是啊!”霍骠附和道:“雪饮教的妖女接近您,肯定是有所图谋,为了江湖安定,萧盟主您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詹世敬紧张地望向萧浔,闻无涯摇头叹息,果介方丈闭目诵起了经文…… 几乎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诛杀妖女……而一直不在场的毕宿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他微不可察地冲萧浔点了点头。 萧浔终于开口:“阿九,你不该在这里……”回到你该回的地方,成为你该成为的人。 “的确不该,与我相识,不仅误了碧华的性命,还损了你萧盟主的清誉。”她语气真切,悔不当初,“你我相遇本就是错误,如果这一切是可以终止的梦就好了。” 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她永远都比他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早有御防的淡漠皮囊应是不露破绽的,可无人知道,他的内里,早已摧心剖肝。 “梦,是该终止。”萧浔一字一句地告诫自己,他红着双目,左手缓缓拔出了封禹剑。 霎时房间内一片静默,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剑光闪动,堪堪持平,就被道飘忽而来的人影刹那扼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腰间一紧,阿九低头,发现自己被收拢揽住,目光顺着那只长臂爬上,是飘逸的冰蓝衣袖,两条悬落迭荡的白色发带,流畅分明的下颔。 他偏首垂目,那双如墨点就的双眸正与她对上,紧抿的绯唇随之绽开,“阿九,我来了。” 而他另一只手,正握住了封禹,剑刃虽不锋利,但因太过用力,已有血珠从玉白长指间冒出。 深深看了一眼阿九后,他收起笑意,抬首质问道:“萧浔,你这是在做什么?” 忆及这个人的临别之言,萧浔唇畔浮起浅笑,苍凉而苦涩,“容映澜,你终究还是要出现在我面前。” 容映澜毫不退让,“我曾经说过的,你应该记得。” ———————— 狗狗来了。 86.爱别离苦 昔日莫逆之交,陷入彼此敌对的境地,在场之人皆瞠目结舌。 阿九探向容映澜腕间,将他的手轻轻移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她走上前,胸膛正抵剑尖。 “萧浔,你是最清楚的,这个位置不对。”她屈起指尖点了点剑刃,向右拨动稍许,落在她心脏真正的位置,“在这里才对。” 那双凤目潋滟波动,愈显沁红。 “你抖什么?”阿九嘲弄道:“萧浔也会有拿不稳剑的时候吗?” 她身形微动,不过上前稍迈寸步,萧浔呼吸瞬窒,顷刻撤去了剑。 “怎么,下不了手?” 阿九讥笑一声,疾步扑上去,踮脚勾着他的颈项,吻上了那惨白的薄唇。 闻无涯那些人都惊掉了下巴,容映澜心下酸楚,转过了脸。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在撕咬,二人分开之时,唇瓣染红,她用舌尖舔掉血渍,对萧浔耳语道:“是谁总乞求我的信任?这局棋不过才下到中盘,还未官子,你便脱先它投。无论是什么原因,萧浔,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萧浔闻言,颤动的瞳眸里是没有遮掩的哀痛与震惊。 她紧紧拥住他,在他耳边继续道:“既然你难以决断,那我来教教你。”握着短剑的右手抬起,“你对我下不去手,但是我轻易就能……” “盟主!”一直注意这边的毕宿惊叫一声。 “……对你下手。” 所有人齐齐看去,萧浔竟不闪不避,那把莫忘剑已深深扎进他的腹部。 容映澜手心冒出冷汗,低喃一声:“阿九……” 鲜血淋漓里,阿九不急不慢地拔出莫忘,同时抬臂推开萧浔。 幸有毕宿在背后扶住,萧浔才没有倒下。 毕宿按住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厉声道:“阿九姑娘,你怎能如此狠心,你知不知道……”还未言尽,就被一只血手握住,萧浔脸色苍白,对他摇了摇头,气息虚弱道:“我无事。” 凤目湿染,朦胧望去,而她眸光冷凝,扬起手中短剑,“莫忘,这名字可真是应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此剑一日之内连饮两人之血,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它真正属于我,多谢萧盟主赐剑。” 她转身面向那些人,弯臂擦起剑上鲜血,随口道:“你们的盟主似乎不太顶用。” 连成雍怒喝道:“大家看到了吧,这妖女连萧盟主都能痛下杀手,别说我那可怜的女儿。” “阿九……”容映澜上前擦去她唇上残血,拉起她的手道:“跟我走!” “容映澜!”连成雍拔出剑,“你敢包庇雪饮教妖女,公开与武林为敌?” “那又如何?”容映澜不在意道。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四大世家之首的容家竟与魔教为伍,你简直……” 容映澜抢先讪笑道:“若是与你这样的伪君子为伍,那才真是自甘堕落。所以,这地位不要也罢。” 此言激怒了连成雍,他携剑飞身刺来。容映澜不把他连家的剑法放在眼里,不用任何兵器,以掌相迎。 四令拈花指变幻莫测,随意而出的招式令连成雍应接不暇,露出破绽,被容映澜击中手腕,他的手被震得痛麻,五指一松,掌心长剑直接坠落。 被容映澜足尖捞住,顺势踢飞,直插入墙壁。随之,连成雍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掌风推着他不停地后退,直到背倚至墙边才止步。凉意划过,他的脖子正蹭过那把剑,他心有余悸,抬手摸了摸,颈间已渗出一道血痕。 差一点,容映澜就杀了他! 霍骠和廖常青对视一眼,一剑一刀相继拔出,齐攻了过去。 蓝袖翩飞,寒光微现,还未看清是什么,霍骠手中长剑被拦腰斩断,电光石火间,那道寒芒已扑向廖常青面门,他只能被逼得收刀后退。 容映澜一手持着莫念,一手牵起阿九,横眉冷声道:“今天我是一定要带她走,若有阻挡,遇神杀神,遇祖弑祖。”他转首看向萧浔,“你也不例外!” 廖常青心绪难平,示意身后众掌门与他合力围攻。 不曾想,萧浔竭力站起,命令道:“让他们走……” “不可!”连成雍扶着墙壁喊道:“萧盟主,不可以……” 萧浔正言厉色,“你们不要忘了容映澜真正的身份。” 廖常青等人醒悟过来,脊背发凉,他们险些忘了,容映澜可是容家的小侯爷,当今熙耀帝的侄儿,若是伤了他,岂不是公开与朝廷为敌。 无人敢再战,容映澜搂住阿九,柔声道:“我们走。” 阿九并未说什么,随他离去。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萧浔只觉得胸腔空了大半,心弦松动,失血过多的他终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盟主……”毕宿接住他,许多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唯有连成雍望着容映澜和阿九离去的方向,目光阴寒。 ————————— 爽到了。 87.危机四伏 rousewo.com 已是入冬,两侧高山不见青黛,在朦胧的雾岚中显得昏黄萧索,没有半分生气。 自出了成碧山庄,两人远离喧嚣,步入了荒野山林,没有目的地在狭窄的山道上走着。 阿九一路沉默不语,容映澜觉得自己似被她遗忘了。 她需要冷静,所以他不想打扰她,乖乖地任由那只柔软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地紧随她走着。 若是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他也心满意足。 可是她突然停下,出声打破了他的幻想,“容映澜,我们是时候分道扬镳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 ornp a 8.c o m “休想!”容映澜抓紧她的手,直截了当道:“永生永世,你都休想让我离开,我跟定你了!” 阿九并不理会,草率感激道:“谢谢你救我出来。”说完,使出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掌心有种粘稠的滑腻感,她得以轻易挣脱出来。 没想到她手上又染上了鲜血,原来是容映澜被封禹割伤,而她刚才那么用力,定是扯裂了他的伤口。 她不管不顾,向前走了几步,终是不落忍,转过了身,发现容映澜紧攥着手掌,一脸悲戚地看她。 无可奈何,她退了回去,捧起他的手,掏出了怀中的那条青色发带,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发带缠绕掌心,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动作滞住。 容映澜见她陷入沉思,反握住她的手,恳求道:“阿九,让我陪着你。” 眼前的他,墨眸闪烁,溢着光辉,反衬得她黯然无比,“如今我被举世所弃,已经是无处可去。”她推开他的手,“或许等在我身后的,是无休止的追杀和逃亡。所以,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转身欲走,背后一只长臂伸出,轻轻环在她的腰间,头顶传来他的铮铮誓言:“你被世人所弃,我就永远在你身后,人人想要杀你,我为你杀尽人人,你无处可去,我就陪你浪迹天涯……” “容映澜。”阿九笑唤他,调侃道:“你想成为第二个萧浔?我不过信了他几分,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凉薄至极,不屑一顾,“如今,我不需要,亦不再信。” 容映澜怀抱收紧,“我不奢求你相信我,我只要一个机会,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为何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她转头看他,无情嘲讽起来,“容映澜,你平日不是最看重颜面,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就像一个无赖。” “从爱上你的那一刻,你眼前的容映澜,就难再保持颜面。”他早已认命,俯首在她耳边道:“就算我是无赖,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无赖。” 何其轻佻之言,却被他说得异常诚恳,语气里是罕见的纯真。 阿九知道难以改变他的心意,想着也许不久他就会主动离开,于是淡然置之道:“随你吧……” 江左观虞崖,是合纵盟的总部。 萧浔醒来时,毕宿还守在他身旁。 “盟主,您终于醒了,”他如释重负,有些激动,“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宗……盟中长老们很是担心。” 萧浔的腰腹被纱布缠得紧实,他艰难坐起,“这里是合纵盟的什么地方?” 毕宿端过药,解释道:“此处名为叁分堂,落于观虞崖顶峰,是我擅自做主,将盟主您带回这里养伤。” 萧浔脚步虚浮,走到窗前,遥遥望去,入目所及皆是江水,这是一座修建在山崖上的楼阁,其下以栈道相连,斗转曲折,绵延不断,通至十二令阁。 叁分堂居于崖顶,视野虽开阔,能看到的只有江水,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最凛冽的江风。 “毕宿。”萧浔唤他,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微弱,“代我去做一件事。” 毕宿俯身恭敬道:“是。” 萧浔递予他十二律令,道:“连成雍不会善罢甘休,你调遣人手去暗中保护他们。” 毕宿受令后,出了叁分堂,连下一层层栈道,他心中徘徊不决起来。 途经夷则阁时,有人唤住了他。 见到来人,毕宿面上多了几分敬畏,他慌张地藏起令牌,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宗主。” 那人身形挺阔,风姿出众,即使年近半百,仍可见其夺目光彩,只是他面容冷峻,隐隐透有杀伐之气,令人难以接近。 毕宿满腹疑团,忍不住问道:“宗主为何不亲自见少主?为何……”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为何不告诉他合纵盟成立的真正目的?” “现下时机还未到。况且他自幼不在我身边长大,如今行事又如此多变不定,我对他的性格心思还未拿捏清楚,难保他不是第二个裴鸣尚!” 毕宿面色大变,道:“少主跟裴鸣尚自然不同,他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合纵盟宗主打断他的话,冷哼道:“为了一个女人,内力几尽全失,现在还要你派遣人手去保护她,他的所作所为又和裴鸣尚有何不同?” 毕宿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他,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宗主要属下如何做?” “二十年前,裴鸣尚因为女人背叛了我,二十年后,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杀意,毕宿忧心道:“宗主,这个姑娘和裴鸣尚所爱的女人不同,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对方颇为介怀,“雪饮教里的女人又怎么会是普通女人?” 毕宿劝道:“少主他是真心爱这个女人,若是杀了她,他便真的与您离心了……” “明知我心意已决,还敢如此劝我。怎么,莫非你也对这个女人起了心思?” “属下不敢。”毕宿俯首道:“属下只是为了宗主和少主着想!” “不必多言,我早就有除了此女的打算。这件事你无需插手,我自然会做的无声无息。” 山上的树林里,阿九坐在篝火旁,托腮看着身旁正忙碌不停的容映澜。 本以为他这种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是忍受不了风餐露宿的,所以她故意流连山间让其知难而退,没成想这几天,他竟渐渐习惯了。 一开始他还会为抓这些带毛的动物果腹而苦恼,如今他已经能轻易地捕捉它们,还可以顺手解决掉几个不知死活,来杀他们的敌人。 只是容映澜现下干的事,不像人事。 只见他怀里抱着只野兔,当做宠物般,一只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但并不妨碍他另一只手兴冲冲地拿着树枝拨弄着火堆,炙热的火焰上正架烤着它的同类。 阿九都有些看不下去,“容映澜,你要么把它们都杀了,要么把它们都放了,你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 “它多可爱,我不舍得杀它。”容映澜双手捧起那只野兔,揉了揉它的耳朵,献宝似的蹲在她面前,“看它像不像你?” 阿九忍住要骂他的冲动,咬牙道:“我瞧着被你弄在火上烤的那只和它长得没什么两样。你怎么偏偏杀一个留一个?” “当然不一样。”容映澜展开她的手掌,看向她的小指指腹,心疼道:“幸好已经不流血了。”他斜睨一眼那只正受焚刑的野兔,“它被蛇困住,你好心救它,它却咬了你,你说它该不该死。” “你怎么连只兔子都要计较?” “无论是兔子还是人,想伤害你的,都活不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阿九察觉出不对,“怎么了?” 他用掌风灭掉火堆,沉声道:“有人来了。” 阿九看出了他的异常,问道:“以前有人来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这次是有什么不同吗?” “这次来的明显和以前不是同一帮人,他们气息平稳,内力浑厚,脚步无声,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容映澜说完,手中莫念寒光已现,他将野兔放在阿九怀里,郑重道:“我去解决掉他们,除非我来找你,否则,绝对不要出来。” 阿九还来不及说话,他便转身走了,大约走了十几步,他突然止步,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等反应过来,他已飞速奔回到她的面前。 “容映澜……” 他弯腰吻住了她,激烈缠绵中带着些许不舍。 那双温润而宽大的手掌紧紧捧住她的脸,他深深攫取住她的唇舌,吞咽着她的呼吸和闷哼声,舌尖扫荡过她口中每一寸角落。似乎要将他还未来得及言道的情感,在这一刻宣泄殆尽。 短暂却显得漫长的一个吻,余声消散在他唇间,“等我回来……” 他的衣袖拂过她的指尖,转瞬消失不见,阿九凝视自己的手指,久久不能回神。 —————————— 容映澜,真是个双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