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南风》 趁南风 第1节 《趁南风》作者:珩一笑 文案 向楠第一次碰到程如珩时,她汗流浃背,碎发糊在脸上,他闲庭信步,与友人谈笑风生。 第二次,他站在讲台上讲宋词,她坐在下面打游戏。 后来,他跟她说,他的名字出自“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向楠扭头跟朋友说:“我完了,我爱上他了,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我要他念的每一句诗,都幻化成我的名字。 再后来,向楠拖程如珩去操场跑步,指着某处说:“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坠入爱河,溺毙身亡的,你要来给我收尸吗?” 程如珩:“……” – 【小剧场】 向楠趴在篮球场边,被程如珩拎起衣领,“看什么呢?” “看男大学生打篮球啊。” “看人还是看球?” 她嬉笑着回头抱他,“男大学生哪有我家程老师好看。” “趁南风过境,气温回暖,我们来谈恋爱吧。” 出门也可能蓬头垢面的运动系少女x家里有很多书的猫系(?)大学老师 女追男|年龄差7|he 【阅读提示】 1.不是师生恋 2.女主勇敢追爱,不舔;男主身心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楠,程如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风归去,藏进他的书页里。 立意:勇敢追逐,勇敢去爱 第1章 第一阵风 ◎今晚夜跑,碰到一个帅哥。◎ 《趁南风》 文/珩一笑 - 九月下旬的晚上,知了歇了气,天气依旧炎热。 空气干而闷,动一下,就像有火从身上滚过。 向楠晚餐是一份拌了虾仁、藜麦、西兰花的沙拉,卫生理所应当归向桐搞。 “你把流里台擦干净,抹布拧干挂回原处,厨房垃圾记得倒掉,不然明天会臭。” 向桐穿着短袖和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抬头看她一身装扮,不满地说:“你既然要出门,为什么不自己倒?” “你吃我的喝我的,帮我倒个垃圾怎么了?”向楠抬起手臂束发,她头发短,扎了个小揪揪在脑后,“你把东西吃完,一起扔了。” 向桐倒回去,眼睛看着手机,“晚点回学校再说。” 向楠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要是忘了你就等死吧。” 他“嗷”地叫唤,像被踩着尾巴的狗,瞪她,“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小心你寡一辈子。” “要是我寡成老巫婆,你也别想好过。” 她换了鞋,径直甩上门。 向楠搭电梯出了小区。 明景小区建成已有一二十年,不过离祁大近,外面还有一条商业街,餐饮行业火爆,小区内多是在校学生、老师居住,房源炙手可热。 向楠也是前段时间搬过来的,向桐有事没事就会过来蹭吃蹭喝,但租的不大,一室一厅,也没他的房间,他还是得回学校住。 虽然街上飘来的食物香味诱人,但向楠还是毅然决然地、目不转睛地走进祁大。 大学的操场,晚上比白天更热闹。 中央的草坪分两部分,一部分有男生踢球,另一部分,有人拿着麦克风、音响唱歌、弹吉他。塑胶跑道上,男女老少皆有,老至头发花白,少至牙牙学语,跑步的,散步的。 这样的情形,叫向楠分外怀念大学时光。 当年她什么都想学点,足球、篮球、乒乓球,她个子高,运动细胞也发达,操场、球馆,经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篮球场、足球场男生格外多,室友总以为她会在里面找个男朋友,结果都被她混成了兄弟。 向桐诅咒她会寡一辈子,还真不是没可能。 反正在父母眼里,传宗接代的是向桐,女孩子嘛,过得开心就好。 向楠做了十分钟简单的热身,戴上蓝牙耳机,开始跑步。 手机里,播放着快节奏的英文歌,这样她跑起来会更带感,也不会注意外界的噪音。 之所以喜欢跑步,不仅在于出汗的快感,迎风的自由,还有完全放空大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尤其是大学期间,课不多,闲下来就容易东想西想,看着别人那么努力上进,她却那么咸鱼,难免羞愧、焦虑。 跑完步,一身暴汗,灵魂也轻松了。 呼吸之间,她也挺会自我开解的:反正即使她啃老,过得也差不到哪去,何必拼命努力呢?健康快乐不就好了? 换个简单的词形容,就是摆烂。 正因为跑步带来的放松无可替代,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毕业后。 闺蜜周悦然因此说她,别的女生没事逛逛街,美美容,再不济,躺家里追追剧。她倒好,运动出一身肌肉。还说向楠就差把“生命在于运动”贴脑门上。 向楠不是为了和谁竞赛,配速始终保持在六分钟每千米左右,呼吸均匀。 一圈圈下来,被一个个男生超过,又超过一个个走路的人。 她腕上戴着运动手环,时刻记录她的用时、公里数,还有心跳情况。里程数跳到七,她就放缓速度,渐渐停下来。 用了四十分钟出头。 向楠一身大汗淋漓,呼吸微微急促,脸颊通红,两鬓的头发全湿了,沾在皮肤上。 她走到操场旁边拉伸,放松肌肉。 这时,一个足球飞过来,砸到她面前,触地又弹起。 差点被爆头的向楠吓得心脏骤停,猛地摘下耳机,扭头朝球飞来的方向看去。 一句国骂就要破口而出,这么大一个人站这儿,球不长眼,人还能不长眼吗? 而这时,长眼的向楠余光里,瞥到一个高个子男人。 他穿着蓝色衬衫短袖,搭深蓝色牛仔裤,穿的是白色运动鞋——是在校园里平平无奇,甚至是毫不起眼的打扮。 重点是那张脸。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姐你没事吧?” 球场里,一个穿着球服男生急急地跑过来,隔了老远,用喊的。 见对方认错态度好,向楠摆摆手,“算了,没事儿。” 还帮忙把球踢了回去,她练过足球,脚劲大,踢得高,被那边的人用脚接了一下。 再去看那个男人,她视力不错,加之这一处光线好,那人离得不远,向楠能看到他的大致轮廓。 混在理科班的向楠,看惯了被晒得又糙又黑、不精于打扮的男生,向桐也是这挂的,所以她喜欢白白净净的长相。 其实,她也不算颜控,甚至挺大条的,只要丑得不辣眼睛就行。 唯一挑剔的是身高,她自己一米七二,男生要是没上一米八,看着都和她差不多。 但是,这个男人好巧不巧,从长相,到身高,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六?一米八七?加之清瘦,更衬得身高腿长。 五官单拎出来不算多突出,但凑在一起,就恰到好处,多挪一分都嫌多,配得上“完美无瑕”四个字。 男人从头到脚都显得清爽整洁,没有汗湿透衣服,也没有任何脏污。 更要命的是,他还戴着一副半框眼镜,斯文极了。 那句诗怎么写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向楠再低头看自己——紧身运动无袖上衣,棕色的,湿得深一块浅一块,尤其是领口那儿。手臂、脖子、脸上,全是汗珠,额角还有汗顺着滴下来。 灰色的运动裤,一只裤腿向上缩,裤带还不知何时跑松了,坠在身前。 嘶。 他和身边人聊着什么,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步子走得很慢,就要走到向楠正对面。 她脑子突然一抽,开口喊道:“哎!小心!” 男人下意识望向她,眼中疑惑,似乎不确定她是否在对他说话。 向楠指指球场的方向,“刚刚有个球差点飞过来,同学小心点。” 祁大开放校大门,校园里什么人都可能出现,但看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学生气的穿着,八成还是学生。 趁南风 第2节 他似乎顿了下,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不知放没放在心上,礼貌地说:“好的,谢谢。” 听清他的声音,她心中又是一阵小激动:是磁性的男低音哎。 向楠曾经觉得,处处符合她品味的男人,要么人间不存在,要么她这辈子遇不上。 嘿,这不遇上了么? 怎样的幸运,才会碰到这样万里挑一的人。 出门怎么没看看黄历、星座运势什么的,要是知道有桃花,她指定不跑步,搞得一身狼狈。 男人手机恰好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接起。听了几句,便对旁边的人说:“金老师,我突然有点事,就先走了。” 被叫金老师的人“欸”地应了声。 向楠更确定他是学生了,就是不知道是本科还是研究生。 他对金老师说了再见,步子迈大,速度加快,即便这样,也不显急躁迫切。 转眼消失在操场入口。 留下的金老师不急着离开,自己插口袋在操场上继续散步。 向楠以前可羡慕大学老师,一周就那么几节课,工资不少,带薪休寒暑假。如果不追求评职称,平时生活惬意至极。 很适合她摆烂,可惜,学历够不上。 向楠一身热气蒸腾,她捋了把头发,出过汗,畅快起来。不仅如此,心情也颇佳。 走在回家路上,她给周悦然发消息:今晚夜跑,碰到一个帅哥。 周悦然:一见钟情了? 向楠惊讶:怎么算到的?神婆啊你。 周悦然跟她是初高中同学,大学不同市,一年见不着几次面,但铁得不行,联系没断过,毕业后都来了祁州。 用向桐的话说,她们是上辈子的结发夫妻,这辈子的异姓姐妹,缠缠绵绵到天涯。 多少年关系了,周悦然还不了解她? 周悦然:要不是看上了,你会特意来跟我说?向楠哎,那可是一个视男人如粪土的女人。 她又好奇了:有照片没?得多帅啊,才能迷倒你。 向楠遗憾:没拍,也没找他要联系方式,就这么让桃花飞了。 周悦然胃口被吊起来,又落了个空,很是无语。 回家看到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原模原样的流里台,向楠更气了。 她立即给向桐打了个电话,破口大骂:“吃完就当撂手掌柜走人,你懒鬼投胎啊?我警告你,你下次别来我这儿,不然我非把你赶出去。” 向桐懒懒散散地说:“哎呀,我忘了嘛,下次一定记得。” 才在虚幻梦境待了没一会儿,就立马回到一片狼藉的现实。 现实就是,向桐不仅蹭吃蹭喝,“忘记”搞卫生,还把她买的一袋草莓全给顺走了。 向楠气不打一处来,“啪”地挂断电话。 作者有话说: 挑战一下从未写过的风格。 没存稿没大纲,我随便写,你随便看,图一乐呵的小甜文,勿较真。 更新时间不定,写完就发;字数不定,顶多十几w字。 - 下篇开《渡夏战役》 - 谨以此文,纪念我没能坚持下来的大学夜跑生活(?) 第2章 第二阵风 ◎上面显示他的用户名:程如珩。◎ 凌晨下了一阵小雨,早上起来,地上依旧湿润润的,气温有所下降。 向楠早餐随便糊弄几口,中午打算去祁大蹭廖权杰的饭。 廖权杰跟向楠是不“打”不相识,大一那会儿体育课学篮球,两人是搭档,后来也经常一块儿打球,他现在在祁大读研。 他听说向楠还是无业游民一个,说有机会请她吃饭。 向楠这不就来了? “你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他们到窗口打了两份饭,由廖权杰刷饭卡。 这个食堂离教学楼近,人流量大,他们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 “都有吧。”向楠这份辣椒放得多,她握着勺子使劲拌了拌,饭都红彤彤的,“我也不知道我适合干什么。” 今年六月毕业,向楠一直没正经工作。 她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考的个普通一本,现在就业形势困难,她的本科生履历实在拿不出手,不像廖权杰奋发图强,考上祁大的研究生。 对此,她父母也不急,甚至给她资金,让她来祁大附近租房。大学城附近工作机会多,让她慢慢找。 他们越宽容,她越咸鱼,几份简历投出去,都没收到回复,她打算先玩一段时间再说。 廖权杰光看着她碗里的辣椒,就觉得某处隐隐作痛,想不通向楠怎么那么嗜辣。 他说:“当体育老师啊。” 向楠看他,“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专业不对口,又没后门的话,上哪儿当去?” 向楠撇撇嘴,“向桐还说让我去搬砖,或者去厨房抡锅。” 廖权杰笑了,“你弟也太不把你当女孩子看了。” 没办法,姐弟俩就差两三岁,从小打打闹闹,向楠又总对向桐恶言恶语的,他早不喊她姐了,一口一个“向楠”。 向楠剪的狼尾鲻鱼发,因为不善打理,常常毛躁躁的,今天出来见廖权杰,也就是随便耙了耙,穿一身休闲装、运动鞋。 向桐说她一个女孩子不修边幅,她说自己是率性直白。 据廖权杰说,他原本对她心动过,后来发现,她这人还是更适合当朋友。 他交女朋友时,向楠想避嫌,结果聚了几次餐,又跟他女朋友混熟了,他们分手后,她们俩还有联系。 反正,因为她这种特性,她身边的男生很难跟她产生暧昧氛围。 就算有那么一丁点,也会被她三言两语打破。 向楠自己其实挺苦恼的,她哪是不想谈恋爱,是没遇上对盘的人嘛! 向楠舀了一大勺饭往嘴里送,腮帮子一动一动的,辣爽得她摇头晃脑。 她想起昨晚遇到的男人,含混地问廖权杰:“你们学校有表白墙这类的吗?” “有啊,你要上去捞人?” 向楠眼ban一亮,期待地看他,“捞着的概率大不?” “这我不知道,上面信息太多了,不是人人都会点开看吧。” “哦。”她失望。 廖权杰好奇:“你要捞谁啊?有照片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问问。” “没,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他身边有个叫‘金老师’的,看着三四十岁吧。” “这么老啊?” “人家才二十多好吧!”她上下打量他一番,“比你看着还年轻。” 廖权杰不屑地“嘁”了一声,“我们学校姓金的老师没有几十,也有好几个,你这太含糊了。” “祁大官网,应该有所有院系的老师信息吧?” 廖权杰瞪大眼,“你魔怔了吧?那么多,你要一个一个去翻吗?” 向楠不耐地摆摆手,“算了,我就这么一说。”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男人,不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去寻找,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 念念不忘、死缠烂打不是她向楠的风格。 廖权杰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什么人啊,这么感兴趣?” “帅哥,全方位符合我审美的帅哥。”向楠凑过去,压低声,“我还以为祁大都是你这种理工科挫男。” 廖权杰转过筷子,用尾端敲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夸人就夸人,咋还拉踩。还知道招打,不敢让别人听到是吧。” 向楠不在意地揉了下,“我胡说八道嘛。” 说话间,向楠的饭碗已经快见底了。 廖权杰问她:“下午我要做实验,不能陪你玩,你怎样?找你弟吗?” “找他干吗,给自己添堵吗?” 向楠想到他就气结,垃圾还是她昨晚又下楼一趟倒掉的。 “那你去图书馆吗?我借你校园卡。” 祁大的校园卡通体呈绿色,正面的图案是手绘的祁大主教学楼,背面印着他的证件照和名字。 这卡是用来刷各种门禁、食堂和超市的。 向楠想想,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书会想睡觉,还不如找个地方打游戏。” “行吧。”廖权杰又把卡收起来。 趁南风 第3节 出了食堂,两人就分道扬镳。 一阵秋雨一阵寒,今天空气比较清凉,枫树叶子也被打落一些。 向楠两手揣着卫衣的兜,随意在校园里漫步。 不知走了多久,走得累了,去教学楼随意找了间无人的教室,戴上耳机打游戏。 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玩那种流行的团战游戏,会把自己气出乳腺结节,所以玩的策略类卡牌游戏。 虽然,玩久了,也没变得更聪明。 向楠玩得专注,又坐在后排,没注意教室里多了不少人。 她脚踝架在大腿上,背放松地后靠,坐姿格外潇洒。 前排有学生对她投去目光,似乎在想,一个陌生的女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打游戏。 待向楠意识到不对劲,摘下耳机,茫然四顾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 她正欲趁着老师没来,偷偷从后门溜号,恰在此时,一个男人带着公文包走到讲台上。 看清他的脸时,她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居然是老师啊? 这是向楠脑海里唯一一个想法。 她不知不觉坐回去了,听一节课而已,没事的。 今天他穿的暗色宽格子外套,眼镜依旧是那副,怎么看,学生气都很浓。 真不怪向楠认错。 他随意环顾一周教室,视线未在任何一处停顿,向楠还有些失落,他好像没认出她。 他先打开超星学习通,上面显示他的用户名:程如珩。 她默念了两遍,这三个字也就在心头环绕两圈,她想:真好听。 程如珩说:“位置签到,两分钟时间,大家尽快。” 刚开学不久,到课人数比较齐,未签的名单只有两个人。 他问:“林芳,刘筱贝,没到吗?” 无人作答。 他没什么表情波动,手指叩了叩桌面,显得肃穆。 “第一节 课我就说过,通勤率和期末成绩挂钩的,缺勤两次直接挂科。那我们上课了。” 他打开ppt,向楠匆匆瞥到课程名:宋词研读。 她再看一眼教室,绝大多数是女生,八成是中文系。 看来是她太刻板印象了,她还以为这个专业,不是女老师,就是中年男老师。 “前两节课,我们讲到宋词的整个发展过程,今天开始讲词人,晏殊。” 程如珩只偶尔看一眼课件,语速不急不缓。 “他是江西临川人,和写‘临川四梦’的汤显祖是老乡。都说很多诗人、词人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途中,但晏殊一生官途可谓顺遂,他十四岁以‘神童’应试,考中进士,后又官至宰相……” 然而,对向楠而言,他温和的语气,好听的声音,只能是催眠剂。 她听了几分钟,就开始以手撑头,连连打哈欠。 后来他又开始讲解晏殊的词,什么浣溪沙,蝶恋花的。 感觉像回到高中语文课堂…… 向楠为了防止自己睡过去,又打开游戏,只是没戴耳机,拿他念宋词的说话声当背景音。 上课摸鱼,是向楠大学常干的事,现在再干,也没心理负担。 反正她又不是他的学生。 “‘夕阳’、‘落花’,这两种意象,象征着什么?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向楠抬头,见程如珩,前排的人,都在看她。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也不能假装不知道,最后一排仅坐着她一个人,只得站起来。 “呃……” 她看向ppt,不知该说幸好,还是倒霉。高中学过的词,她拼命在脑中搜刮,奈何没半点记忆,她发动胡编乱造的能力。 “象征着作者对春光、生命的惋惜之情。” 程如珩看了她两秒,镜片后的眼睛波澜不惊。 他也不说对或错,抬手往下压了压,“同学你坐下吧,下次上课不要坐最后一排了。” 向楠手心都出汗了,是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应激反应。 程如珩继续讲课。 “这两种流逝难返的意象,一方面是年华的流逝,另一方面是爱情的失落,体现作者对时光迫促、生命有限的沉思和体悟,最后一句的‘无可奈何’……” 向楠微微窘迫,她的答案好像连边都没沾。 所以,他是注意到她玩手机,才故意点她的,为了给她一个警告。 他还挺严啊。 作者有话说: 讲课那一段,一部分借鉴引用自我老师的课件。 如果觉得男主讲课水平一般,是我的问题,毕竟他是博士,我什么也不是…… 第3章 第三阵风 ◎你喜欢这种小白脸啊?◎ 从小到大,向楠闯过不少大大小小的祸,脸皮早磨炼出来了,紧张归紧张,倒也不觉得难堪。 一节课四十分钟,很快过去。 课间休息,程如珩带手机走出教室,在走廊回复消息。 向楠跟上去,听到他说:“……我下课后,和同事一起聚餐,晚上不用等我。” 课堂上,他可能还有点老师的架子,私底下他声音更温润。 她呆了下。 这样的对话,很难不令人多想。 待他发完语音,向楠问:“程老师,你结婚了吗?” 目光飘忽地,往他手指上瞥,光秃秃的,没戒指。 程如珩回头看她,不答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向楠一向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小女生的扭捏,直接问:“老师,我能加你联系方式吗?之后可能有问题想找你。” 胡诌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问他什么,也不会是唐诗宋词的,跟她气质就不搭。 程如珩礼貌客气地说着拒绝的话:“可以在学习通给我发消息,看到我就会回。” “啊?哦。”向楠腹诽:关键是我一个校外人,没进课程啊。 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到继续搭讪的话题。 程如珩又看她一眼,带着探究,“前两次上课,我好像没见过你,逃课了?” 向楠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他好像真不记得昨天的事,不过隔得不近,又是晚上,匆匆一瞥,短时记忆嘛,不记得也正常。 程如珩稍稍一颔首,进教室了。 向楠鬼使神差地,竟舍不得走,又听了他一节课。 这是门选修课,平时成绩占比高,程如珩时不时抛出问题,让人回答。 听久了,也没那么困了。 ——倒不是在听课,单纯在听他讲话。 向楠始终在观察他,注意到他有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比如讲到某处停顿时,会抿唇,等同学回答,以右手食指轻点桌面。 还有无伤大雅的口头禅,他喜欢在一句话的末尾,加上一个“嗯”。 向楠所认识的老师,大致分两种:一种,一半讲课,一半吹水;另一种,毫无感情的讲课机器。 程如珩应该属于不在其列的第三种。 论及某个点时,他会延伸开来,聊一些与课程无关的内容,但也只是点到即止。 在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时,程如珩已经讲完所有内容,一打铃,他带上东西,不做多余的停留,径直走人。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向楠找了个女生问:“同学请问,你们是中文系大几的啊?” 女生奇怪,不是他们系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冲程老师来的? 不过看对方没什么算计心的样子,她还是说:“大二。” “谢谢啊。”向楠点点头,没再追问。 找他们要程如珩更多个人信息,他们未必会给。向桐也是大二,说不定他有路子。 从教学楼出来,向楠直接给向桐打电话:“你人在哪儿呢?” “下午没课,在宿舍打游戏。” “问你个事呗,你认识文学院的程如珩吗?他是老师。” 趁南风 第4节 隔着电话,向楠都能听到他那边的键盘敲击声,男生的咒骂,乱糟糟的,难怪向桐说她那儿像世外桃源。 向桐窝在电脑椅里,开着免提,一心二用地回她:“谁?哦,程如珩,认识。” “说说。” 向桐犯贱,非要跟她兜圈子:“跟你说了,我有什么好处?” 向楠最烦被吊胃口,要发飙了:“你偷我一袋草莓,没跟你计较算我大度,你还想要好处?” 他“啧”了声:“亲姐弟的事,能叫偷吗?” 向桐室友听到姐弟俩吵嘴,乐得不行。 他凑过来,对着手机听筒说:“姐,他不说我说,那个程如珩在祁大挺有名的,之前祁大官方公众号搞一个什么投票评选,程如珩凭美貌拿了第一。” “哦?然后呢?” 他这室友还挺八卦,竹筒倒豆子地说开了:“还有人把他的照片发到网上,小火一把,不过他本人不喜欢,要求学生不要在公共平台传播有关他的东西。” 向桐插话道:“你喜欢这种小白脸啊?” 向楠啐他:“不会说话别说,什么叫小白脸?” “你真看上他了啊?” 向桐稀了个奇了,跟男生称兄道弟的向楠,居然有动芳心的一天,还这么突然。 向楠默认了,“你在中文系有认识的人吗?帮我要份大二的课表。” 她转念想想,他不太可能只教大二这一门课程,“大一大三的也要来吧,要教务系统的,显示授课老师、教室的那种。” 向桐游戏也无心再打了,好好关心一下她的感情生活,“你要倒追啊?” “肤浅。”向楠嘴硬,“就不许我想蹭个课,拓宽知识面,丰富内心世界吗?” 他不屑:“嘁,太阳从西边升,也比向楠想学习这件事可信度高。” “废话那么多干吗?我是求你吗?我是命令你。” 她“啪”地挂断电话,免得向桐再揶揄她。 向家两姐弟,虽不是双胞胎,但从外貌到性格都相像,所谓同极相斥,他俩就很少心平气和地交流过。 向桐也是性格外向,好交际的人,人脉广,没多久就帮她要到课程表。 向楠客套说:“谢了,草莓请你了。” 她放大课表一一细看,上面显示,程如珩是讲师,估计是看他年轻,给他排的课不算少,但都不是很重要的。 程如珩下午还有一节课,她人还在祁大,不过也不打算再去旁听了。 什么样的疾苦人生,才需要一边找工作,一边听课。 向楠走在路上,检索祁大官网,点进下属学院,一路找到程如珩本人的信息。 ——程如珩,南町人,分别于南师大、南大取得学士、硕士学位,20xx年于京师大取得博士学位。 后面附加他的研究方向、一些学术成就这类,还有一张白底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程如珩不苟言笑,倒有老师的样子。 她心里默算,他博士毕业不久,今年应该二十九,比她大七岁。 可他看起来真不像。 当天晚上,向楠依旧去操场夜跑,结果没碰到程如珩,末了才想起,他说要同事聚餐。 她觉得自己有时很容易头脑发热,做出冲动的事,就是所谓的“三分钟热度”,他长得合她胃口,她又是只顾自己开心的,可能对程如珩也是一时的感兴趣。 她想,说不定,过段时间,热度降下来,对他也没所谓了。 这么想着,眼前逐渐开阔起来。 向楠出了祁大,入夜,各种小吃店、摊贩生意不减,她看着,忍不住也心痒难耐起来。 跑了半个多小时,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不过分吧? 她到一个卖烤冷面的推车前,说:“要一份加热狗、鸡蛋的,多刷辣酱,香菜和葱都要,谢谢阿姨。” 阿姨忙着做其他人的,抽空应了声:“好嘞。” 付款后,向楠站在旁边,玩手机等。 下午,她收到一份邮件,通知她下周一去面试。 她应聘的,是一家游戏公司的技术岗。因为听说好就业、能赚钱,当初才填报这个专业,结果好不容易混毕业,想找到一份薪水、上班时间合心意的工作,太难了。 父母素来不干涉她的决定,她的人生,由她自己做主,对向桐同样如此。说好听点是民主,难听点就是懒得管。 时至今日,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向楠对面试也没抱什么希望,主观上,她不是特别想从事这行,工作压力大、经常熬夜,她不想年纪轻轻就秃头、猝死。 她跟父母商量过,实在不行,她找他们借钱,开爿小店,够养活自己就行了。 这会儿,向楠想着要入秋了,在逛淘宝,准备买身新衣服。 现在的女款衣服,对高个子女生太不友好了,要么嫌短,要么嫌宽松,她偶尔特意买男款穿。 她翻了一圈,也没挑着满意的,寻思着周末拖周悦然陪她去商场买得了。 这时,她的烤冷面也好了。 她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块,吹了吹,往嘴里送,结果好死不死,没叉稳,那块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冷面掉落下去。 饶是她再身手矫健,反应快如闪电,也没来得及接住。 向楠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她恨不得在原地狂嚎。 她的烤冷面啊! 程如珩就是这个时候从饭店出来的。 中文系老师少,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个人,今晚聚餐的也不多,聊天环境反而更放松,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 借口要开车,程如珩今晚没喝酒,和喝多了的金老师一道走。 在南方城市,女生普遍不高,像向楠这种,绝对属于鹤立鸡群。 故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她的表情实在……滑稽,在人群中,很是抢眼。 向楠的五官都皱巴到一起,心疼好一会儿,欲找烤冷面老板娘要张纸,将它包起来扔掉。 转身的功夫,恰好对上程如珩的目光。 要不要这么背啊? 总共见三次面,没哪一次,她是以好形象出现的。 向楠的心更痛了。 第4章 第四阵风 ◎可它不归我理智管啊,动就是动了。◎ 向楠飞快弯腰捡起那块烤冷面,用纸巾包着,扔到垃圾桶,和程如珩打招呼时,面色已恢复如常。 “程老师,晚上好。” 微笑,再微笑,尽力挽回一点在他心里的形象。 她安慰自己:还好还好,至少不是自己跌到地上。 程如珩看她一身运动装,脸上还有残留着刚运动完,健康的红润,便问:“刚刚在运动?” 向楠点点头,“对,我有夜步的习惯。” 他随口应道:“现在很多学生太好吃懒动,个个亚健康,多运动运动,挺好。” “程老师你也有运动的习惯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向楠想多了解他一点,这算是个小小的突破口。 “不算吧。”程如珩笑了笑,“只是每天散散步,打打太极。” “……” 天呐! 可能是刻板印象,向楠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公园里,一群穿着马褂打太极的老大爷。 她实在无法将面前的青年人和太极联系起来。 金老师的脸也是红的,不过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看看程如珩,又看看向楠,“程老师,你学生啊?” 向楠一晃神,听程如珩说:“嗯,大二的。” “是吗?”金老师眯起眼,盯着她看,“你是哪个班的?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这个金老师,四十左右的样子,比程如珩矮一截,眼神有着资深教师的威严。 向楠拿着烤冷面,被他盯得后退半步,卡壳。 天知道,她生平最怕这种老师。尤其在答不上话的时候。有一种,下一刻就要被罚站的恐慌感。 她的细微动作落在程如珩眼里。 程如珩觉得这样太冒犯人家,尤其还是对一个女孩子,伸手拉他,“金老师,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好。” 金老师一个酒气上涌,打了个嗝,又觉头疼,揉了揉太阳穴,也忘了再问下去。 程如珩又去看向楠,“你……”他停住了。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向楠适时说:“程老师,我叫向楠,石楠的楠。” 程如珩搀着金老师,他胖,又醉了酒,搀得费力,程如珩顾不上在脑海中搜索,他所教授的班级里,是否有这么一号人。 趁南风 第5节 “你们应该有门禁?早些回学校吧。” 祁大宿舍的确有门禁,还会清点人数。有时向桐在向楠那儿留得太久,还会被她赶回学校,免得影响综测,拿不到奖学金。 但这和向楠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澄清身份的好时机。 而且,她也存着私心,要不是顶着这个假头衔,也没有和程如珩搭话的由头。 “好的,程老师再见。” 向楠站在原地朝他们挥手。 程如珩对她点头示意,到停车的地方,就在路边,离得不远。他把金老师扶到副驾后,才上了驾驶座。 向楠注意到车标,一个v和一个w叠着——是大众。 那么的朴实无华接地气。 车开走后,她叉起一块烤冷面送进嘴里,辣酱香和食物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她满足地摇头感叹。 果然,跑步消耗卡路里,就是为了吃宵夜吃得更心安理得啊! - 周悦然大学学的翻译,现在在一家外企公司做文员。 周末,她休息,被向楠约出来逛街。 “你说,你看上的那个人,是祁大的老师?还是博士呢,条件不错啊。” 听完向楠讲述的,周悦然如是说。 “什么‘看上’?太俗气,用文雅一点的词,叫心悦。” 周悦然无语:“你不是文化人的料,别拽词了。” 向楠挽着周悦然的胳膊,周悦然比她矮小半个头,今天她戴着鸭舌帽,从后面看,也许像一对情侣逛街。 “他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周悦然泼冷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向楠气得掐她一把,“我怎么了?” 两人笑着打闹了几下。 然后,周悦然有理有据地分析:“听你描述,他性子应该比较温和,你吧,跟个火堆似的,加两把柴,就烧得火旺,你们俩感觉不像一挂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私底下是个什么风格呢。” “可是你喜欢的,不就是他表象这款吗?” 向楠思索片刻,赞同道:“你说得对。” 向楠这个人,生来情感就不细腻,对感情也迟钝。别人要是不明说,暗搓搓地追她,她是没有明显感觉的。 周悦然以为她不开情窍,结果毕业了,倒开了,对方还挺仙品。 当然,周悦然在没见到本人之前,对向楠的话,尚有所存疑,谁知道她有没有夸大其词。 “话说,你说他二十九了,难道还没女朋友或者结婚吗?” 向楠迟疑了,她也不确定:“没戴婚戒,应该是没有结婚,是不是单身,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还剃头挑子一头热。”周悦然恨铁不成钢,“傻不傻啊?” 向楠手搭在心口处,“可它不归我理智管啊,动就是动了。” “至少你得打探清楚,万一他有女朋友了,你也好及时止损,趁早抽身,免得越陷越深。” “唉。”向楠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们走进一件女装品牌店,周悦然看中一件卡其色西装外套,“哎,向楠,你试试这件。” 店员说:“有一条同色系的西装裤,可以搭这个外套,请问要一起试试吗?” 周悦然替向楠应了:“行啊,麻烦了。” 向楠进试衣间换衣服,周悦然继续在外面看。这时,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她手上扒拉着衣架,下意识问:“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却迟迟未回答,她扭头看去,结果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周悦然立马道歉:“不好意思,我把你认成我朋友了。” 对方同向楠差不多高,一米七往上的高个子,身形苗条,衣服颜色也相仿,不怪她会认错。 对方笑得温柔,“没事儿。” 向楠恰好出来了,她对着镜子照了一番,走到周悦然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闹了个乌龙。” 周悦然退开两步,以便看全身效果,“这套不错哎,再换个打底的衣服就好了。” 得益于运动,向楠体脂率比较低,属于穿衣显瘦的那款。她仪态好,比例佳,腿长,且骨架不小,天生的衣架子,撑得起这样的衣服。 向楠有意避开店员,小声说:“可是我刚刚看了下价格牌,加起来快两千了。” 周悦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又说:“你实在喜欢的话,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 “买得起和舍得买是两回事啊,我还没上班呢,不宜大手大脚,挥霍钱财。” 这时,旁边的女人开口道:“小姐,我也觉得你穿这套很合适,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有这家店的会员卡,可以打八五折。” 她虽也高,但和向楠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向楠留短发,大咧咧的,而对方披散一头长卷发,温柔娴雅,看着二十多岁,可气质又不似年轻人。 向楠很快默算得出,这样可以省将近三百。 她和周悦然面面相觑,后者说:“要不然,就这套了?” 周悦然知道她,有轻微的选择困难症,一般情况下,能迅速解决,绝不多试。 果然,向楠看向那位女顾客,“那谢谢你了。” 程娴自己挑好一件长裙,一件外套,和向楠的一起去结账。 收银员扫完价格牌,问:“您好,请问您有会员卡吗?” “有的。”她报出电话号码。 “是程如珩先生吗?” 听到这个名字,向楠瞳孔放大,“噌”地向她看去。 是单纯同名,还是? 很快,她有了答案。 程娴说:“对,是我弟弟。” “现在为您结算,折后一共是四千两百五十二元,请问是刷卡、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 程娴付过款,接过几个袋子,将向楠的递给她。 向楠立马掏出手机,“我转给你。那个……为了感谢你,请你喝杯东西,你方便吗?” 她笑着答,语气依旧柔和:“可以呀。” 她们到一家咖啡店,向楠点了三杯,还有甜点,一起端过去。 向楠说话直,也不会弯弯绕绕,就直接问了:“您是程老师的姐姐吗?” 她不由自主用了敬辞,他们姐弟俩怎么保养的,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看不出年纪。 程娴有些惊讶,眉毛微挑,“你是如珩的学生?” “算……是吧。” 假如听过他一堂课,就算他学生的话,她心想。 闻言,周悦然也惊讶,极力给她使眼色,奈何向楠注意力压根没在她身上。 程娴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么巧,随即笑说:“好有缘呀,我们直接加个微信吧。” “好啊。” 向楠打开二维码,让她扫自己,刚加上,对面就发来一个红包。 程娴说:“既然你是如珩的学生,今天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就不用你请了。” 欺骗别人善良心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向楠没收。 程娴又说:“让如珩知道了,他指定会说我,收下吧。” 她发了六十六元,快抵得上两杯咖啡的钱了,也不好再退回,向楠只得这么算了。 第5章 第五阵风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程娴是个脾性温和,很有知识涵养的人,换句话说,和程如珩很像。 向楠和周悦然小她许多,她却没半点架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很舒服的感觉。 不愧是亲姐弟。向楠默默地想。 用完咖啡、甜点,程娴看了眼时间,说:“我先生待会儿来接我,你们住哪儿,送你们一程吧?” 占了人家便宜,哪好再让他们送?向楠忙摆手,“不用,我们搭地铁方便得很。” 恰时,程娴的手机响了,她们打算待她接完就告辞。 不料,她转着脑袋,似乎在搜寻什么,然后,她对某个方向招了招手,“看到了吗?我和两个女生在一起。” 嗯?是她先生? 程娴挂了电话,向楠回头,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男人走过来。 趁南风 第6节 向楠的视力不错,看清其中一人是程如珩,他一身长款风衣,里面是衬衫。 他们身高腿长,迈的步子大,几步走过来。 她莫名觉得,地上真该给他们铺张红毯。 程娴浅笑问:“如珩,你怎么也来?好巧,碰到你的学生。” 不用她说,程如珩已经看到向楠了。 程如珩先回答程娴:“在附近有事,姐夫说今天去你们家吃饭,就一起过来了。” 他又看向向楠,“这么巧,你们怎么碰上的?” 向楠解释来龙去脉,还介绍周悦然,说是她的朋友。 程娴说:“正好碰到一起,要么,你们一起来我家吃饭吧?” 因为程娴的大方热情,向楠和周悦然推诿不过,莫名蹭到了一顿午饭。 车上,周悦然和向楠咬耳朵说:“我相信你了,他真的很仙品,全家都仙品。” 向楠遇到知音般,连说:“是吧是吧。” 程娴的丈夫秦明荃个子和程如珩不相上下,穿一身西装,腕上戴着一只表,一副精英的样子。 他们夫妻俩似乎挺有钱,开的是宝马,住在市中心里,房子一百多坪,不算很大,但布置温馨,处处昭显出主人家的品味。 他们还有个女儿,今年还在上幼儿园,听程如珩叫她思思。 程如珩买了玩具,两只胳膊抱起思思,说:“思思,跟姐姐们打招呼。” 思思扎着两条麻花辫,模样乖巧,软糯地喊:“姐姐,你们好。” 向楠的糙汉心都被萌化了,她拎起临时买的草莓,逗她,“小妹妹,你喜欢吃草莓吗?” 思思看了眼程如珩,他点头后,她才接过,咧开嘴笑,“谢谢漂亮姐姐。” 程如珩把她放下,她迈着小短腿,跑去厨房,找爸爸帮忙洗草莓。 秦明荃话不多,是实干型的,他一到家,便脱了外套,挽起袖子进厨房做饭。 程娴倒了蜂蜜柚子茶招待她们,还准备了水果,“你们别站着,坐呀。” 思思捧着一大碗草莓过来,叫她们吃,还拿了只大的喂到程娴嘴边。 程娴吃下,对她说:“不能吃太多哦,快要吃饭了。” “好。” 向楠忍不住捏捏思思的脸,手感软乎乎的,说:“姐姐,你女儿也太懂事了。” 程娴笑:“像她舅舅,早熟。” 而被点名的程如珩,不知何时也脱了外套,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向楠问:“程老师还会做饭吗?” “他手艺还不错,待会你们可以尝尝。” 旁边的周悦然用胳膊肘顶顶向楠,她接收到讯号,她说:“那程老师的女朋友就有福了。” 程娴没设防,果然被套出了话:“嗐,谁有福呀?他得先找到女朋友再说。” “程老师条件那么好,不愁找吧。” “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我爸妈也不催他,就让他单着咯。” 向楠看了眼厨房,心里一喜,好容易憋着,不然就要露馅了。 周悦然知道她德行,立马扯开话题,和程娴聊其他的。 性格外向的人,总是不缺话题聊。 周悦然和向楠打着配合,旁敲侧击,想套一些话,实在没经验,套出的有用信息不多。 总结起来就是—— 程娴比程如珩大三岁,她本科毕业后,在祁州工作数年。而程如珩收到祁大的聘请,随之定居祁州,父母留在老家南町。 听得出来,两姐弟感情很好。 两个大男人搞起饭菜手脚快,很快搞了一大桌子菜,又是大闸蟹,又是海鲜的。 她们真是受宠若惊,直说:“你们也搞得太丰盛了吧,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尤其是向楠,她压根就不是程如珩的学生啊,何德何能沾这个身份的光。 “没事,我们一家也难得聚在一起。” 说话的是程如珩,他脱了围裙,上半身是件普通的衬衣,袖子是挽起的,露出小臂,不是那种肌肉结实的类型,但线条流畅干净,很是耐看。 “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姐就这样。” “是啊,今天能遇到是缘分,你们别客气呀。” 程娴往向楠和周悦然碗里各夹了一只蟹,然后又动手给思思剥出蟹肉和蟹黄,让她捧碗自己吃。 思思四五岁的样子,已经能够熟练地用筷勺。 程如珩给她们递了蘸碟,向楠说了声“谢谢程老师”。 她注意到他的手,青色血管明显,掌沿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天生适合捏粉笔。 之前上课,他会做简单的板书,字体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可向楠坐在后排,压根看不清他的手。 现在,虽只是在眼前停驻片刻,那也是咫尺的距离。 程如珩坐到她们对面,程娴问:“你们平时课多吗?” 这话一出,埋在地下的地雷,被人踩住,时刻有爆炸的危险。 周悦然和向楠面面相觑。 向楠硬着头皮说:“那个,其实……我不是程老师的学生,那天就是偶然听了节程老师的课。对不起啊。” 撒谎也没什么,哪个调皮的小孩没撒过谎呢? 可是,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感觉欺瞒他们这么好的人,心里格外愧疚,只能趁早坦白。 向楠心里忐忑着,怕被他们一家人赶出去。 程娴一愣,倒没介意,“这样啊。” 程如珩吃着菜,淡然说:“我早就知道了。” 向楠蒙了,“啊?” “前两天我看了眼后台学生名单,没有你。” 向楠不解:“那程老师你还……” 邀请我们来你姐姐家吃饭。 程如珩笑了下,“说了不要有心理负担,是不是我学生,跟我姐姐请你们吃饭没有关系。” 程娴说:“是啊,就当交个朋友。” 向楠松了口气,这下彻底没负担了。 程娴问:“那你们是哪个专业的呢?” 周悦然说:“我们已经毕业了。” 向楠点点头,说:“我弟弟在祁大,我租房住在附近,经常去祁大跑步。” 程娴说:“你喜欢跑步啊?” 向楠如实说:“打球、跑步、游泳,我都挺喜欢的。” 周悦然听到,绝望地闭了下眼。 姐妹,你不觉得,你的喜好,与恬静温和的程家人太格格不入了吗?你还怎么追程老师啊? 程娴看向程如珩,“你多学着点人小姑娘,别整天宅在家里看书。” 向楠想起那些被家长训的小孩,忍俊不禁。 程如珩悠悠然地说:“散步、打太极也算锻炼身体了,运动量够了。” 一旁的秦明荃笑出声了,“如珩,不是我说你,才多大啊,就开始养生了?” 程如珩言简意赅:“懒。” 向楠好奇地看他,“程老师,那你业余时间都干什么?” “看书。我父亲喜欢买二手书,我沾上他的习气,没事就看书。” 唠到这个,程娴就有话说了:“他从小就没男孩子气概,不好动,就爱捧着书看,被老师说过好多回,还是改不掉。” 程如珩佯怒地瞪她,“姐,别在外人面前吐槽我好吗?” 向楠笑了,没想到,他私底下有这样的一面,更多了几分反差萌。 她又问:“程老师,你的名字,是你父亲为你取的吗?” 程如珩颔首,说:“是,出自‘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程娴笑着解释:“其实是在《说文解字》里摘出一字,原本叫程珩,珩,佩上玉也。后来觉得不太谦虚,就加了个‘如’字。” 向楠说:“加了后更好听。” 如珩,如珩。 人如其名。 感觉能通过这个名字,想象得出,他是个怎样端方温润的人。 饭后,向楠和周悦然本来想搭把手,程娴不让,她们就到客厅里,陪思思玩。 思思真的很懂事,还拿来遥控器,让她们看电视。 向楠糙归糙,对这种软萌的小女娃一点抵抗力都没有,频频逗她玩儿。 周悦然小声说:“你心也太大了吧,追人追到他的家人面前了。” 趁南风 第7节 “我刚才很明显吗?” 周悦然恨铁不成钢:“你就差直接说‘程老师,我喜欢你’了。” 向楠没喜欢过人,更别提追人了,在饭桌上,她一双眼睛盯着程如珩,没聊两句,就要扯到程如珩身上。 周悦然怀疑程娴、秦明荃他们都看出来了,拼命在桌下撞她大腿,想制止她,没起半点效果。 她沦陷的速度,比泰坦尼克号沉没还快。 向楠“嘿嘿”一笑,说:“悦然,我完了,我爱上他了,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周悦然捂脸,“你追吧追吧,不过我看,难。” “干吗?我劲头正盛,别泼我冷水。” 周悦然苦口婆心:“我是怕你会栽得太狠。他们一家脾性虽然好,但太理智,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又这么上头,受伤的只有你。” 向楠不以为意,“我像是那样的人么?” 周悦然点头,“像。” 作者有话说: ps:“君子如珩,羽衣昱耀”这句话我考察了下,出自网络,而非百度流传的《长物志》,但我觉得很符合男主气质,就用在这里了。 第6章 第六阵风 null 第7章 第七阵风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和他用情侣款了,嘿嘿。◎ 虽然话放出去了,但关于如何实施追程如珩这件事,向楠其实没什么头绪。 周悦然说:“你不是加了他微信吗?先翻翻他朋友圈。” “翻过了,不知道他把我分组了,还是他本来就这样,压根没几条东西,还都是跟学校有关的。” 什么宣传学校某某日,转发学校某某喜报,就没半点个人生活痕迹。 向楠也很苦恼。 不知道他的日常,不知道他的兴趣爱好,更不知道他的生活轨迹,她拿什么追他? 周悦然又说:“那你去祁大堵他啊,你有他课表,堵人易如反掌。” “总不能天天去教室里坐着吧,多难捱啊。” “你既然要追人,那就别怕苦啊。” 向楠露出痛苦的表情,“堵到了,然后呢?” 周悦然也是母单,仅有的一点经验也是东拼西凑的,她一时卡壳,顿了会儿,说:“约他吃饭?” “算了,我先面试。” 向楠今天穿了新买的衣服,拿着号码牌,心不在焉地等着叫人。 这家游戏公司叫乐慧游戏,主要做手游,曾开发过几款比较火的游戏,在业内小有名气。 如今,这个行业竞争日益激烈,员工也是拼命地卷,向楠卷不动,虽想找份正式的工作,也没对这次面试抱太大希望。 但也许是她的态度松弛,人又生得赏心悦目,面试官对她的感官不错。 向楠得到一个“回家等通知”的通知,就走了。 乐慧游戏公司在祁州的科技园,这是近几年新建设的,离祁大不远,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所以,来应聘的人中,有很多自祁大毕业的学生。 她的学历拿不出手,不过这行里,更看重经验和能力。 秋招这几个月,企业招聘需求量巨大,向楠心大得很,大不了这家不成,就换下家。 乐慧离地铁站远,她去等公交。 刷朋友圈,看到不少老同学晒日常。一般分为两种,怼天怼地,和岁月静好。其中大部分属于后者。 本来么,大家更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光鲜的一面,不好的,都在私底下吐露了。 谁谁谁拿到某大厂的offer,谁谁谁抱怨读研秃头,谁谁谁处于甜蜜的热恋,又有谁谁谁被父母催找对象催得心浮气躁…… 看了令人不禁反省自己,学业、工作、爱情,都一事无成。平添焦虑。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自己不焦虑,也有的是人无形中给你制造焦虑。值得庆幸的是,向楠的家人对此并不上心。如果没有祝逸彬事件,则完美至极。 向楠挨个点过赞,不仅表示“已阅”,还表达着她不care的态度。 车进站。 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聚集的地方,秩序井然得令人舒适。只是人流大,车上拥挤。 向楠扫了码,晃晃荡荡地坐到祁大站,下车。 祁大作为省内最好的大学,没有之一,所处位置极好,门口有地铁站、公交站,附近有大型商场、商业街,大门也建得恢弘。 摆在中央的校牌上,刻有“祁州大学”四字,据说是由上世纪一个书法大师所题,字体刚劲有力。 祁大有几个门,正大门来往人流最大,和向楠一道下车的人不少。 向楠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程如珩上午的课应该已经结束了,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他。 她没有计划,想的是,先见到他再说。 今天出了太阳,这么一晒,向楠穿着外套,觉得热,于是便脱下,拿在手里。 这时,她想拿出手机,却摸了个空。 向楠把衣服、裤子口袋翻遍了,又回头看地上,空空如也,整个人顿时一呆。 不是,她手机呢?! 她绞尽脑汁回忆着。 上车时,她用手机扫了码,然后拿在手里,她一直站在后门处,抓着吊杆,快到站时,她才把手机揣兜里。 距离现在,不过短短两三分钟,是掉在车上,还是被偷了? 她更倾向于是后者。 见向楠一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一个男生问她:“同学,你是掉东西了吗?” “对,我手机丢了,你看见了吗?” 他指了下公交车开走的方向,“刚刚我看到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后来又凑过来,我以为他要那啥你,但你又没反应。” 秋老虎不是盖的,阳光强烈,向楠简直两眼一黑。 ——真是夸早了。 若是猥亵,她这么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肯定要搞对方,这不知不觉地把她手机扒了,她连人都找不到。 而若是他提醒她,她也能有所防备,或者反击。 但人家也就是个普通路人甲,没有义务必须帮她,她不能道德绑架他。 向楠尚存一丝侥幸,“他下车了吗?” 男生摇摇头,“他应该是看你下车,就没下了。” 她失望,“好吧。” 他挠了下头,遗憾且同情地说:“你以后小心点,我们学校的人发生过很多起类似的事,毕竟这附近人龙混杂。” 向楠活似一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好的,谢谢你同学。” 向桐高中掉过一次手机,被父母责怪,向楠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对他做口型说“活该”,气得他当晚就把她碗里的鸡腿抢了。 果然,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现在该怎么办? 向楠懵懵的,一下子有点无措。 那台iphone8她用了几年,打算工作后拿到薪水第一时间换掉,也不特别心疼,主要是现代人太依赖手机。 这时,一辆熟悉的大众缓缓驶到升降杆前,她看清车牌,连忙拔足奔过去。 看到向楠跑到车前,程如珩降下车窗,转头看她,“怎么了?” 程如珩今天戴的一副金丝金属细框眼镜,半张脸沐在秋日阳光下,五官愈发清晰立体。他的嗓音如温开水,尝之平淡无味,却莫名能定人心。 向楠跑得太快,头发都跑乱了,她拨开挡在额前的几缕头发,说:“程老师,我手机掉了,能找你帮个忙吗?” 程如珩没有询问来龙去脉,直接说:“你先上车。” 闻言,向楠绕过车头,坐到副驾,刚系上安全带,他的手突然伸到眼前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靠。退无可退,脑袋撞到座椅的头垫。还好是软的。 程如珩似乎轻笑了一声,似乎在取笑她,但听着,并不令人恼火。 他拉开她面前的储物柜,里面放着一些杂物,驾照、小票、文件之类,看起来是他随手所放,还有一包抽纸。他抽了两张,递给她。 向楠不解:“什么?” 程如珩两指夹着,未动,说:“擦擦汗。” 她接过,“……喔,谢谢程老师。” 向楠常年运动,新陈代谢功能好,加上体质原因,比较容易出汗,晒了这么会儿太阳,她额上、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 不比操场初见那次好到哪儿去。 怎么总以狼狈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她擦了下脸,听到身边的人问:“你手机怎么掉了?” 向楠愤愤:“在公交车上被一个杀……扒手给扒了。” 趁南风 第8节 还好还好,“杀千刀的”差点脱口而出。 程如珩这样的大学老师,生在知识分子家庭,肯定不爱听骂人的话。 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催了,程如珩发车,保安将升降杆升起,他打着方向盘,驶出校大门,瞥了眼她,“那你现在的打算是?” “报警肯定找不回来,算了,我先去移动营业厅挂失补办电话卡吧?然后再去买台新手机。” 嗅着车里的香气,向楠慌乱的情绪也平静许多,思路一下清晰了。 “行。” 程如珩也不再多问什么,在导航上搜了最近的营业厅,开车带她过去。 工作日的营业厅排队的人有点多,不知道要等多久。 向楠怕程如珩等太久,便问他:“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旁边有家咖啡馆,程老师你想喝吗?我请你。” 程如珩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反问:“你有钱吗?” 向楠浑身上下就一张身份证,早就不带现金出门了,全依赖一台手机,她讪笑了下:“要不然我先赊着?” 他说:“没关系,我不习惯喝咖啡,你先去排队吧。” 向楠挑了个人少的队伍,等了近半个小时才拿到新卡。 随即,他们去附近的苹果专营店。 她看着展示柜,问程如珩:“程老师,你手机是哪个颜色?” 他包了款黑色手机壳,看不到背面颜色。 程如珩莫名,还是回答道:“黑。” 她抬头看向柜员,说:“麻烦你,我要这款白色256g的。”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和他用情侣款了,嘿嘿。 向楠插上新卡后,付了款。 几千块一下子没了,她心痛了痛,那都是她大学攒的积蓄,她物欲不强,但买东西很舍得花钱,攒出这些已是不易。 向楠又对程如珩说:“程老师,我请你吃午饭吧。” 他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用破费了。” 向楠不肯放弃:“今天太麻烦你陪我折腾了,不请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双手合十,中间压着手机,恳切地看着他,“我可能晚上都会睡不着觉,程老师,你好人做到底。” 这样程如珩还能怎么推诿,他说:“那你定吧,我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被偷手机这事改编自本人真实经历……从那以后就ptsd了…… 第8章 第八阵风 ◎花朵颤了下,像某人的小心脏。◎ 向楠自己嗜辣,但是她是请程如珩,得按他的口味来。 “程老师,你有什么忌口吗?” 结果,程如珩说:“不太能吃辣,其他都可以。” 向楠带程如珩去了一家粤菜馆,从软件上找来的评分高的,中规中矩地点了几道菜。 点完,又给他看,问:“程老师,你看可以吗?” 她处处小心谨慎,只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点,连读书时都没有这样的觉悟,都不像她了。 程如珩的手叠在桌上,说:“点你喜欢的就好,我不挑。” “行,那就这样吧。” 向楠下了单。 程如珩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体现出他的好教养,并非刻意显弄的礼仪,而是融入骨子的随和。 他吃饭慢条斯理,没有发出什么咀嚼的声音,他也会替她舀汤,夹菜。 虽说食不言,可两个人面对面地吃饭,一句话都不说,气氛就太过诡异。 向楠说:“程老师,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那个时候我又蒙又慌,还好碰到了你。” 程如珩说:“我也没帮你什么。” “不不不,你时间宝贵,被我的一点破事耽误了那么久,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向楠身上有股豪气,说话做事,总是飒爽洒脱。搁在古代,也是个女侠般的人物。 程如珩和她轻轻碰杯,喝尽。 他随口问:“你今天这么打扮,是有什么事吗?” “我上午在科技园那边面试,刚回来,就被人盯上,啪,手机就没了。” “你学计算机的?” 科技园那一块多是it公司,联想到她的职业也不难。 向楠叹气:“是啊,软件工程,就是搞一些软件开发、软件维护、系统测试之类的。” 她看他的表情,笑笑说:“是不是没想到我是工科女?” 程如珩摇头,说:“在了解一个人之前,我不会单凭主观臆测给他安上某种标签,那不负责任。” 向楠颇有同感,“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学生,至多就是研究生,结果都是老师了。” 他莞尔,“这种美好的误会也挺好的。” 在向楠看来,这顿饭结束得格外仓促。 程如珩不是特别善谈,或者说,他不是话多的人。但也不会冷场,总是会接下她的话茬,然后将话题延续下去。 因为聊天氛围的轻松,不知不觉就到了分手的时刻。 向楠看到一家路旁一家花店,匆匆对程如珩说:“程老师,你等我一下。” 她小跑进去,又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一支用塑料纸包着的粉色康乃馨。 程如珩疑惑。 目光从她手里的花移到她脸上。 向楠说:“程老师,虽然教师节过了,但是我也算你小半个学生,送给你。” 她眼里的期待与真诚,很难叫人拒绝。 程如珩接过,花朵颤了下,像某人的小心脏,“还好不是一大捧,不然在这大街上也够奇怪。” 也不是没收过花,以前读博时带本科生,还有今年教师节,都有收到学生的花,但在街上,这是第一次。 向楠捋了把头顶,不好意思地笑说:“别嫌寒碜,我刚买完手机,也没钱了。” 她忙又补了句:“请你吃饭时还是有钱的。你要是想还人情,可以下次再请我。” 程如珩:“……” 他失笑,这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响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又开玩笑道:“那要把这支花算上吗?” “这就不用了。”向楠朝他挥手,“程老师,我先回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再见。” 向楠走到地铁站,感觉心跳还是飞快。 上了地铁,她立马给周悦然发语音:“啊啊啊悦然,我出息了,我和程如珩单独吃饭了!我和他是不是快成了?你快告诉我‘是’!” 周悦然发来一串省略号。 周悦然:宝,八字还没一撇,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好吗? 向楠:我送他花,他也收了。 周悦然:玫瑰? 向楠:康乃馨,送玫瑰也太直白了,万一他拒绝我,我多没面子啊。 周悦然彻底服了向楠的脑洞,太清奇了,她又说:你可以多在他身边刷存在感,但别太急着表白。 向楠:为什么? 周悦然:你是一见钟情,他又不是,起码得等有个七、八成把握再表白吧。 到站了,向楠顺着人群走出去,搭上扶梯,给周悦然发语音说:“那我接下来怎么刷?巧合一次两次,多了就难了。” 周悦然:先从微信开始聊? 向楠茫然地问:“聊什么?他爱看书,我爱看球,聊不到一起去啊。” 周悦然:也是,强扭的瓜不甜,把彼此的爱好硬塞给对方也行不通,尤其是你,不适合那些诗词歌赋。 向楠无语说:“我好歹还当过语文课代表好吗?” 她跟着地标,一路走着。 祁州的地铁站修得大,每次换乘都要绕好大一圈。 周悦然发了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多年好友,吐槽起来毫不留情:老师是想借此拉拉你语文成绩,谁想到你是语文界的阿斗? 向楠嘴硬:“我也没有那么差劲好吗?” 周悦然:确实,你现在不就崛起了?都能泡中文系老师了。 周悦然又说:你尽量约他出来,看电影,吃宵夜,轧马路都行,楠啊,主动才有故事。 向楠:[ok] 下午,向楠在求职网站看招聘信息,她觉得今上午的面试没戏,又跟几个hr聊了聊,一看时间,到晚饭点了。 趁南风 第9节 她荷包瘪了一大截,算算,又快交房租、水电网费了,她只煮了包泡面。 嗦面时,向母打来电话。 “喂?赵兰芳女士?” 向母问:“楠楠,吃饭了吗?” 向楠发音含糊:“在吃。” “吃什么?” 她随口胡诌:“吃熊掌、鱼翅,改明儿带你们尝尝。” 向母说:“别没个正形,你是不是又吃垃圾食品?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吃那些东西。” 向楠咽下嘴里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在吃啊,哎,你打来有什么事吗?” 赵兰芳对他们姐弟俩一向是放养,十天半个月都不打电话来关心,至多在微信问一嘴还差不差钱。 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工作找到了吗?” “还没,在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找呢,马屁股打肿了,马蹄子跑出火了,赵兰芳女士你可别嫌我啃老。” “又不是让你啃不起,你还记得过年来我们家里的蒋阿姨吗?她女儿今年考上祁大,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你带桐桐和她见一面。” 向楠疑惑:“不是,他才多大,就给他安排相亲了?你别把人女孩往火坑里推啊,就向桐那德性。” “你别这么挤兑你弟弟,”向母又说,“就是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那你怎么不让他自己去?” “你在旁边盯着点,怕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 向楠无可无不可,反正相亲的人不是她,应承下来:“行。” 向母最后说:“打扮漂亮点,别蓬头垢面的。” “知道了。” 向楠心里只道不能掉了向桐的面子。 随即,向母把蒋阿姨的微信名片推过来。 向楠加上,先打了声招呼:蒋阿姨您好,我是向楠。 蒋阿姨:你好你好,常听你妈聊起你们姐弟,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 向楠:没有没有,还是阿姨您的孩子更厉害。 寒暄几句,向楠问:那蒋阿姨,看方便约个什么时间好呢? 蒋阿姨:周六不是放国庆假了嘛,你看可以吗? 向楠:可以啊,我现在还没开始上班,哪天都行,我看网上有推荐一家不错的咖啡书屋,选那里怎么样? 蒋阿姨:你们年轻人的爱好我不太懂,你看着办吧。 向楠:得嘞。 向楠性子大咧咧,做不到卑躬屈膝,她就不适合那种人情单位,但长辈就挺喜欢她的直爽。 蒋阿姨跟她聊得也挺满意的。 时间和地点就这么敲定了,向楠洗完碗,休息两个小时,去祁大跑步。 今天依旧没碰到程如珩,不过遇上廖权杰了。 廖权杰一个人戴着耳机散步,向楠跑第二圈就看到他了,打了个招呼,跑完已是半小时后。 他走过来,说:“你这么自律啊,天天锻炼。” 向楠今天穿得简单,里面一件黑色运动内衣,外面罩件短t恤,搭运动裤、运动鞋。 她脸上的汗往下滴,廖权杰给她递了包手帕纸。 “谢了。”向楠边擦汗,边拉着腿,“无业游民,闲得没事。你呢?没做实验吗?” 廖权杰学化学,整天泡在实验室,至于他研究的什么半导体之类的,向楠也不懂。 他说:“你快别说了,这段时间累得要死,又要做课题,又要带本科生,好不容易休息一个晚上,出来透透气。” 她吸了口凉气,“嘶,您老多保重。” “前几天你不是找我打听一个人吗?找到没?” “找到了,文学院的老师。” 提起程如珩,她语气都不由自主柔和了些。 廖权杰被困在一堆仪器和试剂面前,对自己院都不了解,别提其他院的,他说:“好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看就看上个牛的。” 祁大有正式编制的老师,尤其是年轻一挂的,不是学历高,就是后台贼硬,反正不会差。 “他要是普通点倒好,高岭之花我怕我染指不起啊。” “这有啥的,只要是男人,就有七情六欲,老师又不是修仙的,主要是你……别再跟人拜把子成兄弟了。” 向楠砸了廖权杰一拳,“我难道没有女性魅力吗?” 廖权杰捂着被她揍的地方,怀疑地看她,“你看看你有吗?” 她差点飞起一脚踹他,生生忍住了,“去你的。” 廖权杰早就躲开了,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向楠从小跟男生插科打诨习惯了,可能也就在程如珩面前会端着点,能挨点“大家闺秀”的边。 他说:“没事儿,没准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 “最好是。” 至少现在来看,他不讨厌她。 第9章 第九阵风 ◎两情相悦原本就是莫大的运气。◎ 在国庆前,向楠收到offer,通知她假后来公司报道上班,试用期三个月。 她还挺惊讶的,得缺人缺成什么样,才连她这种半吊子都招啊? 不过既然被录取了,她打算先上一阵子再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周六早上,向楠起床梳洗,想着反正是向桐相亲,她就一配角,就穿了套头卫衣、阔腿牛仔裤、板鞋,休闲舒适。 镜子里,她看到头发有些翘,沾了点水,把它摁下去。 又往脸上喷了点防晒喷雾,素面朝天地出门。 今天太阳很好,出行的人很多。 向楠走去祁大,去向桐宿舍楼下的路上,碰到不少学生带着行李回家,或者精致打扮出门约会。秋天,也是个适合谈恋爱的季节啊。 向桐迟迟没有出现,她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去催,直到把人催下楼。 向楠没好气地骂道:“你怎么这么拖?初次见面就迟到,会给别人留下坏印象的。” “这不是还早着呢吗?”向桐打着哈欠。 “你就穿这样?” 向桐低头看看自己,挺好的啊,他莫名:“哪样?” “不是黑就是灰,看着不阳光,一看就是个宅男。去,换一身。”向楠斩钉截铁地下命令。 “你事儿真多,跟我又没关系。”向桐嘀咕着,还是重返宿舍。 楼梯间碰到同学去拿外卖,他热络地跟向桐打招呼:“去哪儿啊?” 向桐熬夜打游戏,大早上就开始被连环call,应得有气无力的:“有事出去一趟。” “打扮过,去约会啊?” 这时,同学余光看到宿舍楼外,站在树下的向楠。 她两手插着兜,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也可能是单纯发呆。 疏落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她脸上,光影交织,五官清晰立体,有一种英飒之气,瞳仁里映着几点亮光,又多了纯真感。 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却又和谐地融二为一。 同学两眼一亮,压低声音说:“这个妹子正啊,盘顺条靓,漂亮哎。” 向桐“嘁”了声,不屑:“漂亮?小心是朵食人花,把你给吃了。” 男同学顿时反应过来:“你认识啊?” “一个娘胎出来的,干了二十年的架,你说呢?”向桐懒洋洋地朝他挥了下手,“走了。” 走在半路,向桐突然脚步一顿,看着向楠,死死地盯着,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问出的话也莫名其妙:“你漂亮吗?” 向楠翻了个白眼,“发什么神经,我不漂亮你漂亮,行了吧。” “你这张脸,我看了这么多年,感觉很普通啊。” 向楠不甘示弱,顶了他一肘子,“你这普男,我认识这么多年,感觉依然很普。” 两姐弟亘古不变的相处模式——说几句就要拌嘴。搁小时候,吵得狠了,还要动手,一般是向楠把向桐打得去告状。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成不?” “你从小到大挨我的打还少?” 向桐懒得跟她计较,主要是跟她计较会显得自己很没风度。 他们下到地铁站。这条线平时就挤,遑论国庆假,人流量大得要排队,第一趟他们没挤上,第二趟他们挤在门口。 向桐站在向楠后面,他比她高半个头,向楠戳了戳他,问:“哎,你一八几啊?” “五,干吗?” 趁南风 第10节 向楠若有所思,似乎在盘算什么,须臾,说:“你比程如珩矮一点哎,那他估计有一八七。” 向桐无语:“你是不是我亲姐?胳膊肘往外拐。” “你自己长矮了还怪我?要想不被比下去,就得努力拔高自己,懂不懂?” “……” 姐弟俩一路拌着嘴,按照导航,出地铁站,找到“向阳处”咖啡书屋。 向楠看了眼时间,还差两分钟就要迟到了,她匆匆拽了把向桐,“快走。” 对方说她坐在靠近门口的窗边,穿白外套,进了店里,向楠环顾一周,却没看到意料之中的人。 有个男人原本在看手机,见到他们,站起来,挥手打招呼。 向楠看看周围,也没别人,她指指自己,满脸疑惑,意思是:我们? 男人点点头。 他们走过去,向楠迟疑地问:“你……是蒋阿姨的孩子?” 男生笑着,伸出手,说:“你们好,我叫祝逸彬,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说得文绉绉的,哎,不对,赵兰芳跟她说是女儿,刚考上祁大的小姑娘,为什么变成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 因为预想对方是女生,加微信时也没注意他资料,他头像又是只狗,谁看得出是男是女啊。 所以,她被亲妈骗了?赵芳兰的目标其实就是她? 向楠一下蒙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 赵兰芳也是了解她,她如果知道是这样的局,死活也不会肯来,还联合向桐一起诓她。 向桐先伸手,和祝逸彬握了握,“你好,我是她弟弟,向桐。” 他的手还伸着,向楠也不能当场发脾气,拂人家的面子,只好敷衍地应付了下。 姐弟俩和祝逸彬面对面地坐下。 祝逸彬说:“你们想喝点什么?我来点。” 向桐点了杯,向楠生硬地扯出一抹笑,“我随便。” 在等上餐时,向楠低头噼里啪啦打一堆谴责的话,发给赵兰芳,倾诉她泼天的不满。 最后,对面也只发来轻飘飘的一句:没事哈,就让你多认识点男孩子,也不一定要个什么结果,你们都在祁州,交个朋友也行。 向楠要吐血了。 “向楠,听你妈说,你喜欢打球?” 她闻言,抬起头,应道:“啊?啊,对,各种球都会一点。” 祝逸彬说:“那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打两场,我大学是校羽毛球队的。” 向楠对他并不反感,只是气赵兰芳以欺瞒的方式把她骗过来。 她是“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聊起这个就感兴趣了,说:“好啊,你可以来祁大,那边场子多。” “向桐你呢?” 向桐说得没有半分羞耻:“我一般都待宿舍打游戏。” 向楠说:“我们就是两个极端,他长了个会读书的脑子,我就不行。” 纵使她再嫌弃向桐,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向桐高考前一晚还跟别人约着打游戏,向楠头悬梁锥刺股几个月,归来依旧这副德行。 祝逸彬说:“挺好的,很互补。” 向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们俩就是一块不匹配的拼图,硬怼在一起,只能两败俱伤。”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 这么聊了几句,向楠得知,祝逸彬的确是祁大的,不过已经毕业两年,现在在一家国企工作。 祝逸彬人如其名,文质彬彬的,挺有涵养,也有礼貌。 但他长相一般,也不是特别高,向楠不由自主地将他和程如珩作对比,又觉得,他身上的优点也黯然失色了。 比完,她默默唾弃自己: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代表人家祝逸彬不好。 说着,他们的咖啡送上来。 端盘子的是个个子娇小的女生,她的头发扎在脑后,挽成一个丸子,脸上的笑容淡而礼貌,声音也低:“两份特调桂花拿铁,一份美式,请慢用。” 她走后,祝逸彬随口说:“刚刚那个是老板娘。” 向楠往后看了眼,“看着不像。” 当老板、老板娘,身上有种独特的气势,才管理得好店、店员,而那个女生满身学生气,像是没怎么在社会上呆过。 祝逸彬见她感兴趣,便说起来:“我来过这里几次,主要是地方大,也不闹,挺适合办公。” 女生走到前台,立时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揽住了腰,他说话时,低着头凑近了,亲昵非常。他们背对着他们,不知在说什么。 而其他员工对这样的情形,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才能波澜不惊。 “那个是老板。”祝逸彬说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结婚,但感情似乎很好。” 向楠托着下巴,咬着吸管,喝了口,尝到很香的桂花香气和甜腻的奶味。 她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谈恋爱真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追到他。” 祝逸彬:“……” 向桐:“……” 说向楠不是故意的,向桐算是和她白当二十年姐弟了。 向桐给她发消息:你说这个干吗啊? 向楠:我有喜欢的人了啊,本来就是妈骗我来这里的,我又不想跟他“认识”。 祝逸彬坐在他们对面,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在底下做小动作,不过他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 坐了半个小时,他们起身离开。 路过前台时,向楠不由得看了一眼。 客人们排着队,店里也坐着许多人,几个员工忙得脚不沾地,不曾停歇。 显然,那个所谓老板娘,是看店里忙,临时过来帮忙的,她没有员工服,也没有铭牌。 老板是时髦洋气的打扮,穿着围裙,有条不紊地冲着咖啡。老板娘负责端上桌,收杯碟的、收银的、打包外带的,则是其他员工。 她看去时,老板将两杯咖啡放到端盘上,用手背碰了碰老板娘的鼻子,看口型,似乎是在说:“都出汗了。” 啧,恋爱的酸气。 向楠说那句话,不单单是给祝逸彬听的,也是真实所想:什么时候能追到程如珩啊。 她直来直去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跟他谈恋爱,她干不来那种“隐藏爱意,不让对方知晓”的暗恋。 祝逸彬说:“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 向楠说:“刚刚是你请我们吃喝,换我们请你吧。” 她抬手掐了下向桐,他被迫附和道:“是啊。” 祝逸彬看了他们片刻,说:“也行。” 见这一面,他还对向楠挺有好感的,外貌不说,他很喜欢这种开朗、有趣的个性,相处起来特别放松,不像有的女生,盘算你学历、工作,又盘算你家底、薪资的。 真是可惜。 最怕对人动心,人却早已心有所属,两情相悦原本就是莫大的运气。 作者有话说: 带我的楚楚和闻阳出来转一圈 第10章 第十阵风 ◎此时的向楠就是一脸慈爱。◎ 向阳处。 程如珩坐在里面的位置,一盆装饰性的盆栽和书架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完整挡住,外头的人不容易发现他。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翻看着书。 一次机缘巧合,程如珩和老板闻阳结识。 向阳处有一部分书便是程如珩捐赠的。后来,闻阳告诉员工,只要程老师来,一律免费。 不过他来的次数少,一来,他捐书也不图什么,只觉得他开这个店有意义,没必要白占人家这个便宜; 二来,窝在家里看书,没有拘束,岂不是更舒服么? 今天来,纯粹是因为国庆假期,学校部分老师组织出去旅游,程如珩找借口赖在家里,见今日阳光好,便想到了向阳处。 ——闻阳同他说过,取这个名字,除了取他的“阳”字,也是喜欢照晒着阳光的感觉。 程如珩这人,倒也不是懒惰,只是会在某些时刻意兴阑珊,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趣。 程娴说他像猫一样,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死死守着,不喜欢的,怎么诱惑他都没有用,还会撩起爪子挠你。 还会被太阳晒得浑身犯懒,趴在猫垫上,偶尔动一下脑袋。 程如珩对她的形容不以为然。 “坚守”在这个时代是宝贵的品质,而自己的小世界也许是唯一能寻觅到的净土,遵从自己的心情做出取舍,也是不易。 活到这个年纪,心里还残留理想主义的火焰。追求一种身心的愉悦,其次再追求世人眼里所谓的成功。 程如珩是一个很遵循自己心底想法的人。 比如说,现时现地,他更愿意一个人待着看书,而不是应付一帮子同事。他们所能带来的精神愉悦价值,也许远不及一本书带来的。 所以,他来了向阳处。 趁南风 第11节 闻阳年岁同他差不多,也是个理想的人。 不过他的理想,其中有一部分,是殷实的家底与富裕的物质生活带来的,他尽可以挥霍他的青春和钱财,只图快乐。 但不得不承认,向阳处是个好去处。 不料,竟还会碰见熟人。 向楠和他是面对面的,她看不到程如珩,他却能透过盆栽的缝隙认出她。 桌子上有一杯喝得见底的红茶,又摊开一本唐人写的笔记小说——写的多是志怪传奇,珍异之物,读来甚是有趣,他读过数次,常读常新。 今日不知怎的,竟读不进去,字像流水一样,从眼前淌过。 他们坐得离他较远,音量也不大,听不见谈话内容。 最后,他合上书,放回书架,路过前台时,员工小林说:“程老师走啦?” “嗯,谢谢你们的款待。” 闻阳冲着咖啡,也腾空说:“程老师慢走。” 程如珩出门右拐,却发现他们三人还停留在原地,头凑着头,似乎是在对着导航研究路线。 向楠先看到他,面色一喜,“啊,程老师,好巧,”她看了眼他背后的店招牌,“你也来喝这里咖啡吗?” “这里离我家不远,偶尔会来。” 向桐听他们打招呼,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如珩。 这就是向楠喜欢的那个人? 年纪看着不大,也想不到是当老师的,长得白净,以向桐的眼光,觉得太书卷气、文弱了,身高么……好吧,是挺高的,尤其又精瘦,更显得高。 向楠说:“程老师,我们找了家川渝火锅,既然正好遇上了,一起去吗?” 向桐腹诽:拜托,你要不要这么主动? 程如珩问:“方便么?” 向楠看了眼祝逸彬,似是征询他的意见。 但他还能看不出来她眼里的期待吗?简直是“胁迫”了。祝逸彬只好说:“就是顿普通的便饭,没什么不方便的。” 程如珩开了车,载他们过去。 他们将副座让给向楠,他们又不认识程如珩,而且就算不让,向楠也会抢先坐过去。 向桐先开口:“之前听我姐说,你是中文系的老师?” 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颇为姐友弟恭的,他不会直呼向楠其名。 “是。”程如珩看了眼后视镜,见他也就是个大男孩的样子,“你是向楠弟弟?” “对啊,亲的,我叫向桐。” “她对你提起过我?” 向楠怕向桐嘴上没个把门,抢白道:“就是偶然提到你,说你是个好老师。” 程如珩轻声笑了下,不知是笑“好老师”这句夸奖,还是不信她的说辞。 四人一起进了店,服务员领他们在空桌坐下。 向楠看着菜单,提议:“点个鸳鸯锅吧?” 向桐说:“你不是说鸳鸯锅不配称作火锅,应该踢出火锅届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向楠在桌下踢他一脚,“这不是怕他们吃不了辣么。” 祝逸彬说:“我都可以。” 向桐懂了,哪有什么“他们”,只有程如珩一个人罢了。 还是点了鸳鸯锅,中辣的,另外,肉、蔬菜,各点几样。 向楠几乎不碰那个番茄锅,吃得鼻尖冒汗,嘴巴通红,程如珩看出来了,她上次说吃粤菜,完全是为迁就他。 程如珩不留神,夹了一筷子辣锅的毛肚,顿时呛咳起来。 向楠拎起一边的水壶,往他杯里倒茶,担忧道:“程老师,你这么不能吃辣吗?要不然我叫服务员来,加点骨头汤。” 程如珩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也还好,就是吃急了点。” “那你喝点茶缓缓。” 在向桐眼里,此时的向楠就是一脸慈爱。 真是看不得看不得。 程如珩此时心情复杂。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谦让女生,照顾女生,无论公众场合还是私底下。 他性子其实比较散漫,但被灌输这种想法太久,也没想到,竟有一天,倒过来,被女生谦让,被女生照顾。 可向楠做得自然,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她那里,这种事情本不该有什么男女之分,想做就做了,坦率,大方。 祝逸彬也随向楠叫程如珩“程老师”,问道:“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南町人。” “难怪,南町口味偏淡,吃不惯也正常。” 向桐问:“那你以后是定居祁州吗?” 程如珩说:“我姐姐在这边已经成家,我应该会留下来。” 向桐“哦”了声,应该,那就是不确定的意思,又说:“祁大老师工资应该挺高的吧,而且程老师又是高材生。” 程如珩有什么说什么:“薪资和待遇还不错。”他又笑笑,“而且还有寒暑假。” 好好的饭局,怎么变成程如珩的坦白局了? 向桐还欲再问,向楠往他碗里捞了一个鱼丸,“吃饭就吃饭,追着人家问三问四的干吗?” “别不识好人心。”他真是冤枉,“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跟我有什……” 她突然悟了,打哈哈说:“你是想激励我好好工作,赚钱养家是吧?知道了,过几天就去搬砖。” 也不知程如珩看没看出猫腻,反正向桐的注意力是被注意了,“你找到工作了?” “对啊,乐慧,就我这半桶水还晃荡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看中的。” 向桐哂笑:“你对自己的水平认知挺清晰的啊。” 向楠瞪他一眼,她自嘲可以,他不行。 祝逸彬说:“我听赵阿姨说起过你,也是很优秀的,不用妄自菲薄啦。” 向楠和他商业互吹:“没有没有,比不过你,你可是祁大高材生。” 程如珩还在喝向楠给他倒的那一杯水,眼帘垂下,看着杯中淡褐色的茶水,没有作声。 向楠用漏勺给他舀了几片肉,“程老师,吃菜呀。” 她看向他的眼睛,映着暖黄的灯光,又像被火锅蒸起的热气染得氤氲,可依然是亮的,那抹灯光,就像星子坠落水潭。 那样的眼神,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程如珩心里忽然嘲笑了下自己,刚刚他在想什么呢。 锅快烧干时,才叫服务员来加了点汤。 吃到后面,大家动作都慢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 向楠吃得肚皮滚圆,余光瞥见程如珩拿了订单,作势起身,她连忙阻拦他,“程老师,你是要去结账吗?” “上次你不是说,让我回请你么?” 向楠讪笑:“我那就是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程如珩浅笑,说:“没关系。” 向楠不肯让步,“你是我叫来的,哪能让你破费,而且这是我弟弟我朋友,你结也不合适啊。” 向桐提议:“要么我们就aa吧,我也不好意思白吃你的。” 祝逸彬帮腔道:“我觉得也行。” 最后这顿饭还是均摊了。 祝逸彬看时间还早,问向楠:“来之前,我买了下午的电影票,你想去看吗?” “几张啊?” “三张,还有你弟弟的份。”毕竟事发突然,他也没算到程如珩这个不速之客。 程如珩闻言,便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告辞吧。” 向楠打心底里不想去,知道了赵兰芳撮合的意图,还去看电影,岂不是告诉对方有发展的可能吗? 她说:“正好三张,你们可以三个人去,反正我对电影不感兴趣。” 向桐:“?” 姐,你逗我呢,三个大男人一起看什么电影?看漫威和av还差不多。 祝逸彬说:“我下午突然有事,不去也浪费了,转让给你们吧。” “那也行。”向楠掏出手机,心里直夸他这人能处,太有眼力见了,“我给你票钱。” 她也没问他票价,估摸着,给他发了两百。 向楠风风火火的,这才问程如珩:“程老师,你下午有空吗?能赏个脸吗?” 程如珩:“……” 作者有话说: 向桐:栓q我的老姐 趁南风 第12节 第11章 第十一阵风 ◎真当他看不出来么?◎ 国庆档上映了不少电影,不过祝逸彬买的,是上映已久的一部片子的票,估计是想着场子人会少一些。 的确少,他们三个人几乎相当于包场了,厅也很小。 向楠抱着一桶爆米花,领头找到位置坐下。 她坐中间,程如珩和向桐分坐她两旁——这是她用了心机的效果。 还在播放广告,向楠扭头跟程如珩搭话:“程老师,你平时爱看电影吗?” 程如珩坐得端正,手交叠地放在肚子上,正经得像开会,说:“不太来电影院,人多,空气不好,而且不适合一个人慢慢品。” 而且,他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光影音艺术的东西,经典作品倒是会看。 比起他,向楠就不修边幅地多,“咔咔”地吃着爆米花,“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不挑,看得下去就看,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向楠想到他爱看书、看电影,真是一个好静的人,或者说,宅。 她自黑地说:“我就坐不住,从小就是,我小学老师还问我是不是凳子上长了钉子,才那么好动。” 碰到讨厌的老师,还要叫家长,说孩子有多动症,建议带去看看医生。哪是啊,就是她生性活泼而已。 程如珩笑了笑,“我跟你正好相反,我父母每天就希望我出去动一动。” “那你体质真好哎。”向楠惊讶,“居然不长赘肉。” 他思忖片刻,颇为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吃得少?养猪要养膘,总得多喂点吧。” 向楠被他这副正儿八经口吻说出的玩笑话逗得快笑喷了,她忙捂住嘴,不想在他面前丢脸,还是失了态。 一旁的向桐忙拍着她的背,“啧”了一声,很是嫌弃。 程如珩拿起手边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向楠接过来,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指,温热的,皮肤细腻得不似男性。说实在的,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可她的心头仍是一荡。 她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来些,亡羊补牢:“不好意思啊程老师,我这人天生笑点低。” 之前不记得哪个男生跟她说过,对于男生来说,她这种天天嘻嘻哈哈的,更适合当兄弟。 尤其是成熟男人啊,更不爱她这种,找女朋友嘛,喜欢的都是知冷知热的,要么就是需要照顾的。男人就这样,肤浅。 可别真让他给说中了。 “没什么不好的,笑点低也从一方面说明你乐观开朗,心地善良柔软。” 向楠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心道程如珩慧眼识珠,“真的吗?” 向桐小声嘀咕:“人家客套一下,你还真信了,是不是傻的。” “向桐,”向楠踩了他一脚,没留余地,咬牙切齿地,“你要不吃点爆米花吧?” 电影开场了,向楠时不时地往旁边瞟一眼,接着大荧幕的光,看程如珩是什么表情。 他自始至终都没怎么动过,面孔安静而专注,镜片后的眼睛沉着幽邃,也许是暗环境造成的。 这么瞟着瞟着,向楠自己也没看进去什么情节,就更不想看了。 她很清晰地感知着,程如珩就坐在她身边,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人体的热辐射,还有极强的存在感。只要稍微抬一下胳膊,就能碰到他。她尽可以搂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真正的近在咫尺。 但向楠有贼心没贼胆,她挪一下屁股,往他那边靠了靠,都觉得心跳骤快。 这种不敢,并非出自害怕,而是珍惜。 她从来不畏惧跟男生接触,甚至还会跟廖权杰、向桐这样熟稔的勾肩搭背,生平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陌生,也新奇。 “原来”的感觉,原来这样令人抓心挠肝。 如果不是怕程如珩被她吓跑,向楠早就想对他告白了,说“我喜欢你”,说“我想跟你处对象”。她就喜欢直来直去。 但大概,他会觉得她傻吧,哪有见面没几次,就这么莽的。他可能不仅会觉得她傻,还觉得她疯。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股冲动按捺下去。 按捺不住的,还有忍不住往他身上瞟的目光。 电影院的黑暗,和时亮时暗的光线,成了最上乘的滤镜,他的轮廓也时隐时现。 大概是次数太多,程如珩终于发现了,在她又一次瞟向他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和她的视线对上。 近得连对方眼中的碎光都看得清。 她一怔。 ——完蛋,被抓包了。 这个想法浮现在向楠的脑海中时,程如珩也开口了,话中带点揶揄:“是电影不好看吗?” 她在心里回答:不,是你太好看了,这种时候还看得进电影,那是对程老师你倾城之姿的辜负。 嘴上违背心意地粉饰太平:“哦,没有,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爆米花,或者你渴不渴,我出去再给你买一瓶。” 程如珩客气低声:“不用了,谢谢。” 向楠心里闷得慌,到底要怎么追他啊?专业对不上,兴趣爱好对不上,就连日常生活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怎么追啊?! 她往后捋了把头发,叹了口气,这比当年学高数快不及格还要让人挫败。 她都忘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落在程如珩的余光里。 他有些好笑,今天,她本是和那个叫祝逸彬的人相亲,莫名其妙把他搅进来,又是吃饭,又是看电影。 真当他看不出来么? 可奇怪的是,正因为向楠表现得太过明显,没有权谋算计,反而不令人生厌。 让人想逗逗她,看她后面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程如珩就像只得了新玩具球的猫,试探着,用猫爪去拨弄它,时不时拨弄一下,确认它的好玩性和安全性,就上会继续玩它。 向楠就是那个球。 长到这么大,程如珩算是个挺封闭的人,不是指他内心,而是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然,这样的性格适合做学术,当初他的研究生导师也鼓励他继续攻读博士,说他静得下心钻研,不会被外面的浮华所扰。 读完之后,又来当老师,似乎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没有遇到任何磕绊。 但除了身边的同事、家人、同学,程如珩极少与外人深入接触,没人能破开这个口子。他仿佛身居闹市,心却隐遁山林。 奇妙的是,一个性格与他迥然不同的女生,居然开了这个先例。 至于为什么他不反感,暂时还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也许,他可以慢慢琢磨。 电影看完,向楠都快愁死了,光有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声音在她耳畔滑过,一点内容都没有进脑子。 但她还是以此为话头,问程如珩:“程老师,你觉得这电影好看吗?” 程如珩语气散漫地道:“还行,故事没有打动到我,当然,电影本身并不差,只是在我看来,缺乏动人的细节。” “喔。” 向楠绞尽脑汁地试图开启新的话题,程如珩看了眼手机,“我晚上还有事,我送你们?” 她忙说:“不用,我们坐地铁回去就行,程老师,你去忙你的吧。” 程如珩说:“我答应你说要请你吃饭,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直接给我发消息。” 向楠一个劲点头,“好。” 他朝他们适应,“那我先走了,告辞。” 她恋恋不舍:“程老师再见,你开车当心。” 目送程如珩走远,向桐伸手在向楠眼前晃了晃,“人都走了,把你的魂也带走了啊?” 向楠一阵高兴,又是一阵愁:“他可能就是想还我人情,那下次还完了,以后就没借口约他见面了。” “……” 向桐说:“你一个二十几岁的钢铁直女,居然也少女情怀了起来,这程如珩还真有本事。” 她没好气:“滚。” 程如珩开车去了程娴家。 秦明荃父亲突然生病,瞒了他们几天,近期变严重了,要住院,这才瞒不住。秦明荃最近在外地出差,项目不能砸在他手上,否则拖累整个团队,程娴便要赶过去照顾公公。 这样一来,她就不方便带思思,只能把他交给程如珩。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程娴一直在等程如珩,“你刚刚在干吗呢,一直不回信息。” “在电影院,手机静音了。” 程娴也顾不上追问他跟谁看的,把思思和行李交到他手上,对思思说:“思思乖,这几天妈妈不在,舅舅照顾你,你要听话,知道吗?” 思思乖巧点头,奶声奶气地回:“好。” 程娴又对弟弟说:“思思的喜好什么的,我晚点发给你,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没事。”程如珩抱起思思,“思思很听话懂事,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程娴看了下时间,匆匆开车走了。 程如珩和思思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温声问:“晚上想吃什么吗?” “舅舅,我想吃面条。” “鲜虾面?番茄鸡蛋面?阳春面?”他想出一些适合小孩子吃的种类。 思思抱着他的脖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都想吃。” “但你吃不了这么多,”程如珩颠了下思思,“走,舅舅带你去吃鲜虾面。” 趁南风 第13节 第12章 第十二阵风 ◎我要带孩子。◎ 程如珩带思思到一家面馆,店开了多年,远近闻名,看看菜单,给她点了一碗鲜虾面,自己要了碗云吞面。 他从程娴准备的小包里找出一包湿巾,擦了擦桌面,让思思坐下。 思思用筷子还不熟练,而且桌子对她而言比较高,程如珩要来一个勺子,把面条夹在勺子上,再加一个虾仁,喂给她。 思思一口吃进口里,两腮鼓鼓的,程如珩擦了擦她嘴巴边的汤汁,问她:“好吃吗?” 思思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这么一口一口地喂,思思吃得很慢,但显然,程如珩很有耐心,直到她吃饱说不要了,才带她回家。 程如珩住的,是明嘉庭苑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学校有给住房补贴,加上多年存款,在租房上,他也就没吝啬预算。 主卧很大,还附带衣帽间。而床头柜,桌几上,到处是摊开的、合上的各类书籍。 侧卧被他做成了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摆不下的,就堆放在地面,如果不定时收拾,乱得人都得从空隙中穿过。 书多搬家麻烦,程如珩便与房东商定,近两年内不会退租。 思思尚幼,做很多事离不了人,程如珩头回体验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帮她洗漱、换衣服,又冲泡了一杯牛奶给她喝。 他没带过孩子,显得有些笨拙,还把她逗得咯咯笑。 秦明荃打视频电话来,思思捧着手机,瘪瘪嘴,要哭不哭的:“爸爸,我想你了。” “爸爸再过几天就回家了,到时候再把妈妈也接回来。你在舅舅家要听话,知道吗?” “我知道的。”思思含着一包眼泪,点点头,“那爸爸快点回来噢,不然妈妈、舅舅会很辛苦的。” 小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妈妈要去干吗,也知道他们不容易,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别说秦明荃了,程如珩都听得心头一软,揉了揉她的脑袋。 秦明荃又说:“宝宝,把手机给舅舅。” 程如珩接过,又听到他说:“如珩,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你国庆后还要上班,我会尽快把项目完成的。” “没事,姐夫,你忙你的,我会照顾好思思的。” 挂了电话,程如珩把她的童话绘本拿出来,问她:“舅舅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思思摇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我想看动画片。” 他看了眼时间,妥协了:“看到九点,时间一到就得睡觉。” 程如珩把平板支起来,让她隔了半米的距离看。 他自己也拿了本书,坐在一旁,架着腿,垫高了书,支着头,时不时翻上一页,姿势慵懒。 客厅的灯光带点暖黄,倾洒下来,照着沙发上的一大一小。 一个是嘻嘻哈哈的动画片,一个是沉静乏味的专著,竟是分外和谐的画面。 程如珩定的闹钟响了,放下书,对思思说:“该睡觉咯。” 小孩子平时睡得早,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个哈欠。 他关了平板,把思思抱起来,去卧室,她说:“舅舅,我要先尿尿。” 哦对,她睡觉前要上一次厕所。 程如珩守在门口,等她出来,又问:“可以自己一个人睡吗?舅舅还有事要做。” “可以,”思思又说,“我要抱着我的兔兔。” 程如珩去翻她的行李包,程娴细心,果然有只粉红兔玩偶,他把它塞到她怀里,又替她掖好被角。 “睡觉吧,有事叫我。” 走前,担心她怕黑,他替她留了盏小灯。 进书房,他又接到谢天跃的电话。 “程老师,国庆别宅家看书了吧,出来玩啊。” 谢天跃是程家邻居家的小孩,跟程如珩差不多大,自幼一块长大,换而言之,两人就是发小。 他没有学霸的命,却有学霸的心,总是跟在程如珩的屁股后面,说是要沾点聪明人的“文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用程娴的话说,别到时候该赤的没有赤,不该黑的倒要黑了。好在这事并没有发生。 但人生的际遇还真不好说,时过境迁,程如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逢年过节,也成了被唠叨的对象。 而家长举的例子,正是谢天跃。 说什么,小跃性子外向开朗,讨女孩子喜欢,这不,这么快就找女朋友了。 又说什么,你读那么多书,越发读得死气沉沉,应该多出去活络活络,多认识几个女孩子,以免小跃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没个女朋友。 总之,饶来绕去,都绕到他单身的事情上。 程如珩无奈:“你又想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是吧。”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谢天跃有过前科,暑假把他约出去,结果是攒的联谊大会,来的都是单身男女。 两人平时联系不频繁,一联系,指定有事。 谢天跃喊冤:“同样的手段我怎么会用两次,你也太低估我了。” 程如珩淡淡:“你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程如珩读书时,就没少上他的当,也不怪程娴说那样的话。 谢天跃答应帮他盯着老师,结果骗他老师来了,下一次,又骗他老师要找他谈话,换着各种理由。谢天跃以逗程如珩为乐趣,特别欠。 但谢天跃这人也讲义气,程如珩上学看闲书没少被老师说,却没有被没收过几次书,全靠谢天跃打掩护。 前几年,程如珩读研,程娴还没生思思,忙工作,家里二老没少得谢天跃的帮助。 所以,两人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谢天跃对他迄今不谈恋爱着急上火,想方设法给他做媒,程如珩也不会真跟他生气。 谢天跃就拍胸脯保证说:“这回就我俩,还有朱洁,我买了新车,带你兜兜风。” 但是,很遗憾。 程如珩说:“我要带孩子。” 谢天跃一愣,猪脑子一抽,话脱口而出:“你啥时候有的?” 这厮脑回路向来清奇,程如珩都懒得骂他:“是我外甥女,思思,她爸妈没在家。” “这有啥的,带着一起呗,天气这么好,去公园转转。”谢天跃极力游说,“你来祁州这么久了,都没怎么玩过吧。” 他又说:“朱洁也能帮你带思思玩,她可喜欢小孩子了。” 程如珩思忖半秒,也是,小孩子不能像他一样,天天关在屋子里,趁天气好出去转转也好,于是应下来。 搁在往常,放假或者早上没课,程如珩是绝对不会早起的,但思思养成了这个习惯,大清早就到他的床铺边摸他的脸。 为了彼此都睡个好觉,又怕她晚上会起夜,他在床边打了地铺。 一睁开眼,就是她的笑脸,“舅舅,太阳晒屁股啦。” 程如珩带着思思洗脸刷牙,给她一瓶酸奶,和半个三明治做早餐。 谢天跃已经在楼下等了。 就像女人通常爱包爱首饰,男人也爱车。他冲着程如珩拍自己的车前盖,“哐哐”响,一副炫耀的表情,“看,路虎揽胜极光,全款,落地不到五十万,帅吧。” 白色的suv,气质粗犷,很符合谢天跃的气质。 程如珩说:“行啊你,赚大钱了?” “小意思小意思。” 朱洁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用肩膀撞了下谢天跃,一脸嫌弃,看傻大个的眼神看他,“别丢人现眼了。” 她转而又看到程如珩身边,穿一身粉色小裙子的思思,伸手要抱,“你好可爱啊,你叫什么名字哇?” 思思说:“姐姐好,我叫秦宜思,大家都叫我思思。” 谢天跃逗了下思思,她不认生,也乖,还冲他笑了笑。 他颇感慨说:“之前见她,还是个奶娃娃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上幼儿园了吧?” “是。”程如珩说,“思思,叫谢叔叔。” 思思咬字不清,叫成了“谢苏苏”。 谢天跃不服气:“凭啥叫朱洁姐姐,叫我叔叔?” 程如珩说:“你好意思么?” 朱洁抱着思思坐到后座,程如珩就上了副驾,谢天跃把车开出明嘉庭苑,问程如珩:“思思你要带几天啊?” “等她爸回来,就把她送回去。” 谢天跃看了眼后视镜,两人玩得正开心,开玩笑说:“思思,别跟你舅舅回家了,跟我们回家吧。” 思思一愣,顿时哭出声来:“不要,我要舅舅,我要爸爸妈妈。” 朱洁瞪谢天跃一眼,转而去哄她,“别听那个坏叔叔乱说,下午就送你回舅舅家,思思不哭不哭。” 她哭得快,哄得也快,吸了吸鼻子,又笑起来。 程如珩拆了一包小饼干,里面是巧克力馅的,回头递给思思。 “朱洁这么喜欢孩子,你们什么时候自己要一个?” 他们俩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谈了几年了,现在住在一起,家长也早见过了,除了结婚领证,跟小两口没差了。 谢天跃喜上眉梢,眼角都笑出笑纹了,说:“快了,到时候你就只有眼红的份了。” 朱洁啐他一口,说:“快什么快,你求婚了吗?美得你。” “我们俩还用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吗?” “你还想空手套白狼啊?”朱洁翻了个白眼,“你也就是骗骗外人,我还没答应你呢。” 被说是外人的程如珩笑了笑。 这两人就是经常吵吵闹闹,但感情好,怎么吵也吵不散。 趁南风 第14节 第13章 第十三阵风 ◎风吹着云,云像吹进了他的心。◎ 向楠最近开销大,又暂时没有收入来源,她原本是想在家宅着,自己做饭,不料周悦然又把她叫了出来。 起源是一个电话。 周悦然激动地大喊:“我看到你家程老师了!” 向楠原本没骨头似的瘫在床上玩手机,得知消息,一个激灵坐起来,“什么?在哪在哪?” 周悦然说:“我今天不是和我爸妈回老家吗?路上看到他带着一个女孩子,还有一男一女,看样子,应该是去漓湖公园。” “是不是他姐姐一家人啊?” “这我就没看清了,可能是吧。”周悦然又说,“机会递到你面前了,好好把握啊。” 向楠心里猜是程娴一家人,放假嘛,秋高气爽,带着孩子出来游玩,合情合理。 她一骨碌爬到浴室,“程如珩等我,我现在就来找你!” 向楠飞快挑了身衣服换上,洗漱完,抓起一顶鸭舌帽飞快出门。 她原本想打车,想了想国庆的出行量,马路上估计堵得水泄不通,还是搭地铁了。 向楠选择不打车是理智的。 公园尽是游人,旁边没了停车位,谢天跃将车停远了,三人抱着一娃,步行进入漓湖公园。 向楠原意是想制造一场偶遇,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漓湖公园历史悠久,不用门票,中间有个人工湖,岸边垂柳,风景秀丽。重点是,它很大,特别大。是祁州占地面积最大的公园。 站在入口看公园地形图,向楠心里一度崩溃,这上哪儿偶遇去? 等下别没碰到人,自己的腿先走断了。 她咬着手指想了下,灵感一现,决定碰碰运气,她拍了张漓湖公园的入门标,发了条朋友圈。 来疏疏筋骨。[哇] [图片.jpg] 就看程如珩会不会看见,然后私她。 等了半天,点赞数、评论数涨上去了,却迟迟没出现程如珩的名字。 她自我安慰,也许他们在走路,他不方便玩手机。 于是,向楠顺着大部队,往公园里走。 漓湖公园远离市中心,但它能上大众点评“祁州必去景点之一”榜的原因,就在于它免费,适合全家人一起游玩。 放眼望去,不是老携幼,就是成对或成队的。 网上不是根据痛觉的十个等级,也评孤独的等级么?比如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之类的。 向楠想,一个人逛公园,怎么也得是个七八级。 不过还好,她是个会消解孤独的人。 拿着手机拍拍风景,听听歌,装一下文艺青年,也就不突兀了。 没走几步路,向楠就要刷新一下消息。 还是没有。 万一他从来不看朋友圈呢? 向楠觉得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绞尽脑汁想着b计划。 这时,未读消息多了一个小红点,头像正是程如珩—— 他评论说:好巧啊,我也在漓湖公园。 yes! 作战成功! 向楠一阵喜,连忙私聊他:程老师,你在哪儿啊? 还甩了个共享定位过去,意思是去找他。 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刻意吧? 主动才有爱情,这是向楠追求程如珩始终坚持贯穿的一条原则,你不进,我也不进,怎么日久生情? 还好向楠脸皮不薄,管他是机缘巧合,还是处心积虑,能制造相处机会就好。 那头的程如珩没第一时间进行共享。 他在踌躇,如果向楠来,不可避免地,会被谢天跃打趣;如果拒绝,会不会打击她的积极性? 他看了眼给思思喂水喝的朱洁。 天气热,思思走不动,就算是轮流抱或背着她也累,所以他们走一段,就得休息一会儿。 现在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逛完公园的四分之一。 他打算把选择权交给向楠。 程如珩:我有朋友和我一起,可能不方便。 向楠失落了一瞬,原来不是他姐姐一家啊。 她又立马打起精神,回他:我就一个人,他们不介意的话,我没关系的,人多好玩一些嘛。 程如珩便开口问谢天跃,他的第一反应不出程如珩所料:“男的女的?” “女生。” 程如珩人缘不差,但能称得上他朋友的,寥寥无几。因为他把人际关系划分得很明确,同事就是同事,同学就是同学,很难跨越界限。 能被他称作朋友的,还是女生,关系指定不简单。 谢天跃果然打鸡血似的,撺掇起来:“哟,你居然有我不认识的女性朋友,叫来啊叫来啊,或者你们俩逛,我们帮你带娃。” 程如珩:“……” 听到谢天跃说的,朱洁也赞同让他们单独相处,于是,两口子把思思带走了。 程如珩实在没可奈何,便留在原地等向楠。 向楠腿长又经常跑步,行动力强,没一会儿就跟着定位寻过来了。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程如珩,一边朝他挥手,一边小跑着过去,喊道:“程老师!” 程如珩有些近视,今天没戴眼镜,听到她的声音,微微眯起眼,方便聚焦,看过去。 迎着阳光,看不清脸庞,只是大概知道,她的笑意明媚,胜过这秋日暖阳。肆意的,充满能量的,青春无敌的。 程如珩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放纵地笑过,除了性格原因,还有父母教育过,要端庄得体,顾及形象。 小时候,假如程娴的坐姿稍微有点不雅,还会被敲手板心,他也是,要坐得直,不能架二郎腿。有些坏习惯,还是大学后渐渐染上的。 而向楠是自由的,她不受任何约束,她就不在乎这些。 她自由得像山风一样,吹拂到他面前。 向楠的头发因为跑动,往后扬,停下来时,她往后捋了捋,重新戴上帽子,喘着气说:“程老师,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朋友呢?” 程如珩从石板椅上起身,“他们带思思先去其他地方了。” “噢。”向楠眼神飘忽着,“我还挺想见思思的。” 实际上,内心在疯狂竖大拇指:什么朋友啊,这么有眼力介儿。 向楠又问:“怎么是你带着思思?” “我姐夫在出差,我姐姐去照顾她公公了。”他解释道,又问,“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我特意来找你的。 这话向楠肯定不能说啊,她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走走。” 程如珩手里有一瓶水,不过他喝过,另外从口袋拿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她,“你出汗了。” 向楠接过,反正没有化妆,就随意往脸上擦,想起他上次也是从车子储物柜里抽纸,“程老师,你还有随身带纸的习惯啊。” “总归用得到的,这不就用到了么。” 程如珩给人的感觉就是,生活得散漫,却又干净,不是向桐那种懒散、邋遢。 对他了解得多一分,对他的喜欢就会多上一分。 向楠“哦”了声。 程如珩盯着她的脸,突然说:“等一下。” 她也就没动了。 程如珩的脸向她靠近了些,向楠视力好,这种距离,完全可以看清他皮肤、双唇的肌理。 他一个大男人,皮肤保养得怎么这么好? 向楠屏住了呼吸,睫毛颤了颤,甚至想要闭上眼睛。虽然理智告诉她,他不可能亲她。 他伸手,她擦得潦草,在脸上留了点纸屑,他轻轻地拈走,“好了。” “谢谢程老师。” 她想,要是他再不好,明天祁州当地新闻就会出现一则标题为《芳龄女子憋气致死》的头条。 谢天跃他们没走多远,他们竟然很快追上了。 思思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像是哭过,可怜兮兮地喊:“舅舅,那个叔叔说你不要我了。” 程如珩蹲下身,帮她抹了抹脸,软着声音哄道:“他骗你的,舅舅不会不要思思的。” 他的嗓音本就温和,这么低低地哄孩子,更是温柔似水。 跟上来的向楠听得心都要化了。 趁南风 第15节 谢天跃还在幸灾乐祸:“都说外甥随舅舅,她跟你小时候一样好骗。” 朱洁骂他:“你非把人小孩逗哭干吗?无不无聊。” 程如珩对向楠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他们这才注意到她,她戴着鸭舌帽,高高瘦瘦,又穿得偏中性,乍一看,真没认出是女孩子。 谢天跃先打招呼:“hello,我是谢天跃,我是程如珩发小,这是我女朋友朱洁。” 向楠笑,“你们好,我叫向楠,是程老师的朋友……嗯,朋友。” 她其实不确定他们算不算朋友,但她看了他一眼,程如珩并没有异议,她就当他是默认了。 这在向楠看来,是一个大跨步。 情人不就得从朋友做起么? 向楠又问思思:“思思,你还记得我吗?” 思思在程如珩怀里点头,“你和另外一个姐姐来过我家。” 谢天跃听得眉毛一挑,侧眼看程如珩,那个眼神的潜台词是:哟,连你姐姐家都去过了,什么关系啊。 程如珩看懂了,但他没搭理。越跟他说,他越会来劲儿。 思思被他抱高了,所以向楠需要仰着脸,她说话时,面部表情丰富,眼神也灵动。 他微微垂了眼,那么定定地注视着,一秒,两秒,知道她发觉了。因为她又冲他笑,“程老师,你别说,思思跟你还有点像。” 程如珩没有回应。 今天天气其实不能算特别舒适,太阳大,晒得身上干而热。 但又照得她的笑容格外明媚。 风吹着云,云像吹进了他的心。 第14章 第十四阵风 ◎果然,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漓湖公园的漓湖很大,湖水清澈,倒影清晰,湖上有游客泛舟聊天。 思思突然摇撼着程如珩的手,撒娇说:“舅舅,我想坐船。” 岸边有做成小黄鸭形状的脚踏船,思思看着新鲜,想坐。 谢天跃说:“你们俩带思思坐吧,我们随便逛逛,晚点在正门口汇合,一起去吃饭。” 程如珩觉得也行,便问向楠意见。 “好呀好呀。”向楠自是连连点头,“上次坐还是小时候和我弟弟一起,好多年没坐了。” 程如珩去售票厅买票。 向楠蹲下来,对思思说:“你舅舅对你好好啊,有求必应。” 思思不知道那个成语什么意思,但她听懂了“舅舅对你好”,她夸张地比划,说:“舅舅超级好。” 向楠附和道:“确实,有这么——好。”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像一池倒映着星子的潭水。 思思眨巴着大眼睛,“姐姐你也喜欢舅舅吗?” 在向桐、周悦然他们面前,大方承认对程如珩的喜欢的向楠,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弄得脸红了。 向楠都没意识到,这么小一孩子,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啊,她眼里的“喜欢”,跟成年人口中的“喜欢”,压根是两码事。 向楠看了眼几步开外的程如珩,他背对着他们,正在排队,那样高挑的个子,在人群中分外明显。 她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小声说:“嘘,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要告诉你舅舅哦。”又伸出小拇指,“拉钩。” 思思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舅舅,但她觉得很有趣。 她也“嘘”了声,“好,小秘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向楠举起思思的手,跟她击了个掌,思思觉得好玩儿,笑起来。 程如珩交了一百押金,领了三件救生衣,叫她们过去登銥譁船。 一大一小,笑得像朵太阳花似的,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 他问思思:“你们聊什么呢?” 向楠对她使眼色,她谨记答应过向楠姐姐的,说:“是女孩间的小秘密!” 程如珩听了好笑,看了眼向楠。 只感叹她身上就是有种魔力,不管跟什么人,男的女的,大人小孩,都唠得来。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挨个上船,向楠和他们舅甥俩面对面地坐着。 天蓝云轻,风柔柔吹着,湖水泛起一阵阵涟漪。 阳光被反射,刺得向楠眯起眼,这样的光线衬托下,程如珩又好看得上了个档次。 她莫名说了句:“水光潋滟晴方好。” 虽然是夸西湖美景的句子,但她想到,也可以夸夸此景,此人。 思思兴致勃勃地接了句:“山色空蒙雨亦奇!” 向楠颇为惊讶,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小学三年级课本上的诗,“哟,思思,你还会背呢,下一句呢?” 思思从善如流地答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宜是秦宜思的宜!” “那你知道西子是什么吗?” 这涉及到了小孩的知识盲区,她摇摇头。 向楠瞄了瞄程如珩,这可不就是男版西子么。 他靠坐的姿态闲适放松,头发微微拂动,瞳孔颜色在阳光下淡了些,变成浅褐色,下颌线条流畅而清晰,如一笔而就。 像国画里的人儿。 向楠“啪啪啪”地鼓掌,毫不吝惜她的赞美:“已经很厉害了。” 她又问:“思思,是谁教你的啊?” 这回是程如珩答的:“没人教她,小孩子记性好,看两遍就能背了。” 向楠说:“比我厉害,我三四岁那会儿连《静夜思》都背得磕磕巴巴呢。” 程如珩笑笑,揉了下思思的脑袋,“现在的小孩有手机、电视,接受信息来得直接明了,学东西确实可能快一些。” 向楠问:“程老师,那你呢?” “我?”程如珩说着,无半分炫耀之意,“我从三岁起,就被我父母要求背《三字经》《论语》《千字文》那些,也不懂其意,死记硬背罢了。” 她“哇”了声,“好厉害。” 程如珩自嘲地摇摇头,“小孩大多喜欢玩,我也不例外,所以当年是没少挨训的。” 向楠想到第一次上课时,他讲到汤显祖十四岁中进士,“程老师,你都读到博士了,是真的热爱吧。” “算不上。” 风大起来,他的声音模糊了些,“只是单纯觉得我可以学这个,就一直学下去了。” 就像走在路上,你知道这条路平直,前面没有危险,而左右的分岔路口你不了解,也就不会去尝试。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学中文当老师,就是一件他觉得,不会出大差错,并且能做得还行的事。 至于“热爱”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理想主义太宏伟了。 用在噎埖他身上,大抵是要辜负的。 脚踏不用太费力,方向盘用起来也方便。思思的腿短,踩不到,就趴在扶手边看风景,还想探出身子,伸手去拨湖水。 程如珩时刻不敢放松警惕,见状,连忙阻止她,“小心别栽下去了。” 把思思捞回来,程如珩又看向对面的向楠,“你呢,为什么学计算机?” “说出来你别笑话。”向楠咧嘴一笑,“我嘛,我很庸俗,就是听说好赚钱。” 程如珩笑了,但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她直率,“人各有志,为财为名为理想,都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向楠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毕竟,他看起来,就是十分光风霁月的形象,她还怕自己谈钱,他觉得太low。 向楠问:“程老师,现在你的生活方式,是你喜欢的吗?” “要是能自由选择怎么生活,那可太了不起了。”他说,“古人为寻桃花源,病终也未果,《礼记》里向往的大同社会迄今未能实现。或者说,很多人都是在将就。” 将就工作,拿那一块两块的薪水,来应付生活开销、房贷、车贷; 将就学习,在分数容许的范围内,选个过得去的学校,然后拿毕业证; 将就结婚,对方不一定是最合适或者最爱的,但没有一辈子的时间耗费在去找那个人; …… 大多如此。 程如珩又淡声说:“我来祁大后,这里的待遇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是留下来了,因为我姐姐一家,还有我朋友在这里,再换也很麻烦。” 向楠消化了会儿他说的,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程老师,有时候看得太通透,会很不快乐的。” 她挺直了腰背,几乎和他平视,“这样,你换个角度,把‘将就’换成‘幸运’。” 程如珩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比如,你收到工资汇款,想到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三万多,是一种幸运吧,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了。” 他含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趁南风 第16节 “再比如,985高校的全国录取率才百分之一点几,拿祁州来说,本科生录取率百分之五十左右,研究生不到三分之一,博士就更低了,拿到博士学位的你,刷掉了千军万马的人,难道不幸运吗?当然,也是实力。” 向楠是理科生,她不会像程如珩那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拿数据说话。 “再再比如,我们健康活到二十多岁,没有经历重大事故,更是一种幸运了。” 程如珩说:“你是认为,不应该单看自己,而是作比较,简而概之,就是要知足。”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房子再多,睡觉的地方只要一点点。” “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向楠打了个响指,“对,就是这个意思。” 思思在一旁听着,愣头愣脑的。 以她的小脑袋瓜子,确实没办法想明白。 程如珩笑着摇了摇头,说:“果然,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我爸妈以前说我整天没心没肺,其实也挺好,不是吗?及时行乐,管他今朝还是明朝,比如今天这么晴朗,就适合来根冰激凌。” 思思听到,立即喊道:“冰激凌!” 向楠说:“走,待会姐姐带你买去!” 程如珩失笑。 半个小时时限到,他们把船开回去,沿原路走出漓湖公园,和谢天跃、朱洁在门口汇合。 附近就有家麦当劳,向楠牵思思去买甜筒。 其他人落在后头,程如珩手揣着衣兜,看她们蹦蹦跳跳的背影。 谢天跃问他:“这姑娘,你怎么认识的?” 这一问,倒把程如珩问住了。 按向楠的说法,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操场,可他并未对她留下印象,相熟的过程,也难以用一句话描述。 最后,程如珩只能将起源概括为:“偶然。” 偶然遇见,偶然有了交集。 像徐志摩的诗里写,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到了别人的波心。 谢天跃觉得讶异,又联想那女生的性格,更相信是她主动,这么解释,又变得合理起来。 他说:“你们俩,性格差异还蛮大的,但是也挺互补。” 程如珩反问:“是么?” “人家多开朗大方啊,你看着天天笑吟吟的,其实闷死了,就得有这样阳光的人在你身边。” 那边,向楠买了不同口味的甜筒,思思给她尝自己的,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是甜品带来的满足感。 程如珩没有作声。 作者有话说: “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增广贤文》 * 写这章想起徐志摩那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他们俩就是最配的! 第15章 第十五阵风 ◎总会让他喜欢上我的。◎ 玩了一天,回去的路上,思思趴在向楠的腿上睡着了。 谢天跃先送向楠,她要下车时,思思还赖在她身上睡得酣熟,胸口一起一伏的。 程如珩绕过去,拉开门,弯下腰,伸手去抱孩子,向楠轻柔地托着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把她搞醒。 思思落到程如珩怀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哼,眼睁了下,他轻轻拍她的背,是哄慰的动作,她又继续睡去。 看来真是玩累了。 向楠从后座下来,扯了扯被思思蹭乱的衣服,用气声说:“程老师,今天谢谢你和你朋友了。” 程如珩站在马路牙子上,比她高得更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然而他眉眼温和,说:“不客气,你带思思玩也辛苦了。” 阳光的浓度愈深,变成橙黄色,照在程如珩身上,镀了一层金光,如神祇降临。 然而,经过今天一天的相处,她再明白不过,他也是个普通人,反而觉得更真实可触了。 “那,程老师……”向楠拨了拨思思的头发,用以掩饰自己的不舍,“再见。” “再见。” 程如珩抱着思思坐到后座,朱洁则换到前座了。 向楠目送车子驶走,手揣着兜,心情颇好地,荒腔走板地哼着“今儿个老百姓啊,真呀真高兴”的小调走回家。 她到家,两只脚交替着踢掉鞋,趿上拖鞋,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长腿随意地架着,给周悦然发语音。 “我跟你说,我今天留了个钩子,准备下次钓程如珩。” 周悦然秒回:“哎哟,向楠你出息了,留的啥啊?” 向楠得意洋洋:“我不是有块运动手表吗?我留他朋友车上了,等下次找他要。” 周悦然:“……” 周悦然说:“还以为你多聪明呢,就这?” 向楠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见他了啊,多见一面是一面,找机会相处,总会让他喜欢上我的。” “我说,这几次相处,你觉得他对你有好感吗?” 向楠犹豫了,她回想着程如珩的表现,可她不了解他和其他女性的相处模式,至少他是不排斥她的接近,否则也不会相谈甚欢。 至于有没有好感,她拿不准。 周悦然问:“你们今天不是在外面玩吗,他有没有做出比较暧昧的举动,或者暧昧的话?” “没有啊!程老师一看就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人。” 向楠顿了顿,又说:“他不太跟他朋友的女朋友讲话,算吗?” “人家是为了避嫌啊,朋友妻不可欺,说明人家正派。” 向楠纠结死了,抠着牛仔裤的裤缝,“那我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感觉?要不,我直截了当地问?” 周悦然说:“试探是得试探,你可别太莽了,冲上去就说‘你喜不喜欢我’,免得把人吓跑了。” “okay!”向楠斗志满满,“国庆假还有几天,等我凯旋。” 和周悦然语音结束,向楠又收到赵兰芳女士的信息,她问向楠和向桐怎么不回来。 向楠家在青杉市,和祁州紧邻着,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她大学就是在青大——一个地方市的普通一本,跟祁大这种省会城市的重点大学不能比。 因为青杉离祁州近,向楠、周悦然都选择来祁州工作。 向楠:有安排了,就不回了。 赵兰芳:你今天有没有跟小祝去约会? 向楠噼里啪啦打字,带着怒气:看,露马脚了吧,果然是相亲局。 赵兰芳不紧不慢地道:经过我多方考察,我觉着他条件挺好的,你没谈过恋爱,先处处呗。 向楠:处个啥啊,我跟他没戏。 赵兰芳不理解了:小祝那样的你看不上,你想要什么样的?去天上给你找一个? 向楠:我喜欢文化人,长得要帅,个子要高,情绪稳定,性格温和、有耐心,祝逸彬真不符合我审美。 行,光外貌这一条,就把祝逸彬给pass了。 祝逸彬有个一米七几,可放在同样一米七往上的向楠身边,就不够看了。 赵兰芳想想,觉得也是,自己女儿虽说学历差人一截,但长相身材不差啊,挑个更好的也有资本。 赵兰芳又说:行,按你这条件,我再帮你瞅瞅。 向楠连忙喊止:我的老妈哎,你就别给我操心了,成吗? 为了防止她再想法子坑亲女儿,向楠只好如实交代:我有目标了,是祁大大学老师,具体的你别瞎打听,事成了再跟你详说。 赵兰芳一乐,忙说:行啊行啊,老师好,老师稳定,难得你有这个心思,加油! 她又说:我也不是催你结婚,你好歹先谈一个吧,不然我真怀疑你有什么问题了。 向楠;??? 她能有什么问题? 向楠:您放心,我身心都正常得很。 总算把赵兰芳糊弄过去,向楠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今天从麦当劳出来后,谢天跃请他们吃饭,又带思思去商场里的儿童游乐场玩。 当时,谢天跃和朱洁去逛街,向楠脱了鞋,和思思进去一起玩。 程如珩就守在外面,喝一杯奶茶——对,奶茶,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喝奶茶。感觉这种甜腻的东西和他气质极端不符。 向楠给思思拍了很多照片、视频,还偷偷拍了程如珩。 只是可惜,隔得远,一拉大,镜头就虚化了。 她把废片删了,又挑了一些思思的发给程如珩。 过了会儿,对面回了个“谢谢”,和一条三秒钟的语音。 语音!程如珩的语音! 可是三秒钟够说什么?她想不出来,缓了片刻,先收藏,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点开。 趁南风 第17节 扩音筒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谢谢姐姐。” 好吧,不是程如珩,是思思。 他也分得太清楚了,道个谢而已,还要分两个人的。 向楠:思思醒了? 程如珩:嗯,待会该吃饭了,得让她先吃点东西。 向楠抠了抠手机壳,又问:照片拍得怎么样? 程如珩:你是指,我,还是思思? 向楠:? 她往上翻了下,发现不小心勾选了程如珩的照片,一并发出去了。 救命,撤回还来得及吗? 向楠猛地拍了下脑门,被自己整无语了,真是粗心马虎,为什么不检查一遍再发呢? 转念一想,他语气这么正常,也许人家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 向楠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其实我不太会拍照,我大学室友还说我拍出来的人,仿佛用脚趾按的快门,要是拍丑了程老师你,千万别介意啊。 程如珩看得笑了笑。 他虽然经常戴眼镜,但对于别人的注视很敏感,他感觉得到,有一抹来自游乐场之中。 斜眼看去,她似乎举着手机,偷偷摸摸地干了什么,又很快去追思思。 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这张照片,就是给他的证据。 他若无其事地回:思思夸你拍得很好。 向楠:她可真给我面子哈哈哈,奖励她一朵小花花。 她发了张小人举着鲜花的表情包。 突然之间就尬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下去。 程如珩正要回复,余光瞥见思思手上拿着什么,手指在点点点。 他连忙制止道:“思思,这是向楠姐姐的东西,不要乱玩。” 东西被抢走,思思委屈地扁了扁嘴,但也很懂事地没闹。 程如珩哄着她:“手环要还给姐姐的,你喜欢的话,舅舅下次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思思乖乖点头,又去玩其他东西了,“好。” 程如珩干脆问她:“思思,你想吃什么?舅舅给你做饭。” “舅舅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行。”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去厨房,在放下手机前,顺便给向楠回了个扒饭的动画表情包,意思是他该做饭了。 向楠说:啊,好,程老师你去忙吧,我待会也准备搞点东西吃了。 白天东西吃得多,卡路里严重超标,向楠给自己拌了份沙拉,在蔬菜里面倒了勺金枪鱼,搅匀,晚上又做了套燃脂操,四十分钟,大汗淋漓。 身材方面,她对自己的要求并不严格,只是练习惯了,不练就像少了点什么。 晚上,不到九点,程如珩叮嘱思思,该准备睡觉了。 帮她洗漱完,她自觉爬上床,盖好被子。 思思闭了会儿眼,又睁开,看他,“舅舅,我睡不着,我想听你讲故事。” 程如珩书多,但没有儿童故事书,只好去网上找,找了几篇,她说她都听过了。 他也没带过小孩儿,没有太多的故事储备,迫于无奈,他开始念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念完一篇,又接着念《美人赋》。 佶屈聱牙的古文,又是大段大段的,他背下来,竟不见一点卡壳。 思思很认真地跟他说:“舅舅,你的学生听你讲这个,也会想睡觉吗?” “……” 他想起向楠,如果是她的话,她大概真的会睡着。 程如珩笑了下,“那你帮舅舅一个忙,你自己哄你自己睡觉吧。” 思思也笑,“好,保证完成任务,舅舅晚安。” 思思睡着后,程如珩才离开卧室,继续看书。 临睡前,他从口袋里拿出向楠的那件物什,放在床头柜上,端详着。 那是一个黑色的运动手环,外观平平无奇。 下午那会儿,程如珩坐在后座,无意间踩到了它。他没惊动谢天跃和朱洁,把它捡起,带回了家,并用酒精湿巾擦拭过。 很显然,这是灰姑娘的水晶鞋,故意等着王子的垂青。 他倒是想知道,向楠什么时候会开口找他要。 第16章 第十六阵风 ◎有了这个,还愁堵不到人吗?◎ 临近中午,向楠穿着一身家居服,外面套了件外套,下楼买早餐。 昨晚她睡不着,开了把游戏,被同学发现在线,叫去打排位,一下玩到凌晨两三点,她现在呵欠连天。 向楠走到一家粉面馆,要了碗番茄鸡蛋面,十二块钱,满满一大碗,很是物美价廉。 她拢着袖子,上半身蜷着,把手机掏出来。 该死,怎么突然大降温,她穿得太单薄,冷得哆嗦。 向楠先是看了眼和程如珩的聊天框,他没找过她,心里叹了口气,他们已经两天没联系、没见面了。 又看到向桐的消息,他问她在哪儿。 过了会儿,向桐找过来。 这时向楠已经吃上了,他看到她的样子,顿时嫌弃道:“就你这副鬼样子,还追人呢?” 向楠头发没梳,用手耙了耙,脸就掬一捧清水洗了把,衣服宽松单薄,没一点收拾过的样子。 面太烫,她吸吸鼻子,哧溜哧溜地吃着,“要你管。” 向桐又看了眼她碗里的辣椒,“你不是吧,吃番茄鸡蛋也放辣椒。” “你有完没完?”向楠不耐烦了,抬头瞪他,“你到底找我干吗?有屁快放有话快说行不行。” “程如珩要知道你这么粗鲁,怎么可能喜欢你?” 向桐嘀咕了句,默然半分钟,又清咳了声,说:“我们部门七号晚上有次团建,你能陪我去吗?” “你们团建,跟我有什么关系?” 向桐顾左右而言他:“aa的费用我给你出,你那天有空不?” “有没有空得看我心情。”她抽了两张纸,擦了下嘴巴。 “吃完啦?我帮你结账吧。” “早结过了。”向楠狐疑地看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又要我帮你当什么帮凶?” “你假冒一下我女朋友呗。我之前追过一个女生,也不算追吧,就是聊得挺来,我给她送东西请吃饭的,结果我发现她同时钓了几个。” 说来向桐还愤愤然。 向楠问:“你给她花了多少?” “林林总总也有几百吧,钱倒是小事,她欺骗我感情你知道吗?我把她当发展对象,她把我当atm机。” 终究是亲姐弟,遇到事了,还是只有找姐姐诉苦。 “你是扬眉吐气了,可我有什么好处吗?”向楠睨他一眼,手插着兜往店外走。 向桐跟上去,赔着笑说:“咱俩亲姐弟,还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no。”向楠伸出食指,勾唇笑着,欠嗖嗖的,“亲兄弟也要明算帐,不然越欠越多,可就掰扯不清咯。” 向桐妥协了,“你开个条件。” 姐弟俩从小到大,没少找对方办事—— 弟弟让姐姐背过锅,姐姐让弟弟写过检讨,每一次都要坑对方一次,坑零花钱,或者坑一个要求。 向楠慢条斯理地说:“还没想好,欠着吧。” 向桐咬咬牙,说:“行,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我给你发时间地址。” 她懒洋洋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向桐在路边水果摊挑了一袋子车厘子,塞到她手里,“孝顺您的,我走了。” “还算这小兔崽子有点良心。” 向楠回家洗了一小碗车厘子,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吃边思忖着,该怎么跟程如珩开启话题。 哎!有了。 向楠:程老师,我想找点书看,提升提升自己,有什么推荐吗? 估计在忙,直到下午,他才回。 程如珩:书?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向楠抿了抿唇,回:比较通俗易懂,看得进去的吧。 程如珩:稍等。 过了会儿,程如珩发来一张书单。 趁南风 第18节 就是简单的手机自带便签,分成四个部分: 一、专业科普类;二、中国现当代文学;三、外国戏剧、小说;四、中国古代文学。 程如珩:我主要看这几种,挑了一些我觉得不错的。 他又发来几个链接,是一些公众号、微博、b站上的解说、读后感。 向楠突然就良心不安了。 他这么认真地给她整理,她若是不看,岂不是很对不起他? 向楠:程老师,谢谢谢谢![双手合十] 程如珩:不过我觉得,你工作后会很忙,不如看一些名人访谈、纪录片,对于你来说,汲取知识会比看书来得快。 ……他还挺了解她,这都摸清楚了。 向楠纯纯理科生思维,也不是不看书,她中学看的都是什么,武侠,网游,悬疑,再不然就是惊悚,推理。 就图一乐呵,没有什么思想深度,也不是流芳百世的名著。 向楠嘴硬:没事,我一定会看的! 她又问:思思回家了吗? 程如珩:她爸爸明天回祁州,到时接走思思。 向楠:程老师,我之前戴着一个运动手环,可能是掉在你朋友车上了,你能帮我问问他吗? 程如珩一顿,浅笑了下,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啊。 他回道:可以的,晚点给你答复。 思思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把一根玉米香肠塞到嘴巴里,看得目不转睛。 他拿出来,把包装剥了,喂她吃,空了右手打字回她:是在车上,什么时候方便还你? 向楠想了想,说:我离祁大近,我去找你吧,看程老师你什么方便。 程如珩将自己的教务系统课程表发给她,又说:下周末晚上我还有一节考研交流分享讲座。 这是什么?这可是程如珩的课表哎!这样,她就知道他什么时候上课,在哪里上课。 相当于是修仙的人得了宝典,考试的人得了小抄。 有了这个,还愁堵不到人吗? 向楠把截图保存,回了个“好哒”的表情包。 要是知道她对亲弟和心上人截然相反的两个态度,向桐一定会气得心梗,说她是见色忘弟。 向楠是觉得,追人嘛,就要有追人的态度,那不得装乖一点? 七号那天,向桐告诉了向楠时间地点,饭店就在祁大附近美食街上。 还特地特地嘱咐:你千万别给我蓬头垢面地出来,丢我脸! 向楠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向楠今天穿一条高腰阔腿牛仔裤,黑色露脐t恤,外加一件宽大的棒球服,头戴鸭舌帽。 她的穿衣风格跟向桐有点像,他还没蹿到一米八时,她还穿错过他的衣服。 两人一碰面,果然,不约而同的,都是牛仔裤、帆布鞋、戴帽子的打扮。 乍一看,还颇像情侣装呢。 向楠不太化妆,也不太会化妆,她用仅有的那么点化妆品,给自己上了底妆,涂了口红,描了眉。 向桐打量一番,说:“不错,跟我站在一起,有点男才女貌那味儿了。” “女貌有,男才就算了吧。” “行行行,随你说,不跟你拌嘴。” 向桐把手臂弯着,伸出来,让她挽着。 “你们部门几个人啊?”向楠问。 “挺多的,三十几个,我是副部长。”向桐给她介绍着,“我们两个副部,一个部长,几个退休的,其他都是大一新生。” “你追过的那个女生呢?我猜是另一个副部。” 大一刚入学一个月,想来也没这么快勾搭上,部长么,岂不处处压他一头,不得憋屈死?换作她的话,还不如退部跑路。 思来想去,还是另一个副部可能性最大。 “你猜对了,她叫胡馨园,跟我一级,同院不同系。” 向楠撸了撸袖子,“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生,能把你这么个憨直男给钓住,让我去会会她。” 向桐看她这样,莫名有一种关门放狗的感觉。 说话间,便到了包厢门外。 向桐伸手推门,向楠扬起一抹笑,挽着他进去。 包厢里有一张很大的圆桌,旁边挤挤挨挨地,放了很多把椅子。 人没来全,先到的大概都是部门核心人物,比如向桐。 “哟,向桐,你来之前可没说要带妹子啊。” 向桐介绍说:“我女朋友……程楠。” 向楠瞟了他一眼,看在他给她冠程如珩姓氏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她笑着对他们打招呼:“hello。” 他们纷纷追问着:“你啥时候背着我们交的女朋友?” “怎么之前没看你晒过,闷声干大事啊。” 向桐自幼和父母斗智斗勇,练就一手编瞎话的好本事,故事张口就来:“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们以前就认识了,才在一起没多久。” 向楠不动声色,目光环视一圈,最终定在一个个子娇小、面相秀气的女生身上。 她应该就是胡馨园了。 看不出来啊,向桐喜欢这种纯洁挂的,只可惜,是个白切黑。 向楠揽了揽向桐的肩,“之前老听他提起你们,说你们对他多好多好,还有那个副部,也帮他很多的忙。” 胡馨园见自己被cue,道:“大家都是同事嘛,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哎。” 向楠托着下巴看她,“你就是那个副部啊?听说部门里,你跟向桐关系最好?我知道之后,就想见见你,他不让,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胡馨园说:“向桐跟大家关系都挺好的。” “是吗?”向楠看了眼向桐,“我这傻……桐桐啊,只知道学习、玩游戏,都分不清谁对他是真好,谁对他是假好,不然我们俩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在一起。” 胡馨园尴尬一笑,“向桐人挺好的,你们俩也很般配。” 向楠点头,深以为然,“对啊,他人就是太好了,又不成熟,不小心就被乌七八糟的人骗感情骗钱。” 她叹了口气,“上个大学,没半点长进,唉。” 另一群看热闹的人是不知道向桐和胡馨园的纠葛,但眼下看来,多少有点正宫逼迫小三的气势。 胡馨园讪笑着,端起水杯,没作声了。 向桐在桌子底下给向楠竖了个大拇指,这波阴阳怪气的好啊。 向楠撩了撩头发,给他使眼色:还得是看姐的吧。 她弟弟,她能欺负,别的人,想都别想。 第17章 第十七阵风 ◎说女人善变,还真是。◎ 后来, 部门里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向楠就没再揪着胡馨园不放。 向楠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文明人,也不可能在场跟胡馨园扯头花。这一波明显的针对, 把她堵得没话说,虽然幼稚, 但是解气。 那些学弟学妹们都在夸向楠和向桐男俊女靓, 特别登对、般配。 能不般配吗? 向楠和向桐小时候一出去,不认识的人看了, 都说是姐弟俩, 后来长开了,就没那么像了,但眉眼间依然有着几分相似。 向楠一点都不内敛害羞, 他们cue到她或者向桐,她就大大方方地接下茬,还抛梗回去。 饭桌上一片融洽。 这顿饭吃得很是和谐,不和谐的只有胡馨园。 向桐长得帅,个子高, 成绩还好, 在系里也受欢迎。从大一起, 胡馨园就对他挺有好感的, 但又不想认真, 所以一直吊着他。 即便他表达过喜欢,她也装傻糊弄过去。 没成想,这才几天没见,就带了女朋友来, 长得漂亮、高挑苗条不说, 这嘴也是分外能侃。见面没一个小时, 就跟他们聊成一片了。 她明明是外来者,却自然得就像是老熟人了。 原本,胡馨园作为部门的副部长,又是个好看的女孩子,应该是全场焦点的。 奈何向楠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也没什么人关注她。 她不由得把哀哀怨怨的视线投向他们。 席上,向桐跟其他人谈笑风生,压根没给胡馨园分去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跟向楠有个共同点,就是做事狠得下心。 只不过,向楠是一头撞进追人的坑,头也不回;向桐是下定决心和她一刀两断,再不搞暧昧。 向楠喝了很多酒,她酒量很好,喝不醉,就是憋不住想上厕所。 “我陪你去吧,怕你找不到地方。”向桐“体贴”地说。 趁南风 第19节 他们出了包厢,向桐拍了拍掌,啧啧赞叹,说:“这么多年没白怼我啊,干得漂亮!” 向楠说:“你说说你,从小帮我揍了多少阴阳我的男生,怎么轮到你自己,就蔫吧了呢?” 他“哼”了一声,“好男不跟女斗,快去上吧,我带你。” 向楠上完洗手间出来,在感应水龙头下冲洗着手,说:“反正我不是白帮忙的,你可是答应了我一个条件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鸽你的。” 向桐半靠着洗手台,想到什么,忽然笑得暧昧,“哎,要不然,我去把程老师绑了,送你床上?” “神经病啊你。” 她对他弹了下手,水珠飞他脸上去,没好气地骂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试试呗。” 她懒得搭理他。 向桐问:“你现在什么进度啊?” 向楠想想,说:“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向桐无语:“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有希望,但是没进度呗。” “那又怎么样?”向楠不以为然,“男人要是太好追了,就不值钱了,你知道不?” 向桐怀疑她在内涵他,然而她已经扬长而去,回包厢了。 本来,他们还预订了ktv包厢,结果很多人不是说明天要早自习,就是说要赶作业,先回去了。 就算去,也玩不了多久,寝室十一点还有门禁呢。 部长做主,干脆都散了,一起打道回学校。 一路上,碰到不少像他们一样,在外玩完回学校的人,三两结伴,有说有笑。 入夜之后,风就有些凉。 向楠穿这衣服,是故意为了炫耀她的人鱼线的,可露着一截肚皮,被吹得实在冷,她拢了拢外套。 向桐见了,便说:“你先回去吧。” “没事。”向楠假扮女朋友上瘾了,“我送你到宿舍楼下再回。” 有人听到了,就说:“向桐,你不行啊,别人是男朋友送女朋友,你这咋倒过来了?” 向桐语塞,男人不能被说不行,想抢救一下,装模作样地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向楠冲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她哪是真的想送他,今晚程如珩有一节选修课要上,她想去逮他。 可恨两人没有默契,向桐已经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校门口带。 一个男生冲他们挥手,语气暧昧地喊道:“向桐,还有两个小时,把握好时间哈。” 向楠可不是纯洁小白花,秒懂,顿时尴尬了,小声吐槽:“你们男生的脑子里是不是都是那点事?没品,污秽,呸。” 被无辜扫射,向桐喊冤:“我分明是一个纯洁、品行端正的男大学生好吗?说他就说她,带我干吗?” 向楠说:“你也差不多,看那胡馨园长得不错,都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剃头挑子一头热去给她买这买那。你钱多得慌吗?都没见给我送些啥。” 向桐不服气,顶嘴:“你还说我,你不是一样吗?” “我怎么了?” “你除了知道程如珩是文学院中文系的老师,你还知道什么?你难道就了解他人品吗?说不定他背后也是烟酒都来,微信吊着几个排的女生,不要太双标了你。” 向楠一张嘴叭叭地说:“我见过她姐姐,见过她外甥女,都是知书达理,聪明懂事的人,我也听过他上课,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再看他谈吐行事,也知道他是个君子。你就编排吧,呵,男人,不要太善妒。” 尤其说最后一句时,她上下打量他,看虫子一样,表情极度轻蔑。 向桐要被气死了。 有这口才,还学什么计算机啊,去学表演艺术得了呗。 聊到这,维持了一晚上的“浓情蜜意”彻底撕破,又变成日常拌嘴吵闹的姐弟。 而话题中心人物程如珩一下课,就带上车钥匙,开车走人。 他是不喜欢上这种选修课的,学生纯粹是为了混学分,都在底下玩手机,没人会认真听。 奈何校方一定要开设一门人文学科类的课程,说是要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提升当代大学生文化素养。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尽会做这种面子工程。 院里老师没人愿意接,推诿说课多,又要带课题小组,没空。 实际上,是因为钱没多拿多少,又要牺牲周末或晚上休息时间,还不讨好。 这个担子就自动落到入职不久的程如珩身上了。 他是专修古代文学的,又资历尚浅,没个职称的,最是好欺负,不接也得接。 这堂课安排在周五晚上,国庆最后一天正好也是周五,部分学生要上晚自习,教务处也就没调课了。 所幸秦明荃已经从外地回来,把思思接回家。 当时,为了感谢程如珩对思思的照顾,他还特意买了一箱水果、一只烧鹅带上来。 程如珩自嘲地想,自己快成了专职帮带的,又是猫又是娃的。 不过,在思思回到她爸爸怀中,对他挥手告别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舍。 程如珩开车回家,看到一群男生女生有说有笑地走着。 他从学校出来多久,又回了学校,兜兜转转近三十年,自认心态还没老,可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难免会心一笑。 学生时代的开心,和工作后的开心,到底不同。 这么一瞟,似乎瞟到向楠了。 她被一个男生搭着肩,很是亲昵的样子,被她挡着,看不清男生的具体样貌。 程如珩眼神一滞,车速慢下来,可还是很快就掠过了。 他收回了目光,想的是,前两天还一口一个“程老师”地喊他,这么快就跟别的男生玩到一块去了啊? 啧。 说女人善变,还真是。 校园里道路两旁的路灯不够亮,车里也没有开灯,程如珩的眼睛隐在暗处,也是一片暗色。 他打十来岁起,就学会控制情绪,成年后,也知道情绪稳定是件重要的事,所以在看到那一幕,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在车准备过升降杆时,程如珩不禁将目光投向后视镜。 一片空荡荡,树影憧憧,并不见那两个人影。 保安升起升降杆,程如珩手指轻轻叩了叩皮质方向盘,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 他轻哂地自言自语:“程如珩啊程如珩,你至于么。” 向楠当时正和向桐伪装情侣,没注意到旁边开过一辆大众途锐。 不然,她一定能认出那个车牌,是程如珩的。 向楠没让向桐送自己到家,中途就嫌弃地把他赶走了。 向桐再三确定:“真不要我送了?” “我来回往返这么多次,也没看你这么关心我啊。再说,这附近人又不少,没事儿。” “你到底是个女的,力量上还是比不过男性的,你小心点吧。” 赵兰芳和他们的亲爹向景,在向楠、向桐学会自己上下学后,对他们的安全就没操过心,以至于向楠心也大得很。 向楠说:“难得你关心,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吧。” 她把鸭舌帽帽檐压低,棒球服帽子扣上,拉链拉到顶,两手一插兜,就这身高,从后面看,多少算雄雌莫辩。 向桐见状,转身回去了。 操她那么多心干吗呢,就她那腿,踢起人来,比木棍敲得还痛。 向楠身子晃晃悠悠的,迈着懒步,走回了家,离十五近了,月亮又圆了起来,没有云的遮挡,霎是明亮。 同一片月光之下的程如珩,现在在哪儿呢? 看时间,他应该下课了。 她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能不能碰运气看到程如珩的车。 并没有。 看来偶遇他的运气并不会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想到明天要开始上班,就有些惆怅,不能像之前一样三天两头来祁大晃了。 今天也没见到程如珩,唉。 作者有话说: 向楠:呵,男人善妒。 程如珩:啧,女人善变。 第18章 第十八阵风 ◎你好,我是如珩的女朋友。◎ 国庆假一结束, 向楠便去乐慧游戏报道。 带她入职的是个男人,平头,戴眼镜, 膀大腰圆,一副黑老大的气势, 人叫杨立诚, 他们都叫他诚哥或者老大。 杨立诚领她领了工牌,又指派了一个工位, 说:“电脑是公司财产, 随便用,但是用坏得自己修。” 职场菜鸟向楠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那边是茶水间, 可以泡茶、吃零食。那边是厕所。” “好的好的。” 趁南风 第20节 “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或者同事,不要不懂装懂,万一做错了,其他人还要替你擦屁股, 收拾烂摊子。” “好的好的, 我记住了。” 杨立诚将一沓文件交给她, “这是我们最新一个项目方案, 你看看, 待会你做个简易好上手的闯关小游戏给我看看。” 向楠傻眼,“哈?” 流程这么突飞猛进的吗?刚来就让她做游戏? 杨立诚乜着眼,“不会啊?我们是游戏公司,行业竞争多大你不知道?难道花钱请你来喝茶聊天的吗?” 向楠低了头, 无声咽了口口水, 面对上司, 再能怼的嘴也歇气了。 她求生欲很强地应了句:“好……” 第一天过去,向楠下班回家,疯狂和周悦然吐槽。 “我们那个领导跟黑老大似的,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完全不在乎我是新人,让我做这做那的,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你们那行就是卷啊,每年那么多程序员猝死的新闻。” 向楠抓着头发,“这才第一天,我就想跑路了。” 周悦然问:“早知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推了offer?” “缺钱是第一生产力,乐慧开的工资挺高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向楠有自知之明,接到面试通知就觉得运气不错了,能过面试确实挺出乎她的意料,过了试用期,薪水就很是可观。 还有一点原因是:“而且,我也不想让程老师觉得我是无业游民。” 周悦然说:“it公司是吃青春饭的,趁着年轻,多攒点钱,过两年再转行。” 向楠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愤愤:“我回去要给他扎小人。” 两人各自吐槽了下工作,就挂了电话。 向楠今天被代码折磨,憋闷了一整天,甚至没心情去追程如珩了,简单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 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画面,都是杨立诚指着一串代码,劈头盖脸说她“怎么连这都不会”的样子。 这工作差不多是九九六,严格的打卡机制,迟到一分钟都要扣钱,晚上下班时间取决于什么时候完成工作。 还好科创园不远,向楠早上花二十分钟收拾完,路上顺便啃几片吐司,加一瓶酸奶,就当早餐了。 离九点还有十几分钟,大家几乎到齐了,有的泡起咖啡,就开始工作。 向楠想起大学经常踩点上课的自己,默默感叹:真卷啊…… 有次刷微博时,看到网友说,追人不能太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要有的放矢,要一抓一松,就跟养鸡崽似的。 当他习惯你的存在后,你突然开始不出现,他会不由自主地惦记上,这时再乘胜追击。 向楠一想,觉得有道理,连着几天,她都没给程如珩发消息。 唯一一点让她有点失望的,是他也没找她。 加上调休的两天,向楠整整上了八天班。 到了周末,她终于解放了。 她原地满血复活,她记得,程如珩今天说他有个考研交流分享会。算算,离考研日只有不到三个月了。 早上,向楠给程如珩发消息:程老师,你今晚在哪里参加交流会啊?我去找你要手环。 程如珩:七点半,一教101教室。 向楠:好嘞,晚上见。 傍晚六点半,向楠早早地出门了。 她解决了晚饭,再去找教室。 是个大阶梯教室,有前后两道门,向楠从后门进去,看见黑板上,用粉笔粗写着几个大字:中文系20xx届考研分享交流会。 只有零星几个学生,程如珩还没来,她嫌无聊,坐在后排,开了把游戏。 过了会儿,一只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向楠以为对方要进去,眼睛没离开手机,站了起来。 “网瘾少女,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线,向楠猛然抬头,见是程如珩。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镜片下的眼睛也是笑意浅浅,并没有半点恼然的意思。 “啊,程老师,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程如珩抬抬下巴,“你先打吧,我等你。” 向楠不想让他久等,心里着急,结果就输了。 倒也无所谓,反正是小游戏,单打独斗,不会坑害队友。 向楠退了游戏,把手机揣兜里,问程如珩:“程老师,今天是你主讲吗?” 看他今天穿得颇为正式,莫兰迪绿西装外套,里面搭米杏色衬衫,白色休闲西裤,以及,一副绝杀的金丝细框眼镜。 他身高腿长,头身比例好,特别撑得起这套衣服,显年轻,也不失庄重。 程如珩摇了摇头,“主要是一些往届考研上岸的学生分享经验,我是被拉来凑数的。” “程老师你也可以上台讲点什么啊。” “我个人大概没什么可借鉴的,我是保研。” “……”向楠凝噎了下,感觉到来自学霸的压力,随即释然笑了,“也是哦,程老师你这么优秀。” 程如珩正要回答,有几个学生看到他,冲他打招呼:“程老师。” 他也笑着颔首以示意,余光瞥到谁,便对向楠说:“我得先离开一下,你在这里等我还是?” 向楠说:“反正我没啥事,我等你吧。” 程如珩下了台阶,走到前门处,和几个人讲话,看样子,应该是学生。 向楠托着下巴看他,心道:远近皆宜,没有瑕疵,真好看。 到七点半了,先是由程如珩上台敬辞。 “离考研日子越来越近,我们特意请来几个考研上岸的学长学姐,来给大家做经验分享,最后的复习阶段,要怎么调整心态……” 他站在话筒前,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远远地看,只见他长身而立,眉眼温润,一言一行,都似是精准计量过,不然怎么那么恰到好处地戳中向楠。 多一分嫌做作,少一分嫌寡淡。 说完这一段,他介绍一个考上xx大学现当代文学方向研究生的女生上台,接着,他走到后面来。 向楠往里挪了个位置,意思是让他坐外边。 程如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让座”,随即坐下。 “程老师,待会结束,我请你吃个夜宵吧。”向楠先发制人,“麻烦你特意还我手环。” 虽然还没还。 程如珩得等到全部结束才能走,而手环此时就在他口袋里。 他原本是打算当即还给她,也不用她在这儿等,可听她如是说,手的动作顿了顿,到底没把手环掏出来。 程如珩说:“我请你吧,总是让你破费,上次也是你带思思玩,给你钱你也没收。” 向楠眯着眼笑,谁请不是请,能约上就行,“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啦,就去祁大外面那条街吧。” 程如珩想起什么,“我记得,你之前在那里买过小吃。” 尴尬的记忆涌入脑海,向楠讪笑,“对,烤冷面,挺好吃的,不知道程老师你吃不吃这种。” “我大学也吃,不挑的。” 来参加这个会的,不仅仅是大四考研生,还有大一至大三对考研有想法的学生。 偌大一个阶梯教室,一大半的位置被坐满。 向楠坐在倒数几排,本是不惹眼的,偏生程如珩一下台,便走向她,还坐在她旁边,引起了注意。 前排有女生回头看他们。 向楠听力不错,似乎听到她们在八卦,说:“那个女生是不是程老师女朋友啊?” “他们好像在说要一起去吃夜宵。” 再后面的,就听不清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偷偷拍他们,也在议论他们的关系。 程如珩虽是新老师,年轻帅气,私底下也没架子,中文系是女生多的专业,很容易得到喜爱和关注。 至少,如果向楠是他的学生,对他绝对有所偏爱。 向楠瞄了眼程如珩,他神色不变,不知有没有听到或看到。 相比较那次在电影院,黑暗和私密环境里的靠近,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并肩而坐,更令她面红心跳。 好像将她的心思全都剖开来,摊在阳光底下,人人都能窥上一眼。 向楠向来不惮于露面在公众场合,即使对程如珩的喜欢暴露在好友面前,她亦不介怀。 可于她而言,这么被他学生看见,多少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触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脸,问:“怎么了?” 向楠摇摇头,“没什么。” 交流会九点才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向楠在门外等程如珩。 程如珩跟那几个研究生学生说着什么,话罢,和他们告别,朝向楠走去。 他手上拿着几张a4纸,大抵是什么资料,卷成一个筒,对她说:“走吧。” “如珩。” 向楠和程如珩同时回头,出声叫他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长发披肩,长相秾丽秀妍,穿着和打扮皆是成熟风。 女人看向向楠,向楠主动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程老师的朋友。” 趁南风 第21节 “啊,是朋友啊。”女人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好,我是如珩的女朋友。” 闻言,向楠脑子一嗡,顿时变得空白。 什么意思,程如珩最近交的?她不过是晚了几天,就被捷足先登了? 第19章 第十九阵风 ◎好像,不知不觉的,就一直被向楠带着走。◎ 一时之间, 向楠心里五味杂陈。 尤其是在程如珩没有立即开口澄清的时候,她心情更复杂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自己是单身,也没有和她暧昧, 一直是她一厢情愿地追着他跑。 这种情况之下,他谈恋爱、交女朋友, 不算欺骗她。 但向楠还是憋闷至极, 为什么呀,之前一点苗头都没有, 他怎么就有女朋友了? 原来程如珩喜欢这种吗? 对方是很有女人味的类型, 一头烫染过的长发,个子不算高,但即便穿得保守, 也看得出来身材凹凸有致,脸也美得明明白白。 君子不夺人所好,向楠自然不会做出插足他们的事,但还是不甘心。 人生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人,就要这么胎死腹中了, 别说品尝谈恋爱的滋味了, 她甚至连白都没表。 完全可以记在她二十二年人生的屈辱史榜首了。 向楠打起精神, 勉强笑笑, 想得体地退出这场谈话, 程如珩开口了。 “薛老师,你可别诓骗人家,会当真的。” 程如珩之所以停顿了一会儿,是因为他想知道向楠什么反应。不得不说, 这种心态有些幼稚。 见她表情一瞬间不太好看, 故而及时出声。 薛瑞婕笑了, 对向楠伸手,“你好,我是程如珩的同事,薛瑞婕。” 就好像,以为自己站在悬崖边,即将跌落万丈深渊的人,突然发现面前其实是一道玻璃桥,安安稳稳的。 向楠懵了,但也下意识地和她握了下,“我叫向楠,楠木的楠。” “楠,木质坚硬,有香气,价格昂贵,寓意挺好的。”薛瑞婕又看向程如珩,“你们一起是?” 程如珩说:“去吃夜宵。” “这样,那祝你们吃得开心,回见。” 薛瑞婕落落大方,对他们挥挥手,扬长而去。 向楠回过神来,问程如珩:“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普通同事,她是经管学院的老师。”他解释道,“之前被系主任介绍相亲对象,不好拒绝,就请薛老师帮了个忙。” “假装女朋友?” 程如珩默认了,估计是觉得这种行径有些傻,自己也羞于亲口承认。 向楠“噗”地笑出声,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想到程老师你也找‘假女友’。” 他对当中一个字眼很敏感,“也?” 向楠说:“啊,前段时间向桐,就是我弟,你见过的,他让我假冒他女朋友来着。” 程如珩忽有所觉,问:“哪天?” “上周五。” 向楠看到他突然笑了,莫名:“怎么了?” 程如珩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笑我自己。” 这世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天晚上,他到家之后,脑中又浮现出那副画面,拿手机一下恍惚,没拿住。 手机跌落在地,钢化膜碎了一角。 对活了近三十年的程老师来说,这是很罕见的一个意外。 他们走出校门口,程如珩问向楠:“你想吃什么?” “程老师你吃螺蛳粉、烧烤、麻辣烫、臭豆腐这种东西吗?你会不会觉得是垃圾食品?” 他很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向楠说:“就,感觉程老师,你很不食人间烟火,上次见你喝奶茶我也挺惊讶的。” 程如珩好笑,“可惜,我不是喝露水长大的,让你失望了。” “我有个大学室友,她就从来不吃这些,因为她被父母管得很严,久而久之也不碰了,后来才被我们带得吃一点。”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 “我读本科时,学校也有很多小吃店,我被同学拉去吃过,不过吃得比较少。” “你小时候呢?” 程如珩说:“对这些不感兴趣。” 向楠笑了笑,“你姐姐说你从小就沉迷看书,废不废寝我不知道,倒真是忘食了。” 他也笑,“我父母吃东西比较清淡,所以和他们生活久了,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那你吃这些会拉肚子吗?” “不知道,可以试试。” 向楠说:“那我们去吃螺蛳粉吧,再要一份臭豆腐,嘿嘿。” 说实话,程如珩虽然不排除这种闻着臭吃来香的食物,但接触得确实少。 他们先去臭豆腐店排队。 排到向楠,她要了中辣的,又问:“程老师,你不来一份吗?” 说好吃夜宵,不买的话,似乎和她有些格格不入,程如珩对店员说:“和她一样吧。” 然后他们去螺蛳粉店找了空桌,点了小份螺蛳粉。 向楠推荐他加酸萝卜和香菜,她说:“我第一次来这吃,就觉得超级绝。” 程如珩依言各加了些。 向楠拿了两双筷子,分给他一双,她夹了一筷子粉,吹了吹,大口吃下,又叉了块臭豆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程如珩动作温吞,他吃不惯辣,才吃了几口,他便起身去倒水,还给她捎了杯。 见状,向楠拍了下脑门,抱歉地说:“忘了提醒你了,这家挺辣的。” “没事。还挺好吃的。”他好脾气地放下杯子,“你经常来这儿吃吗?” “也没有,就是偶尔馋了才来,但几乎所有店都被我试过了。” 向楠说:“我这个星期上班上得好苦,谢谢程老师请我吃夜宵,感觉我又可以了。” 程如珩夹了块酸萝卜,“嘎嘣”脆响,“压力很大?” 向楠不想在他面前诉苦,不然会显得像把他当情绪垃圾桶,不礼貌,“可能我还没习惯这种节奏,再适应一段时间吧。” “刚上班,这很正常。”程如珩搅了搅汤,“我当初也是,但现在,就像我已经习惯这碗螺蛳粉的臭味和辣味了。” 向楠笑出声,笑得咳起来,他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又让她喝口水缓缓。 向楠的脸变得通红,一方面是咳得,一方面是觉得在他面前失态,很丢脸。 她气匀后,说:“程老师,你把祁大老师的工作比作螺蛳粉,是不是太不……” “工作而已,没有那么神圣。” 向楠眨了眨眼,忽然说:“程老师,你跟我对你最初的印象不太一样。” 程如珩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你对我最初是什么印象?” “有点……”向楠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发现找不到太正式的词语,最后还是落于窠臼,“高岭之花?” 她接着说:“而且,你站在讲台上,讲宋词的样子,会让我想到穿长袍、不苟言笑,拿戒尺的先生。” 程如珩又问:“那现在呢?” 向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些忍俊不禁,说:“现在,我会想:哦,程老师也是个吃螺蛳粉会被辣到嘴巴通红,不停喝水的人。” 程如珩稍稍一怔,随即笑了,向楠说话很有意思,也不藏着掖着,怎么说呢,和她相处很愉快。 他转而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我曾经在暑假去小镇子支过教,别人告诉我,上课不能同学生嬉皮笑脸,否则他们不会把你当回事。” 她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就板着脸,只要谁一吵,我就冷下脸,不作声,盯着他,我以为他就会老实下来。” 向楠的胃口被吊起来,巴巴地望着他。 程如珩嗓子被辣得有些疼,喝了一口水,润了润,继续道:“可能当时太年轻,没有树立好老师威信,学生并不怕。我就给他们讲一个故事,只讲一半,我说,只要他们乖乖听课,下课再给他们讲结局。” 向楠难以置信:“这样真的管用吗?” 她上学时怎么没碰到给他们讲故事的老师? 程如珩笑着说:“对他们不知道,对你看来是有用的。” 向楠听懂了,这人就是逗她呢,她好气又好笑,对他那张脸实在生不起气来,便说:“还可以加一点,你还是心性仍停留在二十岁的大男生。” 会开玩笑,会逗人,会喝奶茶,会温柔地对待他的外甥女。 他哪里都不像个老学究,就是活脱脱一个大男生。 可是,他身上没有她所认识的许多男生的通病,比如,邋遢、自恋、自以为是、中二。 或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或许是家教极好,他在向楠眼里,真是哪哪都好。 即使是一些小缺点,也会被她自动粉饰而过。 向楠想:好像对他的喜欢又更多了些呢。 趁南风 第22节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就她这种定力,还怎么“欲擒故纵”?还怎么“一抓一放”? 向楠嗦完粉,又吃空臭豆腐,肚子饱胀不已。 程如珩即使吃得慢,也没剩多少,大概也是那种“以勤俭节约为荣,以铺张浪费为耻”的原则。 她主动说:“程老师,我们散步消消食吧。” 于是,他们又回到祁大,在操场散步。 秋意渐浓,入夜之后气温降下来,风亦是寒凉,他们刚吃饱,倒也不觉得冷。 操场周围有一圈路灯,塑胶跑道上,多的是人夜跑,而在操场中央的足球场,有一批学生穿着球衣在练习。 向楠说:“程老师,我第一次就是在那儿。” 她抬手一指,“我当时差点被足球踢到,就提醒了你一句。” 当然不会说出实情,是因为对他一见钟情,才话也不过脑的,出声想跟他搭讪。 结果不仅没搭上,他甚至都不记得她。 不过,他不记得倒也好,毕竟她当时汗流浃背,模样实在不算好看。 她这么一说,程如珩反而恍然地回过神来,今天最开始的目的,不是还她运动手环吗? 怎么又是看完一场交流会,又是吃夜宵,又是一起肩并肩地散起了步? 好像,不知不觉的,就一直被向楠带着走。 第20章 第二十阵风 ◎你周六有空吗?◎ 向楠沉浸在“又进一步”的喜悦中, 自然无从得知程如珩的内心活动。 她试图找话题,将这个漫长的天持续聊下去。 然而,在走到第二圈, 程如珩便看了看时间,说:“我还要备课, 得先回去, 这个还给你。” 他从口袋取出她的手环,递到她面前。 神情得体, 没有泄露任何蛛丝马迹。他又回到那个自如控制情绪的程如珩。 走玻璃桥, 战战兢兢,还是要走到尽头。 向楠心中失落,可也不能强留。 她接过来, 手指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环,似在感受上面残留着的,他的温度。 冲他笑了笑,“那,程老师, 再见。”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卷得天地动荡, 她撇过脸去, 打了个喷嚏。 程如珩看她一眼, 想叮嘱她天气渐冷,记得多添衣,话在喉间徘徊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再见。” 程如珩的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上车、发车, 动作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很快人与车就彻底消失在向楠的视野内。 她踢踢踏踏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操场人走空了,她最后觉得实在太冷,也回家了。 到家后,程如珩的胃有些不舒服,他咳了咳,嗓子眼也火辣辣的。 他泡了杯温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倚在流理台边,先处理工作群的消息。 然后发现薛瑞婕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有戏? 追溯到当时的情景,程如珩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故作不知:什么有戏没戏。 薛瑞婕:你唬得着谁啊?那姑娘我不了解,看着模样是蛮周正的。 程如珩回:尚不明朗,一切待定。 薛瑞婕:待定就待定吧,真成了,就再聚一聚。 程如珩问:你还挺看好? 薛瑞婕:你知道吗,我会看面相,祖传的,你们俩绝对有戏。 程如珩好笑,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难道真是因为他单身太久,导致他身边但凡出现一个女孩子,他们就要往那方面想? 他喝空牛奶,胃得到些许抚慰。 将杯子放到水龙头下,冲净,将杯子倒扣挂上,用纸巾擦干手,给薛瑞婕回了个:哦。 对面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薛瑞婕:这么不主动,你活该单身多年。 他怎么跟薛瑞婕认识的呢? 细论起来,经过也是一出狗血大戏。 本科时,有女生暗恋他,经常去图书馆、教室“偶遇”他,但从不上前打扰,以至他多年后才知道这事。 而薛瑞婕正是该女生的室友,有一次很巧,一个课题项目,他的组员将薛瑞婕拉了进来。 几次线下交流,程如珩发现她对他颇多关注,以为她喜欢自己,便多有闪避。 过了很久,课题已经结束,薛瑞婕叫他出来,说有话对他说。 他找借口,直接拒了。 又过了许久,偶然遇见,薛瑞婕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躲她,难道她是豺狼吗? 程如珩说得委婉:他们只是一起做课题,没有发展其他关系的必要。 薛瑞婕听了,愣好一阵,随即笑了:“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吧,拜托大哥,我有男朋友的。” 程如珩一下就尴尬了,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后来临近毕业,程如珩回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碰到薛瑞婕和她男朋友分手。 他们在路上吵得不可开交,无非是关于“工作”、“未来”,一些毕业生共同面临的难题,引得路人侧目。 程如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薛瑞婕已经看到他了。 薛瑞婕气冲冲地走过来,挽着他,说:“看到了吗?我其实早就移情别恋了,你放弃吧,我不喜欢你了。” 程如珩被夹在中间,听他们又吵了几句,她男朋友,准确地说,是前男友,终于离开。 薛瑞婕抹了把脸,对他解释,又道歉。 说她实在受不了前男友的纠缠,借他一用,实在抱歉。 读研读博六年过去,程如珩和薛瑞婕有淡交,因此得知,当年她只是想将他的个人信息传达给室友。 然后,她得知他来祁大,便请他吃饭。 再然后,程如珩不想接受系主任的相亲介绍,便请她装了下自己的女朋友。 大概是那年对他的愧疚使然,她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十分尽职。 迄今为止,在系主任眼里,他都是有个女朋友的人。 幸好,两个院系之间相隔甚远,难有碰头,这个谎言才没被揭穿。 好歹也算是交过一任“女朋友”了,所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向楠喜欢他? 看了薛瑞婕的话,他不由回忆,的确,一直以来,他都处在一个被动地位,她推一点,他就走一点。 程如珩摇了摇头,敛起思绪,打开电脑,开始备课。 爱情固然珍贵,当务之急是做好本职工作。 这一熬,就熬到十二点多。 程如珩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起身的那一瞬间,后知后觉地自责:他不该把向楠一个女孩子留在原地,独自离开。 手机搁在鼠标旁。 他盯着看了半晌,想起那天,陪她买手机,她说要一个白色的。 其实那个时候,就很明显了。 程如珩犹疑着,也许应该和她说声抱歉,他走得太急了。 可,迟到的抱歉,似乎和下过雨后的灌溉一样多余。 当时,他究竟在慌乱什么呢? 慌乱他会介意,她身边有别的男生,又在得知是她弟弟后,心情释然; 慌乱他自始至终,对她的主动没有半分抗拒,不似当初那般对待薛瑞婕; 程如珩心里清晰的一点是,他对向楠,是不一样的。 是否出于喜欢,他暂时无法确认。 事实上,连她的“喜欢”,是否出于真心,他亦无法确认。 尽管,自古以来,爱情是文学作品里永恒的主题,或伟大,或哀戚,程如珩作为研究者,却仍是门外汉。 空有理论,未得实践。 他思来想去,还是发了条: 不好意思,今天想到有事未完,所以走得太着急,本该送你回家,还望多多谅解。 向楠迟迟未回,大抵是睡了。 只有这种时候,会切身体会到,她之前的秒回,多么珍贵。 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她的回复:天呐,你大半夜跟我说这个? 趁南风 第23节 隔着屏幕,似乎都能看到,她张大嘴巴,眼睛微瞪,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奇怪,他没见过,却能联想。 向楠又说:没事的啊,走几步就到了那用得着你送,程老师,你不要放在心上。 后面还跟了个呲牙笑的表情。 - 一共经过十天的磨练,有没有长进,向楠不知道,但她一定已经习惯杨立诚的物理攻击。 那就是,骂。 慢慢的,向楠发现,杨立诚虽然不算好人,但他算个不错的领导。 至少,他会教向楠真正的东西,也会给部门揽到好项目,带着他们一起赚钱。 行吧,骂就由他骂了。 这周周五晚上加班,向楠便没去祁大找程如珩。 回家已是很晚,她坐在地铁上,看着手机屏幕发怔。 程如珩,程如珩,那的确是程如珩的微信,头像,昵称,都是他,那他怎么会…… 最新消息只有一条。 他问:你周六有空吗? 男人问女人有没有空,能有几个原因? 向楠想破脑袋,也只想得到“他要约她出去”这一种可能性。 最近她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要约她? 她回忆着,她前两天连发了几条朋友圈,上一条吐槽领导,下一条夸领导请客的下午茶好吃,有点精神分裂的意思。 点赞列表里有程如珩。 跟这有关系吗? 要不是左右有人,向楠好想在地铁里来一记左右勾拳,释放一下内心的激动。 她做了几下深呼吸,回道:白天我要上班,不过晚上和周日都没事! 程如珩:[ok] 这是即将约会的讯号吗? 因为太激动,差点就错过下车。在地铁门“嘀嘀”响警报前,向楠一个箭步冲出去。 到家后,向楠紧急联系周悦然:江湖救急,约会该穿什么? 周悦然震惊:我去,你动作够迅速啊,这么快就钓上程老师了? 向楠:没呢,还在垂钓,等他上钩,但我觉得,他已经嗅到饵料的味道了。 池子里,就程如珩这么一条鱼,她锲而不舍地上饵、甩杆,总有一天,他会上钩。 于是,两个女孩远程交流着,届时该做的穿搭。 向楠满心期待着和程如珩的见面,结果到了周六,赵兰芳说要来祁州看看她和向桐。 向楠无奈地说:“妈,你大老远跑来不累吗?爸没拦你吗?” “你们不回来,我难道就不能去看你们吗?高铁方便得很,累不着我,还是说,你藏了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母女俩相处二十多年,赵兰芳被她坑蒙过无数次,长记性了。 向楠说:“我能有什么秘密啊,这不是不想让您麻烦吗母亲大人。” “管你有还是没有,总之我已经到地铁上了。” 青杉没有通地铁线,她口中的地铁,只能是祁州。 向楠没辙,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向桐说,他接到妈了,现在到她家了。 向楠说:行,你们中午自己吃点,我大概六点多下班。 把手头的活做完,差不多六点,向楠关电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杨立诚叫住她:“你这么早就走了?你没看到别人都还在忙吗?” 向楠赔笑:“老大,你交代我的我做完了,我妈来祁州看我,我想先走一步。” 杨立诚挥挥手,“行吧,今天宽容你一天。” “好的好的。” 向楠一转身,脸就垮下来,心里骂着:杨扒皮,星期六上班就算了,还要加班,谁爱卷谁卷去。 当然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正面刚,这么骂完一通,心里也爽了。 路上,她给程如珩发信息:程老师,今晚我有事,明天可以吗? 程如珩:行,看你方便。 向楠默默盘算着,得想办法瞒过赵兰芳,或者早早把她打发回老家。 第21章 第二十一阵风 ◎我想变得更好,也是因为他。◎ 赵兰芳女士来祁州, 带了很多她做的吃的,比如牛肉干、腊肠、饼干,她在家没事就爱捣鼓这些。 向楠白天不在家, 她还带向桐去买了套衣服。 向楠心一下就软了,说:“你带这么多东西不累吗?” “也没多少, 你留着吃吧。” 她翻了翻, “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啊?” 赵兰芳说:“吃不完的话, 你就送点给你那追求的男生呗。” 对哎!向楠眼睛一亮, 是个好思路! 赵兰芳今年四十有五,因保养得当,又对子女、家庭操心少, 看起来也不到四十的样子。 向景比她大好几岁,很是宠她,家里虽不算十分有钱,但也由着她大手大脚,她身上穿的, 也俱是不便宜的品牌货。 她一身时髦, 但没给这双儿女传染半点时尚之气, 这是她颇为无奈的。 眼下, 看女儿追人都是愣头愣脑的, 赵兰芳更是恨铁不成钢。 她翻了个白眼,“楠啊,你但凡学点你爸当年追我的劲,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男朋友了。” 关于向景和赵兰芳的爱情故事, 姐弟俩从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赵兰芳上的是女子学校, 向景偶然和她认识, 一来二去的,就喜欢上了,经常偷偷约她见面。 她当初总拒绝,是他跑来影响不太好,他还是我行我素,翻墙、钻洞,无所不用其极。 给她送花、送吃的,等她放假了,还给她送电影票。 这么追了一年,她受到触动,就答应了他。 等赵兰芳满了二十岁,向景就求婚了。 向景是城市户口,可赵兰芳是农村的,在那个年代,本来是门不当户不对,是向景跟父母据理力争,才跟赵兰芳结婚,有了孩子。 因为父母的爱情圆满和谐,所以向楠对爱情有所希冀。 但理想美好,现实残酷,她认识的很多男生,当朋友可以,但没一个符合她审美。 还没大学毕业时,她还怪向景,要不是他立的标杆太高,无人可超越,她也不至于母单到二十二岁。 向桐在一旁说风凉话:“妈,你是不知道,她追那个程如珩追得多轰轰烈烈,就差整个人扑上去了。” “程如珩?”赵兰芳看她,“名字挺不错的,人怎么样?” 向楠瞪弟弟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晚点再跟你说。” 他们家都是高个子,赵兰芳也有近一米七,她揽向楠的肩,“我来都来了,就带我见见呗。” 向楠就怕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跟程如珩还没发展出点什么呢,就“见家长”,未免也太冒犯了。 她再三恳求:“妈,以后吧,以后一定。” 赵兰芳不高兴了,眉毛竖起来,“又不是正式见面,邀请他来我们家吃顿饭,也没什么啊。” 向楠坦陈道:“我怕你表现得太饥渴,把他吓到十公里外。” “嘿,你这孩子。” 向楠连忙躲开,怕赵兰芳揪她的脸。 从小到大,她没挨过打,顶多就是被揪脸揪耳朵,不像向桐,只要一做错事,就会被抽。 因为向景夫妇觉得,男孩子皮糙肉厚,耐打。 掰扯半天,向楠还是坚守阵地,不肯让步,赵兰芳也懒得再逼她。 “再给你三个月,追不到人,你就别说是我赵兰芳的女儿,太丢脸了。” 向楠皮笑肉不笑,“三个月啊,这么急干吗,不得让我们多了解了解对方吗?” “就是啊,她这德性,说不定三年都追不到。” 又是向桐。 向楠威胁地朝他挥了挥拳头,意思是他再胡说八道,就揍他。 赵兰芳说:“一个女孩子,别整天喊打喊杀的,人家是大学老师,知识分子,受得了你这样?” 向楠顿时偃旗息鼓。 晚上,向桐回学校,赵兰芳和向楠睡一张床。 赵兰芳敷着面膜,向楠用洗面奶洗了把脸,就上床了,赵兰芳看不过去:“你能不能精致点,学着点打扮?” 趁南风 第24节 向楠懒洋洋地半躺着玩手机,不以为意:“哎呀,自己舒服不就行了。” 精致是需要费功夫的,她宁愿把时间花在吃喝玩乐、运动上。 “向桐说的那个程如珩,没嫌弃过你蓬头垢面、邋里邋遢?” 这么说,向楠可就不乐意了,“怎么说你女儿的呢?出现在他面前,我也人模人样的好不好?” 赵兰芳笑出了声,“看来你对他还挺上心的,愿意为了他拾掇自己。” “是啊,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感觉我之前过得太浑浑噩噩了,我想变得更好,也是因为他。” 肉麻得她自己都抖了抖。 赵兰芳说:“这种喜欢是良性的,总之,你不要因为一个男人忘记了自己,你自己才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向楠点了点头。 又唠了一会儿,向楠放下手机,缩进被窝,“我要睡了,妈,你早点熄灯。” “这才刚十点呢。” 向楠破罐子破摔:“我明天要跟程如珩见面。” “……” 赵兰芳还没醒,向楠就蹑手蹑脚爬起来做早餐。 她用烤吐司机烤了几片吐司,洗了生菜,切了黄瓜、火腿肠,挤上沙拉酱,做成两个三明治。 赵兰芳从卧室出来时,向楠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水煮蛋、三明治、酸奶。 她咬着一个三明治,含混地说:“妈,你先吃,我去换个衣服。” “来来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赵兰芳拉着向楠到衣柜前,给她选了一套衣服,帮她修了眉毛,画了个淡妆。 向楠眉眼本就长得偏英气,这么一打扮,多了几分女子的柔情,这两种气质糅杂,竟也不违和。 赵兰芳说:“不愧是我女儿。” 她又找了个纸袋,装了几包东西,说:“去吧,加油!” “加油!” 向楠也给自己打气。 程如珩和她约在“向阳处”。 向楠从祁大站搭地铁,一边低头给他发消息:程老师,大概再过二十分钟我就到了。 程如珩:[ok]我已经到了。 到站,地铁上人很多,向楠几乎是从人缝中挤出去,结果把纸袋挤破了,东西全掉了出来。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认命地捡起来,又没有其他的袋子,便抱在怀里。 地铁显示屏上有时间,快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了,向楠只得直接这么去找他。 一进“向阳处”,她一眼就看见了程如珩,他坐在上次祝逸彬坐的位置。 不是因为他多打扮得多惹眼,而是喜欢使然,不管他在哪儿,他的存在,都是最耀眼的。 向楠抱着一个破烂的纸袋,对上程如珩略微讶异的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我妈做的,想着带点给你,结果不小心把袋子弄破了。” “稍等。” 程如珩起身,去前台,找店员要了个袋子,对她说:“给我吧。” 向楠把东西交给他,他一样样装进去,搁在一边,“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 她扫了桌上的二维码,翻着菜单:“程老师你点的什么?” “我在前台点的,红茶拿铁,不加咖啡。” 向楠笑了,他还真是喝不惯咖啡,“那我就要杯红茶拿铁吧。” 程如珩替她下了单,目光忽然定在她脸上,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又说不太上来:“你……” “哦,我妈帮我修细了点,之前太杂乱无章了。”她摸了摸眉毛,“程老师你还挺细心的。” “你妈妈来了?” “对,她从青杉过来看看我和我弟,带了这些吃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程如珩垂眼,看了眼袋子。 向楠又说:“用腊肠、土豆之类的,做焖饭很好吃,程老师你可以试试。这个饼干也不会特别腻,就是得趁早吃。”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很神奇,只是修了个眉毛而已,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几分秀气、温婉。 “好,替我谢谢令堂。” 向楠问:“程老师,你今天约我,是有什么安排吗?” 她后知后觉,是不是太直白了,想抢救一下,就听他说:“是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什么地方啊?” 程如珩笑了笑,他笑时,唇角上扬的弧度比较小,面部肌肉牵动不大,就连他的笑也是收敛、节制的。 他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个短发服务生端了两杯饮品上来,“程老师,你的红茶,小姐,你的红茶拿铁。” 她收了盘子,却还没走,笑着问:“程老师,女朋友啊?” “不是,就朋友。” 豆子朝向楠打了下招呼,“hello,你可以叫我豆子,欢迎你常来我们店哦。” 盛情难却,向楠应好。 她走后,向楠喝了口拿铁,问:“看起来你和这里的店员很熟?” 程如珩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书柜,“老板闻阳是朱洁的亲戚,偶然认识,我当时搬家,收拾出很多书,便捐了一批到这里。” “难怪。” 他们喝完,程如珩拎起袋子,“走吧。” 出门途径前台,豆子叫住他,“程老师,你第一次带朋友来,这是老板吩咐,说要送给这位小姐的,欢迎你们下次一起来哦。” 这次多了个“一起”。 是一个包装好的提拉米苏。 程如珩看向闻阳,后者没形地靠着吧台,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下。 这人真是,自己谈着恋爱,还要撮合别人。 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无功不受禄,又是不相熟的人,向楠一时踌躇,瞄着程如珩,不知该不该接。 程如珩示意她接下,向楠说:“谢谢你们。” 出了店,向楠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程如珩说:“没事,他一直很大方,收了我那么多书,这也不算什么。” “能冒昧问一句,程老师你捐了多少本吗?” 他默算了下,“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不到三百本吧。” “……” 第22章 第二十二阵风 ◎巴不得不是下次见,而是天天见。◎ 向楠一路上都在想, 程如珩会带她去何处。 他家?孤男寡女,他不是这样轻浮的人。这么卖关子,想来也不是她去过的地方。 只是, 怎么也没想到,是旧书市场。 说是“市场”, 大概也有些抬举了, 只有几家门面,挤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店外也有成堆的书籍摆放, 看起来颇为杂乱。 来往人甚少,目之所及,只有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 蹲着在翻阅。 向楠都不知道祁州还有这样的地方,刚从装潢精致有格调的“向阳处”出来,她一时间不能习惯这样的落差。 她不解地看向程如珩,他说:“进去看看吧。” 进了最近的一家,店名叫“知智旧书屋”, 店牌经多年风雨洗礼, 已经褪色、变旧了, 倒和店的风格挺搭。 里面的书更多, 从地面垒到天花板, 让人疑心,会不会顷刻间倾塌,将人淹没在书海。 书太多,堆得没地方放了, 而店内空间太逼仄狭小, 将过道挤占得只容一人通过。 程如珩走在前面, 向楠跟在后头。 一股扑面而来的书香,抓住了向楠的注意力。而这和读书时刚发下的崭新的教科书又不一样,它经过时间的发酵,变得敦厚、浓郁。 像阳光下晒久的被子,像遗忘在角落的苹果,有着独一无二、难以言述的气味。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书,大概是老板。 他们进去,老板不仅没招待他们,甚至头也不抬,冷漠至极。 程如珩说:“偶尔我有空,就会过来淘书。” 向楠问:“这里书都这么旧了,为什么不买新的?” 旧不说,有的还脏乱差,各种划痕、笔记、折痕,甚至还缺页脱页。 听到这话,老板抬眼瞟了眼向楠,她登时闭了嘴,以为冒犯到人家了。 他看到她身边的程如珩,淡淡地打了下招呼,就没别的反应了。 看来程如珩是这里的熟客了。 程如珩说:“我父亲喜欢收集旧书,收到一本求之已久的,他看会开心很久,对他来说,淘旧书就是淘宝。” 趁南风 第25节 他探身,抽出一本中华书局出版的《诗林广记》,竖版繁体字,背后还盖有某某图书馆的章。 他继续道:“我纯粹是因为,有些书买不到,来这碰碰运气,碰不到我也不会失落。” 向楠说:“所以,程老师你今天是来淘书的?” 他又把书放回去,“你之前不是说想看书吗?” 向楠开玩笑道:“程老师,你这是看我穷,所以替我省钱吗?” 程如珩也笑了,“倒也不是,替我自己省钱,你挑挑吧,我送你。” “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喔。” 这样淘书,难度其实很大,不过也挺有意思。 随便拿起一本,就像开盲盒,而且,有的扉页会留下诸如“xx年xx回赠予我”的字样,再往后翻,还在文章旁边写有批注。 看着看着就入神了,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程如珩跟向楠说,旧书店的好处在于,你可以随便看,店主非但不阻拦,有的还会跟你分享。 也很便宜,有的论斤卖,有的几块钱一本。 向楠挑了几本,问程如珩:“这些可以吗?” 程如珩不置可否:“一般情况下,没有‘可不可以’、‘合不合适’,只有‘喜不喜欢’,你应该问自己。” 是吗? 向楠若有所思,感觉他在影射什么。 程如珩找到老板,问价,老板报了价,又说:“给你抹个零头吧。” 他扫了挂在一旁的收款码,付了钱,道过谢,对向楠说:“我们走吧,该吃饭了。” 顾客随买随走,老板极其随心所欲,也不说“欢迎下次惠顾”,或者给个袋子装一下。 向楠觉得这老板也蛮有个性的。 程如珩说:“听周围店铺老板说,这家店在这儿开了十几年了,很多人甚至从外地跑来淘。” 难怪,原来是有神气的资本。 书不多,却沉甸甸的,向楠抱在怀里,“程老师,你今天就只……” 未成语句的内容是:约我出来,就只是为了买书吗? 程如珩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天色灰蒙,没有阳光,甚至刮着寒风,吹得树叶簌簌响,几只麻雀啾啾叫唤着飞走。他却眼神沉寂,瞳仁黝黑,不受秋风影响。 被他那样地盯着,她莫名心虚,仿佛中学早恋被老师抓包。 程如珩笑了下,眼中泛起阵阵涟漪,前一刻的沉寂好似是向楠的错觉。 “今天就只什么?” 他是内双,眼皮由内而外地变宽,眉尾上抬,有几缕碎发搭在额前,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程如珩又没有读心术,向楠莫名退缩了,说:“你今天就只买这些吗?” 一边说,一边谴责自己:向楠,你怎么这么怂啊? 他只买了两本书,线装本的,印刷的字体都透着一种古朴。 “没看中其他的。” 程如珩开了后座车门,把书放到后面,然后带她去吃饭。 向楠被委以点菜权,翻着菜单,问:“程老师,你不是吃不惯辣吗,怎么还带我来这里?” 这道家常菜馆,以辣菜为主,就连土豆丝都标了“酸辣”,不辣的,多是汤、青菜这些。 程如珩久没喝水,此时口渴,端杯子抿着温水润嗓,“也可以习惯一下。” 向楠不由得抬眼看他,皱皱眉,“程老师,你不用迁就我的。” 她不吃又不会死,可他明显就吃不下。 程如珩说:“不是迁就你,只是想多尝试一些可能。” 比如,和向楠这种,他从小到大没接触过的类型的女孩子相处。 向楠点了酸菜鱼、半只烤鸭、莲藕龙骨汤,这些他们两个人足够了。那个鱼不太辣,想着对他应该挺友好。 程如珩看了看,又加了道凤爪。 向楠个子高,运动量又大,食量比起一般女生,算是比较大的,跟有些男生差不多,但有时为了维持身材,会刻意少吃。 他生怕她吃不饱似的。 程如珩对向楠伸手,“碗。” 他给她盛了一碗汤,她说:“谢谢程老师。” 为了不浪费,向楠哼哧哼哧地吃着,吃到后半程还打了个饱嗝。 程如珩连吃鸡爪都是斯文的,他笑着问:“你不是说美食可以安慰你上班的心吗?这算是安慰到了吗?” 向楠也不觉得丢人了,很给面子地点头,“非常有,辣味素可以刺激我分泌多巴胺,让我快乐。” 程如珩吐出骨头,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指,说:“等你看到工资汇款,也许会更快乐。” 向楠笑得眯起了眼,“你也是吗?” “会啊,我第一次得到国家奖学金的时候,还请谢天跃吃了顿饭。”他理所当然地说,“自己努力得到的钱,不应该为之高兴吗?” “也是哦。”向楠深以为然,“领工资的那一天,我可以短暂地原谅我领导的嘴欠。” 程如珩说:“嗯,我也可以原谅校领导的官僚主义和不作为。” 向楠问:“祁大作为名牌大学,也这样吗?” 程如珩答道:“行政不行,总是出问题,到头来需要学生和老师承担过错。那些领导也是一拍脑门做决定,不顾实际。” 向楠感叹:“果然,没有哪个班好上。” 程如珩边夹着菜,边说:“我小时候跟我父母说,希望他们多买几套房和门面,以后让我收租。” 向楠被逗乐,“你爸妈怎么说?” “我妈说:‘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然后我不就读书到现在了?但是我的理想还是没实现。” 向楠捂着嘴乐不可支,笑个不停,说:“程老师,有人说过,你很有幽默细胞吗?” “是吗?”程如珩困惑,“是你笑点太低了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一本正经的,可就是很好笑。” 她笑得差点又要打嗝,忙喝了口水,把笑意压下去,一抬眼看见他的脸,还是绷不住。 他莫名又好笑,摇了摇头,提筷继续吃着。 这么边聊边吃,菜竟被他们吃得所剩无几了。 向楠说:“那程老师,等我领工资,你愿意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吗?我和周悦然吃过一家创意料理店还不错。” “那恭敬不如从命。” 程如珩送向楠到小区门口,又从后座拿了书递给她,向楠正要说什么,一道声音插进来—— “楠楠。” 一听到这声音,向楠就知道大事不妙,怎么在这碰上了? 她猛地回头,果然是她妈。 “玩完回来啦?”赵兰芳拎着一个包,走过来,话是对向楠说,目光却黏着程如珩,上下打量着。 向楠不动声色地挡住程如珩,问她:“你不是傍晚的车次吗?” “你爸催我回去呢。” 程如珩对向母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向楠的朋友,我叫程如珩。” “小程你好啊。”赵兰芳扒拉开向楠,伸手和他握了下手,“我听楠楠提过你,祁大的老师是吧?” “对,我教中文系。” 向楠压低声音:“赵女士,你稳着点。” 赵兰芳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放心,我有分寸。 “小程你还真是一表人才的,难怪楠楠对你赞不绝口。” 闻言,程如珩看了眼向楠,笑了笑,“阿姨,您女儿也很优秀。” 向楠插话说:“妈,你几点的车啊?你不怕误点吗?” 程如珩说:“阿姨,我送您去高铁站吧。” 赵兰芳摆摆手,“市区开车堵得很,不耽误你功夫了,我坐地铁也快,你们俩小年轻多聊聊吧,我先走了。” 她又对程如珩说:“小程,下次有机会我来祁州,请你吃饭。” “好的。” 向楠把赵兰芳送到地铁站口,折回来时,还见程如珩的车停在那儿。 程如珩人呢,背靠着车门,在接电话,似乎是学校打来的。 他垂着眼,看着地面,一条腿作支撑,另一条放松地曲着,他腿长,这么就特别养眼,跟车模似的。 向楠站在一旁,耐心等他接完。 “程老师,今天谢谢你的咖啡,你的书,还有你的饭。” 程如珩收了手机,说:“你跟令堂还挺像的。” “是吗?可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爸爸。” 他摇了摇头,“我是指性格,都很开朗。” 向楠挠了下后脑勺,这样吗。 程如珩说:“你抱着书也累吧,下次见。” 趁南风 第26节 这是程如珩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这样的话,是“下次见”,不是“再见”。 再见可能是成年人的客套,是虚幻的,未必成行的,而下次见则是熟人间的约定,他会约她,或者,会应她的约。 向楠顿时笑开了,“程老师,下次见。” 巴不得不是下次见,而是天天见。 第23章 第二十三阵风 ◎怕她高歌猛进,又怕她退缩不前。◎ 这个周六, 程娴打电话来,叫程如珩晚上去家里吃饭。 他在路上买了几斤水果,都是思思爱吃的。秋深了, 水果也多起来甜起来。 大概是程娴使唤的,来开门的是思思。 她又噔噔噔跑开, 举着一幅用蜡笔画的画, “舅舅,生日快乐!” 程如珩一愣, “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你最近不是又要上课, 又要带学生写论文吗,想你也没空,就打算提前两天帮你过个简单的生日。” 程娴穿着围裙, 从厨房出来,看样子,秦明荃是不在家。 听了,程如珩接下思思的画,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谢思思。” 他把水果递给程娴, 边换鞋, 边说:“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无非是提醒自己即将而立。” 孔子说三十而立, 是说三十岁左右,人在社会上有所成就,然而他临近二十九岁生日,仍是碌碌。 “就当借这个机会, 我们聚聚。”程娴从头到脚打量他一下, “你今天打扮蛮帅的嘛, 出去问问别人,都不会觉得你三十了。” 他今天穿的深咖色薄款大衣,搭白色圆领毛衣,黑色长裤,白色休闲鞋,活脱脱的大学生模样。 程如珩把鞋放到鞋架上,自嘲地说:“装嫩呗。” “也是,要是太老了,就不好勾搭小姑娘。” 他瞟了程娴一眼,后者耸耸肩,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不是吗?” 她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程如珩只得解释:“我跟向楠不是那种关系。” 程娴略微惊讶,“上次思思说,你们带她一起在儿童乐园玩。怎么,还没发展出个所以然?” “只是恰好碰到。”程如珩无奈,“姐,你可别拉郎配。” “污蔑我了不是?每次爸妈催你找女朋友,我都是为你说话的。”程娴又说,“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姑娘中意你。” 他没有作声。 是,他看得出来,只是目前陷入了一种困境。 向楠就行每天推巨石的西西弗,锲而不舍。这些天,她每天定点在微信上跟他问好,早安、午安、晚安。 但不同的是,她做的并非无用功,他不忍拂了一个女孩子赤诚的真心,会给予不咸不淡的回应。 怕她高歌猛进,又怕她退缩不前。 爱情若是一项学术研究,便得先搜集资料,找准中心论点,切入进去,展开分析思考,最后,加以阐述。 这是一个缜密的过程,程如珩还需要时间。 为了转开这个话题,程如珩脱了外套,叠着袖子,露出小臂,准备去厨房。 程娴忙阻拦他,说:“说好帮你庆生的,哪用得着你来帮忙?” “姐夫不是不在家吗?” “你姐也不至于连几个菜都收拾不出来。”她把他推到客厅,“去陪思思玩吧。” 父母皆忙,思思习惯了给自己找乐子,不需要专门有人陪。 程如珩便坐在她旁边,拿出手机来看。 不久前,向楠发来几条消息,付款时消息框弹出来了,只是没来得及回复。 向楠拍了几张办公桌上的绿植,大抵是她新近购入的。 她告诉他,这个叫小叶赤楠,知道这个名字后,特地买的;还有一株打工人必备的发财树,希望给她招点财。 为了找话题,她真是煞费苦心了。 大概是他太久没回,她又发来一条:程老师,你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不打扰,干的却是打扰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 这是改策略了? 程如珩真是搞不懂这些小姑娘在想什么,冷一阵热一阵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弹琴。 他回道:没有,我在我姐姐家。 向楠一定在摸鱼,不然怎么能秒回—— 思思在吗?我想跟她话。 程如珩拍拍思思,问:“跟向楠姐姐说句话吗?” 她点点头,他长按着语音,思思说:“姐姐,你怎么没来我家呀?今天是舅舅生日噢。” 一松手,语音就发过去了,程如珩跟思思强调道:“今天不是舅舅生日,你怎么能跟向楠姐姐乱说呢?” 思思眨眨眼,“可是妈妈说要给舅舅过生日。” 跟小孩子解释不清,他想撤回,对方已经听到了。 向楠:程老师,你今天生日啊? 向楠:生日快乐! 微信搞的花里胡哨的功能,屏幕上面飘着一堆生日蛋糕。 程如珩愈发无奈,只得解释:今天不是,我姐姐提前替我庆生而已。 向楠:哦,这样,那程老师你什么时候生日? 程如珩:我不太过。 过了会儿,向楠才回复。 这次是语音:“程老师,你就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生日嘛。” 应该不是错觉,这句话的尾音带点上扬,的确有点撒娇的意味,她或许是故意的,想知道这样他会不会答应。 程如珩挠了挠眉毛,沉思一两秒,还是告诉她了:下周二。 思思听到向楠的声音,凑过来说:“我想跟姐姐打电话。” “姐姐在上班,你要说什么,我转述给她。” “我下次还想跟她一起玩。” 程如珩看着她,“你很喜欢这个姐姐?” 思思怕他不信似的,用力地点点头,“上次她带我玩,可好玩了。” 程如珩好笑,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把他姐姐和外甥女拿下了。 她就像大水漫金山寺,来势汹汹,迟早把他周围都淹没,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要怪也怪他自己,没一开始就防患于未然。 他还是如实转述了思思的话。 向楠说:“下次有机会,带思思出来玩啊。” 思思听到了,很高兴,程如珩倒好奇:你领导不会说你吗? 向楠:……会说的,我走了,再见。 杨立诚不准他们借着上厕所的由头,一蹲就是半个小时起,所以她马上就得回去,免得被发现。 向楠收了手机,回到工位上,在日历上圈出下周二,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嗯,她喜欢的人的生日。 这班上着上着,向楠又开始走神,该送他些什么好呢。 送书的话,不知道他缺什么,还不如让他自个买。 趁着杨立诚不在,她踩着地面,椅子滑到一个男同事身边,问道:“哎,我问你,收礼物的话,你们男生一般会想收什么?” 男同事说:“ 游戏皮肤、鞋、耳机,诸如此类。” 向楠又问:“要是不打游戏的呢?” “那就看他喜欢什么呗,投其所好。”男同事转头看她,揶揄地笑,“怎么,向楠,你在追人啊?” 她避而不答:“我知道了,谢谢你啦。” 向楠又去问廖权杰、向桐等男生,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 她恨铁不成钢,又恨自己,身边怎么尽是这样一群人,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 向楠蓦地想起,之前加了谢天跃的微信,可以问他啊。 她左右看看,确定杨立诚没在,做贼一般地,低头飞快打字:谢哥,打扰一下哦,你知道程老师平时除了看书,还有什么别的喜好吗?我想给他送生日礼物。 那边,程娴出来拿东西,刚巧听到他们在说话,问:“你们在聊什么?” 程如珩收了手机,“说下次带她出去玩。” 过了会儿,门铃响了,程娴叫程如珩:“是我昨天订的蛋糕,如珩你拿一下。” 程如珩接过来,对外送小哥说了声“谢谢”,关了门,说:“我都多大个人了,还吃蛋糕?” “很小的,就意思意思一下。” 程娴把菜一道道端出来,大闸蟹、蒸鲈鱼、基围虾,还有几道小炒,都偏淡口。 程如珩无奈至极,不过一个生日,三个人在家吃,还搞得这么隆重。 趁南风 第27节 说了也没用,她不听。 “如珩,你从小跟我亲,才这么一点大的时候,就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程娴在大腿处比了一下,“姐姐给你做顿饭而已,没什么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不要有心里负担。” 程如珩唇线抿直,垂了眼,看着一桌子菜,没有作声。 父母的结合,是那个年代很常见的相亲促成的,年纪到了,彼此条件合适,便组成家庭,有了程娴和程如珩。 对程娴,母亲不想管,父亲没空管,到了程如珩,他们多上了点心,但也是泛泛。 他们对孩子的教育原则是,独立成长,姐弟之间,互帮互助。 在经济上,他们会给予最大的支持;而生活里,鲜少有温情的时刻。 所以,比起父母,程如珩和程娴更亲近,记忆里,小时候上下学,很多画面都是程娴牵着他的手。 可明明,她也没比他大多少。 思思走到程如珩旁边,小幅度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舅舅不要哭,吃饭啦。” 他失笑,把她抱起,“你看看,哪有哭?” 她伸出小手,摸摸他的脸,也扬起笑,“男子汉不能哭鼻子哦。” “那女孩子就能哭吗?” 思思点点头,“爸爸说,男人是泥巴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女孩子哭没有关系。” 人小鬼大。 程娴说:“思思,妈妈带你去洗手吃饭。” 程如珩说:“我带她去吧。” 他抱思思去洗手间,挤了洗手液,让她搓着,又冲净了手,把她放到餐桌边。 程娴剥了虾蟹,又挑了鱼刺,放到碗里让她自己吃。 看到这幅情形,程如珩莫名想起,一个多月前,这桌上,还有另外的人。 程娴看到他拍了张照,奇了个怪了,问道:“你可不是爱发朋友圈的人啊,拍照给谁看呢?” 程如珩低着头,编辑了一句话,连同图片一起发过去,然后放下手机。 他夹着菜,唇边带着一抹笑意,说:“就是,一个周六还要上班的打工人。” 第24章 第二十四阵风 ◎无论怎么形容,都是“程如珩”。◎ 收到程如珩发来的微信时, 打工人向楠正在苦兮兮地吃外卖。 因为杨立诚不喜欢有太大气味,不允许他们在工位吃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所以她点的是三明治和奶茶。 可和程如珩那一桌子比, 快乐水都无法令她快乐了。 除了一张图,程如珩还说了句:在吃饭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向楠咬着吸管, 单手敲字:用美食刺激加班人, 会遭到拉黑反噬,请问您考虑清楚, 是否需要撤回? 她等了一会儿, 果然等到一条“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程如珩又发了一句:吃什么? 向楠:三明治、奶茶,花了我三十七块大洋,还不如去祁大吃麻辣烫, 可以吃两顿了。 这附近的店铺都是做上班族的生意,要价自然不低。 这么一对比,更加显得大学食堂物美价廉了。 向楠吸了口杯底的芋圆,咀嚼着,她其实也不爱喝甜的, 太发胖。就是想起上次在儿童乐园, 他γiんuā坐在一旁喝奶茶的样子。 看不出来啊程老师, 原来你喜欢这一口。 向楠三两口解决完午饭, 想早点下班, 聊了几句,便跟程如珩告别,继续工作。 程如珩一放下手机,思思便说:“舅舅, 吃饭的时候不能玩手机的。” 被小辈教训, 有够丢脸的, 程娴也笑着谴责他:“程老师,没有做好榜样哦,该罚,思思,打他一下。” 思思探过身去,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清脆地响。小孩能有多大点力气,光响,压根不疼,程如珩由着她。 程娴心思细,问:“你说的周六上班的打工人,是向楠?” 他“嗯”了声。 鲈鱼刺少肉肥,程娴夹了块,蘸蘸汤汁,夹到他碗里,又问:“你们最近联系挺频繁?” “还好。” 的确算不上频繁,两个人都有工作,能碰上彼此都空的时间,只有早上和晚上。 程娴循循善诱:“虽然你们俩性格差异比较大,你沉静,她活泼,但是也可以试着处处,说不定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了呢。” 程如珩沉默两秒,语出惊人:“在尝试了。” 程娴一愣,随即笑了:“嗐,那我还用操什么心啊,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面对亲姐姐,程如珩坦陈道:“向楠这个人呢……” 为了显示他的认真严肃,他顿了顿,想着合适的措辞,“很具情绪感染力,也很有能量,跟她相处,估计很难想一些不开心的事。”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小太阳”。 她整天乐呵呵的,就是不将闲事挂心头的状态。当然,程如珩也不是负能量爆棚的人。只是有她这样的人在身边,多少也会觉得舒心、放松。 正因此,程如珩对她有好感,但无法确定,这种好感能否延伸成为“喜欢”。 而她对他的喜欢,又是否有持久的效力。 程娴问:“但是?” “但是,如果真的要发展成为一段关系,现在就论,为时尚早。” 程如珩从小被称赞聪明、懂事早,但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古板、守旧,少了年轻人该有的热血冲动。 他喜欢稳定的,经长久时间,而不发生实质性变化的东西,比如书,比如文化。 研究古代文学,就会发现,很多人文内涵,从几千年前,一直流传了下来,迄今仍为中华文化的瑰宝。 他欣赏这些东西,而不是现代社会里,快餐式的,说变就变的感情。 思思听不懂这些,但她听到“向楠”二字,是她熟悉的人名,于是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们。 程如珩揉了下她的脑袋,“吃饭。” - 星期天,向楠被廖权杰约到祁大打球。 正好,她也有很多天没活络筋骨了,就换了套运动装,气温降下来了,向楠这身有些单薄,她手揣着兜,小跑着去球馆找他。 廖权杰拿着拍子,冲她挥了挥手。 他家经济条件一般,属于靠勤奋学习拿奖学金那挂的,但他很舍得在运动器材上花钱,比如他手里这副羽毛球拍,就要一千多。 向楠在一旁热了下身,走上场。 廖权杰发第一个球,她动作都有些涩了,打偏了,他说:“你不行啊,水准退步这么多。” 向楠挥挥拍子,“别太猖狂,小心待会我就打爆你。” 打了几个来回,就打顺了。 廖权杰问她:“你最近上班情况怎么样?” “还行,就那样吧。” “事业搞定了,爱情呢?” 向楠猛地一挥拍,给他来了个扣杀,见他没接住,扬唇笑起来,微喘着说:“尚在努力中。” 廖权杰过去捡球,“前段时间,我还听到有人议论他,因为你,我就多听了一耳朵。” 向楠好奇:“说他什么?” “说他刚来祁大的时候,有学生拍了照,发表白墙,问说‘能不能师生恋啊,太迷他那挂’了,然后还真有人匿名去校长信箱问。” 向楠走近了,和他隔着一道网,“能不能啊?” 廖权杰说:“废话,当然不能啊,这涉及师德问题了。然后程如珩上课说起这件事,说‘也不是不能,梦里没有规则’。” 向楠听笑了,还真是他的风格,一本正经地说玩笑话。 她又退回去,让他继续发球。 廖权杰说:“感觉他挺有意思的啊,听说中文系对他印象都挺好的,没那么‘高岭之花’。” 向楠说:“那当然,我看上的人,能差吗?” “夸他还是夸你自己呢?” 羽毛球很是消耗体力,打了四十分钟左右,他们就累了,到一旁去休息。 向楠岔着腿坐着,把袖子撸起来,又解开外套拉链,拎了拎领口散热,廖权杰说去买水,问她要不要。 “谢啦。” 向楠低着头玩手机,想问问程如珩在干吗,刚拿出来,听到有人叫她:“哎,向楠?” 见是薛瑞婕,她腾地站起来,打招呼道:“哎,薛老师,你也来打球啊?” 薛瑞婕今天的打扮跟上次截然不同,短款运动外套,黑色运动裤,脚上一双nike的运动鞋,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素着一张脸。 看着青春靓丽了许多。 但向楠差点一下子没认出来,还好脑子转得快。 薛瑞婕说:“对,我叫如珩来的。” 趁南风 第28节 程如珩? 向楠下意识往她身后张望,薛瑞婕笑了,“逗你的,我跟我们院另外一个老师来的,喏,是那个。” 她说的那人,也是个女老师。 向楠尴尬一笑,“薛老师,你真幽默。” 薛瑞婕说:“他啊,属猫的,宁肯窝在沙发里,边晒太阳边看书,也不肯出来动一动。” 她又问:“你呢,你跟谁来的?” “哦,我一个大学同学,他在祁大读研。” 说曹操曹操到,廖权杰拿着两瓶水走回来,抛了一瓶给向楠,她身手灵活地接住,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 薛瑞婕看看他,又看看她,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过去了,拜拜。” 廖权杰问:“刚刚那谁啊,长得挺漂亮。” “程如珩的同事,也算是朋友吧。”向楠又喝了一大口水,汗出得多,亟需补充水分,“你也觉得她漂亮?” “咋的,嫉妒人家了?” 廖权杰看看薛瑞婕,又上下打量她,评头论足的眼神,惹来向楠一瓶子。 他捂了下被打的肩膀,怪委屈地说:“我刚还想说,人家是比你有女人味,身材好,但你也不差啊,挺有个人样的。” 向楠打得更用力了,“嘴损不损啊你。” 廖权杰说:“不过说真的,你介意这个干吗?觉得是你的潜在情敌?” “他们两个要是可能,应该早在一起了吧。” 薛瑞婕同为祁大的老师,他们接触应该也不少,而且她又假扮过他的女朋友,有假戏真做的机会,可却没有在一起,说明他们俩都没那意思。 向楠觉得,爱情从萌发到茁壮成长,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比如她对程如珩,第一面就被他的皮相所惑,越接触,越喜欢。 这么久了,他们没在一起,就是没可能呗。 “向楠,不得不说,我还挺佩服你的。” 向楠抛丢着球拍,挑一挑眉,乜他一眼,“怎么?” 廖权杰说:“这么莫名其妙地看上了,而且看起来,你们完全就是不匹配的。” 抛开不了解的家境、人品不说,年龄、性情、职业,没哪一样是合适的,可向楠就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魄去倒追。 就连廖权杰一个男生的,都佩服不已。 向楠不以为然地说:“这些条件都是留给那些找‘对象’的人,真爱,是没有条件的。” 在她见到程如珩之前,她很难描述她想找一个什么样条件的男朋友;见到他之后,她心目中就有了具体的轮廓。 无论怎么形容,都是“程如珩”。 聊到这份上,向楠突然很想见程如珩。 本来还想在下周二,他生日当天,想办法约他,但她似乎连一天两天都等不起了。 她要的就是现在,趁着想见他的念头最浓烈,最炽热的时候,去见他。 向楠当机立断,把拍子还给廖权杰,他说:“你不打了啊?” “嗯。” 她把外套拉链拉上,低头在手机上编辑消息,口上说着:“我要去找他。” 廖权杰没反应过来:“谁?” “程如珩。” 光是念这三个字,都觉得心泡在蜜桃酒里,软软的,醺醺然的。 “牛逼。”廖权杰都要对她竖个大拇指,“你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空,会不会答应见你,你就说要去找他。” “管他呢,试一试。” 既然是真心喜欢他,既然是真心想见他,那就去见呗。 反正,她又没什么输不起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阵风 ◎生命在于静止,长寿在于懒散。◎ 向楠这人, 不少时候都比较冲动,兴趣转移得快,属于多血质的人。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 但从小到大,不管吃了多少苦头, 行动还是会比脑子快一步, 还好,她运气不错, 没出过大事。 只是在年纪稍长之后, 偶尔能冷静一点点,停顿一会儿,再行动, 再继续摔跤。 南墙长什么样,她还真不知道。 但想见程如珩的这股冲动,向楠不需要多做犹豫,直接行动了。 也许爱情需要小心,需要谨慎, 可她不一样, 她有一股年轻无畏的大胆, 在未表陈心意之时, 她的喜欢早已无处遁形。 她行走在阳光之下, 磊落跌荡,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为什么要藏? 周悦然、向桐、赵兰芳、廖权杰、程娴……就连刚认识的薛瑞婕,都知道她对他有意思。 那又怎么样? 对程如珩的喜欢, 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向楠疾步走在路上, 可谓是大步流星, 程如珩没回消息,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去电铃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通。 她走得太快,声音有些喘:“喂,程老师,你现在在哪儿啊?” “在家。”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困顿、含糊,软软的,没什么气力的感觉,似乎刚睡醒。 向楠不太确定,看了下时间,上午十一点,问:“程老师,你睡懒觉了?” 程如珩说:“被临时委派了个任务,昨天晚上在整理资料,熬了夜。” 她顿时有些歉疚,大周末的,难得能睡个懒觉,还被她扰了清梦。 “那我挂了,程老师你继续睡吧。” “没事,我也饿了,起来煮点东西吃。” 对面传来被子与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响动,向楠很能脑补,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床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领口微微敞开,袒露出锁骨的样子。 停,停! 她暗骂自己,怎么能对程老师这般想入非非,简直是玷污了人家。 向楠说:“程老师,要不出来,我请你吃饭。” 没想到程如珩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不了,我还有资料没整理完,过两天需要交差,下次吧。” 他趿着拖鞋从卧室走到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温水,润着嗓——这一切细微的动静,都落在向楠耳里。 包括吞咽液体的声音。 她曾偷偷打量过他的脖子,因为瘦,他的喉结比较明显,在说话、进食时,它会上下滑动,那感觉像…… 小时候喝过的那种玻璃瓶的汽水,瓶口卡着一颗珠子。 向楠敛了敛心神,在路边停住了脚步,真想在脑中安装一个百度,实时搜索:该如何委婉表达“想见面”的意思。 最后,她还是直白且鲁莽地说:“可是,程老师,我今天想见你。” 她顿了下,赶在程如珩反应过来之前,又补了一句:“很想,很想见你。” 程如珩的确没反应过来。 她倒是善良,特地挑在他咽下那口水后才说的这番话,不然,他一定会呛住。 面对向楠的追求,他简直就像应接扑面而来的,打得毫无章法的球。 一会儿打远,一会儿打近,而无论他怎么打回去,都无法把她打退,她像是越挫越勇。 这是一场久久未能分出胜负的比赛。 于是,程如珩静了两秒,在思忖,对她,还能用什么计略。 但向楠吧,既不会用计谋,也不会被轻易蒙骗,反正,她就死活赖着你,直至你无计可施。 于是,他说:“那你来我家吧?” 网上不是流行一句,用魔法打败魔法吗?而鲁迅说过,“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 她怎么打来的,他就怎么打回去。 不过向楠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他以为她会纠结,这样合不合适,结果…… 她说:“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在祁大,我待会儿去超市买些东西。” 程如珩放下杯子,环顾了一眼屋子,嗯,他爱洁净,打扫得尚算干净,只是杂物稍嫌多了些。 看完,他后知后觉扶额,自嘲地笑了笑。 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看家里整不整洁,而不是反省一下,为什么要说那话。 把一个女孩子,诓来一个单身男人的家,似乎怎么想,怎么不合礼数,往严重了说,他这行为,完全可以被冠上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 更荒唐的是,她应得那么爽快,仿佛没觉察出半点不合适。 事实上,向楠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淡定。 微信进来一条新消息,是他家地址,从小区名字,到单元,到门牌号。 向楠握着手机,实在忍不住,在原地连连跺了几下脚,“啊啊啊”地叫,释放突如其来的,几乎灭顶的惊喜感。 要去他家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趁南风 第29节 还好当时没路人,否则指定被她吓到。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她居然敢直接莽到他家去。 向楠去超市挑了草莓、车厘子、菠萝蜜各一盒,一瓶果汁,在海鲜区又挑了条一斤多的活鱼,让人帮忙剖了。 结账时,几天的午饭钱就霍霍没了。 不过她想,为了攻略下程老师,这点经济投入,不算什么。 向楠搭地铁,跟着导航找到小区,一路寻到他家门口。 她深呼一口气,准备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她懵了一下,程如珩指指电梯,解释说:“不是很隔音,听到楼层报数,猜是你。” 哦,这样,差点以为是什么心灵感应。 程如珩从鞋柜取出一双纯色拖鞋,放到她身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我姐姐的,码数应该差不多,你试一下。” 向楠穿上,说:“可以,谢谢程老师。” 程如珩看着她的肩头,“外面下雨了?” “哦,路上下了点小雨,没事儿。” 比起外出的打扮,程如珩今天穿得很随性,宽松的休闲裤,上半身是一件烟灰色毛衣开衫,内搭白色针织衫。 他的拖鞋也是耐脏的灰色。 向楠说:“程老师,你会做鱼吗?我特地买了条。” 程如珩打开袋子看了眼,是条鳜鱼,“会。”又问:“想清蒸、红烧,还是糖醋?” 她微微惊讶,“你会这么多种做法吗?” 见他点头,便说:“红烧吧。” “行。” 程如珩拎着袋子去厨房,回头对她说:“你随便坐,我先处理一下鱼。” 得赶在鱼刚杀,还新鲜的时候,将它料理好。 既然主人这么开口了,向楠便到客厅沙发坐下。 他家中当真堆成了书海,目之所及,处处有书本,电视柜边,茶几上,还有本该放装饰品的柜格,也被他塞满了书。 难怪能往“向阳处”捐三百本。 向楠随手拿起离她最近的一本书。 对于一个不爱阅读的人来说,能吸引她眼球的,就是封面。 白底,几小片不知所以然的色块,加上几行字。乍一看不像书封,倒像一个初出茅庐的设计hela师,丢到设计练习废稿里的作品。 但看着还挺舒服。 大概程如珩不久前,或者近期在看,书里夹着一枚无尽夏花瓣塑封而成的书签,一翻便翻到他在看的那页。 上面写着一句—— “大学专业经常和我们真正学到的出自激情和需求学习到的东西没太大关系。矛盾的是,那些真正塑造我们的东西,通常没有被写进我们的履历。” 程如珩走过来,递来两只形状好看的琉璃碗,连里面盛着的水果,也变得剔透、精致起来。 另外还有杯热茶,里面泡着什么,色泽浓深,闻味道,似乎有姜和红糖。 他说:“祛祛寒吧。” 她为他的体贴而感到窝心,“谢谢程老师。” 向楠拈着一颗车厘子的柄,叼在嘴里,食指指着那一段,“我十分赞同,大学能学到的专业知识,到了工作,简直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程如珩的目光从纸张,缓慢地移到她说话间,开开合合的唇上。 刚运动过,又一路过来,她面色红润,唇上未染朱丹,亦是鲜妍,白如贝壳的牙齿咬着那颗红果,分不出是谁衬谁。 他“嗯”了声,实际上,没有怎么听进她的话。 向楠拿起那枚书签,问:“这个,是女生送的吗?” 薄如纸,花瓣的颜色未褪半分。制作这么精巧秀气的玩意儿,显然不会是男性。 程如珩又“嗯”了声,没了下文,转身回到厨房。 留着向楠在客厅纠结,女生送的礼物,被他当作日常所用之物,珍而惜之地这么夹在书里。 她咬了咬下唇,不介意是骗人的,没可奈何,把书合上,索性眼不见为净。 自个儿待着无聊,向楠踱步,走到厨房外,背着手,探了下头。 “程老师,需要帮忙吗?我没事做。” 程如珩想了想,递来一颗蒜头,“帮忙剥一下吧。” 她朝他伸手,“借一下刀。” 向楠用刀面“哐哐”拍了几下,把蒜皮拍松,说:“这样好剥。” 程如珩扯了扯唇角,没有吭声。 向楠三下五除二剥干净,给他,又从一旁抓来一颗葱洗着,问:“程老师,送你那枚书签的,是谁啊?” 程如珩“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 向楠歪着脑袋看他,“因为我想知道,有什么女生,跟你关系这么亲近。” 为了方便下厨,程如珩脱了外套,还摘了眼镜,没了那层镜片阻挡,笑时眼底的光亮更明显了,“思思。” 她一下子没回过神,他说:“思思的幼儿园作业,我姐夫带她一起做的,她就送了几张给我。” “哦,思思啊,好心灵手巧。” 真是女生。 向楠抿着嘴巴笑,怕太得意忘形,程如珩乜了她一眼,说:“开心了?” “什么?” 他语气淡淡地说:“你不是吃醋吗?” 不习惯程如珩这么直球的向楠一下结巴了:“你……” 程如珩切了一根之前她送来的腊肠,说:“那里还有把芹菜,麻烦你择一下。” “哦,好。” 向楠蹲在垃圾桶边,择去芹菜叶,仰起头看他,“程老师,今天我跟我同学打球,碰到薛老师了。” 程如珩顿了顿,“嗯?” 向楠说:“她说你宁愿待在家里看书,也不愿意出去动动。” “我比较喜静。” “那要是我拉你出去,你会愿意吗?” 程如珩回过头,她蹲在那儿,矮了一大截,以至他的视线是居高临下的,“出去干什么?” “打球啊,跑步啊什么的。”向楠谆谆教诲,“程老师,你这样天天宅在家,不利于身体健康,延年益寿。” 他忽然想逗逗她,“我的人生准则是,生命在于静止,长寿在于懒散。” “……” 第26章 第二十六阵风 ◎隔行如隔山,我们大概隔了座喜马拉雅。◎ 程如珩动作很快, 很快做出红烧鳜鱼、芹菜炒香肠、小葱拌豆腐,另有一道凉菜,香辣海带丝。 光是看着, 就很令人食指大动,不过…… 向楠问道:“程老师, 你现在改口味了吗?三道辣菜啊?” 程如珩拿着碗筷, 盛了两碗饭端上桌,“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哦, 她懂了。 “程老师, 你总是这样迁就别人吗?” 还是只是迁就她?向楠不敢自作多情,她更相信是程如珩个人的修养。 程如珩看她一眼,“在一些无关原则的小事上, 我更愿意让对方舒适些。” 看吧,她就说。不要抱有过多期待,知道真相时,也不会太失落。 向楠每样都尝了一口,伸大拇指夸道:“程老师, 你不仅有文化, 厨艺还这么好, 真厉害, 甘拜下风。” 程如珩说:“都是家常菜, 填肚子而已。” “程老师你太谦虚了。”向楠继续花式吹捧,“家常菜我也做不出这么好吃,程老师你头脑活,手还巧, 无处其右了。” 程如珩自侃道:“但是让你失望的是, 我四肢不勤。” 她笑出声。 他又说:“你的糖衣炮弹我都要吃饱了, 吃饭吧。” 程如珩家的碗小,向楠足足吃了两碗饭。她认为,这是对掌勺者对最高赞赏。 吃完,她帮程如珩收拾,“程老师,你待会儿要去忙吗?” “嗯。”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筷,放到水池里,又把厨房垃圾袋拎出来,打了个结,把厨余垃圾的味道封住。 “那,程老师,你忙你的,我借你的书看,不打扰你,可以吗?” 向楠说得小心,怕他下逐客令。 她又补了句:“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 趁南风 第30节 这是一个烂透了的借口,没伞,也有千万种方法,让她回去。 他看了眼窗外,玻璃上爬满着雨丝,刚过正午,天色却愈发阴沉。 又转回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也许,这短短几秒里,他看出了什么,她的期待,她的勇敢。 但没所谓,她已经那么坦诚地说“我想见你”了。破罐子破摔了。 程如珩旋即说:“我可能,没办法招待你。” “没关系没关系,我这个人最擅长自己找乐子。” “你不觉得无聊就行。” 程如珩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碗碟。 他这副模样,他的学生大抵是无法得见的,微微低着头,掠光浮影,厨房的灯光在他上半张脸打下一片阴影,凑近闻,他身上似有淡淡的油烟气。 不再是“程老师”,只是“程如珩”。 伸手可触的程如珩。 向楠注意到,他的右小臂上有道红痕,他皮肤白得不像大男人,因而十分显眼。 程如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大概被什么刮到了,没留意。” “你是客人,不用在这儿守着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客厅,“去坐着吧。” 向楠又叫住他:“可以借根充电线吗?”她扬了扬手机,“快没电了。” 程如珩走到卧房,出来把充电器递给她,“我在书房,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风刮着雨,淋在树叶上,簌簌的,和翻书页的声音相仿。 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一种秋深了的实感。 向楠看的就是那本《碎片》,埃莱娜·费兰特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准确地说,外国人的名字对她而言,和古诗文一般佶屈聱牙,难以记住。 但一搜索,向楠才知道,她就是《我的天才女友》的原著作者。 看了文章后,明白过来,封面上的“碎片”是为何意。 整本书表达的是,费兰特作为一名女作家的思考和态度,比较令向楠惊讶的是,程如珩看书这么杂。 看到一半,向楠感到眼睛疲累,她夹了张纸,以做标识。 她合上书起身,随意地参观着他的家,“无意间”逛到书房门口。 门留了一条缝,显然是刻意,也许是避免隔断她的声音,也许是为了通风。 向楠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满屋的书。 和她想象得不一样,他的书房没有风格可言,不像影视剧里那种,有上抵天花板的书柜,还有小梯子。 他有几个书柜,都很简易,一人多高,竖着横着塞了书,塞不下的,就在桌上、飘窗上堆着。 和那日去旧书市场有的一比了。 不同的是,不显杂乱,而是一种“充盈感”。 里面的程如珩没有被惊扰到,他坐在书桌后,手边摊着一堆书和资料,天色晦暗的缘故,开了一盏台灯以补充光线。 门口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以前向楠是嗤之以鼻的。 她现在领悟到了其中真谛——主要还得看脸,他专心投入的神情,加成了他的帅。 向楠此时后悔没带手机来,不然她还能偷拍一张。 正当她想返回拿时,不小心踢到门框,脚趾踢疼了不说,还被程如珩看到了呲牙咧嘴的表情。 他大步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垂眸看她的脚,“你还好吗?” 袜子白,至少没有出血。 她忍住痛,强颜欢笑,“没事,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程如珩松开手,向楠感觉那块皮肤上还留着他的力度,和掌心的温度。 即使是隔着衣料。 “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向楠腹诽,嘴上说:“就是,想来看看你……的书房。” 后面三个字是累赘,但愿他能听懂。 闻言,程如珩让开两步,让她进来的意思,“你随便看吧,有感兴趣的可以拿去看。” 大方得惊人,又好像完全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如珩坐回去,继续工作。 向楠背着手,尽量放轻步子,她拿起放下书,状似在翻阅,实际上,眼睛一直粘着他。 程如珩偶尔翻找着资料,仔细阅读,然后在键盘上敲打着。 向楠视力好,看到那些书的书脊上贴着带字样的标签,大概是从祁大图书馆借来的。 目光又移到他身上,猝不及防的,听见他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程如珩没有抬头,他想故作不知,只是她偷窥得太明目张胆,仿佛就为了引起他注意。 不让她如愿,或许她会变本加厉。 向楠摸了摸后脑勺,“跟你说话,不会打扰你么?” 程如珩笑而不语,但此时无声胜有声,像在说:你已经打扰了。 她走近了点,“程老师,你在整理什么啊?” “祁州本地一个清末民初的学者,过几天要举办一个关于他的讲坛,院领导临时把我推过去。” “谁啊?” “谭显,别号槿园先生,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很少,只能看这些书。” 没听过这号人,但是,“祁州是不是有个地方叫槿园来着?” “是,”程如珩解释,“他是祁州最有名的史学家、经学家、训诂学家,槿园就是他的住宅,现在开发成景点了。” 程如珩把书递过去,他人处在低处,便是仰望她,瞳色深深,中间一点亮光。 他低低地问:“想看吗?” 那几个字咬得不甚清晰,最后的疑问调几不可闻。 不是,为什么他说得这么正儿八经,向楠却想歪了?仿佛他说的不是书,而是…… 一定是因为他的眼神。 深邃似墨海,里面又潜伏着什么神秘的庞然大物,引着人情不自禁地想往更深处探索。 “嗯。”她接过书,试图用学识来冲刷那些yy,结果……她连字都看不懂。 全是古汉语。 她拧紧眉头,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勉强看懂了字,可连成句,又不认识了。 向楠把书还给他,“隔行如隔山,程老师,我们大概隔了座喜马拉雅。” 程如珩又笑了,这回还笑出了声,“别说你,纵然是中文系的研究生来看,也未必全看得懂。” 换成向楠其他的朋友,她会毫不犹豫赏对方一个暴栗,敢嘲笑她,皮痒了是不是。 但程如珩……算了,他笑得太好看了。 向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程老师,你耍我啊?” “‘耍’字太过言重,逗逗你而已。”程如珩收敛了些,唇边笑意犹在,“况且,不是你先来好奇的么?” 应该说,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出现在他的课堂上,频频找借口靠近他,现在又闯入他的书房。 向楠自来熟地半倚靠着桌子,手撑在桌面,头发似乎长长不少,还没来得及剪短,从耳边垂坠下来。 她的身材比例很好,两条腿那么随意地支着,显得又直又长。 程如珩瞥了她一下。 严格地说来,她算不上“美”。 中国传统的美人,讲究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东方美整体扁平柔和圆润,走的是温柔端庄的风格。 向楠不是。 她性子大大咧咧,长相亦是大气,骨骼感强,脸型偏方,五官大而舒展。 不是一眼惊艳,但极其耐看,自由而洒脱。 现下,她也并不介怀半分钟前的玩笑,大剌剌地问:“程老师,你研究这些,为什么看的书里,却很少有古代的著作?” 在听话和答话之间,他的眼始终不离自己的工作。 “有句话说的是,厨子都不爱吃自己做的饭,工作要做这些,业余时间本就是放松,再看,不腻得慌么?” 也是哦。 她上班敲代码、找bug、做测试,下班只想离这些远点,宁愿去酣畅淋漓打场球。 向楠看着他,心里动了动,“哎,程老师,你眼镜度数深吗?见你有时没戴。” “不深,但隔远了看不清人的脸。” “那这样呢?”向楠说着,“看得清吗?” 程如珩抬头,只见她的脸猛地在面前放大,像狼扑向羊,没有犹豫,直接出击。 措手不及,他的呼吸一窒。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我要日更啦 趁南风 第31节 第27章 第二十七阵风 ◎这是在,牵她?◎ 倘若问前半生活得循规蹈矩的程如珩, 有什么心跳骤停的瞬间,他的答案里,八成会有这一刻。 ——不过不是被吓得。 两人的鼻息只隔着不到一拃的距离, 在男女之间,在独处空间, 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彼此脸上, 都感到丝丝痒意,是对方的呼吸, 被太阳烘得温暖的春风一样, 毛茸茸的蒲公英种子一样。 再近一点,两道呼吸就会彻底的融二为一。 向楠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她难道不懂男人的劣根性吗?她究竟是想逮捕猎物,还是以身饲鹰。 也许时间只过了三四秒, 又也许是过了几个世纪。 从人类开始学会描述爱情,书尽风花雪月的语言,再到爱情这一命题已经变得滥觞,俯拾皆是,一文不值。 可在她眼里, 还能看到赤忱的, 不加修饰的喜欢之情。 隐约中, 似乎有什么“咚咚咚”地响着, 像某种仪式上, 奏乐的鼓声,一下一下,祭拜着神明。 还是泄漏了她的胆怯与紧张。 关心则乱,她是太喜欢他了, 她又不是要跟他斗殴, 还要分个你死我活。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 人的心情也变得有些风雨欲来。 但这也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引信早在不知不觉中点燃,总有个输赢。 不过,是向楠先鸣金收兵,她心乱了,就失了胜算。 因为她思及一个严肃的问题,她上午刚打过球,身上会不会有汗味啊?他闻得到吗?多少有点煞风景吧? 向楠不敢再直视他,又不肯轻易言败,目光下移,没话找话。 “我看清了,程老师,你鼻头长了颗小痣,听说长在这里,象征着财运滚滚。” “是吗?你还会看面相?” 僵局被打破,凝固在二人的时光碎成一个个音节符号,再组成话句。 程如珩恢复到那幅泰然自若的神情,他淡淡地瞥着她,不动声色地,将脸转过去,“那不如你帮我看看,我桃花运怎么样。” 他先退了一步,让两人回到之前的安全距离。 向楠直起腰,捋了捋头发,心里有些失落,要是刚刚他亲上来,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这还用看面相吗?看脸就知道,肯定很不错。” “哎,程老师,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好看。” 向楠思索着措辞,又醒悟过来,其实在他面前,如何修饰辞藻,都是班门弄斧,干脆直言:“是那种,不用多作犹豫去分析,一眼,”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眼就看得出的好看。” 分明清醒万分,却好似醉酒的人,说着剖析心迹的秘密。 从来动情早的人,容易失分寸。 向楠不退不避,还在问:“有其他女生这么跟你说过吗?” 程如珩神色莫辨,“有。” “思思?”她怕再上他的当。 他说:“是我的学生。” 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哦,大学生嘛,又不可能师生恋,只能止于单纯的欣赏层面了。跟我不一样。” 这话说得有歧义。 不是他的学生的她,又能怎么样?她又想怎么样? 话已至此,这个工作可能很难继续下去了,程如珩自暴自弃地起身,“冰箱里有酒,喝点吗?” “好啊。”向楠笑了笑,“边喝边聊。” 程老师,招架不住了吧。 瓶装米酒,秦明荃公司发的一箱,拿了几瓶给程如珩。桂花味的,不醉人,冷藏过后更爽口,适宜夏天饮用,到秋天也不算为时太晚。 程如珩拿出酒后,向楠建议说:“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买卤味的,来点么?” 他把手机递过去,“拿我的点吧。” 于是向楠打开外卖软件,点好,让他结账,很快送上门。 他们俩面对面地坐着,戴着一次性手套吃东西,她点得不少,米酒挺能解辣,经过这么几次,程如珩也不再觉得辣椒难以入嘴。 本该是喝酒的坦白局,向楠想着趁机表白得了,战线越拖得久,彼此越疲惫。 怎料,程如珩酒前酒后两副面孔,他不过只喝了……她看了眼他的瓶子,也就半瓶,就面色发红,话密了起来。 说得都是她听不懂的。 什么“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岑楼齐末,不识高卑”,讲到孟子的哲学思想,然后又洋洋洒洒延伸开来,讲了足有半个小时。 好好的坦白局,变成了他的个人秀,别说,还挺可爱的。 难怪是中文系老师,这口才,这文采,难怪说学识才是一个人的顶级竞争力。 向楠托着下巴,专心听着他讲,时不时提一句问,像极了一个敏学而好问的好学生,并非真的求知欲旺盛,只是这么话痨,哦不,滔滔不绝的程如珩,课堂之外,难得一见呢。 后来雨停了,向楠向程如珩告别。 他闭着眼,像是头晕,两人喝空了三大瓶米酒,桌上的吃剩的残骸,还是她收的。 程如珩头顶有根头发翘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薅的,向楠试图忍住帮他抚平的念头,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伸手按了按。 或许是酒精对中枢神经的影响,第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 “我送你吧。” 程如珩想站起来,米酒的后劲上来了,他身形都不稳了。奇怪的是,她没半点的反应。 “不用了,”向楠声音含笑,好像在得意终于有一项胜过他了,“程老师你好好休息吧。” 她又说:“程老师,我帮你把垃圾袋扔下去吧。” 程如珩撑着脑袋,闭了闭眼,勉强清醒了点,含含糊糊地“嗯”了声:“麻烦你了。” “没事。”她挥了挥手,“程老师,再见。” 周遭没有了半点声息。 一个人住惯了的程如珩,第一次觉得屋子空而静。咕噜咕噜冒沸水的锅,突然离了火源,水泡也消下去了。向楠便是那道火源。 话说得多了,加之吃的那些鸭架、鸭脖味重,他觉得口渴,想去倒水,陡然看见贴在冰箱上的一张便利贴。 字如其人,一行字写得张扬肆意:程老师,今天谢谢招待哦! 后面还画着:d,下面五颗星。 程如珩的头又一阵晕。 他揉了揉额角,缓缓地笑了起来。 * 周二那天,是程如珩生日,向楠从那天和他喝过酒后,就一直在筹备这件事,甚至还去剪了个头。 假没办法随便请,中午下班,她飞快收拾东西,带上,准备离开工位。 向楠搭过话的男同事看到她匆匆忙忙的样子,还带着生日礼物一样的东西,问:“是上次你问我那个?” “嗯呢。” 男同事笑着说:“女孩子不要太上赶着了嘛,多掉价啊,你条件不差,得让对方追你啊。” 向楠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女生就不能主动追求幸福吗?新时代了,人人平等好吧。” 她也没管他的反应,再跟他多一句嘴,就是耽误她的时间,她步履匆匆地离开公司,打车赶往祁大。 程如珩今天下午都有课,他大概会待在办公室,现在是午休时间,校园里走动的人不多。 向楠早就打探过,文学院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了。 她找到文学院的楼,搭电梯上去,右拐直走,右边第二间就是。 办公室的门没关,里面传来说话声,先听到的第一道,很容易分辨出来,是程如珩的—— “你这一块的论点举证不足,显得结构很松散。你所有的分论点都要围绕着你的中心论题展开,而不是想写什么写什么。” 向楠倚在门口,耐心地等他们讲完。 当年她写毕业论文,没少被导师批评,看到后生同样被训,不免幸灾乐祸。 但等久了,向楠开始着急,她频频摁亮手机,看时间,只希望拉快他们谈话的进度条。 她下午还有工作要做呢。 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个中年女老师,她原本也在工作,这时,起身去饮水机接水,看到向楠,问:“同学,你找谁啊?” 她指了指里面,“我找程老师。” 听到这话,程如珩抬头看去。 向楠头上戴着卫衣帽子,两根绳垂在胸口,她朝他挥了挥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嗨,程老师。” 女老师手里拿着玻璃杯,对她说:“同学你进来坐吧,别站在门口了。” 向楠说:“没事没事,我等程老师忙完。” 女老师笑了笑,“你杵在这里,也妨碍其他老师进出啊。” 向楠有些尴尬,摘下帽子,还是走了进来。 她本来是想把东西稍微藏着点,给程如珩一个惊喜,可如此一来,则藏无可藏——她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手里还拿着一小束花。 那位学生见状,很有眼力见地说:“程老师,我大概懂了,我先回去自己改改,有问题再在线上问您。” “行。” 学生路过向楠的身边时,八卦地瞥了她一眼,在走出门,又回头看程如珩。 趁南风 第32节 一个女孩子,带着花来程老师办公室,什么关系啊? “过来坐。”程如珩合上笔,把桌上东西收了收,拽过旁边的椅子,“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向楠直挺挺地站着,手一伸,“程老师,生日快乐。” 程如珩一怔,“你特地过来的?” 女老师听到,也愣了下,“程老师,今天是你生日啊?怎么没跟我们说?” “我自己都忙忘了。”也不用坐了,程如珩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我们出去说。” “哎。” 向楠想去够那个袋子,他拎起来,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朝外走去。 她都顾不上他为什么不愿意在办公室,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手上—— 这是在,牵她? 第28章 第二十八阵风 ◎不用糖分促进分泌多巴胺,我已经足够高兴了。◎ 走廊的窗户边有一方桌子。 程如珩把向楠带到那儿, 松开手,说着:“稍等我一下。” “哦,好。” 向楠到现在还是没回过味来。 经常混迹于各个球场, 家里又有个没小多少的亲弟弟,跟男生有点肢体接触, 太家常便饭了。 可对方是谁, 是程如珩啊。 是她将之当作异性喜欢着的,并抱着“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的心情去接近的人。 他只是攥了一下她的手腕, 半分钟,短暂到,来不及感受他掌心纹理。 可她的血液都在顷刻间, 开始疯狂叫嚣着,叫嚣着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仅仅手腕还不够。 向楠不禁摩挲那块肌肤,心砰砰地跳着。 谁说她不能有少女情怀的。碰上喜欢的人,说不定就重返十八岁了。 或许脸颊也有些红、发烫, 她将脸贴在墙上, 想借此达到物理降温的效果。 程如珩出来的时候, 就见她那么贴着墙, 手捂着脸, 腿还扭在一起。 在他看来,多少是有些行为怪异的。 向楠腾地站直。 程如珩递来一杯水,一次性纸杯,装着温水, 兑得不冷不烫, 解释说:“没想到你是过来给我庆生的。” “程老师, 你真忘记了?” “没有,就是最近工作很忙,不太想应付同事。” 他看看她,怕她产生误会,生硬转了话题:“这是什么?”非要带出来。 “程老师,你打开看看。” 程如珩动手拆了包装,里面装着一盒马卡龙,另是一个红色锦盒,沉甸甸的——是一枚石质通透的印章,字样是“珩”。 向楠说:“我一个叔叔是专门捣鼓这些的,让他帮忙刻了这个。” 本想求叔叔刻“程如珩”三个字,担心来不及,刻好又顺丰加急运过来,地址填的公司,上午将将拿到。 程如珩扬了下那盒马卡龙,一盒四个,不同的口味,做得很精巧美观,是饼干,甜度却赛过蛋糕,“这个?” 向楠问:“你喜欢吗?” 他不置可否,反问道:“你问过谢天跃还是我姐?” 向楠只得老实交代:“问了谢天跃。” 鲜有人知,程如珩爱吃甜食。多么与他人设不符的喜好。 谢天跃的原话是:他和普通的男生不同,可能书看多了,弯弯绕绕的想法也多,他说甜味,是让人逃离现实的麻醉剂。 但他不常吃,也正是为了摆脱“瘾”。他的父亲得了糖尿病,所幸在可控范围内,他借以警醒自己,不可过多沉溺。 不过,“今天是你生日,无论小孩还是成年人,都是可以放纵自己的合理借口,吃一点没关系。” 程如珩笑了笑。 向楠又好奇:“程老师,你这么优秀,也有烦心事需要吗?” “有的痛苦来源于能力和野心的不匹配,有的出自对现实的不满。”他拿了一个给她,“二十来岁的时候,有些厌世,觉得文学拯救不了人类,也拯救不了自己。” “那现在呢?”向楠撕开塑料包装,一只手托在下面,防止掉渣,咬了一口。 甜,却不腻,不枉费她花的大价钱。 “现在选择坦然接受生活的好与不好。”程如珩指指她的礼物,她未言而言尽的心意,“快三十岁了,会觉得这些猝不及防的小东西,一样的值得珍惜。” 从他的语气里,向楠听出他不仅不介意她贸然向他的朋友打听,而且对她准备的礼物是欣然的。 她开心了,“所以,人间还是很可爱的,不是吗?” 可爱吗? 成年人的世界,有“可爱”一说吗?相反,在看到一些现象时,心里只有“悲哀”两个字。 向楠身上的单纯品质,像在嘲笑他的无病呻吟。 像在说,好好活着,尽情享受就好,哪有那么多不该烦的烦心事。 确实是庸人自扰,上次在湖上,已有体会。 程如珩想说什么,一道铃声突兀地响起。 向楠摁掉,她浑身上下只有一台手机,收拾都免去了,“程老师,我得先走了,下午还有工作要忙。” 他咽下原本的话,变成了:“你吃过饭了吗?” 她摆摆手,“我待会回去点外卖,随便糊弄两口就好了。” “哎,食堂……”应该还有饭菜,先吃点吧。 话没说完,她已经走了。 向楠跑出两步,又回头冲他喊:“程老师,希望马卡龙能给你带来快乐!” 她那两条长腿不是白长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向楠走后,空荡的走廊仿佛还回荡着余音。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个女孩子为了他,午饭也不吃,匆匆来,又匆匆走,就为了给他过生日。 也不是没有女生对他示好过,但从未有向楠这样,坚持了一次又一次,不求回应,又认真真诚的。 很难不被打动吧。 程如珩也吃了一个马卡龙。 甜味在舌尖融化,蔓延开来,令人上瘾。 他们家都是这样的体质,容易沉迷某样东西,父亲爱二手书,他也爱书,程娴俗气又现实,爱工作攒钱。 但“沉迷”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危险的。 对于当事人来说,得到的精神愉悦和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不需要进行对比,因为压根没有可比性。 就像向楠。 她沉迷于追程如珩,她付诸时间、精力,八成还顶着无故旷工的风险,只是想亲自给他送这样一份礼物。 太过仓促,他只能在微信上对她说:今天谢谢你。 几个光秃秃的字冷漠而又敷衍,他另附上一句:不用糖分促进分泌多巴胺,我已经足够高兴了。 程娴曾对他说:“你这人看着脾气温和,老好人的样子,其实最淡薄了,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谁都是一样的,哪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啊。” 至少在今天,他能感受到一个人的“真心喜欢”。 他反而会觉得,何德何能。 女老师见到程如珩回办公室,打探道:“那个女生是学生,还是?” “不是,一个朋友。” “程老师,今天我们什么也没准备,请你吃顿饭吧,我刚在群里跟其他老师说了。” 果然,还是逃不过。他想到手头一堆事,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 他看了下手机,他们已经在商量去哪家店了,他想了想,在群里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晚上的账单我来报销。 一个老师说:你是主人公,你不来,我们还吃个什么劲啊? 有人想起来:小程,你这周还要参加那个交流会是吧? 学校安排的课程不算多,一周十几节课时,杂事一堆,这个领导来找你写篇稿,那个学生来问你要指导。 程如珩简直是在告饶:是,还望各位老师谅解。 - 向楠紧赶慢赶,好歹在下午上班打卡前到达公司。 好险,就差那么两分钟,她就要被杨立诚指着鼻子教训了,还要被扣工资。 忙了一会儿,向楠实在饿得不行,去茶水间拿了包饼干,和一杯酸奶垫肚子。 吃了压根不顶饱,她点了个鸡肉卷,下单的时候,后知后觉地肉疼,三十多一个的马卡龙,竟然被她三两口就吃没了。 拿到外卖时,杨立诚正好看到,问:“没吃午饭啊?” 向楠说:“有事去了,没来得及。” 向楠还以为杨立诚会追问,不料他说:“这周末晚上我们去聚餐吧,走公款。” 趁南风 第33节 说完就走了。 但大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工作时间本就长,聚餐又来占据休息时间,无疑是加班。 向楠顾着埋头狼吞虎咽,没想那么多。 她满心满眼的只有一点:马上要发工资了,她可以请程如珩吃饭了。 到了七点,向楠想下班了,奈何同事都还在忙,她熬到八点,实在熬不住了,直接走人。 这个时候了,程如珩应该到家了。不然,她也不至于挑在中午去祁大找他。 今天,某款游戏进行公测。 其中一个男性角色,金丝框眼镜,白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唇角含笑,一手插兜,眼帘半垂,看着手里捧的一本翻开的书。 向楠一看到海报,就想起程如珩。 其实那天也很寻常吧,没有任何气氛、灯光的加成,普通的教室,他普通地上着一堂“宋词研读”课。他讲的东西,她甚至没半点兴趣。 但那天他站在讲台上,背后是多媒体屏幕,样子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在操场的第一面,引起了向楠的兴趣,她不愿意承认是一见钟情,即不肯承认是见色起意。是意外上了那堂课,才让她萌生了一点追他的念头。 思及此,她又叹了口气,品调越高,越难拿下啊,怎么追了这么久,就是追不到呢。 走到公司门口,向楠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觉得自己上班上得头晕眼花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一个高瘦的,和程如珩身形相仿的,就以为是他呢? 近日降温,到了晚上,风呼呼地叫,树影重重,路灯照不透,使得它们如鬼魅一般。 男人身形笔直,穿着风衣,两手揣在兜里,衣角被风吹得微微向后掀起。 越走近,向楠越觉得是程如珩,可是,怎么会呢? 她极力回忆着,他今天是不是穿的这套衣服,还没想清楚,男人听到脚步声,偏过头来。 “啊!”她睁大眼,“程老师,真的是你啊。” 虚假的现实,还以为在做梦。 向楠加快步伐走过去,到他面前,他太高,她也得微微仰着脸,“你来怎么不告诉我啊?你等很久了吗?不冷吗?” 一连串的问题,足以可见她的惊讶。 “还好,没多久。”程如珩说着,“只是想试一下。” 她没听懂,“试什么?” 他说得缓慢,标准如念台词的腔调说着:“试一下,在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前提下,主动一次。” 作者有话说: 程老师不会因为意识到对向楠动心就立马跟她在一起,还需要一个过程,不过也快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阵风 ◎那都不能称作一个吻。◎ 也许是风太冷, 冻得他脑子不清醒;也许是等太久,让一贯好脾气的他口不择言,否则—— 程如珩怎么会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 但他的眼神清明, 一如既往,是学识和涵养带来的。 他应该明白, 有些话, 出口便是泼出的水,会把人浇得一身湿淋淋的。 追人追得大胆的向楠, 在领悟到他的意思时, 人却呆愣住了,仿佛就是路过某家阳台,兜头一盆水。 她有些瞠目结舌, 没有过往经验能在此刻告诉她,该怎么回应。她懊恼于自己的一片白纸,和感情方面的呆头呆脑。真想向胡馨园取取经。 你在买□□时,你是希望中奖的,你也可以做梦得到最终大奖, 为此, 你会在开奖前, 隐隐地期待。 当你看到一个一个号码都中了, 既害怕功亏一篑, 也想象不到,什么反应才配得上这大奖。 向楠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 程如珩及时开口,拯救她于窘迫之中:“吃饭了吗?” 只吃过一个小面包的向楠摇了摇头。 在程如珩问她,加班后, 最想吃什么, 她脱口而出“肯德基”之后, 肠子都悔青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就让他陪她吃垃圾食品? 还说要追他呢,这也太没诚意了。 “程老师,你还没吃饭?那边有家的羊肉泡馍和肉夹馍还不错。” 程如珩说:“就按你想吃的来吧。” 就像他之前说的,在不勉强自己的氛围内,他更愿意迁就对方,因为可以免去更多麻烦。 向楠以为他现在仍是这么想的。 但她点单时,还是问道:“程老师,这些东西都高油高热量,你吃得惯吗?” 肯德基、麦当劳这类快餐店,大概是城市里,最难变得空荡的地方之一。 即使不消费也可以坐进来,还有免费的充电口。到了这个点,也有人独自占着一小方桌子,桌上一杯咖啡,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程如珩笑了笑,“不用管我,你喜欢什么,点什么就行。” 向楠便点了香辣鸡腿堡、原味吮指鸡、薯条、可乐,她最爱的搭配。 很快叫号,程如珩去端盘子。 向楠拆了汉堡的包装纸,在上面插了一根薯条,推到他面前,“程老师,今天没有蛋糕蜡烛,你就将就一下吧?” 不伦不类的。他好笑,“谢了。” “你要许个愿吗?” “没什么愿望。”程如珩摇了摇头,“这似乎是小孩子过生日的特权。”快三十岁的人再做吹蜡烛许愿这种事,多少嫌幼稚。 “而且,我很多年没做过了。” 向楠不以为然,游说他:“走个流程嘛,许愿世界和平,或者,工资翻倍,都行。” 极端的虚幻,和极端的现实,二选一。 程如珩也不固执己见,闭上眼,过了三秒,睁开眼,对上向楠亮晶晶的眼,是灯光照得。 她指指汉堡,说:“吃一口吧。” 他又笑了,把那根薯条叼走,吃进嘴巴里。就当是吹蜡烛了。 “程老师,我看出来了,你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她咬着汉堡,声音含混不清。向桐都不见得愿意陪她玩这种把戏。 “不过,”向楠又抬眼看他,“你不会是为了还我人情吧?” 程如珩说的却是另一茬:“我高中语文老师和我父亲很熟,可能还沾亲带故,我毕业后,她和我父亲说:‘程如珩是我带过最有文科天赋的男生,没有之一。但他的天赋,也是他的死穴。’” 向楠咽下口中食物,不明白地问:“天赋不是好事吗?” 何况,他是谦逊、温和的人,并不骄傲自满,怎会成为他的死穴? “因为我的共情能力,并不适用于现实生活。” 他能理解文章里,那些角色的痛苦、挣扎、迷茫、犹豫、悲伤,他们的快乐、勇敢、坚韧,等等等。 换而言之,他的共情,是和虚拟人物、虚拟世界建立的。 向楠更困惑了。在她看来,程如珩对朋友体贴,对小辈温柔,对学生有耐心,还不算吗? “程老师,你对自己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她手在桌腿比着,“也许普通人的高标准在这里,而你的,”她比到桌沿,“到了这里。” 程如珩说:“向楠,我也有致命缺点的,也许你看到的我,只是出于好面子呢?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是戴着面具生活?也许我只不过是其中一员。” “我又不是眼瞎心盲。”向楠摇摇头,“伪装还是真心,我看得出来。” 她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有多次的接触。 当面或背后,对他本人的印象,和从他身边人听来的描述,难道还不能架构出真实的他吗?如果不能,那只能说他太会伪装了。 可他显然不是。 “我从小就跟我弟弟不对盘,打打闹闹,吵嘴,我爸妈都说我们是天生的冤家,但他对我其实也挺好的。” 小时候放学,校门口有成群的混混,大概率是约架,向桐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说因为她零花钱多,其实是怕她受欺负、害怕。 一个人好与不好,从来不是说出来的。 她又不是傻的,他程如珩要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她一旦窥出点苗头,就立马跑路了好吗? “程老师,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才想出这一番措辞的吧?那你也太煞费苦心了。还请我吃肯德基。”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在公司门口顶着冷风等她,就是想面对面地说清楚,因为他觉得,他们之间或许没有结果。 这顿肯德基,就是他们的散伙饭,最后的晚餐。 她很少哭,就算军训被教官对着脸,吐着吐沫星子,大骂动作不规范,她都没有哭过。 多大点事啊,是非成败转头空,哭什么哭。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真正对什么人用过这样的心思。 “程老师,”但向楠现在突然有些眼热,“就算你要拒绝,也别挑在今天吧。” 本来,她心情还挺好的。 就算她没有在礼物上留下只言片语,程如珩也不是个钢铁直男,他总该看得出她的心意了。 她在路上收到那条消息,意思不就是,他因为她而高兴吗? 还让她以为,他们之间,就只差某一方捅破窗纸了呢。 程如珩有些懵,她的脑回路,为什么会把他这番话转到“拒绝她”这个角度上去? 转而,他又笑起来,笑着笑着,把脸偏过去,手背抵着唇,像是把笑声藏住,免得显得在这样的氛围下,太突兀。 趁南风 第34节 向楠被他笑得莫名。 “你误会了,向楠,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程如珩使笑意止息,“我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你,要继续喜欢一个其实并不完美的程如珩吗?” 向楠不小心碰了下可乐,冰块在杯中晃着,“哗哗”响,所幸扶住,使之免遭于难。 ——偶像剧的是,他同时反应,手摁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微凉,大抵是被风吹得,还没回暖。 停顿了不到两秒,他收了回去,又给她递了张纸,杯壁凝着水珠,她的手也沾湿了。 向楠攥紧了那张纸,所以,他早就知道,她喜欢他。 “程老师,人无完人,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毫无缺点,但喜欢的盲目,让我可以忽视它们。” 她又试探地问:“如果我说,我考虑得很清楚了呢?” 程如珩,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坚持喜欢你呢? 你要怎么做? 那天晚上,向楠的心情大起大落,好像乘着跳楼机上上下下,每一下,都有尖叫要突破嗓子眼。 如果提前预料到,程如珩会来乐慧找她,她就算被杨立诚骂,也要下班;如果知道会有那一番对话,她一定会选择一个更有浪漫氛围的餐厅,总之绝对不是在肯德基,沾得嘴巴和手都是油。 其实,在他说“主动一次”的时候,她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谁让她太笨,太莽,全身心地去追他,结果在他给予回应的时候,她就像喇叭被堵住,没了响。 程如珩送她到明景小区门口。 “那,”车停稳,向楠解开安全带,“程老师,再见。” 他解了车锁,又按开顶灯,颔首,“再见。” 向楠下了车,走一步回一下头,隔着车窗玻璃,看不清他,有什么欲说又止的话,也被这一道玻璃阻挡。 在第三次回头时,程如珩也下了车,两步跨到她面前,“等你把话说完,我再走吧。” “程老师,今天,不是我臆想,也不是做梦,是确实发生过的,对吧?” 程如珩点头,“是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掐一下自己。” 向楠说:“我刚刚在车上掐过了,痛的。” 她挠了下后脑勺,“可我,还是没有真实感,好像数学满分12分的题,我只答了6分的步骤,却得了10分,你懂这种感觉吗?” 他笑,“很形象很贴切。” “如果我今晚睡不着,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大概率会辗转难眠,即使明天还要上班。 程如珩看了下时间,“可以,不过我不一定能及时回。” 借故有事把同事的聚会推了,事实上,他真没那么闲,不过得在晚上把这两个小时找补回来。 “那算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不待程如珩回应,向楠踮脚,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飞快转身跑走,背对他挥了挥手,“程老师,祝你睡个好觉。” 那都不能称作一个吻,太轻太快,只是唇与皮肤轻轻地贴了一瞬间,甚至没有半点感觉。 被“轻薄”的明明是他,她却这般落荒而逃。 路灯的光朦胧如纱,拢着程如珩,只见他轻笑一声,手在脸上触了触。 向楠今晚真的睡不着了。 她亟需和人分享她的激动和快乐,不敢打扰程如珩,只好骚扰好闺蜜周悦然。 向楠恨不能用洋洋洒洒一篇小作文把今晚的事告诉她,她刚打了几个字,手机就从手里脱落,砸到脸上。 什么粉红泡泡都没了,疼得她“嗷嗷”叫唤。 她给周悦然发了一句:在的话,速call。 没两分钟,周悦然就打语音过来。 向楠说完前情提要后,问:“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周悦然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看你这么激动,他说‘我也喜欢你’?还是,‘我们交往吧’?” “no,他才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呢。” 其实,说起来,也就是很简单的一段话,没有暧昧,只是理智—— “既然你这么肯定,我想,我们可以以交往为前提,试着接触一段时间。” 第30章 第三十阵风 ◎程老师,谈恋爱绝对比你那些书有意思。◎ 关于共情能力, 准确地说,应该这么表达:程如珩是个慢热的人。 他能够轻易地感受并且理解一段感情,但当他自己试图建立这种感情, 则需要相对漫长的过程。譬如,他和薛瑞婕相识数年, 才成为朋友, 帮她照顾猫咪。 也有若干年都无法变得亲密无间的,譬如他和父母。 程如珩能够和人谈笑自如, 可退出社交场, 回到独处时,他会感到更舒适。所以他爱看书,那是全然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光。 这应当是, 作为成年人,为自己戴上的面纱。 程如珩自知,这样的性格缺陷,并不适合豢养宠物,更不适合谈恋爱。 那是两个人的情感与生活全方面的牵扯, 和跟导师做课题, 和给学生上课, 和与同事交流, 都不一样。 显而易见, 一个活得太自我,太有想法的男人,和女孩子——以向楠的年龄和脾性,或许可以如此称呼——谈恋爱, 需要深思熟虑。 提出那句话, 是他思忖再三后得出的决定。 他们认识不算久, 进入恋爱关系,不该是件轻浮随意的事。 程如珩以为,只让女生主动,而不给予回应,不是男人所为,那么,给彼此一段接触了解的时间,或长或短,看能否维系,再确定是否要继续。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那天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在程如珩结束那场交流讲座。 与会者多是祁州的学者抑或大学教授,都是名声斐然之人,他混在里面,难免有些鱼目混珠了。 来之前,程如珩心有顾虑。 知识分子吵起来,场面不比街头泼妇骂街、地痞流氓吵嚷来的小,程如珩不会骂架,遇到这样的事,只能退避三舍。 所幸,这是一场交流,而非辩论,即便有人起争执,也算不得唇枪舌战。 向楠约他吃关东煮,还强调说:“不算约会,只是普通的见面。” 末了,还征询他的意见:“可以吗?” 程如珩开车到乐慧接向楠,不消等多久,她和同事一起出现在门口。 同事问:“男朋友?” 向楠摇头,她倒是想呢,可惜,“就是普通朋友。” 但她和同事告别后,拽着包带,向男人小跑着过去的姿态,又分明带着“奔赴”的意味。 普通朋友?谁信。 乐慧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向楠面临选择,简单粗暴:每样都挑了点。分成两碗,和程如珩坐下来吃。 程如珩说得委婉:“看来你很喜欢吃这些,味道意义大于营养价值的食物。” 除了正儿八经的那几顿饭,他似乎都在陪她吃这些。 向楠狡辩:“不算吧,冬吃萝卜夏吃姜,天气冷了,程老师,多吃两块萝卜。” 她把自己的那份萝卜夹到他碗里。 她看看他的装束,“程老师,头回看你穿得这么正式。” 西装、衬衫、皮鞋,精英人士标配,她的审美观念里,只要身材好,穿这套,简直是绝杀。 当老师的,衣服不用太正经,得体就行,休闲惯了,程如珩反而觉得勒得慌。 “这还是前几年我读博时,我姐送我的。”他脱去外套,又抬手解了衬衫最顶端的扣子,系得太严实,为难的是自己,“都有些小了。” “程老师,你之前难道更瘦吗?” “是要轻个几斤,工作后,大约是心宽体胖,所以长胖了吧。” 向楠说:“真羡慕。” “甲之蜜糖,乙之□□。”程如珩笑笑,“小时候又瘦又高,被说像竹竿一样,没什么可羡慕的。” “你姐姐也好瘦。” 当初赵兰芳也是极苗条的,生下向桐后,一胖好几斤,她说还好自己维持得好,不然就要长到珠圆玉润的程度了。 程娴完全没有生育过的痕迹,从身材到相貌。 他说:“家族基因问题吧。” 听得向楠叹了口气。 她每天用脑过多,常常感到饿,吃得一多,加之又老坐着,她感觉自己已经胖了,马甲线岌岌可危。 程如珩好像知道她所想,“你个子高,胖一点也没事。” 说这一会儿话的功夫,向楠已经又吃又喝的,把肚子填得半成饱了,她说:“程老师,我发工资了,周末请你吃更好的。” 向楠真是不走寻常路。 程如珩长到今天,也没见过动不动请男人吃喝的女生,偏偏不让人觉得违和。 程如珩并非大男子主义,真实的社交里,有来有往,才算正常,只是—— 他开玩笑道:“你让我觉得自己像吃软饭的。” 趁南风 第35节 向楠也笑着问:“体验如何?” “还挺新奇的。”他耸耸肩,“不过还是算了,秋深了,与其请我吃饭,不如给你自己添置几件衣服。” 向楠眨了眨眼,时间好像就是这么一睁一闭,溜过去了,离她初见他,都过去这么些天了。 不过在纵向时间轴看,她追他的进度,应当算快? “程老师,周末能见面吗?” 程如珩嘴里咬着一块鱼豆腐,词句挤出来,仿佛也带着香味:“dating or meeting?” 向楠故作犹豫:“有什么不同的待遇吗?” “嗯……”他想想,答道:“套餐内有没有‘看电影’这项选项的区别。” “那我当然选dating。” 她咧开嘴笑,把最后一口吃掉,喟叹一声,抒发从胃到灵魂的舒适。 世上一定一定有种喜悦的名字叫作:和你见面。 见面其实很简单,在我看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你是为我而来,没有别的理由。 - 这周末,算是第一次正式约会,约在“向阳处”。 近几天,他们线上联系为主。 向楠不敢以“程如珩女朋友”自居,时时搅扰他,毕竟,对彼此还处于“考察期”当中。尽管,在她眼里,他没什么需要考察的。 但程如珩似乎真的想让她多了解一些他的生活。 今天他早上只匆忙吃了两个包子,还是在车上啃的;这天比较闲,和系里几个老师聊了许久的天;谢天跃迟迟地送了一份融蜡灯,非常漂亮,但九成是朱洁替他挑的。 …… 琐碎,可以说是无趣的日常。 他自己也这么说,因为除了去学校,他更多时间是窝在家中,自然很难遇上“有趣”。 不过向楠十分开心。 分享,意味着他愿意让她走入他的世界。程如珩说到做到,他那句“以恋爱为前提”,不是空头支票。 她俏咪咪把他的备注改成“准男朋友”。嗯,希望在近日,能把第一个字去掉。 在约会前,程如珩特地事先告诉向楠:“你自己怎么舒适就怎么来,不用为我改变什么。” 他大概知道她平时的风格,改变是件困难的事,他表达的意思是:做自己即可,无须过度矫饰。 因他这一句话,向楠便在卧室纠结了二十分钟。 女为悦己者容,谁不想为喜欢的人打扮得精致漂亮些?她可以蓬头垢面地出门买菜,能这样出现在程如珩面前吗? 显然不能。 但向楠还是没花里胡哨地妆点自己。毕业前,看见一些女生寒冬腊月的,只穿小外套和裙子,她只有“佩服”二字。 气温降到最高温仅十几度,昼夜温差大,晚上寒风如凛冬。 她穿加厚卫衣和牛仔裤,唯一讲究的,就是在耳朵上戴了两个纯银耳钉。 这是第三次来这家咖啡书屋。 向楠或多或少能理解他何选在这里见面。空间宽阔,顾客安静,充盈着书香和咖啡香,能够叫人心静。 她认识的一部分男生,总是聚在网吧、酒吧、ktv等地,她无法彻底融入男生堆,便有这个原因在,那里噪杂,且烟雾缭绕,空气污浊。 程如珩是一轮皎月,映在镜面般的湖水之上,清朗、纯白、澄莹,是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集合。 看看吧,他坐在那儿,上半身微向后,靠着椅背,极具氛围感的灯光、环境,仿佛就是为他而设。 程如珩约莫等了好一阵子了,手里拿着张东西,百无聊赖地翻看。 他身上有一种,无论看什么,都像在看四书五经的气质。 哪怕只是一张广告纸。 向楠坐下,问:“程老师,你在看什么?” “店里的周边宣传。”他将面前的东西推给她,“想你没吃早餐,我就给你点了瑞士卷和桂花拿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可以的,谢谢程老师。” 开玩笑,他为她点的,怎么可能说得出“不喜欢”。 向楠还好奇得要来宣传册看。 上面印的一些咖啡杯、咖啡勺之类的,都颇为精美,她觉得可以送给周悦然,便起身去前台问。 接待向楠的,是老板娘楚喜,她看看向楠身后的程如珩,叫来闻阳。 闻阳擦了擦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人都是你的,店里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她小声说了句什么,向楠隐约听到,应该是:“你的朋友,你的店,我才不要。” 楚喜扭身去后厨,闻阳看向他们,“程老师的家属嘛,想要什么,我让豆子给你们包起来。” 程如珩笑了下,没作声。 向楠不想越俎代庖,替他承这个人情,也没立场以他家属的身份接受,便说:“不用不用,你们做生意的嘛,我还是自己买就好。” 豆子在一旁笑着说:“闻哥是这样的,开店不图赚钱,就图自己乐意。” 闻阳瞪她,佯怒,“就你懂是吧。” 不过向楠还是坚持,她挑了马克杯、一盒挂耳咖啡,给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帮忙同城快递寄到那儿。 周悦然爱喝咖啡,算是犒劳她当这个“狗头军师”了。 在包装时,闻阳和程如珩聊天:“程老师,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也是她?” 毕竟,在祁州,高个子女生不常见。但对她,他也只是有印象,毕竟他满心满眼是自己的媳妇儿。 程如珩看了眼向楠,她则在跟豆子攀谈着,“是。” “你们今天是在……约会?” 得到的答案,还是一个“是”字。 闻阳乐了,“相信我,程老师,谈恋爱绝对比你那些书有意思。” 程如珩无奈地觑他一眼,但凡认识闻阳的人,都不会不觉得他是恋爱脑。 “向阳处”的常客也摸清了一个规律:只要老板娘出现在店里,老板百分百在。而老板只要空下来,就要黏着老板娘。 曾经的“镇店之宝”、“吉祥物”闻阳,现在成了楚喜,他还引以为傲——他费了老大劲追上的女孩哎。 离开“向阳处”,向楠也在跟程如珩说起闻阳:“他这种生活状态,就是我以前向往的。” “怎么说?” “就是,有钱有闲,家里有猫有爱人,妈耶,不要太惬意。” 他附和道:“听起来确实很理想。” 向楠又说:“不过我转念一想,也觉得没什么了。” 程如珩疑问:“嗯?” 她刚吃过瑞士卷,嘴唇还是甜的,她扬起一个笑,像也沾满了糖霜,“他生来优越,我比不上,他需要奋斗的,只有最后一点,我也可以实现啊。” 或者说,她正在实现。 第31章 第三十一阵风 ◎哎哟,好害羞。◎ 近期没什么新电影上映, 程如珩定的是私人影院。 想的是可以根据爱好,自由选片,而且没有小孩瞎嚷嚷, 没有人交头接耳,相对而言, 观影体验感更好。 可在进去之后, 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第一次约会,带女生来这种完全封闭的, 独处的空间, 似乎不妥至极。 往严重了说,女生完全可以指责他不怀好意、意图不轨。 一块不大的银幕,一张沙发, 可容纳两到三人半躺,面前是一张圆桌。 环境看着倒是干净整洁。 套餐里包括爆米花、可乐、水果拼盘等小食,工作人员放下后就出去了,彻底只剩下他们二人。 若叫谢天跃知道,他八成得嘲笑程如珩好一阵子:得是多缺乏恋爱经验, 才想得出这馊主意。 还会说他为人师表, 实则是衣冠禽兽。 现在后悔大抵是来不及了。 不过, 应该也不会有心这么大的女生, 毫无所觉地直接坐下, 还脱了外套,拍了拍旁边,对他说:“程老师,坐啊。” 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理, 程如珩在她旁边落座, 中间又掩耳盗铃地隔了一臂远。 至少, 播放的片子不能再正直了。 程如珩不爱喝碳酸饮料,便拿了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比起普通电影院,这里灯光更亮堂,也更暧昧。 但,在电影诡异而又阴沉的剧情推进下,这种氛围早就烟消云散了。 普通的文艺片、爱情片,八成是无法引起向楠这样的人的注意的。 经过商量,在高分经典惊悚片榜挑选出一部,好评多,且两人都没看过的。 这部电影虽然标着“惊悚”的tag,但恐怖镜头并不多,也许主打的是悬疑,她是个胆大的,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是程如珩,被突然出现的,带血的脸,吓得不轻。 只是,在她面前,要是被吓出声,或许太丢脸了,他抿着唇,把惊吓咽进肚子里。 趁南风 第36节 向楠伸手去拿吃的,坐回时,离程如珩近了两指。 屏幕上,出现一个吊死鬼,身边的动静,他自然没留神。 向楠侧过脸,见他脸色都有些发白,“程老师,你没看过恐怖片吗?” “不太看。”他摇摇头,“上一次,还是高中。” 听到她吃爆米花的“咔咔”声,程如珩倒有些敬佩,这都能吃得下去。 谢天跃考完高考说要放松,趁着父母不在家,在家里电视放电影。 两个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高中男生,背着家长,凑在一起能看什么?譬如某种带点颜色的,十八岁以下禁看的小片子。 结果那货抽风,硬拉着他看了一下午恐怖片。 谢天跃有没有得到放松他不知道,面临大大小小考试都没紧张过的程如珩,回去就做噩梦了。 这事他没和人说过,但向楠又要发现他一桩缺点了。 程如珩扶了下额,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不信的,但我代入感太强了。” 这些影片经典就在于,太会营造出恐怖的气氛,音乐一响,哪怕高举唯物主义大旗,一旦代入进去,也难免不被吓到。 也是,程如珩这个人,看起来就和这些刺激心脏的活动不挂钩。 她想起薛瑞婕说的,他就适合坐在阳光下,手里捧一本书,手边搁一杯茶,消磨一整个安静的下午。 向楠问:“要不,我们换一部?” 程如珩不想扫她的兴,说:“快结尾了,看完吧。” 她定定地注视他,很认真地说:“程老师,你不用因为我勉强自己的。” 他反问:“我不要面子的吗?” 向楠“噗”地笑出声,“行,就当我没说过。” 她又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耸起一边肩膀,说:“它还挺强壮的,男女皆宜。” 意思是,他要是害怕的话,他可以靠一下。当然是调侃。 程如珩不解风情地拍了拍,仿佛是替她掸去灰尘,“嗯,小姑娘,练得不错。” 向楠撇了下嘴,“我说真的,我小时候就跟我弟一起看林正英,早早练出神鬼不惧的胆量。” 就说她是非比寻常的女生,别人也许还在看少女漫,看言情剧,她却在看僵尸片。 不过,这种时刻,她才不是炫耀她的胆大。 程如珩注意到他们中间只剩一拳的距离,他自己可始终在原地,没动过半寸。 她什么时候坐近的? 他故作不知,视线重新投向屏幕,对于鱼,不管是钓,还是捞,都得有耐心,不是吗? 看谁更沉得住气了。 不到五分钟,向楠一挪一挪地,电影音效就是她的帮佣,在其掩盖之下,她的动静应该不明显。 这回,她的手臂和他的,仅差某一方,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贴碰到。 程如珩若无其事。 从十几岁,懂男女之情起,到现在,他始终独身一人,他对所有人有礼貌,却不给他们亲近的机会。 他是个很有边界感,也很有分寸感的人,故而高中语文老师认清这一点,对父亲那样说。 但他对向楠的蓄意行为并无反感,也不拒绝。 或者,早在许久之前,他就默许了。是他主动把门票派发给她的。通往他的世界的门票。 其实程如珩也会主动的。 好比眼下,他动了动胳膊,隔着衣料,碰到她的小臂,然后,是手腕,再是手掌。 他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刹那,向楠的心跳都停摆了。 就像坐大摆锤,猛地升到最高处,人倒悬着,俯瞰地面。心也悬起来了。 尽管,在看这样的电影时牵手,不太浪漫,但她还是很没出息地,手掌心沁出来了汗。 哦,不,不一定是她的汗。 向楠目不转睛地看电影,余光里,是程如珩的侧脸。 他没什么表情,读过二十载的圣贤书,控制外露情绪的能力,也这般超凡。但从他的反应得出,他的心湖,并非表现的那样毫无涟漪。 程老师啊程老师。 不是你牵上来的么,你紧张什么呢? 向楠屏气凝神,目不转睛,装作是被反转的剧情抓住心神——这里开始,电影的确开始了进行高能反转。 原来主角小男孩的灵异第六感,是因为他能够看到鬼魂。 原来那个心理学者早就去世。 前面所有怪异的细节,都在为片尾的反转埋伏笔,所有无法解释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向楠低呼:“我去。” 播到片尾的演职人员表,程如珩说:“还好没有错过。” 向楠有种陡然落空的空虚感,好像刚走入楚门的世界里,准备体验另样人生,就立马被告知,这是虚构的。 程如珩拉着她起身,“走吧。” 向楠看了眼时间,过去还不到两个小时,“这么快就不看了?” 包厢订三个小时,是避免看不全一部,看完了,也没必要多留了,“你不饿吗?” “哦,”他牵她的手还没松开,没了电影做遮羞布,她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去吃饭吧。” 甚至忘了自己一直在吃零食和水果,压根不饿。 到一家餐厅,服务员见两人手拉着手,也不用问是几位了,引他们到一张两人座坐下,为他们倒了两杯水。 “扫码点单,有问题可以叫我们。” 程如珩说:“好的,谢谢。” 向楠都感觉手麻了。不是因为他握得太紧,只是自己太僵硬。 也怪不得她吧,毕竟,自孩提时代被父亲牵着手过马路后,也有十好几年没和异性牵过手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结果精神恍惚得,忘了它是滚烫的,入嘴就烫得舌尖都麻了。 程如珩好笑又关切,“还好吗?找服务员要杯冰水?” “没事儿。”向楠摆摆手,“程老师,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忘带上手机。 她根据服务员指的方向,走进女洗手间。 上厕所是假,请求场外支援是真。向楠关上隔间门,给周悦然发消息—— 怎么办怎么办,他牵我手了!现在我们来吃饭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周悦然奇了个怪了:你都主动这么久了,牵个手而已,你也太外强中干了吧。 向楠:我承认了,我就是。 她就是个蚌,看着壳硬,夹别人时威风凛凛,等被捞上岸了,一煮,轻易被撬开,露出里面的软肉组织。 每次都是她主动,只要程如珩一回应,她就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说到底,她就是享受追他。 周悦然似乎也懂她这种感受,又问:那你还想不想跟他谈恋爱啊? 向楠:废话,我不想的话,我追他干吗? 周悦然:嗐,谈恋爱不就这回事吗,这才刚走上路呢,要是跑起来,你岂不是得摔个狗吃屎。 跑……向楠捂着脸,她都想象不出来,程如珩带着她跑是什么样子。 哎哟,好害羞。 周悦然当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又鼓舞她:加油,今天努把力,实现三级跳。 向楠:?! 向楠:我们刚牵手呢,你就让我们内啥? 周悦然也回了个问号。 周悦然:我说初牵,初拥,初吻,你想哪儿去了?你别装纯洁,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狼性大发,把程老师给吃了。 向楠:…… 向楠:ok,fine,是我猥琐了。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泰然自若,谈笑自如。 谁也没去试探谁,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馅。但又都蠢蠢欲动着。 程如珩素来沉得住气,端的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他到前台结账时,向楠说:“程老师,你……” 话到中途,他的手机响了,她瞥到来电人:薛瑞婕。 向楠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只有程如珩的只言片语。 “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吗……”这里他停了停,瞟了眼向楠,“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向楠忍不住问:“薛老师找你有事?”她还装模作样的,“要是要紧的话,你就去处理吧。” “不打紧。”程如珩面色平静,“远远不到这个时候把你一个人抛下的紧急程度。” “哦。”她心里一下子舒爽了。 作者有话说: 趁南风 第37节 这段时间我会把前面的章节修一修,然后正文大概还剩二十来章就走完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阵风 ◎如果我说这是薄荷糖,你会信吗?◎ 下午, 他们去逛了商业步行街,去了老街区,还有一处地标, 墙上刷着“祁州”两个大字。总之都是网红打卡地。 程如珩是不喜欢这样商业气息浓厚的景点的,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挑的了。 至少一路吃喝, 向楠还挺满足的。 走了一下午, 向楠脚底板酸痛,他们找到一处长椅坐下。 这条道路两旁景观颇为怪异——一边栽着梧桐树, 落叶随风片片飘落;另一边种的香樟树, 树叶仍青翠如春时。 向楠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他莫名, 四处也看不到值得发笑的趣事。 她解释说:“之前有道地理选择题,问的是道路两旁的景观差异原因,答案是行政划分,看到的时候,我很庆幸我不是学文, 不然……” 她指了指不远处, 坐在花坛边拉二胡的街头艺术家, “我可能就要上街靠表演行为艺术赚钱了。” “表演什么?” “我也不会什么。”向楠想了想, “不过我倒是考虑过, 拉我弟表演双簧。” 程如珩好笑。 “我一直觉得学文的人很了不起,”向楠又强调,“真的。” 程如珩说:“当我拿罢工的电脑束手无策时,我也觉得你们很了不起。” “不会吧。”她笑得前俯后仰, “程老师, 你以为我们都会修电脑吗?就好像我们以为你们中文系的人都会写诗作文一样?” 程如珩也笑了笑, 她的快乐来得简单,无须赋予过多意义,也许路边两只猫打闹,也会引得她好一阵乐。 这样的人当真难得。 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好且稳定的情绪,价值有多高。 其实,倘若他静下来,细数他和她相处的时光,会发现他笑的频率,远远高于往常。 这种变化,好似猫开始依赖主人而不自知,他也贪恋阳光的照拂和温暖。 她背向后靠,两只脚交叠着,晃啊晃的,她手里拿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小吃吃得太饱,晚饭也免了。 程如珩突然说:“你和思思还挺相像的,难怪你们玩得来。” 向楠一懵,“啊?” 说她和小孩像,是夸还是损? 程如珩说:“夸你呢。” 她想说什么,赶巧看到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大爷路过,车上系着一大把气球,车尾跟着几个小孩儿。大爷停了下来。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站起来。 向楠猜到他的意图,坐着没动。 一个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混在小孩堆里,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忍着笑,把东西放到腿面之上,拿起手机,放大,再放大,聚焦,定格。拍下一张他的背影。 他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程如珩牵着一朵小雏菊折返。花瓣是七彩的,中央画着笑脸,憨态可掬。 可爱而又幼稚的家伙。 他朝她伸出手。 这个姿势,就像邀请她共跳一支舞。 如果今天天气好一点的话,他这会儿无论逆着光,还是迎着光,浅笑的样子,应该都会好看极了。 向楠把右手递给她,他弯下腰,在她的腕上系着,打了两个活结,不紧不松,不会勒到。 “送给你,向同学。” 这样颜色鲜艳的东西,令人心情不自觉地愉悦,她笑说:“我又不是思思。” “你也就是个四十几个月的孩子罢了。” 向楠太喜欢程如珩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甚至想亲他一口——过年时,逗家里亲戚小孩,也是这般心情。 她受情绪的催动,朝他勾了勾手指,“程老师,你靠近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烂透了的小把戏。 她还以为她自己是猎手。 程如珩坐下,上半身向她那边倾了倾,他今天喷过香水,淡雅柔和的木质调。 同时,还混杂着男性荷尔蒙。不是老烟枪身上经年累月的烟气,或者男大学生运动过的汗臭,是一种干净的气息。 向楠是想趁这个机会亲他的,好死不死,犯了该死的鼻炎。 她撇过脸去,捂住口鼻,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的症状比较轻微,因为一些刺激性气温,或者到了春季,空气中花粉过多,偶尔会犯。 也许是空气太冷,被风吹得,可它也来得太不合时宜。 懊恼也没用了,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程如珩拉她,“走吧,别吹着凉了。” “还剩两个,我们俩分了吧。” 她插了一个小丸子,沾了沾海苔碎,递到他嘴边。 这离广场近,人行道修得宽而平整,不少路人,遛狗的、滑轮滑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 莫说他们现在还在拉扯着,没正式确定关系,纵是热恋中,程如珩也无法习惯。 他从她的手里接过,咬走,再把竹签还给她。 上车前,向楠怕气球挡住程如珩的视线,影响他开车,解下来,放到后边去。 刚系上安全带,向桐打电话来,向楠接通:“喂,怎么了?” “给你买了个东西,放门卫室了,记得拿。” 向楠新奇道:“哟,你啥时候这么好心了?” 向桐说:“网站搞促销活动,凑满减,顺手给你买了一份。” “……” 车停在明景小区门口。 下车向楠忘了气球,程如珩叫住她,他跟着一道下来,手里拽着气球的绳,她顺势说:“程老师,去坐坐吗?” 他眸色微深,“好。” 向楠从保安室取了向桐送来的东西,快递包装已经拆了,用一个黑色盒子装着。 什么玩意儿? 她一面走着,一面拆开盒子,两秒后,她猛地把盒子盖上。越急越盖不上,动作一大,差点洒出来。 程如珩看过来,待看清是什么,目光顿了顿,又投向她,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向楠绝望地闭了下眼。 从小到大做过当众丢脸的事不少,事后回想起来,恨不得上吊自尽。而今天,她只想扑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埋住自己。 这样就不用面对程如珩了。 她掐死向桐的心都有了,“程老师,如果我说这是薄荷糖,你会信吗?” 程如珩真诚地问:“我看起来像未成年吗?” 他又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刻意掩饰的,我自然就当做没看见了。” 向楠:“我也不知道他会给我送这种东西,我又用不上。”她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 程如珩说:“收着吧,你弟弟的一番好意。” “……” 向桐,你完蛋了。 一进屋门,向楠立马把那个盒子扔进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她又从鞋柜拿了双拖鞋,“这是我弟弟的,你们尺码应该差不多。” 程如珩随意环顾一圈,打量她的屋子。 一室一厅的布局,东西不多,但摆得杂乱,便显出一种拥挤感。她大抵是偏好冷色,许多个人物品都是绿、蓝色。因此很难寻到专属女生的标志。 沙发上铺着几件衣服,是早上收下来忘了叠,向楠忙一股脑收起来,甩锅给向桐:“都是我弟弟的。” 程如珩笑了下,没揭穿她。世上应该不会有哪个男生穿运动内衣。 向楠拿出一只干净的马克杯,问:“程老师,你喝什么?” “有什么?” “……只有白开水,牛奶,速溶咖啡。”她又看看,“还有两只柠檬,可以泡柠檬水。” 这么一看,家里实在没什么可招待他的,今天有些操之过急了。 程如珩说:“不用麻烦了,水就行。” 向楠端给程如珩,他道了声谢,她挠了下鼻头,说:“我一直活得很简陋,程老师你别介意啊。” “不会。”他摇了摇头,“孔子都云,何陋之有。” 她都不好意思了,“人家是品德高尚的人,我嘛,就一凡夫俗子。” 程如珩说:“我也称不上君子。”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突然陷入一阵沉默。 趁南风 第38节 向楠邀他来自己家,当然不只是想请他喝水而已,但要怎么完成“三级跳”,她很茫然。 不知怎么的,想起收到的那盒子,向楠的耳根烫了烫。 混账,王八蛋,神经病,就算她在追程如珩,也没必要买几十个套送给她啊!搞得她多急色一样。 向楠憋了会儿,问:“程老师,看电视吗?” 当初租房,为图方便,特地租的家电齐全的,电视机总共开了没几回,都是和向桐一起看球赛。 程如珩无可无不可,向楠便按着遥控器,随便找了部电影放。 看到半程,她见他的杯子见底了,拿起来,说:“我去帮你接水。” 程如珩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仰脸看她,音落得轻:“不用了,我不渴。” “哦。”她重新坐下。 过了几分钟,向楠瞥了瞥程如珩,两只手交握,摸索着,又瞥,开口:“程老师,你……” 他打断她:“向楠,我早说了,我不是君子。” 话罢,他淡笑了下,他的面部线条生得柔和,搁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女气,但他的眉浓眼深,又中和了这种感觉。 “我是说,如果你再这么‘心怀不轨’地看我,我不会坐以待毙。” 向楠歪了歪头,佯装无辜地看他,“程老师,我是正经人,我只是想问你,没吃晚饭,你会不会饿。” 他凑近,盯着她的眼睛,“你读过一首词吗?” “什么?” 程如珩刻意放慢了语速,压沉了语调,念给她听:“意中有个人,芳颜二八。天然俏、自来奸黠。最奇绝。最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再三偎着,再三香滑。” 向楠初时没听明白,最后两句,傻子都懂了。 她睁大眼,吃惊的是:“程老师,你居然会……”耍流氓。 “教科书里选柳永的词都是‘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钱塘自古繁华’之类。”程如珩说着,“但实际上,他被调侃为‘妇女之友’,因他常混迹勾栏瓦舍,多写艳词俚曲,被所谓正派人士所不齿。” 向楠“噢”了一声,“这是说,文化人也会搞颜色。” 她想起他那堂宋词研读课。 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也会在上课时,讲柳永填的这些词…… 突然无法想象了。 程如珩意味深长地看她,“我的形象是不是在你心里已经颠覆了?” “没有啊。”向楠勾起唇角,狡黠的一个弧度,她眼帘垂下,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唇瓣,“食色性也,吃饱喝足,想点男女情爱怎么了?”她抬起眼,“程老师,是吧。” 电视里刀光剑影,无人有暇去注意了。 两人的距离本来已经足够小了。 向楠稍微仰起下巴,呼吸迫近,轻如羽毛地印在他的唇角,然后退开。程如珩一手托着她的下颏,这回是准确无误的,四唇相贴。 作者有话说: 外强中干·向楠vs静水流深·程如珩 柳永那首词是《小镇西·仙吕调》,怎么说呢,还是古代人会玩(点烟) 第33章 第三十三阵风 ◎特命你为向楠男朋友,以后需践行男友准则。◎ 当费尽心思追求的东西, 主动送到向楠面前时,分不清是喜多,还是惊多。 至少, 在现在,感受着程如珩的呼吸, 她的心绪已经全乱套了。 中学时, 和班上别的女生不同,向楠既不沉迷于偶像剧, 也不追逐偶像。 如今, 她不禁想,那些谈情说爱的剧情,能教人如何接吻吗? 她只是被动地, 闭上了眼,又启开齿关——这点她倒是知道,真正的吻,不止于唇与唇的接触,相濡以沫, 是以唾沫濡湿对方的唇舌。 程如珩吻得慢而细致, 让向楠得以真切感知到, 他们的亲密交缠。 气息的交融, 是风汇入风, 水溶于水,双方的命门都被彼此牢牢地掌控住。 这种程度的亲密,对她来说,是生平第一次。 也从来没有哪次, 毫不保留地, 将所有感官都交予对方支配。在殊死拼杀的草原中, 这无异于找死。 所幸,程如珩虽自诩不是君子,倒也算正人。 他的进与退,都掌握着分寸。不能步步紧逼,也不能太过松弛。 只是,他勾着她的软舌的同时,也吊悬着她的心。一向“恃强凌弱”的向楠,威风早就丢得没边没影了。风雨飘摇之中,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的笨拙,令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至到达濒死的阈值。她攀着他的胳膊,手攥得越来越紧,却又像染了毒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程如珩松开了她,稍离半寸。 她缓缓睁开眼,仿佛是担心搅扰到他,喘息也是微微。 柳永还写: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向楠不是古代仕女图偏好的冷白皮,而是红黄隐显,带有光泽的肤色。他的手托在她的脸侧,手指细长而白,反倒更显女气。 程如珩语带揶揄之意:“怎么,不会换气吗?” 被他看轻,素来骨子硬的向楠愤然咬了口他的下唇,即便她收了力度,这么一下嘴,也有些不知轻重。 程如珩倒吸一口凉气,好脾气和好修养,让他无法怒起来,仍是笑意浅浅,“同学,不知尊师重道吗?” “重什么道?”向楠本就牙尖嘴利,回敬道,“总不会是钻研淫词艳曲之道。” 他说:“君子乐而不淫。” 她疑心地看他,“程老师,莫非你也是‘取次花丛懒回顾’的人?” “首先,我是秉着学术态度读柳永的词,唐宋时期,这些并不罕见。”程如珩纠正道,“其次,元稹写他‘懒回顾’,实际上,他却和一位名妓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古代许多文人墨客,尤其是民风开放的唐宋,多流连于烟花柳巷,他不好女色,只是会读到,也不觉污秽。 但男人终究有劣根性的。 程如珩也不例外。 亲吻向楠前,他岂是心无波澜。 那几分钟内,他又岂是淡定如斯。 原本,向楠两只手搁在膝上,端端正正的,像挨训的小学生。现在,她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带着压迫感。 他斜过眼,看了下,没作声。 她绝对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人。 换做之前,她哪敢这么碰程如珩?她现在不仅敢亲他,还敢咬他。 向楠轻拨着他脑后的碎发,说:“程老师,我们俩这样,是不是,也算不清不楚?” 电视传出訇然一声炸响。惊得她下意识扭头。程如珩没让。 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转回来,再度吻上去。这次不再是试探的,而带了掠夺性,手掌住了她的腰。亲吻间,甚至听到了水声。 向楠大概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手下触到的腰肢,是劲瘦的。 她不甘示弱,回抱住他。 相比她,他是纯瘦。隔着布料,也能感知到,皮下单薄的脂肪。莫名让她心生爱怜,觉得这样的程如珩,是需要疼惜的。 但男女的绝对力量差异,却不容小觑。他并不羸弱。 他用的力道,会叫她吃痛,且挣脱不开。 这个吻结束得快,但两人没分开,程如珩抱着她,向楠也不在意初吻和初拥的顺序是不是反了,清了清嗓,说:“程如珩,听旨。” 他笑着:“臣在。” 她荒腔走板地说:“鉴于你今日表现颇佳,特命你为向楠男朋友,以后需践行男友准则,可有意见?” “没有。” “那,请接旨。” 程如珩摊开手,猜不到她能给他什么,没成想,她弯腰,把下巴搁在她手心,抬眼冲他笑。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男友准则是什么?” “共三点。”向楠掰着手指瞎扯,“一,爱护向楠;二,爱护向楠;三,爱护向楠。” 程如珩乐意配合她:“臣遵旨。” 他们把这部电影看完,天色早已在他们接吻时变暗,浓墨般的黑,混杂着霓虹的彩,变得浑浊。 时间也不早了,向楠送程如珩到玄关。 他深深弯腰,为自己换鞋,她倚墙而立,脚跟与拖鞋分离,要掉不掉的,“程老师,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男士鞋通常不复杂,程如珩提起鞋跟,三两下穿好,直起身来,“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行程是他安排的,当然,到后面,他们就是由着心意,随意走走停停了。毕竟约会不是赶路,没必要完全按计划来。 向楠说:“我挺开心的啊,还白得一气球。” 气球顶到了天花板,垂着线。窗户敞着,风带着球飘起来,悠悠扬扬,似《飞屋环游记》的场景。 程如珩学着她的语气说:“我也挺开心的啊,白得一女朋友。” “这样啊。”向楠笑容大大的,“那是你赚大了耶。” 他没告诉她的是,他之所以挑中那朵雏菊,是因为看到它的笑脸,觉得像她。而她的性格也如此,没有约束,自由自在。 程如珩手按在门把手上,“再见。” 她朝他挥手,“程老师再见。” 趁南风 第39节 身份发生变化,也没让她换种叫法,他也懒得提醒,他又犹豫,这么走,是否太草率,于是他旋过身,在她额上吻了吻。 “再见。” 这回是真走了。 门在眼前合上,向楠提了鞋,又落下,“啪嗒啪嗒”地玩着,她咬着下唇,纵使知道上面不留半点程如珩的温度。 手机响了。 见来电人是程如珩,她疑惑:“你落什么东西了,需要我送下去吗?” “看口袋。怕你没发现,把衣服洗了。” 什么?她掏着外套两侧口袋,从左侧掏出一张纸片。是午餐的小票,背后空白处写着几行字。 【男友准则】 一、爱护向楠; 二、爱护向楠; 三、爱护向楠。 甲方:向楠,乙方:程如珩 下面写着日期,和他的签名。 见字如面,程如珩的字应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行而不乱,字字皆风骨。 期间他上过一次洗手间,估计是那时写就的。 向楠攥着手机,跑到窗边,程如珩站在楼下,几十米高,看去是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辩不清面孔,只知他也是仰着头的。 她心跳得快起来,“程老师,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了。 人生头一回表白,她不会吟诗作曲,整不来那些华丽的话句。就是简单的,平铺直叙的几个字。 “嗯,我知道。” 程如珩叫她的名字,很正式的。 她回了个“嗯”,听他说:“如有不足,还望多多包涵。若我引起你不快,你可以提出来,我会尽力改正。” 是她见识太少,还是当真鲜有这种人。恋爱确定之后,居然一板一眼地签“合同”,说“多多包涵”。 考察期过了,直接进入验工阶段。 向楠应了好,目送他的身影离开。 唉,要是楼层低一点,她哪怕趿着拖鞋,披头散发,也要扑下去亲他。反正她有合法合规身份了,不是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次日上班,往日恨得想扎小人诅咒的杨立诚,都顺眼了不少,做事效率也提高了。 同事调侃向楠,说她一整天乐得跟中了□□一样。 向楠笑说:“是啊,我就是中大□□了,头奖的那种。” 遇到喜欢的人,得他青睐,如愿以偿,可不就是么。 下班回到家,门一开,客厅灯是凉的,向楠吓好大一跳,以为进贼了,看到沙发上横躺的人,直接把手里的东西甩过去。 “下次来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差点去报警了我。” 向桐被砸了个结实,大喊冤枉:“我跟你说了,是你没回好吗?” 闻到烤红薯的香气,他剥皮吃起来,蜜心的,热气腾腾,向楠抢过另一半,没好气:“来我这儿干吗?” “晚上宿舍门会上锁,我有事,来你这待一会儿。”向桐努努嘴,“给你买了半只烤鸭,不要说我没良心。” “三更半夜你能有啥事?”她狐疑,“你别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 “组了个通宵局开黑,十一点开始,在宿舍不方便,去网吧。” 这人高考前几天还去网吧打游戏,结果还是考上祁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仗着自己头脑好,任意妄为,向楠也懒得多管,只说:“玩物丧志。” “我是最近刚忙完期中考试,想放松一下好吗?” 向楠想的却是,难怪程如珩最近那么忙。 她又想起另一茬,翻出那盒子,“你闲得没事给我送这个,是想挨打了吗?” 向桐说:“反正你迟早用得上,保质期还有蛮久。” “我……”向楠一时语塞,“万一用不上呢?”言下之意是,他又怎么算得准尺寸。 向桐瞄瞄她,直言不讳:“中号的,中国大部分男性都能用,除非程如珩天赋异禀。” “……” 作者有话说: 不要“小”瞧你姐夫 第34章 第三十四阵风 ◎听说程老师是祁大一枝花来着,手痒,想来采一采。◎ 赶巧向楠没吃晚饭, 吃了半个红薯,又把向桐带的烤鸭吃了。 临近十点半,向桐准备出门, 向楠脑袋上顶着一条毛巾,冲他说:“没事在身上备点辅酶, 怕你英年早逝。” 向桐翻了个白眼, “谢谢你的关心啊,我的好姐姐。” “不客气, 毕竟你是我的亲弟弟嘛。”向楠慈祥地看着他, “看在我关心你的份上,出门的时候,帮忙扔一下快递盒, 攒了几天了都。” “……” 他们果然是姐友弟恭的好姐弟。 向楠刚洗过澡,穿一套宽松的睡衣,头发被擦成炸了的狗窝,她草草擦到半干,拿起手机。 程如珩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 ——睡了吗? 向楠打字回:没呢, 现在还早。 反正离公司近, 她八点起床, 洗漱吃早餐, 完全来得及, 可以多熬会儿夜。 程序员这工作性质,没几个光鲜亮丽的,尤其是男人,有的趿着拖鞋, 穿大裤衩, 就能去上班。谁管她素不素颜。 程如珩:谢天跃叫我出去吃夜宵, 本来打算拒绝,想到你可能喜欢,问问你,想去吗? 向楠扔开毛巾,一边回“去啊”,一边跑回卧室换衣服。头回以他女朋友身份见人,不能太随意。她思绪卡了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算了,先考虑该穿什么。 程如珩穿的还是白天的衣物,妥帖,带有学生气。车前灯照到向楠,她伸长手臂,对他挥了挥手。 铁汉也有柔情的一天,向楠想找条百搭的裙子,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还是选择万年不变的牛仔裤,高腰,加拼接色牛仔外套,脚穿马丁靴。 又是高个子,在路边还挺显眼。 车缓缓停靠。 向楠坐到副驾,身上的洗发水香气一拥而上,是香橙味的,压下车里原有的檀木香。 香随主人,气势汹汹的。 他目光落到她发上,“头发没吹?” 向楠用手耙了耙,出门前梳过,刚刚被风吹乱了,“没事,我头发短,一下就干了。” “稍等。”程如珩解开安全带下车,她看他走进便利店,贴着墙纸的玻璃,也无妨遮挡他高大的身影。 没多会儿,他大步返回,进来时,披拂一身秋夜的寒意,他递给她一杯热豆浆,声音温和:“头发没吹干就吹风,容易受凉,暖暖吧。” 一次性纸杯,壁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掌心。焐得手暖,胃暖,心也暖,向楠说:“谢谢程老师。” 程如珩重新发动车,笑笑,“现在听不惯你这么叫我了。”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和我学生都差不多大。”他直视着前方,“我有一种师德败坏的背德感。” 向楠“噗”地笑出声,差点打翻豆浆,“现在这个称呼已经泛化了,为了显示尊重,很多圈子都会这么叫。” “这样吗。” 程如珩不太关注网上娱乐方向的动态,主要关注时政新闻,以及一些学术圈的消息。总之,对于富有青春活力、追求新鲜感的年轻人来说,多少有些古板。 好比她说的“老师”一词的泛化,或者,滥用,他也不曾了解。 “比如你是一名画手,哪怕籍籍无名,也会被叫作老师,”向楠解释着,又说,“所以,程老师,千万不要有负罪感。” 程如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淡风轻的:“也是,毕竟也没有哪个学生,挖空心思想泡我。” “……” 向楠又有些沾沾自喜了,正好是红灯,程如珩看她,“你乐什么?” 她乐呵呵地说:“我这么快把你泡到手,我还挺厉害的。” 程如珩失笑,他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你喜欢我。” 向楠捂了下脸,“你还是别提这茬了。” 静思便能回过味,他十之八九早就知道她喜欢他了,可能是那堂课,也可能是在他姐姐家吃饭,反正不会晚于漓湖公园那次。 今晚是谢天跃请客。 他们到达时,场子已经聊热了,上了一桌子吃的,开了几瓶酒,有的倒空了。 “程老师,你终于来了。”一个男人站起来迎程如珩,见到向楠,“哟”了一声,“没说要带人来啊。” 程如珩说:“不是说随便带家属吗?” 谢天跃听了,顿时了然,“哦”地拖长音,“早知道程老师脱单了,怎么也该选个高档点的场啊,今天只能让你们先将就一下。” 趁南风 第40节 他又带头起哄:“程老师,不介绍一下?” 程如珩笑笑说:“我女朋友,向楠。” 坐在谢天跃身边的朱洁对她打招呼,“hello,又见面了。” 向楠面对一群陌生人也不怵,朝他们大方地笑,“hello,大家好。” 有个男人说:“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你多高啊?” 站在程如珩身边,一点也不娇小。问题是,程如珩多高啊,谢天跃还要矮他一截。 向楠说:“去年体测,裸高172。” 穿上鞋起码也得加个两三厘米,跟在场部分男士差不多,他们感叹着:“哇,你是北方人吗?” 她说:“不是,我是本省的,我爸妈都高,加上我小时候比较爱跳吧,就蹿上来了。” 程如珩带向楠找空座,他们往旁边挪了挪,多留出一个,让他俩坐一起。 谢天跃喜好结交朋友,出手也大方,除了程如珩,他还叫了一众朋友,有的程如珩认识,有的第一次见。但只要跟谢天跃熟一点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程如珩的。 ——从小到大的高材生,现又是祁大带编老师。不管到什么年代,“大学老师”都是一个闪亮的铭牌。以他的能力,若是他在意职称,混到教授也不是难事。 他们突然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体测,你还在上大学?” 转而又调侃程如珩:“程老师,原来你是衣冠禽那什么兽啊。” 向楠忙摆手,解释:“我今年毕业,我也不是祁大的。” 这些人吧,热情归热情,就是跟程如珩完全不是一个调调的,向楠不明白他们怎么玩到一起去的。男人间奇怪的友谊。 蓦地,向楠福至心灵,吃夜宵不过是一个由头,他主要是想把她带到他朋友面前,正式介绍她。 “妹子,你说你青春正好,怎么看上程老师这么个一把年纪的人呢?” 向楠看了眼程如珩,他拿着两张湿巾,擦着桌子,擦完,他叠了几下,找不到扔的地方,就搁到一边。他做这些琐碎的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 看上他什么? 能说他从头到尾她都很喜欢么? 程如珩也看她,似乎也在好奇这个问题。 肾上腺激素催生的一时的激情 ,像玻璃杯里的啤酒气泡,来得快,退得也快。最初的最初,她喜欢他什么? 但是,向楠也以玩笑回应:“我听说程老师是祁大一枝花来着,手痒,想来采一采。” 他们对她竖大拇指,“好魄力,可敬可佩。” 程如珩摇了摇头,插科打诨,果然是向楠熟练的一套。 谢天跃叫服务员加了两副碗筷,替她解围:“怎么就逮着如珩的女朋友一个人薅?当初我带朱洁和你们吃饭,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他拐拐程如珩,“怎么也不帮你女朋友说几句?” 后者一摊手,说:“论如何应付‘围攻’,显然她更得心应手。” 这是真的。 在他们喝酒时,向楠还能来几杯,而程如珩酒量不佳,又须开车,滴酒未沾。 谢天跃揶揄,是她带了自己的小娇妻来。 程如珩爱干净,挽了袖子,免得被油渍沾染,他也不爱吃重盐重油的食物,意思意思地碰了碰,早早搁了筷,端着水杯喝。 如此被笑话,他也不恼,好脾气地笑:“吃你的吧。” 吃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酒足饭饱,程如珩还是一副一尘不染,风度翩然的样子。 与他们告了别,他扶着向楠的肩头,带她上车,虚虚地,并不像朱洁那样半个人倚在谢天跃怀里。 他替她系上安全带,想关上车门,手腕被猝不及防地攥住。 脚步自然停下来,手被牵过去,贴到她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的,独属于女孩子的,软弹的脸。 一个凉,一个烫。 都是神经触角密布的地方,不知道是谁刺激谁。 向楠没醉,那几杯啤酒的量,哪能醉倒她,但她很享受被程如珩照顾,和之前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连她这么大条的人都觉察到了。 他会把关系分得清楚,用一种学术研究般严谨的态度,朋友是朋友,女朋友是女朋友,她能明显体会两者的差别,以及他独独给予她一个人的偏心。 她想大胆地邀请他,送她回家后,就别走了。 还想说,想不想试一下,她弟弟送到东西,合不合他。 可那岂不是落实了她的急色? 不能让酒精掌控理智,亵渎了他这朵高山雪莲。 向楠说:“你手好冷。” 冷玉一样。他指腹有茧,是常年握笔、打字磨出来的,是玉石抛光前的纹理。 “风吹得,待会儿就回暖了。”程如珩没急着抽出手,当她是喝多了,想撒撒娇,“难受吗?” 她摇头,“再喝一轮我都喝得过,程老师你别小瞧我。” 程如珩的背后,是路灯,是灯牌,是明月皎皎。眸底却映不进半点光,他说:“嗯,你很厉害。” 他的手指刮着她的脸,没有覆任何化妆品,触到的是真实的皮肤触感,“我送你回去。嗯?” 向楠坐直身,松开了,小拇指勾了下他的掌侧,像无声的挽留。 程如珩恍然不知,又或者故作不知。 第35章 第三十五阵风 ◎白色是纯洁,也可以是污浊。◎ 别的不说, 男女之事上,程如珩绝对算得上品行高洁之人。 他送向楠到门口,止了步, 在她额上烙下一吻,并同她说“晚安”。不会半分逾矩, 半分冒犯。 向楠不算多规矩, 读中学时,翻墙翘课去校外吃烤串, 和男生打架被叫到办公室, 带班上同学抢篮球场,这些事没少干。 最离经叛道的年纪,说她是一匹驯不服的野马也不为过。 当然, 放到现在,只觉中二和鲁莽,再也干不出了。 但是,她心里有叛逆因子,让她想说就说, 想做就做, 比如现在。 程如珩准备告别, 左手处, 再走两三步就是电梯, 方便他随时离开,但向楠拽住了他,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程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他颔首, “知无不言。” “一般的男人深夜送女朋友家门口, 都会这么有礼貌地一走了之吗?”她真心疑惑, 她以为相爱的男女在一起,彼此的荷尔蒙吸引,一触上,就是干柴烈火,“还是只有你这样?” 程如珩一向克制有礼,不轻不重地说:“那我岂不真成了衣冠禽兽?” “你啊,对男人要警惕些,”他伸手抵着她的额,如他所言,已经暖起来了,“早点睡吧。” 而第二天早晨,当向楠看到向桐打着哈欠出现在客厅时,又想起程如珩昨晚的话。 两个孩子长大之后,自然懂得男女有别,两姐弟也会避嫌,如果向桐在,她就不会穿内衣、短裤在屋里乱晃。他们亦不会谈性方面的话题,血缘反而让他们之间有道隔阂。 但向楠该懂的,一点也不比男生懂得少。 正因为懂,而又没经验,所以她对程如珩跃跃欲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没有实战经历,永远是纸上谈兵。没意思。 有些人能将性与爱分离,向楠大抵是不行的。 不然她以前怎么就没对别人产生过想法?只是程如珩太过正直,没给她尝试的机会,将她的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对男人警惕? 向楠谨记教诲,挥起手里的筷子,“是不是说了让你下次来之前先说一声?” “困死了,让我睡会儿。”向桐半睁半眯着眼,游魂一样,“还有吃的不?” “没了。”向楠的早餐很简单,时间不够,匆忙塞最后一口饺子进嘴里,把碗筷搁到洗碗池里,“你还不回学校?” “今天上午没课,在你这儿睡一觉先。” 她凑近他,嗅嗅,果不其然,沾了一身怪味,“别靠近我卧室。” “拿你两件衣服给我穿穿,内裤我买新的,叫外卖送。”话落,他又打了个哈欠。 以前向桐熬夜打游戏,可没这么熬不起,他说是短短大学生活压迫得他苍老了十数岁,再熬不动了。 向楠翻出一套宽松的旧衣服给他,还颇为嫌弃地说:“你穿完我就不要了。”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在软件上叫了车,也懒得再交代什么,上班去了。 向桐在沙发上死尸般躺了一上午,饿醒之后找了一圈,冰箱和储物柜都没什么能吃的,腹诽:还是个女的吗,过得这么粗枝大叶。 要是向楠知道,肯定要骂他:五十步笑百步,大哥不笑二哥,他自己住好不到哪去。 姐弟俩从小一个赛一个懒,家务也不是不会做,却总是推来推去,最后多以“好男不跟女斗”的向桐妥协。 不过论做饭,用向楠的话说,向桐做出来的东西,倒到盆栽里,植物都会被毒死。 暑假放两个月,他们独自在家,向楠学着把饭菜煮熟,填饱两人肚子。当然,到了今天,也就是饿不死的厨艺水平。 向桐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又玩了会儿,步行回祁大。 路上碰到意料之外的人——程如珩。 祁大的学生里多上网,或者有对美貌抱有鉴赏之心者,八成是认识,或听过程如珩的。向桐属于前者,纯粹是互联网太发达,不想知道他也难。 听说这学年的招生,祁大官方甚至想借程如珩做宣传,不过,他本人不爱抛头露面,拒绝了。 还有他的选修课,一开通选课渠道,就被抢满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想来一观程如珩之貌。 可向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除了身高,也没看出他特别突出的一点,更不能理解,向楠对他念念不忘的缘由。 趁南风 第41节 程如珩手里拿着一只黑色公文包,和人刚从食堂出来,两人肩并肩的,隔得不近不远,聊着天,走得不快。 他旁边的女人向桐还认识,他们经管学院的薛瑞婕。 有几个学生打招呼,大概是对程如珩,因为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以致意。 好吧,有这副高大而直板的身形,人模人样的,确实挺养眼。 他们没看到向桐。他拍了一张他们的侧影照,发给向楠。 向桐:我说,你本来胜率就不高,再不快点下手,你的心上人就要被抢走了。 向楠对工作熟能生巧,偶尔能摸摸鱼,看到图,放大看了看,把程如珩单独截下来,保存。 即时回复道:no,比赛才讲究胜率,而我,已经达到了终点。 向桐:??? 向桐:你跟程老师在一起了? 向楠:[害羞]别这么生分,下次可以直接叫姐夫。 当然是一时口嗨,真这么叫,把程如珩搞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错过了一切的向桐:…… 向楠说:你姐姐我哦,已经弯道超车咯,不过你也别着急,学业重要,加油! 向桐:才不要你给我灌鸡汤,打游戏不比谈恋爱香? 向楠:那是你上次碰到的那个谁,胡馨园,没你姐姐我半点好。哦,你也比不上程老师。 向桐:……我看出来了,你一定是个重色轻弟的家伙。 向桐又说:那你看到他跟别的女人走在一起,没反应吗? 向楠:这有什么好疑心的,那是他朋友,我认识,我难道还要阻止他跟异性同事朋友正常来往吗?将心比心,我自己也有好些异性朋友,应当保持距离,但总不该彻底断绝联系。 她又说:程老师人品没话说,信他会劈腿,不如信你把把拿mvp。 话糙理不糙,向桐对自家亲姐姐了解还是太少了,所以觉得神奇,一个没谈过恋爱的钢铁直女,恋爱观还挺正。 向楠:再说了,他要是真敢劈腿,我打得他这辈子也劈不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向楠还是那个向楠。 向桐丝毫不怀疑,她要是真下狠手,她那经常抡球拍跑步的四肢,发起威来,会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下午程如珩上完课,问向楠:我去超市买菜,来我家吃饭吗? 能白蹭一顿饭,向楠求之不得。她下班时天已经黑了,她没让程如珩来接,他的房子租得离祁大就不远,她自己过去也很快。 进门时,向楠一愣。 好久不见的思思扭头冲她打招呼:“向楠姐姐!” 思思原本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是幼儿园布置的,很简单的加减法。向楠换了鞋,走过去贴贴她,问程如珩:“思思怎么在你这儿啊?” 程如珩身上系着围裙,他一边解,一边说:“她爸妈有事,我去幼儿园接她过来,晚点再把她送回家。” “你姐姐姐夫都这么忙,之前思思是谁带啊?” “请过保姆,也让我妈和我姐夫妈妈带过,现在他们工作稍微清闲了些,就自己来带。” 程如珩又提醒她们开饭了。 程如珩做了三菜一汤,汤是熬得粉粉的山药排骨,汤底又鲜又浓,饭前向楠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一碗饭,顶顶饱。 饭后,程如珩洗碗,向楠带思思写作业。 其实,向楠不算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尤其是面对小孩子,太蠢太固执的,会引起她的暴走。 但思思实在是聪明又懂事的小姑娘,她也不需要向楠怎么教,自己一溜儿地把作业写完了,然后说:“舅舅,我想看动画片。” 程如珩腾不出手,对向楠说:“我平板在卧室,劳你拿一下。” 向楠堂堂正正走进程如珩的闺房,不,卧房。 意料之中,没什么过多的装饰,干净整洁,被子都是铺平的,不像向楠,床铺早上起来是什么样,晚上还是什么样。 向楠一直觉得,精致,需要付诸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她完全可以将这一部分省下来,用来享受生活。 ——其实就是偷懒的借口。 平板搁在床头柜上,拿起时,她“咦”了一声。 床边搁着一个垃圾桶,套着黑色的垃圾袋,引起她注意的是,桶底干净得只有几张团成团的纸巾。 她突然想起什么。 那个时候,向桐还在青春期,向楠叫他起床吃早餐,叫不动,直接开门上手薅,也注意到他垃圾桶里一堆用过的纸巾。 后来,和男生聊天,她对他们爱看的小片子有了兴趣,要来一部,放学回家关上房门,调低电脑音量,从头到尾看完。然后也知道了,弟弟房间垃圾桶里的纸,装载着少男的悸动。 那以后,她再也不随意进弟弟房间了,生怕撞破。 不会吧…… 再去看那几团白色的纸,向楠的脑海中,不禁开始浮现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模糊的脸渐渐有了具体轮廓,金丝眼镜,高鼻梁,微微抿紧的唇。 就是这张床,他也许坐在边沿,也许是中央,用来翻书写字的手,在取悦自己,表情是她从未得见的隐忍。然后几分钟后,他畅快起来,闲然自得地抽出纸,将一些罪行掩盖。 白色是纯洁,也可以是污浊。 stop! 向楠不敢再想,带着平板匆匆离开房间,末了还顺手带上房门,把她所有乱七八糟的联想关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36章 第三十六阵风 ◎万恶淫为首,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 向楠回到客厅, 仿佛窥破了什么秘密,又仿佛被洪水猛兽追,逃也似的。 思思仰脸, 问道:“向楠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她摸摸, 是有些热, 说:“可能是屋里有点闷。” 平板有密码,思思熟练地输入, 解开锁, 向楠问:“这串数字什么意思啊?” 108000,不像胡乱组成,也不是程如珩的生日。 思思熟门熟路地打开动画片, 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如珩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刚好听到,解释说:“随手设的。《西游记》里写取经路共计十万八千里, 还说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书里还写‘五年十万八千周, 休教神水涸, 莫纵火光愁’, 是说修行圆满需要十万八千周天。” 不愧是文化人, 一个数字而已,还能牵扯出这么多道道来。 说话间,程如珩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大瓶瓶装的酸奶, 向楠看到外包装, 想起来, 是很久以前在超市,她向他推荐的。 怎么说呢,这个感觉特奇妙,一个很小的细节,他却记住了。 程如珩记性好,当时他不一定对她有好感,但他会在恋爱后,特地买一瓶她推荐过的酸奶。 交往前的点滴被对方记住,向楠有一种妥帖的,似泡在温泉里的舒适感。 他拧开,在倒之前,问向楠:“你方便么?” “啊?啊,哦哦。”她反应过来,“方便的。” ……他怎么这么细心,还关心她有没有来大姨妈。 两个纸杯,放到她们面前。 “谢谢程老师。” “谢谢舅舅。” 原味酸奶,白色的,浓稠的液体。 向楠承认自己不是个正经人,不然怎么一看到这种东西,就会想象程如珩……的画面。 已经无法直视他了,她手挡着半张脸,和思思一起看动画片。 程如珩还在忙活,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他做事有条有理,也不急不缓,但他在屋里走动,十分扰乱向楠的心绪。 可能只是水打翻了,用纸擦干净;也可能是其他什么污渍。 一定是她想歪了。 程如珩动作顿了顿,问向楠:“你不舒服吗?” 老低着头,动也不动,还皱着眉,一副纠结、神思恍惚的样子。他伸手,想探探她的额温。 向楠惊弓之鸟般地抬起头,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冲他眨眨眼,半是迷茫半是好奇,“程老师,你会不会……”算了,聊这些成人话题,对小孩子影响不好,“没事。” 程如珩不明所以,情绪是一套衣服,有的张扬,有的含蓄,她也不隐藏,总是大方展示,她似乎是从饭后这样的。 也就是拿了个平板的功夫。 他看了看卧室的方向,思索两秒,浅笑了下,轻飘飘地说:“向楠同学,我是临近而立的身心健康的,正常的,男性。” 后面三个词,一词一顿,咬字清晰,含着笑意。 啊啊啊! 所以她没猜错。 向楠更加尴尬了,摸摸鼻子,又揉揉思思的头,所有的小动作都昭示着:她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程如珩又说:“怪我疏忽,我今天早上应该扔掉垃圾袋的。” 他去房间,把那个垃圾袋拎出来,和厨房垃圾放到一起,“思思,舅舅下楼扔个垃圾。” 思思乖巧应道:“好哦。” 趁南风 第42节 程如珩走了,向楠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疯了疯了,昨天晚上他们才分开,也许是他回家后,也许是今天早晨,他就做了这样的事。 男人用手的话,脑子里会想着喜欢的人,还是什么都不想? 程如珩回来得不算快,思思看的是几分钟一集的启蒙动画片,英语版的,看完三四集了,他才回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给你。”他掏出一个盒装的东西,抛给向楠。 向楠手忙脚乱地接下来,烫手山芋一样,看也不敢看,又扔到一边,惊魂甫定地问:“什么东西?” 瞄着思思,生怕被小孩儿看见。 程如珩这回是真在揶揄她:“口香糖,薄荷味的。” 还真是。 被拿上次的话戏耍了,向楠气鼓鼓地控诉:“程老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程如珩在她旁边坐下,捏了捏她的脸,“我怎样?嗯?万恶淫为首,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 思思见了,有些懵,说:“舅舅,老师说,男孩子不能随便碰女孩子的脸的。” “为什么不可以?”程如珩又捏了捏她,“难道我不能捏你吗?” “可是我们是家人呀。” 他笑着觑了眼向楠,模仿思思的语调,怪俏皮的:“可是向楠姐姐是我的女朋友呀。” 可恶,程如珩你要不要这么可爱。 这还怎么生他的气啊? 思思似懂非懂,她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估计无法分辨“女朋友”和“朋友”的具体区别。 但她看得出来,向楠姐姐是不反感的。 她故作成熟地说:“哦,这样啊。” 时间差不多了,程如珩送她们回家。 向楠带思思坐到后座,他看着她们系好安全带,说:“先送大朋友,再送小朋友哦。” 思思翘了翘小脚丫,应道:“好哦!” “思思,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向楠揉她的脸,不敢太重,“好想把你拐回家啊。” 她严肃地摇头,“不可以的,因为思思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姐姐你把我带走,他们会难过的。” 程如珩启动车子,把车从车位里倒出来,忍俊不禁。 把向楠送到家,程如珩又开车到姐姐家,他一手牵着思思,一手提着她的书包,把她交到程娴手里。 程娴说:“我们下班去接就好了嘛,让你多跑一趟。” 程如珩说:“没事,顺便送一下别人。” 程娴随口问道:“谁啊?” 思思抢白:“是向楠姐姐!她也在舅舅家吃饭。” 程娴挑了下眉,揽着女儿的肩,“哟,晚上单独请她来家里吃饭,还给亲自送回去,什么关系啊?” 又是思思:“舅舅说是他的女朋友!” 程如珩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给程娴听:“刚在一起没,就还没告诉你们。” “好事啊,爸妈也不用担心你单到七老八十了。”程娴拍了拍他的肩,“向楠除了比你小好几岁,其他方面都很配啊,好好谈。” “知道。” 返程时,下起一阵小雨。 雨丝模糊了挡风玻璃,程如珩打开雨刷,看天气预报,下过这一场雨,再过几天,就要升温到二十多度。 车里没有开暖气,窗户留着一条缝,风把雨丝和寒意灌进来。 今天早上空气也凉。 晨起时分,程如珩靠着床头,被角掀开一角,看着陷在光与暗交界处的自己。 他对这方面的欲望不强。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他从来不会让欲望控制自己,无论是对物,还是对性。 日有所思。晚上做梦,梦到在向楠家门口,她攀着他,门在背后抵着,坚硬,冰凉。明晃晃的光照在走廊里。分不清是日光,还是灯光,但把她的神情照得清晰可见。 随时都有邻居可能出现,电梯的数字一直在变。 又或许,哪家人在门口装了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许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内。 反而加剧了刺激感。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手探下去。 理所当然地,脑中出现的是梦境里的人。 现实里,这是无人打扰的地方。任由他放纵思绪和动作。旷野上燎起了火,从火星变成明火。 火把血液灼得发烫。 他闭上了眼睛。直到火被浇熄。 另一重的现实世界,耳边响起淅沥的雨声。 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是向楠问他有没有把思思送到家。 他回道:刚到,准备返回。 向楠:下雨路滑,路上注意安全。 程如珩搓了把自己的脸,驶入雨夜之中。 他送的气球还飘在卧室里,时时刻刻可以看到,向楠拽着绳,把花朵拽下来,指着那张脸说:“程老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她又故意沉着嗓音,模仿道:“万恶淫为首,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 想到程如珩当时的样子,自己先忍不住,“嗤嗤”地笑了,“嘁,也不知道是谁先心术不正的。” 她躺到床上,刚洗过澡,手指温热而软,比雨水浇过的花瓣还娇嫩。 这个话题在许多女生宿舍秘而不谈,但向楠好歹也是看过片子和带颜色小说的人,跟闺蜜周悦然提过,还言辞凿凿:新世纪了,女生不应该为对性的需求而自卑,要打破偏见。 但实际上,她也没有试过。令她快乐的和能够纾解负面情绪的,大有其他的运动。 她知道,梦遗、自读,在男生里很寻常。新奇的只是,原来连程如珩那种,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也有所谓的生理需求啊。 还说,要对男人有警惕之心。程老师啊程老师,嘴够硬啊。 不过,自己来,真的那么舒服么? 向楠的额抵压着枕头,回忆着从多种渠道看来的一些技巧,什么抠,什么挖,用力感受自己的变化。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腾出那只干净的手,拿起来看,程如珩说已经到家了,和她道晚安。 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应该已经停了。 晚安,程老师。 她如是回。 嘶。 还好床头柜上备了纸,向楠连忙抓起来,草草擦了几下。又拆了片酒精棉片,担心留异味。 当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时,她怔怔地看了几秒,然后笑了。 程老师,看我不早晚把你拿下。撕破你的衣冠,看谁是禽兽。 第37章 第三十七阵风 ◎嗯,是我的了。◎ 前几日下过雨, 这些天,天气放晴,气温再度回升。 趁着天气好, 在闲暇的周末,向楠把被子抱到阳台, 铺开, 接受紫外线的照拂。 毕业工作领到第一笔薪水的向楠,第一时间给父母买了礼物, 还请周悦然、向桐吃了顿饭。只是不知道要送程如珩什么。 他最近要带学生改论文, 自己也在课题组里,事并不少。 但他是一名优秀的男朋友,体贴地关心她的身体、工作, 切实履行男友准则。 为了奖励好好男友程如珩,向楠预备去市里最大的书店,给他送套书。 她不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书那么多,也不知缺什么, 于是一道把他叫了来。 书店故意开在祁大附近, 权当锻炼, 两人步行过去。 向楠今天穿马丁靴, 戴一顶卡其色鸭舌帽, 把身高又拔高几厘米,她挽着程如珩,两个高个儿在路上颇能引起路人关注。 阳光好,晒得人浑身热而燥, 一家平价茶饮店门口排着队, 向楠看到拽拽身边的人, “我想吃冰激凌,你吃吗?” 程如珩说:“过了立冬,还吃冰?” “就是冬天吃才带感,走啦,我请你。” 排队的都是年轻人。 向楠扫码点单,程如珩说:“我真不用,你点自己的就行。” “程老师,你不会也是随身一个保温杯,泡着枸杞的老干部吧?” 程如珩扯扯唇角,申明:“我还没有到需要滋肝补肾,补气养血的年纪。” “可你还打太极。”向楠说着,“虽然许多大学会教二十四式太极拳,但只有公园里的老大爷会坚持打吧。” 他语气淡淡:“当初唬你的罢了,我也就是到公园里,混入老头老太里打几拳,不过我打得还不错,他们还夸过我。” “……” 她疑心,他依然是逗她,又找不出证据。 他笑着搡搡她,“不是要吃么,点吧。” 向楠点了一个草莓圣代,毕竟他家的甜筒融得快,不及时吃完,会沾得满手都是。 趁南风 第43节 出了单,她接过,舀起一勺递到程如珩面前,点了点他的唇,“吃一口。” 未入口,甜腻的草莓酱香气已钻入口鼻。 旁边也有几对情侣在等待。对于他们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来说,这大抵是寻常的亲昵互动。次次拒绝,就不妥当了,他应该让自己习惯她的举动。 于是他张口,将那满满一勺含入,冰凉与甜,都是极具存在感的刺激,被冰得他拧起眉。 向楠乐了,“你这个样子,好像小猫踩到石子,就差‘喵’的一声叫了。” 程如珩咽下,掏一张纸巾,教她包着杯壁,隔凉,也防止沾湿手,“受我父母影响,我从小就不爱吃冰的,夏天也是。” 她惋惜道:“那你少了好多乐趣哦。” 他说:“不会,习惯成自然,我也不觉得难忍。” 程如珩实非常人也。 食色食色,食在前,还有一句,民以食为天,得到基本的饱腹,还要追求味蕾上的满足。 就像他爱吃甜食,但也不会放纵自己。得是有怎样的意志,才能抵住诱惑。 向楠不介意勺子沾了他的唾液,喜滋滋地吃着,“程老师,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成年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喜好。只是,我会给你提个小建议,”程如珩说,“对肠胃不好,还是尽量少吃。” 她大方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提了,那我就诚心诚意地接受吧。” 路边停着一长排共享单车,不断有人停车取车,他揽着她的肩,把她往另一边带,“我看是勉为其难。” 向楠有理有据:“知易行难,总要有个改变的过程嘛。” 冰激淋和酱被她刮得干干净净,她尚意犹未尽,抱着他的胳膊,“要是给你也买就好了,相当于我能吃两份。” 他拍了下她的头顶,叹气:“果然万事开头难。” 书店有两层,占地面积大,楼梯是木质的,修得漂亮。上到二楼,栏杆边放置几张沙发,视野极好,可以俯瞰一楼大厅。 向楠找空位置坐下,架着二郎腿玩手机,两条长腿骨肉匀停,这么不显痞气,倒是潇洒。 “程老师,你去挑吧,我在这儿等你。” 之前在二手书市场,程如珩送她那几本,她磨洋工,隔三差五看一点,到现在还没看完。她清楚自己的尿性,还是不进去了。 但她这架势,就像不耐烦的老公,陪妻子逛街,只是拎包提袋的工具人。 程如珩摇摇头,也没勉强她。 他的身影一会儿就隐入林立的书架。书架不及他高,偶尔能看到一小截他的脑袋。 周悦然给她发了一张漫画图。 场景明显是书房。一个身材高大、戴着眼镜,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的男人,手撑着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这还没什么,重点是,女生仰着绯红的脸,手从衣角下摆探入,抚着他的腹肌。 而且,而且,男人前半幅衣服湿透了,白色的布料最不禁水浸,一浸,什么风光也遮不住。 画手笔触细腻,连那两点的颜色形状都勾勒出来,半隐半现,最是勾人。 周悦然:是不是挺能代你和程老师的。 向楠捂了下脸,说:咦惹,你从哪里看到的,你好色。 周悦然:我就不信你之前没对程老师想入非非过。 没有吗? 那肯定不能说。再说,她都没摸过男人的小腹——小时候的向桐不算,代入都没有个借鉴。 等了一会儿,向楠按捺不住了,走过去找程如珩。 一个个子娇小——相对他而言——的女生,站在他前面,手里拿着几本书,还有一台手机,在跟他说话。 马丁靴鞋底硬,走路响,一听到声音,程如珩就扭头看过去,在她走近时,伸手揽了她的肩头,半抱住她。 不用言语,动作说明一切,意思昭然:我有女朋友了。 向楠脸生得就张扬,挑衅地冲女生扬了扬眉,把她逼得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就走了。 现在该轮到程如珩了。 “程老师,”向楠两手捧住他的脸,“程老师,放你出来,总有人跟你搭讪,怎么办?” 她扯扯他的衣领,“要不然在你胸前挂块金属牌,写着‘向楠所属’。” 程如珩想想,“背后再刻一个主人联系电话,这样,如果有好心人捡到我,还能把我还给你。” 向楠吃吃地笑,又说:“你低下来一些。” 左右无人。书架成了最好的屏挡。 程如珩弯腰,俯下来一点儿,高她十几公分,的确不方便附耳说悄悄话。 “再低一点。” 向楠亲上去,或者换个更准确的字眼,是“咬”。 尚在追人阶段,向楠不会动手动脚,成自个儿男朋友了,亲亲搂搂抱抱的,理所当然。 她咬了咬他的下唇,又贴着他的唇缝,和他吮吻着。 他素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口腔也是,不会有半点异味,唯一残留的,是草莓酱的甜香。 和他接吻的体验很好。令人食髓知味的好。 程如珩顾及到所处之地是公共场合,理智回笼,迅速抽离,眼睛微微睁大,惊疑不定地看她。 向楠笑,小声说:“我好像调戏了黄花大闺女噢。” 话音刚落,一个穿红马甲的书店工作人员经过。 她瞟了他们一眼,眼中似有警告。 向楠没所谓地耸耸肩,在她走后,又说:“程老师,你比冰激淋好吃。” 程如珩捏了下她的鼻头,捏得她出不来气,只能长着嘴呼吸,“你胆子够大的。” 她瓮声瓮气:“那是。” 他好气又好笑,松了手,“说你,你还骄傲嘚瑟上了。” 向楠说:“也不是。” 怕她又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程如珩走到有人的地方,她跟上,“我之前可一直小心翼翼的。” 他说:“幸亏你有先见之明,否则说不定我会报警,告你性骚扰。” 向楠有色心有色胆,若不是程如珩正经,早就把他吃干抹净了。 哎哎哎,她不觉得太早,西方不多的是没见上几面,就做的范例么,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对象了。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 向楠嬉笑着,想去挽他的胳膊,他从书架抽出一本书,挡在她面前。 “向楠同学,”他严肃,像在课堂教训学生走神,“公众场合,望你自重。” 向楠眨眨眼,有些委屈:“程老师,你要跟我吵架吗?” “我不想吵架,要不然,”她伸出手,态度诚恳,“你打我手板心好了。” 落下的不是戒尺,是他的手。向楠高,但天生骨架不大,手也纤细,而他的手掌很大,完整地包住她的。 “不吵。”程如珩牵起她,“我挑好了,走吧。” “我就知道,温文尔雅、斯文有礼的程老师,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向楠又说,“就这两本么?我的薪水让你购入一整排都没问题。” 他选的一位冷门中国诗人的诗集。冷门在于,向楠从未听闻过。不过,她的认识里,只有徐志摩、艾青那些。 “你买得起,可你拎得动么?书店不提供配送服务。” 哦,也是。 结账时,向楠准备掏手机,程如珩先她一步,递去一张卡,她看他,“不是说好我送你吗?” “学校之前发了代金卡,还剩几百,不用白不用。” 收银员包装好,他递给她,“你再送一次,走个流程?” 向楠把书抱到怀里,“是我的了。” 程如珩腿长,手臂也长,而向楠肩窄,他轻易地绕过后背,将她整个圈住,“嗯,是我的了。” 向楠想不通一个问题。 程如珩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张古板无趣的脸,说出这些话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阵风 ◎想让他念的每一句,都幻化成她的名字。◎ 今天晚餐也是程如珩下厨。 向楠天天白吃白喝的, 都不好意思了,“要不要我帮你忙?” “不用,你坐着等吃就好。”程如珩抬抬下巴, “你不是嗜辣吗?给你买了零食,在桌上。” 一进屋就看到了, 没想到是专门为她备的。向楠感动说:“程老师, 你也太好了吧。” 他围的就是最普通的棕色皮质围裙,向楠说来帮他系。 程如珩腰窄, 肩却比较宽, 她从背后系上,还张臂抱了他一下,皮肉紧实, 没一点赘肉,问:“程老师,你腰围多少啊?” “八十左右好像。” 她估摸了一下,感慨:啊,这么细。 向楠背着手, 歪着脑袋看他择菜, “第一次去你姐姐家, 我就在感叹, 你怎么做饭也那么好吃。” 程如珩熟练地择完一把韭菜, 洗净,又从冰箱拿出两只鸡蛋,磕在碗沿,涮开, “我姑姑教我说, 男人不会做饭, 娶不到老婆。” “你们家还挺时髦,这种话一般都是女儿说的。” 他说:“同样的话,对我姐姐也说过。大概是想培养我们独立意识?我读博时独立居住,只是学着做给自己填饱肚子而已——嗯,自己做比较省钱。” 趁南风 第44节 向楠笑,“程老师,你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 程如珩拿着一把小锤子,捶打着切成薄片的里脊肉,向楠问:“这是要做什么啊?” “水煮肉片。”捶好的肉片裹上满满的腌料,放到一旁,看她,“韭菜炒蛋,再做一个汤,够么?” “够了够了,我懒的时候就搞个沙拉,已经很丰盛了。” “也就是你来,不然我自己也不会费恁多心思。” 程如珩追求整洁,也追求简洁,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既麻烦,也浪费。比如这肉片,又捶又腌的,平时他是懒得。 向楠得了便宜还卖乖,蹭过去,“所以,程老师,你真的好喜欢我哦,是不是?” 他懒懒地:“你心里已经预设好答案了,还问什么?” “可是我还没有听你亲口说过嘛。我都对你说过了,你难道不应该一报还一报,不是,礼尚往来吗?” 程如珩手上动作停了停,接着,他转过身来,张开手臂,抱了她一个满怀,停留了两三秒,他就又继续捶那肉片。 向楠都给他这番出其不意的动作整懵了,傻在原地,他说:“一抱还一抱嘛。” 她以手握拳,自以为软绵绵地捶了他一下,“程老师,我知道你学习能力强,但恋爱技巧学得这么快,是不是不太合理?” “喜欢你。” 又搞突然袭击,向楠更懵了,“啊?” “我说,喜欢你才会为你学着怎么对一个女生好,喜欢你才会去尝试一些没做过的事。”他笑,“你不是想听这句吗?” “哦。” 她一觉得不好意思,就会摸摸脸上某个部位,是下意识的动作,和她认识时间一久,就会发现。 程如珩收回目光,摇头笑笑。这姑娘,直肠直肚,单纯,也有些傻气。 向楠注意到,程如珩的习惯是,将所有的食材和配料准备就绪,然后再一起烹饪。 她不一样,为了省功夫,可能锅里炒着青菜,砧板上还切着辣椒。 高压锅炖煮着汤,他热了锅,倒油,听到她在哼歌,觉得耳熟,随口问了一嘴:“在唱什么?” “不记得叫什么,但是挺好听的。”可能是刷视频刷到的,她来来回回也只会那两句,心情好,突然就哼出来了,“you are you are my favorite medicine(你是你是我的灵丹妙药)。” 程如珩想起来了,“是《trouble i'm in》,一部电影的插曲,歌比电影出名。” “哦?”她问,“电影情节是什么?” 他说:“两个陌生人莫名能够共感——指共享嗅觉视觉触觉等,一个已婚,一个生活一团糟,最后约定一起私奔。”他耸耸肩,“浪漫得不切实际的故事。” 向楠说:“程老师,你英语也很好吗?” 他的英语发音很好听,不过几个单词可能听不出纯不纯正。 “不怎么样,”程如珩摇头,“可能跟你现在差不多。” “可别,我六级考了四次才擦线过的。” 考得都绝望了,最后出成绩,425,多一分都嫌多,指天发誓再也不碰英语。实际上,搞it一行的,不可能全然不碰,只是为了表达对六级的深恶痛绝。 程如珩坦陈道:“大概老天给了我学中文的天赋,就抹去了学英文的,太久不用,口语听力确实不太行,阅读尚可。” 向楠庆幸:“老天还是公平的,要是你太优秀,我会嫉妒的。哦不,”她反应过来,“你是我男朋友耶,我应该与有荣焉才对。” “全方面发展的天才确实有,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是普通人。” “程老师,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了。”她万分真诚,不掺杂分毫虚情假意,“我认识太多普信男了。” 他笑笑。 也许十几二十岁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拿过许多奖项,得到许多夸赞,的确有过自傲的心态,年岁的增长,知识的叠加,让他愈发意识到自身的匮乏。 谦受益,满招损。如今,他更是不敢妄自托大。 辣椒一下锅,顿时爆出香气,向楠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哇塞,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第一次做,尽管按着菜谱的步骤来做,但也不要抱有太高期望。” 她说:“没关系,你也不要期待我会夸得天花乱坠,毕竟我实在词汇量有限,只停留在‘牛逼’这一种层面。” 水煮肉片、番茄炒蛋,还有一道筒骨汤,里面放着玉米、胡萝卜等食材,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向楠说:“哦,我想到了一句——如果我经常跟你一起生活的话,我绝对会丧失运动的想法,成天大吃大喝,一周胖五斤。” 程如珩点点头,“的确是极高的赞美了。” 吃过饭,才一点出头。 向楠说:“要不然我们一起看你说的那部电影吧。” 程如珩不知是否该对她的提议保留戒心,他们第一次约会,借着电影的由头,彼此情不自禁接了吻,这一次呢? 但他的原则依然是,既然接受比拒绝要省事,倒不如遂了对方的愿。 电影不长,才一个多小时,且剧情不复杂,不需要动脑子。 脑洞开得大,内核的确浪漫得不切实际——隔着一个时区,和陌生的人实时分享自己的生活,比网恋要真实可触,还省了网费、话费。 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不戴蓝牙耳机?” 这样,他们的怪异行为,不就可以显得合理了吗。 程如珩说:“据说剧本是92年写的,当时还没有蓝牙耳机的概念。” 向楠看他,“程老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也好奇这个问题,所以,”他扬了扬手机,“刚刚搜了一下。” 看到后半程,向楠知道那首曲子响在哪儿了。 音乐还没响起,就已有预兆,在女主角脱去外袍时。自己看的话,肯定是没所谓的——不就是自我安慰么。重点是,旁边还坐着她的男朋友,一个正直、高道德的人民教师,会令她想起拿他当幻想对象做的事。 更心虚了。 她想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掩饰一下她的尴尬,这种尴尬程度和,小时候被父母撞见在看电视剧吻戏差不多,还带着一丝慌乱。 程如珩瞟了她一眼,也没说她错拿成他的了。 这一段可以说拍得很美。 无人的夜,镜头一寸寸下移,欲而不色,没露出关键部位。两个人能体会对方的快感,也能让对方快乐,两重交叠,灵魂合二为一。 向楠心里一个想法变得愈发明晰—— 想和他做。 她觉得,性一定是与爱挂钩的,越来越喜欢他,所以越来越想和他做。 两个人挨得很近,程如珩的坐姿端正,不见半分走形,向楠默默地并拢了腿,水杯喝空了,可她心底的火还没被浇熄。 想听他念诗,念柳永的词,想让他念的每一句,都幻化成她的名字。 她的喉咙像被心火燃烧而产生的浓烟堵住了,又干又痒。 这一段怎么还没过去? 短短的几十秒,她却觉得跟上学时午饭前的一节课一样难熬。 “向楠同学,”程如珩依旧目视前方,“你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是他主动提起的话茬哦,怪不得她。向楠如是想。 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她翻身,抬起一条腿,跨坐在他腿上,挡住他的视线。 向楠没有说话,她盯着他的唇,因为一直没喝水,有些起皮。她低头,用自己的,替他细细地濡湿着。 电影里还在继续。 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just one last time again 我重蹈的覆辙 程如珩伸手,掌住她的腰。她之前穿过露脐装,她有着线条流畅的马甲线,这么一握,是紧实的腰肌。 他们的确重蹈了覆辙。上一次她还不会换气,而这次,她大胆得前所未有。 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you are the trouble i'm in 你是我身处的劫难 那一段已经过去了。 向楠贴在程如珩的耳边,声音低低的:“程老师,我带了几个,放在包里。” 程如珩静了一会儿,眼前是她毛茸茸的脑袋。她理完这个发型后,实在很少会认真打理,她的发质一般,发量也不甚多,但黑,纯正的黑。 “早有预谋?” 向楠摇摇头,“是以防万一。” 防的就是在某些时刻,出乎意料地被他顶到。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摸索着,找到遥控器,凭记忆按下开关键。 “啪”,画面和声音都消失了。 向楠的包就搁在沙发上,黑色,帆布,简单的款式,口袋多,装着一些零碎东西,纸巾、钥匙、指甲钳,甚至还有身份证。 那几个锡纸包装的东西在夹层里。 向楠一边和他接吻,一边解着他的拉链。还好她还算了解男装裤的结构,不然要出糗了。 开了—— 她说:“程老师,我帮你。” 折腾了好一会儿,程如珩的额角都沁出汗珠来,是被勒出来的,他说:“我去重新买。” 向楠脸红起来,自觉从他腿上下来,看他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拿上外套,没穿,搭在手臂上,挡住身前,换鞋出去。 趁南风 第45节 向楠狠狠地捶着抱枕,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向桐你是真不靠谱啊。 她的第一次啊,搞得这么狼狈。 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的东西。跟她从小片子里看到的不一样,又有些相似。 所以说,程老师的确,挺天赋异禀的。 咳咳。 作者有话说: 电影是《你眼中的世界》,这首歌是我最近两天的循环,真的很带感,咳咳咳,下一章继续。 第39章 第三十九阵风 ◎他们做了多久,他就讲了多久。◎ 向楠揪揪沙发坐垫, 又揪揪抱枕的角,心绪乱得很。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弹起来——好像太猴急了, 她又坐回去。 向楠看向他的手,空空如也, “你不是去买……了吗?” 程如珩从口袋里掏出来, 他倒是坦然至极,也不说用其他东西掩耳盗铃地伪装一下。大白天的, 去买这个玩意儿, 也不知道店员心里会不会犯嘀咕。 “去房里?”他问。 她应道:“……嗯,好。” 进了主卧,他却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 拿出一份牛皮纸文件夹,递给她。 向楠犯迷糊:“做这事之前还要答题啊?” 程如珩笑了,说:“大学老师入职前会做体检,也有做hiv检查,这是我的报告单, 让你放心。” 啊, 他真是想得周全。 将棉线绕了几圈, 拆开, 向楠心不在焉地一张张地看, 听见浴室传来水声。 他在洗什么呢? “看完了吗?怎么样?” 程如珩出来了,手里撕着那只盒子的包装,慢条斯理的。斯文的人,做什么都是优雅的。 向楠压根没仔细看, 胡乱地答:“嗯, 程老师你的身体很健康, 各个方面优于常人,继续保持。” 他俯低身,堵住她胡言乱语的嘴。 在程如珩的手指触上来时,她被冰得一颤,攥紧了,是没有衣料阻隔的,触感真实的他的手臂,“程老师,你刚刚洗了手啊?” 他吻着她,音色含混:“嗯。” 向楠想象着他的手指。 上面没有佩戴戒指,素白的,并且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过,圆润的形状,适合弹钢琴,或者仅仅是欣赏。而此时此刻,它也许会刮到某处,引起她更敏感的反应。 她就知道,别人和自己来,感受究竟是不一样的。 而程如珩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 见他盯着某处,她下意识地横过手臂,挡了挡,“很平,你会不会嫌弃啊?” 以前女生之间会谈论这个问题,平胸羡慕胸大的,穿衣服会有曲线,显得好看;胸大的羡慕平胸,跑步或者别的运动时,不会晃个不休,也不会被男生用异样的眼光看。 向桐被她惹急的时候,还怼过她,说别人胸大无脑,她没胸也没脑子。虽然毫不意外会挨她一顿揍。 但一般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一马平川吧? “不会,很漂亮。” 他说的是实话。她的曲线可以说完美,不是天生使然,而是自己后天努力的成果。他的目光里没有审视,而是鉴赏。 程如珩很懂如何让人感到舒适,如沐春风般的,是装不出来的,刻进骨子里的修养。 向楠在他吻上来时,感受到他的珍惜与怜爱,没有一点作伪的,仅有的一点点顾虑也烟消云散。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希望自己是尽善尽美的。 他流连着,像游客走入春日的花园,被满目的山樱吸引,花瓣在绿叶衬托下,格外的粉嫩娇美。每一朵都盛开得恰到好处,在沾了点点雨珠后,更是惹游人心爱。 绽在枝头的花最珍贵,饱满,富有生命力,他也不会擅自采撷。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惹了情惹了爱,怎做得到清静无为。当真是沾不得。 他们都是。 向楠身体的柔韧性很好,得益于她常年的锻炼,她以前翻墙身手也很灵活,她的腿轻易被抬起,韧带拉开,并不痛。 她稍稍撑起上半身,提要求:“程老师,我想听你念词,柳永的。” 这是半个多小时前,她心里最强烈的想法。 你这么大方,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她眼里这么写着。 而程如珩不仅念,他还在讲。讲北宋汴京繁华经济之下催生妓院生意的兴隆,讲柳永的思想掺杂封建统治阶级的价值观念,讲秦楼楚馆倚门卖笑的歌妓的悲惨……严谨得像在做演讲,在授课。 可学术性太强,无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向楠挠他的背,他们的衣物在地上交叠着,在她眼里,变成影影绰绰的残影,“程老师。” 程如珩声音停下来,动作没有。 她尊敬地说:“……您可真是一名好老师。” 这位好老师,身体力行地教导她之余,哪怕念得慢,也会有停顿,但居然就这么一直讲下去了。 他们做了多久,他就讲了多久。 那些小片子里,男主角通常会说一些脏得不堪入耳的话,而显然,非常有“师德”的程如珩,大抵一点dirty talk都不会讲。 而且,他的动作极为温和。他会顾及她的感受,观察她的表情变化,但他并不能完全准确地判断,她究竟是痛苦,还是欢愉。 情之一事上,没经验的除了她,还有他。 因为没经验,两个人都是抱着小心谨慎的态度。 尤其是程如珩。 事前事后,他都做足了措施。而过程中,他也尽量不让她感到不适。 向楠喟叹于自己的眼光毒辣以及好运气——她怎么就在普普通通一个跑步的夜晚,一眼相中了这么好的人啊。 程如珩洗过澡,也换了身衣服,之前那套已经皱巴了。 他嗓子干,是运动和话多引起的缺水,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又端了一杯到卧室。 向楠懒洋洋地躺着,她的脚似乎痉挛过,她用力地揉着,直到它恢复正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解的舒服。 她坐起身,喝下他递来水,他碰碰她的脸,上面有汗液干过后的黏感,仍是微微烫,“去洗个澡吗?” 向楠能连续打一个多小时羽毛球,体力和耐力不用说,现在感觉也还好,就是那里有点的撕扯感。 “去。” 可她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尤其是小内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出来这么多……哦,也不知道他能有那么多。 “穿我的吧。” 程如珩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白色长袖t恤和运动裤。 至于贴身衣物,向楠说:“我叫个外送,胸衣不穿也没事。”穿得厚,没人看得出来。这也算是平胸的好处了。 她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程老师,待会儿你帮我收一下。” “好。”他又告诉她哪里有全新未拆的毛巾。 随即浴室响起水声。 过了会儿,电话响了,程如珩去开门,接过外送袋子,折返,走到浴室门口,叩了叩磨砂玻璃门。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点,她的手臂伸出来,光洁的皮肤上挂着密密的水珠。他垂眼,将袋子挂在她的手指上,看她勾起手指,缩回去。 “待会儿你要睡一觉吗?”隔着门和水声,程如珩说,“我需要备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她笑了一声。 向楠说:“好啊,程老师你忙你的。” 在书房里,程如珩又听到向楠叫他:“程老师,吹风机在哪儿?” “洗漱台下面的柜子,左手边第二格。” 看来她顺利找到了,很快传来吹风机运作的噪音。过了会儿,声音停了,她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还引起她一声惊呼。 然后是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听方位,是她回了卧室。 大概嫌阳光扰人,她又毫不讲客气地拉起窗帘,左一道右一道的。 如果不是离得较远,应该还能听到她爬上床,掀起被子的动静。 现实生活的构成如果拆解开,其实极其简单。 最多的,无非是声音和色彩。 心思细腻敏感的人,擅长从中提取有意思的细节。比如,头发是黑的,汗打湿,泛着光,唇是红的,发出着喘息;字是黑的,纸张的白里带着一点米黄调,手指抚过书页,翻动窸窸窣窣。 程如珩的房子空荡惯了,短暂的养猫、带孩子的生活也没打破这种平静,竟也有一天,有不属于他的,嘈杂的、鲜活的生活气息的声音。 但感觉,也非常不错。 备完课,程如珩回到房间。 向楠已经有了女主人登堂入室的自觉感,霸道地占据他的床,卷起被子,压在下巴下,睡得正熟。 见她这样,程如珩也犯了困,他到另一头,掀开被角,头向她靠过去,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是一种独属于恋人间的,亲昵的睡姿。 他们一道于夕阳西下时分醒来。 向楠翻了个身,和程如珩大眼瞪小眼,然后,抬起下巴,亲了亲他,“程老师,我饿了。” 趁南风 第46节 程如珩于是起床,披上外套,“晚上吃简单一点,小馄饨可以吗?” “什么馅的?” 他回忆两秒,说:“就是鲜肉馅。” “可以!” 两人吃完两大碗馄饨,向楠拖程如珩去祁大散步。为了省事,他们骑共享单车过去。 她的确精力旺盛,睡过一觉,又吃得饱饱的,下午的欢爱完全不影响她似的,牵着他的手,倒退着走路,和他说话。 程如珩说:“小心踩到狗屎。” 吓得向楠立马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她一报还一报:“小心碰到你学生。” 这回是一语成谶。 一个学校也就这么大,他教过的学生又不少,碰到是概率问题。 那两个女生看到程如珩,还颇为怀疑地看了又看,最后才上前来打招呼:“程老师,这是师母啊?” 程如珩“嗯”了声。 向楠朝她们友善地笑了笑,“嗨。” 她们走后,向楠说:“你信不信,她们走之后,一定会说‘哇塞,程老师不声不响的,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他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自信是好事。” “那当然,”她撩了一把头发,“自信女人放光彩。” 到操场,向楠叫他:“程老师。” “嗯?” 她指着某处说:“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坠入爱河,溺毙身亡的,你要来给我收尸吗?” 程如珩:“……” 作者有话说: 登堂入室意思是登上厅堂,进入内室。比喻学问或技能从浅到深,达到很高的水平。文里用的是字面意思。 第40章 第四十阵风 ◎权当是哄他美丽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小外甥女开心了。◎ 如果给程如珩打个男友评分, 向楠愿意打九十五分。不能太满,需要留进步空间。 每天他都会对她道三次安,她的抱怨、吐槽他会聆听, 再给她提建议,或者安慰她——并不是以一种高高在上、长辈抑或教导的态度, 相反, 他的语气轻松诙谐。 他们是平等的。 譬如,一天早上, 向楠起得早了些, 想去祁大那边买份煎饼果子,一个男生与她擦肩而过,袖子上的装饰拉链勾破了她的毛衣, 甚至没向她道歉。 后来吃到一半,才想起杨立诚前一天通知今天早上开会,匆忙跑去公司,煎饼果子在路中掉落。 加班到晚上八九点,一个bug死活找不出来, 挠得她头快秃了, 最后发现那个bug不仅明显, 还很低级。 “我今天一定是水逆, 怎么做什么都不顺?” 程如珩说:“你可以来找我, 把霉气分我一点,说不定两人一起倒霉。” 然而是他开车来接她,在家给她下了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汤底放了虾米, 另有一份凉拌花甲。在一个寒冷的夜晚, 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招待。 向楠简直感激涕零:“程老师, 改明儿我就给你送面锦旗,写——大慈大悲活菩萨程如珩。” 程如珩倒了杯红且黏稠的液体,搁到她手边,她问:“这是什么?” “山楂汁,促消化的。” 真是活菩萨,怕她半夜吃多不消化,特地备了这个。碰一碰,还是温的。 向楠吹了吹热气,把一个个圆滚滚的小馄饨往嘴里送,说:“如果把霉气沾给你的话,你待会儿洗碗,不是你伤就是碗亡。” 洗完,程如珩凯旋,告诉她:“人碗平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被戳中了笑点,笑了一阵,白天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连看他书桌上的古文书籍都觉得可爱起来。 他并不介意她进出他的书房,只是提醒:“不要弄乱桌上资料。” 坦白地讲,程如珩是情绪很稳定,包容性很强的人,稳定得像ai。也会令向楠反思,自己是否太情绪化了。 后来想通了,两个波澜不惊的人待在一起,岂不是叠buff,死静死静的。 但是,向楠炮仗一样的性格,无论跟谁,相处久了,也都免不了摩擦。和周悦然就是,大吵几次,小闹不断,不过依然是铁打的姐妹情。 暂时,只是暂时,他们目前十分平和,得归结于彼此工作的忙碌。 这周末,程如珩带向楠去程娴家吃饭。 她无端觉得紧张,思思很喜欢她,程娴也是温柔善良的人,不用担心,但她知道,他姐姐相对于他半个家长,四舍五入,就是见家长了。 当姐姐的,审视可能成为自己弟妹的女生,也许眼光总是挑剔的。 同是一弟之姐的向楠,能够体会,看弟弟不顺眼是一回事,傻弟弟被骗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今年冬天冷,十一月气温已经低下来,程娴家里开着暖气,一进屋向楠就觉得闷,热得脱了外套。 程如珩自然地接过,和自己的一起挂在衣帽架上。 见状,程娴道:“说起来,向楠,还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调侃:“我一直好奇如珩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这不得谢谢你,让我有生之年能看得么?” 向楠看看程如珩,说:“就算没有我,程老师也不可能孤寡一辈子啊。” “说不准。”程娴领他们进屋,“他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他看着好说话,可死心眼得很,特能跟自己较劲。” 程如珩不是老顽固,但一旦认准,八头牛也拉不回。 他也不会跟你吵得脸红脖子粗,那不是他的性格,他就憋在心里,反复去想。 曾经跟人产生意见分歧,他面上不声不响,那一阵子,他四处搜集资料,作证他的观点,却没有试图说服那人,只是为了自己。 向楠惊讶道:“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 程如珩自我澄清:“是格物致知精神。” “得亏你们不是同专业的。”一只橘色小猫窜出来,程娴弯腰抱起来,“虽然人爱用‘寻找另一个自己’来形容爱情,但太相似的人,其实不适合在一起。” 她指指程如珩,“你看他,性子这么散漫,再来一个,凑一块,那两人就不用过日子了。” 向楠笑说:“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 程如珩捋捋小猫脑袋,“姐夫不是对动物毛发过敏吗?” “是啊,打算找人送出去来着。” 程娴解释给向楠听:“思思一个好朋友家里的猫前几天生崽了,她也想养,要了一只,可老秦过敏,只能送出去,思思还不太乐意呢,但也没办法。” 向楠自告奋勇:“给我呀,然后思思也可以来我家看猫猫。” 思思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向楠姐姐?” “这种事怎么好想一出是一出,”程如珩拍拍向楠的头顶,低声斥责,“你一个人住,整个白天上班,这么小的猫,你怎么照顾?” 向楠抱他的胳膊,“程老师,你没课的时候不是在家吗?你之前也养过的。” 程如珩看着她的眼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帮人养和自己养是两码事。 “不行哦?” 还是摇头。 一大一小双双失落。 吃饭时,程娴把猫关起来,屋里她也要勤清毛,不然秦明荃沾了猫毛,会不止地打喷嚏。 要逗猫的话,只能把猫带到一边,远离男主人。 程娴帮思思自制了一根逗猫棒,两女孩蹲在阳台角落,逗着猫咪。 向楠个子是高,这么蹲着也缩成一小团了,旁边的思思是更迷你的一团,程如珩掏出手机,拍下两人一猫。 程娴走到他身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的?” 她的亲弟弟,她岂会不了解。她无意瞥到向楠的手机壁纸,照片上,站在气球摊贩前的男人,一看就是自家弟弟。 那不像他会做的事。 现在,看着女朋友在逗猫,嘴角都含着浅浅笑意。 爱情来临的讯号,本就不是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的,只是她在闹,他在笑,相视一个眼神彼此就知道。 “不知道,”听到说话声,向楠回头,程如珩对她笑了笑,回答着程娴,“不知不觉。” 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云的聚散,草木的兴盛,还有爱情的到来。 “还以为你这一辈子要跟书,还有那三尺讲台过了。” 程如珩疑惑:“我表现得有那么……清心寡欲吗?” “有。”她斩钉截铁,“给你介绍,哪哪条件都不错,你也拒绝,也没勉强你,你就一直拖下去。今年我还跟妈说,你这德行,最好别催,越催越有逆反心理。” 这几乎是声讨了,偏他还找不到词反驳。 他们会说业立而家成,如今他已有事业,再成不了家,就是他自身的问题了。 程如珩:“好好好,总之你暂时别告诉家里,等时机到了,再带她回去。” “哟。”程娴挑眉,“这才多久,就确定是她了?” 他笑笑,“事无绝对,因时而变,但我目前的确如此期望。” 他喜欢稳定,又拒绝一成不变,其实并不冲突。 行星运作有其规律,但偶尔也会偏离轨道。向楠就是他人生中的脱轨,然后,带着她,重回正轨。 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个女孩咯咯地笑,这样的快乐,他们无法插足,又令他们羡慕嫉妒。 趁南风 第47节 程娴说:“我打赌,你会把猫带回去的。” 程如珩无奈地看了眼姐姐,“你觉得我会那么没原则吗?”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得看他愿不愿意为之舍弃所谓原则。 秦明荃独自忙碌,她去帮丈夫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向楠的。 程如珩叫她,她正乐不思蜀,看小猫喝羊奶,头也不回,“谁啊?” “你弟弟。” 要不是见她接过他的电话,也不知道那个备注“臭没良心的”的是向桐的号码。 向楠说:“你帮我接一下吧,估计他也没啥正事。” 她为了和程如珩作配,手机壳都是白色的,硅胶所制,手感很好。他按下接听,“喂”了声。 对面默了两秒,不确定:“姐夫?” 主要是向楠老给他洗脑,总是说“你姐夫”、“你姐夫”的,下意识脱口而出了。 程如珩顿了顿,这个称呼并不陌生,但未习惯别人这么叫自己,但还是应了:“你姐姐让我替她接,有什么事吗?” 向桐说:“哦,也没啥,想晚上来找她吃饭。” “她晚上不回家吃,你来我这儿吧。” 挂断后,他将地址编辑发送过去。 程娴约好了一位邻居,要将猫送给对方。她联系程娴,说待会儿上门来看猫。 是做自媒体的女生,独居,平时天天待在家,有空有闲,还有爱心,家里已经养有几只猫,她打包票说会好好养它。 向楠和思思四只眼睛流露的不舍极其一致。 向楠说:“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呢。” 思思说:“是啊,它才在我们家待了两天,还不认识我们呢。” “程老师。” “舅舅。” 她们眼巴巴地看着程如珩,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触动他的恻隐之心。 程如珩当真无奈至极,一个就算了,一来来俩,“我要是不答应……” 向楠抢白:“你会得到你美丽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小外甥女破碎的心,而且很难将它们修复,思思,是不是?” 思思不太懂,但她知道要和向楠姐姐站在统一战线,于是脆生生地应:“是!” 程如珩看向程娴,后者立马撇清自己:“你们三个人的事,别带上我。”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权当是哄他美丽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小外甥女开心了。 向楠对思思说:“give me five!” 两人击掌,庆祝这场拉锯战的胜利。 卖萌无敌。 程娴在一旁忍俊不禁。她就说嘛。 作者有话说: 一群可爱鬼,可恶 第41章 第四十一阵风 ◎想让你戴着眼镜和我做。◎ 对于临时反悔, 不将猫送出这件事,女生表示谅解,并说如果养猫有什么问题, 可以问她。 而程如珩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因为向楠已经收拾好猫咪的东西, 据为己有地把它抱进怀里了, 还说:“这就是girls help girls。” 之前有一次逛超市,她便说过, 她想养一只, 无奈各种条件不允许。 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她接了个盆满钵满。 坐在车里,向楠兴冲冲地问程如珩:“程老师,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哇?” “听你的。” 同样是“随你”的意思,可这句听起来就格外顺耳。 向楠拍板道:“来来吧,来钱来好运。” 程如珩却瞟她一眼,“你再说一遍。” “来……哎呀,”她嗔怒地拍他, “嘲笑我nl不分是不是。” 同样是南方人的程如珩, 却没有一点口音, 大抵是学中文的, 又当中文系老师, 普通话要求不一般的高。 于是她又问:“你普通话有到一乙吗?” 程如珩说:“没有,差一点儿,不过我也没有费心去练,二甲已经够用了。” 既然决定养猫, 他们去宠物店购置猫砂、猫砂盆、猫粮、猫玩具等物品, 向楠还去网上下单了猫爬架。 完了一看两人的账单, 她深深叹气:“真是费钱啊,比我一个月生活费还高。” 到程如珩家,两人把来来安置好。小女孩比较胆小,初来乍到,不敢到处跑,就缩那儿。 程如珩问向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挑,我可好养活了,你做啥我都爱吃,程老师您自由发挥就好。” 在他走前,向楠踮脚在他嘴上“啵唧”一口,“谢谢程老师。” 答应她的无理要求,还这么任劳任怨,好得无与伦比。 亲完,门铃刚好响了,程如珩说:“你弟弟来了,去开门吧,鞋柜里有拖鞋。” “向桐?”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你怎么来了啊?” “程老师叫我来的。” 向楠熟门熟路地打开鞋柜,拿了双灰色的棉拖给他。 向桐的目光越过她,往屋里扫视,小声问:“你不会搬过来了吧?” “没呢。” 厨房传来剁骨头的声音,排骨是早上就拿出来解冻的。 向桐趿着鞋,走到厨房去,打招呼:“程老师,你做饭啊?”大概是这么面对面的,不好意思再叫姐夫。 “嗯,”程如珩手起刀落,回头看他一眼,“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你随意,不用客气,有什么问题找你姐姐。” 向桐回到客厅,向楠才懒得招待他,半坐半躺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看了一圈,“程老师这么多书啊。” “是啊。人家是知识分子,不像你,整天只知道打游戏。” 向桐说:“大哥不说二哥,我们俩半斤八两。” “我也觉得我配不上程老师,那没办法啊,他喜欢我。”向楠语气极其欠揍,端的就是一个“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程如珩做了三菜一汤,加一道向楠喜欢的凉拌花甲,上次她吃过,就说还想再吃,放香菜、柠檬、小米椒,辣得特别够劲。 他也不会说什么诸如“做得简陋,随便吃吃”这样的客套话,只招呼向桐坐。 “程老师,有酒吗,我们俩男人喝一杯?” 向楠忙说:“程老师酒量不好,你别搞事啊。”又对程如珩说,“程老师,你别理他。” 向桐用“瞧你那点出息”的眼神看她,“你懂什么,男人之间,以酒和游戏来交流,是最简单直接的。” 之前的米酒还有剩没开封的,程如珩开了一瓶,倒了两杯,“这次算我们正式见面,是该喝一杯。” 度数不高,只能将就一下。 向桐和他碰杯,正色道:“程老师,我姐这个人吧,以往都挺没个正形的,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当然,你很优秀,所以你们之间存在着一些难以跨越的差距,但是……” 程如珩不得不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优秀是相对的,你姐姐身上存在着我无法企及的天赋,所以我不认为我们有差距。” 向桐定定地看着他,“行,那也不用多说什么了,我们直接喝吧。” 一杯下去,向楠便有些担心,“程老师,他酒量很好的,你别喝多了。” 程如珩笑笑说:“以免到时出洋相,点到即止吧。” 姐姐护人护得不行,要是把程如珩灌醉,她估计能现场跟他干一架,向桐只得作罢。 不过来这一趟,向桐也算是看出来了,程如珩呢,待人接物总是淡淡,既不热络也不冷漠,大抵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对向楠的也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一些细节之处,不仔细观察,外人很难察觉。 向楠坐在靠墙那侧的座位,她要起身时,程如珩伸手在她身前挡了一下,是怕她碰翻东西,或是怕她撞到桌沿。 向桐想着,她毛毛躁躁的,估计没少在他面前犯蠢。 程如珩也从不会冷着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的人,估计也惹不起别人的愤怒。 向楠她纵是有再多的异性朋友,她也是女生,看男人的视角总是不一样的。搞不好她的恋爱脑,自动美化了他的形象。但向桐深刻领悟到了,程如珩人就是很好,好到令他自惭形秽。 他谦逊低调,细心体贴,温和耐心,学识亦是渊博。 至少在两个小时的接触里,向桐没发现程如珩的缺点——如果酒量差不算的话。 就这一点,向桐发表了他的意见:“程老师,要是你去我们家的话,你第一杯就会被我爸干趴下。” 程如珩苦笑:“那只能期望令尊手下留情了。” 向楠说:“没关系,我会帮你挡回去。我们俩酒量就是遗传他的,一打三,他打不过的。” 向桐不知不觉就被她划分到他们的阵营里,在她眼里,他已经完全接受了程如珩。好吧,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中国人最爱在饭桌上聊天,程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桌上的菜吃到凉透,他们才罢休。 趁南风 第48节 向桐也该告辞了,一直看着向楠,她莫名:“你不回学校,这是干吗?等我啊?” “你不回去吗?我们正好顺路。” 向楠能说她不想回吗?开玩笑,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男朋友,喝得微醺,她还能一走了之?是向桐傻还是她傻? 程如珩没醉,但也不能开车,他说:“我叫车送你们吧。” “向桐你先回吧,我……”向楠指指猫笼,“我再逗逗猫。” 向桐一时五味杂陈,他走了之后,她还会走?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么容易糊弄。 他隐晦地说:“行吧,你注意安全。” 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随便搞大肚子就行了。他是这个意思,她听得懂。 反正,在向桐走后,向楠直接抱住程如珩,伸出一根手指,挠着他的下巴,“程老师,我今天不走了吧?” 跟他做|爱,不比做操什么的有意思? 大抵是残留的酒精扰乱了向来自恃的程如珩的神经,他居然没拒绝,“我明天早上送你回家换衣服。” “嗯……好。” 他低头,啄了啄她的额头,鼻头,下巴,然后,手臂横过她的腰后,拉她贴近自己,彼此的口腔里都带有淡淡的酒气。 相似的,湿热的气息彻底地融合。 来来睁着溜圆的眼珠子,看着那两只对她来说堪比巨物的人类。 不过显然,他们没有威胁性,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对彼此而言,互相咬着对方的嘴巴,是要吃掉吗? 她年纪还小,没到发情期,自然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抱着抱着,就开始动手了。 不过,还没看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已经离开了。 还传来一道关门声,把本就害怕的她,又吓得往里缩了缩。 向楠伸手摘掉程如珩的眼镜,他不戴也不影响生活,但一般情况下,他还是会戴。毫不夸张地说,她从未见过戴眼镜比他更好看的男人,无论现实还是网络。 一瞬间的视线模糊,让他的目光飘忽了一下。 又重新聚焦,盯着她的脸。 常人言,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胜十倍。 一躺一坐,不过躺的是程如珩,被看的也是他。他扶着她的腰,没有作声。 向楠拎着眼镜腿儿,又给他戴上,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程老师,待会儿别取了吧,想让你戴着眼镜和我做。” 衬衫,金丝眼镜,因为用力,额角、手臂爆起青筋,肩胛肌肉鼓起,组合起来,就是“斯文败类”。 想想就很刺激。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癖好。还得感谢程如珩,开发了她的潜力。 不过倒也正常得很,谁没有点不能言说的,也许有些变态的小嗜好呢。 在运动上,向楠有着不错的天赋,这一项运动也不例外。 即便是第一次尝试,她也凭借着柔韧的腰力,以及极强的领悟力,令彼此都得到了超凡的快乐。 向楠坐着还不想下来,出了一身汗,体内的火和初冬的空气对冲着,像刚跑完八百,急促的心跳需要得到缓冲,她仰着下巴,微微喘息。 好爽啊,真是赛过活神仙。 程如珩的衣衫不见凌乱,只是敞开,她将手按在他的心口,又向下滑动,感受他蓬勃的生命力,轻声细语:“程老师,喜欢吗?” 他闭了闭眼,“我看你是只顾自己舒服了。” 向楠翻身,腿成八字形,“那换我接待你呀。” 作者有话说: 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胜十倍。——《封神演义》 第42章 第四十二阵风 ◎衣服之下,任我造作,是吧?◎ 程如珩摘下用过的这一个, 手握住,用平时的节奏上上下下,再换上新的, 缓缓地推入。 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凝住她的眼。 他看见她眼里两簇狂乱的小火苗, 随着动作飘忽着, 叫她:“向楠。” 她攀着他的肩,他们后脖颈都出了汗, 还有脊背, 一触,满手的滑,几乎抓不住, 像下雨后的泥潭,捉泥鳅,捉也捉不到。 伸手摸着他的眉心,他鼻头上的小痣,本陷在情欢之中的脸, 因此多了几分俏皮, “嗯?” “和我谈恋爱这段时间, 你开心吗?” 他声音沉沉, 染着几分喑哑之色, 像一段音符在空腔里的嗡鸣。 感情不是做学术研究,方向错了,还可以即时调整。他们没那么多试错的机会。 受着向楠的推动,发展得太快, 他心里始终没底。好比一篇论文, 仓促写就, 交上去审查,总疑心是否漏洞百出。 主观情感上,他是想和她这么一直谈下去的,一切稳定的时候,顺理成章走向婚姻。客观现实呢? “开心啊。”向楠笑着,看了他的表情,说,“程老师,你是不是没有安全感啊?” 程如珩以沉默作答。 她又问:“你是不是受向桐的影响了?” “我生活很单调,几乎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我只有书,也许你会觉得无聊。” 晚上在餐桌上,向桐讲了很多向楠过去的事,那些程如珩不为所知的,丰富多彩的经历。 高中毕业,她就和几个朋友去西藏旅行,她去过酒吧、迪厅,去攀岩馆,去射击场,甚至还尝试过蹦极,尽管那次她被吓得脸都白了。 在学校里,她经常和男生一块儿打球,她一米七二的个子,不比那些男生矮多少。 后来大三课少,她偶尔还会去短途旅行,去徒步爬山,去骑行。 得亏家里经济条件过得去,不然真经不起她这么造。 向桐说,要不是她这么好玩,也不至于考个那么普通的本科,一次奖学金都没拿过,哦,还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向楠觉得他是揭她的短,程如珩却觉得,她所处的那个世界,是五光十色,是生机勃勃的。 他们之间像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好似西王母拿金簪划的那一道天河。本该是全然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因她的主动,有了他们如今这么紧密相连的关系。 太过相似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太过迥异的人也同样不适合在一起。 “说归说,程老师,你别停啊。” 向楠扭着腰胯,急促地喘了几下,“谁说你无聊的?你这里,”她点点他的心口,“这里,”到了太阳穴,“有的是乾坤,精彩着呢,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无聊?” “我没你那么会说大道理,但是我知道的是,我很喜欢你,如果‘喜欢’这个词不够有力度,那就是我爱你。” 对于情绪的表达,向楠很大方,她的喜怒哀乐,总是愿意和人分享。 她又说:“向阳处的老板和老板娘,也不是一挂人啊,他们俩感情就好极了。” 她知道,程如珩就是会在想多,她神经粗,可他是敏感的人。 不应该是她想东想西,然后他安慰她吗?怎么他们俩好像掉了个个儿。 程如珩抱着她,没有回答,或者他的行动其实就是答案,他紧紧抱着她,一下下地往深处凿。 空气之中浮动的气味愈发浓烈,像经过盛夏阳光催发的花香。 “说你爱我,”向楠说,几乎是命令式的,“程如珩,我要你说你爱我。”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亲密得宛如共生,嗓音是酒酿数年般的醇厚,“向楠,我爱你。” 凌晨时分,向楠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到一阵温热,她以为是做过两次爱后的余韵,初时也没在意。 可它还在汨汨地往外流。 她伸手一摸,湿湿的,递到鼻下一闻,有淡淡的血腥味。 向楠一激灵睁开眼,血腥味?! 借稀薄的月光看,指腹沾着深色。她急忙起身,按亮灯,还没等她叫程如珩,他已经被她的动静惊醒了。 “我我我,我提前来例假了。” 她掀被,想看床单有没有被她弄脏,结果看见他腿上也沾了血迹。 那么脏的东西,沾到他身上,她简直要晕过去。 怎么这么巧?大半夜的,又在他家,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 “没事,”程如珩抽纸擦了擦,下床穿裤子,“我去帮你买,你把你常用的品牌和规格发给我,你先清理一下。” “好。” 他走后,向楠连忙把床单拆下来,万幸,发现及时,床垫没脏。 她在桶里放满水,把床单团成团,浸进去,泡一会儿,血迹一搓就掉了。 明嘉庭苑地理位置不错,附近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程如珩跑过去。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孩,看到一个一身黑的男人推门闯进来,吓了一跳。 “请问有这个吗?”他将手机拿过去。 女孩看清他,认出来,偶尔值白班会见到他,因他长得帅,有了深刻印象,当时还和同事开玩笑,说要找他要微信。 她又将目光移去屏幕上,大半夜买卫生巾,一看就是帮女朋友或者妻子跑腿,心里遗憾,嘴上说:“这个品牌的卫生巾我们店里没有,拿其他的夜用款可以吗?” 程如珩说:“可以,劳你帮忙选一款最好的,我不太了解。” “好的好的。” 女孩走到货架,拿了几包,回头对他说:“护垫、日用我都帮你拿了,整个月经期都用得到的。” 程如珩颔首,“谢谢。” 顿了顿,又说:“麻烦你再拿一包一次性内裤。” 他结完账,匆匆离去,女孩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羡慕起他的女朋友来。 趁南风 第49节 程如珩又跑回,还喘着气,把袋子递给向楠。 她说:“程老师,你跑这么急干什么呀,又不会一直流,这会儿已经停了。” 进厕所换上,还说着:“之前我看网上有男生问,女生来月经一直流血,不会贫血头晕吗?给我笑得。” 程如珩看看桶里的布料,问:“床单你洗了?” 向楠出来,“把脏的地方洗了,还得用洗衣机洗一遍。” “明天我下课回来洗。” 程如珩去衣柜里找干净床单,铺上,被向楠从背后抱住腰,她的脑袋探出来,“程老师,有人说过你很贤惠吗?”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我也没像这样照顾过谁了。” “思思也是吗?” “我跟她不睡一张床上。” 向楠笑了,攀着他的背,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亲,“睡觉,晚安。” 兵荒马乱的一晚过去,翌日醒来,向楠还是挺神清气爽,不然聊斋志异里怎么说采阳补阴呢。 程如珩送向楠回家换衣服,又送她去上班,自己才去学校。 已经到了下半学期,课程任务快结束了,要布置结课作业,或者结课考试。 低头翻看讲义时,光照在程如珩的脖子上,有人眼神尖,“嘘”起来,跟旁边的人咬耳朵,差点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兴奋。 他听见动静,抬眼看过去,“有什么事吗?” 那女生顿时讪讪,“没什么。” “有什么问题,直接提出来,或者下课问我,不要在课堂上交头接耳。”程如珩点点桌子,“你这个反应会让我以为我拉链没拉,为师也要面子的。” 班上同学顿时被逗笑。 女生的胆子因此大起来,说:“程老师,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要面子吗?” 程如珩不明所以。 其他摸鱼的人也抬起头来,女朋友?程老师有女朋友了? 女生指了指脖子,隐晦地提醒。 虽然看不见,他也反应过来,估计是昨晚向楠留下的,他没有对镜仔细梳妆的习惯,容易忽略掉。 被学生调侃,这是头一次,程如珩面不改色:“马西里奥·斐齐诺提出柏拉图式爱情,表明心灵应该摒绝肉|体而向往真理,实际上这种思想源于基督教禁欲主义,其信仰者认为这玷污了文明社会的纯洁道德。但我以为,在男女双方平等,不违反道德底线的前提下,性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你们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没有将这种事敷衍掩盖,而是搬到台面上来,堂皇地分析。 学生纵是想调侃,也没了由头,反而会觉得自己低俗。 试问,谁会把自己和女朋友一点的小情趣,上升到反柏拉图式爱情的观念上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完全畩澕獨傢是转移话题,模糊重点时,他已经开始讲课了。 男洗手间,洗手台前有一面镜子,程如珩拉下衣领,别过头,上面有一枚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印记。 关于它怎么留下的,他依稀有些印象。 起初,向楠是将手指按在他的颈侧,说:“之前我看过一部电影,在做|爱的时候,女人将男人割喉,血喷了她一身一床,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那里是大动脉,短则几分钟,人就会彻底丧失性命。 然而,她低下头,在靠下的位置,轻轻嗦了一下。 彼时意乱情迷,他没有阻止。 一时的疏忽,酿作大错。他向来衣冠楚楚,差点被学生揶揄。还好反应快,编出那一套说辞糊弄过去。 隔几天再看到向楠,脖颈上的印记已经淡得几不可见,她抱住他,抱怨这几天工作累,又诉说着对他的思念。 然后暗示意图极其明显地告诉他,她的例假已经彻底走干净了。 程如珩也留下了心理阴影,在她脱掉他的毛衣,去解他衬衫顶上的两粒纽扣时,他义正言辞:“不要再在可见范围内留下痕迹。” 向楠眨眨眼,不解。 他将那天的事说与她听,成功把她逗笑到趴在他身上起不来。 向楠笑得喘不过气,他的尴尬成了她的笑料。 她揉搓他的脸,“我的天,程老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还对着他的嘴狠狠亲了几口。 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到自己的脸已经变形成什么样,程如珩说:“如果你不这么使劲,我可以更可爱一点。” “比如呢?” “比如提醒你,前面那句话的意思是——” 向楠明白了,“衣服之下,任我造作,是吧?” 权当是吧。 作者有话说: 柏拉图式爱情那一段借鉴网上资料,提到的电影是《消失的爱人》。 尽量这周写完嘿嘿。 第43章 第四十三阵风 ◎建议你现在从我的腿上下去。◎ 今年的圣诞节在周末。 祁大是不提倡过洋节的, 也不允许学生组织大型活动,不过有些学生会自发的聚集起来办party,校方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 但是这并不妨碍一些商家借圣诞节的噱头, 大搞促销活动。 祁大附近一家商场,门口摆了棵巨大的圣诞树, 又在一旁设了面“槲寄生墙”——西方有个传说, 走过槲寄生下的人不能拒绝接吻,而接吻的情侣将会白头偕老, 幸福终生。 如果有情侣愿意打卡认证, 并发在社交平台,商家将会赠送一份圣诞糖霜饼干。 晚上还没到来,向楠已经在网上刷到不少打卡图, 可以想见的,到了晚上,会有多热闹。 和程如珩恋爱已有一月有余,她已经习惯时不时来他家吃饭,顺便留下来过夜。 很奇怪, 和他做完爱, 她会神清气爽。 可能也相当于剧烈运动了, 出汗和消耗体力会令她畅快。也许相较于坐在办公室里, 整天对着电脑, 她更适合当一名体育老师。 程如珩在书房里,向楠蹭啊蹭,蹭到门口,扒拉着门框。 他听见了动静, 但纹丝不动。 有要求她会主动说, 有心事她也不会憋着, 她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姑娘,和她交往的人,分毫不用担心她藏事。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清了清嗓,用抑扬顿挫,酷似小学上主席台演讲的声音说:“我最敬重最亲爱的程老师,我有一个诚挚的请求……” 他说:“好好说话。” “今天是圣诞节。”向楠挪过去,程如珩原本在看书,她一把抽走,和他面对面地说话,“虽然我知道你不信奉基督,但或许,你应该愿意陪我出去逛逛?” 他没有犹豫,“可以。” 得到他的同意,她面露喜色,想的是,等到了地方再拉他打个卡。 结果程如珩又说,带了严肃的口吻:“如果你想今夜去的话,建议你现在从我的腿上下去,不然我不能保证是否出得了门。” 她就像一只飞累了想要找地方歇脚的小鸟。他的腿成了她栖息的电线,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问自坐,全然不顾他还在看书。 “好好好,我不撩你。”向楠手脚灵活,飞快翻身而下,走前又在他唇上亲了亲,“程老师你继续看书吧。” 她还当着他的面,舔了舔唇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眼睛还觑着他,若有还无的。 “如果现在轻易把你放走,我是不是很没面子?” 向楠笑,她就是故意的,逗程如珩很好玩啊,尤其是把他逗得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或许是他平时太过于正经? 向楠倚靠着桌子,伸手拽了拽他的衣领,“程老师,怎么平时不见你穿西装系领带?” “偶尔有正式场合会穿。”程如珩抬眼看她,“你又想出什么歪点子了?” 就这点上,他已经摸清她的喜好。 ——她不爱传统的,她热衷于追求各种新鲜刺激。她拿他当实验室的小白鼠,在他身上,孜孜以求地探索可开拓的领域。 之前是眼镜,这次又在想西装领带了? 其实程如珩并不能理解,也许男女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彼此的脑回路。 不过无伤大雅之事,他乐意配合。 向楠轻声在他耳边说:“会有一种衣冠禽兽的感觉。” “是吗?” 程如珩神色不变。 她穿的一条阔腿的毛呢裤,上衣衣摆塞在裤腰,长腿一伸,便将她的身材比例衬得很好。 他非要打破。 屋里开了暖气,向楠夏天不怕热,冬天不畏寒,现在觉得有些热,她上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米色套头毛衫,没穿胸衣,显出小巧精致的轮廓。 她曾说过,她不爱穿,尤其是夏天,嫌闷得慌,反正她平。 对于这件事,作为男朋友,程如珩没有意见,毕竟女性有穿衣自由,加之穿上外套后也没差别,她舒服就好。 也是程如珩抬头看她,他的眼尾拉长了些,他在笑,笑什么呢?笑她的反应。 向楠的手揪着他的发根,仿佛用掌心感受他的存在他的动作,要是再用力一点,大概会连根拔起。 她舍不得。 趁南风 第50节 最后没有做。 程如珩是在惩罚她的调戏。 当老师的,总要给不老实的学生一点小惩罚,才好让她长记性。 隔着衣服,程如珩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软弹的手感让他笑起来,那样的笑又让人无法真正气起来。 “想出去吃还是在家?” 向楠瞪他,她凶起来是很有凶相的,横眉冷竖地,她的眼神是箭矢,程如珩的眼就是箭囊。 “我要吃你……做的。” 既然要出门,程如珩还是带她去外面餐厅吃了。 问她想吃什么,她想了半天,抉择不出,数出一堆:“麻辣烫炸鸡火锅牛蛙烧烤披萨……” 他好笑,说:“你可以选一些高预算的,我请你。” “我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我以前跟我爸妈出去吃过一顿日料,人均四位数的那种,我只觉得份量又少味道又一般。”向楠看他,“有这钱,完全可以省下来多囤点套,你那儿的快用完了。” 程如珩:“……” 开源节流,也不是这么开的这么节的。 向楠带程如珩去一家烤肉店,还扬言说,要给他展示自己高超的烤肉技术。 不过,一从烤肉店出来,她就后悔了,不管吸油烟机功率多大,身上还是难免沾了油烟味儿。 冬天的风很冷很刺骨,有一种即将下雪的感觉,但天气预报显示,近几日没有雪。 他们到了商场门口。 碰上周末,商场人流量巨大。那棵很大的圣诞树被人群密密匝匝地围着,上面挂满了led小灯泡,以及各种装饰品,闪闪发光,在夜晚看起来颇为壮观。 另一边,有一位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估计就是给拍kiss照的情侣的小礼物。 同样有无数人。 要进去拍打卡照的话,就得挤着人群进去,向楠想想,还是作罢了。 程如珩本来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又要被众人围观,多少有点勉强他了。 不过槲寄生下那个传说,的确够有噱头,够吸引人。 向楠以前只觉得这种东西矫情,有喜欢的人之后,再土也是浪漫。 他们离开那里,她心里还有些遗憾。 程如珩系着一条格子条纹的围巾,外面是一件羊绒大衣,向楠挽着他的胳膊,忽然说:“程老师,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今年过年早,一月下旬就到春节了。 程如珩说:“一月六号全体教职工放假,你弟弟应该会早几天考完。” 这么早?算算,也就不到两周了。 她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得等小年之后才放假。” “我会等我姐姐放假再一起回去。”程如珩转头看她,有些欲言又止,还是问,“今年过年,我是不是该去拜访你父母?” 向楠大方道:“可以啊,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也让我带你回家来着。” 程如珩想起之前见过她的母亲,对方是个友善、开明的人,不怪乎会培养出向楠这样的女儿。 不知道她懂不懂,过年上门拜见父母、亲戚,几乎就等同于订婚。 “拉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做?” 刚刚见她的眼神总是胶着在人群,似乎是有什么活动,间或引起一阵惊呼。 向楠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出来走走,蹭个过节的氛围。” 她仰起脖子,看着天空,“要是今晚能下雪就好了。” 将会是祁州的第一场雪,他们穿梭在人群里,旁边的店铺放着应时的音乐,天上落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头顶、肩膀,多浪漫啊。 她喜欢穿平底鞋,但个子在女生里亦算出挑的,他微微垂眸,看她头顶的发旋儿,无声地给着压力。 向楠只好说:“好吧,那边有个活动,在槲寄生下接吻。不过我放弃了,人太多了。” 程如珩旋即笑了,“你就是为了这?” “不是还说初雪接吻,在摩天轮最顶端接吻,会一直在一起吗?我都想试试来着。” 向楠跨了一步,走到他跟前,她那么直视着别人的眼睛说话,会有一种特别的真诚感,“程老师,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 他摁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就这么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在公共场合,他也做不出更亲昵的动作了。 向楠的手被冻红了,他牵住,和她一起走回家。 她想,没有下雪,也没有槲寄生,但是有他不就行了,说到底,物质寄托的只是人的主观情感,并不是真的有什么魔法。 次日还要上班,早早就睡了。 早上醒来,向楠看见卧室门框上挂着一把槲寄生枝条。 程如珩正好要进屋,她饿狼扑食一样扑到他身上,“程老师,你哪儿找来的?” 像小时候一觉睡醒,窗外正在飘着鹅毛大雪,天地一片洁白;像走在路上,有人送上一支鲜花,并祝她“妇女节快乐”。 不抱有期待而突然出现的惊喜,最为珍贵。 “刚刚去给你买早餐,想着碰碰运气,发现那里还没拆,找人买了一小把。” 向楠开玩笑说:“见证过那么多对情侣的爱情,会不会失灵啊?” “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如珩勾着她的腰,上半身相贴,唇方才轻轻地接上,她又立马后撤,捂住嘴,惊恐地说:“我还没刷牙。” 他失笑。 第44章 第四十四阵风 ◎亲密无间的男朋友更能知道她的敏感点在哪儿。◎ 虽然日子过得平淡, 但向楠不是谈恋爱谈得悄无声息的人。 赵兰芳很早就知道她把程如珩追到手了,也只简单地叮嘱一句:长点心眼,保护自己。 她也会发点和程如珩有关的朋友圈。比如现在, 她拍了几张照片,文案很简单, 男人和女人的emoji图标里夹了个爱心。 任谁看, 都知道她处于热恋期。 程如珩是不给好友设分组的,给别人的备注也很公事公办, 同事以职称命名, 家人以身份命名,朋友以本名命名……向楠么,最初也是名字, 被她改成[唯一的女朋友]。 他不设分组,朋友圈是所有人可见,也不设三天可见之类的,毕竟他从来不分享个人生活。 唯一破天荒地发了一次,也是他唯一的女朋友干的。 图文和向楠那条一样, 只是男女的顺序换了一下。 在他眼皮子底下操作他的手机, 向楠还装模作样地看他, 似乎是征询他的意见。 程如珩无奈:“你发吧发吧。” 仿佛是受她胁迫一样。 发完, 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抱着他的脖子,连连亲了好几下,还说你嘴上是不是涂了罂粟汁,怎么这么让人上瘾。 “再不吃早餐你就要迟到了。” 程如珩把向楠扒拉下来, 拈了只蒸饺塞到她嘴里。 接下来一段时间彼此都挺忙的, 不过向楠下班之后不会有紧急任务, 尚且算一点好处。 元旦放三天假,向楠本来想叫程如珩去爬山,说他老宅着,二十几岁的人,就要得骨质疏松了。 他纠正:按中国式算法,过完年他就三十了。 结果下了一天雪。 她又说:“那就去泡温泉吧!” 向楠喜欢热闹,把程娴夫妻俩和周悦然也叫上——可怜的思思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去了,开两台车。 泡一天温泉,住一晚,第二天回。 向楠身材好,虽然荒废了一段时间,马甲线要消失的迹象,但不妨碍她穿比基尼。 腿长腰细,肩背挺直,有曲线流畅的脖颈,身材是她对自己最骄傲的地方。 温泉是露天的,分了男汤和女汤。 向楠后到,她趿着拖鞋,裹着浴袍,先用脚探了探温度,才解开衣服,缓缓下水,整个人被烫得喟叹一声。 程撩了一把水浇在她身上,“最近和如珩怎么样?” “挺好的呀。”向楠用毛巾围着脖子,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就记得电视里是这么演的,“其实我们也不会经常见到。” 学校最近在期末考试,他忙着监考、改卷子、录成绩,她又老在加班。 程娴说:“刚开始我和老秦谈恋爱也是这样,每周能见个一回就不错了。” “我记得你说他是对你一见钟情?”向楠好奇,“那是他追的你吗?” 她温柔笑笑,“是啊,当时我刚出来工作,他是我的上司,对我照顾很多,我傻乎乎地以为他对所有人都那样。后来才知道,他为了不让我提防,故意那么做的。” 向楠“哇”了一声,“是办公室恋情?” 程娴摇摇头,“我们公司严禁上下级恋爱,在确定恋爱关系前,他就跳槽去了另外一个单位。” 工作上,秦明荃是个严厉到苛刻的人,不管对己还是对人,所以年纪轻轻做到了中层管理。 跳槽就意味着,之前积累的一切,洗牌,重头再来。 程娴说,她看上的就是他这种坚毅。 他家不是祁州本地人,他父亲是工人阶级,母亲是家庭主妇,家庭条件一般。 趁南风 第51节 她和父母说要结婚,他们倒也没有看不起他们家,他们是读过书的人,说上层人论出身,普通人论能力,不跟别人比,就跟自己较劲。 “而且,他和如珩不一样,如珩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他从小记性就比同龄人强,老秦不是。” 提到秦明荃,程娴脸上总有一种柔和的笑意,“他是独生子嘛,他妈妈也没怎么读过书,他靠自己苦读读出来的,然后又一步步打拼到今天。他本来有个更好的工作机会,去帝都,我们那会儿正在考虑要孩子,他二话不说给推掉了。” 周悦然好羡慕,说:“说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向楠问她:“想让我帮你介绍吗?” 吓得她忙摆手,“我嘴上说说而已,我们公司有个男的追我,还同时吊了好几个其他女同事,给我恶心得,直接拉黑了。” 程娴说:“在婚姻上,我和如珩观念是一样的,要选择爱情,不愿意将就。” 向楠点点头,“只是他运气没你好,碰到得太晚了。” 程娴笑了,“是。” 周悦然恹恹:“我是造了什么孽,跟一对情侣一对夫妻出来玩。” 向楠大笑,“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跑嘛,去随机揪一个。” “你以为我是你啊。”周悦然掐她一下,她身上没多少肉可捏,但她怕痒,这是她的命门,一捏就猛地弹开,“夜跑都能找个男朋友。” “哦?”程娴这倒是不知道,“夜跑捡个男朋友?” 捡,向楠被她的说法逗笑,“是啊是啊,这运气不亚于在地上捡张彩票,结果中了五百万。” 男池离得不远,女士们的笑声成串般,被风送过来。 秦明荃和程如珩一人占据一边,秦明荃是背对那边的,他回头看看,说:“难怪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真热闹啊。” 不像他们俩,聊天不疾不徐的,话题也是围绕经济、国际形势,外人来了都得嫌无趣。 程如珩说:“向楠是这样的,她无论到哪儿都不会太安静。” “你这话里倒听着欢喜得很。”秦明荃浅笑着觑他,“不过要是你闷,她也闷,确实没意思。” 其实很奇怪,似乎只有向楠一个人觉得他很幽默,很有意思。 只是他偶尔会说说玩笑话,他不会像她那样大开大合地笑,也不喜欢吆三喝四。 谈恋爱,不可能找到完美契合自己的人,他们其实都在适应彼此的性格,程如珩天生包容性强,多数是他在习惯她的外向和活泼。 他也很乐意让她闹,反正她闹不出孙悟空那么大的动静。 程如珩也笑,“你们今年什么时候回去?” 秦明荃说:“二十九或者二十八吧,年初二再回祁州。” 过年去谁家,他们俩商量得很好,换着来,今年在你家过年,明年在我家过,毕竟他是独生子。 而程娴也觉得,父母养她那么多年,本来就很少回老家,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总要回去陪陪二老。 秦明荃又问他:“你呢?要去拜访岳父岳母吗?” “去,”程如珩点点头,“到时还要向姐夫你请教经验了。” “没什么经验可言,你就用上一颗赤诚的心就够了。”秦明荃拿起一边的浴袍,出水披上,“泡久了头晕,我先上去了。” 程如珩也准备走时,女池里只剩向楠。估计周悦然和程娴泡够了,就先走了。 她趴在池边,叫他:“程老师。” “别泡太久了,会头晕。” “差不多了,”向楠伸出一条水光淋漓的胳膊,“你拉我起来。”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程如珩想到白居易写杨贵妃,不似唐朝盛行的丰腴美,向楠是瘦的,全身骨肉匀停的美感,她穿的是绑带式的,黑色的泳衣。 他眼微垂,印象中,是有从哪里看到,比基尼被誉为“二十世纪世界服装界最伟大的发明”。 它似乎已经和“性感”、“清凉”等词脱不了干系。 她往日里是率性,二十出头的少女,还称得上女孩子。女孩子和性感牵扯上,就有些罪恶了,好比洛丽塔,违背世俗伦理的罪恶。 但此时此刻,用这个词来形容,又不足以了。 向楠顺着他的力道,扑到他身上,抱他的腰,“程老师,好看吗?”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刚从温泉出来,她的眼也润润的,蒙上一层早晨六七点的雾气似的。他下意识地揽她的腰,不盈一握。 附近还有其他的汤池,他们不是在无人区。 这个姿势,这个视角,危险得摇摇欲坠。 程如珩捞起一边的她的浴袍,拉起她的手,给她套上袖管,很不解风情地说:“不冷么。” “我刚刚发现了,你眼都不眨了。”向楠很为自己的观察力和对他的了解而得意,“你在想什么?” 程如珩说:“想白居易。” 向楠:“?” 你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在你面前你不想,想劳什子白居易? 程如珩揽她的肩膀,带她往回走,对他来说,她肩还是很窄,轻易一手揽抱。 “上次你不是说到元稹么?白居易和元稹是多年挚友,坊间流传了很多他们两人的故事,现在似乎有人磕他们的cp?白居易老年很是风流,和元稹一起逛青楼,养家妓,也因此留下不少艳诗。” “比如《长恨歌》?”除了正经事,向楠脑子就转得飞快,“好哇你,又开始想入非非。” 向楠开窍开得早,高中就和周悦然把这首诗最艳的几句拆来分析,最后得出结论:白居易在明目张胆地搞黄色。 而诗歌最主要的浪漫悲剧色彩,却没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 程如珩为自己申辩:“是正常联想。” “那你为什么不想‘清水出芙蓉’之类的?” “那我考考你,下一句是什么?” 向楠卡壳,以前语文教材里的,现在真记不清了,她又反应过来,“我不管,程老师,你就是衣冠禽兽。” “这样才叫禽兽。”程如珩找准她的腰窝,轻轻地一摁,她顿时“呀”地叫起来。 比起周悦然,亲密无间的男朋友更能知道她的敏感点在哪儿。 “我错了我错了,程老师您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再世也没有您坐怀不乱。” 偏偏他钳着她,让她挣脱不掉,只好频频求饶,“不闹了不闹了,呃哈哈哈,真的很痒,程老师,你再挠我亲你了。” 她也是知道他的弱点的,假正经。在外面端得再正经,到床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两人相互拿捏,最后达成统一:回去再说。 至于到时候是谁说了算…… 为了防止有一人落单,他们订了两个房间,三女两男各一个房间。程如珩带向楠进的他和秦明荃的房间,推开浴室的门,他反手带上。 那一声轻响,像是什么危机的预警。 她看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他,“唐玄宗因美色误国,程老师,这还没给你当头一棒吗?” 他钳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阵风 ◎人生匆匆数十载,总要尽兴而归。◎ 他们的衣物被程如珩整齐地叠放在洗手台上。 那一大面镜子, 分明是向楠的照妖镜,照得她仪态毕现。美的,丑的, 沉沦的,片刻清醒的。 浴室里自带混响效果。 他们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声音, 被放大数倍, 浑浊得不堪入耳。 程如珩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掌心贴在她的后颈, 他用了劲, 半握着,再转半掌的距离,就是她的咽喉。 蛇拿七寸, 他可以在她极乐之际,将她扼死,像那部电影里的一样。 伸出信子的却是她,微微偏过头去,舌尖轻点, 在他的腕内侧, 勾走几粒咸涩的汗珠。 然而她的神情, 就像她获得的液体不是汗。 距离下午泡温泉, 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 五个人同坐一桌,向楠和程如珩面对面。在无人可见的桌底,她伸出脚,贴在他的小腿边, 一下下地蹭, 还肆无忌惮地冲他笑:“程老师, 我想吃那个虾,你帮我剥一下。” 她那个眼神,像是想把他剥了。 剥鸡蛋那样,敲碎外面的壳,流出澄清的蛋清。 程如珩面色沉静,不见异常,他戴上一次性手套,耐心地剥出虾肉。 程娴从未从弟弟那儿得过这样的待遇,调侃两句,她也无法得知,他忍无可忍地夹紧了腿,桎梏住了向楠。 向楠成了无足的鸟,再怎么扑腾翅膀,也跳不起来。 程如珩剥出一小碟,蘸上酱汁,夹到她碗里,眼里似在警诫:老实吃饭。 看到程如珩面不改色吃下一只炭烤扇贝,程娴颇为惊讶:“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辣了?” 他说:“被她带的。” 程娴越发难以置信,对向楠说:“老秦也吃辣,但我吃不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带也带不动,你好厉害,真的。” 原本,向楠想挣出来,话题转到她身上,顿时就不动了,说:“主要是程老师迁就我。” 程娴问:“你总叫如珩老师,是什么情趣吗?” “程老师教我尊师重道。”向楠一本正经,程如珩睨她一眼,哪个尊师的学生会这么用脚撩拨他? 她脸皮多厚啊,信口胡诌:“这是我为了表达对程老师难以言表的尊敬之情。” 程娴看破不说破,笑说:“嗯,挺好的。” 大老远跑来,当然不止泡温泉这一项活动。 趁南风 第52节 晚上有表演,他们去看热闹,没多会儿,人就走散了,向楠和程如珩悄没声地回了房间。 如果他们觉得无聊,时刻有可能回来。尤其是秦明荃,一进门,他就会听到不该属于这里的动静。 向楠却不想催促程如珩,她巴不得他做久一点,让她快乐得久一点。 最令人兴奋的是什么? 使圣洁者的白羽沾上污秽,让禁欲者的信仰发生倾塌,将程如珩的面具彻底撕碎。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是这样吗? 是这样附在她的耳边,送去他难以忍耐的喘声和气息吗? 是这样掐着她的腰,在欲盖弥彰的水声里,试图让她叫出来吗? 向楠不会矜持,咿咿呀呀地叫给他听,不仅要叫,她还要问:“程老师,好听吗?” 她喜欢给予回应,不管是好是坏,她需要让对方明确体会到她的情感。 同样,她也需要得到,那是她的动力。 在追程如珩的那段时间,如果他从头到尾冷淡,对她视而不见,她坚持不下来。 他给她一点点反应,她就会开心,就会继续。她喜欢的东西,她总能投以很高的热情。 程老师程老师,她故意在这种时候叫得婉转,挑战他的底线。 “好听,”程如珩咬牙切齿,不是恨,是用力造成的,“好听得想让你走不出这扇门。” 这或许是他对她说过做粗鲁的话,做过最粗鲁的动作。 她的目的达到了。 浴缸的水已经满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地面积了一层水,水又顺着下水道排出。 通气扇尽职地运作着,空气被水果香气盈满。浓郁得,好似深秋的果园,饱满的果子接二连三受重力掉落在地,果肉爆开。 程如珩懒散地向后靠,身前的向楠在玩他的喉结,对女生来说,那大概是个新奇的玩意儿。 她也有,只是摸不太出来。 “本来我想的是,在跨年那晚,我们可以一直做到新年。” 他问:“这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向楠想想,“以前跨年有在街头,有在喝酒,还有在山上看星空,但是没试过做|爱。” 程如珩已经习惯她时不时蹦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她又说:“不过未来我们还有很多年,我们可以慢慢试。” 她的耳垂偏厚,老一辈人说这样的人福泽深厚,他揉着,“只要你不玩什么跳伞蹦极接吻之类,都随你。” 向楠笑,“别说你,我也不敢啊。” 她趴在他的胸口,抬头啄啄他的下巴,“程老师。” “嗯?” “我小学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老师,她跟我们说,要勇于表达喜欢,热爱是一切的先行者。从那以后,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让我身边人知道。所以,我好爱你哦。” 这点上,程如珩的确很佩服向楠。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分享自己的热爱,或者说,敢于分享。 她从不觉得,喜欢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 喜欢程如珩就大大方方追,喜欢跟他做|爱就让他知道。人生匆匆数十载,总要尽兴而归。 隔着水,程如珩抚她的背,“我也爱你。” 所余的生命只有那么长,如果知道世上有这么炽热的爱,却没有遇到,他想,他一定会遗憾。 他们相拥着泡了一会儿,所幸洗手台的衣服没有沾湿,向楠穿上。 回到自己房间,过了好久,程娴和周悦然才回来。 她已经换上自己长袖长裤的睡衣,躺在床上玩手机,并借口说,觉得太吵,她先回来了。她们没有发现异常,抱怨着天气这么冷,外面人还那么多。 虽然他们没有在跨年夜做,但上班之前的一天,又做了两次。 向楠精力旺盛,也不会觉得累,神清气爽去上班,美滋滋地等放假——程如珩要去她家哎。 祁大的考试安排紧密,一月四号,向桐考完最后一门马原,买票回家。 向楠没空去送他,就说:“到家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向桐嗤之以鼻,“我一个大男人,还能在路上丢了不成?” “我是怕你又出去鬼混。” “知道了知道了。” 程如珩也很快放假,学校的课程是结束了,但他留在祁州还有事,索性一起留下来等程娴一家。 向楠有空就去他家蹭饭,没空就自己在家随便做点吃的敷衍肚子。 时间一晃而过,临近年关。 最近天气很是糟糕,整日地刮着寒风,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太阳光,又湿又冷。 程娴一家三口准备好年货,打算开车回南町,程如珩便跟他们的车一起。 从祁州回青杉十分快捷,程如珩开车送向楠去高铁站。 春运期间,车站人特别多,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向楠坐在行李箱上,铝合金边框,足以承载她的重量,“程老师,你什么时候过来?” 程如珩牵着她的手,“天气允许的话,应该年初一就过去。” 她点头说好,他看看时间,说:“你该去排队检票了,到家给我发消息。” 安检口排起一溜长队,向楠踮脚亲亲他,拖箱子去过安检,边走边对他挥手。 搭电梯上楼时,向楠就给程如珩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又问他几点到南町。 程如珩:估计得天黑之后了,现在高速上有点堵车。 过年总是车祸频发,向楠叮嘱他们千万注意安全。 向楠开门,大喊道:“亲爱的赵兰芳女士,向景先生,我回来啦!” 向景出来迎,“来来来,让爸爸看看你瘦了没。” “没瘦,还被养胖了点呢。” 赵兰芳说:“哟,瞧你这骄傲的,看来那个程老师对你挺好啊。” 向楠回房间放了行李箱,又脱下帽子和外套,“怎么就不能是我对我自己好啊?” “我还不知道你,能吃些什么有营养的,没时间就随便搞两片面包吃了。” 知女莫若母也。 向楠“嘿嘿”地笑,“他是好,老让我去他家蹭饭,向桐也去蹭过,他手艺可好了,是吧向桐?” 过年前搞卫生是传统,向桐被使唤擦玻璃、贴福字,他敷衍地应着:“是啊是啊,赛过米其林三星级厨师,重点是秀色可餐。” 听到这话,赵兰芳小声问道:“楠楠啊,你还小,你们没……” 向楠忙说:“你放一百个心,我们有做措施的。” 赵兰芳一下急了:“我是说你们别着急,这事结婚后再说,你也别住到人家里去了。” ……晚了。 “那你之前说让我保护好自己?”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谈过恋爱,让你别被骗钱骗感情了啊!”赵兰芳戳戳她的脑门,“你也真是。” 向楠捂着被戳的地方,怪委屈的,嘀咕:“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婚后才能同床……” 赵兰芳说:“算了算了,现在说你也没用了,你自己选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厨房里的向景叫道:“你们娘儿俩说什么呢?兰芳,来帮我打个下手。” 他已经提前备好食材,等向楠一回来就能开始做了。 向楠晃过去看向桐忙活,还指点江山,这儿那儿的,向桐说:“光说不干假把式,有本事你搭把手啊。” “爸妈叫的又不是我,好好干,小伙子将来指定有出息。” 她拍了拍他的肩,跟程如珩打电话去了,也没管他在背后假模假式扬起了拳头。 第46章 第四十六阵风 ◎今晚月色很好,我是说,我想你了。◎ 大年三十, 向家父女带一对儿女回老家。 向楠的外公外婆尚健在,每年过年都是一大家子人。赵兰芳是最大的女儿,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下面还有个弟弟——这样的组成,难免令人疑心是否重男轻女。其实二老还算端得平, 至少当年还送赵兰芳上了学。 赵家的家庭氛围很好, 不过还是免不了被问工作问学业问感情状况。 谁越大,被“问候”得越早。 “楠楠, 你们it行业很辛苦吧, 你现在月薪多少啊?” “你过完年就二十三了吧,你什么时候跟你男朋友领证结婚啊?” 知道她工作、有男朋友都不奇怪,毕竟她朋友圈一堆亲戚, 各亲戚之间又爱互通有无。 不过,一说到结婚,向楠就慌了,她才谈了几个月恋爱啊,怎么就要结婚了? 赵兰芳替她说:“还早着呢, 先谈个一两年, 再订婚结婚也不迟。” 对方不赞同地看她一眼, “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什么晚婚晚育, 不知道生孩子晚, 对身体不好的呀。” “她愿意谈愿意结就行了,我就怕她哪天给我带个女的回来,或者单一辈子你知道吧。” 亲戚都被逗笑了。 趁南风 第53节 向楠:“……” 有这么说你亲生女儿的吗? 趁着她们聊开了,向楠拿起手机, 悄悄地起身, 到屋外去。 乡下小地方, 不禁烟花炮竹,小孩围在一起玩儿,现在的烟花厂家又研制出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型烟花,炸开来还挺好看。 向楠又走到一边去,周围没了人,正要给程如珩拨电话,他的电话就来了。 她接通:“好巧啊,我正打算给你打。” 程如珩说:“没在看春晚?” 她低头,拿脚尖踢着草,“电视在放,没人看,大人都在嗑瓜子聊天,小孩子就瞎玩,或者玩手机。” 他笑得沉沉,甚至有点憨,她问:“喝酒了?” “没喝,有我姐夫在,轮不到我被灌。就是……” 程如珩顿了顿,他一手揣进兜里,仰望着天空,“今晚月色很好,我是说,我想你了。” 南町气候温暖,即便到了一月,仍在零上十几度,白天还出了大太阳。不像祁州,透骨的湿冷,还会下雨下雪。 于是就会想,不知道她那儿天气怎么样,今晚的年夜饭,她是不是也吃了一肚子辣椒。 但也不需要为此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想她了。 “程老师我也想你了。” 明明也没分开几天,明明在祁州也不是天天见面,但距离的遥远,放大了这种分离感。 向楠又说:“程老师,明天需不需要我去接你?这里有点偏,怕你找不到。” “如果导航导不到的话,我再找你。” “好。” 次日,向楠起得很早,这儿的习俗就是,大年初一也要一起吃顿团年饭。 本来还要去一个寺庙烧香祈福,她也没去,留下来等程如珩。 程如珩需要先乘高铁到祁州,然后开车到青杉市,一路再到下辖县。 向楠很担心这么折腾会累,他说:“没事,我备了浓茶提神。” 过了中午,赵兰芳他们回来了,问向楠:“他还没到吗?” “在路上,快了吧。”向楠叫向桐,“你开车陪我去镇口。” 小路四通八达的,但镇口是必经之路,去那里等人指定能等到。 向桐吊儿郎当地说:“我不去,是你男朋友又不是我男朋友。” “你之前不是还欠我一个条件吗?一直没用呢。” 他惊奇:“就为了个男人,你就要用掉啊?这可是得来不易的一个机会哦。” 她说:“要你管我。” “啧。” 向桐是暑假毕业拿到驾照的,向楠光顾着玩去了,不愿在车里蒸包子。向桐没法子,开了向景的车,载她去镇口。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向楠看到程如珩的车,下车朝他挥手。 她上了程如珩的副驾,向桐启动车,开在前头,他们会跟上来的。 程如珩问:“那是你爸?” 向楠说:“是向桐,他是老司机了,高中就敢上路,要不是乡下没交警查,他早完蛋了。” 有向桐带路,的确好得多。虽然近几年新修了路,但也有限,路不宽,还弯弯绕绕的,跟着向桐的车,以免走岔路。 没多会儿,车停在赵家屋前坪里。 程如珩开后备箱,装得满满的,向楠瞠目结舌:“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我父亲说,第一次上你家拜访,又是过年,东西不能少。” 向楠只得再次呼唤免费劳动力:“向桐,来帮忙拿东西!” 向桐提了一手东西,一面进屋,一面说:“程老师……” “喊姐夫。”向楠打断他。 “好吧,姐夫,你来的路上是不是挺堵的啊?按理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程如珩说:“这个点确实堵,不过没办法,坐的最早一趟的车。” 程如珩一进屋,向楠父母就迎上来,赵兰芳说:“程老师,路上挺辛苦吧?来来来,快进来坐,取取暖,瞧你穿得这么少。”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们都穿着羽绒服。 程如珩就像进了狼窝的羊,顿时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们热情得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向楠心疼地说:“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饺子。” 赵兰芳听了,说:“食材都有,做两个菜很快的,程老师你等等哈。” 程如珩忙说:“阿姨,您不用那么麻烦了,饺子就可以。” 向楠拍拍他的胳膊,又给向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帮衬着点,然后她打开冰箱,取出一碗饺子去厨房。 平时上课面对的是几十个学生,可应付女朋友的区区几个亲戚,程如珩显然就吃力了。 问职业问家庭背景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有口音,他……听不太懂。 向桐在一边给他当翻译,等向楠端饺子出来,他们就不问了,让他先吃。 向楠调了一小碟蘸料,不辣,放了豆瓣酱,咸香的。 她坐到程如珩旁边,小声说:“他们好像挺喜欢你的,估计觉得你又高又帅,还是知识分子,自带滤镜。” 开车费体力,程如珩的确饿极了,但他习惯细嚼慢咽,还抽得出空回答她:“你爸妈人挺好的,还帮我说话。” 向楠抱他的胳膊,“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啊?” 他夹了一个饺子喂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青杉?” 她咀嚼着,含混:“明天早上他们要去走亲戚,不过我们不用去,你今晚估计得跟我弟睡,我跟我两个小表妹睡。” “好。” 不知道是大姨还是二姨,说了嘴:“瞧这小两口,这么会儿都要黏在一起说悄悄话。” 向楠回头,冲对方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大姨和二姨下午就走了,她们也就是为了见向楠男朋友才多留了,舅舅一家四口和向楠一家在老宅过夜。 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长辈睡得早,向楠早早洗澡回房间,靠着床头在群里聊天。 两个小表妹爬上床,一左一右地围住她,“你在跟男朋友聊天吗?” “没有啊,他不就在隔壁吗?哪还用得着用手机?” 向楠把被子提溜起来,把她们两人盖住,“你们先睡,我去上个厕所。” 实际上没去厕所,而是进了隔壁房间。 向桐不在,程如珩戴着眼镜,捧着一台kindle,看起来是向桐的,他很久以前购入,最后毫不意外用来盖泡面。 向楠扶着桌子,说:“你跟外人睡得惯吗?要是睡不惯的话,让向桐打个地铺。” “没事,没那么讲究。” 话落,程如珩拉她坐到腿上,手臂圈着她的腰,另一手摘了眼镜,搁到一边,低头去亲她。 唇舌无声地交缠着。越亲,向楠上半身贴得他越紧。 她身上的睡衣宽松且薄,没御寒的效果,倒方便他的手从下摆伸入,摩挲她的后腰。光滑的皮肤,没有半点束缚。 这种程度的痒,只会让她觉得刺激,倘若他轻轻一捏,她肯定会立即弹跳起来。 她遗憾地想,为什么这栋老房子,卧房这么少呢? “咳。” 门口出了个没眼力见的,故意出声打断了他们。 程如珩立即将手抽出来,看去,是刚洗完澡的向桐。 他面色有些尴尬,又不得不提醒,门都没关,让长辈看见,更了不得。 向楠亲亲程如珩的唇角,说:“程老师,早点睡,晚安。” 路过门口,又低声叮嘱弟弟:“他睡眠浅,你别搞什么大动作,他会睡不好。” 她多维护程如珩,他早有见识,“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向楠下楼,看到程如珩在擀包子皮,说:“怎么叫你做早餐啊?” 赵兰芳出来说:“是程老师要求帮忙的,他说他在家也会做这些。” 向楠嘟囔:“他跟你客套而已,还当真了。” 赵兰芳把矛头指向她,“你弟说你胳膊肘往外拐,真没说错,没嫁出去呢,就这么护着。” “那程老师是客人嘛。” 赵兰芳一瞪眼,“你还好意思说,你从来都是张着一张口,捧碗等吃,也亏程老师不嫌你好吃懒做。” 母女俩拌嘴,男人没插话的份,最后到底是向楠败下阵来,“行吧,程老师你好好表现。” 赵兰芳对程如珩说:“程老师,真是让你见笑了。” “不会,”程如珩笑笑,“阿姨你叫我小程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 她把他包好的包子端去蒸,“小程你性格太好了,楠楠那臭脾气,我跟她爸有时候都受不了。” 他说:“她就是心直口快了点,不会真动气。而且跟她待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赵兰芳心里感叹,向楠这个不着边的,怎么就捡到宝了呢? 外貌不说,那是虚的,三观、性格才是跟人一辈子的东西,不管她怎么试探,程如珩都接得滴水不漏,没一处可指摘的。 他们吃过早餐,又稍事整顿,去走亲戚。 趁南风 第54节 向楠就带程如珩在周围逛,说她小时候皮,爬树摘桃,扛锄头刨地,下溪摸螃蟹,跟个男孩子似的。 “那你呢?” “我不好动,除了一些学校组织的活动,就是自己待着看书。” 程如珩是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人,玩的东西虽也多,但记忆里,实在数不出来有趣的。他说自己无趣,不完全是自谦。 “没事,”向楠哥俩好地搭他的肩,“以后有空,我带你出去浪迹天涯。” 程如珩亲亲她的脸。 乡下似乎还要冷一些,估计是四周空旷的原因,天地成了山风的领地,肆无忌惮地纵横,吹得她脸是冷的,他唇也冰。 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口袋里,焐着,“你怎么没带羽绒服来呀?” 他一本正经:“因为我也需要耍一次帅。” 向楠笑得靠进他怀里,“程老师,你这脸,这身材,套麻袋都好看好吗?” 她揉搓他的手,“走了走了,回去了,冻死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阵风 ◎程老师,吃醋啊?◎ 他们下午回青杉, 向楠坐程如珩的车。 车上,程如珩说:“走前,外婆好像往那个袋子里塞了个什么, 我没顾得上看,你拿出来看看。” 是一个简易的行李包, 装着他随身的用品, 向楠伸长胳膊,拿过来, 打开一看笑了。 “是什么?” “大红包。”她扬了扬手里的红包, “小时候她给我零花钱,就生怕被人发现,偷偷塞我口袋里, 现在还是这样。” “老人家攒钱也不容易,是不是得还回去?” 向楠说:“程老师,你安心收着吧。我外婆说,她攒了钱给我们小辈结婚,而且等你以后上门, 要封回去的。” 程如珩看了一眼, “那你把钱存着吧, 以后结婚用。” “好啊。”向楠美滋滋地收下, 不是因为钱, 而是他把钱给她管的行为,让她有种被信赖感。 小财迷,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头发长了?” “我打算把头发留长, ”向楠抓成一把, “马上就可以扎起来了,我想夏天去烫个头,你觉得我换种风格怎么样?” “你想走什么风?” “《穿普拉达的女王》看过没?” 理所当然会想到:“安妮·海瑟薇?” “不是,是上司那个秘书,就那种,”向楠比划着,“‘姐最拽姐怕过谁’的气势。” 程如珩好笑:“挺好的,染个红棕发,很cool。” “程老师,你不愧是我的十佳男友。” 她已经发现,他从来不会质疑她稀奇古怪的想法,不会干预她的决定,甚至还很捧场,哪怕是在他身上造作。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 从小到大,听过太多类似于“你一个女孩子不该这么做”的话,哪怕是与你无关的人,也要用异样的目光看你几眼。 他给的自由,大得令人不可思议。 程如珩就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世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原,他愿意看着她四处奔驰。 他只需要做一个忠实的稻草人,守在原地,陪伴着她就够了。 - 向楠家在青杉市的家是普通的小区商品房,三室两厅两卫,不算特别大,但两个孩子大了,都往外走了,就显得屋子空。 赵兰芳是个很会持家的女人,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尽管对两个孩子操心不多,但她将家布置得极温馨。 程如珩自然需要留下来,至于睡哪儿…… 向楠说:“肯定我们俩睡啊,他们俩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睡一起不嫌挤得慌吗?” 赵兰芳懒得管她了,女大不中留。 不过在他们家,已经把程如珩当女婿看了,倒也无所谓了。 赵兰芳给他们换了床更厚的被子,又换了新的床单、被套、枕套,对程如珩说:“小程,你别客气,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向楠说:“就是,我也把你家当我家,别客气。” 向氏夫妻很是开明,知道他们已有夫妻之实,没骂她,还给他们安排同一间房。 其实向楠就是继承他们的心大。 向楠私底下把程如珩给她体检报告的事同赵兰芳说了,且再三强调,他很尊重她,不会让她吃药。 赵兰芳说:“一个男人说话再动听也没用,得看他平时怎么做,这点小程确实不错。” 晚上洗过澡,向楠钻到程如珩怀里,蹭了蹭,“噢!我洗得香喷喷的男朋友。” 他捏捏她的脸,年轻、充满活力的女孩子,脸上满是胶原蛋白,正欲开口,来了道电话。 是程娴。 对方是来打探情况的:“如珩,这两天在老岳家怎么样?” 程如珩语带笑意:“并非妄自托大,不过,还不错。” “那你比你姐夫强,他第一次上我们家,爸妈可没对他多和颜悦色。” 向楠离得近,能听清程娴的话,忍俊不禁。她的声音也通过听筒传过去。 程娴问:“现在跟向楠在一起?” 程如珩便开了外放,向楠说:“程娴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程娴知道她喜欢思思,便叫来女儿,“过来,思思。” 思思估计是跑过来的,微喘着,说着吉祥话:“向楠姐姐!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祝你和舅舅百年好合哦!” 估计是大人教的,奶声奶气的,把向楠逗笑了。 程娴说:“应该改口叫舅妈了,不然还跟如珩差了一辈。” 向楠乐得不行,“没事,先叫着吧,显得我年轻。” 外面赵兰芳路过,隔着门板,听到卧房里的笑声,估摸着是跟程如珩的家人打电话,跟丈夫说:“你女儿眼瞅着就要嫁出去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什么嫁出去嫁出去的,不还是咱们家的姑娘吗?”向景在看电视剧,嘴上回答着,“就算不结婚,她也是个不爱着家的。” 赵兰芳打了他一下,“是你亲姑娘吗?” 向景揽她的肩,说:“我看你喜欢人家得很,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第一次见他,我就觉得他生得板正,没想到真给楠楠拿下来了。” 电视剧播到片尾曲,向景起身,“看完了,睡觉吧。” 赵兰芳说:“明天你堂姐他们要来,还有你那个侄子,去年不是也结婚了嘛……” 房间里,笑闹了会儿,才把电话挂断。 程如珩抱着向楠,用新生了胡茬的下巴轻轻磨她,磨得她痒,他心也痒。 小别胜新婚,尤其是热恋中的情侣,一个吻就足以点燃所有情绪。但在人家父母眼皮子底下,他不好做什么。 听她说:“程老师,如果我是你学生的话,估计是你最不喜欢的一类。” “你知道我喜欢哪类的?” 向楠对自己的学习态度有非常明确的认知:“考试擦线,上课摸鱼,作业糊弄,没一点奋斗目标。” “那你大学在干吗?” “玩,跑步,打球,哦,倒是有参加过几次校里女篮比赛,还拿过奖。” 她自我调侃:“我那个时候对我自己的评价就是,永远年轻,永远摆烂不知悔改。” 程如珩说:“社会是考量综合素质的,成绩不是唯一标准。你擅长逻辑思考,只是不愿意费心。” 向楠讶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过你玩卡牌类益智游戏,很厉害。” 她抬头看他的眼睛,“我也看出来了,你擅长鼓励学生。” “因为我姐姐就是鼓励式教育,小时候,她带我比较多,她经常夸我,哪怕是一点点小事。” 她叹:“难怪你脾气这么好。” 他说:“但我也不会放纵学生,就像现在,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 “那我要亲一下。” 她撅起嘴,带了撒娇的意味,像思思向他讨糖吃。 程如珩吻她吻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又触她笑点了。 向楠一边亲他,一边笑得断断续续:“五六岁的时候吧,不知道谁跟我说,她爸妈就是躺一张床上,然后把她弟弟生下来的,我还真信了,再也不敢跟我弟我爸睡。” 关于人类起源,小孩子总有荒诞得不着边际的猜想。比如拉拉手就会怀孕,小孩子是自己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好笑,最后又啄了两下,说:“晚安。” 这几天,程如珩见了向楠家许多亲戚,赵兰芳觉得颇为扬眉吐气。 一来,总有人明里暗里地瞧不起向楠,说她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出去找工作还是学历和能力优先,现在她这不是在一家游戏公司稳定下来了么,薪资待遇样样不差; 二来,他们想给向楠介绍对象,有几个赵兰芳都不想说,什么歪瓜裂枣,好嘛,她才毕业不到一年,就找到了,还是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 向楠跟程如珩说,她妈其他都好,就是记仇,睚眦必报。 当然,她也记好,到现在她还记得,向景当年追她时,对她点点滴滴的好。 祝逸彬过年也回了青杉市,和蒋阿姨来向楠家拜年。 趁南风 第55节 蒋阿姨是赵兰芳多年前的同事,关系亲密得可以称闺蜜,不过是近两年才开始重新走动。她的确有个女儿,比向桐小两岁,但考上的不是祁大。那次纯属赵兰芳诓向楠。 这回见到程如珩,又听向桐叫他姐夫,蒋阿姨还蛮惊讶,“向楠,你们年轻人是不是流行那个,闪婚啊?” 向楠说:“没有啊,这是我男朋友。” 赵兰芳笑着说:“嗐,就是一块儿过个节。” 蒋阿姨说:“挺好挺好。” 人家无论模样还是品行,似乎都比自家儿子好,这俩孩子没能撮合成一对,她哪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祝逸彬问向楠:“你是在乐慧?” “对啊,刚过试用期不久。” “女生做这行挺辛苦,总是对着电脑,一坐坐好几个小时。” 向楠说:“先凑活做几年吧,我跟程老师都没什么物欲,平时开销不大,到时候还可以转岗,或者换个清闲点的。” 祝逸彬说得意味深长:“其实我早想过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发展这么突飞猛进。” 向楠也笑,“你的一票之恩,我铭记在心。” “那次就成了?” “没呢,”她剥着坚果吃,“不过积少成多嘛,在他面前多晃几次,怒刷存在感。” 他真心敬佩,“向楠,你真乃奇女子也,才三个多月,就把人晃到家里来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进展确实很快哦?” 回想国庆那会儿,别说跟程如珩回家过年了,连跟他有没有结果都算不到。 程如珩看着向楠跟祝逸彬聊天,默默坐到她身边,抓起一把夏威夷果,剥着。剥出来,放到纸巾上,攒到一小堆,整个儿地给她。 怕她吃得口干,还拿了罐饮料来,单手拉开拉环,放到她面前。 向楠吃了几个,就觉得不对劲了,拿眼睨他,小声问:“程老师,吃醋啊?” 见他们俩在一块儿,祝逸彬很有眼力见,起身去其他地儿了,免得被甩一脸狗粮。 程如珩这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不动声色,妙招啊。 大人唠大人的嗑,小孩玩小孩的游戏,向楠把程如珩带到卧室去,也没人特别留意。 她把他一把推到床上,跨腿,坐上去,“我跟他又没什么,面都没见过几次。”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吃醋了?” 向楠像只小狗一样,东嗅嗅,西闻闻,“我咋闻都是酸的啊,你刚刚明明在跟我爸他们在一块聊天,特地凑过来干吗?” 程如珩瞄了眼,“门没关。” 这简单得很,她下地,伸腿,一脚把门带上,“啪嗒”一声轻响,锁舌合上。 屋内,两只灵活的舌也在下一秒交缠起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阵风 ◎果然是要搞鬼。◎ 向楠跟程如珩亲了一会儿就不行了, 她刚吃过东西,口都没漱。 她去外面端了两杯温水来,喝过, 才接着亲。 他们密密匝匝地接着吻。她不爱涂润唇膏,嘴唇到冬天, 特容易干, 起皮,也在接吻中, 被一点点润湿, 变软。 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掉,向楠小时候不想读书,拿笔戳着本子, 异曲同工。 一门之隔,是热闹的一群人,聊天、看电视,吵吵嚷嚷,每年过年, 不外如此; 他们却背着所有人在房里亲热。 程如珩被向楠捧着脸, 隔着眼镜不方便, 她摘了放到书桌上——那是她高中读书写字的地方, 现在被她坐着。 不知何时, 他把她从床抱到这里,两手撑在她身旁,这样一来,是他上她下。 她也担心过:“会不会塌掉啊?” “你多重?” “哎呀, ”她故作娇羞, “女孩子的体重不好随便问的。” 被他盯着, 向楠恢复正常:“好吧,一百出头。” 一米七多的身高,不重。 向楠高中的书已经没留着了,桌上只是摆着几个小摆件,再往后,是贴了各种海报的墙。最大幅的,饱含重金属科幻元素。 她的脚稍稍离地,上半身依附着他,仰着头,亲他的唇。 像春天被晒软晒暖的云,像挂在枝头随风轻扬的丝带。 轻盈的,飘飘然的。 亲完了又搂抱着,程如珩问:“是不是想做了?” 向楠嘻嘻地笑,“你懂我。” 她的性子简单大方,想不想要都摆在明面上,都不用费心去猜。 尤其是这种事,她像块橡皮糖一样黏着他,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他就知道了。 向楠用额头去蹭他的锁骨、脖颈,在彼此都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指勾着他的裤腰,往上,是微微凹陷的脊柱,直言不讳:“程老师,好想要你啊。” 不是“想你”,是“想要你”。 程如珩捏她的后颈肉,“该出去了,不然会有人来。” 两个人现在这样躲起来腻歪,真是半点不像话。 向楠说:“等我们回祁州,你得补偿我。” “补偿?”程如珩觉得荒谬得好笑,“我怎么欠你了?” 向楠理直气壮:“可是我一直想要你,你不准,不该补偿吗?” “而且,”她又说,红口白牙,吐出来的句句是撒娇般的指责,“向桐你都给红包了,怎么不给我?” 哪里没给,微信的转账记录都还在,5200,零点一过就发了的。 当时她还说,等她年后领工资,再给他送份大礼,今年她开销太多了。 正好,程如珩口袋里有个空红包,他找出纸笔,塞了张纸条进去,交给她,“向楠小朋友,拿好。” “又是这一套,真没新意。” 向楠以为他开了张“空头支票”,结果是画了只猪,气笑了,“好啊你,敢骂我。” 话音刚落,如程如珩所说,是赵兰芳来找了:“楠楠,客人还在呢,别老待在房里。出来帮我出去买瓶耗油,再带把葱回来。” 直接把她吓得跳下来,生怕她推门而入。 程如珩拉好被她扯乱的衣服,和她一起出门帮忙跑腿。 这是她土生土长,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向楠带他在附近逛了逛,等回去时,赵兰芳意味深长地说:“再晚点,我栽的葱都要长出来了。” - 大年初五,他们回祁州。向桐开学晚,要等到过完元宵节,没跟他们一起回。 要走时,赵兰芳又给他们装了很多吃的,不管去哪里,总是食物承载着乡愁,也是食物承载着父母的牵挂。 程如珩说:“阿姨,您太客气了。” 赵兰芳摆摆手,说:“正好你开车,带去也方便。要是你们吃完了,还想吃,就跟我说,再给你们送哈。” 向楠揽过她的肩,“赵女士,您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跟您客气过呐。” 他们上了车,赵兰芳又走到窗边,叮嘱程如珩:“小程,你路上当心着点,高速这两天车挺多的。” 程如珩应好。 向楠撑着脑袋,侧过头看程如珩,追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偷看,现在人是她的,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忽然说:“祁大允不允许老师戴口罩上课啊,这么好看,被人惦记上了怎么办?哎,别说女生,男的也得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偏见,总感觉学文科的男生gay不少。 他说:“惦记上了,还能抢走不成?” 她笑,“那就得看你的觉悟了,人民教师哦,得以身作则。” 程如珩点头,“以后我就说,家有悍妻,不得不从。” 要不是他在开车,向楠真想掐他一把,怎么又欠又可爱的。 来来在年前就送到宠物店,他们先去将猫接回来。 到程如珩家里,向楠拿猫零食逗她玩儿,程如珩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再叫家政来搞卫生。 她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程老师,你开车也累了,先歇会儿吧。” “没事,待会儿也得吃饭了。” 这么会儿的功夫,冰箱已经被塞满了,实在是赵兰芳给的太多。 程如珩热得脱了外套,还挽起袖子,拿着一大块火腿,那是别人送给向家的,问她:“这个想怎么吃?” “不要太油腻,清淡点就好。” 这些天真是吃了一肚子肉。 向楠又惆怅,“程老师,你会不会嫌我懒啊?” 程如珩似有所指:“你不是‘做’得挺勤快的么?”又说,“你爸单独跟我谈过一次话。” “什么时候?” 向楠抛弃来来,跑到厨房,凑到他跟前去,“他不会跟你说‘你要好好对我的宝贝女儿,要是欺负她,打断你的腿’这种话吧?” 哦不对,在这个家里,只有她欺负人的份。 趁南风 第56节 “闲聊时提起你童年的事,说你被他打了一巴掌,跟他赌了七天的气,一句话都没说。” 起因不记得,但记得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然后是用一顿麦当劳,一双旱冰鞋把你哄回来的。”程如珩开水龙头,洗菜,“叔叔说那次是你唯一一次跟他冷战,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跟你说重话,甚至对你动手了。” 向楠有些唏嘘:“他记这么清楚呢。” “养女儿跟养儿子心情终归是不一样的,你爸妈对我好,也是希望将来我能将心比心,对你好一点儿。” 他拿盆子,沥干菜里的水,“你从小到大没吃过太多的苦,一个姑娘家,跟了我,总不可能让你伺候我。懒点就懒点吧,如果两个人实在都不想做,钱还是花得起的。” 她听得动容,伸胳膊从背后抱他,“程老师,你这么好,不会把我下辈子的福气都用尽了吧。” 他的动作受限,只好回过身,低了头,用鼻尖蹭她的,“不是你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的是与非吗?” “可要是有下辈子,我也想好好照顾你,不叫你受一丁点委屈。”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 向楠说:“不就是帮你挡了几次酒吗?这算什么呀。” 过年的桌席上,少不了酒肉,向楠一家酒量个顶个的好,他们要喝酒,程如珩的都是被她挡回去的。 程如珩摇头,不仅如此。 她不算是个多细心的姑娘,却处处顾及他的感受,怕他冷,怕他饿,又怕他吃不惯,还怕他吃多油腥,胃不舒服。 克服缺点,得用了多少心才会这样。 将心比心,将心比心,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多的是利益当先的人与事,一物换一物,成了来往的准则。纯粹的爱情仿佛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生活优渥的王子爱上身份低微却心地善良的灰姑娘,美丽的女孩不顾一切和变成野兽的王子在一起。 向楠是赤诚的,一颗赤诚的心,比世上最纯净的翡翠还要珍贵。 天长地久有时尽,如果真有下辈子,耗尽福气的是他才对。 向楠知道程如珩心有千千结,他不明着说,她也猜不到。 但她心眼如碗大,说:“不管什么前世今生的,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得先满足最低级的需求——填饱肚子。” 嗯,还有晚上找他要补偿,不仅仅是肚子需要填饱。 来来已经不怕她了,摇着尾巴,慢吞吞地从她身边经过,还喵喵地叫了两声,仿佛是附和。 不过她不会跳到男主的身上,和他来一个嘴对嘴的亲吻。 向楠把来来捞起来,一人一猫,等着吃就行。 饭还没做好,门铃响了,来者是薛瑞婕。 见是向楠,薛瑞婕一愣,然后随即反应过来,冲她一笑,“新年好。” 还没出正月,向楠也回了句新年祝词,客气说:“薛老师你吃饭了吗?我们还没开饭,一起吃点吧。” 薛瑞婕将手里东西交给她,“我就是来送个东西,就不叨扰了,家里还有事。” 听见说话声,程如珩出来看,向楠说:“刚刚薛老师送了水果和特产来。”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放那儿吧。待会可以洗手吃饭了。” 晚上进房间,看见向楠撅着屁股,在衣柜里翻找着。 这两个月她头发长长了些,刚洗过,没吹,还是湿哒哒的,程如珩拿来一块干毛巾,盖上去,用力擦了擦,“想要什么?” 向楠回头问他:“你没领带吗?” 程如珩一顿,眼神深了起来,“你要用来干吗?” 他拉开一只抽屉,里面有几条卷好的领带,他穿正装的时候不多,领带款式也少。 她把衣服一股脑塞到他怀里,再加上一条纯色领带,催促:“洗完澡换上。” 果然是要搞鬼。 白衬衫,黑西装裤。 最适合身高腿长、腰背挺直的男人穿。 只是很可惜,能把这一套穿出禁欲感的,向楠还没见过。但程如珩做到了。 他清瘦,肩宽腰窄,体态之好,是行走的衣架子。 程如珩扬了下眉,向楠特别喜欢他这个小动作,眉峰上抬,有种儒雅的风流,他问:“你新买的?” “对啊,新年礼物。”她上下打量一番,为自己的眼光满意,“挺合身的。” 向楠让他背过手,拿领带在他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打死结,抚了抚他的衣领,“待会儿别弄坏了,还挺贵的。” 年前去商场买的,打了折扣也不便宜,花了她半个月工资。 程如珩由着她摆布。 她又趿着鞋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根红绸缎带,他没记错的话,那是酒盒上的。 眼睛被蒙上,不是完全的黑暗,光从缝隙透进来,看到她的身影在晃。 他记得她今天穿的什么,黑色的吊带睡裙,v领,下摆将将到大腿。 向楠又出去了,还带着诡异的,兴奋的步调节奏。 估计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她的手覆上来,可刺骨的冰。最敏感的地方被人这么碰,程如珩一下就咬紧了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向楠。” 第49章 第四十九阵风 ◎要吗?◎ 向楠的确手痒, 要来采一采祁大这枝花。 ——长在温室里,被灌以最高级的养料和水,悉心呵护, 长势最喜人的那一朵。天生就是等着人去观赏,奈何被套上保护罩, 唯有缘人得以采撷。 领带绑得不紧, 以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几秒就可挣脱开, 但程如珩甘心做出被束缚得动弹不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为了满足向楠那奇奇怪怪的想法。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的那声威胁没有半点危险性。 向楠用冷水泡过手,冬天水冰, 一时半会,她的手回不了暖。 他则是正常的体温,她让他如坠冰窟。 她的指尖在顶端轻轻地刮过,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更明显了。 像什么呢? 像大旱的天,严重缺水的土壤, 干得龟裂开, 露出枯树的根, 在地表盘根虬结着。 他完全地立起来了。 而她完全地坐下去了。 向楠说:“程老师, 你把我填饱了。” 她是行动派, 心急,盛宴已经上桌了,她当即就要动刀叉享用佳肴美馔。 白衬衫用的料子上乘,不能手洗, 向楠舍不得把衣服攥皱了, 一手揽他的脖颈, 一手撑着床面,腰在用力。 新换的床单,是程如珩的风格,简约,没有多余的纹路。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上面还有洗涤剂的淡香。 然而空气中渐渐弥散的,却不同于此。 程如珩说:“所以你为什么让我这么穿?” “帅啊。”向楠伸了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嘘,别说话,你是被做的人,没有提意见的余地。” 嗯,对,作为被“做”的人,程如珩只能乖乖地配合。 她愈发熟稔,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也摸清他喜欢的点。她上半身微向后倾,腰弯出弯刀一样的弧度,又狠又厉。 向楠比他先到,她趴在他肩头,又喘又笑,上气不接下气,“程老师,你这辈子有被女孩这么欺负过吗?” “别说女生,男生都没有。” 班上被欺负排挤的,往往胆怯、懦弱、处于弱势,程如珩是强大的,谁会这么欺他? 向楠不怕。 她完全是过河拆桥,用完他,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其实领带已经松了,程如珩抽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腰,粗鲁得她疑心,他是不是被其他人附身了。 他说:“你就是欠的。” 向楠收不住笑,“欠什么?” 她夹夹他,像得到某个潮流新玩具,想找出它所有的玩法,“说啊,欠什么?” 程如珩不作声了,暗自较劲,想把她逼得说不出话来。 但向楠别的不行,执着起来是一顶一的强,哪怕话音破碎,她都要得到答案,“程老师,我欠什么?嗯?” 好新奇啊,程如珩说脏话。 他是程如珩哎,从小受各种规矩的约束,从不超出家庭、学校给他划分的界限,规矩得像机器人。 但也有不规矩的时候。 他在她耳边吐出那个字,明明是极脏极秽的字眼,她却觉得动听极了。 “我爱听,多说点。” 程如珩死活不肯再说,肉眼可见,他耳根热得发红,他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说这种话,更别提是对女孩子。 他以沉默应答她所有的调戏和揶揄,管她是抓是咬还是掐,反正怎么都不开口了。 论忍,她是比不过他的;论耐力,他也比不过她。 这是一场持久战。 每次打到最后,总要有一个人投降或者战败的,这回是向楠认输,她要是再追迫,她的腿就要青了。 趁南风 第58节 他摸了摸她的后颈,轻轻地,她觉得痒,笑着缩了缩脖子,躲过去,“程老师,别闹。” 程如珩坐到她旁边,说:“待在家里玩不是更舒服么,还非跑来旁听一节课。” 向楠没告诉他自己要来,悄无声息进了教室。但站在讲台上,一览众山小,她的存在感实在太明显——一头红发。 她真像之前说的,去染了。 上周末,向楠和周悦然约饭,顺便去染了个头,眉毛也染了。红里带点棕色调,比较衬肤色。 她不存在美而不自知,她是知道自己漂亮的,从小就被夸盘靓条顺,就是不爱拾掇。 向楠今天很不怕冷地穿了露脐装,红色翻领开衫,灯笼袖,下搭一条高腰破洞牛仔裤,不像她平时上班,随便抓件t恤、外套、休闲裤就去了。 祁大是个理工科专业优势大的学校,男生占比大,她走在路上,回头率相当不错。 “来听程老师你讲课呀。”向楠结束游戏,收了手机,挽程如珩的胳膊,“不过祁大怎么什么奇奇怪怪的选修课都开?” “为了丰富学生精神世界,开拓学生视野?” 反正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大堆。 他又睨她,“如果是专业课,你这种态度,一定会被我揪出来扣平时分。” “请原谅我,我实在对这些文言文没兴趣,高中背《阿房宫赋》背得我都想吐,一到考试,脑子里只有‘六王毕,四海一’。” “那你倒是对《长恨歌》记得清楚。” 她嬉皮笑脸,也不辩解,“实在是画面感太强了,我不由自主,就记下来那几句。” 他捏捏她的鼻头,轻声骂:“小色鬼。” 他们从后门出去,如果不是程如珩手里提的公文包,他们此时就是校园里最寻常的情侣模样。 程如珩问她:“想吃教工食堂吗?” 向楠没骨头似的,半个身子都倚着他,“行啊,我还没吃过呢。” 祁大的教工食堂价格和学生食堂差不多,菜色并不多,但胜在精致小份,味道也不错。 他拿了小炒肉、酸菜鱼、蒜蓉鸡爪,这是给她的,自己另拿了几道偏素偏淡的,又打了两碗汤。 向楠接过碗筷,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道:“谢谢程老师招待,我开动了哦。” 她这几天在看日剧,想学习别人怎么谈小清新恋爱的,她总结:她不适合纯爱,更适合“速度”与“激情”。 最后,别的没学会,学来这一套。 程如珩说:“我待会儿还要去趟办公室,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你先回家还是?” “我等你吧。”她夹了一筷子他碗里的菜,“我可以自己到处逛逛。” 在教工食堂碰到学院里相熟的老师,是很寻常的事。对方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说到这次青年课题组,校里报了程如珩的项目上去,马上要出结果了,听说领导还挺看好他的。 “嗯,我知道。”程如珩说,“毕竟这个项目也做了挺久的。” 他们说的这些,向楠听不太懂,不过从他们话里的意思,预计是再过一阵,最多明年,程如珩就能评上副教授了。 “这么厉害的吗?” 对方笑笑说:“程老师的确是人才,院里可是花了大力气把他请来的。” 又说到他读书时,学术成就卓然,在什么什么期刊上发表,还发过两篇cssci,其被称为“中国的ssci”。 他夸向楠:“小姑娘,你眼光好啊,把我们文学院的青年才俊抱走了。” 那老师走后,向楠问程如珩:“程老师,你年薪有百万吗?” “还百万呢。”他无奈,“人文学科学院大多穷,就算二十年后评上正教授,也达不到这么多。如果是手头有大项目的理工科教授,倒是可以。” “不是引进人才吗?不是费大力气吗?”她撇撇嘴,“就这?” “费嘴皮子功夫罢了,院长找我聊过很久。” 现任院长和他的导师是旧相识,早在他京师大读博时,就想拉他过来。 导师极欣赏程如珩,没卡他毕业,还游说他去祁大,一说离南町不远,二说他姐姐也在那儿。他倒是了解程如珩,姐姐是诱惑他的胡萝卜。 吃完饭,程如珩端盘子,将餐具放在回收区,抽了湿巾擦手指,对她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消息不一定能及时回。” 向楠点点脸,“亲一下。” 他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啄了啄,这才走了。 向楠在祁大随意漫步,樱花、木兰开了,路边的山茶也含苞待放,还有女生抱着男友送的郁金香走过。 粉的,白的,绿的,各种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叫人看了,心情也变好。 春风如约而至,从不辜负万物对它的等候。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灵魂正在肆意勃发着。 总算知道,为什么春天被称为恋爱的季节。 想晒太阳、赏花,和他亲吻拥抱,想把爱意变成一颗颗种子,埋入土里,等到发芽生长,到来年收获一片花园。 走到篮球场边,每一片区域都有一群男生在打球。 他们阳气旺盛,在尚有凉意的初春,穿着短袖短裤,带着球在场地里跑来跑去。 程如珩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她说在篮球场边。 过了会儿,他来找她,见她趴在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过去,拎起她的后领,“看什么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向楠说:“看男大学生打篮球啊。” 程如珩又凉飕飕地问:“看人还是看球?” “当然是看球啦。”她嬉笑着回头,一把抱住他的腰,“哪个男大学生有我家程老师好看。” 说着,向楠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撕开包装,喂到他嘴边,“那我哄哄你,啊——” 哄小孩子似的,示意他张开嘴,把东西送到他嘴里。 小小一颗,酸酸甜甜的,“这是什么?” “山楂巧克力球,”她剥了一小包,自己吃着,“刚刚有个帅哥跟我搭讪,送给我的,好吃不?” 程如珩拿眼瞅着她,没说话,“你说呢”三个字写在眼底。 向楠乐个不停,“当然是骗你的啊,我买了一大包,拿了几包放在身上。” 她又问:“这才半个小时,你就好了?” “没,”程如珩手搭在她腰边,“怕你嫌等太久,又上哪儿野去了。” 向楠认真地说:“程老师,自打认识你,别的男性生物在我眼里,跟路边的灌木丛都没区别了。” 她打开祁大表白墙,找到一张投稿,给他看: 墙墙,想捞一下这个女生,今天上午去教学楼碰到的,好酷好漂亮。想问问她是哪个专业的,嗯……主要是想问有没有对象,如果有的话,就祝他们幸福。 带的图是一张侧影照,拍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是向楠。 程如珩拿出手机,这种就是学生自发组织的,上面发布各种消息,浏览量很大,作为老师,他平日不会看,但也有所耳闻。 他低头,在评论区发了一句什么。 向楠去看,他回的不过寥寥几字,杀伤力却不小:回p2,是我女朋友。 那句评论很快又被人回了,都是来看热闹的—— [我没看错吧?这个是程老师本人没错吧?不是被盗号了吧?] [啊啊啊我见过她,的的确确是程老师的女朋友,腿长还贼漂亮] 不明所以的,也来吃瓜。 [什么什么?是师生恋吗?这也太刺激了] [回楼上,不是,她应该是来学校找程老师的] 评论还在增加。 [虽然但是,没人心疼一下稿主吗?又惨又好笑,哈哈哈哈]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这俩人这么好磕还不磕?我先磕为敬了好吧!] 还有人在评论区发了他们俩的背影,看起来是很久以前拍的,那时向楠还没染头发,但那高挑的个子,一下就能和稿主拍的对上。 程如珩揽着她的肩,手里拎着一只纸袋,他们放大看,说是某品牌的吃的。 下面一排排的“磕到了”。 向楠笑得不行,将脸埋在程如珩肩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些网络梗他不一定全都懂,但看她这反应,也不禁莞尔,碰碰她的耳垂,问:“这么开心?” “对啊,主要是你那种霸道总裁的语气很可爱。” 程如珩没觉得哪里霸道了。 向楠又问:“程老师,我记得你不喜欢高调,他们这下都在吃瓜,要不要联系表白墙的人,把那条删掉?” “算了,没事,他们也就一时的劲儿,过几天就忘了。”他看看时间,“还早,可以陪你再玩几个小时,想去哪儿吗?” 她拉起他的手,说:“今天天气这么好,走,谈恋爱去。” 向楠心情太好了,为温柔的春日,为温柔的程如珩。 北岛写过一句:真的,这就是春天啊,狂跳的心搅乱水中的浮云。完美地诠释她此时的状态。 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和煦的风,温暖的阳光,叽喳的鸟啼,还有他干燥宽大的手掌,整个人像栽入春天的怀抱里。 灵魂轻飘飘的,因为天气好,因为和爱的人在一起,像蝴蝶展翅的那一刹那,美丽得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刚刚好。 心脏在胸口鼓噪着,像在蹦迪。 在春天,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女的幻想,理应得到尊重。 她想拉他跑起来,让风吹起自己的头发,让和他在阳光下拥吻,不顾所有人的眼光。 让风吹,庆祝草木绽出了新芽。 让风吹,抚平午后阳光晒得慵懒的猫的毛发。 让风吹,鼓唱歌颂人间所有美好的事物,譬如盛大的日落,譬如伟大也平凡的爱情。 趁南风 第59节 程如珩—— 趁南风过境,气温回暖,我们来谈恋爱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写完了,正文就结束在温暖的春天吧,春天也许是恋爱的最好时机。 一时冲动开的这篇文,写得很开心,也很喜欢他们俩,再写一点点番外,就要正式和他们告别啦~ 第51章 番外三则 ◎从今以后,他们将成为彼此的唯一。◎ 【关于初恋】 一次, 向楠和周悦然聊到初恋——准确地说,是青春期时,芳心萌动的瞬间。 周悦然曾经暗恋过班里一个男生, 对方高高帅帅,成绩好, 会拉小提琴, 还学过书法。 这本是追忆青涩岁月,好闺蜜一起感怀的时刻, 周悦然又愤愤地说:“白月光永远只适合留在记忆里, 现实里连粒饭黏子都比不上。” 那位白月光先生,在她去年再次见到后,所留的美好的印象便全部破灭了。 ——依然俊朗高大, 却仗着有资本,满是傲慢之气,不顾在场有女士,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而朋友圈里, 是各种炫富, 炫女伴。 “这种人, 是, 了不起, 用世俗的眼光看,哪哪都有优秀,可我为什么这么犯恶心呢?”周悦然自问自答道,“也许是我仇富吧。” 向楠说:“不, 因为他身上满是铜臭气, 令他面目可憎。” 她又若有所思地说:“所以, 人要多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看看我们家程老师。” 周悦然:“……” 爱河爱河,估计是因为每个陷入爱情的人,都像溺水,无法自救吧。 周悦然觉得向楠傻人有傻福,她掉进的八成是一池温泉,不仅不会将她淹没,还让她舒爽得很。 “那你呢?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向楠茫然:“谁?” “初中的那个啊,隔壁班的,叫什么来着。”周悦然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向楠连忙把周悦然的嘴捂住,生怕她抖落出更多东西,“你瞎讲,我初恋不就是程老师吗?” 她扭头,和程如珩的视线对上。 天灰,下着毛毛雨,窗户尽数关上,外面是风雨飘摇,灶上架着锅,是向楠要求的卤猪蹄,卤料香气浓郁。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窝在沙发里,抱着猪蹄啃,做一些不费脑子的活动,譬如看电视剧。 于是,向楠请了周悦然来,与她一起“共襄盛宴”。 她现在后悔了。 聊什么不好,聊初恋。 程如珩面色不变,淡声:“我又没有质问你的意思,你怕我干吗?” “我知道程老师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哪会计较数年前的青春懵懂,但,”向楠神情真诚,“真的没什么。” 被限制开口的周悦然使劲眨眨眼,就当是附和。 程如珩用夹子将猪蹄捞出来,盛在碗里,颜色红亮,喷香。 向楠夸得不留余力:“不愧是程老师,做什么都好吃。” 他卤得刚刚好,十分入味,还够有嚼劲。 两个女孩在看电视,边吃边聊天,但向楠总是心有戚戚焉,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紧闭着门的书房瞟。 周悦然说:“不是我说,程老师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吧。” 向楠小声道:“他会吃醋的,但他就是不说,也不会承认。其实逗他还挺好玩儿,但一会儿不解释,他肯定就当真了,然后憋在心里想。” 不怪谢天跃说他白长了一张聪明的脸,其实极好欺负,因为他很信赖身边的人。 晚上雨停,周悦然回家,向楠揽了洗碗的活,程如珩坐下,捧了本书看。 她探出头来,看客厅里的他,“程老师,你想吃菠萝蜜吗?悦然带来的。” “菠萝蜜热量高,晚上就不吃了。” “哦,好吧。” 向楠的手湿漉漉的,随意在毛巾上擦了擦,又问:“程老师,你的文献看完了?” “嗯,下午看得差不多了。” 她坐过去,蹭他的胳膊,“天气太湿了,衣服总不干,都要臭了,一起送去烘干店吧。” “我明天上午只有一节课,我送去吧。” 向楠还是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程如珩翻了一页,睨她一眼,“想说你初恋的事?” “看吧看吧!”她顿时激动,坐直了背,翘着食指,“你果然还是介意这件事,等着我来自投罗网呢。” “……” 程如珩习惯她咋咋呼呼的,也就不会被吓到了,他坦陈道:“我介意女朋友有个没告诉我的初恋,并等着她和我展开说说,不过分吧?” 聊到这个,书是看不下去了,他夹了书签,合起来,放到一边。 “事先声明,过去的事我不会计较,但允许我有点点小心眼,想了解你们的过往。” 向楠无辜:“可是程老师你就是我的初恋啊。” “暗恋不算?” “你觉得我这种性格,会玩这一套?” 程如珩顿住了。 那本文献,按照往日速度,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他今天花了一整个下午,还剩一点儿,扰她心神的人还在有说有笑。 这话一出,让他像个抱游泳圈去淌半米深的小溪的人,傻得狼狈。 “好吧,”程如珩举白旗投降,“我承认,关心则乱。” 向楠揉他的脸,“所以你真的酸了自己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像一只黄澄澄的大橙子,好想咬一口。” 她对他的形容总是莫名其妙。 程如珩言归正传:“所以周悦然说的是什么?” “初中班上一群男生讨厌死了,硬把我跟隔壁班的男生凑成一对,我就是跟他偶尔一起聊天,回家顺路,因为他妈妈和我妈妈认识。” 他狐疑:“仅此而已?” “一点点,”她比着两毫米的量,“觉得他作为异性还不错,不过可能是逆反心理,他们越起哄,我就越反感。你不知道,在他们看来,和他在走廊对视一眼,都是有奸情。我被迫早了个恋,周悦然调侃而已。” 当时还觉得挺烦的,明明只是普通认识的关系,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十来岁的事,现在谁还会去计较啊,要是真有点什么,周悦然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向楠跨坐到程如珩腿上——此处被她当做自己的专属坐垫,“小醋怡情,我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要不要都说给你听?” “……”他轻掐了把她的腰窝,“这么喜欢耍我?” “把‘耍’字去掉。”她养成条件反射了,腾地站起来,躲开他的挠痒,并义正辞严,“不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 “平等地说,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程如珩轻咳了一声,说:“我没有,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斯嘉丽。” 向楠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米切尔的《飘》的女主角。”他仔细想想,“应该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喜欢一个女性角色。尽管她虚荣骄纵,但她也充满生气、充满斗志,非常立体、饱满。” 人的部分审美大概是一以贯之,经久不变的,向楠和斯嘉丽还有些许相似性,比如: “值得一提的是,她也不爱读书,对诗词歌赋更是不感兴趣。” 这个“也”字,用得传神。 她笑得差点被口水噎住,“行,鉴于你的诚实,以及你这张可爱迷人的脸,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程如珩笑说:“十分感谢宽容大度的向楠小姐。” “不客气。” 向楠捧着他的脸,挤得鼻子眼睛都皱到一块,然后对着嘴亲了亲,“我最最亲爱的程老师,今夜服侍我沐浴更衣,怎么样?” 嗯,还需要习惯的是,接受她随时随地散发的爱意,并被她像毛绒玩具一样蹂|躏。 然后,也不顾他的意愿,把他拖进浴室。 【关于吵架】 向楠脾气不好,气性大,这是她身边人都知道的。 她冲程如珩发了一通脾气,然后自个儿跑到小区篮球场,抢过小孩的球,一直投篮。 球“嘭嘭嘭”地砸在地面,一个接一个,不带停的。十投有七八个中的。 那些小孩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在旁边鼓掌,满眼崇拜地说:“哇,姐姐你好厉害。” “你们玩吧。”向楠把球抛回去。 热出了一身汗,然后也没水喝,旁边有公共厕所,向楠去洗了两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其实程如珩也没做错什么。 前段时间,程如珩去外地参加研讨会,回来后,也是忙得经常看不见人影。 向楠来例假,又恰逢工作不顺,反正什么事都碰到一起了,她就埋怨程如珩越来越冷漠了,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几个字回应。 埋怨到后半程,她就开始大小声,说他这不对,那不对的。 从洗手间出来,向楠看到篮球场里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趁南风 第60节 他显然不太会打篮球,连投了三个,才将将中了一个,还是一分球,站在罚球区投的。 她站在原地没动。 可能有的人就是天生缺乏运动细胞,程如珩就属于这一挂的。 看见向楠,他走过来,伸手要来牵她,还说:“刚刚用湿巾擦过手了,干净的。” 她真的,一下子就憋不住了,扑到他怀里,热烘烘的,尽是初夏的暑气。 “程老师,我不该凶你,我没控制好脾气,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捋了捋她的头发,这几个月,又长长了许多,已经盖过肩膀了,她给扎了个高马尾,“我最近态度确实不好,不是你的问题。” 临近放假的这一个月,学校给程如珩安排了一堆事,说是有助于他评职称。 院长有些急功近利,想把这个新招的博士生物尽其用,为学院多争取一些荣耀。推也推不掉,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程如珩素来情绪稳定,那是在他一个人的时候,身心俱疲的时候,不想跟人进行社交,自己调整,很快就能恢复到常态。 但恋爱不是这样。 对方会挤占你的生活,在你空闲的时候,需要你的陪伴。 他没有交过女朋友,这些事情,还需要跟向楠一点点磨合。 在向楠指责他的时候,程如珩没有反驳,因为在反省,他确确实实做得不恰当。这不是一两天,是长达半个月。 她对他嘘寒问暖,他却回以冷冷淡淡的态度,换位思考,他也会心寒。 刚冲过水女孩子的脸,还有点凉气,他亲了亲,“你骂我是应该的,我是讨骂,你打我几下都是应该的。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好笑,“拿我当思思哄呢?” 向楠又摇了摇他的手,“我是在气我自己,以前任性惯了,怎么都二十几了,还控制不住坏脾气。” 她抬头看他,“我刚刚说话是不是挺难听的?” 追程如珩的时候,把他当宝贝,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恋爱到现在,她彻底原形毕露了。 向楠也不是窝里横,惹到她的时候,她谁都敢怼。方才跟程如珩吵架,她气上头了,口不择言的,也不知说了什么话。 但程如珩呢,一个好好先生,就不会跟人脸红脖子粗地吵的人,他只是沉默地接受她所有的唇枪舌剑。 她反而更生气了。 吵架吵架,一个人的吵架,就是吵而已。 程如珩摇头,说:“你不哭就行,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哄。” 向楠笑,“要是我被你气哭,你就完蛋了程如珩。” 这么多年,除了看一些悲剧电影,她就没怎么哭过,很奇怪,她笑点低,泪点却奇高。 脸凑上去,只差一两厘米就会亲上,向楠小声说:“不过……你可以在床上试一下。” 感受到几道视线,程如珩把她的脑袋往怀里摁,手臂一揽,把她带走,隐约听到那边的小屁孩遗憾道:“怎么不亲啊?” 程如珩还是那个程如珩,当着别人的面,就经不起调戏。 向楠乐不可支,又嘲笑他:“程老师,你白长这么大一个子,明明跳一下就能抓住球框,球都投不进。” “不是你说的吗?我要是太优秀了,会遭你嫉妒。” “我男朋友耶,当然越优秀越好。”她又自我否定,“不对,树大招风,有点缺点也好,免得太多人惦记你了。” 架吵完了,两个人又开始亲亲热热。 晚上,程如珩捞出一只用水冰过的西瓜,切开,一半放冰箱,另一半一起捧着吃。 向楠挖走最中间那一块,喂给他,说:“最甜的部分,要给最爱的人吃。以前向桐要吃,我还不让呢。” 她往日对程如珩也好,但现在多少带了点赎罪的意味。 他只吃了那一口,剩下的让她吃完。他转过身,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好叫她放心吃。因为她不爱带皮筋,他腕上总是戴着一根。 她吃得肚皮圆圆,拍着肚子,慈祥地说:“宝宝快点长大哦。” 程如珩随口接话:“老实交代,谁的种?” 向楠笑着说:“西瓜的。” 他也笑,她抱着他的胳膊,郑重其事地说:“程老师,以后我要是再生气,你就跟我讲道理。我不怕老师骂我,就怕老师跟我苦口婆心地讲一大堆。” 哪有人上赶着被教育的。 程如珩说:“你又不是我学生,我跟你讲什么道理?” “那你……” 他又补充道:“女朋友的意思是,你说的都对。” 向楠在笑,他摩挲着她的手背,“恋爱不是阅读题,不一定回答有理即可。两个独立个体生活在一起,摩擦是免不了的,我们的确需要沟通。” “嗯,”她抱紧程如珩,“不想吵架,骂完你我又后悔,我简直是自讨苦吃。” “那你还跑出去?” 以为她离家出走了,连忙跟上去,看到她被一群小屁孩围着,在投篮。他也想试试,结果还被她嘲笑。 “想发泄一下。我不高兴的时候,出去运动运动,就想开了。” 向楠亲亲他的嘴巴,他的唇色比西瓜红还诱人,她又咬了咬,含含糊糊地说:“下次你再惹我,就把你摁到床上,爆炒一顿。” 程如珩:“……” 虽然不懂这个梗,但他整天和中文打交道,放在这个语境下,很容易联想。 到底是谁爆炒谁? 【零碎日常】 这个月,程如珩和向楠领了薪水,他们商量好,把一部分钱存起来,用作首付。 他有一张卡,他说是从读书时就开始存的,各种长辈给的,自己赚的,奖学金,到现在也有几十万了。 向楠……向楠的存款不提也罢,当初买手机,加上其他七七八八,花得早就不剩什么了,工作后相当于重头再来,才攒了小两万。 祁州房价还好,地段好的也就几万一平,首付攒个几十万就够了,然后他还有住房补贴、住房公积金。 “程老师,看来还是得靠你了。” 程如珩说:“下个月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楼盘?” 向楠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去售房处,售楼员叫他们先生和太太,又说到有孩子的话,就如何如何,把向楠给整得老脸一红,“我们还没结婚呢。” 售楼员笑,反应倒是快,巧舌如簧,说他们这么恩爱,还以为是新婚夫妻呢。 出了售楼处,程如珩说:“我们先去领个证?” 向楠一傻,“啊?” 他给她分析利弊:“这样的话,买房就算婚后财产,到时闹矛盾,你还可以拿房子要挟我。” 祁大聘程如珩,薪酬开得不高,但优惠政策不少,他的户口就是这样迁过来的。向楠的还在老家青杉,不过他们也能在祁州领证了。 反正到最后,他们选在一个工作日,把证领了。 向楠茫然着,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想过这么早结婚,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母单到二十五岁以后呢。 他们还没改口,她叫他程老师,他叫她名字,顶着新婚夫妻的头衔,全然不觉违和。 他们利用周末,一起去看房,最后看中一套,套内面积一百多,采光、位置都很好,一拍板,交下首付。 卡刷完,程如珩朝向楠一摊手,“我现在彻底一贫如洗了。” “没事儿。”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美滋滋地拿上签名盖章的购房合同,“老婆带你体验一下吃软饭的快乐。” 向楠带程如珩去吃火锅,吃完,拉他走路回家,说是为了省钱。 回家一看到他的书,扭头,眼睛都在泛绿光,问:“如果卖掉你的书,能赚吗?” 程如珩好笑,“大部分只能卖个废纸价格,有些绝版或者限量典藏版,倒是可以赚一点儿。” “哦,那算了。” 不过她也就是说说,她哪舍得卖他那些宝贝书。 “逗你的。”程如珩捏捏她的脸,“我父母虽然没能力送我祁州的一套房,但也为我和我姐攒了一笔钱用作结婚,不然我拿什么娶你?” 向楠说:“哇,你这么值钱,我捡到宝了。” 他抱住她,头低下去,在她脸边眷恋地蹭蹭,嗓音沉沉地叫:“老婆。” 哪怕是在床上,他都没有用这么深情的语调这么叫过她,一股电流直接从尾椎骨窜上来,直冲天灵盖,她整个人都酥麻了。 他们身高差只有十五六厘米,她伸出两条胳膊圈住他,和他接吻,嘴唇动着,喊了声“老公”。 后来闻阳知道他们结婚,送了一整套茶具。 他原本想送咖啡机,无奈程如珩不爱喝咖啡,又觉得这套茶具适合他,便购入,当新婚礼物赠予他们。 向楠咋舌,都不敢收。这可不便宜,大几千呢。 程如珩告诉她,他还在追他老婆时,就送了一只象牙碗,比这贵得多,后来结婚,也给了极丰厚的聘礼,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 闻阳为人本就慷慨,不过用他爹的话说是败家。不过他事业如今也做得不错,他还经常带着楚喜出去旅行。 听得向楠好羡慕,她也想做自由职业,谁想天天去上那劳什子班。 程如珩说,再过两年,她要是想休息,她也可以在家。毕竟他们二人都不算大手大脚,他的薪水也能养得起两个人了。 “那不行,”她斩钉截铁,“以前我单身还可以摆烂不上班,都结婚了,还摆烂就是对你对孩子不负责任。” 程如珩:“?!” 哪来的孩子? “……未来的。”向楠悻悻地笑,“未来的。” 在这个谈了一年恋爱的秋天,他们正式结为夫妻,拥有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从今以后,他们将成为彼此的唯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趁南风 第61节 程老师和向楠再见啦~ 我们下本《渡夏战役》见~想写好久了,嘿嘿(激动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