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节 ?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作者: 思若无邪 文案 黄寄北作为幸存者在末世生存了十年,基地爆炸后他穿进了一本科举文中,文中他作为男主的堂弟是第一个被标记的炮灰,他越努力男主就越幸运,他越是勤奋好学,他一家就越发凄惨,简直没天理了! 为了躲开男主的金手指他决定战略性弃文从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山上的白菊开得正好,采回来洗一洗晒一晒卖给茶庄,这不做生意的本钱就有了嘛! 本钱少就从小生意做起,家里的小推车改造一下,推车馄饨卖起来,阿爹的医药费这不就有了嘛! 什么,这里居然没人听说过冰糖葫芦,这么好的山楂居然要用来喂猪,那势必要给大家露一手了! 没有淀粉肠的夜市是不完美的,客官要不要来一串烤肠? 官道刚修好就要把路边的小木屋给拆掉,这也太浪费了吧,租给我开茶棚吧! …… 不知不觉,生意越做越大,是时候重新回学堂了!男主金手指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嘛! 阅读指南: 1、男主白手起家,勤劳致富,不会突然间一夜暴富; 2、种田、经商、科举、入仕,讲究的就是一个水到渠成; 3、女主是被调包的真千金,感情发生在中举之后。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寄北,高叶雨 ┃ 配角:黄四娘,郭乐风,纪鸣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商贩养家日常 立意:苦尽甘来,天道酬勤 第1章 推车馄饨 永和二十五年,农历十月初八,正值霜降时节。 深秋的苍梧县已褪去了夏日酷热,太阳照在人身上暖呼呼的,只飘落的片片黄叶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寒冬。 “梆梆,梆梆!”一阵阵清脆的敲击声巷子里传了出来,伴着少年的叫卖声: “馄饨啰,好吃又好喝的馄饨啰!” “馄饨啰,韭菜鸡蛋馅的馄饨啰,馄饨啰,荠菜鲜肉馄饨啰!” “梆梆,梆梆!” …… 黄寄北边推车边敲打着竹筒,像往常一样叫卖着。 他从末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前,他还是基地里的一位研究员,负责合成食品的研究,末世食物紧缺,正常的饮食已经成为奢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基地里的粮食越发紧张,就算是合成食品也是供不应求,最终群众发起了暴动,引爆了研究所。 寄北最后的记忆就只有爆炸前的那束强光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体居然变小了! 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看着自己变小的手和脚,黄寄北这才接受了自己穿书的现实。 是的,他穿书了,穿到了一本叫《状元养成系统》科举文中,不过他不是主角,只是这本书前期的一个炮灰人物,男主的堂弟,一个十岁的农家少年。 这本科举文还是他从学生那没收来的,之所以印象深刻一是因为这里面有个角色和自己的名字一样,都叫黄寄北,二是因为他对这本小说的三观极不认同。 书中的男主名字和他一字之差,叫黄寄南,是原身的堂哥,老黄家的长孙,唤作黄大郎,而书中的黄寄北排行第二,唤作黄二郎。 黄寄南是一位有着金手指的重生者,上辈子的他作为长房长孙从小受尽了家中长辈的偏爱,爷爷将他看做是全家的希望倾尽所有供他读书,可他长大后却是读书经商一事无成,渐渐地被家里放弃,巨大的落差让他自暴自弃最后流落街头,而他的堂弟黄寄北却考取了功名一生幸福美满。 重生回来黄寄南人没变聪明,也没变刻苦,但他有了一个金手指——科举系统,只要标记了某人他就能吸取这个人的学识,而黄寄北就是他选中的第一个倒霉蛋。 被标记后黄寄北越是勤奋,成绩越差,而黄寄南却能坐享其成,获得黄寄北的努力成果。 初期的黄寄南还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标记者,就逮着黄寄北一个人薅,于是黄寄北不仅读书成绩越来越差,身体也因为读书过于劳累变得越来越差。 书中黄寄北这个角色着墨并不多,他的作用就是让男主顺利通过县试。两人同场考试,黄寄南对答如流,黄寄北却是苦苦挣扎,终于在县试结束时黄寄北一口鲜血喷出晕倒在了考场。 被抬回来的黄寄北昏迷不醒,没几天就去世了。而顺利通过了县试的黄寄南则开始寻找下一个标记目标。 黄寄北当时他看书的时候就对这书的立意极不赞同,科举文的主人公不靠自己勤奋好学,反而考吸取别人的学识来考取功名,这样的来的成功不应该遭人唾弃吗?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做主角? 黄寄南上辈子的不幸并不是黄寄北造成的,他重生归来却能毫不手软的将黄寄北利用至死,这是何其狠毒呀! 回想刚穿过来的时候,他面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家里的茅草屋在秋风秋雨中摇摇欲坠,阿爹被落石砸伤瘫痪在床,阿娘劳累成过度咳疾复发,六岁的小妹饿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但和末世比起来这里多了亲人,多了希望,黄寄北适应了周遭环境后就肩负了养家的重任。 黄寄北想到现在家里的情况又盘算起了口袋中的铜板,卖完今天抽屉里的馄饨应该就能凑齐阿爹下个月的医药费了,他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杏花巷里,刘老奶奶正哄着三岁的小孙子,小孩子一直哭闹个不停,孩子爹妈在铺子里做生意,到现在还没回来,这都到快饭点了,自己却实在是分不出身来做午食。 正着急着就听到了巷子里的叫卖声,她便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叫卖的居然是位小少年。 “小老板,你这馄饨怎么卖呀?”刘奶奶问道。 “奶奶,韭菜鸡蛋馅的五文一碗,荠菜猪肉馅的七文一碗,我家这馄饨汤鲜味美,就是小孩子也能吃的,您要不要来一碗尝尝看,我煮好了给您端进去。”黄寄北热情的回道。 “那给我煮一碗荠菜鲜肉馅的吧,煮的烂一点”。 “好嘞,奶奶您稍等!”黄寄北把车停稳,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煮汤、下馄饨、配料。 先在碗中加上葱花香菜,摆入切得细细的姜丝,洒上一勺细盐,放入拍碎的大蒜,最后淋上几滴香油。 把这些做完,锅里的馄饨也就漂起来了。 一碗馄饨十二只,一只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锅里起伏。 黄寄北先用漏勺将馄饨捞进碗里,紧接着将一大勺滚烫的骨头汤浇下,满满的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将手在围裙上擦擦,黄寄北将碗捧起,说道:奶奶,我给您端进去,倒在您家碗里,可好?” “小老板干活真利索,这碗馄饨看着就实惠,跟奶奶进来,奶奶去给你拿钱,你再给奶奶煮一碗韭菜鸡蛋馅的。” “好嘞,奶奶你前面带路,我跟着。”黄寄北说道。 这样黄寄北今天就算是开张了,收好了钱和碗,黄寄北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馄饨啰,好吃又好喝的馄饨啰!”黄寄北继续吆喝着。 “馄饨啰,韭菜鸡蛋馅的馄饨啰,馄饨啰,荠菜鲜肉馄饨啰!” “这位小哥,等一下!”身后走过来一位穿着青色罗群的妇人,朝着黄寄北喊道。 “小哥,我家店就在前面街边,你随我走几步,我回去拿碗可好。” 这位妇人刚成亲不久,家里夫妻两人开了个绸缎店,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妻子回家做饭,做好了拿到店里夫妻俩一起吃的,今天店里忙了点,就回来晚了,刚好碰上了巷子里叫卖的小哥,便想着两人吃碗热乎的馄饨也好的。 “好嘞,嫂子您在前面带路,我这就过去。”黄寄北跟着青色罗群妇人往前走去。 “嫂子您要什么馅的呀,要几碗呢?”黄寄北停好车就准备开始煮馄饨。 “韭菜鸡蛋和荠菜肉的各来一碗。” “好嘞,您稍等!” 照样煮汤、下馄饨、配料,不一会儿就出锅了。 “您拿好了,小心烫。”黄寄北将馄饨端给客人。 “这馄饨好香呀,小哥手艺真不错,这是十二文钱,小哥你收好了。” 妇人钱给的爽快,忙了一上午不用下厨就能吃到新鲜热乎的馄饨,这个钱花的舒服。 黄寄北接着往前走,一路下来,遇到了给书生丈夫买吃食的小媳妇,值班回来的差大哥,独自在家的老大爷……形形色色的顾客还真不少。 有位顾客吃了一口现煮的甚至还跑出来买了一些没下锅的生食馄饨,预备着晚上自己煮来吃。 黄寄北想着等天再冷点,他可以多准备点馄饨,也许生食也能卖的不错。 一圈走下来,饭点也过了,抽屉里的馄饨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两个荠菜鲜肉的,一个韭菜鸡蛋的。数量太少凑不到一碗,黄寄北便留着带回去给自家小妹吃了,小姑娘现在还是太瘦了。 这时候才刚过午时,时间还早。 黄寄北推着推车往东大街走去,在一家茶庄门口停了下来。 把小推车停在旁边,黄寄北从推车下面拿出一个麻袋,往茶庄里面走去。 “孙掌柜,这是我新晒的白菊,你们现在还收吗?” 孙掌柜看到黄寄北进来,热情的迎了上去。 “呦,你可来了,我这盼你好几天了,你若是再不来,我这可要断货了。” 说着,孙掌柜接过黄寄北手中的麻袋,把袋子的白菊倒在了竹篾上,细细查看了后道: “这次的白菊晒的比之前几批还要好,就是少了一点啊。” “这次是最后一批了,这天越来越冷了,山上的菊花都开完了。”黄寄北说道。 “这倒也是,只怪我知道的太晚,明年我可得多屯点,今年多亏黄小兄替我出了这个主意,东家为此没少夸我。” “哪里哪里,我才要感谢孙掌柜愿意和我做这笔生意,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想当初黄寄北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家里一穷二白,多亏了这白菊花他才凑到了做生意的本金,才能做起来这推车馄饨的生意。 他本钱实在太少,黄家庄又与县城有着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多方考虑,他想到了前世见过的推车馄饨,便改造了家里的小推车做起了这门生意。 两个月下来,这生意已然是稳定了,每天都能卖出四十碗左右的馄饨,去掉成本,每天都能有一百文左右的进账。 这次的干菊花并不多,孙掌柜称下来只有十斤,依旧是按照五十文一斤的价格给他,一共五百文。 这对黄寄北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加上他这半个月来卖馄饨攒下的钱,刚好够给阿爹买下个疗程的药。 拿到了钱的黄寄北就往药铺赶去,抓好药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推车里面,这可是他阿爹的救命药呀,十四服药要二两银子呢! 忙完了这些,黄寄北又去了相熟的屠户家割了次日需要的猪肉,添了几根大棒骨。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节 做完这一切,黄寄北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是的,黄寄北已经把这当做是他的家了。 上辈子他的父母没能撑到基地建成,十年的基地生活,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来到了大渊国后,他竟发现不仅自己和黄二郎长得一模一样,黄二郎的爹娘竟也和他去世的父母有八分相似,而且家中还有一个六岁的小妹,这让他感到万分惊喜。 因为推着推车,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才到家,远远的就看到妹妹黄四娘正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张望着。 等走进了黄寄北对着黄四娘说道: “小桃,你怎么出来啦,阿娘呢?” 黄四娘懂事的过来帮黄寄北扶着小推车,回道:“阿娘下地收土豆了,还没回来咧,阿兄今天回来晚了些,阿爹不放心让我出来看看。” 黄寄北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说道:“阿兄今天去给爹买药了,所以回来的晚了些,一会儿你回去先把药用水泡上,我去田里帮着阿娘收土豆。” “阿兄放心,家里有我咧。” 黄寄北将小推车推进了院子,又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黄长植,就拿起钉耙往地里赶去了。 第2章 土豆与鸭梨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虽然稻子已经入仓了,地里其他的庄稼可是不少。 他在这个世界的爹娘黄长植和白玉竹都是勤快人,地里这些作物都是黄长植发生意外前种下的,夫妻两人打理的很是细心,如今成果也很是可观。 一路路过各家各户的农田,黄寄北不禁感慨,这个世界作物真是丰富呀,基本上他印象中的农作物都有,在末世待了这么久,这些农作物看在黄寄北眼里,真的比金银珠宝还要可爱。 今天要处理的是两分田的土豆,白氏上午已经带着四娘收了一小半,趁着天气正好他们得赶快把剩下刨出来收回去才行。 土豆可是好东西,既是蔬菜,也可以当主食,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晚的晚餐就是土豆了,等到了冬天,土豆更是餐桌上的主角。 两人小心的挥舞着钉耙刨开泥土,以免伤到地下的土豆,等土刨的差不多了再握住土豆杆子一拉,就能拉出哗啦啦的一串土豆,黄寄北充分的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也感受到了农活的辛苦。 小半天忙活下来黄寄北累的是腰酸背的,他现在这幅小身板身体素质太差了。趁着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还未消散,黄寄北和白氏一前一后的挑着装满土豆的箩筐回家了。 晚饭一家人吃的是土豆饼,土豆蒸熟后碾碎,拌入玉米面,倒入煮熟的玉米粒和胡萝卜粒,搅拌成糊糊状。这时候白氏手法熟练的将糊糊摊成一块块圆饼,不一会儿就摊了一大盆,接着白氏又快速的做了道蒜蓉炒空心菜,这样一顿晚餐就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白氏的手艺真的一绝,简单的家常料理也能做的有滋有味。 吃完晚饭后黄寄北开始煎药,一副药可以煎两次,每次三碗水煎成一碗。半个时辰后他熄灭了炉火,小心的将药汁倒出,药渣放在一旁,等明早还能再煎一次。 服侍着黄长植喝完药,黄寄北说道: “阿爹,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等吃完这个疗程的药,我再用板车推你去回春堂看看。” 黄长植叹了口气,这药他是知道的,不便宜,家里赚的钱基本都填进这个药窟窿了,自家儿子好好的读书郎现在都为了他做起小贩了,对于要不要继续治疗,他是犹豫的。 “这药也吃了有两个月了,人是精神了不少,可这双腿还是没反应。”黄长植敲着自己的双腿说道。 黄长植的心思黄寄北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倒是很看得开,书什么时候都能读,阿爹这腿却是拖不得的,再说,还有那个恶心人的系统在,他读书的事情就更加要从长计议了。 “阿爹,你切莫担忧,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病急不得,你先躺下,我给你按摩,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黄长植摆摆手道: “二郎,你每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县城卖馄饨,回来后还要帮着你阿娘做农活,已经够累的了,别折腾了,快去休息吧。” 黄寄北嘴上说着话手里却没停下:“阿爹,这都是儿子该做的,阿娘不是也每天一早起来包馄饨吗,能帮阿娘分摊一点,做儿子的乐意。” 黄寄北按摩的手法很是舒服,黄长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黄寄北简单洗漱后也睡下了,明天又是要早起的一天,希望一切顺利。 晚秋的清晨,天刚蒙蒙亮,黄家小院就亮起了油灯。 这是一个及其简陋的小院子,三间茅草房,四周用竹篱笆围着,与不远处的青砖黛瓦的黄家老宅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氏在晨曦的微光中挎着个篮子往菜地走去,现割了一篮子韭菜就往回赶,回来后放下菜篮就开始和面、擀皮。 不一会儿一张又大又薄,韧性十足的馄饨皮就躺在了案板上,接下来只要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块就行了。 这个时候黄寄北和黄四娘也醒了,两人赶紧起床帮忙一起洗菜、做馅料。 今天准备的依旧是韭菜鸡蛋馅馄饨和荠菜猪肉馅馄饨。山上的秋荠菜已是最后一茬了,趁着还有赶紧再卖几次。 韭菜洗干净后控干水份,切碎,滴上几滴油,加一点点糖,碗中打入鸡蛋,搅拌,加入盐,低温入锅,炒碎,关火,晾凉后拌入韭菜,虽然是菜多蛋少,但白氏手艺好,调味料掌握精准,都是同样的原料,她拌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好吃。饶是穿越过来后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黄寄北还是会被馋到。 他家做的馄饨,主打的就是鲜香,热乎! 韭菜是地里新割的,荠菜是山上挖的,鸡蛋是从同村淘换过来的新鲜的老母鸡蛋,为了降低面粉的成本,白氏更是直接买了邻居家的麦子自己磨的面粉。 底汤采用新鲜的棒骨,昨晚就熬上了,加上了白氏配比好的香料。 滚开的汤里滚动着两只大棒骨和十几只香菇,飘出阵阵香味。 白氏的手速极快,包好的馄饨在小抽屉里一个个站得整齐又精神。 黄寄北之所以选择卖馄饨也是源于白氏这一手的好厨艺,原来白氏的生母原是司膳房的女史,在宫中是专门负责白案的,点心、馄饨和面条这些都是她的看家本领,她总能把简单的吃食做的美味异常。 凭着一手厨艺,白母在二十五岁出宫嫁人后一手经营起了一家饭馆,只可惜她去的早,饭馆最后落到了白玉竹的后娘韩氏手里。 黄长植少年时在镇上的陈木匠家做学徒,那陈木匠为人小气,每天让学徒们各种粗活重活从清晨做到天黑,却只给两顿红薯粥,手艺更是瞒的紧。 好在黄长植够机灵,也算是学到了一些本事,能做些桌椅板凳、小推车之类的,其他的大件却是不行了。 虽说没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木匠,黄长植却在学徒期间给自己找了门亲事,把白氏娶回了家。 白玉竹的生母三十几岁就去世了,那时候白氏才八岁。 白母去世还没满三个月,白老爹便娶了新人韩氏,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白富贵,从此就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了。 好不容易长到了十五岁,想着嫁出去就不用在家里受苦了,哪知后娘却要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填房,只因人家聘礼给的多。 白氏抵死不从,当夜就逃了,路过巫溪镇的时候遇到了被陈木匠赶出去的黄长植,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处中互生好感,便结成了一对。 白玉竹成婚次年生子黄寄北,男孙辈里排行第二,唤作黄二郎,四年后又生女黄小桃,女孙辈里排行第四,唤作黄四娘。 “你外婆那才叫厉害,我从小就是在阿娘的厨房捏着面团长大的,当初阿娘说好了,要手把手的把所有本事都交给我的,哪知她那么年轻就去了,我也就学到了阿娘的五成而已。” 白氏说着,不禁悲从中来。 “阿娘,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黄寄北说道。 “没事,都这么多年了,阿娘都习惯了,每每想起我阿娘,除了伤心,还是有很多开心的回忆的。”白氏道。 “阿娘,小桃也要学,阿娘教小桃好不好。”黄四娘趴在白氏腿上,仰起头说道。 “好,等小桃长大了,阿娘都教给小桃。”白氏想着,她得振作起来,活的长长久久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大约七点左右的样子,黄寄北就要出发去县城了,这样差不多十点就能到城门口,再赶着去西边居民区,刚好赶上饭点。 大渊朝商品经济发达,做生意的人家委实不少,商人的地位也的确低,黄寄北家有土地,是农村户籍,做些小吃食的生意倒不会被判定是商户。 苍梧县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东边贵,西边富,黄寄北今天出摊选的就是西边。 对于沿街叫卖这件事黄寄北是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怕丢脸,能帮阿爹挣来医药费,他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西市这边的生意要比北市好上不少,刚过正午时分黄寄北五层浅口抽屉里的馄饨就都卖完了,想着今天和阿娘约好了去后山上收鸭梨黄寄北也就没再耽搁,收拾好小推车打道回府了。 到了家后黄寄北照例先去看了黄长植,黄长植面露焦急之色,看到黄寄北回来了立刻嘱咐道: “二郎,你可回来了,一刻钟前你阿爷派你二伯来叫我们三房过去议事,我这动弹不得只能让你阿娘带着小桃去了,你快赶过去看看吧。” 黄寄北听了也觉得不太对劲,黄老头那边一直对他们三房不闻不问的,这突然叫他们过去议事,能有什么好事。 “阿爹,你别着急,我这就赶过去看看。” 安抚好黄长植,黄寄北喝了口水就出门了。 黄家老宅离他家的茅草屋不算太远,差别却是不小,正经的四合院,青砖瓦房,在整个黄家庄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门是虚掩着的,黄寄北自己走了进去。还没走到正堂,就听见了屋里传来了争吵声。 第3章 冰糖葫芦 黄寄北停下脚步,打算先看一下情况再进去。 “爹,你去附近打听打听,别说我们黄家庄,就连镇上,也没有人家娶媳妇花这么多钱的,这可是整整五十两聘银啊,还不算其他!” “老四,你给我坐下,谁准许你对着你老子娘大呼小叫的!” 回应他的是一位老妇人的声音,这个人就是原身的祖母老王氏,而刚才大呼小叫的那位就是他的四儿子,自己的四叔,黄长桓。 “爹,娘,那姜家姑娘可是秀才家的小姐,我们黄家也是附近有头有脸的人家,这聘礼若是太寒酸了,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一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说道。 “是呀,爹,娘,大郎他年纪轻轻就过了县试,若是得到秀才岳父的提携,来年中个秀才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打扮得体的妇人接着长衫男子的话说道。 上面这一男一女,就是书中男主黄寄南的父母,男的叫黄长楷,是个童生,女的苏氏是苏秀才家的闺女,当年看好黄长楷嫁了过来,谁知黄长楷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 “老大,大郎这孩子出息我们是知道的,可这聘礼着实太多了,家里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地也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不能再动了。” 发出这深沉的老人声的就是黄老头了,他说的也是实话,这些年来供长房父子读书,家里原本五十多亩的田地如今只剩二十三亩了。 当初分家的时候二房、三房和四房各分到了三亩,老两口选择跟着长房,剩下的14亩相当于都归了长房。只不过长房没有肯种田的,这些田实际上还是二房和三房在帮着种,老二和老三实诚,只当着孝敬老爹老娘了。 所以,这老头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卖惨来了?可除了四房的黄长桓因着有个在镇上开酒楼的岳父日子过的还可以,二房和他们三房可是穷得捉襟见肘了呀!这老东西未免也心太狠了吧。 其实他们三房本来日子还是不错的,要不然黄寄北也不会有钱去上学堂,黄长植靠着木匠手艺每年都能有不少外快,也没少孝敬老两口,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家现在失去了主要劳动力,每月又要支付四两银子的医药费,已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果然,黄老头说出了他的意图。 “今天找大家来呢,是想着大家都是骨肉兄弟,老大家现在有难处,大家该帮的还是要帮一帮的,将来大郎出息了,你们做叔叔婶婶的脸上也是有光嘛。” 黄老头话刚落音,胡杜鹃,也就是黄长桓那个有钱的老婆,就迫不及待的挑了出来,嚷嚷道: “老爷子,我们四房没那个福气,这光谁爱沾谁沾去,我们家寄东明年就要进学堂了,正是要花钱的时候,不知道时候谁来帮帮我们四房呢。” 老王氏怎么可能容许儿媳妇在她面前放肆,立刻破口大骂道: “反了反了,爷们还没说话,有你这个娘们说话的份吗!老四,你就是这么教媳妇的?” 黄长桓把胡杜鹃拉了回来,却是什么也没说,这样看来,四房的意思很清楚了,出钱,是不可能的。 见四房默不作声,黄老头找上了最好拿捏的二儿子,黄长棣。 “老二,你怎么说?” 黄长棣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主见,空有一身的力气只知道埋头苦干,只听得他畏畏缩缩的回道:“儿子都听爹的。”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节 他的妻子的范荷花在一旁听得着急,忍不住插话道: “爹,娘,我们家这情况大家是知道的,实在是没什么闲钱啊。” 范荷花是隔壁范家村的,娘家穷的要命,当初黄长楷的亲事掏光了家底,轮到黄长棣成亲的时候就只能娶穷苦人家的女儿了,范荷花就是黄长棣花了一袋米娶回家的。 老王氏恶狠狠的瞪了范荷花一眼,对着黄长棣说道: “老二,你是不是傻,你们家有没有儿子,钱留着做什么用,大郎才是我们这个家的希望呀。” 屋里吵得不可开交,屋外的黄寄北却是看明白了,他基本了解现在的状况了,看了看自己手心已经消失的红痣,他猜到了黄寄南的下一步计划。 按照书中的时间线,现在已经到了第二个标记者的情节。 在书里,黄寄北还没去世之前黄寄南就物色好了下一个标记者,就是刚才他们提到的姜秀才的儿子,黄寄南未来妻子的哥哥姜启。 黄寄南的科举系统能量有限,若是标记了超出自己承受范围内的人就会被反噬,而且为了增强吸取效果,他必须和被标记者待在一块。 姜启现在已经是童生了,对于黄寄南来说,这个段位的人刚好适合他标记,只要标记了姜启,黄寄南就能成功通过府试了。 他已经过了县试,明年春天再过府试就是童生了。这就是为什么黄寄南迫不及待要娶姜家小姐的原因。娶了姜家小姐后他就会借口搬到姜家,然后标记姜氏的哥哥姜启。 这黄寄南还真是尽逮着身边的亲人霍霍。 眼看着屋里二房一家就要被逼的掏钱了,黄寄北必须要出面了,想来黄老头是看到他们三房这阵子靠卖馄饨挣了点钱就打上了他们家的主意,黄家那老两口可不会因为三房只有孤儿寡母在场就心软。 二房黄长棣被老王氏说动了,不顾妻子在一旁急得跳脚,对着上座的老两口说道:“爹,娘,我们二房没本事,这些年也就攒了二两银子,既然大郎有需要,就先拿去用吧。” 范荷花快要被自己丈夫给气死了,自家两个女儿的嫁妆还没着落,他这个做爹的倒舍得拿出钱来替侄子娶媳妇。 老两口倒是对黄长棣的态度十分满意,随即把目光投向了白氏母女,说道:“白氏,你们三房总不该什么表示都没有吧?” 白氏止不住的委屈,自己丈夫下个月的医药费还没着落,倒是要给隔房的侄子办起喜事来了,自家的难处怎么不见爹娘帮衬呢。 白氏正想开口分辨就看见自家儿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阿娘,不好了!阿爹从床上滚下来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白氏闻言立刻慌了,顾不得老两口还在等她回话就匆忙地往外跑去,黄寄北向阿爷阿奶告了罪,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拉起小桃的手追了上去。 白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路跑得飞快,黄寄北直到家门口才追上了她。 “阿娘,你别急,阿爹他没事,刚才我是骗他们的。” 白氏先是一愣,随后破涕为笑,对着自己机灵的儿子嗔怒道:“你呀,下次可不许再拿你爹说事了!” “知道啦,是儿子不好,让阿娘着急了。” “幸亏你来了,要不然你二伯这么一开口,我们就是不想出也得多少意思一下了。”白氏庆幸地说道。 因为老宅的事耽搁了一阵时间。想到要赶在太阳下山前把山地里的鸭梨摘回来,母子三人就加快了步伐。 黄寄北回家拿上事先已经做好的摘果神器,白氏和小桃拿起竹筐和扁担,朝着后山走去。 这山离黄家院子不远,村里人习惯的称它为后山。其实这山并不高,最高处看上去也就十五层楼那么高,树木也不茂密,所以这所谓的山,只是一片丘陵而已,不用担心有野兽之类的。 几年前三房被分出来后曾经买了五亩山地,种上了各式果树,梨树、桃树、枇杷树都有。现在果树长成,摘下来去城里也能换些钱。以前黄二郎和黄小桃也经常上山捡些枯枝,供家里烧材取暖。 之前黄寄北卖给茶庄的干菊花就是从这山里采摘回来晾晒成的,这后山真帮了他不少忙。 如今正是梨子成熟的季节,一到地方小桃就一溜烟的就爬上了梨树,黄寄北拦都拦不住,只好无奈的在树下扶好了她,嘱咐她着小心点。 白氏这边则是拿出了黄寄北想出的摘果神器,这器具还是黄寄北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照着黄寄北的描述,白氏成功的用竹条编了出来。 取一根五米长的成年竹子,顶部劈成细条,编织成圆锥形的小筐,收口处放置两根竹棍,这样一个简单的摘果神器就做成了。 举起竹竿对准树上的梨子,让果子从竹棍的缝隙处进入锥形小筐,轻轻旋转,梨子就下来了。 有了这摘果神奇,速度果然提高了不少,黄寄北和白氏负责摘果,摘下来后就递给小桃,小桃将梨子从锥形小筐中取出,小心放进地上的篮筐里面。 一个时辰不到三人就摘了两大筐的梨子,估摸着差不多了,三人就停手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伤到梨子,梨子是分了两次挑下山的,这个季节的鸭梨很受欢迎,白氏准备明天和黄寄北一起去县城,把这两筐梨子卖了换钱。 可家里只留黄长植和小桃她也是不放心,便托付了隔壁二房照顾。二房和他们关系一直不错,虽然二伯愚孝,可白氏和范荷花感情一向很好。 虽然小桃也很想跟着阿娘和阿兄一起去城里,但家里还有阿爹需要照顾,小姑娘很懂事的没有闹,不仅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还能照顾黄长植的饮食。 因为要卖鸭梨黄寄北出发的比平时早了些,陪着白氏在县城路边卖了一会儿他就出发去卖馄饨了。 等他那边卖完后白氏这边也差不多了,路过的人中有认出了黄寄北的,想着反正都是要买,不如在这馄饨小哥这买了,这家人做生意他是信得过的。 到了下午鸭梨也卖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的伤到表皮的和品相不好看的他们也不打算卖了,打算留着自己吃。 “阿娘,我昨晚又听到你咳嗽了,我去买点冰糖给你炖梨吃吧。” 白氏摆摆手,说道:“没事,我多喝点水就好了,冰糖贵的很,别花那个冤枉钱。” 黄寄北知道白氏舍不得,想着自己改天直接买回去,不过说到冰糖,他倒是还有其他想法。 “阿娘,我看山上的山楂也快熟了,这冰糖买回去,做成冰糖葫芦,想必也能卖的不错。” 白氏疑惑的问道:“二郎,什么是冰糖葫芦呀?” 山楂在他们这里并不受欢迎,农家人本来就吃不饱,吃了这开胃的东西就更饿了,他家的这六棵楂树还是当时买其他树苗的时候摊主附送的。 黄寄北这才注意到这里大街小巷居然没有卖冰糖葫芦的,于是便和白氏解释了一番,说是从书上看到的。白氏听了便答应了,对于这个儿子,她是百分之百信任的。 黄寄北这下子更坚定了卖冰糖葫芦的事了,这冰糖葫芦可是历经多少朝代经久不衰的零食呀,他对于能卖出去是有信心的,没有小孩子能抵抗这酸酸甜甜的味道。 黄寄北回家后将冰糖葫芦的事和黄长植说了,黄长植也没意见,他现在除了站不起来其他地方已经没问题了,听完黄寄北的描述后就把制造竹签的活拦了下来,他是在木匠铺做过学徒的,这些活不成问题。 山上的梨子又去摘了几回,他家的梨树不多,半个月后就基本卖完了。 而此时的山楂树上,已经是一片红通通的景象了,黄寄北仿佛已经看到一串串的冰糖葫芦在朝他招手了。 第4章 庙会 这天黄寄北卖完馄饨后,除了买那些明日要用的骨头和肉,还特地去买了白糖。虽然是叫冰糖葫芦,可实际上却是用白糖做的。 等到了家后,他先去后山上摘了一篮子山楂,拿回来后洗干净。山楂去梗,选出品相完整的放在阳光下晾晒。 接着升上煤炉,调节好火候,放上一口小铁锅。铁锅中倒入两碗糖,一碗水,不断搅拌,开始熬制糖浆。 串糖葫芦的竹签,黄长植那边已经一根根削好了,竹签削的很是仔细,一根倒刺都没有。 白氏又帮他把这些竹签洗净、晾干,然后一把把放在一边。 大火烧开转中火再是小火,黄寄北耐心地熬制着,糖浆表面涌现出密集的小气泡,等到泡沫变成鹅黄色的时候,火候就算到家了。 黄寄北把小铁锅端下来,放在架子上,拿起串好的葫芦,只贴着糖浆表面的泡沫轻轻的蘸动一圈,这样蘸出来的糖衣更薄更均匀。 黄寄北蘸好了就顺手递给了等在一旁的小桃。 “哇!”小桃看着手中红通通亮晶晶的糖葫芦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着黄寄北这边不断有新做好的冰糖葫芦递过来赶紧把手中的糖葫芦插到了事先准备好的草靶子上。 不一会儿草靶子上就插满了,黄寄北蘸完最后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小桃,让她尝一尝。 小姑娘跟着忙活了多久就馋了多久,这下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糖葫芦了,一口咬下去,这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就征服了她,等她回过神来一串已经吃完了,小姑娘虽然还想吃,却是懂事的很,知道这是要拿出去卖钱的,就不肯再要了。 黄寄北见自己小妹这么懂事很是心疼,他们家虽然穷,但吃些糖葫芦还是没问题的。 “小桃,这些都是自家自己做的,用不了多少钱的,以后阿兄每天给你留一串可好?” 小姑娘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帮着阿兄一起做!” 黄寄北看着自己妹子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 “等小桃再大一点了,阿兄就带你上县城去。” 第二天一早,黄家三房依旧起了个大早,他们家这生意赚的还真是辛苦钱。 黄寄北的小推车上除了原有的装置,还竖了一个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红通通的冰糖葫芦,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他出发了。 这些天下来,黄寄北在西市的居民区也算逛了个遍了,也时常去街边的小店送货,店主们喜欢提前买了放在店里,中午趁着空闲自己煮着吃,生食馄饨黄寄北卖的比煮熟的便宜些。 韭菜虽鲜但易坏,白氏就又加了白菜馅的、芹菜馅的、香菇馅的。现在地里的菜还不少,但再等些时日,可就没这么多花样了,他得提前想想后面的事了,家里得多囤一点菜,冬天那么冷,屋顶得尽快修好,棉衣棉被也都要添置一些。 农家有农家的操心事,县城里的人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活。 在店里做生意的大人不容易,被留在家的孩子也是。白天,有些家里的大人去出摊、去打工,孩子们没人带,就只能自己玩。 这些天他也在这带混熟了,巷子里的居民大都知道这个每天来叫卖的小哥是城外黄家庄的,以前还读过书,是以很放心。 以前他过来的时候,巷子里的孩子们都喜欢跟着他的推车跑啊闹啊的,学着他的样子叫卖。黄寄北倒也不恼,看着这些生机勃勃的孩子们总是乐呵呵的。 等到午食时分,这些孩子带着大人给的钱来买馄饨,交上来的钱有时少了一两文,黄二郎也不计较,仍然按照原有的分量给他们,一碗馄饨,十二个,一只不少,还会亲自帮他们端到屋里。若是打碎了自家的碗,这些皮孩子可是要挨揍的。 和往常一样,今天当黄寄北推着小推车走进巷子的时候,就听到了孩童们的嬉戏声,而孩子们也第一时间听到了他的竹梆声,扎堆的围了上来。 今天的馄饨推车好像有什么不同,孩子们一眼就看到了那红通通亮晶晶的果子,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铁蛋,你说那红色的果子是什么东西呀,能吃吗?” “二柱,那外面的看起来是糖诶,肯定很贵吧!” “那我们不吃午饭了,把钱攒下来买一个吧。” …… 黄寄北看着好奇的孩子们这才开始吆喝了起来:“冰糖葫芦呦,甜甜的冰糖葫芦呦!” 孩子们听他这么一喊更起劲了,“冰糖葫芦”,听起来就很好吃呀! 其中一个打点的孩子壮着胆子问道: “哥哥,哥哥,这个多少钱一个呀?” 黄寄北停好小推车,弯下身子朝着小孩子们说道:“这个呀,里面山楂,就是人们说的红果,外面裹的是冰糖,酸酸甜甜的,五文钱一串,一串有六个。” 小孩子们听说只要五文钱一串立刻高兴的跳了起来,他们买得起! 其实呀,这山楂并不值什么钱,主要是这年头糖不便宜,用糖做成的吃食都能卖的上价,是以他才大胆的提高了定价。 黄寄北看着争先恐后要买糖葫芦的孩子们,接着说道:“可不能用你们的午饭钱来买糖葫芦,没有你们大人准许我是不会卖的。” 他可是要在这一点做长期生意的,五文钱一串的价格并不低,若是小孩子们用午饭钱买了零食,被家里大人知道了少不了要埋怨他的。 说完,不顾小孩子们的哀嚎声,黄寄北推着小推车往巷子里走去,小孩子们跟着走了一段发现这小哥是真的不卖连忙跑回家去喊大人了。 那些被孩子们拉出来的大人也是一脸的好奇,自己孩子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怎么就被迷成这样了呢,这冰糖葫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节 而当他们见到这糖葫芦真貌的时候,也觉得甚是诱人,不要说小孩子了,他们这些大人也想尝尝看呢。 “小老板,先给我来一串尝尝看,我替大家尝个鲜!” 说话的是刘奶奶的小儿子,二柱的小叔,是硬被二柱这孩子拉出来的,不过这回儿它倒是来了兴趣了。 “好嘞,给你挑串大个的,你拿好了先。” 黄寄北右手从草靶子上取下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了他,左手接过了五文钱。 二柱见状迫不及待的拉过他小叔的手咬了一口,顿时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嘴里的还没吃完又踮起了脚要去抢他小叔手上的。 二柱小叔见状也赶紧咬了一口,这下他算是明白了,这东西还真是好吃呀,脆脆的糖衣,沙软的果肉,酸中带甜,甜而不腻,不要说小孩子了,他一个大人也喜欢呀,是以这钱他花的很是大方。 “小老板,再给我来两串,我带回去给我老娘也尝尝鲜!” 这时人群中有人调笑道: “二柱他叔,你老娘牙齿都快没了,能吃这东西嘛?” 二柱他小叔反驳道: “咋不能啦,这糖咬不动可以舔着吃呀,还不兴我孝敬老娘了?” “呦,就冲着你这份心意,刘奶奶她呀睡着都能笑醒!”众人哄笑道。 大人们在谈笑,小孩子们可忍不住了,二柱那串糖葫芦都快吃了一半了,自己可还没吃上呢,看那二柱,吃的连头都不抬,肯定很好吃! 有了二柱家的示范,其他家也都痛快的付钱买上了那一串两串的,孩子们终于心满意足的吃上了糖葫芦。不一会儿草垛子上五十多支的冰糖葫芦就被抢光了。 这真是出乎了黄寄北的意料,糖葫芦竟然比馄饨先卖完了,要知道,黄寄北原来是打算先卖完馄饨再去卖冰糖葫芦的。 黄寄北一遍叫卖着剩下的馄饨一边在心里盘算了起来,看来这生意真的可以做,只是自家的山楂果还是太少了,得想办法再去买一些回来才行,今天的五十多支的糖葫芦最起码能赚一百多文以上,这可抵得上他一天馄饨的进账了! 黄寄北就这么一路盘算着回到了家中。 村口的大榕树下,小桃已经在等了好一会儿了,她拉长着脖子盯着道路的尽头,盼望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就在她脖子都快要酸了了时候,黄寄北推着小推车出现了,黄四娘蹦蹦跳跳的迎了上去。 黄寄北正等着小妹扑过来呢,可黄四娘却只是围着他的小推车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桃,你在找什么呢?”黄寄北拉住黄四娘问道。 “哥哥,糖葫芦呢,那么多糖葫芦怎么一个都没有了。”黄四娘焦急的问道,阿兄昨天可是说过会给她留一个的。 原来这丫头关心的是冰糖葫芦,黄寄北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都卖完了!我们这就回去再多做些!” 黄四娘听了又惊又喜,虽然自己尝不到了但卖完了能换好多钱呢,阿爹的医药费有着落了!接着听到又能做新的糖葫芦,小姑娘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用足了力气帮黄寄北推起了小推车,两人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 黄长植和白氏听完黄寄北叙述也是惊讶不已,五文钱的价格竟也能卖的这么好,他们可是做好了降价的打算的。 同时黄寄北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一是担心自家的山楂不够用,而是担心被别人模仿,毕竟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很容易被行家看出门道。 “阿娘,我们今天多做一些,明天拿去庙会上卖,趁着现在还没其他人家卖,我们能先赚一波钱。” “你们带上小桃一起去吧,让她一天到晚在屋子里守着我够闷的了。”黄长植接着黄寄北的话说道。 “行,我们现在就去摘山楂,若是明天情况还这么好,我们就去外面买山楂回来做!” 白氏说干就干,转身就拿起了背篓,带着一双儿女朝着后山走去。 树上的山楂一个个红的像个小灯笼似的,躲藏在树叶的后面,看起来喜庆极了,然而落在白氏眼里,这就是一个个铜板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东西竟这么赚钱,只恨自己当初没多种几棵。 这次黄寄北大概做了两百多支冰糖葫芦,把上次买回来的冰糖都用完了,还好黄长植平时在家削了好多竹签,倒不用临时赶活。 做好的冰糖插满了四个草靶子,一家人一直忙活到子时才收拾好,伴着满屋子香甜的气味,四人沉沉地睡去了。 说来这也是黄寄北第一次参加这里的庙会,睡梦中他也开始期待了起来。 第5章 捡到一个小哭包 立冬,白云观外的庙会格外热闹,车马如龙,人流如织。 庙会比平时的集市可要热闹多了,各式小摊子琳琅满目,临时搭建成的酒馆茶馆林立,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看这情形小推车是进不去了,母子两人合计了一下,打算兵分两路。 白氏带着四娘把小推车停在了路边,将三个插满冰糖葫芦的草靶子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开始叫卖起来。 而黄寄北则拿上了剩下的一个草靶子,凭借着灵巧的身形挤进了庙会,单独叫卖去了。 大渊百姓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真的挺高的,很多人来逛庙会就是图个热闹,黄寄北的冰糖葫芦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这东西红通通亮晶晶的可真喜庆,不待黄寄北介绍就有人想要尝尝。 就这么一路下来,黄寄北还没挤到庙门口呢,草靶子上的糖葫芦就没了,往回走的路上,黄寄北看到不少拿着他家的糖葫芦边走边吃的百姓们,大人小孩都有。 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子,黄寄北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他随即将钱袋揣在了怀里,往小推车的方向跑去。 而白氏这边,情况也很是不错,这路边的人流量虽然没有庙会门口大,但也是络绎不绝,不时就有人被吸引过来买糖葫芦,白氏从来没想过赚钱可以这么简单,这城里人是珍舍得花钱呀,他们庄稼人可舍不得话五文钱买一串糖葫芦。 黄寄北找到白氏把收到的铜钱倒给了她,自己则扛起了小推车上的一个草靶子又往庙会里去了,这草靶子比他人还要高,白氏远远的只看到草靶子顶上那红色的糖葫芦在人群中流动。 等黄寄北再次跑回来的时候白氏这边也只剩五十多串了,他也就不再往里面挤了。 他接手了白氏的小推车,而白氏则出了城,一路往高家村去了,高家村有个果园,想必应该能在那买到山楂。 黄寄北带着黄四娘坐在路边,倒也不着急,天色还早,不怕卖不完,等卖完了他还能带小桃去庙会里面逛逛。 黄四娘乖乖的守着自己家的小推车不吵也不闹,一双大眼睛盯着来往的行人和商贩,充满了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县城呢,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小姑娘正盯着对面街道的小风车看得津津有味,忽然间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七岁左右的丫头拎着菜篮子边走边哭,哭的可伤心了。 此时黄寄北也注意到了路中间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两根红色发带一边一个,圆圆的脸蛋很是可爱,此时哭得这么伤心,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黄寄北正想上前询问,却被一个大汉抢了先,那大汉一上来就抱起了小姑娘,神色匆忙的就要往城门口的方向跑去,完全不理会怀里哇哇大哭的女孩。 黄寄北暗道一句不好,他这恐怕是遇上人贩子了!说时迟那时快,黄寄北抄起手边的一个草靶子就往大汉的脚下扫去,大汉没有防备,直直的摔了出去,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 黄寄北将四娘托付给相识的店主后赶紧跑上前将小姑娘扶起,把她护在了身后。 大汉重重的摔了一跤,爬起来就要打人,黄寄北举着草靶子也是不怵,就这么和他对峙着。 “哪里来的臭小子,我抱自家的闺女关你什么事,快给我滚开!”大汉恶狠狠的说道。 “你说是你家闺女就是你闺女了吗?你倒是说说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一上来就抢人,我看你就是人贩子!” 黄寄北挺起胸膛,丝毫不肯退让,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若是这个小女孩被拐走了,将来面对的将是怎样的人生。 黄寄北声音洪亮,听到动静的人们渐渐围了过来,对着大汉一阵指指点点。 “这小姑娘怕的跟什么似的,不像是见到亲爹的模样呀!” “是呀,这闺女俊的嘞,怎么可能是这糙汉的娃,我看他八成就是人贩子。” 眼看着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大汉有些急了,动手就要上前抢人,这娃娃品相好,能卖不少钱呢,他可不会轻易放手。 眼见着人就要扑上来了,黄寄北却是纹丝不动,等那人快近身的时候,他抱起小姑娘一个灵活躲闪,堪堪避过了伸过来的魔爪。而那大汉一时刹不住脚,直直地跌到了身后的瓷器摊子上。 噼里啪啦一阵碗碟破裂的声响,整个瓷器摊子被砸了大半,那大汉更是被碎片割的满身伤痕,黄寄北趁机抱起了小姑娘,去和黄四娘汇合了。 瓷器摊主损失惨重,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走大汉,在两人的一阵拉扯中官差终于到了,此时就算那大汉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黄寄北这边也不好过,这个小姑娘从刚才就一直在哭,根本停不下来,她再哭下去的话黄寄北觉得自己都要被当做是坏人了。 情急之下黄寄北取下了一串冰糖葫芦,贴到了小姑娘的唇边。 诶,真管用,哭声立马停止了,小姑娘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黄寄北。 黄寄北拉起小姑娘的手,把糖葫芦塞到了她的手里。 “尝尝看,很甜的,不哭了哦。” 小姑娘抽噎了一下,就这么默默的吃起了糖葫芦,黄四娘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黄寄北既然也不会亏待自家妹子,赶紧了拿了一串糖葫芦给了四娘。 官差很快找到了他们这边,黄寄北解释清楚后官差就准备先把小姑娘带回去。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男子跑了过了,初冬的天气,他竟然急的是满头大汗。 “小雨!小雨你在哪呀!小雨,是爹爹呀!你回我一声好不好呀!” 男子都快要急疯了。 身旁的小姑娘听到了叫喊声,迈开小脚丫就朝外跑去,几个官差连忙追了上去。 小姑娘飞快地朝着男子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嘴里不住地喊着爹爹。 黄寄北见此情形就放心了,看来小姑娘是找到自己的阿爹了。事情告一段落,黄寄北也就收拾起了自己的摊子,冰糖葫芦就剩四串了,刚才打斗的时候掉了七八串。 今天的事让黄寄北感到一阵后怕,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小妹就不打算再待下去了,趁着天色还早早点回去吧,带着四娘走夜路真的太危险了。 黄寄北将黄四娘抱上小推车,推着她去了杂货店,买了要用的冰糖后就出城了。 白氏倒是比他们先一步到家了,黄寄北进门的时候白氏正在院子里洗山楂,看来她这一趟是有收获的。 黄寄北为了感谢二房两个堂姐照顾黄长植,便将今天剩余的糖葫芦拿出来送了过去。黄二娘和黄三娘看到这甜甜的东西眼睛都亮了,她们在家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黄寄北不免感到一阵心酸,两个堂姐都是勤劳肯干的,奈何摊上个只想要儿子的阿爹,日子过的一直很苦,不仅要做自家的活,还要去老宅伺候老两口和长房一家。 二娘黄小桂和长房的大娘黄小梅只相差一岁而已,都是老黄家的姑娘,站在一起,却是一个像小姐,一个像丫鬟。 从隔壁二房回来后,一家人又是一阵忙活,做出了一百多串糖葫芦,插满了两个草靶子。黄寄北打算明天拿着去十八里铺的集市上卖,集市比不得庙会,是以他们并没有准备的太多。 忙活完了手上的活,黄寄北这才和黄长植夫妇说了人贩子的事,两人也是一阵后怕。白氏不由得搂紧了怀里的黄四娘,说道: “小桃,以后你还是在家陪着你爹爹吧,万一你被人贩子抓走了,娘也就不活了。” 黄长植夫妇对于儿子女儿一向是一视同仁的,哪个都是他们的命根子。 黄四娘虽有些不情愿,但看着阿娘担心的样子,她懂事的点了点头,说道: “阿娘,我都听你的,今天能出去看看我已经很开心了,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就能和哥哥一起出去卖东西了!” 白氏看着自己乖巧的女儿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二天的集市黄寄北和白氏没有用小推车,两人一人举着一个草靶子,一路走着去了十八里铺。 今天的冰糖葫芦依旧卖的很好,黄寄北估摸着自家的那几棵山楂树应该还能再摘个三四次。 昨天白氏去了高家村买山楂,买到的并不算多,这一代种山楂的人家真的挺少的,若是往深山里面走走,倒是能遇到一些野山楂,但那种山楂酸的很,根本不适合做糖葫芦,而且黄寄北也不想让白氏去冒那个险,他们家里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连同前两次的,他们家一共卖出去将近四百串糖葫芦了,去掉买冰糖的五百文,昨天买山楂的五十文,赚了将近一两半的银子了!他们家那三亩地一年的出息也就四五两,抵得上他们在地里做小半年了。 母子两这一来一回的,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两人虽然辛苦,却不愿停下来,山楂的成熟期就这半个月,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市面上就会出现其他模仿者,趁着这个空窗期,他们想尽可能的多攒点钱,在严冬来临之前添置上棉被和棉衣。 晚霞映红了天幕,黄寄北和白氏走在乡间道路上,两旁是哗哗作响的杨树,树上乌鸦嘎嘎叫着。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5节 晚风带着寒意,黄寄北被吹得拢了拢袖子。 也许是因为这悲凉的风景,黄寄北心情有些低落起来。 “阿娘,都是我不好,前些年为了供我读书,家里什么都没置办,眼看着就要过冬了,屋顶不能再拖下去了,还有家的棉被这么多年了,早就不保暖了,等卖完山上的山楂,我们都换了吧。” 自家儿子的心思,白氏哪有不明白的,二郎自从两个多月前醒来后性子稳重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也是一心挣钱再也没提过读书的事,做娘的心里明白,这孩子有孝心,不想自己的父母为了他受苦。 “我儿孝顺,爹娘供你读书是心甘情愿的,苦日子挨挨就过去了,只要你和四娘有个好前程,爹娘什么苦都能吃,你现在不想读书爹娘也不勉强,我们一家人只要整整齐齐的就好,其他的都听你的。” 黄寄北倒不是不想读书,只是他不想通过压榨父母来获得前程,在古代,读书是个费钱的事,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那是走不远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赶在太阳落下之前回到了黄家庄,他们不知道的是,家里已经有人等了他们一天了。 第6章 咸鸭蛋 天色有些昏暗,黄寄北直到走进了才看清自家院子前的杉树下拴着一头驴。 “阿娘,我们家门口怎么有辆驴车呀?” 白氏也觉得奇怪,莫非是老宅的人找过来了? “二郎,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两人走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正蹲着两个小姑娘,安静的玩着翻花绳。其中一个是自家四娘,而另一个看起来也很是眼熟。 是了,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哭包嘛! “阿娘,阿兄,你们终于回来啦!”听到开门的动静,四娘抬起头就看到了黄寄北和白氏,欢快的迎了上来。 “阿娘,家里来客人了,你快进去看看吧!”黄四娘说道。 而屋里的人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连忙走了出来,看到黄寄北就要下拜。 “小恩人在上,请受高某人一拜!” 黄寄北连忙扶起了他,说道:“这位大叔,何必行此大礼,在下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小恩人,昨天若不是你见义勇为,我就要失去唯一的孩儿了,你对我们高家,那是有再造之恩呀!” 黄寄北此时也理清楚来龙去脉了,这男子就是昨天小哭包的阿爹,今天是特意来道谢的。黄寄北把他请进了屋内,一番交谈后,黄寄北得知这对父女原是隔壁高家村的,男子姓高,名冬青,他的妻子姓叶,这些年来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取名叫高叶雨。 高冬青在村里承包了鱼塘,时不时的会捞鱼卖去镇上和县里卖,鱼塘旁搭建了鸭舍,里面养了近百只鸭子,每天鸭蛋就能捡五六十个。靠着鱼和鸭,高冬青家在整个高家村也是排得上号的,昨天庙会,高冬青抓了二十几只鸭子去售卖,也顺便带上了七岁的女儿去看热闹。 高叶雨是个懂事的,阿爹卖鸭子她就帮着在一旁卖鸭蛋,过程中遇到了个大主顾,买了她近一半的鸭蛋,只是那主顾钱没带够,想着是老熟人,离得又近,高冬青就让高叶雨跟着主顾去取钱了。可谁知钱是顺利取到了,高叶雨却在回来的路上迷了路,情急之下急的哇哇大哭,反而引来了人贩子。 “是我这个做爹的不称职,竟然让小雨一个人去,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小雨就是我们夫妻俩的命根子,如果她不见了,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都是为人父母的,黄长植和白氏十分理解高冬青的感受,但东西他们是不能收的。 “高老弟,你的谢意我们就收下了,只是这些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二郎帮人也不是为了回报,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黄长植指着养在盆里的五尾鱼、一篮子的鸭蛋,还有墙角的两只鸭子说道。 “黄三哥,这东西拿都拿来了,岂有再拿回去的说法,若是我带回去了,孩子他娘可要不让我进门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自家养的,这些鸭蛋根本卖不出去,你们就收下吧!” 白氏正要开口,却又被高冬青抢了先。 “黄三哥,嫂子,我家小雨没有什么要好的玩伴,今天竟和你家四娘玩了大半天,可见两人是合的来的,今后我们两家是要多多来往的,你家二郎是有出息的,何愁以后没有礼尚往来的时候,我白天要给谢金你拒绝了,现在若是连些土产都不肯收,那我高某人真是没脸回去了。” 黄长植和白氏两人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黄寄北。黄寄北倒是不矫情,直接说道: “高大叔,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了,希望今后小雨妹妹都平平安安的。” 黄寄北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对于高冬青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家收下人人家反而心里会舒坦些,就当是多结善缘吧。 既然儿子这么说了,黄长植和白氏也就不纠结了,张罗着要留高冬青父女吃晚食。 “不了不了,感谢嫂子的好意,只是我们出来一天了,再不回去孩子他娘就要着急了,嫂子和二郎也忙活了一天了,不必再为我们操心了。” 高冬青说着就抱起高叶雨,起身准备告辞。 白氏再三挽留无果,也就目送这父女俩驾着驴车离去了。黄寄北将两人送到了村口,在小叶雨的依依不舍中回去了。 而白氏则转身回厨房做起了晚食,黄寄北也跟着进去帮忙。既然有现成的食材,那就直接做了吧! 白氏从木盆里取出一尾鲫鱼,快速的刮鳞剖腹,去除不能吃的内脏和鱼鳃,洗干净后放入油锅,加入葱姜,煎至两面金黄,倒入开水,炖煮入味后加入四娘白天买回来的豆腐,放入调味料,继续炖煮。出锅前撒上葱花,这样一道鲜美的鲫鱼豆腐汤就做好了。 与此同时,黄寄北这边则做起了鸭蛋羹。做成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取三个鸭蛋打入碗中,打散,顺时针快速搅拌,分次加入温水,最后加入盐,滴上两滴油,再次快速搅拌。 在铁锅中放入竹制蒸架,再把装了鸭蛋的大碗放在架子上,就可以开始蒸了。 不一会儿鸭蛋羹就蒸好了,黄寄北做鸭蛋羹自套一套办法,三个鸭蛋打发成满满的一大碗,又嫩又滑,十分美味。 一家四口难得吃的这么丰盛,黄寄北则是不断地让爹娘和小桃多吃一些,为了让家人改善生活,他得更加努力的赚钱呀。 当然,吃晚饭还是要忙活的,好在,四娘白天就把山楂都洗干净了,竹签也是现成的,他只要熬制糖浆制作糖葫芦就好了。明天没有庙会没有集市,是以黄寄北只做了五十只,打算再去县城看看情况。 正如黄寄北担心的那样,不过几天的时间,县里就出现了模仿者,只是那人的手艺着实不能看,冰糖葫芦的卖相比起黄寄北的差远了。庆幸的是那人没有和他打价格战,黄寄北仍然以5文一串的价格把糖葫芦卖完了。 黄寄北觉得,若是没有集市,他一天准备五十串也就够了,这样也不影响他卖馄饨。糖葫芦的生意太依赖与山楂的成熟期,到底还是馄饨比较稳定,只是这馄饨也要想想新主意了,毕竟冬天菜少,而若是要去买菜做馄饨,那赚的钱就会少很多。 黄寄北一路走一路思考,等看到黄家庄前面的那棵大榕树的时候,他已然有了想法。 家里面,白氏正在地里收白菜,而黄四娘则在照料着昨天高冬青送过来的两只鸭子。这两只鸭子本是打算养着等冬至那天杀了吃的,可黄四娘在下午从鸭窝里捡到两枚鸭蛋后,就再也舍不得了,央求着阿爹阿娘把鸭子留下来。 夫妇俩禁不住女儿撒娇,便答应了留到过年,等来年再给四娘抓几只小鸡和小鸭,都归她管。 黄寄北照例看过黄长植后就赶去地里帮着白氏收白菜了。 他们家在立秋的时候种了三分田的白菜,够他们家吃一冬天的了,但若是要用来包馄饨卖,那还是不够的。 黄寄北在自家田里找到了白氏,将带来的白开水递给了他,自己则拿起了镰刀快速的收割起了白菜,外层坏掉的菜叶就直接仍在地里当肥料了,其他的则是堆放到平板车上,一起运回去,到家后还要再整理一遍,再剥掉一层老叶,扔给窝里的鸭子吃,剩下的部分则是码放到地窖里。 晚饭是红烧鲤鱼和青椒炒鸭蛋,黄寄北想起了高冬青那天的话,便问道: “阿爹,这鸭蛋为什么不好卖呀?” 这里的鸭蛋的确不好卖,这倒不是高冬青的客气话。 黄长植解释道:“这鸭蛋呀,腥、柴,人们都不爱吃,也不是不好卖,就是卖不上价,鸡蛋能卖两文钱一个,这鸭蛋卖一文钱一个都很少有人要。” 黄寄北这才知道大渊的鸭蛋竟是如此廉价,其实鸭蛋的营养价值并不比鸡蛋低,甚至是稍高的,这鸭蛋还真是怀才不遇呀,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阿娘,那高大叔为什么不把这鸭蛋做成咸鸭蛋卖呀?难道咸鸭蛋也卖不上价?” 白氏被问住了,她委实不知道什么叫咸鸭蛋,听黄寄北解释咸鸭蛋的做法后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她不理解为什么要用精贵的盐去腌制便宜的鸭蛋。 “所以都没有人试过吗?”黄寄北不可置信的问道。 “二郎,你若是想吃我们自家可以试试,反正鸭蛋也多。”白氏对于孩子们的想法一直是鼓励的,实在是个开明的家长。 黄寄北盘算了起来,若是单卖咸鸭蛋的话,可能卖不上价格,可若是把咸蛋黄加工成其他产品,价值肯定能上去,黄寄北觉得可以先腌十几个试一试,自家吃也是不错的,说不定那天就能找到合适的产品呢。 黄寄北在心里记下这件事后就说起了更为急迫的另一件事。 “阿娘,这天眼看着越来越冷了,地里的菜也越来越少了,往后除了萝卜白菜,恐怕没什么能吃的菜了。” “唉,多怪我,要是立秋的时候多种点白菜就好了。” “阿娘,这怎么能怪你呢,你种的已经够多了,那时候我们家还没开始卖馄饨,你又怎么可能考虑得到呢。” 黄长植在一旁也是心疼的看着妻子说道:“玉竹,你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要再给自己加担子了,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妻子和母亲,你不要总是责怪自己。” 白氏某种意义上说有完美主义倾向,总要求自己凡事考虑周全,做到尽善尽美,这样的人往往压力会很大,容易不开心。 白玉竹生的美丽,黄寄北和黄四娘长相都随了她,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这几个月来她过分操心,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憔悴了不少。 黄寄北倒是心态一直很好,毕竟是从末世过来的人,在这太平年间,生活总是过的下去的,是以他也经常开导白氏,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精神支柱。 “阿娘,既然有问题,那一定就有解决的办法,办法我都想到了,即使没有足够的菜,我们的馄饨依旧能卖下去!” 第7章 鸡汤小馄饨 黄寄北接着说道:“阿爹,阿娘,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冬天没菜了,我们就做全肉的馄饨吧。” “那得卖多贵呀,吃得起全肉馄饨的人可不多。”白氏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黄寄北上前帮白氏抚平了皱起的眉头,说道:“阿娘,我们不涨价,鲜肉大馄饨成本高,那若是改成小馄饨呢?只要我们打馅的环节做的好,就能让肉馅看起来变多,只是要劳烦阿娘以后把馄饨皮再擀得再薄一些,这样我们把每碗馄饨的数量增加到十五只,面粉的用量却不会变多。” 白氏这时也琢磨过来了,这么改还真行,顾客看起来占了便宜,他们也不吃亏。 “行,我们就这么干,打馅和馄饨皮就交给阿娘了,这有什么难的呢!” 一回到厨艺的领域,白氏就自信了很多。 一斤鲜肉馅,四两葱姜水,分三次慢慢的打到肉馅里,同一个方向搅拌至粘稠状,再用手抓起来摔打,等到肉馅发亮了,那就算是打到位了,接着开始调味,加入盐、胡椒粉、少许白糖,生姜末,继续搅拌至黏腻状,最后打入一个鸡蛋,滴入香油,搅拌均匀,这肉馅就算成了! 接着只要包进改小变薄的小馄饨皮里就行了,这小馄饨包起来可比大馄饨要快多了,白氏那动作,快的残影都要出来了,看得黄寄北是一愣一愣的。 此外,黄寄北还把原来的骨头汤底换成了鸡汤,当然,他是不可能用整只鸡去熬汤的,那样成本也太高了。他用的是从每天去菜市场买回来的鸡骨架,一副鸡骨架也就五文钱,实惠极了! 为了配合鸡汤馄饨的噱头,黄寄北还在碗里放了鸡蛋丝,鸡蛋丝就是把鸡蛋液摊成薄饼,切成细细的条状。 大冬天的来上一碗鸡汤小馄饨,好吃又有营养,此产品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 从这天起,黄寄北的小推车就改卖起了鲜肉小馄饨和冰糖葫芦,鲜肉小馄饨比之前的素馅馄饨和菜肉馄饨要受欢迎的多,一天能卖出六十多碗。主顾们对于花六文钱就能吃到这么一碗全肉的馄饨很是满意,一口一个,方便又美味。 而冰糖葫芦虽说有了模仿者,但每天卖五十串还是没问题的,这冰糖葫芦前前后后卖了将近一个月,合计下来,竟赚了将近六两银子,拿着这些银子,黄寄北买来了瓦片、棉花和素布。 瓦片似鱼鳞一般铺盖在屋顶上,破旧的屋顶终于得到了翻新,一家人住在里面踏实多了,再也不用在雨天用盆子到处接水了。 白氏则拿着买回来的棉花找棉花匠弹了三床新被子,替换了原来那些硬邦邦的老旧棉被。取来新扯的素布,自己动手裁剪,拆开了旧棉衣,续上新棉花,将一家人的棉衣都翻新了一遍,多余的布头还能用来做鞋面和纳鞋底,这样他们家就能过个温暖的冬天了! 大雪时节,黑云压城。 临近冬至,白天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以往黄寄北出门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亮光了,可在这寒冷的冬日,他就得摸黑出门了。 冬天的早上寒风刺骨,黄寄北推着小推车一双手被冻的都没了知觉。 走着走着,他慢慢的发现了不对劲,这天怎么还没亮起来呀,但既然已经出门了,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黄寄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可直到进了县城,这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也只比之前稍微亮了一点而已,大街上也不复以往的热闹,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经过,且都是形色匆匆的。 当他来到熟悉的巷子里叫卖起来的时候,刘奶奶惊讶的走出来朝他喊道: “小郎君,你今天怎么来了呀,这天眼看着就要下大雪了,你赶紧回去吧!” 黄寄北这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要下大雪的前兆呀,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大雪。 黄寄北谢过了刘奶奶,调转了车头就要往回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还没等他走到城门口就已经下了下来。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6节 是雨夹雪,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痛,黄寄北赶紧躲到了街道旁边的屋檐下。 可这窄窄的屋檐如何能挡住愈加猛烈的雨雪,黄寄北便壮着胆子敲开了店铺的大门。 这是一家书肆,店里只老板一人,老板看了一眼狼狈的黄寄北,终是松了口。 得到了书肆老板的许可后,黄寄北推着推车进了书肆的后门,将小推车停在了后院的走廊里,自己则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去了前面对店主表示了感谢。 书肆老板是个脾气有点古怪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冷峻,看上去有些瘦弱。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我店门口出事而已,等雪停了你就走。” 老板语气不好,黄寄北却不在意,有时候不要看人说了什么,要看人做了什么,老板他虽然嘴上没好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了他的。 黄寄北回到后院重新升起了火,烧水,配料,下小馄饨,馄饨出锅后黄寄北端着碗去了前面,放在了柜台上面。 “先生,我给您下了一碗小馄饨吧,自家阿娘包的,还希望您不嫌弃。” 书肆老板从书本中抬起了头,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再一想今天老仆提前回去了,自己他似乎还没准备午食,便默许了黄寄北的做法。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犯不着亏待自己。 一碗馄饨下肚,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看你言谈举止像是个读过书的,怎么做起了小贩的勾当?”书肆老板直接了当的问道。 黄寄北倒也不在意别人对小贩的有色眼光,坦然的说道: “家里阿爹病了,为了养家糊口就没办法读书了,做小贩也挺好的。” 书肆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张纸,放到了黄寄北面前,随手又递给了他一支笔。 “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黄寄北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写写试试。 落笔的那一瞬间,黄寄北自己也有点被惊到了,这个笔法,不是他自己的,是黄二郎的,他写出来的,是黄二郎的笔迹。 黄二郎的书法,说不上功力有多深厚,但就这个岁数的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了,字迹清雅端方,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嗯,还行,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就留下给我抄书吧,《三字经》总该会的吧,一本一百文。” 黄寄北这才反应过来,书肆老板这是给自己活干呀,这真是个不错的差事,他原以为今年馄饨卖不出去就没有进账了,没有到能在这赚到钱,这老板人真是嘴硬心软。 黄寄北再次谢过老板,接着扎紧了袖口,拿过三字经和笔墨纸砚,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面开始抄写。 黄寄北写的很慢,唯恐出错浪费纸张,一笔一划写的很是清晰,足足两个时辰才写完这一千多字的《三字经》,写出来的成品非常适合启蒙学童使用,书肆老板看了后便收下了,把一百文的抄书费递给了黄寄北。 黄寄北双手接过,对老板再次表示了感谢。 “不要喊我老板,我姓曾,喊我曾先生就行。”书肆老板说道。 “行,那就谢过曾先生了,外面雪已经小了,唯恐家里人担心,就此拜别。”黄寄北拱手说道。 “嗯,去吧,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这些纸你带回去,抄好了可以卖给我,《三字经》、《千字文》都可。” 黄寄北小心翼翼的收下了纸张,再次拜谢了曾先生,他这是遇到好心人了。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外面的积雪就堆积到了脚踝处,黄寄北艰难的推着小推车,一路往黄家庄去了,一路上的艰辛自是不必说,黄寄北走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双脚机械性向前移动,脚上的鞋袜早已湿透,双手已是没了知觉,嘴唇冻得裂了开来。 心里记挂着家人,黄寄北是一刻都不敢停歇的,若是阿娘出来寻她那可怎么办,若是她在来的路上跌倒了怎么办? 黄寄北心里愈发担忧,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状元养成系统》里面的一个重要情节。 要知道,这个状元系统是不能帮人赚钱的,而考科举又是项极费钱的事,而那黄寄南之所以能摆脱钱财的困扰,靠的就是一笔飞来横财。 黄寄北的记性很好,他记得书里那件事是发生在冬至那天,黄寄南凭借重生的经验,提前知道了这天晚上会有位有钱的老妇人摔进路边的水沟,进而被冻死。 老妇人死相极惨,不仅随身带着的包袱被路过的乞丐拿走,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被剥掉了,被发现后任谁都要说一句作孽呀! 县衙的捕快很快的侦破了此案,抓住了正在怡红院里享乐的乞丐,那乞丐路遇横财,一夜暴富,暴富后丝毫不加掩饰,很快就被告发到了县衙。 捕快进去抓人的时候他正温香软玉在怀,不知人间何时,而从他窝点处搜出的金银细软,更是让人心惊不已。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个老妇人居然是个有身份的,她竟是宫里的尚宫大人,皇太后体恤,放她出宫养老,老人家积攒的一辈子财富自己没享用掉,倒是便宜了那个乞丐,当然,最后那个乞丐被抓住后判了斩首。 在书里,重活一世的黄寄南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遇,他先乞丐一步找到了摔晕了的老妇人,拿走了她的包袱里的大部分财物,只留了部分让后面来的乞丐给他背黑锅。 原书中,黄寄南的计划很是顺利,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他也凭借着这笔钱财实现了财富自由,让未来的岳家对他刮目相看。 回忆起了书中情节,黄寄北打定主意要阻止这件悲剧的发生,不仅是为了破除黄寄南的财运,更是为了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老人家辛苦经营了一辈子,不该有这种结局。 第8章 狭路相逢 心里想着老妇人的事情,脚下依旧不停,终于,在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后,他看到了黄家庄。 果然,白氏已经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等着他了,一见到他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出来等我了。” 白氏心疼的接过了黄寄北的小推车,说道: “你这孩子,阿娘怎么可能坐的住,若不是你阿爹和四娘拦着,我早就去县城寻你了。” “阿娘,我心里有数的,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们赶紧回去吧。” 虽是嘴上这么说,但看到阿娘这么在乎自己,黄寄北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一家人关起门来,点上炭火,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脱下湿掉的鞋袜,在火堆边烤着火,黄寄北的手脚也终于恢复了温度。 大雪天的午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这是农家难得的闲月。 白氏在窗边纳着鞋底,四娘在帮黄长植做着按摩,而黄寄北则在小书桌前抄着书,一派温馨的场景。 黄长植和白氏看到黄寄北重新拿出了纸笔都感觉到很是诧异,这孩子是想通了吗? 黄寄北倒是没想这么多,抄书既能赚钱又能练字,何乐而不为呢。看着架势,这雪几天是停不了了,就算停了走路也不方便,他没有必要出去自讨苦吃,在家抄书挺好的。 之前他收拾过黄二郎的东西,除了换洗的衣物,黄二郎最多的就是书了,平时都被宝贝的放在箱子里,生怕被脏污了。 从启蒙时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族学时期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再到镇上学堂时期的《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一本本都在。除了前面的三百千,后面的四书五经都是小小少年郎一笔一划自己抄写下来的,因为是借的长房大伯的书抄写,当时没少被冷嘲热讽。 听了黄寄北的解释,黄长植和白氏有些失落,但也理解他的选择,毕竟家里现在条件的确供不起一个读书郎。 黄寄北开始了规律的居家生活,抄书、熬药、帮黄长植按摩。 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夜晚,黄寄北照例帮黄长植按摩着双脚,昏黄的煤油灯晃得人昏昏欲睡,一阵困意袭来,黄寄北一个不注意敲打到了黄长植的膝盖上。 黄寄北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他刚刚好像看到阿爹的脚动了一下,莫不是他这些天抄书抄花眼了吧? 而躺着的黄长植比黄寄北还要惊讶,刚刚,他的腿,刚刚好像有反应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的期待着什么。 “二郎,你再敲一下刚才那个位置试试!” 黄寄北看着阿爹发亮的双眼,再一次敲击了他的膝盖。 这次他看清楚了,阿爹的双腿,真的动了一下! 黄长植内心狂喜,虽然是在外力作用下的反应,但这是他这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感觉到双腿的存在。 黄寄北连忙喊来了在院子里忙活的阿娘和四娘,和她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一家人围在黄长植身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长植,终于让我们等到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白氏笑着说道,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家人太过激动,纵使夜色已深,却仍是无法入眠。 就连黄寄北也是,别看他平时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根本没底,只是想着尽最大努力罢了,要知道,神经系统这事,即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仍是一道难题。 对于黄长植能重新站起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比中了几千万彩票还要惊喜! 接下来的每天黄家都处于极度的喜悦中,自从那天晚上黄长植的双腿有了反应后,他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他会在按摩后感觉到发热了,会感觉到发痒了。 一家人就等着道路恢复后带着黄长植再去县里的回春堂给李大夫看看。 直到七日后,路上才恢复了正常的往来,而这几天黄寄北在家里,已经把曾先生给的纸张用完了,一共抄完了十份三字经,十份千字文。 这天的一大早,黄寄北仔细的包好抄写完的纸张,在平板上铺上了干稻草和旧棉被,把把黄长植抱了上去。 黄寄北和白氏在前面拉车,黄四娘在后面帮着推,出了村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上了官道,沿着官道,一直往县里去了。 虽是大冬天,黄寄北和黄四娘都走的汗津津的,为了不让娘累着,他们都想着自己多出点力气,白氏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这两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 回春堂门庭若市,不愧是县城最大的医馆。 黄寄北将车停在药铺门口,嘱咐黄四娘看着车,别乱走,然后在白氏的帮助下背起黄长植往药铺里走去。 回春堂分上下两层,大夫在二楼坐堂,楼下是药房。 下雪天意外受伤的不少,医馆比平时还要忙。眼看着还要等上一段时间,黄寄北便让黄四娘先陪着白氏在这等候,自己则带着抄写好的文字去了曾先生的书肆。 “写的不错,字有进步。”曾先生翻阅了黄寄北递上的文字后评价道。 这些天来,黄寄北渐渐感觉到他的字迹与黄二郎的融合了,他前世的时候也是练过书法的,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字迹就形成了一种融合的状态。 “只是最近买书的人少了,暂时就不必再抄了。”曾先生接着说道。 其实黄寄北也注意到了,书肆的生意不是太好。县城里大大小小的书肆有十几家,单靠卖这些常见的书籍,很难脱颖而出。 黄寄北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了。 “曾先生,说句你可能不喜欢听的话,书肆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或许可以考虑卖一些时下流行的书籍。” 曾先生虽是商人,但却更像个读书人,在他身上有着那一股子的清高劲。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卖那些才子佳人的低俗话本吗?那我可做不来。”曾先生摆手道。 黄寄北一方面是想报答曾先生的出手相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合作共赢,比起抄书,他更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况且抄书这个活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若是他能写出自己的作品,或许能另有一番新天地。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话本都如您想像的那样不堪,若是先生信得过我,我可以试着写一本供您品评。”黄寄北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若是你写出的东西能说服我,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曾先生也是有所动容,他清高却并不死板,他家已是大不如从前,既然都已经做起了商人,又何必太执着呢。 “那还请先生给我些时日,若有一天写成,还请先生品评。”黄寄北拱手道。 写话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自是不敢说大话的,但黄寄北觉得,自己前世读了那么多的书,见识了那么多新事物,总不该连个故事都写不出来吧。 心里想着话本的事,脚下却没停下。 回到医馆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黄长植。 这次给黄长植问诊的还是上次的李大夫,李大夫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一把好手,一番检查过后他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7节 “情况比上次好了很多,看来病人这段时间心态不错,这病啊,吃药和按摩是一方面,心态也很重要,心胸放宽了,切勿多思多虑,我调整一下方子,再给你开两个疗程的药,你回去坚持吃药按摩,很有希望再重新站起来。” 一家人听完大夫的话后都很是激动,这几个月来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 这些天来,黄长植眼看着儿子撑起了这个家,不再是以前的消极心态,他之前总怕自己连累妻儿压根不想花钱治病,现在他只想快点好起来,帮儿子一起分担,一起经营好他们这个家。这段时间他帮着削竹签、包馄饨,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精神也是越来越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长植的情况每天都在好转,感受着慢慢回来的知觉,黄长植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他已经在想着让师兄给自己做一副拐杖了。 日子在一家人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冬至。 冬至当天,黄寄北的鸡汤小馄饨尤其受欢迎,他一边忙碌着,一边却记挂着书中老妇人的事。 这真是个难题,他不知道那老妇人今天会在什么时候摔倒,会摔倒在哪里,但结合上下文,从无人发现这点和黄寄南返回的速度来推测,那地方应该是距离黄家庄不远,且是在晚上,那老妇人应该是赶夜路摔倒的。 黄寄北想着大不了他来回多走几趟,总是要赶在黄寄南之前才行。 黄寄北卖完馄饨后将小推车寄放在了刘奶奶家,借了她家的平板车的,这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若是没有交通工具,即使他找到了老妇人,也没办法救治他。 今天生意好,黄寄北备的馄饨比平时多了一倍,进账也比平时多了一倍,等全部卖完已是下午了。黄寄北来到集市上买了些鸡蛋红枣猪肝之类的,带回去给家人改善伙食,毕竟今天是冬至,得吃点好的。 买完吃食后黄寄北又去脂粉铺给阿娘和四娘买了擦脸的面膏、桃木梳和头绳,去周木匠的店里给阿爹买了拐杖。 做完这一切,黄寄北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推着平板车往黄家庄走去。一路上他都仔细的观察道路两旁的水沟,越靠近黄家庄看的越是仔细。只是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越来越难以分辨了。 在离黄家庄还有一刻钟路程的时候,黄寄北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黄寄南,对面的黄寄南明显也看到了他,这算是自他穿书而来后两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了。 第9章 谢玉 黄寄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黄寄北,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不由得一阵慌乱。若是被黄寄北发现了,那他的计划可要泡汤了,可他又不愿轻易放弃,姜家的聘银到现在还没着落,若不是无计可施,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卖地的。 两人就这么诡异的相互靠近,黄寄南寄希望于天色,想着天都黑了黄寄北应该不会发现的,而黄寄北看到黄寄南的出现,却是更笃定了那老妇人就在附近。 黄寄南装作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而黄寄北则在暗中观察着两边的水沟。水沟里早就没了水,黑漆漆的。 终于,两人相遇了。 黄寄南率先出声: “二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婶子在家肯定着急了,赶紧回去吧!” 他这完全是一派好兄长的做派。 “大哥,这馄饨不好卖,是以就回来的晚了些,不知大哥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呀?” 黄寄北可把黄寄南问住了,这么晚还出门,着实不太正常。黄寄南稍加思索,谎话便脱口而出: “姜先生邀我过去一同过节,我有事耽搁了,这不正急着赶去嘛。” 黄寄北便顺着他圆谎,说道: “那我就不耽误大哥时间了,大哥一路小心。” 黄寄南不由得一噎,骑虎难下,只好装作匆忙的样子往前面赶去。他想着等黄寄北进村了自己再折回去找人也不迟。 而黄寄北看到离开了的黄寄南,却是放慢了脚步,拿出了藏好的灯笼点亮,仔细搜查起了四周。 果然!他在刚才黄寄南走过的道路下方的水沟里找到了摔晕了的老妇人。 黄寄北用手探了一下老妇人的鼻息,幸好,还有气!他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抱到了自己的平板车上,在检查了没有东西遗漏后,黄寄北快速的往村里赶去。 黄寄北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里长家,毕竟是一条命,若是在他家出事了,那可就说不清了,他得去里长那报备。 里长一家正在用饭,黄寄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里长家大门敲得咚咚作响。 “里长,里长在家吗?我有急事找里长!” “来了,来了!”里长的儿子赶过来给他开了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黄寄北直接把平板车推了进去。 这时候里长也走出了屋,看到这个架势,连忙问道: “黄家二郎,这是怎么了,这怎么还躺着个大活人呀?” 黄寄北急忙解释道:“三叔公,我今天上县城卖馄饨,回来的晚了些,就在快到村子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这位昏倒的老妇人,人还有气,就是叫不醒,我这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向您求助了。” 里长闻言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灯笼,仔细的打量起来平板车上的老妇人。 “二郎,你做的对,好歹是一条人命,若是你不把她带回来,恐怕晚上就要冻死在路上了,”说着,里长又朝着自己的儿子黄长杉吩咐道:“快去请你二伯,让他带着医药箱过来这边!” 黄长杉闻言立即往外跑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赶了过来。 “二伯,就是这位妇人,你快帮忙看看吧!”黄长杉着急地说道。 老大夫稍一搭脉,接着从包里取出了一套银针,对着那妇人的人中扎了下去。 这一针下去,那妇人果真苏醒了,直喊着腿疼。 “好了,没什么事,摔断了腿而已,幸好你们发现的早,不然没事也要被冻死了,也不用开什么药,先给她喂点生姜水去去寒,等明天天亮了送去县城找大夫接骨吧。” 赤脚大夫说完就要赶回家继续吃酒了。 众人听到没事,也不由得送了一口气,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若这个时候出了人命,那多不吉利呀。 不过对于这个老妇人,大家也觉得也是奇怪,看她的衣着,应该是富裕人家出身,怎么大冬天跑到他们这黄家庄来了呢? 见大家议论纷纷,里长发话了: “二郎,既然人是你救回来的,你就好事做到底吧,先把人带回去过夜,明天我们再看看是个什么章法。” 闻言已经有人跟着起哄了: “是呀,黄二郎,你家一个人是照顾,两个人也不耽误,你有经验呀!” 里长厉声喝止了起哄的人群,说道: “黄麻子,你可积点德吧,二郎家够不容易的了,这人是在来我们黄家庄的路上出事的,我们黄家庄就不能不管,二郎,你尽管带着她去看病,钱的事村里会给你解决的。” 有了里长的承诺黄二郎也就放心了,在安抚了老妇人后就推着板车回去了,而那老妇人看上去竟是非常镇定,除了刚醒来时喊疼,后面竟是一言不发。 因为这个插曲,黄寄北回来的比原定的晚了多,四娘已经在门口垫着脚尖张望了,看到黄寄北推车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走近后才发现车上居然躺着个人。 “阿兄,你怎么带了个人回来呀?”黄四娘惊讶的说道。 “小桃,快去喊阿娘出来,这里有人受伤了。”黄寄北回道。 等黄寄北把板车推进了院子,黄四娘也把白氏叫了出来。黑灯瞎火的,两人一阵折腾才把老妇人转移到了床上。 “婆婆,你先安心的在这睡一晚,明天我推你去医馆接骨。”黄寄北对着老妇人说道。 可是奇怪了,这老妇人对他不理不睬的,却是一个劲的盯着他阿娘看,黄寄北正疑惑着却见那老妇人突然情绪失控,一把抓住了白氏的双臂。 “小红!小红是你吗?我就知道你没死,那些人都是骗我的!说好的等我出宫的,你怎么会失约呢!” 白氏被她突如其来的言语下了一条,反射性的想要挣脱,却不想那老妇人差点又要摔下床来。 一阵手忙脚乱后,那老妇人这才镇定了下来。 “是我魔怔了,吓到你了吧,你不是小红,小红若是活到今天,也该和我老婆子一样年岁了。”老妇人自顾自的说着话,眼底满是苍凉。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猛地抬头问道: “闺女,你娘叫什么名字?” 白氏闻言很是诧异,她感到被冒犯了,阿娘去世多年,一直是她心底不容亵渎的存在。 见白氏不说话,老婆婆仍旧是不死心,追问道: “闺女,你阿娘是不是姓林,叫林红?” 白氏一惊,这老婆婆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知道她阿娘的名讳,莫非是白家那边的人? 这老婆婆的眼光何其毒辣,从白氏的欲言又止中她就有五成把握了,她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怕是吓到人家了,语气便软了下来。 “闺女,老婆子我不是坏人,不知你阿娘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姓谢,单名一个玉字。” 白氏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谢婆婆,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口。 谢婆婆继续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老婆子我好不好。” 谢婆婆看着白氏眼底尽是温柔与慈爱,她像是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和白氏说着。 “我阿娘姓白!”白氏还没出声,四娘在一旁忍不住叫了出来。 白氏搂过四娘,对着谢婆婆说道:“老人家,我姓白,阿娘给我起名叫玉竹,这个玉字,小时候阿娘跟我讲是她和她的好姐妹约好的。” 谢婆婆听完已是泪流满面,口中喃喃道:“是了是了,是小红的闺女,长得可真像你阿娘呀。”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抚摸着白玉竹的脸庞:“当初我们说好了的,不管她将来生男生女,名字里都要带我的玉字的。” 谢婆婆紧紧地拉着白氏的手,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 接下来,黄寄北在一旁听了一段几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五岁的林红和七岁的谢玉被卖进了宫里,两姐妹被分配到了尚宫局,自小一起长大。在其他孩子们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两个小姑娘已经开始干活、伺候主子了。 在举目无亲的深宫之中,又没有背景,两个小姑娘就是靠着彼此依偎,才挨过了那些艰难的时光。等她们大了些,就开始学手艺了,林红于厨艺上颇有天赋,被选进了司膳房,负责宫中饮食的烹制,而谢玉生得一双巧手,被选进了司珍房,负责宫中首饰的制作。 在宫中学艺的日子虽然辛苦,时不时还会被掌事姑姑们责罚,但林红和谢玉却沉浸在学习中乐此不疲,别人都说她俩有一股痴劲。而她们两人也成了那批宫女中最出色的存在。 可是在那深宫之中,仅有手艺是远远不够的,谢玉还好,性子稳重,心思缜密,可林红就是个没心机的,一心只想着怎么做出更美味的东西。 对于将来的打算,姐妹量第一次出现了分歧,谢玉早已看淡人情冷暖,对她来说,金钱和权利更让人心醉,而林红就是她心底里唯一的柔软了。林红相比谢玉,要单纯的多,尽管从小被父母卖进了宫,她仍旧惦念着家乡,只盼着年满二十五后被放出宫去,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饭馆。 从某种意义上说,两姐妹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谢玉一步步做到了最高尚宫,两朝老人,当今皇太后最倚重之人,就连皇上也会喊她一声谢姑姑。可在她过了六十岁寿辰之后,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铜镜里的白发是怎么都遮盖不住了,偌大的房间,她只感觉到透骨的寒冷。 夜深忽梦少年时,她越来越频繁的想起了林红,想起了她们年少的时光。看着手底下一个个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宫人,她却提不起一点争斗之心。斗了一辈子的谢玉终于放下了这宫里的权力与富贵,向太后请辞,出宫去寻她的林红去了。 可她不知,她的林红,早已经不在了。 第10章 丝线 林红,她是孝顺的女儿,是贤惠的妻子,是慈爱的母亲,是真诚的闺蜜,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好人都是不长命的。 二十五岁的林红怀抱着对未来美好的期待出了宫,除了与好姐妹分离这一点,再也没有让她烦心的事了,她想着凭借着自己这一身的手艺,没有理由在宫外过的不好的,到时候等谢玉出宫,她定能把好姐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林红回乡的当年就被父母安排了嫁人,林红对于嫁人倒不抵触,嫁过去她能当家作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错。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8节 男方姓白,是个老实人,却也没什么本事,林红嫁过去了就挑起了所有家计,靠着自己在宫中积攒的银两开了一家小饭馆。 林红的手艺没得说的,饭馆天天客似云来,白家也日渐富裕起来。嫁过去的第二年林红生下了白玉竹,望着怀中小小的宝贝儿,林红感到幸福极了。 白玉竹一天天长大,和她母亲一样,在厨艺上颇有天分,童年时期的白玉竹过得幸福极了,虽然爹爹和奶奶一直想要个男丁,但家里是阿娘说了算的,阿娘待她好极了。 白玉竹的幸福停在了八岁那年,阿娘突然间就倒了下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喝着一碗碗苦的要命的药汁,没过多久,阿娘就去了,这让八岁的她根本无法接受。 没等她从阿娘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爹爹很快就娶了新人韩氏,韩氏不过二十出头,嫁过来的当年就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白富贵,后娘人前总是笑盈盈的,人后却是对她非打即骂。 白玉竹就这么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本是家中小姐的她成了弟弟的老妈子,弟弟一哭后娘就要打她,她害怕极了。 原想着长大了嫁人就好,却不想后娘竟然要把她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员外做填房!后面的事白氏不说黄寄北也知道了。 谢玉和白玉竹讲述完两人的过往,不由得抱头痛哭,谢玉更是满腔的怒火。 “这样看来,我下手还是轻了的,阿竹你放心,那负心的白眼狼和那狠毒的韩氏,我都替你教训了,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怪下手太轻了些。” 其实白氏一直怀疑自己阿娘走的蹊跷,虽说病来如山倒,可她阿娘病发之前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病后又走得那么突然,再结合韩氏的早产,这一切不得不让人怀疑。 听了白玉竹的叙述谢婆婆冷哼一声道:“就是那对狗男女做的好事,你那爹爹看着老实,内里却是个不安分的,没什么本事还满脑子的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狗屁思想,要不是我家小红,他哪能过这么些年的好日子。” 其实根本不用谢婆婆动手,韩氏这些年来早就把林红积攒下来的家业败得七七八八了,林红走了后白家饭馆生意每况愈下,白家也就靠着之前置办下的田地收租过日子了,后来韩氏那儿子白富贵大了,要娶亲,因果报应,取回来的媳妇也是个不好惹的,搅得家宅不宁。 儿子吃喝嫖赌,儿媳好吃懒做,韩氏不到四十就苍老的跟什么似的,而那白父,年轻的时候一心想着有个儿子养老送终,等老了卧病在床却是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这一家子,让他们死才是便宜了他们。 谢婆婆在打听出了白玉竹的去向后这一家子就失去价值了,她只是略施手段,就让白富贵背上了巨额赌债,往后这一家子,就让老天去收拾吧! 白玉竹对于谢婆婆的做法没有任何的不满,她对那个家早就没有感情了,白父那些年的冷眼旁观早就耗掉了所谓的父女之情,他们害死了阿娘,就应该得到报应! 几人还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却听得“咕噜”几声传来,四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了,他们还没吃晚饭呢。 白氏立马起身去厨房张罗了起来,黄寄北则是照料着谢婆婆,帮她擦洗了身上的污泥。 这是一个团圆的夜晚,白氏拿着黄寄北买回来的食材置办了一桌的好菜,红烧肉、清蒸鱼、鸡蛋羹、猪肝菠菜汤、醋溜白菜、红枣南瓜。 “哇,阿娘你今天好大方呀!”黄四娘看着摆满了自家小饭桌的菜品惊叹出声,他们家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过,今天的阿娘很不一样哦。 白氏佯装生气轻轻的敲了一下四娘的额头。 黄寄北和白氏扶着谢婆婆和黄长植坐了起来,一家人用起了晚餐,奇怪的是,除了叽叽喳喳的四娘,餐桌上大家都静悄悄的,大家一肚子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了。 等吃完晚食,黄寄北抢着收拾起了碗筷。 “阿娘,你去和谢婆婆好好聊聊吧,这里交给我就行。”黄寄北说着把白氏推出了厨房。 白氏觉得心里憋的难受,但人已经来到了门口,却迟迟鼓不起勇气敲门。 而屋里的谢婆婆仿佛感觉到了白氏的存在,朝着屋外喊道: “是阿竹吗?” 白氏闻言整理了下情绪走了进去。 两人这才彻底敞开了心肺,尽情诉说着这么些年来的思念与委屈,相拥而泣。不知道为什么,白氏对着谢玉就有一种重新看到阿娘的感觉,而谢玉看着白氏,仿佛看到了出宫那年的林红一般,在她眼里,林红永远的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阿竹,你出生后小红可是给我写过信的,信里说要让我做孩子的干娘的,信件我可一直收着,你了不能不认哦。”谢玉擦干眼泪打趣着说道。 “干娘,我认,我认的,阿竹终于又有娘亲了。”白氏连忙说道。 “傻丫头,和你娘一样好哄。”谢玉把白玉竹搂在怀里喃喃道。 院外繁星闪烁,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忙碌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而黄寄北不知道的是,黄寄南此时还正在村外的道路上疯狂的搜寻着老妇人的身影,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来来回回的寻找,甚至一路找去了县城,却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破晓时分,他才终于死心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黄家庄。 回家后黄寄南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这可急坏了黄老头他们,不惜重金请来了县里的大夫,几服药灌下去,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当黄寄南醒来后听苏氏和大娘黄小梅在他床边议论着黄寄北救了一位老妇人的事,他没想到竟让黄寄北坏了好事,害得他白白找了一晚上!他一时气急攻心,又昏死了过去,引得老宅众人又一阵的手忙脚乱。 这些事情黄寄北当然是不知道的,此时他正带着谢婆婆在回春堂看诊,说到回春堂,他可真是熟门熟路了。 昨晚可能是谢玉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了,今天的她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明明是来看病的,她却做的笔直,不苟言笑,一派威严,看得黄寄北一愣一愣的。 李大夫看过谢婆婆的伤势后说道:“不碍事,骨头已经固定好了,再吃上几服药,三个月后自然会痊愈的,注意不要碰水,不要二次摔倒,年纪大了可禁不起再摔了。” 黄寄北正要下楼付钱却被谢婆婆给叫住了,“小子,过来!” 谢玉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容置喙,黄寄北还真就老老实实的过去了。 “婆婆,您有什么吩咐吗?”黄寄北恭敬的问道。他感觉自己仿佛清宫剧里的小太监一般,莫名其妙的卑躬屈膝起来。 谢玉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黄寄北,说道:“老婆子还不至于用小儿的钱,你拿着。” 黄寄北倒也不推拒,这谢婆婆明显就不是和他商量,他只要照办就好了。 取完药后,黄寄北就重新推着谢婆婆回去了,谢婆婆要面子,硬是不肯让他抱。他给黄长植买的拐杖阿爹还没用上,倒是给谢婆婆先用上了。 谢玉拄着拐杖坐上了平板车,硬是把简陋的板车坐出了八抬大轿的感觉,她一边嫌弃着一边指挥着黄寄北。 “二郎,先不回去,先推我去附近最好的绣庄。” “好嘞,婆婆您是要买衣服是吧?您坐稳了,我们出发。”黄寄北抬起把手,推着平板车往前走去,轮子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板车在东大街上的绣庄门口停下了,谢玉拿起拐杖,推开黄寄北过来搀扶的双手,一步一跳的往绣庄里面走去。 真是个倔强的婆子。 一进绣庄,谢玉就开始了疯狂的买买买行为。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给我包起来,你们这就没有更好的料子了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婆婆,你这买的也太多了,你一个人怕是短时间穿不完的。”黄寄北好心提醒道。 “谁说是我要穿的,这是给你们买的,我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穿的破破烂烂的。”谢玉说道。 他家穿的就是朴素了些,哪里破破烂烂了!黄寄北深呼吸了一口气,默念莫生气,说道: “婆婆,我们家是庄稼户,若是突然间绫罗绸缎加身,恐怕会招来祸事,我白天在外面做生意不着家,家里阿爹和你又都有伤在身,万一有人起了歹意,那可如何是好。” 谢婆婆闻言沉吟半晌,说道:“二郎你考虑的对,是我老婆子得意忘形了,那就改买些素布吧,再多买点彩色丝线和铜线,老婆子我有用。” 见谢婆婆肯听劝,黄寄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行,婆婆你的一番好意,小子先在这替阿娘谢过了,待会儿我们再去买点补身体的,穿着不能打眼,吃点好的总是可以的,您这次摔的不轻,得好好调养。” “嗯,说的对,你是个有成算的,小红竟能有你这般心思的外孙,你阿娘和你外婆一个性子,都没什么心眼,以后这家还要靠你撑起来的。”谢玉说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黄寄北面色平静的说道。 虽说已经极力控制,最后还是买了不少东西,两人打包小包的回道了黄家庄。 一路上,谢玉已经在计划着怎么改造这个小家了,她的到来将会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不小的变化。 第11章 花结与腊八粥 黄寄北家一共有三间房,正中间那间是黄长植和白氏居住着的正房,平时大家吃饭也是在这里,右面那间是黄寄北的卧室兼书房,左边那间是留给黄四娘的,只是四娘现在还小,仍旧随着白氏住在正房,她那间房便空了出来当做储物间使用。 如今谢玉到来,黄寄北便收拾出了储物间自己居住,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谢玉养伤。 说实话,黄寄北家的确是简陋了些,但谢玉也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头,再大的富贵她都享受过了,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早已看淡,只是还需要适应一下罢了。 黄寄北一大早照常出摊,走在路上,他莫名担心起来,这位谢婆婆一看就不是能闲得住的主,看她昨天的架势,应该是要折腾些什么的,但愿阿娘和四娘能招架的住。 果不其然,下午他一回家就看到了瘪着嘴快要哭了的黄四娘,小姑娘满脸的委屈。 “阿娘,小桃这是怎么啦,谁欺负她啦?”黄寄北放下小推车问道。 白氏来没来得及张口,谢玉就对着黄寄北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 “小桃这孩子过了年就满七岁了,你们可不能再这么放养了,规矩要从娃娃抓起,这世道,女娃本就比男娃更难些,若是没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是立不起来的,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那些复杂的手艺暂时我是不会教的,只先教小桃她学学打络子而已,要知道,我和她外婆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打宫中的各种花结了。” 这番话说的,让白氏和黄寄北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好同情的望向了四娘。 终是我们小桃承担下了所有,黄寄北外出做生意,白氏有忙不完的家务,谢玉又和黄长植没什么话说,她可不就盯着黄四娘一个人薅了嘛。 好在黄四娘在这方面虽说不算是天赋出众,却也不是个笨的,谢玉教的耐心,她也慢慢的上手了,加之黄寄北又鼓励她说着花结编的好的话是可以拿出去卖钱的,小姑娘立马来劲了,学习热情比一开始不知道高了多少,真是个小财迷。 黄寄北看着谢婆婆在各色丝线中翻飞的双手亦是惊讶不已,谢玉自己则是不以为然。 “这算什么,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花样而已,尚宫局不论哪房的宫女在分房前这些基本功都是要熟练的,我已许久不做了这些活计了,已然是生疏了。” 谢婆婆编织出来各式花结摆放在桌上,金刚结、文昌结、双钱结、凤尾结……花花绿绿的好不漂亮,谢婆婆为了激发四娘的兴趣更是花时间编了两个硕大的花结,配色鲜艳,花样百出,简直是炫技之作。 黄四娘刚看到成品的时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崇拜,小姑娘就这么的被激发起了兴趣,谢玉真的是位很不错的老师。 黄四娘学的认真,但私底下还是会忍不住和黄寄北偷偷抱怨:“阿兄,谢婆婆她真的好凶哦。” 黄寄北也只好时不时的买些小零嘴回来慰问慰问在家学艺的小妹,小姑娘是惨了点,若是放到现代她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呢,谢婆婆人是好的,只是这么多年习惯成自然,她的威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若是四娘她有个小伙伴一起学可能还会好些。 就在黄寄北这么想完后没多久,黄四娘还真的等来了她的小姐妹。 再说黄寄北自己,冬至后他就已经很少去西市了,转而去了北边的码头上,这还是刘奶奶的小儿子和他说的。码头上停泊了好几艘大船,一个船上就有大几百人,河面都被冻上了,迟迟无法出发。船里人日常吃穿用度都要去县里采购,来回着实不太方便。 黄寄北的生馄饨在这极受欢迎,白氏一口气包一千多个,放在屋外也不会坏,黄寄北取下小推车上的灶台,又加了一个抽屉,这样一车就能放下一千多个生馄饨。 生馄饨猪肉大葱馅的定价九个六文,白菜猪肉馅的定价九个五文,鲜肉小馄饨定价十二个五文,往往不到一个时辰这些馄饨就能被抢购一空。 馄饨不够卖黄寄北就想到了茶叶蛋,趁着去县里帮谢婆婆买茶叶的工夫,他也买了些碎茶叶末回来,用纱布包起来放在煮鸡蛋的铁锅里正合适。茶叶蛋一锅五十个,三文钱一个,亦是供不应求。 时光匆匆,步履不停。 就这样日子来到了腊八这天,前一天的晚上,白氏早已淘洗好煮粥要用的白米和各式干果,用井水泡上了放在灶台上,半夜爬起来升起了煤炉,把砂锅放在煤炉上用微火慢慢炖着,等到腊八早上的时候,这锅粥已经被炖得喷香软烂了。 今年的腊八粥里面加了莲子、桂圆、红枣、红豆、花生薏米、百合,又营养又好喝,就连谢婆婆喝完都赞不绝口。 黄寄北这边也是最后一天出摊了,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一年到头,他终于可以歇下来了,答应曾先生的话本也终于可以写起来了,这些天他已经有了大概思路,只是一直不得空。 卖完了最后一份馄饨,黄寄北伸了个懒腰,收了收拾就准备回家了,当他来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隔着篱笆在探头探脑的。 黄寄北轻轻地放下推车,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那人身后,一招擒拿手就将那人双手束缚到了身后,他还是有点防身术在身上的。 “哎哎哎,轻点轻点,是我,我是你大哥呀!”黄寄南痛得嗷嗷直叫。 黄寄北早已认出了这人是黄寄南,只是想让他吃点教训而已。 “诶?是大哥呀,大哥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呀?”黄寄北说着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他这段时间干多了活,那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 黄寄南揉着自己的膀子刚想要发火,但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好声好气的说道:“二弟,我听说你在路上救了个陌生人,我这不是不放心吗,就想过来看看,你平时在外面忙,若是那人在家欺负三叔和四娘怎么办?”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9节 黄寄南也是没法子了,谢玉因为摔断了腿,这些天都没出过门,他只能上门来打听。之前他寒气入体感染了风寒,加上气急攻心病情加重,卧病在床将近一个月才好,身体一好他就赶过来打探了。 根据他的观察,他那蠢笨的二弟肯定还没发现谢玉的财物,要不然他们家不会还住在这破旧的房屋内,穿衣打扮也还是一副穷酸样。 “哦,你是说谢婆婆呀,婆婆她这么大的岁数了,我们家小桃不气到她就算谢天谢地了,她怎么会欺负小桃呢?”黄寄北打哈哈道。 黄寄南心生一计,说道:“二弟,都说来者是客,我听说那谢婆婆还摔断了腿,你们家这情况也太清苦了些,不如把人送到老宅去,我阿娘和小梅都可以帮忙照顾。” 黄寄北闻言佯装生气道:“大哥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家吗?我们虽然穷,但还不至于连个人都照顾不了,我们有手有脚的,不要你们可怜!” 黄寄南被黄寄北气到了,脱口而出到:“你是不是有毛病呀,我好心好意的帮你忙,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冲我发火!” 对,就这样,吵起来,吵起来就不用跟这个家伙虚与委蛇了,黄寄北心里想着嘴里说起了逐客的话。 “用不着,你的好意我们受用不起,大哥大病初愈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在我们家门口吹了风阿爷和阿奶定不会轻饶了我的。”黄寄北说道。 看着黄寄北这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黄寄南简直无计可施。 黄寄北见他还赖着不走,又摆出了请了手势。 黄寄南再也忍受不了了,自重生以来他何尝受到过这种对待,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黄寄北家的院子是用一人多高竹篱笆围起来的,隔音效果相当于没有,他们俩这番争吵,全都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谢婆婆的耳中。 “二郎,做的好,那小子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是家里没人我不好发作,但他若是欺我们老弱病残的想要来硬的,看我不一锄头挥过去。”谢婆婆一脸严肃的说道。 黄寄北笑着走过去拿过了谢婆婆手上的锄头,将它放到了一边,安抚着说道:“没事了,从今天起我就歇业了,有我在。” “二郎,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那小子是惦记着我的钱财吧,也怪我,当时得到了你阿娘的下落后就失了方寸,急急忙忙的过来寻人都忘了堤防坏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还好是遇到了你,换做其他人,我可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谢玉想起此时也是感到一阵后怕,她要强了一辈子,差点在这乡野之间老马失蹄了。 “婆婆,我们家的确不够安全,等来年开春了,土解冻了,我把围墙加固一下,这样大家也住的放心一点,还有婆婆你的钱财,最好不要都放在身边。”黄寄北说道。 “嗯,你说的对,加固围墙的钱我出了,你不准和我抢,若不是时间不允许,我肯定是要重新盖间院子的,这住处太委屈我干女儿和小桃了。”谢玉打量着四周,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嫌弃。 好吧,原来她真的这么想过。未免这尊大佛在过年前再搞出什么大动作,黄寄北痛快的接受她翻修围墙的资助,建个土坯围墙而已,用不了多少钱。而谢玉也在黄寄北的帮助下将大部分钱财存放到了钱庄。 铃儿响叮当,驴车轰隆隆。 打发走了黄寄南不久,黄寄北家的小院又迎来了另外两位客人。 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高冬青父女两。 “黄三哥,三嫂,你们在家吗?”高冬青将小叶雨抱下了车,又从车上拿下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院子门口边敲门边喊道。 “来啦,来啦!”四娘放下了手上的花结,欢快的跑去开门了。 第12章 宫花与红豆饼 黄四娘透过门缝往外瞧了瞧,待她看清楚了门外的身影后,连忙打开了门栓。 “小雨姐姐,你怎么来啦,我好想你哦!”黄四娘拉着高叶雨的手撒娇的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小丫头的撒娇能力见长。 黄寄北正坐下来准备研磨,听到屋外的动静后就放下墨条走了出来。 “高大叔,高妹妹,快请进来坐!小桃,赶紧去河边把阿娘喊回来。”黄寄北边说着边把高家父女迎进了主屋内。 “黄哥哥,我和小桃一起去!”高叶雨出身说道。 “好,你们俩小心点啊,不要靠近河水,若是寻不到人也尽快回来,外面冷!”黄寄北对着两人嘱咐道。 “知道啦,阿兄你越来越啰嗦了!”黄四娘对着黄寄北做了个鬼脸就拉着高叶雨跑远了。 黄寄北对着两人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最近四娘真的活泼了不少,家里的伙食上来了,小姑娘也长肉了,让他这个老父亲般的兄长看着就觉得高兴,当然,他也当真是越发的唠叨了,前世他可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的。 屋内高冬青和黄长植已经热聊了起来,黄长植正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着,得意的向高冬青展示着自己的复健成果。 高冬青亦是惊叹不已:“不到两个月的工夫,黄三哥能恢复到如此程度,真是可喜可贺呀!正好,我今天带来了酒和肉,我们兄弟俩得好好庆祝一番!” 黄长植小心翼翼的瞥了一旁的黄寄北一眼,连忙摆手道:“高老弟,喝酒就算了,我还吃着药,只能再忍忍了,不过今天你务必要留下,尝尝内人的手艺!” 高冬青了然,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黄三哥你这是有福气呀,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管着你,行,我们不喝酒,只吃肉!我带了些寻常年货过来,三哥你可不准跟我客气!” 屋里正说着话,屋外四娘她们已然已经把人寻回来了。 白氏看到高冬青父女也很是高兴,当初她们家一穷二白的,都没办法好好招待人家,但这几个月下来他们家也算是有点积蓄了,丈夫的伤势已经在恢复了,往后要用的钱越来越少了,她也敢多花些钱改善生活了。 “高大哥,你先和长植说着话,我这就去准备晚食,今天可不许再推辞了。”白氏放下手里的木盆说道。 “好,黄三哥一直在我面前夸赞嫂子的手艺,我和小雨今天是有口福了!”高冬青笑着说道。 黄长植这几个月可算是闷坏了,难得有同龄人上门陪他说说话,他那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就关不上了,黄寄北看着阿爹神采飞扬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泡了一壶粗茶后就默默退下了。 院子里,黄四娘因为小姐妹的到来难得从谢婆婆那得了假,黄四娘得意的向小姐妹展示着自己的学艺成果,骄傲的挺起了胸膛,一脸的求夸奖的表情。 高叶雨的反应也没让她失望。 “小桃,你好厉害呀!这花结好漂亮呀!可不可以也教教我呀。” 黄四娘拍着胸脯说道:“当然可以,我今天刚学了一种漂亮的花结,叫琵琶结,你跟着我一起编吧!” 谢婆婆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姑娘欢快又专注的神情,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往事,当她正闭目养神,沉浸在儿时的回忆里的时候,四娘的惊呼把她拉回了现实。 “小雨姐姐,你好厉害呀,这个琵琶结我学了一上午的,你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学会啦!” 谢婆婆朝黄四娘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花结拿过来给自己看看。正如黄四娘说的那般,高叶雨真的编出了琵琶结。 谢玉想再考考她,便随手拿过一根红线,说道:“小姑娘,看好了,试试这个花结会不会。” 说完谢婆婆手指翻动红线,不一会儿一个玉结就躺在了手心里。 高叶雨学着谢婆婆的样子,也拿过了一根红线,回忆着刚才谢婆婆的动作,编织起了红线。白皙的手指在红线中翻动,一会儿高叶雨手心里就也躺了一个玉结。 谢婆婆点头说道:“不错。” 此时黄寄北正好拿着白氏做好的红豆饼过来给大家吃,就听得黄四娘说道: “小雨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呀!谢婆婆,我是不是太笨了呀?” 其实黄四娘真说不上笨,不过这高家丫头的确是有点天赋的。 谢婆婆难得软下了面孔,摸着黄四娘的小揪揪说道:“小桃不笨。” 黄寄北把红豆饼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说道:“小傻瓜,每个人的长处都是不同的,高妹妹擅长编织,但我们家小桃和阿娘一样,在做厨上很有天赋呢,阿娘说这红豆饼里的红豆沙就是我们小桃帮忙做的,是不是呀?” 黄四娘一听就笑了,自豪的说道:“是小桃做的,我还加了猪油呢,好香的!谢婆婆,小雨姐姐,你们快尝尝看!” 高叶雨拿起一块红豆饼咬了一口,随即睁大了眼睛说道:“小桃,这饼好好吃呀!” 黄四娘听了高兴极了,端起盘子就要去给阿爹还有高大叔尝尝。 而此时高冬青也正好扶着黄长植走了出来,黄长植半个身子靠在高冬青身上,一步一步的慢慢地往前移动,从正房到石桌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他硬是走了一刻钟之久。众人静悄悄的看着,唯恐吓到了他,当黄长植顺利的到达石桌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 此时最激动的就要数黄长植自己了,这半年来,他第一次走出了房间,虽然还要靠别人搀扶,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黄寄北从屋内搬来了椅子让黄长植坐下休息,乡村的午后时光,老老少少围坐在院子里吃点心,晒太阳,说不出的闲适安逸。 “老夫人的意思是我家小雨在编织上有天分是吗?”高冬青听了黄四娘的叙述后好奇的问道。 谢婆婆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孩子有天赋,别浪费了。” 高冬青闻言惊喜的说道:“老夫人,其实我和孩子他娘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这村野之间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师傅呀,若是把孩子送到县里去做学徒我们俩又舍不得,不去呢又怕耽误了孩子,真是让人发愁。” “你们夫妻俩也算是有心的,知道早早的为孩子做打算。” 谢玉说着瞥了黄长植一眼,黄长植对妻子的这位干娘一直有种莫名的敬畏,此时看到了谢玉投来的目光不由得低下了头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比起高冬青,他的确不够有远见。 高冬青是个有脑子的,他感受到了谢婆婆释放的善意,于是便紧跟着说道:“今天小雨得到老夫人您的指点,也算是她的运气,这也快过年了,我们夫妻俩忙着备年货也顾不上小雨,这孩子又和四娘她处得来,就让小雨过来陪着婆婆您说说话可好?” “太好啦太好啦,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和小雨姐姐一起玩啦!” 谢婆婆还没答应,四娘倒是先欢呼了起来。说来四娘也是可怜,一直没什么同龄的玩伴,整天围着家里大人转,帮着家里干活,少了很多童年该有的乐趣。 谢玉也是个惜才的,而且有高叶雨这个同伴在,她家四娘应该会学得开心点的吧,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四娘继承自己的手艺,只是想着姑娘家学门轻松点的手艺日子会舒服一点,但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四娘这丫头和小红真像,天生喜欢做厨。 “二郎,你去我屋里,把床头的那个红盒子拿出来。”谢玉指挥着黄寄北说道。 “诶,好!”黄寄北应道。 这位谢婆婆真是一点都不防备着他,话说,这个原本还是他的屋子呢,他再熟悉不过了。 黄寄北找到了红色木盒后就走了出来,递给了谢婆婆。 “婆婆,你看是不是这个?” 谢玉看了一眼,接过盒子,打开后对着两个小姑娘说道: “过年了,小姑娘就要带花才是,我这有六朵宫花,你们挑自己喜欢的拿吧,老婆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黄四娘和高叶雨对看了一眼,却是谁都没有动手。无他,这宫花实在是太漂亮了,她们不敢。 木制的盒子里铺着绒布,绒布上放着六朵各不相同的宫花,若不是事先得知,她们还以为这是刚摘下来的鲜花哩! 梅花、桂花、荷花、菊花、海棠、牡丹,每一个都各具特色,好看极了。 “婆婆给你们你们就拿着,要不然婆婆要生气了!”谢玉佯怒道。 两个小姑娘抬头看了看各自的阿爹,接收到了肯定的目光后,这才各自在盒子里挑了一支,此外就不敢再多拿了。 黄四娘选的是一支粉红的海棠花,高叶雨选的是一朵淡紫色的菊花,两人将宫花捧在手里,喜欢极了。 “这才对嘛,东西收着是死的,给人戴着才不枉费了手艺人的一番心意,其他的你们不要我也不勉强,婆婆都给你们收着,等以后终究都是给你们的。”谢婆婆微笑着说道。 “谢谢婆婆!”黄四娘和高叶雨齐声说道。 直到几年后高叶雨才得知,当初初次见面的时候谢婆婆送给她和四娘的竟然是珍贵的通草花,这些花定是耗费了谢婆婆不少心力的,是她的得意之作,要不然她不会出宫了还带着。 太阳西斜,白氏已经准备好一桌晚食了,黄寄北和四娘把一道道汤菜摆放上了桌子,喊大家过来吃饭了。 四娘这段时间忙着编花结,已是没时间照顾鸭子了,在和四娘商量过后白氏今天就先杀了一只。 鸭子足足有五斤六两,一分为二,一半加入白萝卜做成了老鸭汤,一半加入板栗做成了板栗烧鸭,鸭血和豆腐一起红烧。 屋檐下晾晒着的腊肉则是和冬笋和百叶一起做成了腌笃鲜,冬笋清香爽口,腊肉咸鲜味美,百叶吸收了两者的汤汁更是鲜嫩软烂。 板栗和冬笋都是冬至前从后山收获的,若不是板栗数量有限,黄寄北是想过去卖糖炒栗子的。收回来的板栗晒在后院里,等要吃的时候烀一下就行,这对农家人来说是冬日里顶不错的口粮了。 最后压轴登场的两碗四喜丸子,每个碗里放着四个色香味俱全的肉丸子,寓意福禄寿喜四大喜事。 晚食过后,白氏还给大家准备了酒酿圆子消食,清爽的酒酿中漂浮着小小的糯米圆子,上面漂浮着的是点点桂花,那是秋天的时候从树上摘下来晒干后腌制成的桂花蜜。 高冬青走的时候白氏用油纸打包了红豆饼和板栗饼,用荷叶包了茶叶蛋给他们带走,在送走了高家父女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话。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0节 “阿娘,今天晚上的菜好好吃呀,以前怎么没有见阿娘做过呀?”黄四娘好奇的问道。 “多亏了干娘,她给了我阿娘留下的菜谱,今天这桌菜我就是照着菜谱做的。”白氏说着拿出了菜谱给黄四娘看。 第13章 淀粉肠 那密密麻麻的字黄四娘是看不懂的,她只记得自己记忆中吃过的好东西。 “阿娘,那我们今年还做不做腊肠呀?”黄四娘仰着头问道。 “做的,只是最近猪肉贵了不少,我们只能少做些了。”白氏说道。 大概是从半个月前开始,苍梧县这带的猪肉就一直在涨价,黄寄北之所以选择在腊八节这天歇业也有这个因素。 到了过年前这个月,市面上的猪肉一般都会涨价,是以家家户户都会提早买回猪肉,做成腊肠和腊肉,而这一举动,反过来又进一步推高了肉价。 今年黄寄北家事情太多,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做腊肠,黄寄北在一旁听了母女两的对话插话道: “阿娘,谁说猪肉少做成的腊肠就少了,我倒有一个办法,让小桃可以敞开了吃。” 黄四娘闻言兴奋的扑到了黄寄北怀里,欢快地说道:“阿兄你说的是真的吗?小桃可以天天吃上肉吗?” “阿兄可曾骗过你?明天你就随阿兄一起去县城,你去挑一些编的好的花结,我们带着去把它们卖掉,然后给小桃买肉吃,可好?”黄寄北说道。 “好!我这就去!”黄四娘欢快的跑开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后,黄寄北带着黄四娘坐上了村里进城的牛车,一路往县城去了。以往他都是用脚走的,难得花两文钱做一趟牛车,还真是轻松了不少。 冬日的乡村视野广阔了不少,没有了树叶的遮挡一眼能看出去好远,车轮在泥土路上印上一道道的辙痕,身后的黄家庄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走到半道,黄寄北他们的牛车遇到了一支敲锣打鼓的队伍,听同车的人议论,黄寄北这才知道这原来是长房黄寄南的下聘队伍。他们自己家的事,他竟是从外人口里听说的。 眼看着去姜家下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思量再三后黄老爹终是又卖了五亩水田,将五十两银子交给了黄寄南,当然,卖地的事完全没有问过其他三房的意见,黄老爹独断独行惯了。 姜家住在镇里,黄寄北要去县城,是以两行人才在岔路口相遇了。 两边都没有停下打招呼,黄寄南得意的瞟了了黄寄北一眼就往前去了,仿佛在说,这一世,功成名就的只会是他黄寄南。 这一趟可让黄寄南挣足了面子,这么隆重的聘礼,就是镇上也是不多见的。左邻右舍的都夸姜家姑娘嫁的好,又说着羡慕黄寄南娶了秀才家闺女中举之日可待的话,黄寄南一路扬眉吐气,黄老头笑的合不拢嘴,一时老黄家真是风头无两。 倒也不是人人都被这热闹迷了眼的,村里和黄老爹同辈的一些老人就感觉这热闹不太对劲,这地可是庄稼人的根本呀,老黄家这次为了娶媳妇,五亩上好的水田说卖就卖,今后还过不过日子呀。但人家正在兴头上,大家也犯不着去触霉头。 这些对于黄寄北来说不过是擦身而过的小插曲,他们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到了县城后牛车把他们在城门口放下了,约定了回村的时间后黄寄北就带着黄四娘去了绣庄,正是之前谢婆婆买料子的那家。 绣庄掌柜接过了黄寄北递过来的一包花结,挑选了一番后选中了其中的二十五个,剩下两个则被退了回来,这个选中率黄寄北已是很满意了。 “这些花结样式不错,只是手法还稍显稚嫩了,若是多练练,我还能加点价,二十五个花结,十文一个,若是愿意,就留下吧。”绣庄掌柜说道。 这个价格黄寄北还算是满意的,毕竟是四娘练手的时候编的。 “那若是品相更好点的花结,能卖到什么价呢?”黄寄北追问道。 “小的十五文一个,大的三十文一个,若是能编出那种特大号的,我能出八十文一个。”绣庄老板并没有看着他们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就敷衍他们,仔细地和他们报了价。 四娘被这价格惊到了,自己在家做的东西,竟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原来谢婆婆交她的这些手艺真的是有用的,今后她要更努力的学习才是,总有一天她也能编出大花结的! 和绣庄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黄寄北将收到的铜板装进了四娘的小荷包,让她自己保管。 二百五十个铜板沉甸甸的,黄四娘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零花钱,这钱还是自己赚来的,小姑娘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小手紧紧攥着荷包不放,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又添置了些丝线后黄寄北就带着四娘去菜市场了,首先要买的就是猪肉,作为猪肉摊的老主顾,黄寄北用较为便宜的价格买到了五斤前腿肉,那肉三分肥七分瘦,正适合做淀粉肠。 红薯粉家里是有的,那接着就是买羊肠衣,过年前家家户户都要做腊肠,是以羊肠衣很是畅销。买完了主料后黄寄北又添了些日常调味料,买了祭祖要用的香烛纸钱,过年要用的红纸和鞭炮等,眼看着快到约定的时间了,黄寄北这才带着四娘回到了城门口。 两人回到了家里刚好赶上了晚食。 次日是个大晴天,黄寄北拿出了冻在屋外的猪肉开始制作淀粉肠,猪肉切成小块,剁成肉泥,加入生姜末、盐、糖、胡椒粉等调味,搅拌均匀。接着分次加入红薯粉,搅拌摔打,直到红薯粉和肉泥完全融合。 羊肠衣洗净,加入白酒清除异味,晾干备用。 黄寄北选了个较瘦的葫芦横着切开,掏出里面的葫芦籽,用晒干的葫芦制作了一个手动灌肠器。 把洗净的羊肠衣套在葫芦嘴上,就可以开始手动灌肠了,把混合了红薯粉的肉馅一点点推进羊肠衣里面,灌好后用棉线将淀粉肠扎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再用细细的竹签扎破肠衣,给淀粉肠排排气。 做完这一切后黄寄北把淀粉肠拿到了院子里,放在架子上晾着,接下来只要等风干了就可以吃了。不用等太久,基本上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取下来煮了。 温水下锅,小火慢煮,等肉肠漂浮起来就可以捞出来了,这时候用剪子一段段剪开,这样淀粉肠就算是做好了! 煮好的淀粉肠等放冷后就可以食用了,切片吃、炒菜吃、煮汤吃都可以,但黄寄北最喜欢的还是油炸着吃了! 黄寄北先给大家干切了一盘淀粉肠,作为晚食的加餐。 大家的反响都很不错,就连一向挑剔的谢婆婆也给出了好评: “不错,我吃着觉得比腊肠好,人老了吃不得腊肠那么油腻的东西,你这个正好。” 黄四娘则是再次向自家哥哥投去了崇拜的目光,阿兄果然没有骗我,这么多肉肠可以吃好久呀! 而白氏则是细细询问起了黄寄北淀粉肠的做法,不时的还发表自己的意见,对制作过程提出了调整和改进的意见。 黄长植的想法则是和他不谋而合。 “二郎,这淀粉肠若是拿出去卖的话,你觉得还有赚头吗?” “阿爹,这正是我年后准备要做的,这淀粉肠呀,吃法可多了,而最适合的莫过于油炸了,若是插上竹签,打上花刀,放在油锅里炸开花,然后涂上酱料撒上辣椒粉,那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黄寄北的这一番描述把大家的口水说的都要留下来了,恨不得立刻去厨房油炸几根尝尝! “行!到时候等阿爹我的腿好了,我们父子俩一里一外的,二郎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黄长植说道。 眼看着家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白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二郎,你说的酱料可有配方,阿娘倒是在菜谱上看到了一则蘸料配方,不如让我试试吧。”白氏说道。 “那就全靠阿娘了,这酱料可是烤肠的精华,阿娘调的酱料,定是不会错的!” 一家人若是团结一心,那就是事半功倍,有着家人的支持,黄寄北对年后的新生意充满了信心。 一家人正聊得火热,屋外的竹门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敲击声,黄二娘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隆冬腊月的天气,二娘却仍是穿着单衣布鞋,嘴唇冻得发紫,按理说黄长棣家两个壮年劳动力,二娘和三娘也都是肯干的,不可能把日子过的这么差呀。 “这孩子,大晚上的怎么还出门呢,快进来暖和暖和!”白氏连忙把二娘迎了进来。 黄二娘却是一个劲的挥手,说道: “三婶,我就不进去了,阿爷让我来传句话,让大家到老宅去。” 说罢,黄二娘不顾白氏的挽留就连忙跑走了。 这就是黄老头的作风,有什么事他不会直说,非要把大家集中到一起才开始发号施令。 黄寄北对这种做法很是看不上,一家人之间说话还弄得跟升堂似的,这黄老头官瘾可真大。但碍于孝道,他们家又不能不配合,老王氏是个爱嚼舌根的,平时没少在人前人后说他们家坏话,若是让她抓到把柄,她能说上一年。 黄寄北不过是拖延了一会了,二房的黄长棣和四房的黄长桓就拿着床板来抬人了,说是老爷子吩咐的,今天就算是抬也要把黄长植抬过去。 原来刚才二娘是偷偷来通风报信的,整会儿才是正式通知。黄寄北难得的生了气,大晚上的折腾他也就算了,折腾他还没好全的阿爹算是什么事呀! 等黄寄北他们到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整整齐齐的坐满了其他三房的人。 首先发话的是长房黄长楷,他像模似样的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以长辈的姿态说道: “二郎呀,你这段时间怎么如此的自甘堕落呀,好歹你也是上过几年学堂的,虽说你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街头叫卖呀,真的是有辱斯文!” 第14章 话本 不待黄寄北回话,黄长楷接着说道: “自古有云,士农工商,这商人永远是排在最后一位的,你读书不成,随着你阿爷二伯下地也是好的,你这样整天在外沿街叫卖,岂不是辱没了我们老黄家的门楣?” 黄寄北做生意已经小半年了,黄长楷选在今天发难也是有原因的,今天到姜家下聘,姜秀才的夫人拉着他妻子苏氏说了好一阵话,秀才夫人说的委婉,苏氏却是听出来了。 姜家对她家寄南是满意的很,就是听说黄家三房是个累赘,家里的男人瘫了不说,唯一的儿子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商贩,以后她家闺女嫁进去,若是被这一家缠上,那多糟心呀!姜秀才家的这是再暗示亲家要早点解决这个麻烦呀。 黄长楷听了苏氏的转述后当即就下了决心,这亲家的想法也是正对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有了刚才的场面。 “大哥,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二郎他还是个孩子,为了养家糊口风里来雨里去的,怎就自甘堕落了?” 黄长植也是被气到了,他家孩子他心疼还来不及,怎能被人如此数落,这段时间他也算是看清了,自己卧病在床这么久,没见大哥和父亲来看过,在他们眼里,他是可以被随时放弃的存在,自家的妻儿才是值得自己维护的。 “老三,你怎么和大哥说话呢,你大哥这是在替你教子,还有二郎,好好端正心思,别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等明年开春就跟着你阿爷和二伯下田去。”黄老爹是极为看中长幼尊卑的,黄长植敢冲着老大大喊大叫,就是不分尊卑。 放在以前,黄老爹也不至于因为一句顶撞就这么呵斥黄长植,但今时不同往日,黄长植卧病在床干不了活赚不了钱,父子的情分也就越来越浅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反过来也是,有价值的儿子才会被重视。 “爹,大哥,既然都已经分家了,以后我们家是好是坏我们都自己受了,不会连累你们的,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会教。” 黄长植终是下定了决心,打算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了,没道理已经分家了还管着他们。他本是想和爹娘分享自己能站起来的消息的,但人家根本不关心,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此时黄长植和黄寄北内心无比庆幸,还好他们已经分家了,要是还住在一起,那得有多憋屈呀,他们家的土坯房是比不上老宅的青砖瓦房,但他们住的舒心。 黄长植话刚落音老王氏就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 “逆子!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娘我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就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呀,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老王氏边说着边要上前扯打黄长植,完全不顾她这个儿子还有伤在身,黄寄北和白氏连忙挡住了她。 老王氏见近身不得,又开始嚎叫了起来:“我自己养大的儿子我是一点福都没有享到,如今这白眼狼反而去供养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乞丐婆了,这还有没有天理呀!” 黄寄北好一阵思索才把老王氏口中的乞丐婆和谢玉联系了起来,恐怕是因为谢玉没在外面露过面,老王氏从当晚在里长家的人叙述,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谢玉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婆了,认为谢玉现在吃的穿的都是黄长植提供的。 天地良心,他们家怎么可能负担的起谢玉的穿着用度,这些都是谢玉给钱让黄寄北去买的,他充其量不过是个跑腿而已,而且托着谢玉的福,他们家的伙食水平还提升了不少。 老王氏嚎完后,黄长楷在黄寄南的示意下也切入了正题。 “三弟,既然你们家条件这么好,是不是应该把给爹娘的孝敬给提一提,总得让爹娘过个好年吧。” 黄寄北刚想回话就被黄长植制止了,这次就让他自己来吧,他一个大男人,没道理让妻儿为自己出头。 “大哥,给爹娘的孝敬,那是分家的时候就说的清清楚楚的,端午和中秋,每年两次,白纸黑字,三弟我是一次都没有缺过!” 黄长植神情冷峻,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对着黄长楷继续输出道: “爹娘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三房过的是什么日子,在这黄家庄,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若是今后爹娘过的不好了,那也不是我们三房的错,分家的时候大哥你得了大头,爹娘是跟着大哥你养老的,阿爹昨儿个又刚刚花了五十两银子给你家大郎下了聘,怎么,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了?” 黄长楷第一次被这个憨厚的弟弟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应对。 老王氏见自己的大儿子吃了亏,就开起了胡搅蛮缠模式。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1节 “你这个杀千刀的,对外人倒是大方,对自己的老子娘倒是斤斤计较了起来,我不管,今天你要么把那乞丐婆赶走,要么拿出二十两银子孝敬你老子娘,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黄长植被气笑了,二十两,他这个老娘可真敢说,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期盼着她疼爱的毛头小子了,他已经有自己的小家了,家里有真正爱他的人。 “若是娘不想认,那就不认了吧,但要往我们三房头上泼脏水我是不认的,若是要断绝关系,敢不敢去里长家评评理,我这做儿子的可有一丝不对的地方,你们挑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怕是也不敢让外人看见吧!” 老王氏听完后连撒泼都忘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这一招以前他是百试百灵的,没想到今天完全不起作用了。 黄长植今天是火力全开,让在一旁想出手的黄寄北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阿爹真的是太给力了! 黄寄北正在心里默默给黄长植点赞,就听得黄长植他拼命的咳了起来,黄寄北和白氏一阵手忙脚乱,帮黄长植抚胸捶背,这才停了下来。 看着连杯水都不端的众人,黄寄北气不打一处来:“我阿爹卧病在床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今晚被你们来回折腾,若是病情加重了,那就是你们害的!我们一家过着自己的日子,哪里招惹到你们了,若是你们还有点良心,就赶紧把我阿爹抬回去!” 黄长棣和黄长桓被吓到了,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没得到什么好处不说还要承担这等责任,不等黄老头发话,两人赶紧抬起了床板,重新把黄长植抬了出去。 黄寄北就这么站在大堂里,盯着黄老头和黄寄南他们,只要他们敢上来阻拦,他就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老两口和长房被他的架势吓到了,竟是一时间没了作为,就这么的把黄长植放走了。 回到家后的黄长植已然没了刚才的气势,躺在床上默默的流泪。 黄寄北现在算是知道今天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了,黄寄南肉疼花出去的五十两聘银,便又打起了谢婆婆的主意,他提出二十两的高价孝敬费根本就没指望他们三房能拿得出来,不过是要逼着三房把谢婆婆赶出去,然后再由他雪中送炭接手而已,或许他还觉得摔了一跤的谢婆婆应该是活不长了,若是谢婆婆死了,那财产就全归他了。 他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错了,谢婆婆活的好好的,他们三房也不是以前的三房了,不是可以任由他们任意揉捏的。 黄长植心里难受,爹娘的偏心他早已见识过了,他自己受罪也就罢了,他难受的是他们贬低自己家二郎,他们家二郎多好的孩子呀,怎么就被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呢。 “二郎,等过完年你就回学堂好不好?家里有我和你阿娘,你不用为钱的事操心。”黄长植拉着黄寄北的手说道。 黄寄北反手握住了黄长植的手,安慰着说道:“阿爹,你别听他们胡说,做小贩没什么丢人的,本朝的首富就是从小贩做起的,听说在隔壁省还有小贩考上进士的呢。” “二郎,你说的是真的吗?”黄长植听完后激动的想要坐起来。 “当然是真的,孩儿还会骗爹爹不成,我现在还小,过了年也不过才十一岁,人生的路长着呢,一开始跑在前面没什么了不起的,赢到最后才是厉害的,爹爹你正值壮年,只管专心养伤,若是落下病根了,将来就要受罪了。”黄寄北说道。 “是了,二郎你说的对,爹爹都听你的。”黄长植听完黄寄北的话安心了不少,这才缓缓睡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黄寄北一有时间就开始写话本,他知道,爹娘喜欢看他坐在书桌前的样子,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但就会莫名的感到心安。 这个世界对读书人真的就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这也再一次坚定了黄寄北科举入仕的决心。 黄寄北写的话本也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的原型是上辈子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梁祝。 这可是个流传千年经久不衰的凄美传说,具体作者不可考,历经无数版改编。而黄寄北则是结合大渊的风土人情,对这个故事做了再一次的改编创作。 故事的主线仍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故事,但他却选择了喜剧的叙述手法,让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变得妙趣横生,从相遇时的互不顺眼,到书院里的相互斗法,再到误会解除后的暗生情愫,活活的一对欢喜冤家。 只是故事的前面有多欢乐,最后的结局就有多悲惨,黄寄北并不想改成大团圆结局,虽然这种是时下话本界最流行的结尾。 故事主要是围绕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展开的,对马文才的着墨很少,在他看来,梁祝的悲剧和马文才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没有马文才,还会有张文才,赵文才,这是时代的悲剧。 他现在所处的大渊,虽然等级关系没有梁祝里面那么鲜明,但仍是客观存在的,这也是为什么姜秀才理所当然看不起他这个小贩的原因,他连梁山伯都不如,梁山伯的出身可比他好多了。 黄寄北打算分成上下两本来写,争取能在元宵节前写完,因为从元宵节起他就要出去摆摊卖烤肠了。 第15章 元宵节 赶在大年三十之前,黄寄北又去了趟县城,打算先把故事的上本给曾先生过过目。 此时的县城节日气氛已十分浓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忙祭祖,街上的店铺倒是冷清了不少,大多数已经歇业了。 曾先生的书肆就是少数还开着的几家,许是为了增加店铺收入,书肆里面今年还卖起了对联。 某种意义上,大渊朝有点像是原来那个世界的平行时空,在这个时空,秦并没有二世而亡,秦始皇去世后公子扶苏登基,秦绵延一百多年才灭亡,当然之后也没有汉唐等朝代,而是其他名号的朝代。 古代中国的文化基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奠定基础,故在这个平行世界,四书五经仍是主流。 曾先生看到这本梁祝改编的小说后,立马被吸引住了,大胆的设想,幽默风趣的语言,让他这个素来看不起话本子的人也入了迷。 “小兄弟,你这《化蝶》写的着实不错,我有信心,一经推出,绝对会大卖的!” 自从上次黄寄北建议他卖话本后,曾先生就对市面上最畅销的话本进行了一番研究,在他看来,黄寄北这本比那些落第书生写的好多了。 “曾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后面的事情,就全权委托先生了。”黄寄北拱手说道。 “好说,好说,只还有一事,既是要刊印成册,我们你得有个笔名才行,你回去想想,想好了和我说。”曾先生摸着胡子说道。 黄寄北稍加思考,想着自己也只算是改编而已,这些民间传说是历经千年而成型的,最初的原创早就无人知晓了,便说道:“那就叫轶人吧。” “轶人,有点奇怪,但既然你坚持,那就这么叫吧,稿费的话我目前拿不出太多的给你,就先按十两一本给你,后面若是卖的好的话,我们再谈分成,你的下本也要抓紧写了呀,我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结局了。” 黄寄北着实没想到这话本比起抄书收益高了这么高,自是满意的,他现在的确很缺钱。虽然曾先生对《化蝶》信心十足,但他毕竟也是第一次从事话本印刷售卖,前景如何尚不确定,两人便约定了三个月后看市场反应再出下本。 掂量着钱袋里分量不少的银两,黄寄北又绕路去菜市场买了只小公鸡,一年到头,他们家也该吃点好的补充营养了,左手拎着鸡,右手拿着新添置的宣纸和墨条,黄寄北赶着回家了去了,家里还有不少事等着他。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夜,这天正是白氏的生辰,说来巧了,黄寄北、白氏和黄四娘的生辰刚好都只差了一天。 黄寄北是除夕前一天出生的,黄四娘是正月初一,自是没有连过三天生辰的道理,是以一直以来都是选在中间这天,也就是白氏的生辰这天大家一起过的。 到了这一天大家总算可以歇一歇了,这些天来,里里外外的大扫除,磨豆腐,蒸馒头,炸肉圆,包馄饨,每天有干不完的活。 往年这个时候,二房和三房不仅要做自己家的活,还要去老宅帮忙,老宅的活没干完前,他们家自己的活就得靠边站,就这样还得不到一句好话,而长房只要负责写几幅对联就能得到二老的称赞,恨不得拿到整个庄子上去炫耀。 最不能让人理解的就是四房了,这一家子自己家里的活不做,反而是年年都要去镇上的岳父家忙活,有了他们一家这个劳动力,那胡家连仆人都不用请了,等到除夕夜忙完了在挑些自己家用不上的吃食点心给四房带回去,就能让这家子感恩戴德。这四房看着个个都精明,但怎么尽做些蠢事呢。 不过今年这些都不关他们的事了,因为前些天的那次争吵三房干脆关起门来自己过年,没再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今年他们虽然辛苦了些,但靠着这推车馄饨,再加上卖冰糖葫芦和花结的钱,这五个月来他们竟赚了接近三十两银子,虽然说大头都用在给黄长植治病上了,但这银子花的值,这些日子,黄长植已经可以拄着拐杖站起来了。 黄寄北扶着他去村头晒太阳的时候着实惊呆了一众村民。大家反应过来后纷纷向黄长植道喜,毕竟这些人都是从小看着黄长植长大的,或者是和他一起玩大的,黄长植人缘一向很好,他能够好起来,大家都替他高兴。 老黄家的年夜饭是几十年来定好的规矩,各房做好了端到老宅,等黄老爹训完话后才一起享用。 今年三房是不准备去凑这个热闹了,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他们三房不会做落人口实的事,白氏将准备好的菜品挑拣了一些出来,放在托盘里,让黄寄北送了过去。 黄寄北去老宅的路上特意和好几位相熟的村民们热情的打招呼,直到他们问完了盆里的菜色才满意的离开,有些事情,没人看到就等于没做,在和老宅众人的斗争中,黄寄北充分明白了这个道理。 黄寄北送过去的时候众人正在正堂吃年夜饭,老王氏还是那副德行,大过年的都不给个好脸,接过后随手就放在了一旁,也没提要给儿子孙子回一些吃食,还真是只进不出。 等黄寄北走老王氏就忍不住抱怨,大过年的就给送点炒腊肉和豆腐丸子,真是穷酸。 老王氏这边的吃食倒不寒酸,红烧肘子、鸡汤、红烧鱼、大肉圆……丰盛极了。可二房一家却是不敢敞开吃的,生怕多夹了一块老王氏一筷子就抽过来了,相反长房黄长楷和黄寄南的碗里却是堆满了菜,都快溢出来了。 这种氛围黄寄北是一刻都待不下去的,回到自己家,饭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家都在等着他。 年夜饭上白氏精打细算的置办出了一桌好菜,猪肉贵就多放点豆腐,炸成豆腐圆子也是美味的,她刚从菜谱上学会的毛血旺虽然材料便宜确实在美味,蒜叶炒腊肉是饭桌上的必备菜品,黄寄北买回的小公鸡则被做成了葱香鸡,还没出锅那味道就馋到了全家,作为今晚主食的馄饨必须是韭菜鸡蛋馅的,这个口味全家都喜欢,再烫个菠菜猪肝汤,一顿饭大家吃的有滋有味! 这不比吃大锅饭好多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夹,不必眼巴巴的等老王氏来分餐,自家的孩子不用羡慕长房的孩子,这多舒坦呀。 饭桌上,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的谢玉都是笑眯眯,过年嘛,就是要开心。 她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黄寄北家简陋的生活环境,这种日子让她感到快活极了,不用每天步步为营担惊受怕,每天晒晒太阳带带徒弟,完全是她梦想中的养老生活。 承欢膝下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活泼机灵,一个聪慧娴静,天天把她哄得乐呵呵的。除夕夜前,高冬青一家为了感谢她的教导,特地备了丰厚的节礼来给她拜年,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但高家的做法让她感到很是熨帖。 晚上睡觉前,黄长植夫妇给黄寄北和黄四娘包了压岁钱,虽然只有几枚铜钱,但两人都欢喜的很。兄妹两把红包放在枕头地下,带着笑容沉沉的入睡了,相信来年会是美好的一年。 正月初一这天黄寄北是被漫天的鞭炮声吵醒的,整个庄子都弥漫着欢乐的氛围,黄四娘已经跟着她的小伙伴们拜了一圈回来了,收获了满兜的瓜子花生橘子鸭梨。 黄寄北跟着黄长植夫妇先是去给黄老爹和老王氏拜了年,又去给庄子里德高望重长辈们拜了年。 黄长植已经可以熟练使用拐杖走路了,为了争取早日康复,这些天他每天上午下午都要走上一个时辰。 正月里的日子分外悠闲,黄寄北每天除了帮忙白氏的家务外就是读书练字写话本,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黄寄北一直以为元宵节就是正月十五,直到正月初八的时候黄四娘问他后天去不去看花灯他才知道大渊的元宵节居然放八天假!县里面的花灯会,初十点灯,正月十七方才落灯。 修正了错误认知的黄寄北赶紧带着一家人忙活了起来,八天的花灯会,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准备的好话可是能好好赚上一笔的。 黄寄北轻装上阵,他们要卖的是炸淀粉肠饨,既然要做生意那可不能再叫淀粉肠了,黄寄北现在管它叫香肠。 装备还是原来的小推车,只是将煮馄饨的小铁锅换成了长方形的平底烤盘,这个烤盘算是他近期最大的投资了,整整花了他二两银子。 竹签都是事前浸泡过的,要不然炸的过程中很容易断掉。 预煮过的淀粉肠插上了竹签打上了花刀,放在了原来放馄饨的的浅口抽屉里,等客人上门了直接取出就能开炸。 为了抢个好位置,他和白氏早上就出发了,在交了50文的摊位费后,他们得到了一个不算太偏远的位置,其实在这万人空巷的元宵节,位置真的不太重要,到哪里都是人挤人的。 黄寄北原以为年前的庙会就够热闹了,直到看到元宵节的场景,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热闹。 白天还好,等到夜幕降临,元宵节这才算是真正开场了! 整夜的灯火通明,各式花灯把夜市照得宛如白昼,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看着人山人海的场景,黄寄北不禁感叹,古人可比现代会过元宵节多了。 除了赏灯游街猜灯谜看烟花,品尝夜市上的各式小吃也是元宵节的必要节目,黄寄北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们苍梧县居然有这么多种小吃。 在人声鼎沸中,黄寄北的烤肠摊子也忙碌了起来,就算是在这乱花迷人眼的元宵夜市,他们的烤香肠摊也算是独树一帜的。 热锅冷油,将香肠放入烤盘,来回翻转,炸至焦香四溢表皮外翻。 炸好的香肠拿出来放到一旁的盆子里,用软毛刷子涂上白氏调配的秘制蘸料,蘸料分甜辣味的和酱香味的两种,再按客户需求撒上辣椒粉,六文一串,付了钱就能立即拿走,边走边吃,太适合游街看花灯的场合了。 独特的焦香味随着夜风飘出去好远,烤肠摊前人变得越来越多,渐渐排起了队伍,黄寄北翻面都来不及了,他只怪之前为了省钱,定做的烤盘不够大。 匆忙间黄寄北和白氏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声中分明在说着,这生意,成了! 第16章 生姜与百合 黄寄北原想着等客人少了就歇一歇,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等他们闲下来的时候,子时的更声已经打响了,竟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他们这次一共准备了三百根竹签,一部分是之前做冰糖葫芦时剩余的,另一部分是黄长植正月里在家修的,原想着最起码可以卖个三天吧,没想到才一天就全部卖完了,跟着来帮忙的白氏都惊呆了,她原本还担心一下子准备这么多卖不出去怎么办。 看来他是低估了县城百姓的消费水平了,出发前他估摸着能卖出一百根烤香肠就已经很好了,不过这工作强度也是在太大了,估摸着明天他的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了。 母子俩将摊子打扫收拾后就回去了,虽然还没到十五,但今晚的月色还是很美的,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经过一个半时辰的跋涉后,他们终于看到黄家庄了,走近了才发现黄长植正拄着拐杖在树下等他们,妻儿这么晚还没回来,他在家担心的不行,以前是没办法,现在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想着出来等着也比在家里干着急强。 白氏嘴上埋怨这丈夫不该出来吹风,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母子俩回到家后倒头就睡,这一天他们可累坏了。 第二天黄寄北是被四娘欢快的笑声给叫醒的,小姑娘正拿着昨天他买回来的花灯向谢婆婆展示着。 这丫头本来是吵着要去摊子上帮忙的,黄寄北担心元宵节人太多了不安全才没同意,小姑娘可委屈了,撅着个小嘴说再也不理阿兄了。话是这么说的,可当今天她起来的时候看到床头的兔子花灯后立马眉开眼笑起来,感觉自己是全村最幸福的小孩了! 果然,手臂好酸,没等黄寄北坐起身来黄长植已经过来把他按回了被窝。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2节 “还早,再睡一会。”黄长植边说着边拿起黄寄北的手臂按了起来,久病成医,对于按摩他已经很有一套了。 真别说,阿爹按得真的好舒服呀,黄寄北原本还想挣扎,没过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睡意渐浓,他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太阳光已经照进窗台了,估摸着已经上午十点了。 黄寄北一下子清醒了,糟了,要来不及了! 等他穿好衣服出了屋子,却看到院子里的架子上已经晾满了香肠,架子旁是他正忙碌着的亲人们。 范荷花挥舞着两把菜刀剁着肉泥,黄长植正带着四娘在削竹签,二娘和三娘在合作着用葫芦嘴把调制好的馅料灌进肠衣里,走进厨房,阿娘正忙着把淀粉搅拌进肉馅里,一切都是这么的井然有序。 黄寄北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或许是由于上辈子长期独自一人的原因,他已经习惯一个人承担所有了,原来他背后有这么多的依靠,他不再是一个人。 白氏看到黄寄北进来笑着说道: “醒了呀,快去吃早食吧,不急,我想过了,若是一大早就出摊,那真的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以后我们就只做夜市了,这样早上做好了,中午晾一个时辰,下午就能出摊。” “有娘在,我自是放心的。”黄寄北微笑着回道。 也许以后,他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他完全可以调动起身边人的力量。 黄长植已恢复了大部分劳动能力,再加上范荷花母女的帮忙,这个元宵节黄寄北平均每天都能卖出三百根左右烤香肠,几乎包圆了整个菜市场的羊肠衣。那些卖肠衣的老板原以为过了年就没人要买肠衣做腊肠了,没想到黄寄北倒是替他们清仓了。 正月十五那天,是整个花灯节最热闹的一天,这天会有盛大的烟花晚会,黄寄北破例带上了四娘。高冬青赶着自家的驴车,载着高叶雨和黄四娘来到了县里,他们今天也要摆摊。 两张简单的竹登拼在一起,盖上一块素布,两个小姑娘解开自己的背囊,将她们的作品一一摆放在了台面上。 各色的花结配上相应的流苏,虽不名贵,但胜在精致,还有她们新编手链、头绳,一眼望过去花样还真不少,为了吸引客户,黄寄北建议他们把谢婆婆编的那两个超大号花结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果然,冲着那两个特大号花结,就有不少人愿意来这个小摊子看一看,一晚上两个小姑娘居然也盈利不少,一旁的二娘和三娘看了羡慕极了,不过她们也没多少时间羡慕,她们还要忙着给烤香肠翻面,可不能分心了,二郎可是每天给他们五十文的工钱呢。 等到元宵节过去,黄寄北在心里算起了账,这些天她们烤肠总共卖了将近两千五百根,大约入账十五两,去除原材料、摊位费和付给荷花婶一家的工钱,总共盈利6两! 八天时间,他赚了以前一个半月的钱,加上上次的卖话本的钱,还有以前卖馄饨和茶叶蛋攒下的钱,他竟然已经有二十两银子了,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是不敢想的。 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想着怎么花,他们家要用钱的地方不少,他作为家中男丁长到十岁是能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宅基地的,阿爹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他的宅基地上盖一座青砖瓦房,显然,这些钱还不够。 再来就是买地,农民最大的心愿永远是买更多的地,一亩上好的水田要十两,旱田也要八两,这样算来,田地虽然贵,但他们家也能买得起了。只是这年头很少有人家卖地,是以去年黄老爹卖地给黄寄南下聘的时候,土地一挂出去就被抢光了。 手里有银子,心里不慌张,黄寄北倒是不急,一边继续做着烤肠生意,一边等待着机会。虽然元宵节已经结束了,可春日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集市和庙会了。 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是郊外城隍庙的庙会,这可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庙会了。城隍庙的庙会和其他庙会不一样,这个庙会除了求神拜佛,还是农家购买种子、树苗和农具的交易场所,毕竟过了二月二春耕就要开始了,该买的都要备上才行。 午后摊子不太忙的时候,黄长植带着四娘去挑选菜籽、树苗还有小鸡小鸭去了,如今他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连谢婆婆都羡慕的说年轻人恢复起来就是快。 除了原定就要买的山楂树、黄长植还挑了两棵葡萄树、两棵枣树和三棵橘子树,黄寄北还托他买了几十株茉莉花,白氏则是要求了两棵桂花树,各类菜籽自不必说,除了自家留种的,其他的每年都是要买的,锄头也要再添一把??????还好他们带了平板车,不然就拿不下了。 黄长植那边买的正尽兴,黄寄北这又忙乎了起来,突然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要两根烤香肠,多少钱?” 黄寄北抬头一看,这不是黄长杉吗?里长的大儿子。 “长杉叔,你也来庙会呀,这两根烤肠算是小侄请客,不要钱。”黄寄北抬起头说道。 黄长杉这才注意到这个卖烤肠的小哥竟然是黄寄北。 “二郎,出息了呀,如今你这烤香肠可有名了,大家都说来庙会一定要尝的就是你这烤香肠,想不到这摊子竟是你家支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钱还是要给的,我可不能占你们小辈的便宜。” “长杉叔,过去一年我家多亏你照顾了,两根烤肠而已,给小侄一个机会,叔快拿着吧。”黄寄北说着将涂好蘸料的烤肠递了过去。 “你这小子,还惯会做人的,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今儿个买了不少树苗,你看着挑两棵吧!”黄长杉指着自己身后的平板车说道。 黄寄北往前看去,只见那平板车上密密麻麻的堆满的各式树苗。 “呦,长杉叔,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树苗呀,这栽得下吗?”黄寄北吃惊地说道。 “怎么栽不下,后山有的是地方,我……”黄长杉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俯身到黄寄北耳边说道:“后山圈出来一部分地要卖,先到先选,别说长杉叔叔不照顾你。” 说完,黄长杉心安理得的拿着两根烤香肠走了,他这个消息换两根烤肠还不是绰绰有余的嘛。 这边黄寄北听到了消息后就再也坐不住了,把摊子托给白氏后就跑去人群里寻黄长植了。 等他把山地的事和黄长植一说,黄长植立刻就会意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当初分家后我就是抓住机会才买到了五亩山地,若是只靠着你阿爷分给我们的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可养不活一家子的,我这就先回去买地,小桃你看好了!” 买山地一定要调好的买,要挑地势平坦的,石头少的,否则买到了也没什么用,黄长植当初买的五亩品相就一般,是以只能种些果树和木材。 因着黄长杉的消息,黄长植是村里第一批买山地的人,得到了优先选地的机会,在他的实地查看加精挑细选下,五亩上好的山地以十两银子成交了。 黄长植带着全家去看自己家新买的地,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家二郎真有本事,在他卧病在床的日子里,不仅撑起了这个家,还扩大了家业,对于农村人来说,还有比买地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孩子他爹,这么多地我们种什么呀,若是还种树就可惜了,这些地土质真不错呀。”白氏蹲在地上摸着地上的土说道。 “二郎,你有什么看法?”黄长植对着黄寄北问道。 “阿爹阿娘,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黄寄北说道。 “你尽管说。”黄长植说道。 “我们可以种些可以卖得上钱的作物,比如说,生姜、百合。” 第17章 春耕 “二郎,你说的这些的确好卖钱,但也不好种呀,若是好种,家家户户早就种上了。”黄长植思索着说道。 “阿爹,不如先给我两亩地试试,若是活不成,我们再种别的也来得及,之前我在书上看到过种生姜和百合的栽种方法,我想试一试。” 黄寄北上辈子是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的,他们家乡的特产就是生姜和百合,所以他还有一定的经验的。 “行,这两亩地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和阿爹阿娘说,你阿爹我现在有力气的很!”黄长植自从双腿恢复了以后每天都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 “剩下的三亩可以种大豆和花生,大豆养土,种过大豆的土地再种生姜的话会更利于生姜成长。”黄寄北接着说道。 “二郎,阿爹还以为你对农事不感兴趣,果然我儿子无论是读书还是种田都是一把好手,我儿子真厉害!”黄长植自豪的说道。 对于自家爹爹这种三天两头的吹捧,黄寄北一开始还会感到不好意思,到现在已经免疫了,黄长植简直不像是他爹爹,像他的小迷弟。 村里面是没有秘密的,黄寄北家买地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先是感叹黄家三房时来运转,大半年前差点就家破人亡了,如今不仅挺了过来还买上了地,虽然只是山地那也是是地呀! 等众人回味过来纷纷也去找里长买山地了,只是留给他们挑选的已经不多了。 黄长植选的这几亩山地是真的不错,虽说是山地,但一半都在山脚下,和平地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是农家人的重中之重。 黄寄北家一家暂时放下生意,在地里田间忙活了起来。 田里的小麦已经开始拔节了,黄长植指导着黄寄北追施拔节肥。 白氏也在忙着打理山脚下新理出的菜地,农家人不种菜可不行,尤其是他们家,包馄饨要的菜可不少,买别人家的总是不如自己种的划算,是以除了自家的半亩自留地,白氏又在山地上开辟了半亩适合种菜的地方。 春葱、大蒜、朝天椒都要一一种下,韭菜、青菜、白菜和芹菜需要多种些,茄子、缸豆、黄瓜、苋菜、莴苣和土豆也都要种一些。 白氏还见缝插针的种了几株冬瓜和南瓜,这东西容易成活,一棵藤上就能结好多果。 就连墙角也要种上丝瓜,先在菜地里育好了苗,等长成了就能移栽了过来,等到夏天搭上绳子,丝瓜就能结满藤了。 山上各种野菜也都冒出来了,荠菜、马兰头、水芹菜、菊花脑……农家人的菜桌上一下子丰富了起来。 新添的鸡鸭是归黄四娘在管理的,黄寄北家今年新捉了20只鸭子,10只小鸡。小鸭便宜,三文两只,小鸡五文两只。鸭子肉没有鸡肉好吃,鸭蛋又腥,农家一般养鸭的很少,鸭肉也贱。 半个月下来,鸭子成活了10只,小鸡活了4只,在这年代成活率算是很高了,黄长植给鸡鸭们新打了窝棚,这样它们就算在这安下家了。 新买的果树也见缝插针的栽种到了山地里,几十株茉莉花则是栽在了自家后院。 黄寄北则是专心忙起了山上的生姜和百合的栽种。 首先是晒生姜,这次他选种的是小黄姜。选了个大晴天,将掰成小块的姜种平铺在院子里晾晒,晒过的生姜不容易烂,这样就能顺利催出芽来。 同时整地开沟,从河边担来河沙混在土里,这样田地就会变得松软透气,再在沟里放上用羊粪制作成的底肥,这样生姜地就算是开垦好了。 将晒好的姜种分成小块埋入土壤里,用土浅浅盖上,这样生姜容易钻出地面。泥土上面再盖上一层稻草给生姜保暖,这时候气温还不高,稻草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腐烂后还能作为养料滋养生姜。 接着就是百合。 从集市上买回的百合球保存的很好,黄寄北趁着大晴天移种到了自家的山地里。 村里不是没有其他人种过百合,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村里老人说这东西就是野生野长的,家养的活不了,黄寄北可是不信的,在现代社会,百合的种植早已产业化了,野生的反而很少了。 他自己以前帮着老家的爷爷奶奶种过,对栽种百合的要领是知晓的,百合其实最好养不过了,关键是要深埋,埋的浅了是活不了的。 百合的收购价一直挺稳定的,黄寄北想着如果今年收成好的话,多留点种,来年扩大种植面积。 一家人忙活了几天,就把田间的重活干的差不多了,家里目前田不多,其他的以后每天带着做就行。 相比去年,黄家长房今年只有九亩地了,但这春耕的速度和同村人相比却是远远落后。无他,干活的人太少了,只有黄老爹带着二房一家四口在田间劳作。 大房一家早就租房住到镇上去了,黄寄南三月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黄长楷五月也要去省里参加院试。为了让父子俩专心备考,黄老爹特地拨出了钱,替长子和长孙在镇上租了房,让他们专心温书,省去来回奔波之苦,苏氏和大娘黄小梅也都跟过去照顾父子两起居了。 而四房一家四口,一到春耕这个点,就早早的开溜了,说是要去镇上岳父家帮忙生意,岳父大人还帮他家寄东介绍了位好老师,他们得先过去打点打点。 就这样,家里干活的人越发的少了。老王氏带着黄三娘在家洗衣做饭处理家务,而黄老爹带着二房夫妇和黄二娘在田间劳作,九亩地中有六亩是种了冬小麦的,施肥除草捉虫样样都要做,还有三亩水田预备种水稻。 冻了一冬的田地,得在春季深耕完毕,去年收成好,土地的肥力耗的差不多了,追肥也要跟上。冬季蔬菜少,这回早就吃的差不多了,菜地里也都要种上,农家真的有干不完的活……黄老爹急的嘴角起满了泡,晚上回来就又把黄长植一家叫了过去。 “老三啊,你家只有三亩地,田里的活都干完了吧。”黄老爹开口道。 “爹,这地里的活哪有干完的呀,这三亩地可养不活家里四口,我想着既然已经分家了就不好再拖累爹娘兄弟们了,这两天孩子他娘正领着孩子们打理着山上的几亩地,想着能多点进项。”黄长植回道。 “老三,你这话说的是心中有怨啊,有了自己的小家,这就不管爹娘了?”黄老爹敲打着烟枪,板起了脸。 “爹,孩儿我是万万不敢有埋怨之心的,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我想着要不我去镇里把大哥和四弟他们喊回来,哪有人家春耕的时候去岳父家的呀!” 黄老爹听了沉默了。在家儿子不用,先去找分出去的儿子干活,而且这儿子腿脚都还没好利索,这的确也说不过去。 以前村里人都羡慕他,儿子都分出去了还一样的帮他干活,都说他好福气,他也就把这当做理所应当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这老子说话就是命令,哪有儿子反驳的道理。 “老三,你不念着父子情分,兄弟情分总要看看的吧,你看看老二一家,累成什么样子了,二娘都累病了。” 黄二娘这姑娘过了年已经十四岁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长得又矮又瘦,看起来不到十二岁的样子。 范氏抱着累倒的黄二娘在一旁默默流泪,为了帮老宅春耕,她自己家的活还有大半没做,元宵节的时候帮着二郎干活还有钱拿,可在这里,她连句好话都得不到。 黄长植面露不忍。他这个二哥就是太老实了,一家都是踏实肯干的,却过的比谁都苦。 黄寄北见自己爹犹豫了,便在一旁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3节 “阿爷阿奶,二伯父二伯母还有堂姐这几天真的是太辛苦了,人是铁饭是钢,这得做点好的给他们补补呀,家里应该还是有鸡蛋的,煮几个给堂姐补补身体吧。” 老王氏一听,炸了! “死丫头片子的,她也配吃鸡蛋呀,这是给我家长孙攒着的,他吃了可是要考状元的,你们吃了有什么用!” 老王氏这些天操持的家务本来就累狠了,当上婆婆这么多年她就没这么累过,这听到有人还惦记着自己的鸡蛋,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话说得,却是太让人心寒了。一旁的范荷花默默地握紧了拳头,极尽全力的忍耐着,她恨老王氏,更恨自己的丈夫就跟个死人似的,只知道干活,女儿被这样对待连个屁都不敢放。 老王氏骂的还不过瘾,指着黄寄北也骂了起来: “没福气的人就不要惦记着好东西,你要有我大孙子一半的聪明劲也不至于读了这么多年书一事无成,你有那个命吗,但凡识相点就好好下地干活,等寄南出息了,施舍你们一点就是你们的福气了。” “娘,你骂我就是了,别骂我儿子,是好是坏我们自己受着,我们不指望别人的施舍。”白氏气的眼泪直流,这么多年难得硬气了会。 “造反了,哪家媳妇敢和婆婆这么说话,你这黑了心肝的,我打死你。”老王氏气坏了,作势就要扑上来。 黄四娘吓得是在一旁哇哇大哭起来。 黄长植挡在白氏前面,说道: “娘,媳妇我自己带回去教育了,您老别生气。”说完,黄长植一手抱起四娘,一手拉着白氏就往外走。 黄寄北赶紧跟上。 老王氏气的直跺脚,追出去在院子里骂个不停,黄寄北一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全当是听不到。 黄长植现在是彻底想通了,有时候做多了,别人反而会觉得理所当然。二哥一家累死累活,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自己以前为家里卖命,等没了价值也只有被丢弃的份。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替儿子和妻子多分摊点,自己家两个孩子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风里来雨里去的。 第18章 茶棚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忙碌了一天,自是要吃点好的。 鲜嫩的春韭加入母鸡蛋一起翻炒,豆腐捣碎拌上粉丝包进面皮放进蒸笼,配上煮得喷香软烂的稀饭,别提有多有滋味了。 黄寄北吃完后就回房间整理起了书稿,黄长植见黄寄北回房了便跟了上去,却并不进屋,只在门外来回踱步,这一幕落在了在厨房收拾的白氏眼中,便低头对四娘吩咐了一番。 思虑再三,黄长植终是敲门走了进了屋,一阵欲言又止后开口说道: “二郎,阿爹的腿算是彻底好了,这些日子在田里干活也没觉得不适,要不今后让爹爹去出摊吧,你还是专心读书。” 原是白天老王氏的话刺痛了他,当时他虽装作不在意,但实际上他还是很介意的,为人父母的,自己再怎么吃苦都不怕,唯恐耽误了孩子,他刚才就下定了决心,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供出来,他家的寄北不比寄南差! 黄寄北看着黄长植说道:“阿爹,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件事,这烤肠摊子确实是可以交给爹爹了,不过,回学堂的事确是不急的,我如今在家每天自学也长进不少。” 看着阿爹焦急的神情,黄寄北接着说道: “阿爹,我们做个约定吧,给我两年的时间,等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就放下生意回学堂,但在这期间,阿爹你就让我放手去做吧,今后读书要花的钱不是一点半点,不自己挣出来我读的也不心安啊!” 或许在人们看来,父母供孩子读书就是天经地义的,可黄寄北不是真的小孩子,这幅身体里的是一个成人灵魂,他不可能心安理得的用着父母的血汗钱。 “二郎,你这娃就是太懂事了咧!” 黄长植看着自家儿子,明明也不大,却成熟的像个大人,他是既欣慰又心疼,是他黄老三自己本没事呀,才让孩子年纪轻轻就背负这么多。 黄寄北握着父亲的手,摩挲着,那是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灰色的表皮上布满着一道道细细的褶皱。 他是真的不急,他没想过做什么少年天才,就这样慢慢来,挺好的,他这个人就是喜欢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他现在就很享受赚钱的乐趣,阿爹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说清楚阿爹阿娘会理解他的。 “阿爹,我是这么想的,现如今我一个人已是忙不过来了,以后那烤肠摊子就交给阿爹了,我就专门去码头上卖生馄饨。这个多层抽屉能放的馄饨毕竟数量有限,我可以直接带着馅料和馄饨皮,当场现包,到时候我支个小马扎,摊开箱屉,就能现包现卖了。” 黄长植终是拗不过自家儿子的,便也同意了他的打算,想着不过两年的时光而已。 “二郎的想法甚好,以后咱爷俩一起干,多赚钱。”黄长植一扫之前的郁闷,高兴的说道。 此时黄四娘也从门框外探出了头,开心的拍起手来。 “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小桃也会努力编花结的!” 可别小看了黄四娘,这些日子她可攒了不少钱,黄寄北给他寻了一个窄口陶罐,让她把编花结打络子赚到的钱的都放到陶罐里,如今这陶罐已是愈发的有份量了。 这时候门外的白氏牵起四娘的手一起走了进来,说道: “孩子他爹,二郎,你们放心的去,家里有我哩,皮啊馅啊的,我都给你们准备的好好的。”白氏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手艺是越发的精进了,人也自信了。 窗外月色正浓,间或传来阵阵蛙声,一家人其乐融融,心中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而黄老爹最终也还是没能把黄老四一家叫回来,又不想打扰长子一家,只能带着二房继续埋头苦干,紧赶慢赶的,终于踩着时节的尾巴把活干完了。 春分过后,一天比一天亮的早了。 按照和曾先生的约定,黄寄北带着《化蝶》的下本如期交稿。 看着曾先生又是欢喜又是忧愁的表情黄寄北很是不解,便出口问道: “先生,是上本卖的不好吗?若是顾客们不喜欢这个故事,先生不用勉强收下的。” 曾先生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用,不过你放心,就算是豁出这张老脸,我也会让《化蝶》面世的。” 话说到这黄寄北也就明白了,这年头出话本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仅前期的制版费用就需要一笔不小的投入。 “曾先生,若是一时周转困难,这稿费可以迟一些给我,我总是信得过先生的。”别的忙他也帮不上,只能在这方面尽点力了。 听了这话曾先生有点绷不住了,这些天他到处奔波,处处碰壁,以往受过他家恩惠的都翻脸无情,反倒是这个仅有几面之交的小兄弟如此赤忱待他。 “黄小兄弟,是曾某对不住你,你放心,若是后面印出来了,盈利我们三七分成!”曾先生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黄寄北不知道的是,曾先生在后来为了凑够《化蝶》的印刷费,甚至卖掉了在县城的祖宅,也真是个痴人了。 而黄长植那边,在做完最后一次的复诊后,李大夫告知他们以后不用再来了,黄长植已经完全好了。黄寄北一家高兴极了,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黄长植更是迫不及待的要接过黄寄北的担子。 春日清晨,父子两一起出门了。父亲推着车,儿子背着竹箱,在进了城以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一个去集市上卖烤香肠,一个去北边码头卖生食馄饨。 杨柳依依,燕儿双飞,河道上冰雪消融,船只来往穿梭,好一派热闹景象。 黄寄北背着竹筐来到了城北码头,看到码头的大门后就停下了脚步。 再往前走就要交费了,那里是码头自己规划的买卖市场。黄寄北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摊位费,毕竟这半年下来也攒了一些钱了,只是自己这摊子着实是太小了,没必要租个摊位。 黄寄北就在离码头入口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背靠着一块大石头支起了自己的小摊子,摊子旁边是位卖菜的老奶奶,黄寄北打过招呼便收拾起了自己的摊位。 黄寄北打开箱屉,这个箱屉是重新改造过的,减少了抽屉式隔层。下面空出来的地方可以放馅料和馄饨皮,上面仍留有两层浅口抽屉,用来存放包好的馄饨。 黄寄北从下面取出两个装了馅料的瓦罐,一大包切得整整齐齐的馄饨皮,放在箱屉的顶部,又抽出了最上面的那层抽屉。 坐上小马扎上,擦干净了手,黄寄北左手拿皮右手取料,包一个,放一个,不一会儿就铺了满满的一层,一个个馄饨像是挺着肚子的小鸭子,可爱饱满。 “小郎君,你这馄饨包的俊哦,小小年纪干活利索的哦。”旁边的老奶奶夸到。 “奶奶,您这菜啊也水灵的很,一看就是今早现摘的。”黄寄北放下勺子,笑着回道。 两人才刚唠嗑了两句,就有人上门了。 “小老板,你这馄饨都有什么馅的呀。”来的是一位衣着体面的妇人,像是有钱人家的下人出来采买的。 “婶子好,我这有素三鲜和芹菜猪肉馅的,这素三鲜是韭菜、鸡蛋、和香菇,五文钱十二个,芹菜猪肉馅的七文钱十二个,夫人要来点吗?” “这倒也不贵,这样吧,小老板你再多包一点我要六十个素三鲜的,六十个芹菜猪肉的,包好了送到里面紫色旗子的船上,就说是徐姑姑要的,我这先付你一半定金。”这位徐姑姑办事利落的很,看起来是个能做主的。 “好嘞,姑姑你放心,我这馄饨肯定给你包的足足的。”黄寄北收好定金,坐下熟练的包了起来。 那位徐姑姑又在旁边老奶奶处挑了好些菜,也是付了一半定金,让送过去。 黄寄北托老奶奶照看下摊位,自己带着包好的馄饨和老奶奶的菜往船上去了。 这一去又接了几单,黄寄北干脆把箱屉搬到了船上,在甲板上直接包好了送到各个船舱。黄寄北包馄饨的熟练样吸引了不少了,好几个都现场下了订单,约好了明天送过来。 黄寄北结束的比较早,还没到中午馅和皮就用完了,他便按照先前约定的,到县城外路边的茶棚里等黄长植。 说是茶棚其实也就是两间简易的木板房,屋顶铺的是茅草,一间屋子里有灶台,另一间屋里放了两张桌子,几张板凳,屋外长了一颗大槐树,如今已是满树绿意了。 这木屋是之前修官道的时候留下的,为了给监工的官吏提供临时休憩的场所,官府划了一片地,简易的搭了这两间木屋,顺便卖些茶水馒头。 现在路修好了,人就都散了,这茶棚也就放着没人管了,听说过几天就会拆掉。 黄寄北觉得挺可惜的,这些日子他经常在这歇脚,这木屋虽说简易,好歹能遮风挡雨呀。这茶棚位于去县城和镇上的三叉路口,左拐是苍梧县,右拐是巫溪镇,位置是真不错。 官道修好后,这条路人流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除了本地人,往来的客商还真不少,之前冬天还不觉得,这回儿开春,越发明显了。 看着过往的行人车马,黄寄北脑中产生了个念头,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等黄长植一到,他就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 “阿爹,我们把这两间小木屋租下来怎么样?若是能将这两间小屋租下来,我们就不用每天来回奔波了,这里离黄家庄也就半个时辰的路途,比起县城可是近多了。” 第19章 租约 黄长植听了觉得可以一试,两人当机立断,回了县城,寄放了推车和箱子,买了些拿得出手的茶叶和点心,去拜访了赵书吏。 赵书吏是当时黄长植服徭役时的监工,他还记得黄长植,大渊朝的徭役并不苛刻,黄长植当初受伤瘫痪也是因为意外。 赵书吏听了父子俩的来意,想着这也是举手之劳,这茶棚拆除还得花钱找人去干,不如就租给黄家父子,算是补偿了黄长植吧。 黄家父子听了后千恩万谢,随后又打听起了租金的事。 “这茶棚原是要拆的,也就不多要你们的了,一个月你们给三百文就行,不过最多只能租两年,时间太久了我也做不了主。” 这价格不算高,黄长植父子都很满意。 谈好了租金,赵书吏便顺道带着黄家父子俩去县衙签了契约。 黄长植在契约上签上了大名,交由官府用印备案。他们先一次性付了半年的租金,之后每半年付一次即可。 出了县衙,黄家父子脸上挂满了笑容,他们原先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谈成了! 而且三百文的租金着实很实惠了,这毕竟是在官道旁的房子,虽然只是简易的木板房,但在大渊朝,百姓是不可以随便建房的,无主的土地都属于官家用地。黄寄北想着等后面有地皮挂出来卖了,倒是可以考虑买,毕竟租期只有两年,而买了就是自己的了,不过目前他还买不起,只是想想罢了。 两人取了推车回到木屋,围着这两间房来回看了又看,心里是止不住的欢喜。 木屋的地基倒还算稳固,不过屋顶的茅草薄了点,需要再加几层,四周的木板也要加固一下,然后再刷上一层桐油防止腐烂。 父子两一路一会儿讨论着茶棚装修的事,一会儿商量起两间小屋以后卖什么的问题,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两人今天走了不少的路,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累,浑身充满了干劲,兴奋极了。 两人回家后和白氏说了茶棚的事,白氏比他们还要开心,以后丈夫和儿子不用每天在外奔波了,他们家有固定的摊位了,这是要稳定下来了呀! 一阵激动后,白氏也考虑起了今后茶棚的经营问题。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4节 “我们这茶棚以后还卖馄饨和烤香肠吗?”白氏问道。 关于茶棚的经营黄寄北已经有了大致思路,他们家这茶棚,就像是简陋版的现代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所以完全可以借鉴一下前世的经验,便开口道: “光卖馄饨和烤肠可不行,这茶棚的客人都是过路人,有的想坐下来歇歇脚,可以来碗馄饨,加个茶叶蛋,慢慢吃。有的匆匆路过,急着赶路,就需要买些能带走的、保存时间长的,路上吃,我们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点种类。” “我也是这么想的,”黄长植点头,接着黄寄北的话头说道,“这边往来的大都是附近村落进城的百姓和官道上路过的客商,出门在外两件事,休息和吃喝,我们到时候可以在屋外支个棚子,多放几张桌椅板凳,让大家有个歇脚的地方。” 黄寄北点头表示赞成,随即接话道: “出门在外,人们大多会带点干粮,热水却是不好带的,我们可以提供免费的茶水或者汤水,这样就可以把过路的客人吸引进来,等人进来了总会买点什么的。” 黄长植闻言兴奋地说道: “二郎这主意好,汤汤水水要不了多少钱,谁出门在外不想喝口热乎的呢,茶水我们就免费送,汤的话意思点收点就行,我们煮馄饨的骨头汤就不错,到时候可以多熬点,几根大骨,再加点香菇、葱,或者萝卜冬瓜也行,就可以熬一大锅的汤,不费什么钱。” 白氏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问道:“那主食呢?” 黄寄北回道:“主食这边我们可以再加上面条,素的葱油面,荤的就雪菜肉丝面。” 黄寄北开始怀念起上辈子的葱油面了,这可是他最拿手的面食,百吃不厌,他想这一口已经好久了,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馋得不行。 “二郎,这雪菜肉丝面阿娘知道,雪菜阿娘年年都腌不少,这葱油面是什么呀。”白氏问道。 “阿娘,这葱油面啊,简单的很,阿娘就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吧!到时候我们提前把葱油熬制好,舀进陶罐里,密封起来,等面捞出来了,直接搅拌后即可食用,最是方便快捷的了。”黄寄北说道。 “那好,阿娘等着。”白氏望着孩子,温柔的说道。 “主食这边,我们再加点干粮,”黄寄北接着说道,“阿爹觉得烧饼怎么样?咸的葱香饼甜的芝麻饼,随买随走,还容易保存。” “我看行,这烧饼扛饿,不容易坏还不占地方,带在路上吃最是方便不过了。”黄长植说道。 “接下来就是定价,新添的这几样,按什么价格卖呢?”黄寄北思索着问道。 “这烧饼好说,三文钱两个,我们也不多要,就走个量,二郎你看面的价格怎么定?”黄长植询问着说道。 “葱油面是素面,但加了酱油和糖的,我们就卖四文一碗,雪菜肉丝面食荤面,就卖六文一碗吧。”黄寄北计算着说道。 “嗯,这个价位合理,就这么定吧。”黄长植应道。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番,总结下来发现要做的事还真不少,虽是简单的茶棚要开起来也不简单。 谢婆婆抱着快睡着的四娘坐在藤椅上,并不搭话,看着那三人生机勃勃的样子她愈发觉得生活有奔头了。 其实以她的积蓄,要让这一家子过上富足的生活并不困难,可她并没有这么做,钱总有用完的一天,他们只有靠自己立起来,才能经受以后人生中的风雨,她毕竟不能陪这些孩子一辈子。 春意渐浓,山上的桃花争相绽放,远远看去好似一片红云。 山下忙碌的人们却是无暇观赏,只能偶尔驻足感叹一番,展望一下几个月后硕果累累的场景。 开店要要添置的东西那可不少,为了节约成本,他们是能省则省,能自己动手做的绝不花钱买。 店里的桌子、凳子是黄长植自己打的,凉棚是黄寄北和白氏搭的,所用到的木材都取自于后山,为此他们从后山砍了七八棵落叶松,搭棚顶用的是竹子和茅草,家里都是现成的。锅碗这些就必须去买了,于是他们又去镇上定做了两口锅,添置了一些碗筷。 另外就是灶台,原有的灶台太简单了,必须要扩建。黄长植修整了原有灶台,又在屋外加砌了一口,上面搭了棚子遮雨,这样就能两边同时开火。 修完灶台黄长植又在旁边修了个烤炉,用来烤烧饼。黄长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挖泥、制坯、定型,都是一个人搞定的。这是都是黄寄北干不来的,还好阿爹好起来了,黄寄北万分庆幸。 正好,趁着修整茶棚,他家的围墙也该砌起来了。 趁着天气晴好,全家一起上阵脱土坯! 黄长植抡着锄头在土场刨土,把制坯的土堆拢到一起,然后再在顶部开一个坑,白氏把挑来的河水倒进土坑里,等水都渗透进去了,再由黄寄北把挑来的陈年麦秸倒进坑里。 等黄长植把麦秸和泥土搅拌好了,就可以开始脱土坯了。 把制土坯的模子摆放在地上,黄长植往模具里倒上混合了麦秸的泥土,白氏负责把它们抹平压实,压实后再把模子拎起来,这样一块土坯就好了,接下来就是翻面晾晒的活了。 就在黄寄北一家累的都快要直不起来腰的时候,高冬青一家和荷花婶子他们来帮忙了,人多了速度立马就上来了。为了感谢大家白氏顿顿好饭好菜招待着,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上千块晾晒好的土坯被运到了院外,原有的竹篱笆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由一块块土坯垒起来的围墙。 看着围墙连接起来的房子,方方正正,谢婆婆觉得安全多了。 剩余的土坯则是被运到了茶棚外,在搭好的凉棚四周垒出一圈半米高的小围墙,有了这圈矮墙,茶棚就愈发像模似样了。 开业时间定在清明节后的第三天,清明节一过,日子越发的忙碌了。 第20章 开业 山脚下种的小葱已是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和一旁的韭菜相比也不逞多让,随风摇晃的身躯就等着主人来收割了。 黄寄北开始了葱油的熬制,先把小葱洗净,把葱段和葱白切开,分别放置。 铁锅烧热后倒入适量的油,升温后,把葱白先放入油锅炸制,等到葱白变软后,再把沥干的葱段放进去,然后把酱油倒入锅中沸煮,激出香味来。最后把白糖倒入锅中,用锅铲快速划动,让糖融化,小火慢熬,关火,等晾凉就可以装罐中了。 空气中弥漫着葱油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水开下入细面条,煮熟后干捞出,放入五个已倒入葱油的陶碗中。 搅拌过后黄寄北将面条端给了大家,黄长植和白氏端起碗尝了后都说好吃,四娘伸手表示还想要再来一碗!谢玉也觉得这东西虽说简单还挺有滋味的。 开业前猪肉和猪骨头要跟屠夫提前预定好,面粉要提前磨好,香肠要多备一些,这大大小小的都是活,期间还要平整水田,浸种育秧,料理地里的小麦,打理菜地和果树,特别是那两亩的生姜和百合,好不容易出苗了,可不能疏忽了,故黄寄北一家忙得是脚不沾地。 黄寄北睡前又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想着应该没有遗漏了,也就踏实的睡下了,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开业!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四月初八,宜开业。 休息了一晚,天一亮黄寄北一家就忙碌了起来,备好的食材放上板车,一家四口朝着茶棚出发了。 到了茶棚后黄长植和白氏合力端下了大汤锅,放在灶上重新煮沸,另一口灶则是先烧了大一锅的白开水,水开装入屋内备好的陶罐里,密封好保温。接着就是开始烤烧饼、包馄饨、串香肠、热茶叶蛋…… 一切准备就绪,已是中午时分,插上大红色的旗晃、点燃鞭炮。就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红色的纸屑被炸的漫天飞舞,路上的行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驻足观看。 “李兄,这里居然开了个茶棚,今后我们往来可有歇脚的地方了,走,过去坐坐。” 这是巫溪镇上的一对好友,平时经常结伴去县城进货,官道修好后更是往来频繁了,黄家的茶棚正好设在了这官道的三岔口旁,着实方便了不少人。 “老板,都有什么吃的呀?” “两位客官,今天小店刚开业,免费送茉莉花茶,客官先喝一杯润润口?吃的话我们这有馄饨、面条和香喷喷的烧饼,还有烤肠和茶叶蛋。”黄寄北快速的把两位客人引入座,一边介绍一边倒了两杯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可是用那茉莉花做的?这倒是新鲜风雅。”说着那位李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赵兄,这茶不错,清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呀!,和去年县里卖得菊花茶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喝了茶,两位客商也对店里的其他食物产生了兴趣,在黄寄北的介绍下,选了一碗葱油面和一碗雪菜肉丝面,加两个茶叶蛋。 黄长植那边同样迎进来了两位客人,这是从县城过来去镇上探亲的一对母女,看样子是走了一上午了,已是气喘吁吁,连喝了两杯茶才缓过劲来。 母女两点了两碗葱油面。 黄长植和黄寄北在前面招揽客人,白氏和黄四娘在后头忙活。 官道上陆续有人经过,或是进来歇脚,或是进来吃饭,或是买几个烧饼带走。 开业后的两个时辰内,虽说不是顾客盈门,却也是生意不断的,陆续有人进来。 “小老板,你这葱油面真不错,若不是时间紧,我还真想再尝尝你们家的馄饨,再给我拿十个烧饼带走,可有开水,我这水壶帮我装满。”汉子说着掏出了钱,把水壶递给了黄寄北。 这看来是位要连夜赶路的商户。 “四娘,再给我拿十个烧饼。”黄寄北端着托盘走进灶间,交代给了黄四娘,自己去帮客人灌水了。 “好嘞,阿兄!”黄四娘开心地回道,小姑娘像个小蜜蜂般前后来回穿梭。 眼看形势越来越好,天色却突然黑了下来。 看着远处飘来的朵朵黑云,白氏难掩焦急之色。 “孩子他爹,看这样子不是要下雨了吧?五叔公不是替我们算过吗,今天是吉日呀。” “是吉日呀!五叔公说了,这四月呀,就今天适合开业,若是错过了今天,就要等到五月了,五月田里可都是活,哪有时间呀!所以我们才赶在今天的。”黄长植挠着脑袋说道。 谈话间,暴雨说来就来。 黄长植赶紧带着大家放下了凉棚四周的竹帘,将密集的雨点挡在了外面。 凉棚里坐着的顾客们望着豆大的雨珠纷纷感叹了起来: “哎呦,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呀,幸好我们还没吃完,不然可要被淋在路上了。” “可不是嘛,早上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呢,真是说变就变,这鬼天气,下次出门我可得带把伞了。” 说话间,只见官道上的行人们正三五成群的飞快的朝这边奔来,一头扎进了凉棚里,进来后边甩水边嚷嚷着。 “哎呦喂,受大罪了,店家,快给我上壶热茶暖暖!” 黄寄北赶紧从炉火上提起温着的水吊子赶了过来,给刚刚进来躲雨的客人们各倒了一大杯。 “诶,好嘞!客人您小心烫!” 客人们喝完了水又开始吐槽起这鬼天气来,骂着骂着就闻道了灶台间传来的香气。 “店家,你们这都有什么吃食呀,随便给我上点吧!”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说道,刚才就属他跑得最慢了,是以被淋得最多。 黄寄北上前应道: “这位老爷,来碗鸡汤小馄饨暖暖身体吧,另外再加个茶叶蛋和烤香肠可好?” “行,就按你说的上!”中年男子甩了甩袖子示意黄寄北赶紧上菜。 黄寄北先端来了茶叶蛋和烤香肠,没一会儿鸡汤小馄饨也上来了。 馄饨端上来的时候男子正大口的吃着烤肠,几口下去就只剩竹签躺在桌上了,见黄寄北来了连忙说道: “小老板,这个烤肠赶紧再给我来两根!多放辣椒粉!” “好嘞!老爷您稍等,这馄饨小心烫,我这就去给您现烤!” 其他进来躲雨的人看到这男子吃的喷香的模样,不由得觉得手里的饼子不香了,而且喝着人家的水,在人家的凉棚里躲雨,总不能一文钱不花吧。 “店家,我这边也要一根烤肠!” “店家,我要一碗葱油面!” ?????? 这雨来的突来,结束的也仓促,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雨过天晴了,此时黄寄北家的凉棚里已经挤满了人了,天一放晴,人又如流水般散去了。 官道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景象,白氏连忙带着四娘将收拾起了之前客人们用过的碗筷,黄寄北则是赶紧用烧开了的水将陶罐添满。 茶棚关门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了。一家人快速地打扫了一下,将桌椅板凳收入木屋内,锁上,赶紧回家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5节 到家洗漱后,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盘点起了今天的收入。 因是第一天开业,他们准备的东西并不是太多,怕卖不完浪费了。 鸡汤馄饨卖了二十四碗,葱油面卖了三十碗,雪菜肉丝面卖了十五碗,茶叶蛋四十五个,烤肠三十二根,烧饼一百二十个,还剩十几个,黄家就自己留着吃了。 黄寄北数了木匣子里的铜钱,一共是八百三十四文钱。 “去掉米面、肉、鸡蛋和柴禾的钱,还有摊到今天的租金,”黄寄北计算着成本,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今天我们挣了二百七十二文钱!” 当黄寄北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一家人都是一愣。 “有这么多吗?”白氏有些激动地问道。 “阿娘,有的,这里面还有你种的菜的收入,若不是娘把菜地打理的这么好,我们成本也不可能降到这么低的。”黄寄北说道。 一家人顿时欢喜了起来,这个收入,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这场雨非但没有坏了开门红,反倒是给他们带来了财运,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月收入就很可观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黄寄北家这茶棚的生意算是稳定下来了,随着气温渐渐升高,官道上的人明显越来越多了,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形形色色的各种人都有。 好在黄长植夫妇都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不然就他黄寄北一个人还真应付不过来,这生意看着简单却也不容易。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山上的枇杷熟了。 谷雨时节,雨生百谷,俗话说的好,“谷雨麦打苞,立夏麦呲牙,小满麦秀齐,芒种见麦茬”,这意思是说,谷雨小麦孕穗,立夏小麦扬花,小满小麦齐穗,芒种小麦已经收割了。 黄寄北家的两亩小麦长势喜人,预计今年会是个丰收年,黄长植这段时间田间铺里两头跑,着实辛苦,黄寄北便让父亲这几天先不用来茶棚了,自己可以独立应付的。 又是一个下雨天,黄老爹一大早就赶着驴车去码头接黄长楷了,距离黄长楷省城参加院试已经一个月了,临走前约定了今天回来的。 第21章 落榜 原是不用黄老爹亲自去接的,黄长楷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在码头租车回来就行,耐不住黄老爹心急的很,迫不急待要听到好消息。 这些天他看着三房的生意越做越好,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做的太绝了,但心底里又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黄老爹不是不知道自己和老王氏的偏心,但像他们这样的农家,只有资源完全倾斜,举全家之力供一房,才能有机会改换门庭。 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就是想证明点什么,让大家看看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然而世间的事不可能都照着他的想法来,当看到垂头丧气的黄长楷后,黄老爹的心咯噔一下就凉了。 一路上两人无言,甚至连路过黄寄北家的茶棚时都没有像以前一样来顺走一些吃食。 黄寄北看着官道上走远的驴车,感到有些奇怪,但随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忙活起了自己手上的活。 今年山上的枇杷树结了不少果,以往他们家都会挑好的摘下来担去县城里卖,如今有了茶棚倒也不用再这么费事了,黄寄北在靠近路边的地方摆了张桌子,铺上稻草编成的垫子,放上竹筐,竹筐里面放的是今天清晨刚摘下的枇杷,长桌旁边立了一块木牌,写着大大的“枇杷”两字。 黄橙橙圆溜溜的枇杷像乒乓球似的,一簇簇的抱团在一起,黄寄北特地给每一把枇杷留了几片枇杷叶,这样不仅美观,还能展示他家枇杷的新鲜程度。 刚上市的枇杷还是很受欢迎的,三文钱一斤,不少人愿意尝个鲜。 再说老宅那边,黄长楷回到家后,苏氏得知了丈夫落榜的消息,她也很难过,但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这个紧要关头,可不能让二老对他们长房失去了信心,丈夫不行他还有儿子呢,儿子的婚期就定在立夏,还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婚礼的钱必须让二老出! 黄长楷听了苏氏的分析后也恢复了过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己这都落榜多少次了,下次再来就是,儿子的婚事可不能马虎了! 两人带着黄寄南连夜去了黄老爹房中,又是表决心又是表孝心,又一次给黄老爹描绘了黄家未来的荣耀光景,再一次把二老的心给拢了过来。 半个月后,黄寄南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体面的把姜家姑娘给娶进了门。 村里和他一样大的小伙门都羡慕极了,这可是镇上的姑娘呀,那身段那脸蛋比起乡下的婆娘不知道好上多少,还知书达理。 成亲后的黄寄南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沉迷于男女之事中,每天和姜氏你侬我侬的,他想着反正有科举系统在,自己绝不会跟自家阿爹那样没用的,只要找机会住进姜家、接近妻子的大哥就行,根本不用努力,何不先享受一番呢。 白氏看着恩爱的小两口也很羡慕,便想到了自家寄北,不知二郎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黄寄北知道后不禁失笑,他娘亲想的未免太早了,这具身体也才十一岁罢了。大渊朝男子十五后方可娶妻,农家一般成亲都比较早,像是府城里的,二十才成亲的也是有的。 姜氏把五十两的聘银作为嫁妆带回来后,长房立马宽裕了起来,成亲后不到半个月,黄寄南夫妻两连同黄长楷夫妇及长女小梅,在姜家附近赁了间二进的院子,住到镇上去了。 其实按照黄寄北的a计划,他只要等黄寄南顺利的考上状元就行了,黄寄南的科举系统在他考上状元后自然会失效,到那时候他就没有危险了,或者只要自己的功名始终低于黄寄南,他也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可是黄寄北没想到,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黄寄南的科举之路,好像看起来并没有原来书里写的那么顺利,当然这是后话了。 黄寄北一家一直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做法,凡是进来讨口水喝的是来者不拒的,走累了进来坐坐,不点东西也没事。大渊民风淳朴,大都也不是占便宜的人,喝了人家的水,别的不说,买两个便宜的烧饼带着总是不亏的。 是以黄家的茶棚在这一片风评一直很好。很多进城、进镇做生意的,无论是挑担子的还是推车的,总喜欢在黄家茶棚这歇歇脚,小贩们卖什么的都有,自家需要的食材、生活用品有时候黄寄北就直接和过路的商贩买了,省的再跑到镇上去,就算有的买不到,也能托相熟的客人帮忙从镇上或者县城带回来。 县城的集市一般下午四点就有人陆陆续续准备撤了,这些大多是附近镇上或者村子里来的,夜路不好走,得在天黑前赶回去。 高冬青家就属于这种,平时高冬青都是只去巫溪镇上卖鱼卖鸭子的,这天因为家里积攒的鸭蛋实在是太多了,才装了几大框,用驴车拉着去了县城,顺便也带着闺女出去逛逛。 高家的鸭蛋并不好卖,这快到了要回村的点了,同路来的村里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他家车上的鸭蛋还剩一半没卖出去。 想着闺女还在,再不走天黑了就不好走了,高冬青便收拾好了箩筐,套上驴车,回家去了。 “爹爹,我们家的鸭蛋又大又白,才一文钱一个,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呀。”高叶雨一脸疑问的问道。 高冬青把闺女抱上驴车,找个舒服的位置放下,说道: “小雨,这城里人啊,都喜欢吃鸡蛋,等这批鸭子卖出去了,我们多捉点公鸭吧。”走着走着,高冬青的驴车来到了黄家茶棚,以往他也时常在这歇脚,到了这就说明离家不远了。 此时太阳正要落山,天边红霞漫天,漂亮极了。 高冬青抱下高叶雨,说道:“小雨,饿了吧,爹带你去黄伯伯家吃茶叶蛋。” “高老弟,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呀,快进来喝口热汤!” 看到高冬青来了黄长植热络的招呼着,除了端上来两个茶叶蛋,还给两人打了两碗骨头汤。 高叶雨喝着汤吃着茶叶蛋,悬空的小腿前后摇摆着,脸上笑眯眯的,而高冬青则是和黄长植攀谈了起来。 “生意不好做呀,我是真舍不得我这些又白又大的鸭蛋,奈何县城人就是不爱吃啊!” 黄寄北在一旁听了倒想起了之前想做咸鸭蛋的事,想着再过一个多月就端午了,这时候正适合腌咸鸭蛋呀。 “阿爹,孩儿想买一些鸭蛋。”黄寄北开口说道。 黄长植想着鸭蛋也值不了几个钱,随口便回道: “二郎喜欢吃便买吧,你高伯伯的鸭蛋是不错。” “高伯伯,我这边先要五十个,您看这价钱怎么算?”黄寄北问道。 “二郎,谈什么钱不前的,你喜欢吃随便拿,跟你高叔叔还客气个什么劲!” “高叔,那可不行,在商言商,你若是不收钱,那以后你来我们茶棚我们也不收了。” “你这孩子,忒规矩了!” 高冬青说着打开了箩筐,给黄寄北挑了五十个鸭蛋,收了五十文钱,随后付了茶叶蛋的钱便带着高叶雨赶回家了。 高冬青走后,黄寄北一家也开始收拾桌椅准备回家了,黄寄北把五十个鸭蛋也带了回去。 咸鸭蛋的腌制也不难,小时候黄寄北就跟着妈妈做过。 将鲜鸭蛋在水里浸泡半个时辰,捞出来洗净擦干,取来白酒和盐,先在酒中滚过,这样鸭蛋才香,然后放在盐里滚过,让鸭蛋的每个地方都沾到酒和盐。然后将鸭蛋放入陶罐中,盖好盖子隔绝空气,外面再多套一层油纸,扎紧。 放置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吃了,放的久的话会太咸,半个月后黄寄北拿出了几个咸鸭蛋煮熟,切开,油一下子就出来了,四娘在一旁看了开心的直拍手,白氏也觉得甚是稀奇,这鸭蛋,里面居然还有油,这油可是好东西啊! 黄寄北让爹娘和妹妹尝尝看。 “阿兄,这蛋黄好好吃哦,小桃喜欢!”黄四娘笑眯眯的说道。 “二郎,这蛋白也不错,用来下粥再好不过了。”黄长植说道。 “阿娘,这蛋黄除了直接吃,还能用来做点心、包粽子、炒菜,等有空了我们试试看。”黄寄北说道。 “是吗?二郎你快和我详细说说,我之前就一直琢磨这怎么料理这鸭蛋才好吃,这鸭蛋这么便宜,若是能做好吃了,那岂不是有的赚了!” 黄长植看着妻子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便说道。 “二郎,明天上午你和你阿娘就试着做做,茶棚那我和小桃忙得过来,你娘啊,就喜欢做点心,她这手艺啊,天天做烧饼是屈才了。” 白氏的童年就是在娘亲的白案上度过的,她喜欢做菜,但最喜欢的还是做点心了,她是真的很想试试。 “阿娘,那我们就试试吧,这蛋黄做出来的点心可好吃了,说不定还能卖。”黄寄北说道。 “好,阿娘试试。”白氏笑着答应道。 黄寄北要教白氏的这道点心,便是蛋黄酥。 第22章 蛋黄酥 这蛋黄酥做起来还真的挺麻烦,白氏却是兴趣盎然,不厌其烦。 其实黄寄北也只是前世在美食节目里面看到过制作方法而已,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他一边回想一边给白氏描述着,而白氏真的就凭借着她的描述,把蛋黄酥给琢磨了出来! 先制作油皮,过筛的面粉里加入猪油、细糖,用手揉搓成屑状,缓缓加入清水,揉成光滑的面团。 再做油酥,用面粉和猪油揉成团。把油皮和油酥放在平口大陶盘中,盖上白布,静置两刻钟。把松弛后的油皮、油酥分成小份。 将油皮压扁,包入一份油酥,捏拢,收口朝上,一次做好,用细白布盖好,以免面团表皮吹风。 取出一份面团,擀成牛舌状,卷成筒状,收口朝上。依次全部做完,盖上细白布二次松弛一刻钟。 取一份面团继续擀成牛舌状,从上往下卷起,收口朝下。依次全部做完,三次松弛一刻钟。 取一份松弛好的油酥皮,收口朝上,大拇指从中间按下,然后四角向中间收紧成圆球状,然后擀成圆形。 咸蛋黄提前烤熟,晾凉后包进红豆沙里,再把红豆沙包进已经擀成圆形的油酥皮中,然后在包成圆球状的面团表面均匀的刷上蛋黄液,然后撒上芝麻。 然后就可以进烤炉了,只可惜这做烧饼的烤炉是竖状的,不像现代的烤箱可以平放进去,即使加了一层隔层,一次也不能放太多。 放进去后,等两刻钟时间就能出炉了。 烤好的蛋黄酥香气四溢,黄灿灿圆滚滚的特别好看! 第一个肯定是要给四娘这个小馋猫尝尝的,小姑娘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去。 蛋黄油汪汪的,酥皮层层分明,酥得掉渣,吃一口咸甜喷香,滋味特别好! “阿兄,好好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四娘眼中满是惊艳。 白氏和黄长植也拿起一个尝了尝。 “玉竹,你做的也太好吃了吧!”黄长植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这甜口的点心好吃,这也太酥脆了吧,豆沙是甜的,蛋黄却是咸的,融合在一起非但不冲突,还更加美味了。 黄寄北也尝了一个,不得不说白氏真的很有天赋,他自己都没把握能做成,白氏居然听了描述和大致流程就能摸索着做出来了。 白氏看着自己作出的成品也是分外的骄傲,自己没有丢娘亲的脸,自己真的是有做糕点的天赋的,她从小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家自己的糕点店,现在也算是实现了一小部分了吧。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6节 黄家四口吃的正欢,旁边的客人可受不了了,这蛋黄酥烤的时候就香气四溢了,现在出炉了那香味更加霸道了。 “老板,这点心怎么卖了,我们也想尝一尝。”一位看起来不差钱的客人问到。 这一次白氏只先做了十五个试试水,刚才四娘吃了两个,黄长植、白氏和黄寄北各吃了一个,目前也就剩十个了,晚上收摊回去肯定是要给谢婆婆也带两个的。 这蛋黄酥成本可不便宜,虽然鸭蛋黄不贵,但这酥皮里的猪油,腌咸鸭蛋的白酒,都是用的好东西。白氏也是花了很多时间精力的。 黄寄北想着便和爹娘说道: “阿爹阿娘,这蛋黄酥我们卖十文钱一个好不?” “十文钱?小北,这贵了点吧,十文钱都可以吃一碗肉馅馄饨加个茶叶蛋了。”白氏惊讶的说道。 “二郎,这十文的确贵了点,我们这毕竟只是路边的茶棚。”黄长植说道。 黄寄北想了一下,的确,若是在县城是可以卖的上这价的,但自己家的只是小茶铺,这价格是高了点。 “那就八文一个吧,反正我们今天做的也不多,卖不掉就带回去自己吃了。”黄寄北说道。 黄长植和白氏表示可以。 黄寄北便对客人说道: “这位老爷,这东西叫蛋黄酥,是用猪油、豆沙和蛋黄做的,成本不便宜,卖八文钱一个。” 在座的客人听了这个价格,顿时吓退了不少。 这位最先开口询问的客人却不在意,只说着: “先拿一个给我尝尝,好吃的话我多买几个带回去给家里孩子们。” “好嘞,我给您挑一个最大的!”黄寄北说道。 这位老爷一手拿起蛋黄酥,一手托着,越看越喜欢,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亮,这东西,好吃! 一口一口的品味着吃完,连掉落在手上的酥皮都没放过,这位客人又一口气要了五个打包带走。 黄寄北一个一个单独用油纸仔细的包好,放在了竹盒里,交给了客人。 这蛋黄酥比黄寄北想像的有市场,过路人里真的不缺有钱人,剩下的两个也很快卖出去了,看着一个个被卖出去,黄四娘可心疼了,自己的蛋黄酥没了。 黄家蛋黄酥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连县城有些人家都慕名而来。 这蛋黄酥虽然好卖,但做起来的确是费事,做一次白氏半天工夫就没了,黄长植为了方便白氏烤制还另外新砌了一个横向的烤炉。 看现在这么受欢迎白氏有点后悔了当初没把价格定高点。黄寄北宽慰她现在这个价格也能赚不少的,她便也释怀了。 黄寄北也不想白氏这么辛苦,便只让她逢五的日子做一次,一次做五十个。哪知在限量后,这蛋黄酥反而更受欢迎了,好多人都来提前预定,白氏便将每次做的数量增加到了一百个。 就连县城大名鼎鼎的的禾芳斋郭掌柜都想要买下蛋黄酥的制作手法,黄寄北和爹娘商量后,暂时回绝了,目前他们并不急着用钱,等以后再卖也不迟。 郭掌柜也不强人所难,只约定后以后的优先购买权后便离开了。 小满过后便是芒种,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此时的杨家庄田间已是一片金黄,麦杆被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农家迎来了丰收时节。 开镰的这天黄寄北一家关了茶棚,全家下田割麦,虽说这两亩的麦子卖不了多少的钱,但粮食是农家之本,在农家永远是最重要的存在。 顶着大太阳,黄寄北一家干的热火朝天,黄长植、白氏在前面割麦子,黄寄北和黄四娘在后面跟着捆扎,人多干起来也就快,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从天刚亮就出门到太阳完全落下,黄寄北一家终于把麦子割好了运到了脱粒场,等明天上午脱完粒就能运回家了,脱粒场夜晚有人轮流看守,倒不用担心粮食丢失,这年头偷盗粮食可是重罪。 小麦割完后马上就要种水稻,从小麦收获到水稻插秧,中间只有十多天时间,作为冬闲田的那亩水田还好,但这两亩种了麦子的旱田,想要种水稻的话就要完成灭茬、撒肥、旋耕、上水、耙地等多个步骤,这样麦稻两茬种植才能够实现。 早在小满的时候黄长植就已经浸种育秧了,目前秧田长势良好,只等着耙完地就能插秧了。 插秧的这天,全家都到场了,黄寄北带着四娘在秧田里扯秧苗,扯好两担就挑着去到黄长植和白氏那边,交由他们插秧。 就连谢婆婆也都承担起了给他们送饭的任务,今天中午吃的是蒸馄饨,馄饨是白氏早上提前包好的,谢玉只要放在锅里蒸一下就行。这蒸馄饨在田地里吃起来方便,在水沟里洗了手,一口一个,不耽误工夫。 插秧过后,想着茶棚已经好些天没开门了,不好再关着,黄寄北便带着小桃回了茶棚开门做生意,黄长植和白氏把接下来的活干完。 天气热起来后来茶棚歇息的人明显变多了,茶棚旁的那颗大槐树已是满树花开,那槐花的香味随着微风飘散,一直飘出去好远…… 正午时分,大家都不想顶着大太阳赶路,便都坐在这树下聊起了天,或是欢喜今年的大丰收,或是聊着自己今天的生意好坏。卖豆腐的说着农忙季节豆腐好卖这一上午全卖光了,卖胭脂的说着这大热天的成亲的人家少自家的胭脂都不好卖了,买鸡蛋的说着大热天的鸡蛋容易坏得及早脱手…… 还有人说到了黄家这茶棚上,卖豆腐的周老二笑着调侃道: “小老板,还是你们这生意轻松呀,不用向我们这样来回奔波。” 这回儿也不忙,黄寄北便放松下来和大家聊了起来,说道: “周二哥,你这可想错了,我们这生意啊,赚的也是个辛苦钱,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晚上大家都回到家了我们才关门,一天到晚连坐下来歇歇的时间都没有,还得顾着家里的几亩地,哪能轻松呀。” “也是,这路边的生意也不好做呀,好在是这些年治安好了不少,不然就你们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娃,你家大人可不敢不跟着吧。”周老二接着说道。 “周二哥说的是,我们兄妹两也是全靠乡里乡亲的照顾,如不是有你们这些熟人经常来,我家爹娘定时不放心留我们两个在这的,今儿个请大家尝样东西,算是我家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照顾生意。”黄寄北说道。 “小老板,是什么好东西啊,我胭脂张可要第一个尝尝!”卖胭脂的张三大声喊道。 “大家都有,都有!”黄寄北说着和黄四娘一起给大家端来了酸梅汤。 第23章 端午 这酸梅汤是他尝试了几次后做出来的,首先,准备好做酸梅汤需要的食材:乌梅,黑枣,山楂干,甘草,豆蔻,干桂花,冰糖。把除干桂花以外的所有食材放入盆里清洗干净,锅里加入清水,把洗净的食材放入料包里扎好口,入锅,盖上盖子,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煮一个时辰。打开盖子,放入冰糖和干桂花,盖上盖子再煮一刻钟就关火,等凉透后就可以享用了。 做好的酸梅汤,清亮红润,酸甜可口,令人口舌生津,加入了桂花干后,更添风味,好喝的根本停不下来,真是解腻又消暑。若是在现代,还可以加入冰块,那才真正是爽呆了! 除了冰糖,其他材料并不贵,少量就能煮一大锅出来,这酸梅汤一经推出就广受好评,一文钱一碗的价格更是绝对良心,过往的食客们纷纷交口称赞。 不知不觉中,黄家的茶棚渐渐成了一个信息集散中心,这方圆百里的八卦,你来这黄家的茶棚,包你不漏掉一件,这秧下了地后,大家得了几天空闲。这附近村落的居民,闲来无事总喜欢来这唠嗑,就算要走上半个时辰都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没钱的也能来上一碗酸梅汤,有钱的还能叫个蛋黄酥,颇有点简陋版茶话会的意思了。 这天大家就聊到了这地皮上,从古自今,居家置业永远是重中之重。 “小老板,我前几日去县城得了一个消息,据说官府打算在这官道旁的重要路口划出几块地拿出来卖,城里好几家老板都有要买的意思。”胭脂张说道。 的确,如今这官道是越发的繁忙了,不少小贩甚至在路边摆起了摊,人多了难免生乱,影响苍梧县的形象和治安,官府已经派人处理过好几拨了。但也不好赶尽杀绝,毕竟来往的行人有这个需要。 于是就有人给县令大人出了个主意,拿几块地皮出来卖,既能增加官府的收入,又能合理规划沿途商贩。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只有正式的店铺才能经营了,路边摊是不允许的。 “我之前也听到风声了,这回听张老板这么一说,怕是真的了,我这店铺本来就是租的,想来等租期到了,官家势必要收回的。”黄寄北说道。 如今黄家茶棚的生意正上了正轨,一个月少的来说也有六两银子的进账,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毕竟是租来的铺子,就算官府要提前收回他们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能让他们做到两年期满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黄长植因着这消息,这几天一直闷闷的,努力掩饰着不想让妻儿看出来,想着在这之前总能找到新出路的,大不了还去做推车馄饨。 黄寄北看着发愁的老爹,倒是不慌,这事呀,既是危机也是转机。 “阿爹,就算不出这卖地皮的事,这两年一到,我们也是续不了租的,这几个月来盯上这茶棚的可不少,我们没权没势的,等期满后这好事哪能再落到我们头上。”黄寄北说道。 这时他再一次的意识到,在古代真的只有读书才能改换门庭,做生意的无论多么家大业大,在权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所以他并不一味的沉溺于赚钱,就算铺子里再忙,每天也是要抽出两个时辰温书的。 黄寄北接着说道,“这地皮是公开买卖的,别人可以买,我们也可以,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租期的问题了。” “可买这地皮的钱可不是小数呀。”黄长植也起过这个心思,但没敢往下想,他们自家的宅基地上面的青砖瓦房还没建起来,更别提买地皮了。建房的钱少一点的三十两也就够了,攒攒总能攒出来,可这商铺的地皮,恐怕是要上百两的,另外还要建筑费、人工费,都是钱呀。 “阿爹,你忘了禾芳斋的郭掌柜了吗?他之前可是一直想买下我们蛋黄酥的方子的,我之前拖着不想卖就是想再等等看有没有出价更高的。”黄寄北说道。 “可这蛋黄酥的方子,也卖不上这么高的价呀。”黄长植道。 “阿爹,正好快端午了,我们这咸蛋黄又要派上用场了,这一轮要是反馈的好的话,应该会有更多的人上门的,你就看着吧。”黄寄北说道。 “二郎这是又有新点子了,那爹爹就等着看了。”黄长植说道,因着黄寄北的话,黄长植心里好受不少。 虎符缠臂,佳节又端午。 粽叶香飘十里,对酒携樽俎。 粽子是端午时节少不了的食物,每到这个时节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是要包点粽子的,在外的游子客商也要买一些尝尝的,或是尝鲜,或是寄托乡思。 黄家更是提前几天就开始了准备工作。粽叶是白氏带着四娘去高家承包的鱼塘旁的芦苇地里摘的,他家的粽叶都要比别处宽,为了这次端午,黄寄北半个多月前就向高家订购了三百个鸭蛋,一下子把他们家库存都清掉了,黄寄北家屋檐下现在是摆满了腌制鸭蛋的陶罐。算算时间,应是已经腌好了,煮熟后一筷子下去,油立马就冒出来了。 材料准备好后,一家人就开始忙活了。 粽叶放入盆中,用清水浸泡,冲洗几遍,再下锅用热水煮一下,捞出来再放入清水中清洗一下。 糯米淘干净后,用水浸泡几个小时。 五花肉切小块,用盐、料酒、酱油、糖腌制,香菇洗净,切小块,和五花肉一起腌制。 咸蛋黄里加入小半杯白酒,上蒸锅蒸一刻钟,蒸好冷却。 接下来就是包粽子了。 白氏的手巧,就连黄长植也是包粽子的一把好手,只见白氏挑起两片粽叶,将两片粽叶叠起,从中间卷起成圆锥状,先包豆沙红枣粽,填入一把糯米,放一颗枣,挖一勺豆沙,再填一把糯米,粽叶翻折,捆绑,入桶。 再来是蛋黄肉粽,卷好粽叶,填入一把糯米,放几块肉和香菇,放入整个蛋黄,再放入一些米,盖上肉和蛋黄,把上面的两片叶子拉下来包住底下的锥筒,手一翻,一个粽子就成型了,用绳子捆好,利落的放入了旁边的水桶。 黄寄北却是个手笨的,包出来的粽子不是这漏就是那漏,白氏见不得他糟蹋东西,再不肯让他碰了。黄寄北只好在一旁负责修剪粽叶的蒂部,裁剪绳子和烧火。连四娘这个小丫头都来打趣他了,繁忙中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水开了,黄寄北拿起粽子放入锅中,加水没过粽子,大火煮了半个时辰,接着焖一个时辰就可以出锅了。 以前老黄家的粽子都是老王氏和苏氏包的,一向只有白粽和红豆粽两种,在黄长植印象中这粽子一向只是充饥的食物而已,结实管饱,过节的时候能饱餐一顿已是极好,但和美味是扯不上边的。 这蛋黄肉粽的美味着实让黄长植惊艳了,是以当黄寄北提出十文钱一个的定价时,他觉得真是太值了!这里面可是实打实的肉呀!他有信心,这蛋黄肉粽绝对能卖得好。 实际情况正如黄寄北所料,黄家茶棚的蛋黄肉粽一经推出,就收到了热烈的回响,这离端午还有三天的时间,黄家就已经包了好几批蛋黄肉粽了,十文一个的价格或许会让附近村落的一些客人望而却步,但对于过来探亲访友的、外出经商的、出门游玩的人来说,遇到如此美味怎们可以错过,只要是尝过了的,没有不再捎带几个走的。 更有大户人家过来下单,一买就要几百个,黄家四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加上咸鸭蛋也快没了,只好婉拒了。 端午当天,黄寄北拿上了特地预留的蛋黄肉粽,还有自家树上摘的桃子,去县城拜访了赵书吏,东西虽不值钱,也算一番心意,且只是吃食,并不敏感。赵书吏一家对这蛋黄肉粽也有所耳闻,煮来吃后很是喜欢。 出了赵书吏家,黄寄北正准备去往曾先生的书肆,却在大街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人都是熟悉的人,只是这组合却是有些奇怪,衣着光鲜的长房苏氏和大娘黄小梅,正带着一脸惶恐的黄二娘进了一家绸缎庄。 这间铺子正是黄寄北平时给四娘她们买丝线的店,他忍不住好奇地跟了上去,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关注着她们的动静。 绸缎庄里,苏氏故作大方的在一大堆衣服里挑挑拣拣的选了最便宜的款式,递给了黄二娘让她去试试,看似慈爱的的面孔下满满的都是算计。 黄二娘哪见过这种阵仗,只能是苏氏说啥她做啥。 待黄二娘进去了里面,黄小梅就再也忍不住了。 “阿娘,干嘛要对这个死丫头这么好,她哪里配得上这些好东西呀!” 苏氏拍了拍黄小梅的手背说道: “你以为我想呀,要不是这时间太赶了,谁会花这冤枉钱来买成衣呀,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嘛,你可是要做少奶奶的人了,娘将来就都指望你了。” “可我这还没进门呢,就要张罗着给自己丈夫找小妾,我咽不下这口气!”黄小梅跺着脚说道。 苏氏不免感慨,自家女儿还是太单纯了,只有像她这种经历过事的人才知道,女子嫁人有多重要,自己当年被黄长楷的好皮囊所迷惑,嫁到乡下受了半辈子的苦,好在现在儿女都出息了。 “傻孩子,她算什么妾,顶多一个陪嫁丫鬟而已,若是你将来先顺利生下了儿子,随便打发了就是。”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7节 黄寄北听得迷糊了,这母女俩说的该不会是黄二娘吧,好歹是血脉亲人,怎么在他们口中就成了个随意摆布的物件呢,如此冷血的话语不免让人在六月天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24章 陪嫁丫鬟(两章合一) 他这位二堂姐最是老实善良不过了, 既然让他知道了苏氏母女的打算,他是做不到坐视不理的,黄寄北正想着办法就看到一个人影冲了出去, 随后就是苏氏母女的大叫声。 “二娘,二娘你要跑到哪里去!”苏氏母女俩拔腿就要往外追去。 黄寄北突然间冲了出来,和她们撞到了一起,双方都被撞倒在了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苏氏一边诶呦的叫唤着, 一边破口大骂道,再也没了平时的端庄贤淑样。 “哎呦, 是大伯母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你们怎么来县城了?今天端午没去阿爷阿奶那一起过节吗?”黄寄北一边寒暄着一边虚扶着苏氏。 苏氏一看居然是黄寄北这个臭小子正想发火,就听得一旁黄小梅叫唤道。 “阿娘,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苏氏暗道一句不好,推开了黄寄北就要往外追去。 黄寄北怎么会轻易的放她们走, 连忙上前扶住苏氏, 说道: “大伯母, 刚才那一脚摔的不轻, 该去附近医馆看看才是,不然小侄不放心呀!” 黄小梅见自家阿娘被困住连忙上前。 “你给我松手,滚一边去!” 黄寄北从善如流,立马就放了手,苏氏没有准备, 一下子往黄小梅的身上倒了下去。 母女俩再次摔了个人仰马翻。 估摸着黄二娘已经跑远了, 黄寄北也就不再恋战。 “大伯母, 大堂姐,我这就滚!”说完, 黄寄北一溜烟的跑出了铺子,只留下骂骂咧咧的母女俩。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黄寄北一时还想不通苏氏母女这是图啥,他记得原书中黄小梅是嫁给了京城中的高官当填房的,现在还远不到那个时候呀。 而黄长植和那边更是吃惊,端午节是分家的时候约定好的送孝敬钱粮的日子,他一早就准备好了放在箩筐里担了过去,到了老宅后他才发现,长房一家居然搬回黄家庄了。 理由其实也不难猜,就是没钱了。 黄寄南一家在巫溪镇上赁了一座二进的宅子,一个月租金二两,一大家子五口人住着,每天衣食住行都是花费。 苏氏想着自己已经是做婆婆的人了,家里活自是要媳妇干的,否则自己这婆婆的威严怎么立得起来。而新媳妇娇贵的很,每天除了做些针线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女黄大娘从小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就指望着嫁个好人家,自是要仔细保养着的。 这样算下来,家里的活竟是没人干了。想着如今手头宽裕,便找了个婆子负责照顾全家生活起居。 黄寄南这一家的日子那叫一个舒坦呀,女眷在家中闲来无事,便学着周边富家小姐太太,把心思放在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上面,渐渐的也觉得自己能和富户们平起平坐了,在黄家庄的日子仿佛就像是上辈子的事,姜家姑娘更是觉得自己嫁对了人,这婚后的日子别提了多舒坦了。 再说黄长楷父子这边,他两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笔墨纸砚配置一套好的可要不少钱,学子之间的往来交流,各种诗会清谈、茶会酒会的看着风雅,实际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没钱的时候省省也就过去了,可这手上有了钱,怎么能不把面子挣回来。 五十两银子,对于农家人来说很大一笔钱了,仔细点花个三四年也是宽裕的,可也就三个月的时间黄长楷一家便花的只剩十几两了,想着一个月后就是府试了,黄寄南一盘账才发现家里竟只有十几两了。 这下全家都慌了,十几两对于农家来说还是很多的,但对于有两个读书人的家庭,不过是一场考试的费用而已,府试可是要去府城考的,来回就得五六天,再加上食宿费之类的,银子根本不经花。 姜氏也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可是她的嫁妆银子,以后是要用在自己的小家上的,哪有给公婆和小姑用的道理,前段时间她和黄寄南蜜里调油,也没想这么多,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嫁妆就被花掉了一大半。 不知黄寄南和姜氏晚上说了什么,两人第二天就借口请教功课回姜氏娘家了,顺便带上了那十几两银子和所有值钱的首饰。 黄长楷和苏氏被儿子媳妇的行为气的半死,但又拿他们没办法,熬了半个月还不见两人回来,家里的余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就只能带着长女小梅回到了黄家庄。 黄长楷继续画着大饼,讲着明年自己必中秀才之类的,说的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黄老爹一言不发。 他心疼银子呀,这回长子是真的让他寒心了,五十两到手后一家马上就搬到了镇上享福去了,家里插秧都没回来,几个月时间就把钱花的七七八八不说,还想再问他要钱,这是吃定了自己不会不管他啊,可他都多大的人了呀。 “老大,这么些年,全家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也该出去谋个差事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养,以后寄南的考试费用,公中只出一半!”黄老爹狠下心说道。 “爹,你不能不管我呀,我寒窗苦读二十年,不能功亏一篑啊!”黄长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哭诉道。他可不信黄老爹会不管他们,他们可是长房呀,这么多年的付出,黄老爹怎么甘心放弃。 然而黄老爹这次是真的发了狠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即时止损了,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棺材本赔进去的。 不得不说,这老头子才是这个家里最精明的人。 没从黄老爹那里要到钱,黄长楷愤愤地回到了房间,打算等着苏氏她们回来再做计较。他现在很是庆幸,还好自己没把筹码都压在老头子身上。 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囊中羞涩的黄长楷遇到了好友请自己去喝酒,就欣然赴约了,席间他们就谈起了镇上的首富孙家。 这孙家在巫溪镇上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仅米铺就开了三家,几乎垄断了镇上的米面买卖,可这有钱人家也有烦心事,这不,最近他们家三代单传的宝贝孙子刚刚休了妻,理由是三年无所出。 休妻之事还没过去一个月,这孙家就着急忙慌的给宝贝孙子张罗着娶新媳妇了。 黄长楷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家里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回去了和苏氏稍一合计,就下定了决心,卖掉了苏氏的贵重首饰,用来上下打点,终是成功和孙家攀上了亲事。 夫妻俩就像是被馅饼砸中一般,只觉得未来都有指望了。而苏氏毕竟是女人,兴奋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她心疼自家女儿,担心若是女儿没办法一举得男,会不会也落得上一任孙少奶奶那个下场,于是她才打上了陪嫁丫鬟的主意。 打点亲事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积蓄,买丫鬟是买不起的,这时候,黄二娘就成了她的目标。 再说黄寄北这边,他本想去书肆放下节礼就走的,谁知到了书肆却并没有见到曾先生,他便将粽子和桃子交给了曾先生的老仆,然后急忙赶回茶棚了,他得快些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阿爹阿娘才行。 等黄寄北回去后把事一说,白氏宽慰他道: “你放心,荷花她会娘家了,我立马托人带话去范家村,让你二伯二婶赶紧回来,至于二娘,这孩子回来的路上刚好被我看见了,我已经让小桃先带她回我们家休息了。” 黄寄北听了这才放下心了,嘴里啃着桃子,心里却还是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事情远没有结束。 今天端午,茶棚提前了一个时辰歇业,一家人准备回去过节了,好好的一个节日,竟是搞得风波不断。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隔壁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隔壁正是二房的院子。 “黄长棣!你女儿都要被逼的去做陪嫁丫鬟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范荷花的嘶吼中带着绝望。 对此黄长棣丝毫不为所动,只觉得自己妻子无理取闹。 “荷花,你不要再闹了,你没听大嫂说吗,做丫鬟有什么不好,有吃有穿,每个月还有二钱银子的月钱,若不是大嫂照顾我家,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得上我们家二娘。” “黄长棣,你是猪吗?这么多年我们可有从长房那里占到一丝便宜?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送去给人家当奴才,你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二娘的亲大伯、亲大伯母,总不会害二娘的,你就消停点吧。”黄长棣不耐烦的说道。 范荷花气急反笑,一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扔掉了手上正择的菜,站起来用围裙擦干净了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朝着柴房走去。 范荷花拎起了墙角的一把斧子,对着黄长棣说道: “你这窝囊废不管,我管!她苏氏不让我娘俩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安生的!” 说完,范荷花拿着斧子,朝着老宅走去。 黄寄北一家也被范荷花这阵仗吓到了,赶紧追了上去,生怕她一个人吃亏了。 范氏抢先一步进了老宅,随手把黄寄北他们关在了外面,她不想连累三房。 大家都想错了,范荷花这不是要去跟人干仗的,她是去砸东西的。 老宅里面,老俩口和长房三人正在用晚食,因着另外三房今天都送来了节礼,晚食很是丰盛。 正吃着他们突然听到了厢房里传来了“哐哐哐”的敲打声。 “怎么回事,小梅你去看看。”黄老爹吩咐道。 “啊——!” 黄小梅没出去多久,厢房里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这一家人再也坐不住了,立马冲了过去。 抬眼望去,厢房里面已是一片狼藉,黄小梅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满眼的绝望。 范荷花把黄小梅的嫁妆全部都砸了。 苏氏是第二个发疯的,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这些嫁妆,可是她从黄小梅出生之日起就开始攒的,一笔笔,一件件,她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全部嫁妆,如今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她竟一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范氏,你疯了吗!我要让老二休了你!”黄老爹也被气的直哆嗦。 范荷花并不理会黄老爹,而是举起斧头指着黄长楷说道: “敢算计我女儿,就看这后果你们承不承受的起了,以后你们再动一次坏心思,我就砸一次,你们不让我好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范荷花说完扛起斧头就往外走去,黄长楷还想追上去,只见范荷花反手一斧子砍在了院中的葡萄架上,轰的一声,整个架子都倒了。 黄长楷愣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等范荷花打开门出去,黄寄北他们才得以进了院子,看着厢房里的惨状和黄老爹濒临爆发的情绪,一家人面面相觑,赶紧溜了。 范荷花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但至少现在,她不后悔,她所拥有的的东西太少,能为女儿们做的也只有拼命了。 第二天一早,白氏不放心范荷花,就和四娘留在了家里,黄寄北和黄长植两人去了茶棚。 没想到,这么早,茶棚外就已经有人在等着了,看样子还来头不小,只那豪华马车,就可以看出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排场,而候在马车外的正是县里禾芳斋的郭掌柜。 车帘掀开,出来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贵公子,一派富贵逼人的模样,郭掌柜看到黄长植父子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介绍道: “黄老板,这是我们禾芳斋的少东家,郭公子。” 终于来了,黄寄北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露神色,跟在黄长植后面道: “见过郭公子。” 这禾芳斋是大渊数一数二的糕点铺,总店在京城,分店遍布大渊各个府县,可谓是家大业大。其东家姓郭,正是大渊首富郭家,可不是那什么镇上首富孙家可比的,郭家那可真算的上是富可敌国了,禾芳斋只是他们众多产业之一而已。 别看这郭公子年纪不大,却已经是这郭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只是这郭家子孙繁盛,目前他的地位尚算不得稳固,是以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好好表现自己。 近来他来到苍梧县巡视分店,得知了这蛋黄酥的事情,敏锐的嗅到了商机,却不想这蛋黄酥竟是出自于一个小茶棚,出自于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而这小茶棚里不仅仅有蛋黄酥,则蛋黄肉粽更是一绝。 几人落座,黄寄北倒茶。 “黄兄弟真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就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蛋黄酥。”郭培风说道。 “郭公子客气了,山野村物,大家图个新鲜而已。”黄寄北说道。 “黄兄弟谦虚了,想必我家掌柜此前也和你提过,我们禾芳斋对这蛋黄酥的方子很感兴趣。”郭培风接着说道。 “郭掌柜抬爱,在下受宠若惊。”黄寄北也不急。 “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之前我家掌柜出的价的确是低了些,我这边自己再给加点,不提之前二十两的价,五十两你可满意。”郭培风说道。 “五十两买一个点心方子,自是公道的,只是不知郭公子,是想买我家蛋黄酥的方子呢?还是咸蛋黄的方子呢?”黄寄北问到。 “这有何不同?”郭培风问到。 “自是不同的,若是买蛋黄酥的方子,我便给您蛋黄酥的方子,亲自示范也是可以的,但却是不包括蛋黄酥里面的咸蛋黄的做法的,郭公子可以选择加入其他馅料,或者从我家买入咸蛋黄。” 郭培风皱了下眉头,黄寄北停了一下,接着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8节 “如果郭公子想要连同咸蛋黄的方子一起买,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黄公子真是好打算,在下佩服。”郭培风倒是没想到这黄寄北倒是有些商业头脑的。 “郭公子,再下并非算计,只是这咸蛋黄你也看到了,并不是只能用来做蛋黄酥,这蛋黄肉粽就是最好的证明,粽子谁家都会包,而这蛋黄肉粽却独独只有我家有,只因这咸蛋黄也有我家会做罢了。” “那你这咸蛋黄的方子,出价几何?”郭培风问道。 “郭公子,这方子值多少我心里是没底的,只是前几天麦香轩的周当家的给我报了这个数。”说着黄寄北用手比了个八。 “八十两?黄公子也不用权衡了,我出一百两。”郭培风道。 先前他还不急,毕竟肯花大价钱买糕点方子的人太少了,但听到了麦香轩的名字,他可有点坐不住了。这麦香轩是近年来兴起的糕点铺,花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已经做到了全国第二了,再发展下去超过他们禾芳斋也不是没可能,他可不能让禾芳斋在自己手里被超越。 “郭公子果然爽快,这一百两的价格自然是诚意满满的,不过这方子卖给禾芳斋后,若是有其他家来买,我们是应不应呢?”黄寄北缓缓说道。 “怎么。你卖了我还能卖其他家?”郭培风说道。 “郭公子,这一百两卖的是方子的使用权,而不是独家使用权,你可以买,其他家也可以买,我们自己也可以做了出售,若是郭公子想把这方子作为独家秘方,可就不是这个价了。”黄寄北说道。 黄寄北这话,乍听是有点狡辩,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若不买,他们禾芳斋就会落后,若买了他们能和其他家打平手,而只有买了独家使用权,才能超越对手。 看着郭培风沉默不语,黄寄北加一把火道: “郭公子,再过几个月可就是中秋节了,月饼可是各家糕点店的必争之地,不知用这咸蛋黄做的月饼,郭公子可有兴趣尝一尝?” 其实郭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点钱,只是本着在商言商的原则,郭培风才讨价还价来着。但这时他明白过来了,这咸蛋黄的方子用好了给能禾芳斋带来的利益绝对远超这几百两,何必为了这几百两的出入斤斤计较呢。别的不说,仅仅是粽子和月饼,就够他们禾芳斋大赚特赚了。这小老板看着算的精,却不是个贪得无厌的,还能为买家出谋划策。 想通了后,郭培风便也爽快了。 “黄兄弟,既然你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了,我也就爽快点,我就是要买蛋黄酥加咸蛋黄的独家秘方,一口价,三百两,你可满意。” 这个价格是达到了黄寄北的心理预期,他便也痛快的回道: “郭公子爽快,那我们这算是达成一致意见了,找个时间我们签好契约去衙门备案,成交后这两个方子就是禾芳斋独家的了,今后除了我家人自己做来吃,是绝不会再对外售卖的。” “行,那就明天吧,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上午你们前来县城的禾芳斋找我,今天我就先回去了,黄兄弟可不能再变卦了。”郭培风道。若不是今天公休,他真是想立刻签约付款的。 “郭公子放心,黄家以诚信为本,定不会失约。”黄寄北拱手道。 郭培风这放下了二十两的定金,这才走了。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黄长植到现在还在懵的,什么?成交了?怎么就成交了呢? “二郎,你们刚才谈的价格是多少来着,不是三百两吧?怎么可能是三百两!”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可组合到一起怎么就这么的不真实呢。 别说黄长植,事后复盘起来,黄寄北也惊讶于自己的大胆。 “阿爹,是三百两,先给了二十两定金,剩下的要等签完约才结清。” “哎呦喂,二郎,你可比为父我有胆量多了,别说三百两了,能给我一百两我就谢天谢地了。” 若是对着郭掌柜,黄寄北或许不敢这么漫天要价,因为他知道郭掌柜做不了这个主,幸运的是刚好碰上了他家的少东家,郭家家大业大,不会为了几百两银子和自己耗上,是以这笔生意成交的很是痛快! 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槐树下乘凉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守着这个八卦集散中心,黄寄北很快打听清楚了黄寄南一家在镇上的坏事好事,也更加坚定了不能让二娘陪嫁过去的决心,至于长房自己要嫁女,那是他们求来的,他没必要去触人家霉头。 正午时分,阳光炙烤着大地,一眼望去,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大家都想等日头小一点再赶路。 这时官道上出现了四娘奔跑的身影 第25章 和离(今日第三章来了) 等跑到茶棚, 四娘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阿爹,阿兄, 你们快回去帮帮二婶吧,二婶快要被他们打死了!” 父子俩一对视,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准备赶回去, 刚好今天高冬青也在,黄长植便把茶棚托付给了高冬青, 让四娘也留在茶棚休息,自己则带着黄寄北赶着高冬青的驴车回了黄家庄。 等黄寄北他们赶到老宅,范荷花已经被绑在院子里的杨树下了,脸上身上都是伤,二娘和三娘拼死挡在自家阿娘面前,而黄长棣却和黄老爹他们站到了一起。 黄长植赶紧就要上去给范荷花松绑, 却被黄长楷给拦住了。 黄长楷上前不得, 对着黄老爹喊道: “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都是一家人,弄成这样多难看呀!” “老三,这婆娘砸了我们老黄家的东西,是我们老黄家的仇人,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 爹这是在实行家法, 你们三房在一旁看着就行。” 黄二娘哭着抱住了黄长植的腿。 “三叔,救救我娘吧, 他们会把我娘活活打死的,我不跑了,我愿意做陪嫁丫鬟,都是我的错。” 黄寄北赶紧上前扶起了黄二娘,把她交给了白氏照顾,自己则是对上了黄长楷。 “大伯,你说的对,按照《大渊律》毁人财物的确是重罪,小侄这就去县衙报官,你且等等我,很快小侄就可以为大伯你讨回公道了。” 黄长楷闻言面上显出一丝慌乱。 “我们家的事,自有爹主持公道,用不着闹到县衙,你少多管闲事!” “大伯,你这么可以这么对我,小侄我这完全是为了大伯您着想呀,万一出了人命,大伯你可是要背上人命官司的,或者不报官,我们去找里正审理也可以呀!” 黄长楷恼羞成怒,眼看着黄二娘那丫头自己都答应了,却冒出了黄寄北这个搅屎棍。 “你这小畜生,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滚!” 黄寄北从善如流。 “好的,我这就滚,这么大热的天,若不是出于一番赤忱的孝心,我当真是不愿意这么来回跑的,我这就回茶棚去,和往来的客人们说说这陪嫁丫鬟的故事,想必客人们会很喜欢听这种新鲜事的。” 黄长楷慌了,黄寄北家的那个茶棚他是见识过的,只要他现在去那大槐树下一说,不出半个时辰,整个黄家庄就都知道了,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巫溪镇都都知道了,那他家还有什么脸面,孙家说不定还以为他家小梅自己不会生呢。 “爹,你快阻止二郎呀!”黄长楷向黄老爹求助道。 黄老爹原以为这件事自己家关起门来处理不会有外人知道,如今眼看着家丑就要外扬,他也坐不住了,人活一张脸,老了老了,他可不能晚节不保。 “混账,给我站住!” 黄老爹这边叫住了黄寄北,另一边又开始对范荷花施压。 “范氏,你若是不愿乖乖认罚,我就让老二休了你。” “休了我?我求之不得呢?跟着这样的窝囊废能有什么盼头,不对,你们凭什么休我,我要和离!黄长棣,明天我们就去找里正办和离!”范荷花瞪着黄长棣一字一句的说道。 “荷花,你别疯了好不好,离了黄家你能去哪里啊!快和爹娘还有大哥大嫂道个歉,再让爹打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黄长棣一脸痛苦的说道。 “黄长棣,你说我疯,我看是你才是蠢的无可救药!你自己愿意给人家当牛做马我无所谓,不要拉着我和女儿一起!我是认真的,明天就和离,两个女儿你们黄家想必也是看不上的,我会全部带走。”范荷花坚定的说道。 “荷花,你是认真的?”黄长棣一脸的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肯定过。”范荷花说道。 两个女儿都护在范荷花身前,黄长棣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 “你说和离就和离,范荷花,你配吗?”老王氏走上前指着范氏的鼻子骂骂咧咧的说道。 “我当然配了,我范荷花嫁进你们黄家十五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你们有什么资格休我,就因为我不愿意让女儿做长房的陪嫁丫鬟吗?这话你们敢拿出去说吗?”范荷花理直气壮的说道。 老王氏哑然,她这个媳妇在村里名声一向很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给休了肯定会有人刨根究底,万一被人知道了,他们黄家卖孙女的名声可是洗不清了,不但孙家的婚事不成,还会连累自己宝贝大孙子的名声。 “好,你们走,带着你这两个赔钱货一起走,也不看看你女儿是什么货色,一个木头一个呆瓜,好心好意给她找了好的归宿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我看你们走了能去哪!”老王氏说道。 不等范荷花反驳,苏氏先急了。 “娘,不能放她们走呀,我们小梅的嫁妆不能就这么算了,没了嫁妆,小梅还怎么嫁人呀!” “对,赔钱,赔不起就卖身为奴给我抵债!”黄小梅在一旁帮腔道。 “我呸!你那嫁妆不过是面子货而已,实际上早就被掏空了,我那天就是想找值钱的东西砸都没找到,不过是碎了一些碗碟,砸了两个空柜子,我今天的这一身伤,早就抵给你们了!怎么着,还想讹人吗?”范荷花嗤笑道。 “你胡说,阿娘辛辛苦苦给我攒的嫁妆,怎么会是空架子!”黄小梅不信,争辩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如去问问你的好爹爹吧。” 黄小梅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家阿爹,黄长楷目光躲闪,却仍是死鸭子嘴硬。 “一派胡言,别以为你空口白牙攀诬于我就能全身而退,那天大家可是亲眼看到你砸得满屋子乱七八糟的!” 黄寄北看着黄长楷心虚的神色,基本可以断定范荷花说的是真的,便上前说道: “其实要查清楚也不难,镇上一共就两家当铺,我们禀了官,去当铺查查进出账就行,想必到时候就能水落石出了。” 黄长楷闻言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苏氏见此情形发了疯似扑到了黄长楷身上又抓又挠的,哭的撕心裂肺,她当初怎么就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东西啊! 看这场景,黄老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家门不幸啊! 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白氏扶着范荷花上了驴车。 范荷花的确是没什么地方可去,当初那个家可是为了几十斤粮食就把她随便嫁了,娘家不会收她的,但她必须走,她不能让女儿继续在这种环境待下去,继续忍受老王氏的精神虐待,两个女儿之所以会变得像现在这样不愿说话、唯唯诺诺,都是被老王氏长期打压的结果。 范荷花不想再回有黄长棣的地方,她带着两个女儿和白氏一起挤了一晚,黄长植去和黄寄北睡一个屋。 第二天一早范荷花不顾身上的疼痛就拉着黄长棣去找里正办和离。当初两人结婚也就是摆了两桌酒席,现在和离也不需要太多手续,范荷花本就没带嫁妆进门,现在也只要求带走自身衣物而已,两个女儿自愿跟着范荷花走。 村长写了和离书,一共三份,黄长棣和范荷花按了手印就行。 黄长棣不想和离,范荷花倒是开始心平气和的好言相劝: “孩子他爹,我们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走了你还能再找一个,说不定后面来的能给你生个儿子呢。” 黄长棣一怔,也就认命的按下了手印。 办完了和离范荷花带着两个女儿就去了茶棚,按照黄寄北说的去找他。他这个侄子年纪不大,却是很有想法,范荷花莫名的对他很是信任。 第26章 臭豆腐 而此时的黄寄北和黄长植正站在县衙门口傻乐呵呢。 整整三百两呀,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揣在怀里都感觉心怦怦跳。 三百两入账,黄长植手头立刻就变得宽裕起来。他考虑着将这三百两作为黄寄北的读书开销, 自己等租期满了以后就回去种地或者做推车馄饨。 黄寄北否决了这种想法。他不能这么自私,他的前途重要,爹娘和四娘的也同样重要。自从开了这茶棚后,阿爹阿娘还有四娘, 明显开心了很多,每天虽然忙碌, 但全家都是乐呵呵的。 “阿爹,我是这么想的,这笔钱我们还是先用来买地,等买了地我们可以在上面建一座两层的客栈,大堂里卖吃食,楼上是客房, 左院是厨房和大通铺, 后院是我们住的地方, 等客栈建成了, 我们也会轻松很多的。”黄寄北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19节 “二郎,我们真的可以开客栈吗?”黄长植有点不敢相信,那可是客栈呀,以前在村里,哪怕是去客栈做个跑堂的, 也是风光的事呀, 黄长植被黄寄北描绘的蓝图深深吸引了。 “阿爹, 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呢, 如果我们不抓住机会的会,这机会可就要被别人抢先了,我能想得到,其他人肯定也想得到。” “好,那我们就用这钱来买地皮、建客栈!”黄长植莫名的有了勇气,心里面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他黄老三,居然也能有这一天。 不过一切还要等官府的地皮挂出来后再说,目前还是先攒钱,毕竟建客栈要花的钱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等父子俩回到茶棚的时候,范荷花带着两个女儿已经在忙活了,她们都是闲不下来的性子。 等到客人少的时候,黄寄北把大家叫到一起,说道: “阿爹,阿娘,我想了个生意想让二伯母她们试试。” “你说的是你那臭豆腐?”白氏记得黄寄北曾经和他们提过。 “是的,阿娘,那臭豆腐虽然问起来臭,吃起来却香的很,很多人就喜欢这一口。但未免影响到茶棚的客人,我打算在下风口再另外支个小摊,让二伯母还有小桂姐、小梨姐一起卖这炸臭豆腐。” “二郎,你以后就别再喊我二伯母了,就喊我荷花婶子吧,你说的这个我愿意试试,可是我们母女没有本钱。” “我这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口,行,以后就喊荷花婶子了,婶子,本钱你不用担心,这个花不了多少钱,你们出人就行,其他的我来安排。” “二郎,真是谢谢你了,我们娘仨欠你们家的真是还不清了。”范荷花感激的说道。 “婶子,快别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帮什么忙,从小小桂姐和小梨姐就带着我们兄妹俩,婶子也对我娘照顾有加,你们有难,我们做些事情也是举手之劳,熬过这个坎,就都会好起来的。”黄寄北说道。 “是呀,荷花,小桂和小梨都是我侄女,我也希望她们好,你们就先放心的在这做着,万事有我们呢。”白氏细心安排着。 “二郎,那你快和我们说说那臭豆腐吧,都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二娘黄小桂迫不及待的问道。 黄二娘在一夜之间成长了,为了阿娘和三娘,她什么都愿意做!阿娘是为了自己才和离的,自己一定要赶紧强大起来,这样才对得起阿娘的付出,才能给三娘撑腰。 黄寄北便走到灶台前给大家示范了起来,一遍做一边说道: “先把老豆腐切成麻将牌大小,控干水分,起锅烧油,等油锅烧至五成热的时候,用漏勺将豆腐块放入油里,炸至定型后再捞出,这时候就可以把它作为半成品放在一旁的的陶盆中了。若有客人点单,直接放入油锅中复炸一遍就可以出锅了。” “接下来至关重要的就是酱料了,为了省去豆腐发酵的过程,我选择把这臭放在了酱料中,不然每次都要发酵几天太麻烦了。” 接着黄寄北拿出了一罐事先制作好的腐乳,夹出几块捣碎,再加入蒜蓉、香菜、香醋、小米辣、白芝麻,淋上滚烫的热油,那香味就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又香又臭的,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大家蘸着酱试了试味道,果然好吃!外焦里嫩,和平时家里做的豆腐完全不一样,不加腐乳酱的时候香香脆脆的,加了腐乳酱后更添了一份难以描述的滋味,总之就是让人欲罢不能。 “荷花婶婶,你们不要有负担,这生意主要的投入也就是一口铁锅而已,生意都是慢慢做起来的,若是这个不行,我们再换一种就是了。” 别说,有了那三百两做后盾,黄寄北现在真的轻松不少,也看开不少,当初他自己头一回做生意的时候那真的是背水一战了,生怕自己家的东西卖不出去,是以他很能理解范荷花母女现在的心情。 众人又围绕着臭豆腐的话题商量了一番,最终一致觉得这生意可行,便定下了这事。 为了替臭豆腐摊招揽顾客,黄寄北定做了一批小碟子,开业第一天还开展了免费赠送的活动,凡当日到店的客人每人赠送一碟,碟子里摆三块方方正正的炸豆腐,淋上酱料,配上竹签。 这臭豆腐的味道是没得说的,只要尝了鲜的,哪肯满足于这小小的三块,客人们纷纷叫着要多来几份。 黄二娘赶紧上前招待,只见她声音洪亮的喊道: “各位客官,这炸豆腐一文钱五块,好吃又便宜,有辣的有不辣的,有香的有臭的,总之大家想要什么口味我们就给调什么口味,客官们若想再尝尝的话我这边立马就能上!”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黄二娘那是一点磕巴都没有,字正腔圆,大大方方,为了今天,她已经私下练了好久了。 “呦,这丫头嘴皮子利索的,给我来两文钱的,我口味重,多加点酱料!”第一位点单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 “我也要两文钱的,多点醋!”这是位酷爱喝醋的带着孩子的妇人。 “三文钱的,要臭点的!”这位看来将来会是炸臭豆腐的忠实受众了。 “两文钱的,不要臭!” ……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黄二娘在前面有条不紊的应对着,让准备搭把手的黄寄北一时没了用武之地。 前面生意兴隆,后面也是井井有条。 范荷花忙着炸豆腐,黄三娘忙着配调料,黄二娘报过来的每份口味都不同,真难为她能记住了。 这生意火爆也不奇怪,黄寄北家这臭豆腐价格的确实惠,这年头谁手里会缺这几文钱呢,尝个鲜正好。 但对于范荷花母女三人来说,这个价格却仍是赚钱的,两文钱就能买一块成人巴掌大的老豆腐了,切出四五十块不成问题,卖的越多,赚的就越多。 臭豆腐摊的生意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反过来也带动了黄家茶棚的生意。 这还是平常的日子,遇上赶集的日子,客人们是连座位都是抢不到的。 只见那臭豆腐摊旁边站满了人,手里拿着碟子和竹签,吃的是津津有味。不待到集市,大家就要先在这茶棚吃个几文钱的臭豆腐,尤其是小孩子们,大人们不给买就不肯走。 甚至平时不赶集的日子,附近村落的孩子们都要走上半个多时辰过来,吃上一两文的,没钱的就两个人吃一文钱的。小孩子的时间总是特别多,精力特别的旺盛。 自从有了这个臭豆腐摊子,范荷花母女生活日益好了起来,最明显的属黄二娘了,她负责在前面招待顾客,每天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也不发憷,人日益开朗了起来。黄三娘也不复以往的呆滞,虽然仍是说话不多,但头脑却异常灵活,黄二娘只要说一遍,她就能做到准确调味,从不出错。 范荷花看着两个女儿变得开朗,自己也愈发的有精神了。以前在老黄家,无论做多少都会被丈夫拿去补贴长房,而在这卖臭豆腐她却能按比例分成,赚到的钱抛去成本,黄长植夫妇会给他们四六分。 本来黄长植夫妇说的是五五分,范荷花坚持不肯,要三七分,自己母女能拿三成就已经很好了。最后几人妥协成四六分,范荷花母女占四成。 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母女三人一直挤在黄寄北家也不是办法,现在她们手里有了些钱,便在隔壁高家村租了一间小屋,虽然是租的,但也算有自己的落脚地了。 范荷花母女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虽然她们现在没什么本事,但她们想着以后总有能用的到她们的地方,届时再报答黄寄北一家吧。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春天种下的种子也都渐渐有了收获。 黄寄北这半年来精心伺候的一亩生姜和一亩百合终于迎来了成熟。 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实,当然要自家先尝尝鲜的。 嫩姜最适合腌制成泡菜,生姜去皮切成厚片放入盆中,加入粗盐腌制,双手抓拌直至出水,腌制一晚,然后加入酱油、醋、糖、凉开水调汁,三天后就能食用了,口感爽脆鲜嫩,温和不刺激,最合适用来佐饭下粥了。 再说百合,在这酷热难耐的夏天,是最适合不过的健康饮食了。 无论是做成绿豆百合粥,南瓜蒸百合,还是简简单单的煮一碗百合糖水,都是养生又消暑的存在。 黄寄北家现在生意忙,抽不出时间担到集市上一点点出售,便寻了收购贩子,谈好了价钱,留了一些做种和自家吃,剩下的都卖了出去。 两亩的收成竟也有三两银子进账,对于农家来说是不错的产出了。 看着收购贩子一担担的将生姜和百合挑走,黄寄北竟有些不舍,而等他回到茶棚,却见到了一位已经许久不见的故人。 “二郎,这位曾先生说是来找你的,在这等你半天了。” 黄寄北顺着黄长植指的方向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曾先生。 “曾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让你等了这么久,期间还没个交代,今日是来赔罪的。” 第27章 肉夹馍 “曾先生可是遇到事了, 可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黄寄北询问道。 曾先生摆摆手,说道: “今天我是来给报喜的,我们的话本, 印出来了,”曾先生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塞到黄寄北手中,“给, 这是属于你的,你的《化蝶》, 真的成了!” 曾先生今天心情非常好,脸上完全没了往日的颓废和厌世。 《化蝶》一经面世后立马脱销,在加印期间总有顾客上门询问,曾先生不厌其烦,只能暂时闭店休息,来黄寄北这躲清闲。 “你不知道, 这骂我们的人也不少, 前几天还有几位千金小姐带着家丁上门找我理论, 让我们改结局的, 这年轻人呀,就是太天真了!” 这种场面,黄寄北其实还挺能理解的,放在现代社会观众可能都要开始寄刀片了,反倒是曾先生的反应, 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过自己改成圆满结局。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说着,不等黄寄北回应他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说来惭愧,我也曾是永和七年的进士,虽然这个进士只当了三个月而已,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一个情字上了。” 曾泊舟积攒多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对着黄寄北倾诉了起来。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当时的曾家,在苍梧县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曾泊舟更是当时的风云人物,风流才子。他十八岁中举,次年考中进士,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日看尽长安花,真真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在一次花会上,曾泊舟遇到了国公府的二小姐,两人以文会友,一见钟情,两心相印。曾泊舟原以为这是天作之合,可在京城权贵们眼里他却是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小苍梧县曾家,在遍地权贵的京城根本上不了台面。 国公府自认丢了脸面,为了尽快平息流言,他们很快就把二小姐嫁了出去,嫁给了忠勇侯府的大少爷。曾泊舟见二小姐有了归宿,便也死心了。 可谁知这位侯府大少爷只是金玉其外,实际是个放荡不堪的纨绔公子哥,更过分的是,他竟然打老婆,二小姐嫁过去不到两个月,就被折磨的遍体鳞伤。 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冒死跑出来找曾泊舟求救,曾泊舟带着二小姐出逃,两人被国公府和侯府合力围捕,最终被逼到了绝境。为了不连累曾泊舟,二小姐一头撞死在了自己亲生父亲面前,而曾泊舟最终被冠上了拐带良家妇女的罪名,被革除功名,驱逐回原籍,从此一蹶不振。 听完故事,黄寄北这才明白为什么曾先生以前总是郁郁寡欢的,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至今未娶。 “小兄弟,第一次看到《化蝶》我就很喜欢,这里面有我年少时短暂而热烈的爱情,也有我血泪般的教训,孩子,记住了,千万别学我,爱上不该爱的人,门当户对是权贵们早就制定好的规则,想要挑战他们只会撞得头破血流!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荣耀,他们那些人随便动动手就能摧毁。” 黄寄北点头,但其实他现在还是不太理解,他这两辈子都没体会过心动的感觉,不知情爱为何物,他只是为曾先生的遭遇感到难过。 曾泊舟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 “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都看开了,从今往后,做个富贵闲人也不错,若是你能再尽快给我写本新的话本就更好了。” 说完,曾先生哈哈大笑着走了,这回,他是洒脱的。 看到这样的曾先生,黄寄北也为他感到高兴,这时他才有空研究起了手里的银票。 居然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黄寄北仔细端详着银票的花纹爱不释手,他最近运气也太好了点吧,这是发财了呀! 黄寄北这边正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而茶棚这边却是遇到了瓶颈期。 黄寄北渐渐的发现了问题,自家茶棚一开始的定位太低了,已经满足不了客人额需要了,这段时间陆续有客人表示不满,他们想吃点荤的都没有太多选择,只有肉馅的馄饨和雪菜肉丝面,实在是不过瘾。 晚上回家盘账的时候,黄寄北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二郎,你说得对,有些客人真的不差钱,就想吃点好的,都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人们还是舍得花钱的”黄长植说道。 “二郎,你是想增加一些菜品吗?”白氏问到。 “阿爹阿娘,我想过了,我们的铺子小,不适合做炒菜,我们还是得做一些方便携带的,随吃随走的。”黄寄北说道。 “二郎,你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听听。”黄长植说道。 “阿爹阿娘,我曾经再书上看到过一种西北的美食,叫肉夹馍,名字是叫肉夹馍,其实是用馍夹肉,刚好蛋黄酥也做不了了,空出来的烤炉我们可以用来烤馍,而这肉嘛,我还要和阿娘好好研究一下,找出最合适的配比。” “二郎,娘想试试,你和娘仔细说说。”白氏一脸的兴奋,对于新的食物,她总是充满期待,干劲十足。 首先,准备卤肉的食材。带皮的肥瘦猪肉切成小块,浸泡去血水,捞出备用,需要用到的卤料很家常也好找,大葱,姜块,大蒜,香叶,桂皮,这些都是店里经常用的。把肉块放入锅中,加入清水,放入卤料,再加入盐,料酒,酱油,煮半个时辰。 然后开始发面。陶盆里舀入面粉,分次加水用筷子拌成面絮,用手揉成光面团,盖上盖子发酵。面案上撒面粉,把面团擀成大面片,刷上一层菜油,再撒少许盐,把大面片卷起来,切成等大的小段。 接着就可以开始做饼坯了。拎起一段刚才切好的面段,两手抻着往长拉,拉长后旋转,再立着按到一起,再按压一下,成圆形,依次擀成稍厚的圆饼,盖上细白布饧一小会儿。接下来放入泥烤炉就行,中间取出来翻一下身。 烙好的饼馍铲出,用刀把饼划开到一半位置,再用刀尖把饼中间往下划开,便于能多夹肉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0节 最后,准备夹馅。除了卤好的肥瘦猪肉,还准备了香菜,青椒。把青椒拍裂后去蒂和籽,再剁碎,把香菜都切成末放入大盘子里,肥瘦猪肉也剁碎放一起,再加入两勺卤肉汤拌匀,这个夹馅就拌好了,香喷喷不油腻。 把拌好的夹馅塞入馍里,肉夹馍就做好了,再搭配一份绿豆粥,再是清爽不过了。 黄寄北陪着白氏试验了好几天,终于作出了满意的馍和夹馅,在夏至这一天对外推出了,定价十文一个。因为正值盛夏,一开始夹馅备的比较少,不然当天卖不掉容易坏。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因为这肉夹馍,真的太受欢迎了,好吃又顶饱,还容易带着走。黄寄北不是没想过改名叫馍夹肉,但白氏觉得还是肉夹馍好听,就还是维持这个名字了。 很快,肉夹馍在黄家茶棚的地位就超过了蛋黄酥,黄家的营收也更胜从前了。毕竟肉夹馍是可以当主食的,蛋黄酥毕竟是点心嘛,这年头,还是喜欢吃肉的多。 夏至过后就是秋收。白露谷,寒露豆,玉米收在秋分后。 今天要收的是山脚下的两亩大豆,时间过得真快,几个月前还是可以水煮着吃的毛豆,如今已经是硬邦邦的黄豆了。 “这大豆长得真好呀,明年一年的豆腐都有着落了!”黄长植看着地里豆荚饱满的大豆说道,脸上全是丰收的喜悦。 “孩子他爹,多亏你这地选的好,你看这地肥力多足呀,真是块好地呀!”白氏高兴地说道。 一旁的范荷花也是高兴的很,哪个种地的看到这个丰收的场景不欢喜的呀。 “长植这地是选的好,这多年的落叶鸟粪堆积,把这块地真真是养的肥肥的。” 锋利的镰刀将豆秸秆一一放倒,拖到麦场后再晒上几天,就可以上连枷了。脱去了豆粒的豆秸秆可不能乱扔,这是个好东西,用来喂养牲畜、烧火都是顶好的。 这里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磨豆腐,是以每家都会种一些豆子,当然,不是自己磨,将大豆送到磨豆腐的人家,再担上两担柴火,付一些加工费,豆腐郎就会帮你磨好的。 或者直接用豆子换豆腐也行,一斤豆子就能换一斤豆腐。虽说一斤豆子能做三斤豆腐,但不是谁都有那份手艺,也不是说都吃得了那份辛苦的。 豆子收进了谷仓,夫妻俩夜晚说起了闲话家常。 “听说老宅那边又要卖地了。”黄长植唏嘘地说道。 “孩子他爹,我们可说好了,你买谁的地都行,就是不能买老宅的,这往后有的是扯不清的!”白氏翻了个身,坐起来郑重的说道。 “唉,我也就是这么随便一嘴,玉竹你放心,我没那个心思,就是有点担心再这么下去这日子该怎么过哦。”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人家除了你还有三个儿子,哪就不能过了,再说,你爹是多精明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白氏这是怕了,这一年来像做梦似的,丈夫的腿好了,家里买了地、开起了茶棚,手里有闲钱,孩子都康健,她怕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再起风波。 今年的秋收有了范荷花和二娘三娘的帮忙,黄长植一家真是轻松了不少,往年秋收结束都是要脱一层皮的,今年却没有这种感觉。 等到麦种播撒进地里,这秋天的活计就算告一段落了。 当黄寄北家的茶棚前的草垛子再次插上鲜红的冰糖葫芦的时候,城里传来了好消息,县衙派人来量地皮了! 第28章 买地 来的是个老熟人, 当初把茶棚租给他们的赵书吏。 黄家茶棚是他们的最后一站,赵书吏带着三个官差已是忙活了一整天,想着还要赶回县城过夜, 四人稍作休息后便开始丈量土地了。 茶棚中的客人们也不急着走了,纷纷留下来看热闹。 这一站只划了两块地皮,一块大的一块小的,黄寄北在一旁估量着, 大的那块估计有一亩,小的看起来也有小半亩的样子。 听干活的官差说, 从县城到这,每隔五里丈量了土地划作商用,连上这里一共有三处,想来不日就会挂出来公开出售了。 黄寄北家的茶棚刚好就在那块小的地皮上。 看着黄长植面露焦急之色,赵书吏安慰道: “黄老弟也不用太过焦虑,既是租给了你, 就算最后买这块地的另有其人, 租约也是有效的, 到时候你家把租金交给买主就行了。” 黄长植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得了书吏大人这话我可是安心了,书吏大人和官差兄弟们今日着实是辛劳了,不妨在我这小地方用了饭再走吧。” 赵书吏摆手道: “黄老弟不必客气,你这的食物我是极为喜欢的,只是这天色已晚, 再不启程就赶不上在关城门之前进城了。” “如此我也不好挽留, 内人刚做了几个肉夹馍, 还请书吏大人和官差大哥们路上带着垫垫肚子吧。”黄长楷说着递上了一个食盒,里面放着八个肉夹馍八个茶叶蛋。 “黄老弟, 你这肉夹馍我可惦记好久了,这回儿总算吃上热乎的了。”赵书吏倒也不客气,乐呵呵的接过了食盒,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不算逾矩。 说完大家也不再客套,赵书吏上了马车,官差们上了马,一路回县城去了。 三天后,黄寄北收到消息,这几块地皮挂价出售了。 黄寄北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茶棚附近的这一大一小两块地,希望价格不至于太高。他心里是打算买下大的那块地的,建客栈的话小了可不行。 父子两坐着高冬青的驴车赶去了县城,这才看到了价格。 大的这块地标价两百两,小的标价七十两,这样一看还真是大的实惠,不过大的总价的确是高。这两块地是离县城最远的,对于县城中人来说吸引力不大,两百两都能在县城买一间像样的小铺子了,何必跑到乡野间去,要买他们也选靠近城门的那两块地。 而对于附近村落的人来说,农家人能攒下这么多钱的就已经很少了,舍得拿出来买铺子的就更加寥寥无几了,有这么多钱多买点地不好吗?为什么要去买一块空地,就算能做生意,可这铺子买回来可是要自己建起来的,那又是一大笔钱呀! “爹,这价格在我们之前讨论的范围之内,要不我们就定下来吧,买大的那块。”黄寄北说道 。 一旁的高冬青惊了,他一直以为黄家要买的是小的那块。 “黄兄弟,你们要买这块大的?” 要做这么一大笔交易,黄长植的心是激动的,要掏钱,也是舍不得的,但想着这买地的钱都是二郎的方子换来的,便也看开了。 “是呀,高老弟,我们打算买下来建客栈。” 高冬青的大脑飞速的转了起来,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黄大哥,那若是我买了小的那块地,你们不会介意吧?” “我们怎么会介意呢,高老弟你买下来我们可就成了邻居了,再好不过的事了,我家的租约还有一年多点,若是老弟你成了买家,我更是放心了。” “好,那黄大哥你们先忙,我这就回去筹钱!”高冬青说完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高冬青一路上想着以后的规划,更是下定了买地的决心。他家人口少,种不了多少地,现在承包着鱼塘养着鸭子虽是攒了点钱,但这鱼塘也是好多人盯着的,不知道五年后到期了自家还能不能抢到承包权。这段时候靠着给禾芳斋供应鸭蛋也赚了不少,加上这些年攒的,凑一凑的话应该能凑齐。 两家签好契约,交完钱,收到了盖着官府红印的地契,房契的话等铺子建成了再来办就行,只要再补个手续费就行。 其实高冬青那块地上本来就有木屋茶棚,一起办了也不是不可以,但黄寄北还是建议高冬青推到重建,充分利用每一寸土地,高冬青也是这么认为的。 冬天土冻,不好动土,黄寄北便和家里商量着明年开春动工,建客栈是个大工程,估计没个一百多两下不来。 虽是明年才动工,很多事却是要提前准备起来的,黄寄北有绘画的功底,黄长植也是做惯了木工的,两人晚上点着油灯,修改着设计图纸,谈的不亦乐乎,遇到不懂得便去镇上找老师傅请教,经过一冬天的打磨,这份施工图纸已经是相当成熟了。 砖头木材陆续下了定,和木匠瓦工师傅们也都约好了时候,这建客栈可比当初黄寄北想像的复杂多了,但一家人心往一处使,事情一件件做,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黄长植和高冬青的关系本来就好,这回儿又买了同一块地,感情更加亲厚了,有时候高冬青去镇上卖鱼卖鸭,便带上高叶雨,中途把小叶雨就放在这茶棚,让她和黄四娘一块儿玩耍。 小叶雨是个勤快的姑娘,总是抢着帮四娘干活,两个小姑娘忙完了就坐在一起打络子,累了就去二娘那边吃油炸臭豆腐,这生活真是充实极了。两个丫头通过卖花结攒了不少钱,每次去吃臭豆腐都是要坚持给钱的,不肯占二娘一点便宜。 这天高冬青回来的比较早,笑嘻嘻的说是接到了一个大单,就是这老板要求有点奇怪,只要鸭肉不要内脏。 要知道的是,这鸭肝鸭血鸭心对于农家人来说,可是好东西呀,高冬青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城里老板要求这么特殊。他原是不愿意的,除去了鸭肝鸭血鸭心鸭肠等,整个鸭子的重量就少了不少,这样赚头就少了,好在这老板要的量多,每天二十只,高冬青这才接了这笔生意。 听到这黄寄北听了想到了一道吃食,立马和高冬青攀谈了起来。 “高大叔,你这鸭肝鸭血鸭心鸭肠卖给我家可好?” “说什么卖不卖的呀,这东西日后我家多的吃不完,村里每家每户都家都要送一些的,二郎想要的话我每日给带过来就行。”高冬青说道。 “高大叔,这我是一定要给你钱的,我这是要做成吃食拿出来卖的,要的量可不少,怎么可以占您这个便宜。”黄寄北说道。 “高老弟,你便讲个价钱吧,这小子定是又有新想法了,你不收钱我们可是不安心的。”黄长植在一旁说道。 “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按一只鸭一副来吧,一副给我十文可好。”高冬青说道。 “高大叔,你这给我也太实惠了些,这样吧,侄儿再给您添点,十二文可好?”黄寄北说道。 “哈哈,黄兄,你看你这儿子,哪有往上谈价的呀。”高冬青哈哈大笑道。 “高老弟,你诚心待我们,我们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呀。”黄长植说道。 这桩生意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临走时白氏又给父女俩装了几个肉夹馍和茶叶蛋,高冬青一番推辞后终是收下了,想着今后回些鱼和鸭蛋就行。 这鸭血粉丝做起来不难,关键是东西要弄干净,这样客人们才能吃的放心。 鸭血用盐水浸泡、清洗,洗干净后切丁烫熟备用。粉丝剪成合适的长度提前用冷水泡软,豆腐果切成两半。 鸭胗、鸭肝切片,鸭肠切段,加料酒去腥炒至变色,放入葱姜蒜、花椒粒加水煮开,捞出备用。 另外再炖上一只鸭子作为高汤底料,这样准备工作就做好了。 次日,黄家茶棚挂上了鸭血粉丝的招牌,吸引了新老顾客的注意。 “小老板,你们家这是又出新玩意了?给老头子我来上一份!”李大爷作为茶棚的常客,虽已五十多岁,身体却十分硬朗,是个惯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主。 黄寄北招呼着李大爷入座,仔细地擦拭干净桌面。 “李爷,您可不老,您这走南闯北的精神头,可比我们这些小年轻强多了,我们家这鸭血粉丝呀,您是头一份,我给您加量,保管你吃完全身都热乎!” “那快给我上吧,我都被你说的等不及了!” 鸭血粉丝的一大特点就是:快!所有的配料都是现成的,只要在滚烫的汤底里面过一下就能上桌。 鸭汤已经烧开,汤面上漂浮着一层豆腐果儿,底下沉着鸭血。 取适量泡好的粉丝烫熟,捞入碗中,舀上几勺带鸭血和豆腐果儿的鸭汤,添上预煮好的鸭胗、鸭肝和鸭肠,放上香菜,淋上几滴香油,这就可以上桌了! 看着端过来的满满一大碗,李大爷吃完后那是赞不绝口,想不到这鸭杂竟能做的如此美味,鸭血和粉丝配上豆腐果,撒上一把香菜,再来点辣油,不腻不腥,香辣可口,真是妙呀! 真别说,这鸭血粉丝就适合在他们这种店里卖,幕天席地的,颇有一番野趣,乡野之间也没人觉得这东西上不了台面。 别说客人了,他们自家人都爱上了,尤其是黄长植,这鸭血粉丝真的太对他的味了,初冬来上这热乎乎的一碗,只要六文钱,料多还便宜,有滋有味,还带荤的,谁不爱呀。 黄老爹和老王氏最近也老喜欢来茶棚晃悠,还都是踩着饭点来的,最近他们每次来都要喝上好几碗鸭血粉丝,就连一向刻薄的老王氏也不得不承认,白氏还是有些手艺在身上的,难怪生意做的这么红火。 “老三呀,你们这还忙得过来呀,要不让你们大嫂来搭把手吧。”黄老爹放下碗筷说道。 第29章 大雪 “爹, 二娘三娘他们都是手脚利索的好孩子,有她们帮忙,我这应付的过来。”黄长植笑呵呵地回道。 若是黄长植提范荷花黄老爹还能说上几句, 但二娘三娘毕竟是黄家血脉,黄长植做叔叔的接济侄女,他也不好说什么。 “哼,不知好歹。” 老王氏暗暗嘟囔了一句。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1节 现在三房算是自己立起来了, 也没有什么要靠着他们的,老两口是越来越没有底气了。他们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长孙了, 是以当黄寄南给他们出主意的时候他们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现在事没办成,他们面子上也不好看。 原来黄寄南这段时间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住在姜家吃穿不愁,但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是这么好过的,时间一长各种矛盾就显现出来了, 同窗们甚至在背地里喊他赘婿。 但凡是个有骨气的都待不下去的, 可黄寄南不是一般人, 他上辈子尝遍了人情冷暖, 各种屈辱都遭受过,是以他都一一忍了下来。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发横财的机会,为了改善目前的经济困境,他必须让爹娘还有媳妇出去赚钱供养他。 在他的劝说下,黄长楷被黄老爹赶去了十八里铺的族学做夫子, 每月一半的收入都要上交公中, 姜氏被他哄着拿起了绣花针没日没夜的做绣活, 最后就是苏氏,黄寄南原是打算把她安插到茶棚的, 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堵了回来。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来的早一些,也更冷一些。 大雪,长长的官道上一眼望过去都没几个人影。 “孩子他爹,今天看来没什么客人了,我们要不收拾收拾回去吧。”白氏看着屋外白茫茫的大雪说道。 “是呀,这天气也太冷了,你快带着孩子们回去吧,我再待些时候,万一有人大雪天的赶路,还能在我们这避避。”黄长植搓着双手说道。 “娘,你们先回去吧,喊上小桂姐他们一起,我在这看会儿书,也能陪陪阿爹。”黄寄北说道。 “好吧,那你们两也别太晚了,早点回来,我去隔壁和荷花说说。”白氏说道。 白氏进来的时候范荷花正看着天空中的大雪发愁。 “荷花姐,今晚你带着小桂和小梨和我一起睡吧,晚上太冷了,我那有多余的被子,别冻着孩子了。” “这,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你带着小桂和小梨回去吧,我留在这看店。”范荷花无措的说道。 “胡说,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这风大雪大的,万一木屋被压塌了怎么办。”白氏嗔怒道。 “阿娘,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黄二娘拉着范荷花的手说道。 “是呀,阿娘,我们不用怕他们,黄家庄又不是他们的,我们怎么就去不得了。”黄三娘说道。 范荷花没想到两个女儿居然都比自己想得开,便也不再畏缩了。 “行,我们收拾一下一起走。” “阿娘,荷花婶,你们回去路上小心啊。”黄寄北把女眷们送到路旁,挥着手说道。 北风呼啸,雪下得更大了,黄长植给黄寄北生了个火炉,父子两围着火炉取暖。 黄寄北看书看得出了神,黄长植也不打扰,看着儿子用功的模样,他也是满满的心事,店里的生意,地里的收成,孩子以后读书的事,建客栈的事,千头万绪。 “砰”的一声,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下了,黄长植赶忙出去查看。 “爹,外面怎么了。” 黄寄北也跟着走了出来了。 “诶呦,这怎么倒了个人呀!二郎快来搭把手,我们先把他扶进去。”黄长植惊呼道。 两人一阵忙活才把这人抬了进来。打量了一番,这是个中年男子,身高大约有七尺多,人却瘦的厉害,估计是饿晕的。 一杯热水灌下去,那人渐渐苏醒了,只是说不出话,手微微往上抬着,半天才吐出一个字: “面……” 黄寄北看着他手心里放着的一文钱说道: “爹,他是想吃面。我去给他煮一碗面。” 等黄寄北的面煮好,那人已经在黄长植的搀扶下坐起来了,黄寄北把面放到了他面前。 黄长植正要喂他,那人却摆了摆手,自己慢慢的握起了筷子,缓缓地挑起了一根面,又慢慢的放到了嘴里,一下一下的咀嚼着。 黄长植拉着黄寄北走开了。 “二郎,这人看来是饿狠了,让他慢慢吃吧,饿久了的人不能吃的太快。” 一碗面那人吃了几乎半个时辰,到后面面都坨到一起了。吃完后,那人抬起了头看向了黄长植父子,说道: “一文钱不够,剩下的先欠着,将来还你。” “一碗面而已,不用还了,外面雪还没停,大兄弟你先在这躲躲吧。”黄长植说道。 简短的对话后那男子就不说话了,抱着双臂依靠在角落里休息。 雪越下越大,眼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黄长植父子打算早点回去了,可这男子该怎么办呢,也不能在大雪天把人给赶出去呀。 这时,那男子说话了。 “老板,你这招人不,我能干活,一天管一顿饭就行。” “兄弟,你姓什么呀,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呀?”黄长植询问道。 通过一番交谈,黄长植父子才知道,这也是个苦命人。 这人姓程,叫程远,是从北方来的。他原是当兵的,今年三十多了,在边关戍守了八年做到了千夫长的位置,三年前回乡探亲,回到家乡才知道父母和妻子都已病故了,留下个五岁的儿子被他弟弟收养。哪知那个弟弟是个心黑的,吞了他家全部家产却不好好对孩子,孩子在他回来半年前就被拐子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三年来他一刻都不敢停歇,散尽家财,从北寻到南,还是没能找到孩子。正好又遇上了这场大雪,又饿又累,才昏倒在了这里。 如今付了那一文的面钱后,他已是身无分文了。 黄长植父子于心不忍,这样的天气如果把人赶出去了冻死也是有可能的,却又不好把人单独留在店里,商量了一番后,黄寄北说道:“爹,我生平最痛恨拐子了,这人也不容易,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吧,先让他在二伯那住一晚,不管后面留不留,先让他把身子养好了,这人有手有脚的,挺过这一关,以后想必能自己立起来的。” 黄长植也是这么想的,已是便对程远说道: “程兄弟,我们这店小,暂时不用雇人,等你恢复过来了可以去镇上或是县城看看,那里的码头或许要人干活。我这边打算明年开个客栈,到时候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试试。今天你就先跟我们俩回家住吧,我家就在五里外的黄家庄。” 程远对于能找到活计本来也就没报多大希望,这大冬天的,找人干活的实在是太少了,何况自己这种来路不明的,就更难找到活计了。黄家父子好心收留自己,已经是莫大的善心了,于是便感激地说道: “多谢黄兄了!救命之恩程某日后必当相报!” “嗨,哪有这么夸张,举手之劳而已,程兄你先别急,什么事等养好身体再说。”黄长植说道。 等雪稍微小了些的时候,黄长植和黄寄北锁好了木屋,带着程远回到了黄家庄,来到了他们家隔壁的黄长棣住处。 黄长棣除了愚孝和执着于生儿子这点,心肠还是好的,听了黄长植的叙述,当即就给程平收拾了张床。如今他一个人住,有的是地方。 这场雪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停了下来,黄长植担心茶棚被压倒急着要过去看看。 这雪刚停,路难走的很,路上都看不到人,若是一不小心摔一跤都等不到人扶一把。黄寄北不放心黄长植一个人去,便提出要一同前往,黄长植又不舍得儿子受这份苦,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争执不下。 “我陪黄三哥一起去吧。” 说话的是程远,经过了一天一夜休息,他已经恢复过来了。 “那怎么好意思,程大哥你是客人,好好歇着便是,我这去去就来,保证赶回来吃晚饭。”黄长植说道。 “我这人奔波惯了,躺着反而不舒服,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程远说道。 可以看得出来,程远是个有自尊心的人,吃人白饭这事干不出来,否则也不会饿倒在门口还坚持要付最后的一文钱。黄长植便不再推辞,想着两个人互相搀扶,慢慢走,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便拿出了自己棉鞋,让程远换上。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往茶棚走去,比平时多花了足足一倍时间。积雪在茶棚上堆了厚厚的一层,两间木屋倒还好,把雪铲下来就没事了,屋前搭的草棚有几处已经被压弯了,需要再找几根竹子重新支起来。两人只先清理了棚顶的积雪,剩下的事等路况好了后再说。 午后阳光灿烂,路上积雪已经开始慢慢消融,远处穿来熟悉的铃声,黄长植一听就认出了这是高冬青家驴车的声音,他家的驴子脖子上常年挂着一串铜铃。 高冬青也看见了黄长植,将驴车停在了路旁。 黄长植朝着高冬青喊道:“高老弟,你这是刚从县城回来呀,这个天还进城去啊!” 高冬青也对着黄长植喊道:“黄三哥,需不需要帮忙呀!我这刚给禾芳斋送完鸭蛋回来,这路啊,是真难走!若不是提前就跟人家约好的我也不至于这种天气出门,这两天呀我是再也不想出门了!” 说着,高冬青抬脚往茶棚走去。 黄长植见状连忙喊道:“高老弟,你快回去歇着吧,我这有程兄弟帮忙,就快做完了!” 高冬青这下好奇了,这程兄弟是哪里来的呀,怎么以前没听黄三哥说起过。疑惑间他已经来到了黄长植跟前。 黄长植正好也做的差不多了,便向高冬青介绍了程远。 高冬青听完后唏嘘不已。这丢了孩子的父母啊,心就像是在油锅上煎一样,若是当初他家叶雨丢了,他们两口子现在不知道是何等光景了。 高冬青思考片刻后说道:“程大哥,你若是想找活的话我那边倒是刚好缺人手,就是钱不多,但包吃包住。” 第30章 招牌菜 程远听后毫不犹豫的说道:“高兄若是有活尽管和程某说, 程某现在身无长物但力气还是有的,至于工钱看着给点就行,多少都无所谓。” 高冬青刚才是一时冲动, 现在想来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这程兄弟虽然看着落魄,但眉宇之间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想来以前也算是个人物。但你话都说出来了也就不好收回了, 便接着说道: “我家在是里外的高家村,家里承包了个鱼塘, 塘里养着鱼和鸭子,今年以来这鱼和鸭子的要货量多了不少,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就想着找人分担一下,鱼塘旁边有间小屋,平时守夜的时候我就住那, 还算是结实, 若是程兄弟有意, 那房子便给你住了, 另外我每个月再给你三百文钱。” 程远如今孤身一人流落他乡,差点就客死异乡了,他十分感激上苍能让他遇到黄长植和高冬青,之前他也怨恨过上天不公,为了要让他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在边关杀孽过重才会受到如此报应。死过一次后他看开了, 人生无常, 但又处处有希望,他只要好好活着, 总有一天能找到儿子的,自己都能遇到好心人,他的儿子肯定也可以。 “黄三哥救命之恩,程某永世不忘!高兄弟大恩大德,程某没齿难忘!两位请受程某一拜!” 程远说着就要跪下去,黄长植和高冬青一人一边赶紧扶起。 “程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呀,老高我这受不起啊!”高冬青说道。 “是呀,程兄弟,这出门在外不就是要互相扶持嘛,以后呀,我们好好的干,我这边南来北往的,也帮你留意这,说不定哪天就有你家小子的消息了呢!”黄长植说道。 程远握紧了两位的手,说道:“两位说的是,我等着那一天。” 三人一起干活,没一会儿茶棚的积雪就清理干净了,三人约定好了,程远还是先跟着黄寄北回黄家,等雪化了再去高家村找高冬青。 黄长植回家后和黄寄北他们说了程远要去高家村干活的事情,黄寄北也为程大叔感到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大晴天,路上也渐渐地恢复了热闹。 两天后程远跟着黄寄北一家一起去茶棚,等着高冬青从县城回来就坐他的驴车一起去了高家村。高冬青夫妇都是厚道人,想必程远去了以后日子不会难过。 下过雪后天气愈发寒冷了,客人们都往木屋里面挤,不愿坐在外面棚子里吹风。黄寄北感叹着,要是客栈早点建起来就好了,这其他季节还好,大冬天的真的太冷了! 虽然比不上之前,但茶棚的收入还是不错的,肉夹馍和鸭血粉丝依旧很受欢迎。 忙碌之间,一年就这么结束了,黄寄北迎来了到这的第二个春节,他已经十二岁了。 比起去年,今年黄寄北家手头宽裕了不少,白氏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除夕前一天白氏带着四娘开始炸肉圆,一个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在油锅中翻滚,这次白氏可放了足足的猪肉,再加上馒头屑、生姜细葱,别提多香了! 黄长植更是早早的就在一直有合作的张屠户家预定了蹄髈和猪蹄,大年三十那天,白氏炖的蹄髈把屋外的小孩子都要馋哭了,连路过的老王氏都忍不住一直往院子里张望,就等着晚食前白氏自己送过去了。 灶上炖着蹄髈,煤炉上则是卤着猪蹄,这道菜是由黄寄北负责烹制的,他馋这一口好久了,一年忙到头可不得犒劳一下自己。 猪蹄洗干净,剁成一块块的,放入锅中,煮开。煮熟后的猪蹄放入配置好的香料包,加入盐和酱油,再小火慢炖一个时辰,之后放在一旁等凉透了,直接上手就能吃。冬天气温低,卤制好的猪蹄能放上五六天,这一锅够他们吃的了。 除夕夜的饭桌上鱼也必不可少的一道菜,高冬青托程远给他们送来了两条大草鱼,白氏收下鱼后用碗装了一碗的炸肉圆,又添了两个猪蹄,让程远带回去吃。过年就讲究个礼尚往来,这是不好推辞的,更何况程远这些日子对范荷花他们也很是照顾,若不是有程远在,再加上她们母女三人坚持,白氏就是拉也要把他们拉过来一起过年的。 这鱼实在是太大了,程远走后白氏拿出其中一条鱼一分为三,前半部分做成了鱼头豆腐汤,中间部分做成炸鱼块,后半部分做成鱼丸,谢婆婆牙齿不好,就爱吃白氏做的鱼丸,又软又滑,另一条则养在了盆里等明天再做。 年夜饭的主食依旧是馄饨,这馄饨黄寄北一家是百吃不厌的,黄四娘尤爱新出的三鲜馄饨,猪肉加上切碎的木耳,再加入切碎的香菇和胡萝卜,那滋味别提有多鲜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2节 夜幕降临,村里已经响起了鞭炮声,等黄长植带着黄寄北去老宅祭祖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父子两回来后拿上白氏事先挑拣出来的两碗肉菜送去了老宅,黄寄北一进屋就感觉大家的目光都朝他们这边集中了过来,看样子就等着他们的肉菜过来开饭了。 老黄家这一年也真是元气大伤,五亩水田没了,卖地的钱也没留下多少,没有这五亩良田全年收成都少了不少,长子院试失利,只能去十八里铺谋生,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一个月一两的收入养活他们自己都算困难,还要老王氏隔三差五的接济一点。 姜氏比起年初刚嫁进来的时候憔悴不少,长时间做绣活到底是伤身子的,黄寄南虽说不用干活,但心里却很不舒服,岳父岳母现在也不大看得起他,这让他很是恼火,只盼着年后的考试让他扬眉吐气了。 大娘黄小梅的情况比姜氏还要差,自从范荷花带着二娘三娘出去自立门户,苏氏又跟着去了十八里铺照顾黄长楷起居,家里的杂活就全都归她了,现在她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做洗衣做饭、喂鸡喂猪,大房只留了她一个在家,她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几个月下来,当初那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已经和村里同龄的姑娘们没区别了。 二房黄长棣以前就是个闷葫芦,现在更闷了,整个人呆呆的,活的不清不楚。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又不改正、也不反抗,依旧是逆来顺受。 四房就像个局外人,老黄家怎么样他们无所谓,毕竟他们都指着岳父一家,只要把岳父一家讨好了,将来黄寄东考个功名他们的日子这不就起来了嘛。但他们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儿子已经没了之前的活泼开朗了。 主屋的氛围真是压抑,黄长楷阴阳怪气,老王氏挑三拣四,黄老爹默不作声。黄寄北父子放下碗,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就赶紧回来了。 趁着黄长植父子去送菜的空档,白氏又快速的炒了个地三鲜,给鸡汤调了味,等父子两送完回来菜已经都上桌了。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围着做着坐了下来,这样来看,家里的桌子的确小了些,菜都要放不下了。 大家早已等不及了,立马开吃,黄长植还给自己和白氏整了点小酒,一杯下肚,万分舒爽! 黄四娘摸着自己圆溜溜的小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把大家都逗笑了。今年黄寄北和四娘收到的红包明显比去年鼓了很多,这也说明他们家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正月十五前,茶棚是不开张的,正月里家家户户或是在家或是走亲戚,路上人不多,就算有也是去亲戚家的吃饭的。 趁着这个时候,黄寄北和白氏开始研究客栈的招牌菜。客栈可和茶棚不一样,得有正经的菜式,只有打出了自家的招牌,才能长久的立足。客栈这么大的投资,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是以年前黄寄北一家就购买了大量食材,这个时节在家里多备点食材也不会引人注意,谁家过年不吃点好的呢。 黄寄北的经营理念是双管齐下,既要做堂食,也兼顾外带,这样就算堂食的生意起不来,有外带撑着,生意也不会太差,是以他想了三道硬菜作为客栈的招牌:烤鸭、叉烧肉、酸菜鱼。 烤鸭是他早就想做的,之前受限于条件,只能暂时搁置,如今可以安排起来了,画设计图纸的时候他就规划好了厨房烤炉的位置,方便今后使用。 叉烧肉可以作为凉菜也可以作为热菜,上菜速度快、方便带走、味道独特,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而且烤鸭和叉烧不仅可以供客人点菜,还能做成简易的快餐,配些绿叶蔬菜和卤蛋,就能快速完成一份盒饭的制作,非常适合赶路人。 酸菜鱼更是后世大家百吃不厌、经久不衰的一道名菜,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是适配的。半个月前黄寄北就陪着白氏把酸菜腌上了。 以前每到冬天,黄寄北的妈妈就会带着全家腌酸菜,黄寄北至今还记。腌酸菜一般用的是芥菜,没有芥菜的话,青菜、白菜和雪里红也是可以的。 黄寄北选择用淘米水进行发酵,先将芥菜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控干水分,再烧一锅开水,把晾在室外的芥菜拿回来。将芥菜放在开水中过一遍,一遍即可,时间长了菜就烂了,把井水舀入大盆里,再取一小碗大米放入,反复搓洗让淘米水更好的融入。等烫过的芥菜晾凉了就可以开始腌制了。 拿出一个洗干净晾干了的老酒坛,放入芥菜,等芥菜都码进去了在最上面一层再放些花椒、蒜瓣和小米辣,压上一个大陶碗,倒入淘米水没过坛子里的菜,天气热的时候两三天就可以吃了,冬天天冷,要腌上十天才能发酵入味。 大年初一黄寄北家晚膳的主菜便是这道酸菜鱼,放在盆中养了一晚的大草鱼依旧活力十足,处理的时候没少费力。新鲜的鱼肉肉质就是不一样,一条大草鱼片出了满满一大盆的鱼片,放入葱姜花椒和料酒腌制,下锅前再过裹玉米淀粉,这样才会滑嫩有嚼劲。 加入切好的酸菜,再放一把豆芽,一大锅的酸菜鱼这就做好了,出锅后撒上芝麻和小米椒,淋上热油,“刺啦!”一声,把大家的食欲都激发了出来。 至于其他菜色,黄寄北很放心的交给了白氏做主,有林红留下的那本菜谱,这都难不倒她的。 至于鸭血粉丝汤,黄寄北打算等客栈开张后就让高大叔一家做了,今后鸭子和鱼还要依赖高家长期提供,舍些利益没什么,没必要什么都攥在手里。当然这些还只是打算,他还没来得及和高大叔一家说。 正月里的这些天,黄寄北家关着门在房里一遍遍的研究,一次次的改良,一家人每天吃的肚皮滚滚,半个月下来都胖了一圈,黄寄北倒是没怎么胖,他长高了。 这是他来到这过的第二个年,如今他已经十二岁了。如果客栈开张顺利的话,今年年底他也应该回学堂了。现在每天能学习的时间有限,遇到问题也无人可请教,的确不利于学业进益。 第31章 客栈 胡杜鹃这些天是不是在黄寄北家的围墙下徘徊, 似是想到看到些什么,却总是无功而返。 “孩子他爹,三房不知道天天在家做什么, 那么香,你不过去看看。”胡杜鹃说道。 黄长桓翘着二郎腿吃着花生米,悠悠的说道: “你还真别说,三哥他家的日子这一年来肉眼可见的好好起来了, 他们家那茶棚估计挺赚钱的。” “再赚钱又怎么样,听说他们开茶棚的那块地被人给买了, 估计租期满了就要被赶出去了,要不你去找你三哥说说,让他把他们家那些手艺交给我爹吧,我爹镇上的酒楼正好也缺人,到时候给他在后厨找个活做。”胡杜鹃算计着说道。 “得了吧,我三哥他们又不傻, 他们大可以再换个地方做生意, 何必去给别人打工嘛。”黄长桓说道。 “诶, 你这没良心的, 那是别人嘛,那是你岳父!我们四房还能指望谁?寄东还能指望谁?指望你那偏心的爹娘我们一家四口早就喝西北风去了,这么多年不是我爹娘帮衬着,你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吗?你这没良心的……” 胡杜鹃说着就要上去掐黄长桓,黄长桓连忙端起装着花生米的碟子跳了起来, 两夫妻你来我往的, 累的气喘吁吁。 “杜鹃, 你消停会吧,不是我不帮, 但三哥他们又不是傻子,人家赚钱的方子能白白给你嘛,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黄长桓喘着气说道。 “我傻子,你聪明,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胡杜鹃叉着腰说道。 “人家不给,我们可以偷师啊,你看二房那几个丫头都能去茶棚帮忙,你也可以去呀,他们总不能厚此薄彼吧。”黄长桓说道。 “也是个办法,那你还不快去说!”胡杜鹃呵道。 “别急嘛,我直接去说万一被驳回来怎么办,到时候等过完年,茶棚开业了,你直接去,去了就上手干活,我三哥他们总不能赶你们回来吧。”黄长桓说道。 “死鬼,还是你有办法。”胡杜鹃娇滴滴的说到,用食指戳了戳黄长桓的额头。 “那是,这个家就没有比小爷我更机灵的了,我这不都是我们寄东,为了我们这个家嘛,长房考了这么些年也就这样,二房没儿子,三房的书都不读了,这全家以后就指望着我们寄东一个咯。”黄长桓说道。 四房一家已经单方面安排好了,对此黄寄北一家一概不知,每天只专注于菜品的改良。 黄长植虽然看着粗狂,做起事来却是细致的,不然也不可能做的一手好木活,如今他的刀工已是越发的纯熟了,片起烤鸭和鱼片来,得心应手。 白氏则真的很有实验精神,通过反复多次调整叉烧的腌制调料和时间,优化步骤,终于做出了黄寄北记忆中的味道,黄四娘尤其喜爱叉烧这种带着甜味的肉。 因为家中条件限制,烤鸭目前还是不尽如人意,黄寄北倒也不急,想着等客栈建好了再调整也行。 忙碌中,这个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晚上,黄长植去了老宅和黄老爹说了要建客栈的事,老俩口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黄寄北一家其实倒没有刻意的隐瞒,只是也没有大肆宣扬罢了,之前他们找工匠、买砖买木料都是大大方方在做的。 “老三,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黄老爹焦急的问道。 “爹,我去年做生意攒了些,其他的是向高家村的高冬青家借的。”黄长植回道。 “你借了多少钱?”老王氏震惊的问道。 “二百两,借了三年期的,当然,后面有钱了会提前还的。”黄长植说道。 “二百两!老三你疯了了吗?”老王氏尖叫着说道。 黄老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开口道。 “不准建,老三你明天就去把地卖了,把钱还了。” “爹,建客栈的砖头木料都已经买好了,瓦匠和木匠那边也都给了定金,退不了了。”黄长植不卑不亢的说道。 “好呀,你这是翅膀硬了,先斩后奏呀!没几天就要开工了,现在才来告诉你老爹我,你眼里还有我们爹娘吗!”黄老爹怒气冲冲的说道。 “爹,娘,你们先别急,我这不早说也是为了不让你们担心,这两百两我和高兄弟说好了,若是以后还不上了,就把客栈过户给他,你们不必担心过户的问题。” 老两口听了缓了了不少,只要不牵连到他们,他们就没那么着急了。他们怕的是以后若是黄老三还不起,债主上门要债怎么办。 “那你好自为之吧,爹娘都一把老骨头了,别再让我们操心了。”黄老爹说道。 果然,我儿子就是聪明,用儿子教我的话术和二老讲果真没错,黄长植暗自庆幸的想着。 考虑到人手不够,黄长植开始在村里招工。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三岔口的那块大的地皮,竟然是被黄家三房买下了,这三房是发财了吧!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开工的好日子。 这天一早,黄长植就带着程远并几个事先雇好的村里的青壮年往茶棚那里去了。 黄家三房要建客栈的事情早就在村里传开了。这个时节地里的活还没开始,大家正好闲在家里,黄家一天给三十文还管一顿午饭,大家都抢着做。 “长植啊,你这是要去动土啦?之前你家又是买砖又是买木头的,我还以为你要建新房呢。”村口黄老头说道。 “黄大叔,我自己建房子哪里用得到这么多砖呀,我是打算建座客栈,到时候后院留出来自己住。”黄长植说道。 “诶呦,客栈啊,你小子出息啦,开业了可一定要喊你大叔我过去看看啊!”黄老头笑呵呵的说道。 “那是一定要的,黄大叔你可要经常来坐坐啊。”黄长植说道。 一阵鞭炮过后,客栈就开始正式动工了。 因为这块地的土质比较好,加上又要挖地窖,黄长植决定先挖基坑再立柱。 按照图纸的规划,先放好线,然后顺着线规定好的范围,开挖地基。 因为要建两层,基坑一定要挖的够深才行,这个步骤预计要五天的时间。 中午时分,高冬青也过来帮忙了,虽然天气还冷,大家都做的热火朝天的,不一会儿就脱了棉袄。 人多做起事来就是快,这年头大家做事还是很实在的,黄家这块地的基坑真是挖的实实在在的好。 接下来就是立柱了,立柱选用的是三十年以上的杉木,杉木直,木质好,不容易发霉,柔韧性也很好,经久耐用。每根立柱都要几个大小伙才能扛起。立柱也花了三天的时间。 再下来就是回填,然后夯实地基,做好地坪,确保日后地坪受压不再塌陷,又花了三天时间。 再下来就是瓦工进场了,预定好的青砖一板车一板车的拉了过来,瓦工师傅带着徒弟开始干活。根据立柱搭建好的结构,放线拉绳,逐块搭砌。黄寄北他们就跟着做小工,负责搅拌石灰,运送砖头,同时监工。 黄家工钱每日一结,伙食又安排的好,瓦工师傅们干起活来也就越发利索。十来天后,砖墙也都砌好了。 黄家的茶棚离着这块地有十米的距离,他们砌的是砖房,并不影响旁边茶棚做生意。黄长植和黄寄北在这边忙着监工,白氏则带着范荷花并黄四娘姐妹三个在茶棚营业。 接着,上梁。 上梁,就是指安装屋顶最高的一根中梁。通书上说:上梁有如人之加冠。可见上梁有多么重要。 黄长植特地选了个黄道吉日。一大早,白氏就开始操持上梁宴,杀鸡炖鸭,宰鱼割肉,范荷花和二娘三娘也跟着一起打下手。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巳时一到,上梁仪式正式开始。 黄长植特地留了一根最粗的杉木作为中梁。瓦工早早的爬上屋顶,从屋顶上丢下两根红绳,底下的木工拿起红绳将红绳绑在杉木的两端,木匠们将梁木托起,瓦工在上面拉。 这时,黄长植点燃了爆竹,锣鼓唢呐也要敲打了起来。 木匠唱起祝赞诗:“一座房子四角方,能工巧匠修华堂;前有朱雀来戏水,后有凤凰来朝阳。鲁班仙师来发墨,八洞神仙来升梁;左手升来生贵子,右手升来状元郎。” 几乎附近村庄的人都来看热闹了,场面很是热闹。 瓦工将升上来的梁木固定在梁架上,一边安装一边唱着祝赞诗:“今日炮火喜洋洋,恭贺主东上正梁;此梁本是天上降,降给主东添吉祥。少者添喜老添寿,后代子孙状元郎;添钱添粮添财宝,荣华富贵万年长。” 在脸面不断的爆竹声中,前来祝贺的乡亲们纷纷恭贺。 中梁安好后,瓦工将白氏事先准备好的包子从屋顶上往下扔,乡亲们在在下面兴高采烈地用手接住。 顿时,屋子里就热闹起来。 紧接着,黄长植就要带着黄寄北去村里各家各户发包子了。包子是白氏包的糖包子,上面点了红点,寓意日子甜甜蜜蜜。白氏她们连夜包了几百个包子,每户人家发4个,寓意四季发财。发包子可不能漏了哪一家,本村的人家,家家都要发到。 接着就是上梁酒,木工瓦工坐上席,木匠一席,瓦工一席。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们一席。喝完酒,上梁仪式就全部结束了。有一句谚语不是说吗:“喝了上梁酒,两脚忙忙走。”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3节 上了梁后后面就快起来了,木工们盖完主体结构就算是封顶了,后面就是室内部分了。 又忙活了二十来天,终于完工了! 黄寄北他们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呢,四房就带着二老过来了,说是要带爹娘参观一下。 黄长植没有理由推脱,便热情地迎着一群人进门参观。 第32章 烤鸭 客栈一进门就是大堂, 空间很大,里面可以摆上五张方桌,可同时容纳二十多人同时就餐, 大堂左边开大窗,大窗下方放着案板,这是熟食区,用来卖一些可以随时带走的吃食。这样客人不用进门就可以随买随走。 二楼留了两间包间, 因为资金紧张,先装修了一间, 后续看情况再说。客房共规划了十二间,楼下六间普通客房,楼上两间上房,四间中房。上房同样也只先软装了一间,中房先软装了两间。 大堂左边是左跨院,左跨院设厨房、大通铺。厨房是经过细心规划的, 灶口设了五个, 可以五口锅同时开烧, 烤炉砌了两个, 一个大烤炉用来做烤鸭,小烤炉用来做点心。大通铺隔开,男两间,女一间。 往后走是后院,后院左边是茅厕和牲畜栏。牲畜栏分成两部分, 用来放置自家养的鸡鸭和客人的驴马。 大堂直通左跨院, 方便平时上菜和大通铺的客人进出, 左跨院直通左后院,左后院开后门, 方便牲畜进出、茅厕清理。 后院右边部分是黄家自己居住的地方。右后院只在右边角落开后门,与其他地方是不相通的,保证了黄家自己居住环境的安全。 右后院里砌了一堵影壁,四周栽种了竹子,这样也能挡住外人的视线又不至于遮住二楼客人的采光。右后院共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黄长植和白氏住正房左边那间,谢婆婆住右边那间,中间那间作为正堂用来会客。 黄寄北住东厢房,黄四娘住西厢房,右边靠围墙处设厨房,左边靠围墙处是茅房,都是黄寄北家自用的。 带着黄老爹他们参观了一遍后黄长植将大家领到了自家正堂休息,白氏端上茶水。 坐在正堂中间,黄老爹感慨的说道: “老三呀,你这可是以后不愁了啊!我们老两口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但你可别忘了拉兄弟们一把啊。” “爹,你说笑了,大哥四弟他们日子过的好好的,哪里需要我帮衬的。” 这些日子四房一家除了去茶棚一通添乱可什么忙都没帮得上,被白氏怼走后连样子都不装了,就等着客栈建成后吃席了。长房更是连影子都没看到。 “你大哥和四弟日子也不好过呀,老大和寄南读书花费大,你能帮的就帮着点,以后他们有功名了,也有人护着你。至于你四弟,他们两口子总是靠着岳家说出去也不好听,寄东的学费你这三叔也要放在心上呀。”黄老爹继续说道。 这话听得黄寄北火冒三丈,原以为他这爷爷在经历了这么多时候后想法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行径。果然,老人的思想是非常难改的,他们的想法早在这么多年中根深蒂固了。 黄长植倒是成长了不少,面对父亲的老生常谈,他表现的面不改色,只装可怜的说道: “爹,我这也就是表面风光而已,建这座客栈已经把我家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着高兄弟不少钱,这客栈以后的生意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生意起不来,这债怕是要压死我们一家了。” 老王氏听了不为所动,她听了小儿子的分析总觉得老三一家不可能欠这么多钱,说道: “老三,你向来是个稳重的,我可不信你会欠这么多钱,你这是发达了就忘了爹娘,忘了兄弟呀!” “娘,不借钱我哪来的本事买地建房呀,我这茶棚生意你也是知道的,好是好,但也就做了一年,攒不了这么多钱,如果我手上有钱的话,我早就送我家二郎去读书了,哪里舍得这样蹉跎孩子。”黄长植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黄长植说的这都是事实,如果不是靠卖蛋黄酥和咸鸭蛋的方子赚了三百两的话,黄寄北他们靠馄饨摊和茶棚攒下的钱还不到一百两,而话本赚的钱更是意外之喜了,不然等客栈建起来他们已是口袋空空了。而黄寄北辍学在家也是事实,没道理自家儿子没学上,反而要去供养隔房的侄子们读书的。 见二老被反驳的哑口无言,黄长桓笑着说道: “三哥,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解你们的燃眉之急。” “哦,不知四弟说的是什么法子?”黄长植问道。 “先前我问过我岳父,他对你家的肉夹馍、香辣臭豆腐还有鸭血粉丝的方子很感兴趣,你若是愿意的话,他可以考虑买下。”黄长桓得意的说道。 “哦?竟有这等好事,不知胡老板愿意出多少银子呀?”黄长植问道。 “三哥,你是我亲三哥,我还能不向着你吗?经过我好几回的讨价还价,我岳父答应我按照十两银子的价格全部买下!”黄长桓说道。 一旁的白氏和黄寄北都要气笑了。十两银子,这黄长桓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呀! 黄长植也笑出了声,说道: “爹娘,你们评评理,我这三个方子单独一个拿出去就可以支起一个摊子,十两银子你们觉得合适吗?”接着不等黄老爹他们说话,黄长植接着说道: “四弟如此为我着想我是受不起的,他要补贴他岳家我无所谓,但别想着吸着我三房的血去给他们胡家喝!” 黄老爹也很是生意,这小儿子从没和他说过这么一回事,完全是自作主张,他虽然偏疼幺儿,但也不至于用黄家的资产去帮衬外人。 “老四,你这也太不像话了,你这是人做的事吗?”黄老爹怒喝道。 “老头子,你别气,老四向来是个懂事的,定是胡杜鹃那婆娘撺掇的,看我打不死这个吃里扒外的!” 说着老王氏站起来就要去打胡杜鹃,黄长桓和黄寄东赶忙上前阻拦。 “是你们不识好歹,长桓他哪里说的不对了,这可是十两银子啊,一亩上好的水田的价值,你们全家种一年地也出不了十两吧,我爹爹出手如此大方,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原来,四房还在把他们当做庄稼户来对待,在这两夫妻眼里,只有像胡家这样的人家才能把生意做起来,乡下人最终的归宿还是要回家种田。 一场闹剧就在老王氏和胡杜鹃的打闹中结束了,黄老爹的打算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们这回也算是和四房撕破脸了,以后就不必客气了。父母是没办法得敬着,对于分了家的兄弟,可就不必了。 四月八号,宜开业。来福客栈正式开张了。 开业第一天,黄长植把黄家庄中有名望的人士都请了过来,也给赵书吏、曾先生、高冬青他们下了请帖,在大堂内摆了三桌,一起热闹热闹。当然,黄家人是没办法绕开的,必须得请。 白氏终于可以在宽敞额大厨房里大显身手了,今天的主菜是是脆皮烤鸭。 先将鸭宰杀,沥净血,用烧开的开水烫一遍,把毛拔干净,再割掉翅尖和脚掌,在鸭左膀下直开一小口,取出内脏,洗净,沥干水分。接着从鸭颈刀口处吹气,扎好,再在沸水锅内烫一下,把鸭皮烫饱满,在鸭嗉子上一手半处上铁勾。接着用干净的白布将鸭全身抹干水分,用饴糖掺水,趁热淋遍鸭子全身,等到干了再淋一遍。然后将鸭膀两边打撑,鸭屁股用木塞住,挂在通风的地方吹干,吹得越干越好。 干完这些就可以去忙别的了。 等到上菜前半个时辰,黄寄北帮着将木柴放进挂炉燃烧,等烤炉烧红后扒出明火,将鸭内灌入开水,挂入炉内,烤半个时辰左右,这半个时辰里每隔一小会就要翻动一次。 等到鸭子全身烤至金黄就可以取出了,把木塞抽掉。抽木塞的时候,黄寄北喊四娘拿来一个碗,用碗将鸭腹内的油汤接住,以免浪费,这可是好东西,洒了就可惜了。 烤鸭有两种吃法,一种是片皮,一种是直接斩了剁成块,今天做的是片皮烤鸭。 这时候就轮到黄长植就上场了,他先剁下鸭头,接着从胸前片一刀,连颈皮扯出,再将鸭膀向左一掰,从尾部起,片下两腿背皮,然后片下两边胸脯皮。将这些片好的鸭皮和鸭肉摆入长盘中,将鸭头尾劈开摆成鸭形,淋香油,搭配上葱酱、薄饼各两盘,就可以上菜了! 客人们陆续到了,黄长植和黄寄北在前面招呼着,白氏和范荷花带着闺女们在后面忙活。 桌上已事先摆上了凉菜:叉烧肉、凉拌黄瓜、五香花生米、盐水毛豆、马兰头拌香干。 客人入座,黄寄北给大家斟上了酒。赵书吏和曾先生作为主宾坐上座,黄长植和黄老爹陪坐在两侧,黄长植下首依次是高冬青,黄长棣,黄寄北,黄老爹下首依次是黄长楷,黄长桓,黄寄南,黄寄东。 黄长楷原以为,他作为长兄,和黄老爹应该是今天的主宾,可没想到黄长指竟然请来了赵书吏和曾先生,生生压了他一头。在其他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他却感觉不是个滋味,在这老黄家,他何时被这么忽视过,这些人甚至都不再询问他今年秋天是否还要赴考的事,像是默认了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的事实。 黄寄南的心态倒比他好多了,他是看不起三房的,虽说本朝商人也可以考科举了,可在大家眼里,商人终究是低人一等的,他作为高贵的读书人,又刚过了府试,肯纡尊下贵来这捧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走出苍梧县了,他会有更大的舞台。 第33章 婚礼 赵书吏本就是个酷爱美食之人, 今儿尝到了这么多好吃的很是开心。 “黄老板,这肉叫什么名堂来着,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口味的肉, 竟吃不出来这是用什么肉做的。” “赵兄,这个我们管它叫叉烧肉,是用猪身上上好的梅花肉制成的,待会儿我给大家打包些, 带些回去给家人也尝尝鲜。”黄长植说道。 “那我可就不推辞了,这味道我家中夫人和女儿定是喜爱的!”赵书吏笑道。 大家推杯换盏了两轮, 热菜就一个个上来了。 金灿灿的脆皮烤鸭一下子就吸引住人众人的目光。一个长方形的竹质托盘中放着六个碟子,分别是:两碟片好的烤鸭、一碟薄面饼、一碟黄瓜丝、一碟葱丝、一碟甜面酱。 黄寄北起身净手,给大家示范了脆皮烤鸭的吃法,在座的看了后都觉得甚是有趣,纷纷跟着尝试。 取面饼、放入蘸了酱的烤鸭片、加入黄瓜丝和葱丝,卷起, 入口, 这种大快朵颐的吃法真是痛快! 烤鸭吃完后马上就上了椒盐鸭架, 这是用被片皮后剩下来的部分做成的, 比起之前的甜面酱烤鸭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平时当做零嘴食用或是用来当做晚酌的下酒菜,那也是极好的美味呀! 大家正吃的酣畅淋漓的时候酸菜鱼上来了,黄寄北起身让开,黄二娘把托盘中的大碗放入桌子中央, 这个碗看起来大的有点夸张了, 这是黄寄北找瓷匠专门定制的, 市面上是买不到的。放稳后一勺热油淋下,刺啦一声, 花椒辛辣的香味伴着鱼肉的鲜味一下子散了开来,冲击着屋中人们的嗅觉。 这时候过路的行人也忍不住了,好奇地进门想要尝个新鲜。虽说今天是内部宴客,但有客人上门总不好拒绝的,还好今天烤鸭准备的多,白氏挥舞着菜刀哐哐斩下,一份份烤鸭就出餐了,配上几根翠绿的青菜,加上半个卤蛋,就是一份很好的快餐,客人们吃了无不交口称赞。 有的客人就是非要尝尝那酸菜鱼,黄寄北只好向客人们赔罪离席,加入了后厨忙碌的队伍里。 宾客们也不在意,人家开门做生意就是图个生意兴隆,第一天就有个开门红那是好事呀! 只有个别人,像是黄寄南,连连摇头说着有辱斯文,像是黄长桓,眼珠子一直咕噜打转,总想找借口去后厨帮忙,不知道在打算这什么,还好黄长植镇的住场,一一都按住了。 首日大捷后,来福客栈的生意愈发的好了起来。黄寄北总结了第一天的经验,给盒饭的规格和价格都制定了标准。 一份烤鸭饭十二文,五块烤鸭、若干时蔬、半个卤蛋。一份叉烧饭十五文,五片叉烧、若干时蔬、半个卤蛋。一份双拼十六文,三片烤鸭、三片叉烧、若干时蔬、半个卤蛋。黄寄北拿了红纸写字贴在窗台外面,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来福客栈的招牌算是打出去了,若是路过这个三岔口,不进来斩点鸭子带走都觉得亏了,烤鸭十五文一斤的价格算是很实在了,一整只鸭子也就五十文左右,一只买不起买个半只、四分之一只总是吃得起的。 若是再富裕点的进店花上四十文就能点盆酸菜鱼,花七十文就能来上全套的片皮烤鸭,坐下来慢慢享用,那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呀!镇上孙员外尤爱这酸菜鱼和脆皮烤鸭,为此特地包了三天的上房,天天在这吃鱼吃鸭子,如此爱吃之人也算是让黄家夫妇开了眼界了。 叉烧肉虽然贵了点,要四十文一斤,但却格外的受太太小姐们的喜欢,又方便带走,是以每天卖个二三十斤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客房方面,每晚前来投宿的也是不少,以前过路的行人总是紧赶慢赶的,生怕晚了一刻城门就下钥了,赶不上的话在城门口窝上一晚也是有的,又冷又饿不说还不安全。现在有了来福客栈,这时间可就宽裕多了。来福客栈不仅比县城里的客栈便宜,东西还好吃,在这住上一晚能省上不少钱。对于上房和中房顾客来福客栈都会送上免费的早餐,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楼上空着的上房和中房也要尽快装修了,不然真的不够用了。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一转眼来福客栈已经开业半年了,这半年来客栈的生意稳步上升,一个月的收益从一开始的十两,到十几两,再到二十几两,现如今已经稳定在了二十几两的水平了。黄长植夫妇数钱数得眉开眼笑的,他们家的日子,终于起来了。 生意这么好眼红的人自然不少,黄家这三道招牌菜引起了镇上和县里大小饭馆酒楼的争相模仿,可惜各家都做不出来福客栈这个味。 叉烧肉不用说,光靠尝味道根本复制不出来,烤鸭倒是能模仿着做出个样子,可烤出来的鸭子又老又柴,还没有脆皮,客人们上了一次当就再也不去了。酸菜鱼的灵魂在于酸菜,这里并没有腌酸菜的习俗,只要黄家牢牢把着酸菜的腌制方法,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模仿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自己人的好了,来福客栈的后厨都是自己人,白氏和范荷花是主力,黄二娘和黄三娘也渐渐上手了,黄四娘也能做不少事情。 黄长桓和胡杜鹃三番两次的想要溜进后厨都被怼了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在镇上开酒楼的岳父,他自己想要为岳父家奉献是他自己的事,可别想着用来福客栈的招牌菜去讨好别人。 前面大堂有黄长植和黄寄北在,黄长植里外忙活,迎来送往,黄寄北是跑堂兼账房。 采购方面由程远负责,他现在高家村租了间大点的屋子,每天一大早起来抓了鱼和鸭子送到来福客栈,店里的猪肉蔬菜、米面粮油等也是由他负责采购的,为了压缩成本,黄长植特地去县城花三十两买了头驴,程远每天就驾着驴车在附近村落收购新鲜的瓜果蔬菜。 这些事情本来是黄长植在做的,黄寄北心疼阿爹一个人活太多了,在考察了一段时间后,就把这些移交给程大叔了。程大叔为人稳重可靠,是信得过之人。 三房这边客栈开的红红火火,老宅那边也迎来了喜事,长房的大娘黄小梅要出嫁了,黄长棣替长房送来了请帖。这么重要的事黄长楷就算不亲自上门,至少也该让黄寄南送过来吧,黄长植夫妇收到请帖后多少有点不满的,但想着虽然已经分家了,可这毕竟是黄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嫁女儿,就还是准备了一份像样的礼品去赴宴了。 十月初八,宜嫁娶。 黄小梅嫁的是镇上首富孙家米行的少爷,黄寄南刚过了府试,现在长房有两个童生了,孙家对这门婚事也重视了起来,婚礼办得很是隆重。 黄长植夫妇俩是一大早就出门的,没想到下午太阳正晒的时候就回来了。黄长植一脸的气愤,白氏也很不高兴,听完两人的讲述,黄寄北也觉得这些亲戚以后真没什么往来的必要了,只可惜了他们那花了五两银子的礼品。 黄长植夫妇到了何家后,苏氏见了白氏就拉着她去后厨帮忙,说是今天人太多了,实在是忙不过来了,白氏本想掉头就走但何家的人硬是拉着她不放。 而黄长植则是被黄长楷带进宴客厅后就没人管了。黄长植只好干坐着,眼见着新人都要开始行礼了白氏还没回来,黄长植这才急了,直接去找了苏氏,得知白氏被安排到了厨房,黄长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过去把白氏带回了宴客厅。 两人虽是不快,但想着今天是侄女的好日子忍忍也就算了,没想到开席后他们竟被安排到了靠近大门的位置,每次仆人们上菜都要从他们身边经过,一不小心就会被碰到蹭到。而黄家其他几房人都是被安排在主桌的。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4节 黄长植夫妇在宴客厅里实在是待的不痛快,便去外面的走廊上透了会气,没想到不一会儿的工夫,等他们再回到宴客厅的时候座位已经被别人占了。两人再没了待下去的心思,直接就回来了。 这事是长房做的不地道,但气却都让黄长植夫妇受了,两人是越想越难受,越难受偏又越要去想。 黄寄北只好耐心的劝导两人:“阿爹阿娘,你们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我们在长房手上也不是第一次吃亏了,以后我们只把对爷奶的孝敬给到了,长房那边就不用来往了吧,生气伤身,伤到了自己这都划不来呀!我们现在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这客栈正是忙的时候,我们赚钱还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事呀!” 黄长植夫妇对黄寄北的话很是认同,他们这出去大半天,耽误了不少事,这人的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长房不尊重他们,他们也没必要对这一家子的行径念念不忘了。 其实长房搞这么一出还真是故意的,黄长楷对当初客栈开业的时候黄长植一家没把自己奉为上宾一直耿耿于怀,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既可以炫耀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又能让黄长植夫妇有苦说不出,这么缺德的事像是他会做的。 见两位冷静了下来黄寄北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说了,便给黄长植夫妇又续了杯茶,说道: “阿爹,阿娘,自从爹爹受伤,到现在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再苦的日子我们也熬过来了,之前答应你们的话是时候兑现了,下个月我就重新回学堂,儿子必定争气,考取功名给爹娘你们撑腰,给小桃撑腰,到时候我们给小桃找户好人家,热热闹闹的嫁出去,我们自己家的婚宴可不会让你们受气!” 黄长植夫妇已是热泪盈眶,他们终于等到这天了。 “二郎,这几年耽误你了,我家二郎合该就是个读书人,你去了学堂我和你阿娘干起活来都更有劲了,做爹娘的就盼着子女出息,这两年赚的钱我和你阿娘都攒着呢,就盼着你有朝一日能用得上。” 第34章 县试 深秋的清晨, 第一声鸡叫响起,睡在上铺的黄寄北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的蚊帐发了一小会儿呆, 随即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用冷水简单洗漱过便在晨曦中读起了书。 庭院中的小草上已布满了寒霜,屋檐下的燕子早在前段时间就飞走了,整个庭院静悄悄的。 下铺的欧阳文在听到黄寄北的出门声音后立马也坐了起来, 披上外套,点起一只蜡烛就开始看书。这个黄寄北明明刚来学院不久, 也就是个丙等生,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威胁感。 黄寄北来到这已经两年了。从最开始的穷困潦倒到现在的小康生活,日子一直的慢慢变好,半个月前经曾先生介绍他进了这家县城最好的学院,横波书院。 书院学费可不便宜, 一个月就要一两银子的束脩, 寄宿的话则是要二两银子一月的。要知道外面秀才们开的私塾, 一年也就只要四五两。还有书本费、笔墨纸砚的支出, 这些一年也要个十两左右。 这钱黄寄北花的是舍得的,银子嘛,就是该挣挣,该花花,之前那么拼命的挣钱不就是为了以后需要花钱的时候不畏畏缩缩的吗, 现在客栈每月的收益稳定在二十五两左右, 足够支撑他在书院的开销了。 黄寄北一开始还是每天往返走读, 没过几天黄寄北就发现了自己和同学们的差距,当机立断改成了寄宿。自己虽是有一定的基础, 但和学堂里的甲等生比起来,还差的远,他需要更多的学习时间。 寄宿以后他彻底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每半月回家一次。既然要读书就要好好读,家里的事他相信父母能处理的很好。 横波学院管理严格,每旬一小考,每月一大考,乙等以上的学子才会被允许下场应试,但一般能通过的都是甲等的学子,今年刚过不久的县试横波书院就有五名学生通过了,这些学子平时学业都属甲等。 其实比起做生意,黄寄北更喜欢读书,那是一种很存粹的感觉,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以自由的获取知识增长见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选择做一个存粹的学术研究者,但这对现在的他来说的确是太奢侈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能过上这种生活。 横波书院院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举子,平时大家称呼他沈院长,沈院长年轻时也曾做过官,告老还乡后开了这家书院。 沈院长平时并不负责授课,只在策论和考试技巧上会对学子们进行点拨。书院有三名秀才,两位已是年近不惑,有着非常丰富的教学经验,另一位丁秀才还不到三十就已经是廪生了,是很有希望中举的,如今在书院教书也是为了补贴家用。此外还有三名童生作为助教,协助日常教学工作。 横波书院频繁的考试让黄寄北很快的融入了大渊科举氛围。在大渊,想要成为秀才, 需要经过县试、府试和院试。县试阶段,主打的就是死记硬背,把四书五经给读烂了就行,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三个月后,入院时被分在丙等的黄寄北已稳居横波书院甲等位置了。甲等只设五名,黄寄北上来了,欧阳文就被挤下去了,欧阳文因此更拼命了,每天晚上都要用掉五六根蜡烛。 寒来暑往,秋风将至,又是一年县试来到,黄寄北进书院已经将近一年了。 横波书院如今共有五十六名学生,其中二十四名已过县试,二十一名打算今年参加县试,剩下的十一名都是年纪还小的蒙童,尚不到年龄。 黄寄北如今已经十三岁了,他就在今年那二十一名县试名单中,严格来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参加县试了,原来的黄二郎在三年前的那场县试后不久就去了,三年的时间下来,他已经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黄二郎了。 县试在即,全家最不紧张的就要属黄寄北了,黄长植和白氏岁极力掩饰,但仍旧可以轻易看出他们的担忧,四娘黄小桃也没了往日的活泼,生怕打扰了兄长。黄寄北倒是心很宽,县试只是大渊科举的第一步而已,若是他连这关都过不了,不如趁早省下这读书的银子。科举之路虽说漫长,但远的先不说,这县试他对还是很有信心的。 “阿爹,我难得一次回家,你们开心点嘛,阿娘,我想吃馄饨了,给我煮好不好。”出门在外,黄寄北最想念的就是阿娘的那一手馄饨了,无论什么时候吃,都觉得是那样的美味。 “好,阿娘去给你下馄饨,二郎先歇着吧,回家就先松快松快。”白氏温柔的说道。 其实黄长植夫妇并不是担心黄寄北考不好,对他们来说,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行,三年前的那会着实是吓到他们了,在他们眼里,那考场可怕极了。 吃完一大碗的荠菜馄饨,又洗了个热水澡,黄寄北彻底放松了下来。这里就像是他的加油站,每半个月回家一次,他就能消除所有的负面情绪,重新精神饱满的投入到学习中去。 次日回书院,院长就给大家讲了县试报名的安排。这就是就读于书院的好处,无需自己为这些杂事奔波。 本朝规定凡参加县试的学子,需在本县礼房报名, 须填写内容包括籍贯、姓名、年龄、三代履历、身貌等项表格。并以同考七人互结,再由本县廪生出结作保,保其确系本县之籍贯、且出身清白,非倡、优、皂隶之子孙,并无居父母之丧者,方准报名应考。 横波书院本次有二十人一报名,刚好可以分成三组互结,丁秀才就是禀生,可以帮他们作保,省去了不少麻烦,当然作保的费用是不能省的,每年这时候丁秀才都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县试分三场,一天一场,考场在县衙礼房,主考官为本县的县令。 因为要连考三天,所以即便县城离家只有一个时辰的路,黄家也不可能让黄寄北每天来回地跑,黄长植早早的就定好了客栈,他更是不顾黄寄北的阻拦坚持要去陪考。孩子再大那也是孩子,黄长植放心不下。 黄寄北也就不再坚持,正好也可以让阿爹学习提下县城客栈的经营经验。 大渊的考试时间都安排的比较合理,一般都是安排在秋分或者春分左右,气候不至于太恶劣。白氏还是不放心,给黄寄北备了一件夹袄。 父子两提前两天住进了客栈。说真的,有人陪着,照顾饮食起居,真的能松快不少。 到了考试那天,黄长植一大早就醒了,轻声起床,替黄寄北打点好了早餐和车马。黄寄北洗漱过后再次检查了考篮。父子两吃过早餐,就往考场去了。 考场门口已排起了队,轮到黄寄北了,他拿出了自己的身份文书和考牌,负责检查的官差核实过后放行,黄寄北往前走,把考篮递给了前面另一名官差。 考篮里只有毛笔、墨锭、砚台、笔筒、笔架、白布、装水的白瓷瓶、几块烧饼和火折子。 接着就是核对报名文书上的关于考生的图文描述,检查是否是本人考试。 仔细看过后又上来一位官差示意他脱衣服,脱得只剩一件里衣后有进行了搜身。一番折腾后,终于检查完,黄寄北这才被放进了考场。 黄寄北拿着自己的考牌在衙役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号房。号房是一排排连在一起的小木棚,一排排号房是面对面的,两排之间的距离很大,大约有五米宽,是不可能看到对面的试卷的。 黄寄北掀开木板进入自己的号房,里面又窄又矮,大约一米二的宽度,里面一张凳子,凳子上放有三根蜡烛和一碗清水。将掀开的木板横嵌进号房两边的凹槽,就组成了一张桌子,着实太简陋了。 放下考篮黄寄北就抓紧时间开始打扫,用白布将桌面和凳子擦拭了一遍,拿出砚台,倒入清水,磨墨。 忙完后就坐好等待发卷了。 在所有考生都入场后,县令便让官差大声宣读考场规矩,随后县令勉励了大家几句,便宣布开考。 拿到考卷后,黄寄北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考卷后,黄寄北就放心多了。 第一天考试内容是帖经,出题者从四书五经中随便抽出一页,摘其中一行印在试卷上。根据这一行文字,考生要填写出与之相联系的上下文。一般来说,只要记忆力好点的都可全部答出。 黄寄北把书背得很熟,这个当然难不倒他,唯一要注意的是答题的字迹要清楚,卷面要整洁。 第二天考墨义,所谓墨义,就是在经典中摘出一句话,考生要对这句话进行注解和解释。这些事一般前辈大家已经完成了,考生只需要记忆前辈们的解释就好了,难度也不大。 帖经和墨义基本上只需要记忆,需要个人发挥地方比较少,比较简单。 第三天考经义,所谓的经义,以经书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阐明其中义理。这个发挥的空间很大,但在县试阶段,对考生的要求也就比较低,到后面乡试会试,就很容易拉开差距了。 第35章 出榜 等考完三场后黄寄北心里放松了些, 他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能过的。 第三天一考完,黄寄北就退房回家了,既然考试已经结束了, 在哪等结果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吃点好的,毕竟明天就又要回学堂了。老实说,他这几天为了顺利完成考试, 吃的都是清淡的食物,他想死家里的酸菜鱼和烤鸭了! 五天后, 县试结果出来了。横波书院院长一早就派人在榜前盯着了,一出榜就抄录了一份出来,其中名列前茅的赫然就是他们书院的黄寄北。 黄寄北有点吃惊,他料想到自己的名次会在前列,但没想过自己会拿案首。 院长非常高兴,他们书院已经好多年没拿过案首了, 每次总是功亏一篑, 今年他们书院真是大丰收, 县试二十一人参加就有六人通过了, 其中一位还是县案首。虽然只是一场县试的案首,那也很不容易了,而且这位叫黄寄北的学子来横波书院才不到一年而已。 赵书吏的儿子赵从安排在第二位,欧阳文排在第六位。 院长给大家放了半天假,让六人回家和家人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黄家人知道后高兴极了。 “我这就去放鞭炮, 摆宴席, 大家好好热闹热闹!”黄长植喜形于色, 说着就要去后院取鞭炮。 黄寄北立马拉住黄长植,说道: “阿爹, 你先别急,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叫上高大叔家、荷花婶婶和堂姐们还有程大叔一起吃顿饭就行,没必要搞得太隆重。” “是呀,孩子他爹,别给孩子太大压力了,这后面还有好几场考试呢,我们自家人一起聚聚就行。”白氏说道。 “也行,我儿争气,不愁后面没庆祝的时候。”黄长植听劝,也不再准备大肆庆祝了。 “当家的,爹娘那边总是要通知的,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白氏说道。虽然很不喜欢去老宅,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 “嗯,二郎也一起,去给爷奶磕个头。”黄长植思索后说道。 黄家老宅现在冷清的很,大房离得远,难得回来一次,二房就剩黄长棣一个,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也就没时间过来了,三房很少上门,四房又总是不着家,老俩口最近正琢磨着给黄长棣再找个媳妇,不然老王氏都找不到人使唤了。 经过上次大娘黄小梅的婚事后,黄长植夫妇基本和老宅的人很少有来往了,但每年两次给二老孝敬都是不缺的,对于分家出去的儿子来说,这礼已经是村上独一份厚重的了。 晚上,白氏主厨,范荷花和四娘她们打下手,整治了满满一大桌的好菜,大家吃吃喝喝,有说有笑,越发觉得日子有奔头。 宴席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高冬青的妻子叶氏突然问道:“二郎,你们书院可是有一位复姓欧阳的学子呀。” “是有一位叫欧阳文的,就睡我下铺,叶婶婶可是认识他吗?”黄寄北回道。 “是呀,这位欧阳公子是我表妹的儿子,只是已经快七八年没往来了,只听得他儿子也在横波书院就读。”叶氏说道。 “这位欧阳公子很是刻苦,这次县试也得了好名次,我们书院第三,全县第六。”黄寄北说道。 “那是出息了,是个争气的。”叶氏说完便不再问了。 其实叶氏没说的是,这位欧阳公子和他们家小叶雨是从小定了口头娃娃亲的,只是后来她表妹一家从村里搬到了镇上,就没再往来了,如今这位欧阳公子也十四了,自家女儿也十岁了,如果有心,该是来谈谈正式订婚的事情了。可欧阳家至今没有任何动作,作为女方,她家断然没有主动上门的道理。 再说那欧阳文一家,今天真的是扬眉吐气,自己儿子不过十四,便已经过了县试,想来后面再过府试、院试也是不无可能的。到时候自家儿子可就是秀才公了,他们欧阳家终于要熬出头了。 当初欧阳文一家在家里二老去世后继承了一笔遗产,不再想过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便变卖了所有田地,搬到了镇上。到了镇上后夫妻两人租房子做起了生意,但两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没两年就把家产败了个精光。夫妻俩从此就只能靠替别人家做活为生。 这两夫妻两最爱面子,就算是饿死也不肯搬回村里让人笑话,就这样两人拼命干活也攒了点钱。 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想着若是那天儿子得中,他家就能扬眉吐气了。这欧阳文也算是争气,十分的刻苦,每天早起晚睡,只是小小年纪就睡眠不足,导致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没精神。 欧阳文一家是看不是高叶雨家的,虽然他家不富也不贵,但他家好歹是镇上的人,人往高处走,他家是不可能走回头路的。欧阳家夫妻俩听说高家花了五十两在乡下路边买了小半亩地他们就非常生气,有钱了就应该去镇上、去县城置业,一直在乡下折腾能有什么名头,有这闲钱用来支持他们家儿子读书多好呀。 是的,欧阳文家虽然不想娶高叶雨,但又知道高家是有点积蓄的,所以一直拖着不给说法。当然,若是高家主动上门,又愿意多贴点钱,他们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欧阳家怎么想的高叶雨不知道,但她本人是极不喜欢欧阳文的,去年陪阿爹去镇上卖鱼的时候高叶雨是见到过欧阳文的,那人只是远远的看到了鱼摊便捂起了鼻子,搞得比个大姑娘还娇贵,高叶雨是极看不上的。 讽刺的是,明明表现的那么抗拒,在高冬青用稻草绑了几尾大鱼给他的时候他却还是收下了,连个谢字都不说,真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白费了她家那几条大鱼。她高叶雨又不是没见过读书人,人家四娘的哥哥也是个读书人,就从来不会如此行事。 “小北哥,恭喜你考试得中,我自己做了一只簪子作为贺礼,还望小北哥你不嫌弃。”高叶雨说着递上了一个小木盒。 黄寄北笑着接过,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只用桃木做成的发簪,头部呈银杏叶状,小巧简洁又不失巧思,很适合用来挽发。来这个世界好几年了,他也习惯了这儿男子留长发的习俗,平时为了省事,都是用发带全部束在头顶的。 “真好看,这竟是高妹妹亲手做的,妹妹真是心灵手巧。”黄寄北赞叹道。 “小雨姐姐做的簪子可好看啦,比外面卖的都好看。”黄四娘在一旁叫唤道。 “小桃,哪有呀,我只是从谢婆婆那学到一点皮毛而已,上不得台面的。”高叶雨一脸的不好意思。 前段时间高叶雨已经正式拜了谢玉为师,学做簪花首饰,只谢玉仍让她称呼自己为婆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5节 谢玉自己也是个闲不住的,除了教授高叶雨,自己也做了不少新品出来,就摆在客栈里面售卖。 谢玉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的,买到就是赚到,她的作品很受过路客商的喜欢,出门在外的带些别致的首饰回去给自家妻女姐妹总是要的。 高叶雨学的很是认真,也很有天赋,谢玉很是喜欢这个徒弟,只奈何黄四娘只喜欢随着白氏做吃食,对钗环不感兴趣,不然她就可以两个一起教了。 拜了谢婆婆为师后,高叶雨才知道,原来女子的饰品竟有如此多的花样,光是谢婆婆图册里的花样就让他眼花缭乱了,她觉得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无比美妙的世界。 “雨丫头,你做的东西我看过,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我这一身的本事也想找个人传承下去,以后你就跟着我学吧。”谢婆婆说道。 “婆婆,那我们从哪里学起呀?”高叶雨问道。 “丫头别慌,这女子的饰品千奇百怪,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单是头上的装饰就有笄、簪、钗、篦、步摇、华盛这几大类,从上往下耳环、项链项圈、臂钏、手镯手环、戒指、脚链脚环更是不胜枚举,倒不必样样精通,只取自己最擅长的几样深入学习即可,你这丫头年纪还小,细皮嫩肉的,就先从绒花学起吧,这东西虽不贵重,做好了却是比金玉珠翠更能衬人的。” “婆婆,你好厉害呀,竟是连绒花也会!这绒花我在县城倒是见有人戴过的,心里喜欢的紧,也自己瞎琢磨过,只是一直不得其窍,今儿婆婆肯教我,真是太好了。”高叶雨欢喜地说道。 “这有什么,你婆婆我会的还多着呢,今后都教给我们雨丫头!”谢婆婆满是宠溺的说道。 这绒花原料并不算贵重,成品的好坏主要还是看手艺。谢婆婆带着高叶雨去县城购置了各色丝线,从分线教起。 高叶雨天生聪慧,也学得认真,每天从早学到晚也不喊累,只觉得乐在其中,倒是谢玉经常提醒她休息一会儿,注意别伤到眼睛。 看到自己后继有人,谢玉倍感欣慰,她一生最骄傲的不是做到了最高尚宫,不是成为太后身边的红人,而是自己这安身立命的本事。她一辈子没有嫁人,但因有着自己的事业,内心一直很平静,如今临老了还能有弟子承欢膝下,也算是圆满了。 而黄寄北这边,很快就又投入到了书院的学习当中,毕竟不到半年就是府试了。 第36章 府试 春节前十天, 书院放假了,学子们可以到正月十五后再回来。 为了多点学习的时间,黄寄北大年初五就回书院了。院长虽说平时很少给他们上课, 却是允许他们去书房看书的。院长书房的书只看不借,黄寄北便早早的到来,一本本的抄下来回去慢慢咀嚼。等到正月十五过后,其他学子回书院的时候, 他已经抄完三本书了,这三本主要是有关策论和杂文的。 关于策论黄寄北是不担心的, 他一个历史爱好者,即使在这个全新的朝代,对于正统的古代思想还是有点敏感度的,多少都能做到言之有物,再锻炼一下文笔熟悉一下文章框架,慢慢的也就上手了。 杂文的话像是应用文, 写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 科举的尽头是做官, 官吏是要掌握好杂文写作方法的。多学多练, 对于习惯了应试教育的黄寄北来说,只要给他时间钻研,是能啃下来的。 在抄写了上百篇经典杂文后,黄寄北对这种体裁已有所领悟。当然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具体的还得真做了官吏后在实际工作中才能慢慢体会。 现阶段的黄寄北, 掌握了考试的技巧, 却不够深入, 但应付府试是足够的了。黄寄北有感觉,越往后面走会越难。 惊蛰过后便是春分, 在这大好春光里,府试开始了。 府试在管辖本县的府城进行,由知府主持。 去润扬府坐车都要花上三天时间,黄长植觉得家里驴车太慢,特地提前租了马车。感念东家这些年的照顾,程远提出一起前往。程远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比从未出过苍梧县的黄长植和黄寄北有经验多了,有程远在,黄长植也感觉轻松不少。 卯时时分,太阳刚刚露脸,三人便出发了。 黄寄北上了车倒头便睡,黄长植和程远在前头轮流驾车,等他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这些年他很少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 知道孩子读书辛苦,是以黄长植一路并未叫醒他。 车上带了足够的干粮,三人在路旁烧了开水,就着热水吃了些。黄寄北没吃太多,一路颠簸,吃太多了真的不舒服。稍作休息后三人便再次上路了。 睡饱了的黄寄北不再想待在车内了,便让黄长植回车内休息,自己和程远坐在车前面,欣赏一路春光。 大渊人多食菜籽油,故每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金灿灿的一片,纯粹而热烈。远处村落家家户户屋前种着桃树,粉红色的花云掩映着白墙黛瓦,背后是湛蓝的天空,好一派澄澈明亮的景象。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金黄的阳光洒在身上,黄寄北闭上眼睛感受着美好时光。 晚上三人选择在驿站过夜,驿站虽简陋但胜在安全,用过晚食黄寄北便开始看书,白天在车上有的是时间睡觉,故而晚上可以多看一会儿书,晚点睡也不要紧。 第二天用过早食后,三人再次出发了,黄寄北依旧是上车就睡,醒来后便坐在车前默背,再次查漏补缺。这天晚上没再遇到驿站,他们便找了家客栈投宿。 第三天下午,终于到润扬府了。好在是租了马车,不然还要在路上颠簸一天。出门在外,真的是太不方便了。现在考府试就要走这么长时间,以后去省城参加院试,想必会更加不便。那黄长楷竟如此折腾了十来年,也真是不容易。 仰望着润扬府那高大的城墙,黄寄北心里默默感叹着。 城门口人流络绎不绝,三人交了进城费后,就往城里走去。 客栈是书院提前一个月就集中定好的,每人一间。横波书院这次府试共有二十人参加,往届的十四名,加上去年秋天刚过县试的六名。在大渊,过了县试后有两次机会参加府试,若两次皆不过,就要重新参加县试。 书院今年依然是丁秀才带队,另有两名童生协助。丁秀才虽然平时人看着冷冷的,办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正值考试期间,考场附近的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还好有书院提前安排,不然他们可做不到这么悠闲。当时预定的时候黄寄北选的是中房,房间四百文一晚,好点的上房要六百文一晚,三餐另算。这价格是他家客栈的两倍了,不愧是省城。 黄长植加了张床和黄寄北住一间房,程远则在离考场较远处独自寻了一间客栈。 整理好行李后,程远就出去照看马儿了,黄长植则去打点吃食。 黄寄北留在客栈开始看书,还有三天的时间就要考试了,他这几天要把作息调整的和考试节奏一样,考试的时间就看书写字,考试时间过后就好好休息。 整个客栈住的都是考生及其亲眷,客栈里的气氛和县试时比起来紧张很多,考生们情绪都紧绷得厉害。大家或是紧闭门窗埋头苦读,或是在大堂中与他人争论不休,或是几人密谈尝试着押中几题…… 第二天一早,黄寄北他们就在丁秀才的带领下去办理了府试的手续,办完手续后丁秀才又带着他们去熟悉了考场的环境和来回路线。之后就是大家自由活动了,平时相好的同窗约黄寄北一同出去逛逛,黄寄北婉拒了,想着等考试结束再逛也不迟。 三月二十日,府试正式开始。 润扬府下辖六个县,他们苍梧县不大不小,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小县,两个大县。六个县加起来有三百人参加府试,而官府只会录取前五十名。 参加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差不多,报名、保结,但保结的廪生要多一名。考试科目,分帖经墨义、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每次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府试通过后就可参加院试。 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数百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鱼贯入场,他们在四名执灯小童的带领下分别进入四个考场,又在考场门口再次接受军士的搜身检查后方可最后进入考场,按考引寻到自己的位子。 这次考试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特用纸张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 一天里可休息三次,有人会送来饭食和清水,要入厕的,也有人专门引导并监视。黄昏时分,开始有考生交卷,只要拉动身边的小铃、就会有两人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专用匣内,并收走一切物什,考生即可离开。 第一场考试还是以帖经、墨义为主,最后一道则是经义。这个黄寄北已经很是熟练了,虽然选题的范围比县试广了不少,他还是顺利完成了。第一场过后黄寄北算是融入考试氛围了。 第二场杂文。杂文有点像现代的应用文和公文写作,是这个时候的官吏所常用的篇、表、论、赞等体裁,属于官吏所必备的技能。 比如说《陈情表》就是李密写给当时圣上大的奏疏,苏洵的《六国论》是他的政论文代表作。杂文是非常贴合实际的,官场上日常办公少不了写各种文章,能写的一手好文上司看起来心情也愉快,若是文章主旨不明,逻辑混乱,东拉西扯的,一件事情都说不清楚,任谁看了也不会喜欢这种下属的。 李密的这封《陈情表》不仅让他顺利的摆脱了当时的困境,得到了圣上的谅解,还流传千古,令后人膜拜。我国古代的韩愈韩大家也是一位写杂文的好手。黄寄北虽不像这些先贤能写流传后世的名篇,但也能做到文义通达,言之有物了。 第三场策论。黄寄北觉得策论算是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考察方式了。“策论”也叫“时务策”,考试的内容都是一些时事问题,让考生写出意见和建议,并根据回答评定出考生的成绩高下,考察的考生的政治能力。 这种能力很重要,对朝廷官员来说,文章写得不好,只要不是礼部翰林院的官员,影响不大。如果政治能力不行,那治下的黎民就要受苦了。 最后一场考完走出考场的时候,黄寄北已是筋疲力尽,虽然每天只考一场还可以晚上回客栈休息,但在精神高度集中下人的消耗也就更大了。 等候在外的黄长植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黄寄北。 他和程远在把黄寄北搀扶到了马车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仔细温着的白开水。 热水下肚后,黄寄北才感觉稍稍缓过来了。 “阿爹,我没事,就是太累了。”黄寄北看着紧张的黄长植说道。 “二郎,考完就别想了,我们回去好好歇歇。”黄长植道。 对于黄长植夫妇来说,孩子的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相比于县试,黄寄北这次不那么有底了,润扬府这么大,有的是比他教育资源雄厚,资质比他好的。他毕竟应试经验少,很难判断他人的情况。 晚上,整个客栈静悄悄的,筋疲力尽的考生们沉沉的睡去了。直到早晨客栈大堂才嘈杂起来,大家都在讨论这次考试的题目。 用过早食后,横波书院的学生们都聚到了一起,大家毕竟都还年轻,经过一晚的休息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大家开始一起对答案,客栈的大堂里热闹非凡,不时有人在争辩试题,大家伙吵的热火朝天。 黄寄北在听了丁秀才对试题的讲解之后心中便有大数了,丁秀才讲完就让大家散了。学子们有的懊恼有的庆幸,黄寄北则陪着黄长植一起去逛街了,他们难得来一趟府城,总要买点礼物带给大家的。 小半天逛下来该买的也买的差不多了,黄寄北和黄长植打算回客栈了,正在这时,黄寄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许久不见的黄寄南,只见他衣着光鲜,身边陪同的是一位富家姑娘,满身绫罗,满头珠翠。两人举止亲密,挽着手走进了一家银楼。 “阿爹,我没眼花吧,那是大堂哥吧?”黄寄北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转头向黄长植求证。 黄长植叹了口气,道: “唉,作孽呀,你没看错,那就是大郎,原不想让这荒唐事打搅了你,现如今既被你撞破了,我也就不瞒了。” 第37章 骗子 在黄长植看来, 黄寄南大可不必如此,如今他已经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年纪轻轻, 前途似锦。可黄寄南偏偏选择了这么条路。 半年前,黄寄南成了秀才,喜讯传出来还没几天,随后就传出了黄寄南休妻的消息。 天可怜见, 姜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配黄寄南是绰绰有余的, 尤其是这几年来她为了黄寄北几乎熬花了一双眼,万不该被如此对待的。 姜秀才本来就因为儿子的去世深受打击,在听闻了爱女被休弃后一时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彻底倒了下来,如今躺在床上, 已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至于姜秀才的儿子姜启为什么会死亡, 黄寄北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这和当初黄二郎的去世是何其相似呀, 都是思虑过度,精气耗尽而亡,这个状元养成系统,真的是害人不浅! 如今整个苍梧县,提起黄寄南都是不耻的, 偏他自己浑毫不在意, 只觉得区区苍梧县, 根本不必放在眼里,一心想要攀高枝, 如今见到,才知他竟是来了府城。 “二郎,以后我们家都离长房那伙人远点,这种没有良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刀。” 黄长植真的是心有余悸,想那姜秀才一家对黄寄南多好呀,不仅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了过来,还让黄寄南免费在自家学堂学习,课余时间更是倾囊相授,如今姜家家破人亡,黄寄南却连门都不上,听说是被府城的有钱人家小姐看上了,才迫不及待要休妻。 黄长植多虑了,这世上没有谁比黄寄北更知道黄寄南的可怕了,看着黄寄南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书的轨迹,他隐隐的有些不安,现在的黄寄南,更加的没有底线了。 黄寄北回到客栈后找到了程远,请他留下来帮忙打听一下黄寄南新攀附上的那户人家,在知道了姜氏一家的遭遇后,他没办法再袖手旁观了。 第二天一早,黄寄北和黄长植退房回家,而程远则暂时留了下来。 回程又是三天的路程,黄寄北归心似箭。出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黄寄北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回到了家中,他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阿娘早早的包好了馄饨,等黄寄北他们一到家,立马烧水下锅。黄寄北端着热腾腾的荠菜馄饨,上面还卧着一个煎蛋,旅途的疲惫一下子就消散了。 十几天后,府试的结果出来了,书院这天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次苍梧县有十名考生过了府试,其中四人就读于横波书院,赵从安和黄寄北都榜上有名,还是甲等! 十四岁这年,黄寄北正式成为了一名童生! 听到消息后,黄家人喜极而泣,他们的二郎,是童生了呀! 报喜人得了喜钱后,喜滋滋的离开了。消息传得很快,黄家不一会儿就挤满了来贺喜的村民。 黄长植这回儿终于可以拿出之前买好的一千发的鞭炮了。 “噼啪劈啪”声中,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一帮子小孩在围着欢呼,过路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黄寄北好不容易才从大家的包围圈中挣脱出来。 白氏眉开眼笑,帮黄寄北轻轻掸去身上的纸屑,道:“二郎,娘就知道你可以的。” “阿兄,你好厉害!”黄四娘一脸的崇拜。 谢婆婆则是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香囊,黄寄北正要推辞就被赏了个大白眼,只好悻悻的收下了,谢玉这才恢复了笑容。 这次,黄寄北没得第一名,第一名是隔壁容中县的一位才子,第二名是赵从安,而他自己排在第五名,而欧阳文则是不在榜上。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6节 对于这个结果,黄寄北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接触杂文和策论的时间毕竟还短,尚不能融会贯通,能有这个成绩,已是借助了他前世的知识储备了和文学素养了。 赵从安有着赵书吏从旁指导,对于杂文和策论,肯定比自己有基础。而欧阳文,他这种只顾死记硬背的风格在县试时还好,到府试就不够看了。 书院只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假,黄寄北第二天一早就回到了书院。 虽然沈院长平时不经常给他们授课,但对于书院的管理还是很有一套的,是以书院的学生能省去很多麻烦,少走很多弯路。 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是沈院长的课。 “现在你们考上童生,就要开始准备院试了,院试还要增加两个新的内容,一个就是老夫之前说过的算学,还有一个就是诗歌,这两门很大程度上是要看天赋的,但也不必灰心,勤能补拙,多学多练,总会有收获的。”沈院长谆谆教诲道。 说着,他顿了一下,表情严肃,接着道: “不要松懈,今年秋天还有一场院试等着你们,如果学习中遇到了难处,可以来找我,老夫给你们解答,切不可闭门造车,要多向别人请教,你们可以去参加一些文会,多和别人交流,这样水平才能提高。” “但是!”沈院长说到这提高了声音,“也不要什么聚会都去参加,有些文会打着交流的名义附庸风雅,浪费了钱财不说,还会磨平你们学习劲头,不要想着投机取巧,要知道天道酬勤。” 学子们连连应是。 院长走后,大家各怀心思。窗外的柏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黄寄北闭目养神。他要重新想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按他现在的水平,如果还是这般按部就班的学下去,他是没有信心能顺利通过院试成为秀才的,而且就算过了院试,那就够了吗?他真的只满足于做个秀才吗? 他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但又苦于没办法弥补,这让他很是焦虑。作为一个平民百姓,想要一步步考上去真是太难了,就算已经解决了钱财的问题,教育资源却不是钱可以买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世家大族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他们内部资源的传承保证了后代的成才率。 教室里的人渐渐的走光了,天也黑了下来,黄寄北焦虑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焦虑是没有用的,只有往前走才能找到出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胜过许多人了,既然院长已经给他们指明的方向,那就先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就目前来看,同窗当中,赵从安的优势是值得他请教学习的,老师当中,三位秀才,尤其是丁秀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沈院长也说了可以去找他请教,这些现有的资源他都要尽可能的利用起来。 过了童生后就可以接受小班授课了,课业并不是很满,书院给大家留了足够的自学时间。 新增加的两门课业对黄寄北来说也算是一种优势了。算学对于黄寄北来说是游刃有余的,这个朝代算学只需答案正确,并不要求列明计算过程,是以他可以套用现代数学解决难题。他很快成为了书院中算学最好的一位。 诗词也没有拖他的后退,只要学会这种体裁的运用,加强韵律的学习,这样他就能用诗词的形式表达出自己的思想了。不是自夸,黄寄北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才气的,生活并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他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兼顾,婉约派和豪放派都可一试的类型。 黄寄北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现在却养成了每天作一篇诗词的作风,他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朝代了。 黄寄北在横波书院的日子,忙碌而充实,也结交了脾性相投的朋友,赵从安。 赵从安的算学一直是老大难,黄寄北便一道道的和他耐心讲解,帮他归纳总结,总算把他从快要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了。 而赵从安也会把他爹爹从县令那求来的四书五经名家注解本拿出来和黄寄北一同研读。县令收藏的这套藏书是本朝的一位大家的注解版,很是珍贵。两人分工合作,先是抄录下来,再一本本研读。 这些珍藏本让黄寄北有醍醐灌顶之感,他之前的想法还是不够成熟,比起这些先贤真的是差远了,真的不能小看古人的思想深度。 他如饥似渴的看着前辈们在书中留下的注解,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这也使得他对知识的渴求进一步加深了。如果他能接触到更多的这种书籍,那该多好呀! 半年时光匆匆而逝,秋风起,桂花香,院试的日子来到了。 这半年里,黄寄北没有一天是在虚度年华,曾经吃过的苦让他珍惜现在在书院的每一天。 院试就是考秀才,只有过了县试和府试才有资格参加院试,中了秀才,就脱离了平民阶层,走上了仕途的起点,地位比普通百姓高一等,见了知县可以不用下跪,官府也不能随便动以刑罚。 这次横波书院带队的不再是丁秀才,他要准备明年的乡试了。乡试三年一次,若能中举,那才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了。院试则是三年两次。错过今年的话,就要等后年才能参加了。 院试也是在府城举行。不同的是府试的主考官是知府大人,院试的主考官则是学政,学政是由圣上任命进士出身的翰林院、六部等官员到各省任职,任期三年,任期内要依次到所辖各府主持院试。 正逢秋收时节,客栈里又忙,黄寄北心疼阿爹来回奔波,便劝黄长植留在家中,他和程大叔两人前往即可。程大叔经历过上次也有了经验,他们两人足够了。 再说程远,半年前他一人留在府城待了十来天,果真探听到不少消息,黄寄南新攀附上的那家似乎有些猫腻。 这家人姓赵,据说是做丝绸生意的,家里有钱的很,但他们家中并没有读书人,看上黄寄南也正是因为他秀才的身份。可奇怪的是,这家人看起来每天都很忙,但实际上什么实事都没做,程远十几天观察下来,一个念头产生了:这家人可能是骗子! 这个结果让黄寄北哭笑不得,看来黄寄南这次是遇上对手了。 第38章 院试 黄长植拗不过自家儿子, 再说家里也实在是忙不过来,便答应了让程远陪同黄寄北前往。 这次两人没再租马车,而是蹭了赵从安家的车一同前往, 两位考生正好做个伴。 他们提前半个月就出发了,到府城后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可以准备,赵书吏拜托老友帮忙,订到了离考场较近的悦来客栈, 这家客栈历年来每到考试期间都会汇聚大量的学子,热闹非凡。今年客栈中居住了五十来名学子, 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这次参加院试的考生要比上次府试的人少些,但年纪跨度却大了很多,其中不乏四五十岁的。但引人关注的还是年轻人居多,比如说上次获得府试案首的容中县才子李知秋,今年才刚十六,折柳县县令之子佟云湘, 今年才十五, 两人都是年轻有为, 长得又是一表人才, 在整个润扬府都很有名气。 黄寄北在客栈大堂里也曾看到过这两位才子展示过才华,的确是腹有诗书。了解了同期考生的水平后黄寄北心中也大致有底了。本届学子中有真才实学的还真不少,但考试有运气的成分,也要看临场心态,黄寄北这次提前到来就是为了调整心态。 这天, 客栈大堂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这次是背景之争, 有个好出身或者好老师,那可是添彩不少的。像佟云湘这种有家世背景的, 那教育资源肯定也不差,像李知秋是从名师,名师出高徒,他也就有了依仗。 “李公子的老师可是青麓书院的学生,师从周大家,而这次主考的学政大人正是周大家的爱徒,两人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啊!”李知秋的拥趸者叫嚣道。 “佟公子的父亲佟县令乃是户部侍郎纪大人的同门,他们受教于国子监,接受的是朝廷正统的教育,更加清楚我朝科举取仕需要的是哪种人才!”佟云湘的追随者也不甘示弱。 …… 在座的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好不热闹。 真是年轻气盛啊! 黄寄北这才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假少年,像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说的,真是年轻无畏呀。 其实在其他人眼中,黄寄北这么年轻就能来考秀才,也是很优秀的了。虽然这少年年纪尚小,但容貌俊秀,气质斐然,若遇得名师,日后多加以历练,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的确,到年底黄寄北就满十五了,已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黄寄北长相肖似白氏,长相俊美却又棱角分明,真真是骨相和皮相都经得住考验。 被吵了半天,赵从安过来约黄寄北一起出去走走。黄寄北正有此意。 “从安,刚才李知秋他们说的青麓书院你可有了解?”黄寄北问道。 “寄北兄,你竟不知青麓书院吗?那可以大名鼎鼎呀,可以说,只要进了青麓书院,就等于半只脚迈进官场了。”赵从安说道。 “那这书院定是很难进吧?”黄寄北问道。 “那是自然,若想进青麓书院,要么有有识之士推荐,要么靠自己考进去,你别看那佟云湘看着不在乎,实则他一个县令之子在青麓书院面前真不算什么。”赵从安说道。 “那这考试又是何说法呢,既然靠推荐进不去,那佟云湘为何不考进去呢。”黄寄北问道。 “我的寄北兄呀,青麓书院那是那么好考的呀,那可比考秀才还难,且三年才一次。”不过青麓书院每年冬天都会开放讲学,届时院外的学子也是可以去听的,只是那青麓书院远在青麓山上,从山脚到书院就要爬一个时辰,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的。”赵从安说道。 黄寄北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青麓书院的名字,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芽。 九月十九,是院试开始的日子。 这次的学政大人曾任职礼部员外郎,是永和十二年进士,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主考官。 卯时一到,考场开门,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搜身后,黄寄北终于进到了考场,来到了自己的号房。 院试分两场,第一场正试,第二场复试,要在考棚里待三天才能出来,是以考生们这次带的东西的比较多,入场检查就持续了好久。 黄寄北照例先搭好桌板,用抹布擦干净桌子凳子,再将考篮中的物品一一拿出摆放好。吃食他买了些不易坏的糕点,像是绿豆糕红豆饼之类的,只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掰碎了,好在也不影响食用。 号房中有席子和被褥,席子还好,被褥这么些年了,好多人用过,实在是让人下不去手。好在现在还不冷,黄寄北自己也带了一床薄被,若是突然降温了,将考号的被子覆在自己的薄被上即可。考场免费提供热水,这点不用担心。 这次的考号大了点,有一米五宽,如今黄寄北已经过了一米六了,睡觉的时候腿得弯着才行。黄长植和白氏都不矮,想必再过几年自己应该能长到一米七五以上的,这个朝代的人普遍都不高,一米八以上的寥寥无几。 黄寄北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三天而已,他是来考试的,不是来享福的,坚持一下就行。 辰时,官差开始发放考卷。 第一场主要考经义和策论,只有开头部分设置了少量贴经和墨义。相较于府试,难度一下子就提高了。 午时时分,黄寄北只吃了几块绿豆糕饱腹,喝了几口水,就又接着答题了。考场里有卖饭菜的,黄寄北没那心思。 做完了贴经墨义和经义部分,已经是未时了,正是一天之中日照最强的时候,黄寄北这才停下来,整理好草稿,喝了点水,蜷起身子,在草席上合衣小睡了半个时辰。 睡醒后黄寄北举手示意官差,要求去茅厕解手。解完手后黄寄北便又开始答题了。 策论的题目是:论始皇统六国。这个题目其实不难,任谁都能说上几句。在这个平行世界,秦并没有二世而亡,秦始皇去世后公子扶苏登基,秦绵延一百多年才灭亡,当然之后也没有汉唐等朝代,而是其他名号的朝代。古代中国的文化基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奠定基础,故在这个平行世界,四书五经仍是主流。 黄寄北并没有从军事政治的角度去谈论这个话题,而是从经济文化的角度。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阐述了秦统一货币、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对国家和社会带来的深刻影响,以及反过来这些是怎么巩固了秦朝的统治的。在军事政治上取得统一后,这些后续的统一的完成才算是实现了真正的大一统。 黄寄北落笔开题,《礼记.中庸》记载:“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 洋洋洒洒几千字下来,黄寄北竟不觉疲惫。不知不觉天色晚了下来,考号里纷纷点上了蜡烛。一只蜡烛烧完后,黄寄北这才写完停笔。 晚饭考场供应的是包子、粥和鸡蛋,黄寄北想着时间还长,便买了些,吃饱喝足后已是月上柳稍。 考场里各种声音开始多了起来,有些考生已经开始休息了,翻来覆去的,更有甚者发出了打呼声。官差们巡视的更频繁了。黄寄北想着今天已经都打好草稿了,不如先行休息,等明天再作修改誊写罢。 说是休息黄寄北并没有立即睡着,而是在脑海里斟酌着白天的试题和解答,在脑中又对自己的回答做了优化,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了。 卯时的更声刚敲响黄寄北就醒了,天空即将破晓,此时距离午时交卷还有三个时辰。黄寄北先是根据昨天晚上的腹稿修改了草稿,改完后一个时辰过去了,黄寄北开始仔细誊写。 这么些年下来黄寄北每天坚持练字从未间断,是以他现在的书法已是很能入眼了。为了不写错字,黄寄北特地放慢了速度。 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黄寄北终于完成了全部誊写,这时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瘫坐在凳子上。 环顾四周,有的考生早已完成,一派气定神闲,有的考生则还在奋笔疾书,已是出现焦虑之相。黄寄北觉得自己算是充分利用了时间的,不早也不晚。 既然已经誊写好了,改动的空间也不大了。剩下的时间里黄寄北再次检查了一下贴经墨义和经义部分,检查了策论的错别字。时间一到,全部考生停笔。官差开始收卷,第一场考试就此结束。 这时大家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解决个人问题,一时间茅厕中人满为患。 午饭黄寄北选择了官府供应的饭菜,紧张的考试节奏让黄寄北觉得有些犯恶心,只挑了些素菜食用,但为了补充能量,米饭还是要多吃的。 未时一到,第二场考试便开始了。这个时间正是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时候,黄寄北涂了些清凉油在太阳穴,等待试卷发放下来。 这一场杂文占了一半,剩下的算学和诗词对半分。 黄寄北先开始做算学,用现代数学的话很容易就得出结果了,但这时在考科举,你可不能写一卷子的阿拉伯数字,得用古文的方法表述。好在算数不用讲究什么修辞,写的简洁明了,结果正确即可。半个时辰后,黄寄北就打好了草稿。 接着是杂文,杂文共有两篇,一篇议论文,一篇应用文。议论文的题目是:论“怀才不遇”,应用文则是一份官场的日用奏疏。 黄寄北先写议论文,一番思考后,以春秋时期人物伯乐和千里马为喻,阐述千里马为何会泯然于众,却又不一味把责任归咎为伯乐无能,更从千里马自身出发,讲述千里马的自我发掘之道。 黄寄北不是那种很偏激的人,他深谙中庸之道,或许这样不易显露锋芒,但给人的感觉却更为舒适,所说的话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写完这篇杂文已是日落时分,黄寄北决定先休息,另一份应用文不易出错也不易出彩,中规中矩的写完就行,不用太急。 晚饭过后黄寄北开始构思诗歌,这次诗歌的主题是“秋”,很应景,也很老掉牙。这种题目大家都不会出错,但也意味着很难拉开差距,不出彩就是出错,所以必须作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才行。 在夜色中黄寄北打着腹稿,作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沉沉睡去,终究还是不满意。 第39章 秀才 这一夜黄寄北睡得并不踏实, 就连做梦都在写诗,却是一直写错字,急得他直流汗。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7节 突然, 隔壁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黄寄北被惊醒了。 原来是隔壁号房的学子情绪失控,正在拼命的敲打桌子,形容几近癫狂。 大家都被吵醒了, 号房里接连亮起了蜡烛,接着就是官差赶来将人拖走。喧嚣过后, 考场又恢复了平静。梆子声传来,居然已经到丑时了。 黄寄北心有戚戚焉,不再钻牛角尖,也不想诗句了,抓紧时间赶紧补觉,他已经有几首打底了, 能顺利考完才是第一位的, 若真的做不出更好的, 也不用强求。 就这样, 黄寄北安稳的睡到了卯时。 朝食黄寄北照样吃的是包子、鸡蛋和粥,吃完后他便开始写另一篇杂文,两个时辰后,杂文的草稿也写好了。 这个时候,黄寄北算是已经完成全部试题的草稿了, 若是不再纠结诗句的话, 本场考试就剩誊写了, 而此时距离考试还有四个时辰,留下两个时辰誊写, 时间算是非常充裕了,算学真的给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黄寄北的心态松弛了下来,竟意外的想出了一首比之前都好的诗句,诗意一来,黄寄北赶忙挥笔写下: 《秋居》 江干多是钓人居, 柳陌菱塘一带疏。 好是日斜风定后, 半江红树卖鲈鱼。 整首诗充满着欢愉的气氛,描绘的是凡俗人间的喧闹,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黄寄北自己很满意,决定就用这首了。 临近正午时分,空气中焦躁的气息越发明显了,考场内事件频出。 坐在黄寄北对面考号的考生压力大到呕吐,把自己的号房吐了一地,那味道顺着风飘过来,简直酸爽得不行。黄寄北赶忙捂上了鼻子,但一直捂着又影响写字,他只能用布围住下半张脸当做简易口罩。 更有几位岁数大了的老童生支撑不住,昏倒在了号房,被差役直接抬了出去…… 黄寄北前世上的大学离家很远,为了省钱来回他都买硬座,要坐上两天一夜,他对这种情况有一定的抵抗力,是以他的情况还不算坏,当然也算不得上舒服。 还好剩下的只有誊写的工作了,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出错。黄寄北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仔细的誊写。 誊写完毕,还剩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时候已经有人陆续提前交卷了。这场景落在还没做完的考生眼里,就更紧张了。黄寄北也不敢轻易放松,继续做着检查,三天都过来了,必须坚持到最后。 终于,考试结束。 当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黄寄北双腿都在打颤,他这三天透支的厉害。还好程远已经租好了马车在树下等他了,程远在人群中看到黄寄北的身影后立马迎了上去。 上了车后黄寄北直直地躺倒在了马车上厚厚的褥子里,感觉自己得救了。 赵从安比他先出来,已经被赵书吏接走了,走的时候和程远嘱咐了一声。 程远是个很周全的人,到了客栈了立马给黄寄北端来了一碗温着的牛肉青菜粥,给他补充营养。 虽是累极,黄寄北还是坚持喝完了粥,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起床后黄寄北吃了碗热乎乎的鸡蛋面便去找赵从安了,他俩在考场的座位隔的很远,考试的时候压根看不到。 赵从安也是累坏了,此时的他正被赵书吏逼着对答案,别看赵书吏昨天一副心疼坏了的样子,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手软。赵从安看到黄寄北过来了仿佛看到了救兵一般,赶忙拉着他跑出去透气。 “寄北啊,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忆那三天了呀!你说我爹是怎么想的,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也没用了呀!”赵从安吐槽道。 “其实我更好奇其他人是怎么答题的。”黄寄北说道。 考试的卷子经批阅后并不会返还给他们,所以趁着记忆深刻的时候对答案就成了学子们唯一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方式,是以赵从安也只是嘴上吐槽而已,稍稍透气后他就和黄寄北回到了客栈。 这时候其他学子也都起来了,大堂里喧嚣无比。 李知秋把自己的诗句写在了客栈的白墙上,引得众人纷纷称赞,黄寄北也看了,的确不错,肆意洒脱。 佟云湘的一篇《论秦》也给他带来了不少人气,这两人的确是有点真本事的。 “啊!算学题我错了两道!”角落里发出一声嚎叫。 “啊!最后一道算学我也做错了!怎么办!”惨叫声接二连三。 “寄北兄,这次的算学题真的挺难的,还好你提前给我辅导过这种类型,不然我定是答不出来的。”赵从安心有余悸的说道。 “从安兄能举一反三,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黄寄北说道。 经过十几年现代数学的折磨,黄寄北对于古代算学的难度是没有实感的。对了一下午的答案,黄寄北觉得自己这次考试的结果应该就取决于那篇策论和议论体的杂文了,评卷的官员会给一个怎样的评价,他还没底。 放榜定在十二天之后,黄寄北也不急着回去了,可以与这么多位学子交流,这是难得的机会。这几天里黄寄北明里暗里的与李知秋假装偶遇,问了他不少关于青麓书院的事情,李知秋看在同届的面上倒也透露了一些信息给他。 青麓书院在大渊读书人眼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不亚于前世的清北。 黄寄北觉得自己现在去考青麓书院希望不是很大,但好在书院的对外招生考试明年春天才开始,他还有时间准备,而今年冬天青麓书院的讲学,他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黄兄,你该不会是打算去青麓书院听学吧?”李知秋问到。 “正有此意,不知可有不便之处?”看着李知秋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黄寄北问道。 “黄兄,你把青麓书院看的太简单了,不瞒你说,当初青麓书院之所以同意对外开放冬日讲学,是因为冬天青麓山大雪封山,根本上不去啊,而朝廷又要求青麓书院必须对外开放,山长才采取了这个折中的方法,若是那么容易,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去了。”李知秋不屑的说道。 黄寄北倒也不恼,自己有求于人,有些委屈就得受着,没必要因此生气。虽听得李知秋这么说,但黄寄北还是想去看看,一股豪情壮志在他心中升腾了起来。 李知秋此人恃才傲物,但的确是有才华,黄寄北参加了两次此人组织的文会,颇有受益。 十几天的时光匆匆而过,放榜的日子到了。这种大事大家是不可能干坐在客栈里面干等的,黄寄北和赵从安一行人一大早就候在了府衙旁的茶楼里。 从这茶楼的二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官府放榜的地方,故而此时茶楼里挤满了人。赵从安一杯接着一杯的,已经喝完了两壶茶了。黄寄北也感觉到心砰砰直跳,努力了这么久,就等这会了,榜上和榜下,那可是天差地别呀,虽说后年还有一次机会,但谁想再来一次呢。第二次的压力肯定要比第一次大多了,这考一次的成本也要不少呀。 在一众学子的翘首以盼中,官差们拿着榜文出来了,本次考试有两百多人参加,只录取三十五名,前十名为甲等,称为廪生。这竞争可以说是相当激烈了,平均到六个县也就每个县五到六个人左右,所以这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要比别人更好才行。 榜文共两张,其中一张为甲榜。 程远有功夫底子傍身,不一会儿就挤到了前面,片刻后,下面人群中爆发出阵阵高喊。 “中了!少爷你中了!”一位小厮喊得声嘶力竭,涨红了脸。 “啊!我中了!中了!”这位亲自挤进去的学子在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几近疯狂。 “李知秋!李知秋是这次院试案首!”众人听后都朝李知秋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佟公子中了,佟公子排名第二!”毫无意外,这两位热门人物霸占了前二的位置。 放在别人身上已经是大喜事一件了,佟云湘却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底下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喊出,赵从安和黄寄北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赵青那小子,怎么还没来报信呀!”赵从安咬牙切齿的说道。 “程远那边也还是没消息。”黄寄北站了起来往下面看道。 两人明显着急了,实际上榜单也就刚贴出了一会儿而已,茶楼上的考生们却觉得度日如年 “少东家,少东家,你中了中了,我看到的你的名字了。”程远跳起来挥着手喊道。 “少爷!少爷,你也中了,有你的名字!” 赵青跟着喊道。 两人相视一笑,暂时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程远和赵青就跑了上来。黄寄北和赵从安这才知道,他们一个排在第八名,一个排在十二名,都算是不错的成绩了。黄寄北更是位列甲榜,成为了廪生,每月可以从县衙领到廪米六斗,差不多等于七十五斤,每年发廪银四两,还可为参加县试府试的学子作保。 院试通过的名单很快就传到了县衙,在他们还没到家的时候,县衙报喜的官差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官差们一路敲锣打鼓的来到了来福客栈,高声喊道:“恭贺苍梧县黄家庄黄寄北高中永和二十九年院试第八名!” 差役接着说道:“恭喜黄老爷,贵公子这下可是秀才了,还是秀才中的廪生,前途无量啊!” 黄长植笑得合不拢嘴,光顾着乐呵,连赏钱都忘了给。一旁的白氏忙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给差役,说道: “劳烦各位官差老爷前来报喜,请老爷们赏个脸,进来一道用些酒菜吧。” 差役一拿到手就知道这荷包分量不轻,立刻眉开眼笑,说道: “秀才公家的吃食可是远近闻名,只是今天还有好几家要报喜,就不便留下了。黄老爷,黄秀才这次可是我们县的头名,我们第一站就来了您家!” 差役走后,大家纷纷向黄长植夫妇贺喜,真没想到黄家三房竟能有如此造化,开了个金母鸡似的客栈不说,儿子更是争气,二房的黄长楷考了十几年的秀才都没中,他才十四岁多久就一次过了,比那个忘恩负义的黄寄南中秀才时还要年轻,这孩子真是前途无量啊。 “黄老板,给您贺喜啦!”围观的众人纷纷说道。 “阿爹阿娘,阿兄是秀才啦,那我就是秀才的妹妹啦!”若不是高叶雨在一旁拉着她,黄四娘就要高兴地跳起来了了,这丫头都十岁了还是咋咋乎乎的,而高叶雨只比她大了一岁就已经很稳重了。 “黄伯伯,黄伯母,小雨在这给你们道喜啦,小北哥这么年轻就中了秀才,将来必定可以给二老再考个举人回来的。”高叶雨扶着谢玉说道。 “哈哈,都是二郎争气,这孩子让人放心的很,从来不用我们俩操心。”黄长植一脸自豪的说道。 “三叔,堂弟他可真厉害呀!”黄二娘满脸兴奋的说道,在她印象中,那些秀才公都是长胡子的大人了,没想到堂弟这么年轻就是秀才了。 范荷花在一旁也替黄长植和白氏感到开心,虽然她已经和黄长棣和离了,可二娘和三娘毕竟是黄家的血脉,能有一位这么出息的堂弟,她俩脸上也有光。黄长植和白氏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看到他们家一天天的好起来,自己也跟着开心。 “老板娘,你家秀才公今年也十四了,可说亲了,我有个外甥女……” 黄寄北今年已经十四了,等过了年就十五了,是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他刚中了秀才,别说村里人了,就连过路的客人都开始打听起来了。 可黄寄北说过自己还不急,想等过了十八岁再说,黄长植夫妇知道这孩子主意大,便也就不再强求了,十八就十八吧。 这喜报来的突然,黄老爹和老王氏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不免一阵捶胸顿足。 “老三啊,怎么不多留官差大爷一会呀。”黄老爹埋怨道。 “爹,这官差们还要去下家呢,耽误不得。”黄长植把黄老爹扶着坐下。 “老三呀,快把那报喜的文书拿过来给我看看。”黄老爹迫不及待的说道。 “诶,爹,您看。”黄长植赶忙拿过喜报。 黄老爹拿着红色的喜报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禁潸然泪下。 “我老黄家现在可是有两个秀才了!多了好呀,以后兄弟俩可以相互扶持!” 第40章 庄园 这大好的日子, 白氏也不介意哄着二老,反正平时不住在一起,面上的功夫白氏还是会做的, 不过在听到黄老爹把自家儿子和黄寄南放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觉得膈应的很。 “爹,娘,等二郎回来我们打算多摆几桌庆祝庆祝, 到时候还要爹娘来主持场面的。”黄长植转移话题道。 “诶诶,要的, 要的。”黄老爹和老王氏忙不迭的答应。 这年头一个秀才的分量真不低,就连久未归家的四房一家都赶来了,像是两家之间从未发生过芥蒂似的。 至于长房,他们是不愿过来的。黄寄北中了秀才,代表着他们家寄南不再是家里的唯一了,本来黄寄南休妻的事情都快要平息下来了, 如今三房的小子中了秀才, 大家难免又要把这件旧事拿出来念叨比较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8节 再说黄寄北, 在兴奋过后不免感到了一阵空虚, 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是时候做选择了,是知足常乐安居一隅,还是积极进取展翅高飞,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他只能自己拿主意。 他向往青麓书院, 但那山高水长的去了就没办法照顾父母了, 自古有云:父母在,不远游。但如果一直待在苍梧县, 考上举人的机会是很小的,在这里他已经找不到可以让学业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乡试三年一次,他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试错。 虽然阿爹阿娘并没有给他压力,但他是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的,客栈虽然能赚钱,但也实在是辛苦,阿娘大热天的依旧要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阿爹每天忙里忙外,晚睡早起,事事都要操心,等他们老了干不动了怎么办。 黄寄北心中做不了决定,便抢了四娘的活去后院喂鸡,和动物相处总能让他感到放松。黄寄北蹲在鸡窝前,看着抢食的小鸡发呆,等小鸡们都吃饱了他也没有了待下去的理由,站起身来便要回房。 起身的瞬间,黄寄北看到了一件熟悉的东西,莫名的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仔细一看,是马儿的缰绳。 他回想起来了,这个缰绳的打结手法他在自己的驴车上看到过,程大叔送自己去考试的时候,给驴身上的缰绳打结用的就是这种手法! 他还和自己说过,这个手法是他们家独有的,十分结实,外人是不会的。 黄寄北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急忙的跑去了前院。 “阿爹,程大叔呢,孩儿有要紧的事要找程大叔!”黄寄北着急的说道。 “你程大叔回鱼塘了,有什么事你先和爹说说看,实在不行爹这就去把你程大叔找过来。”黄长植说道。 “阿爹,我有程大叔儿子的消息了,只是还不确定,客栈后院的马厩里那匹棕色的马你知道是谁的吗?那马儿的缰绳的打结手法和程大叔的手法一模一样,程大叔说过这是他家的独门手法。”黄寄北一口气说道。 “这马我知道,是在楼上包厢吃饭的客人的,是个大户人家,傍晚时分过来的,订了二楼上房,这一时半会走不了的。”黄长植说道。 黄寄北还是不放心,说道: “阿爹,我还是担心夜长梦多,虽说空欢喜一场难受,但这要是错过了,下次再遇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帮我先看住这家人,我这就去高家村找程大叔。” “好,你放心去办,路上小心点,这外面天都黑了。”黄长植朝着黄寄北的背影喊道。 黄寄北顾不上用晚食,骑上自家的小毛驴哒哒哒的就往高家村去了。 黄寄北到的时候程远正在屋里用晚食,听完黄寄北的来意后险些将手上喝粥的碗给摔了,定了定心神后他立马去找高冬青借了毛驴,和黄寄北两人快速地奔向客栈。 程远一进门就要往二楼跑,黄寄北和黄长植赶忙拉住了他,这么贸贸然的去打扰贵人很有可能把事给搞砸了。 这一路上黄寄北也想过了,这家的老爷夫人是不可能亲自来马厩栓马的,做这个事的极可能是他们的仆人。 黄长植的话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想,趁着黄寄北去找程远的工夫,黄长植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户人家此行一共五人,老爷夫人并三个仆人,其中一位年长的是管家,一位是夫人的丫鬟,剩下的那位就是负责赶车的车夫,是一位十七岁的年轻人。 黄寄北先提着灯笼带程远去看了缰绳,等程远确认后,黄长植那边借口马儿有恙把那位车夫给请了出来。 程远一见到车夫就知道是了,这年轻人和他程材小时候真像啊!简直就是放大版的小程材,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那年轻车夫对于他们的心理活动却是一无所知,到了后院后他先是仔细的检查了马儿,确认无事后正要发问就看到一个大叔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这一连串的,他都要怀疑这是黑店了,不过现在黑点的菜都做的这么好吃了吗? 多年夙愿成真,冲击太过强大,程远几乎要站立不住,试了好几次终于才发出声来: “材儿,是爹爹呀,爹爹可算是找到你了!” 脑子里轰的一声,车夫不可置信的看向程远,这人刚才说是他爹?车夫被拐的时候已经六岁了,已是记事的年纪,他是认得爹爹的长相的,这些年他孤身一人,一直想着攒够了钱就去边关找爹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深刻的印象也会变淡,他已经不确定爹爹的长什么样了。只是经这大叔一说,他还真的和自己印象中的爹爹有些相似。 程远见车夫不说话,继续说道: “材儿,你叫程材是不是,六岁的时候在程家村被外来的小贩给抱走的,你娘姓施,你爹是在边关当兵的,你的胳肢窝下面有颗红痣,是不是!” 车夫愣住了,这些事他怎么会知道,怎么连我咯吱窝下面的痣都这么清楚! 程远挣开黄长植的双手,向前几步说道: “材儿,你还记得的吧,我们程家是养马出身,我们家系缰绳的手法是独有的,别人学不来的。” 车夫又惊又喜,跑上前抓住程远的双臂,激动地说道: “你真是我爹爹?真是我爹爹吗!” 程远反过来紧紧地抱住程材,说道: “材儿,是爹不好,爹不好,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程材也终于放声大哭起来,父子两相拥而泣。 两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任谁看了也会觉得于心不忍。 久别重逢,二人一定有很多话要说,黄寄北给两人单独开了间房,让两人慢慢说。 而他此时已是饥肠辘辘,该去吃些东西了。 一楼有一间客房的灯亮了一宿,一大早程远就带着程材找到了黄寄北他们,讲明了来意。 程材被拐走后辗转几手,最终被卖到了曹家,曹家老爷是做丝绸生意的,这次出门是陪夫人回娘家探亲,程材的卖身契如今还在曹老爷手里。若是他们自己去求,曹老爷不一定会放人,黄寄北是秀才,说话肯定比他们有分量。 黄寄北答应了,准备等曹老爷用过早食就去帮忙游说。 白氏为此特地给曹老爷和曹夫人准备了丰盛的早餐。黄寄北说明来意后曹老爷表现出有些不舍,这程材的车技的确不错,跟着他走南闯北的从没出过事翻过车,这一下子要他放人他还真是不舍。 曹夫人却是个心善的,她也有个五岁的小儿子,这次放在家里没带出来,这才离开了几天就想念的紧,她是最见不得人家骨肉分离的。 在曹夫人的劝说下曹老爷最终还是松口了,不过赎身的银子是不能少的。当初他买下程材用了二十两银子,现在怎么说也要给到三十两的。好在程材这些年已经攒了十五两,再加上程远也攒了五两,黄寄北帮忙垫了十两,这也就凑齐了。 虽说银子凑齐了,但程材还是要干完这趟活的,他要把曹家一行人送到娘家,再把他们从夫人娘家送回曹家才能拿到卖身契。 程远好不容易找到儿子,自是不肯再分开,坚持要跟着一起去,黄寄北又给他凑了些路费,送他们上路了。 半个月后,程家父子顺利的归来,黄寄北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来福客栈正好缺个人替黄长植分担,黄寄北便招了程材做了跑堂,一个月一两银子,包吃包住。 程材千恩万谢的留下了,坚持要求每月只领半两银子,这样一年多他就可以还清欠黄寄北的钱了。 有了程材之后,黄长植就轻松多了,还能腾出手来去后厨帮帮白氏她们。 虽然程远父子相认了,但程材平时还是选择了住在了店里,黄寄北很是不解,这父子两难道不想多点时间待在一起吗? 程远给黄寄北解了惑。 “少东家,我和材儿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每天都能见到,我知道他在你们这过的很好,也就放心了。这人呀,哪有一直在一起的,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在这打工,有稳定的收入,固定的居所,等还完债再娶个媳妇生个孙子,那我就再满足不过了。孩子尽孝的方式由很多种,不是时时刻刻陪侍在身边才算是孝顺。” 黄寄北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个家这几年来一直是他在做大决定,从推车馄饨到茶棚再到客栈,现在他又考上了秀才,理应担负更多。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满足现状不思进取,一年又一年重复着同样的人生,那还有什么意思,或许他应该再为这个家做一个决定。 他下了决心,要出去闯一闯,如果他现在放弃了,就这么安定下来,这辈子可能就再也鼓不起勇气了。趁着自己还有一股冲劲,何不出去搏一搏挣个前程呢,现在的他还不到十五,多好的年纪呀。 黄寄北终是和黄长植夫妇说了他的决定,黄长植夫妇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自己儿子他们自己最清楚,黄寄北是不会满足于一个秀才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出门在外的安全和健康了,虽然黄寄北现在身体很是康健,但做父母总是比别人想的多的。 临行前,黄寄北找到了谢玉,作为家中的长者,黄寄北很想听听过来人的意见。 “青麓书院?那可是个好地方呀。”谢玉嘴里念叨着,眼神却是飘向了远方。 “婆婆?婆婆你怎么了?”见谢玉迟迟没有下文,黄寄北担心的问道。 “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小子你还不知道吧,婆婆我的家乡就在湖东省,若不是放不下林红,我本是想着回乡养老的。” 青麓书院正好就位于湖东省,是湖东省的一块招牌。 “小子,你找婆婆我算是找对人了,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谢玉缓缓起身,朝着房内走去。 黄寄北接过了谢玉从箱子里找出来的一块玉佩,有些不解。 谢玉接着说道: “年轻的时候我在青麓山下置办了一个庄子,如今是我一位老友在帮忙管着,你到了山下,直接拿着玉佩去春红山庄,找一个叫忠叔的,顺便帮我看看我这位老友现在怎么样了。” 黄寄北很是惊讶,他这个婆婆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些年跟着他们住在这个小地方,还真是委屈了。 交代完正事后,两人开始闲话家常。 “孩子,别怕,这天呀,是越走越亮的,大胆的去做,婆婆支持你。”谢玉拍着黄寄北的后背说道。 “唉,谢谢婆婆,我就是舍不得你们。”黄寄北此时多了份坚定,却也多了份不舍。 “傻孩子,有什么好不舍的,我们还要你担心不成,别太小看我们了,我这把老骨头好着呢,婆婆可要活的久一点,这样就能看到你们这几个孩子成家立业了。” “婆婆,我都这么大了,别叫我孩子了。”黄寄北被叫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也感觉心里暖暖的。 “好,好,是大人了。”谢玉笑呵呵的应和道。 窗外静悄悄的,静谧的月光如水般散在庭院里。 几天后,在拒绝人其他人的陪同后,黄寄北独自驾着驴车上路了。 半个月后,他终于来到了青麓山境内。 可奇怪的事,这一路过来,他多番打听,却没有人听说过春红山庄,这晚,他投宿于一家客栈,才在老板娘口中得知了一些门道。 原来这春红山庄竟是一座女子庄园,除了年迈的老管家,庄子里的都是庄主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女子。 再多的老板娘也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春红山庄的主要产业是养蚕织布,老管家每个月都会载着成匹的丝绸出来交易。 在休息了一晚后,黄寄北顺着老板娘指路的方向,驾着驴车出发了。 一路沿途打听,黄寄北每次询问春红山庄都会引来奇怪的打量,半个多时辰后,黄寄北终于看到了春红山庄的大门。 第41章 染布 黄寄北轻叩门扉, 里面立刻传来了一阵狗叫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应门。 开门的是位老者, 应该就是老板娘口中的老管家了,谢玉口中的忠叔了。 当黄寄北说明来意并拿出谢玉给的玉佩后,老者老泪纵横。 “黄公子,快别折煞老奴了, 老奴怎么担得起老友这个名号,尚宫大人还记得老奴, 已已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原来忠叔原是宫中的小太监,宫里人都喊他小忠子,小忠子出身穷苦,身子又弱,在宫里经常被人欺负,这种情况在遇到谢玉后才好了起来, 得到了谢玉庇护后他在宫中终于有了容身之处。 按道理说太监是一辈子都不能出宫的, 结局只能是老死宫中, 即使侥幸出宫也是无处容身的。谢玉用自己的一次大功换得了小忠子出宫的机会, 还把自己的庄子交给他打理,是以在忠叔眼里,谢玉无异于再生父母。 “忠叔,婆婆她一直很挂念你,若不是路途遥远, 她就随我一道过来了。”黄寄北扶着摇摇欲坠的老管家说道。 “该是我亲自登门拜见尚宫大人才是, 黄公子, 快随我进来,一路过来累坏了吧, 快随我进屋休息。”说着,忠叔引着黄寄北进了庄园。 庄园很大,看上去最起码有八十多亩,其间桑田遍布,四周是围墙,沿着石子路走到尽头是数排房屋,黄寄北被忠叔带到了主屋,屋内宽敞明亮,各种摆设齐全,打扫的很是干净,但不难发现已经好久没住过人了,应该是忠叔一直为谢婆婆留着的。 “黄公子,你先放心的在这住下,上青麓山的事情我这就找庄里人打听去,晚些时候再给你答复。”忠叔恭敬地说道。 “忠叔,你先去忙吧,我这边自己收拾就行。”黄寄北放下行李说道。 这边黄寄北刚整理完毕,那头忠叔已经帮他打点好了上山的事情,这办事能力,快的让人吃惊。 只见忠叔领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向黄寄北介绍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29节 “黄公子,这是花十一娘,庄子里的老人了,农闲的时候经常上山采药补贴庄里,整个庄子里没有比十一娘更熟悉青麓山地形的了。” 花十一娘随即向弯腰黄寄北行礼问好。 黄寄北赶忙阻止道: “花姑姑,这可折煞我了,此次前来叨扰,该是我行礼才是。” 花十一娘坚持行完了礼,这才起身道: “黄公子,谢庄主是我们大伙的恩人,这回她有吩咐,我们庄上的姐妹是万死不辞的。” 寒暄过后,黄寄北直奔主题,问道: “花姑姑,不知冬日可有方法上山。” “黄公子,冬日山路凶险,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这些年我也摸索出了一条路线,趁着这天还没大冷,由我先带着你走上几遍吧。”花十一娘回道。 听到花十一娘说有法子,黄寄北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有办法就好,不然他就空跑一趟了。 傍晚时分,忠叔给黄寄北端来了丰富的晚食,让他很是过意不去。 晚食过后,忠叔带着黄寄北出去散步消食,散步在田间小路上,四周都是桑田,现已深秋,已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庄里养蚕分春秋两季,十月初秋蚕已经吐丝结茧了,选茧、煮茧、晾晒等一系列步骤后,如今大家伙都忙着抽丝,之后就是织布了。 听着忠叔介绍着庄里的活计,黄寄北并不觉得乏味,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庄户们的居所前,等走进了黄寄北才发现,这里比起他所居住的主屋要破败的多,看起来已是多年没有修缮了。庄户们行走其间,穿着打扮也很朴素,甚至身上还有补丁。 忠叔像是读懂了黄寄北的眼神,叹了口气,解释道: “都怪我没本事,大家伙辛辛苦苦织出来的布我却卖不到一个好价钱,如今大家伙的日子虽是还过得去,却还是清苦了些,但我们都很满足,有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黄寄北不解,按道理说这桑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应该不便宜呀,为何会卖不上价呢。 忠叔继续说道: “我们的丝绸质量是没得说的,姑娘们平时干活那是丝毫不懈怠的,只是我们只卖素布,这么些年也没其他花样,只能被一再压价。”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夜晚,黄寄北辗转反侧,他这时才对这句诗句有了深刻的理解,他是见识过养蚕有多辛苦的,尤其是到蚕的中后期,大量吃食桑叶的时候,一户养蚕人每天需要采摘新鲜桑叶三四百斤,若遇上雨天,所有的带水桑叶都要给它风干,才能喂食。每天夜晚爷爷奶奶俩人轮流值班喂蚕,每天要定时消毒灭菌,还要定期给蚕提沙清除垃圾。 所以说,养蚕必须要有吃苦耐劳的毅力和韧劲,还要有熬夜的耐力。 幼时他不理解,为什么爷爷奶奶种水稻种麦子已经这么辛苦了,还要见缝插针的养蚕、种百合和生姜,但饶是如此,村里人的日子还是没好到哪里去。 现在的他才更深刻的理解到农家人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们又是多么的勤劳,若不是一年到头辛苦劳作,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黄寄北想要为庄里人做些什么,她们的勤劳值得更多的收获。 次日,花十一娘驾车带着黄寄北来到了青麓山下。春红庄园离青麓山真的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这么点路,他们甚至可以徒步走过来,难怪花姑姑会经常上山采药。 黄寄北下车,跟在花十一娘后面,两人徒步上山。行至半山,举目遥望,他终于看到了青麓书院的轮廓。 古木参天、浓荫蔽日,一片典雅、庄重的房屋依山而建,这就是位列大渊 “四大书院”之首的青麓书院。 青麓书院历经三朝而弦歌不绝,学脉延绵。 现任山长周坚白以德行著称,曾被圣上召见,拜为国子监主簿,请他留在京城讲学做官,但周山长心系青麓书院,仍请归院,圣上就亲赐“青麓书院”牌匾,并赐经书等物,成全了他一片赤诚之心。现如今御匾就悬挂于书院大门正上方。 青麓书院从此名声更盛,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书院的大门前。花十一娘摇手表示她不方便再向前了,黄寄北便独自前往。 只见那书院大门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正上方悬挂着的正是传说中的御赐牌匾。五间硬山,出三山屏墙,门前立方形柱一对,白墙青瓦,整体风格威仪大方。 黄寄北递上拜帖,向门房说明了来意,那人也并没有太大反应,想来是见多了,只领着黄寄北往里走去。 进了大门之后是就是二门。整个二门开三扇门,花岗石门框,左右各辟过道通南北二斋。 进了二门就是讲堂,讲堂位于书院的中心位置,是书院的教学重地和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也是书院的核心部分。 讲堂两旁有南北二斋,分别为师者斋和学子斋,分别为老师和学生的居舍,可在此自修、生活。 讲堂后方建有藏书楼,三层的书楼非常壮观,藏书极为丰富。 再后方建有泠泉轩,此轩地处青麓山清风峡谷口,溪泉荟萃,乃青麓书院风景绝佳之地。历代山长爱溪泉之妙,筑轩而居,享尽自然的天籁之音。 当然,南北二斋、藏书楼和泠泉轩黄寄北是进不去的,门房只是将他带到了讲堂,说明了听学的相关纪律,再给了他一本听学证就将他请了出来。 听学十一月起对外开放,一直到来年十二月底结束,历时两个月。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了。 趁着还有时间,黄寄北找到了忠叔和花十一娘,说出了自己昨晚想到的办法。 “黄公子,你是说你可以教我们染色吗?”花十一娘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年头染色的技艺被几家世家大族垄断,是不外传之秘,靠着这门技艺,他们低价收购蚕户的丝线和素丝绸,染色后高价卖出,蚕户们皆是敢怒不敢言,说让他们没本事呢。 “花姑姑,我也好多年没动过手了,还需要你们配合才是,能否给我一些熟丝和板蓝根,我们一起试一试可好。”黄寄北说的是实话,上辈子他在大学的实践课上学习过丝线染色的方法,但这毕竟是古代,行不行得通得试了才知道。 “好好,我这就去拿,板蓝根我那有的是。”花十一娘连忙答应道。 古代染色后的布匹价贵,一方面也是因为染料贵,为了降低成本,黄寄北打算使用天然植物染料,像是板蓝根、栀子、桑葚等,如今这个季节,板蓝根是最合适的。 材料准备齐全后,三人开始试验,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 先是制作染料。 板蓝根放入盆中,用鹅卵石压实,倒入山泉水浸泡发酵。几天后,等水的颜色变深后,黄寄北捞出了沤烂的板蓝根,过滤出了黄绿色的水。接着,倒入调配好的石灰乳,搅拌,这一环节三人都紧张了起来,直到看到汁水变成蓝色的了,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静置沉淀,把上层的水小心舀出,剩下的就是可以用来染色的蓝靛泥了。黄寄北小心翼翼地挖出蓝靛泥,装入瓷瓶中密封保存,这样以后就能随时取用了。 接下来就是染色环节了。 打两盆温水,一盆用于浸泡丝线,一盆用于调配染料。 拿出瓷瓶,逐步添加蓝靛泥到温水中,用筷子搅拌均匀,接着放入少量的盐和白酒,混合在一起。把一旁已经浸泡好的丝线一点点放入染料盆中,搅拌浸泡,使得丝线充分着色,肉眼观察染色到位后,黄寄北取出了丝线。 看到真的变蓝了的丝线,忠叔了花十一娘激动的无以复加,他们真的染出有色的丝线了。黄寄北也是惊喜万分,没想到真的成了,他们真的做到了! 染好颜色的丝线清洗后再进行晾晒,就可以用来织布了。 之后,三人又反复试验了好几遍,通过控制蓝靛泥的用量和染色的次数、时间来改变蓝色的深浅,通过调整食盐和白酒的用量来加强固色能力,在确认染好的丝线不会掉色后,这种染色方法才开始在庄子里推广开来。 熟悉了上山路线,教会了庄里的姑娘们染色的方法,黄寄北就等着开坛讲学的那天了。谁曾想,到了讲学开放的那一天,青麓山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他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这时候是不可能临阵退缩的。若是今天借口天气不去,那以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借口,这就是人性的弱点。黄寄北背着书箱,沿着山路艰难行进,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一夜积雪,山中已是雪深数尺,等他到达青麓书院讲堂的时候,鞋袜都湿了,手脚已经没了知觉。 到讲堂后,黄寄北已经是四肢僵硬不能动弹了,幸好书院中有下人给他送上了热水和棉被,黄寄北喝下热水,把被子围盖在身上,过了好一阵才暖和过来,却又感到手脚开始发痒,应该是被冻伤了。 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天来青麓书院听讲的外人竟只有他一个。形单影只的他被安排坐在了靠门的位置,而其他靠前的位置坐的都是书院内的学生。 青麓书院内的学生可以很清晰的分成两派,一派是被推荐入学的,这种家里大多颇有权势,锦衣华服,头戴高帽,腰间挂着玉佩香囊,光鲜亮丽;另一种是自己考进来的,这种则朴素的多。 今天讲课的是一位儒学大家,他对《论语》有着很深的见解,对其中很多语句的解说都让黄寄北觉得耳目一新,黄寄北一遍听讲一边做着笔记。 这种层次的大家是黄寄北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他觉得今天这趟来的真是太值了。据说明天讲学的是一位精通《周易》的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黄寄北立马连山都不想下了,恨不得能在门外呆到天亮。但这是不现实的,他还是得趁着天还亮赶紧下山。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但山路依旧难走,需要格外的小心,他可不想掉下去粉身碎骨,花姑姑想要陪他一起上山,他拒绝了,多个人来也是一起受罪。 这天的《周易》解说黄寄北有点跟不上了,《周易》晦涩难懂,他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老师的思路,这样他就没办法记笔记,而不记笔记的话又很容易忘记,黄寄北进退两难,只好先选择认真听讲。 散堂后,黄寄北赶紧追上了一位青麓书院的学子。 “这位兄台请留步,请恕在下冒昧,在下苍梧郡秀才黄寄北,前来青麓书院听讲,方才讲堂中我见兄台一直在奋笔疾书,不知可是在记录要点,能否借在下抄录呢?”黄寄北试探性的问道。 那人打量了黄寄北一番,开口道: “如此严冬,兄台倒是好学,只是这笔录我今晚还要翻阅,你若想看的话我可借你在这讲堂中翻阅,带下山是不行的。” “那是自然,兄台愿意借我翻阅已是大善,不若兄台先稍作休息,我这边在讲堂里抄写完毕后立马奉还可好?” “可以,你先抄吧,注意时辰,别耽误了下山,天黑了就危险了。” “多谢兄台,请问兄台尊姓大名?”黄寄北拱手道。 “在下京都纪鸣岐。” 黄寄北得了纪鸣岐的笔记便坐下来开始抄写。讲课结束,讲堂中的炭火也就撤走了,天气严寒,滴水成冰,黄寄北被冻得手指不能屈伸,却丝毫不肯放松,哈了口气继续抄写。他要赶紧抄完还给人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了这第一次,后面就好办很多了,纪鸣岐虽然出身于大户人家,却是个性子极好的,他敬重黄寄北这种刻苦的求学精神,乐于和他往来,两人便约好了轮流记笔记,这样就能将听课的效果最大化。 青麓书院讲课的老师大多德高望重,每次讲学一结束身边就围满了人,想要上前讨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老师平易近人,有问必答,有的则是脾气古怪,很难接近。 遇到脾气古怪的老师黄寄北也不退缩,只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他这种小贩出身的最会看人眼色了。等到老师有空了他立马提问请教,弯腰侧耳以示恭敬,仔细聆听老师的教诲。 有时他也会遭到脾气不好的老师训斥,黄寄北也不恼,有求于人就该有有求于人的态度,这种情况下他会表现的更为恭敬,更为周到,等到这位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再伺机请教。 虽然吃了不少苦,但黄寄北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到了不少教益。老师们也记住了这个韧性极强的学生,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变得平缓了很多。 两月的时间很难熬,却也过的很快,这两月黄寄北收获了满手满脚的冻疮,也收获了满满一筐的笔记,收获了脑中日益丰富的知识,收获了一位好友——纪鸣岐。 经过这两个月的学习交流,两人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位好友居然幼时曾在苍梧县生活过几年,真是太巧了。 纪鸣岐出生富贵,身上却没有丝毫纨绔习气,因着比黄寄北大一岁,就把他当弟弟一般照顾。 不过遗憾的是,黄寄北这位好友在前不久被家里急召回去了,似乎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42章 小胖子 年关将至, 青麓书院的学子们也都拜别师长,回乡过年了。 黄寄北思虑再三,还是准备不回去了, 来年二月二就是青麓书院对外招生的日子,他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上近一个月的时间,基本都在路上,还是等考完试再回去吧。定下主意后, 黄寄北写了封家书,去驿站投递了出去。 回到春红庄园, 庄内一片繁忙景象,大家甚至都没有工夫准备年货,都在忙着染线织布。 自从两个月前黄寄北带着大家用板蓝根染色成功后,庄内的姑娘们在此基础上调制出了不同的蓝色系染料,天青色、浅蓝色、天蓝色、湖蓝色、宝蓝色,织出来的丝绸炫彩夺目, 非常的受欢迎。 忠叔更是根据黄寄北的描述, 去附近的村落收集了栀子果实, 制作出了黄色染料, 目前庄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这种鹅黄色的丝绸了,明艳贵气,很受贵族女子的喜爱。忠叔已经打算来年春天在庄内留出几亩地来种植板蓝根和栀子了。 见此路行得通,黄寄北便放心的把其他可以用来染色的植物也告诉了忠叔,例如可以制作成红色染料的茜草, 这年头红色可是稀罕的颜色, 若是能成, 以后织出来的布就不愁卖了。 忠叔听后激动的满脸通红,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管理着这么大的庄园,每年出息却少的可怜,他实在是没脸去见谢尚宫了。现在,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让大家富起来的曙光。 庄内除了忠叔都是女子,是以黄寄北平时很少出去走动,以免冲撞了,这些天大家也都忙,黄寄北大都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除夕夜,忠叔陪他吃完年夜饭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人的除夕真是特别难熬,偌大的堂屋里显得分外冷清,透骨的寒冷和孤独涌上心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黄寄北已经很少有过这种感受了,往年这个时候应是一家人围着桌子过生辰,阿爹阿娘感慨着他又长大了一岁。 习惯了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样子,他才发现孤独是如此的难以忍受。 另一方面他又享受着这种孤独,只有孤独才能孕育出勇气,才能让人更专注。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0节 夜晚,黄寄北和往常一样继续温书,见识过青麓书院的学风后,现在的他无比渴望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只要能通过二月二的招生考试,来年春天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走进青麓书院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路上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而这热闹大半是前来应考的学子们带来的。能来考青麓书院的,多多少少是有些本事的,冬天里和他一起上山听学的那些学子也都回来了,落脚在山下的客栈中。 书院这次只对外招收二十名学生,来的差不多有两百多名,真的是十里挑一呀。 根据惯例,青麓书院只能用脚走上去,有几个想偷点懒坐了轿子的在门口被拦了下来,直接被请下山了。 考试安排在书院广场上,光溜溜的地面上只放了桌子和板凳,一点遮挡都没有,幸而今天没有风,不然考卷都要被吹得满场飞了。刚出正月,天气还是很冷的,黄寄北手上的冻疮还没有好全,看着眼前的布置,就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了。 这时候,周山长走了出来,对着广场上站着的学子说道: “各位学子们,感谢大家对青麓书院的青睐,前来参加今天的招生考试,在座各位也看到了,本院环境清苦,若有想放弃的,现在就可以下山了。” 见大家不为所动,周山长接着说道: “本次考试共三个时辰,共考经义、策论和杂文三门,考试途中若有受不住的大可提出来,书院将为他提供热水和棉被,各位学子务必要爱惜身体,不要逞强,大家若是想好了,就上前抽签吧,根据抽到号码去找自己的座位。” 周山长简单的交代完后就回屋内了。 广场上一部分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抽签了,另一部分却有些犹豫,这个天气在外面坐三个时辰,还要完成三场考试,真的可以吗,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直接离开。 黄寄北抽完签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对于青麓山的气候,黄寄北已是有了一定的适应能力了,这次更是全副武装,穿了厚厚的棉衣、厚厚的棉鞋,头上还带了能遮住耳朵的帽子,手上带了能露出指头的手套,这是他请花十一娘帮忙做的。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是臃肿,若是青麓书院对穿着有要求的话,他还真的不一定能被放进来。但此时的他,已是场上众人的羡慕对象了,这打扮,一看就很暖和呀。 黄寄北小心的拿出了自己的毛笔和砚台,开始倒水研磨,为了节省研磨时间,他还事先还用瓷瓶装了一瓶子的墨水。黄寄北这边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身后却穿来了一声尖叫。 “啊!我的毛笔呢,我的毛笔怎么都不见了!” “考场禁止喧哗,这位学子请赶快坐下,不然就请你出去了!”立马就有人上前维持秩序了。 “老师,能给我一只毛笔吗?我的毛笔都不见了,我明明准备了很多只的!”少年焦急的询问道。 “作为考生,连最基本的考试用具都准备不好,还谈什么考试,你刚才大声喧哗的行为若是放在正式的考场早就被官差给拖出去了,现在你要么坐下,要么就出去。”监考的老师严厉的呵斥道。 这考生一面乖乖的坐下,一面却是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他环顾了四周,却发现大家都在躲避他的目光,谁也不希望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 “这只给你用。” 黄寄北转身递过一支笔,对着少年说道。说完不等少年反应,他就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少年愣了一下,随后轻声的说了声谢谢。 插曲过后,考试开始,第一张试卷发了下来。一个时辰的时间,八道经义题,这个题量也是很吓人了。考生们看到题量都是一阵抽气。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几乎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都在拼命的答题。 黄寄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大的题量,是不可能在一个时辰里答完的,急是没有用的。他先是把八道题都看了一遍,预估了每道题的时间,在草稿了写下了每道题的答题要点,便开始正是书写了。考虑到时间限制,他的回答并没有力争全面完善,只把重点部分写了出来,删去了细枝末节。饶是这样,他也只是恰恰赶上了考试结束的钟声。 才一场考试下来,考场上就瘫倒了一大片,有的学子已经在收拾书箱准备下山了,更有甚者气愤的撕毁了自己的考卷,不让人收走,被直接请了出去。 很快,第二场策论很快开始。这一场倒是只有一道题目。 题目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这道题目简洁凝练,但内容知识面涉及广泛,恐怕很多人连其中中的历史典故还不太清楚。而这些人物,对于前世爱好春秋战国时期历史人物的黄寄北来说,却是熟悉的。 其实这个题目可以理解为:谈谈□□的优劣。 黄寄北很快就找准了论点,接下来就是要在有限时间内完成一篇论点明确、结构清晰、分析论证到位、见解有深度的策论文章了。 写好提纲打好草稿后,黄寄北干脆摘掉了手套,开始正式书写,从上到下竟是一气呵成,直到最后一字落笔,黄寄北才感觉自己的手要被冻僵了。 估摸着时间也不多了,黄寄北干脆就停笔了。双手不停的摩擦,放在嘴边哈气。 又一场考试结束了,黄寄北环顾四周,发现又走了一小半人,身后的那个小胖子倒是还在坚持的,黄寄北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咚!”钟声响后,第三场考试开始了。 黄寄北开始答题,这场有两题,一道要求以“方圆”为题展开,另一道则是公文写作。 黄寄北打好了前一道题的草稿后,便先开始写后一道的公文函。等写完了公文函,黄寄北又返回重新梳理前一道题,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提升和补充,大致脉络梳理清楚后这才提笔写下:《方圆说》。 写完后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考试结束了!黄寄北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了。这时书院对他们展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把他们请到了点了火盆的暖房中,送上姜茶和棉被,黄寄北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奇怪,黄寄北突然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一转头才发现是那个小胖子正靠着自己,抖成了筛子。 黄寄北见他嘴唇都发白了,于心不忍,也就由他去了。 天色已晚,青麓书院也不至于让学子们摸黑下山,书院为剩下的一百名不到的学子准备了晚饭和客房。从考试结束起,那小胖子就一直跟着黄寄北了,连他去茅厕都跟着。 这些也就算了,睡觉的时候这小胖子居然还要来和他挤一个被窝,黄寄北忍不了了,说道: “兄台,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呀,我们素昧平生,同卧一塌不太合适吧?” 小胖子涨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山上的夜晚风好大啊,我一个人睡不着。” 黄寄北耐心劝道: “兄台,你既然来这应考,如果考中了,是要在这山上待三年的,若是一晚上都坚持不了,那今后又该如何是好?” 小胖子委屈极了,嗫嚅地说道: “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先是爬山就费了老大劲,考试前还丢了笔,好不容易考完了试连个觉都睡不了,今天还是我生辰,我真的好难受啊!” 黄寄北心软了,这小胖子虽然看着娇气,却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也算是不错的人,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难免娇生惯养了些,看在今天他生辰的份上,就由他去吧。想到这,黄寄北便往里面让了让,示意小胖子上来睡。 小胖子立马多云转晴,笑嘻嘻地抱着被子就爬上了床。 “我姓郭,名乐风,兄台,你贵姓呀?”小胖子乐呵呵地问道。 “黄寄北。”他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了。 “那你是哪里人氏呀?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我是定州人氏,上面还是三个哥哥,我……” 黄寄北不等他唠叨完直接用手捂上了他的嘴。 “睡觉,明天再说。” 真不知道这小胖子哪里来的精力,黄寄北直接上手才让他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两人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学子们就下山了,考试成绩要三天后才能出来,届时会公布二十名入学名单,名单上的学子就可以参加一个半月后的入学仪式了。 今天的小胖子依旧是活力满满,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黄兄,这次多亏有你了,昨天我差点坚持不下来,但我想着,你还没走呢,我怎么能提前退场呢,我一定要等到你和你说声谢谢的,你不知道,我看着你的背影可踏实了。”郭乐风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大家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不容易,若是因为没带笔错过了就太可惜了。”黄寄北回道。 “那你不担心我考的好占了那二十个名额之一吗?”郭乐风问道。 “若是我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我也是不配进青麓书院的,与其想着怎么防着别人,不如提升自己。”黄寄北说道。 “黄兄,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就喜欢和你这种光明磊落的人交朋友,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呀?”郭乐风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黄寄北,就像只大狗狗似的。 黄寄北不禁被自己的这个联想逗笑了,便说: “郭兄赤子之心,黄某乐意之至。” 郭乐风开心的跳了起来,喊道: “太好了,你答应啦!” 从郭乐风的叙述中黄寄北才了解到,他竟是全国首富郭家的小公子,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分别是:郭乘风、郭继风、郭培风。 而他的三哥郭培风就是几年前买他家蛋黄酥方子的郭老板。 豪门恩怨多,三个哥哥为了争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斗争都已经白热化了。郭乐风自小就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更是为了躲避纷争选择了科举这条路,没想到也读了些名头出来,去年秋天他刚过了院试,成为了一名秀才。 祖父和父亲一直对他疼爱有加,成了秀才后他更受宠了,这便引起了三位哥哥的不满,这次毛笔丢失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他某位哥哥的手笔。 其实若是郭乐风能在科举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对郭家是很有好处的,但他的三位哥哥目前还不是家主,就不会站在家主的角度想事情,只要郭乐风有可能影响他们取得家主之位,他们都要及时防范。 想到客栈中可能还留有那三位哥哥的眼线,黄寄北便同意了郭乐风去春红庄园借宿,还特地嘱咐了他不能冲撞庄内女子。 郭乐风乐天派的性格真的很投黄寄北的脾性,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黄兄,我真羡慕你,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哥哥,而且你还有个可爱的妹妹,我也一直好想有个可爱的小妹妹啊。”郭乐风喃喃道。 “好啦,今天出榜,我们再不出发就抢不到好位置啦。”黄寄北一把拉过郭乐风,带着他往山上走去。 “诶诶,黄兄,慢点!”郭乐风跌跌撞撞的跟上。 第43章 回家 他俩来得晚, 等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看样子是没过。 郭乐风见此情形停下脚步不肯走了, 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黄兄,怎么办,我突然好紧张呀,万一我没过怎么办, 那岂不是就不能和你一起读书了,啊!我不要呀, 我不要回去对着三个哥哥啊!” 看着郭乐风小孩似的行径,黄寄北无奈的说道: “郭兄,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会过呢,万一是你过了我没过呢?” 黄寄北无奈说道。 郭乐风理直气壮的叉着腰说道: “我就是对你有信心,考完试的这三天你居然还在看书,你这种人不过谁过呀!” 黄寄北不禁失笑, 说道: “那好吧, 你在这等我, 我进去看了后回来告诉你, 可好?” “那你要快点回来啊!”郭乐风紧张地说道。 “好,我一看到就回来!” 黄寄北保证道,他莫名的觉得自己跟个孩子家长似的。 榜前的人已经不多了,黄寄北往前挤了挤便看到了全部名字,一眼就看到了排在最后一名的郭乐风。 这小子运气还真是好! 黄寄北在名单上找着自己的名字, 不一会儿就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黄寄北三个字, 这一刻, 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可以进青麓书院了! 这一路上有郭乐风打岔, 他表面上看起来不紧张,其实内心还是很忐忑的。 想到郭乐风还在门外焦急的等待,他便赶紧往外走去,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真的吗?黄兄,我真的过了吗?”郭乐风不可置信的问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1节 “真的,千真万确,过了!”黄寄北再三说道。 “啊!我可太厉害啦!我要进去看看!”郭乐风说着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郭乐风开心的跳了起来,又笑又叫的,引起了一众落榜学子的不满。黄寄北赶紧把他拉倒一旁捂上了他的嘴。 郭乐风说不了话了却还是满脸的笑容,黄寄北也被他感染了,不由得笑出声来。两人又引来了一阵目光。 上榜的二十名学子被集中带到了讲堂,周山长向众人交代了后续的入学事宜,并发放了一本厚厚的书院戒律,这才让众人离去。 初春的柳树枝头已经冒出了嫩芽,山壁上的梅花悄悄地开放了。 下山的路两人走得明显轻快了很多,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黄兄,这还有一个半月才开学呢,这段时间你还要住在庄园里吗?那可太闷了!我家在青麓县有一处宅子,不如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郭乐风说道。 “不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趁着这一个半月我得回去看看。”黄寄北婉拒道。 “啊,那我岂不是又一个人了,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回家吧!”郭乐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是不错! “那当然是欢迎的,不过我家条件比较简单,你可不许嫌弃。”黄寄北说道。 “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再说那可是黄兄你的家呀,多有意义呀,我还从来没有去朋友家住过呢!”郭乐风憧憬地说道。 “好,那我们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就出发吧,从这到我家路上要走小半个月,你可要准备好了哦。”黄寄北先打起了预防针。 “我没什么要准备的,缺什么路上买就行。”郭乐风笑嘻嘻的说道。 不愧是首富之子,财大气粗。 黄寄北收拾好行礼,去向忠叔和花十一娘辞行,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忠叔本想跟着黄寄北一起回去探望谢玉的,只是这回儿庄里的生意是在是忙不过来,对外交易全靠他一人支撑着,只好等过些日子再说了。忠叔想着等做完这季春蚕的生意,他就可以带着这一年的盈利去见谢尚宫了,他终于能有个交代了。 古时车马慢,有些人一旦分离,真的就十几二十几年都见不到了。 拜别众人后,黄寄北和郭乐风踏上了前往苍梧县的路途。 有郭乐风在,枯燥的旅程有趣了不少,也慢了不少。从北到南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黄寄北终于到家了,马车进了苍梧县境内后黄寄北的思乡之情越发浓烈了。 马车在来福客栈门口停下,黄寄北对着郭乐风嘱咐了一番后就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完全没了往日的稳重,他疾步走进门,喊道: “阿爹,阿娘,婆婆,小桃,我回来了!” 正值午后时分,大堂里只坐着几个喝茶的过路客商,黄长植在柜台后面收拾着,白氏和黄四娘在后厨准备着晚膳的食材。 黄长植听到黄寄北的声音,惊喜的转过身来,大步走上前,抓住黄寄北的双臂,说道: “二郎,真的是你呀,快让爹看看,瘦了没有,阿材,阿材,快去叫四娘他们过来!” “诶!我这就去!”程材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计,转身向后厨跑去。 黄寄北这时拉过身后的郭乐风说道: “爹,我一切都好,这次我还带了个朋友一起回来。” 这时,白氏和四娘也从后厨跑了过了,看到黄寄北就是一阵絮叨。 黄寄北正好一并介绍,对着家人说道: “阿爹,阿娘,这是我青麓书院的同窗,他比我小几个月,姓郭,家里排行第四,你们喊他郭四郎,或者喊乐风就行就行。” 郭乐风这人一点都不认生,大大方方的说道: “给伯父伯母问好啦,我说黄兄怎么生的如此一表人才,如今一见伯父伯母我才明白了,黄兄幸运,做了您俩的儿子,小生此次前来拜访,也没准备什么,这些沿途买的一些特产还希望伯父伯母还有黄家小妹不要嫌弃呀!” 说着,郭乐风指使着马车夫把一堆大包小包放在了桌上。 黄寄北不禁扶额,一路上他劝过这位兄台很多次了,依旧阻止不了他买买买的行径。 黄长植夫妇看着这满桌子的礼物也是愣住了,说道: “郭小兄弟不用客气,我们二郎这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你能来我们很是高兴,礼物就太见外了。” 见黄长植夫妇面露难色郭乐风有些苦恼,满怀歉意的说道: “伯父伯母,是在下唐突了,我从小到大也就寄北这一个朋友,总想着第一次上门空着手不太好,这一不小心就买多了,让你们为难了,真的很抱歉。” 郭乐风长着一张讨喜的脸,尤其受长辈们欢迎,看到他这难受的样子黄长植夫妇倒是觉得是自己不对了,立马说道: “不不不,伯父伯母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这时黄寄北上前解围,说道: “阿爹阿娘小桃,你们就暂且收下吧,乐风他要在这住上半个月,到时候我们多给他做点好吃的就行了。” “行,伯母晚膳给你做好吃的!”白氏说道。 黄四娘看着桌上漂亮的包装盒,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盒子,好奇的问道: “阿兄,也有小桃的吗?” 黄寄北蹲下身子,满脸温柔的说道: “是啦,乐风哥哥给小桃,还有高家妹妹买了好多好吃的呢。” 黄四娘先是一喜,突然又难过了起来,嗫嚅的说道: “小雨姐姐不在了。” 黄寄北不禁一愣,难道高家出事了?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谢婆婆的身影。 这时黄长植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 “二郎,此时说来话长,你先带着郭小兄弟去后院休息吧,等用过晚膳我再和你慢慢说。” 黄寄北虽是满肚子疑问,但既然阿爹这么安排了,此时又有客人在,就只好先压下担忧的心情,带着郭乐风去了后院。半个月的路程,今天又是坐了一整天的马车,两人已经很是疲惫,洗了个热水澡后就先小睡了一下。 月明星稀,竹影斑驳。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两人此时才感觉饥肠辘辘,黄寄北带着郭乐风刚出厢房就看到正堂里白氏和四娘已经在忙碌了。黄四娘一眼就看到了黄寄北和郭乐风,朝着他们喊道: “阿兄,乐风哥哥,吃饭啦!” 郭乐风闻着香味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黄寄北反而落在了后面。 桌上已是摆满了各种食物,都是来福客栈的招牌菜。 大家依次落座,黄长植招呼着说道: “郭小兄弟,到了这就当是回家了,不用拘束,都是些家常便饭,你将就着用些。” 郭乐风这个人自是不客气的,寒暄完了以后立马就开吃了,他先是尝了一块叉烧肉,一入口不禁眼前一亮,说道: “黄兄,这肉的味道我太喜欢了,清爽不油腻,鲜香中还带着甜味,从小到大我也算是吃过不少美食的,这种肉味道独特,竟是从未看到过。” 黄寄北在一旁给他介绍道:“这是叉烧肉,是用猪身上的梅花肉腌制的,是我们家的独门秘方。” 郭乐风接连尝了好几片叉烧肉,又指着桌上的片皮烤鸭问道: “这个又是什么肉呀,这皮看起来脆脆的,还金灿灿的。” 黄寄北起身帮他挑起一片面皮,夹了两片带皮烤鸭,蘸了面酱后放在面皮中央,又夹了些黄瓜丝和葱丝,包好后递给郭乐风,说道: “这个是脆皮烤鸭,你试试。” 郭乐风结果烤鸭卷,一口咬下,立马感受到了味蕾的欢喜,几口吃完后郭乐风开心地说道: “黄兄,这个烤鸭也好好吃呀,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鸭肉,没想到你家的鸭肉竟是这么好吃!” 白氏见到郭乐风吃的欢喜也很高兴,说道: “郭小兄弟再尝尝我们家这酸菜鱼,鱼是养在水缸里现杀的,新鲜的很。” 郭乐风感觉自己都要吃不过来了,这些都好好吃呀,一顿饱餐后郭乐风不禁感慨地说道: “黄兄,幸亏我这次跟着你一起回来了,不然可就亏大了!” “这些天你就松快松快吧,等进了青麓书院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黄寄北说道。 黄寄北把自己考上青麓书院的事情和黄长植夫妇说了,自是隐去了其中的艰苦部分。 “二郎,爹娘懂的不多,你既是决定了我们自是支持的,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考不上也没关系,出去多结交些朋友,多看看世面总是好的。”黄长植说道。 “阿爹阿娘,你放心,书院都有安排,我以后也会经常写信回来的,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我,就说高家妹妹,还有谢婆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黄寄北问道。 黄长植一阵叹气。 郭乐风见状说道:“是不是我在这不太方便,要不我先回房间吧。” 黄长植摆摆手,说道:“不用,你们俩是刚回来,还没出门过所以不知道,其实这事已经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此事说来话长呀,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第44章 真假千金 原来, 高叶雨竟不是高冬青夫妇的亲生女儿! 十二年前,那时苍梧县的县令姓纪。 纪家是京城的名门大户,历代家主都是朝廷中的实权人物, 这位纪大人也是因为年轻气盛,一时不察遭人算计才被贬到这里做了县令。纪县令是个好官,那天正逢山洪爆发,纪县令大晚上的冒雨带着官差们前去抢险救灾。 纪大人夫妻俩感情甚笃, 他走后他家怀有身孕的夫人放心不下,硬是要过去瞧瞧, 哪知半路上就发作了,在土地庙生下了一个女儿。恰好也是那一天,叶氏从娘家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羊水破了,被她娘家嫂嫂带到了附近的土地庙接生。 那天晚上,两人几乎是同时生下了女儿。两人生产完后就都昏睡了过去, 叶氏身边就她娘家嫂嫂一个人, 就在她出去喊人的工夫, 叶氏的女儿居然被纪家的丫鬟给调换了。 这丫鬟是纪夫人的陪嫁丫鬟, 本是预备着给纪县令当小妾的,谁知纪夫人嫁过来后和纪县令琴瑟和鸣,一年后就生下了长子,从此在纪家站稳了脚跟。 纪县令不是重□□的人,除了一个被抬为姨娘的通房外屋里就没其他人了, 纪夫人也就没必要给自己添堵再去给夫君抬个小妾, 等到丫鬟年纪到了就把她配给了府里的小厮。 可这丫鬟竟是个心气高的, 仗着自己长得貌美如花,就一直做着当姨娘的梦, 等到最后竟被配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厮,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怎能不恨。 杀人放火的事情她不敢做,但给纪夫人添点堵还是可以的,你不是觉得我只配得上小厮吗,那我就要让你金尊玉贵的女儿做个农妇家的孩子,我要让她成为一个粗鄙的乡野村姑。 有了这个念头后这个丫鬟支开了其他的仆从,让他们去外面喊人,自己则快速的将两个女婴调换了。 这事情本是做的天衣无缝的,谁知却在十二年后被爆了出来。 这个丫鬟最终还是嫁给了小厮,她有天晚上说梦话,不小心把这事给抖了出来,她那丈夫知道了后竟跑去威胁纪小姐,索要封口费。 无凭无据的纪小姐自是不信的,命下人捆住小厮告到了纪大人和纪夫人跟前。夫妇二人也觉得此事甚是荒唐,狠狠的责罚了小厮。 可府里的老太太却听进去了,这老太太出身王府,是有封号的郡主娘娘,行事果敢,年轻时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她一直觉得奇怪,这纪小姐长得既不像纪大人也不像纪夫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都很一般,不像是他们纪家的孩子,便抓来了那丫鬟细细审问。 在得知了高叶雨的消息后,纪老夫人立马派了身边的亲信嬷嬷前来苍梧县调查,嬷嬷看到肖似纪大人的高叶雨后立马就明白了,画下了高叶雨的画像后赶紧回去禀告了老夫人。 着看老夫人的调查结果,纪大人和纪夫人也不由得不信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2节 正值年末官员考核,纪大人实在是脱不开身,纪夫人又再三推脱,纪大人只好派人快马加鞭给在外求学的长子传递了消息,让他去接妹妹回来。 直到纪家大郎来到高家村,高冬青夫妇才得知这个晴天霹雳,久久不敢置信。但看着纪家大郎和高叶雨相似的面容又不能不信。纪家更是请来了现任县令做保,高冬青夫妇无法,只好答应将女儿送回纪家,自己也跟着去接回亲生女儿。 故事到这本来该告一段落,各归各位了,谁知那位纪小姐竟死活都不肯跟着高冬青夫妇回来,纪夫人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舍不得自己教养了十二年的女儿。 纪夫人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在身上的,纪宁烟在他们纪府被娇养了十二年,这一下子跌落尘埃,这换谁受得了了,她的宁烟实在是太可怜了,而高叶雨本就过惯了苦日子,如今被接回了纪家,以后就等着享福了,两相对比下,纪夫人就更加舍不得让纪宁烟回去了。 而纪宁烟在震惊过后就只剩恐惧了,她无法想象离开纪家后的日子,她生来高贵,怎么可能回去做一个村姑,更何况她还有着一位人人艳羡的未婚夫,她是死也不会放弃的! 纪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纪夫人和纪宁烟的这番做法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便提出了两个女儿都由他们纪家教养,等将来高冬青的亲生女儿出嫁了,纪府更是会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高冬青夫妇不是贪图钱财的人,但看着自己亲生女儿死活不肯跟自己回来便也心凉了半截,想到这位“纪小姐”从前娇生惯养的,自己以后的确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就放弃了,夫妇二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苍梧县。 回来后的高冬青夫妇便也没有了做生意的心思,关了店铺,把鱼塘也委托给程大叔管理了,两人中年失女,孤零零的,看着着实可怜。 听完来龙去脉后黄寄北和郭乐风都是一阵唏嘘,这种事黄寄北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而已,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真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旁,他对高冬青那位的亲生女儿没什么感觉,但对高叶雨还是很关心的。 “阿娘,高妹妹她这么突然的被接了回去,她的生母又是如此疼爱之前的那位纪小姐,不知她以后的境况又会怎么样,真让人放心不下。”黄寄北说道。 白氏叹息道: “我们又何尝不是放心不下呢,好在你谢婆婆也跟着雨丫头一起回去了,谢婆婆是宫中出来的老人,有她照应着,你叶婶婶才放心不少,否则她是连饭也吃不下去的。” 黄长植在一旁也伤感地说道:“我们平民百姓人微言轻,雨丫头这次回去,我们以后想要再见她一面那可就难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雨丫头又这么惹人怜,换谁谁舍得呀,这比割肉还痛呀!” “明天我去高家村看望高大叔和叶婶婶,希望他们能振作起来。”黄寄北说道。事情已成定局,只能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弥补了。 白天睡了一觉,黄寄北晚上躺在床上已是毫无睡意,高叶雨的事情他一时之间很难消化,这个小妹妹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心疼,更不要说养了十二年的高冬青夫妇了。 这种事情郭乐风也是第一次听说,也很是同情高冬青夫妇,第二天便带了礼物,和黄寄北一同前往高家村探望。 经历了这件事,高冬青夫妇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两人现在靠着以前的积蓄倒是不愁吃穿,只是心中没有寄托,整个人就看上去很没精神。 黄寄北劝慰二人还是找些事情做比较好,他们俩现在这样子若是高叶雨看到了想必会非常伤心的。 “二郎啊,我们俩倒是没什么,我是放不我家小雨呀,高门大户的小姐那是那么好当的,小雨若是在那家里受了委屈,我们夫妇俩是一点力都出不上的,是我们没用啊!”高冬青痛苦地说道。 “小雨那孩子是不愿意回去的,可以我们平头百姓那拗得过京城的大官呀,是我们做父母不争气啊!”叶氏说着又开始流泪了。 看着高家夫妇的样子,黄寄北也是爱莫能助,京城,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高大叔,今年我来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和我讲讲这纪家大郎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黄寄北说道。 “二郎为何突然问起了纪家大郎?”高冬青不解的问道。 黄寄北解释说道:“我在青麓书院听堂的时候曾结识了一位家住京城的纪兄,纪氏是京城大户,这位纪兄有可能和纪家有往来,或许能通过他打探一下叶雨的情况也说不定。” 其实黄寄北怀疑那位纪兄就是高叶雨的亲生大哥,现在想来他和高叶雨的相貌的确是颇为相似。只是事情还没确定,他不想让高冬青夫妇空欢喜一场。 高冬青这下来了精神,和黄寄北描述道: “这位纪大郎倒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对小雨也是颇为爱护,他年方十六,身高七尺,面白无须,眼睛和小雨长得很像,我听纪大人管他叫岐儿,至于是哪个岐我就不知道。” 黄寄北听了这下有数了,说道: “高大叔,你说的这位应该就是我认识的那位纪兄,他叫纪鸣岐,年前他收到了一份家书后就匆匆下山了,想来就是为了小雨这事。” 叶氏听到这来了精神,说道: “二郎,你竟是认识纪家大郎的,婶子拜托你,能不能向他打听些小雨的消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好呀。” 黄寄北安慰道:“婶婶放心,半个月后我就要回书院了,到时候只要有小雨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写信回来的。只是你和高大叔切不可再颓废下去了,京城虽远,也不是去不了,说不定等我们哪天攒够了钱,去京城开一家铺子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就算是小雨出嫁了,你们也能给她撑腰的。” 听了黄寄北的话高冬青夫妇像是想通了什么,人也有了精神。 “当家的,二郎说的对,我们怎么就不能去京城了呢,从今天起我们好好做生意,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去京城!”叶氏说道。 “说的对,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小雨还需要我们。”高冬青说道。 黄寄北看到高冬青夫妇想开了便带着郭乐风告辞了,高冬青夫妇把两人送出了门后,叶氏不禁感慨道: “当家的,我当初还想着等小雨长大了说给黄家二郎呢,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高冬青却是看的开的,说道: “孩子他娘,婚姻这事自有缘法,这两个孩子若真是有缘,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二郎这孩子挺争气的。” 叶氏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有盼头,若是以后这两孩子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回去的路上,郭乐风感叹道: “黄兄你真的好厉害呀,三两句话就把高家夫妇劝过来了,话说,你真的认识那位纪家大郎吗?” 黄寄北回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说谎,等去了书院你就知道了,纪兄是一位君子,博学多才,我两都要好好向他学习才是。” “居然能得到黄兄你这么高的评价,看来这人是真的不错,不过嘛,我还是更喜欢和黄兄你这种性子的人相处。” 说话间,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到家后,两人身上都带了水汽。 车子到了后门,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黄兄,院子里怎么这么热闹呀?”郭乐风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热闹了。 黄寄北扶额,这都是什么鬼热闹呀,他已经听出黄老爹和老王氏那中气十足的嗓音了,准没好事。 进门了,黄寄北先把郭乐风塞回了东厢房,这才去了堂屋。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黄老爹和老王氏、黄长楷和苏氏、黄长棣,甚至还有大着肚子的黄小梅。 还真被他猜对了,一阵混乱后他才得知了事情的缘由,黄寄南居然失踪了! 第45章 催债上门 苏氏还在不断地哭诉着, 她家寄南已经半年没回家了,连年都没回来过,原以为这孩子在府城苦读, 且有朱员外家好吃好喝供着,朱小姐伺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谁知黄长楷凑够盘缠找去府城时那朱家已是人去楼空, 她的寄南也不见踪影了。 苏氏来来回回的就这么几句话,黄寄北不厌其烦, 抓住重点问道: “大伯母,堂哥和那朱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苏氏停止了抽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说道: “那朱员外可是你姐夫家的大客户,她家小姐更是秀外慧中,若不是有小梅牵线, 我们是高攀不上的。” 她说的姐夫就是镇上开米行的孙家, 黄小梅的夫家。 “那你们为何来我家哭闹?合该去孙家要人呀!”白氏早就受够苏氏这幅模样了, 忍到现在终于爆发了。 黄小梅见状立刻维护起了自己亲娘, 挺着大肚子道: “三婶,你怎能这样无情,那可是你亲侄子呀,我们孙家和朱家也只是生意往来而已,怎么可能知道朱家去哪了!” 黄寄北怜她是孕妇, 不想和她争吵, 依旧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大家来我家是想做什么呢, 这大堂哥也不在我家呀?堂姐,朱小姐是你介绍给堂哥的, 要不你再回忆回忆细节。” 黄小梅眼神躲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黄老爹发话了: “老三、二郎,手上的事情停一停,带着伙计和我们一起出去找大郎!都是一家人,遇到困难就要同舟共济!” 长辈发话,他们不好反驳,黄寄北拉住还想争辩的黄长植,示意他先应下来。他又借口外面下雨,等放晴了再出门寻找,黄老爹这才答应先回去。 这时黄小梅突然捂住了肚子□□了起来。 苏氏连忙哀求道: “二郎,小梅她来回颠簸实在是承受不住了,能不能开间客房让她休息一下?” 这种情形由不得黄寄北他们拒绝,白氏搀扶着黄小梅去了前面的客房,黄长楷也赶紧跟了上来,反倒是苏氏跟着黄老爹他们一起回去了。 黄寄北总觉得这事情很奇怪,特别是黄小梅的心虚和黄长楷的异常让他分外起疑,这群人今天过来,绝不是让他家帮忙找人这么简单。 黄寄北开始做安排。 “阿材哥,你去县里的镖局打听打听,他们经常往来于府城和县城之间,若府城出了什么大事,绝对瞒不过他们。” “好的,少东家,我这就去!”程材说完转身就走。 晚上,赶回来的程材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少东家,我在镖局有个要好的镖师,他走镖的时候经常歇在我们客栈,这事是他亲口和我说的,绝对错不了。” 和黄寄北一年前猜想的一样,那朱家全家都是骗子,身份没一个是真的,他们本来想骗的是孙家,哪知黄寄南自己撞了进来,就两个一起骗了。 朱家先是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在孙家米行大肆采购,成为了孙家的大客户,和孙少爷还有黄小梅热络了起来,朱小姐更是隔三差五的带着珠宝首饰上孙家看望黄小梅,两人关系好的跟什么似的。 朱家在孙家买了米后就倒卖到了府城,镇上的米便宜,卖到府城他们还能赚些许差价,是以朱家并不亏,还在府城人眼中落下了个生意人的模样。 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黄小梅把自己的刚休妻的秀才兄长介绍给了朱小姐。朱家顺水推走的应下了,带着黄寄南回了府城,府城的繁华将黄寄南迷住了,再加上朱小姐的温柔乡,黄寄南彻底走不动道了。 当黄寄南醉生梦死的时候朱家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润扬府的丝绸天下闻名,他们打着丝绸商的名号大批采购,出手阔绰不还价,吸引了不少供货商的目光。本来商家们还有疑虑,但黄寄南此时站出来做了担保。 要知道,即使是在府城,一个秀才的担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毕竟考上秀才不容易,谁也不会冒风险给不熟悉的人担保。 有了黄寄南的担保,朱家很快和几家大的供货商签订了契约,到了要打钱的时候,却又出问题了,朱家提出了先付三成定金,其余货款等一个月后再结。 供货商们开始迟疑了起来,迟迟不肯发货,这时,朱家又找来了黄小梅,有着孙家少夫人和黄寄南的双重担保,供应商们这才放心了。 货物发出,水路运走,三天后,朱家人去楼空,只剩黄寄南一人。 一觉醒来的黄寄南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若是朱家走了,那剩下的七成货款不是都成了他的债了吗?那可是整整七千两呀,把他拆了也不值这些钱啊! 趁着债主们还没反应过来,黄寄南赶紧卷铺盖逃走,可这朱家人真狠呀,偌大的宅子,那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留呀,连窗前的鹦鹉都带走了! 这时,就连向来忠厚的黄长植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连大哥也顾不上叫了。 “黄长楷去过府城,这事他绝对是知道的,可他白天却是只字未提,只说朱家和黄寄南都失踪了,这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呀?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然而黄长植在客房门外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应门,打开门一看,黄小梅和黄长楷已经不见踪影了。 黄寄北梳理了来龙去脉,他大概知道黄长楷和黄小梅想要做什么了。 “大概是想让我们背这个锅了,爹,事不宜迟,明天一早你就去衙门报案,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明天就有人要找上门来了。” “少东家,那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让他过来一起帮忙,家多些人总是好的。”程材赶忙说道。 “好,这次多亏你了。” 次日,阴天。 正如黄寄北所料想的,就在店里往常最忙的大中午,一伙人带着家伙上门了,因为事先有准备,客栈今天并没有做生意,而是把客人都引到了隔壁高冬青夫妇的铺子,白氏她们则被黄寄北借口送去了高家村,有郭乐风拖着她们,暂时不会回来。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3节 客栈大堂里,黄寄北和程远父子正等着这伙人的到来。 “呦,老板这是等着了,想必钱都准备好了吧?今天要么交钱,要么交人,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为首的刀疤大汉恶狠狠地说道,这批人是府城的绸缎商人顾来的催债团伙。 “这位大哥,别急,我交人,只是这人并不在这里,我在这就是等着大哥们的到来,好带着你们一起去寻他。”黄寄北好声好气的说道。 “别给我耍花样,昨天我的人明明白白的看到孙家那婆娘带着黄寄南那小子进了这家客栈,快把人给我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间的关系!”大汉们纷纷亮出了木棍,威胁道。 “这位大哥,你误会了,那黄寄南和我们是什么关系,早就分家的隔房亲戚而已,我犯不上为了他和你们对上,若是不信,你们去里面搜就是了,但我还是想劝一句,就我这破客栈,撑死了也就值五百两,还不到你们债务的零头,何必跟我们过不去呢,合该去找那些有钱的人家呀!”黄寄北尽力稳住局面,等待救兵到来。 “少废话,让开,兄弟们,给我搜!” 催债的大汉们正要进去,黄长植带着官差们及时赶到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大汉们带的只是木棍,官差们一拔刀,他们就怂了,他们只想赚钱,并不想惹上官司。 “官爷,还请行个方便,他堂哥堂姐欠我们老板一大笔钱,就躲在这客栈里,今天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出来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黄老板已经和我们说了,我们这次就是来帮助你们的。” “帮助我们?”这下轮到大汉们懵了。 “是的,你们退出去,搜人这种事教给我们来做,黄老板他们愿意配合。” 一阵搜查后,官差们回到了大堂,黄寄南本来就不在客栈,他们当然搜不出来什么。 听到这个结果,大汉们开始着急了。 “这搜也搜了,查也查了,根本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人,你们赶紧走,再惹事的话就把你们统统都抓进去!” “官爷,我们冤枉呀,我们也是苦主呀,这黄寄南欠了我们主子这么多钱,你可得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呀!我们可是有证据的!”为首的刀疤大汉哭喊着一边跪了下来,一边递上了契约和借据。 官差接过借据,仔细看过后问道:“这上面不是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吗?这黄小梅现在何处?” “对!对!还有黄小梅,请大人做主,捉拿黄小梅归案!” 原来这群大汉也不是没动过找黄小梅的心思,只是这孙家在镇上颇有权势,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在孙府外盯梢了半个月都不见黄小梅出门。 直到昨天,黄小梅趁着他们交班的时间带着“黄寄南”溜走了,他们多方打探才得知这两人从后门进了这来福客栈,后来就一直没出来过。 他们俩当然没从后面走,而是借口去客房休息偷偷从前门乔装混了出去,黄长楷身形和黄寄南相似,下雨天又戴着斗笠,也难怪大汉们认错。 在官差的陪同下,催债的大汉们往镇上出发了,客栈终于可以恢复营业了。 后面的事黄寄北没有亲身经历,听客栈里面的客人讲述的,这已经成为了苍梧县百姓茶余饭后的另一件谈资了,吃瓜群众对这件事的热衷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高家女儿事件,每天都有新版本诞生。 程材作为跑堂这段时间就像是瓜地里的猹一般,到处乱窜吃瓜。从他口中,黄寄北知道了事情完整版的后续。真的太丢脸了,也难怪黄老爹和黄长楷这段时间没脸再上门了。 黄小梅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孙家,她这么大的肚子孙家也不会允许她长时间待在外面的。官差上门的时候孙家还对黄小梅担保的事情一无所知,在他们眼里,黄小梅怀了他们孙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的大功臣,一直在家安心养胎。 当催债的刀疤大汉拿出黄小梅签字的借据后,孙少爷的脸立马就绿了,这婆娘怎么敢,这可是七千两呀!她拿什么还! 拿不出钱官差们就要带走黄小梅,孙家赶忙上前求情,请官差看在孕妇的份上等生下孩子再说,就在官差们犹豫的当口,黄寄南悄悄地从黄小梅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准时机就要溜走。 黄寄南的脚刚踏出门,立马就被守在外面的催债团伙逮住了,他们可是专业的,怎么可能不在外面留人,好小子,候了大半个月,终于让他们等到了! 被抓后的黄寄南形容极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让黄小梅救命,黄小梅挣开束缚,从头上拔下金钗对准腹部,威胁着不救他哥就要带着未出世的孩儿一起自尽! 孙家这辈只孙少爷一根独苗,如今年近四十,休了两任妻子,纳了七八房妾室,耗尽半数家财,才在不惑之年等到了黄小梅肚子里的孩子,大夫说了,这次一定是个男孩! 其实第一任孙少奶奶是为孙家生过孩子的,只不过是个女儿,孙家老太太满心期待,一朝愿望落空,软硬兼施逼着孙少奶奶赶紧再怀一胎,最终导致她难产而亡。而她女儿也在她死后因为无人照顾早早就夭折了。 这会儿见黄小梅以腹中胎儿威胁,孙家老太太目眦欲裂,忙慌不迭的答应了,只要不伤害肚子里的小孙孙,她什么都答应,这可是他们孙家的命根子呀!七千两而已,他们孙家付的起! 而一旁的孙少爷却是急的要命,他不愿意!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他当然要先顾好自己,这些家财都是他的! 然而孙老太太已经爽快的签字画押了。 在官府的见证下,孙家接下了这笔债务,催债大汉盯着他们卖地卖铺子,倾尽所有才填上了这个大坑。 此时孙家老太太才傻眼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家已经被孙少爷败的差不多了,还了这七千两,孙家就剩一幢大宅了。 母子两恶狠狠地盯着黄小梅,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却碍于她腹中孩儿,动不得她。黄小妹在两人的仇视下怕得瑟瑟发抖,日渐消瘦了。 而黄寄南这个祸害在害的孙家倾家荡产后,又不见了,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黄长植夫妇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侄女,黄小梅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以后她的日子该怎么办。 若是生下儿子还好,不然孙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还这笔债,孙家可以说得上是一夕落败。 第46章 下山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乐风可算是放飞自我了, 跟着程大叔去捉鱼捉鸭,帮着白氏给鸭子拔毛,教四娘打算盘。他是个没架子的人, 店里忙起来他还能帮着程材一起跑堂,黄寄北是拉也拉不住,想着接下来他们就要被关在书院三年,便也由他去了。 黄寄北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次去书院要到过年才能回来一趟,他得把家里安排好了。他陪着黄长植买了十亩水田, 租出去给佃农耕种,加上有的两亩旱田一亩水田,他们家现在就有十三亩田地了,秀才名下可以有二十亩田免税,山地是不用交税的。这年头要卖田地的人家少,还要挑靠家近些的, 是以就只买了十亩。 现在客栈每个月都有三十两进账, 黄长植夫妇平时自己开销很少, 大多给了他读书用, 这次就又攒下了一百两塞给了他。黄寄北劝不动他们,便带着四娘去县里给家人买了几匹布做衣服,给黄长植买了他爱喝的茶叶,给白氏买了银钗耳环,他们节约惯了, 自己根本不会主动花钱。 黄老爹和老王氏那边面子上的关系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黄寄北带了两匹适合老人做衣裳的布料, 又割了两斤肉,买了些红糖红枣, 跟着黄长植去给老俩口问安。 出了这档子事,黄老爹现在很是没脸,对他们客气了很多,老王氏却仍是很瞧不上他们,一个劲的念叨着失踪的黄寄南,黄长棣倒是老了很多,没媳妇的男人邋遢的很,明明只比黄长植大两岁却看起来像是大了十岁的样子。 半个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分别的时候郭乐风表现的比黄寄北还要不舍。这家伙怪会讨人喜欢的,这些日子哄得黄长植和白氏对他疼爱得不行,就连四娘都改口喊他小风哥哥了,比对他这个亲哥还要热情,让他很是吃味。 想到回去就要被关在山上,郭乐风一路都闷闷不乐的,黄寄北只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初自己倒是想住在山上还没有那个资格呢,大冬天的天天上山下山。 三月二十,黄寄北和郭乐风正式进学,在郭乐风的运作下,两人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寝室。从此郭乐风就过上了生不如死的生活,直到清明节后,他才渐渐适应了过来。 青麓书院的确管理严格,学子们每天卯时就要起床,亥时才入睡,一天会有八位老师轮流给他们授课,每位老师还都喜欢布置一大堆的课业,课堂提问更是家常便饭,书院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洗衣打扫都要自己做。 清明节后,纪鸣岐回来了,看到黄寄北他先是惊讶但又觉得情理之中,以黄寄北的天赋和努力,考进青麓书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当黄寄北问起高叶雨,哦,不,现在是纪宁雨了,的情况的时候,纪鸣岐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这层渊源。 纪鸣岐对纪宁雨是怜爱的,这个妹妹才像是他亲妹妹,虽然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不爱说话,但时间长了就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善良与聪慧,只可惜母亲不知怎的就是偏疼之前的妹妹纪宁烟。这让纪鸣岐更加怜惜这个身世坎坷的亲生妹妹了,这次回书院前,他更是做了一番安排才离开的。 “黄兄不必忧心,小雨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临走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府中的老夫人,有祖母照看着,小雨吃不了亏的,你说的谢婆婆和我祖母也算是旧相识了,她就和小雨住在一个院里,家里人对她是极为尊敬的。”纪鸣岐说道。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黄寄北这才稍稍安心,这下他可以写信回去报平安了。 有了纪鸣岐的加入,郭乐风感觉压力又大了起来,本来一个黄寄北已经够卷的了,没想到纪鸣岐来了后这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更卷了,他真是太惨了。 这已经是纪鸣岐在书院的第二年了,三年期满他便要回京了。 “黄兄,郭兄,还有两年半的时间便是乡试了,不知二位可有下场的打算?”纪鸣岐问道。 “自是要试一试的,就算是测一测在书院的学习成果也是划算的。”黄寄北说道。 “我也要,万一你们两都考过了,只剩我一个人岂不是很没面子,虽然我也不一定考得过,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郭乐风说道。 “不过我们都不在一处参加考试,我要回京城应考,寄北兄要回江宁省,乐风你要回河东省。”纪鸣岐遗憾地说道。 “只要我们能过,将来一定会在京城再次相遇的。”黄寄北拍着两位好友的肩膀说道。 书院的生活虽说清苦,但也有愉快的时光,春日踏青郊游,夏天听雨打芭蕉,秋日登高望远,冬天围炉煮茶。他在这里只需专心读书,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别看周山长平时不苟言笑,却是个及其热爱生活的人,闲暇时光,他会邀请学子们来到他的泠泉轩,听泉煮茶,就连郭乐风提出的烤肉宴会他都准许了,当时黄寄北真是为这位好友狠狠地捏了把冷汗啊。 青麓山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他们的喜怒哀乐。 黄寄北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藏书阁了,到了第二年他已经有了自由出入藏书阁的资格,这时候课业已经不再那么繁重了,更多是靠自学,老师们则负责帮学生解惑。 黄寄北经常是整日整日的待在藏书阁里,这里藏书之丰富令他如饥似渴,若是你有事情要找黄寄北,去藏书阁准没错。郭乐风都担心他这么下去要变成书呆子了,时不时的找理由拉他出去透透气,黄寄北则是会反过来拉着郭乐风一起看书。 看着两位好友都这么刻苦,郭乐风也不好意思一个人潇洒了,也就按下心性跟着看书。 藏书阁建造的时候极为考究,就算是不读书,在里面待着也是极为舒适的。二楼有宽大的露台,露台外面种满了竹子和芭蕉,椅着栏杆,闭上眼睛,听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听雨打在芭蕉上的滴答声,那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 今年是他和郭乐风在书院的第二年,也是纪鸣岐的第三年。今年冬至,纪鸣岐就要下山了。 周山长年岁已大,近年来已经很少收徒了,纪鸣岐是他去年收入师门的,黄寄北则是他的关门弟子。 至于郭乐风,他是见到周山长就要吓得跑掉的,周山长对他也是头疼的不行。 又一年的时光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是大人的模样,只是眼神依旧清澈。 身在书院,黄寄北依旧牵挂着家中亲人,这两年来他每个月一份家书,只有收到回信才能安心,信是黄四娘的字迹,四娘的字如今已是大有进步,从信中得知她现在已经是客栈的账房先生了,只是小丫头最喜欢的依旧是做菜做糕点。 山下的春红山庄日子也越发红火起来,庄里盖了新房,还在县里开了铺子,庄子里的姑娘们经过锻炼越发的能干了,好几个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庄里有个叫慧娘的更是发明了用不同颜色丝线织出图案的技艺,让庄子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甚至被当地县令推举成了贡品。借着进京上贡的机会,忠叔也终于能去京城探望谢玉了。 冬至这天,纪鸣岐毕业了,周山长叫上黄寄北一起给纪鸣岐践行。 长亭送别,一盏清酒,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周山长一改往日的寡言少语,对着自己即将下山的弟子关切地嘱咐道: “鸣岐呀,你火候已到,回家自行温书便可,你家在京城,平时要多关注时事政治,有事多和你祖父还有父亲商量,你还年轻,不可莽撞行事。还有,这科举只是你的第一步罢了,你生在纪家,以后定然是要参政的,官场可比考场艰难多了,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切勿失了本心啊。” 纪鸣岐听完后恭敬一拜,说道: “谨遵恩师教诲,鸣岐自当时时勉励,日日自省,不负恩师嘱咐。” “好了,起来吧。” 周山长嘱咐完纪鸣岐后又对着黄寄北说道: “你们俩都是我看好的学生,做事先做人,立业先立德,师兄弟们在外要互相扶持,切勿为争一时高低伤了情分。” “师父教诲,学生铭记在心!”黄寄北拜道。 周山长端起茶盏,说道:“今天我们为鸣岐你践行,预祝你下山后大展宏图!” 纪鸣岐已是热泪盈眶,三年的师生情、同窗情,他对这座书院有着深深的不舍。 “师父,多谢您三年来的教诲,学生拜别!” 纪鸣岐拜了又拜,直到天色近黄昏,他才依依不舍的下了山。 山路寂静,天高云淡,草木萧瑟,寒鸦哀鸣。 周山长带着黄寄北往回走,看着西沉的太阳,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寄北,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为关门弟子吗?” 说罢,不待黄寄北回答,他自问自答道: “你是我遇到的最像我的一个学生,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家境艰难,每一本书都是我自己亲手抄的,我从两年前的冬天你来听堂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吃得起苦,放得下身段,最难得的是你始终不忘本心,不计较一时的荣辱得失,争先却不好斗。” “师父如此夸赞寄北愧不敢当。”黄寄北惶恐的说道。 周山长摆摆手,继续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4节 “你不必自谦,我还没说完呢,你这人优点突出,弱点也很明显,你这人太重感情了,这几年你若不把时间浪费在给郭乐风补课上,想必课业还可以再进一步的。但这也恰恰是我欣赏那你的地方,学无止境,切勿因为学习忽略了朋友和家人,以后入仕为官也是同样的道理。” 黄寄北这次发现自己的这位老师竟是如此的了解自己,便郑重的回道: “弟子谨遵教诲。” 纪鸣岐走后黄寄北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了,他珍惜在青麓书院的每一天,但时间却不会停下脚步,终是来到了他下山的这天。 这年冬至的雪下的特别大,就像他第一天来青麓书院的那般。雨雪初霁,黄寄北拜别了周山长和老师同窗们,和郭乐风一起下山了,两人走到岔路口也在拥抱后分别了。他们要回自己的省份参加乡试,乡试时间就定在来年的二月二,他们得提前回去准备了。 近乡情怯,再次踏入苍梧县,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47章 铜锅涮肉 和三年前的莽莽撞撞不同, 这次回到家门口黄寄北并没有大声呼喊,而是悄悄地走进了客栈大门,这时正值大中午, 大家伙都在店里面忙活。 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柜台后面收钱记账的黄四娘,黄寄北差点没认出来,当初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俏丽的面容, 甜美的笑容,是整个客栈里最亮眼的存在。 黄寄北现如今都已经十七了, 等过了年就十八了,黄四娘和他的生日就差一天,过了年也就十四了,是个大姑娘了,黄长植夫妇之前信中提到已经在为她相看亲事了。 之后撞入眼帘的是从后厨端菜出来的黄二娘,去年家书中有提到过, 二娘和程材成了好事, 看着她隆起的小腹, 想来已是有了身孕了。 这真是一门好亲事, 程材这些年一直在在黄家客栈干活,知根知底的。程材的人品是没的说的,小两口又都是勤快人,往后日子定不会差。两人这些年也攒了些钱,还清了债, 前些日子还在高家村建了房, 把程大叔也接过来一起住了, 一家人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黄二娘这才刚端菜出来,后面黄三娘就追过了来, 接过了二娘手上的活计,埋怨着自家姐姐不肯好好休息。 黄三娘今年也十五了,她倒是不急,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很有主见了,她如今只想守着范荷花好好过日子,黄长植夫妇给她们的工钱每年都涨,她打算今后攒够了钱在姐姐和姐夫家旁边建一座房,以后就算不嫁人也能自己和阿娘一起住。 如今这条官道越来越热闹了,黄家客栈生意蒸蒸日上,当初没装修好的上房和包间早就装上了,就这样还时常客满。同样的,旁边高冬青夫妇的铺子生意也是好的很,纪宁雨时不时的会有家书寄过来,两口子也算是有个寄托,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相见。 黄寄北还在犹豫着怎么开口,眼尖的黄四娘早已跑到了他跟前,仔细打量后才敢开口道: “是阿兄吗?” 黄寄北笑了,看来这几年他变化是真的很大,连自家妹妹都不敢认了。 黄寄北眼眶含泪,像以前一样摸着黄四娘的发顶道: “小桃,是哥哥呀,我回来了。” 话刚落音,身后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转身一看,是黄长植从外面归来了。 “二郎,爹的二郎,快过来让阿爹仔细瞧瞧!” 黄长植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哭了,黄寄北走过去紧紧抱住了阿爹,才发现自己已经高出阿爹一个头了。 二娘三娘她们听到动静也赶紧围了上来,不住地打量着黄寄北,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又止不住的讶异,这三年的时间,她们这个堂弟已经长成一个俊美的少年郎了! 黄长植看着自家优秀的儿子,那是越看越高兴,边埋怨边打趣道: “二郎,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还是先不要去后厨吧,这要是让你阿娘知道了,她怕是接下来炒菜连盐都要忘放了。” 先不说白氏,黄长植这个老父亲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从看见黄寄北后,客栈里的事务就全部丢下了,一路念念叨叨的把黄寄北拉倒了后院自家屋子,又是烧水又是拿吃的,黄寄北是怎么拉都拉不住。 而白氏在忙完后得知了黄寄北回来的消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后院,抱着自己的儿子哭的跟什么似的,以往在家书里他们都一个劲的强调着家里好好的,让他没事别回家,功课要紧,这回儿见到真人了,那真是什么功名考试都抛到脑后了。 晚上,大家伙围聚在一起吃晚饭,谈八卦,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饭后瓜子茶水端了上来,大家聊得越发远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突然转到了黄小梅身上,这几年来,家书上报喜不报忧的,黄寄北还真不知道后来自己这个大堂姐怎么样了。 “二郎你是不知道,小梅真是一手好牌打烂了,明明出身不错,嫁的也不错,后来还生了儿子,可如今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范荷花唏嘘道。 白氏也感慨地说道: “前几天她还来找我了,说是想回客栈做工,可我哪敢再把她招进来呀,去年她在客栈的那几个月,真真是把这里搞的鸡飞狗跳的,她男人过来白吃白喝也就算了,到后来她那婆婆也要带着孩子住进来,还满嘴的把我们当婆子丫鬟使唤,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道理呀?” 范荷花磕着瓜子喝着茶,接着白氏的话头说道: “认不清形势呗,还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老祖宗呢,自从三年前他们家田地和铺子卖了以后就没有了收入来源,偏偏还和以前一样大手大脚的,她儿子是个败家的,她自己又一味的溺爱孙子,什么都要买最好的,不到一年就连祖宅都卖掉了,若不是黄家老宅里马寡妇拦着,这家人怕是都要住进黄家老宅了!” 黄寄北听到这有点跟不上了,打断道: “等等,这个马寡妇又是什么人呀,四娘你书信里怎么没提到过呀?” 范荷花嘴快,不等黄四娘回答,她自曝道: “四娘这是顾着我们母女的面子呐,还能是什么人,我那不争气的前夫新娶的媳妇呗!如今老宅里可是由她当家作主咯!” 范荷花其实对这个马寡妇并无恶意,反倒是有点佩服她,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活得舒坦,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之前老王氏由于没了人使唤,便同意了给黄长棣再娶一房媳妇,不过她可不愿为了娶媳妇花太多的钱,于是便挑中了这位和她很是聊得来的马寡妇。娶寡妇不用彩礼,简单的摆两桌就能得到一个干活的媳妇,老王氏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可这马寡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当初相中了黄长棣是图他能干活,可没想到这黄长棣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被老娘呼来喝去的。 马寡妇是个有心机的,她先是隐忍不发,对黄长棣温言软语,渐渐收拢了他,等到她怀了孕生下儿子后有了依仗,腰板立马就直了起来。 现在黄长棣对她这个新娶的媳妇是言听计从,再也不愿意为长房卖命了,反倒是光明正大的住进了老宅的青砖瓦房,黄老爹和老王氏毕竟老了,在家里哪是黄长棣夫妻的对手,等老王氏反应过来也做不了什么了,所以她现在才急着要把大房弄回来,帮她一起对付马寡妇。 谁知黄小梅带着全家过来投奔,还没进门就被马寡妇给撅了出去,接下来马寡妇更是搬着小板凳坐在老宅门口整整骂了三个时辰,把老王氏直接气病了,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挑的媳妇就自己受着吧。 老王氏这人平时不积德,生生逼走了两个好儿媳,如今摊上马寡妇,也算是因果报应了。而黄长棣以后累死累活的供养儿子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黄小梅落到这种境地,一方面是被黄寄南连累,另一方面也有她自己的原因,若不是她当初一味的想要贴补自己娘家,把兄长看的比自己丈夫孩子还要重要,也不会导致孙家落败,导致自己被全家人埋怨,被当做是罪人,只能用余生当牛做马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那罪魁祸首黄寄南,如今仍旧是杳无音讯,就连黄长楷夫妇都已经放弃寻找了,只盼着他不要又突然出现给大家带来烂摊子了。 有黄小梅这个参照物在,范荷花接着讲起了自己嫁女儿的心得,如今二娘觅得良婿,她心里老舒坦了! “如今这孙家,就全靠小梅一个人打零工撑着了,她那婆婆还有丈夫,没一个干活的,可见啊,这选丈夫,不能只看家世,人品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谁能保证一直一帆风顺呢,跌倒了再爬起来那才是有本事!” 在场的可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呢,眼看着这话题马上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黄四娘赶紧转移话题道: “阿娘,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我们这家子总算是齐了,阿娘到时候可要多做几个菜呀!” 黄寄北宠溺地看着自家妹妹,长大是长大了,馋嘴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不过对于今年的年夜饭,他还真的有点想法。 “小桃,今年的年夜饭就别劳烦阿娘了,阿娘一年到头的跟灶台打交道,该是歇歇了,交给阿兄可好?” 黄四娘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道: “阿兄,你可好久没出手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哈哈,大家就瞧着吧,今年除夕,在场的一个都不准少,都来我家过年!” “那必须的呀!”众人乐呵着应道。 有家人在,那才叫过年,大年三十前那几天,黄寄北忙得不亦乐乎。 从镇上取回了定制好的锅子,从村里牵回预定好的十个月大的羔羊,坛子里的糖蒜已经腌成,浓稠的芝麻酱也准备就绪,辣椒油到时候现炸,没错,他们今天要吃的就是——铜锅涮羊肉! 这铜锅涮肉讲究文吃和武吃,武吃呢就得裹满了麻酱,吃的就是它的醇厚,文吃呢就是在肉上淋上一点点麻酱,吃的就是羊肉的新鲜。 铜锅一盏,清水几碗,葱姜下锅,肉到时候直接现切,务必要做到薄如纸片。 夜幕降临,大家伙都齐聚在黄寄北家的堂屋里,两张大的八仙桌拼在一起,大家围坐成一圈,对今晚的年夜饭充满了期待。 铜锅上桌,里面只有清水和葱姜,接着上来是一盆盆生的肉和菜,每个人前面还放了一小碗芝麻酱和辣椒油,把大家都看懵了。 黄寄北一番解释后大家的目光才从不解变成了将信将疑,黄寄北不慌,开始拿起长筷给大家服务了起来。 先来一盆羊尾油,肥肥锅,然后再下点儿上脑,接着是羊腱子,再来是现切的羊腿肉…… 黄寄北涮的满头大汗,大家吃的身上直冒热气,不一会儿就自己上手了,黄寄北反而成了多余的那个。 肉一盆盆的切好了端上来,空盘子一个个撤下去,对于这种新鲜的吃法,大家都入了迷,一桌人吃的谈笑风生不亦乐乎,约好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必须再聚一次!到时候还吃这涮羊肉! 涮肉配着糖蒜,那滋味别提多过瘾了,蘸满麻酱的肉片夹进切开了的芝麻饼里,则又是一番风味,若是还没吃饱,一旁还有烤羊肉串和烤羊排,那香味,真是把人的魂都要勾走了! 最是人间烟火气,这个年大家过得是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正月十五过后,黄寄北就要出发去省城了。乡试在京城及各省省城举行,三年一次。 客栈里离不了黄长植,是以这次还是程材陪同黄寄北前往省城。为此黄长植一早就给程家准备了谢礼,如今两家成了亲家,关系更亲密了。郭乐风曾经提议黄寄北找个书童,黄寄北稍一作想就否决了,他还是不习惯别人伺候。 从苍梧县到省城路上要走五天,一路风尘仆仆黄寄北终于抵达了,谁知刚一进城就有人拦下了他。 原来是他那位体贴的郭兄,他一早就联系了他家在当地的分店的陈掌柜给自己在离考场最近的悦来客栈定了上房。黄寄北倒也不矫情,跟着陈掌柜就去了客栈,陈掌柜还贴心的给程材也准备了间房。 考试不新鲜,倒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让黄寄北感到意外。 第48章 乡试 经过了青麓书院三年的修学, 黄寄北如今已是气定神闲了不少,离考试还有十天的时间,他只在房间按部就班的温书, 外加锻炼身体,保证睡眠。午食的时候还可以去楼下大堂听听学子们的八卦消息的。 这次黄寄北遇见了不少老熟人,比如说三年前院试的案首李知秋,排在李知秋后面的佟云湘。这两人经过了这几年依旧是王不见王, 一见面就能辨上好几回。但这次最引人瞩目的可不是他们俩了,而是京城来的顾大才子, 顾砚舟。 顾砚舟是当朝顾太傅的孙子,年十六,另有外号京城第一美男子。顾家祖籍在江宁省,是以这次才会回来和他们一起参加乡试。 顾砚舟在三年前已经拿下了小三元,即县试、府试和院试的案首。虽然是小三元,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有人预测, 这顾大才子很有希望拿下□□, 即一身兼有解元、会元、状元, 成为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 而黄寄北只管看热闹,并不参与讨论,吃瓜之余还真让他探听到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是关于这次乡试主考官的。 乡试的主考官必须是文章精粹之士,能够出任乡试主考官, 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 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按惯例, 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大多是从京官中挑选, 大多是由负责教学的官员担任。 这届江宁省乡试的主考官是吏部侍郎纪如晦,作为六部实权官员,且年纪尚轻,按说他是不应该出任主考官的。由此可以看出,这次任命是一次打破常规的人事变动,不是因为纪如晦在大渊文坛的名望,是不可能这样的破例的。 纪如晦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还被当今圣上点为了状元,不仅三十出头就做到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在学坛也是久负盛誉,尽管他的父亲是当朝次辅,也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本事。这种一门出了两位高官的情况在本朝是很少见的,可见圣上对纪家的倚重。 乡试主考官要负责出题和给答案,这绝不是写一篇文章那么简单。 所有试题和答案,都将由纪如晦亲自执笔写就。纪如晦不但是在出一份考题,其实也是在表明自己治国理政的抱负。 乡试有正规的考场,叫做贡院,建在城内的东南隅。 乡试共考三场,整整历时九天,初二进场,初三凌晨开始考试,初四才能交卷出场,也就是说第一场考试考生们需要在里面待上三天两晚,三场考试下来,考生在号房里的时间共计九天六夜。吃喝拉撒全在号房,能否抢到好位置全凭运气。 乡试取中的称举人,第一名叫解元。 江宁省是科举大省,人口稠密,这次乡试有一千多人参加,最终只会录取五十名,这样低的录取率,熬白了无数考生的头发。 十天后,黄寄北再一次坐到了鸽子笼般的号房里,他的位置属于中等偏下,能闻到臭味,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号房触目惊心,真的不管经历多少次,这种场景仍然会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不过适当的紧张感也是必要的。黄寄北闭上眼睛,让自己想像这就是青麓书院,他是在青麓书院里考试。 锣声响起,在凌晨的夜色里声音分外洪亮,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第一场:经义。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5节 这是很费脑子和体力的一场,共有十三道题目,都是出自于四书五经,从中摘取一段话或一句话,让考生阐述分析其蕴含的义理。其中四书三题,《周易》两题,《尚书》两题,《诗经》两题,《春秋》两题,《礼记》两题。 第一道就很有难度,题目是: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黄寄北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理出了头绪,提笔在草稿上写下了大致思路。 黄寄北是这么理解这段话的,他认为一个人的地位决定了他要负的责任和义务。上古时期的大禹和后稷身居要职,治国安民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都热心于治国救民。 但到了后世,大家却忘记了职位和责任的关系,做官的人一味的追求升官发财,忘记了他们的责任,愧对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想明白后他才用书面用语将答案写了上去。 纪大人出题颇有水准,第一道题就能难住不少人,若是个心理素质差的,第一道就被难住了整场考试都会受影响。 黄寄北原以为自己猜中了纪大人的出题套路,解决了第一道这个拦路虎,后面的题目会简单些,没想到后面却是一山还比一山高,题目的难度那是阶梯上升,简直是把他们这批考生放在炭火上烤呀! 十三道题目答完,黄寄北堪堪赶上了交卷的锣声,一口长气呼出,黄寄北这才瘫倒在号房里。 还没从第一场考试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众学子们又急急忙忙地奔赴考场开始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策论。 本场考试共有五道题目,黄寄北一路做下来虽是耗费了大量心神倒还算顺利。写到最后一道题目的时候黄寄北停住了,这道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 这题目着实简洁了些,让人有些摸不出头脑,黄寄北稳下心神,开始回忆这句话的出处,好一会儿终于让他想了出来。 这句话出自于《尚书》的注文:“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换成通俗的语言,这题目就是:论疑罪从轻。 找到了头绪黄寄北写起来就快了,对于这个问题他还是有不少话想说的。 第三场:杂文 杂文三道,第一题是议论文,题目是:人君之心惟在所养。 这题着实很难下手,用什么养?这是问题关键所在。黄寄北思索一番决定从善恶的角度出发,做对比议论。 黄寄北在文中指出,修身养性要为善去恶。以善为师,得到的是正直的教诲,人心才会越来越明智,反之,跟随自己的恶念去行动,对恶念不加约束,人心就会崩坏,最后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破题后旁征博引,列举历史上典型人物案例,佐证自己的观点。 最后得出结论,善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什么样的选择就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写完后黄寄北还是觉得不甚满意,又修改了几版才罢手。 第二道题目是让学子们拟一份给圣上贺寿的奏折。 这个也是需要点技巧的,拍马屁也不是人人都能拍出水平的,拍的真情实感的。过于媚上,难免失了文人风骨,会让人瞧不起,反之,过于清高同样不讨人喜欢,黄寄北酝酿了一番,提笔写下文名:《千秋表》。 考试接近尾声,不少人快撑不住了,头脑开始混乱起来。 此时黄寄北号房里面臭味愈发浓烈了,黄寄北忍不住干呕起来,条件反射的用手护住了试卷,若是把试卷弄脏了,这一切可算是白费力了。 第三道是格式化的公文写作,对官场书面用语考核力度很大,多亏了青麓书院有从官场归隐的老师专门教授他们这类用语,才让他顺利完成了这篇文章。 这次的乡试考题实在是太难了,没有一个考生能笑着走出考场,如果怨念有实感,纪大人估计已经被考生们的怨念给淹没了,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大文豪的厉害了! 考完后黄寄北几近虚脱,如不是官差赶人他都不想起身了。好不容易看到程材了他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头就扎进了这个堂姐夫的怀里,昏死过去了。 黄寄北这真的还算是好的,考试过程中被抬出去的就有十几个了,这种情况几十年来都是没出现过的。据说就连大才子顾砚舟也是一出考场就吐了个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黄寄北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太阳光从窗户缝里面透进来直直的照到了他的脸上。睡着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一清醒黄寄北立马感到了强烈的饿意,嘴巴也干的不行。他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看来程材刚出去不久。 喝了水后他感觉到更饿了,还好这时候程材进来了。 “少东家,你醒啦,我买了包子温在厨房的笼屉里,我先去拿来给你垫垫肚子。” 程材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了一盘包子,黄寄北就着温开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程材见黄寄北精神恢复了不少,这才说道:“少东家,你先吃着,我再去厨房借锅给你下碗馄饨,我见街东头有铺子卖生食馄饨,三鲜馅的,特意买了些备着。” 被程材这么一说,黄寄北倒真有点想吃馄饨了,便说道: “那麻烦姐夫了,姐夫以后喊我二郎就行,不用这么生分的,不用着急,慢慢来,我在这等着。” 程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道:“喊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那我去啦。” 不一会儿程材就端着馄饨上来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肚,黄寄北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过来。 “姐夫,外面情况怎么样呀,有发生什么事吗?”黄寄北询问道。 “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可热闹了,有的大概是考的不好,大晚上的在屋里撕书,从窗户里扔出来撒得满大街都是,有的上吐下泻高烧不断,大夫进进出出的,少东家你昨晚的样子可吓坏我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大家了,我是硬生生的抢了一个大夫进来,大夫说你没事我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姐夫,你也一晚没睡吧,我这边没事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黄寄北看着程材的黑眼圈说道。 “没事,以前我摸黑赶车,一晚上不睡也没事,我这边吩咐了店小二给你准备洗澡水,你这吃饱了先休息一会儿,等会洗澡水就送上来,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架子上就行,等我来收拾。”程材真是个周到的人,一件件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黄寄北也就乖乖听话照做。 “行,姐夫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累坏了你我也没办法回去跟二姐交代。” 一提到黄二娘程材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一脸傻笑着回房了。 吃饱喝足,躺在木桶里泡着热水澡,真是舒爽极了! 泡完澡后黄寄北又睡了个午觉,直到下午时分才下了楼。此时楼下大堂已是人声鼎沸。 不同于之前的考试,乡试的第二天是会公布主考官所出题目的答案的,根据主考官的答案学子们一般就能判断出自己这次的成绩。客栈老板特地请人抄录了一份,悬挂在大堂墙壁之上。 听了大家的反馈黄寄北才确信,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这次的题目的确是太难了。有些题目不要说答得符合主考官的偏好,能不错题、不偏题就很不错了。 有些学子昨晚还勉强稳得住,在看过答案后也绷不住了,差点当场发疯要去把那些答案撕掉,店小二们赶紧拦住,开玩笑,这可是他们掌柜一大早就请人去抄了回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呢。而那答得不错的或是手舞足蹈高谈阔论,或是笑而不语内心暗喜。 趁着记忆深刻,黄寄北也打算去对对答案。从头看到尾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黄寄北看完后心悦诚服,这纪大人真的是有点本事的,这题配上这答案,真是精彩绝伦啊! 在场的学子也都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却没有一个质疑过这些答案,的确是写的无可挑剔。 黄寄北看得正出神,一不小心撞上了旁边的学子,他赶忙赔礼到: “这位兄台,可有伤着?在下冒犯,在这给兄台赔罪了。” “无妨,”顾砚舟拍了拍衣袖,说道,“我看兄台神情,可是在这道题上对纪大人的观点颇为赞同?” 第49章 谁是解元 黄寄北没想到自己撞到的竟然是顾大才子, 还好没出什么事,见他提问,便如实相告:“纪大人这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着实精彩, 读其书不觉汗出,快哉!” “我倒是觉得纪大人的说法过于片面了,这不过是为官者用来推脱责任的一种懦弱的对应方式,在案件中有可疑之人应全部进行判决,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样才能有效的杜绝犯罪的发生, 这才能体现律法的公正。” 顾砚舟并不在意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接着说道: “如果能够牺牲小部分人来保全大部分人的利益和安全,那么这就是有必要的。江山社稷的稳固要远远大于一部分人的生命。我能理解要牺牲一部分的生命是令人痛心的,但在必要的情况下,这就是必须的。该牺牲时就应该果断的做出决定,这在特定情况下, 是必然的行为。” “顾兄的说法也有道理, 相信只要能自圆其说, 考官们也会给出适当的评价的, 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立法贵严,责人贵宽,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是被冤枉和牺牲的那个又该作何感想呢?”黄寄北不卑不亢的回道。 顾砚舟的想法颇有点一代枭雄的意思, 黄寄北听完都觉得心惊肉跳, 或许将来他也有可能处于顾砚舟所说的那种困境, 需要作出抉择,但就目前的他来说, 他是做不出这种回答的。 顾砚舟面色有些沉重,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剑走偏锋了,但他向来自负,绝不可能为了迎合考官而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此时顾砚舟完全没有设想过这种境况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若是当他成为了被牺牲的那个,是否他还能如当初那般坚定呢。 考试结束后就是阅卷时间。考生交卷后,考场衙役会仔细核对身份、将考卷封弥,然后再将考卷送到考官们手中进行阅卷。阅卷时,主考官和同考官要坐在一起,同考官不能将试卷带回房间评阅,负责监视阅卷的监试官也要和主考官面对面坐着,负责检查纪律。 同考官只能评阅分给自己的试卷,不得干预其他人阅卷,不许议论考卷内容的优劣,阅卷时间是在白天,到结束当天的阅卷工作时,正副主考官和监试官要负责清点朱卷,清点无误后,由三人共同锁好阅卷场所。第二天开始阅卷时,需他们三人共同到场开锁。 有这么一套严密的规章制度在,即使你是主考官也没办法徇私舞弊。 试卷的录取与否最终的决定权在主副考官。正副主考官在审阅各同考官所推荐的试卷时,先看第一场的试卷,再看二、三场的,然后根据三场的综合成绩来决定取舍。 除了明确知道自己这次没希望的,其他人都是选择留下等待的。在一天又一天的煎熬中,学子们终于等到了放榜这天。 黄寄北这次倒没有去现场,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程材却是个坐不住的,在房间里不住的踱步,黄寄北便也不拘着他,让他也出去看看热闹。程材听完一溜烟的跑出去了,看来是忍耐已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呢!这可是乡试啊! 这次乡试汇聚了省内十三个府城的学子,有千人之多,而通过的名额只有五十个,平均到每个府城也就不到四个。乡试的通过率是所有考试中最低的,乡试是30个人录取1个,会试是10个人录取1个,所以民间会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 当然,虽然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但举人的前途命运是远远不及进士的。六部尚书、总督巡抚等高级官员,只有进士出身才能担任。一名举人,没有立下特别的功劳,几乎是没有任何机会担任以上要职的。 考取了举人功名,就具备了当官的资格,能不能当上,是另外一回事。哪怕他此后会考落第,回来后还能获得学官一类的官职。 在政治上,举人社会地位高,跻身当地名流阶层,能够与府县级别的地方官平起平坐。在经济上,举人不用交税,不用出徭役,还有更多收入来源。朝廷会发放一定数额的读书补助。这点补助不是很多,但足够普通家庭开销了,许多人会将自家的田产、房产挂靠在举人名下,这也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中举会让人如此疯狂了! 一道道喜报逐渐传了出来,客栈里的人们更加焦灼不安了,黄寄北此时也在想程材有没有挤进去。 黄寄北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一阵密集的锣声传来,打开窗户探出头观望,只见三匹骏马踏着尘土朝客栈这边飞奔而来。 那三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门外柱子上,高声叫道:“报!润扬府苍梧县黄寄北高中江宁省乡试解元!快请黄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一连喊了好几遍,黄寄北这才确认了喊的是自己,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整理好仪容,独自拿了赏钱下楼往客栈大堂走去。 来到报录人人跟前,黄寄北道:“在下便是苍梧县黄寄北。” 那些报录人新奇的看着这位刚出炉的解元公,不想竟是如此的年轻,道:“给解元公报喜了,解元公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啊!” 黄寄北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给簇拥着的报录人发了喜钱。 热闹间,又是几匹马飞奔而来,二报、三报到了,挤满了客栈的堂屋,连客栈外的长凳都坐满了。听说这次的解元公是个二十岁不到的俊俏公子,这可稀奇了,往届的解元最小的都三十多岁了,大家都想看个究竟,进不来的就在外面挤着看。等程材回来的时候,倒是挤不进去了。 毕竟后面还有其他人的喜报要过来,热闹了一阵报录人收了赏钱也就散了,外面的热闹还在继续,喜讯接二连三的传了出来,有的是他们客栈的,有的是经过他们客栈去其他地方的。 悦来客栈的老板脸都要笑烂了,这次乡试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出住宅他们客栈,他们客栈以后可要一举成名了! 错过了喜报现场,程材懊恼不已,只拿着报帖看了一遍又一遍。 黄寄北也有点没缓过来,他没想到自己能得解元,看到自己三年苦学有了成果,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学习的过程很重要,有好的结果更让人开心。 他正欢喜着,顾砚舟居然找上了门。顾砚舟是这次乡试的亚元,这对其他人来说应是极好的成绩了,但对于心高气傲的顾砚舟,他是没办法接受的。虽然他先前没把别人说的连中三元放在心上,但真当这解元被别人抢了,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但他向来是个敢于面对的人,他到要来看看,黄寄北是哪里比他强了。 听了顾砚舟的来意,黄寄北没有拒绝,顾砚舟还是很有水平的,能和他交流试题答案,对自己也是有帮助的。 “只是我们俩交流未免缺少评判之人,我已经给纪大人递了拜帖,不知黄兄可愿一同前往。”顾砚舟问道。 还能听纪侍郎讲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黄寄北回道:“恭敬不如从命。” 纪如晦作为这次乡试的主考官,凡此届举人都可称自己为其门生,黄寄北和顾砚舟又是这次的解元和亚元,他们前去拜访再正常不过了。纪如晦本来因为这十来天的阅卷很是疲惫,但看到顾砚舟的拜帖后还是接见了他。 纪如晦感觉的出来,顾砚舟没得解元是很不服气的。他也不急,只让人取了这次乡试两人的试卷过来,交叉递给两人翻阅。 顾砚舟拿着黄寄北的试卷从头看到尾,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看完后,他服气了,他原先以为自己是因为“刑赏忠厚之至论”这道题回答的不够主流而落了下乘,现在看在,黄寄北不仅是这道题上答得精妙,其他题目的回答也是出类拔萃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砚舟便拜别了纪侍郎。 黄寄北这边同样觉得惊艳,这顾砚舟的确是有几分才华在身上的,颇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但一味的标新立异不一定是好的,很多经典的观点也是值得传承的。 顾砚舟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走了,黄寄北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把自己再考场上时没想通的地方都一一请教了纪侍郎。纪侍郎本就对黄寄北有好感,经过当面交流好感又多了一些,两人你来我往有有说有笑,纪如晦倒不觉得疲惫了,黄寄北的言行举止往往能给相交的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6节 乡试放榜次日便是鹿鸣宴,鹿鸣宴是为乡试后新科举子而设的宴会,因为宴会上要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而起名,此宴由巡抚大人主持,考官和举子都会出席。 黄寄北酒量一般,但他作为这次乡试的解元,性子又好相处,来给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黄寄北一一应付化解,倒也没把自己灌醉。而坐在他旁边的顾砚舟因为全程冷着一张脸,倒是没几个敢过去触霉头的。 在场的学子虽是面上恭贺着黄寄北,但不少也为顾砚舟鸣不平,他们觉得,黄寄北出身乡野,怎么可能胜得过出自名门的顾砚舟,顾家三代积累那是他区区黄家可以比得上的吗? 持这种想法的学子不在少数,所以市面上渐渐传出了这么一则流言,说是纪大人在阅卷的时候认出了顾砚舟的文风,为了避嫌,才委屈他这个准女婿做了亚元。 是的,黄寄北也是后来才知道,顾砚舟原来和纪家小姐有婚约,只等着纪小姐及笄后就会完婚。只是是和原来的纪宁烟,还是和现在的纪宁雨,就不得而知了。 宴会结束后,纪侍郎吩咐黄寄北单独留了下来,摆座看茶,开口道: “黄举人,此次相邀是纪某有些私事想要拜托。” 黄寄北虽是疑惑,但仍说道:“纪大人但说无妨,学生愿效犬马。” “犬子曾经和我提起过黄举人,是以纪某知道黄家和高家颇有渊源,想请黄举人帮忙带份请帖给高家夫妇。”纪如晦递给了黄寄北一份请帖,接着说道: “五月初八是小女十五岁的及笄礼,高家夫妇收养她十二年理该让他们也到场观礼,我身份特殊不便前往,烦劳黄举人代劳,转达我们纪府的相邀之意。” 黄寄北收起请帖,恭敬的拱手拜道:“纪大人放心,黄某必当转交于高家夫妇。” 第50章 进京 江宁省现任巡抚蔡大人在士子中历来享有赞誉, 他对读书人一向礼遇有加,鹿鸣宴结束后,巡抚大人按照他一贯的做法派了衙役护送每位举子回家。见大家都是如此黄寄北便也欣然的接受了, 有人护卫周全总是好的。 一路相安无事,负责护送他的差役也是客客气气的,程材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到后面已经和差役称兄道弟了。 直到来到了苍梧县门口, 看到城门外林知县带着官差和百姓们列队欢迎,黄寄北才感觉出这个举人的分量有多高。 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他纵然是内心惶恐但表面仍是表现的云淡风轻, 波澜不惊,在与林知县见过礼,一番攀谈后,一行人进了城门。 城里,林知县早就在县城最大的酒楼中摆上了宴席,连同黄寄北的父母、祖父母都请了过来。黄寄北刚一踏进酒楼, 就被扑过来的黄老爹抱住了双臂, 随后黄老爹又是觉得不妥, 怯怯的收回了双手, 道: “二郎呀,你可为我们老黄家争光了呀,老头子我就算是现在闭了眼,也没有遗憾了啊!” 纵使以前多有龃龉,大庭观众之下还是要给老人面子的, 黄寄北反过来扶着黄老爹入了座。 老王氏今天倒是安份的很, 和白氏他们坐在一桌安静极了,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长子长孙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没考出什么名堂, 这没福气的黄寄北怎么就一路考到了举人。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可到了外面却是不敢放肆的。 黄寄北在林知县的带领下,第一次踏足了官场的社交圈,他虽是不喜欢这种应酬,但不代表他不会,少说多看,这也算是他官场的第一课吧。 直到夜幕降临,黄寄北一家才在林知县的护送下回到了家,黄寄北此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相比起这些应酬,黄寄北还是觉得与书本相伴更为轻松自在。 黄长植夫妇虽有很多话想和黄寄北说,但也知道儿子今天实在是累了,便替他打发走了前来祝贺的人们。 没想到接下来几天也是不得消停,黄寄北中举的消息传出去后来奉承他的人络绎不绝,有送田产的,有送店铺的,有送丫鬟小厮的……黄寄北一家一一婉拒了。 解决完了外面人,老黄家的人又开始折腾了,老王氏仗着自己祖母的身份,要求黄寄北提携长房一家,先帮黄长楷谋个职位,再请知县大人帮忙寻找失踪的黄寄南,不然就要告他不孝。 不要说黄寄北现在还没有做官,就算有了官位他也是不想用长房一家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过当然也不能由着老王氏出去撒泼败坏他的名声。 这时候有个人就很重要了,她就是黄长棣新娶的媳妇马寡妇,黄寄北只是稍稍许诺以后会帮他儿子找读书的老师,马寡妇立马投桃报李,保证把老王氏他们看的死死的。 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后,黄寄北才有工夫和黄长植夫妇说纪府的事。 黄长植夫妇听完不禁一阵唏嘘。 白氏道:“三年了,雨丫头想必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吧,你高大叔和叶婶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也不知道你谢婆婆怎么样了,她年纪大了,理应由我们给她养老的,你这回便跟着高家夫妇一同去吧,是该把干娘她老人家接回来了。” 黄寄北应道:“我正有这个打算,谢婆婆这一辈子也不容易,该是回来过些团圆日子的,儿子我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想着等考完试就带着婆婆一起回来。” 黄寄北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按道理说自己外出求学三年,回来才没多久,这回儿又要上京赶考,陪伴家人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黄长植夫妇对此却不感到意外,孩子大了,该是出去闯一番事业的,他们还年轻,还不需要人照顾。 提到高叶雨,黄长植就想到了自己女儿,便说道:“把四娘也带上吧,姑娘大了,该出去见见世面的,以后做了别人家媳妇可就没这么自在了,这丫头这几年一直念叨着她小雨姐姐,你若不带上她,这丫头该是要生气的。” 黄四娘比高叶雨只小一岁,今年已经十四了,黄寄北这回中了举人,她结亲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 而黄寄北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他自己却并不急着成亲,上辈子他到死也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又不愿将就,这辈子他依然是这个想法。黄长植夫妇只当他是想先考上进士再说,是以也没有催他。 黄寄北点头,说道:“小桃从小跟着我们受了不少苦,我这个做哥哥这些年也没多陪陪她,这回就当是带她出去玩了。” “快去告诉你高大叔叶婶婶这个好消息吧,他们知道了必定是欢喜极了。”黄长植催促着说道。 “诶,我这就去!”黄寄北和黄长植夫妇交代完后便去了隔壁高家的店铺。 收下了请帖后高冬青夫妇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终于可以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了,他们恨不得今晚就出发。 黄寄北劝道: “高大叔,你们先别急,离五月初八还有两个多月,从这到京城也就十天左右的路程,来得及的,阿娘也一直记挂着谢婆婆,若不是客栈走不开她就亲自去了,这回我带着四娘和你们一起去。” “有二郎你同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纪家高门大户的,我看了就发憷。”叶氏惴惴不安地说道。 “婶婶放心,这次是纪大人亲自相邀,你们作为贵宾应邀观礼,想来不会有问题的,纪家大郎是我师兄,到时候有他从中斡旋,我们定能见到小雨的。” “欸,有二郎在,我们放心。”高大叔应和道。 高冬青夫妇两人一夜未睡,商量了一晚,第二天又找到了黄寄北。 “二郎,我和你叶婶婶决定了,把这在的家产都卖掉,搬到京城去。”高冬青说道。 “高大叔,怎么这么突然,这可是件大事,你们要想清楚呀。”高家夫妇这决定着实做的大胆了些,黄寄北提醒道。 “这件事我们想了很久了,之前你也和我们提过,以后情况允许可以搬到京城去,我们俩想过了,现在时机到了。”高冬青说道。 叶氏也接着高冬青的话说道:“我们就是想离孩子近一点,我们知道即使去了京城也没办法经常见到雨丫头,但能住得近一点总是好的,有我们在,小雨她也能安心点。不瞒你说,之前收到了小雨的家书,说是纪府给她寻了门亲事,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等十五岁生辰后就要开始走礼了,不出意外的话小雨这辈子都要待在京城了。” 没想到当初那个小丫头居然也要嫁人了,黄寄北感觉到了时光的流逝,大家的生活都在发生变化,高冬青夫妇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一味地阻拦不一定是对的,既然他们想去,那就去吧,自己多帮他们打点着些就是。 高家最大的产业就是这店铺了,这块建店的地皮当初是花了五十两买下的,之后在地皮上推到重建了三间瓦房,还带后院,可以做生意也可以自住,已是像模像样,比当初那个茶棚好了不知多少倍。 黄寄北托了赵书吏帮忙找买家,倒有不少人有意向,但要么是价格出的太低了,要么买主人不太行,黄寄北便劝高冬青夫妇再等等,现在时间还够用。 这天黄二娘和程材找上了黄寄北,如今二娘黄小桂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她在家里待不住,还是想来客栈干活,白氏便安排了一些轻松的活计给她。 这次夫妻俩前来是为了高家店铺的事情。 黄二娘开口说道:“二郎,我们俩听说了高大叔要卖店的事,我们想把它买下来,高大叔走后公公那边的鱼塘承包也要换人了,若是能盘下这间店,我们家三人就都有活计做了,还请二郎帮忙做个中间人。” “二姐,这店能卖给你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高大叔对这个店有感情,交给不仔细的人还真放心不下,是以前几个价格还不错的都没谈成。”黄寄北说道。 “少东家,不知道这个店我们出多少银子比较合适呀?”程材问道。 “姐夫,价格这事我做不了主,但想来也不会太便宜,你们手上现在有多少钱?”黄寄北问道。 “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们是攒了一些钱,我们家三个人凑凑能有一百两,但可能还不够。”程材说道。 “这样吧,我们先去找高大叔谈谈,后面再想办法解决钱的事。”黄寄北说道。 高冬青夫妇得知了程材夫妇的来意后很是欢喜,这店是他们一家一点点建起来的,里面都是和雨丫头在一起的回忆,黄二娘和程材都是靠谱的人,能找到值得托付的人是再好不过的了。 “高大叔,虽然我们认识,但这买卖归买卖,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可别跟我们客气。”黄二娘说道。 程材也连连说是。 夫妻俩是实在人,人家卖房是为了进京找闺女,若是拿交情来压价,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桂丫头,你是个厚道人,程小子也是个靠谱,这价格我也不给你们搞虚的,二百两,连地带店就全都给你们了。”高冬青说道。 程材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高大叔,你这个价格公道极了,可否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我们回去想办法筹钱。”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三天我就不接待其他买家了,三天后无论买不买都不要紧,给我个口信就行。”高冬青说道。 其实黄寄北早就替二娘他们想好办法了,这下回到了客栈也不瞒着他们,便说了出来: “二姐,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二郎但说无妨,二郎一向为我们考虑,你的话我们夫妇是无不遵循的。”黄二娘说道。 “二姐严重了,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具体怎么做还是得你们夫妇拿主意。高大叔的铺子一年赚六十两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缺的这一百两我可以先借给你们,你们以后每年还我二十两,还满五年就行。” 黄二娘听完这话就知道黄寄北这是在变着法的在帮他们,她这辈子没摊上个好爹,却遇上了个好堂弟,她感动的看着黄寄北,说道: “二郎,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要不是有你,我们夫妻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一百两我们会尽快还上的,用不了五年,最多三年,我们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黄寄北摆摆手,说道:“二姐,你现在还怀着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有的是用钱的地方,不用太勉强自己。” “少东家,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程家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早日把这笔钱还给你,二娘和孩子我都会照顾好的。” “姐夫,你和二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我出门在外求学,家中父母全靠你们照应,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黄寄北说道。 店铺卖了以后高冬青夫妇又转包了鱼塘,清空了栏里的鸭子,变卖了田地,只留了祖屋托程大叔照看。 黄寄北这边倒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的东西主要就是书和笔记,其他的很少。 四娘这边倒是零零散散的收拾了不少东西,好在马车车厢够大,也就随她去了,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是既紧张又兴奋。 儿行千里母担忧,白氏又为黄寄北和黄四娘缝制了不少衣服和鞋袜,不住的嘱咐他们出门在外注意身体。 一个月后,大家都已收拾妥当,正要发出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后面追赶而来,马车停下,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51章 找房 “黄兄, 你们不要丢下我呀!”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黄寄北掀开车帘向后望去,待看清了人影后急忙叫停了马车。 “乐风, 你怎么来了呀!”黄寄北连忙跳下车扶住了险些跌倒的郭乐风,见到这位老友他很是开心 。 郭乐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道: “我这紧赶慢赶的, 还是差一点就赶不上了,早知道就先给你回封信了, 我收到你的信后就准备过来找你了,可我家老头子非要给我摆什么流水席,还押着我四处去相亲,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黄寄北想像着郭乐风被逼着相亲的场面不禁笑出了声,他这位郭兄弟还是这么的搞笑。 “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出发吧,明年的春闱我和纪兄都要下场, 可不能少了你一个。”黄寄北说道。 郭乐风一脸惊恐, 说道: “寄北, 你怎么比我家老头子还夸张呀!我这才过了乡试, 半条命都险些搭在了考场里,你饶了我吧!” 黄寄北像是哄小孩子般的说道: “放心,先让你歇上一段时间,等我们到了京城安定下来再说。” 郭乐风赶紧就坡下驴,拉着黄寄北往马车上走去。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7节 “好啦, 以后再说啦, 我们快点出发吧!我跟你说, 在来着的路上我都规划好了,去京城的路上我们可以……” 伴随着马儿身上的铃铛声一行人开启了前往上京的旅程, 有了郭乐风的加入,这一路想必不会寂寞了。 小半年不见黄寄北还是挺想念郭乐风的,可还没过两天他就开始吃味了,郭乐风这家伙是有社交牛逼症吧,不仅把高冬青夫妇哄得待他如自己儿子一般,就连自己的亲妹妹小桃都叛变了,不再整天跟在自己身后了,反而和郭乐风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郭乐风和小他三岁的四娘是一点代沟都没有,一路上这两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都快把黄寄北吵死了。 高冬青夫妇一路上看着有说有笑的郭乐风和黄四娘,似是看出了什么东西,两人都是过来人,只抿唇偷笑,并不戳破。 趁着四娘跟着高冬青夫妇去添置干粮,郭乐风来回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对着黄寄北说道: “寄北,这才三年没见你家小桃这也变化太大了吧,从小可爱变成大姑娘了呀!”郭乐风表情夸张的说道。 “乐风,你也说了,这都三年了,小桃长大也很正常吧。”黄寄北说道。郭乐风这家伙今天鬼鬼祟祟的,他到要看看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寄北,你们兄妹俩可真会长,尽挑着伯父伯母的优点了,就黄兄你这样的,来年高低得是个探花吧。”郭乐风说道。 黄寄北无奈,说道:“乐风,探花不是比美,那可是三甲,你当时随随便便就能得的?” “黄兄,别那么谦虚嘛,你可是我黄兄呀,等你中了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姑娘会看了心动呢。”郭乐风油嘴滑舌的说道。 “乐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在这给我拐弯抹角的。”黄寄北说道。 郭乐风压低了声音,凑到黄寄北耳边说道: “黄兄,你家小桃还说亲啦?” 黄寄北瞪着郭乐风,一脸的戒备。 郭乐风被他看的心里发慌,但还是鼓足勇气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说道:“黄兄,你看我怎么样?” 说完他就往一旁躲去,生怕黄寄北站起来揍他。 黄寄北沉吟半晌,说道:“等你考上进士再说吧。” 一开始黄寄北是有些生气的,郭乐风这小子怎么可以随便拿他妹妹的婚事开玩笑,但见郭乐风可怜兮兮又小心谨慎的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便开始思索起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这一想倒觉得还真有可能。郭家虽然庞大复杂,郭乐风作为幺儿却是不用继承家业的,到时候成了亲两口子搬出来住倒也自在,郭乐风性子好和小桃说的来,小桃和他相处起来也很是开心。 有感情基础总比包办婚姻要好,但郭乐风这小子性子还没定下来,得磨磨他才行,若他能为了小桃定下心神考上进士,那就真的能考虑一下了。 “黄兄,那可说好啦,春闱前你可不能给小桃定其他家的亲事,你等我一年,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考上,哪怕吊个车尾呢,我运气向来好得很!”郭乐风信誓旦旦的说道。 郭乐风其实是有天赋的,就是耐不下性子,若不是青麓书院管理严格,也不会把他逼成举人,这回有他看着,只要郭乐风自己也有决心,还是有可能考上的。 哼!若是他能通过考验,再考虑小桃的亲事也不迟。这家伙居然敢打他妹妹的注意,理智上愿意给他机会,但感情上黄寄北还是很气愤的。 历经十天一行人终于在中午时分抵达了京城,黄寄北和郭乐风还好,坐惯了车,叶氏和四娘就有些受不了了,五人先到客栈落脚,想着等明天再出去找房子。 黄寄北此次要在京城待到春闱结束后,高冬青夫妇以后就要在京城安家了,所以找房子的事情是第一要事。 在客房里休息了一下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大家就都恢复了精神,郭乐风热情地点了一大桌菜,席间还不断的给四娘夹菜,全然不顾黄寄北那吃人的眼神。 不过他还是懂得收敛的,赶忙给黄寄北还有高冬青夫妇也夹了菜,一边夹一边问道: “黄兄,你们这次是打算买房子还是租房子呀?” “明天先去牙行看看情况再说,我们预算有限,京城房价想必不会便宜,若是有合适的就买下,不然就先租着。” 黄寄北回答完郭乐风的话又看向高冬青说道:“高大叔,你之前和我说过想在京城开一家店,若能找到那种前面做生意后面居住的铺子就再好不过了。” “恐怕这种铺子不好找呀,就算有也不会便宜。”高冬青面带忧愁说道。 郭乐风听完热情的说道:“高大叔,你们想做什么生意呀,我家就是做生意的,虽然我对做生意不精通,但多少还是能帮你们出出主意的。” “我们夫妻俩也没其他手艺,就想还做吃食生意,这也算是我们的老本行了。”叶氏在一旁说道。 “高大叔你们家的鸭血粉丝我是尝过的,那真是一绝,有这手艺在,不愁没生意的。”郭乐风竖起大拇指说道。 黄寄北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高大叔,我的打算和你差不多,之前我就想过了,等到了京城后,帮你们重新把店开出来,只是这鸭血粉丝不一定合京城百姓的胃口,不过没关系,我另外准备了其他吃食,到时候我们两样都试试。” “这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二郎帮我们打算了。” 初到京城,高冬青夫妇心里实在是没底,听了黄寄北的话高冬青夫妇这才安下心来,这二郎都已经是举人了,还待他们和以前一样,真是太难得了。 一桌人安下心来,享受完了一桌的美食。夜幕降临,除了郭乐风,初到京城的这一行人这晚睡得并不算安稳。 第二天黄寄北和高冬青出去找房子,叶氏带着四娘在客栈守着行礼。至于郭乐风,他坚持要陪黄寄北他们一起去。 在客栈掌柜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了一家牙行,在得知三位中有两位是举人后,牙行的牙人热情了很多,选了好几处地方带他们去看。 一上午看下来黄寄北他们就放弃了买房的打算,上京的房价实在是太贵了!北城的一间五十多平的老房子都要二百两,这还是他们看过的最便宜的一间,于是下午几人便只看出租的房子和店铺。 租房子的话倒有几间看起来还不错,他和四娘两个人住的话要求不高,只要清净安全就行。可若是他平时出去了,留四娘一人在家不太安全,最好还是能和高家夫妇住一起或是住在附近。 高家夫妇的话对房子要求更低了,两个人只求有个住处就行,他们在意的还是店铺,店铺若是位置不好,生意也难做。一天跑下来还是没能定下来,牙人倒也负责,约了他们明天继续看房。 三人在外面跑了一天,很是疲惫,回客栈后吃完饭洗完澡倒头就睡了,明天继续。 郭乐风也跟着他们跑了一天,第二天依旧挣扎着爬起来跟着黄寄北出门了,这小子看起来还是有点毅力的。 牙人昨天回去明显也是做了功课的,今天带他们去看的房子比昨天合他们心意多了。 尤其是北城的一家店铺,高冬青就很满意,这家店铺虽然不在繁华的中心地段,但附近居民区还不少的,不远处还有一处货物中转站,每天来往的客商和工人都不少。 铺子正对面是青石板铺就的大马路,右边开窗就可以看到一条巷子,巷子通往居民区。所以这间铺子虽说是这条街的最后一间,但并不算冷清。难得的是这铺子店面虽然小,但它还有个后院,后院有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够高冬青夫妇两人居住了。 既然高冬青看上了,接下来就是砍价环节了,郭乐风一马当先,与牙人一番唇枪舌战软磨硬泡,把月租金从十两谈到了八两,把黄寄北和高冬青都惊到了,不愧是首富家的小儿子,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做生意的基因呀。 高冬青先和牙行签了两年的租约,忙完了高冬青夫妇的事,黄寄北打算把刚才自己看上的那间房也定下来,这时候郭乐风神秘兮兮的把黄寄北拉倒了一旁。 “黄兄,这两天你也见识过京城的租房价格了,可不是兄弟我占你便宜,你用五两银子一个月租他们家的房子,不如租我家的,这样平时也有人看着我读书,你就让我占占这个便宜吧。” 第52章 重逢 郭乐风的意思黄寄北心里清楚, 朋友之间礼尚往来无可厚非,但涉及到房子这种大事,还是要分清楚的好, 他很珍惜这份友谊。 这两天郭乐风跟着他们忙前忙后一起跑,已是很照顾他的心情了,一下子就回绝掉未免太不近人情,黄寄北便应了下来, 打算先过去看看,如果在他的能力范围的话多花点钱租下来也不算辜负了好友的一番心意。 郭家不愧是大渊首富, 他们家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京城当然也不例外。郭乐风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也很珍惜黄寄北这个朋友,所以并不会作出让朋友难堪的事。 郭乐风带他去看的是座位于西城的一个院子,闹中取静,院子的门开在东南角, 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雕了莲花纹路的影壁, 往里面走看到的是一个小巧的院子, 正北面三间房, 东面是客房和储物间,西面是厨房和仆人房。 整个院子设计的颇为用心,一百平左右的大小却能做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非常适合人口少的人家居住, 这样的房子在京城很是难得。 郭乐风带着黄寄北没一会儿就参观完了整个院子, 道: “黄兄, 这院子是我十四岁考上秀才那年我阿娘送我的礼物,连同旁边的那座两进的四合院一起, 阿娘之所以选了这间附带小院子的,本就是让我多结交朋友的,我原本没放在心上,但这两天跟着你们跑东跑西的才知道找一间合心意的房子有多难。” 郭乐风如此坦诚,黄寄北也不矫情,坦率回道: “乐风,你这院子我很喜欢,若不是你,我就是想按市场价租房主人也不一定愿意拿出来租,既然你这边有合适的,那我也不用再出去找别人租了,有你做房东我总是放心的。” 黄寄北倒也不是买不起房子,这些年黄家也算是有点积蓄,买间一百平左右的还是没问题的,但他想的比较远,以后他是要接黄长植夫妇过来的,到时候一大家子得住的宽敞些,是以选择先租房住。 黄寄北不傻,郭乐风这两天的行为他看的清清楚楚,乐风之所以跟着他们一起找房子就是为了了解行情和他的接受范围,以便按照市场价格选一处合适的房子推荐给黄寄北,让他和小桃心安理得的住下。当然,黄寄北还是占了便宜的,市场上这种质量的房子可不会轻易拿出来租的。 见黄寄北应下了,郭乐风开心极了,立马就要派人去帮黄寄北搬家。这间院子是已经打扫过的,基本的生活用具也都齐全,黄寄北和黄四娘拎包入住即可。 于是黄寄北索性当天就退了房,带着小桃和高冬青夫妇一起住了进来。高冬青夫妇的店铺因为还要装修打扫,这段时间就先住在了黄寄北这里。黄寄北把东边的客房留给了高冬青夫妇,以后他们即使开了店,也能随时回来住。 而郭乐风也迫不及待的住进了隔壁的四合院,他家在京城的房屋比这好的多的是,但让他选他肯定是要住他黄兄隔壁的,何况还有小桃在呢。现在他只要爬上屋顶,就能看到黄寄北住的小院,这一点他以后没少被黄寄北说。 住处的问题解决了,蚊帐被褥、锅碗瓢盆、财米油盐等生活用品也都添置好了,黄寄北终于可以带着小桃他们去京城各处逛逛了。 才早上九点左右,京城的大街上已是热闹非常,各式商铺卖什么的都有,小摊小贩的摊位上卖的也是四娘以前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自己唯一的妹妹黄寄北当然要宠着,小桃看上了什么他都是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衣服首饰也按照京城的时兴样式给小桃添置了些。郭乐飞倒是也想给小桃买,但他不敢,黄寄北在一旁看着呢,郭乐飞委屈极了。 但四娘最喜欢的还是各种美食,京城中多的是她没吃过的东西,她一路走一路吃,到了正午饭点的时候竟一点都不觉得饿,吃撑了的她只能看着其他几人吃得喷香。 下午的行程几人继续边逛边吃,累了就找个茶楼听人说书,黄寄北穿过来快十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肆意的享受生活。 不过,他们今天这趟出行也是带着目的的,高冬青的铺子怎么装修,以后卖什么,可全靠今天的逛街了。 晚上回到住处,黄寄北和高冬青夫妇总结了今天的见闻,给他们提了一些装修的意见。 比如说把右边的窗户开大一些,窗户下方放个案板,可以卖些方便带走的吃食,比如说卤味。而关于主食,黄寄北则不建议高冬青夫妇继续卖鸭血粉丝,而是提出了一道新的吃食——黄焖鸡米饭。 是的,就是上辈子火遍大街小巷的那个黄焖鸡米饭。 大渊没有现代的那种速成鸡,这里鸡的价格还是比较高的,但京城百姓的消费水平可比苍梧县高多了,吃一顿肉还是没问题的。 高冬青夫妇租的那间店铺面积小,如果卖的东西太便宜赚不了几个钱,再来这是北方,鸭血粉丝看起来着实是不够吃,而黄焖鸡米饭就够实在了。 次日,高冬青夫妇按照黄寄北的要求买来了食材和调料,黄寄北上辈子高中毕业后曾经去黄焖鸡米饭店里做过暑期工,隔了这么多年大致做法还是记得的,其他的就要靠在烹制过程中加以调整改善了。 去掉鸡头鸡屁股,鸡爪和鸡翅尖先放在一边,其余鸡肉斩成小块备用,土豆切成小块,再切点香菇和青红椒,鸡块先用酱油和料酒拌匀腌制小半个时辰。 锅里倒入半勺油,油热下入葱姜蒜末干红辣椒炒香,然后下入腌好鸡块,小火进行翻炒,炒至鸡肉变色后装入砂锅,加入香菇,倒入没过鸡肉的温水,盖上锅盖炖一会儿。 煮开后放盐调味,冰糖提鲜,让整道菜更好吃的秘密在于沿着锅盖边淋入一圈的白酒,鸡入酒香,焖煮一会儿,之后开盖加入土豆和青红辣椒块,然后再焖一会儿。 一揭开盖,嫩滑的鸡肉,香甜粉糯的土豆,浓厚的汁水,配以香喷喷的米饭,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叫上郭乐风,几人开吃。饱饱一顿午餐下来,高冬青夫妇再没了顾虑,决定就卖这黄焖鸡米饭了。 黄寄北接着又给高冬青夫妇提了几个建议。比如说定价,按照鸡肉的多少将这黄焖鸡米饭分成三个档次,最便宜的基础版只有两块鸡肉,卖二十文一份,五块鸡肉的升级版卖二十五文,八块豪华版卖三十文。另外店里每份饭免费提供一碗鸡汤。 至于留下来的鸡翅尖和鸡爪,那也是大有可为,可以做成卤味放在右边的窗台下当做小吃贩卖。黄金鸡翅尖、虎皮鸡爪、泡椒凤爪、掌中宝……这两样东西可做的是在是太多了。 高冬青夫妇根据黄寄北的演示进一步优化了黄焖鸡的做法,更是自己调配出了制作黄焖鸡的独门酱汁,后来还加入了黄焖排骨饭等,两人为了节省成本,赶着车直接去京郊的村庄收购公鸡和蔬菜,收回来后就养在店里后院的鸡窝里,当然这是后话了。 既然安定了下来就该去纪府拜见了,黄寄北询问了高家夫妇有没有东西需要他转交。高家夫妇也是懂礼的,知道大包小包的上门会被人看不起,便让黄寄北帮着他们给纪宁雨写了份家书,另外带些他们路上买的精巧的小物件给她把玩。 次日,黄寄北便来到了东大街,找到了纪家的府邸,向门房递上了自己的拜帖。门房见是大少爷的师弟,又是新晋的举人,忙跑去前院禀报了。 纪鸣岐这天刚好在家温书,听到门房禀告说他师弟找他,急忙就往门口这边走来。 两人已是一年多没见面了,刚一见面就重重的拥抱了一下,随后纪鸣岐就热情地拉着黄寄北往他书房走去。 纪府是百年老宅,历经多次翻修和扩建,可比他租住的小院子大多了,黄寄北跟着纪鸣岐左拐右绕,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时迷了眼。 路过垂花门的时候黄寄北不经意的往里面瞥了一眼,只见垂花门里抄手游廊中站着一位妙龄女子,似是在等什么人,素衣纱裙,长发及腰,面若桃花,颜如渥丹,香肩凭玉楼,湘云拥翠鬟。 春意正浓,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 薄雾中椅栏回首,海棠花下的女子抬眼的瞬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一瞬间像是被击中了一般,惊鸿一瞥后黄寄北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墙壁挡住了视线。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8节 跟着纪鸣岐又走了一段后黄寄北才反应了过来,刚才那是雨丫头呀,不过三年的时间她已然脱胎换骨,险些都认不出来了。 这边纪宁雨也出了神,取来披风的丫鬟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开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过去与现在的影像在她眼前交替出现,饶是已经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她也差点绷不住,胸腔中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是年少心底的隐约情谊,还是如亲人般的感情,纪宁雨一时竟分不清楚。 只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垂花门外,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垂花门是内宅与前院的分界线,他作为外男是万万不能跨越的。黄寄北跟在纪鸣岐后面往书房方向走去,想着刚才的照面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纪宁雨抬眼的那一幕像是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重复播放。 太阳渐渐升到了高处,驱散了薄雾,晒干了朝露,杏花和海棠在春风中肆意绽放。 第53章 姐妹 到了书房后黄寄北快速的整理好了情绪, 两人先是一番叙旧,在得知黄寄北和郭乐风在明年春闱前都将待在京城后便约好了一起温书。 接着两人又是对乡试题目的一番讨论,纪鸣岐对江宁省的考生摊上他父亲做主管考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他父亲出的那些题目他也看了,真的是太变态了! 讲完乡试后两人又讲了各自的温书计划,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一不小心天就黑了, 黄寄北这才想起还有些事没办。 “纪兄,此次登门拜访我还受了高家夫妇的嘱托, 帮他们给纪大小姐带了封家书和一些小玩意,还要劳烦纪兄帮忙转交。” “不麻烦,都是顺手的事,看到这些小雨她也能开心点。”纪鸣岐接过信件后收在了怀里。 “对了,黄兄,你今年十八了吧, 可曾定亲了?”纪鸣岐状若无意地问道。 黄寄北感觉很奇怪, 纪兄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婚事了, 便反问道:“我目前还没这方面的打算, 纪兄可还大我一岁呢,不知纪兄可有定亲?” “我的亲事几年前便定下来了,只等明天春闱后便去上门提亲了。”纪鸣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便先恭喜纪兄了!听高家夫妇说令妹也已经定亲了是吗?”黄寄北问道。 “是呀,总感觉她回来还没多久,这就要嫁人了, 我是真舍不得。”纪鸣岐感慨地说道。 “可是顾太傅家孙子顾砚舟?我和他刚好是同一届乡试的, 和他也算是有几次往来。”黄寄北想起了参加乡试时听到的传闻。 “是呀, 这是祖父和顾太傅十几年前就定下的婚事,等小雨及笄后顾家就要来下定了。” 说起这事纪鸣岐就头大, 母亲和烟儿为了顾家的婚事没少迁怒小雨,但这又关小雨什么事呢,顾太傅那人是再注重血统不过的老顽固了。 黄寄北此次出门没想到会在纪府待这么久,想来家中人要担心了,便婉拒了纪鸣岐的留饭,顶着夜色往家中赶去。 送走了黄寄北,纪鸣岐便按照好友的嘱托,来到了纪宁雨的闺房,将高冬青夫妇的书信以及带来的物品转交给了纪宁雨。 而纪宁雨这边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纪鸣岐进门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纪鸣岐连叫了几声她才反映了过来。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纪宁雨的脸竟有些发红。如果她刚才那副样子被纪宁烟看到了,肯定要被她胡乱猜测了。 看到了纪鸣岐转交的信件和礼物后,纪宁雨一下子开心起来,摆弄着高家夫妇送的小礼物爱不释手。正欢喜着,一道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哥哥真是偏心,出门一趟竟只给雨妹妹带了礼物,原是我不配了。” 纪宁雨和纪宁烟是住在同一座绣楼的,纪宁雨住楼下,纪宁烟住楼上,是以纪鸣岐才刚一进来纪宁烟就知道了,担心她这哥哥又偷偷的给纪宁雨补贴什么好东西,她立刻赶了下来。 只见她肌肤微丰,合中身材,也算姿容秀丽,但和纪宁雨一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纪夫人出自兰陵楚氏,后来父亲高升迁居京城,闺名惜月,年轻的时候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纪如晦是探花郎出身,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纪鸣岐更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在身世被曝光前,容貌是纪宁烟唯一的缺憾,没能继承父母的姣好相貌让她很是不甘,是以等纪宁雨回府后,她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纪宁雨和楚惜月真的是太像了,看着纪宁雨一年年出落的越发美丽,她就越讨厌她,是以只要是纪宁雨有的,她都要抢过来。 就说这绣楼,纪府家大业大,按理说两位小姐应该有单独的院子的,可纪宁烟非要和纪宁雨挤在一起,还要住楼上压她一头。她不服气,为什么都是同一天生的纪宁雨就是大小姐,她反而成了二小姐,都是因为祖父和爹爹偏心,就连哥哥,现在也越发偏向那个后来的纪宁雨了。 纪鸣岐知道这二妹妹是吃味了,无奈地解释道: “烟儿,这是高家夫妇托我转交给小雨的,之前高家夫妇也不是没给你送过,不是都被你扔掉了吗?这回人家不送了你倒是惦记起来了。” 纪宁烟听了纪鸣岐的解释心里好受了些,自顾自的做到了椅子上,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怎么会惦记那些乡下人的东西,既然是送给雨妹妹的,那妹妹你就收好吧,这人呀,就得分得清自己配什么,不要惦记自己不该得的东西。” 是的,没有长辈在的时候纪宁烟一直坚持喊纪宁雨妹妹,而不是姐姐,对于纪府嫡长女的身份,她一直耿耿于怀。 “烟儿,你怎么说话呢,好好的大家闺秀别的不学,净学些阴阳怪气的!”纪鸣岐对于纪宁烟今天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生气了,他这个妹妹以前不是这样的。 “哥哥,你可冤枉妹妹我了,我作为小雨的姐姐,说这些话也是为她好,所谓德不配位必有殃灾,人呀,还是认清自己为好。”纪宁烟瞅了瞅桌上的东西,确认没什么值钱的后便离开了。 纪鸣岐对纪宁烟也是没办法,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他这个妹妹就变得如同刺猬一般,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纪如晦对他说的打算,安慰着纪宁雨说道: “小雨,烟儿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她打小就爱慕顾砚舟,心中难免有些不平,不过今后你不用担心了,爹爹已经给宁烟挑了一个好夫婿,这个人你也认识的,黄家二郎,黄寄北,他今年春天刚中了举,爹爹很是看好他。今后你们姐妹俩各得其所,想必她的心结也就放下了。” 纪宁雨愣住了,连纪鸣岐离开都忘了送。 这晚,纪宁雨失眠了,高家夫妇的信件明显是黄寄北代笔的,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了,这会儿睡不着,她又坐起身来,披了件外衣,点上蜡烛看了起来。 得知高家夫妇为了她来到了京城,她是又惊又喜,回味过来又是满满的愧疚。 同时,今天纪鸣岐的话也让她很是在意。她发现自己竟是不甘心的,为什么纪宁烟可以嫁给小北哥,都是纪家的女儿,为什么不是她呢?如果她能嫁给小北哥,到时候再把高冬青夫妇接过来一起生活,那她不是就又能回到以前自在的日子了吗。 她被这个想法深深的诱惑了。少女心中藏了太多的心事,是以一整晚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次日清晨,纪宁雨打起精神,去隔壁房间看望谢婆婆。 昨天纪鸣岐送信过来的时候谢婆婆已经睡下了,是以纪宁雨在发现信封中还有一份给谢婆婆的信后就没有立刻给到她。老人家睡眠少,若是被吵醒了可能一晚上就再也睡不着了。 喝着纪宁雨给她端来的银耳百合莲子羹,谢婆婆听着纪宁雨给她读完了信。 “二郎是个争气的,我老婆子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老了还一个个的抢着要。” 读完黄寄北写给谢婆婆的信,纪宁雨也赞同谢婆婆出府跟着黄寄北养老。 “婆婆,这几年辛苦你了,我如今也在这家站住脚了,有父亲和哥哥护着,再上面还有祖母,实在是不忍心婆婆您为我操心了。” “不急,婆婆我总要看着你出嫁才安心的,如今高家夫妇也在京城安定了下来,有我在,还能多替你们传递些消息。”谢婆婆拍了拍纪宁雨的手背说道。 纪宁雨放下信件,趴在谢婆婆腿上,满眼都是依恋。 “婆婆,我实在是不孝,连累父母人到中年无子承欢膝下,还要抛家舍业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讨生活,还好有小北哥帮忙,他们才不至于多受苦,这些年我跟着婆婆你学手艺做首饰也攒了不少钱,请帮我带给阿爹和阿娘吧!” 纪宁雨越说越难受,到最后竟哭了起来。 这些年她的手艺越发精进了,但纪府可不缺她这点银子,这簪娘的活计当做兴趣爱好还能得到贵族女子圈内的一声夸赞,若是被人知道她用手艺换钱可以要被嘲笑的,是以她都是打着谢婆婆的名义让丫鬟拿去银楼售卖的。换回来的银钱一次比一次多,她锁在深闺也用不到。 谢婆婆把纪宁雨揽进了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好孩子,不哭,咱们要欢欢喜喜漂漂亮亮的去见他们,当着他们的面可不能再哭的。” 纪宁雨埋在谢婆婆的怀里哭的更凶了。 在外人看来,纪宁雨这般姿态未免有点不识好歹,她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如今的日子是掉进了富贵窝里了,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大家都以身份和金钱为尊。 但纪宁雨并不是个十分看中身外之物的人,在她看来,以前的日子就很好,吃穿够用就行,再多赚点钱,日子好了会更开心,可再多了对于幸福感的提升就很有限了。 除了谢婆婆,没有人懂她被强行带进一个完全陌生环境的仓皇无助,这些年她按照家族的要求去学习,去改变,她也顺利蜕变成了他人想看到的模样,成了别人眼中尊贵的名门淑女,那是她以前要垫脚仰望的存在,但她似乎并没有比以前幸福。 对于未来,她惶惶不安,纪府虽说规矩多,但里面毕竟都是她的亲人,若是以后嫁进了礼法森严的顾家,境遇可能比在纪府还要艰难。 她表面伪装的很好,或许能骗骗外人,实际上只是只纸老虎罢了,可难道以后在夫婿面前也要伪装一辈子吗。 其实她很羡慕纪宁烟,那么的张扬和肆无忌惮,即使被发现不是纪家的亲骨肉,仍然是那么的骄傲,纪夫人他们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纪宁雨想要出门没那么容易,只是她是在是太过思念高家夫妇了,便去求了纪鸣岐,纪鸣岐很爽快的答应了。 “小雨,你再等等,哥哥这边安排好了就通知你。” “多谢哥哥了。”纪宁雨得到了纪鸣岐的承诺这才回了绣楼。 想着不久后就能见到高家夫妇了,还能见到黄寄北和小桃,纪宁雨每天的生活变得有盼头起来,一会儿想着要说些什么,一会儿想着要带点什么,带多了会不会不好……真是一些甜蜜的烦恼。 次日休沐,纪如晦休息在家,纪鸣岐便找到了他,和他说了要和黄寄北一起温书的事,顺便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回复给了纪如晦,也报备了要带纪宁雨出去见高家夫妇的事。 “爹,我问过黄兄了,他并未定过亲。” “那就好办了,等他下次上门的时候,我亲自和他说,有你的这层关系在,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纪如晦捋着小胡子说道。 “爹,其实我觉得黄兄和烟儿的性格并不是很相配,不如再考虑一下吧。”纪鸣岐委婉的说道。 “夫妻之间都是要磨合的,我和你娘这么多年不久磨合的挺好的,我这也是为了烟儿着想,她这身份在京城的确尴尬,想要找户好人家不容易,这黄家娶了烟儿,不说我们纪府,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她的。” 纪鸣岐还是为他的好友感到可惜,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不是看中门第的人,但父命难为,也只好恭敬的回道: “孩儿懂了,还是爹爹思虑周全。” 纪如晦这边自觉办成了一件事,心情都好了起来,端着茶壶在庭院中悠闲的踱着步。 正房外,一名中年美妇人正朝着庭院走来。 她推开荷叶纹饰的使君子纱帘,缓缓走进庭院。此时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渗入淡淡的暖意。她身上衣衫华美,一袭紫色宽袍披在身上,犹如紫藤花般色彩斑斓,衣衫上配有飘逸的金丝镶缕,一头秀发梳做双刀髻,金钗和珍珠点缀其间。 来的正是纪府的当家主母楚惜月。 第54章 谈婚 纪如晦看到自己夫人回来了, 迫不及待的想和她分享。 “惜月,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纪如晦击掌说道。 对于自家夫君的性格, 楚惜月是再清楚不过了,八成是又遇上什么好苗子了。是以她并不意外,踱步到院中的香樟树下,在躺椅上坐下后不急不缓的说道: “哦, 夫君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莫不是又收了一位得意门生?” “哈哈,你猜对了一半, 我去江宁省主持乡试的时候是遇到了一个好苗子,不过这个人已经被周山长提前收入门中了,是我们鸣岐的师弟,不过这徒弟没收成,到让我寻得了一个好女婿。”纪如晦得意地说道。 楚氏听了这话隐隐感觉不太妙,京城那么多世家大族家的儿郎可供挑选, 夫君为何要选一个外省的举子, 但想着还是打听清楚为好, 江宁省也是有几户大家族的, 便暂且按下怒火询问道: “这位学子是江宁人氏?不知家中哪位长辈在朝为官,官居几品呀?” 纪如晦对夫人的不满丝毫没有察觉,洋洋自得的说道: “这位学子姓黄,是江宁省苍梧县人士,这苍梧县你也待过的, 最是民风淳朴不过了。” 一听这话楚氏立马就坐不住了, 又是苍梧县, 这苍梧县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什么民风淳朴?那就是穷乡僻壤!当初在那的三年是她这辈子最为屈辱的日子, 夫君居然想给烟儿找一个乡下来的穷举人做夫婿,她绝对不允许! 楚惜月以帕捂面,须臾,拿下帕子满脸泪痕的对着纪如晦哭诉道: “夫君,烟儿虽说不是我们俩亲生的,但也陪伴了我们快十五年了,给我们带来了数不清的美好时光,你为何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夫君对烟儿的婚事未免也太不上心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39节 纪如晦被楚惜月这一通指责搞蒙了,他不明白楚氏为何如此伤心。 “我怎么对宁烟不上心了,这黄寄北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长相、才华、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明年春闱也是大有希望的,他家底虽然薄了点,可家中父母却是个明理的,我们再多出点陪嫁,宁烟嫁过去不用操一点心,这样的亲事难道还不够好吗?” 楚惜月气的想砸东西,好什么好,他夫君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凭什么宁雨可以嫁给顾太傅的孙子,我们宁烟就要嫁个乡下泥腿子,宁烟才华德行在京中贵女圈都是上乘的,将来她的夫婿若是比顾砚舟差我是不依的!” 纪如晦无奈扶额,他这夫人什么都好,但只要一提到纪宁烟的婚事,就失去理智了,照她的这个标准,宁烟一准会被耽误,是以他一个大男人才做起了这主动相看女婿的活。 纪如晦耐住性子,试着和楚惜月讲道理: “夫人,你讲讲道理呀,宁烟只是我们养女,她的身份摆在这,若真是嫁到了名门望族那日子才叫难过,高嫁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再说那顾家,顾太傅是个及其注重血统的人,当初宁烟身世被揭露后顾家就登门退婚了,若不是母亲从中斡旋,把结亲的对象换成了宁雨,纪家早就保不住这门婚事了,若真的退了亲,我纪家的女子才是声名扫地,比顾家条件还好的人家,那就更看不上宁烟了呀。” 楚惜月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固执的停留在三年前,不愿意打破以前那份美好,不愿接纳现实。 不同于纪鸣岐,纪宁烟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一天都没有分开过,从纪宁烟身上,她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快乐和不易,十几年的相处,爱意已深入骨髓,她是看不得纪宁烟受一点苦的,是以她只能麻痹自己,不去想还有纪宁雨这么一个亲生女儿。 “我不管,我们宁烟就是值得最好的!那个姓黄的穷举人你让他哪来的回哪去!”楚惜月不管不顾的说道。 “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考上举人有多不容易,那黄寄北才十八岁就考上了,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错过了我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女婿了。” 纪如晦心累,她这夫人平时还算理智,但只要碰上烟儿的事情就失了分寸,这种盲目的爱反而会害了烟儿的。 “这么想让他做女婿你把宁雨嫁给他不就好了,别来打我们烟儿的主意!” 夫妻俩不欢而散,纪如晦气的去睡了书房。 楚惜月找到纪宁烟,母女两又是一通抱头痛哭,楼下的纪宁雨听着楼上的动静,很是不理解,这两人又是怎么了呀。 所以说呀,这纪家父子是真不明白楚氏和纪宁烟想要的是什么,在他们眼里黄寄北是顶好的夫婿人选,但黄寄北的优点在楚氏母女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世家贵女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家的时候比家世,出嫁后比夫家,下嫁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耻辱,以后在圈子里就再也抬不起来头了。 可怜了黄寄北,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臭骂,害得他在四月的天气里直打喷嚏。 次日,黄寄北约了郭乐风一起前往纪府温书,三人在一起又找回了当初在青麓书院的感觉,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晚膳时分,纪如晦从衙门回来后设席款待了黄寄北和郭乐风,席间对两人的课业也是多有关心。 晚膳过后,下人们撤下了饭菜,换上了刚泡好的新茶。 “本次乡试我有一大遗憾,那就是没有考算学,时间太紧了,不得已我才忍痛把算学去掉了。”纪如晦喝着茶遗憾的说道。 三个人听了直抽抽,纪大人本次乡试出的题目数量已经是历年来之最了,他居然还想加,还好明年春闱不是他出题。 见几人都没有反应,纪如晦接着说道:“我这新得了一道算术题,你们几位也都试试能不能解得出来。” 说着,纪如晦将写着题目的纸递了过来,纪鸣岐接过,看了一会后摇了摇头,传给了黄寄北和郭乐风。 黄寄北接过纸张,只见上面写着:“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就是说,有一群鸡和兔子在一个笼子里,头一共35个,脚一共94个,问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 这是不就是著名的鸡兔同笼问题嘛,他记得这种题目是以前学二元一次方程的入门题。 但大渊的人不懂二元一次方程,他便换了一种方法给纪如晦解释道:“纪大人,我们可以这样想,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假设让鸡抬起一只脚,让兔子抬起两只脚,这个时候笼子里的脚就会少一半,就是47只。这个时候的笼子里,鸡是一只脚一个头,兔子是两只脚一个头,而头一共是35个,说明多出来的就是兔子的数量,所以兔子就是12只。” 黄寄北说完,几个人脑中又是一番思索,不禁恍然大悟。 “黄兄,你脑子也太好使了吧,我听着你的答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郭乐风说道。 “寄北,在青麓书院的时候你的算学就是全书院最好的,一别几年,这是更加精进了呀!”纪鸣岐说道。 “纪兄过奖了,只是我从小就帮着家里养鸡鸭呀的,对这些比较熟悉罢了。”黄寄北说道。 纪如晦也感到有些吃惊,这是户部侍郎钱进益给他的题目,说是思索良久都未找到快速解答的方法,而黄寄北竟然不一会儿就算出来了,方法还如此巧妙。且此人谦逊坦荡,面对一富一贵的两位好友,对自己的家世也可以毫不在意的说出来。 纪如晦是越看黄寄北越觉得喜欢,故虽然结亲的方案已经被楚氏回绝了他还是忍不住单独留下了黄寄北,问道: “贤侄,我听鸣岐说你至今尚未婚配,家中有一小女至今尚未定亲,不知贤侄可愿意和我们纪氏结两姓之好?” 黄寄北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纪如晦说的并不是纪宁雨,小雨她早就许了顾家,他说的应该是纪宁烟。 想到这黄寄北便冷静地回到: “多谢纪大人厚爱,学生惶恐,只是这嫁娶还是门当户对的好,不然贵府的小姐低嫁了觉得委屈,我们家作为高攀的一方也不自在,这样对我们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 纪如晦原以为黄寄北会欢喜的接受,不想他却是拒绝的这么直接,并且猜到了宁烟不愿的结果,想当初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妻女会喜欢这个安排呢。 这不禁让他对这个年轻人更加高看了一眼,不是谁都是这么有魄力的,他们纪家虽不算顶尖豪门,但也算是百年世家,在官场、在文坛都是有一定的地位的,黄寄北若是应下了这门婚事,不管他这次是否能中进士以后仕途都是不愁的。 既然双方都没这个意思,他也就不再勉强了,只可惜黄寄北做不了他的女婿了,不然以后和鸣岐相互扶持,他就再放心不过了。 想到以后黄寄北还要经常进出纪府,未免楚惜月做出不得体的事,纪如晦便也和楚惜月说开了,楚惜月见丈夫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便也不再把黄寄北放在心上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庙桃花始盛开。 清明节后,天气一天天暖和了起来,高冬青夫妇也终于等来了和闺女见面的这一天。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城外寺庙,这家寺庙有很多年历史了,刚过清明节,寺庙里的人比平时少了很多。 黄寄北和四娘陪着高冬青夫妇一大早就出发了,到了寺庙后就有小和尚领他们去了厢房,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有人来通报纪家少爷来了。 高冬青夫妇再也坐不住了,出了厢房门,站在院子里的拱形门里不住的探头张望。不一会儿,才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领着一位娇小姐走了过来,来的正是纪鸣岐和纪宁雨。 纪宁雨一见高家夫妇就再也绷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了叶氏的怀里放声大哭,似是要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 叶氏搂着纪宁雨,不住的喊着乖乖儿,跟着纪宁雨一起流泪,高冬青也似傻了一般,看着两人一动不动。纪鸣岐和黄寄北赶紧引着两人进了屋里,待三人进屋后他们则是立马退了出来,给三人留下独处空间。 这一方小小庭院包容了多少喜怒哀乐,黄寄北站在屋外沉默不语,抬头仰望,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偶尔划过的飞鸟,微风吹过,拂去了心中淡淡的哀愁。 第55章 相见欢 过了好一会儿, 屋内声音停了下来,纪宁雨打开门走了出来。 黄四娘看到纪宁雨出来了,第一个跑了上去, 说道: “小雨姐姐,小桃好想你呀,你还记得小桃吗?” 纪宁雨拉着黄四娘的手,一脸温柔的说道:“我怎么会忘了我们家的小桃呢, 姐姐真是做梦都想着你,这几年我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 总会想到小桃你,不知不觉就给你攒了好多东西,这次可都给你带来了。” 黄四娘上前抱住纪宁雨,撒娇地说道: “雨姐姐,小桃不要礼物,小桃想天天见到你, 小桃舍不得你!” 纪宁雨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情绪, 这下子眼泪又要止不住了。眼见两个姑娘快要哭作一团, 大家又是一阵劝慰。 “鸣岐, 今天谢婆婆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呀?”一直没有看到谢婆婆的身影,黄寄北从刚才就想问了。 不待纪鸣岐接话,纪宁雨回道: “小北哥,是我对不住你们家,谢婆婆待我这么好, 我却没能照顾好她, 本来说好了今天一起过来的, 不曾想昨天下了雨,婆婆她膝盖的伤又复发了, 今早竟是起不来身了。” 纪鸣岐握住自家妹妹的手,安慰她不必自责,随后向众人解释道: “寄北,你放心,祖母已经向宫里递了帖子请了太医过来为谢婆婆医治了,只是太医也说了,这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很难根治,只能悉心将养着。” 一时间气氛有点低沉,黄寄北不禁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奶奶,年轻的时候太过劳累,人老了就百病缠身,他们做子孙的也无法代她受罪。 “纪姑娘,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婆婆这些年烦劳纪府照顾了。”黄寄北还是分好赖的,并不会迁怒,只是依旧很担心谢婆婆的身体。 眼见着快到中午了,黄寄北便让小沙弥置办了一桌素菜送到了厢房。 这白龙寺的斋菜远近闻名,尤其是这香菇青菜包、这素烧鹅、这木耳笋干汤,那滋味不比肉味差。 高冬青夫妇不住地给纪宁雨夹着菜,纪宁雨又不停地劝高冬青夫妇多吃点。 黄寄北见这一家子让来让去的,便想着说些其他的来活跃一下气氛,道:“纪姑娘,这次带小桃前来,其实还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纪宁雨放下筷子说道:“小北哥这是生分了,我当小桃是自家亲妹妹一般,小桃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何来麻烦一说。” “行,那我就直说了,小桃跟我来到京城也快大半个月了,我平时忙着读书对她的照顾难免就疏忽了,来京城前我就想着帮小桃找一家女子书院,可到了京城才知这京城的女子书院多是大家族自己建的,只供自己族里的女子就读,我听闻纪家族学中就有女子书院,不知纪小姐可否帮忙引荐呢?” 纪宁雨听完笑了起来,这事可真是问到她心坎上了。 “小北哥,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呀,小桃哪里需要去什么女子书院,让她来纪府吧,正好跟着我的夫子一起学!” 几句话下来,纪宁雨在黄寄北他们面前就恢复了以前的习性,说话做事也不觉得拘束了。 纪宁雨也是有私心的,她太需要人陪伴了。她平时和纪宁烟两个人互相看不上,见面说不过三句就能吵起来,时间久了她也就不愿意说话了,如果小桃来了纪府,那她就有伴了,在她心里,小桃才是自己的妹妹。 “啊,雨姐姐,你家夫子会不会很凶呀?”四娘怯怯地问道。 “小桃放心,姐姐我会护着你的,你来纪府读书,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啦!” 说完,纪宁雨转头朝纪鸣岐问道:“大哥,你说好不好呀?”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和父亲和母亲说的,只是小雨,四娘他进了纪府,你可得照顾好人家哦。”纪鸣岐说道 “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桃的!”见纪鸣岐应允了,纪宁雨开心极了。 高冬青夫妇见女儿这么开心,也跟着开心起来,以后有四娘进府陪着小雨,他们也能不时得到一些关于女儿的消息。 “小雨,我和你爹在城北新开了一家铺子,你以后有空过来玩,到时候爹娘只做你一个人的生意。”叶氏说道。 黄四娘也跟着说道:“雨姐姐,这些年我跟着阿娘学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去了纪府,都做给你吃。” 纪宁雨一一应是,满脸幸福的模样,这样的场景,她时常在梦里见到,今天终于成真了,大家又在一起了,真好。 黄寄北看着其乐融融的大家伙,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也就消散了,或许之前只是自己一时见色起意吧,自己以前把小雨当妹妹,以后也应当如此。他是理智的,没有结果的感情就不应该让它萌芽,大家现在这种关系就很好,没必要弄复杂了,顾砚舟很优秀,小雨她配得上这样的男子。 几人用完了斋饭,又是一番叙旧,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是到了纪宁雨要回去的时辰。高冬青夫妇把纪宁雨送出了寺庙,纪宁雨再三回望,嘱咐着爹娘保重身体,嘱咐着四娘明天一定要来,这才依依不舍的下山了。 自此以后,黄四娘便跟着黄寄北每天一同去纪府,一个去后宅,一个去前院,相比起黄寄北每天规律的温书生活,黄四娘那边可要丰富多彩多了,精彩到黄寄北时时担心这丫头早晚有一天会被纪夫人和纪宁烟赶出去。 不过黄四娘也不是个傻的,又有纪宁雨护着,总能做到气的纪宁烟直跳脚又让人挑不出错来。纪宁雨见此每每感慨,小桃这丫头适应能力可比她强多了。 不过黄四娘可不是去纪府玩的,她知道这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是以很珍惜每一天的学习时间,回家的时候都还会拿着书本向黄寄北请教。郭乐风看到连小桃都这么用功,更加不好意思偷懒了,竟也愈发的专注起来。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纪宁雨的及笄宴,纪宁烟同样也是这一天出生的,是以两人的及笄礼被安排在了同一天,在楚惜月的坚持下,纪宁烟及笄的待遇规格是和纪宁烟一样的,丝毫没有让她受委屈。 沐浴更衣,丝竹声起,仪式开始,两位纪家小姐并排入场,款款走进大堂,堂内宾客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她们身上。同样是锦衣华服,纪宁雨自身优势摆在这,轻轻松松就能压过纪宁烟。早知道是这样,纪宁烟一定不会选择和纪宁雨同时举办及笄宴。 三年前,纪宁雨甚至比不过纪宁烟跟前的大丫鬟,三年后,两人站在一起,纪宁雨已经能轻松取胜了。这三年来她接受的可是来自谢婆婆最严格的训练,如今她的礼仪比起宫中的公主娘娘也是不差的。 楚惜月看着身段气质如此出众的纪宁雨,仿佛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一时很不是滋味。 满京城的权贵看着,纪宁雨竟是一点也不怯场,一丝不苟的完成了整套仪式,就连苛刻的顾老夫人也挑不出她的错来。这都是她这三年多来没日没夜勤学苦练的结果,学习,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纪宁雨,郭乐风却只盯着四娘看,黄四娘在纪府待了一个月,已是焕然一新,有点京城闺秀的感觉了,但更多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份淳朴和开朗。 黄寄北他们被安排在了男宾席,由纪鸣岐负责招待,席间他又见到了顾砚舟,比起在江宁省的时候,京城的顾砚舟神情更加高冷,衣着更为华贵了,难怪京城中的人都说顾砚舟是这一代中最耀眼的存在,也只有纪家纪鸣岐能和他一较高下了。 顾砚舟也是一眼就看见了黄寄北,比起他的未婚妻,他似乎对黄寄北更为感兴趣,席间就给他下了帖子,约黄寄北参加几天后的文会。黄寄北刚好也想出门开阔一下眼界,便约了纪鸣岐和郭乐风一同前往。 顾砚舟牵头的文会果然排场够大,竟是包下了京城最大的酒楼。这酒楼可不只是一座楼这么简单,亭台楼舍,小桥流水。在寸土寸金的城中心能集齐这些配置,那还真是不简单。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0节 黄寄北一行人刚走进酒楼,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循声望去,抬头便看到了高楼上的顾砚舟。只见他身着白衣广袖,一支碧色玉笛横在唇间,皎洁的月光下,笛声倾泻而出。此情此景,当真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曲毕,满堂喝彩,众学子隐隐以顾砚舟为中心,环绕在他周围。 文人雅士齐聚一堂,有琴棋书画的比试,有时事政治的高谈阔论,大家都使尽浑身解数的想要展示自己,以求脱颖而出。科举取仕,看得不仅是试卷成绩,士子们在学子间的名望也是重要的参考标准,顾太傅桃李满天下,顾砚舟少年成名,在这方面有着很大的优势。 “惯会装相的。”纪鸣岐小声和黄寄北嘟囔道。 纪鸣岐最是看不惯顾砚舟这幅骚包样子,他俩虽然齐名,却无甚来往,此次若不是黄寄北相邀,他才不会来顾砚舟组织的文会。因着纪宁烟对顾砚舟的迷恋,这些年他可没少听她对顾砚舟的盲目吹嘘。在他看来,顾砚舟这种高冷范只可远观,不适合做朋友,也不适合过日子,他是真的担心以后纪宁雨嫁过去后会比在家时还要沉闷。 顾砚舟此时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黄寄北他们,走过来问道:“黄兄觉得我这曲高山流水如何?” “顾兄曲艺精妙,在下拜服。”黄寄北诚恳地回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这些年他净顾着读书写字了,这些文人雅趣倒是错过了不少,自己虽然不会,但欣赏水平还是有的,顾砚舟这笛子吹得是真的不错,也勾起了他对音律的向往,以前条件不允许,以后有条件,倒是也能尝试一番。 “黄兄这是客气了,此次邀请黄兄前来,就是想听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我知黄兄从不是溜须拍马之徒,还请黄兄指教一番。”顾砚舟像是非要黄寄北说出点问题似的,不依不饶的说道。 见此情景,黄寄北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是不能轻易脱身的,还要落得个溜须拍马之徒的称号,便说道: “顾兄此曲名为《高山流水》,可惜却是只有流水,没有高山,若是有琴声相和,此曲必当更加精妙,独奏考验的是个人技艺,合奏则对双方之间的默契要求更高,私以为,若能达到琴笛相和的境界,那才更让人拍案叫绝。” 顾砚舟听完沉思不语,他自小便是独领风骚的存在,身边甚少能看到与他比肩的人,他要做的是领导者,从没想过找一个势均力敌的人一起前行。 这时他旁边的一位士子忍不住了,跳出来说道: “这位士子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不知兄台有何才艺,可给在座各位展示一番。” 众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着要求黄寄北展示才艺。 黄寄北无奈,明明谈的是顾砚舟的笛声,怎么矛头突然就指向他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 琴棋书画里自己可以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书法吧,他对自己的书法还是有信心的,是以他倒也不怯,挑了只大号毛笔,将宣纸平铺在长桌上,蘸墨,提笔写道: 恰书生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写完后黄寄北自己内心也是澎湃不已,果然,这几句话无论放在那个朝代都很应景啊!每个时代的年轻人永远是这么的朝气蓬勃! “好!”纪鸣岐第一个带头喊道,“黄兄,你这几句话够气势!这手行草更是大气!” “寄北,这幅字送我,我真是太喜欢了!”郭乐风也跟着说道。 顾砚舟看着黄寄北的这幅字也是满目的惊艳,道:“黄兄,不想你书法竟有如此造诣,这字如此热烈奔放,竟半点不似你平时模样。” “顾兄过奖了,看来黄某平时给顾兄留下的印象竟是如此的一板一眼老气横秋,在下惭愧了。” 其实顾砚舟的感觉不假,这些年来黄寄北明明年纪也不大,却一直以成熟稳重示人,这也算是难得他难得肆意了一回。 从众人的反响看来,他这幅随性之作应该还是不错的,就连刚才顾砚舟身旁那位咄咄逼人的公子态度都来了个大转弯,那人对着黄寄北施了个拱手礼,问道:“请恕在下眼拙,刚才多有冒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江宁省润扬府人士,姓黄,名寄北。”黄寄北回礼道。 “原来阁下就是江宁省本届乡试的解元黄寄北,果然名不虚传。”士子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黄寄北还不知道,就因为他夺了顾砚舟的解元之位,他在下届春闱士子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了,毕竟他赢的可是顾砚舟呀。 经过了开头的这场考验,黄寄北接下来就没再被刁难过,倒是有不少士子来找他讨论学术问题,整体来看,顾砚舟举办的这场文会质量还是很高的,一晚上下来黄寄北也觉得自己学到不少。 眼看着快到子时了,大家相互作别,陆续离场。 黄寄北一行人正要出门的时候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说是他们掌柜的有请。 这就奇怪了,今天这场是顾砚舟请客,难不成还要酒楼老板还要另外收费? 第56章 置业 黄寄北没想到, 酒楼老板竟是想买他刚才在楼里写的那副字。 “掌柜的您是说想买我这副字吗?”黄寄北再次确认道。 “是的,李某虽是一介商贾,但也是爱好书法之人, 公子刚才那副作品我是着实喜欢,此番诚心求购,只是一个爱字之人的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能成全我这番执念。”李掌柜诚恳地说道。 这位掌柜给黄寄北的印象很是不同, 他不像是一个商人,更像是一位名仕, 想来能经营这么一家风雅的酒楼,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在下很能体会您对书法的热爱,只是这幅字我已经答应送给我的这位好友了。”黄寄北说着看向了一旁的郭乐风。 “掌柜的,你可别跟我抢,比钱,我郭家还没输给过谁呢?”郭乐风被李掌柜看的退后一步, 一边说一边护好了胸前的墨宝。 李掌柜思索片刻, 说道:“诸位公子想来也不是缺钱之人, 只是这书法若是只放在自家书房, 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那真是可惜极了,若是能转让给我,我必将其置于大堂最显眼之处,供来往之人观瞻, 岂不美哉?” 郭乐风转念一想, 这掌柜说的也有道理, 他黄兄如此才华应当传扬出去才是,这样来年春闱也更有利些, 且黄兄家底不丰,若是能再得些银钱,也能更好的在京城安家。想到这,他便开口说道: “李掌柜此言有理,那我这便忍痛割爱了,只是我黄兄不甚在意银钱,郭某可是很计较的。” 李掌柜见郭乐风松口,连忙说道:“应该的,郭公子忍痛割爱,李某必当加以补偿,这五百两只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还请收下。” 终于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书法,李掌柜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次日更是请最好的师傅进行了一番装裱,自己单独品鉴临摹了好一阵,这才挂了出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黄寄北这边更是震惊,京城的钱这么好挣吗?他一副随意之作竟能卖到五百两!而郭乐风这边已经在给他描绘未来的大好钱途了。 “寄北,我们合作吧,你这书法在我们郭家书画铺子的造势下,定能一炮打响,名利双收!” “乐风,这样做行得通吗?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文人都讲究风骨二字,他自己虽不在乎世俗眼光,但他来京城不久,担心坏了规矩,所以还是有些顾虑。 没想到纪鸣岐对此也很是赞同,道: “寄北,你不必担心,这种事在京城的学术圈子是很平常的,况且你的书法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乐风只是帮你宣传而已,只是自古物以稀为贵,到时候价格还是要定高一点,同时数量上加以控制。” “既然鸣岐你也这么说我就没有顾虑了,多谢两位帮我谋划,寄北感激不尽。”黄寄北真心道谢,他这两位兄弟,着实帮了他不少,真心换真心,他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至交。 “寄北,你这就见外了,我们这关系还要用到谢字吗?”郭乐风说道,纪鸣岐也跟着点头。 “那是我的不是了,明天我请客,给两位兄弟赔罪。”黄寄北说道。 “哈哈,这才对嘛,明天我要吃醉得意的烤乳鸽,黄兄你给我买!”郭乐风叫唤着说道。 “那我要临江楼的蒸鲈鱼,劳烦黄兄了。”纪鸣岐也一脸笑意的说道。 这两个兄弟还真是会折腾人,这两家酒楼一南一北的,他明天可有的跑了。 在郭家几个书法铺子的宣传造势下,再加上酒楼李掌柜的展示,黄寄北渐渐的在京城的书法圈子有了些名声,行书也慢慢的在京城的书法圈有了一定地位。 黄寄北不曾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之作却触发了大渊书法的一次风格革新。此前在大渊的书法界,楷书一直是书法正宗,本朝楷书极为注重端点转折的提按,讲究章法和谐,结构严谨,甚至连字体大小都要一样。 诚然,这种风格下也催生了不少优秀的作品,但时间长了人们难免腻味,渐渐的人们私下里就更喜使用行书,但却一直没能被正统的书法界所接纳。 行书注重笔画的运动流畅,更容易表达书写者的感情。写得比较放纵流动,近于草书的称行草,写得比较端正平稳,近于楷书的称行楷。而黄寄北这幅就是典型的行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黄寄北除了和纪鸣岐郭乐风一起温书,也时不时的会参加一些文会,他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更多的时候是在听其他人讲,遇上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此时的相交是最为纯粹的,虽说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机,但却没什么恶意,等以后大家步入官场,就很难再有这种单纯了。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殷桃,绿了芭蕉,黄了菊花,白了屋檐,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很快就又来到了除夕,黄寄北读着黄长植夫妇寄来的家书,浓浓思乡之情几乎要将他淹没。虽说已经做好了打算,黄寄北还是思念的紧,就在一个月前他还纠结着要不要回乡一趟。 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些年来他为了学业背井离乡,终于要迎来最重要的一战了,他必须忍耐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在今年还有四娘和高冬青夫妇陪他一起过年,如果顺利的话,明年这个时候爹娘也应该坐在这桌上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了。 这大半年来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银钱非但没有减少,还多出来不少。 首先就是书法寄售赚到的钱,虽然在听取了纪侍郎的意见后,他将重点转向了名声的经营,但银子也没少赚,如今已经有两千多两的收益了。 再来就是曾先生年前托人带给他的话本分红,这些年他和曾先生一直保持书信往来,除了最开始的《化蝶》,后来他又根据端午节雄黄酒的民间传说写了《白娘子传奇》,亦是很受人们的喜爱。 今年刚完结的《天外飞仙》更是引发了仙侠风潮,茶楼酒肆,街头巷口,总能听到百姓们在讨论着哪位仙女更值得喜爱,是端庄大气的大仙女,还是嫉恶如仇的三仙女,还是古灵精怪的七仙女…… 除了仙女本身,仙女的配偶们也被拿出来评头论足,仙女的婚后生活是否会幸福让不少读者操碎了心,曾先生来信中不止一次劝说他把仙女们的故事继续写下去,不过他还是婉拒了,毕竟他自己都没经历过婚后生活,自然是写不好的,不如就停留在最美好的瞬间吧。 林林总总加起来,他手上的银钱着实不少了,月前他已经在西城看中了一处宅院,只等这家宅子的主人回来就能签约过户了。这所宅院占地三百多平,最终成交价定在了一千五百两,够他们一家人居住了,到时候把阿爹阿娘接过来,他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黄寄北现在心态很是平和,明年春闱能中自然是好,若是落榜了,他也不怕,三年后再战就是了。这一年的京城经历,他真的是获益良多,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春节是一年当中最轻松的时候,但对应届士子和士子家属来说可不是。 春闱时间定在每年的二月,士子们要抓住这最后的一个月的时间温书,家属们则要替家中的士子们准备好考场用品。春闱最变态的一点在于它的时长,整整九天,贡院环境简陋,能坚持到最后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二月二处在春节刚过的时候,此时天气还没变暖,而考场只有几片木板遮挡,这环境实在是说不上好。也不是没人提出去改善考场环境,但都被圣上以锻炼士子的名义驳回了。 在知道这一要求后,黄寄北他们到后期已不再一味的死读书了,而是劳逸结合外加锻炼身体,平时温书时更是模拟考场环境,炭盆都撤掉了。此外,黄寄北向郭乐风和纪鸣岐推荐了八段锦,两人半个月练下来都觉得效果很不错,至少没以前怕冷了。 黄四娘和纪宁雨也跟着一起操心,此时的纪宁雨原本是应该在家绣着嫁衣的,可她对此似是不怎么上心,反而和四娘两人关起门来偷偷在屋里给黄寄北、纪鸣岐和郭乐风他们绣护膝和披风。 郭乐风在收到小桃护膝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仿佛那个昨天还在抱怨这要在号子里待九天的人不是他似的。 黄寄北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女性家属陪考的感觉,看到小桃忙前忙后的为他操持,他才真是的感受到自己的小妹真的已经长大了。 提着考篮,三人踏上了他们的春闱之路。 本次会试由礼部主办,在京城的贡院举行。会试一般在乡试的第二年,考期多在春季二、三月,所以又称“春闱”。本次会试的主考官竟是由兵部尚书担任,着实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球。 不过朝廷之所以这么安排倒也不是乱来,现任的兵部尚书孙尚武是朝中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也曾是进士出身。当然,为了不引人非议,朝廷还安排了户部尚书钱进益作为副考官。竟然出动了两位尚书大人,可以说,这次的考官阵容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在经过身份核对和搜身检查后,黄寄北顺利的坐到了自己的考号里,此时天刚蒙蒙亮,气温低得很,双手摩擦了一番后黄寄北才开始收拾起来。 第57章 会试 等所有考生都进场后,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时间,考试开始了。 本次考试共九天时间,每场考试三天。第一场考经义, 一般是四书三道,五经四道;第二场考策论五道;第三场考杂文三篇、算术两道、诗赋一篇。 偌大的贡院寂静无声,锣声响起,考试开始了。 第一场:经义。 这场黄寄北答得还比较顺利, 考试题目基本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只在最后一题遇到了一只拦路虎。这道经义的题目是:“安国全军之道”。 这题目虽是简洁明了, 这几个字看着也很熟悉,但黄寄北想遍了四书五经,愣是想不出这句话出自哪里,直到最后半天的时候才灵光一现。他记起来了,这句话不是四书五经里面的,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的《火攻篇》! 黄寄北记得, 这句话原文是:明君慎之, 良将警之, 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经义居然会考《孙子兵法》, 黄寄北还是不敢相信,但联想到本次的主考官是兵部尚书,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黄寄北决定冒这个险! 知道了语句的出处,黄寄北写起来似是如有神助,这是孙子论述的应该如何对待战争的总结性的名言。 《孙子兵法》虽然是研究战争和如何用兵的专著, 但该书在本质上是反对战争的。 孙子是从“以战止战”的目的出发研究战争的, 孙子认为, 只有在危及国家和人民的安全时才要去进行战争,否则就不要发动战争, 因为战争既要死人,又有可能会导致国家灭亡,所以国君和将帅对参战这种事必须要慎之又慎。只有不轻易战争,才是安国全军之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1节 黄寄北誊写的速度越来越快,心脏砰砰直跳,握笔的手却是丝毫不乱,终于,赶在考铃响起前,黄寄北完成了本场考试所有题目的誊写。 为了避免影响后面两场的考试,黄寄北和纪鸣岐还有郭乐风约定过,考试结束前不对答案,不谈论上场考试的内容,几人趁着出考场的时间赶紧吃饭休息,以备下场。 第二场:策论。 这场是黄寄北花费心神最大的一场,五道题目每道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下笔,初稿完成后又进行了多次增删,尤其是其中一道名为“文武并用论”的题目,耗费了他最多心血。 这位兵部尚书主考官真是把他的特色发挥到了最大,让他们这群文人去谈“文武并用”,还真是够难为人的。 答题时,黄寄北立足于大渊朝现如今和平的政治环境,做了相关论述,大致分为以下几点: 一是休养生息,让年纪大的士兵复员归田,以充实农业生产,同时减轻田租,与民休息,发展生产,增强国力; 二是论功行赏,对有功将军和士兵进行加官进爵,即使是最普通的小兵,也能得到赏赐,比如说免除全家赋役; 三是裁减冗余军队,精兵简政,同时积极训练军队,增强军力。 以上论述都是黄寄北参照了历史上几位文武并用的君王作出的解答,看了最终的成果,他觉得自己尽力了,至于结果怎样只能等主考官评价了。 第二场考完后大家精神明显都差了很多,六天时间下来很多人都快到极限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但无论怎样,还是要坚持下去,十年寒窗苦读,等的不就是这几天吗? 第三场考试开始,跳过杂文,黄寄北先开始做算术题,看完题目他就放心了,都是在他知识范围的。 第一题:“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什么意思呢?即有一堵10尺厚的墙,两只老鼠分别对着打洞,大老鼠第一天能挖一尺,小老鼠亦然。而之后每天,大老鼠的速度都是前一天的一倍,小老鼠则是前一天的一半。问这堵墙几天能打通,且大老鼠和小老鼠分别挖了多少。 第二题:“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用白话说就是:“有一些人共同买一个物品,每人出8文,还盈余3文,每日人出7文,则还差4文。请问共有多少人?这个物品的价格是多少?” 会试并不要求写计算过程,答案正确即可得分,黄寄北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使用了现代方程式,很快的就完成了算术,为自己节省了大量时间,以至于晚上的时候他可以足足的睡上一觉,以饱满的精神迎接后面题目的作答。 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黄寄北只剩下最后一道诗赋了,此次会试诗赋的题名为:《余雪》。顾名思义,就是余留下来的雪,也就是残雪。 黄寄北联想到前段时间黄四娘拉着自己去南山上的寺庙求神时看到的景象,提笔写道: 《望南山余雪》 南山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这首诗初看并不惊艳,却是越品越有味道,由远及近,所见所闻,跃然纸上,甚至能感受到诗中的温度与光线的变化。 锣声响起,自此,本届会试考试部分结束! 考场外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都是来接考生的家长,黄寄北在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先是看到了身着一身红色夹袄的黄四娘,待他看清四娘身边的人时,猛的一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定没看错,四娘旁边站着的的竟是黄长植和白玉竹。 黄寄北愣神的这回儿工夫,黄长植夫妇也已看到了他,赶紧挤了过来。黄长植拿过他手上的考篮,白氏则是紧紧地握住了黄寄北的手,细声道: “二郎,可是累坏了吧,爹娘来接你回家了。” 明明已经是十九岁的大人了,黄寄北这一刻却仍是没忍住,抓着爹娘的手,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真没想到,他那连苍梧县都没出过的爹娘竟是为了来看他只身来到了千里外的京城。 今天的贡院门口比正月十五的庙会还要拥挤,好在郭乐风家管家聪敏,把把马车停在了一里外的十字路口,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后顺利的上了马车。 “二郎,娘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但一切等你休息好再说,爹娘都好好的,就是来看看你和小桃而已。”白氏劝慰道。 “好,都听你们的。” 黄寄北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说完这就话就沉沉的睡了过去。郭乐风的情况比黄寄北还要差,还好他娘亲也赶过来了,马车将黄寄北一家放下后,便回了隔壁郭家宅子。 黄寄北回家后简单的洗了个澡,吃了碗白氏亲手做的牛肉面,便继续睡下了。 黄长植夫妇看着睡着的黄寄北,万分庆幸自己能够赶来,将来孩子大了,自己可能也就帮不上什么了,至少现在,还能陪着他,守着他。 以前黄寄北外出求学,还有四娘在家,过去这一年里,两个孩子都不在家,黄长植和白玉竹才觉得日子没了滋味,是以春节后两人一合计,把店里生意托付给了范荷花,出了正月便往京城来了。他们俩都是谨慎的人,此番外出也是跟着县城里的镖局一起出发的,一路都很顺利。 第二天上午,清晨的阳光照进了窗台,窗外黄鹂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黄寄北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会试结束了。 此外,他好像记得昨天在贡院门口见到了阿爹阿娘,现在回想起来,他仍是有点不可置信,可是昨晚的那晚牛肉面却是如此的真实,黄寄北正发着呆,白玉竹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发呆的儿子,白氏不禁笑道: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赖床啊。” 黄寄北赶紧坐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 “阿娘,你们竟是真的来了,我到现在还晕晕的不敢信咧。” “阿娘我可是千真万确的站在你面前了,有啥不信的咧。”白氏笑着说道。 “阿娘,真好,一起来就能看到你和阿爹,这几天我什么都不管了,就陪着你和阿爹。”黄寄北靠着床背说道。 黄寄北想着反正会试成绩要到二月底才出来,自己放松几天再为殿试做准备也不影响。 在黄寄北睡着的这段时间,黄四娘早就把这院子里的大大小小事和黄长植夫妇说过了,黄寄北竟一时无事可交代,便带了白氏去了隔壁郭家道谢,昨天真是多亏了郭管家了,郭家如今女主人在家,他一个男子独自登门着实不便,便带上了白氏一起。 黄寄北去的时候郭乐风还没醒,其母蒋氏倒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蒋氏是郭家的当家主母,是个八面玲珑的主,见人三分笑。打理郭家后宅这么多年,那通身的气派自是没得说的。 “乐风他每封家书里基本上都会提到你,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我们家乐风了,他本是有三个哥哥的,却唯独和你最亲,乐风把你当哥哥看待,以后黄家和郭家就不必如此客套了,要经常走动才是。”蒋氏利落爽快地说道。 “伯母客气了,乐风对我也照顾有加,能交到乐风这个朋友,是我的幸运。”黄寄北说道。 “你们两人感情好我这看了都高兴,乐风在后面睡着,我让青山带你过去看看,不知黄夫人不知可愿意留下来陪我说说话,我两差不多年纪,我是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蒋氏转头对着白玉竹说道。 白氏没想到蒋氏会提到自己,这位郭夫人一身绫罗绸缎,富贵逼人,一个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 “郭夫人客气了,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妇道人家,太太你不嫌弃的话我就留下陪你说说话。”白氏虽说有点怯场,但为了儿女的体面挺直了脊背和蒋氏攀谈起来。 “说什么嫌弃不嫌弃呀,谁家往上数三代不是泥腿子出身,你们能教养出黄举人和四娘这么好的孩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呢。”蒋氏说道。 第58章 放榜 黄寄北来到郭乐风门口的时候他刚醒了不久, 郭乐风听到了门外黄寄北和小厮青山的声音后立刻坐了起来,朝门外喊道: “黄兄,你来看我啦!” 见郭乐风已然醒了黄寄北便推门进了屋。到底是还年轻, 郭乐风休息了一夜已是恢复了七八成,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只是一时之间有点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黄寄北听后便说道: “会试二月底才会出成绩, 你松快两三天也耽误不了什么,等身体状态调整好了, 我们再去找纪兄一起准备殿试。” “黄兄,如果我进不了殿试该怎么办呀?”郭乐风后知后觉的开始为成绩感到担忧。 “乐风,这些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无论过不过这次你都尽力了,这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若是这次不过, 我们三年后再来。”黄寄北劝慰道。 “寄北, 我感觉我这次挺悬的, 运气好的话可能就过了,但若是不过,再给我三年,我有把握能过!”郭乐风握紧拳头说道。 “既然有过的希望我们就该为殿试做好准备,虽然说殿试不会再刷人了, 但若能把名次往前提一提总是好的。”黄寄北说道。 郭乐风开始难得的伤春悲秋, 叹着气说道: “其实能走到这一步我已近很满足了, 功名利禄的我都看得开,只是怕错过小桃这么好的姑娘。” 黄寄北隐隐感觉到郭乐风这小子在给他下套, 他可没这么容易上当,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别一个人在这胡思乱想了。” 郭乐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的坐了起来,说道: “黄兄,我想起来了,我昨天好像看到你爹娘了,他们是不是也来京城了?” 黄寄北给郭乐风拿过架子上的衣物,说道: “是,我阿娘正在前厅和你母亲聊天呢。” 郭乐风接过衣物手忙脚乱的穿戴好,就要往前厅跑去,黄寄北赶忙拉住了他,道: “你就这幅邋遢的样子过去,我还怕你吓到我阿娘呢。” 郭乐风看了眼镜子,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又折返了回来。 一刻钟后,郭乐风收拾妥当和黄寄北回到了前厅,此时蒋氏和白氏聊得正欢。 蒋氏是很会说话的人,没让白氏感到一点拘束,但终归是在人家家里,白氏还是不太自在,见黄寄北回来了便想要告辞,况且,通过刚才的对话,她现在有很多事想要问黄寄北。 蒋氏倒也没有强行挽留,人家才和自家儿女会面,是要给留点时间的,两家现在是隔壁邻居,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郭乐风一口一个伯母殷勤的把白氏送出了门,这让白氏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回到自家院子,白氏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二郎,你老是和我讲,郭家是不是想和我们黄家结亲?” 不知郭夫人刚才和自家阿娘说了什么,黄寄北只好如实相告。 “阿娘,这事我本想等会试成绩出来再和你讲的,既然郭家已经先和你漏了风声我也就如实说了,之前乐风是和我说过他想娶小桃,我是没有答应的,只说等他考上进士再说。” 白氏听后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担忧地说道: “乐风这孩子我们三年前也见过,是个不错的孩子,可这郭家别看他们现在就住在我们隔壁,他家的家业应该远不止如此吧,我是没想过让小桃高嫁的,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过的舒服自在就行。” “阿娘,不瞒你说,这个郭家就是全国首富那个郭家,”黄寄北见白氏惊的睁大了双眼,接着说道:“只不过乐风是他们家小儿子,并不经手家族产业,到时候是要出来自立门户的,我们是不指望小桃高嫁,但若是小桃喜欢的人家里条件比我们好,我们倒也不该阻拦。”黄寄北说道。 白氏沉吟片刻,道: “二郎,这一年来你把小桃照顾的很好,刚见面的时候我都不敢认了,我女儿如今竟也似大家闺秀一般,有你这个哥哥在,我们小桃以后也算是有靠山了,既然你话里话外的对这个郭乐风评价不错,我和你阿爹就再看看吧。” “阿娘,小桃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的婚事我是万万不敢草率做主的,必要考虑周全才肯将她托付,若遇不到合适的,便是养她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黄寄北说道。 “瞎说,哪有女孩子家不嫁人的,我们仔细帮她看着便是了。”白氏嗔道。 接下来的三天,黄寄北和黄四娘带着黄长植和白氏在京城主打就是一个吃喝玩乐,如今他也算是手头颇丰,为爹娘花钱,就是花再多他也是不心疼的,不过这种机会还真不多。 而郭乐风表现得比他还像黄长植和白氏的亲生儿子,整天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就差晚上没睡在黄家了。 黄长植和白氏都是个脸皮薄心肠软的,被他这一番操作竟是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而郭乐风做人做事又极有分寸,对待四娘也是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几天下来,白氏的态度也松动了不少。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好在兄弟三人在一起温书备考殿试让日子好过了不少,三人会试都没出什么明显错误,是以他们心态还都不错。 要知道,这次会试有几题还是很偏的。比如说兵部尚书出的那两道与军务相关的,就有不少人没答出来或是答偏题了,再比如说户部尚书出的那两道算术题也是难到了不少人。 “黄兄,那兵部尚书也太磨人了,居然考我们《孙子兵法》,若不是小爷我涉猎够广那就栽了。”郭乐风得意地说道。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2节 “可不是,现在外面可是一大片指责孙大人夹带私货的,可这考题可是圣上审阅过的,他们这指责明显立不住脚跟,这又不是要我们去习武,即使是做文官了解基本的军事常识也是有必要的。”黄寄北接话道。 “若是说孙大人这两题还能胡诌一番,钱大人那两题你若是不会还真是一点都写不出来。”纪鸣岐说道。 “哈哈,说到这个我就更得意了,这两道题黄兄之前刚好和我讲过同类型的,若没有这两题,我上榜的机会就更小了。”郭乐风说道。 “是呀,多亏了寄北你了,你教我们的那什么方程式真的太好用了。”纪鸣岐对此也是感叹不已。 黄寄北看着兄弟二人,感慨着说道: “明天就要放榜了,希望我们三人都能有个好成绩。” 明天放榜,不知道今晚又有多少人要睡不着觉了,郭乐风更是紧张的不行,次日一大早就跑到了黄家来,他在家实在是待不住,家里蒋氏比他还要紧张。 黄长植倒是想去贡院门口看榜,黄寄北担心人多发生踩踏时事件,便劝说他在家等候,隔壁蒋氏倒是派了好几个家丁前去打探消息。 本次春闱取仕一百二十名,而参加考试的有一千二两百名之多,是谓十取一。 午时时分,官差们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带着盖有皇帝亲印的皇榜来到了贡院门口,围观的众人不禁屏住呼吸。 皇榜共三张,等全部张贴完毕后人群开始沸腾,一声声喊叫声从人群中散发出来。 郭乐风的书童青山就挤在人群中间,仗着自己身体灵活,他好不容易挤到了皇榜前面,一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定了定心神,接着往下看,好一会儿又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朝着外围等候着的郭家家丁喊道: “清河,快去给夫人报喜!公子中了,中了第一百名!隔壁黄家公子也中也,第一名,黄公子是会元!” 青河闻言大喜,立刻马不停蹄的朝郭宅跑去,一口气跑了两条街,遇上了早就牵着马等候在路边的青云,一口气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朝郭宅跑去。 快到郭宅的时候,青河掏出了怀中红布,单手高高举起随着风挥舞起来,郭宅门口管家见状立马下令点燃了所有鞭炮,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巷子。 黄长植被这响声惊得跑了出来,刚一出门,郭管家就朝着他贺喜道:“恭喜黄老爷了,令郎是本届春闱的会元!” 奈何鞭炮声实在是太大,黄长植硬是没听清楚,此时郭乐风也按捺不住跑了出来,郭家下人一阵连说带比划的郭乐风这才听懂,他不可置信的拉着郭管家喊道: “郭叔,你是说我中了,我中了是不是!” 郭管家被他晃得脑子都晕了,不住的说着:“是是是,你中了,四少爷你中进士了!我们郭家终于出了个进士了!” 郭乐风顿时狂喜,一时间竟呆呆地站在了那里,蒋氏自己虽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但还是要比郭乐风镇定得多,赶紧拉着自己这个傻儿子回了家。 关上了们总算是清净了许多,郭乐风这才在青河口中得知了具体情况,没想到他又再次高叫着站了起来: “青河,你是说我黄兄他是会元,是这次的第一名?” 青河再次确认的说道: “千真万确,青山喊了好几遍,我听得清清楚楚!” 郭乐风这下坐不住了,比刚才自己中了进士还要高兴,急急忙忙的就要跑去郭宅,蒋氏倒也不拦他,也吩咐着下人准备起了贺礼,另外最重要的,差人快马加鞭去河东老家报信,后续的祭祖事宜也该安排起来了,乐风可是他们郭家第一个考上进士的,该有的利益她都要为儿子争取到。 而郭乐风这边火急火燎的跑进了隔壁院子,对着众人喊道: “黄兄,你中会元了,我们俩都过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喜过望,黄长植拿出自己准备的鞭炮也开始燃放,一时间巷子里再次想起了噼里啪啦声。 不一会儿正式的喜报也陆续的发了出来,黄郭两家给了赏钱拿到了喜报这才真正的把心放了下来,青山回来后黄寄北从他口中得知,纪鸣岐也中了,是第二名,这样看来,三人这次春闱都有不错的成绩,尤其是郭乐风,对自己的名次满意极了,笑得比黄寄北和纪鸣岐还要开心。 黄寄北和纪鸣岐赶紧给他降降温,提醒他三天后的三月初三可就是殿试了,他这名次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同进士里面,这最后几天可不能松懈了。 会试之后还要举行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策问一场。 第59章 跨马游街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三月初三,破晓时分,应试者在礼监的带领下进入集英殿, 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殿试的策文不限长短,但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 从某种角度来看,书法非常重要。 黄寄北还是第一次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场所答题, 大渊给了读书人足够的礼遇,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进入皇宫,得见天颜。每三年一届的春闱,对于士子们来说,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而对于这宫殿来说, 大部分人都只是过客。 殿内除了过了会试的贡士以外还有多名官员监考, 御前侍卫也在屋内屋外站立分布。 黄寄北定了定心神, 开始看题,没想到这次的题目竟是由圣上亲自所出,之间白纸上写着: 圣上曰:“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 未烛于理, 志勤道远, 治不加进。夙兴夜寐,于兹三纪。朕德有所未至, 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然后列举了民政、军事、教化、司法、财政等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 考生们需据此回答,面对以上这些问题,该怎么办? 这题目真的很实用,绝对能选拔治国栋梁之才,对于只会死记硬背四书五经是没用的,文章缺乏深度见解,只能充当炮灰,打个酱油。 老实说,这题目有些超纲,他们只是书生,还没有涉足官场,这些题目即使让在场官员来回答也不一定能给出满意的答案。实际上,很多考中进士的士子都是没有经过培训就直接上岗的,往往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对为官之道有所体会,这段时间中不乏走了弯路的。 是以,黄寄北作出了判断,皇帝并不是想听那些老油条的陈词滥调,他是想看到年轻人的新想法,朝堂需要新鲜血液、新气象。 黄寄北回答这题算是用了这些年来的全部所学,他不再瞻前顾后有所保留,而是大胆下笔,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治国理念写了出来,这是第一次,他直面自己内心,他并不甘心平庸一生,他已经爱上了这片土地,愿意为她奉献自己。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野心已在慢慢滋长。直到午时时分卷子被收上去,他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上午考试下午阅卷,殿试的效率一向很高。 礼监将收上来的试卷分交读卷官八人,读卷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看到满意的就画上红圈,得圈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红圈最多的十本进呈圣上,由圣上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当今圣上二十二岁登基,如今在位已有三十余年,三十年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将大渊治理的蒸蒸日上,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正因为他创造的良好社会环境,黄寄北才能发家致富,才能以一个农家子的身份走入朝堂,是以黄寄北对这位皇帝很是尊敬。 而他尊敬的这位皇帝目前也正在看着他的试卷,伺候他多年的大监从皇帝的微表情中读出来他对这份试卷很是满意。 最后,永和帝对着桌前拆开了名字的三张卷子犯了难,这三张是前三名是毫无疑问的,但这三个人怎么排序呢,他思索半晌,终是作出了决定,在纸上依次写下了三个名字,交给了身旁的大监。 兵部尚书作为这次的主考官在看到名次之后似是愣了一下,随后就恢复了往常神态,连同其他人的名次一起交给了礼部官员。 揭榜,要在殿前举行唱名典礼,称传胪。 殿试所发之榜称“甲榜”,分三甲,一甲为赐进士及第,只有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为赐进士出身,三甲为赐同进士出身。在一、二、三甲的都泛称进士,中了进士,功名也就到了头。 永和帝至殿宣读了前三甲的名字:“永和三十四年,策试天下贡士,一甲三人,状元为吏部侍郎纪如晦之子纪鸣岐,榜眼为江宁省润扬府人士黄寄北,探花为当朝太傅顾庭坚之子顾砚舟!” 圣上宣读完毕后,由阁门承接,传于阶下,殿外侍卫齐声传名高呼。一时如山呼海啸般,分外壮观,这是大渊给与读书人的最高礼遇,凡通过考试登天子门者,皆可享受此等待遇。 一甲宣读完后,礼部官员接着宣布二甲三甲的名字,传胪完毕,跨马游街就开始了,状元用金质银簪花,诸进士用彩花,插花披红,由鼓乐仪仗拥簇着出了东华门。 跨马游街,最受瞩目的永远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尤其是这一届,三个人一个赛过一个的养眼,而这里面最让人好奇的就要属黄寄北了,纪鸣岐和顾砚舟作为京城双璧他们能位列一甲没人会感到意外,反而是这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黄寄北,着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但他这一路走来的成绩又让人无处指摘,解元,会元,差一点就连中三元了,先抛开状元郎纪鸣岐不说,但凡看过黄寄北真人的都会晓得他这个榜眼郎的才华确实是胜于探花郎的,因为以他的容貌绝对担得起探花二字,若是探花是从三人中选出颜值最高的那位,怎么也该是黄寄北的。 基因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黄长植和白氏的容貌有六分的水平,可生出来的黄寄北却有九分,黄四娘也有八分。若不说这兄妹两是从小县城来的,谁也不会怀疑他们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是以这一年的跨马游街在京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以后的数十年里每三年出来的三甲都要被人拿出来和他们比较一番,然后感慨一番往昔。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在皇宫的东华门外,花红柳绿,莺飞燕舞。 路早已黄沙铺地,净水泼街。沿街两旁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连平时足不出户的女孩子也都走出家门,站在路旁翘首以待。而一些达官贵人和他们的女眷早已占据有利位置,品茶交谈,眼睛却时不时地飘向东华门。 只见这队人马最前面的皇家金吾卫士高举“肃静”、“回避”的牌子开道,后面紧跟着数匹骏马,骏马上坐着状元、榜眼和探花,他们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御赐的红色状元袍和进士袍,胸前挂上大红花。 身为状元的纪鸣岐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俊美,英气勃勃,挥手之间,自有一股端庄稳重的气度,后面跟着的榜眼郎黄寄北面容隽秀,俊美无比,身材修长,气度出众,风流倜傥,再后面的探花郎面如冠玉,唇红瓷白,翩翩公子。 后面的金吾卫士有的手举大红色的宫灯、有的肩扛着写有一甲三人名字的红黄色旗帜,这队人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沿街而行,气派非凡。 沿途的人们是议论纷纷,有的夸状元:“咱们的状元真气派!” 还有的赞皇上:“皇上的眼光就是高明啊!” 读书的羡慕不已:“什么时候咱也能这样啊!” 女孩子则面红耳赤犯了花痴:“他好俊哦!” 达官贵人们忙着为自己的千金打听:“他成亲了吗?” 若不是有金吾卫开道,他们这一行人险些要回不去了。纪鸣岐和顾砚舟婚期已定,围观群众无不扼腕叹息,而中间的黄寄北出身乡野,一路走来堪称传奇,是以承担了最多的目光和议论。 黄长植夫妇在蒋氏的安排下坐在了郭家酒楼的最佳位置等着黄寄北经过,能亲眼见证儿子的光荣时刻黄长植和白氏都激动不已。 经过郭家酒楼的时候,黄寄北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爹娘和四娘,黄寄北笑着朝他们挥手,怎料这笑容竟是又引起了一番轰动,满楼的鲜花手绢朝他飞来,一时间砸的他手忙脚乱,引得楼上的四娘哈哈大笑,他还从未见到自家兄长如此狼狈过。 黄寄北清理着身上的花朵时意外的看到了一朵精美的绒花,待他抬眼望去,却是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眸,那女子虽是轻纱覆面,黄寄北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纪宁雨,黄寄北难得放纵了自己一会,朝纪宁雨微笑着挥手回礼。虽然今生没有缘分,但他依然珍惜这份相遇和心动,有些感情自己一个人收藏也挺好。 传胪后第二天,天子赐琼林宴于礼部,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诸读卷官也赴宴。 琼林宴上最风光的不是状元也不是探花,而是纪侍郎纪如晦。状元和探花一个是他亲生儿子,一个是他准女婿,谁能有他得意啊。他爹纪次辅没有出席这次宴会,他自然成了大家恭贺的对象。 场的官员们感叹,有这两位撑着,纪家下一辈的传承不用愁了,更是提前预定了月底的那一杯喜酒。黄寄北听着众人议论的话语,多少是有点酸涩的。 琼林宴次日,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圣上于午门前赐状元从六品朝冠、朝衣、补服、带、靴等物,榜眼和探花则是正七品,另赐进士每人银三十两,表里衣料各一端,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至此,他们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郭乐风殿试发挥不错,最终得了九十六名的成绩,位列二甲,蒋氏在琼林宴的次日就带着郭乐风风风光光的回乡祭祖了,郭乐风临走前把蒋氏给他的家传玉佩给了小桃,说是让小桃等他一个月。 而黄家这边也打算回苍梧县处理一下老家的产业,黄长植和白氏已经决定跟着儿子在京城安家了,那老家的酒楼和田地就得回去料理好了。 之前看中的那处宅院黄长植和白氏看过后都很满意,付完钱办好手续,他们在京城就算是安家了。 朝廷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假期,这一来一回也就够了,回来后还能赶上喝纪鸣岐的喜酒。 考虑到来回奔波太辛苦,黄寄北便把四娘留在了京城,托付给高冬青夫妇照顾。 长路漫漫,黄长植夫妇这才有时间和黄寄北交代了他走的一年时间里,老黄家的一些变故。 第60章 因果 “大郎他回来了。”黄长植平静的说道。 黄寄南失踪了两年了, 就在大家快要忘掉这个人的时候,他回来了,只不过是被抬回来的。 话说那黄寄南, 自从被朱员外一伙骗了以后,他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学习到了“经验”。 原来钱可以来的这么简单,他这么聪明, 这种伎俩还不是手到擒来? 黄寄南逃到了隔壁容中县,动用了身上仅存的银两, 将自己拾掇了一番,扮作去参加乡试的书生,在一个大雨天,去城郊的丁员外家躲雨。 他打听过了,这个丁员外虽然住在城郊,家底却要比城中的那些富户厚多了, 光是良田就有上百亩, 最重要的是, 丁员外没有儿子, 只有一个宝贝闺女,喜欢读书写字,吟诗作对。 一开始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他用躲雨的借口住进了丁员外家,自称是祖籍在江宁省, 从外省回来参加乡试的秀才, 他的秀才身份是真的, 是以丁员外热情的接待了他。 雨停后黄寄南为了继续留在丁府,一狠心从台阶上踩空, 摔伤了腿。丁员外内疚自己招待不周,便把黄寄南留下来养伤。 黄寄南还是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在养伤的日子里,他多次借着活动筋骨的名义在花园巧遇丁小姐。黄寄南也算是一表人才,再加上他假装不经意的展示才华,丁小姐这个足不出户的娇小姐竟陷入了他的温柔陷阱。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3节 就在黄寄南准备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丁员外撞破了两人的关系,可此时丁小姐已经对黄寄南情根深种了。 丁员外虽然不耻黄寄南这种枉顾礼法的小人行径,但拗不过宝贝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竟也产生了妥协的想法,不过既然要嫁女儿,对方的身世背景总要查清楚的。 就在黄寄南洋洋自得自己计划得逞,在丁府逍遥自在的时候,丁员外已经派人去找了县衙的老熟人,查到了黄寄南的户籍所在地。随后,丁家仆人来到了苍梧县,打听起了黄寄南。 黄寄南可是苍梧县的“名人”,不用多久,丁家仆人就把黄寄南的底细摸了个一干二净。 原本哪怕黄寄南是个普通人丁员外也就认了,家境差点也不要紧,可此等品行,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更遑论把女儿嫁给他了! 黄寄南还在被窝里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丁员外已经带着家丁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家丁直接将黄寄南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生生的打断了他一条腿,用马车拉着扔到了街市上。 此时的黄寄南身无分文,连外套都没穿,拖着断腿流落街头,很快就沦落成了乞丐。 后来,黄寄南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他想家了,就这样,他一路乞讨,回到了苍梧县,此时的他蓬头垢面,已看不清相貌。 饥寒交加的他昏倒在了一家医馆门口,被好心的杨大夫救了回去,帮他简单收拾包扎了一番。 待杨大夫的妻子回来,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黄寄南,目眦欲裂,冲上去就是对他一顿撕扯。杨大夫和妻子的父亲赶忙过来拉架,哪知待妻子的父亲看清床上人的模样后,情绪比她还要激动。 原来,这杨大夫竟是姜氏的现任丈夫。当初,姜氏被黄寄南休弃后本与欲寻死,可她实在是放不下病床上的父亲,在她的精心照料外加杨大夫的医治下,姜秀才竟慢慢的好了。 在治病期间,一来二去,姜氏和杨大夫竟也产生了感情,一个是被无故休弃,一个是妻子早死,两人在姜秀才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妇,婚后两人琴瑟和鸣,感情一直很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姜秀才可一直记得黄寄南当初是怎么忘恩负义,抛弃自己女儿的,就这样,黄寄南的另外一条腿也被姜秀才打断了。 黄寄南就这样,一路用手爬回了黄家庄,半路遇到好心人看不下去帮忙抬了一段。 刚回来的时候,老王氏还心疼的不行,一口一个大孙子的,可日子久了,黄寄南终日卧病在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老王氏就再也忍受不了了。她一个老人家,自己都没人伺候,怎么可能长期伺候晚辈,而且这晚辈眼看着没有任何前途了。 就这样,老王氏和黄寄南隔三差五的就隔着窗户对骂,吵得家里不得安宁。而黄长楷夫妇对这个儿子也彻底放弃了,两人眼不见为净,搬到了黄长楷教书的十八里铺,在那安了家,这两人心肠也是够硬的。 听完,黄寄北感慨的说道: “没想到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凡是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白氏也说道:“可不是咧,大郎他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做学问,说不定也能考上举人考上进士,可他怎么就被一时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呢,当初他可是黄家庄最有出息的郎君呀!大哥他们家条件算是好的了,又有爹娘帮衬着,可好好地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了。” 听着白氏的话,黄长植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感慨的说道: “怎么不是呀,总还记得当初我瘫在床上的时候,二郎你才那么点,大冬天的天天推着个小推车走上两个时辰的路去县城卖馄饨,手脚都冻裂了,现在居然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考上了进士,真的像做梦一样。” 黄寄北也觉得甚是庆幸,还好自己一口气考到底了,若自己不是那么的拼命,可能还在科举这条路上慢慢磨着。 “阿爹阿娘,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们了,若不是有你们在家把客栈经营的蒸蒸日上,让我不用担心银钱的问题,我也没办法专心读书。”黄寄北说道。 “一家人嘛,力往一处使才能越过越好。”黄长植说道。 “那四房呢?”说完了长房一家,黄寄北对四房倒是好奇了起来,好久没这家的消息了。 “你四叔一家也是糟了老大罪了,他们一家现在已经和胡家彻底闹翻了,现自立门户住到了县城里,专心做起了生意。”黄长植说道。 黄寄北好奇的问道:“四叔一家不是最爱往他岳家跑的吗?怎么会闹翻。” 白氏接过话说:“这胡家是个黑心肝的,四房那两口子也是个拎不清的,只可怜了三郎了,那孩子说是跟着胡家的两位少爷一起读书,实则胡家的那两位就是把三郎当书童对待的,这些年对三郎是非打即骂,还不准他往外说,好好的一个孩子硬是被他们折磨成痴痴傻傻的样子,我看到三郎那副模样的时候那眼泪都止不住了,这孩子太可怜了。” 黄长植接过话气愤的说道: “这胡家真不是人,当我们老黄家是好欺负的吗,我们当即就和四房一起把胡家告到了县衙,还好有你的面子在这,县衙也不敢徇私,最后考虑到两家毕竟是亲家,就私了了,胡家赔了不少银子,四房拿着胡家赔给他们的银子在镇上开了店铺,他夫妻经历了这番变故也算是大彻大悟了,一心挣钱给孩子看病,再也不偷奸耍滑了。” 黄寄北也是唏嘘不已,他对黄寄东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在自己穿过来的那年就去了镇上读书,平时也很少回来,都是黄长桓夫妇过去看他。黄长桓夫妇虽然在家惯会偷懒的,可对岳家却是掏心掏肺的,没想到却换来如此结果。 所以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黄长桓夫妇想靠上胡家这颗大树,却没想胡家只是把他们当成了廉价劳动力罢了,看不上他们这种穷亲戚。这胡家占占大人的便宜也就罢了,就连有血缘的小外孙都能下狠手,未免也太心黑了。 眼见着车内气氛低沉下来,黄寄北转移话题道: “不说这些了,说些开心的吧,阿爹你们在信里不是说三姐她成亲了吗,快给我具体说说,我这三姐夫人怎么样?对我三姐可好?” 说起这个黄长植就来劲了,道: “三娘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这丫头倔得很,原想着一个人守着你荷花婶过一辈子的,谁曾想这缘分说来就来了,你三姐夫是个镖师,之前出门押镖总要从我们家客栈经过,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看对眼了。” 白氏抢过话说道:“还好是你三姐夫够主动,不然这两人还能再拖上个几年,你三姐夫虽说比三娘她长了七岁,但身强体壮的,是个能撑起家的人” “哦,那三姐夫今年也有二十七了吧,这在我们那可算是大龄了,三姐夫家莫不是有什么隐情?”黄寄北问道。 白氏说道:“你三姐夫也是个苦命人,三岁就没了亲娘,亲爹当年就娶了新媳妇,他从小跟着后娘讨生活没少受罪。你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却是个憨的,出来做事后赚的钱都给了家里,他二弟的小孩都七八岁了,他还是单身一个,这后娘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拖着他,你三姐夫又是个念亲情的,老黄牛般的为家里奉献了二十几年。” “若是这种性子,我三姐可看不上的吧。”黄寄北说道。 “你是懂你三姐的,若你三姐夫一直这样,你三姐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了,这种人虽是可怜,也是自己不争气,庆幸的是自从你三姐夫五年前进了镖局见了世面后人就变了,不再给家里贴补银子,也慢慢的和那一大家子断了往来,自己也挣下了一份家业。”白氏说道。 “看来我这三姐夫是个有后福的,他们夫妻俩都是有主见的,人生经历上也算是同病相怜,我这也就放心了。”黄寄北点头说道。 黄寄北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任谁也想不到 ,一个小村庄里的农家子竟能有如今的成就,黄寄北的经历也算是给天下读书人又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黄寄北现在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虽说县令也是七品的官,但京官地位实质上都要比地方同级别的官高的,除非是一些封疆大吏。 黄寄北原计划着回到苍梧县后快速料理完家业就回京城的,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自他回家以来,登门拜访的人那是络绎不绝,当地的官员们是不能不见的,毕竟这是人家的管辖范围,前来求教的学子是不能不见的,无论你如今地位如何,终究是读书人出身,在学子间的名声就很重要,此外,黄寄北自己深知求学的艰难,故对真心来求教的学子们也是倾囊相授。 重头戏当然还是祭祖,虽然黄寄北自己没有什么宗族观念,但身处这个时代,就得入乡随俗。祭祀仪式上最高兴的要数黄老爹了,他这辈子再无遗憾了,就算是到了下面也能和祖宗交代了。 黄寄北原还担心黄老爹和老王氏会不会吵着要跟他们去京城,然而黄老爹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他如今在杨家庄的日子过的舒服极了,去到哪都被人敬着,每年黄长植他们给的孝敬也足够他们过的舒舒服服的,何必跋山涉水背井离乡呢,他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好活的了,就留在这黄家庄,挺好的。 老王氏倒隐约有这个想法,但黄老爹不发话,她也不敢说什么,她也知道自己以前做的太过了,和这个三儿子自己没留下什么情分。 眼看着假期不多了,家里的产业也要尽快处理了,黄寄北和黄长植夫妇说了自己的计划。 “阿爹阿娘,在京城的那一年我靠着书法和话本也攒了不少钱,再加上以前家里攒的这些,应该够我们在京城重新开家店的。” “二郎,我和你阿娘也是这样想的,你高大叔家的店现在生意是真不错,到时候我们也开一家,也算是有了生计了。”黄长植说道。 白氏将一个匣子递给黄寄北说道:“二郎,这里就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了,地契、房契还有这些年攒下来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黄寄北听到一千五百两这个数字是惊讶的,爹娘竟默默攒下了这么多银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心酸,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爹娘这是有钱也不敢花,仍是过着节俭的生活。 黄寄北把匣子推回给了白氏,道: “阿娘,这钱还是你收着,我们家是你当家,这家当放在你手里我和阿爹才安心咧。” “行,阿娘帮你收着,等以后你成亲了再交给你媳妇。”白氏笑着说道。 “二郎,这些年我们家陆陆续续的也买了不少地,如今已经有五十亩水田二十亩旱田还有十亩山地,这些这些年一直是佃出去给人种的,地是家的根本,我打算后面还是佃出去,以后就让你二伯帮忙打理收租的事,地里的事你二伯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这个人在有些事上糊涂,但在涉及土地的事情上,是不敢乱来的。”黄长植说道。 “阿爹这样安排很是妥帖,就按阿爹的话做吧,说完了地再来说说我们这家客栈吧。”黄寄北说道。 “二郎,关于这客栈我也是想了很久,阿娘实在是舍不得,这不仅是客栈,后院还有我们的家,这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一家人看着盖起来的。”白氏说道。 “阿娘,我也不舍得把客栈卖掉,我是这么打算的,把客栈给荷花婶婶一家打理,以后每年的收益五五分成,三姐夫镖师这活总是不安稳的,他出门在外三姐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不如辞了那份工,帮着荷花婶婶一起打理客栈,这样一家人团团圆圆的。”黄寄北说道。 “二郎,你这个想法妙呀,这样一来我们的客栈留下了,荷花他们一家也有了生计,客栈紧挨着二娘一家,到时候两家守望相助,是再好不过了。”白氏激动地说道。 “阿娘,只不过还是要问问三姐夫的意思,我们擅自做主总是不好的。”黄寄北说道。 黄长植道:“这事交给我,我去和他说。” 三娘一家听后皆是万分欢喜,只是觉得这五成的收益给的太多了,说什么也不答应,黄寄北劝道: “三姐你便应了我们吧,以后每年还得劳烦三姐夫把佃租和客栈的进项送到京城,这也算是补贴给他的辛苦费了。” “二郎放心,押镖这事可是你姐夫的老本行了,一年两次,保准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三娘黄小梨一脸骄傲的说道。 家中事务皆已处理妥当,黄寄北便带着黄长植和白氏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 收拾收拾心情,他过两天就要去翰林院报到了,休沐日还要去给纪鸣岐当伴郎,真是够忙的。 第61章 小酒馆 京城大, 居不易。 黄寄北新买的这处宅院位处城西,原主人原是个清水衙门的文官,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却苦于没有人脉不得提拔, 年近四十终于有人想起了他,被外派到了地方上做了从五品的通判。这位通判也是有抱负的,能在地方上为百姓做些实事一直是他的追求,是以卖掉了这唯一值钱的宅院, 全家搬去了地方上。 黄寄北很喜欢这所宅院,坐北朝南, 采光和通风都很好,风格清幽而雅致,一看就知道被前主人维护的很好,基本不用做过多改建。能在京城有这么一处住所,真的让人很有幸福感。 白天,一家人忙着装修改造, 添置物品, 到了晚上, 黄寄北一人躺在床上, 不禁对明天的入职有了些期盼和担忧。京城中像他这样的七品小官太多了,很多人就这样一辈子不得升迁,官场的路不是这么好走的,一不小心还会连累全家。 翰林院其实相当于是皇帝的秘书机构,主要职责是修写皇帝的起居注和时政纪要, 记载皇帝的言行, 为皇家进讲经史, 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是以他们虽然是芝麻小官,但因为能接触到圣上, 一般人是不敢小看的,这个职位是个很好的起点。 第二天一早,黄寄北起了个大早,细心地整理了仪表,驾着驴车前往翰林院。 黄寄北的期待和忐忑不安统统都没有实现,永和帝本人就是个工作狂,是以翰林院的工作量巨大,上司和同僚们忙得要命。他们三个新鲜出炉的劳动力一入职就被安排了一大堆事务,三人边学边做,日日都要加班到很晚。本朝官员五日一休沐,忙碌了五天,黄寄北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渐渐地,黄寄北适应了这种生活节奏,由于出色的事务处理能力,顶头上司吴大学士注意到了他,开始安排他和纪鸣岐进宫轮流为圣上和太子讲学,永和帝不怒自威,光是坐着不说话就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几次下来,黄寄北觉得自己的心里抗压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倒是太子,为人宽善,礼贤下士,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只可惜他们给太子讲学的机会并不多,太子的学业主要由顾太傅一力承担,现在又有了顾砚舟,其他人接近太子的机会就更少了。 可以说,顾家是明牌的太子党,不过当朝太子深受圣上喜爱,地位很是稳固,圣上一直很倚重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以纪家这种从不参与党争的人家才会与顾家结亲。 立夏,休沐二日。纪鸣岐的婚期就定在这一天,纪宁雨和顾砚舟的婚事则被安排在了秋天。 在大渊,伴郎的角色称“御”,多是由新郎的弟弟或好友担任。 郭乐风被分配到了鸿胪寺,鸿胪寺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这小子能言善辩深得鸿胪寺卿喜爱,上任没多久就被带着出使北疆了,一时间赶不回来。 没了郭乐风这个助力,黄寄北和纪鸣岐的族弟为了接亲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纪鸣岐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她上面还有四个哥哥,能把顺利新娘接上花轿,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等拜完堂,新一轮的挑战又开始了,为了能让纪鸣岐顺利的入洞房,他们这些伴郎实在是承担太多了,等宾客散去,黄寄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第二天起来更是头痛欲裂。 黄寄北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休假就剩一天了,今天还有事要做,他要打起精神来。 黄长植和白氏来京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人都是闲不下来的人,是以日后的生计也该提上日程了。 黄家在京城并无根基,所以黄寄北觉得还是从小做起,稳扎稳打,黄长植夫妇也很赞成。 一家人几番商量后,决定开一个小酒馆,夏天主打龙虾烧烤,冬天就做铜锅涮肉,自从前年除夕尝过黄寄北搞出的涮肉后,白氏就一直想开一家涮肉店。 至于龙虾,黄寄北在了解情况后才知道大渊并没有这种食物,他不死心,拿着小龙虾的画像去到京郊询问了村上的老农。黄寄北这才得知,原来小龙虾在这被叫做大夹怪,每年夏季都会泛滥成灾,需全家人出动才能防止这些怪物毁损稻田。 而捉到的大夹怪村里人是不吃的,大家会把它们装到麻袋里敲碎,然后埋在桑树下做肥料。太惨了!没想到这小龙虾在大渊过的比现代还要惨! 听到黄寄北要花钱收这些大夹怪,村里人眼睛都要亮了,于是,货源问题这就顺利解决了!二十文一桶,如此实惠的价格,村民们都抢着做这笔生意,黄寄北找到村正,委托他帮忙统一安排并支付一定报酬。 一桶桶的大夹怪装上马车运入城中,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长得可真好呀。倒入木盆中,清水冲洗,剪头去线,一个个刷洗的干干净净。 再来就是烹制,这小龙虾要做的美味可是要舍得放调料的,花椒、肉桂、八角、丁香、小茴香籽是谓五香,这是第一种口味。再来就是经典的蒜蓉口味,还有令人欲罢不能的麻辣口味,黄记小酒馆主打的就是这三个口味! 白玉竹和黄长植在京城逛了几天,最后看中了一间沿街小店,虽然不是在繁华的主干道,但周边人气还不错,而且离家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每天来回也方便。 七十多平大小,租金每个月二十两,本钱在他家承受范围之内,风险可控,暂时就当做家夫妻店开着,如果后面忙起来了再招人。 有了事情做,黄长植和白氏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店铺装修,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购置,两人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根本不用黄寄北操心。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4节 开业前一天晚上,黄寄北忙到月上柳稍才散值,本想客套一下,就招呼了同僚们来自家小酒馆吃夜宵,谁知道竟一呼百应,大家纷纷都要去凑个热闹。忙碌了一天,明天又是休沐日,可不得好好放松放松嘛。 见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黄长植和白玉竹先是一惊,随后就热情地招待了起来,先给大家端上了水煮毛豆、五香花生、炒螺蛳和小酥肉,随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去料理那些小龙虾了。 在座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三十几,大家伙难得有机会一起喝酒聊天。品尝着这些小食,喝着小酒,大家都放松了下来,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不一会儿,一盆盆小龙虾端了出来,白氏用来装龙虾的是那种超大碗,几乎是脸盆大小,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三大盆小龙虾放在正中央,红得发亮,香得发慌。 大家伙对这东西是既好奇又不解,他们这些读书人哪见过田里的大夹怪呀!这时黄寄北站起身来给大家介绍了起来,为了避讳,他称呼大夹怪为小红虾,并示范起了吃法。有了黄寄北带头,大家也纷纷上手吃了起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这满满的三大盆根本就不够嘛! 白氏也是惊呆了,没想到这些读书人这么能吃的!就在此时,黄长植手上的烧烤也好了,晚上街上人少,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他就直接把烧烤架放在了门口,这样酒馆里面就闻不到油烟了。 烤五花肉、烤羊肉串、烤鸡翅、烤鸡皮、烤土豆片、烤茄子、烤韭菜……那可真是太诱人了!散上孜然和辣椒粉,那香味飘出去好远,据说那晚附近居民睡梦里都梦到了好吃的。 黄寄北送走了过足了瘾的同僚们,帮着阿爹阿娘收拾好桌子,关上店门,这才回家。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偶然的聚会,黄长植夫妇开发出了夜宵生意,口口相传,黄记小馆的生意原来越好,甚至带动了周边店铺的生意,几个月后,这条原不起眼的小街成了京城有名的夜宵一条街。黄记小馆也成为了日后翰林院聚餐的首选之地。 日子就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黄寄北对这份工作目前已是得心应手,出入皇宫也是家常便饭。永和帝对这位年轻人印象很好,时常会召他过来讲学,顺便问他一些市井之事,黄寄北的背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他背后没有那些世家大族的重重关系利益,是以对着他,永和帝觉得很舒服。 黄寄北也很敬佩这位贤明的帝王,十八岁登基,夙兴夜寐,将这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不仅如此,他也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三十几年来感情一直很和睦,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很是圆满。 然后,这个欣欣向荣的王朝在这一年,迎来了他的危机时刻。 变故发生在立秋那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眼看着没多少日子就要迎来秋收了,太子带领随从去郊外巡视农田,不知怎么的,太子的坐骑突然发狂似的狂奔了起来,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马给甩了出去,等侍从们赶过去的时候太子已然没有了气息。 消息传到宫中,皇帝皇后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个最为优秀的儿子,大渊的希望,就这么没了!就在永和帝还没从悲伤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宫内又传来了噩耗,皇后薨了! 两个最重要的人接连离他而去,永和帝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把自己关在殿内,不吃不喝不上朝,群龙无首,这个王朝一下子陷入风雨飘零中。 太子没了,皇子们蠢蠢欲动,就在朝堂快要分崩离析的时候,永和帝终于打开了殿门。他不能倒下,除了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他还是这个王朝的君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永和帝并没有立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而是牵着太子长子的手走了出来,宣布立其为皇太孙,在他百年之后承袭帝位。 太子和皇后去世,是谓国丧,禁止宴乐婚嫁,以示哀悼。 文武百官需要服丧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皇帝批阅奏折,改用蓝笔,各部院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服丧期内,各寺院、道观须鸣钟三万次,诵经和吊唁活动每天都有。 自皇后驾崩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民间男女一个月内禁止嫁娶,三品以上官员子女三年内不得嫁娶。 这样一来,黄寄北家的小酒馆四十九天内就不方便营业了,纪宁雨和顾砚舟的婚事也就被耽误了下来。 第62章 出路 属于永和帝的时代仿佛已经快要过去, 他已年迈,而他的三个儿子却是正值盛年,二皇子占长, 三皇子母族最为强大,四皇子军功最为显赫,原来有太子压着,皇子们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薨逝,各方人马都蠢蠢欲动起来。 永和帝的雷霆手段虽然暂时镇压住了局面, 可大家伙心里明镜似的,这位帝王撑不了多久了。此时的永和帝就像是一直年迈的狮子,周围环绕着饿狼,就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黄寄北开始心疼起了这个老人,是的,夜深人静的时候黄寄北确切的感觉到, 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也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罢了。 永和帝未尝不知道三个儿子的心思, 可他舍不得, 人老了心肠就越发的柔软了, 他已经失去了发妻和长子,不想再失去更多了,这三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呀!但他同样也明白,自己这个刚满十五岁的皇长孙根本斗不过那三个叔叔,若是自己走了, 这个孩子定会被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他不能倒下! 为此, 永和帝一改以往的宽和作风,动用雷霆手段, 为皇太孙拔除潜在威胁,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而顾家,作为最坚实的太子党,权势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七七四十九天已过,百姓们已恢复了往常生活,街道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银杏叶抖落了最后一层黄叶,冬天来了。 黄寄北家的小酒馆也重新开张了,一个个铜锅摆到了木桌上,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气,隔绝了屋外的寒意,阵阵羊肉香味飘散了出来。 店里生意很忙,黄长植夫妇直到深夜才打烊回家,却发现黄寄北还没有散值回来,这些天黄寄北经常深夜才归家,让夫妇俩很是担心。 而黄寄北此时正陪侍在永和帝的书房,书房很大,各种摆饰也很精美,却显得空落落的。这些日子,永和帝总喜欢大晚上的喊他去讲经,可黄寄北觉得他并没有在听,而是眼神空洞的在发呆。 是了,永和帝这段时间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他发现,自己现在身边竟连一个可以讲话的人都没有,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在太子在世的时候对他如此严厉,后悔没有和多花点时间陪陪皇后,他真的很想他们。 一开始,喊黄寄北来永和帝只是觉得这个新晋榜眼身份简单,举止妥当罢了,渐渐地,相处下来永和帝发现这个年轻人倒是个稳重的、有想法的,若是自己还年轻,倒是可以多花点时间培养一下。 越是想要平静,越是有事发生,朝堂还没安稳多久,边境却又发生了战事。 北疆大雪,牛羊成群的被冻死,一时间哀鸿遍野,为了自己的子民,北疆摄政王扣押了大渊的使臣,挥军南下,一口气连下十几城,直逼玉门关外。 打败仗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到内宫,永和帝的头发又白了一片,四皇子自请出战,大臣们纷纷上书附议。 永和帝当然知道此时唯有派出自己这位骁勇善战的儿子才能扭转局面,但他也明白,一旦放走了他,那可就是猛虎出匣了。 奉天殿的烛火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永和帝叫来了吴大学士,让他草拟了封四皇子为大将军领兵出征的诏书。黄寄北跟在吴大学士身后,按旨意草拟好了圣旨,交由吴大学士修改后呈给了永和帝。 永和帝看后挥了挥手,交由身边的大监用印。 两个月后,北疆战事平定,四皇子还没班师回朝就接到了皇帝封王的圣旨,代价是他的封地被定在了冀北,无召不得回京。这也代表着,四皇子失去了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资格。 这位正值壮年的将军一声不吭的接下了圣旨,眸色晦暗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光匆匆而逝,黄寄北进入翰林院已经一年半了,加上备考的一年,这已是他在京城度过的第三个冬天了,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城墙内外冻死了不少人,京城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元日了,朝堂上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纪次辅递了折子,请求致仕,永和帝收下折子后一言不发,散朝后枯坐良久。 一年多的陪伴,黄寄北已经熟悉永和帝的性子了,他知道,这位帝王现在很是伤心。目前朝堂分成三派,沈首辅游走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可谓是老奸巨猾,顾太傅是忠实的太子党一心辅佐皇太孙,而纪次辅则是中立派,是两方势力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 夺嫡之争越发激烈,纪次辅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没了他的制衡,朝堂局势想必很快会发生变化。 不要说永和帝,就连他这个在一旁陪侍的小官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场变故,对大家的生活都产生了巨大影响,郭乐风随鸿胪寺卿出使北疆,至今仍下落不明,黄四娘坚持要等他回来,每天强颜欢笑。 晚上散值回家,黄寄北感觉很是烦闷,他不想回书房,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自家的小酒馆,此时街上几乎没人了,黄长植和白氏也在收拾着准备关门回家了。 黄寄北突然感觉饿了,是了,午食过后他滴水未进,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他走进小酒馆,对着白氏说道: “阿娘,我饿了。” 白氏听完眼泪就流下来了,这些日子黄寄北的举止都落在她眼里,她知道自己儿子压力很大,却苦无没有办法安慰,她只是个普通妇人而已,朝堂之事离她太远了,这会儿听到儿子久违的撒娇,她真的好心疼。 “有,有的,阿娘给你煮个锅子,后厨还有一条羊腿咧!” 看着爹娘忙碌的身影,黄寄北不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了。 羊肉入口,裹着浓浓的麻酱,再喝一碗加了胡椒的羊汤,身子慢慢暖和了起来。 店门的木板已经装上了一半,只留了一米多的口子,黄长植正在擦拭桌椅板凳,这时,一位老者带着随从走了进来。 “客官,今天已经打烊了,请明天再来吧。”黄长植赶紧迎上去解释。 老者并没有搭理黄长植,径直走到了黄寄北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黄寄北一抬头,吓得筷子都掉了,赶紧拉着自家阿爹跪了下来。 “拜,拜见圣……”黄寄北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的大监制止了。 是的,来人竟是永和帝。 永和帝抬了抬手,示意黄寄北起来说话。黄寄北控制住发抖的双腿,努力站了起来。 “坐吧,早就听说你家开了间小酒馆,一直想来尝尝,可还有吃食。”今晚的永和帝分外的平静,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黄寄北推了推一旁惊恐万分的黄长植,示意他赶紧去后厨再切一些羊肉上来。 黄寄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和永和帝面对面坐着喝酒吃肉,他想不通,这位帝王大晚上的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他只是个再起眼不过的小角色了。 其实永和帝只是想暂时逃离那个压抑的宫殿而已,但他出了宫后竟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临时起意来了这家小酒馆。年轻的时候,其实他也是有朋友的,顾太傅和纪次辅,他们三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可现在,三人都有了各自需要守护的东西。 顾家,他不想去,那里让他喘不过气来,顾太傅只会逼着他尽快铲除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纪家,他去了也没用,纪次辅是个能臣,可是他更在乎自己的家族,为了躲开这场即将发生的政变,他终是选择了退避。他理解纪次辅的决定,但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没想到呀,没想到竟是连他也不站在我这边了,朕呀,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黄寄北知道永和帝说的是谁,可他哪敢接话,纪鸣岐前些日子跟他通过风,说是打算翰林院三年期满后会找关系调去地方上做个小官,从那时黄寄北就猜到了纪家的打算了,明哲保身,保留实力。 其实若是让黄寄北选,他也想走,这京城太危险了,他赌得起,可他不能连累阿爹阿娘还有妹妹。 黄寄北没有回话,永和帝也并不在意,他自顾自的慢悠悠地涮着羊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待吃饱喝足,就平静地回宫了。 自小酒馆事件后,黄寄北感觉永和帝看自己的目光亲切了许多,并且开始频繁的安排自己去给皇太孙讲经,因为这事,顾太傅看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喜了。 顾太傅不喜欢黄寄北,皇太孙倒是对他很好,比起顾家爷孙,他可太喜欢和黄寄北相处了。黄寄北不会逼迫他,他的循循善诱让人分外舒心,皇太孙可以感觉得到,黄寄北是真心关心他的,比起皇太孙这个身份,更关心他这个人。这让这个年少经历巨变的少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黄寄北是心软的,人相处久了,多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皇太孙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这个少年的坚强与懂事无不触动着他。 又一个春节过去了,还有半年,黄寄北三年翰林院任期就要满了,同僚们都已经开始规划好了自己的路,只有他一人还在举棋不定。 纪鸣岐曾建议过他一起去地方上任职,并且越远越好,越南越好,纪次辅虽然已经致仕了,可纪如晦这个吏部侍郎还在,想要运作不是难事。 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比如说郭乐风终于回来了,他九死一生逃出了北疆,遇到了四皇子,哦不,现在是冀王了,的军队,养了几个月的伤才缓过来。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哪吃过这种苦,经此一遭,他成熟了不少。 郭乐风回京后,黄寄北前去探望,两人感情依旧,郭乐风劝黄寄北早作打算,黄寄北隐隐觉得,郭乐风应该是投靠了冀王,可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他不会做伤害自己朋友的事。 黄寄北十九岁中进士,如今已经二十二了,黄四娘也已经十八岁了,黄长植和白氏为他们俩的婚事操碎了心,但看到这两个孩子这么不容易,他们也不好过分催促。 郭乐风经历了生死,他不再软弱,顶住了家中父亲的压力,回来后的一个月就托人上门提亲了,真好,黄四娘这几年的等待终究是值得的,看到自己的妹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黄寄北不禁湿润了眼眶,好吧,这次,他就不为难郭乐风了。 顾砚舟和他同岁,若不是因为国丧,他这个年纪早就该娶亲了,年前,因为战事死伤不少,永和帝下旨大赦天下,是以不用等三年期满,顾砚舟和纪宁雨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纪家是不想在这个档口嫁女儿的,还是嫁给明牌太子党的顾家,无奈亲事是一早就定好的,纪次辅致仕已经惹得永和帝不满了,这时候再悔婚纪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三月初三,纪宁雨出嫁。 第63章 出嫁风波 成亲当天, 天还没亮纪宁雨就被丫鬟小云喊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沐浴更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堆人从头到脚摆布, 开面、敷粉、梳头、戴冠。 穿戴完毕,就到了亲友话别时刻,楚惜月今天对纪宁雨表现的格外亲热,纪宁雨想,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吧。 楚惜月抱着纪宁雨,哭的梨花带雨, 纪宁雨也跟着伤感了起来,说到底,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等她从楚惜月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出去了。 是了,出嫁前做母亲的是要悄悄地教导女儿一些事情的, 是以没有人觉得异常。 纪宁雨看着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小册子, 红着耳尖低下了头, 不敢再看。 楚惜月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 连忙端过一杯茶水让她缓解一下。 茶水下肚,纪宁雨却越发觉得迷糊了起来,头上的发冠也变得越发沉重了,她好困呀。 等到纪宁雨再次睁开眼,却发现外面天都黑透了, 她吓了一跳, 急忙坐起身来, 口中喊着小云的名字。 小云听到呼唤急忙从外室跑了进来,抱着纪宁雨就是一阵痛哭。等小云哭够了, 纪宁雨才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 事情完全超出了纪宁雨的认知,她被震惊的久久缓不过神来。 原来今天纪家的小姐顺利嫁去顾府了,只是上花轿的并不是纪宁雨,而是纪宁烟。 纪宁雨被楚氏药晕了藏在了房间里,随后纪宁烟穿上了她的嫁衣上了花轿,和顾砚舟拜了堂。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纪宁烟一路都没被发现,直到洞房花烛才穿帮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5节 顾太傅知道后险些被气昏过去,他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竟没想到被个小女子摆了一道。顾家丢不起那个脸,只待宾客都散去后悄悄地用一台小轿把纪宁烟送了回来。顾家给了纪家两个选择,要么就连夜把人换回去,要么明日就到圣上跟前评理去。 纪家有错在先本就理亏,顾家还肯给个机会自然是要选前者的,纪如晦诚恳地表达了歉意,表示立刻就把人换回来。 可楚氏却死活不肯答应,非要说自己二女儿既然嫁进了顾家,拜了天地那就是顾家媳妇了,断没有再换人的道理。纪宁烟更是寻死觅活,扬言若是顾家不要她了,她就一头撞死在顾家门口。 顾太傅再一次被气了个倒仰,他这辈子哪受过这种气,如今顾家如日中天,他孙子更是人中龙凤,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在这受此侮辱,顾太傅让家丁放下轿子,带着顾砚舟拂袖而去。 楚氏和纪宁烟这下傻眼了。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啊。顾太傅那么要脸面的人怎么会和他们撕破脸呢,不应该打落牙齿活血吞吗,她看向纪宗元,也就是曾经的纪次辅,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这对母女是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还以为外面的人都会像纪府里的人这样惯着她们,殊不知顾家这次娶的可是长孙媳妇,他们本就不满纪宁雨在乡下长大的经历,只是为了信守诺言才不得已娶她。 纪次辅致仕后纪家已经不比从前,顾家如今的地位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这下纪家自己理亏在先,顾家正好趁这个机会退婚。 纪宗元面对楚惜月求救的眼神却是一言不发,示意赶过来的老妻处理一下这混乱的场面。 纪老夫人今日本已早早睡下了,等她得知这件事梳洗后赶来的时候顾太傅早已走了。等她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后,用尽力气反手就给了楚氏一巴掌,一阵捶胸顿足的说道: “真是家门不幸啊,我纪家百年清誉就毁在你这个妇人手里了,我那么好一个孙女婿就被你作没了呀!从今天起,你就待在你房间,不许出来,纪府的大小事物就交给你弟妹打理!” “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楚氏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纪老夫人对儿媳妇一直很宽厚,楚氏这些年根本没吃过当儿媳妇的苦。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呢,有你说话的份吗?还有你这个养女,我们纪府是容不下了,今晚就给我先送到庄子上去!”纪老夫人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 “娘,我不要,我不要走,救救我!”纪宁烟抱着楚氏的大腿大声嚎叫着,全然没有了形象。 “愣着干什么,大晚上的不怕惊扰道邻居啊,堵住嘴,给我拖出去!”纪老夫人不为所动,催促着下人赶紧执行。 闻言又上来几个婆子用力拉掰开了楚氏和纪宁烟,随便扯了一条布塞进了纪宁烟嘴里,把她硬生生的拉了出去塞进了马车。楚氏则被关进了房里,一碗药下去就睡倒了。 第二天,这件事就传了个满城风雨,成为了大街小巷的热门话题。 这事出了以后京中的舆论风向马上变了,纪宁雨从之前的走了狗屎运的乡下丫头变成了身世坎坷的小可怜,身为名门贵女一出生就被鸠占鹊巢,流落民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了又被冒牌货抢了顶好的亲事,这经历谁看了不觉得可怜呀。 但无论怎么,退婚对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特别是被如今权势正盛的顾家退婚,为了不得罪顾家,恐怕短期内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不敢再与纪家结亲了。 当然最受怜爱的还要数顾砚舟了,他作为被骗婚的对象激起了无数少女的保护欲,这些人一边把纪宁烟骂得半死,一边对顾砚舟心疼的不行,想到自己可能还有机会,又独自暗暗庆幸了起来。 而此时的纪家,纪如晦和纪鸣岐正在纪宗元的书房里,要一个说法。 外人可能不清楚,可纪家人自己却是瞒不住的。替嫁这种事,单凭楚氏一人,怎么可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若说这里面没有纪老爷的手笔,两人是不信的。 “你们自己知道就行,此时往后不必再提了。”纪宗元放下毛笔,沉着脸说道。 纪如晦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纪鸣岐却是不肯作罢,非要问个清楚。 “祖父,孙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纪宗元抬头看着自己这个高大的长孙,开口道: “鸣岐呀,你也大了,今后你是要接过纪家族长之位的人,有些道理也该提前告诉你了。” 纪宗元为纪家筹谋了一辈子,他觉得是时候把这个担子交出去了,还好,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是有出息的,有他们在,纪家不愁没有复起的那天。 “你要记住,没有什么人或事,是比纪家还要重要的,你别看现在顾家烈火油烹风光的很,那只是表面样子而已,一旦上面的那位不在了,顾家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要么位极人臣要么尸骨无存,我们纪家不能冒这个险,宁可蛰伏数十年,也不要为了一时的荣耀铤而走险,你此去滇西赴任,千万要低调行事,只要人还在,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纪宗元的这番话很好的解释了这番闹剧,当他发现楚氏的意图后并没有阻止,反而是帮忙掩饰了,若是顾家接受了纪宁烟,那纪家也只是嫁了一位养女而已,以后顾家有什么事都牵扯不到纪家,若是顾家拒绝替嫁,那也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个纪宁烟,纪家供养了她这么险些,合该她付出一些代价了。 至于纪宁雨日后的处境,是不在纪宗元的考虑范围的,纪家正是要蛰伏的时候,根本不用靠孙女联姻来维持地位,日后找一户寻常人家嫁出去就行,女子嫁谁不是嫁。 纪鸣岐感觉自己世界快要崩塌了,原本在他心中忠君爱国、疼爱晚辈的祖父,竟可以如此狠心,在他眼里,为了纪家,一直辅佐的君主可以舍弃,骨肉亲情可以抛弃,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后能不能接过纪家族长这个重担。 纪宗元知道事情的真相对纪鸣岐来说残忍了一点,但作为未来的族长,他必须尽快接受这种思维方式,世家大族之所以可以历经几朝不倒,靠的就是学会保全自己,谁做皇帝都只是一时的,世家却能代代相传。 当这事传到黄寄北耳中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这年头退婚对于女子来说伤害太大了,即使不是她的错。 “小桃,那你雨姐姐现在怎么样?”黄寄北着急地拉着刚从纪府回来的黄四娘问道。 “阿兄,我今天回来就是为了和你说雨姐姐的事的,你可知道,这件事里有一个环节是大家都不知道的。” 黄四娘看了一眼四周,把嘴附到黄寄北耳边说道:“当时纪夫人递过来的那杯茶,雨姐姐猜到是有问题的,她是故意喝下去的,虽然事情都是纪夫人和纪宁烟做的,可雨姐姐她默认了这种做法,甚至期待这种结果。” 黄四娘看着不解的兄长,接着说道:“对于后面事情的走向,雨姐姐很是过意不去,她原以为像顾家这么重视礼教的人,在已经拜堂后即使发现新娘换了人,也会接受的,但她却不后悔。” 黄寄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想不通纪宁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黄四娘看着他这幅愣愣的模样,是真的着急。 “阿兄,雨姐姐她不想嫁给顾砚舟,她想嫁的人是你!”黄四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听着耳边的话语,黄寄北感觉脑子像烟花炸开一般,一瞬间被巨大的喜悦给淹没了,这份快乐比他高中进士时还要强烈。 他抓住四娘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小桃,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黄四娘看自家阿兄这个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继而就露出了微笑,道:“阿兄,你也喜欢雨姐姐的是不是?” 黄寄北隐藏的很好,但黄四娘还是察觉到了,从他不经意的躲避中,从他不自觉的凝望中,有些喜欢,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黄寄北不再隐瞒,第一次对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小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小雨的,当我有这个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顾砚舟又是哪哪都好,我又有什么立场去争取呢,不过,现在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就算没有结果,我也想去争取。” 黄四娘听了阿兄的话开心极了,这几天她看着雨姐姐难受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揪心。 “阿兄,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纪府上门提亲啊?”四娘着急的问道。 黄寄北这时已经恢复了冷静,道: “小桃,这件事我得计划好,贸然上门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得问问小雨的意见。” “好,阿兄,我帮你们传话!”兄长这回终于开窍了,黄四娘真为自己姐妹感到高兴。 第二天一早,黄四娘就去了纪府,未免落人口实,黄寄北并没有写信给纪宁雨,他只让黄四娘带了一句话: “可当共剪西窗烛?” 纪宁雨听完后脸上一扫多日的阴霾,害羞地笑了。 黄四娘凑近道:“雨姐姐,这还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看你笑,那是不是代表……” 纪宁雨并未接话,只抿嘴一笑,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朵并蒂莲状的发簪交给了黄四娘,道: “这个拿回去给你阿兄,他会懂的。” “你们俩啊,就跟我打哑谜吧,哼!”四娘叉腰嗔怒道。 黄寄北看到黄四娘带回来的并蒂莲后就全都明白了,顿时内心无比欢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要怎么一步一步把心爱的姑娘娶回家。 直到晚上睡觉时,黄寄北还在细细盘算着。 第64章 海岛赴任 黄寄北决定先和纪鸣岐坦白, 若是连纪鸣岐这关都过不了,那其他人那就更难了。 出乎意料,纪鸣岐听完黄寄北的陈情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纪家早已不是以前的纪家了,现在这就像是个冰冷的牢笼,能出去一个是一个,把纪宁雨托付给黄寄北, 纪鸣岐很是放心。 “寄北,放心吧, 我会帮你们的,我回去和爹爹说,你等我消息。”纪鸣岐愈发的成熟稳重了,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变成和祖父一样,但至少现在,他最看重的还是亲人和朋友。 纪如晦听完自己儿子的转述后, 感慨万千: “想不到, 兜兜转转, 他黄寄北注定是要做我纪如晦的女婿, 那小子以前还说什么门当户对才好,自己不敢高攀什么的,这回儿打脸了吧。” 纪鸣岐很是欣慰,父亲还是原来的父亲,那个平等地爱着他和妹妹的父亲。 “爹, 你说祖父他们会答应吗?”纪鸣岐还是有些担忧。 纪如晦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有些心疼, 父亲他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前面还有自己挡着, 何必这么早就让鸣岐承担这么重的担子,自己是不如父亲那么果敢,但守住纪家还是没问题的。 “鸣岐,这你就放心吧,你爹我在大事上拗不过你祖父,但自己女儿的婚事,还是能做主的,宁雨已经为纪家定过一次亲了,没道理再让她受一次摆布了。” 果然,纪宗元在听完纪如晦的安排后并没有反对,只要纪宁雨不嫁给太孙党或是皇子党,其他的他都能接受。 只要纪宗元点头了其他都不是问题,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黄长植夫妇得知后像是做梦一般,他们家大龄儿子终于要娶妻了,娶的还是小雨这么好的姑娘,欣喜过后两人又开始惆怅,黄家虽说家底不算太薄,但娶世家小姐,还是勉强了些的,他们可不能让未过门的媳妇失了体面。 而这一次,谢婆婆早就为他们打算好了,其实就算黄寄北这次不主动求亲,她也准备豁出这张老脸去宫里求太后赐婚了,近年来,她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即使是天天燕窝人参吊着,也是难受极了,她一直撑着,就是为了看到这两个孩子走到一起。 谢玉此时已是起不了身了,最后一段日子,她想自在的度过,她想周围环绕的都是亲人。白玉竹求见纪老夫人后,把谢玉接回了黄家。纪老夫人再三挽留,但终是拗不过谢玉,最后赠送了不少燕窝和人参送别了谢玉,感谢她这么多年为纪家的付出。 回到黄家后,谢玉心情好了不少,有时候还能站起身来去庭院里晒晒太阳,一如当初在黄家庄那个破旧的院子里一样,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两个小丫头的嬉闹声,白玉竹在厨房里的剁肉声,黄寄北的读书声,黄长植的砍材声,还有角落里的鸡叫声…… 春红山庄如今已经有了一批能独当一面的姑娘了,忠叔放下了手上的事务,终日陪伴在谢玉身边。 如今一家子都团圆了,本该是高兴的事情,白玉竹却开心不起来,她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哭,她年幼丧母,好不容易有了干娘,却没能长久侍奉,如今干娘病得这么严重,她恨不得能帮她分担痛苦。 谢玉却是十分想得开,她这辈子,活够本了,剩下的这是时光都是赚的。谢玉把白玉竹叫到了跟前,交给了她一个盒子。 “阿竹,干娘原想着都留给你的,不过现在你儿子就要娶媳妇了,小桃也要出嫁了,你看着分配吧,小雨不仅是我徒弟,我更是把她当亲孙女看的,这些身外之物若是我自己给她,她是万万不会接受的,不如给了你,你再充作聘礼给小雨吧,小雨是个好姑娘,你们这对婆媳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了。” 此时白玉竹早已泣不成声,干娘这样子让她感到害怕,她不要这些东西,她只想干娘好好活着,她还有好多好吃的要做给干娘尝尝。 谢玉抚摸着白玉竹的头顶,缓缓说道: “孩子,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活着的时候好好活,要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晚霞映满了窗前,有种凄凉的美感。 庆幸的是,谢玉又熬过了一个清明,民间有俗语,只要过了清明,老人就躲过一劫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黄家和纪家的这门婚事进展的很是顺利,婚期定在了夏至,忙着筹备婚礼,两家人都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开心是还没过多久,朝中局势就进一步恶化了。 窗外夜凉如水,殿内烛火摇晃,看着永和帝咳出血的帕子,黄寄北心惊胆战,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几天后,黄寄北和往常一样被叫到宫中讲经,烛火长明,除了殿中四人,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黄寄北的去处被定了下来,海涯省三崖州知州,虽然是正五品官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明升暗降,海涯省那地方地处大渊最南端,是一个四面临海的孤岛,是历来官员贬谪和罪犯流放之地。 黄寄北在翰林院三年表现不错,未来可期,这个安排无疑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宫中传闻,这是黄寄北惹怒了永和帝,才会被从京城赶到蛮荒之地。 黄寄北却坦然的接受了,这倒是与纪鸣岐当初对他的期许不谋而合了,还真是够远够南的。 还好婚期在上任之前,纪家对于他被外派三崖州一事倒是不甚介意,毕竟他们自己最得意的孙子也被安排去了滇西,那里和三崖州比也算是不相上下了。 黄家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操办了这场亲事,虽然和顾家娶亲的规格不可同日而语,但也不算丢了纪府的面子。纪府这次将嫡女下嫁农家出身的进士,在学子间又刷了一波美誉,一扫之前替嫁丑闻的阴霾。 黄寄北两辈子第一次娶妻,兴奋中夹杂着忐忑,可当他掀开盖头,她看到了纪宁雨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就什么紧张都没有了。是了,就是她了,她就是那个会陪他共度下半生的女子,他们一定会像阿爹阿娘那样恩爱的,以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孙子…… 红烛摇晃,燃至天明。一夜过后他们都有了新身份,他们将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雨,他会努力为这个家遮风挡雨,而她会全力守护好这个小家。 黄家要么就不办喜事,一办就两件,黄寄北娶亲后不久就是黄四娘的出嫁之日,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要出嫁了,黄寄北分外不舍,此去三崖州前途未卜,也许黄四娘在这个时候出嫁也是好事,郭家产业遍布大渊,总有容身之处。 黄四娘出嫁后,谢玉的病情急转直下,或许是因为心中没有了牵挂,她很坦然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临死之前有这么多人围绕在她周围,她心满意足。 这一天,似是回光返照,谢玉一早就起身沐浴梳妆,她穿上了最为体面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上纪宁雨为她绣的抹额,穿上白玉竹为她纳的布鞋,走出去和大家一起用餐。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6节 众人心中凄怆,却又都强撑着笑脸,他们想陪谢玉开心的走完最后一程。 这一天谢玉过得很是开心,晚食过后,她终是倒下了,她躺在床上,众人环绕在她身边,大家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恍惚间,她似是看到了林红,是了,她的小红来接她了,她伸出手去,终于,握住了。 手臂垂落在床单上,黄寄北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探鼻息,随后,放声大哭起来。谢婆婆,这次是真的离开他们了。 谢玉去世后,黄家的气氛一直很低落,黄寄北按照谢玉的吩咐把她葬在了春红山庄,葬在了这个能看得到青麓山的地方,忠叔永久的留在了山庄,守护着谢玉的坟冢,只盼着死后能葬在谢玉附近。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拖下去,他们必须尽快收拾好行礼前往三崖州,三崖州山高水险,各种必要物品和药品都要带齐,小酒馆也要尽快转让出去。 半个月后,黄寄北举家搬迁前往三崖州赴任。没多久,永和帝驾崩,皇太孙登基,是谓明德帝。 从京城到三崖州,山高水远,黄寄北一家历经数月长途跋涉,马车换大船,直到立冬时节才靠岸下船。下了码头,黄寄北感觉整个身子都在摇晃,仿佛还在海上一般,还好这一路下来大家都没有生病,在接官亭稍作修整,黄寄北一家坐上了马车前往府衙。 三崖州地处热带,即使是在冬季,也暖和的很,就是夏季太过炎热了,是以他们来的还算是好时候。 官道两旁是高大的树木,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一般,高大的椰子树上结满了椰子,不时还会掉落,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来到知州府衙,亮明身份,很快就有人来和他做交接,三崖州上一任知州年近五十,在这个位置上一做就是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人来接替他了,他这些日子是盼星星盼月亮呀,远离故土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回乡了。 验印完毕,黄寄北在府衙安顿了下来。府衙不大不小,前面办公,后面供知州及其家属居住。 可以看出,府衙当初建成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未经修缮,看起来有些陈旧。 黄寄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纪宁雨刚嫁过来就随着他们颠沛流离。纪宁雨却不在意,反而觉得快活的很,这些年来她从没有觉得这么自在过。白玉竹嫁了女儿又失了干娘,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吃不香睡不着,还好有纪宁雨在一旁开导,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至于高冬青夫妇,他们婉拒了黄寄北和纪宁雨的邀请,小雨能嫁给黄寄北,他们也算是放心了,纪宁烟还在京城,他们必须留下来。 安顿好后,黄寄北就开始正式上任了,三崖州直隶于海涯省管辖,他就任后就向巡抚大人递交了拜帖,巡抚大人回信表示无需登门拜访,应先处理好当地事务。看来这位巡抚大人也是位务实派,黄寄北稍稍放心了。 三崖州虽然地处偏远,民风却很是淳朴。当地人生性豪爽纯朴,这里的产业以农业为主,盛产各种水果,最为常见的就是椰子。 此外,黄寄北还在这里看到了前世的芒果、火龙果、荔枝、龙眼等,他之前一直以为大渊是没有这些水果的,没想到竟在这看到了。 第65章 天福鸡 海涯省轮廓形似一个椭圆形大雪梨, 地势四周低平,中间高耸,全年暖热, 雨量充沛。 黄寄北第一次做父母官,自知责任重大,上任后,他先是遍访全州, 总算是对这片土地有了大致了解。三崖州下辖五个县城,分别是:紫贝县、玳瑁县、林昌县、海昌县、苗水县 其中, 最为贫困落后的要数林昌县,该县山地较多,既不像紫贝县那样有矿产,也不像海昌县那样有海域,更不像苗水县那样有耕地。 林昌县主要的产业就是伐木业,靠山吃山, 林昌县山多树多, 砍柴卖树就成了主要的经济来源, 可在三崖州, 木材根本卖不上价,多年的砍伐反而使得当地土质变得疏松,时常有山体滑坡,百姓们日子过得很是困难。 是以,黄寄北把林昌县作为了第一个发展目标。 凡事需因地制宜, 只有了解一个地方, 才能找到适合这个地方的发展方向, 黄寄北不是那种整天待在府衙处理文件的官员,他更喜欢下基层考察。 黄寄北穿着寻常衣物, 只带着一个面善的衙役,衙役扮作小厮,挑着两个竹筐,两人跋山涉水来到了林昌县耕牛镇天福村。 天福村是林昌县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此村养得一手好鸡,村里的鸡做成食物后皮薄滑爽,肉质肥美肉,香味甚浓,肥而不腻,供不应求,很受当地人欢迎,天福村的村民们也因此过得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若是林昌县其他地方也能和天福村一样有一技之长,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同样是养鸡,为什么天福村的鸡就如此不同呢,黄寄北此行就是为了一探究竟。当然,直接去问是不会有结果的,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地方的人过来取经。 倒不是天福村村民藏私,他们村的鸡供不应求,根本不用担心有人抢生意,实际上村民们很是热情好客。 只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村子里养出来的鸡就是比别处要好,他们平时也没花多少心思在养鸡上,都是放养的,倒是有几家尝试着圈养,养出来的反倒没有先前好。 天福村地处耕牛镇北面,村里村外多榕树,树上古枝参天,浓荫遮日,鸡雏成群,追逐嬉戏,生栖繁衍。 黄寄北进村后寻到了一位慈祥的大娘,称自己妻子刚刚生产,需要吃鸡补身体,听闻天福村的鸡特别鲜美,但外面很难买到,故特地来村子里买。大娘对于黄寄北此举很有好感,邀他进屋,热情地接待了他,打开鸡窝供他挑选。 黄寄北选了十几只鸡后黄寄北并不急着走,向大娘讨了碗水,就这么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看着鸡群觅食,这些鸡个体不大,每只约三斤左右,毛色鲜艳,翅短脚矮,身圆股平。 黄寄北感到有些奇怪,这大榕树下是一块平地,草都被人踩没了,硬邦邦的土地也不会有蚯蚓,为什么这些鸡这么喜欢在这里觅食呢? 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黄寄北靠近了些,这下看清楚了,好像是小果子,黄寄北用手捻起几粒,向一旁乘凉的老农询问。 “老伯,请问这是什么果子呀?” 老农接过黄寄北手中的果子,眯起了眼,随后说道: “嗨,这哪是什么果子呀,这是榕树籽,我们村到处都是。” “那其他村也有吗?这里都喜欢在村里种榕树吗?”黄寄北追问道。 “也有,只是不多,我们这有句俗语:榕树不容人,要是在离榕树太近的地方盖房子,时间长了房子的地基可能会被榕树的地下根系破坏掉,影响房子的寿命,我们村几十年前原本也是要砍掉这些树的,可有个算命先生说这榕树是我么村的风水树,在屋前种榕树会保佑我们平安富贵。” 老农很是健谈,一番交谈下来黄寄北对天福村的历史人文都有了了解,他猜测,可能养鸡的秘诀就在这些榕树身上了,讨要了一些榕树籽,黄寄北和衙役带着十几只鸡回了府衙。 见到黄寄北买了这么多只鸡回来,白氏和纪宁雨都很讶异,事情没得到验证前黄寄北不想家人跟着一起烦恼,便称是自己嘴馋了。 “阿娘,这是三崖州有名的天福鸡,市面上很难买到,我今天去林昌县,顺便就多买了些,阿娘我们今晚就吃鸡好不好,吃不完的我们就先养在院子里吧。” 白氏听完就笑了,自家儿子可难得有这活泼的的时候,那她当然要大展身手了。 这次既不红烧也不炖汤,她要做一种全新的吃法,是谓鸡饭。 黄寄北忙了一天也不觉得累,跟在白氏身旁,母子两一起琢磨新吃法,纪宁雨则笑着在一旁帮他们打下手,屋外黄长植正在给剩余的天福鸡搭鸡窝。 天福鸡抹脖子放血后用开水烫一下,拔毛开肚,清洗干净,斩去鸡爪鸡尾,切下鸡肚子里的黄色的鸡油。这个鸡油可是好多西,待会可用来熬油。 用老姜在鸡的表皮和腹内擦一遍,并均匀地涂抹盐后腌渍半小时。 接着,取一个大锅,倒入足够多的清水,放入葱结和姜片。 大火将水烧开,拎着鸡颈将天福鸡浸入锅中,数到十将鸡提起控水,继续大火把水烧开。再次将鸡身浸入汤中数到三十,然后再拎起控水; 继续烧开锅中的水,将整只鸡放入汤中,盖上锅盖熄灭柴火,浸泡两刻钟; 打开锅盖取出锅中的鸡,用冷开水冲凉,放入准备好的冷水中浸泡至完全冷却,捞出冷却后的鸡,就可以切块装盘了。 接下来就是蘸料的准备。 将一小匙白糖放入炒锅中用小火加热,至发出焦糖香时,放入两大匙酱油和两大匙鸡汤,煮至糖融化并变得浓稠时,装碟作为第一种蘸料。 老姜、蒜瓣、指天椒切碎,淋入两大匙沸腾的鸡汤,放入少许桔子汁和盐调味后作为另一种口味的蘸鸡料。 白氏和黄长植这边在忙,纪宁雨那边也差不多快好了。 只见她把米用清水淘洗干净并放在一旁控干,把鸡油放入干净炒锅,加入少许水和葱段,用小火慢慢把鸡油熬成液体状,待油渣呈棕黄色时捞出,接着用鸡油小火煸香姜片和蒜片,倒入大米略微炒一下,再加盐炒匀,倒入锅中,加鸡汤煮饭。 家中并不是没有仆人,只是他们都很喜欢这种在一起亲自动手烹饪食物的感觉,那是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米饭煮好了,挑出里面的蒜片和姜片,晚饭就可以上桌啦。米饭搭配白斩鸡,加上一份烫熟的青菜,配上蘸鸡料,一顿美味的晚食就做成了!黄寄北给这套组合取名叫做鸡饭。 黄长植夹起一块金黄色的鸡肉放入你的口中,咀嚼咽下后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脱口而出: “棒!” 这么多只鸡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纪宁雨便提议举办场宴会,宴请当地权贵的夫人小姐,和大家打好关系。 黄寄北觉得这主意甚好,他们初来乍到,他一直在想有什么好的方式尽快融入当地环境,这段时间也有不少的名流乡绅给他递过拜帖,他们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势力,接哪个不接哪个都很有讲究,是以他把这些帖子都压了下来。 纪宁雨这个提议正好与他不谋而合,纪宁雨先宴请后宅摸清情况,再由他主动宴请各方势力代表,化被动为主动。 天福鸡摆盘美观,色泽淡黄光亮,皮脆肉嫩味鲜,醮佐料而吃,入口喷香,爽滑异常,非常拿得出手。 但既然是要举办宴会,只一道白斩鸡未免太单调了,黄寄北这就前世品尝过的各种鸡肉美食,比如说加入椰汁和椰肉烹制而成的椰子鸡火锅,用椰子水做汤底,肉质鲜嫩无腥味,汤鲜柔嫩,再如配以花生辣椒爆炒而成辣子鸡丁,又如裹上馒头屑炸成的鸡排和鸡块……想起来就让人垂涎三尺口舌生津。 白氏这回可找到事情做了,没几天的时间,她就在黄寄北的协助下把这些菜式给研究了出来。 宴会定在十天以后。 对于接受过世家培养的纪宁雨来说,举办一场宴会不算什么难事,前来赴宴的夫人们本来还想看这位刚成亲不久的知州夫人的笑话,哪知一上来就被纪宁雨世家小姐的做派镇住了。 整个宴会,无论是从场地摆设、菜品设计、宴会流程都是无可挑剔的,纪宁雨的言谈举止更是让在座各位感受到了大家风范。 这场宴会纪宁雨还特地设计了一道椰子炖,椰子炖盅用杞子、淮山、红枣、猪肉和天福鸡一起炖,对于女子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浓浓的汤里还带着椰香味,非常清新。 笑话没看成,反倒是她们自己,唯恐给人落下了土包子的印象,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打起了精神,努力表现出自己的礼节,甚至开始模仿起纪宁雨的行为举止。 黄寄北这边也进行的较为顺利,这次宴会他并不想明面上谈什么政事,只是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黄寄北表示,这次宴会就是为了和大家联络感情,不谈其他。 虽然表面上不谈,但一顿饭的时间能看出来的事可不少,比如说谁和谁走的比较近,谁比较猖狂谁又比较低调,哪些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哪些又是必须打压的。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要慢慢处理的,但通过这两场宴会,白氏的白斩鸡和鸡饭很快的在上层社会流行开来。 上行下效,鸡饭的做法很快就在三崖州流行开来,就算不搭配饭,光是白斩鸡也是够美味的,每家都有自己喜欢的蘸料配方,饭馆的大厨,家里的煮妇,都以自家能调配出美味的蘸料而感到自豪。 海涯省天气燥热,是以白斩鸡这种凉菜在当地很受欢迎,再加上酸酸甜甜的蘸料,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能让人胃口大开。 天福鸡的名号也因此更响亮了,以前是只在三崖州闻名,现在是在整个海涯省都很有名气,不少州外的人都慕名而来尝鲜,天福鸡就更加供不应求了,价格也涨的厉害,于是市面上就出现了很多冒牌的天福鸡。 本来也只有家境比较好的人家才能吃得起鸡,这么一来,这道美味就更加局限于上层社会了,而三崖州更多的还是普通百姓。 还好,经过3个月的喂养试验,黄寄北基本可以确定天福鸡的奥秘了,这秘密就在这榕树籽上,树籽富含营养,家鸡啄食,体质极佳,是以做出来的菜品就特别美味。 黄寄北循序渐进,先找了几个附近山上榕树多的村子做试点,在这几个村子也成功后进一步扩大范围到整个耕牛镇,直至最后推广到整个林昌县。 这样一来,天福鸡的供应量很快就上来了,养鸡的人家收入增加,不养鸡的人家也能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天福鸡了,百姓有钱了就能改善生活,就能进一步促进商品经济。 通过黄寄北的宣传和政策鼓励,三崖州外的府县时常会有小贩过来收购,然后贩卖到整个海涯省,天福鸡的市场进一步扩宽了,成为了他们海涯省的有名的特产。 为了感谢天福村村民,黄寄北将这种鸡统一命名为天福鸡,并帮助天福村的村民在村里修建了学堂,自编教材,并出钱聘请了老师,来教导天福村以及附近村落的孩子,大人中若是有有想要读书认字的,也可以进学堂免费听学。 不仅仅是三崖州,整个海涯省文化水平都很落后,整个省都没有出过一个进士,黄寄北能力有限,只能从小处做起,慢慢来,文化建设也是他这个知州的分内之事。 冬去夏来,很快时间来到了三崖州最难熬的夏季。 第66章 水源与海鲜 林仓县的改变大家看在眼里, 百姓们不禁对这个北方来的书生知州有了改观和期盼。 而黄寄北,在把林昌县的具体事务交代给该地知县后,就把目光转移到了下一个县城, 海昌县。 海昌县,一个充满财富与苦难的地方,这里,有整个三崖州最大的码头港口, 每年北船会运着岛上居民必须的大米停靠在码头。 海涯省虽然说本地也有耕种,但其产量远远不够供给岛上居民, 是以每年都要购买大量粮食,若是遇上秋雨连绵的年成,北船不再南行,岛上粮价就会暴涨,进而发生饥荒和疫病。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岛上居民勤勤恳恳却仍旧贫困的原因。 靠着码头运输,该县有了财富积累, 县里富户很多, 他们把持着与北船的贸易, 靠着买卖差价赚取大量财富, 底层人们却依旧困苦,好在只要有一身力气,还是能吃饱饭的。 在黄寄北原本的计划里,海昌县是放在后面的,苗水县其实更需要他, 可最近海昌县却爆发了一场疫病, 让他连夜赶往了海昌县。 瞒着黄长植夫妇和纪宁雨, 黄寄北带着衙役来到了海昌县。海涯省孤悬海外,缺医少药, 人们得了病,只能靠巫术治疗,很多病情就这么被耽误了。 黄寄北这次带上岛的人中就有一位姓李的大夫,这是楚惜月为纪宁雨准备的,她担心岛上医术落后,若是将来纪宁雨生产,恐有性命之虞。 在纪宁雨出嫁前夕,这对母女终于达成了和解,骄傲了半辈子的楚惜月在被禁足的这段日子里第一次开始自我反省,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偏执和愚蠢害了两个女儿,也害了自己。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7节 她不应该给纪宁烟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应该自欺欺人无视纪宁雨的存在,因为她的任性,她同时伤害了两个女儿,也失去了两个女儿。 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挽回了,对于这个亲生母亲,纪宁雨是在是没办法产生母女之情,她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光,但对于楚惜月的好意,纪宁雨还是接受了。 她向来是个心软的人,她体谅楚惜月的这份慈母之心,山高水长,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过再相见了,临别相拥,她释怀了。 这次李大夫也跟着一起来了,李大夫在城中坐诊,为患病的百姓搭脉诊断,给百姓开方治病。可问题很快又出现了,这里不仅缺医,还少药,即使有了大夫,还是有不少人死去了。 一个个病人相继死去,尸体被丢进火堆熊熊燃烧,这些人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是还没长大的孩童,有的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黄寄北一连几天都在做噩梦,梦里尸横遍野,满地哀嚎。 两个月后,疫情过去,城中萧条了很多,黄寄北也调查出了这场疫情的起源。 病从口入,海昌县水源匮乏,当地百姓的饮水大多来自咸滩积水,所以常常生病。 月前,一条鲨鱼被冲上海滩,正值盛夏,阳光炙热,鲨鱼很快被晒死在海滩上,被海鸟撕咬,被苍蝇老鼠啃食,慢慢腐烂。 鲨鱼腐烂后渗入了咸滩积水,百姓们照常取水引用,这才导致了这场疫病的发生。 还有一件事是值得注意的,这次死去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城中富户大多没事,那这些富户平时饮用的是什么水呢?原来他们饮用的是山泉水。 海昌县内有一座高山,名为灵泉山,这座山的名字就来源于山涧里的清泉。只是这泉水虽好,却实在是路途遥远,富户们可以每天派仆人上山打水,可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这么多功夫去山上取水。 不管怎么,既然有干净的水源,那就要利用起来,即使再困难,也要克服。 经过缜密的思考,黄寄北最终得出了一个最为简便的方案,当然,这个简便只是相对而言,实施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计划有了,接下来就是动员的问题,水源问题事关每一个人,在听了黄寄北的演讲后,大多数人都动容了,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黄寄北更是带头捐出了一年的俸禄。 有了黄寄北的带头,城中富户也不好一毛不拔,再说,这水源问题解决了,他们日常也能省下不少钱,毕竟每天上山取水也是耗人耗财。普通百姓也是受够了这种生离死别,如今有人为他们指了条出路,他们愿意一试。 一时间,应者如云。就这样,人力和财力都有了。 取水工程开始了,在黄寄北的指挥下,百姓们将五管并排的大竹筒放入水源处,一路蜿蜒而下,竹管之间的连接用麻绳、漆密封,沿途二十里,用了万余根大竹。 这就样,人们把山涧的泉水引到了县城里,再在城里用大石搭建成槽蓄池,然后再从蓄水池分流到了各个居民区的小石槽里,本次取水工程就算是完成了。 通水的那天城中居民无不欢呼呐喊,他们终于能喝上干净的水了!他们再也不会莫名其妙的生病了! 城中喝水的问题解决了,可外面乡村的饮水却仍是个问题。村庄散落各处,若还是使用竹筒取水,那成本将是巨大的。 对此,黄寄北制定了第二套方案,挖井。 在流放到该地的犯人中,黄寄北找到了一位有挖井手艺的匠人,这位匠人姓周,被妻子和奸夫联手陷害,含冤入狱,被流放到了此地。 周师傅本已生无可恋,只等着自然死去,可黄寄北却让人找到了他,并对他委以重任。想着能在死之前积德行善也是好的,周师傅接下了这个任务。 有了周师傅这个行家,挖井工作顺利了很多,三日后,在海昌县海鱼村,挖出了第一口井,当井水从地底下慢慢冒出来的时候,村民们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去咸滩取积水,在家里面就能取到水,这是在是太方便了! 挖井成功的消息传了出去,远近百姓纷纷前来海渔村学习,周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也不藏私,对于来学习的村民们都是倾囊相授。海昌县一时挖井成风,百姓们彻底改变了过去的饮水习惯。 为了感激周师傅,当地人把周师傅挖的第一口井称之为“周井”。而周师傅也在这件事后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勇气,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从此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 疫情结束后,李大夫并没有跟着黄寄北回去,他想留下来教导当地的百姓种植药材,一个大夫,最无力的时刻就是看着病人死去,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药材可用,这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黄寄北对李大夫的想法很是赞同,之前上山取水的时候他注意到这里山上其实是有不少野生药材的,看来这里的气候和土质是适合药材生长的,黄寄北让李大夫安心留下来,他会帮忙写信找人寄药材种子给他们。 出来这么久,家里人都很担心,黄寄北打算启程回去了,这次是瞒着他们出来的,谎称自己是去苗水县,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来了疫区,他们说不定也要一起跟过来。 临行前,黄寄北再次来到了海渔村,和周师傅告别,他承诺自己会想办法帮他伸冤平反,可周师傅却摇了摇手拒绝了,前尘往事,他已不想再提,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想再卷入风波了。 黄寄北默然,也许他该尊重周师傅的意见。 黄寄北的到来受到了海渔村村民的热烈欢迎,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己家里的好东西来招待他们,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出海打回来的。 盛情难却,黄寄北于是留下和大家一起享用午食,海昌县最出名的就是海鲜了,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尝一尝。 蛤蜊、牡蛎、黄花鱼、比目鱼、乌贼,甚至还有海参,这里的海鲜真的很丰富。 海渔村村民以出海打鱼为生,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出海是项技术活,既要会看天气看风浪,也要有高超的驾船技术,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大海吞没。 成年男子是出海的主力,若是一家失去了顶梁柱,那这个家庭往后日子会过的十分艰难,而海渔村中这种家庭不在少数。 午食设在村长家中,院内,大树阴凉下,几张长桌拼接在一起,黄寄北喊来村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一起享用午食。 午时时分,海鲜上桌了,各种海味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黄寄北这十来年来都待在内陆,已经很久没见过海鲜了,一时间不禁口舌生津,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吃饱喝足,黄寄北感觉这里的海鲜似乎和前世自己尝过的有些不一样,一番回想,黄寄北终于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 这里的人烹饪手法太单一了,渔民们都是用陶釜烹煮海鲜,虽说海鲜本身味美,这种简单的烹制手法做出来的海味也很好吃,但总是太单调了一些,他一个外来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对长期食用海鲜的渔民来说,已是觉得无甚滋味了,饱腹而已。 黄寄北觉得可以和渔民们讲讲其他烹饪方式,这可是海鲜呀,可以搞的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盛夏午后,黄寄北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和村中老人们谈天说地。 “大人,您是说这扇贝蒸的要比我们煮的好吃吗?”听了黄寄北的描述,村正好奇地开口问道。 “老人家,有空可以尝试一下,这扇贝放上蒜末和姜末和小葱,锅里水烧开后放进去蒸一会儿就能吃了,和煮着吃食不一样的滋味。” “大人说得我们自然是信的,只可惜我们村买得起铁锅的太少了,是以家家户户都只能用陶釜煮食物。” 黄寄北了然,刚才是他想当然了,后世人吃海鲜追求的是美味,现在的渔民们却只是为了裹腹。 黄寄北接着问起了渔民们今年的收成。 “老人家,今年出海还顺利呀?” “唉,还是和往年差不多,捕少了没货卖,捕多了卖不上价,从年头忙活到年尾,也就勉强养活一家子罢了。” “老人家,你们这捕上来的鱼虾都去哪里卖呀?”黄寄北接着问道。 “主要是去县城、府城,有时也会卖给过路的船只,只是那些船上的人也不太爱买这些,他们大半时间都待在船上,早就吃腻这些了,所以呀,我们也不敢多捕,捕多了也卖不出去,还会被压价。” 是了,三崖州消费水平不高,当地卖不上价,外面又卖不出去,海产捕捞上来不容易保存,即使是在现代,海鲜的运输成本也是很高的,是以即使这里盛产海鲜,也只能在当地销售,也卖不上价钱。 但是,新鲜的海鲜难以保存,制成干货却能存放很久,黄寄北想找方法给海昌县的百姓们增加收入,干货就成了他选择的突破口。 第67章 小别胜新婚 历经几个月的忙碌后, 黄寄北终于回到了府衙,这段时间他真的是累坏了,也没有好好的陪伴父母和妻子, 心里很是内疚,短时间内,黄寄北不打算再下县城了,有些事情, 在府城也可以做。 黄寄北一家搬到三崖州还有两个月就一年了,大家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 纪宁雨在来这里三个月后在府城开了一家首饰铺子, 挑选了五个虽然家庭困苦但心灵手巧又善良的少女,教授她们做首饰的手艺,等她们学成后,就能撑起门面了。 现阶段,纪宁雨的铺子并不已赚钱为主要目标,她讲究少而精, 每一只发钗、每一朵珠花、每一对耳环手镯, 都有自己的特色和故事。 奇货可居, 饥饿营销, 反而引起了城中富家太太小姐的兴趣。在本地人眼中,这位知州夫人是从京城来的,又出生于世家大族,她开的首饰店,肯定是代表了京城贵族圈的流行方向。 一时间, 纪宁雨的宁玉阁成了府城富户们的追捧对象, 但就算大家再热情, 宁玉阁的产品也是限时限量发售的,有点现代社会奢侈品店的感觉, 甚至还要更高端。 而黄长植和白氏这边,倒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两人辛苦了小半生,时候该歇歇了,是以黄寄北劝他们不必着急,让他们多出去走走,游玩一番,到时候自然而然会有结果的。 黄寄北从海昌县回来当天,黄长植夫妇也刚好从省城游玩回来,两人此次出游收获颇丰,直到回到家中还在侃侃而谈。 不过,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两人还是恋着家的,黄寄北也是,忙得时候没时间,只要一闲下来,思念的情绪就疯狂滋长。 经过这段时间的离别,一家人的感情反而越发浓烈了,晚食过后,白氏很有眼力的拉走了黄长植,把地方空给了这对小夫妻。 小别胜新婚,夜深人静,黄寄北覆身而上,温柔的亲吻着纪宁雨的脸颊,纪宁雨耳朵发红,双手搂上了黄寄北的腰,帷幔飘动,架子床发出细响,窗外的月亮羞红了脸,躲到了云层中。 清晨,鸟儿在窗外鸣叫,黄寄北睁开了眼睛。一旁纪宁雨还在熟睡,睡梦中还抱着他的一只胳膊。黄寄北不想吵醒她,依旧保持着醒来的姿势,闭目养神,不知怎么的,他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犹记得当年刚开始卖馄饨的时候,黄寄北曾经想用紫菜和虾皮作为调味料,可找遍了苍梧县也没找到过,后来去了京城,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紫菜,只是京城的紫菜十分昂贵,且是作为贡品供应皇室食用的,一般人家根本接触不到。 所以说,干货还是有市场的,只要他们能做的美味。 在海渔村的时候,黄寄北询问过村里的老人,村里是有晒鱼干的习俗的,当渔民们捕上来的鱼卖不掉也吃不完的时候,就会选择晒成鱼干。 只是这些鱼干一般都是留着自己吃,在本地人眼里,鱼干是最廉价的食物,只有穷苦人家才会经常食用鱼干,因为鱼干要比新鲜的鱼便宜的多,口味也差的多。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黄寄北心里就有数了,如果能改善当地居民制作干货的方法,他就有信心把这些干货卖到内陆去,物以稀为贵,内陆基本看不到海产品,定会有个好价格。 而黄长植合白玉竹正愁找不到方向,黄寄北这边就给他们带来新活了。 黄寄北在前衙忙着公务,白氏和黄长植就在后院里捣鼓着,他们决定循序渐渐,还是先做最传统的鱼干。 白玉竹做鱼很是讲究,第一,必须选用新鲜的鱼,因为只有新鲜的鱼制成的鱼干,才会没有腐腥味且口味绝佳。 第二,结合以前做腊肉和淀粉肠的经验,腌制晾晒鱼干,最好是在没有苍蝇的季节,而且要让鲜鱼在背阴处快速脱水风干,这样能使鱼体内的营养成分保存完好。 因此,冬天是晾制鱼干的最好季节。 白氏所选的鱼多为黄鱼、旗鱼或者鳗鱼。 这里盐贵,黄寄北便想了个主意,使用海水腌制洗涤海鱼。尝试下来发现,这样做还真行得通,这样做的鱼干不仅不招苍蝇,而且口味更纯真鲜美。 这么好的时节,若是只晒鱼干就太浪费了,料理完鱼干,等着它们自然风干,黄寄北一家又开始尝试做干贝。 干贝是用扇贝制成的,营养价值非常的高,滋阴补肾、调理脾胃、补益健身。 不过,在制作干贝前,黄寄北想先尝一尝新鲜的扇贝,纯属自己嘴馋,当然,也想让家人们一起尝尝鲜。 毕竟扇贝不仅美味还有营养,高蛋白、低脂肪,是补钙、补铁的佳品,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让大家一起尝尝。 黄寄北和白氏说了蒜蓉粉丝蒸扇贝的做法,白氏表示不是难事,就等着吃吧。 粉丝选用的是绿豆粉丝,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特别适合燥热的海岛气候。 粉丝泡软,蒜切碎,姜切丝。 锅中加入少许油,烧热后放入蒜末爆香,将一半炒香的蒜蓉装入小碗中,倒入少许酱油拌匀成调味汁。 沿着壳壁用小刀把贝肉取下,去除内脏和腮,留下中间那团圆形的肉以及月牙形的黄,把粉丝剪成小段,垫在扇贝底下,重新放回扇贝。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蒜蓉分放在每个扇贝肉上,再放上姜丝。 蒸锅里放冷水烧开后,放入扇贝大火蒸半盏茶的时间出锅; 把蒸好的扇贝去掉上面姜丝,用小勺把之前调好的调味汁趁热浇在扇贝上,撒上葱花和剁椒就大功告成了。 白玉竹真的是天赋型厨师,黄寄北没想到这蒜蓉粉丝扇贝可以做的这么完美! 白氏这次一共蒸了三十个扇贝,正值午休时分,黄寄北正在前衙和属官们议事,小厮过来回报,今天厨房做的多了些,夫人说不妨留大家一起用餐。 黄寄北对待下属一向是恩威并施,当即便邀请在座的王通判、司理参军、司法参军、司户参军一起前往后衙用餐。 等黄寄北他们到达用餐厅的时候,酒菜已经摆上桌了,原来白氏不仅做了蒸扇贝还做了炒花蛤,这可太适合下酒了。 花蛤,也就是花甲,当地人叫它蛤蜊。 买回来的花甲先用水泡一下让它们把沙子吐出来,接着用开水煮一下,然后把空壳的花甲捡出来丢掉。 准备好蒜末,锅中放油,放进蒜末煸炒,然后把葱末也放进去一起炒出香味,这时候就可以倒入花甲一起翻炒了,一边炒一边放些酱油,再翻炒五六十下,就可以盛出来啦。 知州大人家的饭菜未免也太香了!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属官们不仅感叹自己有口福了。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8节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束,几杯黄酒下肚,大家就放开了怀抱,开始大快朵颐,一边注意着礼节形象,一边动筷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放缓,开玩笑,这种美味,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尝到了,当然要专心吃菜呀! 原以为知州大人家做的内陆的菜好吃,比如说这糖醋排骨、这大煮干丝,没想到就连烹制本地的海鲜,滋味也是如此美妙,把他们当地厨子都比下去了。还有之前的天福鸡,若是不知州大人,他们还不知道这鸡能有这么棒的做法。 知州大人还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天天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呀! 吃完饭,黄寄北他们继续去前面办公,仆人们收拾好了碗盏,就开始跟着白氏一起制作干贝。 纪宁雨拿着黄寄北写下的步骤在一旁指导,大家对于黄寄北这个想法都很有兴趣,干起活来兴致勃勃的。 以往渔民们都是将生扇贝的贝珠取下后除杂物后直接晾晒的,这种方法做成的干贝不仅裂纹多卖相不佳,而且在水里泡开后口感差,根本无法保留扇贝的美味和营养。 而黄寄北在和白氏讨论后改良了这种方法,先煮后晒。 首先挑选体型肥壮的鲜活贝,将其脱壳。将贝柱用干净的海水清洗好,沥干水分,将洗净的贝柱放入竹筐中。接着大锅蒸煮,待水烧开立即将其放入锅中,搅拌转动。待沸腾时,撇去表面浮沫,把竹筐取出。 继续用海水洗去附着在表面的浮沫,沥水,将煮好洗净的贝柱在干净的席子上均匀摊开,放在太阳下进行晾晒,每天翻动两次。 值得注意的是,正午前后必须移到阴凉通的地方,避免被晒裂。等晒干了就可以装起来放到屋子里了,等半个月后再拿出来晒一次。 历时一个多月,第一批干贝终于制成了。 干贝非常方便,用温水泡发后即可食用,还能长时间储存。 盼了好久,前衙的属官们终于又等到了来知州大人家蹭饭的机会,这次蹭的是晚饭,那必须不醉不归呀! 可白氏这次不按套路出牌,给大家安排的是一场养生局,根本就没准备酒! 第一个上来的是干贝豆腐汤,饭前一碗汤,对肠胃好。 准备豆腐一块,把它切成块状。在锅中放适量的油加葱花炒香,放入适量清水,放入泡发好的干贝加热煮开,再放入切成块的豆腐一起炖煮半小时,放入适量的香葱末和盐调味,就可以舀到汤碗里上桌了。 别看只有干贝和豆腐,那滋味可一点不比大鱼大肉差。 汤喝的差不多了,菜也陆续上来了,其中就有一道菜是用干贝炒制而成的。 干贝泡发后取出用清水洗净,准备两个鸡蛋,把它磕开到碗中调成蛋液,再准备一棵的卷心菜,把它们切成丝状。 在炒锅中放适量油,加热以后放少量葱花炒香,再把切好的卷心菜放入锅中,快速翻炒均匀,等它变软以后放适量酱油,再加入准备好的干贝,一起翻炒,炒好后再用淀粉勾芡,就可以装盘上桌啦。 眼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该上主食了,晚上喝点粥特别好,而干贝特就别适合用来煮粥。 用温水把干贝洗净泡发,再准备两个香菇,也把它们提前泡发。把泡好的香菇切成小丁,准备适量姜丝胡椒粉,再准备适量大米,把大米淘洗干净以后,入锅加清水煮开,放入香菇丁和干贝一起煮,煮成一锅浓稠的粥。 出锅前加入适量的胡椒粉、姜丝和盐,再撒上适量香葱末,白色的粥上点缀着葱花的绿色和干贝的浅黄色,好看又好吃。 这么多天忙活下来,白玉竹心里有了方向,她要开一家海鲜楼,专门烹制海鲜,同时售卖干货! 黄寄北和黄长植对这个想法很是支持,黄寄北觉得,或许到后面,卖干货反而更有赚头。 第68章 酸野 比起海鲜楼, 先开起来的反而是干货作坊,海鲜楼是面对上层权贵的,干货作坊却能惠及百姓, 还能促进与内陆的贸易,这个更有意义,而海鲜楼,能起到展示的作用, 让人们看到他们三崖州的海鲜和干货有多么美味。 作坊建在府城与海昌县接壤之处,那边地便宜, 交通还方便。 初建阶段,作坊主要生产干鱼、干贝、虾皮还有干海参,作坊对外招工,学徒三月,包吃包住,三月后即可出师, 到时候是选择继续留下拿工钱, 还是回去自立门户, 都可以。 黄寄北建这个作坊并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想通过这个作坊把干活的制作手艺传播出去,作坊就算再大也产量有限,而且干活的制作过程很难保密,就算想防也防不住,不如大大方方的公开招徒。 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 只需学徒三个月就能学到手艺, 这是多好的事情呀!要知道现在做学徒的, 那都是三年起步,给师傅当牛做马不说, 能不能学到本事还要看师傅的人品。 黄寄北的这个告示一经贴出,就吸引了大批来报名的百姓,远远超出了他们定的五十个名额。看着落选的人们一脸的失望,黄寄北安抚大家,等第一批三个月满后会再次招徒的,大家这才遗憾地离开了。 而被选中的那五十个人都在庆幸自己的运气,发誓一定要好好干,好好学! 黄长植挑人的眼光不错,这五十个人基本上都是踏实肯干的,也不乏机灵有巧思的,在生产过程中,结合大家提出的意见,干货的制作工艺进一步得到了完善。 而那五十个学徒在三个月期满后根本不想走,这里的伙食未免也太好了吧,他们真的想一直待下去。 不过,为了能辐射到更多人群,该离开的还是得离开,他们只好修改了规则,由黄长植给五十人设置考试,从中挑选出十名优秀学徒升级为四级工,负责指导后续进来的学徒,而没被选中的就必须要离开。 黄寄北要做的第二步就是把这些干货给卖出去,无论是这个作坊的,还是以后从其他作坊和百姓家里收购来的,这样作坊才能扩大,才能招更多的人。 为此,他给远在京城的郭乐风写了一封长信。 信中他先是表达了对郭乐风和黄四娘的牵挂,尤其是黄四娘,她刚嫁过去娘家一家人就搬到了那么远的地方,逢年过节连一面都见不到,不知道现在她过的好不好。 接着他和郭乐风讲了自己的计划,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黄寄北计划采用寄售的方式,若是卖出去了,那双方利润对分,若是卖不出去则可在半年后退回,虽然既是朋友又是妹夫,但黄寄北觉得还是要明算账,而且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在大渊,干货就是一片蓝海呀,是大有可为的,而郭家,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在大家的期盼下,郑成带着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干货出发了,海路加陆路,最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到京城。 郑成是黄长植在京城的时候招的小酒馆的跑堂,因为吃的太多被后娘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差点饿死,黄长植看他可怜,就经常给他一些食物。 郑成也是个厚道人,吃了黄长植的东西,就非要回报,抢着帮他干活,一来二去,黄长植觉得这个小伙子勤快又踏实,为人还知恩图报,于是便把他留了下来。 来到三崖州后,郑成就一直跟着黄寄北东奔西走,两年历练下来,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既熟悉作坊生产又在京城长大,此去京城,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当然,他也没有把宝都压在京城,他在海昌县码头旁设了干货店,往来的船只都是他们的客户,积少成多,他们三崖州的干货有一天总会卖到世界各地的。 转眼又到了夏天,天气燥热难忍,最近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海鲜楼的生意也清淡了不少,这种天气,大家都不想出门,是以白天街上,人烟稀少。 但到了晚上,夜市上就热闹起来了,夏天正是瓜果蔬菜成熟的季节,落日时分,城外的农户们就挑着担子来到了西街。 为了方便百姓,西街是入夜后唯一点灯的街市,困在家里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出来活动活动了。 西街分两段,一段在桥西一段在桥东,桥下面是一条内流河,桥下河水潺潺,带走空气中的闷热,因为这条河的存在,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凉快些。 这段时间纪宁雨总是没胃口,整个人蔫蔫的,不到一个月就瘦了五六斤。黄寄北这天早早的结束了公务,拉了纪宁雨出来逛街。 两人并排走着,迎面吹来河上的风,很是惬意。此刻,黄寄北觉得很是满足,他真的很幸运,虽然起点坎坷了些,但有疼爱他的父母,有相知相守的妻子,真的别无他求了。 幸福来之不易,他越发想要好好守护,同时,他作为一名父母官,百姓们的安居乐业也是他必须为之努力的事。肩上的单子很重,他得走好每一步才行。 来到一家熟悉的摊子,黄寄北想要买点水果带回去给阿爹阿娘尝尝,他正低头挑选着,一转头却发现纪宁雨不见了。 他赶紧放下挑到一半的果子,在人群中寻找了起来,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慌乱。 还好,不一会儿,黄寄北就在对面摊子上看到了纪宁雨。 黄寄北有些奇怪,以往宁雨是不会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开的,更奇怪的是,纪宁雨居然出现在了一家酸野摊子前。 所谓酸野,就是用新鲜果蔬配以醋和盐腌制而成的本地特色小吃,有的人还喜欢配上适糖和辣椒粉。 这种摊子在西街随处可见,可黄寄北却一家都没有尝试过,这种吃法,不是当地人还真的接受不了。 黄寄北走到摊子前的时候,纪宁雨已经在兴致勃勃的挑选了,各式水果被切成片状或者块状浸泡在大大小小的盆中,木瓜、芒果、菠萝、桃子、李子、生姜、蒜头…….摊上备有辣椒水、食醋、盐和糖,供食客随意蘸用。 纪宁雨拿着拌好的酸野让黄寄北也尝一尝,黄寄北躲避不及时,被纪宁雨塞了一块到嘴里。 那滋味,真的很难形容,黄寄北慢慢咀嚼着,感受着口里味道的变化,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而纪宁雨却吃的津津有味,一块又一块的停不下来。 渐渐地,黄寄北也品出味了,还想还可以嘛,没他想像的那么可怕,酸、脆、爽,甚是解渴。 自己喜不喜欢不重要,夫人喜欢就行,多亏了这酸野,纪宁雨的胃口终于好了起来,最近吃什么都觉得香,一天能吃四五顿,不到一个月就长了十斤,把她自己都吓到了。 若是这时候还没查觉出不对劲,黄寄北这个做夫君的未免也太不称职了,他赶紧把在海昌县种植药材的李大夫给请了回来。 李大夫正襟危坐,搭脉。 一旁黄寄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地盯着李大夫搭脉的那只手。纪宁雨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有点懵,自己最近除了长胖了也没不舒服呀。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夫人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胎像平稳,无大碍。” 纪宁雨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有了身孕,来到三崖州后,因为水土不服她的例假一直不是很准,这次延迟了她也没在意,想不到居然是有了身孕。 一旁的黄寄北有点手足无措,他想要去抱抱纪宁雨却又担心伤到她,一时间手舞足蹈的样子把人都逗笑了。 海昌县那边的药田目前长势良好,李大夫没忘记楚氏的嘱托,决定待到纪宁雨四个月孕期的时候再回去,等纪宁雨六个月孕期的时候再回来。 黄长植和白氏直到晚上回来才知道了纪宁雨怀孕的消息,白氏欣喜以后就是一阵懊恼。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未免也太不上心了,儿媳妇有了身孕自己居然没有察觉。不行,纪宁雨生产前她就不去酒楼了,宁雨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万一吃错东西了怎么办! 看到白氏这么坚持,纪宁雨向黄寄北投去了无奈的眼神。 “阿娘,有你陪着宁雨自然是好的,只是距离宁雨生产还有七个多月呢,而且这几个月有李大夫在,你也不必太紧张,这样小雨也会有压力的。” “是了,我刚才激动了些,小雨你别紧张,有我们在,会顺顺利利的,我酒楼那边已经有掌柜的人选了,等我交接好了就回来和你作伴,我们娘俩互相有个伴。” 纪宁雨握住了白玉竹的手,温柔地说道: “听娘的。” 纪宁雨怀的这胎很是平稳,前面基本没受什么苦,反而是倒过来劝黄寄北和白氏不要那么紧张,尤其是白氏,在黄寄北说过后还是太紧张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亲自给纪宁雨煲汤,一日三餐都要自己亲自经手。 在纪宁雨怀胎六个月的时候,郑成从京城回来了。 这时,黄寄北一家来到三崖州已经整整两年了。 虽是风尘仆仆,郑成却是满面红光,他兴奋的和大家说着此行的情况。 “大人,还是郭大人有办法,这批干货呀,我们是先放在郭家酒楼售卖的,客人们尝了鲜,自然就会买了,还能买了直接让酒店后厨做,做好了直接上菜!这一来二去呀,我们海昌干货的名头就打出去了,郭夫人手上正好有间空着的铺子,就拿出来给我做干货店了,开张以后那是生意好到不行,眼瞅着快卖完了我就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了。” 白氏刚才就一直忍着,这会儿听到郑成说到郭夫人,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阿成,四娘她近来可好?可曾瘦了?” 第69章 肉松海苔 郑成闻言敲打起了自己的脑袋, 嘴里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一时兴奋忘记把信拿出来了, 大人,这是郭大人和小姐托我带回来的信,外面马车上还有他们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白玉竹迫不及待接过黄四娘的那封信,拆开, 一边看一边流泪。 “太太,你就放心吧, 小姐她好着呢,只不过呀,长胖啦!”郑成在一旁说道。 白玉竹既高兴又担心,心中满是懊恼和愧疚。 “二郎,你妹妹她怀孕了,算算日子, 现在应该已经生了, 只是不知是否平安, 生的是男是女, 我这个做阿娘的真对不起她,这种时候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气氛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京城的信件到三崖州,最快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 白氏恐怕要整日提心吊胆了, 这种滋味不好受。 白氏知道自己在这干着急也没有, 反而会让其他人担心,于是她便用干活来麻痹自己。 正好郑成的第二批货要准备运到京城, 生产、备货、装船每个环节都有很多事要做,白氏白天在作坊忙活着,晚上回来还要点着油灯做绣活,谁来劝都不听,黄长植只好帮着帮忙多点几盏油灯。 人不能去,白氏只好准备了各式小孩子的衣服玩具,大人的鞋袜补品让郑成帮忙带去,虽然郭府不缺这些,但阿娘做的毕竟是不一样的,四娘收到也会开心些。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49节 终于,在郑成跟着船走后的一个月,郭乐风的信到了。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读完信后白氏抱着黄长植哭了出来,自己的女儿如今也做了母亲了,可在她印象里四娘仿佛还是个小丫头一般。 快到春节了,纪宁雨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黄家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紧张,偏偏大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只要纪宁雨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黄寄北就要马不停蹄的跑回来,几次三番,乐此不疲,把纪宁雨都逗乐了。 其实纪宁雨自己心里也紧张,怀胎九月,她无比期待这个小生命的降生,不管多痛,她都会坚持下去。 正月十五,纪宁雨和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食,如今的她身体已是十分笨重,连起身都觉得困难。 今天的早食有鱼片粥、小笼包、鹅蛋,还有几碟开胃小菜,刚喝了几勺鱼片粥,纪宁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有预感,这次是来真的了。 纪宁雨不慌不忙,先是吩咐丫鬟小云去叫人,自己则是继续吃完了碗里的粥和小笼包,生产是件力气活,她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还好,白氏和黄长植都在家里,他们听到消息了立刻赶到了纪宁雨的院子,等他们到的时候产婆已经在屋子里指挥纪宁雨呼吸吐纳了,李大夫也在屋外候着了,一切井井有条。 好巧不巧,黄寄北今天一早就有事出去了,庙会那边出了点事,等他收到消息赶回来已经是大中午了。 此时纪宁雨羊水已经破了,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感向她袭来,疼痛让她使不出力气。 从正午到傍晚,纪宁雨在稳婆的指挥下换了好几种姿势,或立或躺,可是孩子就是出不来,天色愈发深沉了,再拖下去,恐怕有难产的风险。 纪宁雨此时已是力竭,黄寄北跪坐在床前,抓着纪宁雨的手,给她支撑,生产这事男子帮不上忙,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伴和打气了,至于什么晦气的说法他是完全不理会的。 眼看情况不妙,黄寄北把李大夫拉了出去。 “李大夫,可有办法?或是用针或是用药,帮帮我夫人吧,若是不能两全,还请先保我夫人。” 李大夫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本属于寒凉体质,来到这海岛后又长期处于燥热的环境,这一冷一热,实难同时兼顾,是以这些年来一直颇为受罪,好在孕期调理的好,既然黄大人这么说了,那老夫愿意担这个责任,我有一副药方,吃下去,好则母子平安,最坏的话也能保全大人。” “那就请大夫快快开药吧!”黄寄北果断地做出了抉择。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送进了产房,一碗下肚,纪宁雨又恢复了力气,开始发力。纪宁雨死命的抓住黄寄北的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黄寄北替她擦着汗,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中一般忐忑。 终于,在子时的更声敲响之前,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小姐!”稳婆满脸喜气的跑出来宣布道。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纪宁雨整个人的力气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昏睡了过去,黄寄北在确认纪宁雨无误后竟哭了出来。 这古代生孩子真的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宁雨,他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在他设想的未来的可能性中,每一种都有宁雨的参与。以前单身一人还不觉得,习惯了陪伴后,再回到之前的日子,那将是无比的痛苦。 纪宁雨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当她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黄寄北正在她床边哄着小婴儿,脸上都是傻里傻气的笑容。 纪宁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黄寄北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按住了。 “宁雨,你刚醒,力气还没恢复,再躺躺,我去给你拿吃的。” 纪宁雨伸手拦住他,说道: “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别走,陪我说说话,吃的让小云去拿就行。” 黄寄北握住纪宁雨的手,道: “诶!好!我不走。” 纪宁雨侧过了头,想要看清楚睡在旁边的小婴儿的模样。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像你!”黄寄北乐呵呵地说道。 “这小东西有整整七斤呢,难怪你生产的这么艰难,她长大了不会是个小胖墩吧。”黄寄北继续没心没肺的乐呵地说着。 纪宁雨也跟着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宝宝的小脸蛋,这就是她的小宝贝呀。 厨房里吃食都是备好的,就等着纪宁雨醒来了,不一会儿白氏就带着小云端着吃食进来了。 “二郎,你多拿几个软垫给小雨靠着。” 白氏指挥着黄寄北,待纪宁雨坐好了,她拿着软凳坐到了纪宁雨床边,端过了小云递过来的白粥,将碟子里的肉松和海苔拌了进去。 “小雨,大夫说这几天你得吃的清淡些,但营养又不能落下,这是作坊里新做出来的肉松和海苔,我将它拌在粥里,喂你可好。” “听娘的。”纪宁雨微笑着说道。 加入了肉松和海苔,原本寡淡无味的白粥变得有滋有味起来,白氏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纪宁雨竟喝下去了整整一碗。 喝完了粥,纪宁雨感觉胃里暖暖的,在给宝宝喂过奶后,一阵困意袭来,黄寄北替她拿掉了靠枕,盖好被子,抱着喝饱了的小婴儿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肉松是年前冬天的时候开始试着制作的,受洋流影响,今年三崖州渔民大丰收,市场上的鱼变得很是廉价,为了维持正常的价格,黄寄北在和其他官员商量后决定由官府出面收购,然后由黄长植的作坊帮忙加工,收取少量的加工费。 若是全部做成鱼干,恐怕不太好卖,于是黄寄北就打算做成肉松,或者说,鱼松。 海鱼去鳞、去内脏和头尾,剖作两片洗净,放入碗中,加入黄酒、盐、葱姜片调味,用旺火隔水蒸,蒸熟后,取出鱼碗,拿掉葱和姜片,将鱼骨剔除,同时剥去鱼皮。深海鱼一般只有一根主骨,鱼刺很少,只要将主刺去除就差不多了。 将剔刺完毕的鱼肉倒进干净的布袋中挤干,然后放入锅中,捣碎、搓散,用文火慢慢烘干,同时不断翻炒。 待鱼松炒得差不多了,依次拌入糖、酱油,待看到肉色变得金黄色就基本炒好了。最后只要要将鱼松晾凉,就可装进罐子里了。 在尝试了几次后,黄长植的作坊终于作出了品相一流的肉松,这次拿回来的肉松柔软蓬松,色泽均匀,滋味浓郁鲜美,甜咸适中,称得上是上好的肉松。 将肉松拌进粥里或蘸馒头食用,都是很不错的食物。 肉松的尝试很是成功,看来可以装船发往内陆了,这一年来他们和京城之间的贸易已经很成熟了,京城是全国的风向标,他们的干货在京城活的成功后,其他省也开始向他们订货了,是以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和向渔民们收购过来的干货根本就不愁卖。 时光飞逝,小圆圆已经一周岁了,今天是她的抓周礼。 在这之前,夫妻俩给即将出生的宝宝准备好好几个名字,但宝宝正好在正月十五这天到来了,两人便用了圆圆这个名字,寓意团圆美满。 抓周礼办得很是热闹,小圆圆绕过了书本、金钗、小手帕,最终抓起了一个小算盘,抱在了怀里不肯撒手,惹得众人呵呵大笑。 黄寄北一家已经来到海岛三年多了,这三年多的日子,他和这个海岛,和这里的乡民,早已产生了浓厚的感情,百姓们对这位宽厚能干的知州大人敬佩有加,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三崖州,是以大家都非常担心这位优秀的知州三年期满会被调离。 幸好,三年期满,黄寄北还是他们知州。 只有黄寄北自己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恐怕不会离开这里的,他身上背负着的是谁都没有告诉的使命。 他发自内心希望,这个使命永远不会有到来的那天。 第70章 回京 明德四年, 在顾太傅的协助下,明德帝开始了削藩行动,一时间, 藩王人人自危。 削藩计划在顾太傅的铁血手腕下进行的很是顺利,而他最大的阻碍,无疑就是镇守在北疆边境的冀王。 同样,冀王也清楚的知道, 明德帝下一个削藩的目标就是自己。 此时的顾砚舟已是礼部侍郎,深得明德帝器重, 他知道冀王和其他藩王不一样,他手握军权,十分难以应付,于是他想出了暗杀计划。 明德帝同意了。 在顾砚舟的安排下,几位军队将领带领带领士兵偷偷包围了冀王府,等冀王府开门迎接明德帝派来的使臣的时候立马冲了进去。 不料刺杀计划早已泄露, 冀王府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大批死士, 连同使臣, 冲入府的将领和士兵统统被就地处决。 两方就此撕破了脸, 冀王发出檄文,称:朝无正臣,内有奸逆,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起兵勤王,而他口中最大的奸佞就是顾太傅。 明德帝之前的削藩举动过于激进, 本来就引起了很多利益方的不满, 同时朝堂上顾家一家独大, 让其他世家大族也很是不快,冀王这次起兵, 反而得到了舆论支持。 黄寄北远在海涯省,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不管怎样,就算北方的战事再激烈,也波及不到他们海涯省的,没有哪方势力会花力气去对付这个大渊最南端的海岛。 黄寄北此时正忙于海带的人工种植。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黄寄北偶然在渔民的船上看到了用来捆东西的海带,再反复确认后,这的确是海带。 这一发现引起了黄寄北浓厚的兴趣,就算是在上辈子的国家,海带也是在新中国建立后才引进的,没想到在大渊,竟还能看到海带。 一番询问后,黄寄北得知这些海带是渔民在三十多公里外的海岛打鱼的时候意外捕上来的,渔民发现这东西晒干后当绳子使还挺好的,就留在了船上。 于是,海带养殖计划开始了。 黄寄北派人前往渔民说的那个海岛,找到海带所在的位置后,砍伐了一批岛上的树木,放入海带所在海域。 没多久,这些树干上就布满了海带的孢子,而这些长满了海带孢子的木材就这样被运回了三崖州,被放到了三崖州近海。 就这样,海带孢子在三崖州的海底的岩石里扎根,长出了海带。 海带可是个好东西,不仅美味,还能治疗大脖子病,岛上的居民有这个症状的不在少数,紫菜价贵,海带的到来给了大家更好的选择。 正当黄寄北沉浸在海带丰收的喜悦中的时候,冀王起兵的消息传到了这个消息闭塞的海岛,黄寄北盯着手上的邸报发呆。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冀王的起兵并没他有想象中顺利,这场仗整整打了三年。 明德六年,冀王攻入京城,顾太傅在城墙上自刎谢罪,以求冀王放过年纪尚轻的皇帝。 冀王的军队踏着顾太傅的尸体杀进皇宫,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大火,那一晚,无数人丧生在这场大火中,包括明德帝。 大火过后,冀王在废墟上重建宫殿,三个月后,冀王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明德帝的拥护方都遭到了清算,一时间血流成河。 鉴于顾太傅在民间的威望,加上他已经以死谢罪,永安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对顾家痛下杀手,改判了全族流放,这一举动为他赢的了一片赞誉。 新帝上位,对黄寄北来说并没有任何变化,恐怕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这个永和帝时期的榜眼郎了。 月黑风高,狂风大作,一艘渔船进港了,船上下来了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黄寄北只身驾着马车将两人带离了港口,朝着岛里面驶去。 黄寄北驾着马车,一刻都不敢停下,即使知道岛上应该是安全的,他还是惶恐不安,他甚至想好了若是东窗事发,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家人。 紫贝县,这里满是望不到尽头的白沙地,偶尔才看见一个被刺竹和凤尾竹搂抱着的村庄,偶尔才碰见一个从甘蔗林后面走出的,戴着竹笠,挑着水罐或背着柴火的女人,偶尔才听见一阵拖着沉重的木轮车的牛脖子上寂寞的铜铃声。 远远的天底下的山坡,飘着烧荒的青烟,微弱而淡漠。 这里足够偏僻,也足够隐秘,就是环境艰苦了些。 自从这两个人上岛后黄寄北就整日提心吊胆的,所以当他接到京城来的旨意的时候,差点瘫倒在地。 出乎意料,这竟是一纸调令,这位新登基的皇帝居然想起了他,将他调入了京城。 黄寄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在这里他已经待了七年了,这里几乎是他另一个故乡,他和纪宁雨在这生儿育女,如今长女已经四岁了,儿子也已经两岁了。 这七年的日子,他和三崖州,他和这里的乡民,早已产生了割舍不下的感情。 离别时,黄寄北热泪盈眶,依依不舍。数不清的乡民,还有他的学生,站满了海边。黄寄北流泪登船,永远地告别了三崖州。 黄寄北在任七年,给整个三崖州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使得三崖州成了整个海涯省最为发达富裕的州。 他努力改变海南人的生活习惯,为他们带来了干净的水源。他为渔民们改良了干货的制作工艺,打开了和内陆的贸易。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乡民们重视农耕,替他们改进了农具,带领大家垦荒,大面积的种植水稻,实现了岛民们粮食自给自足。 他还开办了学堂,自编教材,亲自讲授,使得诗书文化的光芒照遍了这块荒岛。在他走后不久,海涯省出现了第一个举人和第一个进士,这两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50节 黄寄北站在船头,看着周围的汪洋大海,不甚唏嘘。如今他已经年近三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士及第的毛头小子了,京城虽是富贵繁华,却是处处凶险,他得赶快打起精神来才行。 风浪渐渐大了起来,纪宁雨拿着外衣过来给黄寄北披上,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迎着海风,夫妻俩的目光看向了一处。 当马车停靠在京城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黄寄北一家风尘仆仆,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离开京城这么久,再次回来,他们才发现京城的城墙竟是如此的高大,上面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 马车驶入城内,车外热闹的喧哗声传入车内,圆圆好奇地扒拉这车窗探出头去观望,被纪宁雨赶紧拉了回来。 小丫头转头朝纪宁雨嘿嘿笑了一声,继而又轻轻地扒开了车帘缝,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纪宁雨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就随她去了,这丫头,平时在三崖州野惯了,一时间很难转过性来,还好孩子还小,之后慢慢教就行。 马车在黄家旧宅门口停了下来,七年没回来了,不知道里面是何光景,是否还能住人。带着忐忑的心情,黄寄北推开了大门。 出乎意料的,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景象,花圃里还盛开这鲜艳的茉莉花和月季花。 “阿兄!阿爹阿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黄寄北被冲出来的女子抱了个满怀,听着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妹妹小桃呀! 黄四娘松开黄寄北,转而投入了白玉竹的怀抱,娘俩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大家好不容易才劝了下来。 一别多年,黄四娘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举手投足已有大家风范,自信又明朗,黄寄北险些要认不出来,可她一开口,分明又是以前那副模样。 “阿娘,你们可算回来了,自从知道阿兄要调回京城的消息,我就在等你们回来了,又不知道你们那天到,所以从一个月前起,我就天天在这等,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回来了,娘终于见到我们家小桃了。” 白氏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小桃,这些年多亏你了,这家还和我们七年前离开时一样,你将这看顾的很好。” 纪宁雨拉着四娘的手说道。姐妹俩久别重逢,只一个眼神,就找回了昔日的亲密。。 “雨姐姐,这里是我娘家,我自然要好好打理的,这些年呀,只要是乐风惹我生气了,我就收拾东西回这里,我才不怕他们郭家呢!” “什么?郭乐风他居然敢惹你生气,小桃,你回去和他说,我要找他好好聊聊!”黄寄北生气的说道。 黄四娘急忙安抚道: “阿兄你别急,我气他更多,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嘛!再说,你恐怕一时半会见不到他了,他如今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忙得很!” 黄四娘说到着又有点生气了,郭乐风最近忙于公务,今天居然没和她一起过来等,太不像话了! 从黄四娘的口中,黄寄北一家知道了最近京城的一些变化。 比如说,纪鸣岐比他们早三个月就回来了,如今已经子承父业做了吏部侍郎,而纪如晖韬光养晦多年,不站队,只做实事,竟也熬进了内阁。 正如纪宗元当年计划的那样,纪家蛰伏多年,重新起复了。 而顾家,则是大起大落,煊赫一时的顾氏一族,最终从京城里消失了。 令人意外的是,纪宁烟这些年一直未嫁,她一直在等着顾砚舟,在顾家被全族流放后,她义无反顾的跟了流放的队伍,追随顾砚舟而去了。 第71章 上任 黄寄北这次被调入京城, 任的是户部郎中一职,正五品,虽然在品级上没有升迁, 但从权力来看,可谓是天差地别。 在大渊,六部各有一个尚书,两个侍郎, 左侍郎和右侍郎。六部长官为尚书,侍郎是他的副手, 六部之下设各司,分管具体事务,司的最高长官即为郎中。 也就是说,郎中是一部之中仅次于尚书和侍郎的实权人物。 大渊的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职能与现在的财政部类似,也就是说, 户部郎中相当于现在财政部下设各司的司长, 手握银粮实权 黄寄北这个出身, 能在年近三十的时候做到这个位置已经是很难得了, 在京城,五品和四品之间有道分界线,一般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 当然,也不乏一些天之骄子,比如说当初的礼部侍郎顾砚舟, 现在的吏部侍郎纪鸣岐。他们都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三品, 这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这些年黄寄北和纪鸣岐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些年纪鸣岐虽然行事低调,却是政绩斐然, 回京前,他已经做到了知府之位。他一个从京城来的毛头小子,只花了七年的时间,就收服了地方上的一众官员,在别人的地盘上逆转了局面,纪鸣岐天生就适合官场。 回京后的第三天,黄寄北带着纪宁雨和圆圆前往纪府拜访。 很不凑巧,纪如晦和纪鸣岐都不在,反倒是楚氏热情的接待了她。一别七年,楚氏变了不少,也老了不少。看到黄寄北和纪宁雨上门,她高兴的有点手足无措,东奔西走的为他们张罗着。 纪宁雨拉住了她,让她别忙活了。 楚惜月看着纪宁雨拉住她的手,一下子红了眼眶,急忙别过头偷偷擦拭。 这些年纪宁雨也是成熟了不少,她自己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深知抚养孩子有多不容易,在这期间建立的感情又有多深厚,这种感情,真的不仅仅是血缘可以解释的,若是有人现在告诉她圆圆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还是会一样爱她的。 所以她也理解了楚氏,为什么她会对纪宁烟有那么深的感情。以前的她是有怨恨的,怨恨中还夹杂着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楚氏亲生的却得不到她的爱,她不理解为什么楚氏对纪宁烟这个冒牌货那么好。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放过自己了。 “娘,别忙了,我们就是回来看看大家,不如坐下来一起说说话吧。” “诶,好,好。”楚氏红着眼眶说道。 双方说着这七年间各自的经历,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拐到了纪宁烟的身上。 楚氏捶胸顿足的说道: “这孩子是个死心眼,本想着等之前的流言平息下来了在外地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可她却一门心思认准了顾砚舟,这顾家风光的时候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等到他们家落魄了,那顾砚舟的原配妻子都求了和离归家了,这讨债的却非要跟上去,她哪里吃过这种苦啊!” 纪宁烟是留了信偷偷走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纪宁雨没想到当初那个娇气的小姐竟然能有如此魄力,如今她也不小了,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大家也只好接受了,但愿她能得偿所愿。 高冬青夫妇年纪也大了,折腾不起了,在纪宁烟走后,他们并没有去追,有些事,是拦也拦不住的,这些年他们对纪宁烟也算是掏心掏肺了,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她身上,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还好,他们等到了纪宁雨归来。 遗憾的是,直到吃完晚饭,纪如晦和纪鸣岐也没有回来,黄寄北便带着纪宁雨告辞了。 几天后,黄寄北前往户部就任。 黄寄北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这几份工作就没一个是省心的,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肥差会轮到自己了,这简直是在抓壮丁嘛! 一朝天子一朝臣,永安帝需要用人,但明德帝留下的旧人不太放心,是以从地方上提拔了不少人上来接替旧臣,同时永安帝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做的不好的分分钟被打回原籍,是以这段时间朝臣们都战战兢兢的。 值得庆幸的事,户部尚书还是之前的户部尚书,当年科举他的副考官,钱进益。这么多年过去了,钱尚书居然还记得他。 钱进益满脸笑容,任谁看了都要骂一句笑面虎,这位尚书大人可是着实是位狠人。 “黄郎中啊,可算是等到你了,快进来吧!” 黄寄北刚踏进办事大堂,迎接他的是同僚们如狼似虎的眼神,那一对对黑眼圈上突然放出亮光的双眼,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黄寄北仿佛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户部下设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和仓部司,由四个郎中分别负责。 黄寄北负责分管户部司,户部司主管全国户口、土田、赋役、贡献、婚姻、继嗣等事。天下初定,这户部司的工作尤为繁杂,据说上一任户部司的郎中大人没熬过两个月就辞官回乡了。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黄寄北终于消化完了积累的事务,这一个月他就差睡在户部了,若不是他这些年坚持锻炼,还真的撑不住。 而在他忙于公务的这段时间,纪宁雨已经快速打理好了内宅事务,接手了京城中的干货店,和外省的分店也重新取得了联系。 黄长植和白玉竹则心甘情愿的选择了退居二线,儿子媳妇这么能干,他们没什么可操心的,在家带带圆圆和团团,给大家做点好吃的,有事没事去高冬青夫妇的小酒馆坐坐,这日子过的多惬意呀! 当年他们把小酒馆转让给高冬青真的是太好了,这些年高冬青和叶氏将小酒馆打理的很好,这里已经是京城里老饕的必来之地了,现如今小酒馆的左右两间已经都被高冬青夫妇买下来了,整个店面大了不少。 黄长植总是喜欢在酒馆打烊后去找高冬青喝酒聊天,高冬青也每每备好了酒菜等着他到来,两兄弟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叶氏则是喜欢隔三差五的往黄宅跑,去看望圆圆和团团,她可太稀罕这两个小东西了,人呀,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朝气蓬勃的小孩子,看着就欢喜。 这些日子,黄寄北和纪鸣岐多有往来,反而是郭乐风,像是故意躲着他似的,回京这么多天了,居然一面都没有见到。 半夜,黄寄北正在书房里连夜撰写奏折,突然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黄寄北想,他也该来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郭乐风,他胖了不少,看起来有点憔悴。 见到黄寄北,郭乐风依旧像以前那样呲着个大门牙,举起手里的酒瓶,笑呵呵的说道: “寄北,我来找你喝酒啊!” 黄寄北侧开身子将他让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两个很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大半瓶黄酒下肚,郭乐风才开口。 “寄北,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从来没想过因为我的一个举动会害死那么多人。” 话说道这个份上,黄寄北本该拦住他的,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可黄寄北知道,郭乐风这是已经到临界点了,再不释放出来会憋出问题来的。 事情要从八年前说起,那时候的郭乐风初出茅庐就被鸿胪寺卿带着出使北疆,好巧不巧的还碰上了北疆起兵攻城,倒霉的郭乐风就这样被扣押在了北疆大营。 好在他命不该绝,趁着北疆骑兵撤退的时候,从军营里偷跑了出来,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了玉门关内,被冀王的副将救下,收留在军帐内。 冀王的雄才大略打动了他,他成为了冀王在京城的暗线,别看郭乐风平时大大咧咧的,却是粗中有细。 顾砚舟的刺杀计划百密一疏,被郭乐风安排在顾府的人知道了。郭乐风当时想都没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远在北方的冀王。 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冀王诛杀了明德帝的使臣,就地起兵,三年后攻入京城。 “寄北,你是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天,京城里,皇宫里,死了好多好多人,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血,我经常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透露这个消息,是不是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黄寄北赶紧上前按住了郭乐风的嘴,打开窗户,确认四周无人后才重新关上了。 “乐风,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左右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那场刺杀只是一场导火索罢了,这场政变,早晚都要发生的,不论哪一方赢了,受苦的都是百姓,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就不要沉溺在过去了,你如此本事,合该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的。” “我,我该做些什么呢,大家都说我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可我明显感觉得到,太子对我心存芥蒂,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叛徒的。”郭乐风自嘲的说道,拿起酒杯一饮而下。 “乐风,既然不喜欢,就离开吧,外面会有更广阔的的天地的。”黄寄北拍了拍郭乐风的肩膀说道。 “是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发疯的。”郭乐风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黄寄北看到这样的郭乐风着实感到很难过,他这个兄弟以前是再开朗不过的,身为幺儿的他从出生起就不需要背负重担,天意弄人,让他承受着这么大的愧疚,即使是他也无法感同身受。 黄寄北这边还在为郭乐风担忧着,没过几天,他就接到了宫中的传召。 第72章 盐政 黄寄北恭敬的等候在殿外, 在这期间他把自己来到京城后所做的事反复琢磨了好几遍,确认并没有不妥之处。这种等待是难熬的,从正午等到天黑, 黄寄北终于等到了传召。 殿内安静的可怕,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声音,黄寄北诚惶诚恐地行礼下跪,好一会儿才听到了喊他起身的声音。 “户部郎中黄寄北, 这份奏折可是你写的?”永安帝抬起头说动。 黄寄北双手接过大监递过来的奏折,翻开。 “启奏圣上, 这的确是我写的,是由微臣在翻阅了进十来年来的档案后汇总而成。” “据此份奏折所言,这十年来,官方所产的盐量逐年递减,盐价逐年上升,百姓负担愈发沉重, 官府收入却并无增加, 你可知其中缘由?”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51节 黄寄北闻言愈发把头埋的更低了, 古往今来, 盐政就是高风险区域,他不该过多参与,是以在接到尚书大人布置的任务后也只是作客观回复。 “微臣只是据实以报,并不知其中道理。” “是不知,还是不敢呀?你黄寄北可不是那些酒囊饭袋之徒, 这么明显的事你会看不出来?莫非是不想帮朕分忧?” 黄寄北扑通一声双膝下跪, 以额抵地。 “微臣惶恐!愿为圣上效力, 臣万死不辞!” “别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吧, 赐座。” 黄寄北战战兢兢地坐到了一旁。 “说说吧。” 黄寄北稍加思索,开口说道: “盐业官营自古有之,盐业一直是国库收入的重要来源,可发展至今,它的弊端也是越发明显了。” “哦,有何弊端?”永和帝饶有兴味的问道。 黄寄北接着说道: “由于官营一家独大,多年以来盐业司制盐的方法沿用的还是几百年前的老法子,出盐率低、浪费大,加上贪污腐败等问题,才会导致盐的产量逐年递减,盐价居高不下,导致民间私盐泛滥,国库空虚。” 永安帝点了点头,对上述言论表示认可。 “爱卿言之有理,不知爱卿可愿为我分忧。”永安帝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了黄寄北。 黄寄北知道,此时已经由不得他置身事外了,他本只想做个数据统计,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 “微臣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力,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黄寄北起身跪下磕头道。 “嗯,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想想后面该怎么做,重新写个折子递上来。” 黄寄北回去后想了很久。 永安帝想动盐政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场打了三年的战争几乎将国库耗尽,如今已经到了官员们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的地步了,他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藏拙,恐怕会引起帝王的不满,他家可没有纪家那么深的底蕴。 想通这些后黄寄北便开始撰写奏折。 他建议永安帝放弃官方垄断食盐买卖的做法,改为“承包责任制”,即由官方向盐业承包商收取税收赚取利润。 具体做法就是,将全年所需的食盐份额分为十份,编制十个册子,一个册子被称为一纲,交由商人承包。 奏折写好后黄寄北并没有急着递上去,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十日后,发薪日,不出意外,钱尚书没有来。 没有人比他们户部更清楚了,库房里根本发不出银子来,这个摊子谁接谁倒霉。 但不发也不行,大渊官员俸禄每季度发一次,大家已经盼了三个月了。 钱尚书虽然人没有到,但他却想出了一个法子,这个点子着实不太厚道,是以一向厚脸皮的他也不好意思出现了。 钱进益想到的办法就是:胡椒苏木折俸。 钱进益是这么想的,国库里面虽然银子不够,但是却有很多贵重的物品,而这些物品当中就有胡椒苏木。 原本这两件东西一个是佐料,一个是中药,在库房里面放久了是要发霉的,正好可以提前发给官员折抵俸禄。钱进益想出这么个办法可以说是能够暂时缓解国库空虚的困境的。 前来领取俸禄的官员们看到一屋子的胡椒苏木都傻眼了,这两样东西虽然说贵重,但也不能填饱肚子呀,但户部官员也说了,要么领走,要么没有,大家也只好认了。 还好,现在市面上这两样东西还能卖个好价钱,不至于过不下去。 发薪日后,黄寄北把自己写好的奏章递了上去,意料之中,并没有回音,事关重大,永安帝一时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三个月后,发薪日又到了,这次发的还是胡椒苏木。 在民间,胡椒苏木都是非常珍贵紧俏的物品,很多有钱人想买都找不着地。但是朝廷一下子折抵出了数万斤胡椒苏木,价格马上就给压下来了。上次还没这么明显,这次发薪后,市面上的胡椒苏木太多,供给过剩,已经到了降价也没人买的地步了。 高级官员还好点,即使卖不出去,也不靠那点钱过日子。中低级官员可就惨了,每月就靠那点俸禄过日子,变不了现,只能到处赊借。 悲剧还是发生了,工部主事尚大人是一名清贫的官员,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领了胡椒苏木回来卖不出去,又拉不下脸面出去赊借,无法面对饿得奄奄一息的家人,找根布条悬梁自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站起来反对用胡椒苏木折俸,一时间钱进益成了众矢之的。这位历经三朝的老尚书终于也要支撑不住了,递了折子请求致仕。 永安帝当然不会准许,他暂时还没有换户部尚书的想法,这个摊子还得让钱进益继续顶着。 散朝后,永安帝留下了钱进益和黄寄北。黄寄北猜想,永安帝这是要行动了。 永安三年,盐政改革正式开始了。 在黄寄北的建议下,此次改革采用的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盐政事关国计民生,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动乱,是以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永安帝选择在北地先行开始改革,那里是他登基前的封地,对那,他有足够的把控能力。北地官府先是让出了十分之一的盐引,再将其分为十份,由商人竞标获得。 经过一年的试验,这个比例已经提高到了二分之一,永安帝决定开始向南方推广。 为了配合改革的推进,永安帝设立了巡盐御史这个职位, 巡盐御史,说来简单,主要是收缴盐税,监督盐商的专卖,不过正五品而已,可却是很多人抢破头的存在。 只要沾上了盐,那可是暴利的存在呀! 永和四年,永安帝任命郭乐风为两江巡盐御史,负责监督江宁省和江安省的盐政。 虽然君臣之间存在疙瘩,但永安帝还是信得过郭乐风的,郭乐风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两江是全大渊最为富庶的地方,换个人去,还真抵不住这诱惑,而郭乐风,那是再大的富贵也见识过了。 太子亲自为郭乐风送行,郭乐风出发在即,却是感到无比轻松,他终于可以放下那些沉重的负担重新开始了。 两江虽是富庶之地,但未必风平浪静,郭乐风和黄四娘出发前把八岁的郭小白寄放在了黄寄北家,这个小子目前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太难管教了,就让黄寄北去头疼吧! 放下郭小白后,夫妻俩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真是绝情的很呀! 黄寄北头都炸了,家里已经有两个小魔王了,宁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他们家是要开幼儿园了吗? 黄寄北决定,是时候给这些小家伙立点规矩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盐务新政实施后,国库日渐充裕起来,总算是能按时按量发放官员的俸禄了,北地驻军的粮草也有保证了。 随着改革的深入,黄寄北他们遇到的阻力也越发强大,纵观历史,改革者是没有好下场的,黄寄北愈发觉得心惊胆战,不敢走错一步。 永和六年,黄寄北升任为户部侍郎,从钱尚书手里接过了大部分事务,如今钱尚书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就该致仕了,可这个平时笑面虎般的人物确是最有责任心不过的,他为这个王朝承担太多了。 如今盐政改革尚未完成,他得在上面顶着呀,不然天雷批下来了,他手下的这些小崽子们该怎么办呀!他一个糟老头子死不足惜,但他手下的这些,都是将来国家的栋梁呀! 永和八年,永安帝大赦天下,赦免了一大批前朝旧臣。 黄寄北今天要去接一个人,一个多年前的故人。 顾砚舟没有想到,在这古老的城墙外,还有人等着自己。 夕阳下,黄寄北牵着马,顾砚舟骑着驴,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这次回来,可有想法?”不聊往事,黄寄北问起了顾砚舟的打算。 “还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把家人的骨灰带回故乡罢了。”顾砚舟自嘲的说道。 黄寄北这才注意到顾砚舟那只瘦弱的毛驴身上挂了七八个包袱。 “纪二小姐她?” “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了。”顾砚舟转过身抬起头,不想让黄寄北看到自己的脆弱,他顾砚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走吧,城门快关了。”黄寄北拍了拍顾砚舟的肩膀说道。 官场沉浮,从来不是只有对错的分别,若说十几年前,黄寄北对顾砚舟是不服气的,毕竟他占据了太多的先天优势,但现在,他佩服顾砚舟这个人,他佩服顾家为这个国家做的牺牲。 当年的顾太傅,未必不知道这条路的艰辛,但纪次辅他可以退,顾太傅却不行。若是永和帝能多活几年,若是太子没有坠马而亡,明德帝和顾家不会这么辛苦。 永和帝既舍不得自己的孙子,也不想伤自己的儿子,他替顾家选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顾家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走到如今,已经只剩顾砚舟一个人,孤苦伶仃。 可他顾砚舟,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 第73章 儿女 顾砚舟收下了黄寄北为他准备的盘缠, 与黄寄北告别后前往寺庙投宿。 若是以前那个他,是不屑于接受黄寄北的施舍的,那会深深刺伤他的自尊, 可现在的他,却尤为珍惜这份仅存的温暖,他已经一个人孤单太久了。 有了黄寄北的资助,他就可以在寺庙里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还有纪宁烟点燃长明灯了。 夜深人静, 关上房门,顾砚舟在厢房内抱着纪宁烟的牌位无声痛哭。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没有珍惜, 等她不在了就只能用一辈子去忏悔。 这八年的流放生涯,若不是有纪宁烟在,他早已坚持不住了,可她却死在了大赦传来之前一年,永远的留在了那块冰冷的土地上。 他生来感情淡薄,除了家族, 没有人值得他上心, 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给他带来了这个全身心爱着他的女子, 从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感动,再到最后的相爱,纪宁烟爱的太早,他动心的太晚, 他们真正相爱的时光不过那两年而已, 他欠纪宁烟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曾经嘲笑纪宁烟的愚蠢, 不解她的执着,直到顾家大厦倾倒, 树倒猢狲散,他才明白这份感情有多难得,他是有多幸运。宁烟已经不在了,可他顾砚舟却要好好活下去,他要让让大家知道,她纪宁烟没有看错人。 不管晚上有多脆弱,第二天醒来,他依旧是那个谁也打不倒的顾砚舟,从此以后,他再无软肋。 顾砚舟回京后接到了永安帝的召见,随后,他出任了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低,但职能很大,负责监察百官,巡视州县,纠正刑狱,从此以后,朝中官员就没有他顾砚舟不敢怼的人,就没有他顾砚舟吵不赢的架! 从推行盐业新政到如今,已经整整五年了,如今他们户部的库房已经从当初的空空如也到现在的金银满屋。 库里有钱了,人心却变了,这些年,他见识过太多的同僚和政敌为了这些黄白之物丢了性命,甚至连累全家。 黄寄北爱钱,也曾为赚钱绞尽脑汁,可他赚钱的初衷是为了家人过的更好,若是拿家人和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他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永和十二年,黄寄北已到不惑之年,钱尚书也已经退了,如今上面再无人帮他顶着了。 黄寄北有时会感到高处不胜寒,他这个位置,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和谁也不敢走的太近,又不能离得太远,有时他甚至会主动去和顾砚舟吵一架,这样还能痛快些! 今天是他长女及笄的日子,一晃眼,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呀。 他这三个孩子,大女儿黄宁圆敢作敢为,有勇有谋,比寻常男子还要厉害。二儿子黄宁方温润聪慧,平时看着脾气再好不过的一个人,实则一肚子小九九,有想法的很。 只有小女儿黄宁心,是个什么心思都没有的小馋猫,从小到大没少被哥哥姐姐们欺负,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那种。 黄寄北本来最担心的就是大女儿圆圆,怕没人能拴住这匹脱缰的野马,谁知她自己寻得了另外一匹小野马。 这另外一匹小野马呢就是钱尚书家的小孙子,钱澈。这小子一身反骨,从小就不喜欢为官做宰,十八岁的时候考取了举人给了家里一个交代,就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了。 这小子傲的很,扬言看不上京城里的这些富家小姐,说她们都太无趣了,让他成亲那简直比死了还难受。钱尚书屋子里的戒尺不知打断了多少根,硬是没把这个叛逆的小孙子给扭过来。 钱澈是在江南遇到黄宁圆的,当时黄宁圆正在姑姑家做客,这个高个子的姑娘在人群中很是显眼,钱澈只一眼就望见了她。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笑靥如花。 第一面是被她的生机勃勃所吸引,第二次是被她的足智多谋所折服,再后来就是越看越喜欢,越来越放不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女孩子呢。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52节 人都是要为自己年轻时候的轻狂付出代价的,当钱澈回家求自己爷爷去黄家提亲的时候,钱进益终于有了大仇得报的感觉,这小子,你也有今天!不是看不起京城的闺秀们吗?嘿嘿,打脸了吧! 钱澈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主,脸面算什么?能有媳妇重要吗? 钱进益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于自己孙子的眼光还是很满意的,黄寄北家的女儿,那是真不错呀,这小子,有福气! 对于钱澈,黄寄北一开始是不怎么满意的,这孩子从小就皮,连进士都不愿意考,将来怎么撑起一个家呀,倒是纪宁雨点醒了他,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有偏见了,想当初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商贩罢了,而钱澈虽无心功名,却年纪轻轻就把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甚至是海外,是个有本事的。 相较于大女儿喜欢志趣相投的,二儿子黄宁方就是个十足的颜控了,这小子打小就喜欢臭美,可注重自己的形象了,长大了就连娶媳妇也要选最漂亮的。 十八岁那年,他对吴大学士家的小孙女一见钟情,随即开始了漫漫追妻路,黄宁方很是疑惑,为什么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吴小姐为什么这么讨厌他,自己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好不好,他哪里不招人喜欢了! 就这样,黄宁方整整追了人家姑娘三年,黄寄北都看不下去了,主动上门求亲,想着豁出这张老脸了,就算被拒了也能让这小子从此死了这条心。 出乎意料的,吴家居然答应了,这下轮到黄寄北疑惑了。 后来,黄寄北从纪宁雨口中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一切都是黄宁方这小子自己做的孽呀。 黄宁方的颜控属性是自小就有的,长得不好看人,他都不肯给抱。十岁那年,黄宁方去纪府给纪如晦拜寿,在后花园里遇见了一个粉嫩的小姑娘,颜控属性发作,上去就要逗人家。 小姑娘害羞的很,不肯理他,他就一直在一旁逗人家开心,好不容易才把人家姑娘哄开心了。 黄宁方讲了一个笑话,小姑娘咧嘴大笑,露出了两个空空的大门牙。 黄宁方的心噼啪一下就碎了,这画面太喜感了,还他粉雕玉琢的小美女,这是哪里来的缺牙妹呀! 黄宁方的反应深深刺伤了小姑娘,小姑娘本来就因为掉了牙齿伤心呢,好不容易高兴了些居然被这个人嘲笑,丢死人了! 这边黄宁方笑得起不来身,那边小姑娘已经提着裙摆跑掉了,这个仇,小姑娘能记一辈子! 是了,吴小姐就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吴小姐本来对黄宁方是没有一点好感的,这家伙肤浅又好色,和小时候一样的恶劣!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是坚持了整整三年,说不动心是假的,现在她已经十八了,若不是她也有意,怎么会从十五岁一直等到现在呢。 女儿出嫁,儿子娶亲,四十八岁的黄寄北也快要到了做爷爷外公的年纪。 大女儿和儿子都是极有主见的人,婚嫁之事没让他们操过心,倒是他这个三十岁才有的小女儿,让他颇为烦忧。 他这个小女儿太乖了,黄寄北是真不放心把她嫁到别人家去,是以一直留到了现在。黄寄北想着,定要亲自为小女儿挑一位佳婿才行。 他原先看中了自己的一位学生,这个学生家世一般,但人品和外貌都不错,小女儿也没意见,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这学生的爹娘却跑出来作妖了,每每上门开口闭口的都是嫁妆二字,黄寄北就此歇了心思,这人不能嫁,宁心应付不来这种婆媳关系。 再后来黄寄北也看中过另外两位学生,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作罢了,纪宁雨都说是他太挑了,这人呀,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可黄寄北就想给自己小女儿挑个称心如意的。 就在黄寄北四十八岁这年,他的恩师周坚白山长七十岁了,两个月后是他的七十大寿。 恩师的寿辰黄寄北是万万不能缺席的,黄寄北携纪宁雨前往青麓山给恩师祝寿,顺便他也想让宁雨看看自己年轻的时候读书的地方,还带上了他们的小女儿黄宁心。 周山长桃李满天下,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青麓山上异常热闹。 黄寄北带着妻子和女儿先去春红山庄祭拜了谢婆婆和忠叔。山庄比之前大了很多,翠绿的桑田一眼望不到尽头,五颜六色的布匹在架子上随风摆动,比雨后的彩虹还要美丽。 黄寄北他们每年清明都会回来给谢婆婆扫墓,是以山庄里的人都认识他们,看到如今山庄繁荣的景象,黄寄北很是欣慰。 寿辰前三天,黄寄北带着妻子和女儿告别了花十一娘她们,先行上山了。他们这次除了是来祝寿,也是来帮忙的,老师年纪大了,他们做学生的得帮衬着。 周山长和妻子伉俪情深,这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长大后嫁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去了外地,如今陪在他们身边的是他们的外孙,林听。 林听今年已经二十了,他十六岁就考取了举人,到如今却仍没有下山入仕的想法,周山长为此很是发愁,生怕耽误了这孩子的前程。 林听对此却毫不在意,在他眼里,亲人比所谓功名利禄要重要的多,外公外婆年事已高,自己母亲又行动不便,他做个做儿子的,必须要替母亲尽孝。 况且他自幼由外公教养,外公外婆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多心血,他这个做外孙的怎么能不回报。 黄寄北明白了林听的想法后反过来劝周山长,劝他不要担心,这个孩子有想法的很,将来前程不会差的,更何况人生不止考科举做官这一条路,若让他选,他也更想留在青麓山,虽然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户部尚书,但却远没有当时在青麓山上读书那么快乐。 周山长听完也就释怀了,是了,自己都不愿意走的路,何必勉强年轻人呢,是他糊涂了,听儿是聪明人,他会有自己的人生的。 周山长这个寿宴办得颇为热闹,座下的学生,十几岁到五十几岁的都有,连宫中都送来了贺礼。 周山长很是开心,他这一辈子,值了! 帮师父送完客人后,黄寄北也要辞行下山了,周山长却在这时候叫住了他。 “师父,你是说要替听儿向我家宁心提亲?”黄寄北再三确认道。 “是,就是你家宁心,我家听儿,你这个尚书大人可还看得上?”周山长打趣说道。 “师父,这当然是好事呀,听儿这孩子是你亲手教养的,那人品还会有差吗?只不过还是要问问孩子们的意思的。”黄寄北说着看向了一旁的纪宁雨。 山长夫人接过话笑着说道: “寄北,若不是听儿这孩子急了,你老师他还蒙在鼓里呢!这老头子哪看得出来小年轻们的心思。” 纪宁雨也笑了,看来她也是知情的。 “我家这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师母你看他那吃惊的样子,竟是一点都没察觉。” 黄寄北悟了,原来他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过,真好,宁心也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十年后,黄寄北递折子乞骸骨,君臣你来我往几个月后,黄寄北正式致仕。 黄长植和白玉竹已经七十多岁了,已是这个年代少有的高寿,近几年来他们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黄寄北不想让自己余生留有遗憾,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多点时间陪伴着阿爹阿娘, 两年后,黄长植在众人的围绕中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笑容。黄长植去世后一个月,白玉竹也在睡梦走了,走的很是安详。 阿爹阿娘都走了,黄寄北觉得自己的心好似空了一块似的,他很想问问他们,这辈子,你们过的幸福吗?对儿子可还满意吗?可还留有遗憾吗? 他从此没有爹娘了,他是真的老了。爹娘是挡在死神面前的一道屏障,爹娘走了,就开始轮到自己直面死亡的恐惧了。 丧期过后,黄寄北要离开京城了,这是他早就打算好的。 家里有黄宁方夫妻,他很放心,这孩子比他更适合做官,或许是随了他舅舅吧。大女儿和大女婿两人天涯海角肆意潇洒,他也没什么担忧的。 收拾好行礼,黄寄北带着纪宁雨出发前往青麓山,也该他过些退休后的悠闲日子了。 他这个小老头可还没活够呢! 第74章 番外 夏日炎炎, 唯有山谷里独得清凉。 竹林深处,流水潺潺,一个十二岁左右小男孩正蹦蹦跳跳的朝溪边跑来, 像是林间穿梭的小鹿一般。 行至水穷,仰头看去,细长的瀑布从山顶掉落下来。瀑布下方是一方荷塘,正值盛夏, 荷花开的分外娇艳,迎风招展着, 溪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 其中一块大石头后面坐着一位头戴草帽的老头子,老人手里握着鱼竿,身旁放着一个竹笼,在树荫下躲清凉。 这个老头子正是青麓书院的新任山长,黄寄北。 忙活了一辈子,黄寄北对现在的日子, 真是太满足了。 “外公, 外公, 你快回去, 郭爷爷他又来偷你酒喝啦!” 男孩终于在溪边找到了正在垂钓的黄寄北,一边告状,一边扶着身旁的竹子大口喘气。 黄寄北抬起手比了个“嘘”的姿势,示意男孩先不要说话。 水面上,鱼竿前方上下晃动了几下, 黄寄北却仍是按兵不动, 屏气凝神, 待到鱼竿再一次下沉,立马起身甩竿, 一鼓作气拿下! 鱼竿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一条大青鱼被甩出水面,掉落在青草地上。 “哇!外公钓到大鱼啦!”男孩高兴地拍着手跳了起来。 黄寄北上前抓起仍在跳动的大青鱼,熟练地脱下鱼钩,将鱼儿放进一旁的竹笼里。 “霁儿,走,我们回去找你郭爷爷算账!” 黄寄北说着小心地拿起了净泡在溪水里的荷花,抱在了怀里。 “遵命!”男孩笑呵呵的应道,他正是林听和黄宁心的儿子,林霁,黄寄北的小外孙。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个拿着鱼竿走在前面,一个提着竹笼抱着荷花走在后面,往泠泉轩的方向走去。 到家后,黄寄北放下手上的东西,在橱柜里找出了一个敞口花瓶,洗干净后装进去半瓶水,仔细的把荷花摆放了进去。 这花开的这样好看,宁雨她定会喜欢的。 郭乐风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最近迷上了下棋,偏偏其他人又不肯陪他下,他就只能来纠缠黄寄北了,可不是为了他家的下酒菜呢。 黄寄北也不戳破,他就喜欢看郭乐风在棋盘上被他逼到无路可退抓耳挠腮的模样。 这不,这老小子又想耍赖了,黄寄北偏不肯让他得逞,可把郭乐风给急得哦。 这时,黄四娘拄着拐杖及时出现了。 “老头子,你都多大年纪了,在孩子们面前好意思吗?阿兄,你也是的,怎么越来越胡闹了,看我不告诉嫂子去!” 这边正说着,纪宁雨就端着油炸花生米进来了。 “嫂子在这里呢,小桃今天留下一起吃饭吧,溪里新钓上来的鱼,鲜的很,嫂子给你煲鱼汤喝。” 闻到了花生米的香味,两个老头子也不再争了,收拾了棋盘,给花生米腾出了位置,黄寄北转身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了酒杯,郭乐风也老实的把刚刚偷藏起来的酒拿了出来。 看着两人装乖的样子,纪宁雨和黄四娘都笑了,这两人还真是越活越小了。 两位小老太太虽是一把年纪了,却仍喜欢自己下厨,尤其是黄四娘,他最喜欢看小辈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了。 纪宁雨近来也爱上了煲汤,不过黄寄北平时看的严,生怕她累着了,很少让她进厨房。 夏日炎热,孩子们都回青麓山避暑了。 黄宁圆的女儿如今已经十六了,这是她最后一年在家的日子了,明年她就要出嫁了,是以她非常珍惜这最后一个夏天。 黄宁方的小儿子,如今十四岁,是孩子们中最我顽皮的一个,也是成绩最差的一个,这不,夏季送到山上突击训练来了,这么大年纪了,院试还没过,简直不像话! 黄四娘的小孙女,也就是郭小白家的小女儿,如今十三岁了,文静乖巧,就是胆子太小了,很容易被人欺负,是以黄四娘这次特地带上了她。 还有纪鸣岐家的小孙子,才十二岁,却一整个小古板样,没有一点小孩子样,连纪鸣岐都看不下去了,连夜打包送到了青麓山上,对于教孩子这块,纪鸣岐还是很信得过黄寄北的。 面对着这一群孩子,黄寄北头都要大了,这一个两个的,把他这当什么地方了! 不过,霁儿好像很喜欢这些哥哥姐姐们。 林霁八岁的时候,林听从国子监祭酒被任命为海涯省巡抚,踏上了那片黄寄北曾经耕耘过的土地。上任前,夫妻俩把林霁送回了青麓山上。林霁聪明伶俐乖巧懂事,黄寄北和纪宁雨很是喜欢这个小外孙。 古代小商贩养家科举日常 第53节 再后来,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把自己的孙子孙女都送了过来。 “外公你快来看,外面有火烧云!”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孩子们欢快的声音。 黄寄北走出房门,被屋外的景象震撼住了,这漫天的红霞,实在是太美了! 在山上看云会有一种近在眼前的感觉,黄寄北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天上的彩霞。 就这样,小酒桌被摆到了院子里,黄寄北和郭乐风喝起了小酒。旁边点着艾叶条,手里摇着蒲扇 孩子们则是拿着小板凳排排坐,托腮看着天空。 纪宁雨和黄四娘端着切好的西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应了上去,在家里随手可得的瓜果,在这里却显得分外清甜。 大家围坐在一起,比着谁的籽吐出去的远,随即哈哈大笑,这美好的一幕,他们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嬉闹了一天,孩子们很快入睡了,十几岁的年纪,在山下,他们已经被当做是大人对待了,可在山里,他们可以永远做小孩。 吃完晚饭,孩子们立马围坐到了黄寄北周围,等着黄寄北开始讲故事,昨天刚讲到三打白骨精,他们可惦记一整天了,那孙猴子今天会回来救师父的吧。 不仅是大人,黄四娘和郭乐风这边也掏出瓜子准备听故事了,他们以前还真不知道,原来黄寄北竟是这样会讲故事。 天空中星星们眨着眼睛,草丛里传来蟋蟀的声响,“啪”的一声,木块落下,黄寄北随即落下话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这么快就结束啦!”孩子们一脸的意犹未尽。 黄寄北这时候可不会心软,把他们一个个都赶回去睡觉了。 给孩子们检查完了蚊帐,纪宁雨回到了房间,一打开门,她就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大朵的荷花,在油灯下显得分外美丽。 纪宁雨笑了,她家老头子现在可比年轻的时候有情趣多了,总喜欢变着法的讨她欢心。 黄寄北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到了床边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娘子,今天辛苦你了,那碗鱼汤甚是鲜美。” “一道汤而已,哪里就累着了,你呀,就是太小瞧我了。”纪宁雨反手握住黄寄北的手掌说道。 “我家娘子我不心疼谁心疼,我可是想要娘子长长久久的陪着我一辈子的。” “相公,我这辈子已是很值了,就算此时走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瞎说,我们还有好多福没享完呢,我还想为你做好多好多的事。” 纪宁雨笑着抱住了黄寄北,她今晚真的很开心。 第二天一早,公鸡叫到第三遍的时候,郭乐风睡眼朦胧的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黄寄北正和纪宁雨在一起打太极。 “老黄,你可真能折腾的,大早上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呀,你们住在这不会天天都这么早起吧!你们山里人作息可真规律,我居然这么早就醒了,以往在家我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黄寄北不理会郭乐风,认真的和纪宁雨打完了最后一遍太极。前几年纪宁雨生了一场大病,痊愈和黄寄北就一直小心地给她调养着,如今已是好了很多。 “老郭,你也该锻炼锻炼了,你这肚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将来有你罪受的。” “唉,我是吃不了这苦的,快活几日是几日呗。”郭乐风仍是嘴硬,但明显内心有所松动了,说实话,他真羡慕黄寄北,黄寄北看起来最起码要比他年轻十岁。 不过,黄寄北倒是没有一直留在山上,待纪宁雨养好了身体,在他六十五岁的时候,他俩踏上了周游大渊的旅途,江南的园林,漠北的长河落日,西部的崇山峻岭,东海的浪花朵朵,他们都走了个遍。 游遍大好河山,最终他们再次回到了青麓山。 数年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旧时的那群人围坐在火炉旁,讲着他们年轻时的事情,此时的黄寄北已快经八十岁了,有好些人已经先他一步走了。 黄宁圆夫妇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这几年却耐下性子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五十多岁的黄宁方已经做到了首辅的位置,他的儿子则是进了自己想去的大理寺,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是大理寺卿了。 黄宁心和林听终于从海岛回来了,林听无意无官场,接任黄寄北做了青麓书院的山长,听说他在海崖省任巡抚期间,省里出了十二个举人,五个进士,真了不起呀。 还有当年的小林霁,五年前考取了状元,现在进了户部做郎中,这孩子,最像黄寄北了。 说着说着,纪宁雨靠着黄寄北的肩膀睡着了,黄寄北拒绝了儿女们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了房间。 此日清晨,纪宁雨感受到了窗外的亮光,睁开了眼睛。 “寄北,扶我去窗边坐下吧,我想看看院子里的雪。” “诶!好,我扶你过去。”黄寄北转过身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把纪宁雨抱到了窗前。 纪宁雨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雪下面覆盖着的是黄寄北给她种的一院子的花儿,待到明年春天,定会开得很漂亮吧,可惜她等不到了。 “寄北,这辈子很高兴遇见你,若是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一起。”纪宁雨慢慢地说着,嘴角含着微笑。 “会的,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可要等着我呀。” 黄寄北把纪宁雨搂在怀里,眼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终是落了下来。 而他怀里的纪宁雨此时亦是泪流满面。 “寄北,我怕,若是下辈子我们遇不到了,你说该怎么办呀,我好怕找不到你了。” “不会的,你相公可有本事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去到哪里,一定会认出你的。”黄寄北把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嗯,我相公,一向说话算话……” 怀里的人没了声音,黄寄北不敢低头去看,可即使仰起了头,流水还是从眼角留了下来。 “小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