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欢(NP)》 01.她不识字 终于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阿欢还有些茫然。突然得到自由,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才好。 她从没来过外面的世界,只从某个人那里听说过,他们这样的人,和凡人是不同的。具体怎么不同,却不甚清楚。阿欢茫茫然一路走,不知饿也不知寒,过了些时日,倒从旁人那里听来许多信息。 譬如在这片大陆上,和凡人不同的,大概就是修仙者。如今修仙者众多,修仙门派不知凡几,而其中的佼佼者,便是玄清宗。 “只是这玄清宗多为剑修,姑娘,你能行么?”旅者见阿欢除一身玄色衣裳外再无行李包袱,好心提醒道,“若只是想找个去处,倒不如寻个其他门派。” 阿欢没说话,对着那人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了。她心里实际有了想去的地方,是合欢教。理由也简单,听说合欢教的欢和她名字里的是同一个欢,所以天然有些好感。 过了不知多少时日,她走到了一座气派的山门前。这里不像她前些日子看过的那些门派般庄严肃穆,路的两边开满各色鲜花,四季不败。 现下正是各门派招人的时候,她走到指引处,问,“这里……是合欢教吗?” 正写着什么的女子一听这奇怪的口音便皱了眉头,待抬起头望见阿欢的脸,立刻笑得灿烂极了:“是的是的,姑娘可是想入教?我们对天资要求很低哟。”对姿色的要求倒是很高。 阿欢点点头,虽不知道自己天资好坏,但要求低些,总归是好的。 毕竟,她只是个废物。 引导处的女子站起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将人往门派里带,“你来这里,是想报复负心汉么?” 阿欢摇头。 “那是有求而不得的男子?” 阿欢摇头。 “想学凡间界那女帝,广开后宫,醉生梦死?” 阿欢摇头。 女子不走了。她松开阿欢的手,表情严肃:“姑娘,实话说,你有想睡的男人么?” 阿欢还是摇头,宛若一只成了精的拨浪鼓。 阿欢被合欢宗赶了出来。 她依旧茫然,甚至比刚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还要茫然。 这样茫然着的阿欢换了方向,又奔波数日,走到另一座山门前。毕竟,她没有钱,也没有任何生存技能。除了拜入修仙门派外,再没有别的去处。 这次负责引导新人的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他来来回回抚着自己那一小撮胡子,上下打量着阿欢。等到阿欢耐心几乎耗尽,才施施然开口问道:“名字?” “阿欢。” “姓呢?”那人又问。 阿欢不说话了,只拿那双冷凌凌的眸子看他。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继续问,“我看你已筑基,此前在练什么心法?” 阿欢想了想,摇摇头。 这下那人看她的表情完全是在看踢馆的了。 修炼一共分七个阶段,分别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与渡劫,其中唯有炼气期可以靠基础心法入门,往后每个阶段的修炼,若没有心法配合,都难如登天。 他压下脾气,又问,“没有心法,那你怎么筑基的?” 这个问题阿欢想了很久。她迟疑道:“我没、修炼过……都是,别人给的。” 甚至打从一开始,她便不知道什么是筑基。虽然她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但一直以来,她都把这当作那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折磨。 不过是为了困住她,让她在长久年岁里,一直被拘在他身旁。 中年男子一路上领阿欢去测灵根时都皱着眉,毕竟连自己什么灵根都说不清楚的修士,大概是个傻的。等测试完拿到结果,脸色倒是好很多。 “阿欢是吧?阿欢,嗯……好名字。今天起,你就是我玄清宗内门弟子。” 阿欢这才知道兜兜转转,自己来到了先前旅者所说的第一大门派。 她说:“可是我不会用剑。” “不碍事,不碍事。”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等入了宗,保管你会。”不会也打到你会。 他又扬起声唤不远处那人:“南风,还不快来领你小师妹入门!” 祝南风闻言,立刻把手上东西往旁边人怀里一塞,飞也似地跑过来。他入门最晚,见到谁都师兄师姐的喊,现在终于不是老幺,兴奋得不行。 “小师妹,我带你去参观吧!”他高兴极了,扬起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 阿欢眨眨眼睛,打量了一下他。祝南风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头发不像其他人那样盘在头顶,而是绑了高高的马尾。 阿欢对这个发型的异性好感度天然降五十个点,理都懒得理他。 祝南风自来熟,才不在乎你理不理他,高高兴兴把阿欢怀里刚领的入门叁件套接过来,殷切问她:“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是从哪里来?我看咱俩年岁相差不大,喊姓生疏,叫我南风师兄便好。师妹有什么想知道的么?我虽拜入门派不久,但也有叁年……” 他喋喋不休。 阿欢听一半忘一半,又从听见的几句话里捡了一句回答,“我叫阿欢。” “姓呢?” 阿欢便摇头。 祝南风心生怜惜,以为她无父无母才不知姓氏,于是道:“没关系,以后师兄罩着你。” 他把阿欢领到住处,想了想,又说,“阿伯说你该是内门弟子,只是不知会拜入哪位仙尊名下。诸位仙尊近些日子都不在宗内,等他们回来,才好做决定……你有什么想法么?” 阿欢摇头。她这些日子头摇得多了,感觉自己脖颈比以往僵硬许多。 “那……你是什么灵根?” 阿欢还是摇头。 祝南风不高兴了:“咱们师兄师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入门测灵根时的结果都会写在纸上发给众人,他不信阿欢能忍住不看。 “不是,不告诉你。”阿欢诚实道:“是我不识字。” 祝南风:“!!!” 02.所谓双修 阿欢自个儿说完没什么反应,文盲得理所应当。 祝南风看着她那张无所谓的面瘫脸,不由自主脑补了个黯然神伤却又故作坚强的形象,愧疚得不行。他心说自己早该想到的,小师妹无父无母,听她口音又像偏远穷苦之地出身,大抵是没念过书的。他却疑心对方藏私,实在万分不应该…… 这样想,祝南风再和阿欢说话时语气便更轻了叁分:“小师妹,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阿欢想了想,“那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她也有点好奇自己是什么灵根了。 祝南风赶忙接过被阿欢握得皱巴巴的纸条。看到上面写的字后,眼睛立刻睁大了。 “小师妹,你天资很好诶!”他高兴极了,露出两颗显眼的小虎牙,“变异冰灵根,我们宗内都少有的!” 如今修仙界已不像先法时代那般灵气充沛,是以灵根越少者,往往修行速度越快,玄清宗的内门弟子绝大多数便是单一属性灵根。在这之上,变异灵根优势更甚,尤其对于精于进攻的剑修而言,甚至可以越阶杀人。 阿欢不懂变异灵根为什么更厉害,但听到可以越阶杀人,她也很高兴。她高兴的时候也不爱笑,只是望着祝南风,一双漂亮的眸浸润着光,“越阶,可以越很多吗?”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阶,可他优秀得很,层阶大概比她这废物高很多很多。 祝南风说:“元婴之下,一到两阶该是可以的。”越往上,一阶之间的差距便越大。 阿欢的快乐之源没有了。她收回视线,又变成冷冰冰的模样。 祝南风见阿欢不看自己了,有些失落。又怀疑她不爱说话是因为口音,怕伤到阿欢幼小的心灵,自觉委婉地问,“小师妹,有人说过你什么吗?” 阿欢:“有。” 他更加小心翼翼:“说你什么了?” 阿欢道:“她说我,不想睡男人,脑子有问题。” 祝南风:“!!!!” 是哪个狗男人敢对我小师妹出此狂言! 祝南风咬牙切齿:“那狗……那人现在在哪?”他立刻就要给这家伙一顿好打! 阿欢不懂他为何面容扭曲,诚实回答:“应该,还在合欢教。” “?!?!?”祝南风简直对这叁个字过敏,一听就起鸡皮疙瘩。他气焰一下子弱了,喃喃道:“怎么会在合欢教呢?”这不应该啊? 阿欢:“我去问,她就说了。”她也是离开那个地方后才发现,修仙界通用语和自己往常说的语言不尽相同。虽然一路上学了很多,到底还是说不利索。只好少说几个字,好给自己省事儿。 祝南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爆炸。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小师妹,你想入合欢教?!” 他愤慨地想,合欢教,那可是没一个好东西!想靠双修得登大道没什么,可是、可是,她们最喜欢调戏剑修!他见识过太多合欢教的女修,无一不是刚见面就肆意打量他,还盯着、盯着……盯着他下半身直笑,恨不能立刻扒了他这身衣服好仔细瞧瞧。要是、要是小师妹也同她们那样对自己…… 祝南风的脸一下子红透。 阿欢不理解这个人为何情绪如此饱满夸张,于是只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眼型很漂亮,鸦黑的睫毛纤长浓密,中和了那双清凌凌眸中的冷意。安静地看着别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生出自己被认真注视着的错觉。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阿欢现场观察学习了人类是如何变成红番茄的。 等好久红番茄又变回人,阿欢说:“我听说,欢,是同一个字。” “……同一个字?” 阿欢点头:“开心的欢。”她没有用包含这个字的另一个词。 祝南风的心像被蜂蜜泡过,酸酸软软。他想,这个小师妹,她什么也不懂……生得这般好,若真被合欢教那帮女修骗去,不知该迷倒多少男子……某种作为师兄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才刚认识不久,祝南风就决定势必要保护好这朵“纯洁无暇的小白花”。 他想着自己该教导小师妹的,又不太好意思,只含糊说:“合欢教,和她们处多了不好……你天赋高,没必要学她们双修……”至于双修的具体含义,却没解释。说完不知想到什么,一张清俊的脸通红。他慌忙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看……再来带你去参观。” 阿欢“哦”了声,也不知到底听没听。 等祝南风终于离开后,阿欢拿出刚领的东西,清点起入门叁件套:叁套内门弟子的换洗服饰,一块做工精致的名牌,还有一柄木剑。名牌上的字看不懂,她拿反了也不知道,对着个倒过来的字想,这就是自己的,还有合欢教的欢。 倒不是她有什么自恋情结,可名字,是天底下为数不多属于她的东西。等她实现梦想,痛快去死,这个字也该被一笔一画刻上她的墓碑,被一同带到幽冥去。 她又顿住,过一会儿,才盯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双修,我知道。” 不仅知道,还做过。 很多很多次。 03.同为女子 阿欢做了梦。 在梦里,她回到那个到处白雪茫茫的地方。身前,有个跌倒的孩童。她不伸手,只冷冷地瞧。良久,那孩童自己爬起来,抬起头,是和她如出一辙的脸。 …… 醒来发现出了一身汗。她默默爬起来,换了套衣服,把汗湿那套像对待垃圾一样扔到了地上。 阿欢在桌前坐下,双手托腮,颇有些惆怅:在梦里,怎么没给那孩童脸上来两拳? 冒牌货。 天光的时候,祝南风如约来接她。剑修最看重基础,即使内门弟子,每日清晨都要练习挥剑。 “你刚入门,也没有师尊,实际该和外门弟子一起练的……”祝南风说,“不过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想小师妹貌美,讲话又不太好,外门弟子多是男子,怕有什么冒犯。 祝南风看她一头黑发随意散着,一根簪子也没戴,又问:“小师妹,你不梳发么?” 阿欢摇摇头,指了指自己:“阿欢。”她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祝南风道:“那你也要唤我南风师兄。” 阿欢问:“南风,可以吗?” 少年便不说话了。阿欢等了一会儿,侧头去看他,只看见祝南风微红的耳尖。 她想:那就是可以了。 两人向着祝南风平日修行的地方走去,到了中途,还遇见一名师姐。祝南风和那位师姐打过招呼,准备继续往前走,而阿欢还在盯着师姐的脸看。 祝南风:“?” 好在柳依依并未介意阿欢的无礼,她笑道:“原来新入门的小师妹长这般模样。”又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有事在身,便先行一步。南风,你可要照顾好小师妹,否则我才不轻饶。” 她说完便离开了,剩阿欢依旧看着她,把自己生生变成了座望师姐石。祝南风一连喊了好几声,她才收回视线,又看看这位小师兄,说:“你们,不合适。” 祝南风:“?” 今天的疑惑事件有点多,但不妨碍他因为小师妹在意自己而高兴。祝南风美滋滋问:“为什么说我们不合适?” 阿欢说:“因为,你们不像。”她指的是脸。 清俊的少年摸摸自己的脸,这下是真的疑惑了,“她姓柳,我姓祝,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像?” 阿欢:“不是一家的人,也能……”她略微思索了一番,选了个自认合适的词:“也能、双修吗?” 这话惊得祝南风差点被自己绊倒。他磕巴:“什、什什什么?” “兄弟、姐妹,才能双修。”阿欢说得认真,说的字数甚至打破记录,“你们,这样不好。” “我才没和柳师姐双修!”祝南风音量大得能把天掀了,“小师妹啊小师妹,你到底明白什么是双修吗!?” 阿欢静静看着他,没说懂,也没说不懂。她觉得这个人有些奇妙,情绪那么充沛,快乐和烦恼都明显。 祝南风被她这样看着,还没开始生气,便泄了个彻底。 阿欢:“不是师姐,那你想和,师妹?” 祝南风:“!!!” 阿欢只是疑惑,可落在有心人耳中,却成了几乎明目张胆的暗示。番茄人在线变红,祝南风连连摆手,一个“我”字念了叁次,最后话也没说完便跑走。 阿欢茫然地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用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问号。 上次的对话在祝南风的避而不谈下被刻意遗忘,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在阿欢终于能稳定地日挥千下木剑的时候,几位外出的仙尊回来了。 祝南风比往日来得还要早,是来替她梳头。阿欢自己不会梳,整日披着,从没想过好不好看。可今天是正式场合,不能失礼。十八九的少年脸皮薄,靠得这般近,只一下下梳着那头黑发,脸都红透。 阿欢从镜中看见,也没在意。她想天底下大概的确有人的脸就是会变红,不为什么,就是乐意变。 整理好仪容仪表,祝南风引阿欢去见掌门。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把“我好不想和你分开啊”写在了脸上。 玄清宗掌门:? 掌门是位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简单地说,便是符合凡世对仙人的一切想象。 这位仙人此时正絮絮叨叨,对着阿欢千叮万嘱:“仙尊面前切莫失礼……你乖觉些,把态度摆端正了……” 阿欢点头,看起来不像在听,也不像没在听。掌门觉得这个女娃有点呆,不如其他弟子机敏,有些犯愁。 正殿之中,五位仙尊端在上位,看起来很威。 这些看起来很威的仙尊们上下打量了一番阿欢,开始加密通话。 一个说:“这个好。” 另一个说:“不知剑术如何。” 前一个又说:“拜入我门下,能为性别平衡做不少贡献。” 第叁人刚连上传音入密,呛他:“你根本就不关心她,你只关心你自己。” 阿欢不知几位仙尊为何不说话,她垂着眼,不太感兴趣。 安静的店内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冷哼:“容貌太盛的,我才不要。” 阿欢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又低下头数地砖。掌门拿出手帕,开始擦自己的冷汗。 仙尊们在局域网内争论半响,得不出结论。叶音仙尊——最先说话的那个——便私聊掌门,吩咐:“你问问她的意愿。” 掌门如实转告阿欢,不懂这人为何不自己问。真装。 阿欢想了想,手指着端坐正中那个。是五人中唯一没对阿欢发表任何看法的青岚仙尊。 被失礼地用手指着,青岚仙尊也没说话。跟个王八似的,动也懒得动。阿欢指了一会儿,觉得胳膊有点酸,又放下手,转头给掌门发了个问号。 场面一度很尴尬。 掌门擦擦冷汗,去跟仙尊中唯一的女子,唤作贺兰仙尊的,说好话。 “简直天作之合啊。”他乱用成语,睁眼说瞎话,“仙尊是水灵根,冰由水生,她就如同您的亲女儿一样……又同为女子,也相处得来……阿欢,你说是也不是?” 阿欢摇摇头:“不。” 掌门:? 贺兰:!!! 挑剔别人是一回事,被人挑剔又另当别论。贺兰挑眉,十足不满的样子:“你说什么?” 阿欢依旧没礼貌地伸手,这回指的是贺兰:“他不是,女……” 这句话没有说完。 不是阿欢不想说,是因为,她飘了。如同纸片一样,轻飘飘地,被贺兰仙尊抱在了怀里。说抱也不太恰当,毕竟这个人正把她的脸死死按在自己胸前,凶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扭断她脖子。 五双眼睛齐刷刷望向突然动作的贺兰。掌门立于下侧,弱小可怜又无助;青岚依旧王八入定,动也懒得动。叶音疯狂发私聊:不是不要吗,你才是不要跟我抢!!! 贺兰说不出缘由,只好干笑:“突然觉得这姑娘甚合我心,冰由水生,她就如同我亲女儿一样……又同为女子,自当拜入我门下。”话语间,还把女子二字咬得特别重。 阿欢:…… 04.贺兰其人 阿欢缩在贺兰怀里没动。 她疑心这个人脑袋不太好,才会连自个儿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贺兰不知她如何看透自己变装,心下着急,搂起阿欢就要走。掌门把手帕一丢,朝他光速离开的背影大喊:“仙尊,那我就把阿欢记你名下了啊,我真记了啊!” 已经飞出好远的贺兰仙尊遥遥给他发了一个“滚”。掌门闻言,麻溜滚去给阿欢记名。叶音气急败坏,传音入密被屏蔽,他嚎得像看见了绝世负心汉:“贺兰,你好狠的心!” 贺兰一路从主峰飞回侧峰灵隐殿,才把怀中少女放下。他上着妆,眼尾飞红,盯着人的时候锐利凶狠:“你怎么看出来的?”不再是女子的声线。 阿欢不说话。 贺兰冷笑:“怎么,不敢说?”看起来随时准备严刑拷问。 阿欢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看,就知道。” 贺兰不信,怀疑阿欢眼中有什么法宝。他捏起阿欢的下巴,凑近了观察。可左瞧右瞧,以他化神期的修为,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双眸很冷,不适合生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待松手,阿欢下巴赫然出现一个指印。贺兰有点不自在,又想起另一件事,少少少许的不自在立刻转变为不满:“为什么觉得青岚最好?”他可不喜欢那家伙。 “他……”阿欢找词用,“安静。”连动弹都不带动弹。 贺兰性子急,受不了别人慢慢吞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听着好费劲。” 阿欢:“我还在,学。” 贺兰要爆炸了。他想把阿欢提回主峰退货,又气这个人知道他秘密,不好随便放走。于是对着阿欢无理取闹:“貌美的女子大多心肠坏,我看,你也不例外。你就是故意说话慢吞吞,好把我气死。” 阿欢心道,原来旁的人那么容易就会死。 贺兰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无理取闹完,就问:“既然拜入我门下,名字总该说了吧?” “阿欢。” “我说全名。” 阿欢还是同样回答。 贺兰不想浪费时间跟复读机说话,自己从阿欢腰间扯下名牌来看。果真只有这两个字。他抬眸:“你不知姓氏?” 阿欢摇头,又点头。 贺兰产生祝南风同款误解,对阿欢态度便好上一些。他想了想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如此,你便跟我姓吧。” “贺……欢?”阿欢觉得不是很顺口。 “贺兰欢。”贺兰纠正她,“复姓,贺兰。” 阿欢:“哦。”也没说接不接受跟他姓。 两个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阿欢问:“那你,只有姓,没有名?”她听见掌门和叶音都只叫他贺兰。 贺兰嘲笑道:“小丫头片子还想知道你师尊大人我的名字。” 阿欢不讲话,只看着他。那目光罕见地带上一点点同情,贺兰被看得不自在,问她:“干嘛?” 阿欢说:“没有名字,可怜。”连她都有名字。 贺兰:!!! 青年立时炸毛,衬得眼尾飞红更显妖异:“哪个说我没有名字!?” 阿欢诚实回答:“我。” 贺兰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好好记住,你师尊叫贺兰亭!”说完反应过来,立刻补充:“不对,不要记住,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阿欢:“哦。” 贺兰:…… 他突然觉得好疲惫。于是抬抬下巴,示意阿欢给她尊贵的师尊,贺兰亭本亭奉茶。阿欢没收到他含蓄的示意,动也不动。贺兰气得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叁杯茶。 阿欢好像理解了什么,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贺兰见她不等茶凉就往唇边递,下意识伸手阻止:“傻的吗,也不知道烫!”说完自个儿先被杯沿洒出的茶水烫了下,连忙去摸耳垂。 阿欢问:“什么是,烫?” 贺兰要被她气死了,快疯掉了,半半句话也忍受不了了。这是哪里来的山村姑娘。不对,山村姑娘也知道烫!她该是个傻的!纯傻的!他在自己广阔的识海里尖叫打滚,发泄完了又喝一杯茶,语带沧桑:“欢,实话说,你到底打哪儿来?”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阿欢摇头,不想说。 贺兰威胁她:“不说我给你脖子拧断。” 拧断脖子其实不碍事。可是,怕惹麻烦。她只好道:“我不会,说。”连何处出身都不会说,贺兰死也不信。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这次。阿欢想了很久。那张面瘫脸上第一次露出极不情愿的神色:“冰原。”她说,“我们,都这么叫。” 贺兰亭没在修仙界听过这个地方。他想阿欢也许是凡界出身,因着什么机缘,才来到修仙界,开始修行之道。他哼哼,依旧不饶人:“哪怕是凡界,也有茶。即使出身农家,也会烧火做饭。哪有人会不知道烫?” 阿欢情绪不好,不想理人。这人又说了许多新词,她想自己思考,觉得一直说话的贺兰亭好吵。 于是阿欢说:“你好烦。”字正腔圆,没有半点停顿磕绊。 贺兰亭:!!!!! 05.你开心吗 被嫌烦的贺兰仙尊自闭了。 他因某些缘由以女子面貌示人,修为又高,向来被众人捧着。除了相熟的几位仙尊,从没人这样和他讲话。 自闭了的贺兰仙尊不想见人,挥挥手,有气无力叫阿欢自己在峰内找个屋子住。阿欢点点头,走了。走得大大方方,连门也不知道替他掩上。 贺兰好心塞。 另一边,祝南风听说自家师尊没把阿欢抢过来,整个人都焉巴巴。 他先前跑去和叶音讲,话里话外便是暗示峰内男多女少阴阳失调,长久这样怕是不妥。他人缘好,叶音便以为他是诸位弟子推举出来的代表,所以满口答应下来。没想到,却出了岔子。 祝南风早先没和小师妹商量,就是想给她个惊喜。五位仙尊之中,只有叶音最爱收徒,他又特地去求,以为这事很有把握。现在期待落空,他不好多说什么,可到底意难平,只默默用眼神表达自己内心的复杂。 叶音接受不了向来崇拜自己的徒弟用这种目光看他,又心虚在正殿时端着架子没直接把阿欢收下,决定祸水东引骂贺兰。 “可怎么会呢?”祝南风不解,“贺兰仙尊不喜貌美女子,灵隐殿从来只有男修的……”修仙之人体质得到改变,少有出落得不好看的。是以贺兰那项规则,实际是把所有女子拒之门外。 叶音痛心疾首:“他定是看阿欢与旁人不同,你不知道,在正殿他还抱了阿欢!” 祝南风简直不敢置信。他不知贺兰身份,只想到,贺兰仙尊虽为女子,却身量高挑面容冷艳,即使作男子装束也不违和。这么一个人若是看上了阿欢……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祝南风就觉得自己正在寸寸裂开。 …… 阿欢实际没在峰内找地方住,她以为拜师后一切照旧,所以回了新入门弟子统一分配在主峰上的小木屋。就是离得好远,她不会飞,虽然筑基期脚程比凡人快许多,也走了一个多时辰。 这期间,祝南风在木屋门前坐立难安。阿欢来时没有行囊,拜入玄清宗后也未采买过什么,留在这里的只有几套换洗衣物,以及一柄木剑。他不知道阿欢还回不回来……贺兰仙尊脾气怪,连其他峰弟子串门都不让。 是以午时将近,待阿欢好容易走回来,就看见祝南风坐在木屋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像只等着主人回家的大型跟宠。 阿欢:? 她一路走回来,被日头晒得口渴,自顾自打开门进屋喝水。祝南风跟在她身后,期期艾艾问她:“阿欢,你你拜入贺兰仙尊门下,觉得怎、怎么样?” 阿欢没理他,不明白这个怎么样是指什么怎么样。 祝南风没得到回应,声音更低,甚至带了些委屈,“我听师尊说,在正殿的时候,贺兰仙尊她……抱了你……” 这个问题阿欢知道,于是点头。少年看她这样,心里乱得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难过道:“你便一点儿也不在意么?”那模样可怜得紧,像只被水淋湿的大狗狗。 阿欢想,被人抱一下有什么好在意的。可这句话太长,她懒得说。祝南风说完,觉得更委屈,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委屈。相好的女子之间常有亲密举动,可若换作阿欢和贺兰,他好像接受不了…… 年轻的男孩子顾着伤心,没注意到阿欢朝自己走来。 下一刻,他被少女轻轻抱住。 阿欢仰着头看他,一双眸清清凌凌。她说:“那我,也抱你。” 这个怀抱很凉,几乎和冰雪同样。 而祝南风的脸从未像现在一般烫。他知道自己合该挣开这个怀抱,教导小师妹何为男女之别。可,他竟然不想。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握拳又松开,一如少年内心那般挣扎。 阿欢问:“这样,你开心吗?” 06.修炼心法 那日之后,祝南风便是一副心神不宁,魂魄离体的傻样。 叶音以为没带回小师妹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心虚得很。于是发了一堆灵石补贴,让孩子下山散散心去。 祝南风浑浑噩噩接过储物袋,啥也没在听。他想阿欢抱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喜欢?可小师妹向来是那副冷冰冰模样,又身世坎坷,或许连喜欢是什么都不太明了…… 十八九的少年心思浅,一点事儿也要纠结个没完。后来看见阿欢待他和往常无二,祝南风几乎以为那个拥抱是自己的妄想。 多少想问的话都憋回去了。 又过几日,他偶然摸到腰间多了个储物袋。这才隐约想起,师尊仿佛说过什么让他下山玩。祝南风想,自己还没和阿欢出去玩过。于是眼巴巴问:“阿欢想和我一起去么?” 阿欢从来也没和别人玩过,思考了一会儿,也点头。不过下山要拿牌子,她就说:“我去问问。” 第二日,阿欢照例面见师尊时就把自己要下山的事告诉了贺兰。 贺兰近日被她气得脑壳疼,不想看阿欢开开心心出去玩。于是阴阳怪气:“怎么,才来几日,就觉得这灵隐峰还不够你玩?” 阿欢摇头。贺兰摸不准她这是对自己那句话表否定还是肯定,嘲讽不到位,憋得内伤。他决定换个方向攻击阿欢:“光想着玩儿,你最近修炼进展如何?” 阿欢:“修炼,什么?” 贺兰见她茫然,眉头一皱就要发难。好在及时刹住,因为他仔细一想,忽然发觉自己还没开始教阿欢。他名下徒弟少,最晚入门那个如今都是金丹后期,闭个关要好几年,压根用不着每日见。是以,都快忘记新入门的弟子需要手把手教导,每日所作所为只有把阿欢叫过来阴阳怪气和奉茶。 啊这。 突然心虚。 贺兰清咳一声,自我安慰从现在开始弥补也不晚。他有意要让阿欢知道自己厉害,神识在储物戒内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本血迹斑斑的心法。他得意想,多少人为这册心法丢了性命,而万人争抢的宝贝,他抬手就能给她。 尽情崇拜吧,哼哼。 阿欢没有感觉很崇拜。她捧着那本心法,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个洞。 贺兰得不到热烈回应,十分不高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修炼。” 然后发现这本心法的不同寻常之处!再来感谢他! 阿欢抬头看他:“你、不读?” 贺兰炸毛:“我什么身份我给你读!自己滚边儿学去。”又凶巴巴补充:“不学成第一卷不许下山!”免得下山玩儿疯了忘记感谢他。 阿欢“哦”了声,抬腿就滚边儿去了。照例不替他把门掩上。 贺兰气得一挥袖,本想关门,灵力却把门震飞出去,恰好砸在刚走不远的阿欢身上。 贺兰亭:…… 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他瞬移到殿外,刚准备伸手把少女扶起,就看见阿欢扯着他衣摆,把自己从木门之下拔出来。她拍拍身上的灰,随即捡起那本心法,又往山下走。 贺兰价值不菲的衣摆上兀然出现一个脏手印。阿欢看都没看一眼,背影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贺兰又跑进自己识海里撒泼打滚发脾气,气死他了!!啊!!! 07.灵力化物 贺兰亭收徒至今已有月余。可他今日才发觉,阿欢竟然没住在灵隐峰内。这还是因着祝南风下山,没个七五日回不来,阿欢没人喊起床,懒得走那一个多时辰面见师尊。 贺兰接连两日没看见她,浑身不舒坦。他先去了峰内弟子的住处,发现人不在,以为阿欢私自拿了牌子跑下山玩,立刻怒气腾腾去提溜掌门。 玄清宗主峰大气恢宏的正殿内,冷艳女子瞪着双美眸,张口问:“我欢呢?!” 掌门扶着自己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茫然看他:“你欢……阿欢她,不是您徒弟么?”言下之意,问我干嘛。 贺兰便扔开他,风也似地飞回灵隐峰找。翻遍了也没找着,脑子倒慢慢转过弯儿来。他意识到:阿欢压根儿从一开始就没搬过来!这念头一出,贺兰只觉天灵盖都在冒火。他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人也不找了,直接回灵隐殿内泡茶。 贺兰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收得亏,半点儿也不让人顺心。阿欢每日就过来奉茶,从不提心法练得如何,更别谈向他请教修习路上遇到的困扰。 他自持身份,也不好问她那心法是不是特厉害她对自己是不是特崇拜。 估计不是的,因为阿欢至今都还没跟他说声谢。 想到这姑娘半点没把自己的好意看在眼里,贺兰气得手都在抖。茶水撒了满桌,又很快被灵力清洁一新。他怎么也猜不到这人压根不识字,他不给读,阿欢当天就把心法放枕头底下收着了。 她成天没事干,除了挥木剑就是发呆。也就这几天多了个新活动,坐在床上按祝南风教的法子感受灵力运转。阿欢以前没尝试过,觉得蛮新奇。 从前那人硬是把她修为提至筑基,不过因为筑基修士寿岁更长。炼气期只有百年寿命,除了比凡人身体强健些,再无甚不同。到了筑基,才算真正踏入修道之途。不仅辟谷,寿岁也增加到两百。 她要这两百年寿命并无用处。 而有用的,那人从不让她知道。 灵力运转到第叁个周天时,贺兰黑着脸过来了。他一脚踹开门,然后在桌前坐下。阿欢懒得理他。贺兰又从储物戒里拿出全套泡茶工具,在桌上一一摆开。阿欢依旧懒得理他。 贺兰没等到阿欢过来奉茶,开始作天作地:“怎么,忙着呢?连师尊屈尊降贵来做客都不招待一下?” 阿欢觉得他越来越烦人,顺手从枕头底下抽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贺兰轻而易举接下,发现是那册心法,怒火立时叁丈长。他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阿欢吞了:“不仅不练,还随处乱扔!” 阿欢静静看着他。 “怎么,我还说错什么不成?”贺兰不吃她这套,非要讨个说法。 阿欢只好道:“我不识字。” 贺兰:? 他这么也没想到这茬。说来说去,好像还是自己对弟子关心不够。贺兰心虚了,音量降低,但还是不服:“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阿欢说:“你叫我,滚边儿,学。”她不会念儿化音,本该放轻的部分也字正腔圆。 贺兰更加心虚。他道:“往事莫提,今日师尊便亲自指点你修行。”说着便翻开心法,开始一句一字教阿欢。如此这般,慢慢过去了叁个时辰。贺兰自觉自己已经教得够多,又开始东搞西搞:“欢。”他说,“想不想见识些好玩儿的。” 阿欢默默背心法,没搭理他。贺兰有意显摆,死活要教阿欢灵力化物。还自己先凝了只精美可爱的小鱼,对着少女直吐泡泡。阿欢被烦得没办法,只好依言照做,凝了块四四方方的冰砖。 贺兰唇角微扬,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下一刻,他便看见阿欢拿起这块冰砖,就要咔吧咔吧吃掉。 贺兰笑容凝固。他不可置信:“你第一次灵力化物竟然不是送给本师尊!?不对,你竟然要吃掉它!?!” 阿欢微张着唇,呆呆看着他。贺兰死也不承认她这幅模样瞧着可爱,只凶狠道:“我教你的,那这就是我的!”阿欢闻言,点点头,听话把冰砖递过去。 贺兰气呼呼接过冰砖,想了想,收进储物戒。过一会儿又把冰砖拿出来,妥帖放入一同拿出的七彩琉璃盒中。再过一会儿,他对琉璃盒施了几个咒。一套流程做完终于心满意足,这才放心收进储物戒,美滋滋飞去无音峰和叶音炫耀。 阿欢:? 08.从来欢喜 又过了几日,祝南风自山下归来。 他此次带回来许多新奇玩意儿,情绪高昂得很。也顾不得回屋休整一番,兴致冲冲就跑来找阿欢分享。 各色灵果法器摆满桌子,祝南风又从怀里掏出精致木盒,殷切介绍:“我听说,这发簪是修仙界近日最流行的花样,在女子间极受追捧……我就想,就想送给你。” “给我?”阿欢眨眨眼睛。 她这幅模样极可爱,祝南风扬唇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嗯,只给你一人!” 阿欢说:“那你,帮我戴。” 祝南风万般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熟门熟路从储物袋中拿出骨梳,又想起自己遇到了件奇妙事儿,便一面梳发,一面将此事当做笑话跟阿欢讲:“我在山下,遇见个和你分外相似的人。” 阿欢照着镜子,静静地听。 祝南风继续道:“许是我多看了他两眼,那人便来问我说:’你认得我?’,听声音,我才知他竟是个男子……”他说着好笑,没发觉镜中少女已面色惨白。 待发簪戴好,阿欢急急从桌前起身,衣袖带翻镜子,她看也不看,只跌跌撞撞往门外跑。祝南风一怔,意识到那男子与她或许有什么渊源,立刻跟了过去。 阿欢从未跑得这般快。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贺兰亭所说过教过的所有内容,运转心法将速度提到极致。祝南风境界比她高上两阶,竟也追不上。 她心中慌乱,不知该藏身何处。 眼尾余光扫过,只看到旁边陡峭的山崖。阿欢一丝犹豫也无,即时纵身跃下。耳边,响起猎猎风声。 远处飞来道红色流光。 一袭红衣的少年速度飞快,梳成马尾的黑发狂飞乱舞。几乎是瞬间,他便移至阿欢身前,伸手搂住了她。 “姐姐、姐姐姐姐——阿乐终于找到你了!”少年兴奋极了,内心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阿欢浑身血液凝固。 少年拉着她的手,熟络地按在自己心口处:“看!我的伤全好了。”他扬唇,笑得灿烂。想到什么,又心疼抚上她脸颊,“倒是姐姐,你前些日子受伤了……我感受到疼痛,才知你走得这般远。” 阿欢使劲挣扎,却挣不脱他怀抱。 两人平稳落回地面。 少年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他眷念地将脸埋入阿欢脖颈蹭蹭,想和她再多说说话。 阿欢不想听,却连抽回手来捂住耳朵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 “——阿欢!” 好像有人在唤她。 阿欢转过头,看见祝南风来到了不远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欢双唇微动,在这个时候,她连声音也发不出。她无声道:南、风……神情是很无助的。 祝南风从没见过她那么难过,心都要碎掉。他顾不得这许多,抽出剑便向少年攻去。一袭红衣的少年看也不看,只抬手。霎时间,四面冰墙凭空而起,将他与阿欢包围其中。 “阿欢!”祝南风又喊,冰墙太厚,他连影子都看得模糊。他连挥数十道剑气劈上冰墙,眼前,却一丝痕迹也无。 这少年,修为在他之上许多。 冰墙之内,自称阿乐的少年听到这人喊姐姐名字,立时不笑了。他不笑的时候神色冷漠,看起来和阿欢一模一样。 “姐姐,那个人是谁?”他轻声问。 阿欢还在推拒他。 刚梳起的发丝散乱,落了满肩。发簪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少年注意到,弯腰捡起。 “姐姐,你开始梳发了。”他说,“你梳发也很好看。我从前没见过……和想象中一样好看。” 阿欢伸手去抢。 少年笑笑,摇头:“是那个人给的,对吗?”五指一握,做工精美的发簪便碎成粉末。 阿欢恨他。 从来都恨他,永远只恨他。 她第一次收到礼物,却被这个人毁掉了。就像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 她情绪失控,又挣脱不了,索性死死咬住对方肩膀。少年吃痛,神情却餍足,脸上甚至浮现淡淡红晕。他哑声:“姐姐,你想怎么咬都好……怎么对我都可以,阿乐从来是很欢喜的……” 阿欢不想看见他,不想听见他声音,不想听他说欢喜。哪怕片刻清静也好,她想去没有这个人的地方…… 唇齿染血的少女闭眸,灵力在手中结成细长冰锥。 下一刻,四面围绕两人的冰墙被轰散。 一道略带嘲讽的女声响起:“怎么,不好好修行,倒在这儿会情郎?” 09.血脉相连 贺兰原只是在半空中看见两人搂抱在一处,心里不痛快,才这么一说。 待看见阿欢面色苍白,唇角染着血,立时暴怒。“小欢儿。”贺兰亭目光沉沉,飞红的眼尾极妖艳。他问:“怎么回事?” 阿欢不语,仍握着手中冰锥。 “又来一个打扰的……”少年将阿欢挡在身后,“姐姐,你何时认识这般多人?” 贺兰没把他放在眼里,嗤笑:“瞎认什么亲戚呢你?” 少年抬头望着“她”,也笑:“姐姐与我血脉相连,你却连这也看不出来么?” 贺兰看见那张抬起的脸,片刻怔松。下一刻,万千冰雨刺向他背后。 空气中灵气剧烈波动,无色的水化作屏障,轻而易举将攻击尽数抵挡。贺兰拧眉,怒极反笑:“区区元婴,也敢与我动手!” 少年见偷袭不成,抿了抿唇。他松开阿欢的手,语气竟有些委屈:“姐姐,怎么办?我好像打不过他。”他又道:“但我会努力的……即使一时打不过他,我早晚也会来接你走。”阿乐说完,御风而起,攻向上空的女子。 阿欢一个字也没听阿乐讲,手一松开,就光速跑走。祝南风没了冰墙阻挡,立刻赶来将少女护住。阿欢一只手紧紧扯着他衣襟,力道太大,以至于指尖都泛起了白。 她缓了过来,就说:“我觉得,很不好过。” “没事了,没事了。”祝南风柔声安慰。他心里也不好过,觉得自己心思短浅,才引来这个少年。 然则阿乐是因为阿欢被门砸倒,才感知到她在何处。至于和祝南风半面之交,不过是恰好。真论起来,这口锅十成十要扣在贺兰头上。 背上大锅的贺兰化神修为,对战元婴,不费吹灰之力。他顾忌这人是阿欢血亲,并没下死手,只是打到失去行动能力,再拎起来拿到玄清宗外扔掉。 少年趴在地上咳血,咳完了,冷冷望着他。贺兰觉得这张脸露出这种神情尤其刺眼,嘲讽道:“滚吧。”他向来最是护短,自己可以对着阿欢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别人欺负她一下,都要爆炸。 阿乐不说话。良久,从地上爬起来。他在肩膀阿欢咬伤的地方封了道冰,随即踉跄着离开。 贺兰不知缘由,心想:哦,还是个受虐狂。 受个伤都不愿意养好。 贺兰并没有在宗门外待很久。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却不知缘由。是以少年一离开,他便赶了回去。 待回到方才的地方,发现预感成真。 叶音那厮的小徒弟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阿欢。少女双眸紧闭,被祝南风紧紧按着的心口处仍不断流出血液。祝南风试着用灵力修补伤口,可他年纪太轻,又是剑修,血还是一直在流。 贺兰不明白发生什么了。有这么一瞬间,他以为祝南风残害同门,准备杀了他。可很快,他看见阿欢手中握着的冰锥。那上面,沾满她的血。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只离开半刻,她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贺兰把阿欢从祝南风手里抢过,一路飞回灵隐峰。 阿欢好轻,身上又很冰。 贺兰想和她阴阳怪气,说这幅模样真丑。可那张抹了口脂的唇一张一合,说的是:“会没事的。”你师尊在这儿呢。 祝南风依旧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叁日之后,他抹了把脸,跑去见叶音仙尊。他说:“师尊,我想冲击金丹。” 他今年才十九。十九岁的筑基大圆满,已经是天赋异禀。叶音说:“不如先稳固几年境界,更为稳妥。” 祝南风还是摇头,却不说缘由。叶音了解徒弟,只叹口气,由着他去了。 祝南风闭关冲击金丹,再出来,已是叁月之后。 10.过往种种 冰原中人,大多从不梳发。 阿欢阿乐本是双生,用着同一张脸,又年幼,连性别也模糊。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如出一辙。 有时,阿欢低着头在冰原上走,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捡。有人欢欢喜喜喊她:“乐乐、乐乐!”她就抬起头,露出张冷漠精致的小脸。 那人看见她的脸,便露出疑惑的目光。待意识到这个不笑不说话的孩子不是阿乐后,立刻转身走掉。 阿欢原本没觉得怎样。可次数多了,也招人烦。她于是去扯阿乐头发,说:“你不要和我一样。” 阿乐从小最听她话,头发被扯着,也乖乖点头。第二日,就开始绑发。红绳绑的马尾,就很显眼。他还换了身红衣服穿。这下走在路上,所有人看见红色,就知道是他。 从那以后,连和阿欢打招呼的人也没有了。 她早知道没人在意自己,也不难过,跑去和雪团子玩。 雪团子顾名思义,只是一团雪。冰原没有四季,冰雪从不消散,时日久了,一团雪也生出微弱灵智。阿欢偶然发现,把它当作了好朋友。 这个雪做的好朋友呆呆笨笨,做不出什么互动。阿欢戳它玩,它便发出细细声响。再戳,就往旁边滚一滚,求饶一样。 阿欢乐此不彼,那张冷冰冰的小脸上露出少少笑容。 她好喜欢好喜欢雪团子。就像冰原里的其他人,好喜欢好喜欢阿乐一样。 一日,她照常去找雪团子玩。 这回雪团子不用她戳,便自己滚了滚,发出“吱吱”的声响。 阿欢从未听它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她问:“你在和我打招呼吗?” 雪团子滚向她手心,声音轻轻细细:“吱吱。” 阿欢开心极了,心里想要养它。她把手埋进雪里面,好让温度变得更低。过了好久,才用双手把雪团子捧起,小心翼翼地带回家。 好远,就看见一团红色跑来。 “姐姐,姐姐!”阿乐欢喜喊她,迎上前,要来牵她的手。阿欢怕他把雪团子碰掉,侧身避开,继续走自己的路。阿乐问:“姐姐?” 阿欢毫无反应,一路走进自己房间。 夜里,她把雪团子摆在枕边。阿欢想,雪团子要怎么养才好呢?它只是雪,应该不用吃冰砖。不吃东西也可以长大吗? 如果,她每天捡最干净洁白的雪来喂雪团子,也许有一天,雪团子会和她一样大。 那她就可以每日抱着雪团子睡觉了。 可她最终也没能够抱着雪团子睡觉。 第二天醒来,雪团子不见了。 阿欢到处找,也没有。 她去扯阿乐头发。阿乐任由她扯着,说:“姐姐,阿乐可以和你玩的。” 阿欢不理他,又跑出去找。 哪里都没有雪团子。 阿欢走累了,兜兜转转,又回到家附近。周围好安静。她产生某种预感,觉得雪团子就在这里。 她很努力去找,几乎趴在地上。 四周是和所有地方都一样的雪。 阿欢把脸也埋进雪里。 她听见好微弱好微弱的声音,夹杂在那些平整细碎的雪沫里,轻轻细细,几乎听不清:“吱……” 雪团子没有了。 被碾得细碎,和周围的雪混在一起,再也变不回圆滚滚一小团。 现在,连声音也消散在雪里。 她的心口好难受。 是一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疼。 阿欢不想疼。她想要心口变得不难受,不要疼。小小的女孩站起来,茫然地看向四方。那张小脸上还沾着雪沫,模样看起来冰冷,又无助。阿欢突然看见屋檐挂满的冰锥。她努力爬高,使劲掰下一根,刺入自己的心口。 寒风乍起,卷起无数雪花。 小小的身躯从屋顶滚落,落入洁白的雪地中。 疼痛渐渐消去,可是。 好冷。 雪团子是一团雪,它混入这片雪地中,会不会也觉得冷? …… 在梦中,阿欢紧闭的双眼睫羽微微颤动。贺兰几乎以为她要落下泪来,可很久,什么也没有。 11.我愿为你 阿欢神志渐渐回笼。 睁开眼,就看见贺兰坐在床边的,神情有些疲惫。 “你为何……”贺兰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他那时被阿欢全无生气的模样吓到,几乎停止思考。修士只要神魂不散,要活总是有很多办法。可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害怕。 到底从储物戒里掏了多少天材地宝神器仙丹也不知道,等贺兰回过神来,阿欢心口已经恢复如初,连一丝受伤的痕迹也无。只是弟子服饰上的破洞无法修复,露出大片肌肤。他瞧着心乱,用被子把阿欢紧紧裹了五六层。 阿欢半梦半醒,尚不知自己在何处。 贺兰心想一定要让这丫头片子知道自己很生气,摆出师尊的身份,严肃问:“本尊教你灵力化物,你就这么用?” 阿欢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说:“我只是,不想疼。” 贺兰不明白不想疼为什么还要自己杀自己。他气得捏她脸:“那你这样疼吗,嗯?你说啊你说啊。” 她的肌肤一直都凉,触感如玉一样。贺兰捏了两把,有点上瘾。 阿欢还有些迷糊,被这样对待,下意识就扯他头发以示反抗,“不要,捏我脸。” 贺兰发丝被扯得散乱。他没被人扯过头发,一时震惊到说不出话。等反应过来,差点爆炸:“你还反了天了!”师尊的秀发,也是你扯得的? 阿欢用好几秒搞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想起阿乐,心情立刻变差,转过身去拒绝说话。 贺兰原也没有真的生气,见阿欢不理自己了,又开始作:“小欢儿现在脾气还挺大,讲你一两句,就不高兴了么?” 阿欢好烦好烦,不想再跟他讲话。好几层被子裹在身上,她一时解不开,索性蝉蛹似的从床上蹦下来,就要往屋外挪。 贺兰不阻不拦,瞧着她背影哼哼:“你走啊,你就这么走出去,走了就不要认我这个师尊!喂、喂你真的走了吗——” 就超级真。 然后贺兰发现,阿欢好像真的不认他这个师尊了。 自从那天走后,阿欢除了待在屋里静静打坐吸纳灵气,就是自个儿复习心法。不要说奉茶,一日里招呼都没在打。 贺兰被冷落个彻底,极不习惯。他原本还端着矜持,又过几日,忍不住跑去干巴巴道歉:“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 阿欢对这句话有反应。她想贺兰能把阿乐扔出去,对那件事也一定有办法。于是说:“你杀了我,就原谅。” 贺兰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为何一下变得如此血腥,他问:“为什么?” “那个人,”阿欢说,“他不,放过我。” 原来是这码子事儿。贺兰以为自己理解了,就说:“你们是血亲,总能化解干戈的。”他自己没了血亲,不想阿欢也这样。 阿欢使劲摇头。 “不尝试怎么知道呢?”贺兰还是劝她。 “我很早,就一直试。” “可能你还不够努力。”他不懂语言的艺术,话讲得令人生气。 阿欢听到这样子的话,就变得有些失控:“他从来,不放过我。”她回想起来,情绪激动,开始用冰原的语言说话,“所有人喜欢他,他还不放过我。我的雪团子,我的礼物……他不放过我!” 少女开始闹,说话颠叁倒四,还扯自己头发。贺兰没想到阿欢反应如此大,怕她伤到自己,冲过去,把她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不说了,不说了。”他放轻声音,有些懊恼为何要提起,“是师尊的错。”贺兰说。他对那段冰原话没有听懂,只知道和那个少年有关:“你若是想,我便替你杀了他。” 阿欢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她说:“那是,一样的。”少女陷入自己的情绪,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听到了,他讲话很好。他那么迟过来他讲外面的话还是很好!我讨厌他……” 贺兰从来没有听过她那么激动的语气。小阿欢好冷淡一个人,讲话从来连感叹号也不用。肯定是受了好多好多委屈。 他下定决心立刻就去宰了阿乐这狗东西,于是安抚般摸摸阿欢的头发,然后直起身来。离开前,只再问一句:“什么是一样的?” 阿欢依旧低声自语,重复着相同的字眼。贺兰耐心等她发泄完。 阿欢安静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她回答:“杀我,和杀他。” “是一样的。” 12.风流道人(微H) 那这狗东西再该死也得是活的。 贺兰绝口不再提要帮阿欢杀掉阿乐,权当刚才的一切没发生。 阿欢希望破灭,又回归自闭状态。 贺兰自己沏茶,觉得没滋味。他把一整壶千金难求的灵茶倒了浇花,跑去问叶音:“若两人同死共生,有什么破解办法?” 叶音正心烦小徒弟的闭关,不想理他。美艳女子双眉一拧,拔剑就要削他头发。 “贺兰你有病啊!”叶音不知他跟谁学的要针对自己头发,捂着脑袋骂他:“你抢走我家阿欢也就罢了,做甚还要针对我头发!”他还惦记着小徒弟的请求自己没办好那回事儿。 贺兰勃然大怒:“谁说我欢是你家的?!”指尖灵力化作水刃,利落削掉叶音半侧长鬓。 叶音整个人傻掉。贺兰在他这儿发了一通脾气,自觉神清气爽,又阴恻恻威胁他:“你另半边头发到底要还不要?给句准话。” 叶音状若未闻,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鬓发,要用灵力往回粘。自然是行不通的。他双目通红,看不出是气的还是想哭:“贺兰,你好狠的心。” 贺兰郎心似铁:“我数到叁。” “贺兰你个人不讲道理!” “二。” “成天只欺我脾气好,去了外面你看哪个让着你!” “一。” “啊啊啊啊啊贺兰亭你这个狗东西!问青岚,你为什么不去问青岚!!”叶音崩溃大喊。 青岚是五位仙尊里唯一不修剑的。他极安静,在贺兰心目中就是个整日研究符阵丹药的阴沉宅男。 贺兰不想问他,决定自己翻书去。 翻遍了也没找着答案。 又找了更多书来翻,成日闭门不出,把自己也变成了个宅男。翻到不知道第几册时,阿欢跑过来,主动为他沏茶。 贺兰受宠若惊:“欢,你转性了。” 阿欢说:“贺兰,我也想元婴。” “那就每日努力修行。”贺兰不管她什么目的,美滋滋饮茶。 “哦。” 阿欢于是又恢复每日面见师尊的传统。 贺兰心满意足。 但时日久了,他发现阿欢变得怪怪的。有时他教她运转心法,阿欢学是认真学的,可做完后总是若有所思看着他。那目光落着的地方十分敏感,很难让人不多想。 贺兰心情微妙,不知该不该说。他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被个小姑娘的视线调戏到,只好凶巴巴:“看什么看!” 阿欢被抓包也半点不心虚,下次还是照看不误。 贺兰:“……小欢儿,你好大的胆。”到底什么办法也没有。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他发现阿欢每次看自己,都是刚学完新的口诀。贺兰眼皮一跳,生出不好预感。说来惭愧,他当初给阿欢心法时只想显得自己威,根本没注意内容是个啥。 贺兰双指间带上灵力,将心法上的斑斑血迹仔细抹去。光洁如新的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情场万胜宝典》。 署名:风流道人。 贺兰亭:…… 这人他知道,两百年前相好女修遍布修仙界,最后神魂都给烧成灰了的浪荡男修。 “欢啊欢,你师尊我好像犯了个大错……”贺兰心虚极了。 他本以为这血迹是众人争抢而溅上,没成想,是风流道人被愤怒的女修们五马分尸时所染。 看样子,尸体应该碎得很彻底。 贺兰不敢想阿欢再练下去会成什么样,他当机立断,提着阿欢就要飞去见叶音。 阿欢心法运转到一半被打断,感觉不是很舒畅。 从来安安静静的少女在贺兰怀里扭来扭去,蹭得人心头发慌。贺兰低声吓唬她:“再乱动给你脖子拧掉!” 阿欢第一次觉得他这种略带压抑的嗓音好听。 内容是什么没听。 凉冰冰的手从衣襟探入,在贺兰胸膛前打着转儿。贺兰抿着唇,想让她别这样。才刚张口,阿欢指尖恰好划过他乳首。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尾椎股升起,贺兰浑身一颤,差点把人从云间丢下。 “你别……”他声线都在抖。 他还做着一身女子打扮,极不想极不想承认。 自己硬了。 好容易到了地方,叶音正跟徒弟们聚在无音峰大殿,吹嘘自己的风流往事。 贺兰一脚把门踹得飞入殿内,吃瓜弟子们猛地抬头,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位绝色美人搂抱在一起,其中一个还目光沉沉盯着自家师尊。 诸位弟子:嚯! 叶音慌忙驱赶弟子离开。众人依依不舍,眼中皆泛着八卦的光。待离开殿内,立刻奔走相告:“夭寿啦!叶音仙尊疑似出轨,被贺兰仙尊带着小叁打上门啦!” 此乃后话,暂且揭过不谈。 殿内,叶音对贺兰这种万事都找自己逼逼赖赖的行为很无语:“你早该知道找我没用。”他也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剑修啊。 贺兰暴躁抓头发:“难道本尊竟只能去问那厮吗!” 阿欢依旧挂在贺兰身上,一会儿摸他胸,一会儿捏他臀。他心头躁动,讲话时恨不能喷火。 叶音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这实在太荒唐,以至于他不知该不该说。 他欲言又止:“你有没有发现……” “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说!” 这是真被人撩拨出火了啊。 叶音只好硬着头皮道:“在我看来,欢妹子对你,像、像……男人对女人……” 风流道人是个男修,他的心法,自然也针对男子。而贺兰,便是那个被百般调戏的女子。 贺兰:!!!!! 13.愿意疼你(H) 贺兰拎起阿欢就往青岚那处跑。 速度快得飞出残影。 叶音在后面幸灾乐祸追着他喊:“贺兰——你别忘了,自己本就是个女子——” 山下正将八卦奔走相告的弟子仰头看两道流光飞过,吓得瓜都掉了:“莫不是贺兰仙尊被伤透了心,拐了那小叁做自己道侣?” 好精彩,好精彩。 贺兰连跟叶音计较的心思都没有。 他心里乱极了,阿欢把他当成女人来摸,他还、他还……硬了。 可是真的,好刺激…… 贺兰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久违地想躲进识海尖叫打滚。可阿欢又摸又蹭,他心烦意乱,半分神识也抽不出来。 他唉声叹气:“欢,好欢儿,你可别真被我害成了个风流浪荡子……师尊心里头接受不了啊。”更不想承认,他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想法。 阿欢依旧没听,只觉得和人肌肤相触好舒服。她把脸埋在贺兰颈窝,轻轻咬他脖子侧的软肉。 贺兰“唔”了声,伸手拍她的头。他低声道:“师尊自会去求那青岚帮忙……欢,乖乖的,你再忍忍可好?” 阿欢就超级不乖。她解开贺兰立领,小白牙又去咬他喉结。贺兰任由她玩弄,屈辱得像个被登徒子折辱的贞洁烈妇。 毫不贞洁烈妇的性器兴奋地顶在阿欢小腹。 贺兰深觉,这模样飞到青岚那儿只会被当变态。他没法,只好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落下,柔声去哄:“你这样咱们没法去见青岚……”又拍拍阿欢的背,哄小孩儿都没这么温柔。 阿欢玩得兴起,落在地面,双腿便盘在男人腰上,把他缠得更紧。 她含糊说:“贺兰不想,就不去。”还是多少听了些他对青岚的咒骂。 贺兰亭心都要融化。 他心中产生某个想法,犹豫再叁,理智抵不过欲望。他将阿欢散乱的发撩到耳后,踌躇问:“阿欢,师尊……我,我若实在忍不住,对你做了什么,你能原谅么?” 阿欢懵懵懂懂看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好久,她点头。 贺兰最终也没去见青岚。他把阿欢,带回了灵隐峰。 屋内,贺兰脱去女子服饰,只余一身白色单衣。他面容艳丽,平日做女子装扮,只显得妖艳动人。此时衣着单薄,才看出身材也是极好的。肩宽腰细,脊背直挺,像脱鞘利刃。 这柄利刃面对阿欢,却显得温柔。 他在床沿坐下,拉过阿欢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贺兰忍不住去吻阿欢。吻她额头,眼睛,唇。 听到阿欢轻轻的喘气声,才知道,自己早就想这么做了。 性器一直没得到发泄,早涨得生疼。贺兰一面吻她,一面低低哀求,“好欢儿,你帮帮我……” 话语间,拉起她的手,引导阿欢去替他纾解。 属于少女的手柔若无骨。食指划过顶端,拭去透明晶亮的液体。贺兰一颤,忍不住闷哼了声,声音软得像是要化掉:“好乖……” “贺兰也乖。”阿欢说。她右手缓缓撸动着柱身,炙热的性器粗长,一只手几乎握不住。阿欢想了想,左手去玩弄下面的囊袋。性器在她手中兴奋地抖了两抖,顶端分泌出更多粘液。 贺兰几乎连话也说不出。他低吟着,“唔……再、再快些……” 好舒服。他从来也不知道,只是被阿欢触碰,就那么舒服。像是连神魂,都得到了满足。 阿欢不想再快些。 她摸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手酸。于是就把贺兰推倒在床,自己跨坐在他身上。 贺兰白色中衣散开,露出赤裸的胸膛。他难得这个视角望阿欢,诧异了会儿。等反应过来,不住低声闷笑。 他初次见这小姑娘,只觉得是个万事不关心的冷漠性子。后来发现,她总有小脾性。 就好可爱。 贺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对阿欢,竟是纵容的。连小脾性也喜欢。 阿欢趴在他身上,轻咬他喉结,又咬锁骨。双手还沾着晶亮的液体,也不闲着,素白指尖在他乳首处打着转儿。那滋味像羽毛在瘙痒,总挠不到实处。贺兰承受不住,只一声声唤她:“好欢儿,好阿欢……师尊从来最疼你……你也,也疼疼我罢……” 火热的性器在她两腿间磨蹭。可这无异于隔靴止痒,并没多大益处。贺兰难耐得厉害,洗去妆容的眼尾泛起薄红:“你舍不得师尊难受的,对么?” 阿欢想了想,亲亲他唇角。 冰做的少女在这种时候声音听起来也带上了甜,她说:“贺兰师尊。” “我愿意疼你的。” 贺兰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想哭。阿欢从没这么叫过。她跟叶音有样学样,从来叫他贺兰。 师尊和徒弟,无疑是背德。可他却越加兴奋。 几百年的老处男,想进入她,又怕伤到。 手指紧紧抓着被单,把被单都扯皱。 阿欢亲完他唇角,想要抬起头。 贺兰猛地按住她后脑,反客为主,吻住那双唇。他无师自通,把舌头也伸进去。屋内,只剩下“啧啧”作响的水声。 贺兰单手撩起阿欢的衣摆,又去脱她亵裤。她的身体好滑。温度那么低,像雕刻的玉美人。贺兰毫无章法,一下一下顶撞在她腿间花心。 面容艳丽的男人眼尾烧红,声色低哑:“好欢儿,乖孩子,你最乖的……给师尊,给我可好……” 他真的快要疯了。 阿欢觉得贺兰这副隐忍又布满情欲的模样好看。 她咬他下唇,含含糊糊道:“好。” …… 白日宣淫,最是荒唐。 可贺兰亭从未像现在这般满足。 阿欢累了,在他怀里睡着。她醒着时冷淡,可睡梦中,竟会主动抱着他。 贺兰心中软成一片。床单上一片狼藉,他想了想,用被子将阿欢小心翼翼裹好,抱在怀中,带她去暖玉浴池洗澡。 阿欢醒来时是被贺兰从背后抱在怀里。 心法运转被中断的后遗症彻底消除,她不黏糊贺兰了。对于两个人困觉了这回事儿,也没什么感想。 贺兰依旧来黏糊她。吻她颈侧,和背脊。一只手覆上她胸前柔软,轻轻揉弄。 阿欢清醒过来仍不拒绝自己,他心中的顾虑也消失。恨不能现在就结为道侣,请天下人来作证。 贺兰下巴搭在阿欢肩窝,说话从未有的温柔:“欢,我家阿欢……”他说,“你想早日进阶元婴,师尊便教你双修。待你境界突破,了却心事,你我二人便游遍整片大陆,如此可好?” 阿欢摇头,墨色的发扫过贺兰脸颊。 贺兰以为哪个环节安排的不好,问:“为什么?” “因为,”阿欢轻轻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让贺兰连血都凉透: “兄弟姐妹,才能双修。”- 作者有话说:精-彩-小-说:blṕσ⑱.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14.天边异象 极乐之后,便是地狱。 贺兰用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敢去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颤抖着声线问:“什么?” 阿欢靠在他怀里,又说一遍。 心神震乱下,灵力溢出,将玉池内精美摆饰尽数碾碎。阿欢修为低,当即闷哼一声,软绵绵倒在贺兰怀里。 贺兰回过神,慌忙搂住少女,从储物戒里拿丹药喂她。那双还未完全消去情欲的眼睛红了:“欢,是他……如此教你吗?” 他心中剧痛,恨不能将阿乐千刀万剐。 他怎么敢! 阿欢不语,像是昏了过去。 贺兰颤抖着手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的黑发在水中纠缠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没关系、没关系。”男人低声重复,说不清是讲给谁听,“好欢儿,你乖乖的,什么也不用担心……师尊会保护你的……” 他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可。 “不是。”阿欢在他怀中回答。她从贺兰怀中直起身,转过来,身上还带着斑斑红痕。那音色虚弱,却极平静,甚至显得冷漠。她说:“本来,就该是这样。” 自那一日欢好后,贺兰便闭门不出。 阿欢不解,也不在乎,照常在屋内练习灵力吐纳。 灵隐峰主殿中,贺兰端坐桌前,一动不动。白玉桌面上,常喝的灵茶已然凉透。 他神识沉入自己浪涛汹涌的识海里泡着,潜在最深处,和本体一样一动不动。 数日后,识海中浮出耀目金光。 同一时间,天边异像乍现。 玄清宗掌门观测到异像,抚掌大笑,朝灵隐峰拜了叁拜:“恭喜仙尊!恭喜仙尊!”门内弟子见状,纷纷停下手中事物,跪拜一地。一时间,贺喜之声响遍玄清宗。 正在无音殿内打坐的叶音睁开双眸,心下不无感叹:贺兰亭,当真是妖孽般的天资。修为至化神期,每个小阶段的进阶,都难如登天。他尚不足千岁,竟从化神中期,进阶到后期。假以时日,得道飞升,也不是妄念。 饶是他人如何想,贺兰半点喜悦也无。他不等境界稳固,就化作流光,前去找青岚。 青岚正炼丹。 贺兰道:“我要杀一个人。” 青岚不理他。 他继续说:“那人于我,如同蝼蚁。” 青岚依旧不理他。 贺兰自顾自往下说:“可他与我重要之人神魂一体,我不敢妄动。青岚,你可有破局之法?” 青岚还是不理他。 贺兰:“我在请求你。” 青岚这才望了他一眼。一眼,便看见贺兰神情是相识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阴沉可怖。他垂眸,右手凭空画出九道推演阵法。 良久,青岚说:“我要见到那个人。” 贺兰又化光飞回灵隐峰。 正巧,看见阿欢坐在桌前发呆。她面无表情的侧颜也很好看。贺兰站在屋外看了会儿,心中怒火渐消,取而代之的,是酸酸涨涨的柔软。 这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啊,是最不乖又最可爱的阿欢。 贺兰走进去,从背后抱住她。男人尖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音色极缠绵:“我家阿欢最好了……” 阿欢不搭理他。她在思考一件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贺兰抱了她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于是自己在少女对面坐下,问:“你可知,如何找到阿乐?” 阿欢对自己讨厌的名字反应没贺兰想象的那么大。她静静望他,一双眸清凌凌。阿欢问:“找他,要做什么?” 贺兰道:“师尊自然是要圆你愿望,将那少年斩于剑下。如此,你可开心?” 阿欢果真开心。她神色柔软了一瞬,眸中荡漾起微光。贺兰没见过她如此开心。可下一秒,他竟觉得这种开心于自己,是残忍。 因为阿欢就这样望着他,带着那副表情,说:“你杀我,也是一样的。”她甚至闭上眼,好似一刻也等不及。 这一刻,贺兰突然觉得她像九天之上的仙子,从来没有感情。这个人昨日才和他欢好,唤他师尊,说愿意疼他。今天,就能毫不犹豫死掉。 贺兰直起身,双手撑桌,俯身凑在阿欢耳边。他启唇,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低语。那张艳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对这个人的恶意。他一字一句说: “你、做、梦。” - 小剧场: 叶音:实话说,你怎么修炼的。 贺兰:我每日在心中想那少年的千种死法,自然而然,就进阶了。 阿乐:…… 15.同源灵力(100珠加更) 阿欢不理解贺兰亭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她问:“贺兰?” 贺兰坐回椅子上,不理她,把脸也撇到一边去。 阿欢又喊他:“贺兰。” 贺兰依旧不理她。阿欢两次没得到回应,又开始发呆。 贺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姑娘再来哄他。他好生气好生气,拿眼尾余光不住瞄她。瞄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不哄我了吗?” 阿欢自然是不哄的。 “你师尊可是在生气!”作女子装扮的贺兰柳眉倒竖,恨死这个榆木脑袋:“你作为弟子,连哄一哄都不知道么?!” 阿欢没想到做人弟子还要负责哄人开心。她在脑中思索一番,想起自己曾经哄祝南风开心的经历。 于是,走到贺兰面前,将他抱在了怀里。这次,还轻轻拍他的头。 她依旧问:“这样,你开心吗?” 贺兰、贺兰他……当然就超级开心。识海中浪涛停歇,化作一汪荡漾春水。阿欢主动抱他呢。是清醒着,还主动抱他! 贺兰开心到忘形。 一路唇角快咧到耳后。把阿欢带到了青岚那里,看见人,立刻回想起初见时,阿欢主动要认这人做师尊。 危险雷达“滴滴”作响,他立刻将阿欢搂得紧紧。 青岚眼神都不给贺兰一个的。 贺兰自己吃了会儿醋,想起来要办正事儿。于是问阿欢,能否像阿乐此前来寻她那样感知对方的所在。 阿欢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阿乐也只有在她理应感到疼痛时才会感知到她。 贺兰想了想,说:“既然神魂一体,灵力也该同源。” 阿乐初次来玄清宗见她,进出如入无人之境。他后来想过,许是因为二人神魂一体,以至于护山结界甚至将阿乐认作本门弟子。护山结界是青岚的手笔。于是贺兰对青岚说:“你这阵法好垃圾。” 青岚仙尊不发一言,默默忍受他的人身攻击。 贺兰性子急,好烦和闷葫芦讲话。就像最开始,他也好烦阿欢。现在时日过去,阿欢的沉默也显得可爱,而青岚……就还是很烦! 他忍不住跑进识海内土拨鼠尖叫了一番。 等尖叫完,看见青岚示意阿欢走到自己面前,又开始作天作地:“青岚你自己不会走路吗!走两步,没病走两步啊你!”就好像这短短几步路能把阿欢走残。 青岚把他所有垃圾话都当成耳边风。清隽俊秀的男子抬起右手,搭上阿欢头顶,在她体内仔细探查。半响,青岚看向贺兰。那眼神极复杂,贺兰吓一跳,以为阿欢身上有什么难解决的损伤。 在他无比紧张的视线注视下,青岚缓缓道:“她体内,有你元阳。” 贺兰:…… 贺兰决定把阿乐的事情解决完就杀他灭口。 识海内,千万只土拨鼠共同尖叫,声音出奇一致: ——青岚!!你个口无遮拦的死宅男!!! 阿欢第一次听这个人开口讲话,他音色听起来清朗温润。她想起来,自己初时指着青岚,就是因为他周身的氛围很安静。她喜欢安静。 青岚不知道自己上了贺兰的黑名单,继续说:“炼化元阳,于修行有益。”何况是化神期修士的元阳。 贺兰识海内土拨鼠尖叫的次数太多,本体有气无力:“所以,神魂共生之事,可有解决办法?” 青岚说:“把那人寻来,可。” 贺兰立刻在脑中复习了遍虐杀阿乐的一万种办法。 16.出门逮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用青岚炼制的法器,先寻找阿乐的踪迹。这法器只记录阿欢一人的灵力波动,在方圆十里内,都能通过灵力感应到具体方位。 阿乐先前被贺兰重伤,又必然不会离阿欢太远。进行地毯式搜索,应该不是难事。 让贺兰忧心的是,他出门逮人的时日里,阿欢的去处。他本想将人托付给叶音,可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在宗门内传谣言说他和叶音有一腿,以至于向来随叫随到的叶音对他闭门不见。 贺兰又去见掌门。得出的结论是,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掌门他,忙得很。每日处理宗门大小事务,把自己活成了个修仙界社畜。 贺兰和阿欢感叹:“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努力修炼的下场。”像几位仙尊就什么也不用做,每天在宗门内白吃白喝白玩白拿。 玄清宗掌门:…… 搞来搞去,最后还是得把阿欢放青岚这儿,顺道解决下心法之事。 贺兰他,就超级不情愿。走前给阿欢下了八十八道护身咒法,玲琅满目的法器挂满身。那阵仗,走起路来都哐当响。 这期间青岚一直冷眼相看,完全没有想过要提醒对方,自己于咒法一道很是擅长。 毕竟,还是不太忍心再给贺兰识海中的土拨鼠大军们增加压力。 临行前,阿欢花了叁分钟思考贺兰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然后她对贺兰说:“贺兰,你要小心。” 贺兰受宠若惊,故意凶她:“师尊用得着你提醒?小欢儿,你才照顾好自己。”唇角却忍不住扬起。 他说完,揉揉阿欢的头,开开心心拿起法器出行了。听声音,好似还在哼小曲儿。 贺兰走后,阿欢的玩伴只剩下青岚一个。 青岚同样是变异灵根,不过不是冰,是风。风灵根属木。 阿欢有时想,怪道之青岚看起来清风朗月一个人,压根儿不爱动。树就从来不动。可是换个角度想,风又很爱动。她于是陷入迷惑,自己说服不了自己,变得十分苦恼。 后来想起贺兰属水,却时常恨不得吐火,于是彻底释然。 爱咋咋吧。 另有一件事情是,青岚并不如贺兰想的那样是个宅男。 他除了研究阵法符咒外,于书法也颇有涉猎。成天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教阿欢识字——贺兰从来是个靠不住的,这么久都没想过替小姑娘扫盲。 于是过来围观大木头人带小木头人的叶音,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阿欢右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人、大,天。写一会儿,换成左手。再一会儿,又换回右手。如此重复数次后,她放下笔,盯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沉默。 这是连哪只手握笔都没弄清楚啊。 叶音忍不住提示:“欢妹儿,你用哪只手吃饭?” 阿欢不知道。她还在盯着自己的手,呆呆答:“我只吃过冰砖。” 冰原不产灵果,也无灵兽。她第一次见到灵茶,看上面蒸腾的热气,还以为很冰。 叶音想起贺兰跟自己炫耀过的七彩琉璃盒……里那块四四方方的冰砖,看阿欢的眼神立刻带上了怜悯同情。他不住摇头叹气:“贺兰啊,到底怎么带孩子的啊你。” 阿欢尤自未觉,继续用眼神给自己的双手戳洞。 也不知为何,自那日起,青岚仙尊每次见到阿欢,就从袖中摸出瓶丹药给她。 这丹药叫清心丸,很是初级。炼气期的小修士常吃,蕴含的灵力不多,没什么大用处。 阿欢对丹药兴趣不大,每次只吃一颗,将那若有似无的灵力吸收完,就不再管。 青岚还是每次见她都给一瓶。 丹药瓶越积越多,阿欢又没储物袋,就在桌子上摆高高。 有一天,那好高好高的丹药塔不堪重负,塌了。 青岚再给,她就摇头不要。 青岚木呆呆,手维持着摊开的姿势。 阿欢也呆呆看着他,复读:“我不要。” 叶音回无音峰后搜刮了好多吃食,要给阿欢涨涨见识。兴冲冲跑来只看见一高一矮相对无言,差点吓到。 在整什么好活儿呢这是。 他试图参与其中,跟着阿欢一块儿看青岚。看得眼睛都发酸,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最后实在受不了,骂咧咧从青岚手里拿过丹药:“清心丸?欢妹儿筑基了!”言下之意,这玩意儿没用。 青岚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好似才看见他。也不和叶音打招呼,从袖口又摸出一瓶,往手心倒一把,糖豆似的咯嘣嚼了。 他淡淡道:“这个,好吃。” 甜甜的。 叶音想起青岚未辟谷前嗜甜。 合着,是在发零嘴。 ……神经病。 免*费-首-发:ṗσ⒅yu.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17.茶言茶语 过了几日,叶音给青岚发私信,说小徒弟终于出关,他心里很高兴。 青岚半点没兴趣,招招手让阿欢过来,把语音公放给她听。阿欢想起祝南风,有点想去找他玩。 青岚道:“可。” 阿欢于是学着青岚往怀里揣了两瓶清心丸,自己往无音峰走。 在峰底,遇见一位师姐。 师姐身姿如弱柳扶风,很是娇柔。 这位娇柔的师姐语气却不是很美丽:“南风先前闭关,你一次没来探望,这时来干什么?” 阿欢问:“闭关,怎么探望?” 师姐道:“前往探望,本就是尽一份心意……哪怕不见面,他感知到,心里也高兴。” 阿欢又问:“高兴,就会进阶吗?” 师姐无言。良久,柳眉竖起:“好利的一张嘴!” 阿欢和她说了几句话,逐渐记起。是那个好似想和祝南风双修又好似没有的师姐,柳依依。 她第一次见这个人,就觉得眼神熟悉。在梦中,回到过去才想起,从前在没有自己独自居住时,所有人看她,就是同一个神情。好像她,从他们那里,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欢垂下眸,不太高兴。她说:“我不,喜欢你。” 柳依依没被人直白说过这种话,气得一时无言,杏眼中水汽渐渐聚集。 无音峰弟子众多,又跟叶音似的爱吃瓜,开始指指点点。 一个说:“没见过的脸。” 另一个说:“这般模样,哪怕一面之缘也该有印象。” 又一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看身段……像叶音仙尊背着贺兰仙尊寻的那小叁……” 最新八卦缺课了的某弟子大惊失色:“你别糊我!叶音仙尊怎会和贺兰仙尊有一腿?!” 于是众人又争相为他科普。 阿欢听见好多人谈论自己。她不言不语,想继续走自己的路,却又被拦住。 柳依依飞身向前,拉起她的手,水眸中泪光盈盈:“小师妹,不要听他们乱讲……虽然我与南风……在先,你却……可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对么?师姐相信你的,即使……”她像是再也说不下去,掩面而泣。 周围弟子:嚯! 阿欢不懂宫心计,完全没听懂,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戴上“心机婊”大帽。 有个声音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柳依依还欲再讲。待看见来人,立刻惊喜:“南风!” 祝南风温声向她问好,又问:“师姐,你方才在说什么?” 柳依依没想被撞个正着,双颊逐渐泛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周围弟子:嗯? 又开始议论纷纷。 祝南风转而看向阿欢。数月未见,他心中高兴,笑得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阿欢,你特意来见我么?” 阿欢点头。想起自己带了零嘴,于是从怀中拿出一瓶清心丸:“送给你。” 另外一瓶,她要留着自己吃的。 “这种几灵石就能买到的低阶丹药……”柳依依忍不住插嘴道。她还不服,又开始茶言茶语,“小师妹,虽礼物多少都是心意,可你从南风那收到如此多……”后半句声音渐低,留给众人猜测。 阿欢听也没听。 祝南风闻言,忆起那支簪子,笑容渐渐淡了:“我闭关时,一直在想你……阿欢,你的伤可无碍?”又想起那伤的由来,变得低落:“我总想问,为何……” 阿欢静静看他,不像要解释什么。 祝南风有好多话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了想,低声道:“阿欢,你可愿和我去别处说话?” 阿欢本就是来见他,自然是愿的。 茶言茶语没人听的柳依依:!!! 一身碧绿衣裳的女修在原地呆滞半响,跺跺脚,啜泣着跑开了。 看完全场的吃瓜群众又开始奔走相告:“最新消息!贺兰仙尊与叶音仙尊皆连被绿,祝南风或成最大赢家!?” 就超级离谱和夸张。 - 这几天一直好想讲,我给标题加了序号,可是评论区竟然没有小可爱发现...(??ˇ?ˇ??) ... 关于本文的无用小知识(无正文) 1.在最初设定里青岚才是阿欢的师尊。 可是他太安静了,做阿欢的师尊,全篇文都做不出互动。 2.贺兰亭在取名阶段的时候叫叶音。 由来是我问基友有没有适合女装男子的名字,基友给的建议。 后来觉得不是很合适,就把这名字挪给吐槽役,自己另起了一个。 3.【黑铁厨师长】这个作者名也是基友取的。 当时我说自己要来po写文,基友说:“炖肉炖得好的就叫金牌厨师长……你比青铜还烂,只能叫黑铁。” 4.为了证明自己,我已经修修改改下一场H好几天了。 导致的结果是:没有写后面的存稿( ????o???? ) 5.其实上面那句话才是重点。 今晚10点照常更新,明后天……(笑 18.年岁相仿 阿欢和祝南风去了她先前住的小木屋。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祝南风有些紧张,有意挑起话头:“阿欢,你讲话……好了很多。”反倒是他有些磕巴。 阿欢说:“学会,就变好了。” 祝南风神色柔软了些,道:“阿欢自然是极聪慧的。” 阿欢不置可否。 祝南风又踌躇。清俊的少年犹豫半响,开口问:“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他用了个程度稍轻的词汇。 阿欢一开始没有听明白。等明白后,她说:“因为,不想疼。” “虽为修士,依旧是肉体凡躯。怎会不疼?”祝南风甚至不愿意去回想。这个人用冰锥刺入自己心口的时候那么快、那么果断,她有没有犹豫过,有没有想过会好痛。 阿欢答:“不会。”至于是什么不会,却不解释。 祝南风和她相谈几句,进阶成功的喜悦渐渐消失。他那日心神震颤,只想哪怕强一点点,也能帮上阿欢的忙。可是阿欢什么也不说,而他也什么都不明白。 阿欢见他失落,抬手摸摸他发顶。他发质有些蓬松,扎着马尾,摸起来毛茸茸。 祝南风微怔,耳尖又开始泛红。 阿欢从来不戴香囊。她身上的味道清清淡淡,似雪中白梅。 “阿欢,我……”清俊的少年抬起头,目光灼灼。他本想说什么,但被一张自窗外飞入的传音符打断。 那传音符上的纹样极张扬,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阿欢接过传音符,准备点击公放。 祝南风拦住阿欢:“下山历练的日子将近,贺兰仙尊或有要事相告……如此,我还是先行告辞。” 他是个很守礼的人。 少年走到一半,又止步。阿欢捏着传音符困惑看他,听见祝南风音色清朗,没头没尾同自己说:“我会为你准备更好的……” 不会被抢夺,也不会被损坏的,更好的礼物。 待祝南风离开后,阿欢接起贺兰的语音通话。 果不其然,这个人半点要事也无。就是闲着,也要来刷存在感。 贺兰正找了条溪流附近坐下,他一边捏着石子砸水花,一边照例问:“小欢儿,今日都做了何事?”讲完后扭捏两叁秒,又问,“有没有……唔,有没有想本师尊?” 阿欢捡了前面的问题答:“今日,见了南风。” 贺兰一顿,手中的石子没控好力道,“噗通”沉入水中。他音量顿时拔高:“你见他做什么?不对,谁是南风?”说完想起那厮是叶音小徒弟,立刻勃然大怒:“不对,你为什么要叫他南风?!” 阿欢:“他叫南风。” “那也不行!”隔着传音符也能听出贺兰在无理取闹,男人的语气酸溜溜:“你都没叫过我名字……” 贺兰、南风,虽都是二字,可一个是名,一个是姓。亲密意义大不相同。 阿欢沉默许久。 贺兰在那头不断唤她:“小欢儿?阿欢?欢?怎么不讲话,是不是这破地方没信号!” 于是传音符那边又传来贺兰拳打脚踢碍事山脉的声音。 是指他为了不挡住传音符通讯信号,一剑把整片山脉削平的事情。 真不愧是你,贺兰亭。 阿欢待吵杂的声音停歇,才开口。少女的语气平静极了,甚至透着几分无辜:“贺兰。”她问:“你叫什么?” 因为贺兰以前说,不要记住他的名字。所以,阿欢第二日,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贺兰:!!!! 说起来,贺兰以前在宗内,每回想发脾气,都是神识跑进识海里闹——正殿侧殿寝殿诸多地方,装修都费钱。 现在,人不在玄清宗,行事作风也少了几分顾忌。于是在意识到阿欢连他名字都没记住后,贺兰他,把方圆百里都夷为了平地。 这山这林这溪流,就何其无辜。 他大闹完,手中还捏着传音符。也不管阿欢到底还在没在听,又旧事重提:“你为什么叫他名字?”语气依旧酸溜溜。 阿欢正试图从丹药瓶中倒出最后一颗清心丸。她这两日学青岚那样当零嘴吃,觉得有点意思。 好半天才想起来还在跟贺兰语音通话。于是抄袭祝南风以前的说法,答:“他和我,年岁相仿。” 贺兰立刻脑补一出糟糠之妻被年轻貌美娇姨娘取而代之的故事。 他自己,自然是那个糟糠妻。 贺兰不敢置信:“欢!你怎能如此!”又抽出张传音符,气急败坏给叶音发私信:“管好你徒弟!!” 符上还多附上一分灵力,差点把叶音耳膜震破。 叶音:神经病。 他骂完,觉自己最近骂人频率着实有点高。于是又默默打坐,平心静气。 贺兰亭这个人,你不能顺着他意思。你顺他意思,他就很作。阿欢长久以来也领悟这个道理,于是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决心放置不理。 贺兰没想到阿欢一声也不吭,直接把传音符给撕了。他好生气,提起剑就想砍些什么东西。可举目四望,四周空空荡荡,连方才的小溪都被他填平。于是决定痛苦转移,继续给叶音发私信。 传音符一封接一封。 “叶音,管好你徒弟!” “叶音,叫祝南风不要再骚扰我欢!” “叶音,我知道你在听,速速回信!!” …… 叶音烦不胜烦,一封也没搭理。 贺兰于是消停了一阵。再发传音符来时,不再是张扬的纹饰。里面,只有寥寥几字: “叶音,老子迟早鲨了你。” 次日,传来贺兰亭启程回宗的消息。 叶音听闻,扭头对身旁大弟子道:“吾命不久矣……” 满目茫然的大弟子:? - 并没有什么关联的小剧场: 贺兰:媳妇儿,我打猎回来啦! 阿欢(摸摸头):好乖。 19.识海秘密 贺兰亭回宗那日,天气特别好。 红衣黑发的少年浑身血污,被捆仙绳束着,连一丝生气也无。贺兰徒步而入,少年被他像货物一样在地上拖行,不断滴落的鲜血画出好长好长的血线。 玄清宗弟子亲眼目睹他们最最美艳也最最古怪的贺兰仙尊从正门拖了个濒死少年回来,立刻奔走相告。 八卦越传越离谱,最后变成贺兰仙尊夜夜采补男修,把人做得连个人型都无。 一时间,相貌端正的弟子们人人自危。 叶音听到传言,以为贺兰在向自己示威,要像先时传音符中说的那样把自己打得不成人形。当即佯装告病,在殿内闭门不出。 无音峰弟子自觉了然:强如叶音仙尊,也怕被采补…… 青岚峰侧殿内。 八卦正中心的贺兰仙尊面容严肃,正和青岚一同拿阿乐当试验小白鼠。 经过一番研究后,青岚道:“这个少年,很古怪。” “我知道。”贺兰答。他初见阿乐时,这人还是元婴初期。而短短数月,阿乐竟突破两个阶段,进阶元婴后期。十七岁的元婴后期,放眼整个修仙界,只手可数。何况他先前被自己重伤,理应耗费了许多灵力疗养。 思及此,贺兰看了眼卧倒在地上的少年,面色不定。 这个人,甚至非常善于藏匿自己。若不是昨日贺兰恰好大闹一场,将方圆百里全部夷平,也许那件法器根本不会捕捉到阿乐的踪迹。 他隐约觉得自己接触到更多的谜团。一脉双生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得到所有天赋和机缘。这甚至不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 青岚收回放在少年额间的手,有些疑惑:“……他识海内,只有白茫茫的雾。” 可怎么会。识海会展示修士最为真实的面目,像贺兰属水,不刻意去改变时,识海内便是阔无边际的大海。现下阿乐重伤至失去意识,不该有余力进行遮掩。 于是两位仙尊就很认真地开始学术探讨。 阿欢在一旁权当自己是个背景板,完全听不懂。她只知道阿乐躺在地上,看起来好弱。 少女先是站在贺兰身后。盯着阿乐看半天,才慢慢挪过去。 然后,狠狠踹了他两脚。 就好开心的。 贺兰心中多有思虑,本不太高兴。看见阿欢拿他踢着玩儿,扯扯唇角,又有些想笑。 于是走过去和小姑娘说:“你想亲手杀他,也可。” 阿欢摇摇头:“不行。” 她好废物,所以打不过。 贺兰发现他开始能读懂阿欢那张面瘫脸上的微表情。怎么说呢,就超级有成就感的。他想了想,道:“小欢儿,若是师尊将这狗……他弄醒,你能否问出识海中的秘密?只要神魂解绑,一切皆可。” 他和阿乐交过手,知道这人不会和自己说实话。 阿欢却没有贺兰想象中的雀跃。少女困惑望他,一如初见时,半点红尘也不沾。 “贺兰。”阿欢说,“我不明白。” “为什么,一定要解绑?” 因为,想要你活。 可是好简单好简单的一个理由,贺兰却好难解释给她听。 贺兰也望她,藏在立领之下的喉结微微滚动。他低低叹息,连眼尾艳丽的那抹红也变得暗淡了些:“小欢儿……”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够懂。 不过饶是不知道理由,阿欢还是愿意问的。 她摇摇头拒绝由贺兰将少年弄醒,自己蹲下身,在阿乐面前打量他。 阿乐浑身血污,墨色发丝铺了一地。那双浅琥珀色的眸紧闭着,好似已经失去意识。 可阿欢才不理他是不是伤员。她扯着少年头发迫使他扬起脸来,也不管对方是否清醒着,就问:“你识海中,有什么秘密?” 贺兰想说他能听见阿欢讲话就怪。可话音落下,少年鸦黑的睫羽微微颤动。他神智仍昏沉,却也认出阿欢的声音。 红衣染血的少年艰难启唇,和鲜血一块儿涌出的,是一声好委屈好委屈的:“姐姐……” ——姐姐,阿乐好疼。 20.愿献给你 阿乐从小就这样。 为了引起阿欢注意,擦破点皮,都要委委屈屈喊疼。何况如今伤得这般重,痛觉又较常人更甚。 而阿欢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关心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阿乐疼不疼。 黑发的少女变本加厉地抓着对方使劲儿摇晃,一板一眼复读:“识海的秘密。” 阿乐被她晃得被自己血液呛住,咳嗽不止,一副随时都要挂了的样子:“咳、姐……咳咳……” 就好虚弱好可怜。 贺兰怕他真的断气,好不情愿地阻止阿欢:“……等他恢复一些再问,也不迟。”心里,却死命骂自己:下手那么重!下手那么重!耽误时间! 阿欢被贺兰牵着手领回灵隐峰休息时,还一步叁回头。 青岚坐在一旁深思许久,一抬眸,殿内除了又陷入昏迷的阿乐外,半个人影也无。他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过一会儿想到另一件事,低声自语:“……今日,忘记发零嘴。” 罢了,明天补双倍。 饶是贺兰也没想到,阿乐命那么硬。 他原本还想,等这人恢复一些,用什么刑具,才能撬开他的嘴。可阿乐倒好,稍微清醒点,就对着阿欢话讲个不停: “阿乐许久没见过姐姐……”少年声音虚弱极了,精致的眉眼却写满缠绵眷恋,“实在是,开心极了。” 阿欢站立一旁,只把自己当复读机器:“识海。” 阿乐自说自话:“上一回,我不敌他。离开不久,感受到心口剧痛……” 贺兰在旁边冷笑:“再过百年,你也敌不过我。” 阿乐状若未闻。他们冰原的人都这样,不理人的功力天生满点。他问:“姐姐,是你在为我心疼吗?” 阿欢冷眼看他,抿抿唇。少女手中化出冰锥,当即要往自己心口刺。 贺兰神色巨变。他猛地抬手,阿欢手中灵力化物立时碎成淡淡灵光:“你又这样!”他气死了,恨不能狠下心把阿欢按住打一顿:“你若有气,干嘛不刺这狗东西!” 阿欢不语,浑身散发出我好不高兴的气息。 “是。”阿乐竟也附和道。他被捆仙绳束着,还艰难往阿欢那处挪,音色委屈极:“姐姐心中有气,尽可以撒在我身上。”见少女没有反应,于是挣扎向前,用脸轻轻蹭她裤腿,“可这颗心,是阿乐献给姐姐的……” 阿欢往后退一步,垂眸看他时眸中没有半分感情:“是你,非要给。” 阿乐脸贴在她鞋面,声音甜蜜极了:“阿乐自然心甘情愿。”他调整姿势,露出肩膀上鲜血淋漓的一处牙印:“姐姐给的,阿乐也很珍惜……” ……神经病。 贺兰听不懂冰原话,只看少年行为,都在心中破口大骂:阿乐,好神经病一男的! 阿欢默不作声,自己脱下被血液浸湿的布鞋,和白色罗袜。白皙精致的双足,退到阿乐挪不到的地方。 话题总被带骗,她没了耐心,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不说,就算了。” 她转身要走。贺兰凑过去,准备抱着她——阿欢赤脚踩在地上,他好心疼的。 “姐姐,姐姐……”阿乐还想和她多说会儿话。于是抬起脸,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阿乐自然愿意告诉你的。” 少年说着,扬起唇,那张满是血渍的脸看起来竟是意气风发。 “先人们都没用……”他低声说,“他们都以为只有毁掉冰原,才能离开。可是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想,要把这个地方献给你作为礼物……” 阿欢不想听他讲那些有的没的。她漠然道:“识海。” 阿乐还是笑。他轻声说:“我把冰原,收作了自己的洞府。” 而核心,就藏在他识海中。至此,冰原蕴藏的所有灵气,都为他所用。只是当初他修为太低,受到反噬,才让阿欢随其他人一样离开。否则的话…… 思及此,少年笑容变淡。 阿欢得到答案,任由贺兰抱起自己,就要离开。 阿乐仍问她:“姐姐,不多陪陪我吗?”自然得不到回答。 他也半点不在意,视线落回光洁冰冷的地砖。少年神色柔软,声音轻轻: “没关系,阿乐自会去见你……” 无论何时,与何地。 21.想亲亲你(w o o 1 6.c o m) 贺兰将阿欢一路抱入主殿找青岚。 他装得很,用灵力瞬间可以抵达的距离,硬是要用双腿走。 阿欢脑袋靠在他肩膀,整个人就好安静。贺兰垂眸时,能看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他心底有些发热,托在少女膝盖窝处的手,不自觉便多用了一份力。 小姑娘整个人好白。脱去鞋袜后的双足也白,脚趾圆润可爱,泛着淡淡的粉。因着行走时的微颠,在半空中不住晃动。 贺兰走了一会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想起两人初次欢好,少女白皙赤裸的肌肤,是如玉一般的光泽,与滑腻。 他又摇头,暗骂自己满脑子淫秽色情。 可是,可是。阿欢现下就在他怀里。她好乖,又好软,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贺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忍不住启唇,音色微哑:“……欢儿。” 阿欢小幅度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师尊……我,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少女没有出声。过一会儿,又小幅度地点头。 贺兰觉得自己好像喝多了蜂蜜梅子酒。整个人晕乎乎,又好甜蜜。他笑得极好看,双眸潋滟着荡漾微光。 一个小小的吻,落在墨色的发间。好轻柔的,像羽毛落在水面。 阿欢几乎没有感觉到。她扬起脸,略带疑惑地唤他:“贺兰?” 回答阿欢的,是贺兰将她搂得更紧的双臂。男人音色微哑,也好听,在她上方响起:“……这样,就足够了。” 在阿欢真正明白何谓感情之前,一吻,也足以安抚他躁动的心。 在去见青岚前,贺兰将阿欢抱上一处石桌。 阿欢不明原由地坐在石桌上,双腿轻轻晃动。 “乖孩子,别动。”贺兰捧起她的足,眉眼间神色温柔。他弯腰,为少女穿上了崭新干净的罗袜,和新鞋——他储物戒里堆满从前抢来的东西,什么都有的。 阿欢乖乖看他,又看看自己双脚。新鞋用银线勾了边,比起先前那双,更是精致好看。她想了想,问:“为什么?”其实在最开始,就可以把这双鞋给她。 贺兰不愿意答。他又伸手,替阿欢理了理衣服。眼神游移飘忽,就是不愿意看她。半响,贺兰摆出师尊架子,看起来好认真严肃:“小欢儿……”他顿了顿,轻咳一声,才一本正经道: “……不要老是,问这种让人不好意思回答的话。” 阿欢呆呆答了一声“哦”。 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正殿内,青岚仙尊正发呆。 贺兰喊他:“喂!” 青岚一动不动。 阿欢也唤他:“青岚。” 青岚睫毛颤了颤。他转过头,示意阿欢走近些。清隽俊秀的男子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两瓶丹药给她:“昨天,忘记了。” 阿欢接过,跟嚼糖豆似的先吃了一把。 贺兰:!!! 他立刻把阿欢扯回来塞进自己怀里,顺便在心中把青岚升级为黑名单永久VIP。 青岚才懒得思考贺兰行为逻辑。他问:“今日,可有收获?” 阿欢点点头,嘎嘣嚼着丹药,一边把阿乐的话原样翻译了遍给二人听。 贺兰听完,皱起了眉头:“冰原,到底是什么?” 若是能被收为洞府,那说明冰原最开始,便是被一方大能——渡劫期以上,甚至散仙——所创造出来的产物。这样的秘境修仙界中不止一处,但历来都是被各大世家与宗门所掌控,为门下弟子历练所用。 从未被修仙界探知过,却又有人长久生活其中,连雪团子也能生出微弱灵智的冰原,闻所未闻。 阿欢摇摇头,也不清楚。 青岚没说话,指尖灵力不断在空中画出繁复阵法。良久,他道:“还需一些时日,寻找解决之法。”事情远比预料的要复杂。 贺兰当即不满,他冷笑一声:“那我岂不是还得养着那厮?伤得那般重,如若死了,反倒拖累我家阿欢!” 阿欢说:“不会。” 青岚也说:“死不了。” 贺兰好倔好倔,死活不相信。第二日起,就每日跑去给阿乐喂疗伤丹药——都是从青岚那里顺来的试验品。 可他又好记仇一男的,看阿乐伤口渐渐愈合,不太高兴。 于是时不时就往少年身上戳两剑出气。 阿乐被刺也半声不吭,半响,抬起汗津津的脸看他:“你这般待我,不怕姐姐受疼吗?” 贺兰猛地握紧手中剑柄,停住手,神色惊疑不定。他没听过阿欢喊疼。 阿乐像是看穿他想法:“姐姐她……唔,不善于表达。” 贺兰不等少年说完,连剑也不拿,“哐铛”一声扔到地上,人已消失不见。 阿乐便看着空无一人的室内闷笑:“……真好骗。” 傻子一样- 免*费*首*发:fadìańwū.сoм [fadianxs.com] 22.神魂明灭 如此一段时日,贺兰颇显憔悴。 阿欢是个什么也不说的。贺兰对她过去知之甚少,好奇得不得了。 阿乐有时跟他独处,就故意挑起话头:“从前我和姐姐……” 贺兰好好奇,好想听。 “——恩爱有加,相性甚好。”阿乐话题一转,轻笑道。 “满口胡言!”贺兰勃然大怒,当即拔剑往阿乐身上又戳几个血窟窿。 可,贺兰是个剑修,脑筋天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于是下一次,又被阿乐耍到。 他识海内一缕神识分化出的九千九百只土拨鼠早已无力尖叫,脆弱的神魂明明灭灭。 是被折腾的快断气了啊。 于是某日回去,贺兰就委委屈屈把阿欢抱在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肩膀:“欢,师尊好累。” 阿欢想了想,转过头,亲亲他唇角。她发现这人喜欢被自己亲。 贺兰嘴角忍不住扬起,却故意凶她:“正经点,本师尊是你能随便亵渎的么!” 阿欢深入思考了一下“亵渎”这个词的意思,发现不知道。于是乖乖摇头:“不。” 贺兰一愣,又别扭道:“实则,也不是不行……” 阿欢没读懂他暗示,不再亲了。 没得到治愈的土拨鼠大军伤心地在贺兰识海内横七竖八躺一地。 是夜,贺兰照例刺了阿乐几剑,准备回灵隐峰时,接到玄清宗掌门的传音符。 仙风道骨的掌门发来的传音符同样正经得不得了,是说修仙界近日人心浮动,希望能请五位仙尊,共同探讨。 贺兰想想,随手把还沾着血的无主之剑收回储物戒,抬起下巴对阿乐道:“你最好老实点。” 阿乐躺倒在地,没有言语。额间,因为疼痛而滴落的冷汗隐没发间。 贺兰早已发现阿乐对疼痛的忍耐力仿佛很低,也正因此,每回刺他时都觉得心中出了口恶气。思及此,容貌艳丽的女子冷哼一声,随即自殿内消失。 红衣墨发的少年轻喘着,待伤口处的疼痛渐渐停歇,才抬眸望了贺兰离开的方向一眼。 他扬唇讥讽:果真,是傻子一样的人。 玄清宗主峰内,五位仙尊陆续入座。 掌门立于大殿正中,面容严肃,道:“近日有传言称,修仙界各大世家私下圈养炉鼎……” 贺兰不耐烦起身,打断他:“这不一直的事儿么?我走了。” 掌门继续说:“——据传,都是变异冰灵根修士……” 贺兰又坐下,催促他:“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早说!说重点。” 叶音私聊贺兰:“你别老插话。” 贺兰不回,给另个人传音入密:“欢,注意安全。” 半天,没收到小姑娘传音符回应——阿欢才筑基期,无法传音入密。贺兰意识到这人又对自己放置不理,不大高兴想,等开完会,定要让阿欢哄哄自己。 叶音看他开小差都不回私信,死命瞪他。青岚端坐于座,半点不带动弹。另两位仙尊在私密通话里聊得更开心。 掌门见没人听,轻咳了声,索性说重点:“曜日仙尊门下外出历练的修士救下一名被当作炉鼎的女子,听说,她说话的语调奇异,和各地口音都不同。” 贺兰眉头一挑,觉得这个描述好熟悉。 待被门下弟子带入殿内的素衣女子抬起头,贺兰猛地握碎了扶手。 ——那眉眼,依稀和阿欢有两分像。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出于某些原因会收费,虽然标了H,但也不是很H lt;-不要为了看H而购买的意思(??︿??) 另:只想看小甜饼可以跳过,对剧情衔接影响不大。 23.为何不来(骨科H) 灵隐峰上,弟子住处。 一袭红衣的少年悄然而至。 曾束缚他多日的捆仙绳被剑斩断,曾散发着的金芒黯淡。 那日,他谎称阿欢与自己痛觉共享时,贺兰匆忙之间落下的,并非本命仙剑。 命剑威力过大,贺兰每回,用的都是从储物戒中随意抽出的无主之剑——而剑锋上,沾了阿乐的血。 这些时日里,阿乐用自己的血,将那柄剑一点点炼化。 于是,在贺兰连自己的行踪也毫无防备地暴露给他后,割断捆仙绳逃出变得轻而易举。 少年心中甚至觉得可笑:如此浅显之人,怎配当他姐姐的师尊。 脸上的笑容,却单纯灿烂。阿乐看着屋内的少女,甜甜道:“姐姐长久不来,阿乐便来见你了。” 阿欢紧抿双唇,面色苍白,右手伸入怀中。可阿乐动作更快,他单手扣住她手腕,一转,强迫阿欢与自己五指交握。 另一只手,将她怀中传音符尽数扯出:“怎能让外人打扰我们呢?”少年音色动听,连低低叹息也悦耳极了:“你师尊可烦……”他身上,已经被戳了好多好多剑。 他离得那么近,几乎像把阿欢圈在自己怀里。这期间,阿欢满身防御法器全无动静。 阿乐握着阿欢的手,声音浸了蜜一样,“阿乐伤还未好全……姐姐帮我,可好?” “……不要。”良久,阿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一个人面对阿乐时,又变得无助。像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孩童。 阿乐兀自说,“我便知道姐姐最疼阿乐的。” 他将阿欢拥入怀中。左手,顺着她衣摆探入。像安抚孩童那般,轻轻抚弄她赤裸脊背。 阿欢身体一颤,猛地咬上阿乐肩膀。她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可于阿乐而言,更多的是快意。少年喟叹:“姐姐……” 那张和阿欢如出一撤的脸上,眼尾泛起薄红。 他熟悉阿欢身上每一处敏感。抚摸着脊背的手逐渐向下,在腰窝处打转。唇齿,轻咬她小巧的耳珠。 “唔、呜不要……”阿欢受不了这样的挑弄,轻颤着松开口。她依旧推拒,声线止不住地颤抖。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也是这时,她收到贺兰的传音入密。阿欢想喊他:“贺——呜啊!” “姐姐,专心些……”阿乐在她耳边轻轻吹气。 少年修长好看的手不安分地伸入她裤底,在那一处极具技巧地挑逗玩弄。 深色的裤子,不觉被分泌出的液体濡湿了一小片。 阿欢软倒在他身上。 “我讨厌你、讨厌你……”她轻喘着,不停念。手中,又幻化出那支冰锥。 “阿乐最喜欢姐姐的。”少年温声道。他抬手,将少女手中冰锥粉碎。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温柔放到床上。 阿欢神情恍惚。她不常把人记住,也不依赖。可是,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来外界,第一次和其他人朝夕相处。传音符没有了。她还是想唤那人名字,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贺兰。” 阿欢好希望,像上一次那样,贺兰会出现。 可是,贺兰没有来。 “嘘——”阿乐柔声哄她。少年将阿欢双手举过头顶,扯下绑发的红绳,将她双手绑在一处。他又去脱阿欢亵衣。少女的躯体和记忆中的一样好看,一样熟悉。阿乐俯下身,墨发划过那片白皙的肌肤。 阿欢抬腿踢他:“我讨厌你……啊!” “姐姐、姐姐……”阿乐轻易抓住她抬起的足腕,侧首,在腿间一寸一寸吻。 他像仰慕家姐的少年那般声声唤着阿欢,另一只手,却扯下她亵裤。修长的手指在穴口浅浅抽插着,渐渐,带出水声。 “啊、啊……”阿欢带着哭腔推拒。她自生来,便没有哭过。此时心中明白,这个人想靠她恢复灵力。可是,她不想让阿乐恢复。他恢复好,又变得那么那么强。 而她,从来比不上。 她又喃喃:“贺兰……” 还是没有人来帮助她。 少年收回手时,指尖已沾满晶亮粘液。他尽数抹在少女平坦雪白的小腹,又吻去她眼角泪珠:“姐姐,你为何要哭?” 阿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看过别人哭,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哭。 阿乐又唤她:“姐姐……” 对这个称呼,他好似永远也不厌。 阿欢闭上眼不去看他。 阿乐的唇顺着她胸前,向下吻去。少女如玉的肌肤泛着淡淡粉红。足尖,渐渐绷紧。 阿乐的吻,落在她大腿内侧。阿欢不住地颤抖,与意志相反地,唇间逸出难耐的低吟。 下一刻,阿乐掰开她的腿,吻上那处花心。少女的腰猛地抬起,又落回床上。雪白的大腿努力夹紧,想把入侵者赶走。 阿乐舔舔唇边水渍,轻笑了声。在他轻咬上被层层包裹着的小核时,阿欢尖叫一声,温热的水喷了他一脸。 阿乐还不放过。他有心想延长这次高潮,手指探入穴中,在那个要命的点上狠狠碾压。 “唔啊!呜、啊呜……”阿欢连话都讲不出。过多的快感,使她脑内一片空白。 少年见她失神,也褪去亵裤,硬挺的性器顶在她腿间,不住磨蹭。 “贺兰……”阿欢脑袋昏沉,还记着这件事情。似茫然,也伤心,“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 少女浑身都泛着好看的薄红。 阿乐在她腿间动作着,顶端浅浅进入,又很快抽出。粘稠晶莹的液体不住从穴口滴落,将一小片床单濡湿。 “啊……”阿欢又开始哭。 阿乐又亲她,缠住她的小舌,挑逗吮吸。少年劲瘦的腰随即一沉,挺身而入。粗长的性器进入得极深,飞溅而出的液体,沾到少女嫩白的腿上。 “啊、啊呜……唔……不要……啊!” 猫儿似的呻吟被撞散,带着哭腔,变得断断续续。 她终于不再唤别人的名字,阿乐便也满意。看着阿欢失神的小脸,笑:“姐姐还是一样敏感……” 阿欢什么都听不清了。少年的性器在她体内抽插着,每一次,都带出更多的蜜液,将两人交合之处弄得一塌糊涂。 她不住哭喊着,几乎要喘不过气。雪白的身体随着少年的顶弄一颤一颤,足尖几乎绷成直线。 “啊……呜嗯……”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唤了更早的儿时,唯一记得的名字:“阿乐……” 阿乐猛地抬头望她,眼睛一红,白浊尽数射入少女体内。 他欲盖弥彰似的,来不及抽出,便在少女身上下了一道安神咒。 阿欢昏睡过去,尚未闭合的腿心间,刚被灌入的浓精与蜜液泊泊流出。 她还在哭。 阿乐依依不舍地吻她,又仔细清理好一切痕迹。推门而出时,忍不住回头望她。满头墨发披散在肩,眉眼眷念缠绵的少年,容颜显出和阿欢截然不同的妖异,和美丽。 “阿欢……”少年第一次唤她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在舌尖滚过千百遍。他说: “——等我来接你。” 24.腕间红绳 贺兰带着重重心事回灵隐峰。 阿欢与阿乐,并不长着一副随便谁都相像的模样。可那素衣女子,与二人眉眼间依稀相似,又同样是冰灵根。更何况,若是口音奇异,也许她同样出身冰原。 带着无数疑问而来的男人原本想问。可屋内,阿欢正睡着。贺兰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又想,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从阿欢床边的椅子起身,准备离开。然而视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不对—— 在少女洁白皓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像张牙舞爪的印记,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同一时间,青岚的传音入密在脑海中响起。 ——侧殿内,本该被关押着的阿乐消失无踪。空旷的室内,只剩几截被斩断的捆仙绳。 那日之后,阿欢大病一场。 她身上温度本就低。可没有哪个时候,摸起来真的像一块冰。仙品丹药喂下去,不见好。 贺兰意识到阿乐又做了什么,要杀了他。女子飞红的眼尾极艳丽,此刻,带上灼热的怒意:“只要拘了他神魂放入蕴魂灯中,百年、千年,总能有解决之法!” 叶音拦住他:“先照顾好阿欢!” 贺兰仍紧握着手中的剑。剑身不断震颤鸣响,如浪潮翻涌。良久,那双被怒火染红的眸看向叶音,音色沙哑:“你怎么在?” 叶音神情严肃,抬眸直视对方:“若非先前我神识博捉到你灵力异动,灵隐峰大抵已被夷为平地。”他问,“贺兰,你究竟想做什么?” 贺兰不答。他兀自说着,声音听起来几乎可以说是颓然:“是我错了。” 他一直,只把阿乐当作普通的元婴修士。可是,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小疯子。 阿欢对外界种种一概不知。 她神识困在自己的梦中,视线所及之处唯有四面冰雪。没有尽头,不见出路。 自和阿乐分开,每次相聚,她都会做梦。关于这件事,在此刻,阿欢想起了原因。因为她体内跳动着的、不属于自己的心,想回到它主人的身体里。 曾经,阿欢以为自己会死掉。和雪团子一样,成为这片冰雪的一部分。 可是她醒来了,就躺在自己房间内再熟悉不过的病床。在她身侧,阿乐面色惨白,双眼早已哭得通红:“姐姐、姐姐,不要……”他哭着求她,泪珠挂在脸上,变成细碎冰渣。 阿欢怔怔望着冰雕的屋顶,那上面隐约映着两人的倒影。她茫然极了:“我为什么,没有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乐依旧哭着,还说个不停。他好几次踌躇着想去拉阿欢的手,又缓缓收回。最后,右手按住自己心口,好小声好小声道:“我把自己的心给了你……” 阿欢不明白心要如何给她,又好似明白。他那么厉害,总有办法。 阿乐仍不住求她:“姐姐不要再想死,求求你不要……” 阿欢说:“那你还给我。” 阿乐愣住。淌出的泪珠挂在睫羽上,衬得哭红的小脸更加可怜。 良久,他喃喃:“姐姐怎还想着那个东西?” 阿欢不明白。从有了记忆起,就一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前一刻才毁掉她唯一宝贵的事物,后一刻,就能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面孔。 从来都这样,永远也这样。 她继而想起更多的事情。 曾经。他们的父母死在一起,死在两人诞生的第五个年头。阿欢看到他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相拥的两人躯壳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回归冰原的灵气河流中。看起来……一点,也不会疼。 阿欢也不想疼。但是,为什么呢。每当阿乐出现在她眼前时,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都好疼。 亚父曾说,像她这样的废物,除了与人双修这一用途外,只剩默默等待寿数结束。亚父教导冰原每一个人。他的话,是绝对正确的。只是,在来到外面的世界后,她好像,变得不甘心。 阿欢想。她想要阿乐和自己,一样疼。 25.峰内禁制 半梦半醒间,好似有人在摸她额头。 阿欢不太适应地微皱了眉头,鸦黑的睫羽轻轻颤动。 她一动,贺兰立刻反应过来:“欢?你醒了么?”又从白瓷瓶中倒出丹药,想喂给小姑娘。 阿欢对他这种遇事不决先吃药的做法有点抗拒,不想张开嘴。 然而睁开眼发现,这个人望着自己的神情仍旧关切,可看起来好疲惫。阿欢于是坐起来,向前倾了倾,乖乖把丹药吃掉。 柔软的唇蹭过指尖,贺兰几乎是瞬间收回了手。向来张扬的男人此时不自在极了,几乎是欲盖弥彰般右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又咳了一声后贺兰组织好语言,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阿欢不理解他为什么道歉。墨发披散的少女眨眨眼,问:“什么?” 贺兰看起来好低落:“是师尊太大意了……” 阿欢想起自己那时希望他来。她还不明白什么是依靠别人,可那时贺兰若真的来了,也许那颗心,便不会那么疼。阿欢继而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唤:“贺兰。” 贺兰亭也望她。少女看着他时一双眸极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她依旧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却疑惑:“为什么,兄弟姐妹,才能双修?” 阿欢一直知道,阿乐找她,是想更快恢复灵力离开。他们一脉双生,做这件事,理所应当。 可是,她不甘心。 这一次,贺兰很好控制了自己的灵力不要溢出。连喉间腥甜血液,也一滴都未从唇角滴落。 他没有告诉她。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世间没有人,会与血缘亲人双修。 这之后,贺兰自闭了。 还拉着阿欢一起加入自闭套餐。 具体表现为,大张旗鼓在灵隐峰设下禁制,任何人不许进出。虽以往他也不太允许其他峰弟子来往,可玄清宗内大多是剑修,相互切磋之事常有,没有哪峰会真下禁制。 贺兰设禁制用的还是储物戒里的法器。他这储物戒可邪,比东洋蓝胖子的次元袋还能装,什么都有。 禁制也就罢了,他还放了不知哪个鬼才傀儡师制造的机关兽天天在峰底巡逻,看谁好似要往灵隐峰上走就是一顿揍。 纯路过的弟子们冤死了,被揍得呲牙咧嘴,排队抱着剑去跟掌门哭诉。 于是,此时此刻,玄清宗仙风道骨的老掌门便立于峰底,气沉丹田:“贺兰仙尊——” 他满肚子的话还没喊,风中,便遥遥传来一声“滚”。这声传音还带着威压,唬得掌门花白胡子都颤两颤。 掌门呆愣了会儿,转过头,看向身后满目期待的弟子们。又抬起头,看看云雾缭绕的灵隐峰。 然后,默不吭声地滚回主峰去了。 诸位弟子:…… 一腔期待落了空。 峰内既设了禁制,贺兰自在得很,索性作回男子装扮。他换了一身玄衣,墨发随意地半束着,看起来逍遥惬意。 还亲自洗了盘灵果,要玩儿投喂:“小欢儿,喏。”男人说着,笑得好荡漾,像贴心服侍陛下的宠妃。 阿欢自然是依言吃掉——这个人难缠得很,不吃的话,他会闹。她吃了小半碟,贺兰再喂,便摇头不要。 阿欢说:“我想找青岚。”她的清心丸吃完了。 贺兰一听,妖艳宠妃立时变成恶毒后母:“师尊不允许!”他扔开碟子就要来捏阿欢的脸:“小欢儿,你找他作甚!” 阿欢双颊被捏着,口齿不清道:“清-清丸。” 贺兰嗤笑:“师尊自有更好的。”于是从储物戒里摸出白瓷瓶给她。 阿欢吃了,觉得味道不太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有价无市的绝品丹药。呆了一会儿,又说:“我想找南风。” 贺兰纳了闷,不懂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人要找。 他开始作,未着妆容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仿若女子的柔弱:“你个没良心的……欢儿,有我竟还不够么?” 阿欢茫然:“什么?” 贺兰见娇柔路线行不通,立刻变回凶巴巴:“本师尊说,有我陪你玩难道不够么!” 阿欢想了想,没说话。再想一想的时候受到贺兰眼神压迫,于是诚实道:“贺兰,没陪我玩。” 每天喝茶修行吃灵果,都是几百岁老人家才会过的生活。 贺兰亭:!!! 向来一点就着的男人当场爆炸。 他一言不发,飞速从殿内消失,又飞速回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捉来只灵禽,还残忍地拔掉它的毛,制成毽子。 贺兰作天作地,死活要和阿欢来一场—— 童心大乱斗。 - 欢,不要再让贺兰误会你觉得他老了。 这个人真的很玻璃心[… 26.柴烤灵禽 童心大乱斗自然是不成,因为阿欢不会玩毽子。 贺兰一手抛着五彩灵禽毛制成的毽子,得意哼哼:“没见识了吧?小欢儿,讲两句好话,说不定本师尊就教你了呢。” 阿欢对于需要和人进行互动的玩乐没兴趣。她又从白瓷瓶中倒出清香四溢的丹药,慢吞吞吃掉。吃完之后说:“你好幼稚。” 毽子“啪嗒”掉到地上。 贺兰立时变脸:“你说本师尊什么?!” 阿欢又说一遍,连平淡的声线都不带变:“你好幼稚。” 贺兰又双叒叕爆炸了。识海内土拨鼠仍在修养,连尖叫都有气无力。 于是,暴脾气没处发的贺兰仙尊选择在现实里发脾气——他瞬息消失,把刚被拔了毛的灵禽又抓回来在火上烤了。 光秃秃的灵禽两次栽在同一恶霸手中,死不瞑目。 贺兰于“吃”一时上很有讲究,烤只灵禽,都要砍灵隐峰上百年老树做柴火。 阿欢没见过火,也没见过烧烤。她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火光映照下的侧颜神情专注认真。 贺兰狠下心不跟她讲话,自己拎着串灵禽的树枝慢慢转。那层外皮被烤得金黄,泛着油亮亮的光,香味四散。 阿欢凑得离贺兰又近两步。偏她还没自觉,仍好认真好认真盯着火堆上的烤肉看。 贺兰就喜欢她这副没见识的样。他从储物戒中拿出柄小刀,小心割下一块油香四溢的烤肉,诱惑小姑娘:“欢,想吃不?” 阿欢下意识点头。 贺兰循循善诱:“说句好听的,师尊就给你吃。” 阿欢盯着烤肉默默想。 贺兰掌握主动权,心里很得意,耐心十足地等她。 想了一会儿,阿欢说:“贺兰师尊,好乖。”贺兰有时也说她乖,应该是句好话。 贺兰怔住,连手中的小刀掉了都不知道。 阿欢可惜地“啊”了声,他连忙掩饰什么似的,把手中串着整只烤灵禽的树枝塞到阿欢手里:“给你,都给你吃。” 说完赶忙侧过脸去,在阿欢看不到的地方,贺兰亭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发现自己不能被喊师尊。不如说这个称呼谁喊都可以,除了阿欢。她声色总很平静,可碎冰般的音色反而将这个词衬得…… 色情。 贺兰眼神四处乱飘,心虚极了。他不懂自己为什么满脑子邪恶思想,一颗几百年来没为谁跳动过的心还成天“扑通”乱响。 小小坏心思开始冒头,贺兰忍不住从身后把人捞进怀里,双臂环住小姑娘,下巴搭在她头顶:“欢,好欢儿……”男人变着称呼唤她名字。 阿欢正拿着手中的树枝准备整只啃。她把头向后仰了仰,泼墨色的眸望着贺兰。她总也这样,不明白的时候,就想用自己双眼去看。阿欢问:“贺兰?” 贺兰“唔”了声,含糊说:“好阿欢,你最乖的……” 是个阿欢很熟悉的句式。 贺兰别别扭扭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喊喊师尊?” 阿欢记挂着手里还不断冒着热气的美食,痛快极了:“贺兰师尊。” 贺兰脖颈都慢慢染上薄红。他轻咳一声,变本加厉:“再喊一声。” “贺兰师尊。” “再喊。 “贺兰师尊。” “再喊。” “……”阿欢懒得理他了。 墨发的少女拿着手中的烤灵禽观察了会儿,“啊呜”一口,咬掉一大块儿肉。吃得好香,连双颊沾了油渍都没意识到。 贺兰作为评级不合格的保姆,也不知道给小姑娘擦擦嘴。 此时,他部分神识正在识海内与另一缕神识幻化出的土拨鼠头目进行着激烈辩论。一个说: “我与阿欢已灵肉相融,早晚该结成道侣,行那什么什么事有何不可!” 另一个喷他:“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贺兰又说:“师徒之称只是虚礼,修仙界强者为尊,还有谁敢说我不成!” “吱吱!吱——吱吱吱!” 贺兰依旧不服:“笑话!我已化神后期,恢复男子身份又有何惧?” 土拨鼠头目安静了一会儿,转过身和躺得歪七扭八的土拨鼠大军窃窃私语。 贺兰自认已经赢得这场辩论,心中得意,准备离开。 也是这时,停止讨论的土拨鼠头目扯住了贺兰的衣摆。那双黑溜溜的眼珠映出他的笑脸:“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闻言,贺兰脸色猛地一变! 他一挥袖,土拨鼠头目的神识连挣扎也没有,便回归本源。 静立于识海内的男人面容扭曲,好久,扯出个自我安慰式的假笑: “我也……不老啊。” - 虽然说是不更新但还是来更了,各位小伙伴元旦快乐鸭! 新的一年许愿收获很多很多评论,那样我会很有动力码字哒(??????)?? 27.容貌如何(300珠加更) 贺兰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变幻出一面水镜,左照右照,都不甚满意。又凑到阿欢面前问:“欢,你觉得……师尊生得如何?” 阿欢专心致志啃骨头,吃得满手都是油,连眼神儿也不带给他一个。 贺兰心里拔凉拔凉的。脑内刷屏了无数句他人的称赞,才终于找回一点儿自信。男人干巴巴道:“没关系……乖宝,你说实话。下次师尊还给你做好吃的……” 这回,阿欢勉为其难赏自家师尊一个眼神。 实际按多数人的审美而言,贺兰亭生得极好。他并不是英气硬朗的类型,那张脸五官浓艳明丽,鼻梁直挺,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是无关性别的美艳。 可惜阿欢对人的容貌没什么概念。她想了想,说:“你没上妆。” 在她仅有的认知里,上妆了,就是好看的。 贺兰:…… 脆弱的水晶琉璃心噼里啪啦碎一地。 他平日上妆,是要为眼尾描一道飞红。所用的胭脂由五百年红鸢花与数种异草研磨而成,有阻碍认知的功效——换言之,不见人的时候,便没有着妆的必要。 贺兰拼拼凑凑把心粘回原样,开始查漏补缺:“小欢儿,你是觉着师尊脸上少了什么颜色么?” 阿欢不置可否地“唔”了声,把最后一丝肉也给剔出来吃掉。 “若是抿上口脂,可会好些?” 阿欢恋恋不舍地咬着骨头,准备像吃冰砖一样,“嘎嘣”咬碎吞下。 “欢!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贺兰抓狂,凶巴巴把她手中只剩副骨架的烤灵禽抢过,扔进火堆处理掉。又从怀中拿出干净手帕,一面细细替她擦去油渍,一面恶声恶气:“小欢儿,你最不好了……又不乖,一点吃的都比本师尊有吸引力得多!” 讲完自己更生气了,把金线勾边的手帕也揉巴成一团扔进火堆。他讲话依旧好凶,又带着少少委屈:“我哪里不好?除了年纪比你大些……可修士寿岁也长,根本无碍……” 阿欢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言语攻击过这个人的年纪。不如说,她从来没想过贺兰今年多少岁。 可根据贺兰从前的教导,做人弟子,要负责哄人开心。 于是阿欢说:“贺兰。” 贺兰双手抱胸,扭过头去不理她。 阿欢再接再厉:“贺兰仙尊,好乖。” 贺兰继续用冷艳高贵的后脑勺对着她,表示爷不吃你这套:“本师尊生气了,决心叁天不和小欢儿讲话。” 阿欢绕到他面前,仰着头看贺兰。她想了想,把手搭到男人环着的胳膊上,又努力踮起脚。两人身高差距太大,阿欢好努力了,才在贺兰下巴处亲了亲。 少女双足又踩回地面,注视着对方时,双眸清澈干净。她说:“贺兰,你要开心。” 贺兰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讨好的人。他—— 他也好努力,才让自己唇角的笑意不要那么明显。 心底那点儿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又蠢蠢欲动。 毕竟,强迫一个初尝情欲滋味的男人重新过上斋戒吃素的生活也不怎么现实。 其实贺兰真的好想摸摸小手、搂搂抱抱,做些道侣间的亲密事儿。要是、要是阿欢心情好,愿意时常亲亲自己,他是要开心得跑回寝殿打滚的。 可贺兰有时候也纠结,想问阿欢和自己到底什么关系。这个人身世特殊,又什么也不懂。即使哄着骗着结为道侣,公告天下,心中也总有不安。 思及此,贺兰忽然想起曜日仙尊那里带回来的素衣女子。 他那日回灵隐峰,本想和阿欢说。可阿欢病了,他也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加上近日闭关锁峰,宗内事物半点未理,实在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贺兰于是就此事传音给叶音,却发现自己被对方神识拉黑了。 叶音那次匆忙赶来拦下贺兰,还未再来探望,便被禁制拦于门外,心里实在气不过,索性把这过河拆桥的东西暂时拖入黑名单不理。 贺兰又传音给掌门。 掌门礼貌十足地“呵呵”一笑:“仙尊出来一看,不就知道了?” 贺兰说:“本尊不想出去。” 掌门听多了被机关兽祸害过的弟子们哭诉,骨头都硬了几分:“那本掌门也不知道。” “……” 语音通话被挂断。 贺兰两次吃瘪,非常不高兴。他拉着阿欢求治愈:“欢,师尊好烦。” 阿欢自觉今日哄师尊开心的任务已完成,正低着头放空自己,拒绝加班。 贺兰刚被她亲过,信心膨胀很多。没得到回应也不焉巴,那张唇形优美的薄唇一张一合,不住吐出无意义的废话: “阿欢,你好狠的心。” “你才说我要开心的。” “可是你不哄我开心,欢。” “你怎能如此?” “……” 哔哩吧啦哔。 阿欢面无表情听半天。 拿起小木剑作日课去了。 - 不知不觉水了好几章日常,不过贺兰很快就要下线了_(:зゝ∠)_ 28.下山历练 阿欢刚入门时,被祝南风带着一起练日课,养成了好习惯。 无论刮风下雨落冰雹,还是贺兰作天作地,都不能阻碍她日挥千剑。如今,基础的剑招已掌握得很好。 贺兰也觉得这习惯不错,把自己刚才讲的话全部抛在脑后,又拿了盘灵果来,坐在阿欢不远处的石桌看得津津有味。 金丹之下,不能御物。整花里胡哨的也没用,不如巩固基础。 小欢儿真有觉悟。 看着看着,收到叶音的传音符——他还拉黑着贺兰,不肯局域网内语音通话——传音符黑底金字,看起来很正规,不像叶音平日的做派。 贺兰没多想,以为是有关那素衣女子的讯息,一只手又正拿着灵果吃,索性开了公放。 传音符中却是玄清宗掌门的声音:“四年一度的下山历练即日开启报名,有意者可——” 男人掌心兀地燃起青色火焰,贺兰一声不吭,偷摸摸把传音符毁尸灭迹。他还自我安慰着呢,以为阿欢隔得远,没听见。 一抬头,看见拎着小木剑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声音平静:“我也要去。” 贺兰差点被吓得把灵果扔出去。但很快调整好状态,绷起脸:“师尊不准。” 阿欢复读:“我要去。” 贺兰也复读:“师尊不准。” “……”阿欢不开心了,抿抿唇,拿小木剑戳贺兰胸膛。 贺兰由着她戳,冷笑:“小欢儿这是要弑师?” 阿欢不回话,静静望着他好久,漠着一张小脸转身走掉了。 贺兰看着少女无情离去的背影好久,笑容渐淡。 个小没良心的,为她好也不知道。 玄清宗主剑修,低阶弟子不入秘境,是去凡界斩杀妖物,以淬炼剑心。 阿欢先时是筑基初期,这些日子慢慢炼化他元阳,一点点扩充经脉,境界最终巩固在筑基后期——修为提升并非越快越好,将经脉扩充,容纳吸收更多的灵力,于长久更有增益——可筑基后期,在面对中高阶妖物时,也无一战之力。 亲身战斗多艰苦。这么个脾气硬邦邦的小姑娘,真遇到危险,连说两句好话求饶也不会。贺兰想,还不如安安稳稳在宗内,由他养着,哪怕学那些无用的世家子用丹药堆,总能平平安安进阶…… 饶是贺兰心中怎么想,阿欢也半点不明白。 她只觉得这个人限制了自己自由,很不开心。每天跟着贺兰养生也无聊,她心里有些想找祝南风和青岚玩。 无音峰上,祝南风也每天扯花瓣想阿欢今天会不会来找他玩。青岚没能留下阿乐,心中愧疚。每日翻阅古籍,要找出神魂解绑之法。 反正各有各的事情想。 其实贺兰亭也知道一直把阿欢关着不好,他起初只是心底有些乱,想缓缓。后来……单纯觉得二人生活很自在。 可是他同样希望阿欢和这个年纪的其他人一样,多见识,多玩闹,广交好友,遍历四方。 识海内贺兰自己与自己争辩,得不出结果。想和土拨鼠头目商谈,可它因为先前的事儿闹别扭,罢工不干。 无奈,只得四处走走散心。路过阿欢住处时,看见小姑娘双手托腮,正在发呆。贺兰心底酸软,觉得她看起来好孤单。 阿欢只是在想怎么样自己才能也抓只灵禽回来烤烤。 而解读错她表情的贺兰心软了。男人走进来,低声问:“欢,你当真要去?” 阿欢回过神,点头。 “可师尊不在,没人能护你周全。” 阿欢说:“有南风。” 贺兰一窒,酸溜溜道:“他只是金丹修士。” 阿欢不明白金丹修士怎么了,摇摇头:“他很好。” 贺兰心底更酸,像打翻了陈年老醋。又想起阿欢说他们二人年岁相当,几乎想反悔:“小欢儿,你——” 阿欢等他后文,安静看他。少女鸦黑的睫毛纤长卷翘,那双眸平和干净。 贺兰最后也没说完。他认命般叹息了声,揉揉她头发,把顺滑发丝揉得一团乱。男人看着神情平静的少女,眉眼间有无奈,也纵容。 他最后说:“你去吧。” 29.操碎了心 于是阿欢开开心心跑去跟掌门报道了。 掌门笑眯眯地替她登记完,等阿欢一走,立刻把报名信息转发给叶音。叶音大喜,二手转发给令他操碎了心的小徒弟。 祝南风从花堆里把自己拔出来,欢呼雀跃着要去替阿欢领一柄仙剑。年轻的男孩子开心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师尊可以的!” 叶音喏,活着就是为了听到门下弟子对自己的崇拜和肯定。他乐呵呵挥手,示意小徒弟赶紧走。 这边,一片欢乐喜庆。 灵隐峰上,向来人比花娇的贺兰周遭空气已近枯萎。 “欢,乖宝,唉……”男人唉声叹气,像第一次送孩童上学堂的老母亲般心碎一地。 他一会儿从储物戒中拿出法器往阿欢身上挂,一会儿拿新写的符咒往阿欢怀里塞。灵石丹药自不用说,早已装满高阶储物袋。 阿欢一日之间财富自由,脸上表情却不见喜悦。她说:“好重。” 贺兰充耳不闻,继续拿更多东西往她身上挂。嘴里,还不住念叨:“凡界灵气匮乏,也不知你去了,能不能习惯……若遇到高阶妖物,尽管让祝南风站前面,自己躲远些就好……” 他每讲一句,阿欢便点一下头。到后面贺兰讲完了,她脑袋还一点一点,显得敷衍至极。 贺兰说:“我讲完了。” 阿欢还是点头。直到脑壳挨了一下,才茫茫然抬起头,慢吞吞“哦”了声。看贺兰没话讲了,拖着满身叮当响的法器,就准备回屋休息。 贺兰见孩子大了如此不听话,还不恋家,才粘粘补补起来的玻璃心又碎了。 他有意想跟阿欢再多呆会儿,于是拼命找话题:“欢,你对凡界了解多少?” 阿欢想了想,捡以前听见的关键字回答:“广开后宫,醉生梦死。” 桌上一碟新鲜饱满的灵果瞬间爆炸。霎时汁水四溅,满室灵果清香。 阿欢以前和祝南风说话,知道有的人就是会变成番茄。 可是她没想过,有人会变成苹果。 青色的那种。 到了下山的日子,阿欢废了老大劲儿把贺兰给的一众法器穿戴整齐,自个儿准备去排队报道。 贺兰亭跟她闹别扭,装作睡觉,没有来送。 玄清宗山门处,仙风道骨的社畜掌门正笑眯眯看着一代新人准备出行。他一抬头,乍见浑身法器、处处透着暴发户气息的阿欢从远处走来,笑容凝固。 他轻咳一声,委婉道:“阿欢啊,这下山历练呢,凭的是自身实力……” 阿欢静静看着他,没听懂。 掌门于是说得再明显一点:“这么多法器,不太合适……” 阿欢“哦”了声,乖乖把好不容易穿戴好的法器脱掉。 掌门心下一喜,有点想把这堆法器充公。他笑得好慈祥,好和蔼可亲:“不如,你先交由老夫——咳咳咳!” “你说什么呢老东西?”贺兰阴测测的声音猛地在脑内响起,掌门吓得连咳数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能屈能伸,立刻改口:“由老夫……交还给贺兰仙尊。” 阿欢觉得无所谓,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老狐狸骗走一身宝贝。最终,她身上只余两叁件中阶保命法器,和一枚能够定位的金铃。 贺兰在暗处看得心碎,觉得自家宝贝阿欢的性命已岌岌可危。 玄清宗掌门被他危险的视线盯得直冒冷汗,手帕索性贴在额头上。 诸位年轻的弟子们对此一概不知。 此次参与历练的皆是元婴之下修士,而其中,金丹修士又占多数。这意味着,只有少数人不会御剑——阿欢,很显然被归类于这少数人之中。 祝南风入门叁年,也是第一次参与历练,兴奋得不行。他侧过脸,对阿欢笑得灿烂极了:“阿欢,等会儿我带你飞。” 阿欢刚从他那拿到弟子统一的仙剑,也有点开心。于是点点头:“好。” 神识笼罩整个山门,一直默默窥屏的贺兰气炸了。他双眉一拧,就要把阿欢领回灵隐峰上,却被叶音死死拖住。 玄清宗内弟子最多最爱操心的叶音师尊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在心中默默掬了把辛酸泪:“小徒儿,你大了,师尊只能帮到这了。” 正想着,脸上挨了贺兰一肘击。 啊,好惨。 30.眼前事务 阿欢所属的小队,是由叁名金丹及两名筑基弟子组成。其中,此前参与过数次历练的队长修为最高,已是金丹大圆满。 金丹修士在凡界已经是备受敬仰的存在,无门无派的散修常去凡间替富庶人家除妖驱邪,以换取钱财。 而玄清宗门派历练,则是由弟子去铲除盘踞在阴暗角落的妖物,并在战斗中淬炼剑心剑意。同时,也能为自己的修行之路种下善因。 …… 队长向众人说明着种种注意事项。 队里另一名筑基修士是柳依依。她凑到祝南风身边,小声说:“南风,我真羡慕阿欢。她初次历练,就能拿出那么多法器。不像我……” 祝南风低声提醒她:“楚师兄还在讲话。” 柳依依秀眉微蹙,杏眼中泛起些微泪光:“你可是在怪我乱说?也是,我自然不如阿欢会讨好他人……可有谁知,我故作坚强外表下的脆弱呢?” 祝南风不太能读懂柳依依的话外音。清俊的少年侧过脸看着她,压得极低的声音听起来认真极了:“柳师姐,阿欢也不会特意讨好的。”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但还是很可爱。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柳依依眼中的泪花转得更欢了。 阿欢身侧传来一声轻笑。旁边人戳了戳她胳膊,语带调笑:“你看,柳师姐的表情多好玩。” 阿欢连半点点都不感兴趣。她一声不吭,只默默往右边挪了半步,好离无端端戳自己胳膊的人远些。 最后一名小队成员:…… 一番准备齐整后,弟子们便分批前往主峰传送阵。 贺兰亭神识目送着阿欢踏入泛着淡淡灵光的阵内,只觉世间万花正片片凋零枯萎。他垂下眸,低声自语:“……我也要去。” 被揍半天的叶音正死死抱住贺兰不让走,闻言,恨不得往他脸上吐唾沫:“你好多事要做的还要去!” 叶音说完,又压低声音,语气严肃了些:“阿欢不在,很多事才好做。此前曜日仙尊那弟子似与他带回的女子相好,不过月余,修为竟连跳二阶……” 贺兰说:“不可能。” 能在修仙界独自外出历练的弟子至少已是元婴修为,若是机遇不到,连升一阶都要耗费数十年,何况两阶。 “我作甚骗你!”叶音急了,声音立刻拔高:“你可知如今外界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只要找到身负冰灵根又容貌秀美之人,并与对方双修,哪怕是废灵根境界也能突飞猛进!” 贺兰决心更坚定,也不管身后是不是挂个人,抬腿就要往外走:“所以本尊要去保护小欢儿。” “你有病吧!”叶音被贺兰拖着往前走,感觉这人完全无法沟通:“世家不知道我们弟子名单,阿欢去了凡界,才不容易成为目标!”他松开环抱在贺兰腰间的双臂,站稳了身形,又苦口婆心劝:“贺兰,你应先与我们一同将宗内事物处理完。” 叶音说:“我们便以那女子为突破口,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好不好?” 自泛着蓝色灵光的传送阵踏出后,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玉石阶。 队长楚子平解释道:“此处便是云上阶。” 柳依依露出崇拜的表情,不吝夸赞:“楚师兄懂得真多!” 楚子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对这位师妹好感度又添几分。他继续说道:“云上阶虽看着没有尽头,但御剑而下,不过几炷香时间。” 柳依依杏眼简直要发光:“楚师兄太厉害了……”又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我才疏学浅,尚不能御剑。不知南风可否……” 祝南风说:“阿欢,到我这边来。” 柳依依猛地抬头,便看见清俊的少年笑得有些羞涩,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可爱极了。可,却不是对她。 他朝着墨发的少女伸出了手,眉眼间神情细致温柔:“约好的,我带你飞。” 柳依依看见阿欢搭上祝南风的手,嘴巴一扁,就想哭。 楚子平见状,自以为懂了一切——不过是个温婉善良的柳依依被横刀夺爱、却仍故作坚强的狗血戏码。他心中怜惜,赶忙表示自己可以带柳依依御剑。 总之,姑且算是解决了他们历练路上第一个小事件。 修仙界之所以与凡界区分,是由有无灵脉所决定。凡界灵气微薄,大多数人无灵根或是五灵根,无法修行。而天赋稍好、又自持心智坚定者,会来登云上阶。 若能踏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再跨过那扇修仙界人人都能进出,而对凡人而言隐藏于无尽云雾之上、仿若仙门的门扉,才算是得到了修道资格。 一路御剑向下,阿欢看见白玉石阶上或坐或躺,无数人。有人生来就拥有的,旁的人却要竭力去求。 祝南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速度,又用身体将有些凛冽的风尽数挡下。他还不太放心,低声问阿欢:“可有不适?” 阿欢摇头。她又看了会儿下方,才收回视线,将脸靠在少年背上。云层之上与之下,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祝南风脊背一僵,脸颊开始泛红。他故作镇定地摸摸鼻子,有些结巴:“那、那就好。” 阿欢离得这般近,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是与一般人相比偏低的、却切实存在的温度。 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触碰。 31.抵达凡界 到达云上阶的尽头后,五人又赶路半日,来到仙凡两界交接处一座小镇。 被称作云下镇的此处极为繁华,除了途经此处前往凡间的修仙者外,还有许多居住于此、以手艺谋生的凡人。 楚子平提议道:“我们便在此分头行动,日落之后,再回客栈集合。” 云下镇各门各派来往弟子众多,对于收集情报十分方便。 祝南风不放心:“阿欢,我同你一道。” 柳依依第一个不同意:“小师妹又不是叁岁小儿,无需你处处照顾。” 楚子平在心里给阿欢打上第叁者的标签,没什么好感。也说:“时间有限,分散开来效率更高。” 阿欢想想,也摇头:“没关系。” 祝南风看着她,满脸写着“不要和我分开啊”式祈求。 阿欢选了岔路中的一条,潇洒无情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柳依依心气儿顺了。她凑到祝南风身边,温声安慰:“阿欢从来是这脾气,不明白他人好意。南风,实在委屈你了。” 祝南风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闻言,有些疑惑:“我没在委屈啊?”少年想了想,又对着一身碧绿衣裳的女子笑道:“阿欢很好的,柳师姐,你以后总会知道。” 柳依依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了大段台词没讲,脸都被气红。她跺跺脚,选了与阿欢相反的路,气呼呼跑掉了。 余下叁人见状,相互打过招呼,也去搜集妖物情报。 阿欢没准备收集妖物情报,她就是好奇,想早些看看所谓与修仙界不同的凡界到底如何。 凡界有许多修仙界所缺少的烟火气。空气中蕴含的灵力少,也不像冰原那么干燥,是一种微微湿润的、奇妙的触感。 街道上环境熙熙攘攘,小贩叫卖声、路边茶馆中众人的谈笑声与小摊上飘来的食物香味,都很有趣。 阿欢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有点开心。这里比她以前生活过的所有地方都好玩。 墨发的少女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觉得哪个都蛮喜欢。偶尔在哪间铺子看见青岚教过的字,还自己小声念叨。 看见赵氏文坊,阿欢说:“文。”走几步前面有间窑鸡王,她又说:“王。” 与阿欢擦肩而过的路人心中诧异,有些可惜:这么好看一姑娘,怎么是个傻的。 阿欢不知他人如何想,自己认自己的。仰着头在辨认还有哪个字是认识的时候,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她侧过头,只看见一个匆忙而过的背影。 少女站了一会儿,对着很快被人群淹没的那个背影说:“猫猫。” 街边的小贩看了她许久,立刻凑上来殷切道:“姑娘可是想要猫泥偶?物美价廉,只收一小颗晶石。” 晶石是不足以凝成块的碎小灵石,蕴含的灵力极少,在修仙界常作为基础货币流通。 阿欢不知道贺兰有没有给自己这个东西。她想了想,去摸储物袋。 然而,本该系在腰间的储物袋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放在其中用以联络的传音符。 阿欢低头去看,也没有。 小贩见她呆愣,好心提醒道:“姑娘可是……遭了贼?” 阿欢完全没明白。她怔愣好久,从来没什么表情的绝色小脸上,显露出许久没出现过的、完全不理解的茫然:“什么,是贼?” 32.巷中少年 兜售泥偶的小贩心说原来真是个傻的,对刚丢了储物袋的阿欢更为同情。 他尽量易懂地解释道:“小姑娘,把你的东西拿走的坏人,就叫做贼。” 这个描述让阿欢立刻想起那个世上第一讨人厌的家伙。她有了代入感,觉得超级不高兴。想起撞上自己肩膀的那个背影,又说:“猫猫。” 小贩是个好心人,见阿欢好可怜一姑娘,还是个复读机,荷包没了都惦记着小猫,于是主动送了个泥偶给她。泥偶捏得栩栩如生,是只憨态可掬的胖橘。 “喏,拿着吧。”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朝阿欢笑笑,将手中的胖橘递过去,“多俏一小姑娘,自己一个人不安全。玩儿够了,就早些回去找爹娘吧。” 阿欢接过泥偶,朝小贩点点头。想了想,又抬眸望着对方的眼睛。 从冰原来的少女道起谢来生疏极了,神情,却是很认真的:“谢谢你。” “客气什么。”男子乐呵呵地朝她挥了挥手,又很快忙活起来,准备去招揽下一位客人。 阿欢收回视线,把泥偶举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仔仔细细地看。她从前见过这个东西——在去玄清宗之前,路过某地时,有看到孩童一边喊着“猫猫”,一边欢笑着将它举高高——所以在阿欢认知里,这种存在的正式称呼就叫做猫猫。 少女想到什么,转过身,清凌凌的眸子看向先前背影消失的方向。 然后,开始凭直觉朝前走。 一开始是开满铺子的喧哗街道。渐渐地,人流变少。再之后,变成七歪八扭、阳光几乎照射不到的小巷。 阿欢一直走,直到路的尽头,只剩下陈旧斑驳的砖瓦墙。 在墙下杂乱堆积的废弃物中,隐约藏着一个人影。 阿欢往前走一步,那人影便往杂物堆的更深处退。直到后背撞上坚实的墙面,身后再无退路。 阿欢掌心朝上,向对方伸出了一只手:“还给我。”她说。 人影一动不动,恍若未闻。阿欢静静望着躲藏在阴影中的那人,也半步不退。 局面陷入僵持,可。 下一刻,人影足下用力,向阿欢猛扑过来! 他爆发力极强,像敏捷的猎豹,瞬息便握住阿欢肩膀,将她狠狠扑倒在地。喉间,还发出野兽般极具威胁性的低吼声。 阿欢脑袋磕上地面,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已被按倒。她没想到对方动作那么快,也不准备挣扎。只是抬眸直视身上的少年,重复一遍:“还给我。” 在她身上,突然发难的少年露出藏在凌乱黑发下、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脸。 他生了一双猫儿眼。那眸色并非纯黑,反而是通透的蓝。在日光照不到的小巷中,透着琉璃一般的色泽。因着警惕,那对漂亮的瞳孔已化为竖线。 猫似的少年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身下的少女。他喉间不断发出低吼,希望借此,将领地中的入侵者赶走。 阿欢在地上躺半天,发现这个人好像没法沟通。于是想爬起来,自己找储物袋。 少年按着她肩膀的力道极大。阿欢耗费灵力,也无法挣脱。她觉得好烦,又抬腿去踢。随着动作,足踝处红绳系着的金铃法器发出悦耳响声。 少年察觉到阿欢意图,敏锐闪身,又双手撑地半蹲在巷中阴影处,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阿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陷入了苦恼中。她没见过这样的人,话也不讲一句,好难交流。 评价别人时有理有据,完全没想过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个死不吭声的闷葫芦。 她决定和对方讲道理:“储物袋,是我的。” 少年不吭声。 阿欢又说:“你要还给我。” 少年依旧不吭声,将自己听不懂人话的设定贯彻到底。 阿欢想起小贩的教育,决心再接再厉。难得不嫌麻烦,讲了好多字:“拿走别人的东西,是坏人。” 本没想一句话能感化对方。 没想到,少年却忽然开口了。那双紧盯着她的湛蓝色的猫儿眼干净透亮,与阴暗的小巷半点儿不搭。 他嗓音嘶哑,结结巴巴。却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不-不、不是——” “不、是坏-坏人。” 33.混血猫妖 少年极少开口与人交流。辩解的话讲得艰难,显得尤其诚恳。 阿欢接收不到对方的诚恳。她面无表情,音调平稳:“可是,我的储物袋。” 少女说着,向前走近一步。 “那-那是因、因为,”少年更加手足无措,站起身,想退到让自己更有安全感的距离。又在后退的前一刻硬生生止住步伐,看着阿欢,好努力去解释:“哥、哥哥说——” 阿欢安静等他说完。她从前,讲话也不好。对于听这个人结结巴巴的解释,反倒有耐心。 身后,响起一声轻笑。少年顿时止住声音,不再说。阿欢听见来人带着笑意问:“小师妹,你在这儿做什么?” 墨发的少女转过身,发现来人是戳过她胳膊的那个人,名字叫牧野。 牧野看清巷内情形,唇角的笑凝滞了一瞬。 少女才从地上爬起来,发丝凌乱,衣裳不整。偏又半点没有自觉,双眸清凌凌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他展开手中折扇,半遮了面,有些不确定:“莫不是,我打扰了你们?” 阿欢摇摇头。 牧野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松了口气。他又看向藏在巷中阴影下的少年,在看到那双猫似的瞳眸时,神情多了几分讶异:“竟是混血么?”视线落回阿欢身上,又变回好不正经的调笑:“原来小师妹喜欢这样的。” 阿欢不理解他从自己身上哪一点读到的喜欢。少女伸出手,纤细的食指对着少年:“他是坏人。” 一直不吭声的少年急了:“我-我说了不、不是!” 阿欢早已掌握流利讲话这门技艺,反驳得好快好无情:“你拿了我的储物袋。” “那、那是——” 牧野将折扇一收,打断了两人谈话。他笑得亲切,唇角勾起时露出小小的梨涡:“这事儿好办。” 他说着,走上前,手中折扇抬起少年下巴。 少年猛地睁大蓝眸,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霎时变得凶狠。喉咙中,又滚出代表威胁的低吼。 “还是个有脾气的。”牧野老好人似的笑眯眯。 他依旧笑着,下一刻,却猛地抬腿踹向少年腰侧! 少年反应飞快,侧身躲过。他双眉紧皱,猫儿眼化作竖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战斗时的反应却老练。 牧野说:“小师妹,你学着点儿。”他以扇为剑,轻轻松松,挡下朝自己面门而来的一击。 少年与他缠斗,很快,便落了下风。视线扫过墙角废弃物堆成的简陋住处时,他一怔,下意识想将牧野引得远些。 牧野便抓住他分神的一刻,左手握拳,狠狠击中对方腹部! “唔!”少年痛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冷汗直流。 牧野收回手,朝阿欢挑眉笑道:“这样,不就解决了。” 阿欢没有看他。少女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双眸一眨不眨。她看见少年身形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只毛色纯黑的小兽。 那双猫儿眼湛蓝清澈,此时因着疼痛,泛起些微泪光。看起来,有些可怜。 小小只的黑猫伏在地面,可怜巴巴地“喵呜”了两声。又勉强抬起前爪,想爬回杂物堆去。 也是这时,一只手扯住了它的后颈。 牧野单手提着黑猫,走到阿欢面前,笑道:“混血的猫妖,倒是少见。”他说着,拎起小猫晃了晃。 俊秀的少年笑得无害,又友善:“咱们将他卖到黑市,挣些灵石,可好?” 34.他是猫猫 阿欢摇摇头,拒绝了牧野的提议。 化作原型的少年徒劳挣扎,用尽全力喵喵叫。可他本体与普通幼猫差不多大小,听起来,甚至有些像撒娇。 牧野略一挑眉,问:“小师妹可是心中不忍?可,他一半是妖。” 而妖,是不需要同情的。 阿欢依旧摇头。少女随即把黑猫从牧野手中接过,举在手中。她说:“他是猫猫。” 黑猫被少女举着,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极大。它犹豫着,最后可怜兮兮伸出小舌头,讨好地舔舔阿欢手背。妖的直觉很准。它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牧野任由阿欢从自己手中抢东西,唇角笑意依旧。他不理解为什么是猫猫就不可以,又觉得无所谓,于是笑道:“也好。眼下天色不早,不如将他带回去,再问储物袋下落。” 先前打斗时他视线扫过巷内,未见类似物件。 牧野想了想,又说:“小师妹,你没了钱,师兄合该给你买好吃的。” 阿欢已把黑猫抱在怀里,闻言,乖乖点头。 两人全然把搜集情报的任务抛之脑后,逛街逛得好开心。直到暮色降临,二人一猫才匆匆赶回客栈。 祝南风也不理解阿欢为什么出去一趟带只猫猫回来。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和牧野一起回来。 牧野看出他疑惑,笑得好无害:“在路上恰好碰见,我便带小师妹买了点东西。” 在他身侧,墨发的少女一手搂着猫,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肉包子吃,含糊点头。 祝南风看着阿欢,有点点委屈。他说:“我也可以给阿欢买东西的。” 可惜少女顾着吃肉包,完全没届到。 “可是,阿欢为什么不自己买呢?”柳依依表示疑问。 牧野难得好心,替阿欢解释:“小师妹的储物袋被偷了。” 在阿欢怀中,罪魁祸首的纯黑小猫心虚地“喵”了声。 祝南风这才发现阿欢腰间只剩下一块弟子名牌。他立刻问:“阿欢可有受伤?”得到否定回答后,又有些愧疚:“我该和你一道的……” 阿欢觉得祝南风的声音听起来好低落。她想了想,把手中吃掉大半的最后一个肉包递给他:“给你。” 她这样说着,没有任何不应该把吃过的东西送给别人的自觉。那张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神情过于认真,以至于牧野差点笑场。 祝南风没有笑,他就超级感动的。 超级感动的祝南风劝阿欢自己把肉包吃掉。毕竟,她看起来真的好舍不得喔。 柳依依看他们两个人互动,心里希望眼睛立刻失明。又想到随着境界提高就算没眼睛也可以用神识看到,觉得未来好昏暗。 一袭碧绿衣裳的女修自我调节了一会儿,勉强扯出个笑容,道:“小师妹与我们不同,连储物袋都是上品。会被贼人盯上,也情有可原。” 阿欢的储物袋是贺兰准备的。他极爱张扬,连拿来储物的法器,都要镶宝石。看起来,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哪里都写着“人傻,钱多,速来。”六个字。 牧野听出言下之意。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慢悠悠晃着手中折扇。那扇面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楚子平对此表示不赞同:“弟子历练,为何如此奢侈?” 祝南风替阿欢答:“该是贺兰仙尊给的。” “即使如此,也该知道分寸。”楚子平继续道,“历练期间还如此高调,难道不知宝物会引来觊觎么?” 祝南风还欲二次代答,被阿欢抢先一步:“已经没有了。”少女面无表情,声线平稳,如是答。 历练第一天,就被偷了。 楚子平:“……” 批评教育工作彻底进展不下去了。 是夜,阿欢从祝南风那拿了叶音仙尊的传音符,让他转接给贺兰亭。 正坐在窗边讲话,听见身后响起窸窣声音。 少女转过头,看见原本病厥厥趴在床上的小黑猫不知何时化作了人形。赤身裸体的少年正缩在角落,望着她的猫儿眼湛蓝清澈。 阿欢“啊”了一声。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地,露出有些羞涩的神情:“谢-谢谢你。”他嗓音依旧嘶哑,慢吞吞说。 传音符那头,贺兰立刻警觉:“阿欢?谁在说话?” “猫猫。” 贺兰也完全他妈的不明白哪里来的会讲话的男猫猫。他气急败坏:“欢!你跟师尊讲实话!” 阿欢自认讲的就是实话。她把贺兰的怒火当作无理取闹,决定放置不理。于是,顺手把传音符给撕烂。她随即走回床前,去和少年讲话。 少女此时想起自我介绍,于是说:“我是阿欢。” “……时与。” 少年念自己名字时倒是蛮流利。他顿了顿,又结结巴巴喊她:“主、主人——” 阿欢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自己成为了主人。 时与仰着脸,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好半天,两个人终于沟通好。 然后,阿欢意识到叁件事:首先,她的储物袋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其次,时与不是结巴。他只是太久没和人交流,以至于变得生疏;最后,在这位猫妖少年的认知里,帮助过自己、对自己好的,就是主人。 阿欢问:“谁教你的?” 少年眸中多了几分仰慕。他略带欢喜地、比念自己名字时还要清晰流畅地回答说:“哥哥。” 那么,阿欢在心里和自己讲。这个哥哥,是坏人。 35.自荐枕席[щоо18.νiρ] 时与和阿欢讲话,耗费许多精神。见少女不语,于是甩了甩脑袋,又化作原型。 他好像更喜欢这个姿态。黑猫伸了个小懒腰,随即把自己缩成团黑煤球,“喵呜”两声,窝在阿欢手边睡熟了。不多久,传出小小的呼噜声。 阿欢没有睡意,也不想修炼。她躺在床上,望着木质的天花板发呆。一会儿,想今日在街道上认过的字。一会儿,想和牧野一起买的吃食。想着想着,开始思考时与口中的“哥哥”。 指使时与去做偷盗的哥哥,才是坏人。 天光的时候,墨发少女从床上爬起。她仍穿着昨日那一身衣裳,清凌凌的眸子看了眼团得圆滚滚的黑煤球。 时与还在睡着。粉嫩的鼻头微微耸动,看起来,像只乖巧的小奶猫。 阿欢伸手摸了摸他柔顺的毛发。少女随即起身,将时与锁在屋内,自己下楼和众人集合。 客栈大堂内,祝南风笑着同她打招呼:“阿欢,昨日睡得好么?” 阿欢点点头,也同他问好。 祝南风今日换了身白色锦袍,看起来眉目俊朗,眸若点星。只是不用面见师尊,显得有些随意——头顶,不知为何有一撮呆毛翘起。 少年浑然未觉,笑得灿烂极:“楚师兄和柳师姐还未来,我们边吃边等吧。”又殷切问:“阿欢,你想吃什么?”他还记着昨日牧野给阿欢买东西吃的事儿。 阿欢觉得吃什么都可以。反正,都很美味。 叁人找了张木桌坐下。祝南风兴致勃勃翻看菜谱,要给阿欢买好吃的。 牧野手中把玩着折扇,视线落在少女精致的小脸上。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你和他同床共枕?”他指的是时与。 阿欢点点头,一只手托着腮,侧脸看祝南风点菜。 牧野有些不爽。他突然俯身凑到阿欢耳边,展开扇面,将两人的脸遮住。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他轻声问:“怎这般没防备……” “——若深夜孤寂,不如和我一同睡?” 他音量控制得极小,没被祝南风听见。可这不妨碍少年脑中警铃大作,祝南风把菜谱往桌子上一扔,伸手就要把阿欢拉得离牧野远些。 “牧师兄,你别开阿欢的玩笑。”他站起来,护犊子地把阿欢扯到自己背后。 牧野笑眯眯地摇着折扇,不语。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你们在做什么?”恰好楚子平与柳依依姗姗来迟。 柳依依自是先和祝南风打招呼。视线落在黑发雪肤的少女身上,变得讶异:“阿欢,你怎不换衣服?”她问。 柳依依今日换了身淡绿襦裙。她尤爱碧绿,清新娇嫩的颜色衬得那双杏眼更为楚楚动人。 阿欢不喜欢柳依依。她对不喜欢的人从来是无视,于是充耳不闻,宁愿看餐牌上自己认识哪个字。 柳依依咬着唇,委屈地看了祝南风一眼。身旁,楚子平在心里又给阿欢记了笔没礼貌的账。 祝南风接收到柳依依视线,想了想,替阿欢解释:“阿欢衣服全在储物袋里……被盗走了,也是无法。”他又说,“使了清洁咒,本也不碍事的。” “可女子总穿同一套衣服,到底不妥。”柳依依说。她突然一拍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带阿欢去买衣服吧!” 她又说:“虽耽误一日时间,可小师妹年幼,我们做师兄师姐的自然要多加照顾。” 楚子平心中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心地善良的女子啊。可他对购置衣物不感兴趣,于是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依依带小师妹去采购,我们男子照常行动。” “我同阿欢一起。”祝南风说。他昨天被拒绝,今天更加坚定。 牧野摇着扇子,笑得好无害:“我恰好也有想买的东西。” 楚子平:“……”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挤了。 背着剑的青年最终独自一人默默离开,背影,看起来就好孤单。 阿欢一行在街上找了间成衣铺。 铺内衣裳样式颜色极多,阿欢不会挑,光站在那儿看。可她生得好。只是站在那里,也吸引许多视线。 铺内伙计见来了个活招牌,笑得合不拢嘴,殷切替她拿衣服来。鹅黄淡粉,全是小姑娘会喜欢的颜色。 柳依依说:“这些不好。”她从旁边架子上又拿了件暗紫的,对着阿欢亲切笑道:“这个颜色端庄沉稳,才好看。” 铺子里的伙计抱着一堆衣服,犹疑问:“姑娘可是要给您祖母置办?” 阿欢依旧木呆呆,不知道几句话间自己辈分连升两级。 “阿欢,你觉得这件如何?”祝南风拿了件白底金绣的软轻烟罗裙。 牧野笑眯眯拿了另一件给阿欢:“小师妹,我认为这件更合适你。” 伙计见两位俊秀郎君都选和自己同色的衣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阿欢没有半点迟疑,和祝南风说:“要这件。” 少年高兴极,立刻掏灵石买下。牧野看看开心的祝南风,看看自己手中的衣裙,也买下,一同塞到阿欢手中。 阿欢不要。她摇摇头,泼墨色的眸望着对方:“你自己穿。”她说。 牧野笑容凝固一瞬,差点维持不住友好善意的伪装。 柳依依知道牧野瞧着友善,实际满肚子坏水。在一旁想笑又不敢,憋得眼泪汪汪。 最后,还是由阿欢将几人选的衣服都带回了客栈。 ———— 免·费·首·发:po18e.νip [щоо18.νiρ] 36.男孩子不能穿裙子 祝南风陪着阿欢一起回客栈放东西。 柳依依原本想跟祝南风一道。牧野觉得阿欢是个有意思的新玩具,也想跟着。两个心中各怀鬼胎的人互相阻碍干扰,最后,变成他俩分头去搜集情报。 祝南风浑然不知自己收了两份助攻,开开心心拎着包裹和阿欢往回走。路上,还顺便给人买了一串糖葫芦。 走到阿欢房前的时候,隐约听见什么声音。 一打开门,便被飞跃出来的黑煤团撞了个满怀。 小黑猫委屈得很,湛蓝的圆眼睛湿漉漉望着少女。它好小声好可怜地“喵呜”着,又讨好地舔舔阿欢脸颊。 祝南风只把时与当做普通的幼猫。他笑道:“阿欢,看来它很喜欢你。” 阿欢不置可否地摸摸黑猫脑袋,从祝南风手中接过包裹,随手放到桌上。她还抱着时与,像绑定了个新挂件一样。 “眼下时辰还早,牧师兄他们也有一阵才会回来。”祝南风问:“我准备再去街上搜集些情报,阿欢,你来么?”俊朗的少年说着,耳尖有些泛红。他其实,是想和阿欢一起在街上逛逛。 可惜少女拒绝了这个提议。阿欢说:“我和猫猫一起。”待在客栈交流交流感情。 祝南风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扬起一个笑:“那我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 “好。” 待祝南风离去的脚步声也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黑猫从少女怀中跃下,化作了少年姿态。 人形的时与依旧赤裸着——他原本的衣服,在昨日便落在了巷子里。 少年并未刻意遮挡什么,露出胸前浅色的两点,与平坦结实的小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面庞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锻炼出了结实的身体。 此时,少年秀气的眉毛微皱着,那双湛蓝的猫儿眼中满是委屈:“主、主人……” 阿欢已经放弃了纠正他称呼的想法。她问:“什么?” “我-我以为,你不、不要我了……” “没有。”阿欢说。 她又想拍拍少年脑袋,以示安慰。做了之后,发觉手感不太好。 时与人形时满头黑发不似原型那样柔顺,而是杂草般乱糟糟纠缠在一块儿。许多地方打了死结,用梳子都梳不开。 阿欢发质天生好得不得了,从未想过人活在世还会有头发打结这种烦恼。 “主人?”时与有些疑惑地侧了侧头。 阿欢没应声,只是收回手,把“时与头发的解决方法”当作新发布的任务记在心里。她从前没照顾过别人,难得遇见个傻乎乎的,觉得有些意思。 墨发的少女又走到桌前,打开从成衣铺那带回的包袱。她和时与说:“我给你,带了衣服。” 时与眼睛一亮,乖乎乎等在一旁。 阿欢先将祝南风选的那件软轻烟罗裙拿出来,仔细迭好。又拿出柳依依选的那套暗紫衣裳,左看右看,觉得还是不要如此折磨时与比较好。于是,决定把牧野硬塞给自己的那套转赠给他穿。 时与活了十五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得穿女装。 他此刻展现出了猫科动物的灵活,飞快窜逃。又可怜兮兮缩在床角,全心全意,向阿欢表示抗议:“男孩子不、不能穿裙-裙子……” 少年努力拒绝道,一张脸憋得通红。 阿欢说:“可以的。” 贺兰也是男孩子,他就天天穿裙子。 贺兰还化妆呢。好爱美的,寝殿内梳妆镜前瓶瓶罐罐一大堆。 猫似的少年依旧拼命摇头,把黑发甩成了风滚草。阿欢见多说无益,于是蹬掉鞋子,爬上床把时与扯过来,亲自动手替他穿。 少年不敢再像昨天那样将她扑倒——武力是用来对待入侵者,而不是帮助过自己的人——只好换装人偶似的由着阿欢摆布。只是双眸泪汪汪的,像遭人欺负了的小媳妇。 阿欢才不在意时与怎么想。她第一次照顾别人,好有成就感。 她仔细地为时与披上内衫,那张绝色小脸上的神情专注,也认真。 时与从未被人珍重待过。只一点善意,都感动得不行。少年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主、主人……” “什么?”阿欢正在系腰带。她低着头,询问时,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胸前。 小猫妖的双颊更红了。他支支吾吾,本就不善言谈,现在更是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少女系完腰带,抬眸时,忽然“咦”了声。 她看见小少年乱糟糟的发顶,不知何时,生出两只毛茸茸的兽耳。有纯黑色的猫尾,从刚系好的裙摆之下伸出。 然后,小心翼翼,缠上她手腕。 37.请摸摸我(玩弄play) 阿欢不知道时与原来还能这样。她有些好奇,于是踮起脚,想伸手摸摸。 猫类的耳朵本就极敏感。在半妖形态时,更是连碰都不行。 在洁白的手指触碰到耳尖的同时,时与猛地一颤,眸中瞬时泛起了水光。可他不敢被发现异样,只好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阿欢见时与没什么反应,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微凉的手指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抚摸着,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兽耳。 “唔!”再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猫少年唇间逸出。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尾椎骨一路上窜,时与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主-主主人、我、我……”一紧张,讲起话来更加困难。 他想开口请求阿欢停下,可尾巴,却诚实地将少女皓腕缠得更紧。少年双颊红得几乎要滴血,最后,说的是: “请请你再、再,再摸摸我……” 阿欢觉得这个要求很好实现。 时与年纪虽小,身量也比她高些。不太合身的裙子本就半穿不穿,随着动作,很快滑落地面。 少年被摸得浑身发软。他靠在阿欢肩窝,不住发出好听的喘息声:“嗯、哈嗯……主人……” 纯黑色的猫尾将少女紧紧缠着,像某种宣告所有权的信物。 阿欢有点喜欢听少年发出这样的声音。也许潜意识里,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类型。 雄猫的阴茎平时是藏在体内的,不知何时,已经勃起,甚至抵上少女小腹。因着兴奋,前端的小孔正不断流出透明清液。 时与不太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不再满足于仅限耳朵的触碰,于是忍着难受,用尾巴尖在阿欢腰间不断摩挲。少年红着脸,期期艾艾问:“尾、尾巴,也-也可以摸吗?” …… 混血猫妖的尾巴根部几乎比性器还要敏感。 阿欢只是没什么花样地在顺着尾巴根慢慢撸到尾巴尖,属于少女的手抚弄着质感略微粗糙的猫尾,像给家猫顺毛那样,不带情色意味。 这样的行为却惹得时与不住发出或重或轻的呻吟。他将整张脸都迈进了被子堆,欲潮汹涌,却不知如何缓解。渐渐,忍不住缓缓挺腰。硬挺的性器被压得抵在床板,随着少年动作不断蹭着被单。 这无异于隔靴止痒。时与生出渴望,却不知如何疏解,急得眼中泛起泪光。猫似的少年呜咽着,不断唤:“主、主人……” 阿欢以为时与被抚摸得舒服,才这样。于是伸手,拍拍他赤裸光洁的脊背:“好乖。”她说。 她掌心的触感柔软微凉。时与猛地一抖,几乎要靠这样抵达高潮。性器前端的小孔颤巍巍地吐着清液,将压着的一小片床单浸湿。他再忍受不住,只好啜泣着,请求对方的垂怜: “啊……请再、呜……再摸摸我……” 少年瘦削的肩膀不断颤着,像痛苦,又像极致的欢愉。 阿欢终于察觉到异样。她眨眨眼,平稳的音色如碎冰。问:“摸哪里?” 此时,连最简单的问句,听起来也像催情剂。 时与说不出话,只伏在床上呜呜咽咽。好久,才抬起脸。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面孔被情欲浸染,连眼尾都泛着红。他浑身发软,却好努力地翻过身,将明明粉嫩青涩、此时却显得分外肿胀淫乱的性器,凑到少女身前。 泪珠从清澈漂亮的眸中滚落,猫似的少年带着哭腔,向淡漠绝美的少女,说出自己肮脏的欲望:“这、这里……” 在阿欢五指握住性器的同时,喷溅而出的白浊也射了她满手。 时与猛地扬起了头,湛蓝色的猫儿眼水雾朦胧。少年殷红的唇微张着,有透明的涎水从唇角滴下,最后落在赤裸的胸前。 他陷入高潮后的失神,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呜啊……呜、呜呜……” 少年浑身情潮染上的薄红,才恢复些神智,又开始哭。身下,原本整洁的床单被蹭得乱七八糟,还有好几处还未干涸的水渍。配上猫儿似的呜咽声,怎么看,都像是被俏寡妇强上了的纯情少年。 阿欢望着自己满手的精液,陷入彻底的迷茫。 以前,阿乐教过她这事如何做。她也不觉得,自己哪个环节有做错,所以。 “为什么,要哭?”阿欢决定问一问。 时与哭得一抽一抽,半响,才抽噎着回答:“好、好舒服……” 阿欢完全没有理解为什么好舒服还要哭。她看看时与,又看看自己右手,开始烦恼该如何清理。 也是这时,眼角尚带着湿意的少年凑过来,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 “主人,我-我帮你弄、弄干净……” 他说着,伸出嫩粉的舌尖,卷起沾在少女手上的白浊。然后,微皱着眉,将还带着腥味的精液咽了下去。 猫族时常通过舔舐自己的身体,来达到清洁的目的。时与这样做的时候,也未意识到在世人眼中,自己这幅模样有多淫荡色情。 带着倒刺的猫舌细细扫过每一处,少年将白皙的手指含在口中舔舐着,不时,发出“啧啧”水声。 在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时,时与放下了阿欢的手腕。他随即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猫儿眼亮晶晶:“主、主人……” 他讨好似地唤着,小心翼翼、却又有些期待地问: “你喜-喜欢吗?” 38.是喜欢的 他问这话时,发顶软乎乎的猫耳抖了抖。身后,纯黑的尾巴蜷起又舒展,像要拧出一朵花。 阿欢说不好自己喜不喜欢。她把这件事当作有时候就是要去做的,没有任何个人想法。 可是,小少年望着她的那双蓝眸充满期待。而且,他方才的音色也好听。 阿欢默默在心里给时与算分数。每想起一个点,就加上一分。 在无言的等待中,少年眼睛中的期盼渐淡。像将灭未灭的灯火,只余微弱的烛光闪烁。 ……他兽耳上的绒毛细细软软,摸起来手感绝佳。还有、还有。 ——还有,他是只可以被一只手搂在怀里的黑色猫猫。 “对、对不……” “喜欢。” 还未说出口的道歉被咽了回去。 时与呆呆地睁大眸子,像是没听清。他的嘴巴仍微张着,像要把最后一个音节念出。可双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阿欢又重复了一遍。少女没什么表情,却又极认真地说:“喜欢的。” 时与依旧是呆呆的样子。 然后,在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话语后。他慢慢地,极满足地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小小的,羞涩的笑容。他唇角天生是微微翘起的,这么笑的时候,乖得像是要化掉。 他小声地,像和自己,也像和阿欢说。 “我也,很喜欢……” 阿欢想起昨日初见,他也是再无可退,才飞扑过来,却不伤人。只是模仿着凶狠野兽,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本来,就好乖的。 虽然很乖,可还是没有衣服穿。 阿欢提出解决办法:“穿这件。”她说着,又把地上牧野送的那件裙子指给他。 时与立时从乖宝宝转为叛逆鬼,把脑袋摇成大摆锤。他连讲带比划半天,总算明确自己的态度:男孩子,真的不可以穿裙子。 所以,他要自己回巷子拿。 少年说着,又化作原型。小小只的黑猫从虚掩着的木窗钻出去,只轻松一跃,便跳到了客栈旁的树上。又舔了舔爪爪,灵巧落到地面。很快,就从阿欢视线中消失。 阿欢旁观完,觉得好像很简单。于是也推开窗户爬上去,双手握住窗栏。 小姑娘好聪明的,还记得要调动灵力,调整姿势。她做好一系列准备工作,心里计算着自己和树木之间的距离,足下用力一蹬。然后—— 伴随着金铃法器的脆响,阿欢顺利摔落在了客栈后院的土地上。 当然,没有什么困难会打倒勇敢的阿欢。 面无表情的少女从地面上爬起来,拍拍灰,又慢吞吞往小巷的方向走。 眼下,恰好和昨日差不多的时辰。经过一座热闹喧哗的铺子时,她听见里面人在大声谈论: “那小子可该栽咯!昨天拿了个修士的储物袋抵债,结果是个高级货,连大老板神识都无法侵入!” “那大老板岂能善罢甘休?”另一人奇道:“他向来锱铢必较,连这下当众落了面子,不得把那人剥下层皮来!” “可不是么!”讲话那人音量更大,分外享受着他人的关注,“大老板当即叫人卸了他一只胳膊,又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今日戌时之前不把欠的赌资交齐,就把那没本事的两只胳膊都给剁了喂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对这样的情形喜闻乐见似的。没有一人,表现出丝毫的不忍或同情。 阿欢听了几句,觉得没意思。才走出十数米,就把他们谈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 这两日陷入非常纠结的状况。 左手说想要快点推动剧情,右手说想要ghs,两只手打架打到没法码字,结果当然是两边都没有顾到tt 为了防止之后的章节有雷先打预防针:骨科、人兽、3P、道具、高潮控制等等H桥段都会有。道具用在男主身上的几率很大,用在欢妹身上的几率趋向无。人兽是字面意义上的,兽类形态。【作者xp其实好奇怪的所以,快跑】 以及虽然暂未发生可是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感到困扰的一点是,猫科动物的丁丁有倒刺,会痛诶。那痛的时候阿乐到底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感应到啊…… 39.一枚冰珠 暗巷内,响起阵阵属于男子的痛骂声。 不久前才和阿欢笑得又乖又软的男孩子此时蜷缩在地,双手紧紧地护着头。 冷汗顺着额间一滴滴落下,时与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情景,只在男子的腿狠狠踹上他腰侧时,才发出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黑发蓝眸的少年紧咬着唇,一直等到对方喘着粗气停下拳脚,才松开被咬得血淋淋的唇瓣。他小小声喊:“哥哥……” “别叫我哥哥!”男子吼道。他一只手臂已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却没有得到任何医治。看起来,像是被硬生生砸断。他声音粗哑,带着十足的怒气:“废物,你这个废物!我让你拿值钱物什来,没让你拿个打也打不开的!” 他说着,唯一完好的手臂从怀中掏出什么,又猛地扔在地上。 是个做工精致灵巧的浅色锦囊。那上面刺绣纹样复杂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在抽绳尾端,还系着两颗小小的红宝石。 “对、对不起……” 时与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可-可是,主人说……”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男子弯下腰,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你哪来的主人?” 男子身量高大健壮。一只手,也能将少年举到双腿踩不到地的高度。他往旁边吐了口痰,不屑地嗤笑:“会看家的狗才有主人,你连狗都不如,也配有主人?” 他又想起什么,浓眉拧起,眼中带上几分恨意:“你别忘了,连‘主人’这词,也是我教会你的!怎么这许多年,从不见你叫我主人!?” 时与被他掐着脖子,原本白净的脸,渐渐憋得通红。他强压下反抗的欲望,双手扒着卡住自己脖颈的那只大手,努力解释:“你是哥、哥哥……” 男子一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随即舔舔后牙槽,扯出一个大大的、扭曲的笑容:“对、对,没错……是我说的。”他不住地赞同着,掐着少年脖子的五指,愈加用力:“没错……我允许了,允许你叫我哥哥。” 他的音量变得更轻,在安静的小巷中,反而显得诡异:“对,我是所有人的哥哥……我帮助你,还有和你一样的孩子,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时与已经讲不出话。少年徒劳地张着唇,想要汲取一些空气。生理性的泪水不断从那双蓝眸中滚落,却没有得到任何怜悯。 ——到这种时候,他还在努力。还在努力克制着本能,不要去反抗“哥哥”。 男子看着少年无力挣扎的模样,笑容愈大。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显露出病态的兴奋:“没错——劫富济贫才是对的!那些该死的修士、富豪,他们拥有这么多……却不帮助我!不帮助我,也没有帮助你!那些混账……他们出老千!我才是、我才是赢家!” 时与试图扯开对方大手的双手渐渐失去气力。明亮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有无形的妖气,在他周身缓缓聚集。 在属于妖的本能侵占少年意识的前一刻,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大笑着的男子肩膀。那飞行物完成使命,又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远。 ——是晶莹剔透的,一枚冰珠。 男子病态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侧头,望见小巷入口处,眉目清冷的少女。 少女声音像浸过初春才化的溪水,冰冰凉凉,不带半点暖意。她说: “放开。” 40.巷内争斗 男子视线落在少女脸上,片刻怔愣。 在看见阿欢腰间属于修士的弟子名牌时,又立刻清醒,下意识地弓起身体,做出警惕防备的姿态。 他只有一只手臂完好,此时不得不将时与往旁边狠狠一甩,扔垃圾似的让他不要在此碍事。 少年脊背撞上坚实的墙壁,又落在地上,捂着自己脖子不住咳嗽。妖气渐渐散去,将他周身不祥的气息一同抹消。 “不知小娘子来此,是有何要事?”男子试探着问。他在赌场混迹多年,早已成了根老油条。明明正暗自提防,却用那张疤痕遍布的脸扯出个虚假友善的笑:“在下和这……咳,和这位小兄弟是旧相识,只不过开个玩笑。” 在男子脚边不远处,阿欢看见贺兰给自己准备的储物袋。她心里明白对方的身份,于是说:“你是坏人。” 是平平淡淡的陈述句。却又毫无疑义地,给男子的身份下了定义。 男子伪装的笑意僵住。他脸颊两侧的肉微微鼓动着,浓眉一拧,表情瞬时变得凶恶:“什么?” 阿欢又重复一遍。依旧是平淡无波的语气,却又很笃定。 时与已化作黑猫原型,病厥厥地趴在地上。不受控制地聚集起来的妖气耗费了他大量精神,以至于再维持不住少年形态。 “好、好……”男子突兀抚掌,发出阵阵压抑着怒气的赞叹。他向前走了几步,高大的身躯在阿欢面前投下阴影:“小姑娘,你很有胆量。” 健硕的男子说着,完好的左手却猛地握拳,从正面狠狠击向阿欢—— 霎时,少女腕上的防御法器灵光大作! 淡蓝色的灵光照亮了整个暗巷,随即慢慢缩小,最后化为浅浅光晕,笼罩在阿欢周身。 男子被震得向后猛退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倒在地。他吃痛地低吼出声,紧握的拳头已是鲜血淋漓。 阿欢也“啊”了声。她第一次见防御法器运作,还觉得蛮新奇。 角落里的小黑猫浑身毛发竖起,蓝眸化作细细竖瞳。他又看看“哥哥”,前爪抬起,犹豫着想走上前,为他舔舐伤口。 男子注意到时与动作,知道对方见着自己狼狈模样。又抬头,看见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那张绝色的小脸上神情冷淡,在他眼中,仿佛在看蝼蚁。 此情此景,与昨日在赌场遭受的耻辱渐渐重合。他狼狈不堪,而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那位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坐在雕花木椅之上,下巴轻抬,轻易对跪在地上的他做了审判。 ——明日戌时,还不清债,就把这没用的胳膊剁了吧。 大老板说着,笑意吟吟地命手下举起椅子,将他还抓着筹码不放的右手臂膀硬生生砸断。 恐惧,耻辱,恨意,让他失去判断力。 男子挣扎着站起来,再次走到阿欢身前,俯视着娇小的少女。仍在滴血的左手高高举起,朝着白皙的脸颊用力挥去。 “你这个——” 贱人、婊子,该死的修士。 咒骂的词语,还没有出口。甚至连笼罩在少女周身的防御护盾,都还未做出反应。 有小小的石子破空飞来,带着凌冽的风声,击中他尚且完好的手腕。 “啊!!”比方才还要剧烈数倍的疼痛,令男子发出惨烈的痛呼。 他扬起的手掌软绵绵地垂下,以不正常的姿势弯折着,掌心甚至贴上了小臂内侧。 男子双眸染上了猩红,他猛地转身望向石子飞来的方位,嘶吼着喊:“是谁?!” 而回应这句问话的,是另一颗击中他膝盖的石子。膝骨碎裂的可怖响声与他的痛吼一同响起,在光照不到的暗巷中回荡。然后,第叁颗石子,将他站立的能力也夺去。 男子再站不住,只能如丧家犬般匍匐在地。却仍不甘心,充满怨恨的双眼,死死地看向墙壁之上,以轻纱敷面的女子身影。 阿欢依旧站在原地,视线,终于也望向高高的围墙。 她看见,轻纱之上,是一双盈满笑意的。 浅琥珀色的眼睛。 41.神秘女子 “你是……月娘!” 男子几乎不可置信,他猛地睁大双眼,布满血丝的眼中倒映出一身水红舞衣的女子。饶是如何思考,男子也想不到寥寥几招就令自己狼狈至此的人,竟然是她。 男子曾在坊间听过月娘的故事。名姓、年岁与出身皆是空白,却只用月余,就在红袖阁众多舞姬中混成头牌的神秘女子。甚至因为月娘总以轻纱敷面,至今也无人知晓她长相。可,只看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已是此间绝色。 阿欢对这样那样的传闻完全不感兴趣。在看见女子身影的同时,她右手搭在了腰侧的剑柄。少女秀气的眉紧拧着,洁白的贝齿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时与意识到阿欢的不安,黑猫尾巴小幅度地摇晃着,想走向她,又对重伤的男子放心不下。 处于众人关注中心的月娘仿佛一点儿也没察觉对方的提防。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阿欢,随即双眸微弯,露出极温柔又缠绵的神色来。那双眸比起常人来色泽略淡,此时微漾着水光,像玻璃杯里滟滟的琥珀酒。 她仿佛说了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遮掩了下半张脸的红纱像带着什么禁制,以至于连口型也半点儿都看不清。 阿欢手心浸出了汗。熟悉的、不受控制的,几乎要令她无法思考的不安感侵占了所有意识,让她几乎想立刻从这个地方逃开。逃得远远的,到一个什么人也不在的地方,或者、或者——回到贺兰亭的身边去。 可是,时与还在这里。 她才捡回来的纯黑色的猫猫,正睁着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困惑又关心地看着她。 这样的认知让阿欢稍微找回了些自己的呼吸。她五指微松,又更用力地握住手中剑柄。 月娘却并未如阿欢所想那般来到她面前。 女子只再看了她一眼,然后如轻盈的红烟般,消失在了墙壁的另一侧。 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阿欢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松开佩剑。她随即往前走了几步,跨过趴伏在地的男子,弯腰捡起失而复得的储物袋,将它系回腰间。 然后,阿欢走到了纯黑色的幼猫前。少女的音色听起来比往常还要冷,像裹在深冬的新雪里。她说:我们回去。 她把时与和自己划分到了一起,才用了“我们”这个词。 少女伸出的掌心朝上。时与只要轻轻一跃,就能搂住她的小臂,然后被阿欢抱在怀里。 可他看了眼压抑着痛呼、冷汗淋漓的男子,又看看少女,眸中浮现不忍,与犹豫。黑猫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面前柔软的掌心。它口中小小声地“喵呜”着,像是在请求帮助。 阿欢双眸微垂着,纤长的睫羽不住微颤。她有些困扰,因为,自己连半刻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停留。可她的猫猫,却不想和自己走。 那没关系。阿欢又在心里和自己说,其实没有关系的。 因为这说明,时与根本就不是她的猫猫。 ——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需要带回家的。 眉目清冷的少女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愈加冷漠。她收回手,视线也不再落在黑猫身上。随即,连一丝犹豫也无,转身就走。 黑猫恳求的“喵呜”声变得更大。它小跑着追上来,软乎乎的肉垫不住扒拉着少女裤腿。那双圆滚滚的蓝眼睛看起来可怜,也无助。 阿欢继续走自己的路。她在客栈里,说喜欢的时候,还那么真心。可现在,却变得一点儿也不在乎。 黑猫眼底渐渐浸润了水色,呜咽的声音,也慢慢变了腔调。然后,一只属于少年的手,扯住了阿欢的衣摆。他用的力道极大,以至于骨节也泛起了白。 阿欢尝试了几次,都没法再往前走。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垂下眸,看向勉强化作人形的时与。 少年见阿欢停下,赶忙双手抱住她的腿。又可怜兮兮地扬起小脸,神情难过极了。 “您不-不要、我了吗……” “那你,和我回去吗?” “……哥哥他、他——” “不要。” 少年猛地睁大眼睛。他双唇不住颤动着,脸上血色霎时褪尽。泪珠不断滚落,他愈加用力地抱紧怀中的双腿,却听见眉目淡漠的少女轻轻地,却又认真地和他说。 ——不要了。 42.红糖煎饼(ωоо↿8.υiр) 在幼年,亚父就教导过,不要去凯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时,也的确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属于她。因此,在第一次帮时与穿衣服,像个能够负责的人那样照顾对方时,阿欢心里其实很开心。 她甚至想到要给时与剪头发,去更加用心地照顾,把小黑猫养成油光水滑、手感绝佳的大猫猫。 可是这只猫猫,原来是别人家的。所以,才不选择她。 “……为-为什么、不要……”少年哭得抽抽搭搭,眼泪打湿了怀抱着的裤腿。 阿欢觉得答案好明显的,完全不需要回答。可她想了想,还是说:“因为,你不乖。” 可她不久前才说过自己很乖。时与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可他绝不能放着受伤的哥哥不管…… 这其实很正确,哪怕让一百个人来评判,九十九个都会说时与没有错。 可是阿欢,只愿意做被无条件选择的唯一一个。 良久,时与松开了怀抱。他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想要辩解似的张开了嘴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少年只是怔怔地松开手臂,沉默地望着阿欢。 阿欢头也不回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走过转角时,听见身后响起男子的骂声,是在叫时与将他背到医馆去。 阿欢不明白,这位方才一直不吭气的“哥哥”,面对帮助自己的人为什么反而变得凶——和他教导时与的道理一点儿也不同。 不过,她又觉得无所谓。 快走到客栈门口时,阿欢见到自家小师兄祝南风正满面焦急地四处张望。 “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没有见到——阿欢!” 扎着马尾的少年才在人流中望见阿欢,立刻朝着她拼命挥手。又胡乱向问询的人道了谢,巴巴地跑过来:“你去哪里了?!” 祝南风问着,气得抬起手,想敲敲阿欢脑袋。可看着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好半天,也下不去手。他最后泄了气,自己安慰自己:“罢了……你没事就好。” 阿欢看着祝南风,想了又想,终于从脑海深处搜刮出一句礼貌用词:“对不起。”她慢吞吞地说。 回应她的,是少年拍了拍她脑袋的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祝南风此时又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都说了,你没事就好!”他一边领着阿欢往回走,一边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问:“不过阿欢,你是从哪个门出客栈的?” 他先前不想耽误小队进度,所以送阿欢回家后自己又去了调查,想听听有没有关于妖物的传言。可就如昨日那般,祝南风接连去了茶楼与酒肆都无甚收获,加上心里依旧放心不下,索性早早返回。 可敲了阿欢的房门后,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阿欢不贪觉的,不该是在午睡。又拉了路过的伙计来问,却得知这间屋子里的人没见下楼。他有些担心,加之门未落锁,于是道了声歉后拉开了房门—— 在看见屋内空无一人,而被单凌乱一片,地上还落了件被脱下的裙装后。祝南风的脑袋,“轰”一声炸了。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阿欢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误会。她理直气壮回答:“从窗户。” “!”祝南风又想抬手敲她脑壳,“你连飞都不会,怎么可以乱翻窗?!” “我会,灵力运转。”阿欢说。其实她以前还会《情场万胜宝典》心法,但是被贺兰禁止再用了。 “那你成功了吗?” “……” 沉默,是阿欢最好的保护色。 祝南风叹了口气:“下次可别再自己乱跑了,不然,大家都会担心的。” “大家,都是自己跑。”不然,怎么叫分头行动。 “……可是,你不一样。” 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的阿欢用眼神给祝南风发了个问号。 祝南风讲不出来。他在心里想了几个回答,都觉得害羞得不行。少年人的心动总也简单,懵懵懂懂,只想着要对方康健开心。却没想过,要如何去表达自己。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说:“不讲这个了,阿欢,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祝南风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个红糖煎饼。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加上揣在怀里,还热乎着。他开开心心递给阿欢:“喏,快尝尝,我排了好久队才买到的。” 阿欢点点头,接过少年手中的油纸包打开。煎饼外皮烤得脆脆的,撕开后里面的红糖馅裹着热气,散发出一团甜香。 阿欢把煎饼对半分开,想了想,又比较了一下,把更大些的那块儿递给祝南风。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好认真,没意识到自己看起来像跟玩伴分糖吃的小孩。 祝南风失笑,并未推拒,美滋滋地接过红糖煎饼,咬了一大口。 唔,就好甜。 ———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8.υiр) 43.你会喘吗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小队中其余叁人也陆续回到客栈。 众人聚在楚子平房内互相交换情报收获,阿欢什么传言也没听到,站在角落低头数地砖。 楚子平说:“镇上居民仿佛没听过什么有关妖物的传言。” “我问过许多往来的修士,可他们大多行迹匆匆,即使有消息也不肯告知。”柳依依也道。 牧野摇着那柄不离手的折扇,依旧是招牌性的笑眯眯:“散修要靠买卖妖丹赚钱,自是不愿透露消息的。” 祝南风儿时在世家长大,十六岁时又拜入玄清宗,对于散修也不太了解,于是问:“如若问问其他门派的师兄姐呢?” “既非同门,那便互为竞争者,也不可行。”楚子平皱着眉道,“看来,要比计划的在此多耽搁一阵。” 楚子平也是第一次带领小队。往年的历练总有比较明确的目标,像这样立个空靶子让他们打的,还是头一遭。 柳依依注意到阿欢不讲话,立刻朝着她招手:“小师妹,你怎不吭声?”她笑得亲切极了,迫不及待地问道:“莫不是有了什么大发现,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她原意只是想提醒众人,这儿还有个光吃零嘴不干事儿的呢。 没想到,阿欢却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柳依依笑容微顿,变得勉强:“怎么……不早些说?” “——你选的衣服,不好看。”阿欢的声音和她的问句同时响起。 她从包袱里拿出来,在时与身上比划打量过后。发现真的,真的好难看。 柳依依:…… 简而言之,来凡界的第二日,依旧是没什么收获。 回到房间后,阿欢先是把祝南风送的软轻烟罗裙收入储物袋。想了想,勉强把柳依依买的那件丑衣服也收了进去——储物袋内部空间可大,不缺那点儿地方。 在看到地上牧野赠的那件时,变得好纠结——别人穿过的衣服,她不是很想要。 反正,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想。 阿欢于是任由那件裙装被扔在地上,自己坐在桌前,从储物锦囊中取出厚厚一沓子母传音符。 在修仙界,常用的传音符分两种。 一种是由收信者绘制,传信者只需注入灵力,将想说的话语附着其上,就能让它飞到收信人身边的普通传音符。 若是在一定范围内,而高阶修士想传音给低阶或同阶修士,那便无需使用任何符咒,直接传音入密便可。 另一种,则是子母传音符。由两人分别持有子符或母符,只要其中一人注入灵力,便可在一炷香时间实现即时通话。 子母符不像普通传音符那样人人能写,而且使用一次后会立刻化为烟灰消散,加之价格高昂,曾被不少修士咬牙切齿地骂作符修的阴谋。 阿欢从这沓价值不菲的传音符中抽出一张握在手中,开始给贺兰亭打电话。淡淡的灵力光芒在符面上流转着,很快,从中传出男人的声音:“唔,小欢儿?” 阿欢应了一声“嗯”,又唤道:“贺兰。” 贺兰这两日捡起之前未作处理的宗内事物,实在有些忙。心平气和地和阿欢互相打过招呼,才想起自己昨天被中断通话的事。他好听的声音立刻拔高八分音量:“欢,我还没问呢,你昨天怎么回事?!” “昨天,有猫猫。” “那还真是谢谢你提醒本师尊啊。”贺兰唇角勾起冷笑,飞红的眼尾艳丽到极致,“正好你再说说,男猫猫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猫猫了。” 贺兰完全没有跟上她的语言与逻辑。他在心里把“猫猫”认定成什么不正经的戏子,气得手中握着的笔杆早已断成两截都还没发现,“小欢儿,你是不是跟谁学坏,跑到花楼去寻乐子了?” 阿欢不回答了。她讲话间想起时与,又觉得有些不开心。她捡回来的猫猫,连头发还没打理好,就跟人家跑了…… 少女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在乎,想着想着,秀气的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灵隐峰上,依旧没等到小徒弟来哄自己的贺兰仙尊渐渐心虚。他几乎想开口换个话题,掀过这页,改为问问阿欢在凡界玩得开不开心。 可在那之前,阿欢先唤道:“贺兰。”她问,“你会喘吗?” “……”贺兰亭乍然松开手中断成数截的笔杆子。男人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疑心自己听错:“这是,什么意思?” 阿欢思考了一会儿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愿。她换了个称呼:“贺兰师尊。” 这个称谓几乎像某种切实的暗示。 贺兰嗓音都变得低哑,依旧不太敢相信:“欢,你想……听我喘?” 阿欢应了声。少女声线平稳,好像在说“今天吃了没”那般寻常。 ……就是亲手把叶音打死,贺兰也想不到,他家又冷又乖的小姑娘,从身边离开才两天,就学坏了。 这语气好嚣张的,还想听人喘…… 哪怕上青楼点陪酒,也不能这态度啊。 贺兰把土拨鼠大军从识海中拔出来,自己化身尖叫鸡:“你从哪里学的这种话?!” “就是,觉得好听。”阿欢如实回答。她以前听过一次贺兰喘。只觉得,的确蛮喜欢。 一秒钟前还能凭穿透性音量打败土拨鼠千军的贺兰陷入诡异的沉默。他同样想起以前……唔,弥足珍贵的那一次,立刻没声了。 直到传音符的时限几乎要结束,早已开始发呆的阿欢才听见对方的回应。 贺兰早已收了先前的坏脾气。他此时的音色低哑,又动听。说的是:“……等你回来。” 到那时,他自然会亲自俯首在她耳边,喘给阿欢听。 44.亲手杀了他 总之就是定下了约定。 贺兰不知道阿欢是和时与做了点小坏事儿才意识到男子情动时压抑着的低喘声的确好听,只以为距离产生美,小姑娘说不定是意识到了他魅力。 心里,还美滋滋的。 恰好是一炷香燃尽的时间。时限既到,传音符自动化作烟灰。贺兰一手撑头,侧眸看着桌上那一小撮符纸灰,都觉得分外可亲——喏,这可是见证了他和自家阿欢约定的符纸呢。 男人唇角微勾,并未急着清理桌面,而是低头闷笑了声,慢悠悠换了支毛笔。 有谁叩响了正殿的大门。 贺兰面上笑意依旧,眸中温度,却倏然降了下来。他换了声线道:“进来。” 踏入门内的女子,着一身如雪的素衣。她纤瘦的身子在殿内站得笔直,周身,透露着冷冷的氛围。 “贺兰仙尊,您传唤我?”女子问。 贺兰微微颔首作为应答。他随即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走得更近些。 才拿起的毛笔又被放下,眼尾飞红的女子曲指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思量。 赫然间,强大的威压,充盈了整座大殿。 才走两步的素衣女子浑身一震,当即跪下!她勉力以双手撑着地面,额间,不住落下津津冷汗。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端坐于座的美艳仙尊慢条斯理端起灵茶品味的动作。贺兰饮毕,才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音色,辨不出喜怒,“昨日传唤,你为何不应?” “我……”女子瘦削的肩膀不住颤着,“那是……” “此事揭过不提也罢。”贺兰轻笑了声,又道,“宗内传闻,你和曜日他徒弟相好……不知下的什么迷魂药,连我灵隐峰他也敢擅入?” 突然放出威压,也是给对方一个警告。那弟子胆大包天,竟想以神识偷听正殿内两人谈话。想来,是对他这“性情古怪”的仙尊放心不下。 跪地的女子依旧颤抖着,这种时候,和阿欢倒一点儿也不像了。贺兰心里愉快了些,站起身,向对方走去。 女子丝毫未察,双手渐渐收拢握紧,口中道:“我与他之间,什么也——” 她的解释没能说下去。 因为贺兰的手,搭在了她的头顶之上。强大磅礴的灵力,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侵入了女子识海,开始寻找藏在更深处的,识海的核心。 这个人,该是和冰原同样有着联系的。贺兰不想触及阿欢伤处,从未打算听她亲口告知自己一切。对素衣女子,却没有那许多怜惜。他要知道,冰原、阿欢的出身,以及一切谜团的答案。 然后,为阿欢铺出坦荡前路。 识海被入侵的不适与抗拒感使女子脸上连血色尽褪,她纤细的手指在白玉石砖上痛苦地抓挠着,发出尖锐可怖的声响。 在她的记忆中,贺兰看到了……冰雪。没有日月交替,没有植被生灵,只有纯白的雪。他继而看到往来之间,眉目淡漠的族人。看到被簇拥在所有人之中,一袭红衣的阿乐。从没看到阿欢。 然后,他看到藏在最深处的最深处,在茫茫白雪之中,眉目清隽的男子。 男子轻声,又温柔地唤识海的主人:“阿喜,来我这里。” 阿喜也看到了自己记忆中的景象。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地砖之上,女子喃喃的声音,和记忆之中的重合在一起:“亚父……” 在尾音落下的同时,她突然剧烈地抗拒起来!识海中刮起猛烈风暴,男子的面容逐渐被冰雪隐去,本就低低的那声名字,也消散在了风中。 贺兰拧眉,终究不忍伤及对方,不得不将灵力抽离。 威压被一并收回,被唤作阿喜的女子趴伏在地,将脸也贴在冰凉的地砖。她好半响,才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衣着华贵的美艳仙尊收回手,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回答她问题的一丝欲望也无。 阿喜心中暗恨,本不愿再说什么。却听见对方的声音,在自己上前方响起:“你对阿乐了解多少?”贺兰道。 闻言,女子眸中倏然燃起惊人的光亮!她猛地抬起头,膝行向前跪在贺兰脚边,再无方才虚弱的模样:“您竟见过阿乐么?!” 那双眼睛睁得极大,凌乱的发丝粘在脸颊,使她整个人显得古怪,又狂乱:“请您、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阿喜着魔般地呢喃着,像请求,也像自语:“我要亲手……杀了他。” 45.真高兴你能认出我(500珠加更) 灵隐峰上,一副将要发生什么大事的沉重氛围。 凡界历练小分队这边,养生、祥和、又安宁地,在吃早餐。水晶虾饺、黄金流沙包、酱汁蒸凤爪等依次摆开,将整张木质桌面占满。 其实修士筑基后,便可不吃五谷杂粮。可是口腹之欲人皆有之,几人每每出入楼上客房时路过大堂,也馋。 “阿欢,你尝尝这个。”祝南风殷切地给阿欢夹了块豉椒蒸排骨。 阿欢礼尚往来,也给他夹了块椰汁糕。可惜筷子用得不好,夹到半路就掉到桌面了。 祝南风权当自己用眼睛尝了味道,美滋滋地和阿欢说好吃。又从怀里掏出手帕替少女擦去嘴角酱汁,活得像个独自养育叁岁孩子的老妈子。 柳依依不要男妈妈,恨不得自己早瞎了。可惜愿望不成真,绿衣女修只好扁着嘴,干巴巴夹面前的清炒通菜吃。 楚子平在旁边看她啃青菜,心中涌起无限感动:好善良贴心一女子,竟然把好吃的都留给别人。 反正不知怎么的吧,他对柳依依的滤镜美化程度,就越来越深。 众人用罢早餐,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阿欢昨日从贺兰那里听来新名词,有点点想要显摆自己的学识。于是难得主动说:“我去花楼。” 祝南风一惊,动作大得摆在桌上的筷子都掉了,反应还和贺兰一样一样的:“你从哪里听来的词?!” “贺兰说的。”阿欢诚实回答。 祝南风心想怎么可……不,贺兰仙尊的话,的确有可能。正直的少年陷入认知怀疑,贺兰风评无故被害,都不知该上哪儿说理。 牧野收起的折扇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道,“要打探情报的话,的确是个好去处。” 楚子平暗自思量一番,也同意这个说法。可顾及到两位师妹,于是说:“不如我与两位师弟择日前往,师妹们在客栈中等待消息便可。” “怎么可以呀!”柳依依慌忙打断,她死也不会同意让祝南风去那种地方的,好认真又好有道理地掰扯着,“花楼本就不是正经去处……师门要我们淬炼剑心,身为弟子,我们更当严于律己,怎么可以跑去寻欢作乐呢?” 楚子平心里嘀咕我们也不是去玩儿的啊。可他对柳依依蛮有好感,加之自己也没去过那种地方,于是将此计划暂且按下不表。 可队伍中都是年轻人,除去花楼,能去打探消息的地方无非几处:酒肆、茶馆等人群聚集处,要不就是当铺。可当铺伙计鬼精,才不会被套话。五人每日打卡上班似的早出晚归,却收获甚微。 如此,竟在云下镇蹉跎半月。 作为队长,楚子平再耐不住,在第十六次总结反思大会开始前拉着牧野嘀嘀咕咕。 牧野得了指示,摇着扇子就来忽悠人了。俊秀的少年郎笑得好温和无害,说的是,我带你们去个好去处。 那谁也他妈的猜不到好去处是指先前已被否决过的花楼啊。 总之就是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一片。 牧野一看就是没少来这种地方的,轻车熟路安排好一切,还给众人在观众席前排找了位置坐。 恰好是夜晚的表演时间。 牧野向后靠上椅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他又侧眸看了看其他几人反应: 祝南风涨红着脸,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柳依依适应得极快,已经开始和路过的舞女在聊发型服饰;楚子平……楚子平冷着一张脸,才不管男的女的半男不女的是不是在往自己身上贴,满脸写着要把“收集情报”这件事贯彻到底。 至于阿欢……唔,在默默拿糕点吃。 她吃到第叁块的时候,舞台布景也发生了转变。 悠扬婉转的乐声随即变得热情激昂,在十八名伴舞的簇拥之下,那名万众瞩目的舞姬终于登场。 她的衣着,并不似其他人那样暴露,而是一袭红衣。在那层层堆迭的裙摆之下,只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小腿。舞姬甚至以轻纱遮面,以至于众人能看见的,只有一双美眸。 恩客们的欢呼声却赫然变大,几乎将天花板撑破。他们声嘶力竭地欢呼呐喊着的,是同一个名字——月娘。 就连柳依依,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甚至在想,等表演结束,也要找这名舞姬讨论妆容。 阿欢听清周围人声所喊着的名字,终于意识到什么。黑发雪肤的少女怔怔抬头,正抵到唇边的手中,还捏着半块儿糕点。她的视线,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盛满笑意的浅琥珀色的瞳眸。 下一刻,红衣的舞姬如仙灵,落在她面前。 月娘友好地向阿欢弯了弯眼睛,伸手,从发顶抽出一支雕琢精细的玉簪。掌心朝上,递到她面前。 是一个,表示赠予的动作。 周遭恩客霎时沸腾! 有情绪激动的男子站了起来,破口大骂:“你他娘——” 又被身旁同伴捂住嘴,凑到他耳边提醒:“你不要命啦!月娘可是高阶修士……” 男子愤恨的声音变小,却依旧无法接受,不断低声咒骂着。 无论是否表露出,多数人的心情,都与这名男子差不离。毕竟在花楼之中,尚未待客过的舞姬将贴身之物赠给他人,也意味要献出自己的初次。 可无人愿意相信,红袖阁新晋的头牌舞姬,竟然在邀请一个女子,做自己的第一人。 阿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分外清晰地,在耳边响着。她抿着唇,慢慢,抬起手。 少女如玉的手指,捏起那支玉簪。 月娘眸中的笑意更浓,那双漂亮的眼睛极亮,像盛满细碎星光。她期待又鼓励地看着阿欢,满心喜悦几乎要溢出。 有薄薄的冰霜,一点点聚集。从相触的指尖,蔓延到整支发簪。凡界的工艺无法承载灵力,玉簪渐渐出现裂痕,很快便不堪重负地“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我不要。” 少女的声音,比冰还要冷。 尾音落下的同时,人声鼎沸的花楼,变得寂静无声。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低的轻笑:“真高兴你能认出我……” 那双浅琥珀色的眸中笑意不变。掩藏在面纱之下的话语附着灵力的禁制,只容两人听见。 红衣的舞姬说着,像叹息,也像情人间缠绵的低语:“……姐姐。” 46.从来只属于你 如果真的存在把讨厌的人名字写上去,对方就会死掉的册子。 阿欢会花费一天的时间学习那两个字,然后把对方的名字抄写一万次。 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 她最讨厌的、无数次想逃避的,使用着同一张脸的……双生。 “姐姐尽可以不要……可是,”阿乐双手撑在桌面,俯身,凑到了阿欢耳边。他像困扰着一般,轻声问,“你身旁这几人,要怎么办呢?” 少年的语气那么轻,那么温柔。 可是,阿欢知道他的意思。少女紧咬着唇瓣,睫毛颤栗得像被露水打湿翅膀的尾蝶。她怔怔地侧眸,视线随着话语,掠过身侧的几人。 阿欢看见祝南风担忧地望着自己,看见楚子平若有所思的神情,看见……看见柳依依微微歪着头,从前总像是看待敌人的杏眼中,透着对她的好奇,与关心。 阿欢不理解柳依依为什么会关心自己,就像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真的会被阿乐所威胁。 她从前初来这世间,以为爱恨都一定。明明该是……万事不愿如他意的。可是,可是—— “给我。”在仿佛凝滞的气氛里,阿欢最后这样说。 少女摊开的右手掌心还带着微微的潮意。浅色的衣袖向下滑落,露出的一小节手腕纤细,也苍白。这一刻两人姿态调换过来,她成为了伸出手的那个人。 回应她的,是舞姬愉快地弯起的眼睛。他从发间抽出另一根簪子,笑盈盈地牵起阿欢的手,放入她冰凉的手心。 舞姬骨节分明的手包住她的,一点点,将阿欢摊开的掌心合拢。阿乐随即松开手,温柔地,将少女落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眸光柔软,语调轻快地说道:“我准备的,才适合姐姐呢……不是吗?” 今夜,月色寒凉。 少年足下在屋檐轻点,掠过光影交错热闹繁华的街道,前往无人的郊野。 阿欢被他单手搂在怀里,风声呼啸,少年的嗓音甜蜜温软,“阿乐本以为要很久才能再见姐姐……” 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清亮剔透,像浸着一层水,“没想到,姐姐却来见我了。” 阿欢整个人被包得严实,没有被风吹到。她低声说:“不是。”不是来见你。 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依旧自顾自开心。他又道,“我来凡界,是为找一样东西。” 少女紧抿着唇,不想听。放在阿乐身前的手,渐渐摸索到他胸前,最后按在了少年心口处。 他的胸膛起伏平稳,却没有心跳声。因为那颗属于阿乐的心脏,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埋入了她体内。阿欢回想起过去,有些茫然。她随即垂下眸,掌心之下,灵力慢慢聚集—— “——现在,还不行呢。”头顶上方,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少年手腕翻转,要和她十指相扣。属于男孩子的骨节分明的手包住阿欢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 他总喜欢这样,好像孩童一般,固执地认为牵着手,就永远不会走散。 阿乐低低叹气,像是无奈,也纵容:“姐姐想对阿乐做什么,都没问题……可也要等在陆地上才好。” 藏在遮面之下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阿乐从来只属于你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他总是这样,永远这样。连爱与恨,都不做区分。 两人最终落在无人的野外。 四处寂静无声,唯有月光微凉。 阿欢有了立足点,即刻在少年怀中挣扎起来。她抿着唇,浑身透露着抗拒:“放开。” “好的呀。”阿乐温温柔柔地笑了笑,依言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红衣的舞姬随即摘下轻纱遮面,露出和她分明一样,却又更加妖异的脸。他还涂了口脂。少年唇色殷红,似口含鲜血。 阿欢被那抹红吸引了一瞬。 阿乐注意到阿欢视线,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日看你梳发,姐姐打扮起来,也很好看。”他笑了笑,继续说,“阿乐很想看姐姐妆容,所以,先拿自己做——” 阿乐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少年有些讶然地睁大眸,视线落在少女清冷的脸上。他眸光依旧是很柔软的,话语,也只是带上些微的无奈:“姐姐怎么如此着急……” 在月色下,抵在他心口处的银质发簪,折射出凌凌冷光。 ——— 我:虽然以前不太觉得,可是码这章的时候的确发现阿乐有些变态。 基友:那说明你以前是变态而不自知x 47.小黄鸭(600珠加更) 同一时间,灵隐峰正殿内。 满头珠翠簪钗的美艳仙尊正懒洋洋地卧靠在椅背之上,单手半撑着头。那双浓黑的眼睫微垂着,遮去眸中流光,更显得他神情有些莫测。 位于下方的素衣女子低伏于白玉地板,满头黑发落在地面,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她低声啜泣道,“求仙尊……” 贺兰仍是那副没精打采的做派,没有应声。案几之上的灵茶已然凉透,显然是放了有一阵子。 贺兰亭表面上仍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实则意识游离,早已经没在听阿喜在念叨什么。 阿欢走后他好像再找不回过去的生活状态,做什么都好无聊,除了在宗内搬砖干活外,人生乐趣只剩下自我打扮。 眼尾飞红越画越长,口脂殷红如血,张扬得很。这两天变本加厉到往眼皮上抹矿物粉,亮亮晶晶,花楼舞女都没那么夸张。 各式发簪戴满头,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反正是足够博人眼球。要不是化神期修为高,脖子都得给压断。 夸张得像唱大戏的。 唱大戏的贺兰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正潜在识海内跟土拨鼠大军吐槽阿喜:“好烦啊这人。” 骚扰他骚扰得没完了都。 土拨鼠大军近日听腻歪他抱怨,也觉得贺兰好烦。 识海内没有隐私可言,贺兰听见对方心声,瞬间翻脸,心念一动就将土拨鼠大军变成一群小黄鸭。 嘎嘎嘎嘎嘎嘎嘎—— 鸭叫声比吱吱鼠叫还吵闹。 尤其此时耳边还不时传来女子如泣如诉的哀怨声,贺兰脑袋都要听炸了,不得不收回神识,懒洋洋掀起眼皮,薄唇轻启:“滚。” 阿喜肩膀瑟缩了一下,依旧不肯放弃:“请仙尊告知阿乐下落。” 贺兰面无表情,端的是个高贵冷艳的架势,说的话却很诚实:“本尊不知道。” 阿喜才不信他鬼话,自顾自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丧似的不断念:“亚父……亚父……” 贺兰烦得不行了,好想把她鲨了。 他此前在阿喜识海内没读到多少有用信息,觉得这人用处不大,准备让她那相好弟子带着她一块儿从灵隐峰滚出去。 没成想阿喜知道贺兰与阿乐见过后开始发疯,被禁制拦于门外,就在峰底长跪不起。她还磕头,磕的满头满脸血,曜日仙尊那弟子心疼疯了,非得跟着一块儿磕。 贺兰被曜日仙尊联合老好人叶音连哄带求,烦得没法了,只好把人放进来。结果自那之后,阿喜就赖着不走了。 冰原人语言交流能力都有点问题,阿喜也不例外,成天复读机似的问什么时候才能去杀阿乐。不问阿乐的时候,她就哭亚父。在她口中,亚父是永远滴神,唯一的光,冰原上灿灿生辉不落的太阳。 冰原才没有太阳,冰原上空是循环不息的灵力河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反正贺兰听阿喜念叨得好烦,不得不开口打断她讲话:“所以这个亚父,唔,怎么死的?” “亚父才没有死!” “哦。” “亚父只是、只是被阿乐害了……” 贺兰毫不同情:“所以他死了。” 阿喜双唇颤动了下,喃喃:“那不一样……”她抬起头,音色渐低,眸中却显露出贺兰无法理解的狂热信仰,“亚父说过,我们是不一样的。哪怕意识消散,本源最终也会回归灵力河流……” 贺兰想起阿乐识海内的冰原洞府,冷笑了声。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丝锐痛。 卧靠着的仙尊猛地坐直身体,掌心翻转,瞬时自储物戒中祭出一面精致铜镜。 在光洁奇异的镜面之上,曾标记着阿欢所在方位的小点,在片刻之前,兀自消失不见。 ———— 我肥来辣!返乡之后网络无限卡,以至于这章都是等好久才刷出验证码qaq 断更期间对接下来的剧情进行了一些修改,增加了可攻略人物,并且鲨了一个角色(不是阿乐)。 48.若要伤我 寂静无声的深林之中,忽然响起清脆铃音。 淡蓝色的灵光渐盛,在空中织成传送法阵。随着铃音大作,两个人影与一柄剑被从另一端抛出,又直直地向下落去。 “——阿欢!”祝南风在半空中喊道。此时无法分神操纵仙剑,少年只好努力伸长手臂,朝对方伸去:“抓住我!” 墨发雪肤的少女仍保持着下落的姿势,衣袖被吹得翻飞不已。她满头黑发飘散开来,遮住了面上神情。阿欢像是说了什么,可声音很轻,以至于祝南风完全没有听清。 他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快抓住我的手!” 两人坠落的速度很快,祝南风已经能看见下方参天树木纵横交错的枝桠。横生的树枝上布满粗长尖刺,若以此时的速度撞上,效果大抵与锐利刀刃无异。 祝南风不敢想象阿欢要是就这样落入林中会变得怎样,他极力向阿欢伸手,喊她时用力得肺叶几乎都在作痛:“阿欢!” 终于,一只细瘦苍白的手臂,朝他伸了过来。那只手上还沾着黏黏糊糊的血液,从指尖,一直到手心。 祝南风毫不犹豫地抓住阿欢的手,用力一扯,将她搂入怀中。两人与下方树林的距离极近,少年一手挡住阿欢脑后,随即快速在半空中调转姿势,背脊弓起,想用自己将阿欢整个人护在怀里。 繁茂的枝桠被重物一一压断,交迭着落在地面,发出轰然响声。 祝南风躺在层迭的树枝之上,被尘土呛得咳嗽不断。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尝到任何血的味道——他原本做好自己不死也半残的心理准备——少年有些茫然地睁眼,发现自己正处于防御法器的保护圈内。 而法器的所有者此时恰好趴在他身上,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望他。 祝南风脸一下子红透,少年慌忙起身,顾不得发顶身上还沾着的尘土树叶,连忙问:“阿欢,你、你没事吧?” 阿欢神色还带着两分茫然。那张精致的小脸苍白,唇角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渍。 半响,她才低声道:“没事。” 祝南风好爱操心一个人,不怎么相信阿欢口中的“没事”。他想到什么,音色渐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那血……是怎么了?” 阿欢没有回答。她回忆起方才的情形,下意识抬起没有沾血的那只手,使劲用手背去蹭自己的嘴巴。 她想起在无人的旷野,红衣的少年握着她的手,笑得情真意切,分外真心:“若要伤我,得像这样……” 阿乐握着阿欢的手引导少女刺入自己胸膛同时俯身亲吻了她。那是充满血腥气的吻,并不缠绵,也不甜蜜。可是,可是…… 他的血液,比阿欢此前尝过的所有食物都要美味。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因为阿乐心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沾满两人相握的手,连指缝也变得黏黏糊糊。他还在笑,吻她的时候用舌头把腥甜的血液一同送入少女口中。 阿欢想要吐出来的,明明是那么想的却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下去,接着她才产生想要逃离的念头,哪里都好只要是离阿乐足够远的地方就可以,只要能够不见到他就可以……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驱动的足踝金铃感应到阿欢想法,张开了瞬时的传送法阵——贺兰此前之所以能凭借金铃定位,也是因为,它本就是与方位有关的传送法器——而恰好赶到的祝南风拦住受伤的阿乐数秒,自己则在最后关头携剑踏入传送法阵。 如此种种,造成了现下的局面。 “阿欢……” 阿欢回神时,正撞进祝南风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她拭去唇角血渍时极用力,以至于双唇都微微肿起。明明依旧是那副冷淡表情,看起来,却有一些可怜。 少年明明想问,却止住话头。祝南风最后从怀中拿出洁白的手帕,拉起她的手,一点点将上面的血液拭去。他低声道,“……是师兄来得太晚。” 阿欢摇摇头,也认真地回望他。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来都清清冷冷,在这种时候,却不是毫无温度。她说:“你很好。” 祝南风总会自责,发生什么,都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阿欢从来知道这一点,从一开始。所以她要告诉祝南风,你很好。 是和贺兰亭一样,从来到这世间之后,对她最最好的人。 49.不靠谱的小傻子 深林四处满是参天古树,繁密枝叶将天空遮了个彻底,只有月光隐约可见。 夜色之下视线受阻,祝南风于是让阿欢在原地等待,自己则从高高的树枝堆上跃下,准备去捡回仙剑。 绑着马尾的少年临走时还不放心,仰起头朝少女喊话:“师兄很快回来的,你千万别乱跑!” 阿欢探出脑袋,对着祝南风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要小心。” 祝南风心都化了,仰着脸,朝她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我没事儿,阿欢照顾好自己就行!”他说完,又朝阿欢挥挥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少年走后,阿欢想了想,决定原地躺平发呆。 视线可及之处只有树木枝桠,阿欢想起什么,又抬起系着红绳金铃的那条腿,试探性地晃了晃。金铃照常发出悦耳脆响,表面却不再泛着灵力光芒。黑发的少女仍不服气,晃腿晃得愈加用力。 一时间,寂静的夜晚中只余铃音不断。 金铃法器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饰品。阿欢拧起眉,觉得很不开心。她思考了一会儿,重新坐起身,将手搭在铃铛上,尝试着注入灵力。 在调动起灵力的瞬间,少女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在饮下阿乐的血液后,她经脉之中的灵力,变得极其充沛! 阿欢立刻停止了输送灵力,可淡蓝的传送灵光依旧亮起,然后—— 然后光芒消散,阿欢和面前银发黑皮的男子,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阿欢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高大男子。 他应该是……妖。发顶毛茸茸的耳朵与发同色,身后,还有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阿欢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同时,看见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微微晃了一下。 男子向前走了一步,犹疑着问:“你是……孤命定的妻子?” 他音色清冽如碎冰击玉,极其动人。 阿欢收回视线,正想说些什么—— 霎时场景变换,妖族男子的话音仿佛仍未消散,而她却回到了方才所处的深林之中。 与此同时,系着金铃的红绳,断了。 阿欢呆呆地“啊”了声,眸中的茫然神色从叁分,变为了十分。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若不是经脉中的充沛灵力还在,她几乎要以为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怀中传音符变得微热,少女才晃晃脑袋,如梦初醒般接通电话:“贺兰?” 传音符中传来的是属于女子的声线:“欢,发生什么了?” 阿欢说:“我——” 她话未说完,贺兰那边兀然响起“砰”的一声闷响,像重物砸到地面的声音。 阿欢有些困惑,等贺兰的询问再次传来时,才继续道:“我走不见了。” 贺兰:“……” 满心的担忧变成无奈,从来脾气不好的贺兰师尊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将音量拔高了两个八度:“你走不见了是几个意思?!” “就是,不见了。” “那师尊给的金铃呢?能定位那个!”他凶巴巴问。 阿欢看了看脚边沾满尘土的铃铛,诚实回答:“坏了。” “!!!!!” 贺兰气炸了,眉毛扬起,抹了口脂的唇色红得像是要吃人:“你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 “对不起,贺兰。”阿欢乖乖道歉。 即将喷发的火山一下子熄了火,贺兰双唇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没说出狠话来:“……罢了,本师尊早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小傻子。” 阿欢认真回答:“我不是,傻子。” 男人唇角忍不住微扬:“师尊说是就是,不许顶嘴。” 阿欢心里觉得他说的不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她想起祝南风,觉得贺兰也是对自己好的人,可以让上一让,于是换了个话题说:“我也想你。” 贺兰亭这下彻底绷不住脸上神情,他笑得极艳丽,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生动的笑意:“唔,小欢儿这是说真的?” 阿欢点点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于是回答:“是。” 贺兰就好开心的,好开心好开心的。 他本以为要过很久,阿欢个木头脑袋才会慢慢开窍。可小姑娘瞧着呆呆一个,其实可聪明——还会讲好话哄他开心了都。 男人将传音符拿得更近了些,声音低低,仍带着两分笑意:“可是本师尊不想你。”他故意讲反话,想瞧瞧阿欢反应。 阿欢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哦。” 贺兰笑容凝固:“……” 在他识海之中,尚未复原的小黄鸭军团,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嘲笑声: 嘎嘎嘎嘎嘎—— 50.接她回家 神识间的悲喜并不相通,贺兰并不感到好笑,只觉得鸭子叫吵闹。 容貌妖艳的仙尊拧起眉毛,语气又变得不大高兴:“小欢儿,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阿欢想了想:“没有。” 贺兰更不开心,他攥紧手中传音符,声音低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儿小委屈:“哪怕本师尊都不想你?” “……”阿欢沉默了一会儿,脑子慢慢转过弯儿来。 小姑娘和贺兰相处得久了,从来约等于无的情商也有了一些提升。她心说贺兰从来教导说弟子要哄师尊开心的,于是摇摇头,好乖好甜地说:“没关系。” 少女语调依旧没什么波澜,说出来的话,却极可爱,“我还是想你。” 贺兰亭是会被一句话就轻易哄好的人吗? 显然非常是的。 再掩藏不住的笑容越绽越大,生动的笑意从眉梢、眼尾一直染到唇角。被赦免了的土拨鼠们围成一团,小爪爪兴奋地握住烟花棒,在空旷广阔的识海内炸起了烟花。 “呵……”男人满足的轻笑声听起来动人极了,“我欢真乖。” 阿欢说:“那我不是,小傻子。” “谁说你是小傻子?”贺兰柳眉倒竖,“谁敢?!” 阿欢心想不就是你说的吗。可到底情商短暂在线,没有讲出口。 贺兰亭自己说完也反应过来,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那……欢,你说的走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阿欢不想提阿乐的事情——她在面对双生弟弟时永远是鸵鸟心理——加上语言概括能力不太好,硬是总结成了“金铃法器为她和祝南风的二人独处创造绝好机会后功成身退”。 贺兰脑中警铃大作:“等会儿?欢,你说祝南风那小子怎么——” 然而一炷香的时限已至,子母传音符自动燃尽成灰,将他没说完的吃醋发言彻底打断。 贺兰亭:…… 衣饰华贵张扬的仙尊盯着掌心中的符灰看了会儿,再抬首时笑意淡去,眸光冰冷锐利。贺兰扬手撤去临时补下的隔断结界,慢条斯理行至狼狈不已的女子面前,音色淡淡,没有丝毫温度:“本尊给你个机会解释。” 片刻之前,他因为察觉到金铃法器感应消失而一时着急,没有布下隔音结界便用传音符联系阿欢——在他提及小姑娘名字,而对方又给出回应的瞬间,阿喜便朝他攻了过来。 阿喜并没有解释的欲望。她眸中恨意惊人,嘴角还沾着新鲜的血渍,衬得整个人有些疯狂:“你骗我!你骗我……若阿欢在,另一个怎么可能不知去向!你和阿乐是一伙的!” “本尊骗你?”贺兰嗤笑一声,“你也配?” 阿喜方才被他随手挥出的磅礴灵力所重伤,此时已经面白如纸,却依旧强撑:“亚父说过的!他说过阿欢是个废物……只有阿乐跟着她,阿欢走到哪里阿乐都一定会跟着她……” 贺兰无视了后半句话,掀唇冷笑:“那他死了活该。” “亚父是永远正确的!”阿喜听不得任何人贬低她心中的神祗,“亚父还说、还说阿欢唯一的用处只有双修,若不是——” 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更甚,阿喜再说不下去,“哇”地对着地面吐出一大口血来。 贺兰向前两步,踩在粘稠鲜红的血液之上,红鸢花所绘的眼尾飞红勾勒得极长,衬得眸色愈加冰冷:“你真该庆幸他死得早。” 高高在上的仙尊音色冷然,像染过寒冬冷秋:“否则,我自会亲手杀他。” 贺兰说完,连一眼都懒得再看阿喜。他随即抬腿向殿外走去,衣袍划出半圈凌厉弧度。 男人离开前还不忘传音入密给老实人叶音,叫他赶紧过来替自己将正殿收拾干净。 叶音预感他又要折腾些这啊那啊的,不由得大惊失色:“这种时候你突然离开,是要去见阿欢?!” 贺兰说:“不是见她。” 他又想起了什么,垂首闷笑了声,低声自语道:“……是接她回家。” —— 人生死亡时刻:因为天气太冷所以趴在被子里用语音输入码字、被过来找我玩儿的表妹听了个正着( ????o???? ) 51.贺兰,很好哄 阿欢还不知道自己将在不久后经历绝赞修罗场,她把手上的符灰撒掉,拍拍手的时候听见有人问:“阿欢,你讲完了么?” 她“啊”了声,四处张望了会儿,才看见等候在一旁的少年。 祝南风挥了挥刚捡回的仙剑,弯起眼睛朝她笑:“我回来啦。” 剑掉落的地方离两人不远,祝南风返回的实际还要早些,只是不想打断阿欢和贺兰师尊讲话,于是静候在一旁,见传音符燃尽才从树后走出。 阿欢点点头,随即双手一撑,从树枝堆上跳下来。少年怕她被四处盘踞着的树根绊倒,连忙伸手扶住,又像被烫到似收回,耳尖有点儿泛红:“小心些。” 祝南风想了想,又道:“我刚才在附近转了圈,找到处可以过夜的洞穴……现下天色已晚,不如等天光时分,再寻出处。” 阿欢没什么想法,乖乖同意。她将断绳系着的金铃捡起来,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塞入了袖中。 祝南风所谓可以过夜的洞穴实际是个树洞——说树洞也不甚准确,不如说是两棵大树的枝干盘结弯曲,恰好构成的一处可容纳两叁人在下方的拱形结构。 人在被类似于“围墙”的东西所包围时总会更有安全感,祝南风还从储物袋中拿出好多东西,确保自己把这个临时的住所铺得比较舒适后才转过身,对阿欢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啦。” 他讲的时候情绪有些雀跃,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凡界历练,危机意识不太强,还有些像在游玩。 于是少年少女排排坐。 野外露营过夜必备的火符燃起无根之火,小小的火苗静静燃烧,在两人眸中映出微光。祝南风安静了一会儿,又脱下外袍,想给阿欢披在身上。 修士其实不畏寒,阿欢也不觉得自己冷,于是摇摇头拒绝:“不用。”她不冷。 可是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做小师兄觉得你冷。祝小师兄责任意识很强,非要给她披上:“夜露寒凉,阿欢,你还是穿上比较好。” 阿欢不想要,以至于讲的话听起来有些叛逆:“你自己穿。” 祝南风说:“我还要修行,衣服穿多了碍事。” “那我也要修行。” “穿厚点在修行也可以呀。” “你自己穿。” “……” 两个人都比较轴,认定的道理不能改那种。复读机似的重复了几次同样对话后还是祝南风先败下阵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一人一半?” 阿欢觉得这个提议可以接受,点点头,主动往对方身边凑了凑。少女身上的香味很淡,清清冷冷,像雪中白梅。 祝南风和阿欢披了同一件外袍,体温高,脸也烫,分不清是映照着的火光还是什么。 两人哪个也没想起来储物袋里换洗衣物好几套,用不着他脱外袍。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四处安静无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有种奇妙的感觉。 祝南风心中有些异样。他知道该尽早和小队成员们汇合,可私心却在讲,希望和阿欢独处的时间可以更多些。少年意识到自己想法不太对,立刻用力拍拍自己脸颊。又侧过脸,找话题和阿欢讲话:“贺兰仙尊……会很担心吧。” 阿欢想了想,摇摇头。小姑娘自觉哄师尊很有一套,不知道男人被她一句“我想你”的迷魂汤灌得头都昏了,方位都不知道就想跑来接她回灵隐峰过温馨小日子——就真是个急性子,半会儿也等不得那种。 “阿欢不怕仙尊担心么?” 阿欢说:“贺兰,很好哄。”所以不用怕。 而且她是勇敢的阿欢,哪怕对方真生气了,她也不会怕。 祝南风笑了笑,觉得一本正经讲这种话的少女显得好可爱。他想了想,又道:“不知道楚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少年说着,从怀中拿出楚子平画的传音符,简要阐明了现在的状况。可半刻钟过去,却依旧没等来楚子平的回复。他尝试着给拿出牧野与柳依依的传音符,却依旧像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 林中无鸟叫也无蝉鸣,此时此刻,寂静得有些诡异。 祝南风察觉到什么,眉毛皱起,一手将剑鞘握得更紧,右手搭在了剑柄之上。他又侧耳细听了一阵,发现除去风过树叶时偶尔的簌簌声以外,没有丝毫活物发出的声音。 “……阿欢。”他低声唤道。 阿欢略带疑惑地歪了歪头,看见清俊的少年皱着眉,神情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凝重:“我们可能,遇上麻烦了。” ———— 除夕夜快乐!俺还在努力码字,即使万更不了也要叁更5555(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tt) 52.我相信你(二更)(ωоо1⒏ υiр) 祝南风再无等待天亮的闲心。他猛地站起身,凝神看向四面各处,却找不出什么破绽。 随着少年的动作,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又被阿欢捡起来抱在怀中。她问:“南风?” 祝南风回过神来,脸色依旧不太好,声音却温和了些:“阿欢,等我一下。”他说完,一手拔剑出鞘,低声念了句剑诀。仙剑像有意识那般发出清越剑鸣作为回应,少年踏上剑身,绕过横生茂密的枝桠,渐渐升上了空中。 他视线落在下方,借着月光,发现入目可及之处是一整片茂密的山林。像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延伸到及远的地方,分不清出口在哪里。 祝南风试着超某个方向飞了一阵,可即使速度已经极快,呼啸的狂风吹得衣袍鼓起,发出猎猎风声,连绵的山林却依旧看不到边界。 他索性改变御剑方向,朝着更高的上空飞去。在即将到达某个高度时,祝南风似有所感,在最后一刻停滞在半空。少年随即试探性地伸出手,然后像预料之中那样,摸到透明坚韧的围墙。 “……结界。”祝南风眉头皱得死紧,低声做出结论。 他暗恼自己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也不敢再耗费更多灵力,只好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回灵丹吃下,凭着记忆朝原路返回。 落回地面时,看见阿欢还抱着自己的外袍,坐在原地乖乖等待。 小小的火苗依旧静静地燃烧着,衬着少女安静的眉眼,显得安稳静谧。 祝南风止住脚步,看着看着,心中的不安少了些。他收剑回鞘,又使劲晃晃脑袋,做了下表情管理。少年故意将脚步走得轻快了些,在小姑娘朝自己望过来的同时露出一个笑,仿佛一切没什么大不了:“阿欢,我回来啦。” 阿欢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又扯了扯怀里的外袍,示意祝南风同她一块儿坐。 祝南风在少女旁边坐下,心中依旧没底。他们来时从高空坠落却没遭遇阻拦,说明结界是在某个时间点之后才被触发的。而有能力将一整片山林笼罩入自己结界之下的妖兽,至少也是四阶——换算成人类修为,大抵在金丹后期。 他在玄清宗时虽常与师兄师姐对练,却没有真正和妖兽战斗的经历。但在阿欢面前少年不想露怯,于是故作轻松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凡界妖兽靠杀生修行,对于推演符卦一类向来学艺不精。我们花上几天时间,总能找到阵眼,从这儿离开的。实在不行……师兄自会想办法,将那妖兽诛杀。” 凡界不似修仙界灵力充沛,妖兽若想修行只能靠杀生积攒煞气。也因此,修仙者常常会为结善缘而来凡界除妖历练。 祝南风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阿欢就这样微微侧着头,望着他的那双眸黑白分明。她眼底映着火光,于是眉眼之间不再透着冷意,而是流露出些许温暖的意味。 “南风。”阿欢开口唤道。她声线平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奇异能力,“没关系。” 少女说:“我相信你。” 祝南风也认真地回望着阿欢。少年那双眸越来越亮,最后忽然弯起,笑得极真心:“那我也相信,自己一定会保护好阿欢的。” 他在心里和自己说。哪怕,是付出生命。 天光渐亮,微暖的日光穿过茂密树枝,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祝南风侧眸看着靠在自己肩膀处睡得正香的少女——阿欢原本说要同他一样修行整夜,可中途便睡着了——又狠了狠心,才伸出手,轻轻将她摇醒。 “阿欢。”他轻声唤道,“该出发了。” “……”良久,阿欢才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她双眸仍半闭着,鸦黑色的睫毛长长地垂下,显得整个人有些呆呆的,“……哦。” 祝南风好少见过她这样木呆呆的样子——阿欢平时也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可刚醒的时候程度尤甚——少年心都要化了,却不得不狠下心又摇了摇她:“天色已经大亮了,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阿欢保持着靠在他肩膀的姿势,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少女困得很,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往下一滑,从半靠的姿势变为整个人扑进祝南风怀里。她小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又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祝南风:!!!!! 追·更:ρο1⑧sf。cᴏm(ωоо1⒏ υiр) 53.新年快乐^^(三更) 两人靠得这般近,少女发间的白梅香气浅淡,染得祝南风脸颊都泛起了红。他本就年纪轻,又好容易害羞一个人,此时甚至不得不无助地举起双手,全然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阿-阿欢……”清俊的少年结结巴巴喊,“别这样……” 阿欢就半点儿也不带动弹的。她睡得宁静、安详,心无旁骛,一点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给纯情小师兄内心造成多大的震动。墨发的少女甚至变本加厉地往祝南风怀里挪了挪,想找个更舒适的姿势睡着。 祝南风浑身僵住,面上薄红更甚,烧得两颊都有些烫。胸膛之内的心脏跳得极快,一声一声,以至于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分出了叁分心思去想,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把对方吵醒。 少年努力平复着心跳声,又默念了几遍静心诀,终于慢慢恢复了冷静。他想阿欢对于男女大防向来是不太理解的——修仙界本也不太在意这些——可自己作为师兄却不能一切由着她。祝南风想、他明明是想更加坚定地把阿欢喊醒,再认真教她什么叫做防备心的,可日色微暖林间清风吹拂,少年最后抬起手,只轻轻地,温柔地摸了摸她头发。 阿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时分。 她枕祝南风腿上,身上盖着的是他的外袍。阿欢随即眨眨眼睛,意识逐渐清醒,于是自己爬了起来:“南风。” 少女接受过贺兰教育后变得很有正常人的礼貌,她认认真真道:“谢谢。” “早上好呀。”祝南风朝她笑了笑。他站起身,小幅度地活动了下已经有些僵硬的四肢,没让阿欢注意到:“我们出发吧。” “好。” 天亮时候森林中的情况看上去要明了得多,祝南风昨日在上空观察过,有了大致想法:“凡界妖兽多低智,阵眼多半藏在森林中心……它既未现身,说明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并不急于进食,想将我们困在林中做储备粮。其二,是……” 少年突然顿住,他侧过脸看着阿欢,神色显得有些无奈:“阿欢,你在听么?” 阿欢其实有在听。可她听一半忘一半,回答起来理不直气也壮:“有。” 祝南风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笑,权当自己整理思路,“其二,是妖兽本体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移动,只能在原地等待我们过去。” “那,不过去?” “不去的话,也无法破解阵眼,只能被困林中,直到丹药符咒耗尽。”祝南风和阿欢解释,“凡界灵气稀薄,修士很难从万物中汲取灵力……若是没了回灵丹又耗尽灵力,即使没碰上妖兽,也会被困死在结界中。” 阿欢点点头,渐渐有些理解。她想难怪之贺兰准备了如此多的丹药,原来不是多此一举。又想起临行前玄清宗掌门让她卸下的各式法器,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坑了。 少女抿抿唇,有些不太开心。她心中想着事情,于是没太注意脚下。终于,在经过处陡峭地势时阿欢一脚踏空,在茫然地发出一声“啊”后,连挣扎也没有就滚了下去。 “!!!阿欢!!”祝南风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赶忙踩住斜坡跟着一路滑下去。 好在下面是处溪流,水面清澈无鱼,也不是特别深。 可惜黑发的小姑娘“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只敷衍地扑腾了几下,便开始无装备漂流——她从来没见过流动的活水,完全掌握不了平衡。 阿欢漂流的姿势还安详得很。她黑发既长又多,浮在水面上时,好像一大团穿着衣服的海藻。 祝南风在岸旁看她漂流看得心都碎了,他一边大喊着“阿欢”,一边连忙跳入水中去捡海藻,可惜衣服吸了水后阻力好大,前行速度还没有自由漂流来得快。 “阿欢!阿欢你快起来!”祝南风声嘶力竭,仿佛舍不得女儿远行的老父亲。 “……南……风……”回应他的,是阿欢因为正随着水波漂流,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的声音。 祝南风:“!!!!” 总而言之,折腾好半天,祝南风终于在少女飘下坡道前成功拉住了她衣领。 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不有别的了,少年将阿欢拉起来,整个人托抱在自己怀里,自己则艰难地稳住身形,蹚着水往岸边走。 祝南风不想浪费灵力,又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儿,以至于一上岸,便累得坐在地上开始大喘气。 气儿还没理顺,就看见阿欢低头望着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半响,一抽腰带,就要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祝南风:!!!!!!! ———— 好像和阿欢相处久了之后,所有人都会老父亲化(指操心程度 54.性吸引力 祝南风觉得阿欢的性别意识教育迫在眉睫。 随着抽去腰带的动作,松垮的外袍散落,露出被水打湿的里衣。轻薄的布料贴在身上,隐约透着下方雪白的肌肤。 在少年怔愣的瞬间,阿欢已经半褪了里衣。少女白皙圆润的肩头泛着淡淡的粉,在半掩着的白嫩胸乳之上,是精致好看的锁骨。 祝南风几乎是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他猛地背过身去,清俊的脸颊瞬间烧红:“阿-阿欢你为什么要脱衣服?!” 阿欢一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她指尖还拉着衣襟,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来茫然,也无辜:“不舒服。” 可惜祝南风闭着眼,看不见她的无辜。过度的害羞令少年从耳尖到脖颈都烧得通红,若是此时把湿衣服搭在他脑袋上,大抵不过半刻便能烘干。他结结巴巴道:“那那那也要到隐蔽些的地方!” 可阿欢是那种你让她做什么都乖乖做的性格吗。 不是的,她是叛逆小阿欢。 叛逆期突然到来的小姑娘不言不语,默默把湿衣服往地上一扔,开始从储物袋中拿干净衣服换。 祝南风此时正背过身闭着眼,被衣物落地的闷声吓得肩膀一颤。眼前是一片黑暗,身后只有布料摩擦时的窸窣声。可少年却无可避免地在脑海中勾勒出纤细的人影,从清清冷冷的眉眼,到尖尖的下巴,再往下—— 白嫩盈润的娇乳颤巍巍地挺立着,有细小的水珠从中间滑落,随即隐没在被衣服遮掩着、仿佛在引人窥视的更深处…… 遮住眼睛的双手猛地抬起,祝南风狠狠拍了拍自己脸颊,试图把脑中不该有的念头拍散。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几乎是瞬间,便开始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少年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衣裳半褪的阿欢哪怕无意,却依旧无可避免地对他散发着…… 性吸引力。 这个念头几乎令他羞愧至极,少年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弓起,他又努力扯了扯衣摆,想要遮住身下的异样。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他想,祝南风这时才第一次想,自己对阿欢,也许的确是喜欢的—— “南风?” 清冷的声音,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闭着双眼的少年睫羽猛烈颤动了几下。心脏跳得几乎要撞开胸腔,再跑到最高最陡峭的悬崖之上,为心仪的小姑娘摘下一朵花。 祝南风喉结上下滚动着,口渴的感觉愈加明显,他几乎是鼓足毕生勇气,才睁开眼睛,去看阿欢此时的模样。 他看见少女微颦着眉,绝美的小脸上神情似疑惑,也像了然: “你要,我帮忙吗?” ———— 祝南风,你倒是支棱起来啊!!(双重意味)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贺兰正在提剑赶来的路上。】 以及有条评论不是说贺兰和阿欢的身高差很可爱—— 设置身高差是为了可爱吗!不是的,是为了方便抱在怀里doi (/ω\) (再以及虽然现在才讲好像有点晚了可是)太太太感谢微博推文的小伙伴啦!我太受宠若惊了55555而且搜索的时候还看到有位姐妹说贺兰好好笑!所以他已经是公认的搞笑役了吗(?o?;; 55.自残 花楼之内。 红衣的舞姬神色阴郁地倚在床头,头半垂着,散乱的黑发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沉的眸。 他手中仍握着染血的银簪,半摊开的掌心上满是鲜红血液,连带着衣襟与榻上也有。 元婴修士恢复能力极强,胸前的伤处一刻不停地自我修复着,未愈伤口所带来的锐痛感与新肉生长时细细密密的刺痛感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 阿乐眸光沉沉地盯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发簪,突然发狠般将手中发簪猛地一扔,抬手覆向胸前伤处。修长的手指用力撕扯着刚开始愈合的心口,伤处血肉翻出,看上去狰狞可怖。 冷汗顺着少年的发迹不断滴落,阿乐将唇抿得死紧,像那双浅琥珀色的眸中却渐渐氤氲起水汽:“好疼……” “真的好疼啊,姐姐……” 他低声呢喃着孩童撒娇般的话语,指尖力道,却愈发地重。在少年狼藉不堪的心口伤处,透过淋漓的血肉,隐约可见的并不是跳动着的心脏,而是棱形的冰棱。在正中的地方,封存着一缕殷红血液,如烟似雾,像有生命那般流转不止。 “姐姐、姐姐、姐姐……” 阿乐还在不断念。少年眼底渐渐浸润了水色,水汽氤氲,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泪珠滚落。 可他终究也没哭。那张发白的唇颤了颤,阿乐突然小小声,又可怜兮兮地唤了句:“……阿欢。” 仿佛自我安慰一样的呼唤落在空旷的卧室内,自是无人听闻。 少年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会儿,垂下眸,将沾满鲜血的右手递到唇边。然后伸出舌头,一点点将自己的血舐去。 昨日……在月下,俯身去吻阿欢时,自己口腔中也满是鲜血独有的铁锈味。思及此,阿乐一时有些失神。粘稠的血液呛进气管,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牵动得心口伤处更疼。 少年靠在塌上缓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眉眼间依旧是郁色。看起来,却也有些疲惫茫然。 “要是……”要是没有那么快将灵力以舌尖精血渡给阿欢,自己也不会被那人轻易拦下。 半倚着的少年姿势渐渐往下滑,最后躺倒在几乎被染成红色的被褥上。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着,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阿乐终于真正生出了些委屈的情绪。 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少年意识沉入冰雪覆盖的识海之中。 在冰原洞府的最深处,阿乐找到了一缕飘飘渺渺的幻影。 幻影是被他以冰原灵力蕴养着的残魂,因着破碎得太多,此时已经连自我意识也无法存留,仿佛纯粹的幻象。 阿乐说:“亚父。” 随着话音落下,大量淡蓝色的灵力聚集起来,争先恐后地朝那抹虚无的存在涌去。慢慢地,变得凝实了些的幻影得了足够灵力,意识回笼,于是缓缓睁开了空洞洞的眸。 亚父上下打量了番少年,随即兀地轻笑了声:“你见到她了。” 阿乐不语。 眉眼五官皆不明晰的幻影环顾了四周,再开口时,音色已是了然,“你供养了她多少灵力?” “……七成。” “真舍得啊。”亚父故作惊讶地扬起尾音,半透明的魂魄也跟着晃了晃:“可像那种废物,要这许多灵力有何用?” “不要再提那个称呼。”阿乐声线压抑,“……我会杀了你。” 幻影又晃荡几下,看起来,好像是耸了耸肩膀。 亚父无所谓道:“你不是已经这样做了么。”又故作伤心,“含辛茹苦抚养你们长大,下场却是这样。” “你对姐姐不好。”少年几乎忍受不了这样的对话,“告诉我怎么找到——” “可我对你最好。”亚父打断了阿乐的问句,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我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冰原的希望,大家都喜欢你,渴望你的成长,然后现在所有人都得偿所愿了,只有你……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我听不懂。”阿乐指的是最后两个词。 “抱歉,忘了你是个文盲。” “这不重要。你说会告诉我——” “你为什么如此着急?”半透明的幻影被风雪吹得有些飘散,语气却仿佛上位者的评判。亚父再次打断阿乐的话,他轻笑着,几乎可以称作愉悦般问: “是不是小废物她,再也不需要你了?” 首-发:pо18h。com(ωo𝕆1⒏ νip) 小剧场|700珠珠点梗(无正文) 【如果有一个按下去世界会立刻毁灭的机关】 阿欢不感兴趣,也读不懂说明书,连一眼都懒得看就走掉了。 阿乐也不认识字,但他会想办法解读,然后兴冲冲地把机关往怀里一揣,献宝一样给阿欢(欢宝,全人类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了……) 祝南风会很担心,抱剑守着机关提防其他人来启动,还会自封为守护者来守护这个机关不被启动。时过境迁,少年成长为青年,在孤独中领悟自己的剑意,成了无人知晓的剑尊,穷尽一生陪伴身边的只有剑。千年万年以后修仙界也许不在了,机关旁边还会守着祝南风的命剑。 贺兰亭觉得一个破机关就能毁灭世界这种事太搞笑了,还不如他亲自动手。【达成成就:灭世魔尊】 时与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可是猫猫天生好奇心旺盛,他玩机关就像玩毛线球一样(结果不小心启动了) 总结:不要把人类的命运交到祝南风以外的角色手上: ( ————— 受到丢失存稿的沉重打击后我已经两天没码字了(点烟 700珠加更不想码正文更新(对不起),所以想说写写番外,可以投票来选: a. 阿欢和贺兰师徒身份互换的if线【贺兰是傲娇又漂亮的小徒弟,天资又高,对宗门内谁都不服,到处打架(但是会听阿欢话)】 b. 小阿欢历险记【阿欢被法器缩小,变成掌中欢】 c. 阿欢的第一次【十五岁的时候在冰原和阿乐】 d. 补全第13章和贺兰的车(指把省略号展开写) *顺便宣传爱发电主页:黑铁厨师长 (要公开宣传才能过认证 所以目前什么也没有) 56.冰原往事二 双子诞生的那天,是冰原难得风雪暂息的一日。 亚父坐在冰雕而成的椅子上,看着先被抱出来的婴孩,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清隽的男子示意族人将孩童递到自己怀中。他随即低头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浅灰色的眸中一瞬灵光浮动,又很快趋于平静。 结果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亚父沉默了一会儿,将孩童递回给对方:“真可怜。” 连一丝……灵力也无。 冰原人从不随意诞下子嗣。他们体质特殊,结合后的大部分修为都会被下一代所继承,自身则在残留的灵力耗尽后走向终结。所以,只有在两人修炼触及到顶点,再无法寸进时,才会选择孕育子嗣。 也因此,生来却未继承任何灵力的孩子,几乎从未出现过。 族人不解,却知道亚父的话不容置喙。他想了想,问:“要扔掉吗?” 亚父颔首,正欲应答的时候,听见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响起另一声啼哭。他忽地改了主意,抬眸看着对方怀里安静睡着的婴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还是留着罢。” 好像,可以用来作对照组。 看孩童成长是很有趣一件事,尤其阿欢与阿乐,是冰原从未出现过的双生。 冰原人总喜欢给孩子起喜庆的名字,两人合起来便成了欢乐姐弟,拿到外界去指不定要受多少声嘲笑。 可他们现在年岁还小,尚且连名字的含义都弄不明白。两个都是软乎乎的,两颗脑袋靠在一起,闭着眼睛睡得安宁。 母亲摸着两人的头,浅琥珀色的眸中愁绪极浓,低低的音色却温柔:“若是能看你们长大……” 年轻女子的话却没再说下去。她弯下腰,在两人额间分别亲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向来人问好:“亚父。”她低声说。 “你小时候,也是我看着长大。”亚父笑容极温和,他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怎么如今却拘谨了?” 女子说:“如今长大,也该知道分寸了。”她犹豫着,又问:“孩子们才刚满十月,连人都不会认……能不能,再过一些时日?” “我前几日听说,阿乐会说话了。”亚父并没有回应对方的请求,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他说了什么?” “……”女子沉默了会儿,知道亚父的决定不容反驳,只好道,“他说的是,欢欢。” “呵。”亚父轻笑了声,“有趣。” 男子随即瞥了眼冰床上的双子,其中一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那双望着他的眼睛极黑,也干净。他走上前,捏了捏那张软乎乎的小脸:“他们两个的未来,该是极有意思的。” “不过,你看不到那天了。” 这之后,阿欢与阿乐开始由亚父抚养。 阿欢生来没有灵力修为,在最为年幼的时候,只能一点点吃蕴含着少许灵力的雪。 亚父每回喂她,就单手撑头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指尖沾着细碎雪花,去逗阿欢玩。他故意将食指递到孩童面前,又在对方伸出小手来抓自己的时候收回,仿佛逗猫一样。 如此几次下来,阿欢不再试着抓住他,只眨眨眼睛,用那双泼墨色的眸看着他。她从幼时起就这样,对于不解的事情,总是想用眼睛看。 亚父“唔”了声,仿佛意识到什么,眸中笑意浮动:“你的眼睛……和我一样。” 男子这次不再玩,指尖沾了些新雪,递到饿了好久的小女孩儿嘴边。 阿欢依旧呆呆望着亚父,忽然张开口,用还没长齐的米粒般的几颗小白牙,凶巴巴咬住他食指。 哪怕幼猫,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喏。 ————— 今晚一定把回忆给写完!十二点没写完就两点见,我一定可以的15551(大概 57.冰原往事三 时日变迁,还差几天就要满叁岁的时候,还只知道在地上乱爬的阿欢终于在自家双生弟弟的引领下,迟迟地学会了走路。 亚父的人生乐趣基本就在于观察双子,他看阿欢满脸不情愿地小步小步走时忍不住闷笑出声,又摇摇头评价阿欢:“小坏蛋。” 他疑心阿欢从前不是不会,是懒得走——四肢并用在地上爬,总是更省力的。 两人出门时常常是阿乐开开心心走在前面,想在白茫茫一片雪地里找些什么玩的。小男孩儿逛一会儿,回头看见阿欢没跟上,又跌跌撞撞小跑回去,要拉起姐姐的手一起走。 阿乐笑起来是很灿烂的,继承自母亲的眸色比常人略浅,弯起时总荡着动人的笑意:“欢欢,走……” 阿欢一只手被他拉住,还想蹲下去,去捡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冰雕。冰雕看起来极精致,是亚父闲来无事,做来哄小孩儿玩的。她慢吞吞和阿乐说:“……喔。” 阿乐扁扁嘴,空着的手把冰雕从小女孩手心拿出来,顺手扔到了不远处。 阿欢“啊”了声,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双生弟弟。 小男孩依旧笑得好乖,他抬起手,摸了摸小女孩冰凉的脸颊,奶声奶气道:“太冰。” 阿欢没有修为。通过进食所吸收的灵力太少,只够维持生存。冰原从来气候严寒,她穿着比谁都厚的衣服,体温却最凉。 阿欢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看看阿乐,还是想迈开小短腿,去把冰雕捡回来。 阿乐学会走路的时间比她早几近两年,抢在小女孩儿前头就跑过去,抬腿一脚把冰雕给踹飞。他年岁极小,修为却不低,精致的雕制品在空中划出长长的抛物线,很快消失在了视野内。 阿欢这次“啊”得大声了些,她还不太肯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抬手揉揉眼睛,发现冰雕果真不见后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走过去,伸出小手去扯阿乐才刚齐肩的头发:“还我。” 阿乐任由她扯着,也不还手,只委屈巴巴说:“不要别人给的……” “还我……” 阿乐又说:“欢欢,我给你做,好不好?” 阿欢性格好倔一小孩,依旧在复读。 阿乐想尽办法才把她哄回家,想了想,又偷偷跑出去捡了稍大些的冰块回来,真的要开始进修雕工。 他手那么小,五根短短的手指也不太灵活,时不时,还会砸到自己手指头。可因为是送给阿欢的,所以忍着疼,也想要雕完。 成品自然是乱七八糟,简直看不出模样来。阿乐开开心心捧在手上,想跑去拿给双生姐姐时,看见阿欢窝在亚父怀里,已经拿着新的冰雕在玩。 小男孩儿脚步慢了下来,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委屈:“欢欢?” 阿欢看了他一眼,慢吞吞从亚父腿上爬下来,迈着高贵冷艳的小步伐走过来。阿乐双眸亮了起来,赶忙咧出笑容,献宝一样跟阿欢说:“你看、我——” 小女孩的手握住了冰雕。然后,像早些时候他做的那样,将粗糙的制品扔了出去。 不像在外面有雪地,辛苦做出来的冰雕砸到地板上,很快四分五裂。 “不要!”阿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真正生出委屈的情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小男孩儿哭着将碎片捡起,又去拉阿欢的手:“欢欢,这是我、是我要给你的……” 阿欢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她做完亚父交代的事情,心里没什么想法,于是转过脸去问男子:“公平了?” 清隽的男子笑了笑:“嗯。”很公平。 他随即站起身,走到掉着眼泪的小男孩儿面前,问:“你明白了吗?” 阿乐满心难过,下意识把阿欢的手握得更紧,一边抽抽搭搭问:“什么?” “若是想被需要,你得做得和我一样好……不,”亚父伸出手,掌心之上,是精致至极的冰雕,“是更好。” 这之后不久,阿乐开始跟亚父到训练场学习。亚父存在于冰原的时间比每个人都要长,于是也理所当然般地负责教导着每一个人——教他们如何运转灵力、如何修炼——训练场聚集着的皆是尚未成年的少年少女,阿乐年纪太小,混在人群中就像颗矮蘑菇。 矮蘑菇站在离亚父最近的地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问:“欢欢呢?” 他这会儿已经忘记前几日的不愉快,又眼巴巴想跟阿欢一块儿玩。 亚父不回答,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想让她来吗?” 阿乐使劲点头。 亚父于是说,“等你能够胜过她时,”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少女,“我就让阿欢来。” 阿喜这时候年纪还不大,也是不服输的性子。她问:“亚父,他能行吗?” “怎么不?”亚父微笑着,这回没有对问题避而不答,“他会是冰原的希望。” 如他所言那样,不过数月,阿乐便在修为上胜过阿喜。 阿欢在第二日被阿乐兴冲冲地牵着手领过来,她穿冰原统一的那身衣服,站在人群外,依旧是很显眼的。 族人没怎么见过她,目光也带着好奇。年纪大些的少年对双子出生时的事情还有印象,便低声和身旁的人交流:“她是当初……”不着痕迹地指了指阿乐,用口型说:“没用的那个。” 黑发雪肤的小女孩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她这时还懵懵懂懂,也天真,不知道自己实际是不被需要的。 那双纯黑的眸天生看起来冷淡,在这种时候,也带着对其他人的好奇与渴望。 亚父脸上的笑容真心了些,他半弯下腰,盈着温柔笑意的眸直视对方:“怎么了?”他问阿欢。 阿欢依旧在观察其他人。小女孩儿看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于是问:“我呢?” 阿乐站在她旁边,好想吸引对方注意力:“阿欢……” “你也想修炼,对么?”亚父说。 阿欢思考了一下修炼这个词的含义,点点头。 “可怎么办呢。”亚父故作苦恼地颦眉,“你这样的……” 浅灰的瞳瞥了眼身边的阿乐,亚父笑容愉悦,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欢儿,你和阿乐不同,是个小废物。”这个词念在男子唇舌间,温柔得仿佛一句夸赞,“而小废物,是不能修炼的。” 阿欢问:“什么是小废物?” 阿乐的手依旧牵着她的,掌心柔软,也温暖。他还在努力引起阿欢注意:“阿欢……不需要他的,我学会了,就来教你。” 阿欢还是看着亚父,还是说:“我也要修炼。” 小女孩很固执。孩子的固执纯粹且直接,是一定要听到答案的。 亚父于是说:“你可以学双修。” “什么是双修?” “是可以让你变得有用的事情。” 阿欢依旧不懂。她不明白自己生来有灵根而无灵脉,天生最适合被他人当作炉鼎采补。只知道其他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做,所以自己也要有:“好。” “那等你十六岁的时候……”亚父温柔地笑着,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我亲自教你。” 当然亚父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因为他亲自教导的小男孩在终于明白什么是双修之后把冰刃架上了他脖子。 风雪凛冽,衬得五官尚且稚嫩的小少年眉目也冷:“为什么要那样教姐姐?” 亚父没见过阿乐这样,他发现这个人不知不觉间性格变得陌生,此刻关注点却在别处。男子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不叫阿欢了?” 阿乐不回答,又说:“姐姐不会跟你双修。” “可她没有别的用处了。”亚父拧起眉,故作苦恼道,“还是你希望我告诉阿欢,她是你的……劣等品?” “不是这样的!” “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会、我会做得比你更好……你做掌握的知识,大家的愿望,一切我都会做到的。所以,所以你得告诉她——” “兄弟姐妹,才能双修。” …… 漫长的回忆结束,只余最后一缕神魂的男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唇角微笑的弧度愈加真心:“十四年过去,你的愿望,达成了吗?” 追-更:yuwangshe.uk(ωoо1⒏ υip) 58.突变 天光旭暖,微漾的溪水表面闪烁着粼粼波光。 祝南风整个人浸泡在水中,满脸都是迷惘——事实证明,当所接收到的信息量超出承受范围时,人类,是会当机的。 少年茫然且不知所措地从水中将自己拔起来时被湿透的发糊了满脸,透过发丝的缝隙他看见自己唯一的小师妹正站在岸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努力地显示出了一丝……无语? 他猛地想起两人的对话,自己的异样不知是否被看在眼中。好容易被凉津津的溪水消去的热意再度蒸腾,祝南风怂怂地半躲在水面下,结结巴巴问:“帮-帮、帮我什么?” 阿欢说:“换衣服。” “……” 一阵难言的沉默。 随即,少年当机的大脑开始缓缓运转。然后祝南风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阿欢对“帮忙”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记功课时向来好使的脑袋终归对现在的状况做出了正确分析:简而言之,是他,思想不健康地会错了意。又因为过度的害羞,拔足狂奔把自己扔进了水里冷静冷静。 阿欢没能阅读出少年那张神色变幻的脸上到底包含了多少种情绪。她歪了歪头,冷静地继续着自己的提问:“要吗?”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祝南风拼命摇头,面上薄红依旧未散,却是从害羞变为羞愧。他自暴自弃地潜入溪水,凭着金丹期良好的屏息能力,在水底咕嘟咕嘟吐出一长串泡泡。 ……就好希望,可以把自己淹得失去刚才那一段记忆。 自然是不会有“当场失忆”这种好事发生的。 祝南风在水面下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灵创伤治疗,终于鼓足勇气爬起来,飞也似地跑进林中换衣服。这种时候考虑穿搭毫无意义,少年胡乱往身上套了衣裤外袍,也不管自己仪容仪表是否符合玄清宗规范,急急忙忙又走了出去。 一路走,湿透的头发一路往下滴水,将背后浸出大片水渍。祝南风本就是束马尾,干脆摘下发冠,拧麻花一样试图把头发拧干:“抱歉阿欢,再等我一下……” 阿欢点点头,又眨眨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立于原地静静等待的少女随即有样学样,将同样湿着的满头墨发往身前一拢,也要拧麻花。 祝南风大惊失色:“不要啊!” “为什么?”阿欢停下动作,歪过头来看他,手中还攥着自己的发。 祝南风舍不得阿欢如此虐待自己的头发,他把自己手中的麻花往身后一甩,连忙道:“我帮你。”他说着心念一动,自储物袋中取出块柔软的干布,又绕到少女身后,细心地替她擦拭起头发。 少女发质生来光滑柔软,色泽浓黑,在日光照耀下透着浅浅的光晕。 鼻尖絮绕着淡淡的白梅香气。祝南风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对方露出的肌肤之上。他看见阿欢白皙的颈背,颈窝微凹,是漂亮的线条弧度。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阿欢,我……” 在这之前,天色忽暗,远处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祝南风脸色猛地一变,他单手迅速搂住阿欢腰身,双指疾动,瞬间掐出剑诀! 仙剑自鞘内飞出,托起两人疾速升上半空,将将躲过与轰鸣声一同苏醒,此时已陷入暴动的地表藤蔓。 少年神色凝重,目光望向远处轰鸣声响起的地点:“看来,妖兽醒了。” 并且,发现了他们。 阿欢靠在祝南风怀中,视线落在了两人方才所处之处。地面之上,无数体积突然暴涨的藤蔓涌动翻滚着,仿佛蛇窟。她指着下方问:“那是妖兽?” 祝南风摇头。他拧眉,有几分不确定:“此处森林应是有大妖盘踞。它所造成的煞气被植物吸收,使它们生出些微意识,这才成为阵法的一部分。” 少年又说:“我们在空中,暂且不会受到攻击。可阵法未破,徒耗灵力乃下下策……” 阿欢想起自己此时有很多灵力。她沉默了会儿,说:“我也有,灵力。” 祝南风摸了摸她还未全干的头发,像是安抚。他沉思片刻,道:“我们先飞到妖兽方圆一公里左右,再着陆到地面寻找阵眼。” 既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妖兽体积大抵比想象中要大许多。在空中目标过于显眼,他们的目的是破阵,不是杀妖。 祝南风松开搂在少女腰间的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小沓写好的符咒,又抽出一半递给阿欢:“藤蔓属木,若用剑一时无法斩断,便辅以五雷咒增加威力。” 阿欢乖乖接过,塞到怀里,也学着祝南风从储物袋中翻出大沓贺兰塞进来的符咒。 “阿欢,有什么能用的么?”祝南风问。 阿欢递给他一沓子母传音符。 和另一沓子母传音符。 以及更多的子母传音符。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祝南风陷入长久的沉默。他有些困难地组织了会儿语言,开口道:“贺兰仙尊他……”少年咳了声,将不礼貌的语言艰难咽下,换了高情商说法:“很关心你每日状况呢。” “哦。” 在两人谈话的片刻间,天光已经彻底被乌云遮蔽。森林四处弥漫着浓雾,使得辨别方位变得有些辛苦。 灵力耗损得比预料中要多,祝南风不得不提前降低了高度,准备找个地方着陆。翻涌的藤蔓见到了猎物,变得愈加暴动,粗糙的植物根部在地表飞速爬行着,发出阵阵可怖的声响。 “小心些。”祝南风低声叮嘱道。他随即手腕翻转,甩出了叁枚五雷咒,为两人炸出一小片立足之地。 两人足尖踏上地面的同时,仙剑重回主人手中。 一剑在手,祝南风周身气势瞬间发生变化!苍云涌浪如海,浓雾将周遭的一切染得灰蒙蒙,却遮不住少年毕露的锋芒。 祝南风五指握紧剑柄,并未回头,只低声叮嘱:“阿欢,待在我身后。” “好。”阿欢说。 她学着祝南风那样,第一次抽出佩戴在腰间的仙剑。少女回忆着以往所学的挥剑方法,锋利的剑身斩上植物粗糙的表皮,却无法再向下半寸。阿欢拧起了秀气的眉头,看看自己手心,有些不解。 祝南风似有所感,一剑将爬到近处的藤蔓斩断,才扬声道:“往剑身注入灵力!” 阿欢依言照做,剑身覆上薄薄的冰霜,再去斩时果真容易许多。她心中不由生出一点儿开心,仿佛自己稍微变得有了些用处。 更多的藤蔓被利刃切断,粗长的根尖落在地面,发出阵阵闷响。 阿欢听着,突然停住手中的动作,睁大了眼睛怔愣地看着满地的断根。她说:“南风……” 那声音罕见地带上了点儿颤意,祝南风不得抽空不扭头看了阿欢一眼,眉眼间的凌厉还未褪尽:“什么?” 少女握着剑的右手也开始微微颤抖。颤意从指尖蔓延开来,阿欢很慢很慢地抬起手,剑尖指着面前的半截藤蔓:“它在哭。” “许是你听错了。”祝南风心中顾虑许多,来不及细思对方的话语,“我们还是尽快找到阵眼,将此处的状况汇报师门。” “……”少女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想,阿欢在心里想,祝南风所说从来该是正确的。她想握紧手中剑柄,可从指尖开始颤意却一直蔓延到手腕。 满地的藤蔓还在哭。哭得伤心极了,像找不到道路的孩童。那哭声低沉压抑,混杂在祝南风剑刃斩断植物的声响中,更加怪异。 握剑的右手颤抖得愈加厉害,这一刻阿欢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她面对的、所斩断的,是……生命。 下一刻,少女周身灵力猛地暴涨! 以阿欢立足之处为中心,覆盖着地面的冰霜飞快蔓延,将远处藤蔓的行动一并封锁! 失去握力的仙剑“哐噹”一声落在冰面上,筑基期的体质承载不住如此多的灵力输出,少女面色越来越白,忽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随即栽倒在了地面。 ———————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59.树妖 “阿欢!” 祝南风脸色猛地一变。 他迅速跑向倒地的少女将她扶起,又飞快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神色满是焦急:“阿欢、阿欢你能听见么?” 好在墨发的少女并没有失去意识。阿欢咳了几声,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看起来有些可怜。她还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搭话,只看着祝南风怔怔道:“它们在哭。” 而她,却发现得那么晚。 阿欢心中感到难过。 她觉得自己和讨厌的人做了同样的事情,轻易夺走想要活着的生物性命。 “……什么?”祝南风还是不明白。正如他完全没有思绪,为何阿欢会突然因心神动荡而失控。 况且……这不是她的灵力。 灵脉的宽度与修为有关,在修为尚低时,能够储存的灵力极有限。若是强行吸纳超出极限的灵力,不仅灵脉受损,甚至危及生命。 除非……阿欢的灵脉,比常人要宽阔,以至于足以容纳数倍于自身修为的灵力。 腕上银镯亮着,祝南风意识到是防御法器抑制了她灵力输出。制造出如此大规模的冰面,甚至还有余裕…… 少年脑海中隐约产生一个念头,却来不及细思。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振作些,情况有变,我们恐怕来不及找阵眼了。” 祝南风语速很快,他将阿欢扶了起来:“修士的灵力是妖兽最好的食物,恐怕它已经察觉我们方位,开始向这边转移。” “可是,它们在哭。”阿欢还是说。 祝南风凝神侧耳,依旧听不见任何阿欢所描述的哭音,反倒是妖兽行进时巨大怪异的声响愈近。 他咬咬牙,知晓对方此刻状态极差:“阿欢,你先躲在此处,我去将它解决。” 少年说着将储物袋中的灵石尽数拿了出来,勉强凭借记忆在阿欢周围搭造了个简易的藏匿阵法,自己则握紧剑柄,站直了身体。 他拜入宗门方才叁年,于剑之一道尚且浅显。 但也知道,手中剑,是为保护他人。 有风刮过,穿过簌簌树叶,又很快消散在林间。 少年没有等待回答,足下轻点,迅速拉开了与藏身之处的距离。 前方是妖兽爬行前进的声音。有别于藤蔓暴动时杂乱的声响,更有序,却也更加怪异。 只片刻,盘踞于此的妖兽已近。 叁百年,古树成妖。 它俨然是庞然巨物,透着令人心惊的逼迫感。 躯干靠上的地方雕了两处空洞洞的眼窝,光秃秃的粗壮树枝则是扭曲纠缠在一处,变成两只怪异的手臂。盘结错综的根部在地面快速蠕动着,仿佛履带般,推动着树妖的前进。 冷汗顺着额发滴落,少年却皱着眉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真丑。”……竟然想模仿人类。 树妖注意到他,躯干缓慢地以怪异的姿势弯曲下来,用黑漆漆的空洞眼眶看他:“……灵……力……” “你来取呀。”祝南风道。他不躲不避,背在身后的左手飞快掐出剑诀。 只一瞬,剑如流光飞出! 试探性的一击砍在树皮之上,竟发出金属撞击般的铮鸣。 它的外皮,极其坚硬。 森林上方逐渐刮起狂风。 无数树叶被吹得散落又卷起,阻挡着少年的视线。 祝南风“啧”了一声,飞身躲过妖兽的一击,开始在林间快速地移动着,想将战斗引导至远离阿欢的地方。 剑诀不断反转变换,数十道剑意砍在不同位置,造成深浅不一的伤口。有浓腥的汁液从树皮中滴落,将地面腐蚀出深深的大洞。 祝南风边变换位置,边在脑内飞快地推演着。可能藏着妖丹的位置是哪里,是最坚硬的躯干中心吗?还是更加隐蔽的位置。树妖智力不高,攻击方式也很单一,他的胜算是—— 他满心注意力放在巨大的树妖身上,没有提防地面。 有细长的枝条从树妖的根茎分出,如灵蛇般伏在地面快速游动。 在接近了少年周身的同时,枝条突然猛地暴起,以凌冽的气势朝他胸口袭来! 此时后撤已经来不及,祝南风祝南风在感受到杀意的同时咬牙提起灵力,准备硬接下这一击—— 从身侧飞出的五雷符撞上枝条,在他身前炸开! 枝条被炸得粉碎,在攻击停顿的间隙祝南风向后疾跃,少年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睁得极大。 和师门演练时,全然不同的惊险感。 他侧头寻找阿欢的踪影,看见墨发的少女手中还握着剩余的符咒,望着他想说什么,却先吐出一大口血。 “阿欢!”祝南风顾不得许多,立刻召回仙剑,拉起她与妖兽拉开一段距离,又掏出丹药给阿欢喂下,“你不能再用灵力了!” 他快速地说着:“一切交给师兄来,我方才试探过,这树妖中心尤其坚硬,妖丹许是在那——” “不是。”阿欢突然说。 少女的手臂抬起,素白的食指指向巨大妖兽空洞的眼睛中间,近似眉心的位置:“是那里。” “……”此时追问缘由毫无意义,祝南风毫不迟疑道:“我知道了。” 少年将阿欢手中的五雷咒拿出,和自己所剩不多的符咒放在一处,又从白瓷药瓶中倒出两枚回灵丹吞下。想了想,又问:“你相信我吗?” 树妖追来的速度很快,根茎蠕动爬行的声响已经到了近处。 阿欢认真点头。 “那,能不能把剑也给我?”祝南风笑了笑,伸出空着的左手,“无法浮空,终究还是不便。” 阿欢于是将佩剑也递了出去。 抬手时看见腕上银镯,想到这是防御法器,也想褪下来,一并交给祝南风。 她不会死,也不怕疼。所以,不需要任何法器也没关系。 可少年只定定看着她,露出一个笑。 那眼神温柔又复杂,是阿欢从未见过的模样:“没关系。”他说,“阿欢只要保护好自己。” 阿欢说:“我不疼。” 祝南风依旧好温柔地看着她。 年少时人总有几分意气,哪怕不是最优解,也想凭心意去做。某种冲动驱使着他,让他有了勇气去说此前过于羞涩的话。 “可是,我会心疼。” 少年最后这样回答。 60.为何而哭 他足下踏着阿欢的剑,手中握着自己的。 御剑升至上空,一人,二剑,毫无畏惧地面对庞大树妖。 “……灵……力……”树妖还在迟缓地说着什么,它低着头,空洞的眼眶朝四处转动,寻找着两人的方位。 声音却出现在上方。 “我说了,你自己来取。” 在树妖抬头的瞬间,数枚五雷咒随着少年翻动的手腕飞出,发出剧大的爆裂声! 仙剑随后而至,如流光般划破空气,一寸寸剖开妖兽眉心! 树妖愤怒地发出沙哑嘶吼,挥舞着树枝扭曲纠缠的怪异手臂抵抗。 呼啸的狂风吹得少年衣袍翻飞,祝南风将灵力调转到极致,御剑在空中快速躲避着攻击。没入眉心的仙剑受剑诀驱动,艰难地向前探进。随着剑尖的顶入,妖丹表面开始浮现细微的裂纹。 ——能战胜它! 这个念头令祝南风紧皱的眉头松了一瞬。 树妖巨大的手掌向他击来,祝南风向旁避开,侧头时瞳孔却猛地紧缩:那个方位,是阿欢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另一只手臂伴着妖兽的怒吼,将他狠狠击落! 祝南风五脏六腑剧痛,如断线风筝般从足踏的剑上跌落,溅起一大片烟尘。 眼前阵阵发黑,他顾不得全身的剧痛,咬牙抬头看向前方:“阿欢!” 在树妖巨大的手掌之下,是淡淡的、将少女完好地保护着的灵力光晕。 少年稍微松了口气。 他咬紧牙关想从地上爬起,却发现右臂软绵绵地垂着,再使不出半分力气。 阿欢怔怔地看着对方。她看见祝南风在流血。衣袍被汁液腐蚀,露出大片血肉淋漓的伤口。少女双唇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脑袋嗡嗡作响,阿欢下意识地迈开双腿,想跑过去,将少年一同罩在防御法器的光芒下。 “不要过来!”祝南风吼她。 少年左手握住仙剑插入地面,单手撑起身体。明明痛极,却又放缓了声音:“没关系的,阿欢……我,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所以,你只用保护好自己。 唯一取胜的机会转瞬即逝。 树妖本能地意识到弱点暴露,躯干上错综盘结的枝条像有生命般交错攀爬,将表面浮现裂纹的妖丹层层裹藏。就连阿欢的佩剑也被自眉心顶出,剑身被藤蔓交织缠绕,再也纹丝不动。 所剩的灵力渐少,加上疼痛与大量失血,祝南风心知自己不敌。 这样下去,必败。 他咬牙从怀中摸出瓷白药瓶,将剩余的回灵丹尽数倒入口中。 金丹自丹田处慢慢升起,飞速旋转,强行将少年修为提升了一个境界。 鲜红的血液从口鼻处流出,祝南风彻底放弃防御,以全部灵力催动剑诀。 下一刻,沉寂的仙剑再次挣脱藤蔓! 少年大口大口地咳血,意识愈渐模糊,祝南风抱着微弱的希望,努力抬眸去看。 可,剑身抵在妖丹前方半寸,再不得寸进。 “怎会……如此……”他喃喃。 两度希望破灭,祝南风心下绝望,几乎想闭上眼等待死亡。 也是这时,他听见有人喊自己:“南风!” ——是阿欢。 阿欢在向他跑来。 这个认知让少年清醒片刻。 ……不能这样结束。 哪怕是死,他也还有想要守护的人。 祝南风用力咬破自己舌尖,凭借疼痛勉强维持着意识,几乎无法动弹的右手再次艰难掐出剑诀。 仙剑与主人同心同体,不住嗡鸣。 两柄剑灵光交织,一点点破开层层堆迭的坚韧树皮。最终,抵着青色妖丹穿脑而过! 树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祝南风力竭,失去控制的仙剑“哐当”落地,表面布满裂纹的妖丹滚远。 阿欢跌跌撞撞跑过来,被根茎绊倒。她赶忙爬起,将祝南风小心翼翼扶在自己腿上。 “南风、南风,你疼吗?”她问。 清俊的少年左手抚上她的脸,因痛楚而皱着眉,却扯出一抹笑:“阿欢。” 心口好疼。 在看到少年的笑容时,疼痛却反而愈盛。 阿欢扶着对方的手也开始颤抖。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一直问:“你疼不疼?” “……”祝南风没有回答。他声音低低,也温柔:“我有保护好你……吗?” 明明该是肯定句,却仿佛不太自信。 阿欢呆呆看他,一双泼墨的眸睁得极大。她下意识拼命点头,晃得满头披散的黑发凌乱。 祝南风终于放心:“你无事,就……” 话音未落,那只手垂了下去。 指尖在她苍白的脸上画出一道鲜红血迹。 “南风。” 阿欢喊他,得不到回应。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丹药喂他,祝南风陷入昏迷,咽不下去。 伤口处的血一直流,带走身体的热度。 阿欢徒劳地拿衣服盖在他身上,想保留一些温度。 可是没有用。 阿欢拿出更多丹药,所有的衣服,堆在祝南风身上。她心口又开始疼,好疼好疼,几乎要让人无法忍受。 自从得到阿乐的心以后,她所唯一能感受到的痛觉,从来出现在难过的时候。可这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以承受,却是谁都无法来替她。 阿欢想,要向其他人求救。谁也好,随便哪个人也好…… 她将所有的传音符取出,扔向空中。 没有灵力加持的传音符飞不出妖阵。 周遭,只余无尽风声。 阿欢呆坐原地想了好久。也许是一会儿,可在她的认知中,几乎一辈子。 以前,祝南风抱着她时,在想什么。 她想起冰原,想起父母。想起亚父的教导,想起……想起阿乐。想起他说,我们和这世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想起她初到玄清宗,对一切懵懵懂懂时,祝南风的笑。 想起他看着自己,眸中落满星光,说:“我会心疼。” 她想,阿欢这时才想。 原来,抱着几乎没有生命的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曾经,让祝南风也这么难过。 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又滴落到满地的血液中。 断绳系着的金铃从堆满地面的衣服口袋中滚出,刻满繁杂咒文的表面不住震颤,与空气共振,发出低低铃音。 先前被银镯法器吸收的灵力发出淡淡光芒,又尽数流入金铃之中。 属于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少女肩膀。阿欢颤了一下,听见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 “女孩儿,你为何而哭?” 61.妖族之法(H) 阿欢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用来思考这个人是谁。 墨发少女低着头,嘴唇颤了颤,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救他。” “是你重要的人么?”对方问。 在她身前,祝南风呼吸那么微弱,几乎要察觉不到了。 眼眶酸涩难受,阿欢抬手揉了揉眼睛,喃喃重复:“请你救他……” “要救他,得用妖族的法子。” “……好。” “孤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必然要收取代价。” “好。” “和孤结下情契后,便再无反悔机会。” “好。”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少女真心与否。 阿欢听不见说话声了,她无助地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眸中无意识的泪珠仍在不断滚落:“我请求你……救他……请你救他……” 她彻底慌了神,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银发黑肤的男子定定看着她,突然道:“孤乃大度之人,自然也会接纳他……你不必担心。” 少女胡乱点着头,只知道不管不顾地应答。 男子笑了笑,伸手大力揉了揉她头发。 他随即蹲下来,伸手搭在了祝南风身侧的伤处。 伤口沾了树妖汁液,此刻边缘处已经变得发黑,甚至有嫣红色的血肉翻出。 男子手臂之上暗金色的妖纹逐渐浮现,掌心下浮动着的妖力泛着淡红光芒,将腐蚀性的液体一点点除去,继而修复受损的血肉。 渐渐地,祝南风微弱的呼吸声平缓了些,眉头却依旧紧皱着。 “丹药。”男子突然道。 阿欢赶忙将丹药喂入少年口中。 看祝南风顺利咽下了丹药,男子也停下手中动作。他站起身,手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忽然道:“孤会命人远离此处的。” 阿欢摸了摸祝南风的手。他好像不那么冰了,血也没有再流。她心中的难过少了几分,于是侧过脸向男子道谢:“谢谢你。” “不必。”男子略一颔首。他随即起身往别处走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晚些时候,孤会来善后的。” 阿欢不太明白他说的“善后”是什么意思。男子走后,少女便静静坐在原处,从日昼一直到夜晚。 这里很安静。 依旧是荒野般的地方,但有鸟叫蝉鸣,显得没那么空寂。 “……唔呃……”身前,祝南风忽然有了动静。他侧过身,左手紧紧扯住了自己衣襟,好似十分痛苦。 “你还好吗?”阿欢问。 她想将少年扶起来,但下一刻那只手便用力扯住了她,使少女一同倒在了地面。 衣服被粗暴地扯开,露出雪白的躯体。 “南风?”阿欢还是问。她向后退了退,想要去找人帮忙。 “好痛……”祝南风紧皱着眉,神志不清地喃喃。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修复着伤处的同时带来巨大的痛楚,使他迫切需要发泄。 阿欢听见他痛,便不再动了。她抬手摸摸少年的头,想要安抚:“会不痛的……” 祝南风想要看清她的脸,却无法聚焦。 脑海中的兽性在不住叫嚣,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明明是要保护好这个人,现在却变成——想要弄坏她。 少年抬起了她的腿。 炙热的性器受本能驱使,没有丝毫的前戏,便不容拒绝地一点点撑开狭小紧致的花径。 阿欢依旧看着他的脸,声线有些发抖,却还是说:“……南风。” 少年神志模糊,不懂体贴。他突然猛地翻身,将少女细白的双腿搭在自己肩膀上,开始更猛烈的撞击。 雪白的躯体被压在焦黑土地,随着凶狠的顶撞不住摇晃。 墨色的发,铺了满地。 阿欢仰面看着天空。今夜漆黑无月,唯有繁星徒劳闪烁。 纤细的指尖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却不是推拒。她像和自己,也像和祝南风说:“我愿意的。” 她愿意的。所以,没关系。 少年伤口处的血开始滴落,在白皙的身体上开出艳红花朵。他凭借本能,每一下都进入得极深。硕大的顶端挤开层层花褶,又狠又厉地撞上最深处的花心。 阿欢轻喘着,开始有些受不住。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南风、南风。” 祝南风意识回笼一瞬,他恍惚间意识到什么,模模糊糊道:“阿欢……” 只一瞬,又陷入沉沦。少年顶撞得愈发用力,他整个人都处于酥麻战栗的状态,神经紧绷,销魂蚀骨。 少女轻轻细细地呻吟着,快感逐渐累积,在祝南风再次撞入最深处时,阿欢低泣一声,温热的花液淅淅沥沥淋在了性器顶端。 小穴不住抽搐收缩,紧紧绞着炙热的性器。祝南风到底是初次,勉强抽插了几下后,也将自己的元阳射入她体内。 阿欢脑子空白了一瞬,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问:“你还好吗?” 回应少女的,是掐住她腰肢的左手。还未疲软的性器,再一次挤入腿心,就着蜜液与白浊“噗哧”插入,将细嫩的腿心撞得一片发红。 阿欢被顶弄得一颤一颤,双手下意识想在地面上抓着什么,却只在焦土上留下一道道指痕。少女断断续续说:“啊嗯、等……等一下……” 她灵力耗费太多,体力与凡界女孩无异,有些受不住。 渐渐,忍不住发出哭泣般的低吟:“……啊、呜啊……呜慢些……” 细嫩的皮肤被磨得泛红,不断有液体从两人交合处滴落,随着抽插发出淫靡水声。 花径内层层堆迭的褶皱被完全撑开,艰难地吞纳着性器。 在硕大的顶端猛地碾上某一点时,少女哆嗦着,刚高潮过的身体再次不争气地攀向顶端。 她抖得厉害,玉雪似的皮肤泛着红。殷红的小嘴不住喘着,几乎用尽体力。 少年丹田之处金丹快速运转着,渐渐将妖力调和。 还未得到发泄的性器却变本加厉顶撞着少女,还不住变换角度,想找到那让她发出甜美呻吟的一点。 “南风、啊……别、呜等等……” 阿欢唤着他名字,想要快些结束。 性器却每下都进入到最深,甚至撞上紧闭的宫口。花心泊泊涌出湿润的蜜液,小腹酸胀难耐,少女低泣着,几乎要喘不过气。 “不要了……呜呜、啊!” 祝南风忽然低头去吻她。灵活的舌头汲取着口中津液,将所有惹人爱怜的低吟一同吞吃入腹。 窄小蜜径盛满花液与白浊,在不停的抽插下变成细密泡沫,沾满腿间。 阿欢低吟着:“……啊、停嗯……呜啊、呜……” 她胡乱地求饶,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让陷入情欲的少年愈加兴奋。 媚肉不断挤压着性器,酥麻蚀骨的快感让他想将此刻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圆润硕大的顶端粗暴地撞击着那要命的一点,快感堆积到可怕的程度,花径被撑到极致,一抽一抽地收缩着,透明的淫液将身下打湿了一大片。 很快,阿欢再一次颤栗着喷出蜜液。雪白的身躯不住痉挛着,她一恍惚,在高潮的白光中昏了过去。 追-更:52dybz.com(ωoо1⒏ υip) 62.好像喜欢看你哭(H2V1字数3k2)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银发黑肤的男子低头看着她,眸中零星有些笑意:“你醒了。” “你所求的孤已实现,接下来,该是独处的时间。”男子道,“孤乃白狼之王,修泽。” “我是阿欢。”阿欢说。少女仰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问:“南风呢?” “孤已经命人去照看了。”修泽回答。他想了想,又有些迟地补充了句:“人类的血脉与妖力天然冲突,与你欢好,可以帮助他融合二者。” “哦。”阿欢不是很在乎事情背后的原理。 她得知祝南风无事,自己也累得不想动,索性顺其自然窝在修泽怀里。 善后,原来是这个意思。 修泽给她喂了些水,又抱着她起身,一直走到处天然浴池。银发黑肤的男子却并未急着入水,而是将外袍铺在地面,在池边一处空地坐下。 少女浑身赤裸着,白皙的胸前和腰肢上是一片青色的指印。男子眼神微暗,修长的指节滑过肌肤,引起小小的颤栗。 阿欢原本就敏感,何况才经历过激烈的性事不久。她不太高兴被这样触碰,于是抬起腿去踹修泽:“好烦。” “……呵。”修泽低头闷笑了声。 细瘦小巧的足踝被轻易握在手里,继而双腿也被不容拒绝地分开。空着的手滑过小腹,两指拨开有些红肿的花唇。 少女浑身小幅度地颤抖着,阿欢想将双腿并拢,却被大手拦住。她声线有些抖:“……别碰。” “忍一会儿。”修泽说,“不能让他的留在里面。” 阿欢还未理解他的话语含义,修泽已经开始了动作。修长的手指在窄小的甬道内肆意搅动着,不时抠挖刮蹭着敏感的穴壁,像要将花径仔仔细细地清理干净。 阿欢方才一连高潮了数次,受不住更多的刺激。被撩拨了几下,就连音色都带着点儿哭腔:“呜……别弄了……啊嗯……” “不行。”修泽一本正经道,“侍奉妻主乃孤的责任。”只有正式成婚后,侧君的精液才被允许留在体内。 他摆出好认真一张脸,手下动作却逐渐加快,拇指甚至故意捻了捻被花瓣包裹着的小核。 “我说……别嗯、呜……” 少女断断续续地推拒着,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贴在脸颊上,眸中一片水雾。 小穴一抽一抽地吮吸着手指,白浊精液慢慢流出,又带出些晶亮透明的液体来。手指搅动时,便发出“咕啾”的水声。 “呵……”修泽闷笑了声,故意用尖尖的犬牙去咬她细嫩的颈肉,边含糊不清问:“想要了?” 阿欢被过多的快感惹得失神,小嘴微张着,好一会儿才听清修泽在说什么。她又伸手去扯男子在自己体内作乱的手指,扯不动:“停啊……呜!” 少女恰好被碾磨到敏感处,连声音都变了调子。她喊得太久,嗓音有些发哑。纤细的脖子向后仰起,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尾滚落,又被男子爱怜地吻去。 修泽初见她时,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他当时还想这么一个人成为自己妻子,也许会无趣。再见时,她在哭。虽是为另一个人,但那模样极好看。加上现在,让修泽在心中下了个结论。 “怎么办……”银发黑肤的男子道,好似有些抱歉,眸中却带着笑意,“孤好像,喜欢看你哭。” 阿欢已无神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男人的手指正残忍地碾着花穴内最敏感的一点,将她送上又一次的高潮。少女浑身脱力,她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迷迷糊糊间以为终于结束了。 “呜呃……呼、呼啊……” 阿欢不住喘着,思维变得十分迟钝,她却还记得要在心里记修泽一笔,等自己变强了,就揍他。 不远处,另一个声音响起:“兄长,你在玩什么?” 话音落下,水池另一边的林子里,忽然钻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张脸和修泽五六分相似,只是皮肤瓷白,色泽相仿的金眸清澈透亮。 少年长腿跨过草丛,好奇地看着靠在修泽怀中喘息着的阿欢。他笑吟吟道:“你便是兄长说的那女孩儿么?” 阿欢懒得应答。身体疲惫到极点,她想闭眼睡去,赤裸着的身体却被少年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引起微微的颤栗。 “兄长,让我也和你们一块儿玩吧。”少年兴致勃勃地提议。 修泽说:“别胡闹。” “不是胡闹呀。”修晏有条有理地说着,“我都听见了,兄长喜欢看她哭。两个人一起侍奉,这女孩儿定会哭得更加好听的。” 这倒是个无法让人拒绝的提议。 妖族道德观念淡薄,伦理观只能说聊胜于无。 修晏见兄长沉默不语,知道对方同意了自己的提案,于是半跪下身,俯首含住了少女的绵乳。 少年的口腔温暖地包裹着她。灵活湿滑的舌尖舔弄着敏感的乳首,尖尖的犬牙偶尔刮过细嫩乳肉,带起一阵阵令人颤栗的酥麻。 阿欢又想打人。可是尚未恢复的灵力无法凝聚成型,徒劳地在她手中散开。 修晏将少女从修泽怀中接过,让阿欢趴在他身上。漂亮的金眸意有所指地看向修泽穿戴整齐的下身:“兄长这样,唔,不难受么?” “还未成婚,不能解咒。”修泽道,“无妨。” 话虽如此,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却隐约显出暗金色的妖纹——压抑忍耐的表现。 漂亮的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手脱掉了自己的衣裳。 在劲瘦的腰身之上,暗红色的繁复咒文一直向下蔓延,象征着狼族男子未经人事的纯洁。已经勃起的性器色泽青涩粉嫩,尺寸却惊人。 修泽见状有些无奈:“你究竟偷看多久了?” “兄长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么。”少年耸耸肩,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唇:“只是蹭蹭,兄长该不会说教吧?” 修泽不太能理解明明不能射精为什么还要蹭蹭。但这个同胞弟弟思维向来天马行空,他于是颔首:“可。” 少年将阿欢的双腿并拢,性器挤入腿间,开始一下下撞击。柱身磨蹭着发红的腿心,蹭过腿间细缝,带起的除了细密快感外,更多的却是空虚。 骨节分明的手揉捏着绵乳,将乳肉挤压成各种形状,却坏心眼地不去抚慰粉嫩的乳尖。 阿欢被这样顶弄了一会儿,果真开始小声啜泣,眼眶都红红的:“呜呜……啊、别呜……” 她今日经历了太多性事,脑袋都变成一片浆糊。明明已经疲惫到极点,敏感的身体却依旧被轻易撩拨得流出更多水来。 修泽看她哭得可怜,明明兴奋,却又有些心疼:“别欺负她了。” “……才一会儿呢。”少年咂咂嘴,有些不太情愿地松开阿欢,改为双手捧起她的脸去吻她。 修泽调整了一下阿欢的姿势,俯下身去,带着倒刺的舌头顺着流畅的背部线条向下吻着,像标记自己领地那样留下自身气味。 他手掌覆住了整个下体,两指并拢,探到可怜兮兮地吐着蜜液的穴口,模仿着性器去深深浅浅地抽插。 浅浅的腰窝随着颤动的腰身流动,少女浑身瘫软,却被身下的少年支撑着,无法塌下腰来。 “啊、啊啊……”阿欢几乎已经说不出话。双眼模糊得无法聚焦,她徒劳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像要被快感溺死的尾鱼,细白的两条腿绷得笔直。 修晏不甘示弱地伸出舌头,卷着她的舌尖吮吸着,在两人相连的唇间发出“啧啧”水声。 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堆积的快感仿佛要将她抛到云端,阿欢想让他们停下,却只能发出细细沙哑的哭腔:“……呃嗯……咕啾、呜……” 少女绝美的小脸满是潮红,身体几近缺水虚脱,只能无助地从少年口中索取着津液。 淅淅沥沥的淫液不断从身体内部流出,小腹酸软难耐,花穴里的嫩肉被刺激得不停收缩抽搐,陌生的感觉渐渐在身体里的某一点聚集,最后伴随着多到可怕的快感在令人眩目的白光中炸开。 在攀上高潮的瞬间,少女全身猛烈地颤抖起来,蜜液大股大股地从花穴深处涌出,就连另一个小孔也流出少许清亮的液体。 她失禁了。 这个认知让修泽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 筑基修士已经辟谷,失控流出的体液并没有什么异味,仿佛清亮的水。 阿欢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能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少年怀里,在高潮的余韵中小幅度地痉挛着。她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殷红的小嘴无助地张着,却只能发出些无意识的音节。 这副模样有些像被玩儿坏了,看起来可怜,又诱人。 修晏兴奋地舔了舔唇,漂亮的少年环住她的腰,金眸灿灿,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兄长,我们让她再高潮几次吧!” 发顶兽耳抖了抖,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她叫的太好听了,我想多听几遍。” 修泽摇摇头:“她会受不了的。” 高潮了那么多次,哪怕他先前喂过水,也已经到极限了。 修泽单手环过阿欢腰肢,将女孩儿从胞弟怀中抱出。托着臀肉的手向下摸了摸,果然沾了满手的滑腻。 只是被这样简单地触碰了下,都哆嗦着吐出一小股蜜液。 简直像是水做的。 “敏感的小家伙。”修泽无奈地笑了声。 银发黑肤的男子随即向着水池走去,顺便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胞弟下了逐客令:“退下吧。” 他道:“孤要帮她清洗了。” 63.金铃结缘 阿欢不知道自己恍惚的状态持续了多久。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身下毛绒绒的靠垫极柔软,少女望着天发了会儿呆,半躺着给自己做了套伸展运动,站起来准备去找祝南风的时候听见靠垫问:“你醒了?” 阿欢顿住脚步。 她转过身去,才发现靠垫是只大狼。大狼通体毛发雪白,只四足并耳朵顶端一小块儿毛是漆黑的,像做了挑染。 大狼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重新化为银发黑肤的男子,笑着晃了晃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感觉怎么样?”他问。 阿欢觉得不怎么样。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默地迈着酸软的步伐走过去,在修泽含笑的眼神注视下——使劲扯住了他尾巴。 薅下来一小把手感软乎乎的狼毛。 “嘶——”修泽倒吸一口凉气。他飞快夺回被摧残的尾巴,心疼地摸了又摸。再望向阿欢时,眸中便多了几分仿佛面对负心汉的委屈:“为何如此对孤?” 阿欢说:“你好讨厌。” 男子松开尾巴,想起女孩儿在自己怀中的模样,金眸浮现点儿笑意。他好脾气解释:“哪怕男宠,也不能让他的东西随意留在体内,会怀孕的。” 阿欢思考了叁秒钟什么是男宠和怀孕,发现不知道。于是疑心这个人拿听起来高深的理由糊弄自己。 又漠着脸要去踹他。 “是孤的错,好么?”修泽赶忙求饶。 阿欢已经在他皂靴上踩了个鞋印。准备踩第二脚的时候想起什么,于是问:“你为什么,叫孤?” “孤乃现任白狼领袖,自然要与众不同。” “哦。” 修泽表明身份,却没等到想象中女孩儿对自己的崇拜,有点小失落。 可阿欢忽然抬眸看着他,那神情认真得很,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可是……” 修泽以为阿欢要发表什么高见,也认真侧耳聆听。 然后,他听到女孩儿问: “你为什么,是黑的?”本体明明是白狼。 “……”修泽无奈地笑了笑,“唔,孤的父亲是黑狼。” “那个人呢?”阿欢又问。 她记得还有一个唤修泽“兄长”的少年,也该被记入暴打名单。 “他的父亲,也是白狼。” “哦。”阿欢疑惑得到回答,心满意足地不讲话了。 倒是修泽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问吗?” “什么?” “为什么孤和修晏,不是同一个父亲。”他以为人类会对这种事情比较在意。 “要问吗?”阿欢还是不明白。 修泽道:“和人类不同,狼群是母系氏族。你我结下情契后,孤自然也不会介意你养几个男宠。” 阿欢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反悔,可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是我?” “祭祀曾说过,命定的妻子会自己来到孤身边。”修泽说着,自袖中取出金铃,那上面断掉的红线已经被换了一条。他拉起阿欢的手,将金铃还给她:“这是你的法器,对么?” 阿欢说:“它坏了。” 少女晃了晃手心里的金铃,铃音清脆如初,却没有灵力感应。 “金铃并未损坏。”修泽道,“许是你在短时间内使用次数过多,使器灵陷入沉睡。” 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向人类解释法器运作的原理,索性多讲了几句:“炼器师炼出的器灵大多没有智慧,只会任由差遣。若是短时间内使用次数过多,或承载了超过法器限制的灵力,便会自动陷入沉睡,以此进行修整。稍等上一段时间,便会恢复正常了。” “不过,孤曾听过传言。有一柄上古时期炼造的青铜古剑中器灵曾生出灵智,又因不满主人肆意杀戮而自我封印,至今去向不知。” 阿欢听一半没听一半,只觉得这柄剑有些意思。她问:“这柄剑叫什么?” “好像是,万劫。”修泽道,“总之,孤因金铃与你结缘,它合该是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这样可好?” 阿欢没说好不好。她垂眸,望着掌心中的金铃思考了一会儿。 少女又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脑海中模模糊糊得出的结论没错。 于是她诚实道:“如果,金铃结缘。那,你命定的妻子,不是我。” “——是贺兰。”追-更:yushuwude.vip (woo18.vip) 64.花魁房中客 贺兰亭还不知道阿欢谈笑间给自己拉了个郎。 他是个动作比脑子快的人,离开正殿后便从灵隐峰赶往主峰传送阵,再到化作虹光落在云下镇,几个流程一气呵成。 然后此时此刻,贺兰仙尊本尊他站在云上阶的尽头,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 ……自家小徒弟在哪。 在贺兰陷入沉思的时候,过往行人也在不住打量他。 自修仙界而来的女子身量高挑,面容冷艳,衣着饰品华贵张扬,明明是美艳惑人的气质,肌肤却半点不露。就连修长的脖颈,也被整齐扣好的立领裹住。 有一年轻男子见贺兰眉头紧皱,似有苦恼,不由一笑,施施然走上前搭话:“不知这位仙子有何烦恼?若不嫌弃,倒可以与在下说道一二。” 贺兰瞥了他一眼,理也懒得理,兀自垂眸思索阿欢的去向。 “呵。”男子不由得轻笑了声。他摸摸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语气自信轻松,“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承认吧,你已经被我迷到了。” “滚。” “你们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不过,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只能玩一次。” “本尊说,滚。” 男子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尚未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他朝贺兰走得更近了些,抬手想搭上对方肩膀时发现这女人可真他妈高,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去搂他的腰:“行,我承认你的小花招成功的勾引到我了。此时天色正好,不如……” 贺兰面色一沉,在男子近身的同时,凌厉无形的剑意瞬息凝聚,仿佛下一刻就要斩断对方臂膀—— 一柄绘着孤舟山水图的折扇从旁伸出,将两人彻彻底底隔开。 牧野随即收起扇面,朝男子笑得友好,也真诚:“不知这位公子找我们仙尊,有何要事?” “仙、仙尊?”男子大惊失色。 “是的呢。”牧野笑眯眯的,“仙尊脾气可不太好,若是导致你伤残……”少年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对方还未收回的手臂上,“还请勿怪的。” 叁秒的沉默后。男子颤抖着咽了口唾沫,落荒而逃。 “多谢。”贺兰矜持颔首。在宗内弟子面前他还是比较端着的,于是男人沉吟了片刻,才装作不经意那般问:“本尊恰好来此有要事相办。说来,阿欢呢?” 牧野实际也不大清楚祝南风与阿欢的去向。他想了会儿,慢悠悠展开了扇面,习惯性地遮了半张脸。 然后他道:“小师妹她,唔,许是和祝师弟一起被邀请成为花魁房中客,正乐不思蜀?” 贺兰:? 贺兰:…… 贺兰:!!!!!! 土拨鼠大军的尖叫声交织成高昂尖锐的交响乐。 贺兰面无表情——实际上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消息才好——地站在原地,默默等待识海内乐声停歇。然后他想起什么,眉毛拧起:“不对。” 贺兰道:“阿欢说她走丢了。” “哦。”牧野老神在在地摇着扇子,没有丝毫尊师重道的自觉,“抱歉,我在开玩笑。” “……” 贺兰决定回宗后把曜日仙尊打一顿。 徒债师偿,没有为什么。 另一边,修泽陷入比贺兰亭还要深沉的沉默。 他在沉默中陷入深深的思考。从白狼一族艰苦卓绝的发家史,到和阿欢初见时的场景,再到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圆。 然后他问:“贺兰是谁?” 阿欢说:“你命定的妻子。” “……”修泽觉得这件事有点令人难以接受。 他茫然道:“怎会如此?” “金铃,是他的。” “可你已经答应孤要结下情契。” “哦。”阿欢说。她想了想,又抬起头来看着修泽问:“贺兰怎么办?” 修泽也不知道这个他见都没见过的贺兰有什么要怎么办的。 仿佛突然之间,他成了个一脚踏两船的负心汉。 好在作为白狼首领,修泽的智商姑且算是比较高。 于是银发男子在脑内理了理逻辑,然后认真和少女解释道:“虽然孤与你因金铃结缘,但它终究只是媒介,所以那位贺兰……充其量,也只能算作媒人。” 阿欢不太擅长思考这种问题,听修泽这样讲,也觉得很有道理:“好。” 修泽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好歹躲过了被拉郎配的命运。也是这时,他听见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 “怎么会好呢?” 仿佛不是在偷听就是正准备偷听的修晏从草丛中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他朝阿欢使劲挥了挥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既然兄长命定的妻主另有其人,那你和我在一起吧!” 追-更:po18vip.xyz (woo18.vip) 65.结契 “你怎么又在偷听?”修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好奇嘛。”少年金眸亮晶晶的,没什么歉意。修晏跑过来,开开心心和阿欢毛遂自荐:“我身体条件不错,服侍妻主的理论知识也学得很好,你试过的,我——” 修晏见女孩儿眨眨眼,随即朝自己伸出手,表情愈加兴奋:“怎么,是不是觉得——喂!” 少年猛地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阿欢。若他此时是本体,大概连浑身的狼毛都竖了起来。修晏搂住自己无辜遭受摧残的尾巴,呲牙咧嘴地嚷嚷:“你干嘛呀!” 阿欢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学着他方才跑来的样子,也张开五指,招了招手。 自少女手心飘落的,是一小把柔软的、纯白色的狼毛。 对待大坏坏和小坏坏,要一视同仁。因为,她是公平公正的好阿欢。 “噗。”目睹一切的修泽忍不住低笑了声。 “你怎么这样!”修晏气得跳脚,“我伺候得你不舒服吗?” “你很讨厌。” “我讨厌?!” 少年难以置信地睁大金眸,不愿接受自己那么卖力的讨好竟然没有丝毫用处。他伸手指着阿欢,气得指尖都在抖:“你怎么、怎么不讲道理的——你才讨厌,你比我讨厌多了!” “哦。”阿欢觉得无所谓。她低下头,慢吞吞拍掉手心中的狼毛。 某狼族少年:!!! 这还是不久前那个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稍微刺激两下都会颤抖着高潮的娇弱女孩儿么!? ——自然,就从来都不是的。 修晏滤镜破碎,陷入对世界的深深怀疑。他想来想去,只觉得又气又委屈,转而向修泽发起进攻:“兄长!你也不帮我讲两句!” “唔,抱歉。”修泽忍着笑,没想到战火还能烧到自己头上。于是故意摆出张一本正经的脸,朝阿欢点了点头,“修晏年岁小,不太懂事,还请多担待些。” 阿欢也十分宽容地点了点头:“好。” “你!你们、我——”修晏气得讲不出话,少年拿漂亮的金眸瞪了背叛自己阵营的修泽一眼,委屈巴巴地跺跺脚跑了,“随便你们好了!” “还是如此幼稚。”修泽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胞弟怎么办,“他自小脾性就这样,也不知道是像谁。” 阿欢深有同感:“贺兰,也这样的。” 就好容易生气一人。 修泽一顿,随即若有所思地垂下眸。他心说若真如阿欢所言,自己和那位贺兰才是命定姻缘,那还不如,还不如—— 还不如直接娶修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差点把修泽吓得显出原形。 他视线落在身侧的少女脸上,想了想去,觉得无论从那方面考虑,都只能选阿欢。 至少,她哭起来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唔,虽然没见过,想必也是好看的。 而且,也不会像修晏——或者那位传言中贺兰小姐——一样,不仅四处闹腾,有时还撒泼打滚。 趁着修晏没在偷听,倒不如先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夜场懵懂。 思及此,银发男子不自在地抬手轻咳了声。他低低唤道:“阿欢。” “什么?” “既然孤已完成约定,不如……现在便立下情契。” 阿欢先前便答应过。她没什么犹豫,答应得很轻松:“好。” 不过提议的时候倒很简单,真到要做的时候,这位白狼领袖反而生出些紧张。 少女仰着脸,正安静望着他。那双眸是墨色的,浓黑的睫毛既长且翘,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修泽喉结滚动了下,声音也染上几分哑意:“你……把眼睛闭上。” 阿欢依言照做。 修泽深吸了一口气。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弯下腰,轻轻地吻上女孩儿双唇。 他要将深植在自己体内的咒纹,以吻渡之。 暗金色妖纹慢慢浮现,修泽微垂的睫毛不住颤动,他索性闭了眼,以舌尖去描摹少女的唇形。 软软的。 代表着契约的红印在阿欢额间一点点勾勒出雏形,又在最后一笔落下的同时,隐没在了肌肤之下。 这是单方面的约束,从此,他的身体只属于一人。 情契既成,修泽心中轻松了些。他故意轻咬了下阿欢唇瓣,才起身结束这个吻。 男子随即抬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脸,低低的嗓音带着笑意,也多了些情真意切的温柔: “……如此,孤便成了你的人。” ———————— 小剧场: 贺兰:小欢儿,你老实讲,师尊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阿欢(面无表情):真的,要讲吗? 贺兰:…… (结果到最后也没有讲) ———— 基本而言,狼族兄弟腰上的纹印,可以被理解为隐形贞操锁o(`ω′ )o 你看这个修晏还有点儿小脾气,不如…… 首-发:woo15.com (woo14.com) 66.男德必修宝典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修晏低着头在领地中漫无目的地晃荡,边想,边委屈巴巴地低声嘟囔。 少年心中觉得不解,他父亲常说要留住女子的心就要先讨好身体,修晏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己行为出了什么问题。 可阿欢说他讨厌。 究竟是哪里讨厌…… 修晏顺脚踢飞踢飞地面上的石子,他一时冲动跑出来,此时又有些后悔——原本就是因为无聊,才去寻那两人一块儿玩的喏。 漂亮的金眸滴溜溜转了几圈,狼族少年想了想,最后决定—— 去骚扰女孩儿的同伴。 祝南风被安排在了一处安静的卧房。 被汁液腐蚀的伤处已经开始愈合,他长眉舒展,双颊也恢复了些血色,像做了好梦。 修晏顺手搬了张小椅子坐在床边,继而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对着少年端详打量。 左看右看,都觉得对方和自己不是同一类型。 祝南风此时虽沉沉睡着,也能看出眉目清俊,鼻梁直挺。搭在被子上的手臂线条结实流畅,覆着层薄薄的肌肉。 看起来,就是十分可靠的样子。 修晏不甘心地伸手戳戳祝南风胳膊,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只喜欢到处玩。 和修泽不同,他继承了作为上任白狼王宠妃的父亲瓷白色肌肤,加之狼族少年期长,修晏明明年纪要大许多,外表比起祝南风却、却难免带上几分柔弱…… 太气人了! 修晏手下的力度更重了些,偏他还毫无自觉,小小声对着伤者嘀嘀咕咕:“她性子一点儿不好,你还跟她一块儿……” “难道她只喜欢你这类型么?可兄长也不太符合,怎么会呢?” “他们不和我玩儿,可没意思……你什么时候起?不如我们一起去给兄长和她捣捣乱。” …… 唠唠叨叨个没完。 祝南风被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眉头皱起,偏偏意识昏沉,睁不开眼睛。 修晏自言自语了半天,觉得没意思。想了想,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她那时候声音真的很好听……该是舒服的,怎么会觉得我讨厌?” 他托着下巴思考半天,依旧百般不解。修晏想起什么,突然猛地站起来,连把小椅子带翻了都没注意。 他兴奋道:“我知道了!父亲留下的《男德必修宝典:房中术》中必有答案,多谢你陪我聊那么久!” 说完,也不知道帮祝南风把门掩上,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凡界,云下镇。 正准备前往花楼的贺兰亭脚步一顿,心念微动,自储物戒中祭出一面精致铜镜。 在光洁奇异的镜面之上,与金铃法器相呼应的方位坐标,再次显现。 “妖族之境……”贺兰眸中神色微变,“小欢儿怎去了那么远?” 他抬眸看了眼天色,不再耽搁,瞬时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天边。 被无故留在原地的牧野:?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扇子,感叹:“贺兰仙尊真是……”急性子。 在少年站立的不远处,花楼二层的卧房内。 红衣舞姬仍沾着血的手紧紧握着窗帘,良久,才轻声自语:“妖族……吗。” 首-发:fadianxs.com (woo14.com) 番外:一起活下去 “姐姐,我们来双修吧。” 十五岁的时候,阿乐这样和阿欢说。 阿欢觉得好莫名其妙一提议,不想理他。 阿乐搂着她,把脸埋进少女肩窝,声音带上些委屈:“修为愈高,寿岁才长。姐姐竟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阿欢:“亚父会教我的。” “不可以!”阿乐声音猛地抬高。他喊完,自己像是也被吓到,下意识要去牵阿欢的手。 属于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将她五指包裹在掌心,然后,他声音也软了下来:“不要……不要亚父好不好?” 不好。阿欢明明想这样说。 可最后,却只有无言的沉默。 他们的第一次不太顺利。 阿欢不配合也不抗拒,把自己当作铺在冰床上的雪。 阿乐细心将她黑发梳理好,怕被压到。 吻她额头、眼睛,到脸颊。 想要吻双唇的时候,阿欢偏开头:“快点。”她说。 “姐姐……” 阿乐温柔地抚上她脸颊,迫使对方重新面对着自己,浅琥珀色的眸望入浓墨:“……你要看着我。” 属于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抚摸着阿欢的脸时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这双手渐渐向下,十指收拢,慢慢掐住少女纤细的脖颈。 脉搏在指腹下平稳地跳动,阿欢表情,是同样平静。 他喃喃:“是属于阿乐的……对吗?姐姐从一开始就……” “不是。” 阿乐止住话语。他敛下眸子,双唇颤了颤。再抬眸时,依旧是甜蜜蜜地笑:“我不说了。” 不说,就该做事了。 少年一点点将自己的衣服脱掉,然后是她的。 阿欢心中下定决心是不理他的。 可是两人真正结合在一处的时候,阿欢睫羽颤了颤,还是望了阿乐一眼。 明明提出要双修的人也是他,他自己,却先哭了。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做完一切后,阿乐为阿欢下了安魂咒。他又清理了现场,爬起来,却不是穿衣服。 少年的手在颤抖。经脉中灵力像是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变得奔腾翻涌。 “姐姐……”阿乐喃喃,声音发着哑,眼圈还有些泛红。 他的元阳,该是有用的。 他们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 阿乐想,他从来都在想,十六岁的时候,要给阿欢准备最好的礼物。 所以,他要将自己的灵脉……献给她。 冰冷的灵力化作无形细刃,一寸寸,剖开少年血肉。 然后顺着血管经脉,极缓慢地,将灵脉一点点剥离。这是连神魂都会感受到的,钻心刺骨的疼痛。 冷汗渐渐浸湿整个背部,不断有血液从阿乐紧咬的牙关流出,顺着下巴往下淌。 他疼得眼前一片雾气,只恍恍惚惚想,阿欢也怕疼。 他舍不得阿欢疼的,所以从最初,就决定。索性,全部让自己来疼。 十二灵脉,阿乐剥离了一半。 好疼。好疼。好疼。 少年疼得在冰凉的地面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着,明明张大着嘴,却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 血还在往下流。浸没地面,浸过了他。 阿乐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那般。 好久,指尖才动了动。 少年抬起的脸上满是水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 他一点点爬到床边,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勾住女孩儿的手。 阿乐从来好矫情一人,幼时为了引起阿欢的注意力,哪怕蹭破点儿皮,也要喊疼。可这种时候他却不喊疼,只半敛着眼睫,眸光疼痛与眷恋交错。 “阿欢、阿欢……”少年呢喃般在唇齿之间念她名字,好像这样,能减轻痛楚。 他小小声说:“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追-更:yushuwuu.vip (woo18.vip) 番外:灵隐峰上的日常 * 时间线介于第6章与第7章之间。 阿欢是个,有些特别的小姑娘。这点贺兰早知道。 只是他也没预料到,自己告诉阿欢“弟子理应为师尊奉茶”后,她竟真的每日都去做。 黑发的女孩儿每逢面见师尊时,总是先走到桌几前,按照贺兰教过的步骤,沏上一壶满是清香的灵茶。 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将茶盏往他面前一推,才终于像完成任务那样,微不可察地松上一口气。 仿佛:【日常任务:1/1】。 贺兰亭见阿欢这副模样,就有些想笑。男人唇角才勾起半秒,又下意识压下去,换上副冷艳高贵的表情,不满道:“欢,今日怎么来迟了半刻?” 阿欢陷入茫然:“有吗?” 贺兰:“自然是有的。” 少女秀气的眉于是微微拧起。她思考了一会儿,想不起贺兰什么时候说过,面见师尊的时间规定。可又懒得反驳,于是乖乖道:“对不起。” 这种礼貌用语,也是贺兰教会的。 贺兰见自己随口扯来逗她玩儿的一句话,也能换来女孩儿的道歉,诧异之余,还生出些微弱的……心虚。 男人轻咳一声:“罢了,师尊原谅你。”他端着表情,掩饰着自己少少的心虚,佯作大度道:“你玩儿去吧。” 阿欢:“哦。” 阿欢不知道灵隐峰正殿有什么好玩儿的,于是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发呆。 贺兰顺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过一会儿,忍不住,就偷偷瞄女孩儿一眼。再瞄一眼的时候心里开始嘀咕,说的是阿欢看起来蛮聪明一个人,好像不太能判断别人话语中的真假。换言之,是个好骗的。 你和阿欢讲什么,她听了,也会做出思考的表情。可实际究竟有没有在思考,还是干脆脑内一片空白,这点谁也判断不出来。所以贺兰有时候也在想,实际阿欢是不是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只随机给出些表情,来糊弄他。 这样想完心里立刻产生出不满:好你个小欢儿,听师尊讲话,态度还这样不认真! 男人自己被自己气到,一拂衣袖,就要发火。开口前,看见女孩儿歪着头,朝自己望过来。那双黑色的眸清澈,也平静,带着些小小的、无辜的疑惑。 满腔怒气立时哑火。 但气势上不能输。 贺兰凶巴巴:“看什么看!” 凶完,觉得阿欢这样子迷茫不解的小表情,有些可爱。 当然贺兰哪怕选择去和叶音打一架也不会承认自己觉得阿欢可爱。 她说话不太好,于是有意无意地,就跟别人学。从冰原一路走来,见了不同的人和事,哪里的口音都学会一点。 受了影响,无意间学贺兰说话,念不出儿化音,轻重把握不好,还一本正经地讲。 这种笨拙的地方也……的确,是挺可爱的。 好吧,贺兰不太情愿地想。不用打架,他也愿意承认。况且阿欢的确是蛮有趣,有趣得……让他十分感兴趣。 产生了兴趣,生出在意,也变得理所当然。 贺兰想起少女斟茶时,无意露出的一小节皓腕。忽然觉得,她戴银镯,该也很好看。 他的藏品中……有一件防御法器,便是银镯的造型。虽品阶不太高,但做工实在精致好看,便一直放在储物戒中,当作件漂亮的收藏。 他突然道:“小欢儿。” “什么?” 贺兰看着她,那双眸依旧平静如初,没有因为方才自己语气不好,就生出负面的情绪。 他于是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难得没有故意凶巴巴地掩饰自己,而是淡笑了声。 “……无事。” 还是过些日子,想到好的由头,能显得他不刻意,也不经意时,再将那银镯送她。 反正,来日方长。 ————— 追-更:tongti8.com (woo18.vip) 67.你到底背着我,在外面认了几个好哥哥 风轻日暖。 修泽的手同样很暖。他轻轻摩挲着女孩儿的脸颊,指腹温柔划过她眼尾:“阿欢。” 阿欢头微微侧着,被蹭得微微眯起眼睛:“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对。在咒纹进入体内的同时,她尚未开启的沉寂识海,隐约浮现。又在下一刻,如烟雾般轻盈消散。 阿欢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所有能够看见的,只有男子金眸中笑意微漾,似海面上升起的皎皎明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修泽继而解释:“结缘之物,总该是要有的。” 黑发女孩儿摇摇头:“你给了我,什么?” 她颦眉,困惑极了,甚至抬起手,纤白的手指摸了摸自己额间。 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 “不过是情契。”修泽将她手拉下,“我们约定好的,不是吗?” 女孩儿纤细的手腕被男子握在手中,是极为明显的肤色差。 “……哦。”阿欢点点头,还是有些困惑。 修泽见她手中金铃红绳露出半截,于是道:“这个,应该戴在哪里?” 女孩儿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指了指自己右脚:“这里。” 修泽顺从蹲下身子,去替她系绳结。发间兽耳随着动作,微微抖动。阿欢蛮喜欢毛茸茸的手感,于是伸出手,去摸了摸。 敏感的耳尖抖了抖。修泽“唔”了声,没有抬头,声音带上些笑意:“淘气。” 阿欢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自己玩儿自己的。将男子色泽漂亮的银发,也弄得乱七八糟。 修泽觉得跟阿欢相处,有些像带小时候的修晏。口头教育没用,打骂更是不行。索性,由着她去。 也不过,是个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孩子。 修泽心中想起自己计划,笑意淡了些。他没有显出异状,系好金铃,替女孩儿整理好衣摆,问她:“要与孤去逛逛么?” 阿欢点点头,依依不舍将手从男子头顶收回。 金铃重新戴在脚踝,走路的时候,便伴着清脆铃音。 阿欢听着这声音,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想来想去,又好像没忘。 白狼领地极大。却几乎是荒芜的,不似修仙界四处绿意莹然。些许植被生在并不肥沃的土地上,勉勉强强点缀春天。 修泽:“虽现在是这般境况,待你我成婚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为什么?” “因为你。”修泽回答。 阿欢不太理解,也懒得问。随便“哦”了声,当作自己的回应。 修泽见阿欢听得迷迷糊糊,便抬起手,想摸摸她头发。 下一刻,陌生的威压汹涌而来。 修泽脸色微变,暗金色妖纹瞬时浮现。他正伸手要将阿欢护在身后:“退——” 乍现的虹光自天边疾驰而下,只一瞬,便到了面前。 以狼族极佳的动态视力,也只看见繁复华丽的宽袖一拢,将毫无防备的少女捞入怀中。 修泽讶然:好高的修为! 甚至比全盛时期的他,还要略高一筹。 将阿欢抢走抱在怀中的女子身量高挑,容貌艳丽,微挑的眼尾以红色勾勒,显得极妖艳。 只是此刻她望着修泽的视线极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女子音色讥讽:“你什么身份,也想要碰她?” 十足护犊子的模样。 ……好在,不是敌人。 修泽沉思了会儿,金眸在阿欢与来人之间打量了几番,自认掌握了两人关系。 男子于是露出笑容,郑重其事地向对方行了妖族之礼:“白狼修泽,与妻姐问好。” 贺兰亭:? 他恍惚了一瞬,识海内土拨鼠叽叽喳喳唱着从前修仙界流行的狗血话本,在他脑内歪七扭八写下一句话:你到底背着我,在外面认了几个好哥哥。 贺兰被自己的脑补气到,当即一挑眉毛,将小姑娘搂得更紧,恨不得藏进储物戒里去:“谁准你唤本尊妻姐的?” 修泽疑惑道:“孤说错了?”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自己小声嘀咕,“人类的称呼果真复杂……难道要唤岳母?” 化神期修士若想神识可笼罩整片山脉,何况近在咫尺的自语。荣升为岳母的贺兰亭怒极反笑:“好大的胆子,竟想娶本尊的阿欢!” 男人又低下头,恶狠狠威胁阿欢:“你惹的好事儿,师尊晚些再收拾你!” 阿欢被他衣袖罩着,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辜望他。 贺兰这次郎心似铁,不吃她这套。 阿欢尝试哄他:“贺兰,我想你了。” 男人大手使劲揉了揉她头发。贺兰亭依旧沉浸在“自己被绿了”的幻想中,脸色好差好差。 修泽试图替阿欢解围:“想来,是有些误会。孤与阿欢,已结下情契。” 贺兰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双好看的凤眸中,怒意毕现。 在少女光洁的额间,随着话语浮现的、代表两人情契的纹印,艳红如血。 68.心中爱慕唯有本尊(800珠加更) 贺兰下意识抬袖去擦。 袖口使劲蹭了好几下,也擦不掉。 ……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男人心里乱了一瞬。 贺兰亭定定望着阿欢,眸中怒意更甚,却不是对她:“他哄骗于你?” 阿欢摇头。慢吞吞道:“我要和他,成婚。” 贺兰闻言,拉起衣袖拭着少女额间的手猛地一抖。只觉得这句话,比阿欢从前拒绝自己的那句听起来,还要伤人百倍。 他脸上神情却不变,甚至有余裕冷笑一声:“小丫头片子,也什么是成婚么?” 阿欢:“知道。”修泽和她解释过的。 这次贺兰沉默了很久。猛地扬起的衣袖盖住少女整张脸,视线被阻碍,于是阿欢也不再看得见男人的表情。 “欢,你莫非真的……”他再开口时,连声音,也开始发涩,“……心悦他?” 问完又觉得,自己半点儿也不想听见答案。贺兰心中发狠,想,若是当真—— “不是。”女孩儿脑袋埋在衣袖下面,摇摇头。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心中大石猛地落地。空气依旧清甜,天空重回明朗,已隐约显出剑身轮廓的命剑虚影……也消散不见。 贺兰后知后觉开始生气:这小姑娘玩儿自己呢! 没见面的时候,很想念她,见了面,恨不得揍她。 男人放下衣袖,抬手捏捏少女脸颊,咬牙切齿:“小阿欢,你可真是出息了。” 讲话这么大喘气,急死人。 阿欢:“一直很出息的。” 其实,并没有在夸你…… 总之,阿欢叁言两语概括了事情经过。 贺兰听完,心里酸不溜丢,表面上仍要端着,摆出冷艳高贵一张脸,哼哼:“这情契,趁早毁了。” 阿欢:“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贺兰语气简直凶死,“师尊的话,你竟还不听了么!” 修泽没法再装背景板:“不可。” 贺兰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本尊自会给你报酬。” 修泽“不是酬劳的问题。” 阿欢也说:“说话,要算话。” 贺兰抬手就要去揍她——也不舍得真揍,吓唬小姑娘的——阿欢无所畏惧,勇敢得像一位大侠。 …… 修晏回房翻阅完课本,重拾起信心,悄咪咪把父亲留给他的这样那样糟糕玩具往怀里一揣,想了想,还对镜打扮一番。 兴冲冲跑回来证明自己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位高挑冷艳……不对,凶恶的女子。兄长与她之间氛围僵持。 而小阿欢被夹在两人之间,弱小,可怜,但不无辜。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狼崽子裹好衣领,眨巴眨巴眼睛,朝贺兰疑惑道:“这位便是……嫂子吗?” 并不算大的少年音,仿佛油锅里的一滴水。 瞬间引爆全场。 “哪个会看上他这玩意儿!”贺兰音量大得能把天掀了。 炸毛完想了半秒,诡异地觉得好像比“岳母”这个称呼好接受……呸呸呸! “修晏,莫要胡言。”修泽也道。 阿欢左看看,右看看,也想发表意见。 被两人异口同声阻止。 然而,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千岁的,解决事情的办法,像小孩儿斗嘴。 一个说:“孤与阿欢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另一个冷冷看他,左眼写了个“滚”,右眼写了个“爬”。 “既已结下情契,自当死生不离。” “你死了,不就离得了?”贺兰亭冷笑,“若下不去手,本尊倒可帮你。” 修泽觉得这人好不讲理。他故意气对方,做作极了,连自己都觉得过于肉麻:“新婚燕尔,怎忍心抛下娇妻……” “是么?”女子美眸冷飕飕瞥了阿欢一眼。 站在一旁围观的阿欢接收到信号,脑袋终于迟钝地开始转。觉得贺兰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爆发边缘。 于是走过去,扯一下贺兰袖子。 贺兰怒火上头,不理她。 再扯一下,这次力度大了几分,华丽外袍被扯下来,露出半边纯色内搭。 贺兰衣衫凌乱,掐架时气势都弱几分,不得不低头,凶巴巴:“你干嘛——” 阿欢踮起脚,“吧唧”一声,在他下巴亲了下。 小姑娘尤觉不够,很有魄力地扯着贺兰衣领迫使他弯腰,准确无误地在那张形状美好的薄唇上盖了个章。 “不要生气。”阿欢亲完,松开手,摸了摸贺兰的头发,“贺兰师尊,要听阿欢的。” 修泽面上的淡笑挂不住了。 虽然他对女子间……咳,也算有所了解。 可重点是,他自己和阿欢还没培养出感情,女孩儿倒先被外面来的妖艳货色抢了注意力。 瞧瞧对面那个人喏…… 笑得好得意好潋滟,手半掩着唇,像只偷了腥的猫。 他瞧着碍眼,轻咳一声:“孤好歹是正君,成婚前……有所克制。” 贺兰正得意着,对此不屑一顾:“小欢儿心中爱慕的唯有本尊。” 阿欢:那也没有。 不过这话不敢说,黑发的女孩儿功成身退,自己往后挪了挪,把场子继续留给两个人。 修晏原本站在修泽身后。 趁着两人争论——也可以说是“争宠”,他悄咪咪摸过来,神秘兮兮给阿欢看他藏在怀中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看多了,都嫌伤眼睛。 “我想……也许,你更喜欢由自己掌控主导权?”少年金眸亮晶晶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嘛!我会证明自己的……” 他过来前,做好了万全准备。狼崽子说着,暗示什么那样扯了扯领子。 在少年修长的脖颈上,是新戴上的,绒皮的项圈。 阿欢默默看着他。 想了想自己的报仇计划,又想了想,要不要抛下贺兰在这里,自己溜出去玩。 她好像思考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最后,女孩儿轻轻说:“好。” 69.坏狗狗(微H|900珠加更) 光线昏暗的山洞内。 墨发雪肤的女孩儿衣衫完好地坐在石桌上,系着金铃的足踝纤细洁白。 少年双手被捆在身后,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贴在潮红的脸上。 他低着头,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咬着下唇,却仍有低吟逸出。 “我、我觉得不太对……”修晏压抑着体内难耐的冲动,被韧性极佳的绳索束着的双手挣扎着:“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他仰起脸,水光潋滟的金眸中神色无辜可怜。 阿欢面无表情,晃了晃手中空了的瓷瓶:“这不是,你拿来的吗?” “对呀!”修晏眼巴巴道,“我特地拿来给你吃的……” 可这瓶增加快感与敏感度的丹药,却被他稀里糊涂吃了下去。 阿欢没觉得哪里不对。以修晏欺负自己的手段来对待他,就很合理。 她这样想着,顺手,扯了扯缠绕在腕上的锁链:“坏狗狗。” “呃嗯!啊、别-别这样,松开我……我自己来!”修晏被颈上项圈带得向前一倾,姿态狼狈,被撩拨起欲火的身体却愈加兴奋。 “我之前,也说不要。”阿欢声音平静,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可是,你不听。” “我、那是——啊啊啊!” 洁白无瑕的玉足,踩上少年最敏感的一处。 过度的刺激让修晏猛地挺直了腰,腰腹上暗红禁咒隐约浮现,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妖异。 一瞬的抚慰后,升腾而起的,是更多渴望。 “别、别这样……”修晏喘息着,疼痛过后的快感让他眼睛都红了一圈,“是我错了嘛。” 阿欢顿了顿:“真的吗?” “真的,真的错了!”狼崽子没什么节操,点头如捣蒜。 阿欢不讲话了,像在思考。 修晏视线却被女孩儿白皙如玉的小腿吸引。他神使鬼差地伸出舌头,想去舔。 束在颈部的项圈被重重扯了一下。 窒息感令金眸瞬间变成竖瞳,少年强压下攻击本能,掩饰性地动了动身子,可怜巴巴:“怎、怎么了?” 阿欢:“你骗人。” “我哪有!”修晏急了,尾巴可怜兮兮地晃着,像只无辜的狗狗,“我哪骗人,你这才是污蔑好人……” 阿欢觉得自己有些讲不过他。想了想,自己坐到一旁去吸纳灵气,将少年放置不管。 “你、你去哪,喂!等等……” 狼崽子怎么求,也挽留不住无情人。 随着少女离开,连白梅的香气也淡了。 热意蒸腾,烧得脑袋昏昏沉沉。他理论知识再丰富,对于药剂,到底没有抗性。 催情的药剂让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敏感,连微风吹入洞内,都能激起一层颤栗。 “啊、哈啊……” 没人理他,少年自己已经耐不住。他难耐地在粗糙的山洞地面蹭着,想要纾解。 可是没有用。 种有情咒的雄性狼族不得到女子准许的命令,无法射精。 修晏又挪啊挪,凑到阿欢腿边。他又努力地伸长舌头,像快要渴死的旅人,想要汲取仅有的那一滴水源。 可是阿欢不理他。连舔,都不让他舔一下。 女孩儿冷淡极了:“你好烦。”又抬腿,把他踹得离自己远些。 好过分。 怎么可以这样。 心中忽然泛起委屈的情绪,少年金眸涌上水光,断断续续道歉:“我、我知道错了嘛……” 刻在腰腹上的暗红禁咒早已彻底浮现,仿若淫纹,透着被凌虐的美感。 “真的吗?”阿欢有些不相信。还是清清冷冷的回应,但女孩儿音色好听,对于本来就喜欢她声音的修晏来说更像催情剂。 药效难捱,少年眸中水光流转,毛茸茸的兽耳垂下,终于,忍不住哭了。 “你都、你都和兄长结契了!”方才他们讨论时,他也听见。 “就不能对我、呜好一点……” 世间有这样的道理吗?阿欢不太确信。女孩儿默默无言,不再推开他。 修晏见有机会,立刻在地上蹭啊蹭,凑回阿欢身边,胡乱求她。也不管对方理不理解,什么淫词艳语都讲了遍:“嗯啊……快、快给我……” 他身上,还乱七八糟的。被束在身后的手腕勒出了红痕,白皙的脸上一片潮红。 阿欢把少年哼哼唧唧的声音权当耳边风。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觉得修晏说的,也算有道理。 于是伸手,在对方极度期待的眼神注视下,掰开他的嘴。 修晏一惊,下意识要咬下去,又在最后一刻抑住了本能反应。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沾上指尖,顺着瓷白的肌肤往下滴。 然后,带着清香的丹药被指尖塞入口中。又顺着喉管,被咽了下去。 阿欢做完这一切,有点嫌弃修晏的口水,顺手抹到他赤裸胸膛上:“可以了。”她说。 修晏半靠在女孩儿腿边,情欲潮水般退散,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金眸,简直呆了。 这个人、这个人…… 不仅面对诱惑心无旁骛,还给他吃平心静气用的高阶丹药! 这么折腾他……要是、要是以后都不能用了——! 修晏好不甘心,声音黏黏糊糊,求她:“怎么不玩儿了……我还可以,我身体很好的!” 阿欢面无表情,抬起腿,踩着少年赤裸的胸膛将他踹开。自己也站起身,准备朝山洞外面走。 修晏不可置信:“你要去哪里?” 阿欢:“我不要你。” “你不要我!?”修晏简直不相信世上有这样无情的女孩儿:“我都、我都……” 念半天想起自己实际也没给出第一次,话锋一转,眼巴巴复读:“你怎么能不要我?” 他急忙忙自荐:“我、我花样可多……你决定怎么玩儿也行!刚才这样,也很不错的……” 虽然,没得到发泄。 但是被骂、被踩的时候,他其实还……挺爽…… 阿欢:“我不想,和你玩。” “那那,那做别的也成!比如、比如……”少年金眸开始滴溜溜地转。 看见阿欢略歪着头,好像在等自己讲完——他的比如没有讲下去——修晏调整好姿势,趁其不意,猛地将阿欢扑倒在地。 这是妖族天生的身体优势,哪怕手被绑着,也很灵活。 没节操的狼崽子蹭蹭女孩儿,使劲往她身上贴,药效过去,又开始没心没肺:“我们再玩些别的花样嘛……我带了很多东西!还可以穿环……” 话音未落,山洞结界被剑气劈开。 阳光霎时铺满昏暗洞穴。 阿欢被修晏压在地上,不得不朝后仰头,看向神色阴沉的来人。 她看见贺兰背光而立,锐利眸中神色冰冷,眼尾飞红极艳,好似以血绘制。 山洞中还带着淡淡情动过后的气味。 贺兰亭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冷笑出声,沙哑声音像裹着石子:“小欢儿,你可真是……” “胆子大了。” 本命剑影凭空浮现。 锐利剑刃,映着男人眼中刺骨寒芒。 —————— 修晏,快逃……! R.I.P. 玩♂弄男主的各种办法(纯口嗨!注意避雷555 想写但是不知道应该在怎样的场合写的play ↓ 比如给狼崽子穿乳环再挂个小铃铛,修晏因为没什么羞耻心所以不太会抗拒。心里还有些开心,觉得自己和阿欢拥有同款金铃。在白狼领地一路招摇过市,众人频频侧目围观神经病,他还觉得自己是承宠后在宫内大肆宣扬的宠妃。 白狼兄弟是那种,理论知识超级丰富,但是对于开发自己身体这一块尚且生疏的人设,所以后期会被欢妹掌握主动权。修晏会哼哼唧唧撒娇吸引注意力,修泽有首领包袱,只好自己忍着,可怜巴巴看修晏被疼爱,心里叨叨正君的气度,阿Q精神不过如此! 还有就是,反正妖族身上本来就有妖纹,不如再在赤裸胸膛上纹一个“欢”字……好妙喔。 可惜后面欢妹把猫猫接回来修晏的快乐日子就无了。猫妖这种生物真的,太能撒娇,而且从种族上来讲就比他们要柔软灵巧,还不持久,稍微玩一会儿就难耐地喵喵叫,怎么争得过…… 修晏好不服气,看时与好像很弱,挽起袖子要跟他约架。时与不准备跟他打架,显出本体小小只的黑猫,躲在阿欢怀里继续喵喵叫。他还踩奶!肉垫趾高气扬搭在胸前,倒是有乖乖把爪子收起来。修晏看得眼红,要把他从阿欢怀里扯出来,被女孩儿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不太疼,但是心在流泪!吃醋死了…… 阿乐已经超脱世俗欲望,和阿欢睡一觉或是被阿欢捅两刀在他认知里几乎可以画等号。但是欢妹和别人睡不行,他哪怕自己被男人睡都不能接受欢和别人睡……姐姐不理他阿乐就自我打扮,他没有女装癖好,纯属模仿贺兰——少年上完妆会对着镜子笑,然后把镜子砸烂。觉得自己没有学到半分神韵……哪里也不对。 祝南风良家少年被迫见识人心险恶,争宠争不过!也不会扮可怜……修晏看他一个人呆在旁边好像被雨淋湿的大狗狗,出于对同类(?)的同情带着一起去上男德课,祝南风:唇舌还能这样用……还有手指……等等等一下,这堆玩具太超过了!不要硬塞给我!(但最后还是收下了) 贺兰亭宁愿鲨了青岚也不会幼稚鬼似的跟人争宠,每次吃醋都是摆出师尊的架势等阿欢来哄。他心里也想玩情趣哇,又有些忐忑不知道欢妹同意与否,偷偷摸摸从四次元储物戒中翻出《春宫四十八式》细心研读,可惜这书不能代入去脑补,脑补多了……热得慌…… 再热,欢妹不想的时候贺兰也不会强迫的。只能泄气一般把小姑娘捞到自己怀里,声音无奈,也宠溺:“欢,来给师尊抱抱。” 也就这么点儿出息哇。 ———— 牧野:我呢? 青岚:我本以为…… 万劫剑灵:烦请给个出场机会。 70.是我,没能好好教导你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寒芒刺穿心脏。 强烈的、来自死亡的危机感,令修晏身形瞬间暴涨! 鲜红妖纹爬上纯白雪狼的脸侧,它怒瞪着灿金的双眸,咧嘴露出锋利尖锐的兽牙,然后—— 向后,退缩了一步。 本能带来的恐惧压过一切,体型颇大的白狼尾巴垂下,原本压在少女身上的前爪小心翼翼地抬起,又向后挪啊挪,尽可能地缩到山洞角落,努力远离着对方。 剑意凝成的剑影悬于半空,映出女子锐利双眸。在她身后,天空苍海翻涌。 修道之途,剑法演化变数无穷。贺兰亭年少时,也曾追求过繁复剑招,挽剑如花。可如今怒极,剑意却是沉寂的,寒凉冰冷,透着深海的温度与寂暗。 阿欢:“贺兰?” 她仍保持着被扑倒时的姿势,洁白衣裙散落满地。阿欢疑惑,想起过往两人的交谈,又似恍然:“你要杀我吗?” 女孩儿的声音多平静。像尚且不知何为对错的孩童,残忍又天真。 她怎么敢,这样想。 有那么一瞬间,贺兰几乎觉得自己恨阿欢。恨她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不……把他当一回事。 心中的念头明明是,这次,一定要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一点儿教训。 可最后,本命剑影却无言消散。 贺兰垂下眸,衣袖一晃,轻柔灵力便将阿欢从地面扶起。墨发的少女立于洞穴中央,呆呆地看着贺兰。又想转过头看瑟缩在角落内的白狼时,被修长的手指捏住下巴。 有些粗粝的指腹划过泛着水光的唇瓣,阿欢下意识侧过脸蹭了蹭男人指节,以为,贺兰会吻自己。或者像往常那样,带着笑意捏捏她脸颊。 有那么一些时候,阿欢会像是顺从的人偶。将自己的意志藏起,显露出的,只有在一些无关紧要事情上的遵从。 贺兰亭从来没有哪一刻希望看见她这样。 男人忽地松开手。贺兰继而蹲下身子,沉默着,为少女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裙。 贺兰从来在意打扮,因着是来见阿欢,更是盛妆华裙,艳丽得令人难以直视。可这种时候自上而下地看,阿欢才发现,其实奔波许久,以至于即使是贺兰的发髻,也是带着几分凌乱的。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缠上碧绿发簪,他却恍然未觉。 阿欢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为他将头发捋顺——可在指尖即将碰上发簪的瞬间,贺兰却侧过脸,避开她的手。 “你……”贺兰极力压着嗓音,明明酸涩,却又努力遮掩:“为什么,什么也不懂?” 阿欢:“要懂什么?” 要懂的有好多啊。贺兰想这么说。明明世上每个人都明白的,明明是连几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不懂。最后生出的念头几乎像是责怪,可最后,贺兰却是像泄气般,低低道:“……罢了,是师尊的错。” 他抬眼看着少女平静的脸,依旧是一如初见时,冷凌凌的眸。 像是沸水滚白雪,两种温度难以相融。 这许多时日以来,贺兰第一次这样想。 阿欢与寻常女子不同,他从来都知道。可是哪怕再有不同,总以为,那么多相处时日里,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可是,她和谁都可以。 他和这世上其他任何人,于阿欢而言,也许无甚区别。 细心抚平裙摆每一处褶皱的手碰上足踝金铃。贺兰几乎觉得有趣——她还记得自己的叮嘱,明白要将金铃好好戴在身上,怎么却不懂,这样做的意义。 阿欢望见对方紧皱的眉头,习惯性地抬手,想抚平男人眉间。可想起贺兰方才避开自己,又止住动作,只学着对方的模样,拧起秀气的眉毛:“你在生气吗?” “……没有生气。”贺兰亭嗓音有些发哑。他继而像是妥协般,连周身外露的威压,也彻底收起:“是我,没能好好教导你。” 贺兰从不用这样的自称。这样子,像是第一次,将两人放在了平等的位置。而他第一次立于下位,开诚布公,将自己的真心拿给她看。 修晏也要为这样情真意切的话语所感动。 前提是,无形的剑意锋芒没有从始至终地,抵在他喉间。 71.笨蛋狼崽子 这个人,想不着痕迹地解决自己。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修晏久不使用的小脑瓜在危机当前第一次,开始飞速运转。 问题是,为什么贺兰分明已经显出本命剑影,却又在同一时刻,用更加隐蔽的方式,将灵力化作无形剑刃抵在他喉间。 是想不留痕迹,事后栽赃诬陷于他人?亦或是,不愿明目张胆在白狼领地内动手——短短半日修晏已能看出,贺兰不像是这样的性格——难道说,是为了减少伤痕面积,好在死后把他皮毛剥下,制成狼裘大氅…… 听说,部分人类的确有穿戴兽类皮毛的喜好。 修晏被自己的想象惊到,连忙努力向后缩缩脖子,好离悬空的剑刃远一些。可惜灵力化物自带目标追踪,怎么躲,都是悬在他喉间不过半寸距离。 修泽兄长,救命啊—— 狼崽子泪汪汪地咽了口唾沫,朝着山洞口无声呼唤。 可惜修泽头顶不带呆毛,接收不到自家胞弟的紧急求救信号。 修晏只好瑟缩在角落,悄摸摸看贺兰和阿欢互动。看着看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说不定,方才那气势磅礴的剑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道具…… 完完全全,是用来吓唬小姑娘的。 凎!怎么可以这样! 笨蛋狼崽子一时热血上头,也不记得自己尚且命悬一线了,挺直腰板,就准备和阿欢告状:“嗷呜——” 可是喉间发出的声响,却轻得像是蝴蝶颤动翅膀。 背对着修晏的少女毫无反应,半点儿也没听见。倒是眼尾描红的女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糟了。 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柱向上窜起,属于妖族的瞳孔猛地紧缩,身后再无可退—— 瞬时,金色的妖力光芒猛地照亮整座洞穴! 灵力与妖力的碰撞掀起狂风,贺兰立刻把阿欢往自己身后一塞,连半片衣角,也没有被波及到。 差点被干掉的修晏大喜过望:“兄长!” “修晏,退下。” “可是——” “孤说,退下。” “……是。”修晏不敢多言,缩着脖子乖乖回答。 可是他心中到底还是有所疑虑:就这么点儿大的山洞,到底,该往哪儿退才好啊。 修泽将将赶来,拦下贺兰亭明目张胆迫害自家胞弟的行为,此时脸色便不太好:“在孤的地盘动手,阁下是否太过嚣张了?” “呵。”贺兰冷笑一声,语气傲慢极了,“区区白狼王,也配问责本尊?” 阿欢也想参与对话,于是悄咪咪从贺兰身后探出头,用眼神给修晏发了个问号。 修晏不敢再当着贺兰面和阿欢互动,早已化作人形缩在最角落,委屈巴巴拿双手抱着自己脑袋。自然,就给不出任何解答。 阿欢只好收回视线,转为盯着贺兰的背后发呆。她想贺兰果然是生气了的,可这一回,却不知道该怎样哄他才好——这样的认知让阿欢感到些许微妙的情绪,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黑发的女孩儿抿了抿唇,墨眸垂下,却看见本不存在于山洞内的,一截枯木。 “白狼王……”修泽听见这个词,却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复杂,说不上真心:“如你这般修为高深的人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贺兰:“若论修为——” 像忽然意识到什么那般,贺兰兀自止住话语。 自进入白狼领地后就隐约感觉到的不协调感,此时,似乎近在咫尺——就仿佛,恰好站在他身后。 72.闻人翊 贺兰亭眸色猛地沉了下来。 修泽却像是有所预料般,朝贺兰背后的方向颔了颔首:“祭祀大人。” 在贺兰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名拄着枯木拐杖的老者。老者双眸不是白狼标志性的灿金,更接近黄褐。因着年岁已高,苍老松弛的脸上已经满是沟壑般的纹路。 两人离得这般近,以至于贺兰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腐朽的气息——不似妖类,却也不是其他种族,介于生者与死者之间,哪怕极力遮掩,依旧透出古怪的不协调感。 是在进入白狼领地的那一瞬,他所捕捉到的那股气息。 方才还抱头缩在角落的少年猛地站起来,急急忙忙越过众人,伸出手去搀扶老者:“祭祀大人!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祭祀的老者摆摆手,拒绝了搀扶。她双手搭在拐杖上,掀起耸拉着的眼皮,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端详阿欢:“你……你是……” 少女身上有着如老者幼年所唯一残存的记忆那般,清清冷冷的白梅香气。 修泽道:“孤已如预言,成功与她结契。” “果然……果然!”祭祀嘴唇颤抖着,仿佛要落泪,最后却望着阿欢,扯出有些难辨的笑容:“你们……真的回来了……” 阿欢:“什么?” 祭祀双手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随即艰难地弯下腰,将手中枯木拐杖摆放在地。 一时间,白烟顿起。 烟雾消散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巨大苍老的白狼。它毛发早已不复银白光泽,而是沉沉的灰色。 苍老巨狼随即曲起前爪,深深地低下头颅,匍匐于地面。它张口,声音嘶哑,带着无尽哀求:“请您、还请您……!与族人一同引领白狼,光复古源境!” “……” 被恳求的少女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情绪打动。 阿欢慢吞吞地、几乎有些茫然地,再一次问:“什么?” ****** 青岚峰,炼丹室。 竹筒卷轴散落满地。 叶音小心避开各式卷轴,把青岚从文件堆中拔出来,恨铁不成钢:“你究竟在做什么啊!” 私聊不回,正式的传音符帖也不回,甚至连求学问道的弟子也打发到他那处去。是可忍叶音不可忍,他忙得恨不能变出两个分身,不得不亲自上门捉人。 “我只是,”青岚保持着被扯住衣领的姿势,依旧翻着手中竹简,低声道:“有一事不解。” 据古籍记载,从前,天地间有叁条纵横交错的灵脉,连接着整片大陆。也有隐秘传言说,还存在第四条不为人知,且是最初起源的灵脉。 传说真真假假,大部分人哪怕听说,大抵是一笑而过。 直到两千年前,修仙界一夕巨变。世人才得知,第四条灵脉竟然真的存在,且已被少数提前发现的世家宗门据为己有。 想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若是能占有如此充沛的灵气源,修为将提升极快——可不过数年,这些修士却接连死于非命。 就连当初风头极盛的世家宗门,也被一夕灭门。 在这之后,天地灵脉接连被毁,仅余最后一条,被各宗门拼死保住。灵气进入衰败期,自此,再无人得道飞升。 此后,便以有无灵脉覆盖为界,将大陆分为了修仙界,与凡间界。 两千年来,关于当初的事件究竟是何种组织造成,修仙界一直议论纷纷。青岚曾也以为是魔族,或者天道注定。 可根据他这些天来的调查,事实隐约指向的,竟由一人导致。 “仅由一人,这怎么可能!?”叶音不可置信。他继而问:“况且这与你最近所忙之事,又有何关联?”他知道贺兰亭请青岚替自己找一术法的破解之法。 青岚道:“我本也以为没有。” 可他翻阅古籍,却发现神魂共生之法,是在灵气尚未衰败时期,由一位横空出世的术法奇才,为妹妹所创。 之所以说这位奇才横空出世,不仅因为他拥有的惊世才能,更因为他出身神秘,连同带领着的族人,在从前都没有任何记载。 像是跋山涉水,从世人所不知晓的桃源之境而来。 叶音:“难道,与第四条灵脉有关?” 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手,转而盘坐于地上,专心致志听青岚讲述。 据说这位奇才深爱着妹妹,期望与她同死共生,可性情单纯的妹妹初入世间,却爱上某位世家子,甚至偷偷与他结合。 此人于是将神魂共生之法赠与世家子,希望他与妹妹白首偕老。然而世家子所爱另有其人,接近妹妹,不过是为了将她作为炉鼎,提升自己修为。 对此浑然不知的奇才为疗情伤闭关数十年,再出关时,妹妹已然灵力枯竭而死。 加之源初灵脉的秘密暴露,族人性情单纯,被骗被拐,被作为炉鼎,炼成药人。只因为他们生来与凡人体质不同,便从不被当作同类看待。 叶音:“你是说……” 为了复仇,仅凭一人,化作修罗恶鬼。 他继而想起修仙界近来关于冰灵根修士的传言。如果,这所有一切都有所关联…… “那欢妹子,该是出身同源!?” 青岚点了点头:“或许。”他合拢竹简,继续道,“关于那人的出身,世家间隐秘的说法是……” “古源之境,闻人翊。” ****** “什么?”阿欢还是问。 除了这两个字,好像没有其他言语,适合用来表达她的心情。 贺兰亭:“不必理会她的胡话。” 老者身上的浑浊气息令贺兰尤为不快,他单手搂住阿欢的腰,抬眸望了眼天空,便欲离开。 在浮空的前一瞬,阿欢眼疾手快探出身子,双手拉住修晏尾巴,死死扯着。 “喂——疼疼疼!真的很疼!”修晏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呲牙咧嘴去扒拉女孩儿的手:“松手!你松手哇!” 贺兰滞在原地,怒不可遏:“小欢儿,你对他还有所留恋?!” 他望向狼崽子的眸色狠厉,看上去,好像准备当着所有人的面徒手将修晏撕成两截。 阿欢摇摇头:“南风还在睡。” 所以,还不能离开。 贺兰醋意顿消:…… 抱歉,完全把那小子给忘了。 一声狼嚎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 化作原型、毛色发灰的苍老白狼体形如此之大,呼出的气几乎像狂风。它此时已经有些急迫道:“你不明白吗?曾经在古源境,我们白狼与你们闻人一族世代相伴啊!” 在听到某个字眼时,黑发少女一顿。 她想起亚父说:“小废物,若有一日……”眉目清隽的男子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微笑起来,没有将那句话讲完:“万不可让人知晓,你的姓。” 阿欢:“我不是。” 祭祀哀哀望她。 修泽走到祭祀身旁,耳朵与尾巴垂下来,低声道:“……这是白狼族共同的请求。” 阿欢拧了拧眉,下意识往贺兰身后躲:“我不是,闻人。” 修晏问:“那你姓什么?” 阿欢:“我姓贺兰。” 状况外的贺兰:? —————— 追-更:po18gv.com (woo18.vip)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首-发:vpo18.com (woo15.com) 73.然后贺兰变成了 “你别骗我!贺兰不是这个嘛!”修宴伸手指着阿欢身前的女子。 阿欢:“我也是贺兰。” 修宴满脸不信,手臂依旧伸得笔笔直:“难道你要说,她是你娘?” 阿欢面无表情,破罐子破摔:“是。” 贺兰亭:…… 他气得转身拉起阿欢手腕,抬手就要打她掌心——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修宴看出不对,在一旁吱哇乱叫:“你果真骗我!” 场面彻底乱作一团。 修宴天生不爱服输,此时吵得脸都红了,非要跟阿欢争出个对错:“你就是——” 下一刻,他便被苍老白狼一爪子扇倒在地,整个人“啪”地埋进土里。 “看来是说服不了您了……”祭祀前爪按在少年背上,不着痕迹地把土压得更结实了些。口中,却是深深叹息道:“不如,让你们亲自经历。” 白烟忽而升起。 在一片迷雾中,老者俯身,捡起枯木拐杖。随着古老难辨的咒语,霎时场景变换,荒凉的白狼领地渐生草木,郁郁葱葱。 缈缈白雾散去后,山洞之前,只余祭祀一人。 ***** 视线再次恢复清明时,阿欢发现自己到了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而且,视野好像变得比以往要低。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将手伸到眼前。这双手柔软、细嫩,雪白如玉,只是——太小了。 阿欢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好像,变成了五六岁时候的自己。 「小欢儿。」 她随即又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蹭着自己的裙摆。小女孩儿不太开心地低下头,发现正极力吸引着她注意力的,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狗狗? 雪白的狗狗仰起脸,可怜巴巴地“嗷呜”一声,灿金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讲,又齐齐汇成一句话:“是我哇!是我哇!” 阿欢小手提着它后颈毛,把小狼崽子揪起来,放到自己面前:“你是……”女孩儿想了一会儿,歪歪头,“叫,什么名字?” 修宴:!!!! “嗷呜、嗷——” 修宴比阿欢还要倒霉些,大抵是变成了刚出生不久的形态,连人话都还不会讲,更别提化形。 阿欢把小狗勾抱在怀里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重。于是又止住脚步,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欢宝……」 修宴徒然生出些不好预感。 然而不过数秒,预感成真:小女孩儿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把它扔地上,自己则迈开步子走在前头,只留下一个凛然无情的背影给他。 修宴:55555 小狼崽子呜呜咽咽了一会儿,见阿欢毫无停下来等他的意愿,又赶忙迈开四只小短腿儿,跟在女孩儿身后卖力跑。一边,还可怜兮兮地唤着。 待看到对方步伐放慢了些,以为阿欢终于心软,连忙讨好般地凑过去,拼命摇着尾巴,意图十分明显:给我搭顺风车嘛!给我搭嘛! 「欢?」 小女孩儿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尚且稚嫩的童音显得十分无情:“加油,跑快点。”不要耽误我找人。 修宴:可恶哇! 阿欢正在左顾右盼地找贺兰。 她总觉得隐隐约约间,好像听见男人熟悉的声音。可那音量实在太小,以至于她明明觉得很近,可走遍周围,却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衣袖被灌木丛勾住。阿欢本想将袖子撕破,却在下一刻忽如醍醐灌顶,伸出小手,从袖口中摸出了…… 一颗野生松子。 松子在女孩儿洁白掌心晃荡几下,没了衣物包裹后,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欢!师尊喊你好多遍你怎么不听!” 阿欢:…… 阿欢:“啊?” 贺兰师尊,你怎么变这样审儿了。 小女孩儿向来古井无波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若是可以,阿欢甚至想学修宴的样子往地上一躺,通过撒泼打滚的方式,来逃避现实。 贺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小小松子同样蕴含着大能量,理清状况后,他骂人的气势半点儿不减:“老妖婆你竟敢——” 正在阿欢脚边不住摇尾巴的修宴听不得诋毁祭祀的发言:“嗷呜~” “有本事和本尊——” “嗷呜~” “单挑——” “嗷呜~嗷呜~” 松子能发出的音量实在有限,小狼崽一嚎,就将贺兰讲的话彻底盖住。 松子贺兰暴跳如雷,当即就要拔剑杀狼。可剑……自然也是没有的。他现在好弱小,好无助。 于是贺兰选择求助召唤兽:“欢,盘他!” 修宴:!? “好。”小女孩儿点点头,乖乖蹲下,随即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把正准备逃跑的小狗勾按在地上。 修宴挣扎不已,使出浑身解数给自己翻了个身,露出粉嫩的肚皮,试图卖萌逃脱:“嗷呜呜呜~” 可惜阿欢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视卖萌于无物。 她大义凛然地按住修宴,然后……把它当面团似的,开始在地上滚啊滚。 直到小狼崽彻底变成小黑崽,女孩儿才终于像完成任务那样,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给自己比了个赞。 阿欢:“这样,盘够了吗?” 生无可恋的修宴:…… 无言以对的贺兰:??? 松子贺兰在脑内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欢,你理解别人话语的方式好奇怪…… 修宴无故受此折辱,整只狼陷入恍惚状态。他焉巴巴地蹲在一旁,也不再卖萌,兽耳可怜兮兮地垂下来,几乎要贴上脑袋。 “嗷呜呜呜……” 随着抽噎声,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吧嗒吧嗒往下掉,把小狼崽脏兮兮的脸洗出两条泪痕。 看起来……就好搞笑。 可惜松子贺兰此时没有去嘲笑别人的余裕。他正被阿欢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不知不觉,还有点不好意思:“欢,你在看什么?” 阿欢歪了歪头,视线环顾了下四周:“把你种在哪里,可以长大?” 贺兰:!!!! 他脑补了一下下自己被深埋地下的场景,徒然生出某种孩子变小后愈加不听话的疲惫感:“欺师灭祖,是不可以的……” 阿欢有些遗憾:“哦。” 还以为种下去后,能看到贺兰直播开花。 ————— 贺兰这种性格,大概只能种出霸王花x 74.浮游梦 一人、一幼狼,以及一颗松子。 以这种奇妙组合,开始四处观光。 此处与如今的凡间界与修仙界都不同,灵气尤为充沛,现世难寻的灵花异草四处可见。 “欢,去摘左侧树下,五叶七瓣的碧蓝色花。”松子贺兰见多识广,暂时担任起泉水指挥官,“那是瑶琅花,可以恢复灵力。” 修宴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谈话,闻言,赶忙撒丫子跑过去想抢先一步——他受够口不能言还遭欺负的形态了——纯白幼狼大张着嘴巴,一口将整朵花给咬了下来,只余下光秃秃的花茎。 碧蓝花朵开得美丽,入口却既苦又涩,还带着股海水般的咸腥。修宴用尽忍耐力才没将它吐出来,一时间脸色都发青。 可等了好一会儿,妖力依旧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体型,也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姿态。 泉水指挥官贺兰看完整场热闹,才慢悠悠道:“唔,小欢儿,你知道么?其实旁边那株不起眼的才是真货。”早知道妖狼会有小想法的。 修宴:可恶哇! 阿欢绕过满脸生无可恋的修宴,在瑶琅花前蹲下,细细观察。 和只余下花茎的那株不知名花朵不同,真正的瑶琅花小小一朵,花瓣是有些透明的白。被从枝叶间漏下的阳光照着,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空气里。 小女孩儿眨眨眼,伸出手,摘下一片花瓣含在舌间。半透明的花瓣极薄,方才入口,就化作甘甜清润的花液。 贺兰亭问:“如何?” 阿欢默默无言,等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女孩儿放在眼前的双手十指张开,又握紧。可过了许久,依旧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流动。 那双墨眸中的神色有些茫然,阿欢垂下眸,望着少了一片花瓣的瑶琅花,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没有恢复。” 因为她在这个年纪时,根本就没有任何灵力。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不过,这种情绪只维持了不到叁秒钟。因为阿欢才撑着膝盖站起来,方一转身,便看见银发黑皮的男子正在林中闲庭信步,那架势,好似在逛自家后花园。 阿欢:“啊。” 修泽恰好也看见从灌木中露出个脑袋的小女孩儿,他笑了笑:“原来在这。”他走上前来,弯下腰,顺手把女孩儿给抱起来。 正躺尸中的修宴“蹭”地一下蹦起来,抬着头眼巴巴望向自家兄长,还将尾巴摇成螺旋桨。修泽挑眉,空出一只手把他拎起来,然后塞进阿欢怀里。 阿欢拧起眉毛,小手揪住修宴后颈,准备丢出去:“我不要。” 修泽道:“孤抱着你,你抱着修宴,便等于孤抱着修宴。如此,岂不是与你无关?” 阿欢在逻辑方面很容易被绕晕,听对方这么一糊弄,也觉得很对。 贺兰见自家傻徒弟被忽悠,当即暴怒:“你听他胡说!” 修泽听见声音,有些讶异:“是你师尊在讲话么?” 阿欢点点头,摊开手心,给他看松子贺兰。 “噗。”饶是修泽再想忍笑,也忍不住。他抬手掩唇笑了会儿,才好心向贺兰解释道:“此处是祭祀大人制造的幻境,浮游梦。修为愈高,在幻境中受到的抑制也愈强。” “幻境的意识提防你,所以将你变成了最弱的形态。按理说,此处该有某种鸟类,专门以野生松子为食。” 贺兰亭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死于鸟腹的未来。 阿欢仰起脸四处望了会儿,没看见有鸟类飞过。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放心:“还是,种起来好。”埋在土里不会被鸟找到,比较安全。而且,她真的还蛮想看松子贺兰发芽开花。 松子贺兰沉默许久,有气无力地在阿欢手心晃了晃,问:“欢儿,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想法的?” 阿欢茫然道:“什么?” 贺兰亭:“把师尊干掉这件事。” 阿欢摇摇头:“我没有。” 修泽也道:“幻境中的死亡并不真实。” “可本尊的心仿佛已经死了。”贺兰喃喃,好似灵魂出窍,“小欢儿到底为何要种本尊?” 阿欢两手把松子拢在阴影中,好确保不知何时将飞过的鸟类不会发现。她想了想,诚实回答:“青岚说,贺兰的兰,是花。”所以,把贺兰种起来,应该也会开花。 贺兰亭恍然回魂。脑内,响起无声尖叫:青岚!!罪魁祸首竟是你!!! 松子贺兰像不久前的修宴那样,短时间内情绪波动过大,变得生无可恋。阿欢见贺兰亭不讲话了,索性把他塞回袖子里,好好藏起来。 女孩儿安静了会儿,想起一件事,于是转过脸来问临时坐骑修泽:“为什么,你不受影响?” 修泽道:“因为孤来过。” 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解释。修泽并不准备多谈,他一路将阿欢抱到森林出口的不远处,才弯腰将她小心放下。 修宴已经在阿欢怀里打起了瞌睡。这会儿猛地惊醒,不由睁着双灿金色眸,茫然四望。 修泽看了胞弟一眼,然后抬起手,摸了摸阿欢脑袋:“如祭祀所言,你就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吧。” 小阿欢:“好。”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让自己见证什么。 此时幻境中应是正午,在失去茂密树林遮挡的同时,阳光变得十分刺眼。阿欢下意识抬起手,遮住自己视线。 身旁不远处,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哥哥,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是她从前,未曾离开冰原时。每一日,都能听见的语言。 75.兄妹(一更2k3) 发出声音的女子眨眨眼,好奇地看着阿欢。她将手中刚摘下来的花束往身旁的青年怀里一塞,跑过来,换成了通用语:“小孩,你家人不在附近吗?” 阿欢怀中抱着修宴,仰起脸看着对方,默默无言。 闻人欣蹲下来,两手压在膝盖上托起脸,弯起眼睛笑:“你这幅表情,还有些像哥哥呢。” 闻人翊听见关键字,平静的黑眸扫了眼阿欢,同样不语。他就这样静静侯于一旁,背脊直挺,宛若一把修竹。 闻人欣笑了会儿,见阿欢还站在森林的入口前,想起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欢说:“种花。” 修宴早已把脑袋埋在阿欢怀里,准备睡回笼觉。白狼在幼年期时需要很多睡眠来进行生长,等妖力储存到一定程度,熬过发情热后,就能化作人形。 闻人欣眼睛一亮,挪了挪,凑得离小女孩更近了些:“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种子吗?” 阿欢摇摇头。她不想把松子贺兰给不认识的人看——贺兰在浮游梦中变成小小的松子,还是在她的衣袖里发现,那就属于她。阿欢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好好珍惜、用心保护的。 “喔……”闻人欣有些遗憾地垂下眸,失落叁秒,很快又开心起来:“那等你的花盛开时,我再来看,好么?”她说完,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女子掌心触碰到自己的时候,阿欢感受到某种奇异的温暖。淡漠的情感在心中掠起微澜,黑发黑眸的女孩搂紧怀中的白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闻人欣一下子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是很好看的,柔软甜美,两眼弯成可爱的月牙:“那,说好了哦。” 她还想再说些别的什么,但在这之前,闻人翊向两人走了过来:“小鸟,走了。” “知道啦,哥哥!”闻人欣笑眯眯地应答着,在站起身的同时牵起女孩小手:“此处危险,将这孩子也带上吧。” “可。”闻人翊至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哪怕和亲生妹妹讲话时,也没什么表情。他就这样握着闻人欣先前塞给自己的花束,自顾自走在前头。 闻人欣就这样牵着阿欢,边谈话,边慢悠悠地走。只是两人哪怕走得再慢,却始终落在玄衣男子半步之后。 女子看在眼里,悄咪咪地和阿欢咬耳朵:“小阿欢,哥哥特意在等我们呢。” 闻人翊听力多好一个人呀,听见身后的交谈声,默不作声地地迈开步子拉远了距离。只是他很快又停下来,别开视线,欲盖弥彰般轻咳了声:“快些过来。” “知道啦,知道啦——”闻人欣忍着笑回答。 离开森林地带后,渐渐地,叁人开始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在最前面带路的男子打着招呼。 “恩公……” “仙人。” “闻人先生!” 称呼不尽相同,却都带着尊敬与仰慕。 闻人欣唇角扬起,转过脸来和阿欢讲话时神情半是自豪半是憧憬:“哥哥很厉害吧?他是最棒的!” 这样讲的时候,阿欢可以从女子身上感受到纯粹开心的情绪。她不太明白这种感情,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好乖好乖。”闻人欣弯起眼睛,笑得灿烂。她松开牵着女孩的手,在袖中翻找了一会儿,最后摸出一块糯米纸包着的饴糖给她:“小阿欢,我要去帮哥哥的忙啦!” 女子说完,开开心心朝被众人簇拥着的男子跑去。背影愉快极了,的确和快乐的小鸟相仿。 此处是座面积不大却十分热闹的城镇,阿欢抱着修宴在原地围观了会儿,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女孩无意识地盯着幼狼睡梦中还不时抖一抖的耳朵看了半天,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 只是闲下来又开始嫌一直在睡的修宴碍事,于是悄咪咪找到个不起眼的角落,准备把他扔掉。阿欢对于扔掉修宴这件事很有些执着,也许因为一个场景里不能有两名笨蛋,她和狼崽设定冲突,自然要干净利落地甩掉。 阿欢最初的计划是代替松子贺兰把小狼崽埋起来,可是蹲下来用手刨了几下土后发现实在太麻烦,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修宴往最角落的地方一放,再往他身上撒了点土灰。 做完这一切后,小女孩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拍拍手,准备站起来时听见身后响起男子嗓音:“虽然是个不成器的家伙,但还是对他好些吧。” 银发的男子弯下腰,将修宴拎起来,单手拍了拍皮毛上沾着的土灰:“在孤看来,他还蛮中意你的。” 小狼崽迷迷糊糊“嗷”了声,许是因为嗅到令人安心的气息,脑袋一歪,又开始睡。甚至开始打起小小的呼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不久前正处于一个即将被人活埋的境况。 阿欢选择性忽视关于修宴的话题:“你刚才,为什么走?” 修泽:“孤已经看过这一切。”他把修宴处理干净,又塞到阿欢怀里:“况且,孤不想干扰到你。” “哦。”阿欢思考了会儿,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看完这一切。”修泽道,“浮游梦只会记载已经发生的事情,哪怕细节不同,终点却一样。” 阿欢恍然。所以在最后,闻人翊还是会将所有人囿于只有无尽白雪的冰原,与繁华喧嚣的外界彻底隔开。只是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理由。 说来,修泽独自行动的时候,已经在客栈准备好了房间。 只是屋内的家具都很有些高度,阿欢小小的个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椅子,才发现自己几乎够不着桌子。她只好又跳下来,吧嗒吧嗒跑去小榻上拿来两块软垫,费劲吧啦地把椅子垫高。 做完这一系列步骤,女孩终于心满意足地双手托腮,开始做最喜欢的一件事——发呆。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情时,想起闻人欣。哪怕有同样的姓氏,她也和阿欢在冰原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冰原的人不喜欢笑,也不会温和地同她讲话。更不用提如此温柔地触碰她——不存在的假设。因为她是生来没有灵力、没有用处的人。 也有那么一会儿,阿欢想起有唯一一个人,最喜欢牵起她的手。可是那个人,却从来不听她的意愿,不听她的理由。 想来想去,都觉得乱七八糟。世间她所不明白的事情如此多,阿欢并不太愿意去思考,更想当脑袋空空的人。空空的、小小的世界里有她的师尊,有小师兄,有每天都要挥的小木剑,不需要有其他更多。 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 修泽默不作声地看着阿欢发呆,见她脑袋开始一点一点,仿佛随时要睡着,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你不……把那个人放出来吗?” 阿欢半睁着眼,迷迷糊糊问:“哪个人?” “你的师尊。” 阿欢:“……啊。” 她不知不觉间,把松子贺兰的存在忘记了。 76.松子并不会开花,只能长成树(二更2k5) 贺兰亭被阿欢塞进袖子里关小黑屋关了半天,怒火已经接近临界点。 他从出生起,就是欺负别人的那一方。可如今意识被祭祀的妖术硬塞进松子壳里,别说调动灵力,根本连人类的形态都不复存在。 生着闷气的野生松子在桌面上滚了圈,仿佛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欢。 阿欢哄他半天,也没得到回应。 修泽好心想帮女孩一把,索性屈指搭在唇边,轻咳一声:“你知道吗?松子可以炒起来吃。” 阿欢正双手搭在桌子边观察闹别扭中的松子贺兰,闻言,也抬起头来:“好吃吗?” 贺兰果然上钩,垂死病中惊坐起,暴跳如雷转过来:“你管他好不好吃!” “味道自然是不错的。”修泽慢悠悠道,“先用小火慢炒,辅以……”他将炒制过程娓娓道来。 阿欢听得入神,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修泽循循善诱道:“幻境中的伤害皆不作数,若实在想尝尝,不如由孤来炒给你吃。”他手腕一转,掌心燃起一簇淡蓝色的妖火。 松子贺兰以人类听不到的超高分贝无声尖叫。他发现这俩狼族兄弟坏得很,一个以无脑的撒泼打滚来迫使别人妥协,另一个则摆出副纯良面孔骗人! 狗东西,你的脸和心肠一样黑! 好在阿欢姑且算是位有良心的小徒弟——况且她思考了一下,一颗松子也尝不出什么味道——黑发的女孩儿摇摇头,拒绝了男子的提议。 修泽遗憾地熄灭妖火。 天色渐晚,用完客栈伙计送来的晚膳后,阿欢也有些熬不住。她这会儿和五六岁的凡人孩童毫无区别,走了大半天的路,累得不行。 只是睡前还记得贴心地给桌子上的松子贺兰铺了块软垫,将他从野生松子,变成商铺里卖的纯天然无公害高级松子。 女孩小手托着下巴,左右端详了一阵,自觉安排得十分妥当。这才心满意足地踩着小凳子爬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还细心地塞好被角,然后闭上眼睛,圆满睡觉。 顺带把白天睡了太久以至于现在精神得不行的小狼崽本崽抛弃在床角彻底不管。 修宴:可恶哇! ****** 清晨醒来后,阿欢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万能的修泽早已替她准备好清水与毛巾,阿欢给自己洗完脸,准备帮贺兰也擦擦松子壳的时候,却看见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小女孩神情呆滞地揉了揉眼睛。 然后又揉了揉眼睛。 可无论她怎么揉,看见的都是在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射下,放着软垫的桌面上,那一颗小小的、饱满的野生松子—— 裂开了。 说裂开也不太恰当,准确来讲,是发芽。只有新生的一片嫩芽,点缀着新鲜的绿色。 阿欢手中打湿的毛巾“啪嗒”掉到地上:“贺兰,你绿了。” 贺兰有气无力:“欢,这是你的错。” 阿欢:“是吗?”她不是很理解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贺兰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虽是进入幻境,只要意识仍在,到他的境界,哪怕没有实体也能以神魂调动灵力。况且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目的,困于浮游梦中,也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那个老妖婆祭祀还给他套了个恶搞般的松子壳。 只可惜贺兰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幻境任何破绽。若是法修或许会有破解思路,可贺兰亭是纯剑修,思维方式和剑刃一样直。换言之,只会以力博力。 所以他决定先从吸纳灵气、变身松子战神做起。 浮游梦中的灵气流动和现实一般无二,甚至更精纯充沛。只是松子之躯太过渺小,他用整晚时间所吸纳的灵力,对比从前,只如沧海中的一滴水。 灵力又走完一个周天时,贺兰看着阿欢安静睡颜,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忘记告诉小姑娘,松子并不会开花,只能长成树。 一旦浮现这个念头,思维节奏就彻底被带跑。而这导致的结果是——他用一整晚时间所聚集的灵力,被尽数拿来,令松子壳将将发出一支新芽。 不对吧。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考虑跟发芽有关的事情吧!? 可惜此时后悔已是无用,贺兰晃了晃脑袋上的嫩芽,语气疲惫得仿若一夜间阅遍沧海桑田:“小欢儿,你自己出去玩吧。” 而他,只想一个人无声自闭。 阿欢只好一个人跑到街上闲逛。 逛着逛着,看见闻人翊坐在树荫下的石阶,手中握着一把花,不知道在做什么。花的品种和昨日闻人欣摘的那一束差不多,只是更新鲜,还沾着晶亮的露珠。 闻人翊也注意到阿欢在看自己:“小孩,你过来。”是清越冷质的音色。 女孩乖乖走过去,眨眨眼,等对方讲话。偏闻人翊再没有说什么,只低下头,认真研究手中那一束花。 来往的人群不时将视线投向二人。他们彼此也许并未觉得,可在旁人眼中,他们确实有些相像的。如墨的黑眸天生带着几分冷意,连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天光时分的太阳已经有些晒,阿欢站了会儿,往树荫下挪了一点。然后又挪了一点,挪得离闻人翊越来越近时听见对方问:“如何?” 阿欢悄咪咪停下小动作,小脸神色冷淡:“什么?” “我编的花环。” 阿欢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男子手中的花束变了模样。 花环以浅粉和淡蓝色的花为主,稍稍点缀了其它色泽,看起来活泼,也讨喜。 阿欢没什么艺术审美,不太会评价。但和贺兰相处这许久她学到最有用的知识就是面对年长男性哄着便是,于是小女孩说:“好看。” 研究一早上的成果得到肯定,闻人翊眉目舒展了些。他随即想起闻人欣对待孩童的样子,可抬起手,半天也没好意思摸摸对方的头。最后也只淡声道:“多谢。” 很快,阿欢就知道闻人翊编花环的目的何在。 因为她蹲在路边研究小花时,一抬头,便看见闻人欣戴着花环朝她跑来。 “小阿欢!”年轻的女子仿佛开心极了,生动的笑意从眉梢一直到唇角:“我送你一支花喔!” 阿欢把手背在身后,摇摇头。她不喜欢路边摘来的花。可以选择的话,她要自己种的花,自己看着它发芽。她的小木剑、她的猫猫,她的雪团子。只在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有意义的。 “为什么不要呢?”闻人欣拉过她的手,将细心除掉所有花刺的枝茎放入女孩手中,“花很好看,会让人心情变好,我也想要你开心呀!” “为什么?” “因为你很可爱,我很喜欢你。”闻人欣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小阿欢,你让我觉得很亲切。” 那是因为我们身体里流着相似的血脉,阿欢在心里这样想。她沉默着,看看手中的花,看看闻人欣奔向她哥哥的背影。这个人好像总是很开心,笑容灿烂,像冰原从未出现过的日光。 阿欢想把手中不属于自己的花枝扔掉,可最后,却是紧紧攒在手中,低头跑回了房间。 小小的女孩手脚并用爬上椅子,看着发芽的松子,从淡粉色的小花上揪下来一片花瓣。 像外出搜罗宝物的勇者满载而归,从所有财宝中,选出最喜欢的一样,分给城堡中等候自己归来的公主。 “贺兰,”女孩趴在桌子上,小小声和松子说,“我分你一片开心。” 77.我喜欢的是同一个人(woo18) 松子贺兰没精打采地晃了晃:“欢,这是何意?” 阿欢:“拿到花,就会开心。”她把那片饱满花瓣当被子一样盖到松子上。 贺兰亭觉得自己开心不起来。不远处的摇椅上,时在时不在的修泽正悠悠哉哉给修宴顺毛。他所设想的安静自闭并没有得到实现,甚至被迫留在屋内看他们兄友弟恭,深感抑郁。 他也想进识海找土拨鼠们玩,哪怕揍几只出出气也好,可是现在——哪有什么识海。 阿欢见贺兰还是不开心,犹豫了会儿,又揪下一片花瓣给他盖上。这下整只松子都被埋住,被浅粉色遮得严严实实。 若是在桃花林中被漫天花雨遮住身影倒还有几分浪漫,可如今的情景只剩下好笑——当然,对贺兰而言是心酸。 阿欢继续和他讲悄悄话:“我想让你,心情好。” “不必了。”贺兰焉巴巴道,“师尊想一个人待着。” 这人觉得自己在阿欢面前形象破灭,很是伤心。没有想过从一开始,阿欢对他的认知就是无理取闹大王。 才刚跑回来和他分享开心的阿欢只好又上街闲逛。 因为贺兰想一个人呆着,所以阿欢扯着修宴尾巴,硬生生把狼崽也给拽出了门。修泽姑且算尊重贺兰意愿,也隐去身影去了别的地方。就是离开之前,也顺走了一片花瓣。 被自家兄长顺好毛的小狼崽心态很好,加之昨天睡了大半日,觉得自己成长了些,很是膨胀。阿欢走得慢悠悠,修宴就不时加快脚步赶到小女孩前面,再故意拿尾巴扫她。撩一下、再撩一下的,无聊的很。 阿欢都懒得理他。扔又扔不掉,交流又交流不了,索性把他当成自走挂件不管。 走到镇上最繁华的街道时,肚子饿了。阿欢摸了摸袖袋,又摸了摸腰间——这个时期的她,自然是没有荷包的。小女孩扁扁嘴,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当铺。 “狗狗。”黑发的女孩蹲下来,第一次主动跟狼崽讲起话,“你值钱吗?” 修宴还不知道阿欢准备把他卖了,见对方难得向自己搭话,忙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嗷呜~” 阿欢姑且把这当作肯定回答:“那——” “站住!!!” 街道突然喧闹起来。戴着帷帽、一身花衣服的男子随即从阿欢身前飞速跑过,扬起好大一阵尘土。 阿欢呆呆地看着对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下一刻,男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着跑了回来,朝阿欢大喊:“那边的那边的,快跑啊!!”他说完,侧身拉起阿欢的手腕就跑。跑到一半嫌慢,单手一抛,把小女孩整个人夹在腋下扛走。 修宴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响想起来要追,跟在追打男子的人群身后撒丫子狂奔:喂!!!!! ****** 男子呼哧呼哧跑了好一阵,终于勉强将身后乌泱泱一大片人群甩开,想起和阿欢讲话:“不对啊,你怎么——”变得这么轻。 四目相对,双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彻彻底底的茫然。 男子愣愣道:“你是谁?” 阿欢面无表情:“你又是谁?” 还是男子先反应过来,连忙将阿欢放下:“抱歉抱歉,看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他将戴着的帏帽摘下,露出唇红齿白的一张脸,抬手胡乱揉了揉头发:“方才忙着跑路,我给认错了……” 他看起来年岁尚轻,容貌明艳,唇角缀着一颗风流的小痣。男子顺手将帏帽丢在地上,好声好气和阿欢解释:“他叫闻人翊,最近很出名的,你可能也认识。” 阿欢:…… 先不提身高,和装扮。从最根本的性别而言,就不同了吧。 阿欢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白痴,准备转身回去——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路了。但是只要凭借努力和气势,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大概。 男子挠了挠头发:“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想说相遇一场也是缘分,带你去吃糖水的。” 准备回去的阿欢瞬间停下脚步:“我没走。”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花衣男子喜滋滋道。他一身衣服穿红戴绿,花哨又夸张,衬着那张脸却是奇异的和谐,“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欢。” “哈哈哈,真有意思。”男子笑眯眯地,“听着就很开心。” 阿欢完全没有理解开心的点在哪里。她觉得自己的判断果真没错,这人是个傻的。女孩开始在脑内衡量吃糖水的快乐和听这个陌生人讲话的烦恼哪个比较多,最后还是败给了食欲。她于是问:“你叫什么?” “不瞒你说,在下出身不详,无名无姓。”男子把玩着手中绣工精致的香囊,随口道:“就随他们,叫我风流道人吧。” 阿欢:“……啊。” 她以前,倒是有听贺兰说过这个名字——四处沾花惹草、最后遭了报应,被人五马分尸的,风流浪荡子。 阿欢恍然理解方才他被人追打的理由。小女孩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稍稍拉开彼此间的距离,这才仰起小脸问:“你喜欢,很多人吗?” “怎么会呢?”风流道人说,“那不就成了渣男么。” 他随即轻咳一声,毫无自觉地换了个更过分的说法:“大家在我看来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我喜欢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阿欢:…… ——————— 追-更:po18g.com (woo18.vip) 78.如何能忘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有女子的声音问。 风流道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摆,仿佛并不惊讶,只悠悠哉哉叹了口气:“飞云宗宗主的掌上明珠,速度果真非凡。” 飞云宗门派心法擅御风,灵巧迅捷,向来以极速闻名。除此之外,以无形风刃攻击的招数常能攻其不意,也因此擅长偷袭暗杀。 女子柳眉紧皱,视线越过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落在黑发的小女孩身上,音色冷厉:“你是这混……他的私生女?” 阿欢拒绝认爹,坚定摇头。 女子神色缓和了些:“那你们在聊什么?” 阿欢想了想:“聊喜欢。” “……”风流道人头疼扶额。 女子神情一滞。从不可置信,逐渐变成惊怒交加。身型一晃,巨锤瞬间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风流道人攻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这个人渣!” 没错,飞云宗门派心法擅御风。以无形风刃攻击的招数常能出其不意,也因此擅长偷袭暗杀。 除了,眼前这位姑娘。世人皆知,飞云宗宗主唯一的嫡女温如意——是位体修。比起暗中偷袭,更擅长从正面凭借蛮力,以绝对的力量优势,粉碎一切…… 风流道人在心里叹暗一声,随手抽出腰间挂着的竹笛,转身接下对方攻势:“误会一场,在下心里,可向来只有宝贝你一人的……” 女子冷笑一声:“是么?我看你怕是连本姑娘叫什么都给忘了!” “怎会呢?”风流道人朝对方抛了个媚眼,语气一下子变得缱绻缠绵:“宝贝就是宝贝,如此爱称,如何能忘?” “讨、讨厌啦……”女子面色一红,巨锤攻势顿收,汹汹气势也敛去大半:“你这样,让人家好害羞——”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白痴!”下一刻,温如意神情一冷,空着的左手幻化出另一柄母子小锤,毫不犹豫朝风流道人身前袭来:“油腔滑调的狗男人,骗走本门心法还想跑,做你的美梦!” 风流道人笑容敛住,眸色一沉,袖中传送法器正欲激活—— 千钧一发之际,阿欢勇敢地伸出小手,扯住女子衣袖:“等一下。” 温如意猛地收住攻势,看向黑发的女孩:“何事?” 风流道人心想原来我的魅力已经连小姑娘都抵御不了,也开口劝说:“欢妹妹,哥哥不是你能轻易爱上的人……”所以,不必为了他挺身而出。 阿欢小手指了指挨打预备时的男子:“他要请我,吃糖水。” 所以,在揍死他之前。烦请把荷包留下。 风流道人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暗藏在袖中的法器“啪嗒”掉落在地,下一刻,便被抡到胸前的小锤利落锤飞。 …… 结果到最后,还是被揍得浑身是伤。他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痛得倒吸了口冷气:“嘶——冲着脸打,好多姑娘会心疼的。” 好在,温如意并不是真心要杀他。只不过将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还专冲着脸打——然后打赏般地扔给他袋金币作为“嫖资”,随即扬长而去。 凭着这袋来之不易的金币,阿欢得偿所愿,被带到了镇上最好的茶楼中吃糖水。 重回童年,却不用吃冰砖,好好喔。 因着尝到新鲜事物,小女孩眸色也柔和了些。她平日不太有表情,这种时候,已经算得上开心。 风流道人正托着腮观察阿欢,看她神情稍稍变化了些,不由得嘀咕道:“真的好像啊。” “哦。”小女孩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 “说实话,你和闻人翊真的没有关系吗?”男子坐直了些,百无聊赖地卷起自己一缕发丝玩:“他和你一样,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有一点点表情变化。不过实在太难读懂了……所以除了我和小鸟外,没什么人知道他喜好。” “小鸟?”阿欢咬着勺子,含含糊糊问。 “一个是羽毛,另一个就是小鸟嘛。”风流道人随口道。 他也不太好将友人的隐私全盘告诉这么个小姑娘,于是压下了一句话。因为对闻人翊而言,血脉相连的唯一的妹妹,是为他带来幸福的青鸟。 这么肉麻的话,谁也不会好意思说。 当女孩儿慢吞吞吃完,已经过去好久。 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却还得迈开步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 风流道人嫌她慢,对坑过自己的小女孩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索性一如来时,将她扛起来走。 他脸皮厚得很,半点不怕被举报虐待孩童。 阿欢被颠得瞌睡全无,不禁开始对追打这个人的那些家伙产生了些许感同身受。 经过某处时,看到迷路的狗狗可怜巴巴蹲在路边。 一身漂亮的白毛弄得脏兮兮的,那双灿烂的金眸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应该是错觉吧。 阿欢默默收回视线,当作没看见。 79.坏女孩 啊啊啊啊你这个坏女孩! 修宴一声包含着叁分欣喜两分委屈以及五分怨念的呼唤顿时停在半路,狼崽子痛苦地以头抢地,两只爪爪抱住脑袋,趴在路边呜呜咽咽。 风流道人被这奇妙哭声吸引,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咦,这是不是方才被我甩开的那只?” 方才被追杀时,小小一团白色混在乌泱泱一大片喊打喊杀的人群里,扎眼得很。 阿欢坚决撇清关系,神情冷酷得像月色下的江湖第一杀手:“你认错了。” 修宴愤怒地朝女孩呲牙,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他此时懊恼得很,总觉得还不如不管这个人,让坏女孩被人拐子抓走算了……呜呜噫呜…… 用来博取同情的鳄鱼泪哗啦哗啦流,修宴越想越委屈,差点都被自己哭声给绕进去。这负心的姑娘哇—— 最后,还是由看出些端倪的风流道人一手一只,把修宴也给带上往回捎。 两人被男子扛在身上,还不忘用眼神打架。 一个说:“你身上有甜甜的气味!啊啊啊,你竟然背着我吃好吃的去了!怎么可以这样!” 另一个说:“我就吃。” 一个“啊啊啊”了会儿,又指责道:“我这么担心你,你居然还装作不认识我!” 另一个听完,好像产生了半点点愧疚。阿欢默不作声,小手伸进怀中,摸索半天,掏出来一块从茶楼顺来的梅子糖。 她随即灵巧地拆开糖纸,把糖放进自己嘴里,只将还沾着些许甜味的空包装递给对方:喏,伴手礼。 ……可恶哇!! 小狼崽恼怒不已,拿爪子“啪”地打了下女孩朝他递来的手心。 阿欢猛地收回手。她呆呆地盯着有些泛红的娇嫩手心看了会儿,然后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浮游梦中,她的痛觉是尚未消失的。而她,从来最讨厌疼。 这个认知让女孩十分不开心地拧起眉头,屏息蓄力,当场报复性地打了回去。 战况立时升级,两人越打越凶,风流道人受不了左摇右晃的闹腾,挂起笑脸去劝架,左脸右脸各挨了一下。 修宴:“嗷……” 阿欢:“啊。” 风流道人:“……” 争闹霎时平息。叁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叁个方向,以沉默无言,来粉饰太平。 只不过原本步伐还算悠哉的男子越走越快,显而易见,是耐心彻底告罄,只想把扛着的两个包袱尽快卸下。 拐过某个巷口时,风流道人方才迈出一只脚,却又立刻收回,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嘘——”他将修长食指抵在唇边,以口型朝阿欢道:“有人。” 阿欢点点头,学着风流道人的模样,从墙壁的转折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她看见闻人欣,在和一名没见过的陌生男子谈话。 而风流道人显然认出了对方,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压低音量道:“……来了个讨厌的家伙。” 真武殿首席弟子,谢蕴。 和飞云宗宗主之女温如意一样,谢蕴出身中原鼎盛世家,后又拜入当世最负盛名的无相仙尊名下,在年轻一辈中隐隐已有第一人之势。 可在风流道人看来,他不过是个徒有家世、自命甚高的庸才罢了。 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风流道人眸色沉了几分。 这个时期,天地间叁条灵脉纵横交错,覆盖了整片大陆。生来有灵根者皆可修仙,但顶级的心法口诀、符箓之术与丹药秘方向来严格把控在世家与宗门内部。 普通出身、又没有上好天赋的人若想往上爬,只能选择为世家宗门上层卖命的方式,来换取与付出并不平等的资源。许多宗门甚至要求内门弟子许下心魔咒,若是泄露宗门秘籍,就会当场灵力逆行、暴毙而死。 多年以来,修仙人士一直忍受着这种近似于资源垄断的模式。 直到不久前,闻人翊的出现改变了现状。 天资卓绝,惊才艳艳,却并不自视甚高。不仅将自己所拥有的知识毫无保留地教授给无根基的散修,甚至还为他们制定不同的心法与修行方式。 而他所掌握、所创造的术法,更是世间闻所未闻。 城镇民风淳朴,闻人翊很快得到了所有居民的欣赏与尊敬。 可不知不觉间,他名气愈盛。世家宗门感受到潜在威胁,明面上无动于衷,私下却将得意门生派来此处,打探情报——亦或者说,套取闻人翊所掌握的知识。 如今城镇虽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实际暗潮涌动。 换言之,谢蕴与闻人欣搭话,绝对有所图谋。 风流道人抽出腰间竹笛,正欲从拐角走出,介入两人之间。抬起的手臂,却感受到某股阻力——是黑发的女孩,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袖。 女孩面容苍白,视线直直地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浑身却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为什么。她好像体会到了和此时的闻人欣相同的情绪。是……恐惧? “喂,你怎……”风流道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阿欢,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谢蕴的声音透过空气,清晰地传来:“我还会再来的。” 这样说着,男子若有所思地朝闻人欣身后巷子的拐角处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消失在原地。 几只成不了气候的老鼠罢了。 80.神树有灵 世间灵气起源之地,曾被历代的守护者称作“古源境”。 如今此处早已不复千年前的和谐安宁,漫长时间里的灵脉崩碎,将它变成荒芜危险的失落之地。灵气逆转后,魔物肆生。 浓厚的血腥气,浸透了破碎得不成样子的红衣。少年半倚在巨大的枯树下,墨发纷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临时设下的法阵微光闪烁,勉强阻挡着魔气的侵入。 “何必如此着急?”半透明的残魂问着,身形在风雪中悠哉乱晃:“明明上一次的伤还没好。” 识海内的少年面色苍白,如深冬新雪。阿乐低下头,沉默不语。 “莫非,是因为她生辰快要到了?”亚父顺口猜测道。他随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可能没意识到,所以我好心提醒一下,那也是你的生辰。” 身形飘忽的男子说着,随手打了个无声的响指,在少年面前堆起个小小的雪娃娃。 然后,又用雪将它彻底埋住。 “作为传授者,我再教你一句。”他音色愉悦,却不知为何,“想要藏起来的东西,从最开始,就不应该被任何人看见。” 可惜,千年前的那个人,却从不明白。 ****** 谢蕴走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某种强烈的念头让女孩指尖也开始颤抖。从心底最深处、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地方,涌出的强烈情绪——和她面对阿乐时,相似的情感。 她讨厌这样。她不喜欢这样的情绪! 阿欢咬紧下唇,突然甩开扶住自己的手,朝怔怔站在原地的女子背影跑去。 随着动作,金铃方才响起第一声,周遭一切霎时崩塌四散。 巷中地面片片碎裂,落入深渊。失去立足点的纤细身影飞快坠落,闻人欣却蓦地回眸,望向阿欢。 年轻的女子双眼微弯,好似无知无觉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她温柔地、轻轻地说:“你好呀,小阿欢。” 这一瞬间,女子不再像是鲜活的存在。 此前的人格乍然消散,闻人欣再次变回法术创造的提线木偶,在幻境中日复一日地演绎着回忆中的人。 阿欢还是想要拉住她的手。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去伸长自己的手臂。闻人欣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从对方那里得到的花枝从怀中掉了出来。花瓣四散,就这样轻飘飘地,一同坠入看不见的深渊。 于是幻境至此终了。 白狼领地内,久久伫立于原地的拄拐老者睁开双眸。 白雾消散,回到现实的阿欢怔怔坐在原地,迷惘无措。女孩洁白的贝齿仍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直到血慢慢渗了出来,口中尝到铁锈味,她才如梦初醒般抬眸:“我的花……” 白狼领地没有花。目所可及之处,几乎是一片荒芜。 阿欢低下头,呆呆地想。是不是,因为闻人欣给她的、能够让心情变好的花没有了。 所以她的情绪才会变得这么低落,与糟糕。 祭祀拄着枯木拐杖,垂眸看着呆坐于原地的少女,目露悲悯:“您无法否认的,不是么?” 她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来自于早已被毁的古源境的,奇异的血缘。 阿欢攥紧衣摆:“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祭祀一定要让她亲口承认自己的血脉。她在冰原出生,在冰原长大,没有一刻时间,是在古源境度过。为什么非得光复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不可? 更不明白,为什么在看见闻人欣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自己会无可抑制地,感到难过。 祭祀似明白阿欢心中所想。她沉默地看着少女苍白精致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将她与某个人的身影重迭。 浑浊的金眸逐渐涌上水光,颓老的白狼祭祀声音微颤,似陷入回忆:“……因为,那里是她的家乡。” 在祭祀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她尚未学会任何法术,却已经不得不与身型数倍大于自己的妖兽战斗,来争夺同一份食物。 万年以前,妖神曾为所有妖族都划分领地,降下庇护。在本族的领地内,新生的妖不必担心受到任何侵扰,能够安稳无忧地长大。 但是作为狼族分支的白狼族,却在某一日,被领地驱逐——白狼族奉行以女为尊,这样的观念,却不为其他狼族所接受。 自那以后,白狼一族的子嗣不得不四处辗转流浪,以谋求新的出路。 祭祀的父母为保护她而死,族人自顾不暇,无人愿意照看她。她曾以为自己会像父母那般,在某一次战斗时,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可是那一日,容貌精致的少女就这样在她面前蹲下来,歪着头,清亮的眸倒映出弱小可悲的她:“小家伙,你为什么在哭?” 少女靠近自己的时候,祭祀嗅到她身上浅淡的白梅香气。 神使鬼差地,祭祀将一切告知了对方。白狼族的危机、她的父母,以及所有其他。 她原以为这只是对素不相识、并且往后也不会再见的陌生人的一次倾诉。今日过后,自己仍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难。 可几日后,少女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笑意盈盈:“我求了哥哥好久,他才答应回去一趟,替我取来的呢。” 细细的树枝安静地躺在少女洁白的双手上,在幽暗树林中,散发着奇异的微光。 “神树有灵,有了这个,你就不用再担心啦。”闻人欣说着,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祭祀的头,“一直以来,你都很努力呢。” 在古源境的最中心处,有一棵巨大的神树。她从小就听说,神树有灵,会为所有的居民降下庇护。传说若是折下神树的枝桠,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下,那么新生的树种,也会为这片土地的人带来庇护。 所以,她拜托哥哥取回了一根树枝。希望能够借此,为这位小小的狼族姑娘,为白狼族开辟出新的道路。 在这之后,闻人欣究竟还说了什么,祭祀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少女弯起眼睛,对着她笑了。那笑容,比百花还要好看。 时光荏苒,人类的幼年不似妖族漫长,当初的少女渐渐长大,变成如祭祀想象的那样柔软美好的女子。两人一起种下的树枝也变成了小小树,在夜晚里,会散发流萤般的微光。 祭祀很喜欢看被光芒渡上一层光晕的,女子柔和温暖的侧脸。 她也一直,一直都在想。 总有一天,要去这个人的故乡,看看她所说的神树,是否真的风一吹,就会簌簌地落下光芒。 可是,那一天,却永不会来。 ————— 追-更:rousewo.com (woo18.vip) 81.你若不愿,没人能够强迫你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低压。远处隐约有白光闪烁,一瞬照亮半边天幕。 阿欢从小就不是一个擅长思考的人。但是看着那双哀切的眼睛,她第一次,理解对方的想法。 一梦千年,只为见一人。 有人从身后环绕住怔松的女孩。 “真是无聊的故事。”女子音色低哑,凤眸冷厉,“这与小欢儿何干?” 阿欢忽然生出些安心的情绪,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却放松下来,安静倚在了对方怀里。 在她身后,贺兰音色压得极低,带着安抚的意味:“欢,你若不愿,没人能够强迫你。” 祭祀狠狠杵击拐杖,嗓音嘶哑:“我们白狼族愿为她驱使!” 伴着杖击地面的声响,上空倏地响起轰鸣之声,昭示着暴雨将至。 “所以?”贺兰漠然道,“那也只是你们强加给她的。” “你根本不懂!”祭祀情绪激动,“叁百年前,我曾在迷雾森林种下枯木的一节,上方附着白狼领地的传送阵法——她既然来此,一切都是天道指引!“ 贺兰不信天道,只信自己。他冷笑了声:“这只是你的算计。” 女子继而低下头,和怀中的小姑娘讲话:“明白了么,欢?我们回去。” “不要。”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忽然道。 阿欢转过身,双手环在贺兰腰间以防他跑掉,还仰起脸看着对方。她说:“我也要,知道真相。” 贺兰一愣,凶巴巴俯视她。 阿欢学他的样子拧起眉毛,重复:“我要知道真相。” 贺兰冷哼一声,眉头依旧皱着,还抬手将阿欢头发揉得一团乱——这小徒弟净拆他的台,一点儿都不懂事。 他忽然道:“解契。” 贺兰视线转向修泽,冷声补充:“把情契解除,本尊也会帮你们。” 这一句话,已是最大的让步。 银发黑皮的男子犹豫了下,视线掠过好奇看着自己的阿欢,与傻傻的修宴。蓬松的狼尾在身后无意识地晃动,扫过地面。 修泽最后还是开口道:“那不是情契。” 白狼族以女为尊。修泽有一半黑狼血统,又是男子。哪怕为上一任白狼王与正君之子,也只能暂任白狼首领,暂理族内一切事物。 ——他的情契,是白狼王印。 下一刻,暴雨如注。 枯木拐杖中妖力浮动,瞬间织出范围极广的结界,将雨声隔绝在外。 妖族大多不擅阵法,唯有接受过闻人欣指导的祭祀,是例外。 苍老的白狼看着修泽,叹息了声——受混血影响,他的寿岁不会太长。也因此,修泽只想安排好一切,再将修宴托付给阿欢。 修宴一无所知,见兄长在看自己,也笑起来,尾巴晃了晃。 …… 解决一件耿耿于怀的心事,贺兰亭心情极好。 他倚在自储物戒拿出的雕花椅中,把阿欢圈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捏捏她的脸:“小欢儿出息了。” 出门一趟,还能将白狼王印拿到手——虽不知有何用,总是好的。 阿欢问:“是吗?” 她默了会儿,抬手握住男人的手腕,要把自己的脸颊从对方手中解救出来。 贺兰偏不,还故意去揉她脸,弄得阿欢讲话都含糊:“放……凯……” 贺兰哼哼:“说句好听的才放。” 阿欢就不讲,悄悄松开手,想扯他落在身前的黑发,以暴制暴。 修泽无言看这两人幼稚的互动,疑心他俩加起来够不够十岁。 黑发的女孩儿此时看起来放松许多,可修泽看她倚在贺兰怀中,不知为何,只觉得刺眼。 他沉默了一下,敛下眸,将心中古怪的情绪尽数压下。 在结界内,祭祀仔细向众人解释。 她认为若想得知一切,最好的办法,是将如今真武殿的第一人谢蕴——幻境崩塌前,阿欢见到的那个男人——困入浮游梦。 两千年前,天地灵脉接连被毁,天门将断。世家与诸多仙门联合,才堪堪保住最后一条灵脉。 而出身真武殿的无相仙尊,便是传闻中灵气衰减后,凡间最后一名飞升者。至此,他的首席弟子谢蕴继承无相仙尊名号,坐镇真武殿。 贺兰在脑中搜索了遍这个名字,他道:“本尊见过他。” 印象中,谢蕴是个很阴沉的男人。虽容颜常驻,却是满头灰白发丝。有一道狰狞的伤痕,从他左额一直贯穿到右颈侧,将他的双唇撕开,露出赤裸的牙龈。 贺兰一顿,“……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修宴盘腿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前,问贺兰:“他修为比你高?” 贺兰眸光微动,屈指掩住唇,默不作声。 阿欢坐在贺兰怀里,也好奇地向后一仰,靠在他身前,巴巴望着自家师尊。 贺兰看着女孩儿黑白分明的双眸,立刻分出半分神识,给识海开了思考加速并揪起土拨鼠头目:“替我想个合适的回答!” 土拨鼠头目眨眨绿豆眼,小爪爪比划了下,弱弱道:“……啾。”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男人抓狂,拎着土拨鼠使劲乱晃。 土拨鼠大军们纷纷摆手,同情地看着他,表示爱莫能助。 几人都在等他回答。 贺兰不得不收回神识,强作镇定,冷然道:“是又如何?” 修宴撇了撇嘴,意兴阑珊道:“你好菜啊。” 修泽叹了口气,迅速拎着修宴衣领向后一扔。 狼少年“啪”地撞上结界边缘,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大圈,终于灰头土脸爬起来,瞪大眼睛。 在他方才所坐的位置上,碎裂的地面如蜘蛛网般飞快蔓延扩散,在最中心处,是一抹剑刃寒芒。 ———————— 首-发:yanqinggang.com (ωoо1⒏ υip) 82.那便随小欢儿喜欢 修宴被对方明晃晃的杀意吓到,耳朵和尾巴的毛都炸了起来:“你干嘛!” 贺兰亭一手撑在额间,神情倨傲,只从喉咙里挤出声无情的嘲笑:“呵。” 剑锋一晃,修宴立刻瞪大眼睛,飞也似地躲到修泽身后拽住他衣角。 “兄长救我哇!”狼少年没出息地求助。 修泽无奈,抬眸看着懒散倚着的女子:“修宴脑子笨,就别跟他多计较了。” “谁跟他计较?”贺兰冷哼,想起另一件事情,即刻又开始生气,“凭他带坏小欢儿,便死不足惜。” 他生完气,还警告似地捏了下怀中女孩儿的手臂。 阿欢不怕疼,任由他捏,甚至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贺兰怀里打瞌睡。 修宴怂得要死,听了这话,却还要探个脑袋出来吱哇乱叫:“明明是她对我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你偏——” 贺兰一记冷冷的眼刀飞来,修宴立刻噤声,委屈巴巴缩在修泽身后做鬼脸。 祭祀往地面一杵拐杖,打断他们无聊的争论:“等修宴成为欢小姐的侧君,一切自然名正言顺。” 她又和贺兰说:“你们人类大多目光浅显,不知女子生来高贵,本就应一妻多夫。若你是个男子……” 贺兰挑眉:“若本尊是男子,又待如何?”他选择性无视了前面那句话。 “那你也可以成为侧君。”祭祀掀起耸拉着的眼皮,挑剔地打量他一番,“以你的姿容——罢了,倒也勉强。” 以貌美闻名修仙界的贺兰:“……” 等几人初初商议完,阿欢已经靠在贺兰怀中睡得迷迷糊糊。 修泽离开前有意想送阿欢到卧房去睡,可看着师徒旁若无人的亲密感,他怔了会儿,没有伸出手。 只余两人独处的结界内安静得很。 贺兰听着怀中浅浅的呼吸声,总觉得心里好像有羽毛扫过,痒痒的。 “欢,该起了。”他忍不住捏了捏女孩手心,音色低浅,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阿欢模糊地应了一句,顺手握住男人的手指不让动,继续睡自己的。 贺兰亭笑意更甚,看阿欢半梦半醒间显得傻傻的,忍不住捏了下她腰侧软肉。 少女一抖,还氤氲着睡意的眸子立刻睁大了。 贺兰尤未发觉,又捏了几下,觉得手感很好,有点儿上瘾:“小欢儿,你……” 男人兀地止住声音,终于发现异样。 阿欢坐在他怀中,整个人抖得不行,还抬手捂住嘴巴,肩膀震颤。 “欢,你怎么了?”贺兰声音立刻沉了下来。 他以为阿欢哪里不舒服,立刻顾不得玩儿,握着阿欢肩膀,强迫她转过来。 在他怀里,女孩面颊都染上浅浅的桃花红,黑眸不再是古井无波的模样,氤氲着湿润水汽,漂亮得惊人。 恐怕连阿欢自己都是第一次知道,面瘫脸从来毫无破绽的她——超级怕痒。 贺兰一怔,等反应过来立刻心都化了,把她搂得紧紧的,又有些想亲亲她,“真没想到,小欢儿还有这样的弱点……” 阿欢睡意尽散,不开心地抿抿唇,双手也摸到贺兰腰侧,要去报复他。 贺兰嘴角噙着笑意,任由自家小徒弟对自己上下其手,不作任何反抗。他甚至笑得好看极了,风情万千,仿若误国妖妃。 阿欢尝试半天,没得到反馈,就更不开心:“贺兰,不要动。” 女孩学着贺兰平日的表情,眉毛压下来,做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她做出不同神态时模样尤为生动,贺兰心里软成一团,笑着向后一靠,身体放松,是全然无防备的姿态:“喏,那便随小欢儿喜欢。” “好。”阿欢认真得很,盯着对方仔细思考,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 贺兰身上,她能够找到的,脆弱又敏感的地方—— 在回忆起两人的初次时,阿欢想到了办法。 她忽然解开了贺兰的立领盘扣。 女孩随即直起身子,趴在男人身上,轻轻吮咬了一下凸起的喉结。 贺兰眸光微动,放在她背后的手登时用力了几分。 阿欢立刻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搭在男人身前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第二颗、然后是第叁颗盘扣。 在锁骨上方也吮吸出痕迹时,她终于如愿,听见好听的低喘。 83.他朝她摇了摇尾巴 阿欢在贺兰锁骨的凹陷处留下了浅浅的吻痕。 “贺兰,认输吗?”她问,明明正在做坏事,双眸却干净澄澈,小狗似的无辜。 贺兰脸上泛起薄红,他一开口,声音已是微哑,却还要嘴硬道:“不认又如何?” 女孩闻言,有些苦恼地拧起眉毛,手指抚上他双唇。他的唇型很好看,殷红口脂被白玉似的手指一点点抹开,几近妖艳的美感。 “这里呢?”阿欢撑起身子,一手捧住贺兰的脸,亲了亲他。口中尝到唇上沾染的甜甜的味道,她睫毛颤了颤,把舌头也伸了进去。 贺兰背脊紧绷着,他将乱了拍子的心跳声藏好,克制着回应的欲望,任由少女自己探索。 那只微凉的手还在抚摸他。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条往下,掠过性感的喉结和锁骨,甚至想要伸到衣襟里去。 繁花玉蝶的外袍半褪,然后是云纹内搭。层迭的衣衫堆在雕花椅上,美人明眸流盼,忽然抓住阿欢作乱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 “欢,你真是……” 总能这样,轻易扰乱他心弦-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贺兰已经将衣衫收拾齐整。 肩膀处的牙印还在隐隐发疼,他想起什么,愉快的心情却是藏不住。 美艳女子眸中笑意潋滟,像盛着一池春水,怎么看,都是一副承宠后的妖妃模样…… 阿欢换了身新衣服,纹饰同贺兰身上的如出一辙,透着明晃晃的亲近感。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双漂亮的眸子冷凌凌的,只是双唇染着艳色,平添了几分暧昧。 修宴拿小眼神不住偷瞄对方,只觉得左看右看,这两人背景都开着朵朵百合花。他扁扁嘴,心里蛮不是滋味地腹诽,到底是谁带坏谁啊! 狼崽子又趁贺兰在跟修泽讲话,偷偷凑到阿欢身边,眼巴巴问:“你们做了什么哇?” “我赢了。”阿欢想了想,没头没尾回答。 她又想自己一开始的确是赢的,但是后来她浑身抖得不行,还忍不住咬了贺兰一口,不知道算不算输…… 阿欢有点苦恼,低着头拿鞋尖在地上来回划着线,想不太明白。 修宴没听懂,以为女孩糊弄自己,发间狼耳都垂下来,委屈嘟囔:“你师尊来了,你就不跟我玩儿了……这样的话,还不如让她继续当松子呢。” 阿欢面无表情,右手悄悄绕到少年身后,突然使劲扯了下他尾巴。 修宴一个激灵,捂着尾巴“嗷”地叫出声来:“你又这样!” 女孩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儿还跟她家师尊一样一样的,高贵冷艳中透着股睥睨众生的不屑。 修宴疼得龇牙咧嘴,愤愤瞪着眼睛看她,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师徒俩大的欺负他,小的也欺负他,连兄长和祭祀都不向着他! “我不跟你玩了!”他委屈巴巴丢下这么句台词,决定跑去找绝对不会揍他的祝南风讲话——人还睡着呢,自然奈何不了他。 修泽安排好族中事务还需要时间,阿欢没什么事情做,干脆四处晃荡,顺便研究谁怕痒谁不怕痒。 她不喜欢疼,也不想把疼施加到别人身上,但是痒有别于疼,只要不是用在她身上,阿欢就觉得好玩。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贺兰不怕,修宴不怕,就连祭祀……也不怕。 白狼祭祀对阿欢的容忍几乎没有限度,修宴一开始不愿意让她挠痒,还被祭祀一拐仗敲进地里去。 可是,修泽居然怕。 阿欢心里觉得神奇,银发黑皮的白狼首领宽肩窄腰,身形高大,一副很勇敢的模样——却极怕被人碰。 白狼族男子善于讨好女子,自身却经不起撩拨。 在女孩儿面前,修泽脸上倒没有露出异样,可银发间毛茸茸的兽耳一抖一抖,他有意想要控制,狼尾却违背意志,忍不住轻轻摇晃。 少女柔软的手隔着衣服,从腰侧摸到腰腹,描摹出分明的肌肉轮廓。她神情认真,还在研究怎样能让他露出更多破绽。 修泽面上微红,他几乎开始庆幸自己不像修宴那样穿得少,衣服下隐隐显露的咒纹不至于暴露自己的无措。 像是甜蜜的折磨。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想将阿欢抱在怀里,反客为主,将她对自己的撩拨尽数归还。他还记得女孩肌肤的触感,软软的低吟,她躺靠在他怀中时—— 修泽倏地止住思绪,静静敛下眸子。他想,自己大概生出了不该有的渴望。 在咒纹彻底显现的前一刻,他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声音微沉:“别玩了。” 阿欢一顿,仰起脸看他:“你怕吗?” 修泽别开视线,好半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阿欢如愿以偿,掌握了别人的新弱点,有点开心。 她踮起脚的时候修泽也弯下了腰,于是她的手成功摸到对方的耳朵,还揉了揉。 阿欢说:“你很好,不怕。” 她不会欺负修泽,只欺负修宴。 修泽耳尖又抖了抖。细小的绒毛蹭过女孩柔软的手心,带起微微的痒。 修泽看阿欢心满意足,他仍低着头,忽然笑了一下:“欺负孤……”也可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发丝散乱的修宴哭兮兮地跑了进来,他扑过来搂住修泽手臂,挤出几滴鳄鱼泪,顺带愤愤指着阿欢:“她带的那个男宠醒了,还把我当坏人打!” 阿欢:“……” 匆匆赶过去时,几人见到祝南风正抱剑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不知在纠结什么。他发间还翘着一缕呆毛,衣衫微乱,模样怪可怜的。 阿欢眨眨眼,刚迈出一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当即呆住。 她看见祝南风抬起头傻傻望着自己,然后满面茫然地,朝她摇了摇尾巴。 追-更:danmeiwen.club (woo18.vip) 84.对她俯首称臣 在看见女孩的瞬间,祝南风头顶的兽耳雷达一般,倏地竖了起来。 他脸颊发烫,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唇角扬起,就连身后尾巴—— 等等,什么尾巴? 祝南风终于意识到不对,霎时笑容凝固,傻傻愣在原地。 身后蓬松柔软的狼尾不住摇晃着,不时扫过少年直挺的脊背。 他僵硬地抱着剑,可怜兮兮地瞅着阿欢,怎么也没勇气回头去看。 阿欢接收到求助信号,好奇宝宝似的蹲下来,微微歪着头,问他:“南风,你怎么样?”- 阿欢如今也算是有常识,好歹知道和自家小师兄讲一下现状。 倒是修宴围着祝南风转来转去,不时嘀咕:“不对哇,刚才还没有的……” 他盯着对方新长出来的耳朵和尾巴,满心满眼都是问号。 祝南风听完,还是有些犯迷糊。他敲了敲发懵的脑袋,问:“是贺兰仙尊救了我么?” 阿欢蹲在祝南风面前,手臂搭在膝盖上,没有讲话,只静静望着他。 她看得很认真,一双眸墨色极浓,像夏日林子里的深潭。过了许久,她说:“你忘记了?” 祝南风摇摇头,有些羞赧:“我只依稀记得击败树妖……” 说话间他心神一动,只觉得自己身体状况极佳,隐隐有进阶之势。 不仅先前的伤处被完全修补,丹田内还蕴藏着一团金色的、尚未来得及炼化的妖力。 修泽也看了出来。他不着痕迹地望了阿欢一眼,敛眸细思。 阿欢静默了一瞬。女孩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良久,说:“没关系。” 这句话声音放得很轻,像梅花上被风拂落的积雪。 祝南风不解。他此时耳尖泛红,抱着剑的手松开,然后小心翼翼,拉住少女垂下的衣袖。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阿欢,身后的尾巴就忍不住乱晃。 像冬夜旅者见到唯一的灯火,他无比渴望和阿欢亲近,想靠近她、触碰她,想对她……俯首称臣? 这个词令清俊的少年呆住。祝南风整张脸烧得通红,视线却凝滞在对方身上,怎么也舍不得移开。 阿欢发了会儿呆,再抬眸时,便看见自家小师兄紧紧盯着她看,甚至舍不得眨眼。 他眸中满是欢喜和满足,身后蓬松的尾巴不住晃着,整个人幸福得直冒泡泡。 这幅模样显然不太正常,他平日不太会显得如此傻气——祝南风给人的感觉该是更聪明的。 阿欢眨眨眼,任由对方做小动作将她衣袖又扯过去两分,抬起脸去问修泽:“怎么办?” 修泽显然知道缘由,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道:“白狼王印有转化眷属的能力。” 阿欢点点头:“哦。” 过了一会儿,她发觉自己没听懂修泽在说什么:“咦?” 在最初的时候,狼族只分为黑、灰与赤叁色。初代白狼降生时,如雪的毛色曾被视为不详。 在她成年后,却有无数狼族成为她的裙下臣,甘愿献上所有妖力,只求分得一丝青睐。 而初代也用与生俱来的力量,将他们转化为纯白之狼。 转化象征的不仅是爱慕,也是臣服——而这个能力,如今与白狼王印一起,被修泽交到了阿欢手中。 “刚被转化时,眷属对君主的依存性最强。不过他是人类,这应当只是暂时性的……”修泽还在解释。 在场唯二的两名人类早已经没在听。 在女孩儿面前,祝南风双眸亮晶晶的,害羞得几乎要冒烟。 “阿欢,我、我能不能……”他此时注意力完全无法放到别处,满心的念头都是,阿欢正在看着自己。 祝南风只觉得脸上温度烫得几乎要融化,他咽了口唾沫,鼓起全部的勇气,才好小声地、忐忑问:“我能不能,牵一下你的手?” 阿欢点点头。 属于男子的手如暖玉,将女孩小巧的手包裹在掌心。 祝南风得偿所愿,唇角忍不住翘起来,心口发烫。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失礼,可是、可是——他是如此的期望,能够触碰她。 简直纯情得像凤眠山上的雪花,洁白无暇。 修宴看在眼中,有点儿疑惑。 狼崽子蹲到阿欢旁边,挠挠头发,看着满是欣喜的祝南风,无辜地问:“你们都做过那种事情了,还要问能不能牵手嘛?” —————— 欢妹的金手指上线~ 阿欢的确会是狼狼们滴团宠!包括还未露过面的那些XD乖女儿以后总算有娘家人啦~ 首-发:po18vip.xyz (po1⒏ υip) 85.当着贺兰的面,她吻上了祝南风 “我们做了什么?”祝南风困惑道。 苏醒前的记忆全然空白,他只记得疼痛灼烧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然后渐渐地,一股凉意顺着灵脉流入周身,将深至骨髓的灼痛尽数消散——是阿欢做了什么吗? 他想起阿欢在深林时灵力暴走的异常,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握着女孩的手紧了紧,将那只微凉的手拢在掌心。 长空如碧,映入少年写满担心的眼睛,清澈又纯粹。 温暖的体温透过相触的肌肤传来,阿欢没说话,轻轻咬住唇瓣。 贺兰来之后,她隐约间,意识到一件从前被忽略了的、很重要的事情——除非对方境界极高,否则她的灵力会在欢好时,被尽数夺走。 像亚父说的,她生来,便只有双修的用途。 她想祝南风知道了,又会愧疚。 阿欢敛下眸子,第一次避开对方的视线,轻轻说:“什么,也没有。” 少女洁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唇红齿白,似玫瑰含雪。 祝南风眉头微皱:“可是……” 他心中生出些不安,踌躇着,却说不出质疑的话。受暂时的君主契影响,他只能无条件地,信任阿欢说的任何话。 也许没有契约在时,也是如此。 “你们怎么……”修宴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很想发表一番看法。 修泽反应极快,长臂一伸,狠狠给自家蠢弟弟脑壳来了一下。 “闭嘴。”他低斥了声,两指从背后勾住修宴衣领,不由分说地拖起狼崽子,就要往别处走。 “兄长、兄长!我没法呼吸了哇——?!” 狼崽子苦兮兮的求饶声渐行渐远,大而空旷的原野上,只余师兄妹两人独处。 - 另一边,贺兰正在四处乱逛。 他近日对白狼祭祀极为不爽,觉得对方威胁到自己的监护人地位,心里堵得慌。 恰好来了个新地方,他写进骨子里的土匪因子又蠢蠢欲动,想抢人宝物。 可惜白狼族穷得叮当响,搜刮几圈,也没找着什么好东西。 暗处,一群年少的白狼族人正叁叁两两躲在岩石后头,悄悄观察贺兰亭。 他们族内人数并不算多,又不太与外界交流,难得见到张漂亮的生面孔,都很兴奋。 “云栖加油,你可以的!” 侧旁隐隐有稚嫩的童声响起,贺兰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看见一名白狼女孩兴奋地跑过来,往自己怀里硬塞了什么。 女孩脆生生抛下一句“大姐姐,这个给你吃!”就化作原型,云朵似的一溜烟儿跑远了。 怀中倏地一沉,他看着小白狼跑远的背影挑了挑眉,定睛一看。 是根磨牙棒。 贺兰:“……” 贺兰面无表情地拎着磨牙棒去找阿欢时,恰好看见俩小孩坐地上凑一块儿,不知在看什么。 脑袋挨得这般近,怕是都快要碰到一处去了! 凤目中倏地窜起小火苗,贺兰大步上前,提溜着阿欢的衣领就要把她捞起来。 阿欢“啊”了声,凭直感觉出了来人,也不挣扎,任由对方把自己稳稳当当摆在地面站好,才侧首,无辜地看他。 正拿灵力和妖力放双色小烟花的祝南风也跟着看贺兰。 他反应极快,立刻收回灵力,站起来行弟子礼:“多谢仙尊出手相救。” 容貌冶艳的女子今日穿了身玄色绣暗纹仙鹤服,黑色交领之内,露出一圈儿白色的里衣。 这身打扮不似先前那般繁复华丽,反而闲散舒适,透出慵懒的意味。 可惜贺兰的表情却不怎么安逸。 说实话,也根本没听对方刚才在讲什么。 他每回看见祝南风,脑海中就自动回放起那套“师兄妹年岁相仿”的说法,心里早打翻一缸子醋,偏还要装着满不在意。 锐利凤目一扫,贺兰发觉少年修为有进阶之势,但更重要的是—— 女子眼尾处一点殷红勾起艳色,眸色却低沉,如山雨欲来前的黑云:“你身上怎会有欢儿的灵力?” 祝南风怔愣一瞬,立刻看向阿欢。 方才压下去的猜测再次涌现,眉清目朗的少年看向心仪的女孩,狼耳微垂,眸中神色莫辨。 阿欢默不作声,咬着下唇,似在思索什么。 “欢,你先回去。”难辨喜怒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贺兰紧紧盯着生出狼耳的少年,心中隐隐产生一个念头,迫切需要确认。 阿欢悄悄看了贺兰一眼,没有动。她觉得贺兰好像要生气了。 她不想贺兰总是生气,也不想祝南风愧疚。 她忽然走上前,搂住祝南风的脖颈。 在对方下意识弯腰配合自己的时候,少女踮起脚,当着贺兰的面,吻了上去。 女孩柔软的唇瓣贴着祝南风的,阿欢睫羽颤了颤,极快地、模糊地嘟囔了句:“……张嘴。” 86.三个人的修罗场 被贺兰扯开的时候,女孩双唇还微张着,露出一小截来不及收回的舌尖。 祝南风凝固在原地,呆呆睁大眼睛,如灵魂出窍。绯红的色泽从白净的脸颊、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把他整个人变成煮熟的虾子。 贺兰的脸也红了。 显而易见,不是因为高兴。 “你是不是想气死师尊!”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擦过少女唇瓣,男人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肺都快要气炸了。 怒火翻涌,灵府内正泡着水玩儿的土拨鼠也跟着“吱吱”乱叫:烫烫烫! 识海热浪一卷,顺应主人的心情,把它们全部变成涨满气的胖河豚。 贺兰咬牙切齿,眼中的小火苗熊熊燃烧,几乎要把阿欢就此点燃。 他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凭脑补也能喝一缸干醋。 何况他记得阿欢出门前就说过,她对凡界的了解只有八个字:广开后宫,醉生梦死——逆徒,真是逆徒! 贺兰亭想到这一茬,气得按着女孩唇瓣的手指都开始发颤。 怎么还是生气了。 阿欢有些不解,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 这一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贺兰立刻触电似的收回手,还用另一只手提防地护住,凶巴巴地瞪着她:“这回你讨好师尊也不管用!” 指腹还带着隐约的酥麻感,他欲盖弥彰地瞪着女孩儿,左手把被舔过的手指攥得更紧。 阿欢摇摇头,仰着小脸,伸出舌头给贺兰看。 被咬破的舌尖慢慢渗出鲜红的血珠,映着洁白的贝齿,似玫瑰含雪。 她含糊说:“有灵力。” 这是阿欢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方才她脑袋第一次转得这么快,想起阿乐以血为媒介将灵力供奉给她,自己也该是能做到的。 而要把血喂给祝南风,这是最快的方法。 阿欢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像那个、那个听过一次的词语—— 聪明光头。 贺兰的确气得牙痒痒,但也没到要薅光小阿欢头发的地步。 气质浓艳的女子捏着女孩软乎乎的脸颊,以武力强迫阿欢复读了好几遍“下次再也不会这样做”,终于勉强算揭过这一茬。 可贺兰到底是在内心的小黑本记了一笔,在祝南风那一栏下,他的罪状已经被罗列出了许多项:和阿欢年纪太接近;两人恰好是师兄妹;先于他与阿欢相识…… 最重要的是——祝南风为人太好,令他找不出错处,连昧着良心让自家小徒弟别与他来往都不行。 真是……真是想想都恼火! 贺兰磨了磨牙,拉起阿欢就要往回走:“你今日还未修行,咱们回去,师尊亲自监督你!” 阿欢知道这人不讲道理,“哦”了声,也不反驳,乖乖跟着走。 清俊的少年左手傻傻地捂着唇,两人走到哪,他也亦步亦趋跟到哪。 冷艳仙尊不得不放出半分威压,黑着张漂亮的脸赶人:“你做什么?” 祝南风似感受不到威压,他视线跟随着女孩纤细的身影,闻言,也只是羞涩地笑了笑:“我还有些话,想要和小师妹说。” 阿欢眨眨眼,下意识想松开贺兰的手,走到祝南风身边,听听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牵着她的那只手倏地握紧了。 有那么一瞬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手骨。 贺兰亭反应过来,立刻松开力度。 却仍舍不得放手,只是有些无措地用指腹摩挲着女孩手背。 他下颌线条紧绷着,嗓音压得有些低,像沉沉夜色一般,还带着幼稚的赌气:“小欢儿是觉得他比师尊还重要?” 祝南风也害羞却坚定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期待的色泽。 阿欢看看自家师尊,又看看小师兄,说:“那,一起……” “不行!” “这样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 场面一时僵持在原地。 直到一团白云朵忽然从旁边窜出来,小炮弹似地,直直撞进了阿欢怀里:“欢姐姐——云栖终于见到你啦!” - 在众人面前,小白狼云栖完全没有闯入修罗场的自觉。 或者说在她看来,被祭祀大人所珍视的女孩儿得到多少爱慕,都是理所当然。 她自我介绍完,就挽起阿欢手臂,神秘兮兮道:“姐姐,我知道,你以后会喜欢……” 白狼女孩金眸骨碌碌一转,视线在祝南风和贺兰亭两人身上转过,笑而不语。 贺兰急啊,都想把她拎起来抖一抖,把没讲完的重点一股脑地倒出来。 祝南风也眼巴巴地望着她,狼耳竖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可惜云栖怎么也不肯往下讲了。 她仰着脸,视线落回贺兰身上,笑得天真无邪:“我方才预见大姐姐会生气,所以把珍藏的磨牙棒拿了过来……有帮上忙吗?” 阿欢闻言,也好奇地看着贺兰。 贺兰舔了舔后牙槽,默不作声,单手捏断了磨牙棒。 …… 是夜,月上中天。 黑暗中,贺兰亭倏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他布下的结界被触动了。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有人顶着月色,悄无声息,踏入阿欢的房间。 他睇凝着少女的视线一眨不眨,神色间,是几近沉沦的迷恋。 87.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 祝南风只是看着,并没有任何动作——可这也已经足够诡异。 因为他就这样蹲在床边,双手托着脸,唇角弯起,眉梢眼尾都染着满足的笑意。 阿欢在睡梦中似隐约察觉,微皱着眉头,下意识翻了个身。 锦被滑落,祝南风不假思索地伸出手,轻轻拉起被角。 身后兀地传来一声冷哼。 松松披着外袍的女子抱臂倚在墙面,内里盘扣仍扣得一丝不苟,不露半寸颈部肌肤。 那双妖冶凤目斜睨着少年的背影,女子音色冷然,如夜色一般:“你倒是胆大。” 祝南风不语,先是动作极轻地替女孩将被子盖好,才站起身,转过来与贺兰行礼。 “我担心小师妹,才过来看看。”不卑不亢的语气。 某个刺耳的称呼令贺兰面色更沉了几分,他“啧”了声:“用不着你操心。” 祝南风笑了一下:“我现在是小师妹的眷属。” 贺兰盯着他的狼耳,神色不虞。良久,烦躁地移开视线:“……趁早把这东西解决了。” 祝南风听着身后少女平稳的呼吸声,不由得愉快地扬起唇角,没有回话。 他想阿欢喜欢毛茸茸的手感,那自己多保持几日这样的姿态,也无妨。 毕竟他的愿望不是拥有她,而是。 属于她。 …… 阿欢一整夜睡得不太踏实。 她梦见自己成了块饼子,一群没见过的怪鸟围着她争相开屏,最后还跳起了舞。 这些鸟叽叽喳喳争吵个不停,中心思想是:关于她这块儿白面饼子的最终所有权。 睁开眼睛后,女孩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思来想去,都觉得饼子应该自立为王。 还没清醒,阿欢就被从来不敲门的贺兰师尊拉起来,不由分说做完换衣梳洗一套流程,然后拎到梳妆镜前做造型。 阿欢木着张脸看贺兰往自己发间插簪子,压得她脑袋越来越沉,变成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她拂开对方的手,站起来想走。 才迈出半步,又被贺兰压着肩膀,按回椅子上。 他哄孩子似的安抚道:“欢,今日乖些,等会儿就要回玄清宗了。” 阿欢慢吞吞道:“哦。” 过了一会儿,阿欢:“嗯?” 云栖听完这个消息,一副“我真是料事如神”的小表情——她就是知道阿欢要回去了,昨日才提前跑来刷个眼熟。 妖族大多不擅术法,她生来可观星象,一直被祭祀带在身边培养。 “欢姐姐,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白狼女孩有些不舍地抱了抱阿欢,然后拉起她的手,妖力浮动,在阿欢身上加构成一个小加护。 云栖继而扫了眼欲言又止的贺兰与祝南风,抿着唇,笑得神秘兮兮。 她知道这两人想问什么,可昨日就是故意没说完。因为云栖觉得,阿欢以后会最喜欢她。 才不要说出来给自己增加麻烦呢。 “好。”阿欢答应下来,抬手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白狼女孩舒服地眯起眼睛,眉眼弯弯,从喉咙里滚出小小的呼噜声。 没敢跑出来和阿欢打招呼的其他小白狼在暗地里瞅着这一幕,呜呜呜地咬破了帕子。 阿欢临行前,把腕上防御银镯也褪了下来,送给云栖。 云栖双眼笑弯成了月牙,她两只手握着银镯,举起放在阳光下看了又看,欢喜极了。 银镯浸润着阿欢的灵力,有别于其他修士,和白狼的妖力并不冲突。 小姑娘像得了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攥着,迫不及待跑去和小伙伴们炫耀。 背影轻盈快活,像一团落在地面的小云朵。 另一边,修宴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跟阿欢他们一块儿走。 修泽是大妖,自己也能登云上阶进入修仙界,他却不行。 与其给自家兄长添麻烦,倒不如蹭这俩师徒的顺风车。 狼少年心里小算盘打得响,面上却可怜兮兮地看着女孩儿,神情无辜极了:“你不会让你师尊搞死我的……对嘛?” 阿欢不置可否,站在贺兰身侧,朝他晃了晃自己的佩剑。 修宴心里哇凉哇凉的,赶忙求助似地看向祭祀,挤出几滴博取同情的鳄鱼泪。 “……”祭祀叹了口气,抬起枯木拐杖,在他脑袋上敲了几下。 咚、咚、咚、咚。 妖力在修宴身上织成叁道保命术法。 “唔——”狼少年捂着瞬间肿起大包的脑袋,呆呆道:“可是您敲了我四下哇。” 白狼祭祀木着张脸,恨铁不成钢:“最后一下,是老身看不过去你那没出息的样。” 修宴:“……” 即将踏出白狼领地的时候,修泽把那只树妖的妖丹给了阿欢。 银发的男子看着懵懂的女孩儿,原想摸摸她头发,手抬到一半,最后却落在她肩膀上。 他的手骨肉匀亭,温热有力。 男子的嗓音低沉和缓,还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遗憾:“孤会很快去见你的。” 88.不是认不出我么?(ωoо1⒏ υip) 贺兰亭原想直接回玄清宗,将祝南风身上与阿欢的因缘之事解决。 可路过云下镇时,被迫满头珠钗的女孩却扯扯他衣袖,很认真地说:“要接猫猫。” 贺兰师尊脑内顿时警铃大作。 他还认为这位猫猫是出卖色相的戏子,立刻摆出一副教育弟子的严肃样子,批评道:“欢,你若是真为那人好,不如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在凡界谋生。” 阿欢摇摇头,拉着他衣袖的力度大了几分。她固执地答:“猫猫是我的。” 贺兰见小徒弟如此叛逆,顿时打翻了醋坛子,气得差点儿过呼吸。 祝南风听了半天,问:“是说那只黑色的小猫么?” 他凭记忆比划了几下,那只小黑猫还处在幼年期,体型不过两手并拢那般大。 贺兰看完,把翻了的醋坛子抬起来,心气儿顺了。 唯有把自己当背景板的修宴晃了晃尾巴,悄悄在心里嘀咕:听闻猫类惯会撒娇的……得找个机会,把那只素未蒙面的小猫干掉- 到了云下镇,祝南风先是回客栈打听了一番,又给楚子平写了张传音符。 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支栩栩如生的糖人,笑着递给阿欢:“恰好见到小摊子,便买了两支。” 祝小师兄还记着自己上回把修宴给打了,也买了一支给他权当赔罪,这才继续去找人。 贺兰看阿欢小口小口吃着别人买的东西,心里那个惯爱作天作地的小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忽然握住女孩儿的手,低头咬住糖人的脑袋,一口咬掉大半。 糖浆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冷艳的女子皱着眉,勉强咽了下去。 他还故意捏捏阿欢的手,这才松开,看着呆住的少女,哼了一声:“不好吃。” 阿欢咬了下唇,看看只剩一半的腾龙,又看看难掩得意的贺兰师尊,眉毛往下一压,就要拿剑鞘敲他。 贺兰讶然挑眉,发觉自己果真不会养孩子——阿欢越养脾气越坏,都敢学着祭祀揍修宴的模样,跟他动手了。 修长的五指轻轻松松握住剑鞘,他另一只手还有空闲将糖人从阿欢左手抢过来,甚至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火气这般大,还是别吃糖为好。” 阿欢手中的剑柄表面开始一点点凝结冰霜。 女孩望着自家师尊,伸长手臂要去抢:“还给我。” “唔,那小欢儿说声好听的?” 贺兰脸上故意不表露,然而眉梢已经挂了些笑意?,显然是在逗她玩儿。 阿欢就不讲,踮着脚也够不着,于是背过身自己生闷气,只留给贺兰一个高贵冷艳的后脑勺。 修宴吃着糖人站在一旁看戏,在心里鼓掌喝彩:打起来、打起来! 贺兰逗了阿欢几句,见她果真不理自己了,又觉得没意思得很。 他将自己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和阿欢僵持了会儿,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贺兰推了辆糖人小摊子回来,凶巴巴朝少女纤细的背影一抬下巴:“想吃什么,不会管师尊要么?” 女子一身华服,气质与走街串巷的小贩极不搭。 过路人好奇地投来视线,讶异之外,更多的是对容貌的赞叹。 唯独阿欢抱着剑,还是不理他。 出门前特地替女孩梳好的发髻在刚才乱了些许,贺兰看了会儿,就有点儿心疼了。 好像自己真欺负了她。 他的心对谁都硬,唯独面对阿欢时,比面团还软。 艳丽的女子走过去,弯腰凑到她耳边,声音放得很轻:“欢,师尊跟你讲好听的,换你快些原谅我,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阿欢一抖,忽然抬手捂住耳朵,侧过眸凶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呵……”贺兰轻笑了声,霎时笑得潋滟。他音色压得更低,柔声哄她,“下一回,你想听师尊怎么喘都行……这样如何?”- 时过正午,下界历练时分配好的五人小队终于成功汇合。 无故少了两名成员,楚子平作为队长,索性放弃难度较高的任务,带着小队到邻近的镇上除妖做善事。 这些时日来,也算是小有收获。 牧野原本想挟猫猫以令阿欢,看见贺兰仙尊在场立刻改变了主意。 生着双桃花眼的少年展开折扇,不怎么自在地摇了摇。 其他人不自在,贺兰亭混在一群小朋友里面,当然也不觉得自在。 但他死也不可能放任阿欢和祝南风以及修宴这两个危险分子待一块儿的,只好硬着头皮混在一群小辈中,木着脸当吉祥物。 为了掩饰尴尬,他举杯饮了口酒。 辛辣感霎时直冲喉管,女子眉头皱得更紧,没什么意思地放下了酒盏。 抬头时,恰好看见自家小徒弟学着他,也面无表情地饮了一杯酒。 然后阿欢就倒了。 贺兰:“……” “阿欢,你没事吧?”祝南风坐在两个位置之外,立刻站起身,想走过来扶她。 在他之前,贺兰已经弯下腰,将女孩稳稳当当地打横抱了起来。 “哪间?”他问。 牧野立刻将阿欢的房号报了出来。 柳依依呆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良久,咂了咂舌:“传言竟是真的。” “什么传言?”楚子平好奇道。 柳依依看了眼祝南风,犹豫了下,还是道:“是说贺兰仙尊独宠阿欢一人,待她与常人不同……” …… 贺兰一路将女孩抱回房间内。 阿欢迷迷糊糊躺靠在他腿上,眼睛半阖着,呆呆问:“你是谁?” 模样既傻又乖。 “自然是你……师尊。”贺兰顿了顿,把那个盘旋在心里的词咽下去,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 他又说,“酒味都尝不出来,我家小欢儿果真是个傻的。” “贺兰才傻。” 贺兰笑了:“不是认不出我么?” 女孩儿不讲话了,嘟嘟囔囔,只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 贺兰替少女除去珠钗鞋袜,换了套舒服的衣服。想了想,又忍不住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虚掩的门外,来送蜂蜜水的绿衣女子满目震惊。 锐利凤目警告般瞥了她一眼,柳依依一惊,慌忙以手掩唇,头也不回地跑走。 她端着杯子一路跑回自己房间,坐在榻上缓了许久,心脏还在扑通乱跳。 柳依依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烫,可那情绪并非惊慌或厌恶,反倒是—— 女子之间……也能? 首-发:po18xsw.com (ωoо1⒏ υip) 89.殷红艳色浸湿了她的衣裳 是夜,柳依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因着今天看见的那一幕,自己多年以来所建立的认知正在片片崩塌。 母亲从小就教导她,要比其他女子都美丽、柔弱,要工于心计,要依附于男子,才能够得到幸福。 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花楼中为阿欢献上发簪的那名舞姬,还有贺兰仙尊。 她们与阿欢站在一处时,分明比起与男子相伴,更为赏心悦目。 一个不可思议,此时又分外合理的念头,在柳依依脑中渐渐成型—— 女孩子们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薄情的姑娘哇~弃我而去啦~” 屋顶之上,银发金眸的少年双手搭在脑后,一边看月亮,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他自娱自乐了会儿,翻了个身,和边上黑漆漆的小猫搭话:“你也没地方住嘛?” 黑猫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没搭理对方。它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一双湛蓝色的猫儿眼映着月光,澄澈透亮。 修宴撇了撇嘴:“你别装,我都嗅到你的妖力了。” 虽然比起普通妖族要淡许多,但那也只能说明它作为妖族,十分弱小。 时与瞥了他一眼,依旧不讲话。 修宴只好又躺回去,百无聊赖地数起星星来。 数到第叁百二十七颗时,一个他本以为今夜不会见到的人,悄悄爬上了屋顶。 他鼻尖微动,在嗅到那个熟悉的香气时,“唰”一下坐了起来:“你还知道来找我!你——你抱错人了哇!” 他看见黑发的女孩儿弯腰抱起那只黑猫猫,顿时瞪大眸子,音量也拔高了几分。 阿欢一手熟练地撸着猫,一边歪了歪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问:“你是谁?” 她是来接猫猫的,没准备和陌生人讲话。 修宴脆弱的少年心立刻碎成了一片片:“我是谁你都忘啦?!” 他本想大骂这位坏姑娘,可话到一半,忽地止住声音。 他发觉阿欢身上仍沾着淡淡的酒香,看这迷迷糊糊的模样,显然是还没醒酒。 狼崽子想起自己从前偷喝酒后的难受劲儿,霎时有些心软了,声音也低下来:“你没醒酒还知道来找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安静了会儿,才扭捏道:“那算了,就原谅你这一回嘛……你师尊走了没有?我凑活一晚,和你一块儿睡……” 半响,没听到对方回话。 阿欢早已抱着猫猫,回房间睡觉去了。 修宴一只狼被遗忘在屋顶上,满面茫然地望着夜空,发呆到天亮。 直到第二日,他看见那只眼熟的小黑猫缩在女孩儿怀中,朝他晃了晃爪子时,才意识到。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恶哇! 众人回到玄清宗时,天色尚早。 贺兰亭收到掌门信函,话讲得含含糊糊,说是“有要事相谈”,还请立刻到场。 以防万一,他让阿欢自己先回灵隐峰,等忙完,再由他把这两只妖给带入护山结界。 时与是极其罕见的混血,人与妖天然有生殖隔离,他的妖力比起寻常妖族要淡许多。 就连贺兰也没发现他能够化形,只当作是阿欢捡的宠物,任由她带着。 女子叮嘱完,抬手揉了揉女孩儿脑袋,“记得替师尊备好茶水。” 阿欢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和小黑猫挥了挥手。 又看看气鼓鼓的修宴,犹豫了一下,也和他挥挥手。 那双本就灿烂的金眸顿时亮了起来,狼少年弯起眼睛,朝她虚空摇了摇被隐藏起来的尾巴。 ——就再原谅你一回好了。 贺兰在踏入正殿的瞬间,便意识到气氛不对劲。 他扯了扯唇角,转身坐于雕花美人榻时,玄色衣角在半空划出凌厉弧度。 冶艳绝色的女子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好整以暇道:“找本尊何事?” 掌门立于下侧,攥着小手帕擦了擦额间冷汗,扭扭捏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曜日仙尊门下弟子历飞英,他数次求见您不得,竟想于主峰自爆元婴,状告仙尊无故囚他道侣……” “死了么?”贺兰问。 曜日吹胡子瞪眼,本就满是怒意的脸色更差:“你乱说什么?!” 掌门冷汗擦得愈加勤快,他道:“若不是曜日仙尊恰好路过……” 贺兰淡笑了声,说不出讥讽还是什么:“恰好。” 叶音看曜日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忙接过话头:“不过是误会罢了。况且,我也早将那位姑娘放了。” 贺兰亭这人行事从不顾及后果,差点把人杀了不说,还传信给他要求善后。 叶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阿喜留在无音峰,好好替她疗养。 期间几次传信给贺兰时,他恰好陷于祭祀的幻境中,未能回信。 曜日冷笑,想起历飞英在自己面前,声声泣血的哭诉。 他对门下弟子极为护短,况且历飞英自与阿喜相识后如有天助,修为进益极快:“如何能是误会?你仗着身份,竟对她使搜魂之术!” 若是出了意外,甚至会伤及神魂。 一旦神魂残缺,那便是转世痴傻,命途坎坷。 贺兰懒懒一掀眼皮:“与你何干?” 他确实不懂曜日的怒气从何而来,索性斜倚在美人榻上,听听他究竟想做什么。 玄清宗内部并非全然和睦。 掌门自知天资有限飞升无望,向来兢兢业业,对各自占据一峰的五位仙尊却无法管束。 叶音与贺兰年少相识,自然向着他讲话。 而莫尘仙尊与曜日向来较好,也天然有了立场。 这几人是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唯有青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定得像背景板中的一支修竹。 他在识海内翻阅着一册残卷,再回忆起历飞英自爆元婴时的情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想起阿欢一同回宗的消息,青岚看了满面不耐的女子一眼,默默起身离去。 …… 阿欢从昏沉中醒来时,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她浑身绵软无力,经脉空荡,无一丝灵力。 “醒了?”一道隐约听过的青年嗓音响起。 阿欢迷糊了一会儿,终于找回视线焦距,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是她历练前曾见过一面的,和阿喜在一起的那个人。 她一怔,睫毛颤了颤,下意识侧过脸,想要避开那个可能会出现的身影。 冰凉的匕首侧面贴着脸颊,带着几分力度,迫使女孩将脸转了回来。 在厉飞英身后,空无一人。 “她说过,你靠身体留住男人……包括,”蹲在阿欢面前的青年顿了下,眉眼间有些阴沉,“包括,她喜欢的人。” 阿欢眨了眨眼,很是茫然。过了会儿,她问:“她喜欢,谁?” “……”厉飞英没有回答。 匕首挑起阿欢的下巴,令他能够仔细端详这张脸。 这张脸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动人。 漂亮得……令人作呕。 就是靠这样的皮相,她才能够肆意妄为,玩弄着那些愚蠢男人的心么。 厉飞英想,最可恨的,是阿欢眉眼间,果真与他的心上人有一两分相似。 让他有这么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些许恻隐之心,不想对她做接下来的那件事。 他面色寒凉如霜,手腕一转,锐利匕刃抵上瓷白的肌肤。 阿欢只觉得脸颊一凉。 片刻,殷红艳色浸湿了她的衣裳。 90.卑劣的、被偏爱的,拥有一切的是她 历飞英下手时,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匕首淬炼过六阶沼蟒的蛊毒,只要与修士的血液接触,毒素便会在数个时辰内流遍十二灵脉,使伤口溃烂至全身。 在少女精致的脸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自狰狞的刀痕中不断涌出,阿欢望着对方的一双眸却仍是清凌凌的,透着些许,纯粹的不解。 “为什么?”她问。 音色平静,并不太在意。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血液滴落的速度慢了下来。 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愈合,不过顷刻,便完好如初。 那张脸依旧是白皙如玉,毫无瑕疵。 阿欢像是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她睫毛微颤,敛下眸子,并不怎么开心。 历飞英握紧手中的匕首,神情阴翳:“只知道依附于他人,真令人恶心。” 他曾听阿喜说起过,阿欢不会受伤,甚至,不会感受到疼痛。 要是——要是这个能力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阿喜。那阿喜当初,就不会如此痛苦…… 面色阴沉的青年收起那柄染血的武器,站起身退后两步。 他心中烦躁难忍,尤其看见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更是无比的厌恶。 明明卑劣的、被偏爱的,拥有一切的是她——她却偏要露出这样一副脆弱无辜的面孔,仿佛他才是错的那一方! “呵呵……”他兀自低笑两声,满是讥讽。 空气中隐有妖力浮动,从历飞英投下的影子中,渐渐传出属于妖兽的嘶吼。 阿欢迷惑地看了过去,随即皱起眉头。 被束缚在身后的手腕感受到一丝热意,金色的妖力勾出繁复的花纹,在她左腕上慢慢浮现。 云栖的加护被触发了。 她倏地抬眸看向对方,双唇紧抿,背在身后的双手开始挣扎。 “别这么看我。”厉飞英声音一下沉了下来,语气阴冷,带着没由来的恨意。 阿欢提防地看着他,抿唇不语,仍在努力扯断绳索。 贺兰替她戴好的发簪在动作间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厉飞英伸手扯住少女如绸的黑发,用力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手中的白绫绕过脑后,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彻底遮住。 视线霎时陷入黑暗,阿欢感觉到一只手紧紧摁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带着异香的丹药被塞入口中,她愈发抗拒起来,舌尖抵着丹药,想吐出来。 掐着她的力道变得更大,那只手死死地捏着她的两颊,强迫阿欢将那枚丹药咽下去。 在确认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后,他手臂一挥,将阿欢摔到了地上。 “咳、咳咳……” 历飞英冷眼看着咳嗽不止的女孩,抽出手帕,用力擦拭着自己的五指。 藏在影子中的妖兽终于重见天日。 它像是嗅到少女身上丹药的异香,双目猩红,透明的涎水顺着獠牙不断滴落,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大洞。 “与妖兽交合,是连妖族也无比唾弃的行为……”青年那张端正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欢,舔了舔腮帮子,“出了这样的丑闻,他们还会愿意碰你吗?” 厉飞英顿了片刻,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更为狠戾的笑:“不……世家的话,也许会很乐意收留你。” 他松开了对妖兽的禁锢。 - 无音峰上,祝南风换了身衣服,原想去面见师尊。 途中恰好撞见一位师兄,才知道五位仙尊都去了主峰正殿议事,一时半会儿未有空闲。 祝南风道过谢,继而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对。 他心中烦躁不安,神识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有什么模糊的感应,在催促他前往某一个地方。 少年不再犹豫,御剑而起,顺着直觉一路向宗内最为偏僻的地方飞去。 …… 在掠过一处树影茂密的隐蔽之处时,祝南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妖气。 他收回佩剑,几乎是瞬间,便看见了那只露出狩猎姿态的漆黑妖兽。 妖兽正暴躁地以爪刨地,视线紧紧盯着某一处,却并不靠近,只从喉头不断滚出嘶哑的低吼,带有腐蚀性的涎水滴了满地。 祝南风凝神屏息,回忆起上次斩杀树妖的经历,将所有灵力集中在剑身—— 然后,一击毙命。 他松了口气,甩去剑刃染上的血,这才抬眸顺着妖兽方才注视着的方向望去。 在不远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 双眼被白绫绑住的少女半侧衣襟染着血迹,发丝散乱,发间还带着跌倒时沾上的枯叶,显得狼狈又可怜。 唯有额间红印灼灼,殷红如血。 ——厉飞英只能在影子中藏匿低阶妖兽,他离开得匆忙,本以为在阿欢失去灵力的情况下计划万无一失,却未曾想,妖兽会畏惧于白狼王印的震慑。 在认出阿欢身影的瞬间,祝南风心脏停跳了一拍。 指尖一瞬变得冰凉,在撩开女孩黑发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抖。 带着颤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上脖颈与身侧,祝南风红着眼眶一寸寸摸索,半响,没找到任何伤口。 肌肤相触的感觉令阿欢低低“唔”了声,她嗅到少年身上熟悉的松柏气息,忍不住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下意识要去依赖:“南风,我难受……” 91.师兄用手帮你好不好?(微H) 祝南风这才察觉到手心下的肌肤带着不正常的热度,几乎算得上滚烫。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白露丸喂给阿欢,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吃了药,很热……”阿欢勉强解释着,倚在对方身上低低喘息。 双眼被白绫勒得干涩,她眨眨眼,眸中立时泛起生理性的水光。 能解百毒的白露丸只为神识带来片刻清明,却并不起效。 唯有云栖的加护抑制着阿欢身上的药效发作,使她不至于失去神智。 “能站起来么?”祝南风解开阿欢手上的束缚,扶着她站起身来,一边问道。 阿欢浑身发软,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才不至于跌倒:“要找贺兰……” 祝南风想起师兄说的话,低声安抚道:“贺兰仙尊不在,先带你去找沉师姐好不好?” 沉如月是青岚峰的首席丹修,她心善,对后辈多有照拂。 阿欢一听不能去找自家师尊,不开心地咬了咬下唇。 她天生不善于忍耐,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呜……不要。” 上一次阿欢这样不舒服,贺兰会帮她,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愿…… 她已经违反过和亚父的约定,再也没有机会像父母那样,没有任何难过地回归灵力河流——阿欢想,她是自愿放弃的。 因为,祝南风对她很好很好。 可是这样好的人,这个时候却不向着她。 阿欢脑袋里乱成一团,情潮难耐,将思绪搅成一团浆糊。 细白的手臂搂上少年脖颈,女孩仰起脸,委屈地问:“你不帮我吗?”她小声嘟囔,“贺兰就疼我……” 声音软软的,委屈得像没分到糖果的孩童。 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扫过衣摆,祝南风怔愣一瞬,才发现受阿欢影响,贺兰亭替他掩藏好的兽耳和狼尾再次冒了出来。 心跳一点点加快,他难以控制地将自己的君主搂得更紧,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还在世家时,曾见过许多下作手段,只是潜意识中不愿意相信—— 那只柔软的手带着不正常的热度,正可怜兮兮地攥紧他背后的衣服。 少女口中念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贺兰仙尊正在主峰……她脑袋混沌一片,若是被沉如月听见…… “别找贺兰仙尊……”祝南风最后,小心翼翼地这样问着。 明明难受的是她,少年清越的嗓音听上去,却更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师兄用手帮你好不好?” …… 僻静的山林中,隐约响起布料摩挲的沙沙声。 黑发的少女眼睛半眯着,随着手指的动作轻轻喘息。 难耐的快感逐渐累积,阿欢微颤着,有些呼吸不畅:“唔……” 祝南风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俯首,用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 轻柔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替女孩慢慢调整着呼吸的频率。 隐忍的汗水顺着少年额际一点点滴落,祝南风敛下眸子,脑海中忽然闪过片段。 月色朦胧静谧的夜晚,被他压在身下的、隐忍低泣的声音…… 不远处,倏地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几步之外,年轻的弟子正侧过脸,询问着同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吧。”同伴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不以为然道。 “去看一下吧。”年轻弟子坚持道,“近日四处都不太平,若是有魔教混了进来……” 说话间,他无意踩断了一截树枝。 清脆的“咔嚓”声仿佛近在耳畔,祝南风神经瞬间绷紧。 他单臂托着女孩臀部把她抱起来抵在树干上,整个人覆上去,将她遮在自己的阴影里。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呼吸交缠。 阿欢失去支撑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忍不住发出声含糊的呜咽。 祝南风以为她是太过难耐,修长的手指摸索着隐秘的软嫩,在拥吻的同时轻抚着。 在指尖蹭过某处时,女孩猛地一颤,忽然睁大泛起雾气的水眸。 甜软的喘息被尽数堵在口中,阿欢发着抖,只能隐约发出嘤嘤呜呜的细碎哭吟。 没几下,雪白的双腿紧紧并拢,死死夹住那只作乱的手。 那几名弟子的脚步声越过他们,渐行渐远。 祝南风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顾不上松口气,立刻把阿欢放下来,心疼地擦了擦她额间的汗。 “阿欢,你还好么?”他哑着嗓子问。 阿欢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答了声“嗯”。 她浑身发软,热度好像消退了些,腕上加护似画到一半的莲花纹印,仍在缓缓流转。 祝南风替她掐了个净尘诀,又理了理衣服,认真观察着她的状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欢还有些失神,说不上来,只把脸埋进他胸膛。 祝小师兄只好拍拍她纤细的脊背,等待她平复呼吸,再尽快离开。 可许久,阿欢体温却渐渐升高,呼吸愈加急促。 “呜、呜啊……” 她发出痛苦的低吟,紧咬着唇,整个人蜷缩在少年怀中。 攥紧对方衣领的莹白手腕上,那道金色的加护耗尽最后一笔,彻底消散。 祝南风心下一慌,在想要站起身来的同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给我。”男子的嗓音低沉和缓,带着凉意,清冽如云雾散尽后第一轮明月。 青岚神色淡然地将阿欢抱在怀中,灵力微荡,便将藏在暗处的留影石尽数碾碎成齑粉。 他把两人一并带回了青岚峰。 92.小废物 历飞英悄无声息地返回住处。 在打开门的瞬间,尖锐的瓷片贴着他的脸侧飞过。 屋内满室狼藉,一袭素衣的女子赤足踩在瓷器碎片中,怒视着他:“你去找她了?你去找她了!?” 历飞英乍见地上的血迹,慌忙把阿喜打横抱起,自己则一撩衣摆蹲下身去,心疼地为她涂抹上药。 “我说过不要找那个贱人!”阿喜尖叫着,音色嘶哑,“她会引诱你,她会害死你的!就像,就像——” “没事的、没事的。不用担心,”历飞英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抚,神情却阴沉下来,“她现在也只能引诱妖兽,以乞求自己不要太快被弄坏了……” 话语间,他仿佛已经预见娇小的少女被妖兽压在身下肆意凌虐、无比悲惨的模样——而这幅画面,会被留影石忠诚地记录下来,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思及此,历飞英眼中浮现几分报复的快意。 但这还不够,比起阿喜受的苦,她活该承受百倍、千倍,才足以偿还! “真的吗?”女子的音量低了下来。 历飞英怜惜地亲吻着她的发顶,从袖中取出阿欢的储物袋:“你曾说过想要回被她抢走的东西,对不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拿到手的好不好?” 阿喜靠在他怀中,低声呢喃,几乎像梦呓。 “可我只想要那一样……” 九年前,冰原。 最近这些时日,阿喜已经很少见到阿欢的身影。 最初的时候,小姑娘还会到训练场看其他人在做什么。 后来发现自己没有灵力,什么也做不到,就闷闷地垂下睫毛,踩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 那张冷淡的小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就连失落起来,也像精致的人偶。 有人用雪球扔她,阿欢好似没感觉到,依旧低着头认真找自己的脚印。 少年“啧”了声,故意在雪球里裹了一块冰,再用力掷出去。她被砸中脑袋,顿时摔倒在雪地里,沾了满身雪沫。 众人发出一阵笑声。 阿喜冷眼看着,并不准备介入其中,只觉得无聊。 一团鲜艳的红色从远处飞奔而来,拉起女孩,心疼地想去擦拭她的脸:“有没有事?” “走开。”阿欢拍开双生弟弟的手,胡乱擦了把脸,自己继续往回走。 身旁,少年一瞬间变得支支吾吾的解释声被吹散在风里。 只隐约传来一句:“是她自己跌倒的……” 阿喜见阿乐一副不愿罢休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转头跟上阿欢,想让她不要总是惹麻烦, 跟上时,恰好看见清隽的男子把小姑娘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抬起袖子,擦去她脸颊与发间沾着的雪沫。 “也不知道冷么。”带着笑意的嗓音问。 “这是什么?”阿欢摇摇头,望向他手上新刻的冰雕。 “青鸟。”亚父将冰雕递给她,“喜欢么?” 那冰雕刻的是她从未见过的事物,阿喜想,那大概是外界才有的存在。 她很想亲手碰一碰那栩栩如生的翅膀,可阿欢却摇摇头,兴趣缺缺。 亚父并不介意,又问:“欢儿,你今年多少岁了?” 女孩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再次摇摇头。 亚父并不教她认字或识数。阿欢过得浑浑噩噩,没在意过自己的年龄。 她静默许久,忽然问:“等我十六岁,然后没用了,就可以死了吗?” 阿欢说“死”的时候,像念一个很普通的字眼,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当然可以。”亚父笑了笑,顺手折断青鸟的翅膀,将它扔进纯白的雪原,“不过若是有一天,你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半响,没听见后续。 阿欢仰起脸,不解地看着他。 一只温暖的手,盖住了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 阿欢并没有看见亚父那时的表情,可阿喜藏在暗处,却一清二楚。 那双浅灰色的虹膜漾着笑意,一如玻璃窗上,温柔的晨雾。 她听见亚父轻声道:“算了,小废物。” —————— 12点发第二更,流泪猫猫头敲键盘.gif 93.坏人 青岚殿内是大小不一的各式丹炉、药草,堆积如山。 乌金凤纹炉下燃着青莲冷火,满炉丹药即将过了火候,他视若无睹,抱着阿欢径直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祝南风视线紧紧盯着被男子抱在怀中的少女,几次想不顾一切地抢回来,又强压下作为眷属的本能,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阿欢神智已经开始涣散,小脸埋在青岚肩窝,黑发如瀑般散落。 “热……”她口中发出模糊的呢喃,裙摆晃动间,隐约露出足踝上红绳系着的金铃。 青岚将怀中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些,压住几处关节,不让她乱动。 厉飞英强迫阿欢吃下的丹药,一开始只用于捕获妖兽,能够诱使它们发情狂躁。 作用在修士身上后,却并非单纯诱发情欲,而更像是在体内种下一枚种子。 在入口的瞬间,种子的根部就会顺着灵脉蔓延至周身,如附骨之疽,将人改造成只能通过交合来汲取灵力的容器。 直到宿主于无尽的情潮中绝望死去,在体内生根的种子才会破腹而出,开出蕴含着所有灵力的异花,被他人摘下。 “是厉飞英。”青岚下了结论。 他全幅注意力都放在阿欢身上,只在踏入密室前从角落里拣出个小马扎,对祝南风惜字如金道:“等着。” …… 冰灵根修士体温通常比常人更低。 顺着灵脉游走的热意早已超过忍耐的极限,灼烧着剩余不多的理智。 阿欢咬着唇,双手紧攥着青岚衣摆,痛苦地喘息。 “忍着。”青岚低声道,弯腰将她放在密室中唯一的一张床上。 阿欢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汗水打湿,小脸红扑扑的。 “难受……”原本清凌凌的嗓音早已喊哑,她想脱下衣服,双手却被牢牢禁锢着,不让动作。 男子修长的食指在她背后写着什么,每画一笔,都会引起一阵敏感的颤栗。 感官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少女挣扎着,把脑海内能想起的名字全部尝试了一遍,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鼻尖嗅到一丝特殊的、属于丹药的清香。 “青岚?”她终于想起一个名字,嗓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沙沙的。 禁锢着她的力度松了一瞬。 阿欢立刻不管不顾往他身上靠,委屈极了,睫毛挂着泪:“青岚,我很难受……” “嗯。”被唤到名字的男子低低应了声,仍不松开桎梏。 那双莹白的手腕被他单手握住,纤细得好似一折就断。 阿欢抽了抽鼻子,努力直起身子,讨好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带着温度的舌尖勾勒出唇线,女孩发出含糊的呜咽,身体将他贴得更紧,软软地蹭了蹭。 温软得不可思议的躯体贴上胸膛,青岚不由得松开手,向后退了些,睫毛轻轻颤了颤。 “乖一点。”他说。 用来护住心脉的阵法还没画完。 “呜……”阿欢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胡乱的吻顺着脸颊向下,吻过下巴与脖颈,再转至微凸的喉结,细细舔咬。 她身上哪里都热,小脸通红,一如叁月间盛放的桃花。 青岚“唔”了声,拂开她被汗湿的额发,音色低缓:“真可怜。” 跟了个不靠谱的师尊,才总遇到这种事。 他又往后退了些。 少女却怎么也不肯安分,立刻可怜兮兮地凑过来,上下乱摸,右手还想顺着衣摆伸到里面去。 青岚无奈,擒住那只快要扯下自己腰带的手,敛下眸子问她:“想要什么?” “摸摸我……呀……”阿欢啜泣着,眸中氤氲着水雾,却只能发出细弱的哭吟。 她的身体并不疼,却空虚得很,无比渴望着他人的温度与触碰。 “不行。”青岚淡声拒绝。 陈法已成,他手中变幻出一只白瓷瓶,想将瓶内清冽的玉露喂给女孩。 些许清亮的液体顺着来不及吞咽的小嘴流下,青岚叹了口气,只好替她擦拭。 指腹摩挲过泛着水光的唇瓣,倏地一顿。 少女忽然含住他修长的手指,笨拙地舔舐起来。 泪珠挂在长睫毛上,她眼眶红红的,模糊又委屈地说:“可以的……” 这是猫猫用过的,求欢的姿态。 青岚眸光微动,缓慢地收回手,看着湿漉漉的指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定了定,把阿欢托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扶在背上,垂首在她耳边低声道:“运转心法,对你有好处。” 阿欢泪眼朦胧,不解,下意识依言照做。 只一瞬,磅礴灵力不由分说地灌了进来。 化神期修士精纯的灵力激烈冲刷着灵脉,阿欢痛苦得浑身发抖,忽然张开口,狠狠咬住青岚。 “岚……坏人!呜……”她不住战栗着,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骂。 眼泪滴到肩膀上,绽开一朵朵小水花。 “嗯,是我不好。”青岚侧过脸,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留下深深的咬痕。 “真可怜……”他又叹了口气。 良久,阿欢体力耗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青岚望着她发了会儿呆,站起身,替女孩儿换了身衣服。 然后以小刀划开她腕上动脉,放出神识,将破碎的种子取了出来。 伤痕很快恢复如初。 那道划痕,俨然是云栖先前写下加护的位置。 属于男子的宽大衣袍衬得阿欢愈发娇小,泪珠挂在脸颊,像被露水打湿的玫瑰。 她嗅到男子袖间沾染的丹香,还记着青岚不肯和自己贴贴,在梦里,也不忘小声嘀咕:“坏……” 青岚看女孩委屈巴巴地搂着被子,忽然伸出食指,悄悄戳了戳她脸颊。 平行世界番外:某日,欢妹毒杀太子,成为监 01. 次日,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自己为帝后要广纳后宫。 问:谁同意,谁反对? 手握重兵的贺兰将军代表几十万将士,一人投了一张反对票。 盖满土拨鼠手印的巨大宣纸被数人抬着,奋力呈至御前。 随票而来的还有一封千人血书,中心思想:贺兰将军一人更盛后宫叁千,他不当凤君天理难容。 阿欢面无表情,把血书迭成纸飞机,轻飘飘扔回给对方:no way。 贺兰当场脸色巨变,愤然拂袖而去。看架势,好似随时准备造反。 他却并未如众人所愿,而是连夜潜入后宫,将帝姬捞入怀中,委屈巴巴问:“欢儿怎能如此无情?” 阿欢捏着他手指,纠正道,“要叫陛下。” “陛下怎能如此无情?”贺兰硬邦邦复读,搭在她肩膀上的脑袋故作可怜地垂下来,黑发蹭得女孩儿痒痒的。 阿欢就不讲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贺兰不适合当凤君。” 男人一愣,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他下颚紧绷,半响,才好凶好凶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本将军才不稀罕呢。” 搂在少女腰间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 阿欢思考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望着那张冶艳面孔,给自己的发言打了个补丁:“你很漂亮,要当妖妃。” 落在她颈侧的吻忽地顿住。 第二日,当着满朝官员的面。 浩浩荡荡的土拨鼠大军举着小爪子,排队投起了同意票。 02. 贺兰在多年前,也就是还未成为将军的时候,曾是京城恶名昭彰的小霸王。 更专业的学名,叫做纨绔。 纨绔贺兰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还胆大妄为到为了一个赌注潜入皇宫,去寻无人见过的小帝姬。 找到阿欢时,传说中体弱多病的小帝姬正蹲在墙角,拿着小铲子努力挖离宫隧道。 四目相对。 他乍见那张满是灰尘的小脸,笑得翻下宫墙。 不幸,引来巡逻的侍卫。 当夜,老将军请出家法,将少年贺兰揍得离英年早逝只差最后一口气。 好在他叁岁习武,底子极好。 不过半月,又活蹦乱跳来看望小帝姬。 屋内,阿欢独自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正晃着腿,小口小口啃白馒头。 贺兰大咧咧坐到她对桌,一条腿曲起踩着椅面,一手搭在膝盖,姿态嚣张至极。 阿欢望了他一眼,认出是当日被人五花大绑带走的那位笨蛋,索性没搭理。 少年顿时不太高兴地哼了声,想给自己倒杯茶,发现壶中空空如也。 抬头去看,小帝姬的杯中也只有凉水。 他环顾四周,眉头渐渐皱成川字,“宫里没人照顾你?” 阿欢摇摇头,又点头。 馒头有些凉了,她吃得很慢,小仓鼠一样。 贺兰凝神看着,忽然坐直身体,定定望着她。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还是个小豆丁。 说实话,大概还没有桌子高。 先帝驾崩后,皇位空置。 太子年幼,于朝堂上无权无势。 摄政王是双子的叔父,本身便是皇室血脉,又声望极高。 宫内伺候的人多有怠慢,十有八九,认为这对双子活不长——等摄政王有了自己的子嗣,自然会除去先帝血脉。 贺兰隐约想起关于这位小帝姬的种种传言,总离不开体弱多病四个字。 可女孩看起来虽然瘦弱,但面色红润,还算健康。 他于是问:“你是个小哑巴?” 阿欢好似没听见,低着头,慢吞吞吃完最后一口馒头。 她拍拍手,从高高的椅子跃下,拿起小铲子,准备继续自己的隧道工程。 贺兰一挑眉:“你又要去玩泥巴?” 他伸出手,想将铲子接过来,帮小帝姬一把。 女孩“啪”地拍开他的手。 “不许碰。”阿欢抱住小铲子,十分防备地望着贺兰。 她看着呆愣的少年,想了想,还字正腔圆地补充道:“你才是哑巴,笨蛋。” 03. 老将军发现他家那杀千刀的混小子许久未曾惹事。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世家子弟鼻青脸肿地闹上将军府,嚷嚷着讨要公道的频率少了许多。 京中传言纨绔贺兰那日擅闯皇宫被他打断了腿,如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老将军:我咋就这么不相信呢。 但他回忆了下那天贺兰被揍得包成粽子抬下去的惨状,犹豫再叁,还是决定去关心一下自己唯一的嫡孙。 他眼力极佳,还未踏入院中,便在窗前,看到个埋头苦读的身影。 老将军欣慰点头,心说贺兰若真是从此醒悟,也算对得起在边疆奋力抗敌的父母。 他再凝神细看。 隔壁家的叶音披了件贺兰的衣服,正在苦哈哈地替他临字帖。 边写,边小声嘀咕:“若不是我赌输了……” 老将军:“……” 他将纨绔2号叶音同志一顿暴打,扔回叶府。 当夜,老将军手持家法,埋伏在了贺兰院中。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嫡孙,那位嚣张跋扈、惹事生非、人憎鬼厌、不学无术…… 但从来对女子退避叁舍的不肖子孙,贺兰本兰。 拐了个小女孩儿回家。 04. 这一夜,京城所有名医都聚到了将军府内,抢救某位生命垂危的漂亮纨绔。 而某位小豆丁帝姬趁着无人在意自己,握紧从不离身的小铲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走之前,还悄悄跑到贺兰床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念了一句: “和你说了不行的,笨蛋。” 某日,欢妹毒杀太子,成为监国帝姬(中) 05. 贺兰拐小阿欢出宫,是早有预谋。 小帝姬每天拿把小铲子偷偷摸摸挖隧道,怎么看,都觉得可怜。 贺兰不知为何在意得很,也不上街招猫逗狗了,每天准时准点来找她玩,还带来许多小玩意儿,如今已堆满好几个箱子。 他见阿欢又在努力挖隧道,便蹲在旁边,提议,“我可以带你翻宫墙出去玩。” 女孩看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贺兰一窒,语气顿时凶了几分:“当然不闲!本少爷可是很忙的!” “忙什么?”阿欢又问。 她年纪尚小,声音还软软糯糯的,听不出是真心好奇还是假意。 贺兰就不讲话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纨绔。 而但凡纨绔,十有八九,都在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儿丢人,错开视线,没什么底气地嘟囔,“就是有在忙嘛……” “哦。” “你是不是不相信?”贺兰急了,倏地站起身来,“我可以证明——” “不用,”阿欢很平静地说,“我相信你。” 她讲完,又低下头,努力挖隧道。 不知道恶名昭彰的京城小霸王,生平第一次被人信任,还是用这样坚定的语气。 少年呆呆看着她,然后悄无声息地,脸红了。 06. 时间线回到现在。 夜晚的京城灯火通明。 宫内传闻小帝姬体弱多病,实际暗示的,是她口不能言,天生痴傻。 可小阿欢觉得自己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 阿乐被亚父带走,她早知道宫里不安全,所以从很早以前,就在悄悄谋划跑路。 可离了宫,才发现没有认识的人,不知道该往哪去。 夜市中,飘来食物特有的香味。 阿欢摸摸藏在怀里的白馒头,咽了口唾沫。 贺兰早说要带她出来玩,为了省下跑路的口粮,她今天还没吃饭。 年幼的小帝姬下意识停住脚步,站在馄饨摊子前,舍不得走。 小摊阿婆看了阿欢一会儿,招招手,盛了一小碗馄饨出来,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的矮桌上,“小姑娘,坐这里吃。” 一名小女孩从阿婆背后的竹篓探出脑袋。 她不过两叁岁,双眼亮晶晶的,小手好奇地朝阿欢抓来,“姐姐,玩——” “云栖,别闹。”阿婆笑着低斥了句,问阿欢,“是肚子饿了么?” 阿欢闷闷地应了声,握着汤勺,努力将馄饨往嘴里塞。 阿婆眸中露出些怜悯,粗糙的手摸摸她脑袋。 “慢些吃。”她低声说,“什么时候饿了,就来找阿婆。” 在她手下,那颗黑色的小脑袋一动不动。 许久,才又用力点了点。 阿欢匆匆扒了几口,忽然捧起碗,挡住小脸,不给别人看。 她是勇敢的小帝姬,所以不会哭。 女孩儿吃完,把碗和汤勺在小桌子上摆好,悄悄走了。 走之前,脱下身上唯一戴着的镯子,塞进阿婆背着的背篓中。 云栖从背篓探出小脑袋,和她挥手手,一边奶声奶气告别。 她看见那位好看的姐姐走了几步,忽然抬起袖子,偷偷抹了抹眼睛。 07. 阿欢在街上流浪了一天两夜。 这才发现皇宫外面比自己想象的大许多,而且很难辨认方向,不知该往何处走。 在经过一处巷子时,忽然有人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住。 阿欢拼命挣扎,正要出声,被紧紧捂住嘴巴。 身后,陌生的男子嘿嘿直笑,“若是没地方去,干脆跟哥哥回家如何啊?” 不要、不要,不要。 可她太小了,挣扎的力度在成年男子看来,就像是幼猫的玩闹。 他们快要走进无人的巷子深处了。 难以抑制的委屈感忽然涌了上来,小帝姬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了铁锈味。 才压抑着自己,勉强没有哭出来。 哭是没有用的。 阿欢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就算再怎么哭,也不会有人来帮她的。 那只摩挲着她脸颊的恶心的手忽然停住。 下一刻,她从男子的怀中掉了下来,又被另一个人捞住。 “别让我、担心……好不好啊?小坏蛋……” 贺兰将她放在地上,自己扶着墙,身形摇摇欲坠。 那名男子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那日老将军见他带阿欢偷偷溜回家,以为他不近女色,是因为恋童。 家法伺候起来是真的下了狠手,揍得他年纪轻轻,险些驾鹤西去。 贺兰想卖个可怜,让老将军以后下手轻些,索性躺床上装死。 哪知道阿欢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不仅自己偷跑,还跑到他床头讲悄悄话。 气得他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离假戏真做,只差半点点儿的距离…… 贺兰又不敢告之别人阿欢的身份,只好拖着被揍得半残的身子,自己偷偷出来找。 想起来,就好生气。 走路尚且一瘸一拐的少年忍不住磨了磨牙。 小帝姬呆呆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中渐渐氤氲了水汽。 贺兰顿时慌了:“我、我不是怪你……嘶——” 他扯到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阿欢抽了抽鼻子,伸出小手,用力拉住贺兰的衣袖。她小声说,“笨蛋。” 贺兰半垂着眸子看她,半响,意识到什么。 他忽然扬唇,露出一个笑,“不是想知道我在忙什么吗?” 阿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用力点头。 攥着少年衣袖的小手松开,试探着,一点点握住他的手指。 像是纯粹的依赖。 贺兰唇角的弧度愈大。 他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人人见了都头疼的纨绔。 只在这一刻,在阿欢面前,他是从天而降的英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贺兰笑起来,回握住她的手。 一双漂亮的凤眸在昏暗的巷中,映着灿灿光芒。 他说:“在忙着惩恶扬善啊……公主殿下。” 08. 京中传言那位混世小霸王真的改好了。 不仅再不惹事,还进了军营,每日按时操练,晒得漆黑漆黑。 老将军自此扬眉吐气,走路都带风,择了个吉日,笑眯眯到叶府溜达了一圈。 第二日,纨绔叶音鬼哭狼嚎着,被家里人五花大绑送到军营,被迫给贺兰作伴。 不少人猜贺兰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纪,只是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这样有魅力。 而贺兰作为传言的中心,正和小阿欢据理力争,“男子就是要黑些才好看……” 他最近到了变声期,十分嫌弃自己的嗓音,只得压低声音跟她讲话。 女孩儿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他低哼一声,又挽起袖子,给对方看自己新练出来的肌肉。 结结实实,假一赔叁。 阿欢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觉得硬邦邦,不如先前的手感。 于是说:“你以前好看。” 贺兰愤愤瞪着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阿欢有理有据道:“白馒头比黑馒头好吃。” 贺兰一拍桌子,愤而起身,“跟你讲话真没意思,哼。本少爷回家了。” 阿欢见他跃上宫墙,却久久不走,衣袍被风吹得翩飞,颇有仙风道骨的高人架势,就站在地上仰着脸问他,“明天还来吗?” “来,怎么不来!”贺兰用后脑勺跟她讲话,侧脸的瞬间,阿欢好像看见他笑了一下,“总得让你知道我怎样都好看……” 话是这样讲。 可贺兰离了皇宫,便飞奔回家,拿了银子,又跑到胭脂铺子里买妆粉。 当天,新的流言产生了: 小霸王不是看上哪位女子,是他自己,开始想做女子啦…… 某日,欢妹毒杀太子,成为监国帝姬(下) 09. 贺兰十九岁那年,边疆战线告急,父母双双战死。 老将军一夜白头,他临危受命,前往边关抗敌。 一开始,阿欢还不时与他有书信来往。 信中时常提及云栖这个名字,惹得他吃醋。 年轻的将军咬着笔杆子想回信,写废无数张纸,最后却只在回信上,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哼。 简直见字如人。 后来,来自宫中的书信渐渐少了。 贺兰不知缘由,只以为是太子年岁渐长,开始与摄政王夺权。 而阿欢作为太子同胞姐姐,日子终于要好过起来,没什么时间与他往来。 返京时才发现,当年的小帝姬已出落成少女模样。 却还是蹲在同一个角落,在拿小铲子挖隧道。 少女侧脸精致,清冷疏离。 贺兰问她:“想走?” 阿欢点点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眸色难辨。 “等战事结束……” 贺兰原想说,自己会带着捷报而返,于文武百官的面前,求娶帝姬。 话到半途却不好意思,只故作正经地咳了声,再不说下去。 阿欢没听见后续,半响,忽然扔开小铲子。 然后扑上来,凶巴巴咬了他一口。 这之后,总是聚少离多。 他再也没收到过来自阿欢的书信。 第五年,从京城传来密报:太子时隔多年回宫,与帝姬于深夜密谈。 第二日,帝姬自刎于屋内,生命垂危。 贺兰于烛火上点燃密报,一言不发。 当夜,他将指挥全权交予叶音,自己千里奔返,不眠不休,累死数匹良驹。 只为确认她安好。 这一战,全线告捷。 唯独贺兰擅离职守,从凯旋将领,沦为阶下囚。 阿欢在朝中无权无势,以一物献给太子,换他无恙。 是什么代价,至死,贺兰也不曾问。 他返回边疆,原想亲自率兵攻入皇城,将皇位双手奉上,令阿欢此生再不受任何人牵制。 可在起兵之前,阿欢便以一杯浊酒,毒杀太子。 终究是没让他做这乱臣贼子。 10. 女帝的登基与大婚典礼定在了同一日。 这也是贺兰唯一守规矩的一回,他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难得没有夜翻宫墙。 是夜,阿欢屏退宫人,独自坐在桌前,望着琉璃酒盏发呆。 杯中滟滟的美酒映着烛光,令她久违地想起,一双浅琥珀色的眸。 阿乐去世前的那日,她难得主动见他,为他斟了一杯酒。 而少年就这样凝睇着她,露出温柔的、眷恋的眸光。 原来那时,便有迹可循。 良久,她低声问:“你知道?” 一双潮湿冰凉的手臂,悄悄攀上她脖颈。 少年轻声答:“嗯。” 阿欢不动,摇曳烛火映入眼中,衬得她眉目间更为清冷,“你怎还没走?” “原本是要走的……”阿乐轻叹,“可临行前听见阿姐声音,又生出不舍来。” “我很讨厌你。”阿欢握紧琉璃盏,指节泛白。 “我也爱你。”阿乐却全然相反地笑起来,说话时,冰凉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烛火摇摇欲灭。 阿欢猛地起身,衣袖带翻烛台。 火舌窜起,只用片刻,便将华丽的宫宇包围进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在与虚无缥缈的幻影一同下坠。 恍惚间,阿欢听见无数人在喊自己。 人声吵杂鼎沸,辨不明晰。 唯有一道尤为明显的嗓音,穿透烈焰与滚滚烟尘,传到她耳边。 她被浓烟呛得落泪,哑着嗓子,挣扎着往前爬,用尽全部的力气,发出一句细弱的呼唤: “在这里呀,笨蛋……” 11. 宫殿走水时,阿欢被压在燃烧着的梁柱下,背后留下好长一道烫伤。 上药的时候简直像受刑,她疼得死死咬着毛巾,等到结束,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一样。 贺兰表面上不说,背地里,偷偷哭了好几次。 他从前天不怕地不怕,为着个赌注就敢夜闯皇宫,如今却患得患失起来。 视线见不到她,就担心得满皇宫去找。 也总爱吻女孩赤裸的脊背,温热的唇顺着微凹的脊椎线条一路向下,唯独绕过那一道伤疤。 阿欢觉得还好,伤在背上,不影响生活。 她转过身,指尖轻轻拭过那双微红的凤目,问:“贺兰觉得不好看?” “怎么会……”男人将她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递到唇边,用唇瓣轻轻摩挲,轻叹,“欢儿永远最好看。” “比晒黑的你还好看?”阿欢手被握着,索性用指腹轻轻搔挠他脸颊,带起一阵轻柔的痒意。 “……”贺兰失笑,没想到她会提起年少时的事情,“是。” “那为什么哭?”她又问。 贺兰错开视线,低声辩解:“我才没哭。” “谷雨说他看见……” “他乱说的。”贺兰将她抱在怀里,“他嫉妒臣得宠,才出言污蔑。” “你不是臣。”阿欢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那是什么?” “你是宠妃。” 贺兰略一挑眉,笑了,“宠妃是不是该侍寝?” 阿欢很认真地点头:“这是圣旨。” 贺兰又笑,声音压得低低,带着几分低哑磁性。 他亲了亲女孩发顶。 “那臣就……奉旨,以下犯上了。” 12. 自此,一生安平喜乐。 贺兰多年征战,身上无数旧伤难愈。 他却硬是撑到阿欢离世,处理好一切后事,才躺入她身旁,安然合眼。 仅留下一句,来世再见。 94.你不适合当她师尊 叁百岁出窍,在修仙界算是划分有无天赋之人的分水岭。 历飞英停留在元婴大圆满多年,始终不得突破。索性离宗历练,寻求契机。 初见时,素衣黑发的女子双手被绳索绑着,赤足行走在沙石地上,动作跌跌撞撞。绳索的另一端,握在衣着鲜亮的世家子弟手上。 第一眼只觉得,好像易碎的瓷器一样。脆弱、美丽,珍贵无比,却没有被妥善安放。内部产生无数裂纹,早已破碎不堪。 唯独冷淡扫向他的那双眼睛黑如曜石,也似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所以他一片片捡起来,把她拼补回原样。哪怕表面满是粘补过的裂痕,花纹早已不复最初的精致,阿喜也是他此生所拥有的,最为珍贵的宝物。 在见到那个女人后,她如火上冰。 纤细淡薄的身形下裹挟着浓烈的恨意,可她根基已毁,于修炼上无法再进一步。 那么——那么就由他来把那株并蒂莲折毁,以残枝,敬献给他的爱人。 为此,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没关系。 …… 率先发现死去妖兽的两名年轻弟子尚未意识到危机。 “妖丹已黑,似沾染魔气,许是受邪修指使……”蹲在妖兽面前的弟子谨慎道,“依我之见,应将此事尽快上报宗门。” “妖兽不是你们杀的?”厉飞英眸色沉沉,声音像压抑着什么。 那名弟子摇摇头:“我们来这边采药时听见动静,于是在附近探查一番,恰好发现了它。却不知为何,没找到将妖兽诛杀的同门……” “先不说这个,厉师兄,听闻你这一年来进境极快,可是有什么诀窍?”另一人忽然打断同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也快到了宗门大比的日子,我还想——” 他倏地止住声音,看着神色森冷的青年,面露惊恐。 在厉飞英身后,不详的黑影张开爪牙,魔气翻滚,如有生命般狂肆涌动。 不过瞬息,两颗年轻的头颅落入地面,死不瞑目。 - 主事殿内,贺兰还在听曜日仙尊漫长且毫无意义的扯皮。 他在识海内和土拨鼠们打了一圈儿牌,实在不耐烦再听下去,于是屈指敲了敲扶手,打断对方那段人道主义发言,“你想要什么?” 曜日仙尊一顿,面色霎时变得更差,“什么意思?” 贺兰懒得看他装傻,翻了个白眼,起身欲走。 随着起身的动作,以金线绣满云纹的华丽裙摆如波浪起伏翻滚,滟滟动人。 曜日的脸色变了又变,在那个傲慢的家伙踏出主事殿的前一刻,他闭了闭眼,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词:“沧海月。” 女子轻笑了声,脚步不止,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顺手向后一抛,“给你就是。” 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殿门。 叶音看得心惊肉跳,疯狂在局域网内私聊贺兰:“你疯了,那可是沧海月?!等你到了化神期大圆满,进阶渡劫期抗雷劫时——” “无妨,”贺兰嗤笑了声,并不在意,“敢与我讨要东西,也得拿得住。” 他说着,翻出袖中银镜,准备确认一下小阿欢是不是乖乖听话,在灵隐峰泡好了茶,正等着自己回去。 ——在发现定位用的金铃正显示着阿欢在青岚那儿时,贺兰识海中的海底小火山,爆发了。 找到两人时,阿欢正卷着被子,委屈巴巴地在塌上睡着。 她身上套了件过于宽大的男子衣袍,眼角隐约带着些泪痕,周身还沾满清冽的丹香。 而青岚一只腿曲起坐在地上,衣衫凌乱,正褪下一侧衣领,在认真地照镜子。在他肩膀上,赫然是一道新鲜的牙印。更糟糕的是,他也换了身衣服。 土拨鼠大军们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贺兰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硬邦邦道:“解释。” 青岚早已听见贺兰在外面一间间踹门的动静,他放下镜子,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你不适合当她的师尊。” 脾气太坏,不够有耐心,而且,还注意不到细节。 对方那双漂亮的凤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贺兰的感性准备一剑砍了他。 贺兰的理性在识海内问土拨鼠们:“他是不是在拐弯抹角骂本尊?” 他这时还没有把青岚真的当情敌,毕竟,这人看起来不像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如果说孤寡剑修的道侣是剑,那他的应当是炼丹炉,亦或者写符箓用的朱笔。总之,不太可能是会呼吸的生物。 “让阿欢当我徒弟。”青岚音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如火上浇沸油。 他一边说,一边在空中写下什么阵法,“反正,她一开始选的就不是你。” 刹那间,凌冽的剑意朝他心口袭来! 青岚动也不动,灵力化作清风细雨,以全然相反的力量,化解了贺兰的攻势。 两股灵力相互碰撞,不过一招,暗室已被破坏了大半。 唯有女孩被护在片刻前写下的阵法中,安然无恙。 青岚瞥了盛怒的女子一眼,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你看。” 果然,还是得他来保护才行。 95.他是个断袖 相互抵消的灵力崩散开来,化作无数浮动的光尘。 浮光碎片落在贺兰浓黑的发间,映着冶艳的眉眼,恍如画卷。 他与半倚着墙壁的男子遥遥相望,在光影的映衬下,倒似一对般配的璧人。 两位璧人对视一眼,一个眉目淡然,另一个怒火中烧。 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 说来,贺兰与青岚相识已久。 对他的感情说复杂,倒也简单:一言以蔽之,看见就烦。 他当年以女子身份入玄清宗,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在长得足够漂亮,看一群年少慕艾的纯情师兄弟抱着剑、红着脸,连句完整话也讲不出来,还能找回几分优越感,在心里嗤笑一声,愚蠢的男人。 在这同一届的许多弟子中,唯独青岚在初见时,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惊艳或爱慕,而是——显而易见的诧异。然后,他竟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也很淡,不过转瞬,手捧丹炉的少年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 可惜向来眼高于顶的贺兰已当场爆炸。 为一雪前耻,他挑灯夜读,苦心研究美妆秘籍、穿衣打扮,势要让对方拜倒在自己裙下。 不知不觉间,热烈追求“兰师妹”的狂蜂浪蝶们,已能从主峰一路排到灵隐峰后山。 唯独青岚依旧头也不抬,只知写他的符箓,炼他的丹。 少年贺兰:“……” 他气得跑到叶音房中大骂:“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叶音痛心疾首地看着被贺兰砸烂的名贵瓷器,一边从袖中抽出帕子拭泪,一边言不由衷地安慰道:“说不定他是个断袖呢?只要洗去妆容,他定会对你一见钟情……” 心里,却在破口大骂:傻子才会看上这种霸王花!傻子,玄清宗的人都是傻子! 贺兰倏地止住动作,思来想去,觉得很有几分道理。于是留下满地狼藉、与呜呜咽咽的叶音本音,满意离去。 自此,他终于释然。 直到许多年后,叁人都成了仙尊,贺兰才意识到——青岚出身于医修门第,在初见的那时,只用一眼,便看出他的真身。 自然就不可能拜倒在他的裙下。 往事不堪回首。 贺兰决定今天就把青岚干掉,为了小阿欢官方唯一指定师尊的身份,也为了将自己的黑历史埋藏进坟墓。 方才踏出一步,眼角余光却看见阿欢动了动。少女咬着唇,眉头微皱,睡得不太安稳。 他几乎是瞬间收住攻势,放轻动作,怕把她吵醒。 不过略一分神,青岚已从怀中摸出支朱笔,在他脸上画了只王八。艳丽的妆容配上孩童般的涂鸦,顿时变得惨不忍睹。 偏青岚还在一本正经教育他:“遇事需沉稳。” 万物皆可为人师,比如他笔下这种生物,就很不慌不忙。 “滚。”贺兰双目冒火,抬袖抹了把脸。 宽大的衣袍繁琐碍事,他索性一把撕了,露出匀称有力的手臂,摩拳擦掌,准备沉稳地给对方来一拳。 青岚坦然自若,以灵力化作一面水镜,悠悠哉哉晃到对方眼前,音色清朗:“你妆花了。” 贺兰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 土拨鼠静默叁秒,在识海内齐声尖叫:所以他才讨厌这个死宅男! “本尊今天非宰——” “贺兰?” 他声音倏地温柔下来,反差之大,连墙缝中的蚂蚁都不由为之侧目:“何事,小欢儿?” 女孩不讲话。她坐起来,过于宽大的衣袍从一侧滑下,露出半边肩头。 阿欢记忆还有点模糊,半睁着眼睛,模样呆呆的。 她望着两个人思考了会儿,才想起青岚不跟自己贴贴,于是委屈巴巴地,和自家师尊告状。 “青岚坏。”她不开心地指了指手握朱笔的男子。 小阿欢不会讲脏话。翻来覆去,也只知道一句“坏人”。 贺兰无比赞同,心花怒放。 土拨鼠在他灵府内排好队列,齐齐鼓掌。 鼓完掌,发现女孩仍穿着那件男子衣袍,青丝垂散,裸露的肩头还泛着淡淡的粉。 而青岚目光平静,丝毫没有避嫌的打算。 醋缸成精的某人脑中警铃大作,瞬息转移到阿欢身边,把她塞进自己怀里藏着,压低声音:“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阿欢疑惑地摸了摸贺兰参差不齐的袖摆,又摸摸他脸颊上被擦去一半的涂鸦,才委屈道:“青岚不帮我。” “他怎能如此?!”贺兰师尊怒火中烧。 过了一会儿,他问,“不对,你要他帮你什么?!” 阿欢一顿,苦恼地皱起眉头。 她知道什么是双修。却一直没弄清楚,与修行无关的、单纯的欢好,具体该如何称呼。 想来想去,才回答:“他不摸摸我。” 贺兰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开始跟不上了。 他放出神识,翻来覆去检查,觉得阿欢确实哪里都完好,就是体内多了股来源可疑的灵力。 于是倏地抬头望向青岚:“你敢发誓未看上我家小欢儿?” 青岚想起女孩委屈得咬他,不知为何,勾唇笑了一下。那弧度很淡,似微风拂过枝头梅花,转瞬即逝:“并未。” “你竟敢看不上我欢!?”贺兰一拍床板,勃然大怒。 阿欢半懂不懂,视线在两人之间穿梭,最后跟着贺兰,也做出个愤愤的表情。 她整个人窝在自家师尊怀里,气鼓鼓的,像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青岚眉目疏朗,望着少女,眸中再次浮起浅浅笑意:“她跟你学坏了。” 原来她还会做这样的表情。 “你是在说我家宝贝不好?!” “不,是你不好。” 美艳女子凤目中小火苗熊熊燃烧。 半响,她冷哼一声,抱起少女,就要往门外走。 阿欢小脸埋在贺兰肩窝里,不知为何,也想在他身上咬一口。 她偷偷扯散贺兰的衣襟,露出一小寸皮肤。柔软的唇瓣悄悄贴上对方,正准备做坏事儿时—— “你没发现,阿欢比常人更易昏睡?” 身后,传来青岚的声音。 这许多时间以来,他翻阅无数古籍,有了新的发现。 神魂共生,在被创造的最初,是作为续命之法。以我之魂,换你长生。 阿欢的灵力波动与阿乐全然一致,是以青岚直到除去异花,灵力游走过每一寸经脉时才发现。 修行所必备的十二经脉,她只有一半。而本身的神魂不要说修士,甚至比凡人还弱。 阿欢如今年岁还小,修为也低,尚看不出太多影响。按理,只是需要定期的灵力供养。 可随着时间推移—— 青岚止住思绪,看着僵立于原地的女子背影,淡声问:“你还觉得,自己能保护好她么?” 这样可怜的小姑娘,只有在他身边。 才能安然无恙。 ———————— 关于神魂的设定,具体可以看《相见欢》,是【如果只有贺兰一个人在阿欢身边】的未来if线 96.她是双生 沧海月从外形看,只是一枚普通的夜明珠。 不过女子掌心一般大,莹白温润,触手微凉。 它形成于东海深处,千年只得一枚。置于黑暗中时,会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作为天然法宝,却有令无数修士垂涎的逆天效用:吞雷。 修仙界人人皆知,晋升渡劫期,需抗下八十一道天雷劫。 无数修士带着数不清的法器异宝,只为抗下一道雷劫,为自己的逆天之举,争取一线胜机。 而一枚小小的沧海月,便能抗下九道雷劫。 若成功抗过天雷劫,晋境渡劫期,便是半步飞升,仙寿恒昌。 思及此,曜日仙尊握紧手中锦盒,笑意毕现。 他心神一动,怕贺兰过后反悔,连忙在盒上设下数重禁制。为保险起见,甚至附上一缕神魂。 好心情凝固在踏入曜日峰内殿的瞬间。 曜日仙尊怒目圆睁,看着两具年轻的弟子尸身,怒斥道:“胡闹!” 挥袖间,灵力朝青年激射而去,“残害同门,你真是出息了!” 历飞英咬牙承受,咽下喉中腥甜,直直跪下,“他们已经发现魔气,为了隐瞒……” “为何会出现魔气?”曜日愈加怒不可遏,威压如雷霆万钧,顷刻碾压而下,“本尊应该告诉过你,尽早将沾染上的魔气除去,不要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厉飞英面色发白,汗如雨下。 他牙关紧咬,提起所有灵力,才勉强维持住神智清明。 既已铸成大错,他不得不将一切,与师尊如实相告。 …… 曜日仙尊听完,面色已是黑如锅底。 “你原本打算让本尊去捡被妖兽操烂的……?”他看着死去多时的漆黑妖兽,忍了又忍,才勉强把已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去。 只是方才平息下去的怒意再次升腾而起,“若是伤及根本,你让本尊还怎么用!” 这可不是妖族,是站起来时体型远高于成年男子、连理智都没有的妖兽! 只有峰内极少数的弟子知道,曜日对于飞升已成执念。 他原不屑于旁门左道,可历飞英与阿喜双修后进境极快,加之数月前,贺兰晋境时的异相,所有人有目共睹——而灵隐峰新收下的那名弟子,恰好便是冰灵根修士。 两人同为女子,竟也能有如此效果,以至于曜日不得不去想象:若是他以纯阳之身与阿欢双修…… 冲破停滞数百年的境界瓶颈,晋境化神期大圆满,也不再是妄念。 为此,他才接受了厉飞英的进言:将阿欢囚为禁脔,作为他铺平飞升之路的,最后一块砖瓦。 厉飞英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拳,低头不语。 他就是想折磨阿欢,将阿喜在世家曾遭受的苦难,一一报复到她身上。 “就算是……”曜日又说,“顶级的炉鼎体质,也活不长。” 异花开放,宿主死亡。 想要除去已经扎根的异花种子,几乎是毫无可能。 “不……师尊,她不会死。”青年忽然抬头,祭出一面奇特的法器,音色低沉,“弟子已将她体内灵力尽数夺取,种子却仍成功扎根——在她体内,还有另一个灵力源。” “你的意思是?” “师尊,她是双生。” 厉飞英说完,再次低下头,遮住晦脸上暗不明的神情。 “双生?”曜日慢慢重复了一遍。他思忖片刻,心情再次明朗,不由得笑起来:“好!” “既然是双生,那便将两人一起,做成本尊长生仙途的养料!” 他放声大笑,待到平息下来,又恢复和蔼可亲的师尊做派,“你办事不妥当,本尊早已知晓。好在,我还做了别的安排。” 他表情高深莫测,解开两重禁制,带着低眉顺眼的历飞英,行至一处密室前:“与妖族合谋,残害同门这个罪名,够不够让灵隐峰交出她来?” 密室内,十八道鲜红的血线在空中彼此穿插而过,织成困兽之笼。 在血笼最中心处,纯白的雪狼伏趴在地,原本泛着银白光泽的毛皮,早已血迹斑斑。 在感受到两人踏入密室的同时,它勉强半撑起身子,咧开嘴,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从喉间滚出低哑的吼声。 “明心一直关注着宗外动向,怎会这样凑巧,灵隐峰那两人一回来,山下就出现白狼这种稀有妖族……” 曜日仙尊瞥了眼沉默不语的青年,提醒道,“不要再令本尊失望了。” “是。” 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 历飞英松了口气,这才抬眼,打量起面前的白狼。 妖族道德与群体观念薄弱,狼族内部并不团结,而是划分出不同阵营。黑狼骁勇善战,赤狼诡计多端……纯白如雪的白狼,却少有记载。 唯独有零星传言提及,他们不知为何,是以女为尊。 是那个女人的同伴。 这个念头一起,青年神情顿时变得阴狠。他想,凭什么。凭什么一切好的,都是属于阿欢。 忍痛杀害同门的愧疚感自动手的那一刻起便不断折磨着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阿欢。若不是她逃了,他怎会——! 厉飞英手中变幻出那柄淬炼过沼蟒蛊毒的匕首,音色森然,“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跟错了人。” 储物空间中时间静止,阿欢的血液沾染在匕刃之上,仍在滴落。 他本想厌恶地甩去,手抬到半空,却是将血液收集到白瓷瓶中。 修宴忍着疼痛,勉强维持着神智清明,警惕地望着他。 他下意识抬起前爪,却在下一刻想起什么,硬是忍住后退的冲动,只发出徒劳的、威胁的吼声。 “是知道跑也没用么。”厉飞英定定看着白狼,发出一声嗤笑。 匕首脱手飞出。 布满禁制的暗室内,倏地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嚎。 剧烈到无法承受的痛感令狼族眼前发白,他生生抑制住原地翻滚挣扎的冲动,尖利的指甲深深刮过石质地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怖声响。 尖锐刺耳的声响在暗室内回荡,直到指甲再也不堪重负,尽数断裂。 厉飞英冷眼看着,甚至饶有兴致地挑眉道:“原来是真的。” 根据修仙界的记载,妖族非常依赖嗅觉与听觉。 他们的兽耳因此布满神经,对疼痛的敏感度极高,是人族的七倍以上。 而此时,在白狼的左耳之上,是一道明显的缺口。 从狼耳滴落的血液,将它整张脸染得血迹斑斑。 纯白妖族夹杂着呜咽的痛嚎声渐渐小了下来,它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厉飞英收起匕首,走上前,扯住白狼的耳朵。凭借双手的力道,一点点,生生撕裂那道缺口。 那双金色的瞳孔瞬间紧缩,白狼浑身发颤,却连一声痛呼也发不出。 没听见意料之中的哀嚎令历飞英有些不满,他踩上白狼的前爪,以鞋底用力碾了碾:“这就受不了了?” 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血液渗了出来。 …… 许久,厉飞英心中的暴戾终于平复。 他冷眼瞥着再无声响的白狼,讥讽道:“那女人不要你了,好好想清楚,该怎么做。” 说完,他使了个净尘诀,又细心整理好发冠,衣着整齐地离开了密室。 待到脚步声远去,一小团黑色费劲地从白狼柔软的腹部下爬出来。 小黑猫蓝眼睛中蓄着泪,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白狼的耳朵。 97.风月道(伪3P) “你想让小欢儿修风月道?” “是。”青岚略一颔首,神色淡然,似山水画卷,“她的体质极易引来觊觎,又先天不足,无法真正以剑入道。” 炉鼎体质只能惠及他人,于自身却无任何好处。 而风月道以他人的灵力为养料,与阿欢的体质恰好相补,又能弥补她神魂的缺憾。 这个提议贺兰无法不心动。 他于剑之一道天生通悟,却不会教人。以至于就连首席弟子都在两百年前离峰出走,至今未归。 他捏了捏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心,又掂了掂怀中的女孩儿,声音闷闷的,“欢儿的师尊还是我。” “可。” “你只能当临时外援,学成后立刻断绝关系。”贺兰立刻追加了一条不平等合约。 “……”青岚沉默叁秒,冷静拒绝,“你的要求太多了。” “好哇,本尊就知道你对小欢儿有想法!” “你的话也很多。”青岚抬眸,淡淡瞥了对方一眼。音色低沉和缓,似一泓幽雅而澄寂的清泉,说出的话却能在一瞬间把火山点燃,“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心悦于相较自身而言,过于年少的女子。” “你、你——”贺兰气得胸膛急剧起伏,好半响,挤出一句话,“管好你自己!” “自然。”青岚淡定颔首,以表认同。 贺兰:“……”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讨人厌的家伙! 他气得在识海内奔跑叁圈,忽然想起,当年青岚明明知道自己实际是男子,为何从不开口提及—— 在那个时期,少年青岚因为讲话太气人,被当时的师尊亲自下了禁言咒…… - 青岚的寝殿内,同样是丹药独有的冷香。 阿欢此时体内满溢着他的灵力,尽早炼化,也有助于她的修为。 他将整洁如新的床铺让给两人,示意贺兰和阿欢去那儿待着,自己则坐于窗边的摇椅上,“你或许会想陪着她。” 贺兰自然愿意和阿欢在一起,不过他不喜欢青岚,什么都要杠一下,“本尊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在我探查她灵府时,会产生一些正常的生理反应。”青岚平淡道。 “比如?” “动情。” 他是药符双修,于灵力与神魂的掌控上极为精准,才能保证不伤及阿欢分毫。饶是如此,也无法控制两人的元神接触时所带来的快感。 元神互通是很亲密的行为,尤其对尚未开启灵府的低阶修士而言,哪怕是被高阶修士的元神稍微触碰一瞬,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应。 “……”贺兰脸色变了又变,衬着尚未完全拭去的王八涂鸦,很是有趣。 有那么几秒钟时间,他好像听见土拨鼠们嚷嚷着要给自己织一顶绿帽子。 可等他怒气冲冲地进入识海揍人时,土拨鼠们却是齐齐将小爪子背在身后,不发一言,噤若寒蝉。 “我会封闭五感。”青岚又道。他看了还处于状况外的阿欢一眼,想起什么,眸中浮现淡淡笑意。 或许,小姑娘又要生气了。 安静的寝殿内,冷香缭绕。 阿欢被贺兰抱在怀中,乖乖坐在床榻上,正百无聊赖地在扯贺兰被撕坏的那边袖子玩。 青岚封闭五感,只以神识引导,如一缕清风流入少女识海灵府,混元归一。 在一片白茫茫中,只身一人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地堆雪人。 她低着头,垂下的黑发间露出被冻得发红的耳尖,整个人小小的,像一朵雪地里长出来的小蘑菇。 雪落在他肩膀上,青岚轻轻拂去,弯下腰,问:“你在做什么?” 小阿欢听见声音,一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她看见陌生的来客,黑眸一下子亮起来,仰着小脸,说了句话。 青岚没有听懂。 小阿欢又站起来,拍拍满身沾着的雪,拉住男子绣着青竹的衣摆,想邀请他一起玩。 她还在努力用冰原的语言讲着什么,讲得很慢,也很认真。 这期间,青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女孩失落地收回手,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抱住了她。 代表元神的温暖光芒一点点将小小的女孩包裹起来。 先是微小的一点感觉。阿欢窝在贺兰怀中,只感觉到好似有一团风,轻抚过她的元神。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平和淡然,无有阴霾。 忽然间,一种比被异花种子扎根时还要明显的燥热感,自体内深处升腾起来。 所有动作猛然僵硬静止。 他在拥抱她的灵府核心。 数秒间,阿欢的脑海是完全空白的。 然后,她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咬住唇,抓着贺兰的手力气渐大,弯腰缩在他怀中。 “贺、贺兰……”那种难耐至极的燥热感不断加剧,少女浑身一个哆嗦,眼中顿时起一点儿水光。 “乖一点、乖一点。”贺兰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阿欢过于纤瘦,很轻易就能抱在怀中,被投下的阴影笼罩。 他看着女孩小脸渐渐泛起桃花般的软红,眸光微沉。 明明是他一个人的小欢儿。 他忽然含住她白玉般小巧的耳珠,舔舐轻咬。喘息间,音色低哑,“……别在意他,只感受师尊,好不好?” 阿欢含糊地应着,身体愈加努力地贴上来。贺兰顺势倒下,双臂环在她腰间,黑发散落满床。唯有眼尾处一点殷红勾起艳色,冶艳至极。 男人修长的手指勾开衣襟,露出脆弱的脖颈,唇角扬起一抹笑,“师尊随便你咬,如何?” 那双柔软的唇瓣果真贴上颈侧。 绵软的喘息同濡湿水渍一同外渗而出,阿欢双腿不自觉地夹紧他的腰,委屈极了,“贺兰也坏……” 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这样的认识令贺兰愉快得很,他全然无视了脖颈处麻痒的痛感,低笑着摸了摸她头发,“是,只有小欢儿一人最好。” “呜……”阿欢浑身愈发地软,松开口,趴在他身上喘息。 贺兰捧起她的脸,卷着她的舌尖,舔吮不休。他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还有一点儿甜香。 女孩口中溢出几声细碎的呜咽,莹白的手抚上他伤处,指尖沾上一点儿血液,还想要往唇边送。 贺兰的血中也有灵力。阿欢脑中混沌一片,唯有一个认知忽然浮现,清晰得不可思议——原来她一直、一直都,渴望着他人的血液。 她需要他们的灵力。 从始自终,青岚坐于一旁,眉目淡然。 他看不见、听不见,甚至连触觉也封闭,感受不到暧昧湿润的空气。 唯有神识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包裹着阿欢的元神,感受她的全部。 ——————— 车后续补完,下章小动物组就能见到欢妹啦~ 98.饮血(伪3PH) 被温暖的元神拥抱、引导着的感觉很奇妙。灵台拨云见雾,清明如戏。 阿欢开始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元神,云朵般轻飘飘浮在空中,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男子的声音那么近,又低柔和缓,轻得像落叶扫过琴弦,“去感知我的存在。” 女孩纤细的腰肢无法抑制地软下去。 注意力再次落回青岚身上,她再不满足于亲吻,柔软的手胡乱抚摸着贺兰颈侧伤口,渴望又乞求。血液染着莹白指尖,似梅落雪中。 他实在是坏人,不止一次拒绝自己。 阿欢难过又委屈,又贪恋神魂的温暖,不愿抗拒。只好夹紧细白的腿,徒劳地勾起微弱快感。 “青岚、帮我……” 意识被搅成一团浆糊,阿欢紧贴在自家师尊身上,毫不遮掩地念出另一人的名姓。 “别去想他。”在头顶上方响起的声音压抑着,同样放得低而轻。 比女孩要大得多的手覆上阿欢的。带有剑茧的指节摩挲着手背,继而引导她向下,按上胸膛。 掌心下是紧实的肌肉,轮廓分明,心脏的跳动声沉稳有力。 “你不喜欢摸么?”那嗓音绮丽旖旎,带着刻意的低喘,是几近惑人的声线,“他是个书呆子,身材必然没师尊好的……” 阿欢要哭不哭,睫毛挂着泪,趴在贺兰身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只能任由男人握着自己的手,一寸寸抚过肌肤。 另一只修长的手,探进她腿间。 温热的指腹贴着湿透了的布料,轻巧勾开,探入濡湿的缝隙中。 贺兰还戴着那枚不离身的储物戒。 硬质的戒面抵在穴口,阿欢被抚弄得嘤嘤呜呜,舒服又难受。 她发出几声细碎呜咽,胡乱往前探着身子,再次埋首在他颈窝,舔舐那道新鲜的伤口,又咬,弄出更多的血。 “唔……”性感的喉结滚了滚,男人将头侧向一旁,音色低哑,“小欢儿,你在想谁?” “呜呜……”阿欢专注无比地吮吸着血液,只轻轻松开一瞬,含糊地应了声。 温热腥甜的液体与灵力一同顺着喉管流入,又被青岚的元神辅助转化,流遍经脉,滋养自身。 所有的渴望被一并满足。舒服得像是要化掉。 埋在她体内的手指却忽然不再抽动。 阿欢咬得更深,没有任何作用。她不得不抬起脸,睁着被水汽氤氲得朦胧的黑眸,一点点,从下往上去看。 她看见男人吻她时沾上点儿血渍的薄唇,直挺的鼻梁,然后是一双潋滟凤目,眼尾微挑,染着殷红艳色。 女孩失神喃喃,念出他名字:“贺兰……” “嗯。”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 贺兰撩起头发,露出另一侧光洁完好的肌肤。在女孩再次咬上新鲜的伤口时,他神情餍足,低笑了声,“真乖。” 99.是谁碰了你的神魂,阿欢?(二更合一) 白昼与黑夜交替。 阿欢神智尚且清明,只是累得双眼半闭,搂着贺兰腰身,脸埋在他胸前嘟嘟囔囔,“贺兰……” “嗯?”男人下意识绷紧背部线条。 少女雪白的肌肤布着浅浅的汗珠,情潮尚未褪尽,因着缩在贺兰怀中的姿势,细腻的小腿还毫无自觉地抵在他腿间。 阿欢慢吞吞问:“以后,也和青岚吗?” 梳着她乌发的手顿时停住。男人抿起唇角,许久,不发一言。 两人肌肤贴着肌肤摩挲,是亲密无间的姿势。 阿欢自己可以不理人,却不喜欢别人不理自己。她张开口,贝齿轻咬过紧实的胸膛,又舔,弄得湿漉漉。 胸膛起伏的弧度不由得大了些,贺兰无奈,又生不起气来。 他向来自恃高人一等,唯独对着阿欢,才发觉自己原来没什么底线。 骨节分明的手将女孩散落的发拨到耳后。 动作间,露出手腕内侧浅浅的咬痕:“你想么?” 阿欢很诚实地点头:“想。” 她渐渐开始明白情欲滋味。 和高阶修士神魂互通的感觉实在太好,她从未拥有过如此多的灵力,经脉却没有不堪重负,反而是尽数接纳,据为己有。 只是很单纯也很舒服的一件事。 “想也不行。”贺兰愤愤哼了声,赌气背过身去,等阿欢来哄。 他一直保持着灵力供给的状态,这会儿甚至生出离谱的念头,觉得自己像被采补了。 女孩儿眨眨眼,小幅度地挪了挪。 纤细的手臂再次环上他腰身,小脸贴上脊背。 阿欢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放缓呼吸,累得睡熟了。 贺兰在心里嘀嘀咕咕,终究是认命地转回身去,轻轻抱住她。 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这小笨蛋才会开窍。 横竖也睡不着。 贺兰盯着阿欢的睡颜欣赏了会儿,料想青岚那边也快结束,于是隔空抓起一支笔,准备往他脸上也画点儿涂鸦。 坐在摇椅上的男子却忽然睁眼,一双平静的眸定定看着他。 他猝不及防,一口气呛进喉咙,差点抱着阿欢滚下床。 …… 送走两人后,青岚行至正殿,才发觉本该坐着祝南风的小马扎打翻在地,周围空无一人。 他思忖片刻,想少年许是回去了,并不在意。 寝殿内,冷香依旧。 只是床单凌乱,不知怎么搞的,还染着血。 青岚站在床边看了半响,青焰忽起,连床一起烧了。 冷色的火焰安静燃烧,映着男子神情淡然,沉静如水。 平静的水面忽起涟漪。 他敛下眸子,抬手抚上颈侧,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个念头。 应该让阿欢来咬自己的- 朗朗长空之上,艳阳洒下万丈金芒。 天幕之下,十八道红线织成血色牢笼。 笼中黑白妖族呼吸微弱,血迹斑斑。 周围是乱糟糟的人声。 季明心立于侧旁,对不明所以的诸多弟子解释:“……巡逻时恰逢这两名妖族鬼鬼祟祟,见到我不仅不跑,还上前搭话,妄图踏入护宗结界中……” 白狼勉强撑起没被血糊住的左眼,湿润的鼻尖轻轻翁动,只嗅到陌生的气息。 视线一点点扫过四周。年轻的弟子们穿着和阿欢一样的白色衣袍,没有一个人是她。 在他身旁,黑猫已经不再发出动静。时与是只年幼的半妖,太弱小。修宴很想把他藏起来,做一只庇护同族的好妖,却没能做到。 伤口很疼,又很疲惫。妖族潜意识中对修士的憎厌被激发,妖力刚起,他被狠狠镇压在地。 “咳、咳啊——”白狼忽而化作一名少年,双手撑着地面,吐出血来。 本就所剩无几的妖力在法器驱使下被迫用以化形,引起强烈的晕眩。 是我搞砸了,他想。祭祀大人说得对,人类是坏的。 眼前浮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脑袋嗡嗡作响,人群的声音却不肯停息。 “他的头发是银色的!” “好漂亮……” “如果这只妖不太凶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养它?”有一个声音兴奋提议,“只要拴上链子,配合控制术法,就能够当坐骑了!” “可是……”另一名弟子犹疑,“你看他的耳朵……” 虚弱至极的少年猛地瑟缩了一下。 “别、别看……” 眼泪无意识地滚落下来,修宴竭力蜷缩在地,肩膀颤抖,不知道因为疼还是难过。 妖族的兽耳都很敏感。 白狼成婚后,本会戴上象征妻主的耳饰,就连母亲也不能碰触。 可是,他的犬耳却被阿欢以外的人碰了,还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他想自己明明没有很喜欢她,也不觉得阿欢有多么难以替代。眼泪却一直、一直落下来。 “我、我觉得他们有点可怜……明明还没做坏事,为什么要伤成这样?”一名十叁四岁的弟子怯生生举手。 “妖族惯会伪装自己,蛊惑人心!”季明心想起曜日的嘱咐,高声呵斥道,“他口中可是提及了宗内弟子名姓!想必是与那名弟子有所图谋……” “没、没有……”修宴嗓音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努力辩驳,“我谁也不认识……” “还敢狡辩!”季明心眉毛压下,手中长鞭扬起,又以破风之势重重挥落—— “住手。”一道冰冷的女声,伴着威压倾泻而下。 季明心动作霎时僵在原地,汗如雨下。 曜日由着弟子表演许久,主演终于登场。 他站上台前,正气凛然:“贺兰仙尊好大的威风!莫非连座下弟子与妖族合谋之事,也想压下?” 贺兰长身玉立,将阿欢护在身后,嗤笑:“倒不及你戏瘾大。” 曜日仙尊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紫交加。 修宴耳尖动了动,认出贺兰声音。 他从臂窝中抬起脸,努力辨认。模糊的衣服色块瞧着花里胡哨、个子又高的女子,大抵就是那位凶得要死的师尊。 那身后的,就是阿欢。他看不清阿欢脸上的表情,想象的话,应该是没有表情,冷冷淡淡。 “我、我没说过……我也不认识她……”他抽抽鼻子,断断续续说。 众人专心致志地看两位仙尊唇枪舌剑,没有人在意他。 修宴想让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勉强坐起来,抬臂拭去脸上的血和泪渍。 白狼族需要阿欢。 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可祭祀和兄长永远是对的。 他闯了祸,自己解决。 围观的弟子们不明所以,见他努力,有些心软。 此时时值历练,尚留在宗内的大多年岁轻:“也许妖族也不都是邪恶的……” “满口胡言!”空中忽而传来一声厉喝,如雷声轰鸣。 历飞英飞身上台,在曜日面前抱拳跪下,“师尊,我有要事上报!” 青年抬起脸,已满脸是泪,哽咽道:“在这两名妖族混入宗内期间,有同门遇害了!” 顷刻间,全场哗然! 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两具被妖兽撕咬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甚至连用以辨认样貌的头颅,也不见踪影。 厉飞英站在人群的最中心,流着泪,从怀中取出两枚染血的弟子名牌。 在所有人悲痛的注视下,他哽咽着,行至莫尘仙尊面前再次跪下,双手高举,将两枚名牌献上。 名牌的右下方,是叁个小字:莫尘峰。 莫尘仙尊眼中爬上血丝,右手颤抖着,接过名牌。 他梦呓般念出口诀,干涸的血渍顿时汇成一缕细线,指向站在贺兰身后的少女。 一道狂怒的威压霎时炸开! 莫尘仙尊双目通红,不发一言,携剑朝阿欢袭来。 贺兰看了叶音一眼,只来得及将阿欢往他的方向一推,召出无妄玉露去挡。 清越剑鸣响彻天际。 曜日全力拦下叶音,扬声道:“把她拿下!” 他面上悲痛交加,内心却生出几分庆幸来——未曾想被厉飞英所杀那两名弟子,还能有借刀杀人的用处! 青年厉呵一声,握紧剑柄,飞身而起。 诸多弟子在磅礴的威压下面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修为低微的甚至吐出血来。 掌门扔开拭汗的手帕,提起全部灵力撑开保护结界,将少数年幼的弟子们隔绝在纷争之外。 一切陷入混乱。 直到一片晶莹的雪花,轻飘飘落下。 这一瞬间,时间流速仿佛放慢了百倍。 温度骤变,霜雪般寒凉。 历飞英的脸色迅速变得青白,白霜覆盖了整张面容,唯独眼珠僵硬地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再握不住的佩剑“哐当”落地,他如一尊雕塑般向前倾倒,脆化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 一缕黑色的影子自他口中逸出,很快消散不见。 莹白的赤足踩上了他的头颅。 少年红衣乌发,双腕与足踝环佩金镯,叮当作响。 在飘落的雪花下,是恒古一般的沉默。 唯有少年弯起眼睛,遮面红纱之上,星眸潋滟如水。 他踩碎头颅,缓步上前,右手抚上少女脸颊。 “是谁碰了你的神魂,阿欢?” 他低声问,含笑的嗓音温软甜蜜,既轻又缓。 唯独贴着肌肤的掌心,彻骨冰凉。 ————————— 首-发:rourouwu.de (ωoо1⒏ υip) 100.流云落雪 飘扬的落雪洒满肩头。 依旧是熟悉的霜华,熟悉的家。 不同的是,漫无边际的雪原中,只有一对双生子,彼此无话。 冰凉的指尖如蛇一般,贴上颈侧的脉搏。感受着指腹下平稳的跃动,少年静默许久,忽然笑起来,“我拿到了要送的礼物,所以如约来接你了……” 他半张脸被遮面所挡,唯有眉色如黛,浅琥珀色的眸光华流转,滟滟如一捧桃花潭。 阿乐略弯下腰,额头抵上她的,软着声音问:“姐姐,你喜欢吗?” 阿欢不言不语,鸦黑色的睫羽微垂着,似没听到一般,安静得像是精致的人偶。 按在她颈侧的手多了两分力度。阿欢身形晃了晃,突然失去平衡,向前倒入少年怀中。 “姐姐是累了么?”阿乐单手搂住少女,下巴搭在她发顶,声音愈发低下去,“阿乐陪姐姐一起睡……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原谅我那天做的事情,好不好?” 阿欢倚在他怀中,静默得如山雪一般。 浅浅的呼吸洒在他身前,连带着心口也像被羽毛扫过,泛起阵阵痒意。 阿乐想笑一下,面纱下淡色的唇却渐渐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勾不起半点弧度。 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疼,只是难以忍受的空洞。 良久,他弯腰,将阿欢抱起来,向屋中走去。 两人站立过的地方,很快被漫天的雪花遮盖。 一串浅浅的脚印向前延续,红衣乌发的少年站在路的尽头,在苍茫的天地间,渺小如一粒尘沙。 无尽的萧瑟孤单。 冰凉的手,拢起女孩如墨的发。 冷冷的镜面映出两人模糊的轮廓,浓黑与艳红彼此纠缠,亲密无间。 镜面之外,却安静得过分。 「走开。」 隐约间,阿乐好似听见那道清凌凌的嗓音,冷冷响起。 他双眼倏地亮起,抬眸去看。 镜中的少女乌发雪肤,头微垂着,透着股清冷纤弱的意味。 却仍是被他摆好的坐姿,不言不语,就好像——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一样。 他心中忽然无可遏制地生出惶恐来,喉咙发干,勾着墨发的指尖开始发颤。 “他们说花楼是最适合学女子打扮的地方,我现在会很多……” 他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在发尾编上红绳,低声道,“等姐姐愿意的时候,我会为你梳妆……” 良久,也只有少年的声音伴着风雪,静静流淌。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阿乐侧着身子,左手与阿欢十指交握,固执地摆在眼前。 他仍不肯放弃,望着安静的女孩,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你不会不要阿乐的,对么?” …… 许久,如雪般寂静的女孩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下,黑如遥夜的眸清澈澄净。 她小幅度地动了动,待发现自己的手被阿乐握着时,立刻不开心地颦起眉头,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 肌肤相贴,只感觉冰凉。 阿欢抽回手,从床上跳下来,准备往外走。 走到一半又折返,绷着张小脸,把少年推下了床。 阿乐像是累极了。被这样折腾,也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他躺在地上,衣襟微散,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唯有带着禁制的红纱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连睡觉也不肯摘下。 阿欢试探着扯了扯他的面纱,发现摘不下来。 于是从怀中摸出一支青岚那儿顺来的毛笔,生疏又准确地,在他额头上画了只王八。 然后满足地拍拍手,将毛笔塞回怀中,走了出去。 这里是没有生机的银白色的世界。 很冷,呼出的气息转眼变成一团白霜。 纤细的身影站在白茫茫的雪中,衣摆似流云。 流云落雪。 少女忽地矮下身子,把自己埋入雪中。 她还认认真真用手把雪拢到身上,让自己躺的地方看起来更自然。 挂在腰间的弟子名牌被取下来,放在身旁最显眼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阿欢熟门熟路地按照青岚教过的办法,再次屏蔽五感,将意识沉入识海。 她识海内也是雪。 只是更加平静柔和,没有呼啸的风雪,也并不寒凉。 在一片平整的银白色中,有一个突兀的小雪堆。 阿欢方才走了一步,小雪堆立刻发出一声充满喜悦的呼唤,咕噜噜转了过来。 把自己团成球的小白狼甩甩头,甩开雪沫,露出一双金眼睛。 它是纯白的底色,唯四足与耳尖裹了一圈儿黑边,像是某位白狼哥哥的缩小版。 女孩蹲下来,和它打招呼,“我回来了,修契。” 修契是修泽与她契约的具象化。 等阿欢终于开启识海,才知道,修泽早在吻她额间时,便将这只小东西放入她识海,却没有说。 修契欢快地蹭了蹭阿欢手心,翻过身,露出肚皮给她玩。 阿欢一边摸着小狗勾,一边垂下眸,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 然后她自顾自地说:“我就呆在这里。” 她不要外面那具身体了。 那具身体有着和阿乐的联系,她不喜欢,所以学着在外面听过的说法,将自己埋进了坟墓里。 在雪中出生,也葬于雪,算是没有遗憾。 这里谁也没有,连最讨厌的阿乐也进不来。 阿欢觉得这简直是她理想中的世界——和她想象中的死亡也差不多,甚至更好,没有任何困扰。 梦想成真,女孩开心了一会儿。 她认认真真捏了一个小雪团,捏得圆滚滚,白白胖胖。 然后双手捧着它,满怀期待地问:“雪团子,你还好吗?” 白色的雪团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里,既不发出“吱吱”的声音,也不左右滚一滚。 环顾四周,空荡荡。 没有总是要她哄的师尊,也没有总是脸红的小师兄。连她在小巷子里捡到的猫猫,也没法带进来。 而且、而且——她还有白狼祭祀给的任务在身呢。 心情忽然低落下来。 独自一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阿欢坐在雪地中,抱着腿,还和年幼时一般,像朵小蘑菇。 小蘑菇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将脸埋在膝盖里,侧过脸和修契讲:“我想要其他人也在。” 话音落下。 一缕微风,扫过她脸颊。 —————————— 乐乐也许和阿欢表了一万次白,却没发现她在挂机。 101.乖一点 女孩似有所感,从臂弯中抬起头:“青岚?” 那缕微风似有意识般,吹拂过浓黑的发丝,蹭得她脸颊痒痒的。 男子低沉而柔和的嗓音继而响起,很近,似凑在耳边的低语,带起细密的痒意。 青岚只讲了一句话,不过片刻,两人元神间残留的联系彻底消散。 阿欢眨眨眼,捂着还残留着些许痒意的耳朵,问小白狼,“你听懂了吗?” 修契睁着金眼睛,半响,傻傻吐了吐舌头。 …… 阿欢在自己的识海内玩了许久。 修士的识海是独属于个人的小空间,只要心神一动,就能把自己捏成各种形状。 她没什么想象力,思来想去,也只是把自己变得比贺兰还高,还异常强壮。 女孩原地蹦跶了一下,又挥了挥拳头,很满意这幅和从前没半点儿相似的新姿态。 于是她和小白狼说:“我还是待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阿欢又说:“有人,来接我吗?” 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名字。从贺兰、南风……一直数到白狼婆婆,最后连柳依依也算了进去,一本正经和修契说:“她也好。” 每一个人,都对她很好。 阿欢忽然觉得,她也许不再那么想一个人待在这儿了。 她对于情感还很懵懂,甚至不明白,再次独自一人时,为什么会感到孤单。 只是,如果那些对她好的人也在,这个以雪堆砌的世界,好像会变得更温暖。 - 在封闭五感后,外界的时间流速与识海中并不相同。 几乎是取回身体在瞬间,阿欢就意识到,自己并未如预期那般,乖乖躺在雪中扮尸体。 “姐姐今日也没消气么?阿乐真的知错了……” 在她身前,响起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 鸦黑的睫羽颤了颤,阿欢愣愣垂下眸,就望见少年双膝跪着,趴伏在她膝盖上,一点点湿意浸透衣裙,“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自腕间滴落的血液染上裙摆,阿乐抽了抽鼻子,又在左腕上划了一道,往她唇边送。 四目相对。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霎时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喉咙里满是腥甜的味道。 阿欢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胃里翻滚,她猛地推开阿乐,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跑了几步,捂着喉咙,蹲在地上吐。 “姐姐!”阿乐跟在后面,惊喜地看着女孩颤抖的背影,“你-你不生气了吗?” 阿欢状若未闻,一手撑着地面,干呕得眼泪都快出来。 一瞬间,阿乐意识到了什么。 眸中光华瞬间被阴翳取代,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沉沉低下来,“姐姐,你身旁……有其他人了?” 阿欢胃中空空如也,吐不出来。 口中残留的血腥味令少女脑中“嗡嗡”作响,她低下身子,手中抓起一把雪,不管不顾要往嘴边送。 她不要阿乐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要。 “是谁的?”身后,红衣的少年赤足踩在雪中,明明眉眼间满是阴郁,语调却诡异的缓和下来,带上温柔甜蜜的意味,“阿欢,和我说实话。” 在听见那个称呼的同时,阿欢心跳快了几分。 她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要逃,还未站直身体,便被猛地拉住手臂,撞入少年怀中。 两人倒在雪中,翻滚了几圈。乌发散乱,衣摆铺开艳丽的红。 阿乐一条腿横着压住阿欢的,伏低身体时,面纱扫过她脸颊,“只是……把它取出来……” 他眼圈发红,单手勾住阿欢艳色的衣襟。 层迭的布料如纸一般,被轻易撕开,露出少女莹白的肌肤。 按在赤裸腰腹的五指苍白,冰冷如刀刃。手背弓起,像在认真测量,应当剖开哪一处。 另一只手缓缓划过锁骨,最后掐住纤细的脖颈,掌心冰得她发颤。 “姐姐,乖一点,忍耐一下好不好?”阿乐小声说着,声音既轻又软,温柔也耐心。 察觉到反抗的意图,力度却加重。 空气徒然消失,瓷白的肌肤瞬间被勒出青色指印,阿欢拼命握住他掐着自己的手腕,指甲陷入肉中,划出一道道血痕。 那只冰凉的手,在认真又仔细地,一点点剖开她的身体,露出淋漓的血肉。 “姐姐,阿乐很疼……”少年的声音愈发委屈,浅色的瞳仁被水浇湿,露出些许脆弱的意味。 掐着对方脖颈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松开的意图。 窒息的痛苦令阿欢脑袋一阵阵发晕,那些模糊的呓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如雷鸣一般,吵得她不得安生。 她的身体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可不知为何,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 视线在强烈的窒息感下渐渐变得模糊,握着对方的手失去反抗的力气,无力地松开,垂落在身侧……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阿欢想起青岚在识海内,为她留下的话语。 男子的嗓音依旧那般沉静,像是春日里的湖水,平静笃定:“你的剑刃,应当朝向他。” 剑修的剑,从来存在于心中。 她每日与祝南风一起,站在朗朗长空之下,挥的那柄小木剑。 它的剑锋、握在手中的重量,斩破空气时发出的声响—— 在这一刻,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纤细的五指发着抖,拼了命,用尽所有的力气合拢,握紧冰霜凝成的剑柄。 轻薄的红纱,被凌厉冰刃划破。 空气再次被吸入肺叶,女孩急促地喘息着,明明视线被泪水模糊,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分明看见强烈的慌乱在阿乐脸上闪过。 少年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容貌。 只是此时,他左半脸完美无瑕,右半脸却盘踞着一道深深的、狰狞的伤口。 冰刃划出新痕,与旧伤重迭在一处。 阿欢怔愣,视线落在那道伤痕上,久久停留。 她在看自己。 用一种陌生的、从未见过的表情。 麻痹感自指尖一点点蔓延至全身,少年睫毛微颤,声音放得很轻:“姐姐可是被吓到了?那时,我灵力枯竭……” 早已愈合的伤痕在这一刻,再次泛起剧烈的疼痛。阿乐面色异常苍白,嘴唇干裂,说话的时候,自伤口滴落的血珠染上唇侧。 “……没有。”许久,阿欢错开视线,低声回答。 冷风吹过,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小腹处尚未来得及划入脏器的伤痕很快愈合,如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完好如初。 反倒是少年站立的雪地上,一点一滴,绽开艳丽的红。 102.断骨 阿乐下意识抬手想捂住脸,五指伸到眼前,才发现自己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用另一只手攥住手腕,仓惶错开视线,“姐姐,我们不能孕育子嗣的……” 腹部的伤口不断有血涌出,少年疼得双唇发颤,却又温柔地放轻声音:“让我把它取出来,好不好?” 血流得很多,越来越多,浸湿衣服滴落雪中,似红梅初绽。 这幅模样看起来很陌生。 阿欢忽然生出一种慌乱,她将手中冰刃握得更紧,不受控制地又退后几步:“……我要回去。” 雪原寂寂杳杳,茫茫渺渺。 阿欢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在心口一声声敲响,震得耳膜都开始作痛。 阿乐站在原地,一身狼狈,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唯有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微光浮动,盛满无法言明的希冀和哀伤:“还有几日……就是姐姐的生辰。和我一起过完再回去,好不好?” 他没有说要将她永远困在这里。 女孩长睫颤了颤,墨眸不太确信地凝望向对方,颦起秀眉,像在辨别他话中真假。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距离。 却又遥远如天裂。 在无言的沉默中,那只遮挡伤痕的手一点点放下,落在身前,怔怔攥紧心口处的衣裳。 那一处空空荡荡,残缺不全。越是靠近她,就越是空洞难忍,无所依傍。 凛冽寒风自心口穿透而过,而他孤注一掷,抛出最后的筹码。 “我再也……”阿乐说得很慢,很艰难,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空气中化作白霜,“再也不会出现在姐姐面前……” 握着手腕的五指死死掐入肉中,少年眼眶泛红,哀求地望着她。 时间仿佛过去了恒久,又好像只是几分钟。 阿欢咬紧唇,松开手中利刃,几不可闻地点头:“……好。” 心头巨大的空旷在这一瞬被喜悦填满。 于是阿乐一时也忘记了疼痛,顾不得渗出指缝的鲜血,弯起眼睛,软软地朝她笑。 …… 屋内陈设与先前已有了许多变化。 阿乐不太会收拾东西,乱七八糟的珠宝首饰堆积在一处,衣服另起一堆,全是款式不同的红裳。 阿欢从凌乱的衣服堆里随意拣了套,旁若无人地脱去身上的那件,自顾自换装。 被撕毁的衣裙滑落下来,堆在脚边,仿佛层层簇簇堆迭的梨花。 少女立于花中,眉目微冷,肌肤皓白细腻,无一处瑕疵。 阿乐很想亲手为她穿好衣裙,良久,却也只是掩唇轻咳,将口中腥甜咽下,匆匆处理好伤口。 他体内已经不剩多少灵力。每一寸干涸的灵脉都在作痛,带起喉咙灼烧般的渴痒。 抬眸,阿欢已经换好衣服。正往后伸手,想将黑发从衣服里面撩出来。 少年却先她一步,轻轻将柔顺的青丝拢在手中。他很高兴似的,双眸弯起,盛着一池春水般滟滟:“我为姐姐梳发。” 阿欢心里有些抗拒,又怕痒。发丝不时蹭过颈项,她忍不住躲了躲,声音闷闷的:“快一点。” “好。”阿乐轻笑了声,视线落在少女小小的发旋,动作温柔细致,为她挽发戴簪。 拧成一团的心脏倏然柔软下来,心口酸胀,疼痛难忍。 冰原的人大多性情冷淡,就连阿乐,实际也并不爱言语。 唯独在阿欢面前他有说不完的话,无论能否得到回应,都絮絮叨叨个没完。 “你师尊总想抓我,她可凶……我去了凡界,她们的衣服很漂亮,我就想,姐姐穿才最好看……那人向我搭话,我就答应了跳舞换首饰。” 阿欢低头望着自己手心,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敷衍应了声“嗯”。 阿乐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对方也许会感兴趣的话题,又开心极了,唇角翘起雀跃的弧度,“后来姐姐也来了凡界,听见你要去妖族,我也得快些。古源境灵气逆转破碎,四处都是魔气……” 安安静静的女孩侧过脸,墨发扫过他手背:“魔气,是什么?” 阿乐一顿,忽然掩饰般地错开视线,在她盘起的发间插上最后一支细簪,低声答:“姐姐日后总会知晓的。” 胡乱系紧的绷带开始渗出湿意,少年抿了抿唇,垂下的手悄悄将它们缠得更紧些,再紧一些,直到勒得五脏六腑也开始发疼。 现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许久没听见他再讲话。 阿欢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发闷,悄悄侧过身子,看了阿乐一眼。发间精巧的细簪随着动作晃了晃,珠翠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像离开冰原后,每次一见到阿乐,他的修为都变得更高,也在变得更虚弱。 “我的牌子呢?”她忽然问。 “在这边。”阿乐很快反应过来,弯起眼睛,领她去看那座胡乱堆起的珠宝山。 在一片杂乱无序的珠光宝气中,唯独木刻的弟子名牌被妥当收好,放在一个精致的玛瑙盒中。 “这些都是最好看的……”少年盘腿坐在珠宝山旁,摆弄半天,将仔细挑选过的首饰单独划分到一小堆。 然后仰起脸,献宝一样眼巴巴看着阿欢,像等待夸奖的小孩。 他不太懂宝石的价值,只知道挑选出色泽最亮、最闪闪发光的,和没见识的暴发户也没两样。 那么多他攒起来的想送给对方的宝物里,阿欢只拿回了自己的小木牌。 阿乐有些失落,又契而不舍地凑过来,望着陌生的字符好奇地眨眨眼:“姐姐如今识字了?” 阿欢想,认识几个字才能算识字呢。 可她又想到自己的文化水平到底比阿乐高,于是又生出一点儿开心,郑重地点点头,“会。” ——所以,阿乐的乐,应该怎么写? 阿欢从未想过阿乐还有向她请教的一天。 她苦恼地拧着眉,思来想去,也只是握着冰棱在雪地中胡乱划了几笔,拖出歪歪扭扭的线。 阿乐许是看出她在乱涂乱画,却仍开心得不行,双眼亮晶晶的,趴在雪地里看了又看。 又跑回屋内,从那堆乱七八糟的收集品中翻出一块玉牌,一笔一画将那个无意义的字符刻上去,紧紧握在手中,有些害羞地朝她笑。 他不发疯的时候,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身形消瘦单薄,下巴尖尖的,带着病态的苍白。眼底是深深的青黑,有几缕黑发贴在脸颊,显得那两道伤痕愈发惊心,连原本精致的容貌也变得黯淡。 唯独笑容依旧是温柔甜蜜,浅琥珀色的眸中盈满柔柔的微光,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女孩子似的秀气。 “阿乐也有礼物要给姐姐的……” 他愉快地弯起眼睛,轻轻拉过阿欢的手。 什么东西被放入女孩掌心,然后五指被一根根合拢,将那坚硬冰凉的物体紧紧握住。 阿欢脑袋还有点迟钝,呆呆垂下眸,望向那件精心准备的礼物。 在她手中,是一截惨白色的断骨。 日常小番外:关于非礼 阿欢骨架小,分量轻,总是很轻易就被贺兰捞进怀里。 她新近学了个词叫做礼尚往来,于是很想尝试一下,反过来把别人捞入怀中。 挑来拣去,选中时与。 时与今年才刚十五岁,身量还没开始抽条,比她也高不了多少。被女孩虚虚圈在怀中,脸都红透了:“主人,会不会很重……?” “不会。”阿欢摇头,眨了眨眼,总觉得不太对劲。 其实问题在于她可以坐在贺兰腿上,却没办法让人形的时与完全坐在自己腿上——猫猫怕压到她,怎么也不愿意。 两个人的姿势别别扭扭,以至于路过的小鸟大受震撼,“哐当”一声撞上门窗。 路过的某位师尊被小鸟弄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随意朝屋内一看,同样大受震撼。 是夜,贺兰照例把阿欢捞在怀中,开始补习小课堂。 他很想把阿欢的思维摆正过来,让她知道不能随便跟什么人都玩。 男人亲了亲她唇角,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这叫非礼。” “不能对男子做,”他顿了一下,犹豫着补充,“……女子也不行。” 阿欢有点儿茫然,脑内思考了一下,觉得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与自家师尊沾点儿边。 于是按在贺兰胸膛上的手听话地收回来,默默放在自己腿上。 像第一日到学堂的学生,尤其乖觉听话。 又被不由分说地握住,原位按回去。 掌心下是平稳的心跳,热度透过白色的里衣传递而来,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处。 男人唇角勾着,将她整只手拢在掌心捏了捏,凤眸微眯,笑容滟滟,“欢,你可以非礼师尊。” 手被握着一寸寸抚过肌肤,他刻意压低声音,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这里……这些地方,只有你能碰。” 阿欢被那低沉瑰丽的声线勾得有点儿晕乎乎,本就不太快的反应愈加慢半拍,“只有我?” 她跟着重复一遍,尾音软软的,有些像是在撒娇。 贺兰顿时被可爱到,忍不住亲了亲她。 然后细碎的吻逐渐向下,从唇角落到锁骨,一路加深。 女孩儿身体向后仰着,双臂搂着他的脖颈,还不忘问,“贺兰……” “你要,非礼我吗?” 男人“唔”了声,薄唇贴着她肌肤,音色低哑,还不忘倒打一耙:“明明是小欢儿在非礼师尊。” “喔……” 103.为什么,你要活着? “这是我的骨头。”少年两眼弯弯,声音甚至带上几分愉快的笑意,“原想打磨成发簪,可不知姐姐喜欢什么样式……” 像被某个词语刺痛一般,女孩忽然猛地将断骨扔开,落入雪中,溅起烟似的雪沫。 她攥紧衣摆将手心蹭了又蹭,秀眉紧拧,拼命想消去残留的触感。 阿欢表情带上几分显而易见的抗拒,方才柔和了些许的神色再次变得防备,双手紧紧攥着衣裳,用力得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我不要。” 阿乐一下子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受伤。 他抿了抿唇,睫毛轻颤,讨好地朝她笑:“姐姐不喜欢么?我还有别的东西——” 他挽起袖子,露出伤痕交错的手腕。 两指轻扣上脉搏,没有一丝犹豫,便要划破动脉。 “不要!”阿欢猛地打断他,声音发哑。 脑海内在这一刻闪过很多记忆。它们纷乱无序地散落在这十七年里,每一道都是强加给她的、一厢情愿的献祭。 少女愣愣后退一步,音色渐低,委屈又无助,“不要这样……” 阿乐怔怔看着她,手臂发颤,慢慢攥紧胸前衣裳。 这一处除了那一枚贴着心口存放的玉牌,空空荡荡。 几片干枯的青灰色花瓣从怀中无意落下,又被寒风卷走,轻盈盈飘往远方。 而少年苍白的手指陷入心口,指节曲起,扯出一滩烂糟糟的血肉。 ——要送什么,你才会喜欢? 他就这样双手捧着淋漓的鲜血,满是期许地凝望着她,像个真正的疯子。 那双琥珀酒般的眸却盈着微光,盛满柔软的哀求。 一无所有,破釜沉舟。 “我不要你的。”阿欢脸色发白,用力摇头,墨发被风吹得凌乱纷飞。 她退后一步,然后又是一步,越退越远,艳丽的红衣在雪中寂静燃烧,“阿乐,我不要你的东西……什么也不要。” 少年蓦然睁大眼睛望着对方,眼眶泛红,“我、可是我——” 他的心脏、他的血肉、他的经脉骨骼,他的一切…… 如果不再被她需要,那是为何而存在啊。 才刚被喜悦所填满的胸腔骤然撕裂,冷气顺着破碎的心口钻入骨髓和肺腑,将他寸寸缠裹,疼痛入骨。 在静默的僵持中,少年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嘴唇发白,像覆了一层霜。 声音更是抖得厉害,带着隐隐的哭腔:“姐姐,你……你不要阿乐了吗?” 他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女孩再次难以控制地感到慌乱,这么多这么多不明白的情绪一涌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不要……” 她满是抗拒,心脏被看不见的细线丝丝缠绕,悬于空中,像片漂浮的羽毛,悠悠晃晃。 连自己,也没听清自己的回答。 阿乐怔怔站在几步之外,双眼一眨不眨地凝睇着她,眼底慢慢涌上水光,像星星一下子碎掉了。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眼睑上,化作一小滴晶莹的水珠,滚落悬挂在睫毛尾端。颤颤悠悠,怎么也不肯落下。 他们总是离得如此远。 从来都这样,永远也一样。 …… 直至入睡,少年都是一副恍惚模样。 他上一回睡熟后被阿欢从床上推下来,这次便自觉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一旦安静下来,强撑着的意识便开始昏沉。 阿乐肩膀发抖,更加努力地蜷缩起来,咬紧下唇,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肆意侵蚀着灵脉的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不断撕扯着神经,泛起阵阵尖锐的痛楚。 少女背对着他,如绸的黑发从床沿垂落,仿佛深渊上方垂下的蛛丝,泛着莹润的微光。 能够拯救他的,唯一的希望。 阿乐怔怔望着,舍不得眨眼。 额间渐渐沁出冷汗,他忽然攥紧怀中玉牌,小声问:“等回去以后……姐姐会想念我吗?” 背对着他的女孩动了动。 搭在袖摆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些,阿欢刻意忽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音闷闷的:“不会。” 姐姐没有像先前那样,全然不理他。 少年心头大石骤然落地,紧绷的神经一松,连她在说什么也不在意,只眷恋地放软声音:“阿乐会更努力一点活着的……” “为什么?”阿欢脑袋里乱成一团,不自觉地问出来。她真的很困惑,甚至转过身子坐起来,认真看着阿乐。 她像是终于理解困扰自己许多年的谜题,表情却不显得高兴,透着懵懂的迷惘:“为什么,你要活着?” 声音很轻,满是不解。 甚至不是质疑或责备,只是问出一个,令她困扰的问题。 少年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 十七岁的少女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戴着他选的发簪,流苏微晃,末端垂下青碧色的珠花。 用那种懵懂无辜的、困惑的表情望着他。 这一瞬间,阿乐骤然失去一切言语。 那种心口处的空荡荡的疼痛快要吞噬他了。 他忽然感到一阵绝望,脑内空白,指尖冷得发木。 颤抖得不像话的双手抬起,想环住她,汲取一些温度。 可哪怕去拥抱她一万次。 一定,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他最终也没有抱住阿欢。 少年将手背到身后,右手死死抓住左腕,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扯出一抹笑:“等明日……我就送姐姐想要的礼物。” 阿欢微抬起脸,静静望着阿乐。 满室冰晶折射着天光落入她眼中,漾起光华点点,于是那双遥夜般的双眸便不再那么黑,像清冷剔透的琉璃浸了一层水。 她心中总有一股无名的情绪,纷扰纠缠,怎么也不肯停歇。 阿欢不想要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她希望两不相干,互不亏欠,各过各的桥。 可声音却脱离意志,冷淡漠然:“好。” 104.一盏残梦 (po1⒏υip) 只有两人独处的世界静谧寂寥。 双生子的睡姿如此相似,宛如镜中倒影,又似并蒂而生的池中莲。 就连呼吸频率也逐渐趋同,彼此交织,化作唯一的声响。 阿欢侧躺着,将手放在身前,呆呆看自己的五指张开又合拢。 呼吸间吐出的白气在眼前絮绕不散,氤氲了视线,把一切都变得模糊。 如一色烟湿的浓雾。 凉意从身下的冰床渗透过来,少女眉目微冷,忽而低敛下眸。 她的世界很小,能容纳的感情也很少。 每次与阿乐相见后产生的情感太多太多,超过了她能够承受的极限,带来无尽的烦扰。 就如此时不必要的、心口处的闷痛。 阿欢将这一切归结到那颗属于对方的心脏又在作乱,不自觉攥紧胸前衣裳,轻轻咬住下唇,发出一声含糊的痛呓。 身后的人影好似动了动。 舒缓的灵力不知何时流入灵脉,女孩黑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意识逐渐昏沉。 在陷入梦境的前一刻,阿欢迷迷糊糊想,她好像闻到夹杂着血腥气的、浅浅的花香。 又是一场梦。 梦中桃源仙境,绿茵红飞。 清冽山泉顺流而下,湖光山影,恍若隔世。 参天的古树盘根错节,根深叶茂,从枝桠间落下灿烂的金色光芒。 陌生的又熟悉光景。 心颤得厉害,少女不自觉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想要接住光。 在手心合拢的前一刻,光芒消散。于是万物枯萎,桃源坍塌。 如褪色的陈旧画卷,破败而苍凉。 乌发披散的男子立于被摧毁殆尽的古源境前,忽而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吻上被血浸透的花瓣。 在开口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中流下暗红血液。 声音嘶哑,晦涩难辨。 “神树……我请求您。” 他们曾在巨大的神树下嬉笑玩闹,神树的枝叶如此繁茂,被风一吹,就会簌簌的落下光芒。 “仅此一次,以我的一切……” 那时一切都如此美好,一切都尚未发生。 他讲述自己宏大的愿望,而他唯一的妹妹托着脸看他,眸光清澈,笑容明朗。 无尽的绝望淹没了声音,闻人翊将额头贴上古树枯萎灰败的根茎,双唇颤栗,许下无望的哀愿。 以此身,铸以骨血。 换她,重来这世间。 这本应是无法实现的悲求。 古源境的血脉依附于原初灵脉而生,只能活一次。 他们的灵力归还广袤无垠的灵气河流,周而复始,轮回不息。 意识则在神树中安然睡去,化作流萤般的微光,拂树若生花。 好在,神树有灵。 以最后的力量,降下温柔的怜悯。 时隔千年,以另一种方式,回应了他的祈愿。 只是半盏残远的旧梦。 从梦中惊醒时,背后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湿。 深入骨髓的寒意蔓延开来,少女急促地喘息着,几乎有那么一瞬,忘却自己是谁。 却又在睁开眼的瞬间,意识到不对。 透过剔透的冰窗,她看到的外界并不是纯白的雪原,而是一大片花田。 那样明艳的色泽,依稀与梦中重迭。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阿欢心中愈发不安,甚至不自觉唤出声:“阿乐?” 许久没听见回答。女孩翻身下床,连衣服也来不及换,跌跌撞撞便跑了出去,终于在花田的正中找到一抹红色。 少年半蹲在花田中,正以灵力催放最后一朵花枝。 他像被阿欢的到来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将双手藏在身后,勉强笑了笑,“姐姐,你醒了?” 那种夹杂在花香中的血腥气愈加浓郁。 “原本想,过一些时日再催放的……” 阿乐仿佛疲惫到了极点,说话时声音既虚又小,却依旧带着独有的甜蜜,“两生花虽有益于神魂,却极难种,我也没有把握……” 垂落在两侧的黑发被额间冷汗打湿,一缕缕贴上脸颊,也无力擦拭。 湿润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少年眉眼低垂,遮去眸底缱绻难辨的情愫,“不过,忽然不想等了。” “为什么?”阿欢的声音开始发颤。 梦中的场景与此刻愈加相似,繁花盛开,花团锦簇,一大片一大片的两生花将整个雪原点缀成灿金色,然后被浸润过的灵力融入身体,润泽经脉。 花瓣被寒风吹得翩飞,扫过她脸颊时,带来又软又浅的金色的香气。 却又如此寒冷。 这一次,阿乐还是没有回答。 眼前一阵阵发晕,他踉跄着退后几步,抬手捂住腹部。 “姐姐……”温软的嗓音带上难以抑制的疲惫,飘飘渺渺将散的烟云般,“抱抱我好不好?” 少女怔怔望着他,脚步虚软,不自觉踏出一步。 只是在她伸出手之前,少年忽地身形一晃,倒入她怀中。尖尖的下巴埋入她肩窝,身体往下滑。 阿欢下意识接住,手心触碰衣物,满是湿漉漉的液体。抬手去看,满目鲜红。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阿乐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喉头哽咽,泪水一点点浸湿眼眶。 哪怕一万次拥抱她,也不会得到回应。 可到了第一万零一次,依旧会因为触碰到她,心生悸动。 ……想要一起活下去。 少年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整个人是滑落的状态,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睫毛结了霜。 冰凉的指尖轻碰了一下女孩。明明想与她十指相扣,感受不到指尖的存在,又松开。 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硬,心口再次传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疼痛,只是这次,阿欢忽然明白了缘由。 他们是双生子。 一莲托生,相依相存。 本来,就该一起疼。 “阿欢……”阿乐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几乎跪入花丛中。 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他却弯起眼睛,笑容甜蜜,音色温软:“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他在说什么。 阿欢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得很快很快,仿佛要从囚禁着它的这具身体逃脱,好回到原本待着的地方去。 它原本的主人却一动不动,虚环着她腰身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去,松开手中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块棱形的冰棱。 也是自七岁那年,代替了原本的心脏,镶嵌在闻人乐心口处的存在。正中封着的那一抹殷红,竟是她的血。 此时落入花丛,化作养分,转瞬不见。 阿欢的腿开始发软。她托着那具绵软的身躯滑坐下去,裙摆散开盛放红莲。 “阿乐?”她轻声问,尾音发抖,抬手去摸那张苍白如雪的脸。 少年双眼已经半阖。指尖的血印在他眼睫之下,鲜红夺目,如哀哀泣血。 阿欢静默片刻,忽然抓起对方无力垂在一边的手,笨拙地学着阿乐最喜欢的样子,交迭的手指交织在一处。 “阿乐,我说错了……”她睁大眼睛,声音发颤,像不知所措的孩子,“你不和我过生辰吗?” “……”少年冰凉的指节颤了颤。像是安抚一般,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然后很轻很轻地,碰了碰她。 自此,再无其他。 雪下不断,落满发顶、落满裙摆,落满金色的花瓣。 曾潋滟如琥珀酒的眸光在她怀中,一点点寂灭。 细碎如星尘般的灵力碎片静静散开,徒劳闪烁,没入寒冷的霜白世界。 于是纯白的雪原就此倾塌。 仙门,玄清宗。 还是离开时同样的朗朗长空,还是同样的争斗。 厉飞英的头颅仍躺在不远处,时间才刚过去几分钟。 阿欢跌坐在地,容颜苍白,被鲜艳的红衣衬出将败芍药般颓唐的艳丽。 “怎么回事!?”有人在问,声音很陌生,不是任何一个她所认识的人。 然后那人扶起她,那只紧握着胳膊的手力度大得她生疼,以至于连泪水都忍不住落下来。 现在……是哪日…… 阿欢好像听见自己说话。 明明必须要说些什么可所有她能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含糊不清混乱的气音。 惨白色的断骨滚落在手边,一寸一寸,刻满密密麻麻的术法。 阿欢这时想起少年将它递给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欢喜又羞涩。 而她问,你为什么,要活着。 首-发:po18f.cоm (po1⒏υip) 105.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预想之中的惨叫声并未响起。 倒不如说,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实际是几乎发不出声音的。 阿欢只觉耳畔传来一线压抑到极致的气音,似是被掐住喉咙的雏鸟一般,隐隐带着点颤声呜咽。 池面猛地一晃,少年似乎怕她呛水,胡乱将她往修泽怀中一塞,旋即便转过身去,伏在池壁,久久不肯动弹,唯独肩膀一抽一抽地发颤。 他好像哭了。 发着抖,雪白的犬耳都耷拉下来,蔫蔫地贴着头发。 看起来,有一点点可怜。 修泽见状,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头,半途却又犹疑着收回,只是道:“……要不要,请族医看看?” 那颗埋在臂弯里的脑袋艰难地摇了摇。 怎么看嘛。 难道要说、自己被女孩子踢到了那里…… 绝对会被嘲笑一辈子好吗! 可下身实在是疼得厉害,修宴藏着脸,没出息地抽了抽鼻子,还未缓过劲儿来,背上却倏地压下一阵重量—— 作为即将名扬江湖的冷酷剑客,阿欢自然是毫无歉意,还准备拿他当借力点,爬出白玉池。 只是膝盖方才抵住地面,却忽地有人捉住她脚踝。 “弄坏了……” 少年指尖发着抖,可怜兮兮地抬起脸来看她,嗓音发着哑,已疼得额间沁出冷汗。 他肤色本就尤其的白,此刻脸上仅余的血色都没了,银白长睫掩映下,金眸被水光一晃,愈发显得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可惜阿欢并不吃这套:“哦。” 修宴见她如此绝情,顿时三分的演技也变作七分,泪汪汪地要替自己的宝贝讨回公道,扒拉着不肯放手。 “还没用过的……!坏掉了、没有人会要我了……” 少年呜咽着抱住她的小腿,泪珠一滴滴落在肌肤上,一副太没出息的模样。 阿欢脚踝上总系着那一枚红绳金铃,被对方这样一蹭,便碰出清脆铃音。 好像防狼警报在响。 就连修泽都看不过去,眉宇微蹙,不赞同地看着自家胞弟,“自己回去上药。” “自己怎么能看那里?!” 修宴顿时大惊失色,抬脸露出哭得红红的眼眶,可怜兮兮地咬了下唇,“父君说过,这样是不守男德的……” “……” 修泽无奈:“那孤替你检查,嗯?” 少年依旧摇头,倔强得要死,只顾拉着阿欢要她负责,口中还嘟嘟囔囔着什么男德箴言,完全是赖上了她。 简直像碰瓷。 肌肤被对方略显蓬松的银发蹭得发痒,阿欢微颦起眉,静默片刻,忽然小乌龟似的翻过身,旋即奋力一蹬,终于—— 成功将修宴踹到了水下。 趁着少年咕噜咕噜吐泡泡的间隙,阿欢坐在池边,朝对方在水面下挣扎的身影招了招手手,慢吞吞评价道:“笨蛋。” 根本是战斗力只有三的手下败将。 她批评完,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一抬头,恰好撞上修泽的视线。 男子似乎有些讶然,看了她片刻,眸光微动,倏地轻笑出声,“人类女孩儿……都是这样有趣的么。” 他似乎是在问她,又像自语,似乎心情很是不错,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把修宴从水下拎起来。 少年银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小辫子还在往下滴水,本就哭得泛红的眼眶更是红彤彤的,直拿小眼神儿瞄阿欢,口中哭唧唧地嘟囔,“书上说过、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你应该心疼地亲亲我才对的……” “别总看那些杂书。”修泽拎着他抖了抖,试图把胞弟脑袋中的水晃出来。 “怎么能说是杂书!”修宴据理力争,“男德手册可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是更古不变的真理!” 正是因为自小熟读《男德》、《男戒》、《男典》等经典着作,他才会把找一个疼爱自己的妻主当作人生最大目标的好吗! 虽然、阿欢和他想象中的女孩子有点出入…… 可是她身上软软的,还带着很浅的香气,总觉得…… 修宴忽然止住声音,低着头,偷偷摸摸红了脸。 太好了,他的宝贝原来没有坏。 阿欢听了半天,实在不明白这两人在讲什么,于是歪了下头,“再见。” 既然与自己无关,那她要去闯荡江湖了。 一语落下,不待对方回答,冷酷剑客小阿欢便潇洒离去。 放眼望去,白玉池正处在繁茂森林的深处,四周枝叶葳蕤,郁郁苍梧一直延伸到远处,不见城镇村落的踪影。 阿欢赤足走了片刻,只觉完全分辨不清方向,回头去看,也只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偶有风声簌簌,温泉带来的热意很快褪去,身上的湿衣服被风一吹,便有些凉。 阿欢很不喜欢这种湿冷的感觉,攥着自己的裙角,试图将它拧干。 然而发梢也在不断往下滴水,她尝试片刻,不见任何成效,只好又把长发拢在一处,执着地去拧。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 有暖风轻抚而过,带走周身的水汽。 阿欢摸摸自己干洁如新的裙子,茫然回头,恰巧撞入一堵白雪似的围墙之中。 那围墙触感蓬松又柔软,阿欢从来喜欢这种毛绒绒的东西,一下子有点走不动道了,悄悄摸了又摸,待听见男子和缓低笑,才发觉自己撞上的竟是一匹巨狼。 狼族通体毛发银白似雪,唯独四足并耳朵顶端那一小块儿似墨渍晕染,仿如山水画卷。 见她似乎喜欢自己,狼妖金色的兽瞳中隐约浮现一点笑意,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随即伏低身形。 “要不要和孤回去?”他含笑诱哄,“领地中,还有很多毛绒绒的小家伙。” 106.万一被坏人骗走了呢 宝宝们端午节快乐哇!! 给大家看可爱欢妹(? ̄? ??  ̄??) ——她已经不在了。 重九华这句话就如巨锤一般,毫无征兆地兜头砸下。 就这一瞬间,贺兰呼吸都不顺畅了,张了张嘴,却觉喉头一甜,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顿时褪尽了。 他脑袋里刹那间变得空白一片,只觉得思绪极空,脚下仿佛从高处踏空,一颗心直往下坠,连带着肩颈都跟着发麻,直愣了许久,才怔怔开口,“你说……什么……” 重九华低着头,并未能察觉师尊的异状,老老实实接过话茬儿:“小师妹已下山历练,此刻并不在宗门中。” 贺兰闻言,浑身绷着的劲儿霎时一松,耳畔只听得心脏砰砰直跳,人半响没说话。 重九华候了许久,没听见下文,不由掀起眼帘,悄悄看了对方一眼。 却见对面那人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脸色苍白得很,只余一点浅红缀在眼尾,倏地抬起视线,凤目冷冷瞪了他一眼,“再有下次,你自去思过堂领罚。” 重九华向来知道自家师尊喜怒无常,无缘无故被训斥了通也不觉意外,略一颔首,默默称是。 而贺兰知晓阿欢无事,一颗心也终于重重落回实处,紧接着,又生出新的忧思。 小欢儿修为算不得多高,年岁也未到,按理应该还在仙门内妥帖养着,怎么却下山了…… 莫非灵隐峰太过冷清,她独处孤寂,想下山寻个玩伴? 还是自己闭关之时,有人欺负她? 万一被坏人骗走了呢? 诸般猜测在脑内一一掠过,灼得贺兰一阵心焦。 好在不过须臾,他忽然想起阿欢身上系着的红绳金铃,立时抬手自灵府中祭出一面盈盈水镜,垂眸看了一眼,推演出女孩如今所在,当即便转身欲走。 “恩师。” 重九华在背后唤他。 贺兰停下脚步,侧眸回望,只听得青年低声道:“弟子在凡界游历之时,曾识得一少年,天资聪颖、本性良善,有意想引他踏上道途。只是他先天不足,病体难以承载洗筋伐髓之苦,是以……” 话方才说到一半,贺兰已听出重九华未言之意。 他不免微微蹙眉,因容貌本就冷艳,此刻更是显得不近人情,冷淡道:“此人天生不寿,命数如此,何苦强求。” 说罢便又转过身去,衣摆划出半圈锋利弧度,径自朝主峰传送阵的方向走。 重九华匆匆跟上他步伐,“干涉他人因果的命劫弟子定一人承担,只盼师尊能出手相助,何况——” 眼见贺兰毫无反应,重九华心中酸涩,闭了闭眼,到底是讲出自己的私心,“何况小师妹尚且年少,弟子不忍令她历经离别,哪怕回天无力,也望能护送那少年轮回往生……” 话音落下,前方埋头直走的仙尊脚步顿住。 “小欢儿也识得那人?”贺兰淡淡道。 重九华眼睛一亮,连忙应是。 须臾,他面前哐当掷下一面腰牌,耳畔也一并传来自家师尊漫不经心的嗓音,“那便去百宝阁,将洗髓所用之物尽数取来,本尊与你同去。” 重九华微微一怔,视线下意识落在对方染血衣角,口中劝道:“恩师方才出关,还是暂且休息一段时间。” “你以为本尊是谁。”贺兰睨了他一眼,也不顾重九华反应,使唤着他去先行准备,自己则脚步一转,自行回屋梳洗打扮。 好久未曾见过小欢儿了,他得穿得漂亮些。 待得两人各行其路,一旁的大树上,空气忽如水波一样晃了晃,渐渐幻化出个少年身影。 花如君支腿坐在树梢,手搭在膝上,下巴枕着手背,半是狐疑地嘀咕:“难道小师妹确有其人……” 可没道理啊。 世人皆知贺兰仙尊性情傲慢古怪,座下从不收女弟子,如今怎会无缘无故多出个小师妹? 花如君兀自琢磨了会儿,总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正越想越笃定时,忽而想起自己曾在大师兄那张传音符箓中听见的那一声“师兄”。 小姑娘嗓音清清冷冷的,像梅花枝头新雪簌簌落下。 他心肝儿倏忽一颤。 坏了,莫非果真……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脸颊,从袖中摸出一鼎小香炉,以灵力驱动,不多时,炉顶便燃起渺渺细烟,而人声也跟着传了过来。 “大师兄那边还好么?” 花如君凑近香炉,小声道:“大师兄本人还好,只是我方才听见他同祸……同师尊讲话,似乎小师妹确有其人,如今正在凡界历练,那两人正要去接她呢。” 对面那人霎时间没了声音。 片刻后,才带着几分不知所措,颤巍巍地再次响起,“你敢发誓,自己所言字字属实?” 花如君“嗯”了声,也不知怎的脸颊忽然有些发烫,声音也更小了些,“我听着她名字了,应是有一个’欢’字,还有……” 他绞尽脑汁,终于又想起来一点儿情报,“还有小师妹似乎刚修道不久,现下这个时节,才刚满十七岁……” 那头又是许久没发出声音,法器中只偶尔传来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细烟都要燃尽之时,才再次传来对方郑重其事的问询,“三师兄,你胆量大吗?” 花如君不明所以:“尚可。” 对面顿时兴奋起来,又是哐哐当当一阵响,就连声线都带上几分手舞足蹈般的狂乱:“求你了,为了我们全体师兄弟的夙愿,去跟踪师尊和大师兄吧!!” 107.敏感的犬耳在她手心下轻轻一抖 花如君是重九华从山林间捡回来的。 那会儿灵隐峰的首席师兄年岁也不大,外出历练时趁夜赶路,却见月色映衬下,似有个小小的身影倚在树下。 孩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衣着单薄,抱膝蜷缩在一处,在晚风中瑟瑟发着抖。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脚下踩到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孩童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 重九华这才看见,他一直在哭。 却又怕引来山中野兽,紧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忍得小脸通红,唯独泪珠沉默地往下淌,洗出两道湿乎乎的泪痕。 重九华抱他回了邻近的城镇,四处寻他父母亲人,遍寻不得,只听来些坊间传言,说谁家老爷新纳了一房娇妾,被迷得神魂颠倒,竟连亡妻留下的孩子都弃之不顾。 于是他便也明白过来,叹息一声,将那捡到的孩子带回了宗门。 许是因为曾被抛弃过,花如君幼年时期十分缺乏安全感,性子怯弱胆小,曾经是玄清宗人尽皆知的小哭包。 因着这一层缘故,花如君年纪稍大些之后,为了摆脱幼时的黑历史,一直拼命练习胆量,很早就跟着大师兄去历练,莫说下秘境入魔窟,就是去扒掌门的胡子都不带眨眼的。 饶是如此,在听说要跟踪那两人时,他心肝儿还是狠狠一颤。 这、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某位嚣张跋扈傲慢自大的师尊自不必说,大师兄虽然是一款温和男妈妈,对自己的师弟们多有照顾,但他同时也是个正经人,看不得偷鸡摸狗的事儿。 花如君于是便坐在树梢儿上,垂下的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怀中捧着香炉,嘟嘟囔囔,“不行的吧,怎么跟踪啊……” 那头的声音给他加油打气:“师兄这些年来修为大有进益,偷听他们谈话都能不被发现,想必跟踪一事也信手拈来。” 花如君抿抿唇,感觉似乎有些道理。 对方又循循善诱道:“何况探望小师妹的事儿,能叫跟踪么?咱们只是同门情深,稍稍打探一番,哪怕被发现了,定然也没关系的……” 花如君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只是到底还有点顾虑,修长十指捏紧炉底,仍不肯松口。 对方等了会儿,忽然放软了声音,小声道,“万一咱们去得太迟,小师妹就只跟大师兄一个人玩儿了……” 这话一出,花如君顿时睁大眼睛,坐直身子,猛地一拍大腿,“那可不行!” 他霎时间有了动力,匆匆同对方念了句“那你回来看家”,随即便吹灭炉烟,将法器收回袖中,呼吸间,身形再次入水波漾开,融入周遭空气中。 * 此般种种,阿欢自然依旧是毫不知情。 正值午后,阳光透过繁密枝叶落在林间,阿欢伏在疾驰的白狼背上,只听得风声飒飒,周遭一切都在飞快地后退。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停了下来。 阿欢已困得迷迷糊糊,被修宴戳戳脸颊,又摇了几下,才揉揉眼睛,慢吞吞从大狼背上爬下来。 一抬眼,却看见好多好多的毛绒绒在嬉戏打闹。 北域是妖族的地盘,居民大多会保留妖身特性,放眼望去,年纪大些的还好,小朋友化形不熟练,身后拖着大尾巴,还会随着心情左摇右晃,跟狗狗也没什么两样。 阿欢简直都要看呆掉了。 修泽收回妖身,低头看见她这副表情,便也是笑,“要不要去和他们玩?” 阿欢板着小脸,小模样儿怪矜持的,只是眼睛却不舍得眨,攥着裙摆,已经是预备好要冲过去抱走一只小狼就跑的样子。 恰好此时,不远处的女孩儿也注意到他们,双眼顿时一亮,飞也似的冲过来,就像一团云朵活泼泼扑入怀。 “首领!是首领回来了!” 修泽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女孩,含笑问她,“孤不在的期间,大家有没有听话?” 云栖用力点头,想了会儿,又仰起小脸,有些担忧地问,“这才七日,你身体已经无恙了吗?” 修泽“嗯”了声,并未多说,只是弯腰把小家伙放下,温声道,“来同孤的贵客打声招呼。”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注意到阿欢,顿时“呀”了声,捂住脸颊,过会儿又有点害羞地张开手指,从缝隙里偷偷瞄她。 阿欢本来也在悄咪咪观察对方,视线相对,还呆了一下,有点儿不知所措。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抿抿唇,小声自我介绍,“我是,阿欢。” 女孩儿眨眨眼睛,见她这样,反倒主动伸出手,开开心心提议道,“姐姐叫我云栖就好,你第一次来,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 阿欢握着裙摆的手慢慢松开,正想点头,却觉指尖忽然被人轻轻牵住。 修宴偏头看她,弯起一双笑眼,“小云朵下午还要学东西呢,还是我带你去参观!” 阿欢张了张口,一个“不”字连音节还未念完,人已被少年兴冲冲拉走。 白狼一族领地的范围很大,构造与玄清宗有些相似,四面远山环绕,中心修建出一大片平台,另有无数阡陌小道连接八方。 修宴就牵着阿欢,游客似的四处参观,“这边是我经常玩儿的地方,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溪,可以踩着石头过去,山上还有很多彭彭果,可甜……” 阿欢听对方念念叨叨,心里还记挂着自己差点儿就能摸到的毛绒绒,绷着小脸不讲话,不想理他。 少年自顾自讲了半天,得不到回应,脑袋终于有点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看她,“对啦,你刚才想要说什么来着?” 阿欢瞅了他半响,小小叹口气,精致小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儿无奈,“我不要和你,逛。” “为什么呀?”修宴摸摸鼻子,“我比小云朵走得快,对附近也更熟悉耶。” 阿欢:“你很吵。” 修宴“喔”了声,一点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依旧自信满满,“那我不讲话就好了嘛,你是我未来的妻主,我会让你开心满意的!” “……” 这个人根本完全讲不通道理。 阿欢再次在心里叹口气,一转头,却被树上成片的野果吸引了注意力。 野果不过拇指那般大,红彤彤的一小串,色泽鲜润,看上去很讨喜。 她不免多看了会儿。 正想法子去摘时,却见身旁的少年倏地矮下身子,见她不解,还偏头弯起一双笑眼,用口型无声道,“要吃吗?我力气很大的,你骑到我脖子上去摘呀。” 阿欢看看红艳艳的彭彭果,又看看蹲在地上的少年。 思想斗争片刻,敌不过好奇心,拎起裙摆,依言骑了上去。 修宴将她往上托了托,稳稳当当的起身,阿欢再伸手去够果子,轻松就摘了一连串下来。 她还不忘拿衣袖擦擦,这才递到唇边,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汁液入喉,又酸又涩的滋味顿时盈满整个口腔。 阿欢从来没吃过这样难吃的东西,一时间拧起眉头,酸得小脸都皱成一团。 她忍不住拿衣袖直擦舌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偷偷摸摸往下瞥。 从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少年漂亮的银发,发间绒绒的兽耳乖乖立着,随着呼吸,正不时轻轻抖一下。 他好像还记着阿欢说他太吵,直等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摘好了吗?” 阿欢不讲话,把那只自己咬过一小口的果子往下递,因为找不准位置,还在修宴脸上戳了好几下。 修宴不知缘由,高高兴兴衔住果子,一口便吞了下去。 然后“嘶”地倒吸了口冷气,呸呸呸又低头吐掉。 “你……你知道这么酸、还给我吃!” 他呲牙咧嘴。 “嗯。” 阿欢坦然地应了声,见对方同样酸得掉牙,反而开心了些,拍拍他脑袋,示意自己的临时坐骑继续前进。 “干嘛啦?”修宴哼哼唧唧。 阿欢见他不动,便揉揉他耳朵,下巴朝前面一点,认认真真指挥道,“去那边。” 敏感的犬耳在她手心下微微一抖。 阿欢觉着好玩儿,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沿着薄薄的耳廓,又轻轻摸了摸。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修宴忽然间整个人抖了一下,轻哼了声,一时间没有讲话。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把她往上托了托,双手扶着她小腿,小小声应答:“喔、喔……知道啦……” 他连声线都不太稳。 奇奇怪怪的,就好像被碰到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样。 108.“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我……我要教训你 狼耳被女孩揉捏的感觉实在太过奇怪。 触感透过密布的敏感神经一路向下蔓延,带得后颈一直到脊柱都酥酥发麻。 修宴咬着嘴唇小声哼哼,舒服得连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 稍微一动,阿欢立刻像是怕掉下来一样,双腿微微夹紧了他脖颈。 女孩垂下的素色衣摆如流云一般,带着一点儿极浅的白梅香。 那香气仿似肌肤中透出来的,清雅淡丽,隐隐缭绕在鼻尖。 修宴耳朵又是一抖,乍一感受到大腿内侧柔软的触感,热意便直往脸颊上涌。 他忽然有点儿手足无措,垂下的尾巴梢在地面来回轻扫,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声叮嘱,“我带你去那边玩儿,你要坐稳喔。” 回应他的,是女孩敲木鱼一样,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 * 阿欢骑在修宴脖子上,看少年踩着石头渡过潺潺溪水,穿过朦胧山雾,踏着石子铺成的蜿蜒长道,拾级而上。 阳光穿过林间郁郁葱葱的枝叶,斑驳了一地。 正是初春,满山的生灵都才苏醒。 听见声响,偶尔有还未生出灵智的小动物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乍一瞧见两人,立刻便受惊似的跑远。 阿欢有些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对方究竟要带自己去往何方。 直至蜿蜒而上的山间小径已至尽头,修宴抬手拨开重重枝桠,跨过光影交错的阶梯,从林间轻巧踏出。 刹那间,一切拨云见日。 正是一天中日色最好的时候,太阳轰轰烈烈,漫天都是它的威光。 目之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草木葳蕤,生气盎然。 山明水秀,云雾如流。 阿欢一时间微微呆住。 修宴往后仰起头来看她。 那头银白色的发很茂密,又蓬松,发梢软软地翘起,痒痒地蹭着腿侧。 他愉快地弯起一双笑眼。 “看!漂亮吧?” 阿欢慢慢眨了眨眼睛,没讲话。 修宴弯腰把她放下来,俯下身弄整齐微皱的裙摆,尾巴左摇右摆的,邀功一样,人得意道,“我们的领地很大很大,有兄长和祭祀布下的结界,其他族群都不敢来犯。” 他打了个响指,霎时间上空隐现灵气流动,巨大的遮罩绵延数百里,将一整片山林都纳入保护范围。 是很壮阔。 阿欢望着远处绵延的群山,目光怔忪。 她见识过茫茫原野,落雪成白。 也体会过人间小镇,仙门繁华。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被浓墨重彩勾勒的山水画般,云霭绕林的千重远山。 女孩出神地看着,眸子渐渐涌上一点茫然的神色,忽而如梦初醒,从乾坤袋幻化出一张画卷。 阿欢轻咬下唇,慢慢展开。 果然,眼前千山飞鸟,和景明秋所描绘的一样。 画卷上,她独自一人,身旁只有一点朦胧墨痕。 阿景哥哥明明说过,万般风景,都想要一起看。 笔下却从不肯画出自己的模样。 原来那时,就早有征兆。 阿欢咬了咬下唇,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空茫。 明明景明秋已经不在了。 可阿欢忽然很想要再见他一面,再和他说说自己初次看见的风景。 如果再回到那间小院,少年或许还在海棠树下等她回家,弯眉浅笑时,眼皮缀着的小痣就像盈盈欲坠的泪滴。 「阿欢也带我走好不好?」 那声音像浸过江南烟雨,带着潮湿的水意。 阿欢愿意应一声好,她一直都愿意的。 可是张了张口,却忽然发不出声音。 骤然风起,画卷被吹向朦胧远山。 阿欢伸手去够,脚下匆匆往悬崖边踏出,裙角被风吹得翩飞,立足之地顿时摇摇欲坠。 就在阿欢指尖够住纸张的瞬间,脚下石块忽而松动,她整个人倏地不受控制地向下倾倒。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所谓地抱紧画卷,预备好来一次自由落体。 却觉风声呼啸,有人飞跃而来,将她往怀中用力一拉,手护住后脑,拥紧她一起急速下坠。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重重落在了地上。 阿欢只觉得对方将她护得很紧,在地上滚啊滚,直至慢慢卸去坠落的力道,翻滚终于停止,鼻腔盈满馥郁的花香。 原来悬崖下是一片花海。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少年闷哼了声,终于松开手撑起身体,发间身上都沾满碾碎的花瓣。 修宴抿抿唇,秀致的眉间蹙得很紧,身后尾巴不自觉拍打着地面,不时愤愤扫过她小腿。 “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嘛!”他睁大一双灿金色的眸,模样又惊又气,“你是脆弱的人类诶,如果我来不及……如果……” 他根本不敢想象下去,连气息都乱了,胸膛不稳地起伏,嘀嘀咕咕念了半响,却见阿欢只顾检查手中的画卷,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话好吗! 修宴顿时止住声音,气呼呼鼓着脸颊,生气又拿她没办法。 他用自己聪明的小狗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父君曾经教导,为人夫要如何敬爱妻主、温雅贤惠,唯一准许闹性子的时候,也只能是床笫间。 于是重新压低身子,膝盖顶入女孩裙间,红着脸哼哼几声,故作凶顽,“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我……我要教训你一下。” 109.踩射(微H) 修宴模样生得精致,眉梢眼角又总带着笑意,说话时尖尖的犬牙若现若隐,颇有稚嫩可爱之感。 就连这样充满侵犯性的举动,做起来的模样,也像是撒娇卖痴的狗狗。 阿欢自然依旧是毫无反应,慢吞吞将画卷收回腰间系着的乾坤袋中,这才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地重复,“教训?” 修宴煞有其事地点头。 随着动作,银白色的绒发从背后落下,轻轻扫过她脸颊与脖颈。 阿欢思来想去,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于是摇摇头,“不要。” 修宴不依,头埋在她颈窝里,哼哼唧唧地拱她。 阿欢被弄得痒痒的,发出一点儿含糊的鼻音,不太高兴地绷起小脸,伸手推他。 一个契而不舍地要贴上来,另一个负隅顽抗,主打的就是互不相让。 两个人也不知怎的,在花海里渐渐地扭打作一团,滚来滚去。 被碾碎的花瓣流出甜腻汁液,馥郁香气渐渐占据了意识,脑袋里晕乎乎轻飘飘的,像喝多了蜂蜜梅子酒。 阿欢终于实在是懒得动了,扔开手中薅下来的一小把狼毛,摆烂躺在花海中。 她头发这些日子又长了些,乌鸦鸦铺陈开来,与对方纠缠在一处,仿佛雪中乌木。 修宴奸计得逞,抱着她的腰贴上来,脸埋在胸前,笑得像只偷尝到肉骨头的小狗。 口中还在振振有词,“虽然祭祀预言过你是兄长命定的妻主,可我也要做侧夫的嘛,我这样的身份地位,你也是要哄一哄我的……” 阿欢面无表情:“闭嘴。” 修宴不讲话,脸上依旧是笑模样,环抱着她的双臂往上了些,把整个人往自己怀中揽。 人也凑上前来,拿尖牙轻轻咬她脖子上的软肉。 那滋味儿麻酥酥的,阿欢颦了颦眉,发出点儿含糊的鼻音。 小猫似的。 少年听得耳朵一抖,尾巴一下子翘起来,忍不住摇啊摇地,人非要尝到些甜头,亲昵地吻她下巴、颈侧,还蹭开衣襟,柔软带刺的舌头沿着锁骨的弧度,细细密密地舔舐厮磨,还带有吸吮的意味。 软绵滚烫的气息拂在肌肤上,阿欢仰起脖子,想避又避不开,忍不住伸手去抓他头发,腿也抬起来想踢开对方。 修宴对此很有心理阴影,反应极快,立刻便攥住女孩纤细的脚踝,吱哇乱叫起来,“你还踢……!真的会坏的!坏掉就没有人每天服侍你睡觉了!” 阿欢拧着眉头看他,不讲话,只轻轻咬着下唇,一副不太服气的模样。 她唇色生得鲜润,被这样咬住,愈发像沾染了零星细碎的花瓣,惹人采撷。 修宴看得呆了一下,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气焰立刻便消了下去,心里倒是被猫爪挠了一下,痒痒地静不下来。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再次回忆起父君教导,决定投其所好,先把小姑娘哄得开心才好。 双手便架着阿欢腋下把她扶起来,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规规矩矩摆好,自己则跪在她面前,从下往上地仰望对方。 “你喜欢踩我,可以的呀……”修宴一面说,一面利落地脱掉阿欢的小靴子,脸红红将她的脚按在自己双腿间,“但是踩过以后,就要好好保护自己、不可以受伤喔。” 阿欢颦眉想了会儿,觉得不太对劲。 想缩回脚,却被对方握着脚踝,难以挣脱。 她有点儿不高兴,便发泄一样,果真隔着衣服踩上去。 这一下稍用了些力气,修宴肩膀顿时抖了一下,喉咙间滚出小动物似的哼哼。 来回碾压片刻,衣摆反倒渐渐被撑起明显的弧度,鼓囊囊一大团。 足心贴着的地方很快被渗出的清液沁湿一小块儿,甚至染湿了她的罗袜。 少年人的身子经不起撩拨,硬挺的性器被踩得愈紧,疼痛感反倒成了催情剂,带得一股又一股过电似的快感四处流窜。 修宴不知不觉间眼睛里布满水汽,舒服得腰都塌下去,叫唤得像只发情的小狗,“哈嗯……再、再重一点……” 女孩肤色白得似雪一般,从裙裾下若隐若现,踏在玄色长袍上,视觉冲击力极强。 狼崽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看入迷似的俯身,想亲亲她小腿。 阿欢不想给他亲,足下用点力来回一碾,少年立刻哼哼唧唧发出点儿哭似的泣音。 直缓了好一会儿,才委屈抬起头,露出秀致明丽的一张脸。 “先、先让我亲亲嘛……” “不要。”阿欢不懂怜香惜玉,只知惜字如金。 修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鼻尖早已沁出细汗,凌乱的银发有几缕贴在脸上,面颊潮红,眼眸蒙上轻薄雾气,渴极了似的微微张口,唇红齿白,惹人遐想。 性器更是翘得厉害,柱身都被顶端小孔流出的清液打湿,筋脉钝钝地跳动,顶弄着她的脚心。 热意直透过脚底传到身上,灼得发烫。 以至于阿欢实在是觉得有点奇怪,明明之前在说教训的事情,怎么现在更像是在奖励他。 可狗狗好黏人,湿漉漉的金眸凝睇着她,有点儿失神似的,偏还要笑,“不要也没关系,反正这下你碰了我,要一直对我负责啦……” 阿欢才不要负责,碾压的力度愈重,将性器踩得几乎贴上小腹。 对方果然再说不出话来,蹙眉喘息,身体抖得厉害。 疼痛带得浑身的肌肉绷紧,陌生的情欲随之汹涌而来,将理智搅弄成一团浆糊。 修宴喉结滚动,哪怕被踩踏得浑身颤栗,仍舍不得移开视线。 女孩神情清冷,可是淡漠又隐含不耐的小模样好可爱,好喜欢。 他不由弯起眼睛傻笑,只觉得自己好生聪明,主动跟兄长一起嫁出去,实在是赚到。 阴茎兴奋得不断吐水,将衣摆弄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看。 腰腹处金色咒纹更是灼得发烫。 他们这一族的男性自出生起就会种下情咒,要有女子的准许才能射精,只是阿欢…… 修宴脑袋里迷迷糊糊,虽勉强在用所剩无几的理智思考,如何哄着女孩给自己下达命令,却一无所获。 可是好舒服,快忍不住了。 少年喉咙里发出小狗似的呼噜声,抱住她腿,含混不清地撒娇,“妻主、主人……要主人疼嘛……” 声音小小的,也不知阿欢有没有听见。 修宴只知道女孩动作忽然轻缓下来,罕见地抬起手,带一点温柔似的摸摸他发。 “好。” 一瞬间淋漓的快感直达脊髓,修宴顿时发出呜咽似的呻吟,身子绷紧,颤抖着射出浓白的初精。 * 这一番教训下来,阿欢实在是累了。 罗袜在最后关头被人弄脏,她连净尘诀都不愿施展,直接扔掉不要,预备赤足走回去。 修宴自然是舍不得,当即矮下身子,乖乖背着她下山。 临走前,还从崖边摘了很多荀草,说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要给她泡安神茶喝。 阿欢没应声,只顾趴在他肩上打瞌睡。 修宴外表年纪不过同她相仿,肩膀还略有些单薄,但步伐很稳,口中轻轻哼着类似于摇篮曲的小调。 怀中揣着草药的缘故,身上也带了浅浅的药香,让人昏昏欲睡。 阿欢听了会儿,迷迷糊糊去捂他嘴巴。 “吵……” 少年顿时噤声。 等了会儿,见她没什么反应,就又小心翼翼,嘴唇贴了贴她掌心。 正是这时,修宴忽然听到女孩赤足间系着的铃铛响了一声。 那铃音只响了一瞬,仿似错觉一般,立刻便平静了。 下一瞬,却有风声骤起。 上空结界猛烈震荡,漾开层层似水波纹。 一时间飞鸟四散,四面都是枝桠的簌簌声。 修宴抬起头,看见半空中一道秋泓似的剑气,只如浮光,又似惊鸿,一击斩碎了他引以为豪的结界。 110.“小欢儿还没认出来?” 天穹上,破碎的灵光像无数星沙散落。 面对危机的本能被疯狂催动,修宴几乎是瞬间幻化出白狼原身,将女孩藏在自己身下,伏低身形,呲牙发出威胁的吼声。 凶狠的怒吼响彻山谷。 修宴摆出迎敌架势,小狗脑袋里思绪难得转得飞快——北境善剑的妖族屈指可数,若是仙修,他们明明安居一隅从未祸乱人间……兄长那边有没有危险? 越想越是着急心焦,白狼浑身肌肉绷紧,金瞳望向云端上持剑之人,正欲先发制人之时,骤然间,耳畔却传来道陌生嗓音。 那声音自天幕中流淌而来,瑰丽动人之处,如传达天听。 只是细辨之下,竟仿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似的—— “师尊不在,小欢儿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嗯?” 话音落下。 从白狼毛茸茸的胸口下,慢吞吞钻出一颗小脑袋。 女孩茫然仰起小脸,头发被静电蹭得炸毛,好像一朵太阳花。 阿欢乍然被点到名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眯着眼辨认了半天,又将落在眼前的凌乱发丝伸手捋开,这才看着半隐在流云中的轮廓,慢慢眨了眨眼睛,“贺兰?” 声音清凌凌的,小小一声,落在这样紧绷的气氛里,本来并不惹人注意。 只是一语落下,漫天的剑影威光顿时散尽了。 散漫凝结的流云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中持剑的修长身影,不过几息,便悠然落回地面。 那人盛服韶颜,打扮得格外郑重华贵,眼尾又如红线勾勒,更显出十二分骄矜冶艳、色相灼灼,天底下头一份的浓艳。 而这样绝色殊容之人,望着反应迟钝的小阿欢,良久,却是轻哼了声,张开手臂,朝她抬了抬下巴,“还不过来。” 阿欢趴在地上,依旧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自己被一点灵力托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又被人很轻地摸了摸头发,脑袋里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一点。 是贺兰来接她了。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一样,挂在对方身上,抬手去摸他脸颊。 触感细腻温润,白玉般无暇。 对方再次轻哼了声,一只手臂托在她臀下,单手稳稳地将她托起来,微微偏头有些不满似的,“小欢儿还没认出来?” 阿欢含糊应了声,慢吞吞思考了会儿,又伸手去摸他五官。 手指一点点描摹过眼睛、鼻子和嘴巴。 眼尾微微上扬,描红斜斜勾勒出冷艳弧度,鼻梁直挺,唇线分明,弧度完美得不可思议。 指腹蹭到了一点儿口脂,阿欢看着那抹浅红,下意识便将手递到唇边,伸舌舔去。 能尝到一点碾碎花瓣似的微甜。 真的是贺兰。 是他着妆时会有的味道。 是贺兰来接她了。 心里面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阿欢茫然咬着食指,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模样呆呆的。 贺兰仿佛被她的动作取悦到,虽极力按耐,脸上已隐现笑模样,只是顾及面子,仍极力绷着嘴角,摆出副冷艳面孔,微哑着嗓音道:“别乱尝,本师尊是你能随便轻薄的么。” 阿欢就不咬了,侧侧身子,手臂环过他肩膀,把脸埋起来,贴着他颈侧呢喃,“贺兰。” “嗯?” “想你。” 对方洒在她发间的呼吸一下子乱了。 托着后背的手微微绷紧,好像一下子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哄骗得溃不成军。 直过了许久,才张开五指,慢慢梳了梳她头发。 方才紧绷的氛围全然消失无踪。 修宴伏在一旁,见两人相处融洽,不像是来北境寻仇的架势,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前爪,正想悄悄退开,奔回领地中看其他人是否安好。 却见那陌生人不知怎的忽然注意到女孩莹白的裸足,顿时蹙起眉头,“之前不是说过么?再不穿鞋,见一次打一次……” 说着还作势抬起手来。 他顿时担心起来,生怕这人欺负阿欢,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寸步也不敢离开。 却见女孩无甚所谓地“哦”了声,低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有道理,竟果真伸出手来,掌心朝上,等着对方来打。 是、是笨蛋嘛……! 修宴大惊失色,下意识咽口唾沫,已经预备好疾冲过去,叼起阿欢就跑。 却见那艳丽美人手抬了半响,始终也舍不得打下来,倒是颇有几分气恼似的,许久才重重哼了声,“罢了,看在你认真反思的份上,本尊下次再罚。” 贺兰说完又觉得没面子,还是想起方才看到的亲昵情状,才绷起脸开始翻旧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贺兰,说的。” 让她去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贺兰大受震撼。 识海内土拨鼠齐齐尖叫出声。 直呆了好一会儿,才抬目望向满脸警惕的白狼,茫然张口,“你想做的事情,就是……” 就是让这臭小子猪八戒背媳妇儿似的背着、口中还要哼小曲儿……? 阿欢摇摇头,好像才记起修宴的存在,脑袋里把关键字捡吧捡吧,归纳排序,忽然没什么情绪的总结道:“他,教训我。” 修宴顿时吓得打了个嗝。 那人凤眸不过淡扫了他一眼,山峦般沉重的威压立刻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将每一寸经络骨骼都要碾碎一般。 修宴当即喉咙一甜,狼躯也被压得伏低下去,牙关在痛苦的忍耐中不断打颤,口角不住溢出血来。 而那千峰万仞似的威压仍在扩散—— 刹那间,有狂风大作。 一道修长的人影将他护在身后。 同源的灵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似是安抚,将他妥帖地包裹其中。 修宴听见自家兄长的声音,泠泠如漱玉作响。 “胞弟年岁尚小,若有冒犯之处,孤替他道歉。” 话至此时,声线渐如满弓一般绷紧,昭显出几分隐忍的怒气。 “只是阁下出手便取人性命,未免肆意嚣张了些。” 他顿时可怜兮兮地“嗷呜”了声,狼身缩小,几步挪到修泽脚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年岁小?”贺兰冷哼出声,把阿欢好奇抬起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生怕被人多看一眼似的,“哄骗我家宝贝时可看不出来。” 他此刻话语中也带着几分护犊子的不满,又因身份与天机道途息息相关,对外都是女子打扮,声线也显得冷艳中性。 修泽脸上的表情从困惑、不解,慢慢地化作了然。 神情放松下来,卸下周身的防备,同贺兰微微笑道,“失礼了,岳母。” 一言落下。 饶是贺兰修为已臻至化神,听了这声岳母,还是感到一阵耳鸣目眩、头脑昏花。 111.也不知都用了哪些狐媚手段勾引他家小阿 这一声“岳母”实在太过荒谬,惊得贺兰睁大凤眸,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登时恼怒道:“你喊谁呢!?” 他周身剑势未散,话语中隐含威压,吓得躲在修泽身后的小狼一个激灵,急得嘤嘤出声,爪子直扒拉兄长裤腿。 修泽同样也是微微一愣。 垂眸思索片刻,仍觉这两人彼此间举止十分亲昵信赖,年岁也相差许多,不似寻常关系,不由虚心求教:“抱歉,孤对人类的称呼不太熟悉,应该是……?” 对面盛装华服的美人闻言,下颌轻抬,冷笑道:“本尊自然是小欢儿她——” 命中注定天造地设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真爱道侣第一人。 贺兰话至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根本还没有正式向阿欢表明心意,何况他的身份与天机道途息息相关,不可轻易暴露,顿时抿了抿唇,硬邦邦改口道:“师尊。” 语罢他别开视线,似乎极不甘心似的,摸摸怀中人头发,绷着脸轻哼了声,“其中关系亲密之处,与你这外人不说也罢。” 修泽闻言,轻挑眉梢,略一思忖,便浅笑道:“那是自然。” 他缓声轻叙,“往后我们来往的时日还久,亲昵之处,孤同……欢儿一起学着了解便是。” 那声“欢儿”放得极轻,带着些许微妙的熟稔亲密之感,落在贺兰耳中,完全就是挑衅一般。 ——这话说的,简直像是还想和阿欢相处多久似的! 贺兰当即冷笑出声,凤目冷冷扫过,这才终于用正眼看了看对方。 却见男子银发黑肤,身姿修长,不仅身量相当出挑,眉眼五官也生得深邃漂亮,还带着股修仙界罕见的异域之感。 好哇、原来是个妄图勾引他家小欢儿的狐狸精! 意识到这点,贺兰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单臂托着阿欢,另一只手也扶在她背上,直将人往自己怀里藏,恨不能立刻收进乾坤戒中带走。 阿欢原本双臂虚环着他颈项,小脸埋在肩窝里,安安静静装挂件,被这样一动,不由微微颦起眉头,含混发出一点儿不满的鼻音。 气息轻轻吹拂在颈侧,羽毛一样。 那一小片肌肤却似被灼了一下,贺兰一下子有点儿手足无措,摸摸女孩发梢,下意识放出一点灵息安抚她。 阿欢是冰系灵根,五行属水,天性与他最是相合,不消片刻,果然松开眉头,蹭了蹭他,迷迷糊糊陷入了梦乡。 贺兰这才松了口气。 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得有人轻咳了声。 “欢儿她……似乎对我族幼崽,颇有兴趣。” 贺兰正欲拂袖而去的动作顿时一滞。 身后那个嗓音仍在缓声道:“我族有几个生性活泼单纯的小家伙,已快到外出历练的年纪,若是有缘,同她行此一路也无妨。” 艳丽美人蹙眉沉思,颊旁宝石耳坠随风轻晃。 直至不知哪儿传来嗷呜声响,贺兰才乍然回神,抬眸望向面前之人。 相较片刻,仍觉还是自己容色无双,更胜一筹。 哪怕面对刻意勾人的狐媚妖族,依旧赢面很大。 这才轻抬下颌,单臂托着小姑娘,骄矜轻哼了声。 “看在小欢儿的份上,那便暂且在此歇息一阵吧。” * 阿欢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整个人都懵懵的。 虽习惯性地坐起身来,却始终闭着眼睛,低着脑袋,想不起自己该做什么。 似乎正是午时,眼前隐约能窥见一点暖色。 室内满是瓜果清香。 床铺云朵似的蓬松,软软糯糯,流沙一样将她抱了满怀。 这一切都显得太过舒适,阿欢思绪空空的,便始终保持着呆呆的状态,呆坐片刻,忽然身子一歪,倒头就要继续睡去。 屋内适时响起声轻笑。 有人一把将她捞起,抬手揉了揉头顶青丝,低低笑,“一阵不见,小欢儿怎么更傻了些?” 绣满天星的衣袖落在身前,还带着点儿熟悉的清茶淡香。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美人面,茫然半响,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 四目相对,贺兰倒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好哇,不过睡了几个时辰,阿欢竟然记忆清零,连和他重逢的事儿都忘了! 他顿时抬手捏住女孩两颊软肉,俯身凑近,眯了眯眼睛,“看见本尊,欢儿很惊讶?” 阿欢仰头看他,任由脸颊被捏着,含含糊糊问,“芥莫在……” 贺兰愤愤揉她脸颊,直把小姑娘弄得拧起眉头,哼哼唧唧发出不满似的鼻音,这才松开力道轻哼了声,“我看你心里根本没我这个师尊,说什么想我,全都是假的……” 恐怕早被外面花花世界迷了眼睛,都忘记他姓甚名甚了…… 贺兰越说心中越不是滋味,全然忘了半日前还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仿佛一夕之间,自个儿就从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沦落成浣衣局里的小小宫女。 他醋溜溜同识海内的土拨鼠们嘀嘀咕咕,一时觉得是修泽挑拨离间,一时又认定那妖族少年也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都用了哪些狐媚手段勾引他家小阿欢。 112.“明明师尊从来对你最心软。” por nw 阿欢愣愣听着男人乱吃飞醋,也没应声。 茫然坐了会儿,脑袋里才开始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 似乎自己的确描摹过这人五官轮廓,也确认过,这不是幻觉假象。 阿欢呆呆看着对方,忽然抚上他脸,开口唤。 “贺兰。” 美人絮叨的话语一顿,微微歪头,鼻尖发出一声“嗯?”,抬手反覆住她手背。 随着动作,蝶纹耳坠跟乌发一起落下来。 那点冰凉扫过肌肤,女孩鸦黑的睫羽倏地一颤,指尖忽然有些用力地捏捏男人脸颊,遥夜似的眸中露出茫然,“不要死掉。” 贺兰怔仲,看她片刻,喉结微微一滚。 “好。”夲伩首髮站:heis wu. c om 桃花似的浅红在眼尾一点点晕开,男人静默半响,忽然故作骄矜地轻哼了声,一把揉乱她发,“本尊修为高深莫测,天劫都奈何不得,自然永生不死,小欢儿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是。” 阿欢被揉得眯起眼睛,小猫似的一缩脖子,也不知听懂多少。 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得到许诺。 她顿时意足心满,眉头舒展,流露出一点儿开心模样。 阿欢的表情变化太少,只有很用心去观察,才能分辨一二。 贺兰也是在灵隐峰时常看她,时常以神识偷偷看她,才分辨出来,才更觉疼惜怜爱。 阿欢开始识得死生别离了。 从今往后,道途漫漫,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事情难以如愿。 他只想让小姑娘没有忧虑的日子再久一些。 想来,重九华也一样。 想起先前之事,贺兰一时间有些走神,鸦色的长睫落下去,在眼睑散落一小片阴影。 贺兰早知自己这位首席弟子,性子一向有些执拗缺憾,就连对自己的认可,也基于他人。 他们去时,重九华所言的少年魂魄已不在原地,甚至探不到半分弥留生机。 大师兄却不肯信命,不惜以血画阵,执意要寻。 其中缘由,有几分是因为同情不忍,又有多少,是为了阿欢。 贺兰默然想了片刻,等到再抬眸时,便见小姑娘已对自己失去兴趣,正好奇打量着床头柜上的一团毛绒。 是修宴揪自己尾巴做成的小狼玩偶,作为欢迎礼物,早早就摆在了屋里。 不过手掌般大小,事先灌入了少量灵息,此刻正摇头晃脑地想吸引女孩的注意力。 小狼通体毛发俱是雪白,唯独耳尖带一点粉,被戳戳脑袋,便扭着身子翻过来,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吐着舌头,模样极为精巧可爱。 哼…… 不过是一点儿博取关注的小伎俩罢了。 眼见小姑娘被吸引了注意力,贺兰登时轻哼道:“这种小玩具有什么稀奇的,师尊给你更好的。” 阿欢闻言,果然偏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看他。 男人心气儿这才顺了些,抬手抚上指间骨戒,不过须臾,神识就在乾坤空间选中一样难得的宝物。 宝物出自上古器修之手,外形与人相仿,生着四眼六耳八臂,每只手都握着一样兵器,每只眼都注视着一个方向,简而言之—— 极具抽象艺术之美感。 阿欢看着唐突出现在面前的千机人偶,微微张口,显然是惊呆了。 偏贺兰丝毫未觉,下颌微抬,人还在自满介绍,说这人偶通晓千种兵器变换,上可御敌守阵下能陪练喂招,论实用性,可比区区妖族的小玩具要好上千倍。 对此,阿欢过于浅薄的词库显然找不到任何形容词。 女孩颦着眉,茫然想了许久,才慢吞吞点评道:“这个,丑。” “嗯……若论容貌,自然是比不得本尊万一,不过——” 贺兰话至一半,见阿欢注意力已开始飘忽,话锋登时急急一转,又翻出数样百怪千奇的藏品来。 只是无论每样都与小姑娘所感兴趣的毛绒绒相去甚远,不受喜欢。 贺兰屡屡受挫,急得在识海内痛殴了一番土拨鼠,忽然灵光一闪,灵力凝集,自掌心幻化出一尾青鸾。 那青鸾羽色丰盈华美,尾翊似黛染青山,流光溢彩之处犹胜珠宝美玉。 贺兰一面将那些世人趋之若鹜的藏品随意扫落在地,一面捧起青鸾递到阿欢眼前,虽极想夸赞自得一番,却仍按耐下心情,故作若无其事地问:“如何?师尊亲自为你做的,总归要比那小东西漂亮。” 阿欢看了会儿,却不如他预料那般,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青鸾绒羽。 青鸾物似主人形,被这样一摸,当即傲娇地别过头去,独留纤长的尾翊对着女孩儿。 而那绒羽看上去纤毫毕现,实际竟是玉一般的触感,羽翼修长有力,可搏击风云。 于是片刻后,贺兰听见小姑娘用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太感兴趣地点评道:“不软。” 哼…… 行吧。 他早该想明白的。 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偏偏外头狐媚子送的小礼物就讨她欢心。 恐怕根本不是礼物出错,而是送礼的人错了。 原来在阿欢心中,自己果真是个下堂妻,早晚要被发配到浣衣局去冷脸洗亵衣。 光是这样一想,贺兰便气得头脑发昏,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了通,也不知到底想证明什么,兀地捉着她手一把按在自己胸口,一面来回地摸,一面愤愤然气恼道: “怎么不软……!小欢儿再仔细摸摸呢?明明师尊从来对你最心软。” 113.“反正师尊身上、总归……总归有你喜欢 阿欢呆呆地,果真从善如流地捏了捏。 隔着盛衣华服,还是能感知到肌理微微起伏的轮廓。 贺兰常年习剑,身材又修长,身上肌肉并不过分夸张,而是柔韧细腻,线条利落分明。 掌心下,对方原本沉稳的心跳,在一点点变快。 胸膛也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阿欢感受了会儿,抬睫看向对方,十分诚实地评价道:“软的。” 虽比不上毛绒绒,但手感也很好。 贺兰本来赌着气,唇紧抿着,势要等一个回答,听见这话,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脑袋登时“嗡”地一声,猛地将脸别到一边去。 这一下非同小可,他既是羞愤又是懊恼,一时间耳垂、脸颊甚至脖颈都跟着泛起艳色。 等再回头时,却还以为自己反应迅速、掩饰得当,并无露出任何破绽,方故作无事地说了句,“哼……知、知道就好……” 贺兰碎碎念了几句,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直等到脸上羞恼热意褪去,才哼哼唧唧地转移话题:“反正师尊身上、总归……总归有你喜欢的,不许再玩那破玩意儿了……”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很是无所谓,“哦。” 贺兰原本就生怕阿欢被人拐跑,见状急得立刻想送她些什么,神识直将乾坤空间翻了个遍,才取出套素白衣裳。 世间法器多以金属铸成,这身法衣却由云锦织就,每一缕丝线都编织了重重术法,隐隐浸蕴着温润灵光。 贺兰向来自负修为,衣着也喜华丽张扬,虽取得这样防身之宝,却从未使用过,未曾想倒是很适合阿欢。 他这才展眉舒颜,顺手把女孩额前散落一缕碎发拨开,放轻声音哄道,“去试试好不好?” 阿欢想了会儿,慢吞吞地点头,解开衣带,当即就要脱。 随着动作,半边衣襟滑落下来,露出一小片莹润肌肤。 识海内正堆沙堡玩儿的土拨鼠们一愣,下一瞬,便齐齐发出尖锐暴鸣。 ——大白天的这是在干什么呢!! 贺兰大受震撼,衣袖一扬,猛地将小狼绒偶拂落在地,随即一把将女孩滑落的衣襟重新收拢,惊得微微睁大凤眸,几乎是语无伦次,“怎么能……!要换去屏风后头换!” 在这里和屏风后,有什么区别吗。 阿欢茫然攥着被重新拢好的外衣,想来想去,还是懒得跟对方讲这么多,抱着衣服,乖乖躲到屏风后去了。 余下男人坐在那儿,手掩着唇,红着脸发呆半响,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摸出个白瓷瓶,趁着无人看见,倒出枚丹药囫囵吞了。 随着丹药入喉,空空荡荡的灵府开始汇聚起零星灵气,只是如滴水入海,成效甚微。 他匆忙出关,旧时伤势本就未愈,若是平日里自然无恙,可偏偏如今是在北境妖族的地盘…… 要不要骗几个徒弟来做苦力呢。 贺兰纠结半响,忽然恍然回神,发觉阿欢半天没见出来,当即抬眸唤道,“欢儿?” 屏风对面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只隐约窥见绰绰人影。 贺兰起身上前,绕过屏风,阿欢背对着他,低头正在整理衣服。 少女黑发瀑布似的垂散在腰间,水色的衣衫半褪,襟带交横间隐约露出一抹腻白。 像昆仑山顶不化的冰雪,在半明半暗的室内盈盈生辉。 他这才松了口气,“……欢儿无事,怎么不回话?” 阿欢闻言,没讲话,只是扫他一眼,黛眉微蹙,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烦? 贺兰这才看清女孩手中衣带胡乱纠缠在一处,身上衣裳半系半搭,乱糟糟的,整个人像只被毛线团缠住的猫猫。 他不免失笑。 想了想,抬手将女孩儿压在衣服里面的头发捋出来。 那头长发柔顺得像绸缎,手一松,便乌鸦鸦落满肩膀。 阿欢没搭理对方,依旧自顾自弄衣服,润泽的唇轻轻抿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偏偏这身法衣为了多刻入几道护佑阵法,款式设计得十分复杂,她半天也弄不明白,正想着干脆就这样穿着出门好了,侧旁忽然伸来一只纤丽如玉似的手,轻轻勾住她手中水色衣带。 “欢儿这样太慢了。” 下一刻,她被人拦腰一搂,抱坐在腿上。 阿欢微微张口,眨眨眼,仰头疑惑看向对方。 贺兰正也看她,眼尾晕开一线薄红,明明极艳丽勾人的模样,偏偏却故作正经,轻咳一声。 “嗯……为了节约时间,师尊就勉为其难,亲自替你穿衣罢。” 114.“反正她这么凶,一看就不是个宠爱夫君 适时,另一间房内。 银发雪肤的少年正盘腿坐在椅子上,俯着身,双手扶着桌沿,视线与桌上一枚小巧宝珠保持着齐平,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内里画面。 但经过刚才的一阵晃动,此时此刻,无论再怎么尝试,他都只能看见空荡荡的房间。 “关键时刻、怎么能这样……!” 眼见无论怎么等,透过小狼的眼睛,也只能看到冰冷地板,至于屏风后的一切都不可知,修宴沮不免沮丧地哀嚎出声,恹恹伏趴在桌面,一脸的生无可恋。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mi qing wu.co m 那小东西做得匆忙,储存不了多少灵力,功能也简单,只能看见画面,听不着声音。 此时画面中不见人影,真真是完全不知那师徒二人在做什么了。 想到这儿,少年原本一摇一摇的尾巴也跟着垂落下来,无精打采地落在了地板上,哼哼唧唧着埋怨,“做得那么可爱还扔我、冷血无情……可恶……” 修泽原是在闭目养神,闻言禁不住抬眸瞥了他一眼,声音中带上几分无奈,“你就非得在孤这儿吵么。” “可、可我就是忍不住嘛……”修宴嘀嘀咕咕,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猛地一拍桌子,“万一小阿欢不肯负责,趁夜逃跑怎么办?!” 他们可是贴贴过的关系! 哎呀…… 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他一下子有点害羞,悄咪咪把脸埋在臂弯里,直过了半响,才抬起红红的脸看向修泽,小声咕囔,“兄长就不担心吗?” 修泽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并未作答,只是提起另一桩事情,“她师尊修为极高,大抵早就察觉你的小把戏,不过是懒得计较。” “比兄长还高吗?”修宴不解。 等了片刻,许是从对方的沉默中得到答案,他坐直身体,声音渐渐没了底气,“可是,她、她要早就发现了……” 为何却由着自己看了半天,直到阿欢要换衣时,才把小狼扫落在地呢。 在修宴看来,这两人皆是女子,自然想不到宣示主权这方面,思来想去只能归咎到修道之人大多极其自我,根本不在意旁人目光。 他不免耸着耳朵,又开始念叨对方坏话,“反正她这么凶,一看就不是个宠爱夫君的妻主,肯定会把小阿欢带坏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坏蛋,却生了张漂亮得邪门的脸。 白狼是灵兽后裔,修成人形后自然姿仪秀美。 可哪怕修宴自小研习梳妆打扮,一向对容貌很是自信,此时也大感危机,生怕阿欢见多了那般冶艳美人,竟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说不定会瞧不上自己。 想到这儿,他忽然惊觉不能继续浪费时间,终于振奋精神,急急忙跑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换了身新衣服。 等到换装完毕,照照镜子,对自己十分满意。 他还是少年身形,纤瘦高挑,上衣又特地选了身玄色紧身高领服,衣料下隐约勾勒出喉结和锁骨的弧度,露出的一小截腰肢则肌理流畅,羊脂美玉般白皙无暇。 既不显得过分刻意,又裸露得恰到好处。 一言以蔽之。 满满都是心机。 修宴重拾信心,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还不忘自言自语道:“我生得这样好看,一定能悄悄惊艳她。” 他自信满满地说完,小旋风一样冲出门外,雀跃地奔向未来妻主。 …… 结果临到了房门口,不好意思敲门。 少年又是梳理发型又是捋平衣角,纠结半响,一拍自己脸颊,终于下定决心—— 先从窗户偷偷瞄一眼。 不知是否布下隔音术法,室内仍是静悄悄一片。 那两人身影掩在屏风后面,隐隐绰绰看不明晰,只偶尔露出一小片洁白衣袂。 这是在干嘛? 修宴脑袋里直冒问号,也不知换个衣服怎会用这么久。 他扒拉着窗楣,拼命想找个角度看清楚些,忽然听见破风声响,瞬间寒毛倒竖,当即低下身子,便听得身后大树应声而断,而自己也被剑气削去一缕发丝。 “……”完了,被大坏蛋发现了。 115.“小欢儿要不再仔细瞧瞧。” 修宴本能地咽了口唾沫,短短一瞬,脑海里走马观花,已为自己挑选好埋骨之地。 那一道凌厉剑气飞出后却没后招,直过了几息,屋子内才响起一声轻哼:“小欢儿竟还分心……他有师尊好看吗。” 话音落下,窗檐外隐约露出一点儿尖尖的雪白狼耳登时吓得一抖。 修宴蹲在窗楣下,进退两难,也不知自己究竟该趁机跑路,还是束手就擒。 恰好此时,屋内响起另一道清凌凌的嗓音,“贺兰。” “嗯?” 不过短短一个音节,却已不难听出,出声之人心情仿佛已经好上几分。 似乎正等着谁说些软言好语,将自己容色气度好好夸赞一番。 阿欢却道:“没看见。” “……” 过了许久,才有人冷笑出声,“是么。” 那人似乎气得厉害,声音却愈发轻柔,“小欢儿要不再仔细瞧瞧。” 修宴听此一言,已觉大事不妙。 他生怕自己被杀鸡儆猴,甚至不敢听阿欢接下来的回答,当即转身就跑。 跑出几步,不知怎的、神使鬼差般回头,恰好瞥见屏风后人影晃动,有人正俯下身,两个人影相贴在一处。 …… 待得少年的气息已彻底远去,贺兰收回神识,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孩儿,危险地眯了眯眼,“对那家伙很感兴趣?” 阿欢摇摇头。 过一会儿,又想起什么,面无表情扫他一眼,“贺兰,问的。” “……”合着还是他错了。 铜镜里映出一双人影,站着的一脸不高兴,像是闹别扭,坐着的神情平静,早已见怪不怪。 阿欢的头发因为刚才的缘故,微有些乱。 贺兰闹着脾气,只将女孩如绸青丝攥在手中,慢慢一下一下地梳着,薄唇张开又合上,最后紧紧抿起。 阿欢乖乖低着头,完全没察觉到、自家师尊那颗脆弱的玻璃心正摇摇欲碎。 只是头发半天却还没梳好,她难免有点儿无聊,抬眼一看,视线落入镜中,恰好却见自己颈侧不知何时,留下一抹显眼红印。 她眨巴眨巴眼睛,抬手去擦。 上方登时响起一道嗓音,仿佛有几分气急败坏,“不许擦。” 阿欢充耳不闻,攥着新衣袖口,三两下就拭干净了。 “……” 镜中映出对方愤然不满的神情,唇抿紧,眉蹙着,眼尾绯色有如红线勾成,凶巴巴正透过镜面瞪她。 阿欢半转过身,侧坐在椅子上,十分坦然地把袖口递到他面前,小幅度地晃了晃,“脏。” 言下之意,是要贺兰替自己使个净尘诀。 对方那双漂亮的凤眸中似燃着熊熊烈焰。 贺兰气得胸膛起伏,阴恻恻磨了磨牙,半响才冷笑道:“小欢儿真是、胆量日益见长。” “嗯。”阿欢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没在夸你。” “哦。” 阿欢等了会儿,见贺兰没有帮忙的意思,于是低下头,自个儿开始琢磨如何弄干净。 她肤色极白,颈侧那一点胭脂经擦拭过后,仅余一点春樱般的浅粉。 贺兰看着看着,胸膛里那一点儿愤恼不满的气焰就消了。 他单手扶着椅背,拂开女孩垂散乌发,俯下身,在同一处又印下一吻。 唇齿衔住颈侧细滑软肉,轻轻含吮。 待得肌肤上柔软触感褪去,那处再次留下一点红痕,像点缀了粉樱似的。 却不同于口脂,不过片刻,就消失无影。 阿欢歪着头,黑玉似的眸子慢慢一眨,看着镜中那人的神情,露出一点疑惑的模样。 耳畔恰时响起对方瑰丽嗓音。 “不会因伤留疤是很好,唯独这点……” 贺兰还不知自己露出怎样的表情,只是垂眸看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 “怎么才能留下痕迹呢。” 116.她张开口,咬住男人微微突起的腕骨,舔 那一句话,实在是放得太轻。 阿欢慢慢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痕迹,是什么意思。 贺兰早已故作无事,目光落回自己手中,专注为她梳发。 他唇上已无口脂,减淡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浓艳,却也显得眼尾绯色愈发明显,似染了熏熏桃花。 神色也仿佛有些…… 透过镜子,终究看得不够真切。 阿欢便向后一靠,把脑袋枕在椅背上,仰头看他。 “怎么了?”贺兰动作微微一顿。 低头时,依旧是骄矜模样。 阿欢没答,只是认认真真思考着,在哪里留下痕迹比较好。 若是同样在颈侧…… 以她的身高,以及两人目前的姿势而言,实在是够不着。 于是颦眉苦思,试图寻找一个解决办法。 或许是模样太呆,惹得对方握着梳子,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欢儿?” 视线落在那只美如好玉的手上,阿欢登时恍然大悟,一把牵住。 为了方便固定,指尖摸索几下,与贺兰十指相扣。 然后张开口,咬住微微突起的腕骨,学着对方先前那样,舔舐含吮。 被含住的瞬间,男人与她相扣的手猛地一颤。 阿欢视若无睹,认认真真完成任务,在那儿留下一枚小巧的、花瓣似的红痕。 她在脑内比较一下,似乎的确是差不多,于是很大方地拍拍他,认认真真地汇报:“留下了。” 许久却没得到回应。 抬眼去看,贺兰满面茫然晕红,身体微微发抖,全然不复先前坦然自若。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耳垂红得几欲滴血,眼神飘忽游移,许久才愤愤然开口,“你怎么能……” 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轻易,就做出来呢? 贺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几番止住,只余一双凤眸似怒似恼看她,光华却极为潋滟。 他最终侧过身去,左手直将右手袖口往下拉,却又忍不住隔着布料,来回摩挲着自己腕骨。 阿欢看得清楚,歪头问他:“开心?” 贺兰听此一言,登时大惊失色,人完全背过身去,只留下步摇玉簪微晃的后脑勺朝她,还要凶顽道:“不许问。” …… 那就不问嘛。 阿欢从善如流,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倒是贺兰半天等不到人来哄,自个儿生了半盏茶闷气,别别扭扭地又凑回来,为打发时间,给她又编了好几个小辫。 后半日便这样打发了过去,那名咋咋呼呼的妖族少年也没再来过。 是夜,戌时刚过,阿欢就被自家师尊团吧团吧,整只塞进了被子里。 她安安静静躺了会儿,侧过身,从被子下露出小半张脸,眼巴巴看着窗边那人。 贺兰察觉到视线,或许以为她要喊自己睡觉,极浅地笑了笑,“师尊还有些事要想。” 他此时已完全卸去妆容,也未有珠宝玉饰点缀,只着一身如雪中衣,映着窗外朦胧月色,便如画卷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不过这些都和阿欢想说的无关。 她唤:“贺兰师尊。” 很郑重地用了平日里懒得念的称呼。 有一句话,阿欢已想说好久。 而那句话,若没见到贺兰时,总想不起来。 可一见到他,忍不住就浮现心头。 “嗯?”贺兰借月色看她,眸光几分温柔。 阿欢慢吞吞道:“想吃,桂花糕。” “……” 许久,画中美人咬牙冷笑:“本尊看你像块儿桂花糕。” 117.命劫将至 po18ck.com 翌日,天还未亮,阿欢就被拎起来。 她低头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糊里糊涂任人穿衣梳发,系上腕套,牵着出门。 直至踏出门槛,被冷风一吹,人才突然醒转,茫然抬头看向面前那个高挑身影。 “去吃、桂花糕?”她问。 “本尊看你倒像块儿桂花糕。” 还是同一句话打发她。 贺兰松开牵她的手,下颌一抬,轻哼道,“日练,师尊看看你生疏没有。” “哦。” 阿欢慢吞吞挪到院中。 庭院空荡,尚是早春。 不断刮过的风将她白衣乌发吹得翩飞,兼之天将破晓时的朦胧光影,颇有种仙姿玉质的高手之感。 阿欢就这样迎风而立,周身灵力盈动,于气息变换的瞬间,骤然踏前一步,使出初阶剑法第一式,拨云瞻日—— 数秒之后,又是冷风萧萧,吹落枝头一片孤零零的叶子。 身后那人的视线如有实质,冷飕飕的。 “剑呢?”贺兰问。夲伩首髮站:rouwu wu.c om 阿欢转过身去,将双手背在身后交握,老老实实答道:“没有。” “无需你自己的佩剑,用宗门统一分发那把木制的即可。” 阿欢仰头看他,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也没有。 贺兰气笑了,凤眸睨她,“欢儿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 阿欢恍然大悟,当即错开视线,扫视四周,开始琢磨要把自己丢到哪处。 正认真思索间,忽然听见“啪”地一声,有人曲指弹了下她脑门。 贺兰见她懵懵抬起眼,竟有些幼稚的得意似的,哼笑,“真话假话都听不懂……欢,你真是块儿木头。” 阿欢抬手揉揉额头,“不是。” 贺兰听得她还敢反驳,登时凶道:“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反驳。” “……哦。” 反正这人一年四季,无论风霜雨雪,都很不讲理。 阿欢早已习惯,也不再说,偷偷小叹口气,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好在贺兰到底良心未泯,逗完她,又从乾坤戒中翻出自己早年作练习用的旧剑来。 那剑通身精铁制成,密度极高,以阿欢的力气,单单举起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正确使出招式。 贺兰却道:“水属太阴,主变化,至寒而成冰,剑法多以轻灵疾速取胜……小欢儿,你五行同样属水,虽时机有些早,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让自己先习惯挥舞重剑。” 阿欢听不得别人讲长句子,这一段基本只听见自己的名字。 好在她惯常顶着张面瘫脸,哪怕走神也并不十分明显,见贺兰一副正经神色,便也跟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明白地理解了一切。 贺兰看她一会儿,忽然将她一缕落在眼前的碎发拂开,轻轻别到耳后。 手仍停留在颊旁,指腹蹭了蹭她脸,声色渐渐温柔下来,“无论如何,灵隐峰只会给你。若是……太过辛苦,慢慢学,也是无妨的。” 阿欢似懂非懂。 视线越过对方肩膀,恰好窥见远处连绵山峦中,日轮缓缓升起,如血染红岩,夹杂着一丝不寻常的紫气。 贺兰虽未回头,却似有所觉,神情微微一凝,忽然将一物放入她手中,叮嘱道:“附近恐怕有大妖命劫将至,我前去看看。若是有事,便以灵力驱动此炉,师尊立刻就会回来的。” 阿欢双手捧着掌心那么大点儿的小香炉,虽不明白情况,但也乖乖点头。 贺兰仍不太放心,又将那四眼六耳的千机人偶也放出来权当护卫,这才离开。 见空旷院中只余自己一人,阿欢想了会儿,索性继续演练剑法十三式。 只是那剑到底太过沉重,她每挥舞几下,便不得不令剑尖点地,卸去部分重量,稍作歇息。 这样几番来回,一招一式要比往常慢上许多,阿欢方才演练到第三式,长剑忽然脱手而出,哐当落地。 她茫然低头,弯腰去捡,才发觉自己双臂无力,十指发颤,竟是再合握不住。 不免顺势蹲在地上,蹙眉看着掌心,流露出万分困惑不解的神情。 恰是此时,一旁灌木丛窸窣作响。 有人小心翼翼爬出来。 118.鞭子自然有它的好处 阿欢蹲在地上,颇为无语地看着一点点爬出来的那人。 少年手肘撑地,因害怕暴露行踪,正伏地而行,哼哧哼哧穿过茂密灌木,银白发丝半是搭在身上半是滑落在旁。 直至大半身子都探出花圃,才抬起头,露出白生生一张脸。 似乎来此之前才哭过一回,眼眶微肿,还略有些湿润红意。 修宴抬眼对上阿欢目光,先是一喜,随即颇为紧张地举目四望。 见四下都没出现某个身影,这才松口气,站起身来拍拍土,十分恳切地建议道:“你不要喜欢她了,喜欢我和兄长吧。” 阿欢:“……?” 对方却并未察觉到她的茫然,反倒是双手握拳,一鼓作气道:“我昨日想了一整夜,若果你当真、当真只喜欢女子,我虽然这辈子已经来不及了,但说不准、通过后天努力,也能有几分接近……” 话至此时,修宴依依不舍地低头看了一眼,但很快振作起来,继续着自己的游说大计。 叽里呱啦噼里啪啦的。 眼见对方语速越来越快,阿欢完全不知所云,便只盯着自己手心看,五指张开合拢,试图找回些力气。 忽然间,有阴影落了下来。 修宴见她神游天外,倏地噤了声音,也跟着蹲下来,玄色衣角盖住她一点裙摆。 又是扭扭捏捏,一把握住她手,心疼得双眸盈盈含泪,“那人是不是、整夜差遣你端茶倒水、垂肩捏腿,才会累得手都举不起来,好可怜……” 一边说,一边用上一点力度,慢慢从她的指尖,一直揉按到关节,替她放松舒缓。 倒还算得上是体贴贤惠。 只是阿欢自离开雪原、来到外界,常有听不懂人说话的场合。 有时因为语言不通,有时话中含义太过晦涩难懂,然则如修宴这般,字字句句,彻底不知所谓,还是头一遭。 她沉默半响,抽回手,面无表情拿新学的词批评对方:“木头。” 可这人果然莫名其妙,被骂了,脸反倒红了。 修宴低头哼唧两声,恰时阳光照在剑身,寒芒一闪,他被吸引去注意,抬头问道:“你在练剑吗?” 阿欢点点头,又摇头。 修宴歪头,再看看她仍隐有战栗的指尖,顿时瞪大双眼,“定是练习太久双手才脱力了,怎么能这样勉强自己……!” 他急得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遍,自然是找不出任何伤药,便只能不住拿眼神儿瞅,口中絮絮叨叨地念,“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的,一定要仔细保护才行!而且你的手这样软,又小,比起剑,倒不如、不如拿鞭子……” 修宴说到此处,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儿去,音色渐低,别开视线,嘟嘟囔囔间脸又红了。 他肤色本就极为白皙,欺霜赛雪,就连发丝睫毛也是银白,脸颊一旦染上绯意,便显得尤为明显。 阿欢观察了会儿,见对方面上红云不褪,微垂的眼睫不住轻颤,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便默默挪动脚步,给自己换了个地方蹲。 才挪出几尺远,少年骤然回神,死皮赖脸又贴上来。 红着脸,眼神飘忽,扭扭捏捏同她找话题,“你师尊是不是出去啦,多久能回来?兄长也在忙,反正咱俩都没事情做,要不要去我院子玩儿?” 阿欢摇摇头。 修宴装看不见,继续绞着衣摆,哼哼唧唧,“虽然那边暂时也没有鞭子,但有可多、可多其他收藏……若是想的话,在我身上稍稍试上两件,也是无妨的……” 阿欢面无表情:“不想。” 修宴眼巴巴地朝她摇尾巴,“你是不是害羞啦?真的没关系的,就去看看嘛。” “……” 好能讲。 像一群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 阿欢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实在是懒得跟他多讲,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修宴一点儿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还想跟着。 阿欢听见脚步声,不免微颦了眉梢,转过身,正要开口,忽见身侧一点寒芒闪烁,倏地斩落下一柄月牙大刀! 她不免呆在原地。 便见少年瞬间翻身后跃,于半空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灵活与柔韧度,腾挪翻转,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划过,带起一阵惊人冷风。 只听得“咔嚓”两声,千机人偶手中武器变幻,又是一击如迅雷使出。 修宴险险避开,极快地扫视了阿欢一眼,见她安然无恙,神情一松,立刻吱哇乱叫起来,“这、这不是你那个师尊的人偶嘛!?让它停一下、我、我打架很烂的哇……!” 阿欢说:“好。” 对方得了承诺,面上一喜,当真停下身法,傻乎乎等着人救。 结果下一秒重锤便当头落下,若不是修宴反应极快往前一扑,恐怕立刻就要前往极乐净土。 他登时吓得尾巴毛都炸成了花,“不是说好嘛,它为什么还不停哇!?” 阿欢慢吞吞道:“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