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 升温 第1节 升温 作者:咬春饼 晋江vip2023-12-3完结 总书评数:24166 当前被收藏数:25437 营养液数:8198 文章积分:974,856,384 文案: 【文案1】 22岁时,所有人都劝付佳希,别搭理岳家那个不受宠的大哥。 她搭了,结了婚,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27岁时,所有人仍劝她,岳靳成待你如珍似宝,还离什么婚?蠢?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地离了,并把一元硬币砸他脸上—— “岳总,这五年的辛苦费,您拿稳了!” 【文案2】 岳家祖母信佛,最爱抓着岳靳成梵唱诵经: “我之夫妇,譬如飞鸟,暮栖高树,同共止宿” 他印象最深的是这句,年轻时只觉意境甚美。与付佳希分开后,才恍然记起后头还有八字—— “有缘则合,无缘则离”。 岳靳成这一生 很少有破釜焚舟的时候 直到这年春 他决定再追一次付佳希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金融期货.势均力敌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付佳希,岳靳成 ┃ 配角:俞彦卿,岳嘉一,周小筠,白朵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离婚后前夫后悔了。 立意:希望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 【正文完结啦!!!】 【下本开《借朝露》,欢迎专栏里收藏^_^】 — 【文案1】 22岁时,所有人都劝付佳希,别搭理岳家那个不受宠的大哥。 她搭了,结了婚,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27岁时,所有人仍劝她,岳靳成待你如珍似宝,还离什么婚?蠢?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地离了,并把一元硬币砸他脸上—— “岳总,这五年的辛苦费,您拿稳了!” 【文案2】 岳家祖母信佛,最爱抓着岳靳成梵唱诵经: “我之夫妇,譬如飞鸟,暮栖高树,同共止宿” 他印象最深的是这句,年轻时只觉意境甚美。与付佳希分开后,才恍然记起后头还有八字—— “有缘则合,无缘则离”。 岳靳成这一生 很少有破釜焚舟的时候 直到这年春 他决定再追一次付佳希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金融期货.势均力敌 ? 第1章 糖果 ◎记得来相亲,别迟到。◎ 《升温》 /咬春饼 微风伴天晴,五月,云津市最舒适的季节。 但此刻,付佳希的心情如冰山丢火把,极度煎熬。 对面的家长依依不饶,情绪愈发激动。 “我对小余老师的处理提议不满意,不接受。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那以后任何人都可以打我儿子,毕竟道歉不需要代价!” 园长:“您的顾虑是对的,这也只是小余老师的建议,小朋友们之间的小矛盾,我们……” “怎么能有这种不成熟的建议?我无法理解。” 园长笑容挂不住,“抱歉,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到。” 骤然起高的音调突兀、刺耳,岳嘉一往妈妈身后躲了躲,小拳头又捏紧了些。 付佳希侧过头,对儿子笑了笑,回握住他湿润的小手。然后转回脸,和颜道:“先动手打人,是嘉一做得不对,他第一时间道了歉。我理解您的心情,道歉远远不够,所以您的孩子,在他道歉后也动了手,并且是拿铅笔去扎他的脸。” “不可能,我家孩子最乖了。” 园长公正道:“教室有监控,我已截取到完整的过程视频,我们一起来看看可以吗?” 强词夺理已不奏效,对方短暂闭声,但怒意有恃无恐,依旧树敌于脸。 “哇!!”挨揍的小朋友突兀大哭,眼泪像不讲道理的午后阵雨,指着岳嘉一控诉:“他打到我了,我根本没有碰到他呜呜呜!” “那是我躲开了!”岳嘉一探出脑袋,大声喊:“你用铅笔戳我眼睛!” 付佳希变了脸色,将嘉一往身后拨了拨,声音冷下两度,“我家孩子做错事,道歉是应该的。可一码归一码,您的孩子,是不是也该向岳嘉一说声‘对不起’?” “请问戳到了吗?受伤了吗?有痕印吗?什么都没有,那我家孩子为什么要道歉?” 付佳希抿紧唇,此时的无言不是被说服和怯懦,而是当下的气氛过于剑拔弩张,她不想,也不适合在孩子面前上升到另一种程度。 园长皱了皱眉,显然不认可这种说法,但秉承和平商榷的初衷,耐心调解,“那您希望从哪个出发点来解决问题?” “打人这么恶劣的行为不可原谅,但他也是个孩子,所以我给两个选择,第一,让他在全班小朋友面前,念三遍检讨书。第二,他换班。” 园长皱眉,这要求属实有点过分。 一时连沉默都很彻底。 按付佳希的脾性,不就破罐子破摔这么点事,谁还不会了? 嘴角的笑是风暴前的最后宁静,卷起的衣袖是蓄势待发的预警,可就在她迈步往前时,衣角被轻轻拽住,一低头,对上岳嘉一茫然的眼。 既清澈,又露怯。 握紧的小拳头松开,迫不及待地与付佳希十指相握,反倒是劝慰起她来。 理智之上的火焰被掐熄灭,付佳希顿时心软。 岳嘉一的性格从小安静,慢热,不像她。 付佳希想,要是像她一点就好了,哪怕不讨喜,偶尔发疯,至少不委屈着自己。 在这片刻的分神中延伸出的短暂安静,被对方视为服软,于是扬高下巴,“做选择吧。” “抱歉,打扰。” 门口响起的声音,出自西装革履的男士之口。 岳嘉一惊喜:“爸爸!” 一行两人,岳靳成走在后面,被挡一半身影,正装笔挺,是从开到一半的总办会过来的。程律师欠开身,伸手护了护奔跑过来的小嘉一。 岳靳成揽住人,轻巧一抱,于手中颠了颠,然后额头相抵。 这是父子之间的默契。 “爸爸。”岳嘉一声音渐小,“我犯错误了。” 岳靳成嗯了声,“后悔吗?” 岳嘉一的小脑袋抬直了些,半晌,摇头,斩钉截铁道:“no!” 这回答让岳靳成甚为满意。 他将儿子放下,往前走几步,与付佳希并肩的位置停步。 岳靳成不是面善温和之相,英俊沉稳。今日会议重要,下午还有外宾需接见,所以发型稍加打理,露出前额,又着正装,气度自然不俗。 对方家长心里犯怵,但先发制人的劲还在,高声道:“这是岳爸爸吧,也行,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办。” 岳靳成倒也不急于抛答案,而是重新确认事情的来龙去脉。 “岳嘉一打了人。” “对,打了我崽崽,鼻子流血了,手背也抓破了。” 升温 第2节 “动手之前,这位小朋友对嘉一说过什么?” “为着小事起了小争论而已。” “哪种争论,哪件小事?” “就,就……”对方明显不愿表述,重申道:“反正你儿子动手打人了。” 岳嘉一从爸爸妈妈的中间探出头,此刻回想依旧愤懑难忍,伤心眼红,“他骂我,骂我是没人要的小孩,骂我没有爸爸,我和妈妈是被赶出来的。” 付佳希别过脸,绷紧神色。 岳靳成仿若无事,不疾不徐道:“动手打人确实不对,是该受罚。” 对方松口气,心想,看着不好惹,没想到这么轻易拿捏住。 随后,岳靳成对一旁的程律师眼神示意。 程律师收好录音笔与拍摄的手机,向前一步道:“女士您好,我是岳先生的代理律师,事实上,岳嘉一小朋友父母健在,鉴于您的不正确引导,诽谤造谣,捏造事实,并涉嫌故意伤害,对我当事人身心造成困扰。受委托,由我全权负责此次起诉事宜。” “起、起诉?”对方彻底愣住,气急败坏道:“你们是不是疯了?是你儿子先动手打人的!” “鼓励您采取一切合法途径维护权益,我方会全力配合。”程律师看向园长,礼貌道:“老师您好,在法律程序完成之前,嘉一小朋友是不是可以继续在原班级?” “当然。” — 还有一节故事课。 付佳希和岳靳成都没走,经得老师允许后,坐在教室后观摩。 夏季校服是清新英伦风,光透过落地窗,钢琴声是背景乐,稚嫩与天真的嗓音,童话故事仿佛具象化。 岳嘉一端坐第二排,一脸求真。老师提问时,他亦积极高高举手。 付佳希松了心,幸好,孩子没受太大影响。 教室里的板凳很小,岳靳成身高腿长,坐在这姿态略显滑稽。他向前伸直一条腿,应该是相当不舒服了。工作手机的邮件提示音响了几次,周二,本就是他最忙碌的时间点。 但岳靳成没有半分不耐,双眸跟随,和付佳希一样,也在细腻地关注儿子的情绪。 岳嘉一偶尔回头,看到爸爸妈妈齐齐坐在那,登时笑出大白牙,继而兴致勃勃地投入互动中去。 付佳希眼睫动了动。 他很开心。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出神之际,手机从衣服口袋滑落在地,“咚”的声闷响。 付佳希调整姿势刚要去捡,岳靳成快她一步,弯腰勾手,将手机递在半空。 “谢谢。”付佳希低声,接过。 他握得有些多,指尖不由碰在一起,又一秒各自归位。 很客气,客气得过于生疏。 岳靳成没搭话,扯住领口松了松,升腾起些燥意。 童言欢笑充斥整间教室,像分界线,到了他俩之间,任何交流便成了多余。 直至下课。 “爸爸妈妈!” 奔跃而来的岳嘉一将古怪的沉默打破。 付佳希摸了摸他的头,岳靳成将儿子单手抱起,“企鹅与鲸鱼的故事讲得真好。” 岳嘉一不好意思挠挠脸,“有一段我差点忘记啦!” “没有局限,如果你能自由发挥,爸爸会觉得更棒。” 鼓励比夸赞更奏效,岳嘉一搂紧岳靳成的脖子,小腿惬意自在地晃啊晃。 付佳希拿着书包跟在后面,忽然手里一空,岳靳成反手就将书包捞到自己手中。 岳嘉一趴在肩头,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 司机候在校门口,开的是岳靳成的商务用车,一辆黑色宾利。 付佳希慢下脚步。 “妈妈,上车呀。”岳嘉一生怕她走,眼神期盼地催促。 付佳希于心不忍,妥协。 后座宽敞,坐三人也不挤。 岳嘉一在中间,一会儿靠近付佳希,一会儿倒向岳靳成。 “妈妈,小朋友们说你好漂亮的。” “还说我爸爸长得超帅,像大老板。” 司机都给听笑了。 说起岳靳成,岳家长子,柏丰集团总经理。他下头有两个弟弟,自幼被当接班人栽培,意气风扬。当年柏丰资本证券化改革之时,各方关系站队选码,家族中最受冷落的岳靳成无一人青睐,单薄之势,偏偏磅礴出鞘,在明枪暗箭中力争上游,实权收麾,上位之路堪称教科模板。 不是“像”大老板。 而是事实。 岳嘉一像条欢快的小锦鲤。 付佳希与岳靳成,能轻松应答他的任何话题。 偏偏两人之间,从未说过一句话。 岳靳成拿出上周瑞士出差带回来的糖果,作为安抚与嘉奖,“一天只准吃两颗。” 岳嘉一满口应答,迫不及待地品尝。 恰好,付佳希手机响,是白朵的电话。 她接听,“没事了,处理好了。公司那边请了半天假。” “爸爸。”岳嘉一拉了拉岳靳成的衣袖,“你也给妈妈吃一颗呀。” 岳靳成看向付佳希。 付佳希松弛地靠向椅背,白皙的脸泛色淡淡的红,像一枝被露水润透的浅玫瑰,蔫软下来的倦态,藏不住疲惫。 岳靳成拿出两颗糖,递给她。 付佳希愣了下,坐直了些,打起精神去接。 电话那头,白朵嗓门大,“明天晚上记得来相亲!你别忘记啊别迟到!” 付佳希都快要拿到糖果了,岳靳成的手一顿,蓦地手指闭拢,将糖果藏于掌心收了回去。 “……” 善变又小气,阴晴且不定。 岳靳成怎么变成这样了。 付佳希设身处地想,大概也是工作太多,烦的。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呀小天使们! 一个温暖的故事陪伴大家路过秋天。 每晚19:00更新。 第2章 相亲 ◎当初选择结婚生子,是否真的正确。◎ 晚八点,白朵在电话里继续下午的话题。 “我同学从la留学回来就在大企业就职。” 付佳希把温好的牛奶拿给嘉一,“条件这么好,相什么亲?”小朋友拼乐高正起劲,撅着小屁股说:“妈妈我待会喝。” “他就喜欢姐弟恋。”白朵费力挽尊。 “但他肯定不喜欢离过婚的姐姐。”付佳希自我调侃。 “付佳希你认真点行啵?”白朵不容商榷,“餐厅都订好了,就当免费吃一顿大餐,你一定得去。” “我真去不了。”付佳希说:“我这才入职,公司一堆事儿。” “又是这借口。”白朵将电话挂断,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吨吨吨——” 岳嘉一捧着奶牛杯大口喝牛奶,喝完后摸摸肚子,打了个响响的饱嗝。 付佳希握着发烫的手机,白朵这热衷当红娘的爱好,真是愁的。 她的确没有开始一段新感情的计划,但工作忙也真的不是借口。 暌违职场多年,行业行规以及工作方式早已更新迭代,无异于从头开始。 付佳希有时也在思索,这人啊,不管男女,脱离状态太久,何止力不从心。空洞、失措、茫然、焦躁形成情绪闭环,让她在自愧中复盘过去,当初选择结婚生子,是否真的正确。 第二天,忙到临近下班,她这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一小时前,白朵发了微信: [我那同学临时有事来不了,饭局取消。] [我帮你骂他,对不住了姐妹。] [宝宝,下次给你介绍更好的。] 付佳希这才想起还有相亲这回事。 升温 第3节 不多回复,她本来就没打算去,正好。 离下班还有四十分钟,手上的数据模型怕是完成不了,付佳希规划好时间,晚上大约要加一小时班。 — 傍晚古怪变天,东边青天闪电阴云沉压,西边黄昏伴橘红甚是岁月静好。 宾利驶过岗亭,门卫敬礼示意。 迎客松葱郁于道路两旁,金叶梧桐开枝散叶,像硕大的遮阳伞立于岳宅花园口。 岳靳成下车,闷热很快席卷傍身。 进去前,他驻足抬眼,盯着风雨欲来的那一半天空许久。 秀姨门口迎接,一声“靳成回来了”拉开晚饭序幕。 “大哥。” “哥。” 众人纷纷起身招呼。 岳云宗上周完婚,仍穿着金丝蓝边的西服彰显春风得意,身旁站着的是他二婚妻子万钰,殷勤嘴甜地唤人,“大哥工作忙,喝碗猪肚鸡汤补补神哦。” 一旁的是堂妹岳明芯,无辜问:“你是说我大哥看起来没精气神啊。” “哪有,我……” “她也一番好心,就会欺负你嫂子。”岳云宗帮腔化解。 “吃饭吧。”岳靳成说。 老爷子去檀山休养,过几日才回。 岳靳成落座后,端起鸡汤品尝,成全了新弟媳的示好美意。 万钰挺直腰杆,扬眉吐气极了。 能嫁入岳家不容易,必须心眼明净。岳老爷子虽健在,但风向哪儿吹,实权在谁手上,她早已打探个清楚。 岳靳成尝了两口就将汤勺放下,视线落在右边空座。 岳云宗说:“少恒临时有点事,在俱乐部回不来。” 万钰附和:“三弟最近好用功的,我们的婚宴他都来去匆忙。” 姑母笑盈盈地闲谈,“他也不小了,靳成在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当爸爸了。对了,好久没看到小嘉一,很是想他。上周是参加研学吧,那也没办法。” “研什么学,副园长我熟识,研学改期了。”搭话的是大伯妈,冷不丁地透露。 “这样啊。”姑母不解,“那怎么不愿意来家里?” 每周五是协议约定的家庭日,若无特殊情况,岳嘉一都会回岳宅吃晚饭,玩到八点再回付佳希那。 俩长辈这一唱一和的目标直指付佳希,指摘是她不让孩子来的。 岳靳成夹起一筷冷菜,鲜香咸淡正和他意。 万钰颇有讨好的意思,顺着话题继续,“佳希姐在我一个同学的公司上班,兼顾家庭和事业,我好佩服女强人的。” 大伯妈冷呵一声,“照顾好嘉一才是正事,她上班赚的又不多,顾此失彼了。” 万钰惊讶,“我同学说她工作能力挺强的呢。” 大伯妈一向不喜欢付佳希,这会见岳靳成从头至尾没说话,语气更不留情面,评价道:“她啊,净爱瞎折腾。” 岳靳成又夹上一筷冷菜,咀嚼时,眉峰微微下压。 姑母笑呵着聊起往事,“年轻人有拼劲很正常的,嘉一的妈妈在结婚前就特别活力,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哪里有钱赚,她的眼睛就发光,那时我们都打趣她是小钱串子。” 岳靳成抬手一甩,“哐”的一声,筷子摔向骨碟又弹飞落地。 场面极速降至冰点之下。 她们口嗨太投入,没察觉到岳靳成的脸,早就在沉着冷静地结寒霜。 “各位慢吃。” 他没发脾气,菜肴没上齐就离了座。 气氛尴尬得很,大伯妈极力挽尊,嘀咕说:“都离婚了,干吗呢这是。” 岳明芯摆臭脸,“要不我把大哥叫过来,您当着面问问他?” “你!” “够了。”岳云宗收拾这一场闹剧,扭头对妻子万钰道,“以后说话注意分寸,不该说的就闭嘴。” 新婚的小娇妻哪里受得了这份凶,委屈,有情绪。 岳云宗在三兄弟里排行第二,风流成性,自视甚高,从不惯人毛病。 万钰能屈能伸,见情况不对,立刻主动讨好。 嫁进岳家之前,她对岳靳成的了解仅限于浅表,只知他离过婚,儿子跟妈妈。她还纳闷,以岳家这么雄厚的资本实力,怎么会不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还有岳靳成,是岳家长子,可从小就不受老爷子待见,一度连家族生意都不准插手。名利场里见风使舵大有人在,连自家都不给撑腰,谁都可以踩上两脚。 再后来的事,她无法挖知。 于是上楼后对丈夫极尽撒娇,环着男人的腰又贴又抱。 岳云宗很是受用这份低眉顺眼,一想,也确实有必要提个醒,“以后少在家里提付佳希。” “两家不是还有往来嘛,提提又没事。” “能不能听懂话?” “好好好。”万钰顺了顺丈夫的侧腰,“大哥好像挺护着她啊。” 岂止是护着,两人好着的那些年,岳靳成把付佳希当掌心里的火种,眼睛里的玫瑰。 从mit毕业回国后,岳靳成遭父亲冷落,备受打击,意气风发的心性被磨得所剩无几。父亲不让他进集团高管层,轻飘敷衍地给了一个销售组组长的职务。 岳靳成没有争辩,没有反抗,当所有人准备看他逆来顺受的笑话时,他放弃入职,自己创业去了。 在老爷子眼里,这无异于忤逆之道,于是大发雷霆,立狠话,且看他是生是灭。 创办“度成”时,岳靳成吃了很多苦。 陪酒赔笑,遇阻受难,各方关系网拉不通,合同签到一半又被反悔截胡。他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度成”,银行不批款,只能去别的渠道做小额贷。那一年,光利息就压得他喘不上气。 最难的一刻,岳靳成想过放弃。 是付佳希拉开他公寓的门——岳靳成还记得,光从门缝挤进一丝,然后汹涌奔进,刺得他用手挡眼睛,浑身发麻。 原本以为她会感性安慰,但付佳希只说:“岳靳成你起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目光里装着轻盈的赤诚,像温度刚好的焰火,烫醒了他。 付佳希拉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人瘦了,衬衫都有些不合腰身了,好在剃净胡茬后,又回来七分精气神。 岳靳成问:“还有三分呢?” 付佳希从身后探出脑袋,两个人的脸映在镜子里,她踮脚亲了亲他耳朵,笑盈盈地说:“在这呢!” 再后来,时局好转,“度成”扶摇直上。 拿下厄瓜多尔第一个海外大单时开庆功宴,发小吐槽岳靳成,说他公司名字取得太随意,都不带看命盘八字算算前程的。 岳靳成只笑,笑得风流好看。 付佳希侧了侧头,又被他抱得更紧。 “我知道。”她说。 “嗯?”乐声嘈耳,没听清。 付佳希依偎在他肩头,没再继续。 凌晨到家,岳靳成洗澡出来,她已经累得深睡过去。 落地灯开着最小一档的光亮,毛茸茸的,像崭新的月亮。 桌面上有几张格子纸,是付佳希漂亮的钢笔小篆。 [人生几度秋凉,世事大梦一场] 岳靳成怔住,像被温泉水从头浇灌。 付佳希猜中他将公司取名“度成”的原因,是他从小未曾得到的至亲温暖,是少年时被嫌恶冷落的失意。 苦海自渡。 是他一直在努力,却一直走不出的困兽场。 岳靳成的手已经有些抖了,将纸拿起,下面那张,付佳希还写了一句。 [ 没关系,我陪你淋雨 ] — 焦秘书看到岳靳成出现在集团时,诧异得很。 他看了看手表,明显不够一顿家宴的时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老板不爽了。 项目部走出两个人,李主管和一位新入职的男士。 “岳总。” 岳靳成颔首,忽地一顿,转过头。 李主管立刻介绍,“这就是半月前新来的小赵。” 年轻,瘦高,名校海归,文质彬彬,确实是适合相亲并且招人喜爱的青年才俊。 岳靳成一扫方才的冷淡面色,笑得亲和,“临时让你跟进项目,有没有耽误私事?” 对方忙不迭地表态,“不会不会,岳总,感谢您提拔,我一定全力以赴!” 岳靳成点头,不疾不徐地走进办公室。 李主管笑着问:“打乱你的相亲计划了,会不会可惜?” “没事,我还年轻,要以事业为重。” 升温 第4节 “好好准备明天的招标事宜。” “好的。” 脚步走远,声音渐小。 门里,岳靳成脱了外套丢去沙发,这才看起了文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意外 ◎今天受委屈了,你哄哄她。◎ 付佳希以工作忙为由拒绝相亲倒也不是假话,这半个月筹备竞标,劳心劳力。 次日,她提前到公司,再次检查所备资料,确保无遗漏。 八点,与总经理出发去招标现场。 总经理姓林,当初付佳希来应聘,就是林以明录用的她,算有知遇之恩。 路上,付佳希再次核对数据明细,低头时,下颌线条细腻平滑,露出漂亮的天鹅颈。 林以明说:“不用太紧张,柏丰集团这么大的体量,当做一次学习机会也很宝贵。” 柏丰集团生产类目的下游端口,铅锌大宗材料预做套保项目,此次放标,早一月便透出风声,各大期投公司暗中较劲,誓要夺筹。 长迪证券在其中实在不值一提,连喊口号的假设都没必要。 筹备工作一直由付佳希负责,每个字,每张表都是她的心血。 “努力试试。”付佳希显然没放弃。 “也好,丢项目不丢气势。”林总另辟蹊径,“小付好好发挥,树立长迪的好形象。” 到达柏丰,地下停车场有三层,地大,司机不熟路,在一分叉口犹豫不决。 “左边。”付佳希提醒。 指路正确,林以明问:“你来过柏丰?” 付佳希淡声答:“墙上有指示牌。” 招标会议室设在19楼,会议室朝南,一整面落地窗光明敞亮。 长迪抽签顺序是第八。 付佳希翻看名录,国内耳熟能详的大公司都有竞标,从他们上台的表现来看,的确实力雄厚,资本满当。 付佳希原本有些紧张,现在反倒心情平复。 差距明显,无力回天,摆平心态,重在参与。 一小时后,她起身,作为长迪证券的主讲人上台。 会议室外。 焦秘书四处寻人,穿过两个楼层,才得知岳靳成竟在招标这里。 出电梯,就见老板站在会议室外,双手负胸,身姿挺拔。今天不知谁给他选的西服,在饱和度强的阳光里幽幽泛出墨绿丝光,很显贵气。 一般而言,项目组各司其职,岳靳成不必劳心参与。 “岳总。”焦睿顿时闭声。 透过百叶窗,终于知道岳靳成为何特意来这了。 里面,付佳希身着白色职业装,有序讲解公司标书。无论是方案核心,实施细则,路径演示,都能评为中等偏上。 她略微紧张,虽神色无异,但岳靳成能看出内心的起伏。 比如,握着遥控的指尖不停变化位置,向上微笑的眼角偶尔会抖。 这些细小的情绪习惯,岳靳成太了解。 焦睿揣摩老板心思,旁敲侧击说:“思路清晰,表达精简,切合要义。” 半晌,岳靳成道:“按流程推进。” 焦睿明了。 岳靳成若是个公私不分的昏君,也上不到这个位置。 最终公布结果,付佳希所代表的长迪证券,毫无意外被淘汰。 回程路上,林总见付佳希不说话,反倒宽慰起她来。 付佳希笑着说:“您有先见之明,预判结果。” 林总轻叹气,“我是有自知之明。” “下次争取机会。”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林总体恤下属,“你今日最辛苦,晚上一起吃饭吧。” 付佳希婉拒,“谢谢林总,我还要去接儿子放学。” — 校车准点抵达小区,岳嘉一下车,蹦蹦跳跳地奔向妈妈。 稚嫩笑脸像一朵毫无保留盛开的花,可以治愈任何沮丧。 此次招标由她一手筹备,哪怕结果既定,实力悬殊,但落败仍让人心情低迷。 岳嘉一牵着她的手,一口一句“妈妈”,奶呼呼,脆生生,付佳希听得心里暖绵绵,暂时忘却了不愉快。 吃过饭,完成亲子阅读,嘉一趴在学习桌上拼乐高,付佳希的手机响。 是林以明,付佳希接听,“林总。” 听了会,她蹙眉,“现在吗?” “对,客户临时过来,有开户意向。” 付佳希委婉道:“我孩子在家,他明天还要上学。林总,能不能让小张去一趟?” 林总说:“这一块的业务你更熟悉,客户只是初步了解,不会耽误太久时间。” 话到这份上,付佳希也不好再拒绝。 她打给白朵,让她过来帮看一小时孩子。 白朵满口答应,只是过来需十五分钟。 岳嘉一很乖,“妈妈你去吧,干妈来之前,谁敲门我都不开。” 懂事得让人心疼。 付佳希摸摸儿子的头,“一小时,妈妈很快回来。” — 这个点的南正街不堵,付佳希开得快,只想速战速决将工作办妥。 找到包间,里头一派热闹。 十来号人有男有女,除了林总,付佳希都不眼熟。 第一遍打招呼,林总没听见。 他应该喝醉了,面红耳赤,衬衫揉皱如咸菜,与在公司时的敦厚形象大相径庭。 付佳希提高声音,“林总。” “啊,佳希。”他这才察觉。 林以明捏着半瓶洋酒,晃晃荡荡地走向她,“我,我就说,你,你是最尽职的一个。” 酒气扑面,付佳希向后退一步,将话题往正事上带,“客户有哪方面的疑问,需要我重点解释的吗?” 林以明大笑,“哪里需要你做这些。” 付佳希忽然意识到什么。 那群人开始起哄,“确实漂亮。” “不漂亮的话,林总也不会录用啊。” “果然敬业,领导说来,还真来了。” 作怪的笑声不怀好意,亦佐证付佳希的猜测。 她冷下神色,“林总,你喝多了,联系司机送你回去。” 林以明一把拉住她胳膊,“来都来了,别白跑一趟,佳希,有拿手的歌曲吗?” 付佳希甩开手,“林总,请你自重。” 甩手的幅度太大,指甲恰好刮到林以明的下巴,痕印冒出了血丝。 酒精上头,痛觉放大,对方卸下面具,露出本真面目,“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付佳希不屑一笑。 林以明恼羞成怒,“你一个工作经验贫瘠,还独自养孩子的女人有什么竞争力?” 付佳希笑意收敛,一语不发。 对方口若悬河,“名校金融博士比比皆是,要不是因为你长得美,就你这情况,也能进公司?你加不加班,工作完成得好不好,我根本不在乎。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女人,没想到会错意,错大意了。” 鼓点掀顶的嗨歌背景乐里,付佳希安静的这十余秒,如火焰灼烧之下,依然不化水的寒冰。 林总将这认作顺从,笑眯着揽过她的肩,“也好,我们之间坦诚相待,解开你的误会,以后就……” “林总,你刚才说的什么?” “啊?” “你说,我加不加班,标书完成得怎样,工作干得如何,你不在乎。” “啊。欸,对,对。” 升温 第5节 付佳希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拿起吧台上的一只空酒瓶当回礼——伴随一声痛叫,在林以明头上干脆凌厉地开了瓢。 人是当场倒地,没几秒血便流满前额。 林以明痛苦哀嚎,在场的酒醒大半,急三火四地冲向付佳希。 付佳希又不傻,拔腿就跑。 人多势众,不容乐观,她心底一沉,怕也讨不着半点好。 包间门拉开,付佳希迎头撞上一堵“墙”。 她抬头,气喘未平,看清是岳靳成后,不可置信。 岳靳成将她拨到身后,挡开身后来碰她的那只手,狠狠往后一折。 付佳希想看一眼,还没来得及转头,岳靳成的掌心贴向她的脸,不想让她见到混乱。 “我来处理。”他低声。 “佳希姐。”焦睿匆匆赶到,跑得快断气都追不上老板,“没受伤吧?没事,我们来处理。” 付佳希喉咙跟堵了块石子似的,方才遭受的言语轻蔑,像后劲无穷的一把钝刀,此时此刻仍在刮她的血和肉。 “不用。”她后退一步,“我自己能处理好。” 岳靳成压着火气,恼她的冲动,或是气她的急于撇清,问:“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不然呢?”佳希停顿步伐,眼神带刺,“以和为贵?忍辱负重?对他的伪善欺骗报以理解?对不起,这是你们这种人惯用的招数,我忍不了。” 岳靳成说:“不是我们‘这种人’及时赶到,你刚才能脱身?” 付佳希一时语噎。 内心的焦灼,在他刻薄却又真实的冷语浇灌下,化作一团粘稠无力的泥。 岳靳成恼的不是她的偏执与冲动,而是她那句“你们这种人”。 真搞笑,从“我们”到“你们”,楚河汉界,无半点旧日情分可讲了。 付佳希不明所以,站在夜色里,像一片蔫了的花瓣。 岳靳成散了气,先低头,拉开副驾门,沉声说:“回家,儿子在等你。” — 岳嘉一仍在拼乐高,较出门时的进度有所进展三分之一。 陪着他的是秘书办的一位副助,礼貌叫了一声“佳希姐”后便离开。 岳嘉一热情展示他的成果,天真无邪地关心:“妈妈,你的工作顺利吗?” 付佳希走去桌边倒水,背对他,“顺利的。” “妈妈,我已经洗完澡,喝完牛奶,刷完牙啦。” 付佳希抬手抹了抹眼睛,嗓音干涩地嗯了声,“真乖。” 稳了稳情绪,她问:“白朵阿姨没来吗?” “来啦,但她来之后好生气地给爸爸打了电话,还凶凶地骂了爸爸。” “骂爸爸什么?” “白朵阿姨捂住了我耳朵,不给我听,说少儿不宜。” “……” 白朵看不过,自己姐们这么辛苦跑去加班,凭啥那个当爸的能花天酒地?那不行,孩子又不是付佳希一个人的事,必须将岳靳成拖下水。 当然,这是气话。 岳靳成从不花天酒地,这个点也在加班。 莫名挨了一通骂后,岳靳成没脾气地赶过来陪孩子。再一细问,付佳希是被男领导叫走的,不放心,没犹豫,立刻开车找过去。 了解完始末,付佳希枯坐在沙发很久很久。 情绪像一滴一滴流坠的吊瓶,在极致的安静里,流速徒增,最后只剩麻木的空洞。 付佳希慢慢起身,去卧室看熟睡的嘉一。 把小家伙踢落的凉被重新掖好,再调暗夜灯,顺手将电话手表充上电。 摁亮手表屏幕,一眼看见,来自“爸爸”的未读短信。 是25分钟前岳靳成发来的: [ 拿颗糖给妈妈。 ] [ 妈妈今天受委屈了,你帮爸爸哄哄她。 ] 像封口的薄膜被撕开,眼睛泛起湿润。 眼泪里,有今夜的委屈,有未来的迷惑,有自身的审视,有客观的悔意。 也有两分失意的茫然。 她和岳靳成,在好好的一条路上走啊走,怎么就走到这荆棘泥泞的分叉口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前夫 ◎别不长教训。◎ 第二天,付佳希将岳嘉一送上校车后,照常去公司。 长迪证券一切如旧,工位渐满。 早八点,管理层例会照常开,会议室门紧闭。前台进去添茶水,出来后聊起八卦,“林总的额头受伤了,缝了针呢。” “怎么弄的?” “听说是昨晚从楼梯摔的,不想请假,都夸他敬业。” “林总对老婆也很好,是好男人。” 付佳希紧抿唇,真是讽刺。看了眼时间,估摸快散会。 “佳希姐,林总让你拿份材料给他。”助理走来,说是有个账户要处理,林总提前回了办公室。 付佳希应声,拿好文件前去。 林以明还是那副敦厚无害的“好男人”笑容,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说句实话,公司几十名员工里,我觉得你最有潜力。”林以明说:“不要谈脸色变,这时代,漂亮也是一种难得的资本。” 付佳希站得直,安静聆听,如以往每一次上下级的工作汇报。 林以明继续,“我说话可能不注意方式,没有照顾女士感受,但你不能否认实情。” 付佳希打断:“有话请直说。” 男人道貌岸然,和他额上的伤口一样滑稽丑陋。 “没别的意思,既然在一家公司效力,有分歧有意见很正常,但团队协作讲究以和为贵,年底考评,绩效考核的时候,我会着重考虑你。” 这是旁敲侧击,明里求和,暗地威胁。 付佳希思索半刻,点了点头。 林总松了口气,一个重新踏入职场,没靠山,没资本的新人,果然最易解决。 “是有什么工作要汇报?”林总看她进门就拿着的一封材料。 付佳希礼貌地笑了下,说:“不是工作,是证据。” 语毕,付佳希昂首阔步走出办公室。 林总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声音响起—— “我要举报。” — 录音、视频、包间监控下,林以明抓她手臂、揽她肩膀的高清截图。 这一套证据链无懈可击,干脆利落,当场对峙都不必。 付佳希没给他留余地,直接杀到董事会,最高音量播放昨晚的音频。 林总的脸苍白、虚弱,浑身都在抖,绝没想到付佳希有这一招,在昨晚那么仓皇混乱的境地里,竟会录音。 他只能抓住其中一项指摘的破洞,“我,我没有性骚扰。” “你是怎么评论我的?一个独自带孩子的单身妈妈,要不是长得漂亮,凭什么被录用——林总,你应该纠正认知偏差,不是肢体侵犯才叫性骚扰。从性别角度轻浮定义、软攻击,这是更严重的一种性骚扰。” 管理层原本想劝和,这会哑口无言。 付佳希在诸多男性面前,笃定从容,像一颗坚硬的铆钉。 领导不发表意见,付佳希弯嘴一笑。 早就料到,在是非对错前,男性永远抱团取暖。 “我尊重并且接受,公司对林总的任何处理结果。”付佳希不卑不亢道:“但我个人,已经 报警,希望林总配合调查。” 踏出办公室,同事纷纷投以目光。 付佳希回到工位,面不改色地继续工作。 白朵知道这件事后,直夸干得漂亮。 付佳希叹气,“漂亮什么啊,他们不会再让我待公司了。” 白朵问:“那你后悔不?” “不后悔。”付佳希说:“别被任何男人、权势、职务pua,后悔的应该是他。” “赞赞赞!!” 升温 第6节 过了一会,白朵又回了条消息: “发现没有,你脾气跟你前夫越来越像了。” 付佳希想笑,笑完后,抿了一口咖啡,还是要客观公正地替前夫正名一下。 “他比我好很多。” — 周五,岳嘉一惯例回岳宅吃饭。 岳璞佪昨日从檀山疗养归来,其实还差一两日,但迫不及待要见孙子。岳嘉一随他在书房读绘本,又道要下象棋。 爷孙俩分坐两端,额头抵额头。 岳嘉一的棋路清爽,进退得当,虽稚嫩,但颇具模样。 岳璞佪只有这一个孙子,自然对他寄予厚望,舔犊之爱满溢,俨然当做接班人培养。当年岳靳成与付佳希离婚,在抚养权问题上,岳璞佪极为不满,甚至想暗里找人让付佳希妥协。 是岳靳成按下事态。 也是岳靳成第一次在他面前尖锐对抗。 当时的柏丰管理层青黄不接,表面繁荣,内里摇摇欲坠,他竟以此作挟持,谁若敢为难付佳希,他一定丢下这摊子,并让任何人都接不了。 此事,是他亲手往岳璞佪心口插的一根粗刺。 自此,父子亲情也更加凉薄淡漠。 好在,岳嘉一被教育得很好,童性纯善,情商伶俐,将岳璞佪收服拿捏,成为岳家最受疼的小辈。 饭前,岳老爷子要吃药,岳嘉一从书房蹦蹦跳跳地出来。 “小嘉一。” “二伯好!” 岳云宗笑眯着弯腰,“肚子饿了没有?” “饿了,我等下要吃三碗饭。”岳嘉一说:“二伯,你今天的领带真帅。” “谢谢小嘉一,今天二伯也要吃三碗饭。”岳云宗说:“下次可以让妈妈一起回来吃饭。” “那还是不了。” “是妈妈不愿意吗?”岳云宗关心问:“妈妈怎么不愿意跟你一起呢,你可以提要求的。” 岳嘉一忽然主动牵住他的手,仰着脸,眼神纯净,“二伯,您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吗?” “当然。”岳云宗亲切道,“嘉一想买什么玩具?” “我不要玩具。”岳嘉一说:“我想要求您,别再提这样的要求了。” “嗯?”岳云宗一时没明白。 岳嘉一黑净的双眼仰看他,如求学的稚童纠正师长的错误,“就像您和您第一个老婆离婚了,您还会每周让她来家里,和您共进晚餐,一起吃三碗饭吗?” “我觉得二伯您心情也不会太好的。”岳嘉一说:“我妈妈告诉我,让人心情不好的事情,我们一定别去做,因为这样做,没有人会喜欢。” 稚嫩身躯,表达力精人且气人。 岳云宗脸色挂不住,拂开岳嘉一握他的手。 “二哥。”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是岳少恒。 岳少恒一身白衣裤,清隽挺拔,不失少年感。他笑着说:“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你竟然不想牵。看来二哥新婚专情,只想牵新二嫂。” 阴阳怪气地嘲讽,岳云宗皮肉不痛地一笑,“是我掌心太湿热,怕黏着嘉一的手。嘉一这么聪敏,谁会不喜欢?” 岳少恒将嘉一牵至身后,赞同道:“既然喜欢,就多疼爱,少讲一些怪谈玩笑去为难一个孩子。” 岳云宗最烦三弟,一股端着的造作劲,说起话来飙软刀子,一不留神还分辨不出话里的讥讽。 他挑眉一笑,“护犊情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亲儿子。” 岳少恒冷了两度语气,“二哥,话要好好说。” 岳云宗索性直白道:“你真正想护的是谁,你自己明白。只是提个醒,待会在大哥面前,最好收起你这泛滥的关心,别不长教训。” 岳云宗抬了抬下巴,扶正领带下了楼。 这一秒明枪暗箭,下一刻在餐桌上,又其乐融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家庭,压根做不到兄友弟恭,各怀心思,逢场作戏,都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付佳希陪儿子阅读。 小企鹅在白雪皑皑里踏上寻找妈妈的旅途,结交了好多小伙伴,伙伴们陪着它一起找妈妈,但结局并不完美,没有找到小企鹅的妈妈。 岳嘉一很喜欢这个故事,自己续编美好结局,给付佳希讲完后续。 “最后,小企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海螺小冰屋。家里有香喷喷的牛奶,鲜甜可口的鱼肉,还有企鹅妈妈温暖的怀抱——好啦,故事讲完啦!” 付佳希一通夸赞,夸得儿子脸红。 “今天晚饭好不好吃?” “好吃的,我吃了两碗,两个鸡腿。我还和爷爷下了象棋,爸爸陪我玩了无人机,还有三叔,三叔送了我一套彩笔。” “过得开心吗?” 岳嘉一心情很好,“开心,鸡腿好吃,无人机好玩。” 除了协议约定的每周五,岳嘉一回岳宅用晚餐。还有一项,每周六的家庭日。 是一家三口真正的家庭日。 岳靳成与付佳希一起,会带着儿子一起户外,或登山眺远,或露营看星,还会一起去看曾祖母。 岳嘉一说:“我要早点睡,明天就能早点醒了,妈妈晚安噢。” 每个周六,叫醒付佳希的不是闹钟,一定是儿子。 岳嘉一穿好帅气的棒球服,拿上给曾祖母准备的礼物,在窗口惊喜道:“是爸爸!” 岳靳成的车停在楼下,似乎比儿子醒的时间更早到。 父子二人今天的穿着倒是默契极了,岳靳成也是一件棒球衫式样的纯色夹克,短款显腰身,他负手环胸,靠着车身,鼻梁架着墨镜,晨曦之下很是显眼。 电梯划开,岳嘉一张手奔向他。 岳靳成一把将儿子抱起,举高,“今天很帅啊少年!” 岳嘉一效仿语气,“今天也很帅啊爸爸!” 岳靳成让他先上车,然后绕去副驾,帮付佳希拉开副驾门。 付佳希轻声说谢谢,问:“吃早餐了没有?” “没。”岳靳成低头系安全带,下意识地看她一眼,确认她是否也系好。 付佳希从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温的,喝吧。” 岳靳成接过,指腹碰到她指尖。 像一阵细小的电流,彼此能感知,又很快平静。 阳光愈发灿烂厚重,给车身披了一件耀眼外衣。 轻悦的钢琴乐在车内巡礼,短暂的,谁都没说话,却一点也不窘态。 这种平和、温情、好天气的美好时刻,像一面镜子,映出完整的幸福。 “妈妈。”岳嘉一从后座探出小脑袋,趴在付佳希肩头,说起悄悄话,“昨晚你问我,在爷爷家过得开不开心。” “嗯。你说很开心。” “开心是开心,但不是最开心。”岳嘉一也忘记自己在说悄悄话了,“其实最开心的是现在。爸爸在,妈妈也在。你们都陪着我,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付佳希的心蓦地揪紧,泛疼。 开车的岳靳成唇微抿,面色虽如常,但掌心不自觉地压紧方向盘。 “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是一家人。”付佳希温柔宽慰。 岳嘉一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睛说:“一家人,会住一个家,会一起来接我放学,会一起吃饭,睡觉。爸爸妈妈会牵手一起散步,每天都会这样,这才是一家人。” 小朋友撇了撇嘴角,“……但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一下男主,你绝对不止一个爱情情敌。 这章也有小红包,感谢小天使们追文。 - 第5章 真相 ◎太多沉默的情意,与欲语还休。◎ 到满苑,元姨端来熬好的汤水,温度凉到刚刚好。 见岳靳成喝得慢,周小筠道:“你这跟猫咪吃食似的,是这汤水不好喝?” 岳靳成没辩解,只望向一旁的付佳希。 她碗里的汤水更多。 周小筠最会一视不同仁,“你看她做什么?女孩本就要细嚼慢咽。” 岳靳成无语。 元姨牵着岳嘉一的手,“带你摘枇杷好不好?” 满苑后边的小果园被打理得工整丰盛,这时节枇杷正适口,岳嘉一高高兴兴地去了。 “你又对嘉一严厉了?”周小筠灵魂发问,一来就察觉到,这三口人都不大对劲。 成年人会克制维|稳,小孩子不会,岳嘉一将不开心明晃晃地挂在脸蛋上。 岳靳成无奈道,“奶奶,我没有。” 升温 第7节 “不是你,难道是佳希?” “她也没有。” “那就是你让他们娘俩不开心的。” 岳靳成服气,“好,我错了。” 付佳希刚要说话,周小筠打断,“你别替他掩饰,你啊你,就是太心软。” 岳靳成心底砸下一块砖。 她心软? 心软还会那么强硬地跟他离婚? 拐杖杵响地面,周小筠提声:“干什么啊,你这个眼神很不友好。” 每一次来满苑探望祖母,岳靳成都是被嫌弃的一个,已经习以为常。 喝完汤水,付佳希去果园陪儿子摘枇杷。 岳靳成被留下。 周小筠说:“你陪我去佛堂。” 朝南开出的一间宽敞屋子,明亮,整洁。没有多余的装潢,一套黄梨木的桌椅案台自带幽香,香火之上供着一尊观音。 三十多年过去,满苑早就翻新数次,唯有这间佛堂一切如旧。 周小筠跪坐蒲团,捏转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她念的是《地藏经》,小时候的岳靳成不受父亲宠爱,每每伤心委屈时,就到祖母这待着。 委屈受久了,多了。 怨气就厚了,重了。 所以周小筠让他进佛堂,听经文,闻檀香,静心安,减戾气。 但今日没念多久,周小筠便挥手作罢,“你心事重重,无法聚思,算了算了,去给菩萨上炷香吧。” 岳靳成扶她起身,应声,“好。” “和佳希吵过架?” “几天前,暂且算。” 就是那日她被林总戏弄欺负,岳靳成风驰电掣赶去,明明是救她于水火,偏就不领情。 听完原委,周小筠叹气,“佳希很心苦的。” “我知道她辛苦。”岳靳成说:“我从不亏待她,也不会委屈她。” 周小筠盘好手串,慢慢戴回手腕上,“她心里很苦的。” 岳靳成略微记仇,“我工作也很苦,天天加班,没得一刻休息,更别提与人聚餐,相亲这种福利活动。” 周小筠很是惊喜,“佳希去相亲了啊?男孩子好不好?岁数多大?性格如何?有没有戴上一副眼镜很斯文?” 因为付佳希曾说过,她喜欢斯文男生。 是正经还是笑谈,反正周小筠记在了心里。 岳靳成却很心堵,“她跟什么样的人相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小筠说:“这就对了。知道没关系,就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跟我告状了。” 岳靳成:“……” “你们都离了婚,不进一扇门的人,就该有界限,你要保证她衣食无忧,这是你的责任,因为她为你生儿育女,很伟大的。你也不要去干涉她的生活,她跟什么样的人认识,那是她的权利,跟你没有关系了。” 长辈的实话,不加修饰,直来直去,苍凉又残忍。 岳靳成被重锤,真正的内伤,又作最后的挣扎,“怎么没进一扇门,刚刚我们不是一起进门的吗。” 周小筠一眼“懒得理你”,去果园找付佳希了。 “你给我瞧瞧,这个怎么不能支付呢?” “奶奶,你又给人刷大游艇啊?” “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那可不得送几个火箭表示感谢。” 付佳希听笑了,“感谢什么?” “看他让我心情愉悦啊。”周小筠催促,“快快快,修修手机。” 周小筠是一个很奇特的老太太,既能吃斋念佛,也愿接受一切新事物。最近刷短视频上瘾,尤其爱看小帅哥。每逢他们直播,不刷几个大火箭不痛快。 付佳希帮她设置好功能,周小筠可高兴。 “你待会多喝碗参汤,是不是上班好辛苦,脸色好憔悴。”周小筠问:“有没有不适应,有没有受委屈?” 付佳希道:“没有呀,挺好的。” 周小筠说:“报喜不报忧,奶奶担心你,但不会阻挠你。你在工作中受委屈的难过,与放弃工作的遗憾相比较,你愿意选哪个?” 付佳希认真想了想,很快答:“工作。” 周小筠点点头,“那委屈就不算委屈。” 付佳希顿时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豁然,她扶着周小筠,“奶奶,谢谢您啊。” 两人于果园中慢步,周小筠说:“你得明白自己要什么,那么任何人,任何话,都不会影响到你了。犯不着生气,也犯不着争执。” 付佳希听得懂。 奶奶这是用心良苦,填补她与岳靳成那晚的嫌隙。 之后,周小筠陪岳嘉一玩耍,付佳希坐在吊椅上梳理工作。 林总那件事,原本她是做好随时被辞职的预设,不料,不仅被开除的是林以明,公司还将一个重要竞标项目交由给她负责。 付佳希暗自打气,誓要将工作圆满完成。 花果淡香,微风鸟鸣,适合静心构思。 付佳希在电脑上敲打,提纲要,拟思路。 忽然,岳靳成的声音,“金云银业在黔南一带是标杆,80%的矿业山脉被其垄断,你作调研不应局限黔南,没有任何意义。” 付佳希扭过头,吓一跳,这人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话很直接,但有道理,付佳希陷入思考。 “金云想走证券化道路,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防市场风险体系。你该从这里切入,它们不求赚钱,只是需要这个体系为辅佐。” 付佳希下意识地挪出一个空位。 岳靳成早想坐过来,欣然“受邀”,示意她将电脑放近一些。 付佳希伸过电脑,屏幕放大,领悟他的点拨,“我应该少讲具体,注重体系构建。” 岳靳成点头,“这是方案,根本在于核心,你要给的,是作证核心的可行性、完整度。” 付佳希茅塞顿开,陷入深思。 岳靳成忽然问:“这是什么?” “哪里?” “再拿近一点。” 付佳希干脆端起电脑,凑到他眼前。 两个人挨得够近,一阵风过,从上车起,她身上的淡淡幽香此刻终于完全入鼻。 岳靳成恍然且惆怅,原来她换香水了。 “哦,我看错了。”岳靳成敷衍而过,双眸落在她光洁的后颈。 付佳希仍沉浸在方案构思里,片刻才察觉异样。 她猛地回头,当场捕获岳靳成的眼神。 两人眼对眼,沉默让热意冷却,也让方才的短暂温馨随风弥散。 岳靳成从吊椅站起身,说:“你可以参考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有困难,去找焦秘书。” 付佳希问:“焦秘书懂这个?” “不懂。”岳靳成说:“但我懂。” mit金融与法学双专业双学位,柏丰集团的决策者,他当然懂。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问你?” 岳靳成撇开脸,淡声道,“你不是不想跟‘我们这种人’说话吗。” 付佳希听出几分固执的记仇,她有些想笑,“要吵架请直说。” “‘我们这种人’,不配跟你吵。”岳靳成顺手摘下一颗还没熟透的青涩西红柿,等人来哄之心昭然若揭。 短暂安静,只有风动,叶响,蝉鸣打样。 付佳希忽然低声,“抱歉,那天晚上我语气不好。” 岳靳成顿时气消,问:“公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以后临时有事,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把嘉一接过来。”岳靳成说:“你放心去工作。” “好。”付佳希说:“谢谢。” 在满苑用过晚饭,七点离开。 走前,周小筠又让付佳希给她找了一些搞笑主播供晚上消遣。 岳嘉一玩了一天,迷糊睡着。 灯光照亮前路,月光高悬于顶,一路错峰绿灯,车速匀缓。 付佳希口渴喝水,瓶盖太紧,拧了一下没拧动。岳靳成伸手抽走矿泉水,单手拧松再递还给她。 一切那么自然,甚至不用彼此开口。 升温 第8节 这是他们共患难,同欢喜,结同心,一起亲密生活数年烙下的默契。 默契能滋养出短暂的温情。 比如此刻—— 岳靳成和付佳希同乘一车,肩并肩,有太多沉默的情意,与欲语还休。 到小区,在门口下车。 睡眼惺忪的岳嘉一搂紧岳靳成不肯松手,稚声嘟囔:“周末怎么过得这么快呢,可不可以重新过一次。” 岳靳成说:“任何事情没有重来,只有下一次。” 岳嘉一道:“下周我想去游乐场。” 岳靳成说:“还去骑马好不好?” 岳嘉一总算高兴,依依不舍地挥手拜拜。 付佳希牵着儿子正要走,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侧方响起。 “岳总,巧。” 一辆红色法拉利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明媚面孔。 关叶溱下车,白色短裙与这车的适配度很高,“我这刚出差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岳靳成伸手够烟,不咸不淡道:“你一个见的是空姐。” 关叶溱笑,“你的幽默感越来越冷了。” 这几天的夜晚确实有些冷。 “咦,刚才只看见背影,很眼熟,是不是佳希?” 岳靳成摁燃火机,低头点烟,火光映出眉心一点深色阴影。 关叶溱神色可惜,“走远了,不然该打个招呼叙叙旧的。看背影还是没有变,身材好,很精神。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开始新生活了吗?” 岳靳成夹烟的手指停在唇边,转过脸,目光像是平静湿漉的枯叶杂草堆蓦地暗自燃烧。 不见明火,只有熏人的浓烟。 岳靳成冷漠告诫:“她过得怎么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关叶溱瞧出他的介怀与不悦,后退一步,歪着头笑着打趣,“不能因为是我让你看到真相,就一直这么记恨我啊岳总。”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这章发300只小红包。 假期最后一天,大家返程平安,明天见呀。 - 第6章 最快 ◎岳靳成将她从床上抱起。◎ 岳靳成关闭车窗。 积累一整日的温情,被这一句话撂得干干净净。 回集团,进办公室,岳靳成脱下外套,连着车钥匙一起丢向办公室桌面,十来份明天待签阅的文件工整摆放,彰显焦秘书的工作能力与细致。 岳靳成却将它们胡乱一收,收成一沓看着糟心。 焦睿怎么回事,都下班了还让不让老板休息! 柏丰大厦背靠闽江,城市夜景最佳观摩点。灯影景致,无一不讨好津城地心位置。 关家自祖辈便与岳家交投,两家祖上都泉源香港,拓地建楼,连发家路径都重叠相似,经久积累,两家于公于私都颇有本源。 香港回归祖国之后,岳氏的重心亦完全迁徙津城,囊括各业,百花齐放。但关家依旧深耕旧地,时政变迁,早已不复当年,与柏丰盛况相距甚远。 好在关家聪明,家业追赶不上,便以感情牌牵线搭桥。散买卖不散交情,依旧和岳家情谊深厚。 关叶溱前年赴美深造,那日是听堂妹岳明芯提及,岳靳成才知她要回国的消息。 此番回来,关叶溱应是正式接手家里生意。 平心而论,以她八面玲珑的性子,的确比关家那万强中干的儿子强百倍。 正想到,关叶溱的电话打来。 开场白就是致歉,“不好意思靳成哥,刚才我不该无端猜测佳希,是我言语不周,你别介意。” 改了称呼,放低姿态,若岳靳成态度再冷淡,未免显得不够绅士。 但就事论事,岳靳成说:“你不必向我试探,如果想知道,可以大大方方地询问。” 关叶溱虚心受教,“是我顾虑,让你不高兴。” 岳靳成纠错,“你冒犯到的不是我,是她。” 关叶溱大概没想到,岳靳成如今对付佳希的态度,仍如此偏护。 于是转换口风,顺着他的话体恤起来,“我刚回国,见到以前的朋友高兴过头,不注意分寸。也是,佳希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听说她重新入职了?真了不起。既要看顾孩子,又要努力工作。不像我,一心奔事业,没有换位思考想她的难处。” 岳靳成转动皮椅,面向整面落地窗外城市夜景,风波不动地接话:“你不需要换位思考,她的位置,谁也换不来。她工作与否,都是她当下的选择。她以前不工作,不代表她没有这个能力。她现在重新工作,她也一定不比任何人差。” 关叶溱不痛不痒地附和:“对,我忘了佳希也是名校毕业,赚钱能力也很强的。” 要真忘了,现在又怎会特意提起。 岳靳成略过这拙劣的话术,结束通话。 江面轮渡驶过,两岸光影恰好变化,由焰火红忽变冰海蓝。 岳靳成的思绪随之沉底。 关叶溱话里拨着算盘,但的确句句属实。 那一年,岳靳成创业“度成”,掏空所有家底,捉襟见肘,处处需开支。岳靳成名为老板,实际什么活都干,还去街头发过宣传单。 只不过相貌身高顶得很,实在是不接地气,派发传单都无人敢接,唯恐是什么新型骗术。 岳靳成在烈日下站如翠柏,很是受挫。于是买了瓶冰矿泉水,蹲在街边反思。 笑声从身后响起,清脆如银铃。 岳靳成还记得,他转过头,第一次看见付佳希,她穿的是件明黄色的毛衣,一种极其不衬肤色,却依旧被她穿得像个轻盈小太阳的颜色。 笑完之后,付佳希冲他抬了抬下巴,“我发完这些,你给我多少钱?” 岳靳成说:“你一直在观察我?” “没有观察你,我只是在看街景,觉得你需要帮助。” “乐于助人还谈报酬?”岳靳成笑着问。 “你出钱,我出力。” “既然要出钱,我可以有很多选择。” 付佳希点了点自己的手背,有条有理道:“现在的时间是中午1点半,大学午休时间,两点半上课,你这来回折腾,就算找到人,也得浪费至少三个钟头。不仅仅是时间成本,还丧失了机会成本。你找我,我现在就能开始工作。” 岳靳成看着她笑,边笑边点头,“行,200块,帮我发完这些宣传单。” 事实验证,在烟火人间,亲切与感染力太重要。 付佳希嘴甜,勤快,对谁都是新鲜活力的笑意。那叠单子好像张张都有主人,一发一个准。 最后,付佳希拿着200酬金,笑嘻嘻地道谢,“谢谢老板,祝你发财噢。” 岳靳成也笑,“借你吉言,你是明大学生?” “很快就不是了。”付佳希说:“我下个月毕业。” “那加个微信。”岳靳成说:“以后有兼职一起合作。” 付佳希有板有眼地说:“我档期很满的。” “好,我提前约。” 她不应答,只俏皮地眨眼睛。 岳靳成心领神会,“我加钱。” “好!” 田临经常说,付佳希的嘴开过光,灵得很。 那句“老板发财”如庇护神语,和她在一起后的岳靳成,的确如冲云霄,直上青云。 当时的付佳希可神气,“你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吗,可以拜拜我,磕头磕响点噢。” 田临气死,指着岳靳成道,“你你你,都是你,惯的!” 岳靳成笑得开怀,可望向付佳希时,眼神又如深邃厚重的海。 风光无限时,人人道好。 只有他明白,这个女孩儿陪他蹚过水,滚过泥。 如今见彩虹。 岳靳成不敢忘,那些日与夜,付佳希陪他淋过好多好多雨。 后来……后来。 岳靳成不愿回想,燥火得很,拿起桌上的派克笔用力一拍当是泄愤。 好的时候是真好。 伤人也是真伤人。 尤其付佳希指着他,半威胁半诅咒:“离婚!敢不离你明天就破产!” 这份上了,岳靳成都没松口答允。 最重的回击也不过是红眼的一句:“付佳希,这辈子我再管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升温 第9节 手机震动,将岳靳成从往事里扯出。 一见来电人,迅速接听,“嘉一?” 岳嘉一带着哭腔,“爸爸,呜呜呜,妈妈进医院了。” — 市一院,急诊。 护士换药,注入一剂新药,付佳希闭着眼睛,眩晕稍稍缓解,至少能够睁开眼。 岳靳成问得事无巨细,“这是什么药?” “倍他司汀,扩张血管,能够改善她的不适症状。”护士交待,“胶囊和口服液过三小时后再服用一次。” 付佳希虚弱得很,“很晚了,你回去吧。” 岳靳成睨她一眼,“都这样了,你还逞能?” 付佳希攒下全部力气,有气无力驳斥:“现在吵架,趁人之危非君子。” 岳靳成调慢药水流速,妥协说:“好,今晚我当一回君子。” 付佳希弯了弯唇角,忽然看向他。 知道她的担忧,岳靳成主动安抚,“焦睿陪着嘉一,给他讲了两个睡前故事,儿子已经睡着,明天焦睿亲自送他去学校。” 付佳希放了心,“辛苦焦秘书。” 岳靳成不满,“辛苦一下你自己。工作不是全部,身体重要。你的眩晕症多久没犯过,自己不清楚?” 犹如唐僧念经,念得付佳希竟有些许愧疚。 幸亏病容作掩饰,她假装没力气聊天。 眩晕症是一种突发病症,晚上回家后她加班修改方案,起身时只觉天旋地转,耳鸣嗡嗡。 她强忍不适,叫来岳嘉一,轻声告诉他,“妈妈不太舒服,打了120,待会你会看到你喜欢的救护车,别害怕,跟着医生一起去,妈妈去打个吊瓶马上能好。” ——当嘉一复述这些话时,岳靳成又气又心疼。 眩晕症会呕吐,无法视物,无法坐起,只能躺下,很无助。 付佳希很多年前犯过一次,那会儿她像一只猫,搂着他的脖子哭,呜呜咽咽地撒娇,“岳靳成,你抱我抱紧点。” 当时依偎的温度,似还犹存。 可现在,付佳希再面对他时,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很晚了,你回去吧”。 岳靳成堵得慌,真就转身出了病房。 他去吸烟区,不怎么爽地抽了一根烟,又等烟味散尽后才回病房。 付佳希吓一跳,“怎么又回来?你忘记拿车钥匙了?” “……” 岳靳成索性坐定,“嗯,车钥匙掰断了,车开不了。” “叫司机。” “柏丰集团也讲究人文关怀。”他晃了晃表盘,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付佳希看破不点破,他的秘书与司机以及保镖,从来都是24小时待命,以前加班到三四点,司机依然恪守职责,候车在集团楼下。 算了,他想留就留吧。 上了药水,病症来得快去得也快,付佳希这会好多了。 “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岳靳成不敢置信,“你该不会现在还想着工作?” “成本与资产收益率的核算,需不需要以历史数据作比对?在方案中体现会不会过于累赘?”付佳希撑起手肘,方便看他,面色虚弱,目光却凝神。 岳靳成皱眉提醒:“你在生病。” “我只是头晕,不影响说话功能。” “我又不是招标方,解答不了。” 付佳希锲而不舍,“怎么不是,云津市最大的招标方,你自信点。” 岳靳成想笑,明明不是恭维,却听着舒坦。 付佳希以为他要吵架,算了算了,“我现在没力气,改天再吵可不可以。” 正和他意,岳靳成走来床边,掖了掖她没盖严实的被毯,“好,保留力气,明天再吵。” 付佳希闭上眼,药水一滴一滴代替计时。 岳靳成坐回沙发,准备就这么凑合睡一晚。 付佳希又忽然睁开眼,“我现在好好休息,明天你可不可以指点一下。” 岳靳成无语,“你装睡?” 付佳希不吭声。 岳靳成无奈,真是八百个心眼。 “你赶紧睡觉,要真睡。” 付佳希立刻闭眼,右手探出被毯外,比了个ok。 安静维持半小时,连岳靳成自己都要合眼时,忽然听见声响。 他睁眼,立刻阻止:“你干什么?” 付佳希竟是想费劲坐起来。 她面露尴尬,“我没装睡……我想……上洗手间。” 岳靳成顿时沉默。 付佳希头重脚轻,站不稳需要人搀扶,“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医生。” 岳靳成说:“今天值班医生是男的。” “那叫护工。” “凌晨我去哪里找护工?” 付佳希纠结半晌,权衡决定,“叫护士吧,请她们帮忙这样最快。” 说话间,岳靳成已经走到床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倏地悬空,竟被他打横从床上抱起。 “我是空气吗?”他垂眸,平静说,“这样才是最快。” 作者有话说: 你是懂快的……(没别的意思 感谢追文,抽200只小红包^_^ — 第7章 怨恨 ◎呸,既是人心薄凉,当初又何必装情深。◎ 更亲密的事情以前经常做。 除了白天工作出色,岳靳成晚上的“工作”表现也优异得过分。 虽不受父亲与家族看重,但身份与皮相足够吸引。可岳靳成与风流绝缘,禁锢委屈且不得缘解的成长经历,让他对男女欢爱并无过多热衷。 直到遇见付佳希,像无趣行僧终于眷恋这滚滚红尘。 但现在不一样了,至亲夫妻早已成为过去。 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甚至不是付佳希的选择之一。 抱她到卫生间门口,恰好护士进来量体温。 付佳希急切召唤帮助,让护士接手岳靳成的热心之举。 凌晨两点,付佳希终于睡去,而沙发上的岳靳成却怎么也睡不着。 病床上的人纤细恬静,像一株休眠的花草。枕头边是分散的资料纸页,她很了解病症,只要用药便能够舒缓,可以抓住空隙修订标书。 岳靳成脑里一闪,忽然想起昨日奶奶说的话—— “佳希很心苦的。” 他以为是“辛苦”,现在才恍悟,其实是“心苦”。 岳靳成胸口堵了一口气,郁郁不得解。又轻手拿起那些散落的初稿草案,迅速过目,心下了然。 付佳希一觉醒来,身体恢复大半,沙发上没有人,岳靳成不在病房。 护士进来量体温,“今天还打一天针。” 付佳希连忙道:“我好了,我找医生开点药就行。” 护士说:“那不行,你得找医生说。” “找医生说也没用。”岳靳成从门外进来,拎着小米粥和馒头,“让医生开病历,任何公司都允许员工休病假。” 付佳希张嘴欲辩。 岳靳成看向她,“你的标书是要自己查资料,还是我给意见?” 付佳希顺从,“好,休病假。” 岳靳成电话拨给焦睿,确定嘉一送去学校,又交待今天不去集团,重要文件送来这里。 他谈事的空隙,付佳希看到小桌上码放整齐的标书草案,除了她的思路tips,又多了新的笔迹。 是岳靳成昨晚的批注。 大框架划分,要点提示,以及现有数据的存疑,一目了然。 升温 第10节 “体系构建没有偏离,论点作证不够精益,数据图表并无说服力,测算具体,由点及面,一份标书就是建造金字塔,塔尖牢不牢固,看的是数据论证。” 如获箴言,付佳希看得仔细,“市场分析这一块呢?” “写得不错,是下了功夫的。” 岳靳成褒贬公正,既不捧杀,也不会为了彰显自己而故意贬低。 付佳希笑起来,脸上的病气一扫而光。 岳靳成的唇角也随之向上,又客观指出她需特别注意的要点。 付佳希打断:“等一会,等我拿支笔。” 岳靳成说:“记笔记这么认真?” “不是认真,是我生完孩子后,记性真的很差很差了。”付佳希埋着头,语气微低,“不记下来,我真的会忘。” 岳靳成手指颤了颤,一时无言。 “继续,还有哪些?”付佳希抬起脸,眼神至真,似是早已接受这些无形的改变。 岳靳成竟不敢对视,挪开眼,心尖狠狠受刺。 “你先改,有存疑,可以再给我过一遍。”岳靳成说:“这种情况你必须休息几天,如果你公司不批假,我让程律师帮你处理。” “不用。”付佳希拒绝,“我找一份适合的工作不容易。” 岳靳成的心又给堵上两分,“不知道的以为我苛待你们母子。” 付佳希一顿,反应过来,“下次我会注意,按照离婚协议,维护好你的形象。” 他俩离婚时,岳靳成已出任柏丰集团执行董事一职,几项重要工程均在推进中。柏丰资本运作关口,最忌横生枝节,影响集团股价。 董事会众股东一致反对,这个节骨眼,董事的私事理应往后推,决不能影响公司。是岳靳成强硬做主,立刻,马上,尊重付佳希的所有意愿。 那段时光,他腹背受敌,内忧外患,离婚协议诸多条款,都由集团法务团队三遍修审。当中最紧要的一条即: 双方平等自愿,好聚好散,未来时日,女方不得做任何曲解事实,有损男方声誉及形象之言举。 也正如此,岳靳成的一切在付佳希的闺蜜朋友那悉数败光,只换来一句我呸,既是人心薄凉,当初又何必装情深。 他一缄默,付佳希皱眉深思,这一次也许真的是关心她?真的想要她注意休息? “抱歉,我误会了。”她又连忙致歉。 岳靳成看她茫然模样,犹如迷路的幼兽,分不清来路归途,东西南北。辨不出真心假意,对爱怀疑。 他心里有挫败,也有言不由衷的愧疚。 付佳希善意提醒:“待会白朵会来,你确定要见她吗?” 岳靳成说:“见她干吗,被她再打一顿骂一顿吗?” 付佳希委婉道:“她改了很多。” 岳靳成冷呵,“那恭喜,劝她有空当热心市民,不如多考虑自己。” 付佳希寻思,这话怎么有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之意。 — 傍晚天色柔和几许,别墅外的绿荫花园在微风徐徐中如披滤镜。 屋里也一团和气。女眷笑声交谈,哪家珠宝不错,又提及下个月一起去瑞士旅游。男士则与岳璞佪嘘寒问暖,长谈生意经。 岳靳成进来,大伯笑眯眯道:“正好,北城湾那块地是靳成拍下的,地基建材大量需求,待会你得多敬靳成几杯酒,总要分你一杯羹。” 大伯岳梵惯会笑脸藏刀,挨说的姑父压根不是对手,此刻尴尬做不得声,只得赔笑。 “你这么会为靳成做主,何不一块儿答允了,更彰显你的能力?”说话的是姑姑岳琳玫,自然维护老实的丈夫。 兄妹不和多年,眼看就要起龃龉。 “北城湾的项目在‘度成’,不由我直接经手。如果姑父有资源,可以将价表发给袁副总评估,我让焦秘书将联系方式给您。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应该什么? 应该给联系方式,还是应该会帮助? 岳靳成说得滴水不漏,怎样都可圆话。 岳琳玫了解这位亲侄儿,未免自讨无趣,讪讪一笑便当逢场作戏。 晚饭吃得团圆融洽,岳靳成坐在父亲身边,精心布菜,耐心低语,一项不落。那些自小的冷落受气与委屈,都不曾有过。 父子哪有隔夜仇,现如今都是恭敬孝顺。 伯妈忽然提起:“小溱回国了啊,今天上午我在国金碰到她,越来越美了,很有礼貌的。” 岳琳玫佯装惊讶,“叶溱回来了?我听说她不是要订婚了吗?” “那你搞错了。”伯妈笑着说:“她单身的,和靳成一样。” 岳琳玫立刻搭腔,玩笑道:“他俩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的。” 大伯妈是直爽不过脑的性子,“那不正好啊,郎才女貌很适合的。” 在座的都是人精,不搭腔,悄悄打量岳靳成的表情。 岳靳成专心吃饭,不咸不淡,只顺手打了个电话。 “麻烦你给看看20床的病人,好,辛苦你多关注。嗯,有情况及时告诉我,我会第一时间过来。” 亲众纷纷关心,“是哪个病了吗?” 岳靳成吹凉一口鸡汤,咽下后才答:“佳希。” 气氛明显岔出一道裂痕。 在这个时候故意提及付佳希,有半边脑子的都能看出端倪。 可惜大伯妈连半边脑子都没有,咋咋呼呼道:“她身体怎么这么差劲,怎么能照顾好我们嘉一。” “大伯妈。”堂妹岳明芯笑嘻嘻地打断:“明天要变天,狂风暴雨哦。” 伯妈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就是跟您没关系啊!”岳明芯一语双关,翻了半边白眼。 如戏台的晚饭一如既往,岳靳成吃得麻木、索然无味。 饭后,在书房陪着岳璞佪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岳璞佪对他很是满意,一改多年前的严厉冷漠,现在都是褒奖与信赖。 谈完公事,岳璞佪话锋一转,“关氏下周新大厦落成典礼,你同我一道出席。小溱这次回国正式接手业务部,你们自小相识,该照拂的要尽心。” 岳靳成说:“会的。” 到吃药的时间,家庭医生进来,岳靳成拿着一份文件走出书房。 二层楼的小会客厅,岳少恒在这等了很久,“大哥。” 岳靳成略一颔首,“有事?” 岳少恒白衣挺拔,眉眼清秀,二十八岁在他身上不露半点年龄痕迹,平日又酷爱骑行登山,年轻的躯体健康蓬勃,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具少年质感的一个。 “爸爸真冷漠对不对?”岳少恒往书房方向瞥一眼,“在饭桌上,他什么都听到了。可从头至尾,却一句关心都没有,甚至不提她的名字。” 言之无物,岳靳成却听得明白,他平静道:“提不提,不重要。” 岳少恒说:“不是重不重要,而是……真无情。” 岳靳成的目光如化水的砚,浓墨幽深,“所以,你现在是在彰显你的与众不同,还是在告诉我,你与书房里的那位不一样,你有感情?” 这话已然带着尖锐与情绪,岳靳成压着脾气,有不耐,也有克制的警告。 岳少恒目光迟疑半秒,但还是迎难而上,“哥,佳希她……她病得严重吗,现在好些了吗?” “够了。”岳靳成厉声打断,目光如绷在弦上的箭,咄咄逼人地望向岳少恒,“你要记住,她是你嫂子。” “我当然记住她是我嫂子。”岳少恒唇微颤,“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岳靳成瞬间抬手,将文件狠狠掷向他的脸。 岳少恒不躲,挨了狠痛一击后,依旧当仁不让: “既然不是,我凭什么不能关心她?”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还有这么一位情敌,创死岳靳成了都。 — 感谢追文,揪200只小红包~! — 第8章 幼稚 ◎爸爸帅还是叔叔帅。◎ 付佳希的那张病假条还是没有提交。 周一,她又按时打卡上班。 也不知是怎么的,时间更迭,如今正常休个病假竟然会有负罪感。 到公司,同事已经聊成一团,“佳希姐早。” “早。” “你听说了吗?” “什么?” “来了一个新领导。”同事眼里期待,“很年轻,男,据说是一把手从明信证券把人挖过来的,顶替林总的职务。” “那是我们的直接负责人?” “啊对。” 付佳希心情平静,换谁来,事照做,手头的项目也如常跟进。 升温 第11节 很快,行政通知九点开会。 长迪虽然是家新公司,规模不大,但职能部门设置很合理,该有的制度条例也很全面。付佳希在职员中年纪不算小,但论资排辈,她只坐在最后一排。 看着前排比她年轻,但各方面优异的青年,付佳希也会走神怅然。 如果当年…… 罢了,这世上不会有如果,伪命题只会徒添感伤。 众领导掐着点进会议室,付佳希正低头回信息,还是同事推了推她胳膊,“果然年轻,有点帅啊。” 付佳希这才抬起头,那几秒,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客套的开场白后,新领导讲话。 “大家好,我是秦禾,很高兴加入长迪证券,很荣幸与各位一同并肩作战,共同进步。” 秦禾说完后,目视所有与会人员。 微笑,亲和,朝气蓬勃。 眼神落到付佳希身上时,又多了几分旧友重逢的沸跃温度。 付佳希这才确定没有认错人。 大二做课题时,秦禾是导师指派的助学,给予了她很多帮助,并且结下了很好的感情。秦禾考研去了北京,后又出国两年,在华尔街投行工作过,有口皆碑,是他们那一届数一数二的神仙学长。 “出国之后,我学业忙,和你们的联系就少了。后来我换了手机,再登陆群消息时,才得知你英年早婚的消息。”午休工作餐间隙,秦禾找付佳希叙旧。 付佳希说:“学长,你别有负罪感。” “嗯?” “结婚红包没送,没事的。”付佳希玩笑道。 秦禾也笑,“是是是,我可遗憾了,三天吃不下饭。” 看得出来,他很小心地在回避一些话题。 付佳希主动开解,大方自娱,“没关系,下次我结婚,你再补上。” 秦禾善意附和,“行,你值得更大的红包。” 付佳希心态平和,“过好每一天更重要。” 秦禾亦感慨,“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那么早结婚。你的专业水平很强的,做的课题和论文观点很有前瞻性,在深圳举办的那一届挑战赛上,你的表现真的很耀眼。” 付佳希微微恍神,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是不是应该举杯感谢,谢谢领导的赏识?”她以笑掩饰,让心情逐渐松绑。 “什么领导,我永远是你的学长。”两人的水杯轻轻相碰,秦禾说:“敬我们的友谊与重逢,也祝福你越来越好,真心的,付学妹。” 这两周,是付佳希状态非常好的一段时间。 精力充沛,对未来抱有极大的期许。 除开是旧识这一原因,秦禾的确是位非常专业的合作伙伴,尤其是他国外的工作见识能填补付佳希这几年的眼界与知识盲区。 当下最紧要的就是金云银业的竞标,这也是秦禾上任后,负领导责任的第一个项目。 付佳希将自己第三稿标书草案上会研讨,不断复盘修改,思路梳理。 白天为工作满负荷运转,晚上又要陪岳嘉一亲子阅读,手工作业,回复积累一天的班级群事宜,衣食住行无一不操心。 付佳希像个快要转出火星子的发动机,可夜深人静时,疲惫不堪的身体又难以平静,她独坐客厅,望着窗外如星点缀,朗月悬空的城市街景,竟会无措茫然,肺腑空空。 周四下午,临近下班才散会。 “佳希。”秦禾把她叫住。 “今晚加班?”付佳希心领神会,“没有问题,容我安顿一下家里。” 秦禾轻拍自己脑门,“我要反思。” “什么?”付佳希从资料里抬起头。 “已经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剥削者了。” 付佳希笑起来,也开玩笑说:“不会,是我有打工人的自觉。” “靠劳动致富,很光荣。”秦禾说:“今天不加班,明天放一天假。约上白朵一起,我们出去玩一天。” 付佳希诧异,捧着文件,“这,这工作还没做完呢。” “在公司确实要以工作为重,但我也是你们的学长。”秦禾的笑容如沐春风,“学长希望你劳逸结合,不要忽略生活中的朋友与家人。” — 周五,欢乐城客流平稳,游玩体验感极好。 白朵带上自己的男朋友,付佳希带着岳嘉一,开启轻松愉悦的一天。 白朵的男朋友叫小赵,酷爱带孩子,照顾嘉一无微不至。 秦禾说:“这男生不错,你们好事将近了吧?婚宴一定要通知我。” 白朵说:“你放心,送红包的机会一定留给你。” 秦禾笑道,“还和大学时一样,鬼马机灵。” 小赵男友好奇,“她大学什么样?” “我要喝果汁。”白朵连忙使唤,“你去给我买啦。” 小赵立刻照做,往飘满粉色爱心气球的便利车小跑而去。 待人跑远,白朵“嘘”的一声,“学长,别揭短,我请你嚯奶茶。” 秦禾伸出两根手指,一本正经道:“两杯。” “ok。” 秦禾看了看不远处,正给岳嘉一拍照的付佳希,母子二人都很养眼,随手一拍都是温馨风景。 “佳希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秦禾问:“孩子爸爸呢?” “在缅甸打工。” “他们分开时,爸爸没要孩子的抚养权吗?” “那可要不着。”白朵说:“他前夫有残缺。” “呃,缺胳膊少腿?” “是缺心眼。” 隔着万里长河,白朵都能把此人怼得如脚下尘泥,秦禾越发感慨,“佳希这么优秀,可真是遇人不淑。好在及时止损,未来路还很长。不过你刚才是玩笑话吧,我听说孩子的父亲很厉害的,是做企业的?” 白朵心里有数,在付佳希的私生活问题上点到即止,虽不难看出秦禾的好奇之心,但她还是适度转移话题,“还是你厉害,公司企业都抢着要。” — 周六,付佳希要出趟短差,岳靳成主动将嘉一接过来。 车停楼下,付佳希将儿子带下去时,对他说了声:“谢谢。” 岳靳成排斥这种生疏的客套,“这不是工作交接,这是我们的儿子。” 他边说,边弯腰给嘉一扣上安全带,声音埋低,在付佳希听来,竟幻化出一分委屈。 她当是错觉,敷衍应声,“好,拜拜。” 岳靳成:“……” “妈妈再见!工作顺利爱你哦!”岳嘉一探出车窗,萌萌摇手。 付佳希一身白色职业装,高跟鞋衬得小腿细直,她在晨曦光晕里回眸,笑得柔美又不失自信,大方送去一个飞吻,“谢谢我小少爷!” 岳靳成站在原地,似被这个吻点了穴。 岳嘉一双手捧脸,“我妈咪是不是美呆了。” 岳靳成坐回驾驶座,戴上墨镜,“嗯,是谁给你找到这么美的妈咪的?” 岳嘉一脆声,“是爸爸你呀!” 岳靳成弯唇,商量今日安排,“我们先去看祖母,在满苑吃过午饭,下午去游乐园好不好?” “游乐园我不想去了,我昨天已经去过了。” 岳靳成轻踩刹车,“昨天?妈妈带你去的?” “还有朵朵姐姐,小赵哥哥,秦叔叔。”岳嘉一说:“朵朵姐给我买了好多吃的。” “是朵阿姨。”岳靳成纠正。他最烦白朵这哄骗小孩的伎俩,非得让叫姐姐。 “就是小姐姐。”岳嘉一嘴甜,情商高,风流少东家的人设拿得妥妥的。 岳靳成风波不动地开了一会车,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秦叔叔是谁?” “妈妈的大学同学。”岳嘉一兴致盎然地分享,“秦叔叔很好的,帮我们排队,买纪念品,给妈妈拧瓶盖,和爸爸你一样,非常绅士。” 方向盘的皮质面套陷下两道痕,岳靳成的手指力气有些大,“还有呢?” “我想坐玩七个小矮人矿洞,妈妈不让,说很危险。秦叔叔可好了,他也不坐,陪着我,抱起我,飞啊飞,咻咻咻!让我体验手动版的过山车。” 岳嘉一声情并茂地复述。 方向盘的皮面迟迟没能回弹,已然抠出很深的陷窝。 满苑用过午饭,周小筠又让岳靳成进佛堂听经。 岳靳成心不在焉,频频看手机。 周小筠的榆木棒槌往他额头轻敲,他才恍然察觉。 “你啊你,越发不定心了。”周小筠叹气,“佛祖神明都就净化不了你了。” 岳靳成心如神针定海,没有一丝波澜褶皱。 倘若有神明,他又怎会失去一些人与事? 神既薄待,何苦来哉。 这话他自然不敢宣之于口,那就不是虚晃一枪的棒槌敲额那么简单了。 升温 第12节 周小筠拨弄佛珠念念有词,大手一挥,“去去去,莫让菩萨看了心烦。” 岳靳成踏进果园,见岳嘉一正与管家周叔一同摘黄桃。 “爸爸!”岳嘉一跑过来,献上一只新鲜桃子,“最大的给你吃哟。” 岳靳成蹲下,裤管上提,露出一截窄劲脚踝。 他不嫌弃,就着嘉一的手,很捧场地咬了一口黄桃,“很甜。” 岳嘉一眉眼下弯,像明月璀璨,和付佳希笑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开不开心?”岳靳成擦了擦儿子额上的细汗。 “开心!” “是昨天游乐园玩开心,还是今天更开心?” “都开心!” “下次还想去吗?” “想呀。” 岳靳成循序渐进,又问:“是想和爸爸去,还是和小赵哥哥,或者那位秦叔叔去?” “爸爸你。”岳嘉一立场坚定,回答得毫无犹豫。 “好儿子。”岳靳成稍感欣慰,“那位秦叔叔年不年轻?跟妈妈聊得好不好?穿什么样的衣服?” “年轻。好。穿……”岳嘉一说:“穿得跟爸爸你差不多的白白外套。” 岳靳成抿唇,停顿,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忽然有点嫌弃了。 “那是秦叔叔穿得帅,还是爸爸帅?” 岳嘉一给了个很海王的回答:“都还可以吧。” “……” 岳靳成不太满意这五个字,“来,爸爸抱。” 岳嘉一清澈的眼神望之,不明所以。 岳靳成说:“抱紧爸爸,爸爸也能陪你玩过山车。看,是不是这样?” 咻。 咻咻…… 咻咻咻~~ 岳嘉一有点懵,“爸、爸爸,你慢点转,我,我有点头晕。” — 付佳希五点到家,岳靳成准时将嘉一送回。 晚七点有场宴局,焦睿已经拿好他要换的西服领带以及皮鞋,在目的地等候。 褪去休闲装扮,正装上身,岳靳成窄腰长腿,身形格外板正。 进会所一段路,焦秘书细致告知参宴人员,彰显身为秘书的专业水准,最后特别提醒,“关总也在,大概率会找您聊铅锌的海外市场行情。” 应酬所需,岳靳成戴着一张滴水不漏的精致面具,左右逢源,谈笑风生。 到半场,焦睿快步走来,急态打断:“岳总,是佳希的电话。” 岳靳成立即收笑,酒杯给到他手中,往宴会厅外的花园离去,“佳希?” 付佳希疲惫低声,“嘉一发烧了,我一个人搞不定,你过来一趟医院吧。” “你别慌,我马上到,哪家医院?” 岳靳成往出口方向快步,边说边解西装,手伸进衣襟,绕到后腰解散马甲绑带,方便待会开车。 “你别开车。” “嗯?” 付佳希的语气既平静又冷,“坐过山车来。” 作者有话说: 咻咻咻~的那种…… 感谢追文,继续抽200只小红包! — 第9章 紧要 ◎男人不重要,赚钱才紧要。◎ 岳嘉一验了血,做了系列检查,初步断定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高热。 晚饭时,他胃口不佳,又犯困,连每日雷打不动的睡前阅读环节都省略。 付佳希探他额头,果然烫手。 家里常备的用药一应俱全,冰贴,体温计,退烧药悉数用上,再用温毛巾不断擦拭嘉一的后颈。 可两小时过去,体温依旧退不下来,只能开车去挂急诊。 岳嘉一极度不适,很是闹人。 排斥医生做检查,见到护士靠近就哭着说不要打针。 付佳希实在没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便打电话给了岳靳成。 岳靳成一出现,岳嘉一嘴巴一撇,眼泪叭叭掉,伸出小手,很重的鼻音叫“爸爸”。 岳靳成抱着他,走到廊道尽头。 父子俩依偎低语,岳嘉一的小腿垂搭在他腰侧,鞋底挨脏了他的丝质衬衫,浅米色留下半只脚印。岳靳成抱着儿子,哄着他,跟他说悄悄话。 岳嘉一被说服,愿意抽血打针了。 三瓶挂水,流速很慢,岳嘉一又起了咳嗽症状,医生进来推了一只镇咳的药物。 终于,小孩儿闭眼入睡。 躺在病床上,脸蛋退了高热的红,泛起病态的苍白。 岳靳成轻手盖好小棉被,侧头道:“这里有我,你去休息。” 付佳希没有推辞,轻着脚步走出病房。 国际医疗部是vip套间,陪护床一应俱全。 守着儿子打完第二瓶药水,换好药后,岳靳成也来了这边。 他推开门,看到的不是在休息的人。 付佳希挑灯夜读,坐在小桌前,孜孜不倦地修改演示路径。 岳靳成掌心压了压门板,克制着提醒,“我是让你来休息,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加班的。” 付佳希过于专心,被突兀的声音惊悸,也不愉悦地回击:“你让我休息,怎么,是想让我致谢你的慷慨吗?” 岳靳成说:“别故意曲解。” “我为什么要故意?”付佳希说:“你的语气先不善,我是实事求是。如果我再说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可能更加不爱听。” 岳靳成心里堵着气,白天堵到此刻,半点没消散。 他踏进房间,关上门,这次不愿冷静处理,拿起刨根问底的阵仗。 “你怪我让嘉一生病的?” “我没这么说。” 怎么没有,他提醒道,“你还让我坐过山车来医院。” 付佳希保持缄默,不想为这一句话内耗。 岳靳成兀自道:“我又不是第一个带儿子坐过山车的人,你不能全部责怪到我身上。”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迟疑片刻,付佳希蓦地反应过来。 “只有过山车吗?”她神色虽严肃,但语气悄然松动,“你问儿子,同款外套,谁穿更好看,爸爸帅还是叔叔帅。” 岳靳成手指握紧,这儿子怎么回事,将生父出卖得如此完整。 付佳希实在不解,“你幼不幼稚?” 岳靳成挽尊到底,“我是在教儿子明辨是非,不说谎话。” 付佳希努力忍笑,“诚实是美德对吧?” 她一释然,岳靳成也随之释怀。 淡色光线里,付佳希滋生两分娇俏,岳靳成有点恍神,风浪止息后的平静,让两人间的距离不再隔山跨海那么遥远一般。 付佳希的专注力继续投放于屏幕上,一个一个过数据。 “回收率换算要分解注明,到底是直收还是统一。”岳靳成冷不丁地出声。 付佳希思索,向他演示,“这一行合并,这一项删除。” “不用。”岳靳成抬了抬下巴,“公式合并,一目了然。” 付佳希一时没明白,“哪里?” 岳靳成伏腰,靠近,掌心盖在鼠标上,以光标示意。 付佳希诚恳受教,茅塞顿开。 岳靳成说:“还有两个很重要的点。” 升温 第13节 付佳希眼睛一亮,越发精神。 “你先睡觉。”他不急不缓地讲条件,“睡醒之后再告诉你。” 付佳希愣了愣,又有些想笑,真是煞费苦心。 “好。”她答应,语气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岳靳成让付佳希在陪护间休息,他去守着儿子。 离去时,他调暗光线,手搭着门把,一条腿已经跨出,又忽然回头,“换新领导了?是你大学同学?体恤下属去游乐园搞团建?” 付佳希被他这一顿输出问懵了,“啊,对。” 岳靳成说:“归类并项让方案框架更精准具象化,这么清晰的切入点都找不准——新领导的水平有待提高。” 评价客观,很符合他一贯的工作作风。 门关,人走得快。 似是不想多留一秒,听付佳希为学长说话。 — 岳嘉一这场感冒起病急,来势不轻,晨间又反复高热,要住院观察。 原本昏睡的嘉一听到这话,顿时醒来,哭闹不止。 发着烧,烧得小脸通红,小朋友心性容易释放。就像平日很难得到的礼物,在这一刻终于有了非要不可的理由。 岳嘉一伸着手,哭得声音嘶哑,“我要爸爸妈妈,要你们都陪着我。” 付佳希心里跟着难受,耐心哄,温柔抱,她不能替岳靳成做决定,只能说:“妈妈陪着你,妈妈不走。” 岳嘉一勾着她的脖颈,手劲大,勒得通红。 岳靳成走过来,松开儿子紧拽付佳希的手,“爸爸也不走,妈妈爸爸都陪你。” 岳嘉一在安抚下再次昏睡,睡着了,小手还握成拳头,捏着他的衣领紧紧不松。 就这样吊了两天水,终于退烧。 集团公事太多,付佳希让岳靳成离开,她一个人没有问题。 岳靳成不推诿,应允晚上来替她。 “爸爸拜拜,路上注意安全哦。”岳嘉一嘴甜关心。 “你啊你。”付佳希无奈,“昨天是小魔鬼,今天又成了小天使。” “我觉得当魔鬼也不赖。”岳嘉一低头翻阅绘本,稚声说:“因为当小魔鬼,爸爸妈妈就会一起陪着我了。” 付佳希忽然意识到,有必要与儿子沟通一些他必须接受、并且理解的现状与道理。 她又权衡,还是等身体康复后再进行吧。 手机震,是秦禾发来微信:“佳希,孩子好些了吗?” 付佳希很是动容。 早上她还没提请假,秦禾不知从哪得知消息,竟主动批假,“好好照顾家里,今天你不用来公司。” 付佳希当即给秦禾回了电话。 一是感谢,二是听取工作安排。 秦禾稍微与她沟通了一下第四版标书,付佳希问及还需修改的点时,秦禾尽数赞扬。 付佳希不由想到昨晚岳靳成一针见血、大刀阔斧的批注。精炼,有效,事半功倍。 “秦总,”付佳希说:“我明天可以准时上班。” 门口的动静她没注意。 直到岳嘉一喊了声:“大奶奶,姑婆婆,二婶婶。” 付佳希愣了愣,匆匆结束通话。 来的人是伯妈尹贞,姑姑岳琳玫以及万钰。 万钰很是热情,一进来就主动握住付佳希的手,“嘉一好些了吗?佳希姐也要注意休息哦。云宗他很记挂你们,要不是今天有视讯会,他很想一起来的。” “替我谢谢二哥。”付佳希轻声道谢,招呼另两位长辈,“姑姑,婶婶,您们坐。” “诶,客气了佳希。”岳琳玫眉间担忧,“听到宝贝住院的消息,我真的好着急,早饭都吃不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一个人照顾孩子很辛苦的。” 付佳希说:“让您费心了,孩子爸爸也在,不愿让家里担心。” 伯妈尹贞不赞许,“嘉一是我们岳家的宝贝,这哪是担不担心的问题,我们该知晓的。万一有个好歹,你还能一个人承担啊?” 付佳希解释说,“做了检查,是病毒性感冒,换季的时候,很多小朋友都会中招。” “别人是别人,嘉一是嘉一,不是一个概念。”尹贞纠正。 付佳希头疼。 跟岳家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这些四姻九戚很是了解。 比如当下这三位。 岳琳玫八面莹澈,口蜜腹剑,最会设陷阱,埋暗沟。 大伯妈直言快语,性子傲慢,极易被“点炮”,当惯了恶人屡教不改。 万钰虽是岳云宗的二婚娇妻,但也绝非单纯小白花。付佳希和她接触不多,但几次下来,她很像简易版的岳琳玫。 随行的司机拎着水果和玩具礼盒进来,都是给岳嘉一的。 岳嘉一礼貌说谢谢。 “我们的小嘉一真是懂事。” “瘦了好多哦,真心疼。” 三人你一句我一言,付佳希往后一步,退却在人群外。 “我刚才听你讲电话,明天就要上班啊?”尹贞忽然问。 “啊,对。”付佳希说:“嘉一今天下午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后呢?你去上班,谁陪他?” 岳嘉一抢先答:“爸爸陪我,说好带我一起去公司拼乐高。” 尹贞皱眉,看向付佳希,“靳成工作那么忙,大小会不断,哪里有闲工夫带孩子。他是个好爸爸,但也分身乏术,你这边就不能多休息几日,陪孩子完全康复吗?” 话刚落音,声音从门口响起。 “伯妈,您怕是久不上班,不了解现在的公司人事制度。”岳靳成踏进病房,不咸不淡道:“就算是我休事假,也有流程,不是说说那么轻易。” 付佳希没曾想他又来了个回马枪,问:“忘拿东西了?” 岳靳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过来看看。” 尹贞面子有些挂不住,说:“嘉一生病,肯定想要妈妈陪的。” “爸爸也能陪。他又不是三岁不懂世事,我忙,佳希同样要工作,他是儿子,就该对父母一视同仁。”岳靳成说:“如果这都不能接受,只能说,我和佳希对他的教育很失败。” 一字一句的平和里,不难听出两分皮里阳秋。 伯妈坚持己见,“在做选择的时候,也应权衡利弊,事态分个轻重缓急,是孩子重要,还是那点微薄的薪资重要?” 岳靳成道:“生病是正常生理过程,及时就医,正确治疗,总会康复。嘉一有爸爸妈妈陪,还有长辈来探望关心,已经够好了。伯妈,姑姑,弟妹,中午一起用餐?” 赶客的意思已很明显,待人走后,病房的气压松解开。 岳靳成关上门,转身就看到付佳希兀自出神站在窗边。 怕她情绪受影响,岳靳成先致歉,“我不知道她们会来,下次我会注意。” 付佳希的目光如飘散的蒲公英,没有着力的靶心。 半晌,她慢慢开口,“以前,很多人说,你这么有钱,我干吗总想出去工作,赚那么点微薄的薪水不值一提。在家当个贤妻良母,洗手羹汤,相夫教子,做富贵无愁的岳太太不是很好么?” 岳靳成的心跟着她的话一起往下沉。 “最开始,我是岳靳成的女朋友,然后是岳总的妻子,岳家的儿媳,后来,我是岳嘉一的妈妈。可……我就不能是我自己了吗?” 付佳希语气太平定,娓娓道来,情绪却是空无一物的缥缈。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茫然的神态,岳靳成忍不住走向她。 他甚至抬起手,掌心微微发颤,想要轻抚她的发,有愧疚,有亏欠,也有难以割舍的心疼。 掌心落于她后颈,只差一厘米,岳靳成低声,“你别伤心。”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付佳希忽然收拢全部情绪,神色恣意,“我只是更加确定。” 岳靳成愣了下,“确定什么?” 付佳希目定如磐石,“男人确实不重要,赚钱才紧要。” 岳靳成:“……”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没关系,我可以不当男人(你在胡说什么 — 感谢追文,揪200只小红包 第10章 帮腔 ◎既然我不重要,当初为什么要选我。◎ 在沉默中,付佳希看清岳靳成的表情。 双唇抿紧,眉尾像结了冰渣,很不痛快。 他淡淡道:“觉悟很先进。” 付佳希也心情不佳,一早被扣了顶莫须有的帽子,为什么还要看脸色。 升温 第14节 于是不卑不亢地回击,“是我认知太晚,这本来就是早该明白的道理。” 岳靳成问:“所以你是后悔了?” 付佳希明晃晃地看着他,反问道:“是吧,你也能想到这一点。” 岳靳成的脸色极差,好像躺在你病床上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儿子。 付佳希说:“赚钱有什么不好,钱多钱少都光荣。在你家眼里,别人的努力总是可有可无。” 岳靳成闷声说:“我从不这么认为。” “我不喜欢你伯妈。”付佳希直言不讳,“以后请尽量避免这种突发情况,如果她们要来,提前通知,我回避,免得彼此都尴尬。这是协议里的规定,请别越界。” 她伶牙俐齿得像一张空白的a4纸,一目了然的冷白,没有任何花样。 岳靳成似被碾出内伤,有苦难言。 他郁闷的从不是这些,而是那一句“不重要”,只差没冲他点名道姓。 岳靳成终是忍不住:“既然我不重要,当初为什么要选我。” 付佳希一顿,看着他英俊的脸,自嘲一笑,“是啊,所以我止损了。” 岳嘉一正坐在病床上,兴致盎然地研究乐高礼物,对父母这边暗箭伤人的争持不明所以。 之后,岳靳成情绪平稳,若无其事地陪孩子玩了半刻钟,直至焦睿敲门,“岳总,该动身了,会议不能再推迟。” 岳靳成目不斜视,与付佳希擦肩而过。 出病房,好好走着路。 焦睿跟在他身侧汇报,“发言稿已经准备好,可以看会议时间随时调……” 岳靳成忽然抬手,发泄一般朝墙壁上狠捶一拳。 焦睿惶恐,是自己说错什么了?老板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季度奖金能不能保住。 病房里。 付佳希收拾日用品,方便下午出院。 岳嘉一说:“妈妈,爸爸走的时候不太开心。” 付佳希嗯了声,“爸爸最近工作有点忙。” “哦。”岳嘉一低头重新看乐高,不一会又抬起头,“爸爸让我告诉你,记得看一下电脑。” 护士进来打上最后一次吊瓶,待儿子睡去后,付佳希打开笔记本。 屏幕上,她的标书旁多了一个新修改的文件。 点开,付佳希愣住。 是岳靳成昨晚在这陪夜时,给她重新梳理的标书方案。 大框架,数据路径,衍生法规的补充说明,甚至更改了几处英文描述,让行文更专业。他这一手润色,质量属实上乘。 — 岳嘉一病好后,付佳希很快投入工作。 到公司,先处理遗留的事宜,一上午连水都没空喝。 “佳希姐,吃颗话梅,一点都不酸。”同事知道她不食酸,特意带的甜口。 “谢谢啊。” 话梅生津,味道回甘,付佳希揉了揉颈椎,问:“秦总上午在开会吗?没见他回办公室。” “秦总出差了。” “哦。” 同事小声道,“佳希姐,你没听到消息啊?” 付佳希抬头,“嗯?” “都在传,秦总要跳槽啦。” 付佳希皱眉,当即不认可,“他上任一个月,奥斯拓的项目也在正常推进,没有突然跳槽的充分理由。” 同事左顾右看,声音压得更小,“确实不知真假,但这事是从金宇公司传出的,你觉得会不会是真的啊?” 金宇也参与了此次奥斯拓的竞标,与长迪证券并驱争先。 付佳希思虑片刻,更倾向于是商业对手故意放出风声的竞争手段。 下午,秦禾准点上班,研讨例会照常举行。 小组讨论气氛如火如荼,秦禾专心致志,稳重如常。付佳希更加肯定推测,将那传言一笑置之。 散会后,秦禾说:“佳希,你留一下。” 待组员离开,门被带关。秦禾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礼袋,“周末去了趟水渡,那边的酿蜜很有名,给你带了两瓶尝尝鲜。” 付佳希接过,“谢谢秦总。” “这里没外人,叫我师兄。”秦禾说,“工作这么多年,这个总那个总的,都听得麻木了。” “学长,这算凡尔赛吗?”付佳希笑着说,“每个体系都有自己的规则,不迷失自己就好。” 秦禾也笑,“和你聊天总是这么舒服,每次快要迷失的时候,你一声‘师兄’总能让我不忘初心。刚才开会提出的问题你有方向吗?” 成本管控,名目划分,这两点与岳靳成修改的内容非常吻合。 付佳希心思分叉,凝神后道,“有,我再补充细节。” 秦禾说:“这次我们最大的竞争方就是金宇,拿下奥斯拓的项目,也算不辜负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是大家的功劳。”付佳希想了想,还是问出疑虑,“师兄,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你会不会考虑走?” “以后如果有,自然会努力尝试。”秦禾真诚说:“但现在,我只想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 付佳希心定,点头说:“等我这边完善后,再给你过目。” — 白朵早早约了晚饭,新开的潮汕火锅一起尝鲜。 “怎么没带我干儿子?” “他病刚好,没去幼儿园,在他爸那。”付佳希边坐下边揉发酸的腰。 “在岳家待着?”白朵嗤声,“那些人指不定又灌输什么坏话,挑拨你们母子关系。” 付佳希心态很好,“我儿子又不傻,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妈。” “哟哟哟。”白朵假装摸手臂,鸡皮疙瘩落一地。 “没去岳家,跟他爸在办公室拼乐高。”付佳希说:“我最近忙得很,招标会就在下周。” 白朵很是解气,“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就让嘉一跟他爸拼乐高。” 付佳希客观道:“他也从没推诿过责任。” “算了不提他,火锅都变晦气了。”白朵笑嘻嘻地说:“待会陪我逛逛,我要买东西。” 付佳希被她直接带去商场四层。 “你觉得哪件好看?”白朵兴致盎然地比划。 付佳希清了清嗓子,“你应该问你的小赵男友。” j.m这家情趣店做得很不错,从装潢到展品陈列,以及购物路径都很舒服。白朵拿的是两套比基尼,毛绒搭配金属链条,很具反差。 付佳希只叹姐弟恋就是会玩。 “有点贵。”白朵权衡价格,“那些东西就不买了吧。” 几样辅助用具,付佳希大开眼界,不知情的会以为是小男友那方面功能贫瘠。 导购热心推销,提供多种折扣福利,“会员等级越高,越优惠。” 白朵听完介绍,问:“白金要充值多少?” “五千。” “贵了。” 白朵家里没有矿,这个数额太多了。 “佳希姐!” 右后方响起一道声音,付佳希回头,这么巧,竟是万钰。 万钰施施然地走来,热心相助,“我有卡,就用我的折扣吧!” 她大方热情地报上自己的卡号,很有分寸感,“不打扰你啦佳希姐,我再逛一会。” 付佳希只能道谢,朝白朵使了个肯定的眼神。 从店里出来,白朵问:“这谁啊?” 付佳希说:“她丈夫是岳云宗,就是嘉一的二伯。” “啊,新娶的那个?”白朵惋惜,“美女怎么这么想不开,嫁个二婚的。” 付佳希不想聊人八卦,敷衍道,“各自追求不一样。” — 岳靳成带岳嘉一回岳家用晚饭。 下车时风大,他把自己的西装披在儿子身上。 岳嘉一嘀咕道:“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带衣服。爸爸,我晚上想跟妈妈睡。” 岳靳成低下头,问:“怎么,不想跟爸爸睡?” “想。”岳嘉一眼神清澈,“但妈妈怕黑怕冷,我不想让她一个人。” 天气预报晚间有台风,傍晚已然开始起势。 周姨出来迎接,岳嘉一众星捧月般先进屋。 岳靳成站在院子里,给焦睿打了个电话。 升温 第15节 “岳总。”身为秘书的自觉,焦睿电话接得起飞,“工程部已经提交规划书,编写工作完成得不错,需不需要我现在发您邮箱?” 岳靳成望着随风摇曳的无尽夏花球,这一夜台风,怕是花期又要迟延了。 “上次去青海出差买的羊绒毯。”他说:“你跑一趟,拿给佳希。” 她怕冷。 他也记得。 别墅里,阖家团圆,其乐融融。 万钰面对着入户门,从落地窗瞥见岳靳成往门里走的身影,眼色一转,笑盈盈地对尹贞说:“伯妈,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岳靳成进来,周姨接过包,拿出拖鞋,“嘉一在楼上陪爷爷,休息会,马上开饭。” 尹贞的声音格外刺耳,“我就说,她那点工资有什么意义?买个东西还要再三犹豫,被有心人看见,不知又要怎么编排我们岳家了。” “呀,大哥。”万钰起身,解释说:“我今天碰见佳希姐在逛商场。” 尹贞对那日在病房被他辩驳的事依旧耿耿于怀,抓住把柄,掷地有声道:“想要自立没有错,但也该认清自己,能力有限,就别大放厥词了。” 周姨有眼力见地递上参须水,“温度刚刚好,喝点。” 岳靳成接过,若无其事地喝尽。 尹贞似以为自己占理,愈发逞口舌之快,“人就要认清现实。” “哐”的一声刺耳响,尖锐地终止了她的气焰。 岳靳成将喝尽的茶杯猛地摔地,碎瓷飞溅。 万钰吓得捂胸口,整座岳宅按下静止键。 岳靳成直逼尹贞,“她去做任何事,不需经过任何人同意。她过怎样的生活,也无需复刻任何模板。我给她的所有,是义务,是应该。她需不需要,是她的意志。若非要讲关系,她是嘉一的母亲,是我曾经的伴侣,所有的这些,跟伯母你又有什么相关?” 尹贞大气不敢喘,“很多事,会影响家里和集团的声誉。” 岳靳成垂视,“伯母您不在集团任职,也不姓岳,这更加不相干了。” 这话是丁点脸面都不留,体面的客套都不屑。 岳靳成缓缓蹲身,一片一片将碎瓷拾于掌心,头也不抬地说,“伯母到底是长辈,很懂‘人要认清现实’的道理。那么从明天起,鸣航调去子公司,跟着李部长跑市场,基层经验全靠积累,会令他一生受益。” 尹贞慌乱惊怔,那是她儿子,向来娇生惯养。 “怎,怎么可以,他是你堂弟啊!” “散漫无纪律,毫无责任心。”岳靳成平静道,“谢谢伯母提醒,如您所说,他这样的,会影响岳家和集团的声誉。” 这场火,发得水泼不灭。 动静如此,竟无一人敢劝和。 岳靳成转身上楼,特意在二楼会客厅等到万钰。 万钰对这位爷心生惧怕,忐忑不定道,“大哥,有什么事吗?” 岳靳成的态度平和近人,问,“你今天碰见佳希了。” “啊,对,在国金四层。” “她想买的是什么?” 岳靳成听到付佳希在喜欢的东西面前犹豫不决,心不舒坦极了。问清楚后,把她看上的东西立刻全部送去。 万钰面露为难,笑道,“大哥,我不好意思说。你知道j.m吗,就是做情趣内衣和用品的一个品牌,我就是在这碰见佳希姐的。” “……” 这一晚,岳靳成用通宵工作来抵御失眠。 一闲下来,脑里只想一个问题。 她买这些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说: 反正不是用给你看…… 感谢追文! — 第11章 设局 ◎倒也不用这么吓唬我。◎ 晚上十一点半,付佳希完成标书的最后修改,并且译成英文版,同时发送给秦禾。 秦禾秒回:“收到,辛苦。” 等她洗完澡出来,看到秦禾的夸赞:“真不错,奥斯拓这个项目我们一定势在必行。” 付佳希长松一口气,充沛的能量灌满全身,近日的疲态一扫而光。 秦禾又发来信息:“我要出差两日,你负责ppt制作,有问题随时联系。” 付佳希全身心投入。 这不仅是秦禾的首战,也是她寻回充沛状态的一个缘点。 周四,是奥斯拓的正式招标会。 配套ppt高质量完成,付佳希于周二晚上将定稿发给秦禾。 间隔十五分钟,秦禾回复一个字:“好。” 付佳希问:“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后天就是招标会,还有部分细节需要当面确认。 但直到次日付佳希醒来,手机上也没有秦禾的回复信息。 岳嘉一上校车的时候,回过头,给了她一个飞吻,稚声高喊,“妈咪加油嗷!” 付佳希心暖,晨间那缕莫名的担忧被掐灭。 目送校车拐弯,她才走去自己车边,刚走两步,左脚忽地一撇,顿时剧痛钻心。 “嘶——”付佳希眼泪飙出,伏腰半天站不直。 地平整洁,穿的也是平跟鞋,这样竟也能崴脚。 痛感减小了些,应该无大碍。付佳希继续开车去上班,一瘸一拐地到公司。 同事纷纷关切,“佳希姐你没事吧?” “崴了一下,没事,我喷点药。”付佳希边说边开电脑,“ppt传送一下,十分钟后我们一起去秦总办公室讨论。” “佳希姐。”行政部的年轻女孩忽然小声,“秦总他不在。” 付佳希暂停动作,“出差还没回?” “他,他应该不会回了。”女孩艰难相告,“我刚上oa,看到他提交的辞呈。” 付佳希怔住。 还未来得及理出头绪,总助叫她,“佳希,请你去徐董办公室。” 付佳希顾不得崴脚的疼痛,敲响办公室的门。 进去,见领导神色凝重,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秦禾走得突然决绝,我与他通过一次电话,他只说是个人选择,之后再也无法联系。”徐董既愤怒,又犯愁,“明日就是奥斯拓的招标会,这个时候撂担子不干,真是没点品性。” 付佳希一片混乱,逼自己冷静,问:“他跳槽去的哪家?” “金宇。” 付佳希的心重重一跳,不可置信,“与我们共同竞标的金宇?” “对。”徐董语气沉重无奈,“怕是早有预谋,私下接触达成协议。” 一旁的特助义愤填膺,“违反行业道德,可以公开他的恶劣行径。” 徐董摇了摇头,叹气不语。 付佳希当然明白,长迪证券是行当中的沧海一粟,微不足言,曝光又有何用,无法造成任何影响力。换个角度讲,高山流水,攀藤揽葛,那也是人之常情。 而更重要的,是明日竞标之事。 秦禾知己知彼,胜算加码。 付佳希喉咙发堵,此刻思绪难以言表。 “佳希,奥斯拓的项目……”徐董欲言又止。 “我上。”她抬起头,坚定道。 作为标书的撰写者,付佳希对方案内容了如指掌,明天的主讲人角色她自信可以圆满完成。 事已至此,就当是人生里的诸多条暗沟,跌入最黑黢肮脏的那一条,也只能奋力游划求生,绝不能被其湮没吞噬。 付佳希从办公室走出,团队沮丧难安,士气大伤。 她异常冷静,当一切没发生,组织例会,如常推进,继续沟通细节。 每每心思凝滞时,付佳希便狠掐自己掌心,重责当前,任何感怀都如无用云烟。 — 周四九点,奥斯拓金融大楼,招标会如期进行。 项目体量不算庞大,但涉及海外资产以及外汇清算,是打响招牌以及扩宽市场的优质渠道,各公司趋之若鹜。 步入会场,秦禾坐在a区第二排,与旁人畅谈。 这是他失联两天后第一次露面。 付佳希看向他,没有激烈的愤怒,没有质疑的冲动,她只觉人心炎凉,无论感情还是事业,男人就那样。 平静落座后,她与秦禾隔开两排距离,彼此视而不见。 升温 第16节 长迪的发言顺序在第五,金宇第三。 半小时后,秦禾作为金宇代表上台。 开场白后,正式切入内核讲解,投影展示出ppt,秦禾的台风游刃有余。 可,听了两分钟,付佳希猛地抬头。 演示路径,框架构成,方案步骤,以及最有含金量的成本核算,竟跟她的标书七分重合。 付佳希冷汗如针,手握成拳。 她无比确定,秦禾窃用长迪的标书内核! 秦禾经验不俗,表达无懈可击,鞠躬下台,甲方目露赞许。 付佳希深知已经无路可退。 她利用第四位发言的时间迅速调整思路,秦禾已占得先机,她只能将原定的讲解内容舍弃切割。 逆水行舟,临阵磨枪,付佳希深吸一口气,镇定上台—— “各位好,我是长迪证券的标书主讲人。” …… 十五分钟的发言,付佳希从容结束,下台时亦收获肯定眼神。 但她明白,突发应急之下,完成度远不及秦禾。 谜面似已昭然若揭。 中场休息时间,付佳希咽不下这口气,终于将秦禾堵在洗手间门口。 进出人员多,纷纷侧目。 付佳希目光直冷盯住他。 秦禾有所顾忌,说,“去那边。” 电梯间,大理石地面被灯带映衬得金碧辉煌。 秦禾置身明亮璀璨,气定神闲,“师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我已入社会,不是昔日一腔热血的学生,勇敢面对现实吧。” 付佳希直言不讳,“现实无需面对,只需适应。你屈服的是内心的卑劣。” 秦禾无谓,“你怎么定义都可以,我不在意。” 付佳希问,“你的标书内容如此重合,你不怕我举报?” “重合?剽窃?抄袭?”秦禾笑,“佳希,不要太天真。我们的内容并无一致,思路的延展也并非是你一人独创,你如何举证?” “每一版我都有留存。”付佳希紧抿唇,压抑愤慨,“我当然能够举证。” 秦禾笑,眼角微挑,“你有留存,我就没有吗?” 付佳希一怔,反应过来,心如一夜寒雪倾盖的荒漠。 秦禾从接手此项目时,就已做了布局。 每一版方案,他亦时间留存,哪怕对簿,他也有充分的理由自证。再加之,刚才的发言,他在前,付佳希在后,众人先入为主,认知上就会存在偏颇。 崴脚的伤又泛滥疼痛,付佳希觉得每一秒都像站立刀尖。 秦禾忽然放软态度,“再说,标书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团队小组的共同努力。我不是团队一员吗?每一次会议我没有参与吗?每一版的修改我没给意见吗?而且,今天你的临场应变的确出色,若不是我中途离开,你也得不到这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不是吗师妹?” 付佳希只觉胸口要烧燃,“你别这么叫,我没有这么无耻的师兄。” 说完,她转身离去。 会场内,招标会继续,但,所有竞标方发言完毕后,最终并未现场揭标。 主办方给出的理由: 需经会议审议,明日公布结果。 会场反应平平,这也是常有之事。 只是秦禾,脸色几不可微地变了变。 而付佳希亦心潮澎湃,像深陷洪流之中突然看到一根救命草。 她立即开车去了一个地方。 柏丰集团。 岳靳成正在参与工程部会议,技术总监刚讲解完,他的私人手机在桌面震动。 岳靳成一看来电人,神色一顿,随即抬手暂停会议。 他起身,走至百叶窗边接听,“佳希?” 行政前台刚结束实习期,公事公办,未事先预约,不予通行。付佳希揣着事,心也急,这才主动打给岳靳成。 行政也料想不到,老板竟然亲自下来接人。 付佳希迫切,几次想开口,岳靳成一眼看到她不利索的左腿,皱眉问:“怎么了?” “小事,昨天崴的。” 付佳希一瘸一拐,电梯门边,本想单腿蹦进去。 岳靳成忽地伸手,扶住她手臂,给了她支撑点。 付佳希激躁的心被臂间的定力抚平了些,液晶屏数字有节奏地跳增,她组织好语言,简述事情始末。 梯门划开,付佳希下意识要收回手。 岳靳成执力不让,扶着她直至总裁办公室。 “所以,你想我出面指控?” “标书你给过建议,最核心的成本内容尤其。”付佳希目光燃燃,“他不能将他人成果占为己有!”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岳靳成从壁柜下层拿出一只医药箱,又从嵌入式的小冰箱里拿出冰袋,“我去作证?” “对。” “敷好。” 脚踝冰凉,付佳希一激灵。 “别动。”岳靳成蹲身,按住冰袋,语气四平八稳,“我以什么身份出面?我不是你公司的员工,也非此次投标的参与者。在这种标书中,任何的指标、模型、函数结构,推算路径,都非具有独创性。” “可那些就是你的建议!” “也只是建议。”岳靳成抬头,目光安定,“行文组织,具体编写,是你们长迪内部的事。再者,我若出面,你觉得对方会不会借力打力,指控标书也非你们‘自行’编制。” 付佳希紧抿唇瓣,声低微颤,“无耻。” 岳靳成仰脸,与她双目对视。 付佳希慢慢转开头,不甘心问:“所以你也要默许这种行径吗?” 岳靳成:“我能想到的,设局之人又怎会想不到。最后,他拉你入水,扣你一个半斤八两,一丘之貉的歪帽。何况,你不像他,你当下的境况,没有自保之力,你所任职的公司籍籍无名,生存都难,绝不会为了你大动干戈。而他在业内扎根这么多年,事平之后,有的是手段对付你,让你在行业无法立足。” 付佳希的眼睛如翻腾的怒焰,“听明白了。岳总是在替小人仗势,倒也不用这么吓唬我。” 岳靳成平静客观,“事已至此,趋利避害,止损也是一种能力。” 付佳希维持了整整三天的冷静,彻底分崩。 她推开岳靳成的手,坠地的冰袋在两人间冻裂出一道鸿沟。 “多谢岳总授课,全是真才实学。”付佳希冷声道,“经验宝贵,但我不认。” 猛地起身,脚踝上的痛楚加剧。 她索性脱下高跟,拎在手中,大步流星地离开。 岳靳成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眸色浓烈,凝默无言。 — 最后的希望破灭,付佳希的斗志彻底归零。 她连公司都不想回,枯坐车内两小时。听歌,广播,刷无营养的短视频放空自我。 到接孩子的点,她向徐董报备请假。 领导回:“好好休息,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我代表公司向你致谢。” 付佳希轻叹一口气,差不多接受了现实。 次日,她照常上班。 如无意外,上午十点,就会传来揭标结果。 而组员们似乎达成了共识,心情平淡,处理工作,一字不提,不对答案抱任何期待。 付佳希望着桌案上一叠厚厚的资料失神片刻。 人生里的劳而无功,太多太多。 “佳希姐!”乍起的一道惊呼声划破沉闷。 付佳希凝神,“怎么了?” “奥斯拓揭标了!”同事激动道:“不是金宇!” “什么?” “真的,金宇落选。” 付佳希消化震惊,点开网页,奥斯拓已发公告,出人意料。 她拨通电话,打给关系要好的业内朋友。 友人在奥斯拓运营部门,对此事有所了解,“总部boss正巧过来视察亚洲区工作,标书交到他手中过目。boss亲自发话,将金宇除名。” 付佳希问:“给出理由了吗?” “给了,他引用了一句古言——巧诈不如拙诚。” 付佳希一头雾水。 朋友透露,“听说,商务部门的负责人lin联络过金宇的秦禾,再三确认,标书是否由您本人亲自把关,编撰。他说是。lin讲,对于合作方的筛选,诚信是首要。” 升温 第17节 结束通话,付佳希心思忽动。 她打开网页,不难找到奥斯拓总裁的履历。 毕业院校,mit。 与岳靳成同专业,同一届。 作者有话说: 岳总:看你们不得夸死我。 — 这周上班格外漫长,感觉上了6个周一,明天终于周五了。感谢追文,抽200只小红包~! — 第12章 温情 ◎连你都护不住,那我也太无能了。◎ 中平路,立森公馆。 岳靳成玩勃洛特与尼克不分高下,最后一把,他以对k结束,力压牌分。 尼克赞叹:“你的记忆力果然是最好的。” 岳靳成松开领扣透气,递上一杯百加得,“你更了得。我都意外,就凭一份甚至没有我署名的标书,就能分辨确认出自我手。” 尼克翘着腿,欣然碰了碰杯,自信道,“当然,我与你协作过那么多课题,我对你的思路和风格太熟悉。当我看到那么复杂犀利的模型计算,阐述成本构建时,我差点以为看错了名字!” 岳靳成笑道,“奥斯拓有你这位杰出勇猛的将领,我自然愿意追随。” “no。”尼克嫌弃地咦了声,“你莫挨老子。” 蹩脚的中文发音,听得岳靳成大笑。 两人碰杯,爽快地一口喝尽。 酒劲三分,岳靳成问:“是不是有另一家公司,内容也不错?” “我知道,是长迪。”尼克说:“但它与金宇的标书核心相似,我不能偏颇。” 岳靳成笑着问:“那你怎么没把长迪也除名?” “因为负责人是位女士。”尼克挑眉,“你对同类一向残忍不当人,但对女士,总是特别绅士。” 这是笑谈,利益前的种种手段与陷阱,他也见过太多。 “那这位付小姐,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这才是尼克最好奇的。 岳靳成适时倒酒,目光不着痕迹地避开审视。 然后淡声答:“不是。” “太好了!”尼克激动道,“这次我帮了你,你必须还个人情。妮妮在这边度假,你俩一定要见一面!” 岳靳成头疼。 这是尼克的妹妹,一直对他有兴趣。 受人恩惠,却之不恭。 尼克这只狐狸,始终不放弃为妹妹创造希望的机会。 — 付佳希这一次虽铩羽而归,长迪落选,但消息在业内传播得快,秦禾被甲方以“诚信”之由除名,内情不难揣度。 秦禾被贴上离心离德,弃信违义的标签,今后在圈内怕是难以立足。 不过两日,同事告诉付佳希,“佳希姐你知道吗,秦禾从金宇离职了。” 对外称是个人发展,主动请辞。 实则,是资本留给他的最后体面。 付佳希反应平淡。良性竞争很正常,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最终作茧自缚,不值得唏嘘。 — 技术专题会从上午九点一直开到现在,会上唇枪舌战,对一项工艺回流的探讨僵持不定。最终,岳靳成以业内国际标准为破题口,统一了口径。 五点散会,他回到办公室,陷在椅子里疲惫地垂下双肩。 敲门声响,岳靳成立刻直起背腰,神色恢复。 来人是集团经营部的负责人,金明。 “岳总,刚才会上,您对方向的把控太精准了,我了解到的最新仪器设备,精密度就是您所说的标准。”金明万分认可,不吝夸赞。 岳靳成的笑容极具分寸,略一颔首,“金部多方了解,敬业且专业,设备采购需您多费心。” “我一定亲自把关,请公司放心。”金明顺势提出,“岳总,那就让鸣航协助,跟着跑跑厂家,辅助谈判事宜。” 岳鸣航正是大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儿子。 上次,伯妈尹贞对付佳希说三道四,岳靳成已在岳家发话,下放他去子公司当业务员。 金明圆滑机敏,目的明确,借此契机,名正言顺地保住纨绔子。 岳靳成入主柏丰五年,当中关系密织,人情复杂,很多时候不得不权衡妥协,这是家族企业的通病。 他笑道,“我一直以为金部长与我二弟交好,没想到还与我大伯关系匪浅。” 金明说:“我是真心从集团人才储备的角度提出建议,年轻人的上升空间很大,他也聪明,我相信,只要手把手地带领,一定可以进步。” 岳靳成视线掠至他手臂,忽说:“金部长这对玛瑙袖扣不错。” 金明愣了下,一个下意识地后缩手动作,轻微,但仍被岳靳成捕捉。 他以笑作掩,大方展示,“老婆买的,能得到岳总夸奖,是它的荣幸。” 人走,焦睿正好进来。 门刚关,岳靳成目光瞬变,冷漠又锋利。 “金部这是来汇报工作?”焦睿递上文件。 “唯利是图,毫无原则。”岳靳成签完字,笔帽都没旋闭,抬手按压眉心。 焦睿见他疲态明显,试探问:“八点的晚宴,我帮您推了?” 回去也是冰冷冷的一个人没意思,算了,就当蹭口饭吃。 焦睿了然,让助手去车里拿西装。 恰好岳靳成手机响。 岳嘉一声音清脆,“爸爸!你下班了吗?你快点回来吃饭吧!我和妈妈在家等你哟!” 岳靳成条件反射地起身,拿车钥匙往外走,“好,马上回。” 五分钟后,焦睿拿着西服折返,一脸懵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 “爸爸,这是我这周拿到的小红花,十个可以向老师兑换礼物。”岳嘉一扒在岳靳成怀里,话没停过。 “你换了什么礼物?” “芭比娃娃。” 答案真意外,岳靳成问:“为什么?” “因为我最好的朋友小薯泥特别喜欢,但她还没集齐小红花,我送给她,她超开心的。” 餐桌旁的付佳希好心提醒,“上周你跟我说,你最好的朋友是洋洋。” 岳嘉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妈妈,我忘记了。” 岳靳成被儿子逗乐,笑道,“塑料友情。” 付佳希说:“跟谁学的花心大萝卜。” 岳嘉一顿时望向岳靳成,大眼无辜。 岳靳成低声,“臭小子,你妈看着呢。” 付佳希一直站在餐桌旁,指腹摩挲着保温瓶。 “爸爸,妈妈专门给你熬了汤。”岳嘉一大声说。 付佳希顿时无语。 “整整熬了一下午!爸爸,你要把它喝得渣渣都不剩哟!” 岳靳成捏了捏儿子的脸,笑得春风得意,“周末带你买乐高。” “耶耶耶!”岳嘉一原地蹦跳转圈。 岳靳成走去餐桌旁,“我来吧。” 付佳希拧开盖,轻轻推给他。 两人站得近,壁灯的光影斜散打下,将双影重叠于酒柜玻璃上。 鸡汤鲜香清淡,没有多余的佐料。 岳靳成挽起衬衫袖口,没用碗,直接端着喝。 暖汤熨胃,眉心都渐渐放松了。 “谢谢。”很小的一声,是付佳希说的。 “谢什么?”岳靳成慢慢吹凉热气,平静道,“眼看你被欺负吗?连你都护不住,那我也太无能了。” 付佳希说:“那天你跟我说的话,我有反思。” 岳靳成问:“现在认可了吗?” “因时制宜,随机应变。”付佳希谦虚受教。 升温 第18节 “不认可也没事。” 我有我的方式能帮你。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随着鸡汤一齐咽下肚。 汤水还剩一点,付佳希以为他够了。 “我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岳靳成放低声音,抱住保温瓶不撒手,“都没吃几口饭。” 神色倦怠,是有几分可怜。 付佳希说:“焦秘书不给你买饭?那要扣他工资。” 岳靳成正色,“好,我明日兑现。” 付佳希眸色稍抬,眉眼生动又娇俏,“就不怕下属说你滥用职权?” “又不当我的面说,不怕。” 付佳希终于笑起来,也知晓他拐弯抹角的真实意图。 “我去给你下碗面。”她妥协。 檀公馆这套房是离婚之后,岳靳成搬过来的住所,开放式的厨房只是点缀,开火次数寥寥,公寓私宅管家定期采购新鲜瓜果食材,总算没让冰箱也沦为摆设。 付佳希在灯的光影里忙碌,像滤镜,如此不真实。 燃烧的火焰,沸腾的热水,面条煮软后的咕噜声,又似人间烟火短暂入室。 岳靳成倚靠桌沿,双目不曾离开她身影。 思绪暂停,时光倒流,好像身处另一个维度。 “好了,吃吧。”付佳希关火,平淡道,“时间不早,我带嘉一先回了。” 岳靳成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门关,四周寂寥,室温也加速降至冰点。 他忘了,形如陌路,才是当下的真实。 — 这几天,岳靳成应酬不断,都是难应对的人情客户。下午,他从办公会中途出来时,焦睿便敏锐察觉不对。 他跟随进办公室,果然,岳靳成伏腰,一手按压腹,在抽屉里找药。 “岳总,水。”焦睿连忙将杯子递过去,“需不需要中断会议,送您去医院?” 岳靳成抬了下手,三两下吞掉药丸后又返回会议室。 焦睿看了看时间,会议结束后,还有一个饭局,老板卷成这样,明天还要赶早班机,怎么吃得消。 权衡利弊,焦睿想到一个周全之法。 付佳希是刚打完卡接到的电话。 焦睿先是毕恭毕敬叫了一声“佳希姐”,后又情真意切地恳求,“岳总这几天忙坏了,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他状态很不好,想让他去做个检查,我实在劝不动。” 焦秘书略用夸张修辞,力求打动人心。 付佳希这人既记仇,也记好。 秦禾的事情上,的确是岳靳成帮她出了一口气。 她一时心软,说:“我晚上看情况,有空的话,就去劝劝他。” 焦睿回:“岳总晚上还有个应酬,大约八点半结束。佳希姐,谢谢。” 再熬锅鸡汤送温暖,付佳希觉得没必要了。处理了下明天的工作,在公司待到八点,她算好时间开车过去。 路过一家餐厅,她思绪停顿,短暂纠结后,还是调头回去,带了一份香茅清汤。 快到檀公馆,付佳希刚要打转向灯。 忽然,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映入视线。 岳靳成的车就停在路边,一位高挑肤白的外国女生愉悦地拉开副驾门坐上去。 很快,宾利尾灯微闪,并入大道。 车里,香茅的柑果香与热气隐隐飘散。 付佳希沉默几秒后,自顾自地一笑。 笑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以及太轻易的恻隐之心。 心软就像垃圾食品,长期采用只会害了自身。 付佳希下车,走了几步回了回头。 檀公馆这条车道修得真漂亮,白隔杆,复古雕花式样,路两边是南京梧桐,茂盛、野蛮。 一瞬间,路灯全亮。 笔直的路,光明绰绰,如梦似幻,像是没有尽头。 但,再长的路总有终点。 人走了,爱散了,路窄了。 既然窄了,后面的路就只够一个人走的了。 付佳希神色冷清,微抬下巴,将热汤轻飘飘地丢进了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立马收购这个垃圾桶! 焦睿:?? — 感谢追文,这章抽300只小红包爱大家!爱周五! — 第13章 证明 ◎我愿意为你所用。◎ 尼克完成工作即将回美国。 岳靳成来送他,尼克心怀愧疚,为妹妹的鲁莽之举频频向他致歉。 上周,岳靳成受尼克恩惠,答应与妮妮共进晚餐。 回来后,妮妮对岳靳成大为改观,唾骂其是渣男,乞求上帝原谅自己一时的眼瞎,直呼不该朝他泼冰水,而是应该泼开水。 尼克觉得妹妹非常不礼貌。 岳靳成很绅士地说没关系,冰水泼在脸上清凉,就当解暑降温了。 送走尼克,岳靳成松了口气,总算彻底解决烂桃花。 那天,开车带妮妮去餐厅,一路上,他都在跟不同的人发语音,极尽调情暧昧的语调,听得妮妮大为震惊。 “她们都是谁?” “当然是我的红颜知己们。” 岳靳成相貌出众,这种风流话从他口中说出毫不违和。 妮妮直言,“你这样是不对的。” 岳靳成佯装疑惑,“哪里不对,我对我的知己们都是一视同仁。” 妮妮直呼“oh my god!”,在车上就想扇他耳光了。 自毁形象,永绝后患。 岳靳成无所谓。 回程高速上,他几次翻看手机。 这一周,给付佳希发的微信,她一条也没回。 之后,他又故意往儿子的事情上扯,同样落空。 岳靳成还特意开车去长迪楼下蹲过点,掐着上班的时间,看到付佳希神采飞扬地从车里下来,换上高跟鞋,缎面白色连体裤,肤白似光耀,背挺步阔,自信美丽。 岳靳成恍然,她没失踪啊。 — 上午十点,焦睿来办公室汇报完工作,又递上一只文件袋。 “岳总,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焦睿说:“林主任建议您继续保持每周两次的力量训练,饮酒适量即可。” 岳靳成的身体素质评分优异,这份报告会进行公证,连同集团半年度业绩报告一并对外披露。资本市场里,优质企业有一位各方面都合格的掌舵人,亦会增色不少。 “前些日子公事太多,我看您状态不佳,又不愿去体检。”焦睿终于放心,感慨说:“幸亏拜托了佳希姐一起劝。” 岳靳成忽地抬起头,“你和她联系过?” “对,我给她打的电话,就是上上周,她答应去看您。”焦睿如实汇报,“因为您只听佳希姐的话。” “具体什么时候?” “26日的周二。”焦秘书时间观念精准。 岳靳成脸色顿时难看。 焦睿极其敏锐,敬业询问,“岳总,是有什么事需要安排吗?” 岳靳成如虎凝视,“出去。” 心里的郁气半天不疏散,岳靳成火气冲天,一通内线打给人事部。 次日,一纸调令,焦睿被调去同在津城的一家子公司。 同时进行人事变动的还有付佳希。 升温 第19节 她升职,已是秘而不宣的事。奥斯拓项目两度反转,临危受命,虽以落选告终,但,输事不输人,反倒助推长迪,在行业内有了一次相当漂亮且让人记忆深刻的亮相。 论功行赏,付佳希也担得起。 不出所料,晨间会上,徐董亲自宣布人事任命,付佳希正式晋升业务部负责人。 掌声自发响起,组员们提前备好花束表示祝贺。 付佳希被认可,被肯定,同时她也无比确定,自己的每个选择都是正确的。 半小时后,行政通知她去一趟徐董那。 去之前,付佳希大方接应同事们的道喜,“谢谢各位,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徐董。”付佳希敲门。 “佳希啊,进来坐。”徐董合上文件,示意她进来,“今后的工作压力和责任将更大了,怎么样,有信心吗?” 付佳希说:“我尽力,不辜负您和公司的信任。” 徐董欣慰,“你有能力,更有一股韧劲,最难得的是,不是一根筋,而是懂方法,不冒进,这是很好的管理思路。” 被认可是一件让人满能的事。 “而且你谦虚低调,要不是这次意外,我们都不知道你和柏丰集团有这么深的缘分。”徐董话锋一转,“去年在杭州参加峰会,岳总的发言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年轻有为,高瞻远瞩。他一句话的事,能帮我们解决这么大的困扰。” 徐董的语气递进,明显透露着欣喜与期盼。 付佳希意识到什么,眼神中的光热一点点淡下来。 “徐董,我和柏丰集团现在没有任何关联。” “现在没有关联,但过去的交情是割舍不断的。”徐董笑着说,“虽然人要向前看,都有新生活,但某种意义上,你要是真的有困难,岳总也不会袖手旁观。” 付佳希没应声,安静地站在办公桌前。 “香港那边有个项目即将公布招标,这对公司是绝好的机会,更是你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徐董适时聊起,“柏丰集团在香港发迹,岳总也是从小在香港长大的吧?” 付佳希垂在腿侧的手一点一点松弛,她目光平静,微一颔首,“徐董,我明白了。” 徐董自然满意,由衷道,“佳希,期待公司与你,互惠共赢,一同蓬勃发展。” 答谢同事的晚饭如约进行,过程愉快,和谐,像是给未来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付佳希笑纳每一声祝福,谦逊回敬每一杯酒。 饭局结束后,又周到妥帖地将所有同事送回住处。 次日,大家踌躇满志地迎接新气象。 登陆oa系统,收到的,却是付佳希的辞职申请。 — “岳总,您晚上六点在楠苑有饭局,明早九点海外视频会议,您看是在家,还是让司机接您来集团?” 焦睿被调走后,新来的秘书能力不错,严谨,细致,提早两小时再次向岳靳成确认行程。 手机震,是岳明芯的情报信息:“哥,佳希姐来家里了,速回。” 岳靳成立刻对秘书说:“晚上饭局取消。” 今天是惯例日,岳嘉一回这边吃晚饭,看爷爷。 但老爷子临时有事外出,只有岳明芯在。 岳家的人个个精于算计,付佳希吃过不少亏。 以前还是一家人时,她便只喜欢性格敞亮的岳明芯。 难得这样的机会,岳明芯自然不肯让她走。一边哄着劝着缠着和她聊天,一边给岳靳成发消息。 见岳靳成回来,付佳希反应平平。 岳嘉一叫了声爸爸。 岳靳成便去陪他拼了会乐高。 不多时,公司的车竟追随到这,一份采购报价需要紧急批复。 秘书没进屋,与岳靳成在院子里谈公事。 “呀,原来大哥真的换秘书啦。”岳明芯说。 付佳希问:“焦秘书呢?” “调去子公司负责项目了,听说是做错了事,明升暗降。”岳明芯说,“我哥换了女秘书,加了女保镖,听说行政那边还聘用了一名女司机。” 付佳希看向窗外,目光落在窈窕貌美的秘书身上。 年轻,好身材,气质出众,与岳靳成站在一起,纯白职业裙与黑色西服,嗯,养眼。 有所察觉,岳靳成忽然朝她这边望过来。 付佳希瞬间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看儿子拼乐高。 抵不过岳明芯的死缠烂打,非要同她一起出去吃晚饭。 “等我换件衣服,你不许逃噢!” 付佳希笑,“我又不是逃兵。” 待她上楼,付佳希端着水杯,指腹摩挲杯壁,短暂失神。 “工作遇到麻烦了?”岳靳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问,“为什么突然辞职?” 付佳希侧过身,一瞬的反应最真实。 失落情绪被捕获,她也不想再找解释的借口。 于是道出原委,失意怅然,“是我孤芳自赏,以为真的被认可。” 不对,也有真心的认可。 认可柏丰集团,认可岳靳成,认可她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前夫。 岳靳成说:“升职加薪,受益的是你。他说他的,你做你的,这当中没有必然相关。换位思考,你领导的算盘拨得响亮明白,倒也是个聪明人。以后和他共事,不会太被动。” 就事论事,的确是这么个理。但她的感受,真的没有一个人在乎。 也对。 物欲横流,以情谈利,谁会耐心探秘心底的那一隅清欢呢? 岳靳成不适应她的眼神,游离,怅然,还有一丝失望。 付佳希宛然一笑,“我不能打着你的招牌狐假虎威呀。” 岳靳成没有半刻犹豫,“怎么不可以,我愿意为你所用。” 付佳希喝水清了清嗓子,然后道,“但我不愿意,离婚协议早就谈好的,我不能违约。” 岳靳成对当中某两个字眼神经性过敏,“违不违约我说了算。” 付佳希语气轻飘,“那也不行,对岳总你的名声不好。传出去,你那些女秘书,女司机,女保镖怎么想,别造成误会。” “不是,我……” “妈妈——” “好了儿子叫我。” 付佳希从容离开,岳靳成待在原地,像含了一块烧红的炭,根本没机会解释。 — 次日,焦睿进入电梯时,都还是懵逼状态。 “焦秘书早。” “早上好,焦秘书。” 同事打招呼,他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凌晨还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看到来电人,他条件反射迅速接听。 岳靳成能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肯定出了大事。 “岳总。”焦睿如临大敌。 老板的嗓音略带沙哑,“明天九点,准时上班。” “啊?” “从现在开始,你复职了。”岳靳成不耐烦地通知。 一名优秀行政秘书的自我修养,就是迅速调整状态,随时转变身份,迎接重要工作任务的挑战! “岳总,您的黑咖啡。20分钟后市场部会议,奥美的代表11点到,招待餐安排在遇星餐厅。下午旁听技术专题会,会预留15分钟给您作总结。” 岳靳成今天没有穿西服,一件浅灰色的宽版连帽风衣及膝,身高腿长,任何长度的衣服都显比例。 偏休闲的装扮衬得他气质平易近人些许,唯独目光仍如冰镇。岳靳成打断,目的明确,“手机带了吗?” “带了。” …… 付佳希看到乍然弹出的视频申请时,很是意外。 焦睿很少以这种方式联络打扰,有事的时候,最多也是发信息沟通。 她按下接受,“焦秘书?” 信号良好,画质清晰。 焦睿语调上扬,“我调回来了!佳希姐,我和之前一样,还是秘书职务。” 付佳希迟疑地点了下头,“哦,那祝贺你。” 焦睿说:“佳希姐,我很敬业,日程安排满当,你放心,我会寸步不离岳总的。” “……” 结束视频,付佳希只觉莫名其妙。 很快,焦睿发来一个现场拍录的小视频。 升温 第20节 几近360度的办公室全景扫摄后,身后的落地窗光线迸裂,某人“被无意”拍入镜。 岳靳成坐姿端正,容貌英俊,似与辉煌共存。 焦睿说:“佳希姐你看,岳总就在这坐着签文件,办公室里没有别的秘书了,真的。” 作者有话说: 焦秘书:没有故意,做秘书我很纯的 第14章 怀里 ◎他曾经,还是我的一辈子呢。◎ 晚上,付佳希约了白朵。 “难得啊,主动邀我出来,我干儿子呢?”白朵和她碰了碰杯,酒微微辣口。 “去那边了。”付佳希撑着半边脸,她一喝酒就容易脸红,浮光倾盖,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因为辞职的事,心情不好吧。”白朵懂她,也替她打抱不平,“你就该利用岳靳成,打着他的招牌多好做事,避嫌有什么用,你还替他着想了?你应该想的是,多挣钱,少同情男人。” 付佳希抿酒,辛辣入喉,跟笑容一样涩,“你觉得我是替他着想啊……行吧,你就这么想吧。” 活在一个人的光环下,竟成了多光荣的事? 付佳希摇摇头,“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不行。” 白朵有一说一,“你和岳靳成这么多年,他对你一直很慷慨。” 不曾挖苦,讽刺,贬低。他的确将一名丈夫的基本品德履行得不错。 付佳希弯了弯唇,“他连慷慨都是一种美德,而我努力这么多,连坚持自我,要被当成不可理喻了?” 白朵叹气,“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 付佳希仰头,一口将酒喝尽,笑着说,“怕辛苦,就不出来了。我俩虽然离了婚,但有嘉一在,我和他做不到完全分离。我努力这么多,人家听到岳靳成的名字,所有重心就到他那儿去了。我又……算什么呢?” 白朵替她打抱不平,“他是你孩子的父亲,也曾是你的丈夫,割点肉怎么了,他应该的。” 玻璃杯在掌心轻旋,光影折跃,付佳希的眼眸像透色玻璃,渺渺虚无,“你也知道是曾经啊,他曾经,还是我的一辈子呢。” 白朵听得难受,一脸抑郁。 付佳希笑了笑,“没事,我想得明白,做的决定从来不后悔。帮我叫个代驾吧,我得去接嘉一了。” — 这边,岳嘉一顺利将模型车拼好,开心地要让爸爸拍照分享给妈妈。 岳靳成帮他摆拍姿势,照片正要发送,付佳希打来语音,语气焦急道,“不好意思,嘉一放你那儿一晚行吗?我这边有点急事。” 岳靳成立即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付佳希说,“我得回一趟新茶。” “现在?你一个人?你怎么去?” 电话匆匆挂断。 岳嘉一放下车模型,“妈妈不来接我了吗?” “妈妈有点事,晚上你住这好不好?”岳靳成蹲下,视线与儿子齐平,“明芯姑姑陪你讲故事。” “爸爸,那你呢?” 岳靳成说,“妈妈一个人,爸爸不放心。” 安顿好儿子,岳靳成拿了件外套,带了一叠现金便出门。 管家连忙跟上去,“岳先生,需要司机吗?” “不用。”岳靳成交待,“明早安排人送嘉一去幼儿园。” — 从津城到新茶,320公里,三个半小时。 代驾小哥忐忑得很,“你确定晚上会回吗?不会放我鸽子吧?不然我还得自己掏路费。” 付佳希再三保证,“你放心。” “你也可以先把回程的钱转给我。” “我的车在这,我又不走。” “好吧。”小哥说,“你也别急,只要送去医院及时,不会有大毛病的。” 付佳希“嗯”了声。 小哥听她打电话揣摩到的,热心唠嗑,“是你爸爸还是妈妈啊,哪里不舒服?” 付佳希说,“是我舅舅。” 许芳在电话里急三火四,袁定国心梗晕倒叫了救护车,又是要签风险告知书,又是要打心脏支架的,慌张催促付佳希快回来。 付佳希途中发过一条信息询问,“舅舅情况如何?” 许芳没回复。 她把手机掩在掌心,也没有打电话。 代驾小哥说,“你挺淡定啊,遇事一点都不慌。” 夜深,车窗外的光影寥寥无几,将她脸上的笑意映出疲惫,“慌也没用啊。” 下高速,再开2公里就是舅舅家。 这时,许芳回了信息: “老袁没事了,希希你不用回来了。” 付佳希手指顿在屏幕上。 导航响起提示声:“目的地在道路右侧。” 她转过头,看着距离不到十米的楼房,灯光亮堂,在夜里很醒目。 小哥说:“你赶紧去吧,我在你车里打个盹儿啊。” 付佳希说,“可以,但你得把身份证压我这。” “……”小哥竖起拇指,“为你的防范意识点赞。” 许芳开门的时候,念叨抱怨,“这么晚了是谁啊。” 看清楚人后,她惊愕,“呀,希希。你,你怎么回来了?老袁没事了,你还特意跑一趟啊。” 付佳希说,“不好意思,是我看手机看得晚。” 许芳尴尬地笑了笑,不提自己十分钟前才补发的短信,“快,快进来吧。” 袁定国从卧床上起身,虚弱,但状态还不错,“佳希回来了啊,吃饭了吗,饿不饿,来来来,快坐——袁宥,你没长眼睛吗,没瞧见你姐回了啊,去倒水……咳咳咳。” 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青年,双手仍在奋战手游,吊儿郎当地敷衍,“妈,你给倒一下。” “小畜生!”袁定国气得踢了他一脚,踢得虚,站不稳,捂着胸大口呼吸。 “我不口渴,您坐着休息。”付佳希平静地打圆场。 “急性的,老毛病了,医生给开了药,吃了就好了。”舅舅指了指桌上的一大袋,叹气说,“吃了这么多年,柜子都放不下了。” 许芳倒了杯水,拿了个苹果给付佳希,愁眉道,“好多种药进口的,医保不给报销,全自费。” “身体是第一。”付佳希从包里拿出一只红包,“这次没来得及带东西,舅舅您去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诶!你这孩子,不要不要。” “拿着。” “哎……佳希最有心了。”袁定国扭头对儿子提声,“混账小子,跟你姐学学!” 一个明明白白地给,一个假意客气地推。 结果都是一样的,还是收下。 许芳说,“那今晚就住家里吧,我给你铺床。” “不了舅妈。”付佳希站起身,“也是凑巧,我恰好在附近出差,过来看看舅舅。我朋友在等我,我晚上睡她那儿去。” “哦哦,是瑶瑶吧?”许芳嘴上客气,“你每次来都睡她那,不用麻烦别人,睡自己家也方便。” 付佳希笑了笑,“舅舅舅妈也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诶诶诶,那把苹果拿上。” 付佳希离开舅舅家,回头看了一眼。 翻新的自建房,在以旅游著称的新茶比比皆是。政府统一规划,很多做起了民宿。在这么一个不缺烟火气的地方安家,可付佳希早已没了家的感觉。 代驾小哥在打呼噜,付佳希的手搭在门把上,又给缩了回来。 她背靠车门,低着头,脚尖磨着地上的石子发呆。 车灯从眼前折跃而过时,她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辆黑色车正在调头,车身正对,付佳希蹙眉,不太确定。 直至车停稳,岳靳成从驾驶座下来,由远走来,如亭亭松柏,让她有一种虚幻的真实。 “你,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坦白,不找理由,在看到付佳希后,神色明显松弛了两分。 “舅舅出什么事了?” “没事,老毛病。”付佳希轻描淡写地揭过,不想多谈。 岳靳成从车里拿了件外套递给她,“披上,这边比津城冷。” “不冷。” 升温 第21节 他伸出的手定在半空,无声坚持。 付佳希妥协接过,轻轻搭在手腕。 岳靳成说,“走吧,找个酒店休息。” 付佳希和舅舅家的关系有难以言说的枝节,他俩刚谈恋爱那会,每一次来,付佳希都不在家留宿,而是领着他去外头住。 刚开始,岳靳成不明所以,也会调侃两句,“怎么,怕我影响发挥?” 付佳希气呼呼地捏他的脸,“真大!” “我知道,你昨晚说过了。” “……” 后来,他才得知当中原委。 每次看到她轻舟已过万重山般的眼神,似被沙砾摩擦,依然很心疼。 新茶这两日在做旅游节活动,客房几乎都满了。问了三家,只剩一间双人标间。 “开吧。”岳靳成做主。 “再问问吧。”付佳希声音有些哑。 “你都累成什么样了。”岳靳成说。 付佳希便不反驳了。 两人都没带行李,简单冲个澡凑合。 岳靳成有分寸感,给她留了单独的空间,“下面有个夜宵店,我去吃点东西。” 付佳希点点头,他离开房间。 洗漱出来,空气里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尾调。 付佳希划开窗帘。 楼下,岳靳成就站在石柱边,一个人踱步抽烟。 同一瞬,他也往这边抬起头,付佳希下意识地闪躲。窗帘微动,只当是夜风轻扰。 一天奔波,处于紧绷的神经,此时松懈,就像一滩软泥,拖拽住她的身体。 付佳希枕着手臂,眼皮沉重闭合。 脑子像一扇被风吹打的门,将合不合。漏风,飘雨,雷鸣闪电,在梦里依然摔得震天响——轰然的动静,像父母出殡那日杂乱无章的鞭炮声,也像舅舅和舅妈,为了收不收养她的问题,在卧室里剧烈的争执。 付佳希记得很清楚。 那也是个夏天,火烧云就在窗外翻滚如焰。 “她有赔偿款。” “咱们这片可能会拆迁,多一个人多分钱。” “怕麻烦,怎么拿得到那笔赔款?再说了……”依然是舅舅的声音,“既然咱俩没有自己的孩子缘分,以后老了,总要有人养老送终吧。” 所以说,钱真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她有个遮风多雨的地方……吧。 付佳希也有过一段很安然的记忆。舅舅骑单车载着她去买棉花糖,舅妈从娘家摘来一大筐甜柿子给她吃,还有饭桌上香喷喷的鸡腿,舅妈从化工厂下班,特意从商店里买回的小熊发绳。 她一直记得小熊发绳的样子,接口处有翻出来的细皮筋。像丝线,稍微用力就会断。 付佳希每次扎头发都很小心,但,它还是断了。 三年级的体育课,她晕倒在操场,送医院,做检查,朦胧之中听到舅妈的怒吼。 “你没听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吗?!” “没有确诊,只是可能。” “医生都这么说了,这是安慰你。这病可是无底洞,花钱治也治不好!你,你要是一意孤行,我,我们离婚!” 付佳希听不太懂,但听懂了舅妈的啜泣,舅舅的叹气。 “希希,明天舅舅带你去买新衣服,快生日了,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加件外套吧,毛衣换那件厚的,要降温了,怕你冷。” 付佳希欢喜照做,那些懵懂的疑问,被舅舅的关心瞬间抚平。 “希希,这袋子里有水,饼干,零食。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上个厕所就来。” “嗯嗯,好。” “你,你要是站累了,就在路边坐一会。” “舅舅,我就站在原地等你,我不乱跑。” “乖……乖。” 她站在原地,笑着挥手。 舅舅一步三回头,几次纠结,最终,再也不回头。 九岁的付佳希,抱着一袋新衣,从艳阳等到起风,从天明等到天黑。 害怕,惶恐,孤独,无措,茫然,后来她才知道,这些边缘情绪,最终变成一个词——抛弃。 哦,她是被抛弃过两次的小孩。 这是一个怎么都醒不来的梦,付佳希站在梦里,以旁观者的角度,清晰复盘,场景重现。 她看到自己站在热闹集市里,她好想大声喊,“别傻等了,快走啊!去拦住你舅舅啊!” 可那小女孩儿,只用一双如稚鹿般的纯真眼眸,迷茫不解地望着她。 付佳希喊不出声音了,她无力,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哭啊哭啊。 像一条在深海里摇摆的孤船,任风浪作弄。束手无策的失重感,让人濒临窒息与绝望。 忽然,背后如磐石相靠。 坚硬与温暖自她背脊发散,一秒一秒地带她找回避风的港湾。 付佳希身体发抖,下意识地向热源靠拢。 岳靳成抱紧她,掌心熨帖她的长发,轻盈温柔地抚慰。 “佳希,我在,我在……”他不断、不断地重复,“……我在,我在。” 付佳希翻了个身,往贴近的怀抱里钻。 像从记忆的冰山,走进升温的暖房。带着眼角的泪,她终于沉沉入睡。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抽200只红包。 - 第15章 选择 ◎换做任何人,我必定卖你这个面子。除了付佳希。◎ 付佳希醒来的时候,已是八点。 窗帘拉开半掌宽的缝,阳光在墙壁上晕开一面奶油黄的小团扇。 岳靳成侧过头,“醒了?我买了早餐。” 付佳希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眼神迟钝地望着他。 “你车在楼下,想回去的话,吃了早餐就可以出发。”岳靳成说。 “那你呢?” “这边的公司有点事要处理。” 付佳希沉默片刻,“好。” 新茶的确有一家他的公司,做文旅,规模不大,效益尚可。 那时,岳靳成刚追她,从津城追到老家,形影不离。 付佳希假装很烦,双手叉腰,“你总跟着我干吗?” “我没跟你。”岳靳成笑着说,“我来公司开会呢。” 付佳希显然不信。 “真的,没骗你。”岳靳成诚心邀约,“要不要过去参观指点?” 付佳希仰着脸,看着一应俱全的办公室,神色震惊,“啊呀,你生意都做这儿来啦?” 岳靳成和她并肩站,是个正经人,“所以,以后我跟着你,别烦我。” 付佳希当时不知道。 真的有人愿意,只为见她一面,一掷千金,不计回报。 以前他来,是之为借口。 现在他走,也以此为由。 岳靳成自嘲一笑,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手机在app里有代驾的跟踪定位,付佳希的车匀速平稳,行程已过半。岳靳成把手机摊在副驾,正要回程。 微信新消息,是付佳希舅舅的儿子袁宥: “姐夫,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嘿嘿]黑色奔驰对不?[口水]” 后视镜里,十来米远,确实歪七八扭地站着那个纨绔子。 岳靳成挪回视线,心若止水地将车启动,提速驶走。 — 到云津市,下高速,付佳希后半程眯了一会才醒。 升温 第22节 “我把代驾的钱转给你。”她声音有点哑,从包里拿手机。 “你朋友已经给过了。” 付佳希抬起头,“他给了?” “啊,对,昨晚就给了。你朋友蛮好的,还多给了两百,让我把你安全送回就行。”小哥美滋滋地说。 付佳希滑开好友列表,几次迟疑,手指停在岳靳成的头像上方。 屏幕顶端浮现新信息。 白朵:“震惊!” 白朵:“我才知道,秦禾竟然是关叶溱的表弟!这货故意来害你的吧!真晦气!” 乍然见到这个名,付佳希的疲倦一扫而光,一记重锤砸下,心里堵得慌。 岳靳成到津城时,正值晚饭时间。 他回了趟别墅,顺便看看岳璞佪。 管家刘叔接过他的公文包,告诉说,“关小姐来了,在楼上和老爷子说话。” 岳靳成神色平淡,也上去书房。 书房里,岳璞佪笑声开怀,关叶溱能言善道,将他哄得很高兴。 岳靳成敲门进去,“爸。” “回来得正好,陪叶溱一块用餐。”岳璞佪笑容未消,有意拉拢,“以后和叶溱在业务上多有往来,你要多加照顾。” 岳靳成温和坦然,“那是自然。” 两人一起离开书房,岳靳成先她一步,身姿挺拔而松弛,不同方才的态度可亲,此时连背影都疏离。 “干吗走这么快,是怕我兴师问罪?”关叶溱笑着问。 “你如此迫不及待,追到这里,就是为了展现你的口才,张冠李戴?”岳靳成不吃这套,挽起衣袖,脚步不停。 关叶溱蹬蹬快步,将他拦住,“知道你护人心切,但秦禾是我表弟,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把事做太绝?” 岳靳成:“知道我护人心切,你还放纵他的所为?看来知道得还不够多。” 关叶溱不料他态度这么硬。 经上次一事,秦禾被业内封杀,简历所投无门,前途自此打止。于是日日找她抱怨泣诉,很是可怜。 “靳成哥。”关叶溱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瞬间软下态度,“年轻人奔前程,图名利,他一时鬼迷心窍,用错方式。你给他条出路,就当帮妹妹个忙好不好?” 以兄妹情谊开口,情不必真。场面上的人,岳靳成再强硬,未免有失风度。 关叶溱这一计算得剔透,目光楚楚恳切。 岳靳成一八五的身高,垂眸的姿态如睥睨。 他说:“那也请妹妹体谅当哥的情不得已。” 关叶溱错愣,“什么?” “换做任何人,我必定卖你这个面子。”岳靳成淡声,“除了付佳希。” 她不是权衡算计里的一环,也不是得失取舍中的筹码。 从来不是。 关叶溱登门先发制人的招数失策,这顿晚饭真是吃得强颜欢笑。脸都笑僵了,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实则从小厅去花园透气。 关叶溱刚拿出烟。 “我爸闻不了烟味。”右边的秋千隐匿在昏暗中,不细看很难发现坐在那的岳少恒。 关叶溱将烟收回包里,笑着说,“是少恒啊,怎么,晚饭不合口味?” “太合口味,吃多了,出来消消食。”岳少恒穿了件运动风的t恤,略宽松,衬得肩膀宽瘦。 关叶溱眼波一转,自然聊天,“如今大环境欠佳,也只有你大哥,还能让柏丰集团方兴未艾,逆境争先。” 岳少恒说,“大哥为了集团付出很多,这个家里,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关叶溱叹气,“换做别人,日子就不舒坦喽。明枪暗箭,无辜中伤,样样不如意,日子烦心得很。” 岳少恒肩膀一顿,迫切追问,“是佳希吗?她工作不顺利吗?过得不好吗?” 关叶溱说:“她被迫离职了,听说是遇到点事。” 岳少恒倏地站起,动作太大,铁艺吊椅摇晃震动,“是什么事?怎么就被迫了?” 急切,冲动,后知后觉反应过火,岳少恒又连忙坐回去,“毕竟以前是一家人,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关叶溱看在眼中,笑盈盈地建议,“你亲自问她不就行了。” 岳少恒独留夜色里,怔然片刻,慢慢拿起手机。 “嫂子”这个称呼他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心一定—— “佳希,你过得还好吗?” 但翻腾的情绪,一直没有等来回复。 — 夜深。 岳靳成在结束视频会后,驱车去到“八月”。 这里的服务生都认识他,走到吧台,和几个人纷纷打招呼。 言桦接过他抛来的酒瓶,端详一看,“这么大方?” 年份不错的拉菲,他家酒窖都找不出第三瓶。 “你的那瓶在我车里,待会自己拿。”岳靳成说,“这瓶帮我送给你小叔,帮我做个人情。” 言桦把红酒立在台面,“你想让佳希进我叔的公司?” “是。” “开小灶啊?”言桦打趣。 “她的学历专业以及工作经历,不需要开小灶。”岳靳成说,“双向选择,互不亏欠。” “那你这算什么?”言桦朝那瓶拉菲抬了抬下巴,“纯纯好心人?” “敲门砖。”岳靳成说。 言桦知道付佳希离职的原因,也知道岳靳成的放不下心,他答应,“只要她愿意来,我帮你隐瞒,绝不提你帮忙的事。” 岳靳成晚上不想喝酒,仰头灌了一口冰水,一听这话连忙摆手,“别,瞒着她,我更没生还的可能了。佳希很聪明,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再说了,我这干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藏着掖着算什么?” 言桦比了比大拇指,笑着夸奖,“不错,挺像个人。” 岳靳成说:“嗯,你一辈子都沾不了边。” 言桦:“……靠!真不是人。” — 付佳希看着电脑上的资料,详尽,具体。其实不用看这些,长泽城投堪称行业标杆,是行业人员最佳从业意向选择。 她困惑地望向岳靳成,“你让我进长泽?” 岳靳成说,“长泽的事业部与你专业对口,很匹配。” 付佳希眼睫不眨,“所以,你临时来看儿子是借口,就想跟我说这件事?” 岳靳成神色略微不自然,沉默认领。 付佳希亦表情难辩,杏眼平静,唇瓣却抿紧,这是她深思时的习惯性动作。 突然的安静让岳靳成忐忑不定,他尝试解释,“长泽的事业部今年会分支一个小组,专门对接衍生品期权研究,这是个新业态,你有没有兴趣?” 付佳希眸色平静,就这么看着他。 岳靳成循序渐进,“期权这一块的业务,柏丰集团日后也一定会采用。明年起,我们投建南北纵线的高铁线路,将大量采购原材料囤积。存货体量大,对其进行套保势在必行。” “你要做这一块?” “当然,这是企业风控的核心环节。”岳靳成游说,“长泽城投会是我们的意向之一,它的业务经验丰厚,内控管理成熟,你去长泽,是能学到东西的。” 付佳希眼里光亮窜动,似为动心。 岳靳成继续不遗余力,“如果柏丰和长泽达成合作,你能经手具体案例,这也能进入你的职业档案,两全其美。” 听得出,岳靳成努力具象化,力求将她说服去长泽就职。 付佳希没有犹豫,问:“既然这样,我去柏丰,岂不是能学到更多东西?” 岳靳成怔然,“什么?” 付佳希挺直背脊,又向他坐近了些,“你们柏丰集团招人吗?对。就我这个专业。” 岳靳成在谈事的时候,从未有过如这般思绪卡顿时刻。像一根冷血笔直、锐指目标的钢筋,忽然打了个绵绵的死结。 原本怕她种种芥蒂,所以步步小心。哪知道,真正心无旁骛,百无禁忌的人,是她。 岳靳成思绪万般复杂,理智与感性天人交战。 于是,两分别扭,七分不咸不淡地答:“人事方面不属我直管,你问一下焦睿,他知晓具体。” 付佳希将他的态度当做许可,眼里的光生动又强热。 她没有丝毫的顾虑避嫌,只会权衡职业利弊,薪资前景。 可能在她心里,自己的存在,早已激荡不起任何涟漪了。 岳靳成的视线从她脸庞掠过,她这小区什么时候栽了果子树?怎么风带进来了一丝丝生涩沮丧的酸呢。 午休时间,饭点刚过,付佳希给焦睿发微信:“焦秘书中午好,我想向你咨询一点事。” 焦睿的回复很快。 “柏丰集团的人力架构体系有二十六级,对应不同的业务领域有不同的要求。尤其是投资发展这一块,任职要求会更高,最终面试也是由hr总监直接把关。” 付佳希问:“具体要求有哪些?” 焦睿详细阐述,“我暂时了解到的就是这十项,听说马上又会有新的规定增改,只会更严。当然,柏丰集团的核心职能岗位,对标的薪酬待遇也是很丰厚的。” 升温 第23节 付佳希:“如果投简历,大约需要多久可以等来答复?” 焦睿说:“没有具体时间,要看人事那块儿的需求计划,最快的话,可能也要等到第三季度了。” 付佳希捧着手机,陷入深思。 过久的安静,让焦睿忽然意识到什么,追问了一句,“佳希姐,是你的朋友还是亲戚有求职意向吗?” “噢,不是亲戚朋友。” 焦睿严谨地松了口气。 “是我。” “……” 新信息振动的频率有点高,掌心都有些微微发麻。 付佳希解锁,点开屏幕。 “佳希姐,明天早上八点半,这个时间你方便过来集团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再重新约时间![愉快][抱拳][比耶~]” 作者有话说: 接通知,下章入v,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 佳希会成长,会把事业干得红红火火,会成为更好的自己。故事的发展,会有优秀的爱慕者们,会有抓狂的岳靳成,会有势均力敌的拉扯。 这章抽500只小红包,明天双更见~ — 第16章 新生 ◎委屈兜不住的时候,一定跟我说。◎ 六月的观云湖风景最好, 翠郁草连天,湖水透澈澄净,帆船飘游为点缀, 帆上一抹渐变绿,与自然光景相得益彰。 高尔夫球场今日满场,唯有a区场地三两人影,空旷悠哉。 岳靳成振臂击球, 一杆进洞, 动作干脆自如。 岳云宗立于一旁, 鼓掌称赞,“漂亮!” 岳靳成一身浅灰运动套装, 墨镜遮眼,难辨情绪。 球童欲上前递新球, 岳云宗手势示意, 接过球, 自己递给他。 岳靳成微垂下巴,接过,却也没再挥杆,而是掂于手心, 既似随性, 又像蔑视。 “怎么不继续了,有压力?”岳云宗似笑非笑, “大哥应该乘胜追击,锁定今日胜局才对。” 岳靳成说:“我若不激流勇退, 别人怎会有反超追赶的动力?” 岳云宗连声道是, “但这比分, 想反超也很难了。” 岳靳成将球抛掷给他, “你不试试?” 出其不意,岳云宗弯腰勉强接住,他忽略一语双关,一笑了之。 兄弟二人并肩行于平整草坪,后面跟着电动球车。 岳云宗说:“投资发展部并无用人需求,依法合规,从大局出发,我拒绝佳希,你不会有意见吧?” 岳靳成摸杆,触手生凉,“我记得,月初董事会上,通过了投资部第三季度的人力需求计划。” 岳靳成不听冠冕堂皇的话,四两拨千斤地倒逼真话。以公论公,推翻对方的理由,岳云宗再以此推辞,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佳希她虽然不在岳家了,但毕竟家人一场,我总要对她多加照顾,大哥你知道,我做事,公司利益为重。我相信以佳希的心气,她也不愿成为饱受非议的关系户。” “既然是家人一场,你竟然不知晓她的情况?”岳靳成露出意外神色,“她是明大金融系毕业,知识储备定然过关,无论是以家人之名,还是以集团副总之位,二弟,你是不是都应该过目一遍应聘者的简历?” 岳云宗被他先发制人,再去解释,就有失职之嫌。 他问,“大哥为何执意要佳希进集团?” 岳靳成说:“按正常用人制度推进,二弟为何会认为是我执意?还是说,你内心抵触的是付佳希这个人。换做任何谁,你都能坦然公正?” “大哥这么说,是指摘我有私心?”岳云宗笑着反问:“私心这个词儿扣我身上是不是不合适?” 岳靳成知道他暗指什么,目光坦荡平静,“若我有私心,就不会让她去你部门,留在我身边就好。” 岳云宗硬话软说,“人事方面具体安排由金部长负责,他同意,我自然没有异议。” 此人是他亲信,借剑斩人,先一步断掉付佳希的入职之路。 而集团.派|系复杂,新老掺杂,岳靳成花了几年时间稳住局势,才能做到如今的表面和平。 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这是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 实际上,岳靳成有言不由衷,有权衡利弊,有高处不胜寒,也有牺牲与不可为。 只是这第一步就要越关山,岳靳成还是替付佳希捏把汗。 她的简历卡在hr手里,一周都无音信。 但过了个周末,付佳希竟被通知,次日来集团笔试与面试。 面试时间长,但顺利,金部长没有故意发难,以正常标准对待。 三日后,她收到录用邮件: “付小姐,欢迎您加入柏丰,万分期待下周一的正式见面,很荣幸与您共事,祝,长风万里,相倚为强。” 有那么一瞬,付佳希失神。 但很快,她被附表丰厚的薪酬列表打消一切负面情绪。 “咦,这是爸爸的公司耶!”岳嘉一趴到她大腿上,惊喜道:“妈妈,你要去爸爸的公司吗?” “嗯。”付佳希不隐瞒,“妈妈需要争取更好的机会,去更好的地方。” “我知道!还要赚更多的米米!”岳嘉一高高举手。 付佳希乐的捏了捏他的手背,“行,都给你花。” “我现在花你的,长大了,赚钱了,我的就给你花。” 岳嘉一实属兴奋过头,竟在沙发上翻起了跟头。 付佳希有点想笑,“宝贝,你的庆祝方式是不是太热烈了点?” 一个跟头又转回了她怀里,岳嘉仰头,眼睛纯净如刚从山泉水里捞上来的黑葡萄,他说:“以后别的小朋友问起,我也能告诉他们,我的爸爸和妈妈,也是一起上班和下班的啦。” 稚嫩的小心翼翼,看得付佳希眼底发酸。 她甚至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眸,像装不下的月光,盛不满的清风。任由期盼落空,而她给不了挚爱之人任何安慰。 次日,付佳希提前十五分钟去报道。 人事专员引荐她去到投资发展部,直接向金明部长汇报。 金明四十出头,其貌不扬,唯有那双眼睛如其名,精明烁烁。他没有领导架子,亦无过多热情,只将一人叫进办公室。 “这是刘匀,研究组的负责人,你先跟他熟悉基本工作流程。” 刘匀貌似五十,中等身量。没有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扮,一件洗旧的立领老头衫,鼻梁架着银色框架眼镜,很像一名高中数学教师。 “刘组长,以后请多指教,我叫付……” “行了,先把工位上的那叠公司章程看完。”刘匀打断,并无喜乐,连语气都显得冷淡。 一上午,付佳希坐在最右边第一个工位。 投资发展部几十号人,各司其职,忙碌穿梭,对是否新来员工并不在意。 付佳希保温杯里的水已经喝尽,她打量四周寻找。 “茶水间往前走,左拐。”轻柔脆嫩的声音是后面工位发出的。 付佳希回过头,对方专注屏幕,飞快打字。短碎发,齐刘海,容貌很显小。 她抬起脑袋,自报家门,“于小米。” “付佳希。” “名字好听。”于小米惜字如金,“好了,工作。” 十点,部门会议。 提前十分钟起,人员已陆续去往会议室。 付佳希犹豫,自己第一天上班,该不该去? “咚咚。”沉闷厚重两声敲桌,刘匀面色严肃,“还不参会,等着迟到吗?” “马上!”付佳希立刻抖擞起身,拿好记录本快步跟上。 但此时,会议室已坐满,还剩靠门边的一个空位。 付佳希特意等了十秒,确定无人再来,才准备落座。 “这里需要放录音笔。”冷感的声音从圆桌前端响起,辛卉一身白色缎面职业裙,高傲冷艳,直言不讳道,“劳烦你自己去办公室搬条椅子。” 会议室目光如炬,齐齐集中于付佳希。 她如芒在背,一滴冷汗顺着蝴蝶骨慢速游滑。 忽然,很轻的一声:“坐吧。” 是最后进来的一名年轻男同事,对她眨了眨眼,不吝啬地附赠一枚友善微笑。 — 柏丰b幢,顶楼行政层。 助理进去总裁办公室送黑咖啡,被门口的焦睿拦住,“岳总的?” “是的焦秘书。” “这个时间,他应该喝过了。”焦睿抬手看了看表。 “岳总让送第二杯。” 升温 第24节 “……”焦睿点头,“我来吧,你去忙。” 岳靳成难得上午没有会议,更难的是,他也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站在落地窗边看风景。 焦睿心里了然,老板估摸着是记挂新入职的付佳希。 “投发部上午开了例会,进行了一些日常工作的安排。”他清了清嗓子,补充说,“佳希也参会了。” 岳靳成侧过身,盯着他。 焦睿继续汇报自己打探到的情报,“金部让刘匀带她,老刘这人不爱说话,性格沉稳,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措辞委婉,另加安抚,请老板放心。 “刘匀上年度对铅锌铜市场的分析报告我看过,他是有眼界与远见的人,做分析,太浮躁不行,无论谁跟着他,都是能学到东西的。” 岳靳成的肯定语气客观,焦睿一时揣测不出他本意。 “我看起来很像怕别人为难佳希的样子?”岳靳成猝不及防,问。 焦睿心一紧,“……” 岳靳成:“你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焦睿懊恼自己的失言:“不是,岳总,您看起来不像害怕,一点也不像。” 岳靳成:“不能坚持自己的判断,是你身为秘书能力上的短缺。” 焦睿真想咬舌:“……” 岳靳成往门边迈步,抬手扣紧西装扣,“走,去投发部看看。” 焦睿:“……?” 从柏丰b幢到a幢,十分钟后。 焦睿真想拍脑门,还不如给老板把今日的工作排满,别来这边才好。 隔着自动玻璃门,办公室里的场景一览无遗。 付佳希像条鱼,不知疲惫地穿梭于各个工位之间,或弯腰倾听,或端拿咖啡饮品,就这五分钟,还被当中一人挑刺,大约是指摘她咖啡甜度调错。 她高挑,腰肢纤细,一袭白色裙装在她身上很显气质。像一株水仙,白绿怡然,只是甘愿压下身段的姿态,看得岳靳成无意识地紧绷眉心。 焦睿太了解自己的老板。 这已经是,很不舒坦了。 “我去和金部长谈一谈。”他主动道。 岳靳成有两分钟没出声。 西装创驳领剪裁得体,没有一针一线的多余,衬得他神色更加冷峻。 “不用。”他说:“回办公室。” — 柏丰集团的员工餐厅,大概是这里最能治愈人的地方了。 十几种菜式南北贯通,再挑剔的味蕾都能被俘虏。 午饭时间,三两成队,对她视若无物。付佳希是个机敏的,跟着大队伍从善如流,身姿坦从容,仪态自然。 打好米饭,菜肴可口,但付佳希并没有太多胃口。食堂虽大,装潢也颇有质感,烟火气却总差那么几分意思。 付佳希拿着餐盒,坐电梯直达天台。 这里好,空旷高耸,风声与阳光都那么真实贴肤。 她就坐在有高低落差的石阶上,长发随风荡漾,俯瞰城市好光景。 “你再不吃,饭菜就凉了。”身后的声音发出得很突然,但太过于熟悉,付佳希并没有感到惊吓与意外。 她侧过头,看着岳靳成,见他手中也拿着一只白色餐盒,“你是来找饭搭子的?” 岳靳成笑了下,走近与她并肩而坐。 腿长的优势尽显,这一跨步,西装革履都不显多束缚,英俊而潇洒。 “吃的什么?”付佳希问。 岳靳成揭开盖。 虾,青菜,红焖冬瓜——与她的一样。 “我就排队在你后面第五个。” 付佳希没印象。 也正是因为看她心思游离,岳靳成才追随上来的。 “我以为总裁会有私人餐。”付佳希揶揄。 “以前是有,今天主要是你在。”岳靳成对答如流,“所以想来听听员工心声,后勤工作是否需要改进。” 付佳希明白话里有话,大概率,是来问她第一天的上班感受。 “挺好的。”她说,“到哪里工作都是这样,先融入,再谈感受,最后自己创造条件。” 天台的风阵阵似海浪,湮灭真实,极易让人分心。 比如此刻,付佳希的眸色被阳光漾出一层淡淡的浅咖,像掩于密林里,把自己藏得很好的琥珀。 岳靳成既有些磕绊,又觉得欣然。 他身旁的人还和以前一样。 坚韧、美丽,有一种真挚付出的伟大决心,付佳希善于在恶劣天气里,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盖躲风避雨的茅屋,且以鲜亮眉眼笑对一切。 此刻的任何安抚都是多余。 尤其他以上位者姿态的关切,本身就带着让人误解的审判与偏见。 等这一阵疾风暂时停步,岳靳成才说,“委屈兜不住的时候,一定跟我说。” 付佳希侧过头,“你都是这样体恤集团每一位员工的吗?” “那必然,”岳靳成与她对视,“做不到一视同仁。” “因为我是你的前妻,还是你孩子的母亲?”付佳希说,“与你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不想被丢面子对不对?” 岳靳成目光坦然,“我希望你过得好,用你自己觉得的“好”方式。倘若你介意我对你有‘私心’,你就不会选择来柏丰。毕竟,如果放不下,那么朝夕相对,天天见到我,对你来说就是折磨与痛苦。” 他平静道,“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不要被干涉,不要被差别对待,不要对你有过多的期待,不要阻碍你的新生活。” ……任何层面上的。 付佳希眼睫动了动,大约没料到,他把她也看得很准。 换位思考与设身处地,真的太能让人共鸣了。 倘若以前,他们也能在温情里保持这样的冷静,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如今…… “不对吗?”岳靳成打断她思绪。 付佳希收拢精神,嘴角扯了扯笑,“怎么听起来,我倒成了难搞的老板?” 岳靳成从她漂亮的脸庞上淡淡挪开眼,“我是老板,我也不难搞。但是佳希,你是嘉一的妈妈,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有困难,我永远不会袖手旁观。” 她权衡过。 岳靳成入主柏丰时,两人已经领了证。后来,他一直把她与嘉一保护得很好,任何公开场合,没有留下他们的照片影像。所以来柏丰,除了岳云宗与焦睿,应该无人认识她。 付佳希内心漾开一圈很小的水纹,天台风太大,很快吹平整。 她在灿烂坦荡地明志,却也藏了一把锋利的伤人利刃。 岳靳成大度清醒,同样,也被迫受了几分钝伤。 付佳希得到想要的态度,如释重负,歪了歪脑袋对他扬眉,“假公济私吗?” “嗯。” “那劳烦岳总请我喝瓶芒果汁。” “总裁对芒果过敏,集团的食堂、茶水间,不售卖摆放任何芒果饮品。” 付佳希说:“言而无信,一点也不体恤下属。” 岳靳成不客气,“身为下属,一点都不给老板留面子。” 两人互望彼此,刹那安静。 目光的交集里,有体恤、互解、会意、怅然、以及遗憾。像夜色无垠中生动却短暂的花火,过眼之美,然后转瞬为云烟。 两小时午休时间后,付佳希继续投入下午的打杂工作中。 跑腿,复印资料,长心眼儿地聆听、暗中分析个中关系。 费劲费心的工作时间过半,最是疲惫满负荷的时刻。这时,办公区响起声音,“好了,大家休息一下。今天有下午茶。” 大伙纷纷停下忙碌,惊喜道,“呀,这么多。” “焦秘书,你亲自来发福利了?” “焦秘书,又为我们谋福利啦!” 满当当的双层手推餐车,饮品甜品烧烤小串应有尽有。 焦睿游刃有余应对恭维,“夏季酷暑,大家劳逸结合,自行取用。” 最后,他趁众人去选下午茶的时候,单独拎着一只牛皮纸袋,放到付佳希的工位。 “佳希姐。”焦睿轻声说,“这份,岳总特意为你准备的。” 付佳希愣了下,“啊,哦,谢谢啊。” 她打开,然后笑起来。 是一瓶芒果沙冰西米露。 作者有话说: 往下点,还有第二更^_^ 这章抽100只小红包 升温 第25节 第17章 生日 ◎他一字一句,风雨欲来,“我不想喜事变丧事。”◎ 新员工有为期两周的入职培训。 柏丰集团有成熟的人力制度流程体系, 按部就班,学有所成。 一切顺利,最让付佳希捉摸不透且受挫的, 是刘匀。 她试图聊工作,“组长,您有哪些事……” “资料看完了?” “组长,我看完了。” “那就看第二遍。” “……” 她试图套近乎, 下班时捎带两罐蜂蜜酱, “这是我自己做的, 天干物燥,您泡水润润嗓。” “我血糖高, 吃不了甜。” “那给师母尝尝。” 刘匀抬起头,什么都没说, 黑框眼镜衬得人寡言肃穆。 付佳希揪不出所以然, 找个机会求助于小米。 于小米告诉她, “刘组没结过婚,一直单身。” 言多必失,付佳希懊悔不已。 周五午休点,岳靳成给她发了条短信, “下班一块。” 付佳希回:“什么?” “明天奶奶生日, 给她挑份礼物,一起。” 这日子过得稀里糊涂, 连周小筠的生日都给忘了。 付佳希怀揣愧疚,不多犹豫地同意。 岳靳成看了看日程计划, 划掉两项, 吩咐焦睿, “四点这个会议和晚上的活动取消。” 焦睿询问:“岳总, 您是有别的临时重要事项?” 岳靳成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随即旋紧笔帽,“今晚不安排工作。” 四点半,他甚至从休息套间取出另一套备用的休闲装,将西服换下,然后坐在办公桌前,虽神色无异,但显然已不在工作状态。 他已频频抬腕看表两次。 焦睿默默记数,这是第三次。 离下班十分钟,岳靳成的私人手机震动。 付佳希:“部门临时通知开会,礼物你自己挑吧,明天你来接嘉一去生日宴。” 焦睿察觉到老板的眉头皱了下。 “投发部为什么周五加班?工作效率如此低,金明怎么带的队伍?” 岳靳成放下手机,摘掉手表,不轻不重地丢向桌面。 焦睿战战兢兢,“我……把金部叫来谈话?” 半晌,岳靳成将皮椅转开半尺远,声音低闷,“算了。” — 杖朝之年,周小筠的八十二大岁。 不同以往的清净从简,岳家人几乎都在满苑。 付佳希原本是不去的,说什么都不去。 都离了婚,是两家人,实在不好再去掺和他们的其乐融融。 周小筠劝不动,在电话里叹气,“本来不要过生日的,但岳老幺讲,祖家卜了卦,今年辰戌冲,得要老人办桩喜闹事化缘。也罢也罢,我八十多的人了,不该被所有人迁就。希希啊……希希,我给你留一块小蛋糕,让嘉一带回给你吃哦。” 这两声“希希”,温情又婉转,松快且落寞。 周小筠对她的好,是无论她是否是一家人,是否是孙媳妇,给予的慈心仁术,只因她是付佳希。生命末尾,残余的喘息之中,子孙绵延的老太太,风光背后心酸如烂泥。 连生日都不能随自己心愿,成了化解风水的冰冷工具。 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信息:“明天你不用来接嘉一,我会带他一同过去。” 入伏盛夏,高温如浪,马路所见地表的空气,都干蒸如晃荡的水波纹。 进满苑弯曲的柏油路,这已是私人园区,成片茂密的蓝花楹像渐变的油彩画,添了几分清凉。 “妈妈,你害怕吗?”后座安全椅上的岳嘉一刚醒,忽然问。 付佳希侧了侧头,“嗯?” 嘉一说:“爷爷,姑奶奶,二伯三伯,你怕他们吗?” “不怕。”付佳希倒无迟疑,“只是妈妈觉得,没有必要见到。同样,他们也会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是祖奶奶的生日,我们是来给她庆祝的,这里是祖奶奶的家,所以不用管别人。”岳嘉一说,“妈妈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付佳希笑着说,“嗯,妈妈不怕,谢谢嘉一。” “是爸爸!”岳嘉一手指向前方,开心道,“爸爸在等我们!” 红棕中式大门外,阳光碎裂透亮地洒下来,岳靳成浅灰短袖,像落了好些颗珍珠,他单手斜入袋,在门口来回踱步,听见声响抬起头,目光便一直追随付佳希的车辆。 “爸爸!”岳嘉一下车,欢快冲进他怀抱。 岳靳成轻松将他举高,抱在手里掂了掂,“小伙子重了。” 岳嘉一说,“是妈妈的厨艺好,我必须多吃两粒米。” 付佳希拿着礼物走近,无奈一笑,“牛皮小天王。” 岳靳成一只手抱儿子,另只手伸向她,“我来拿。” “没事,不重。” 但还是被他拎了过来。 付佳希慢着步伐跟他身后,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岳嘉一不安分地双手伸向她,“妈妈来,妈妈你来嘛。” 他这乱动乱摆的,岳靳成抱不太住。 付佳希连忙跟近,“好好好,小心摔着。” 与岳靳成并肩,一拳宽的距离,跨门栏时,他提醒,“慢点。” 岳嘉一狡黠地冲爸爸眨了眨眼。 岳靳成忍笑,眉尾极淡地挑了挑。 在满园翠绿里,天蓝洗涤,三人徐徐走来,付佳希一身淡绿丝质裙装温婉怡然,与岳靳成如登门佳偶,赏心悦目。 廊下闲聊喝茶的人同时看向他们。 一刹安静,只闻蝉鸣。 岳靳成保护一般地往她跟前站了一步。 立即,小辈同辈纷纷领悟叫人,“大哥,佳希姐。” “佳希姐,你吃个桃儿吗,清甜的。” “好久不见,佳希你越来越好看啦。” 从善如流,笑脸恭维,没得分毫不自在。 付佳希也无所谓得很,见招拆招,从容自得,很快融入这一团和气中。 “进去吧,把礼物给奶奶。”岳靳成适时解围,领着人离开。 内厅,岳家的长辈都在。 两人进来时,空气流速都慢了些。 一派祥和平静里,暗流窜动。 周小筠端坐椅子上,急切召唤,“希希,来,你快来给我看看,我这手机怎么又打不了赏了。” 她拉着付佳希的手,倒像撒娇的顽童了。 付佳希头疼,“奶奶,您生日还惦记这事啊。” “那可不,生日喜庆,要刷十个嘉年华才应景。” 被周小筠拽拖着,付佳希不得脱身,只能迅速打了圈招呼,“二哥好,伯伯好,姑姑好。” 她叫人的时候,最右边的岳少恒,下意识往前坐了坐。 “快点给我修修,来来来。”周小筠急切地将她拉去了小厅。 没叫他,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岳少恒肩膀垂了垂,僵硬地坐了回去。 宾客太多,送去迎来,岳靳成是主角,自然也没空分心。 待人散开些,岳云宗把玩一盒火柴,与岳少恒聊起天,“怎么不和佳希打声招呼?好歹也当过一家人。你帮她那么大的忙,总做无名好人图个什么呢?” 岳少恒收敛情绪,淡定答,“二哥都说了是一家人,举手之劳罢了。” 岳云宗长相偏阴柔,意味深长一笑,“你怕我不让她入职,跑来求助奶奶,让李叔去说服金明,这如果算是举手之劳,是不是太牵强了点?” 周小筠年事虽高,但在家族总有几分深厚人缘。金明虽是岳云宗的人,可拿捏把柄的又不止他一个。 提醒也好,威迫也罢,切身利益受胁时,忠心自然经不起考验。 升温 第26节 岳云宗当年是最有希望执掌柏丰集团的接班人,结果半途被向来不受待见、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岳靳成撕咬截了胡,成王败寇,打脸声震天响。 这种家世中,再大的仇与恨,也不能有损表面的和平繁荣。 岳云宗只能笑着恭贺,屈于服从,认领千年老二这笑话名头。 原本,付佳希是绝不可能进柏丰。 现在,进得如此顺利、轻松。还待在他直管的部门,这无异于把脸扇肿。 岳少恒不为所动,“我只是来看望奶奶,顺便提了一句而已,不曾想二哥你反应这么激动,本来我没有多想,现在真的要多想,二哥你为什么对曾经的嫂子这么大意见?” 岳云宗冷笑,“三弟说出‘嫂子’这个称呼的时候,会不会于心有愧?” 岳少恒的脸僵了僵,“我为何要有愧?” 岳云宗作势鼓了鼓掌,“理直气壮,值得肯定。但我要给你提个醒,大哥就在附近,声音小点,如果被他听到,你猜会怎样?” 不止是脸色,岳少恒连身体都僵硬了些。 “不过,我也能理解。”岳云宗先是皱眉深思,后又豁然开朗,“毕竟,她当时还是你真正嫂子的时候,你都情难自已,勇气可嘉。更别说现在,她和大哥离了婚,分了家,单身未婚,你为她做任何事,都不违背纲常,更算不上是乱|伦喽。” “二哥!你说话谨慎自重!”岳少恒倏地站起,气喘慌乱。 “我有什么不自重的?”岳云宗抬着下巴,表情戏谑,却字字尖锐,“我又没有喜欢她,我也没有觊觎过她,更没想过和自己的哥哥抢女人。感情至上诚可贵,但爱上自己嫂子这举动,还是太过越界了些。” “我没有!”岳少恒提声打断,像被弑神后残留的空泛躯壳,声音缥缈,“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是我先……是我先!!” 似喷薄将出的火山熔岩,夹混着不甘、委屈、愤怒汹涌翻滚,在悖论逆势的后半句话将要宣泄脱口时—— 珠帘下,修长笔直的双腿先出现。 “今天是祖母生日。” 岳靳成声音冷,似摇摇欲坠的雪山,再多一秒震荡就能崩塌倾覆。 他撩开帘子,亦步亦趋走近,目光笔直如刃地劈在岳少恒身上。 “你若还有半分孝心,就该明白,在奶奶生日的今天,做到克己复礼,谨言慎行。”岳靳成一字一句,风雨欲来,“我不想喜事变丧事,少恒,你要懂自重与自救。”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毕,感谢支持。 这章抽200只红包,再次谢谢大家! — 第18章 三人 ◎你怎么能爱上自己的嫂子?◎ 珠帘拨弄, 周小筠的碎碎念清晰渐近,“他就谈对象了啊,真是的, 年纪轻轻怎么不搞事业,以后不给他刷大游艇了。” “是是是,奶奶您可别再给他刷了。” 无厘头的话题突降,与此刻的气氛格格不入。 付佳希意识到不对劲时, 脚步已经收不回了。 三个男人, 目光齐聚过来, 目的性明确。 岳靳成深邃沉重。 岳云宗带笑看戏。 离得最远的岳少恒,沸腾的情绪不知收敛, 又紧又黏。 周小筠拉着付佳希的手边走边碎碎念,“你怎么又给我限额了呢, 我不刷还不行哦。” 走到三个男人中间, 停住。 周小筠的身影正好挡在岳少恒前面。 “祖母, 是佳希疼您,不想您总盯着屏幕用眼过度。”岳云宗笑呵打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周小筠说,“云宗这是吃醋了, 你也疼我的, 我记得的,你们都是好孩子。” 长辈的爱不能偏颇, 一碗水端平,端得其乐融融。 “好了, 你去园子里转转吧, 那几盆兰花被你李叔养得不错。”周小筠晃晃手, 示意付佳希走, 又对着岳靳成,“你进来,帮我点根香。” 岳靳成沉默跟从,与付佳希擦肩时,脚步慢下一秒。 “来呀,搀我一下。”周小筠催促。 佛堂檀香清幽,帘子半遮光,窗前竹林摇曳,祠堂里的温度与空气变低、变慢。香炉里的燃烟袅袅游离,风吹不散。 红棕的木椅与香案式样极简,地上的蒲团使用久了,中间凹陷一小道弧。 岳靳成屈膝跪于蒲团,西装裤褶皱,细而修长的脚踝被深色筒袜包裹。 他从匣子里取香,三根。 周小筠在一旁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佳希,心思不在这里,或在怪责我拉你离开。” “没有。”岳靳成将香并拢,拿起火柴,“您别多想,今天过寿,您开心一点。” 周小筠轻声叹气,“你面容虽平静,眉心却一直没有平整过。少恒这孩子,执拗顽固,藏不住事。” “撕拉——” 第一根火柴被划亮,火焰窜起一小团,又急速熄灭。 岳靳成冷冷道,“他只在特定的人面前藏不住,藏不住的又何止是事,恨不得掏心挖肺,生怕我瞧不见。” “哪里是怕你,分明是想让佳希全瞧见。”周小筠补的是刀,在岳靳成心上划出血淋淋的口子,“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受,我是怕你憋着闷着,做出傻事,给自己搭进去了。” 火柴头上余火星子尚在,岳靳成的指腹捏上去,面无表情,将它彻底按灭。 周小筠慢慢走近,擦亮第二根火柴,颤着手,动作柔和地将他手里快要掐断的香重新点燃。 “我知道你记挂着外头,不想佳希和少恒待一起,但你的担心,对她也是一种负担。如今,你只是她孩子的父亲,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伴侣,甚至连朋友都算不得。她跟任何人相处,都是她的自由。” 周小筠用心良苦地拨开眼前人的迷雾,“你迟早要适应,不,你早就该适应了。” 岳靳成的心像失控下降的电梯厢轿,一层一层往下坠。 失落、不甘、愤意,都化作无力与煎熬。 他抬头,与菩萨双眸对望。 这么多年,他拜佛以诚,却也从未有过多的欲望与乞求。 最接近信仰的一次,是他虔心叩首,心里装着付佳希的所有。 — 佛堂外,岳云宗故意不走,气定神闲地喝茶,时不时地望一眼付佳希。 目光看似善意,实则尖锐,极具侵略性。 付佳希倒也不惧怕,见他茶杯空,主动过去添茶水。 岳云宗笑着一挡,捂住杯口,“诶,怎么能劳烦你。来者是客,客人应该好好招待,玩个尽兴而归就好。” 付佳希捏稳茶柄,笑道,“今天是给奶奶祝寿,沾她的光,我勉强算作她的客。但我可不敢在您面前反客为主。我能入职柏丰,加入投发部,是您给的宝贵机会。您是我领导,理应尊重,就当给我一个添茶续水,感谢的机会好不好?” 话说得圆润,把他的刻意引战,化解成温水人情。 岳云宗被将一军,只能挪开捂杯口的手,“能言善道,越来越能干了。” “是岳总高看,我会好好工作,不拖后腿。” 淡青龙井斟满,付佳希稳稳放下茶具。 岳云宗顶着她的注目,不得不把这杯茶喝尽,茶杯往桌面不轻不重地一放,笑不达眼底,“你和三弟也好久不见,我就不当惹人嫌的电灯泡了,你们好好叙旧。” 阴阳怪气的暗指,如果抢着解释,倒显得付佳希真有什么亏心事。 岳云宗离开,只剩付佳希和岳少恒。 付佳希没看他一眼,也要走。 岳少恒勉力维持的平衡心被打破,失之交臂的空落让他再也忍不住。 “佳希。”他快步拦在她跟前。 付佳希本能往后一退,拉开距离,目光淡而平静。 “你,你过得好不好?”岳少恒问。 “挺好。” “你这么讨好二哥,这叫过得好?” “我好好工作,努力生活,正常的职场社交,怎么不好?”付佳希蹙眉不解。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岳少恒急急道,“你为什么——凭什么要对二哥这么卑微!你以前明明过得很好,从不跟任何人低头的!” 付佳希轻巧一笑,“所以在你的认知里,我就该养尊处优,就该过着不谙世事的生活吗?这个标签烙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岳少恒说,“我只是不希望你过得比以前差,不想你为了生活低头。” “我以前不用低头,也是因为岳靳成。他给我优渥生活,让我过好日子,但不代表我懦弱,无能,惧怕苦难。我不需要任何人借此可怜我,更不想有人借机讽刺他。”付佳希坦然大方道,“活在过去的是你们,不是我。” 岳少恒愣了愣。 付佳希不想多说,转身要走。 他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佳希,佳希。” “岳少恒。”付佳希连忙躲避,低声呵斥。 “你不必为大哥找理由,他就该护着你的,是他没有尽责,他没有照顾好你。”岳少恒目光执拗,手劲不松半分,反而越收越紧,越贴越近,“你为什么要受这份委屈,你不该受这样的委屈的!” 付佳希没料到他如此失控,外面宾客满座,抗拒拉扯也不敢太大动静。 正焦灼,忽然一声严厉喊话,“三哥!” 立柱后面,岳明芯再也看不下去,冲向付佳希身前紧紧相护,“三哥你发的什么疯,你想让大家都来围观吗?你想害惨佳希姐吗?” 岳少恒犹豫一颤,付佳希趁机挣脱,快步离开这个是非地。 升温 第27节 门外,欢声笑语,她维持镇定,穿过几个打探的眼神,只想找个地方躲清净。最后发现,偌大的园子,她跟只无头苍蝇似的,竟然没一处好容身。 付佳希去洗手间,将门反锁,这才重重松了气。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在岳家的处境,就像上刀山,下火海。有挑拨是非的,有随时发疯的,有阴阳怪气的。 付佳希啊付佳希…… 她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自顾自地一笑,这几年,过的叫什么日子。 这边。 岳明芯把岳少恒扯到一旁,郑重警告,“三哥,今天是祖母生日,你想让她老人家不安宁吗?” 岳少恒身形俊朗,恢复常态时,仍有很强的压迫感,他说,“你这么冲上来,是做给谁看?就算把祖母叫来评理,我也问心无愧。” “你还让她来评理?你什么居心,不,你还有没有心啊?”岳明芯气愤之后,冷不丁道,“三哥你记性不太好,以前大哥放你一马是祖母说情,这一次你试试看。” 岳少恒说,“你不用拿这个威胁。佳希和他离了婚,怎么,我连跟她聊天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他的占有欲、控制欲,能有多高尚?” 岳明芯自幼跟岳靳成亲近,一身反骨,直言快语,“你管刚才叫聊天说话?你没瞧见佳希姐不愿意吗?强人所难,死缠烂打,你又高尚到哪里去?” 一刀插心。 岳少恒目光灼烫,终于破防,“是他抢走佳希的!佳希先喜欢的是我,她明明先喜欢的是我!” “你疯了吧岳少恒。”岳明芯挽起衣袖,抡上去要堵他的嘴,“你不想让佳希姐过好日子了是不是?什么先不先,后不后的,她嫁给的是大哥,就是你的大嫂,是你的长辈。是你不能、不该肖想的人。” 岳少恒直发笑,清透眼眸成浑浊,阴沉难解,“你当妹妹的,为什么这么双标?现在拿道德绑架我,当初,大哥可曾记起过‘道德’这俩字怎么写?” 岳明芯后退一步,安静几秒后,一字一字问,“你怎么能如此堂而皇之、拿‘道德’来质问大哥呢?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自己做的事——在佳希姐还是你嫂子的时候,你不曾打消过对她的欲念、不曾尊重辈分、忘却伦理界限,漠视和大哥的兄弟手足之情。你不经佳希姐同意,执意去牵她的手,甚至抱住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道德’与‘底线’怎么写呢?” 此刻的死寂,与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形成明暗对比。 岳少恒像丧气的木偶,木讷、怔然,如被穿云箭射击心脏。 “你以为没人看见对吧?就是两年前,也是夏天,你不顾佳希姐的抗拒,你从背后抱她,跟她说些混账话,你以为没人看见,你也笃定她绝不会向大哥告状。你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你欺负她,你让她难堪,你太坏了。” 岳明芯终于憋不住,打抱不平的愤怒,灭他威风,逼其看清真相。 岳少恒缓缓低声,“你在怪责我,怪…是我让他们离婚的。” “离婚”两个字太残忍破灭。 岳明芯眼睛一下子泛了红,“我、我只是觉得……佳希姐在我们岳家过得很辛苦……” 岳少恒眸色亮了亮,“看,你也认为,大哥没有照顾好她对不对?!” “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断他人是非对错?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岳明芯坚定说,“佳希姐在这个家时,所有所有的快乐,都是大哥给的。你没位置,你没分量,你别妄想,你……什么都不是。” 持久的沉默,风平浪静。 渐渐,两人同时察觉异样,下意识地往同一方向侧过头。 珠帘下,身形隐约颀长。 岳靳成不知何时站在那,肩袖沾着几缕清幽檀香,眼神却肃穆如刃,寒气凛然。 作者有话说: 少恒,big胆,big刺激。 作者,给我争风吃醋打起来! 岳总,报警了。 — 感谢追文,抽100只小红包。 — 第19章 醋意 ◎新仇旧恨,隔空厮杀。◎ 岳靳成站在这, 像风暴的中心。 风吹珠帘窸窣轻响,这是分散他注意力,勉强还能维持理智的最后规劝者。 “大哥。”岳明芯汗毛直立, 神色惊惶。 她懊悔,怎么如此大意,跟这个死不开窍的说这么久废话真是作死。 岳靳成目光抬高,如利箭直发。 岳少恒面颊紧绷, 不退分毫。 一个怨气难消, 一个忍无可忍。 隔空厮杀, 新仇旧恨。 周小筠煞费苦心,好不容易让岳靳成于佛堂沉淀安定的禅意, 在岳少恒一声又一声的亲昵“佳希”里,顷刻被催成沸腾戾气。 “爸爸!”——岳嘉一清脆稚嫩地叫喊忽然响起, 打破此刻僵局。 岳靳成的暴戾瞬间刹了车, 投向门边的眼神如无边温柔的深海。 岳嘉一小小一只, 倚靠门栏,手心握着一个大鸭梨。 “爸爸,妈妈在树上摘梨子,她下不来了, 你可不可以帮帮她呀?” 岳靳成展平眉心, 情绪松缓,“好, 你带爸爸去。” 岳嘉一热情伸出双臂,蹦蹦跳跳索要抱抱。 岳靳成不由快步, 将儿子掂入臂弯。 柔软的小身体相亲, 淡淡的果香洗发水味, 抚慰世间一切一切。 岳靳成抱着他, 走出会客厅。 岳嘉一趴在肩头,萌萌地摆手,“三伯伯,明芯小姑姑,拜拜哟!” 童言无忌,自然而然地将局面掰回正轨。 岳明芯长舒一口气,对岳少恒轻声道,“你看,佳希姐把嘉一教育得真好,他这么小,都明白和风细雨万事兴这个道理。” 室外,微风迎面吹,岳嘉一朝右边扭转身体,“妈妈。” 掩在朱红立柱后的付佳希再也藏不住了,站出来,叉腰无语,“不是让你送梨给爸爸吗,怎么变成我在树上下不来了??” 岳嘉一挠挠鼻尖,“报一丝妈妈,我刚刚变身了,变成了一条鱼。” “什么?” “只有七秒记忆啦!” “……” 付佳希惊呆,竖起大拇指。 岳靳成朗声大笑,整个人彻底柔和下来。 岳嘉一的双腿摆呀摆,“梨子好大,我吃不完,爸爸帮我吃一半。” 付佳希下意识地说:“你爸从来不吃梨。” 岳靳成的目光动了动,她还记得。 “那妈妈一起吃,一个梨子分三份,这样就吃得完啦。”岳聪明说。 付佳希笑着打趣,“分梨。你想跟谁分离呀?” 不容孩童思考,翠冠梨忽然被夺了去。 岳靳成伸手之快,能跟风速媲美。 他咬下一口,清脆溅汁,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吃。” — 寿宴开。 隆重,兴旺,华美,孝顺。 所有完美词汇,都能在今日具象化。 岳氏大族,人丁兴旺,挨个献上寿礼,琳琅满目。又有小辈讨巧,请来现场乐队,一出出精心排演的黄梅戏,中西结合,好不热闹。 周小筠笑呵的嘴就没合拢过,水墨绿的定制旗袍加身,雍容贵气,颈间一串碧色翡翠价值不菲。 红包索性用大竹筐装,周小筠笑眯眯的,一把一把的,大大方方赠于晚辈。 晚上则是更大的阵仗,绚烂烟火炸裂升空,轻悦的萨克斯奏响。蛋糕被餐车推出来,一个又一个,眼花缭乱。 付佳希在里屋,自己躲着待着,理性上,不想掺和别人家的事。 周小筠一派喜色,可这喜事与孝顺,多半也是看在所谓的化灾解难的风水上。老暮的身体如风中残烛,荒野苍老的灵魂,还要被强行涂抹温情的色泽。 付佳希望向老人,很是心疼。 晚九点,宾客终于散尽。 付佳希跟别人一样,客套道别打招呼,然后走人。 带岳嘉一刚到车里,周小筠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欢悦又略带疲惫的声音,“快来来来,陪我吹蜡烛,我还没许愿的呢!” 欢笑喜剧总算演完,这时候才算是周小筠的真正生日。 李叔端出小蛋糕,上边还立着一只粉色漂亮芭比。 这是付佳希带着岳嘉一在家亲手捣鼓的。 小嘉一说:“不管几岁,女孩纸都会喜欢粉色娃娃的。” 哎呦呦!周小筠笑得皱纹都像开了花。 岳靳成的礼物,是一枚玉石手柄的绣扇,精巧,实用。是他半年前就有心关注,特意飞了一趟伦敦,在佳士得举槌竞得。 自我本心,一念向善。 和周小筠吃斋信佛的心性很适配。 升温 第28节 “来来来,佳希试试,好不好扇,风大不大。”周小筠笑眯眯地示意。 岳靳成把扇子递给她,付佳希接过摇了摇,正经答,“是金钱的味道。” 周小筠开怀大笑。 岳靳成低咳两声,“我真的很用心地去找的。” 付佳希凑拢了些,也小声说,“当然。你若不用心,肯定花不了这大价钱。” 两人对视时,眉目下弯的弧度都一样,隔着暖黄的灯光,盈盈温情,好像……默契与旧时光都在,从未走失。 岳嘉一蹦蹦跳跳地过来,牵着岳靳成的手就往外走,“爸爸,陪我去挖宝藏!” 岳靳成自然遵从,享受这温馨无比的亲子时光。 待爷俩走后,周小筠立刻兴致勃勃道,“希希希希,上次我发给你的那些男孩子,有没有看中的呀?” 付佳希蹙眉,“上周发的?那不是您新关注的主播吗?” “哎呀,那可是真人,我费心搜罗,筛选,给你把关的适龄男青年。”周小筠痛心疾首,“男主播哪有他们好啊,人品,性格,学历,那都是我精心选过的。” 付佳希笑,“奶奶,您不用这样替我考虑。” 周小筠嘴一努,“我为你选了好久的。” 见老人家要生气,付佳希忙道,“谢谢啊,我仔细看过了,没有我喜欢的。” “真没有?” “真没有。” 周小筠立刻得意微笑,“不急不急,等等我啊。” 她急匆匆地去里屋,付佳希不明所以,等待的间隙,岳靳成正好折返回来。 “嗯?”付佳希掠过他身后,没见到嘉一。 “儿子在捡气球,外面起风了,我给他拿件外套。”岳靳成从软榻上将衣服拿在手里,随口一问,“奶奶呢?” “来了来了。”周小筠步履轻快,没有一点耄耋之年的蹒跚。她手里还拿着一沓东西,“你瞧瞧这批,有没有你喜欢的。” 岳靳成看清了,那是照片。 男人的。 他意识到什么,拿外套的手慢慢垂落,扭头看向付佳希。 “奶奶,没有喜欢的。”付佳希神色无奈,额头冒汗。 “你总敷衍我,你看都没看。” “我看了,真的。”付佳希索性拿过照片,一顿翻阅,“这个短头发的,这个两只眼的,这个穿了衣服的。” 这敷衍的,谁有三只眼,没穿衣服似的。 岳靳成心情不算太坏,落下手,重新去够外套。 “行,那你跟我说说看,”周小筠把照片抽回来,反其道而行,“你喜欢什么样的,长相,气质,学历,专业,工作,性格。一项项的,你现在说。” 付佳希头疼,拒绝的话都到了舌尖。 “哎,我今天过生日。”周小筠轻轻叹气。 让老人家既操心,又不开心,付佳希于心不忍。就当哄哄过生日的大小孩吧。 “我对长相没要求。” 岳靳成碰到外套的手,猛地又一顿。 付佳希的侧脸在光线的晕染下,柔和缱绻,连带着眼神都很真挚虔诚。 她说,“五官凑合,身高跟我差不多,穿得简单,干净。能把自己收拾整洁。” 岳靳成腹诽,这叫要求? 男人的基本自觉好吗。 比如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字不差。 周小筠倒听得认真,一张一张翻着照片,“喜不喜欢戴眼镜儿的呀,无框的那种,很帅的。” 岳靳成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他不近视,但工作的时候,偶尔会戴,很符合。 “还好吧,戴不戴我都无所谓的。”付佳希说,“不戴眼镜,不代表眼神好。戴眼镜的,也不意味什么。” 岳靳成:“……” 是否被内涵,不得而知。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高中时暗恋的男孩子,喜欢穿白t恤,眼睛最好看,是塞外草原夜空的启路星。身上的气质像秋天的赛里木湖,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岳靳成:“……” 付佳希不好意思道,“您记得这么清楚啊,我就,随口一说的。” 岳靳成稍稍松口气,就是,以前压根没听她提过。 “随口就说出来了,那肯定是很喜欢的。”周小筠翻着照片,“你看这个,是不是很符合?” “哪里符……”付佳希的目光敷衍地落在照片上,忽然止声。 照片上的男人,极简的商务衬衫,袖口随意挽卷,是半身侧脸的抓拍。他后腰抵着桌沿,正闲适地喝咖啡。白瓷杯举在唇边,神色松弛平和,隔着照片,都有一种奇妙的温柔治愈力。 周小筠递给她。 付佳希接了。 对,她接了。 岳靳成把儿子的外套捏紧,紧得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凸起,在暖色调的光影里,都没资格放肆狰狞。 忍耐,克制,他可以。 但眼神藏不好,迫切追踪付佳希的反应,隐晦发涩,又沉又苦。 付佳希一直拿着那张照片,并不抗拒。 周小筠循循善诱,“诶,是小俞啊,这孩子不错的,跟你还是同一个专业呢,自己创业,也是个好孩子。” 付佳希笑了笑,把照片还回去,故作轻松道,“剩下的呢,给我瞧瞧别浪费。” 她恣意洒脱,眉眼上挑的细小动作,都做得如此流畅。 “咦呀?你怎么还在这呢??”周小筠嫌弃地对着岳靳成道,“还不快点给嘉一拿外套,别把我孙孙冻感冒了。” 岳靳成如被塞下一颗青柠檬。 喉间酸得发苦。 “就去。”他硬着嗓子说。 岳嘉一所谓的“找宝藏”,就是把早些时候装饰用的气球都给捡了回来,岳靳成真不明白捡回一堆垃圾有什么用。 岳嘉一往祖母身边靠拢,“我觉得爸爸不太高兴。” “别管他,发酸气儿呢。”周小筠摸摸小脑瓜,笑眯眯地说,“陪祖奶奶吹蜡烛吧。” “生日要许愿的,祖母,您有什么愿望?” “和去年一样。” “看我长大,娶老婆吗?” 岳嘉一简单直白的回答,让众人捧腹大笑。 欢悦气氛浓郁时,平安喜乐不过如此。 岳嘉一忽然扭过头,问付佳希:“妈妈,你知道爸爸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付佳希:“……” 什么九曲十环的小脑筋。 架不住孩子的纯真凝视,付佳希很努力地回忆,松不开的眉,茫然的神色,传递出两个字——为难。 她每迟疑一秒,岳靳成的脸色就冷一度。 嗯,比塞外草原的启明星要寒,比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要冰。 他冷声道,“我这样的,还能许什么高贵伟大的愿望,年年都是恭喜发财这么俗气罢了。” 付佳希懵懵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岳嘉一说,“对,爸爸的雄心壮志很接地气,你要好好学。” 作者有话说: 佳希:失忆,勿扰。 前夫:……… 抽100只小红包 第20章 护短 ◎那时许的愿望,是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付佳希意识到岳靳成的不对劲, 是在第三天。 她发了两次信息,问岳嘉一的那件薄外套是否落在他车上,都没有得到回复。 周二上班, 在电梯里碰见,焦睿热情打招呼,而一旁的岳靳成看手机,回邮件, 头也没抬。 眼下无旁人, 付佳希便低声问, “儿子的外套在你车里吗?” 手机响,岳靳成适时接听电话。 二十层到, 梯门开,他径直走了出去。 焦睿一脸懵, 总裁办公室明明在三十四层。 “岳总有个部门会议要参加。”焦睿处变不惊, 合理解释, “抱歉啊佳希姐。” 升温 第29节 付佳希看着岳靳成降温的背影,这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在生气。 — 刘匀永远是投发部最早到的一个,擦拭桌面,整理资料, 打开行情软件。纯黑背景上, 红绿数字分秒跳动。他会摊开笔记本,复盘隔夜的数据。 “组长早, 您吃早餐了吗?” 付佳希笑意盈盈地打招呼,刚要将手里的热牛奶递去, 刘匀径直打断, “我牛奶过敏。” 付佳希说, “那您喝果汁吗?我去帮您买。” “昨晚美盘开盘二十分钟, 国内铜飙升,和外盘走势相悖,期间出现两笔异常成交,买卖价差20%。”刘匀面无表情道,“原因是什么?” 付佳希一时无语。 气氛急转直下。 刘匀神色不屑,竖起壁垒,继续手头上的事。 短暂沉默后,付佳希开口:“八点半公布的劳工部数据利空,市场情绪低迷,外盘愈发不受提振。” 刘匀手一顿,重新看向她。 “然而周末出台的最新税改政策,明显是刺激房地产行业,国内的大宗商品自然上涨,走出独立行情。”付佳希不疾不徐地应对。 片刻,刘匀说:“就这?没了?” 付佳希噎住。 “这么浅显的东西,看了新闻的都知道。”刘匀的意图很明显——这还要你来说? 付佳希深吸一口气,“组长,我。” “自己找事干,我今天忙。” 拒人千里的冷脸,要让她知难而退。 付佳希承受能力再强,心里也不顺坦。 “姐,休息,补充维生素。” 一瓶橙汁立在桌面上,正是第一日报道开会时,帮她搬椅子解困的男同事。 付佳希看到他的工牌,名字:赵照。 “谢谢。” “客气。”赵照说,“刘组长就是那样严谨务实的性格,对工作尤其,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早上那会,他在门外听到了。 “以前也有几个在他手下学习,他要求高,很多承受不住。不是你的问题,没事的。” 善意像火种,于心间生火取暖。 付佳希笑了笑,再次说,“谢谢。” 碰钉子的一天,平淡,没有进展。 付佳希吃饭,打卡,下班,不受影响,一切如常。 次日。 她拿好东西,从容淡定地走到刘匀跟前。 刘匀低头整理资料,语气略有不耐,“又有事?” 一册纸页递到面前。 刘匀愣了下,“这是什么?” “对于您昨天问题的分析报告。”付佳希说:“组长,如有不当之处,请您批评指正。” “你昨晚写的?”刘匀皱眉。 “是。” 付佳希干脆果断,目光坚定,不惧任何审阅。 终于,刘匀接过文件,在手心掂了掂。 格式看态度,标题分章看思路,这一份报告不用细阅,大框架足够看出水平。 刘匀问:“昨晚加班到几点?” 付佳希诚实答:“11点。” “没有任何不满?” “如果这就让我不满、有情绪,我就不会选择来柏丰了。” 付佳希平静,笃定,没有刻意的表现和自证,而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罢。 晨光杀出高楼林立的重围,轻缓淌进落地窗里。 半扇宽的光罩在付佳希的肩膀,如镀金身。 刘匀将报告压实掌心之下,依旧是冷漠神色,但语气渐渐浮跃温度,“半小时后,一起开个碰头会。” — 经营层的季度工作会定在下周四,早上,金明布置给刘匀的任务,出具一份详尽的大宗材料行情分析。 金明将任务描述得意义重大,会影响到集团乃至明年的决策方向。 时间短,急,重。 付佳希跟着刘匀,收集资料,整理数据。刘匀对电脑使用不熟练,付佳希便撰写,排版,内容一改再改,两人每天加班到凌晨。 刘匀有十来本笔记,手写每个交易日的复盘记录。 付佳希叹为观止,试着聊天,“您一直在柏丰工作?” 刘匀专心查资料,不搭理。 “今天铅锌涨的真好,您自己做投资吗?” “嗯。” “您这么厉害,收益率一定不错。”付佳希找到拍马屁的切入口。 刘匀看了她一眼,“还行,也就亏了几十万。” 付佳希:“……” 话题终结者,行吧,专心做事。 最后,刘匀带着这份完整度、专业度很高的分析报告去到金明办公室汇报。走时,他叫上付佳希,“一起。” 金明正忙于电话交际,随手接过报告放到一边。 他边接电话边签单据,一份两份的,又这么盖在报告上面。 十分钟后,电话终于结束。 刘匀:“金部,这是第四季度的大宗材料市场分……” “啊,行行行,我待会抽空看看。”金明打断,大约遇事不顺,心情不佳。 刘匀:“对下季度,或者说明年起,市场已近临界点,有变盘的风险,我们认为……” “好了,我会仔细看的。”金明神色不耐,连样子都懒得做。 他对刘匀,一直都是这种压制性的态度。 不受重视,可有可无。刘匀似乎习以为常,面容平静,目如朽木,没有半分光彩。 “金部,你务必抽空审阅,如果你没时间,我可以简短阐述。” “晚上有饭局,明天再说吧。”金明敷衍回应,扫了眼付佳希。一身白色裙装,清丽怡然,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可只要注意到她,一定挪不开眼。 金明眸光煽动,手指一点,“正好,晚上,你,跟我一块接待。” 付佳希还没反应过来,刘匀立刻说:“她刚来,业务流程还没吃透。” “要什么吃透,会吃饭就行了。”金明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着说。 从办公室出来后,刘匀的脸像寒冬的鹅毛雪,一句话不说。 下午五点,助理过来叫付佳希,“十分钟后出发。” 工作任务的一部分,付佳希不好拒绝。 “组长,那我先走了。”她打招呼。 刘匀冷声说,“别太当真。” “嗯?” “走吧,自己机灵点。”他不耐道。 — 焦睿进办公室送温水与肠炎药物时,岳靳成正站在落地窗前伸腰。 手往上举,腰身微侧,劲腰的弧线若隐若现。 “江医生嘱咐,让我提醒您记得按时吃药。” 岳靳成的肠胃炎时不时犯一下,小毛病,但很磨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气的,后半夜就不舒坦了。 “经营会议是不是定在下周?”他问。 “对,暂定下周四,金明部长主持,高管层与会。” “市场这一块的分析报告,递一份给我。”岳靳成说,“老刘笔杆子好,内容厚重,值得学习。” 焦睿感慨,“是啊,金部长不惜才,埋没了。不过,金部搞交际倒是一把好手,南区的供应商出了点问题,他刚走,晚上应该……” 焦睿忽然顿住。 岳靳成看他一眼。 焦睿略显慌张,“晚上有应酬,我看到他带着佳希姐一起去了。” — 升温 第30节 付佳希对白酒过敏,一喝就会浑身泛红。 饭局上,她一直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静,低调,得体,配合,以及,合格的花瓶。 漂亮的容貌如美玉,何况,这觥筹交错的气氛里,需要这一剂柔软的调和。 客户喝得醉意滋生,胆量,或者说是男人的本性,也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劝酒,耍嘴皮子,调侃,他们永不厌烦的三件套。 付佳希是个聪明人,也能圆滑的,笑盈盈地周旋与婉拒。 客户点到即止,也没有过分为难的打算。哪知道,金明忽然发话,“你就喝一杯,别让人误会我们柏丰多上不得台面似的。” 付佳希神经一抽抽的,极力维持笑容。 所有人都看着,等着,气氛也跟按下暂停键一般。 理智告诉她,此刻不能拆台,以后她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五十多度的茅台,晶莹剔透,付佳希暗吸一口气,刚要端起酒杯。 “张总这样的贵客,一杯酒怎么够?”伴随爽朗的笑声,熟悉的人影如天降。 岳靳成长腿阔步,踏入包厢,恣意英俊,游刃有余。 所有人怔住。 金明不敢置信,“岳、岳总。” 岳靳成并未正眼交汇,而是径直走到付佳希旁边,伸手揽起她的那杯茅台,一口入喉。 不止客户,金明都瞬间酒醒。 岳靳成的神情平和,客气,名利场上游刃有余。 金明赶忙让出主座,却被他一掌心按下肩膀。 岳靳成淡笑,对侍者说,“加个座,就在她这。” 付佳希平静自若,只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些许空当。 这顿饭局,岳靳成全程参与,就坐在她身边,谈笑风生,来酒不拒。 客户如中大奖,见柏丰的中层、高层不难,但能让岳靳成拨冗接待,实在难得。 应酬就是如此,端起酒杯开了这道口子,就少不得一陪到底了。 岳靳成张弛有度,气质蕴藉,喝了不少。 金明暗自思忖,心里没底,但明白,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没准已把这位爷得罪了个彻底。 散局,金明立刻鞍前马后地讨好,“岳总,我先送您回家休息?” 话落音,黑色宾利驶停面前,焦睿降下车窗,“不劳烦金部长了,我送岳总。” 金明心更沉,连司机都没带,竟是焦睿亲自开车陪同。 “你也一起。”焦秘书的语气滴水不漏,对付佳希说,“我记得你的小区正巧顺路。” 金明抢先说,“不耽误岳总休息,等会我送她。” 焦睿笑了笑,“都说了,顺路。” 岳靳成不着一词,先上车,车门没关,显然是在等她。 付佳希默了默,也坐了上去。 车驶入主干道,cbd地心灯影舒张,夜风糜糜。 岳靳成头枕靠背,闭眼休憩,光亮在他侧颜流淌,明暗变换,眼睫下筛出细碎光印。车里的木质香氛微淡,再次拖慢空气流速。 岳靳成看似平静,但压在腹部的掌心却越发用力。 付佳希拿起储物格内的保温杯,旁边还有药。她拧开杯盖,递过去,“肠炎没好还敢这么喝酒。” 岳靳成睁了睁眼皮,她怎么知道? 开车的焦睿主动认领,小声道,“岳总,我告诉佳希姐的。” 发微信说的,把岳靳成说成了个惨兮兮的病秧子。 岳靳成确实不太舒服,也不端着了,接过温水一口气喝完,说,“你酒精过敏,我不给你喝给谁喝。” 他的语气太如常,听得付佳希晃了晃神。 “我有法子应付。”她说。 “行,是我闲得慌。” 岳靳成冷声,又往旁挪了挪,离她远了些,然后扭头看车窗外。 有生气,也有点委屈。 付佳希反思一番,声音不自觉放软,“那你现在还疼得厉害吗?” 岳靳成说,“厉害。” “那你把药吃了,去医院打针。” “我不打针。” “好,不打针,先吃药。” 岳靳成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 付佳希轻柔地将药放置他手中。 “药苦。” “我包里有糖。” “水烫。” 付佳希拿回保温杯,“我吹吹。” 岳靳成吞下药,肩膀慢慢卸了劲。 他闭目养神,眉心一道浅褶,像天边的冷月,英俊的容颜消沉、颓靡。 付佳希注视于他,一时心思百转,却又没个具体。 车速平稳,城市夜景如迷离云烟。 岳靳成大概是真的累了,整个人像一片凝固的海。 付佳希的目光将要挪开时,他忽然开口,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你真的忘记了吗?”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付佳希却瞬间懂得。 曾经的每一年生日,他许的愿望。 岳靳成已经睁开眼,精干,明烁,像一张网,幽深又执拗。 付佳希一直不说话。 岳靳成喉结轻轻滑动,所以,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怎么就成了个只知恭喜发财,图名好利的俗人了。 他冤屈、不甘,他要辩解,压低着声音似嘶吼,“你为什么在儿子面前那样说我。我明明告诉过你,你知道,你明明都知道的……” “我就许过一个愿,年年都和你有关——!” 是浓烈的情与爱,是杀疯了的执念。 是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低吼出来的一瞬,付佳希同时开口。 声音很轻,一字字的却清晰。 “我没忘。”她说。 作者有话说: 岳总:委屈死我得了。 抽100只小红包,周五愉快! 第21章 服软 ◎别动,我轻点。◎ 温情如绸缎轻晃的当下, 连焦睿都听得怅然。 但下一秒,付佳希说,“忘不忘的有什么紧要, 你想记住,那是你的事。我记不记住,也不能左右你的任何言行。” 岳靳成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淡,心底刚扯平的麻纱又纠缠成团。酒精扎着胃, 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更加作痛, 他问:“你什么意思?” 付佳希说, “我只是觉得,现在再追究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真的很没意思。” 岳靳成说,“你在怪我。” 付佳希反问:“我不该怪吗?你深情许的愿, 你做到了吗?”她转回脸, 掩盖落寞的神色, “连信任都不曾有,谈什么一生一世。” 像一记重锤痛打岳靳成的神经。 过去的事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冷下脸,“所有人都知道你跟岳少恒的那些过往,偏我不知道。你不愿对我说, 好, 这是你的自由,夫妻之间需要独立空间。但岳少恒一直喜欢你, 围着你转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愿跟我说?讨伐我可以, 但你不要拿出双重标准。” 付佳希:“不是不愿跟你说, 而是我自己可以解决。” 岳靳成忍不住掐紧掌心, 克制的怒意磨哑了嗓子, “遇到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是‘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你就不能想到我?还是你根本不信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 付佳希毫不动容,反问道,“你知道以后,你是怎么做的,你那种野蛮激烈的做法是对的吗?” 岳靳成妒恨纡徐,“是我要一个答案不对?还是,觊觎我妻子的人本就该死不对?” 付佳希气死,“那是弟弟,你想干嘛?背负骂名,坐牢还不够,甚至让嘉一都存活于这种家族丑闻里吗?!” 岳靳成冷呵一笑,“他岳少恒还能苟活一条命,就该烧香拜佛,从此给我安分守己。” 付佳希神经一跳跳的,又疼又无力。 升温 第31节 往事一幕幕冲击,回忆。她想忘,却忘不掉的每一帧过去,再一次阴沉笼罩。 岳少恒的执拗,执迷,不知耻,从背后抱住她。 事发之后,岳家人的一致对付,背地里的指摘、怪责,如万箭齐发,锥心之痛,难以言述。 为什么,受伤害的是她,却成为了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付佳希匪夷、懵懂、委屈,却始终不曾丧失意志。 因为她觉得,她是有路可退,有人可倚仗的。 当她踌躇满志,寻觅最后的避风港时,可曾想,面对的竟是更大的阴云骇浪。 岳靳成的怒容,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和他有过什么?” ——付佳希委屈啊,岳少恒单方面的执拗,她哪里知情。 “你为他求情,你是不是真的放不下?” ——哪有。她哪有。我都为你生儿育女了,哪有什么放不下? 最后的最后,岳靳成誓要岳少恒的命。 她惶恐抱住他手臂,“岳靳成你疯了,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岳靳成的残酷冷血暴露无遗,扳机扣动,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付佳希呜咽,“岳靳成,你想让儿子有个杀人犯的爸爸吗?” 是当头一棒的警醒。 也是枯灰飞散的绝望。 付佳希顾虑儿子,权衡声名,唯独不曾体恤过自己的丈夫。 所有。所有人都知道,在相识的最初,她其实是与岳少恒互有好感,共有可能。 那他算什么? 冤大头白痴傻逼蠢货? 岳靳成的心拧成一股细绳,捆住自己,也恨不得勒死岳少恒。 他甚至,开始怀疑,在付佳希心里,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怒意之下,语气也如失去理智一般的冷傲决绝—— “付佳希,你是我老婆,你的所有都属于我,我的人,别人一个边都别想沾。” 付佳希当即辩吼,“我才不是你的!”不是附属品,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岳靳成胸腔挤压得快要炸开,眼角都气红了,“你怎么不是我的?” 付佳希带着变调又尖锐的反抗,“我又不是离开你活不下去,没你之前,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你想过离开我?” “谁也不是谁的唯一!” 岳靳成倏地闭声,定定地看她数秒,然后转身走了。 本以为是退让与迁就,好让气头上的彼此先冷静。 付佳希深呼吸,压下激愤情绪。 岳靳成看似张弛有度,有分寸,可她了解,他真豁出去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付佳希放不下心,再去找他。 可手在门把上拧了又拧,拧不动,竟然上了锁。 ……这个疯子。 那一瞬,这些年的委屈无限放大,通通爆发。 错的又不是她,凭什么错都归于她? 他这样做,无非是逼她服软和低头。 付佳希觉得没意思透了,后来,她不吵不闹了,在上锁的房间枯坐一下午,管家送来的水、小食,她都没有吃。那一天的岳宅,像幽深阴暗的牢笼。 岳靳成再次露面,是黄昏傍晚。 付佳希一直记得,那一日的夕阳颜色很特别。暗调的橘黄,招摇地霸占了她身后的白墙。浓烈、刺目,像烧着的火,又像坏掉的鸡蛋。 岳靳成浸润在饱和度极高的光线里,眸色尽显疲惫。 付佳希仰头看着他,冷静轻声,“跟着你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佳希姐,你这几天休息不好?”于小米递上两支黑咖啡,“来,提提神。” “谢谢啊。”付佳希说:“有点小感冒。” “刘组要求比较严,加班熬夜写报告是常事,其实他人挺好的,你如果吃不消,就跟他请会假。” “还行,吃得消。”付佳希说,“我挺喜欢刘组的工作态度。”她又问,“对了,明天开四季度经营会议,刘组要汇报的吧?那我需要为他做什么准备吗,比如ppt?” 于小米欲言又止,“行政部会准备的,我们做好记录听听就行。” 付佳希点点头,只当是正常流程。 这两日,她的感冒又加重了,鼻塞,头重,怕传染给岳嘉一,在家都戴着口罩。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过岳靳成一次。 电梯门划开的时候,所有人自发安静。 岳靳成主动打招呼,“各位好。” 然后气氛才开始松动。 付佳希和他之间隔着两个人,互相看不见似的。焦睿时不时地冲她眨眼示意,旁边一同事关切问,“焦秘书,您眼睛不舒服?” 焦睿:“……” 付佳希别开脸,岳靳成转过头。 像出离肉|体的两个灵魂,遥遥相望,却又不愿迈近。 经营季度会重要,高层悉数列席。 付佳希坐最后一排,但刘匀也坐这里,她颇为不解。 市场分析与汇报,难道不由他发言吗? 会议由金明主持,总结业绩与不足,分职责汇报,通报集团重大项目进程,最后交由主管高层领导,也就是岳云宗做下一步工作部署。 会议质量中规中矩,关键信息的提取更是乏善可陈。 付佳希一直在等,等刘匀汇报市场分析。但直至尾声,金明都压根没记起这个人似的。几个凌晨加班,无数次核对修改的报告,都被排版到资料的最后。 两个半小时,会议即将结束。 金明调派十足地收尾,“各位同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的话,就……” “我有。”付佳希举手。 金明没料到,但仍处变不惊地笑着问,“啊,是我们的新同事小付,你有什么疑问?” 付佳希说:“关于第四季度大宗商品市场这一块,刘组长有补充发言。” 刘匀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付佳希小声提醒:“组长。” 金明故意不发话,让他俩难堪不自在,整个会场陷入诡怪的沉默。 就此时,一道声音不疾不徐解围: “刘组长,请您做市场汇报。” 是全程未有多余言辞的岳靳成。 像一剂强心针,亦是拾高的台阶,让两人有了迎难而上的路。 刘匀得到首肯,站起身,背微微佝偻,但步履稳重。 金明笑不达眼底,“演示资料没有准备吧,那就尽量简……” “我准备好了。”付佳希示意。 很快,展示资料铺设在投影影像上,每一帧画面、数据、表格,思路非常清晰。 刘匀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他严谨,郑重,字斟句酌地开始阐述。 才思俱齐,深耕行业,他对市场风口的捕捉敏锐,对集团的发展业态相当了解。除了刚开始时的略显紧张,刘匀的解说极具深度。 与会人员的专注神态,与方才截然不同。 十五分钟,刘匀完成汇报,深鞠一躬。 岳靳成率先鼓掌,颔首回敬。 继而,众员工掌声连绵,如雷贯耳。 散会后,金明将刘匀单独叫至办公室。 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于小米经过办公室时,恰巧听到一句“你带出了个好徒弟”。 她告诉付佳希,“好久没听刘组长的发言了,业务水平真的很强。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金部对你赞不绝口。” 付佳希一笑了之,她明白,阴阳怪气的夸赞,实则咬牙切齿。 趁闲余,付佳希又回到会议室。 会议室空出,百叶窗高密度遮光,如一处清幽的避世所。 她坐在原位置,靠着椅背,仰头闭目。这样坐着还是累,于是脱掉高跟鞋,脚尖轻轻抵着地面。 进来时觉得热,过了这一小会,空调温度渐凉,舒适度正好。 困顿之意抵挡不住,付佳希的眼皮越来越重。 忽然肩上一沉。 升温 第32节 像静海下的浪,力道到位。 付佳希甚至没有过多慌乱,熟悉的味道自背后熨帖发散。 岳靳成也不知何时进来的,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手劲在肩膀上张弛有度,每一处走穴都精准。 付佳希舒服得轻轻呵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 沉浸式体验刚要启程,岳靳成掐准时间一般,把手收回。 付佳希若有似无地扫他一眼,“要吵架吗?好了,算你赢。我认输。” 岳靳成说,“胜之不武,我不要。” 付佳希说,“总裁这么好面子,真难伺候。” 岳靳成一记眼神,刚刚谁在伺候谁,三秒记忆都夸不出口。 “你对老板这种态度,不怕扣工资?” “我迎难而上,把部长和主管高层都得罪了个遍,力荐刘组长发言,还不够将功赎罪么?”付佳希声音有点哑,“你这老板未免过于昏庸苛刻。” 她感冒严重,淡色裙装衬得人像一株沾夜露的花儿,茎叶犯蔫儿,唯有眉眼鲜活。 岳靳成挨着她身边蹲下,将她的高跟鞋摆好在一旁,“胆子这么大,不怕以后领导给你使绊子?” 付佳希借力打力,懒洋洋地说,“他们是小领导,你是大领导,大领导帮不帮正义员工呐?” 岳靳成笑了下,点头,“不管什么境地,我保你。” “我能自保。”付佳希别开脸,不是很喜欢听这话。 岳靳成很坦然,“你可以把我,当成你‘自保’的手段之一。” 付佳希愣了下,重新看向他,“岳总,何时变得甘于被人利用了。” 他说,“不是任何人都能用我。” 付佳希反应过来,自嘲一笑,“当嘉一的妈妈,面子还挺大。” 刻意撇开关系,让温软的当下又打了个不怎么畅心的结。 岳靳成脸色沉降一秒,然后就事论事,“金明圆滑狡黠,是岳云宗的亲信。老刘向来不受重用,大小会议都被他俩有意忽略。你今天替他出头,日后少不得被金明为难打压。” 付佳希早已看出,也深知自身处境,不过,她并不在意,“我只是柏丰最底层的员工,建言献策,尽职尽责。金部长作为有口皆碑的中层干部,若跟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员工上纲上线,坏声名,失人心的,一定是他。” 岳靳成道,“明面上,他当然能把戏做漂亮。” 付佳希说,“暗地里,我也有法子应付。” 笃定、自若,还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洒脱。付佳希带着病,精气神虽不佳,但正是这种慵懒随性,反倒增添信服度。 除了迷人,还有赏识,岳靳成弯了弯唇角,“何必煞费苦心,老板站在你面前,都不会巴结。” 付佳希轻嗤,“主动献身的,谁稀罕。” 岳靳成说:“我让儿子来评理。” “奸商。” “是慈父。”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绵绵。 付佳希身体侧了侧,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 她不说话了,眼皮轻阖。 “累了?”岳靳成目光渐柔,双手重新落下,在她的颈间轻揉慢按。 付佳希本能一缩。 感受到她的僵硬,岳靳成说,“别动,我轻点。” 付佳希卸下抵抗,眼皮沉耷。 岳靳成忽地低声,“那天晚上,是我说话不对,语气不好,佳希,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她依然闭着眼,安静许久,才红唇翕启,“你再用力点,这样更舒服。” 左顾而言他,但这一瞬,心底已亮起一座座柔和灯盏。 作者有话说: 真夫妻做什么都自然(岳:说具体点,做什么?) 感谢追文,这章也有小红包。 第22章 豪门 ◎我一想到要被你叫嫂子,就恶心得不行。◎ 周六, 白朵约上付佳希去国金试新菜。 周末商场车多,转了两圈才找着个停车位。这停车位靠立柱不太好停,付佳希倒了两次都没成功。 她探头出车窗, 估丈宽度,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 “方向盘往右边打半圈。” 车灯边站着个年轻男生,宽松黑t罩着,肩膀轮廓瘦却有型。 “可以了, 回正, 直接倒。” “谢了啊。”付佳希下车, 笑盈盈地道谢。 小哥酷的很,头一点, 双手插兜地走了。 等直梯时,付佳希给白朵回信息, “快到了, 我刚碰到一热心帅哥, 挺有范儿的,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白朵:“怎么个帅法?” “有点小野马的气质。” “这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 “十年前的我会喜欢。” “宝宝你正当年,现在的小弟弟就喜欢你这样的,天真犹存, 又不失韵味。” 再聊下去就很扯了。 进餐厅, 白朵招手,“这儿。” 付佳希边收手机边笑, “你现在找个弟弟来,问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喏, 这不来喽。”白朵向她身后努了努下巴。 付佳希回头, 愣了下, “是你啊。” 帮她倒车的小年轻, 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白朵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沈也小弟弟。” 沈也瞥她一眼,“是弟弟,但不小。你好,我是沈也。” 付佳希明白了,白朵就适合开婚姻介绍所。 沈也话不多,恣意地坐着,人如其名,气质是狂野的,但收得很含蓄。他说自己开了一家汽修店,如果付佳希要修车,可以随时去。顿了下,又话锋一转,“修车总是不好的事,我还是祝你一路平安吧。” 几天之后,白朵发来微信:“小也弟弟对你有点意思。” 不用点醒,弟弟比姐姐想得更干脆。 午饭那天的晚上,他就给付佳希发了条信息,问:“我可以追你不?” 简单,直球,省略暧昧环节,沈也这种做派,倒是挺对付佳希的口味。 欣赏归欣赏,最后还是要礼尚往来,她也利利索索地回绝了。 白朵不可思议,“谈个恋爱,刺激一下多巴胺也不错啊。” 付佳希说,“饶了我吧,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能分心搞这些。” 白朵惊呼,“你只是离了个婚,又不是出家当尼姑。” 付佳希笑了笑,没搭腔。 离婚没什么。 但不得不承认,那些绵柔的悸动,淋漓的情绪,似乎已经沉入深海。她于海底仰望,再轻盈的星空都荡不起波澜。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或许过于厚重。但付佳希,确实更享受既荒凉、又自由的此刻。 拒绝后,沈也很自觉地销声。 成年人的体面干脆,让付佳希觉得舒适。 天气预报很准,周二果然降温。 阴雨连绵,津市难得潮热,闷得像只大蒸笼,绵延不断地炙烤,逼发水分,体感极度粘稠。 付佳希最不喜欢这样的气候,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一切像有预兆,早上出门的时候,眼皮跳得不行。开车到半路,果然出了稀奇。仪表盘红灯突亮,车身行驶也在降速,付佳希敏锐,赶紧将车停在路边。 车胎胎压失衡,爆胎了。 …… 八点前,刘匀的日评都会准时发到岳靳成邮箱,他会在去集团的路上研读。 焦睿划拉日程表,“六点的晚宴,我让小张把西服带过去吧,再回去换时间来不及。” “下午的会议帮您提前十五分钟,财务预算一起上会。” 车子停在路口红灯,岳靳成看完最后一行字,抬头扫了一眼窗外。 隔着绿化带和四车道,看到了站在路边,茫然无措的付佳希。 岳靳成皱眉,立即让司机靠停那边。 “好的岳总。”司机说:“我前面调头。” 升温 第33节 …… 车胎爆在早高峰半途,车流如织,鸣笛钻耳,付佳希环顾四周,没辙,只能等着道路救援。 刚要拨电话请个假—— 一辆哑光灰的越野双闪两下,顺滑地停在她车后。 车身颜色挺酷,从驾驶座下来的沈也,摘墨镜,拿工具箱,二话不说走过来的样子更酷。 “你,你怎么在这?”付佳希无比震惊。 他拿出千斤顶,熟练卡进车底,“说了,我追你。” 沈也这几天一直开车送她上班,没跟她说,又纯又死心。 付佳希蹲下,打趣问,“你是不是特别受女孩欢迎啊?” 沈也拿扳手,卸轮胎,动作麻利,说话也麻溜,“你欢迎不?” “我又不是小女孩。” “你是男孩?”沈也佯装诧异,盯着她三秒,冷漠转回头,“那就算了,我性取向改不了。” 付佳希笑起来。 他专心干活卸轮胎,她帮忙给递工具。 小沈师傅的修车店不是白开的,技术过硬,长得帅,气质野,看他修车都是种享受。 十分钟完工,他坐去驾驶位,确定无误后,才把车交给付佳希。 “有时间去我店里,给车胎换一下位置,左前轮换个新。” “行,我去光顾你生意。”付佳希落落大方,“打折会员价。” “亲情价。” 沈也展眉一笑,隔着墨镜,帅得一塌糊涂。 弟弟会撩人,循序渐进,自然得很。 付佳希坐怀不乱,也把墨镜戴上,不接这一招。 沈也开车走之前,降下车窗,“姐姐。”他这么叫她,然后手一抛,“好好吃早餐。” 付佳希单手接住,是一瓶热牛奶。 城市cbd正地心的繁忙喧闹,似乎全部隔绝于宾利车之外。焦睿忍不住瞄了眼,确定空调送的是冷风,但他还是觉得压抑、沉闷。 岳靳成像一座雕像,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焦睿硬着头皮,“岳总,我下车看看佳希姐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岳靳成冷声道,“开车。” — 时间刚刚好,没有迟到。 付佳希进电梯,松了一口气。 电梯门要关合之际,又被按开,是岳靳成和焦睿。 付佳希心情颇好地打招呼,“早。” 焦睿:“早啊,佳希姐。” 电梯里没旁人,付佳希注意到岳靳成的脸色不太好,问:“你胃疼还没好?” 岳靳成说:“好了。” “噢。”付佳希又问焦睿,“专梯又坏了?”最近她都碰到几次俩人坐员工梯。 焦睿下意识地说:“没坏啊。” 岳靳成杀过来的眼神又重又锋利。 焦睿懊恼自己太纯情,连忙改说:“坏了,现在坏的。” 付佳希渐渐意识到什么,重新看向岳靳成。 目光澄澈、了然,松紧有度地在他脸上寻求答案,岳靳成尚算淡然,抬手松了松绷紧的衬衫领扣,查看手机新信息。 岳嘉一有电话手表,发微信腻歪着,一声一声奶呼呼的“爸爸”。 和小家伙说话时,岳靳成整个人都是柔软且耐心的。 聊语音的时候,付佳希将牛奶递进他手里。 温热粘着掌心,岳靳成一回头,就对上她漂亮元气的笑容。 付佳希说:“喝吧,垫垫肚子。” 岳靳成没接,“我不喝别人的东西。” 付佳希更加断定猜测,“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岳靳成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付佳希却什么也没说,将他手里的牛奶拿了回来。 “不喝算了,别浪费。”她拧开盖喝了起来。 岳靳成的脸色比外面的阴天还闷,跟受了难言的内伤一般。 付佳希有点想笑,忍着。 楼层到,她潇洒摆了摆手,刚要迈出梯门时,手心一空,牛奶竟被岳靳成夺走。 付佳希微扬下巴,“岳总不是不喝别人的东西吗?” 岳靳成的目光与语气都云淡风轻,他说,“你喝过的,就不是别人的了。” 电梯门适时关合,里外而立,渐窄的缝隙里,两人对视的目光始终铺得满满当当。 最后一瞬,岳靳成抬起手,就着她喝过的牛奶,自然而然喝了一口。 付佳希来不及发愣,梯门已经完全合闭。 不知是不是错觉,岳靳成喝牛奶的时候,唇角好像在往上翘。 焦睿证明不是错觉。 在电梯里被迫吃了个瓜,这老板也太好哄了,就最后这个喝牛奶的动作,像极了调情反攻。 — 刘匀在工作上逐渐接受付佳希。 自上次会议上,她仗义地出头,总能扭转些什么。 市场日评、隔夜的复盘、风险提示点,这些以往根本不被重视的东西,被岳靳成亲自发话,逐一逐日报送高管层。 刘匀这人古板,偶尔有点死心眼,前天为着一个数据和付佳希理论许久。 付佳希本来可以退一步的,但执拗上头,也不让分毫。 刘匀质疑她数据的参照关联性不强,付佳希就汇总了往前二十年的数据库,列公式,做图表,趋势线整理得清晰明白。 “你说,谁是对的?”她认真,气势汹汹地要个结果。 刘匀憋了一肚子气,“你对。” 付佳希顿时眉开眼笑,“对不起啊组长,我太急躁了,您别往心里头去,下回我一定注意方法。” 刘匀被她收放自如的表情转变惊呆,冷呵一声,“还有下次?” “别人我不敢说,但您,一定是喜欢‘有下一次’的领导。” 她很真诚,也有一股相匹配的智慧。 刘匀自然不会表露出欣赏,而是给她发了个链接。 付佳希:“这是?” “模拟账号,闲暇的时候,自己可以做做模拟交易。”刘匀说:“你学的东西再多,再系统,最终还是要学以致用。” 付佳希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顺,工作暂算步入正轨。沈也追人也没停滞,继续不遗余力地刷存在感。但这弟弟有水平,献个殷勤都献得很有情商。 送早餐,送玫瑰花,这些纯情小伎俩,沈也不稀罕用。 他做的,是每天早上,掐着点,开车跟着付佳希后头,跟保镖似的送她去上班。 送到公司门口了,也不打招呼,会个车,连车窗都不降下,酷酷地开走。 欲擒故纵。 付佳希也不着他的道,随便他自己先玩着。 周末,岳嘉一被惯例接去岳家,付佳希顺道去了趟满苑探望周小筠。 荷花池边的亭子里,老太太躺在摇椅上悠哉地嗑瓜子。 “不用检查我手机,我最近没给小帅哥打赏了。” “你乖不乖呀,有没有约会男孩子?” 付佳希说,“您猜?” “我不猜。”周小筠说:“如果没约会,就来看照片,我又收集了好多男青年。” 付佳希连忙端起鱼食盘,“奶奶,鱼饿了。” 周小筠看她撒鱼食,倚着镂空雕花的护池栏,长发垂顺侧脸,露出卷翘的睫毛,整个人浸润在逐渐浓郁的夕阳中,光晕能抹平她眉眼间的韧劲,变得温柔平和。 周小筠叹气,“你真的不看看了啊,这一批可帅了。” 付佳希将鱼食在掌心抛了抛,正经说:“我现在喜欢丑的。” 周小筠说,“那靳成有机会了。” 付佳希和她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出声。 — 岳家别墅。 升温 第34节 岳靳成莫名其妙连打两个喷嚏,万钰连忙递上热茶,殷勤关切,“大哥,天气多变,要注意身体呀。” 岳靳成接了,颔首道谢。 不远处,小露台。围在一起聊天的小姐妹们不屑,“新二嫂真会来事儿啊,比汤圆还会巴结。” “汤圆是谁?” “我家的狗呀。” 翻着小浪的笑声一阵又一阵。 “以为嫁进来,就真成一家人了。”一堂姐阴阳怪气道,“她还不如付佳希呢。” “得了吧,抬举她了。付佳希至少名牌大学毕业,她连大学都没考上,拿什么比?不说了,人来了。” 顿时,亲昵热情的招呼声如麻如酥,“二嫂,你今天真的好美哟!!” …… 夜晚月色皎皎,没有拖傍晚绝美夕阳的后腿。 在满苑陪周小筠用过晚餐,又陪她去佛堂念了会经后才离开的。 从满苑回家,会顺路经过岳家的别墅,估摸着时间,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了条信息:“我顺路,来接儿子,你不用绕路送了。” 信息发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等在别墅外十分钟,岳靳成大概没看手机,没有回复。 算了,那让他送。付佳希想着,刚要开车走—— “过门不入,你也太生疏了。” 岳云宗笑着走来她车边,“兄弟姊妹都在,不进去坐一坐?” 付佳希下了车,大大方方打招呼,“云宗总。” 岳云宗说:“如今都这么叫我了,这是私下,没有必要。” 付佳希说,“公私都一样的。你客气,我总不能当了真,那就变成不识抬举了。” 岳云宗较她高出不少,站得越近尤其。 岳家三兄弟都有一副好皮相,各有各的英俊。只不过,岳云宗天生自带的优越气质更多,明明是在笑,却在温和委身里藏了把把利刃。 “其实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来柏丰。”岳云宗说:“你要是没地儿去,闲得慌,我可以给你介绍好公司、好岗位。” 付佳希以手掩唇,惊讶之色恰如其分,“云宗总,难道你一直认为,柏丰不是好公司,没有好岗位?” 岳云宗面色讪讪,被她的借力打力堵得无话可辩。 他收了收笑意,“大哥在,柏丰蒸蒸日上。” 付佳希比他笑得自然,“能跟着你这样的领导,我也会越来越好。” 见招拆招,和气生财。 这两点,付佳希学得那叫一个八面玲珑,简直与岳靳成如出一辙。 岳云宗原想示威施压,眼下却讨不着半分痛快。 付佳希若无其事道,“云宗总,没有别的工作吩咐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拉开车门,准备走。 “嫂子。” 这一声称呼,岳云宗叫得出其不意,绵里藏刀,让她浑身如过电一般,背脊发麻。 岳云宗面带微笑,丝毫不觉别扭,“嫂子,我知道你和大哥的情分摆在那,淡不了,挥不走。你是陪他一起共过苦的人,陪他一路走到岳家接班人、柏丰集团ceo的高位。生活是有很多破事儿,柴米油盐,灵魂出走,意见不合,都可能会让两个很相爱的人分开。” 付佳希站得定,望向对方的眼神坚定、不飘忽。 但,她的呼吸还是微微乱了节拍,露出破绽。 在岳家这种家族里翻江倒海、 恣意矜贵长大的男人,识人破术,扭转局势,最是擅长。岳云宗一语抓中她心软凹陷的肉,拧得不动声色,痛难言语。 “破事算个什么?感情在,心贴近,那就散不了伙。只是……”他佯装感慨,“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耍这种小年轻才用的幼稚伎俩了?还是说……这是你和大哥之间,特有的夫妻小情趣?哎呀,嫂子,你想和大哥再续前缘,直接说就是了。” 鄙夷、嫌恶、冒犯、贬低的语气,像抚盐的霜,也像泼油的火,一层一层筛在付佳希的自尊上。 今夜月光清冷,高悬于空。 安静片刻,付佳希忽地展颜一笑,“那还是不直接了,我怕云宗总你受不住真话。” 岳云宗微敛双眼,“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某一瞬间,我确实有过与他复合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付佳希说,“因为我一想到,万一复了婚,又要被你叫嫂子,就恶心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抽100只小红包,大家追文愉快。 第23章 醋意 ◎岳总很酸,我儿子怎么叫他?小爸爸,新哥哥?◎ 付佳希还是岳云宗真正的“嫂子”时, 他也没有多放在眼里,甚至一度暗讽,精明干练的岳靳成, 怎么是个目光短浅的恋爱脑。 既然要巩固地位,何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强强联手。 岳家里的人,个个都有演技,背后说得再多, 对着面了都是一团和气。唯独岳云宗是个例外, 高傲、轻视、不屑, 一览无余。付佳希剖析过岳家的每一个人,只有岳云宗, 做到了真正的表里如一。 在他手里,付佳希也吃过不少暗亏, 以往还要顾忌几分关系, 现在, 倒也不需太刻意了。 离婚后,付佳希过得越来越清明,百般委屈不想再生吞硬咽,岳云宗摆明了来挑事, 谁还让着他。 — 早上到公司, 正巧碰到于小米。 “早啊佳希姐。” “早。”付佳希问:“咦,今天没带早餐了?” 小年轻早晨贪睡, 早餐来不及吃,每次都是打包拎着去办公室。 “不敢了。”于小米说:“你没发现部长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脾气一点就炸, 昨天揪着小园一顿臭骂。” “工作压力大吧。” “不知道, 佳希姐你也注意点哈。” 付佳希大概知晓原因。 自上次经营会议上, 岳靳成让刘匀每日的市场分析抄送集团各高层, 金明就时不时地被岳靳成叫去汇报。关于市场、行情走势、策略建议,直接把金明问懵。 金明对刘匀一向无视,更不可能重视他的工作内容。 这几年,刘匀就像被冷藏在墙角的一颗干瘪种子。 岳靳成得不到满意的反馈,训斥部下尖锐犀利。 失职、以偏概全、不熟知业务职能、疏于提升自我……金明后背湿透,字字落实,没理由辩解。 隔着宽大桌面,岳靳成将一册文件挥丢在他脚下,冷声道,“以后,刘匀和你一起汇报。”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传开,细枝末节不详,但总裁的态度坚定明朗。 刘匀受抬升、重视。 金明再不情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有时候,付佳希会被当成替罪羊,有的没的一些小事,金明上纲上线,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个月,还借题发挥地扣了她五百块。 周五,临近下班,小酷弟沈也给她发了张楼下的咖啡店照片。 付佳希:“路过我公司了?” 沈也:“不是路过,是等你下班。” 还等得跟个显眼包似的,黑色大哈雷,金属哑光改色,跟他深海蓝的t恤很相配。 沈也长腿支地,怎么帅怎么来,“走,吃火锅。” 付佳希张了张手,“你看我穿这样合适吗?” 一身纯白套装,高跟鞋,清新怡人的职业佳人形象。 沈也说:“吃火锅用嘴巴,又不用衣服。姐姐,给个面子好不好?” 来往的同事多,掐着这个点邀约,弟弟算得准。 付佳希说:“我车得开回去,这样吧,你在前面路口等我。” 今天是惯例日,嘉一被岳家接去吃晚饭。付佳希吃一顿火锅的时间还是有,她对沈也说,“和你一块儿吃,可以。但前提,火锅钱我来付。” “为什么?” “我是你长辈。” 沈也无语片刻,然后笑起来,“成交。” — 两轮台风过境后,时间晃到六月末尾。 “度成”海外资产通过最后一轮评估,上市计划得以实质性推进。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岳靳成的事业组成,即使他回归柏丰,接手家族企业,但这些年,度成业态良性循环,每一步都走得稳重且健康。 这是他事业的起跑线,也是付佳希,陪他一同淋过雨的悬崖底。 焦睿将礼物准备妥当,妥帖放置副驾。 今天是岳少恒的生日,差旅再疲惫,岳靳成也必须到场。 生日宴改成户外主题游园会形式,沉浸式参与体验,热闹,朝气,活力,与岳少恒的气质极度贴合。 岳靳成作为大哥,亲切随和,礼数周到,在红泥小火炉里,与岳少恒相谈甚欢。 宾客众多,眼睛追着主人一举一动。 岳家这三兄弟,各有做派。 岳靳成英俊稳重,岳少恒眉眼清澈,目光中镶嵌着难得的少年质感。 升温 第35节 “两人关系不错啊,不像外边传的那样不和。” “岳家最齐心了,怎么会不和。” “嗐,家丑哪会外扬。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岳少恒喜欢上了……” “啊?谁??” “自己的嫂子。” 这边的边角料活色生香,那边的搬唇递舌也不消停。 “你说的是南溪路上的那家新店吧?”万钰努力融入岳家的这些女辈里,“生意确实好,上周末,我还看见佳希姐也在那吃火锅呢。” “是不是和一男的?”尹贞问。 “是的,还挺年轻。”万钰佯装讶异,“姑姑,您也看到了?” 尹贞讥讽,“那么大的两个活人,我想不瞧见都难。” 岳琳玫表面安抚,“你也别生气,虽然我们把小希一直当成一家人,但她现在是单身,有交朋友,谈恋爱的自由。” 尹贞果然着了道,“谁管她跟谁谈,对方跟个学生似的,一看就比她小。会玩的很,连车都不开了,那种大摩托,噪音扰民,她也跟小男人一起坐。还以为自己小姑娘呢。” 充当煽风点火角色的万钰,在这一刻忽然转了态度,“啊,伯妈,您也别这么说佳希姐呀,可能只是好朋友。” 众人纷纷使眼色,后背如冷风吹灌。 岳靳成站在不远处,不言语,却肃杀如刃。 …… “心情不好啊,躲在这不见人。”关叶溱找来花园暗处的亭阁,笑语盈盈地递给岳靳成一瓶水,“来,熄熄火。” 她出现得突然,岳靳成阴沉低迷的脸色来不及转换。 “怎么啦,气得连水都喝不下了?”关叶溱受邀参加生日会,一晚都在与岳家的女辈交际,那些八卦闲谈,她听得一清二楚。 “靳成哥,你也不用太放心上,都是对佳希的关心,言辞不当,心意却真。”关叶溱说,“佳希她……有自己的主见挺好,跟什么人在一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不是?” 听似解语花,实则话里藏话。 岳靳成不动声色几秒,问:“你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关叶溱蹙眉,“安慰我自己?” “嗯,安慰自己,别善妒。” “我,我嫉妒什么?” “嫉妒佳希,有年轻的弟弟追求,约会,带她吃火锅,带她坐摩托去兜风。”岳靳成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的追求者长得不错,开了一家汽车美容店,收入可观。怎么样,听完之后,是不是更羡慕了?” 被拆穿本意的关叶溱难掩失态,不可置信,“你竟然不介意?” 岳靳成说,“我当然要介意。那是我儿子的妈,她若要开始新生活,我自然要替她把好关。我可不想嘉一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后爸。” 关叶溱被他的出其不意弄得章法全乱。 岳靳成将她的滑稽尽收眼底,目光傲然自信,“你既叫我一声‘靳成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叶溱,少与我那伯妈姑妈往来,人至中年,闲余无事,总要找些消遣,我给予充分理解。而你,年轻朝气,可别被带偏,免得沾染了老成浊气,眼底都没了光彩。” — 晚十点,沈也掐着点发来微信,“明早接你上班,我换了一辆新摩托。” 付佳希心有余悸,“no!” 沈也:“为什么?” 付佳希将手机调静音,不再回复。 人要服老,那天坐了一次摩托兜风,速度与激情,她体会不到爽感,只有失重的恐惧,和如被乱棍打散的腰酸背痛。 周一去上班前,付佳希还在腰上贴了两张止痛膏药。 临近下班,症状并未缓解,疼胀的尾椎连筋带骨,付佳希坐立不安。 来茶水间一角偷闲,终于能够松懈体态,扶腰泄痛,蹙眉轻唉,这膏药不管用,皮肤火辣焐出了小水泡。 “那小子骑车技术不怎么样,你查过没有,是不是无证驾驶。”冷不丁的一道讥讽,岳靳成出现在她身后。 付佳希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扯动筋骨,疼得她龇牙咧嘴。 岳靳成快步向前,拉开椅子,扶了把她手臂让坐下,“还逞能。” “领导来了,我不得问声好。” “平日没见你多待见我。”岳靳成冷呵,“这时候了还嘴硬。疼成这样,有没有去拍片?有没有看医生?实在不行去满苑,刘叔的推拿手法数一数二。” 付佳希摇摇头,“没空。” “今晚我把儿子接过来,下班后让司机送你去。” “算了,不麻烦了。” 岳靳成明显不悦,“祖母何曾嫌过你麻烦,你不用以此为借口,跟我划清界限。” 付佳希倒真没这份心思,解释说:“不不不,下班后我确实有事。” 静滞两秒,岳靳成声音变了温,“怎么,又要坐那弟弟的摩托车去吃火锅?” 付佳希惊讶,“你怎么知道!” 岳靳成含了一口苦莲,“……” 付佳希点点头,“南溪路上新开的火锅店真的不错,下次你可以去尝尝。” 岳靳成说,“跟谁吃?我没有一个会骑摩托的妹妹。” 付佳希看出他的不愉快,由衷道,“哦,那你加油。” 岳靳成心里堵,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接受他了?” “嗯。” “……” 岳靳成百般滋味不是,她对答如流,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反倒双眸明净,敞亮地回视于他。 无辜,真挚,像春雨后的山涧清溪。 岳靳成胸口的肌肉都在隐隐脉动,他说:“那小子很年轻。” “对,比我小四岁,比你小八岁九岁吧。” “是吗,我以为比你小四岁半。” “你见过?” 岳靳成别过脸,“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焦睿。” 付佳希很是意外,“原来焦秘书这么八卦。” 谎言快要兜不住底,岳靳成转移话题,凉飕飕地探问,“这么小,你让我儿子以后怎么叫他。小哥哥,新爸爸?” 付佳希睨他一眼,“你别这么刻薄,不管叫他什么,反正爸爸只能有你这一个。” 岳靳成的心结瞬间松了绑,酸意迸裂的眼神也变柔和。 付佳希看破不说破,起身要走。 “还没到下班时间。”岳靳成立在原地,不肯让路,“你去哪?” “我跟刘组请了半小时假,流程完备。” “不算。”岳靳成微抬下巴,气势做足,“现在最大的老板站在这里,重新向我请假。” 付佳希忍耐笑意,配合照做,“好的,总裁,请问我可以请假半小时提前走吗?” 岳靳成问:“去干吗?” 付佳希说,“见弟弟,请他吃火锅。批不批啊,岳总?” 几秒后,岳靳成侧开身,让出路,彰显绅士做派,“慢点开车,注意腰伤。”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过招,没有哪一方发疯取闹。 彼此都是明白人。 岳靳成张弛有度,今时今日,身份立场,再无资格去干涉。 她有开启新生活的权利,任何时候。 离开婚姻,她属自由。 — 弹壳汽车服务体验店。 店名和沈也这人的适配度很高,硬,带着几根藏匿的反骨。 付佳希踏进店里,小学徒招呼,“小姐姐,修车还是改车?” 付佳希环顾四周,复式小双层,百来平米,分区清晰,每个车位都在工作。 “我找沈也。” 小学徒见怪不怪,颇有经验地回话,“也哥出去了,不在。” 话还没落音,沈也噔噔噔地从二楼跑下来,眼睛放光,“我在,我在呢!” 小学徒们稀罕围观,从未见过这么主动热情的也哥。 “这边是改装区,那边是改色、车衣,还有维修区,但这不是我的强项。”沈也领着她,“二楼参观一下,我平日的小家布置得还不错。” 二楼人少,上去后,付佳希就不肯再挪一步了。 “沈也,我想跟你聊聊。” 沈也转过身,看了她一会,然后神色清淡地往沙发上一坐,姿态慵懒,早有预知,“姐姐,你又来绝情拔爱了啊……” 弟弟聪明,以柔克刚,大智若愚,倔强到底。 “我喜欢你,追你,你又没损失什么,别这么狠心拒绝我啊,我喜欢当备胎,怎么回事啊,这么帅的弟弟,这么一丁点可怜的要求,你都不成全啊。” 升温 第36节 沈也岔开大长腿,懒懒道,“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过分。” 付佳希站着,他坐着。 “沈也,你知不知道,”她望着他,自上而下的目光,沉静,纯粹,理性。付佳希轻声说,“我结过婚,我还有个孩子,他今年四岁。” …… 夏夜的城市,粘稠,厚重,热气裹了一身,闷得像穿了件摇粒绒外套。 付佳希如释重负,深呼吸,半嘴的烟尘尾气。 心情无所谓好与坏,她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解决麻烦事。 弟弟很好,热忱真挚的心也很好。 但她不需要,再好的赠与,都是一种负担。 刚才,沈也的表情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不过,付佳希不觉得自己是恶人,摊开真相,让弟弟早日迷途知返。 她拢了拢滑下的包肩带,夜风吹散长发。 再抬头,路边某道熟悉身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 岳靳成倚靠黑色迈巴赫,双手环胸,一身商务黑衣裤,笔挺显身材。 付佳希愣住,“你怎么在这?” 岳靳成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带弟弟去吃火锅。” 付佳希反应过来,笑了笑,说:“没有诶,怎么办。” 岳靳成目光似焰,放低语气,“……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尝一尝。” 作者有话说: 也弟:你前夫是有点绿茶在身上的。 抽100只小红包,感谢追文。 — 第24章 交换 ◎前夫的一百种死法。◎ 牛肚, 黄喉,海带结,付佳希最爱的火锅三样, 涮得大快朵颐。她知道岳靳成常年保持健身习惯,少吃碳水,所以没劝他一起。 岳靳成给她递纸巾,“你和那小子吃火锅时也这样?” 付佳希嗦了半口粉条, 摇摇头, “他跟你不一样, 他也爱吃,这牛肚一次能涮三盘。” 岳靳成默默伸筷子, 从锅里夹起一片。 付佳希:“你不是从不吃这些的么?” 岳靳成:“嘴里苦。” 付佳希看破不点破,“不服输, 挺好。” 岳靳成笑起来, 挽起衣袖, 起开啤酒,“我喝一点,待会你开车。” “好。”付佳希吃得认真,唇瓣辣得饱满鲜红, 比她原本的口红色要浓郁。 岳靳成挪开眼, 问:“焦睿说,你被金明罚了五百块。” “嗯。”付佳希随意答, “工作没做好。” “老金这人笑里藏刀,有手段, 你尽量避着他, 别吃暗亏。” 周遭声音大, 付佳希说了一句话。 “什么?”岳靳成没听清。 付佳希说, “我能帮助你。” 她猛然地抬头,眼睛在沸腾的烟火气里格外明澈,果决,坚定,自信,这一眼的光芒,顷刻将岳靳成擒拿。他甚至停止思考,完全被这一瞬的眼神吸引。 付佳希看着他,“我知道你的难处。岳云宗这些年控制着集团的经营大权,上至商协会,下至市场部的金明,你这个二弟,既有权,也有人。我在写市场报告的时候,借阅过报表,采销金额数以十亿计,我想,背后的供应商,销售渠道,应该都是岳云宗的关系。” 岳靳成愣了下。 哪怕两人感情最浓的那些年,他也从未跟她提过工作上的复杂事。 “我说对了吗,岳总。”付佳希拿手扇风,吃了一嘴小米辣,连忙找水喝。 岳靳成默然,半晌,“你还知道什么?” “你一直想拿回集团的经营实权,岳云宗不是省油的灯,你有很多难处,一直不得进展。”付佳希看向他,“你最佳的切入口,其实是刘匀。刘组是有本事的才干,脚踏实地,忠诚企业,被金明打压,郁郁不得志。他需要平台,恰好你能给。” 岳靳成喉结滑动,“那你呢?” “我?”付佳希微微一笑,俏皮道,“我是串起你和刘匀的纽带,我可以给你打小报告,可以当你的先锋兵。” “是为了我吗?” “当然不是。”付佳希快刀斩落他的希冀,平静说,“我有条件,作为合作的交换。” 岳靳成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面前的女人,清醒,笃定,自我规划清晰。 就事论事,不掺私情。 岳靳成一刹认为,他只有放低身段,卑微乞求,才够格与她吃一顿火锅。 服务生过来加汤水,锅底辛香,沸腾,冒泡,水汽如一道屏障,模糊他的注目。 “佳希。”他在呛口的热气里,低声说,“我从不想你这么辛苦,劳心费力的事,我不愿让你知道。以前是,现在也是。” 付佳希“嗯”了声,风轻云淡地说,“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我曾担任过你什么角色,我一直是付佳希。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不想发现而已。” 岳靳成竟无言可辩。 曾经,他给她最好的,让她成为衣食无忧,人人羡慕的岳太太。 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以为的好,是自己狭隘、肤浅,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内力,其实韧劲十足,蓬勃雀跃,续航长久。 — 自这一晚之后,沈也再没有联系过付佳希,微信头像也被刷到列表底。 不过,这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 早上刚到办公室,付佳希就被金明一顿臭骂。 上月撰写的月度市场研究报告被他丢在面前,“你在报告里写明,这个月市场会下跌。ok,公司采纳你的判断,延后主材的采购,缩减了上月采购量——但现在,你看看,你看看!市场价格飞速上涨,是你,研判错误,给出反向建议,让公司双重亏损!” 付佳希不吭声,办公室门开着,所有部门同事都能听见。 刘匀急急过来,为她辩解,“金部,这只是一份市场分析与建议,不作任何正式上会讨论。材料本质定性,就没有上升到决策层面。” 金明冷不丁地一笑,“刘组,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知道,上个月你去参加金融讲座,这报告是付佳希全权负责撰写。” “市场本身就存在不确定性,她的即时判断,也是基于当时的数据基本面。”刘匀据理力争,“什么叫预判?就是概率的偏向,是相对,而不是绝对。” 金明话锋尖锐,“你们的存在,就是要给出绝对答案!判断错误,是无能!” 员工纷纷侧目,气氛剑拔弩张。 付佳希站姿依旧,倒也没有被骂到低头弯腰。 金明的发飙,很有杀伤力,到底是伤脸面的。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岳少恒冷却的声音,“金部长训人的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金明见到来人,立刻变脸自如,笑脸相迎,“少恒总过来指导工作,我一定听取建议。” 岳少恒不吃这套,径直走到付佳希面前,“我一个门外汉都知道,任何预测都有概率,你说她无能?那做出最后决策的人,是不是更无能?我二哥这么精益求精的一个人,怎么也有眼光失误,用错人的时候。” 金明暗叫不妙,这位少爷的子|弹明晃晃地往他身上扫。 岳少恒鲜少来公司,也非专业出身,看似也无心接管家族生意。可身份摆在这,有底气,有傲气。在他神色里,金明仿佛看到四个字: 护犊心切。 …… 从办公室出来后,付佳希太阳穴一跳跳的。 又不是木头,挨这么一说,哪有不伤的。 她去素日人少的茶水间喘口气,蔫蔫地冲咖啡。 “我大哥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吗。”岳少恒伫立身后,目光复杂,多思。 付佳希不为所动,继续搅动小勺。 “金明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岳少恒声音冷了些,“大哥不能解决的人,我来帮你。” “叮——” 付佳希将勺子重重垂碰杯壁,转过脸,目光冷淡地望向他,“领导训员工,再正常不过。我做这份事,便早已做好了这种准备。你若善心泛滥,倒不如捐出几件不要的衣裳给贫困地区。” 岳少恒:“佳希,你可以不吃这种苦的。” 付佳希:“我吃啥都跟你没关系。” 擦肩而过时,岳少恒急切着要去抓她的手,“佳希,你是不是还怪我?” 炽热的掌心穿透她的衣袖,力度之中淌出太多不甘与奢念。 付佳希没有挣脱,而是平静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不怪你’——你会自作多情。‘我怪你’——你又开始自我辩解。你问的是自己,为难的却是我。” 岳少恒:“我没有。” “你有没有,关我什么事?我不怪你,我只是恨你。”付佳希轻眨眼睫,“你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你自我感动,却把我推入了泥潭最深处。” “岳少恒,你再不松手,我就叫所有人来围观。少恒总骚扰女职员,岳家三少爷纠缠自己的前嫂子。”付佳希轻描淡写,“我大可一走了之,带着嘉一换个城市生活。但你的家族,柏丰,都会因为你而名誉受损。” 岳少恒下意识地松了手劲,神色动摇。 升温 第37节 付佳希心知肚明。切实利益面前,何来伟大真爱,不过是避轻就重罢了。 金明批评她的事,传得不大不小。 但两天后,付佳希竟然主动认领错误,对金明的措辞表示受教。 有了台阶可以下,金明也舒坦了些,就当此事翻篇。 但付佳希紧接着说,“我认真反思,认识到自身不足,能力欠缺。基于集团采销体量之庞大,我建议,在集团内设立独立、专业的市场研究团队。” 等金明反应过来不太对劲时,已经迟了。 那边,每周来总裁办公室汇报市场情况的刘匀,已将这件事借机汇报给岳靳成,自我批评,负荆请罪相当真诚。 岳靳成裁决是非,先是冠冕堂皇地批评了他们一番,业务能力需加强,金明部长训的对,严惩示诫,及时整改。 继而当场给出批复,由岳云宗立即负责研究团队组建相关事项。 此时正在打高尔夫的岳云宗,措手不及。 这件事,看似仍在他的地盘,但岳靳成的关注与干涉,变得名正言顺,且越来越具象了。 下班时,傍晚黄昏极美。如晕染渐变的胭脂雾里,破茧出金黄带闪的群蝶。 付佳希驻足柏丰大门处,仰头看着这一片天空许久许久。 白昼燃灯殆尽,霓夜主场将至。 — 这段时间,付佳希加班频繁,早出晚归。 岳靳成怎么都想不到,他成了在家带孩子的那一个。 虽然日常陪伴少,但他还是没太掉链子。按照付佳希给出的时间表,完成每一项亲子任务。 做晚饭,不吃辣,三菜一汤必须有个大鸡腿。洗完碗,陪小少爷出门遛弯,左手拎滑板,右手夹篮球,食指还要勾起一双轮滑鞋。 岳嘉一精力充沛,在小区里如飞驰的小马。 “爸爸,我要喝水。” “爸爸,我投篮可腻害了,你看着,看着啊。” “爸爸,我出汗了!” “爸爸,你得夸我好帅帅。” 岳靳成在一声声“爸爸”里逐渐迷失自我。 这儿子,太能折腾了。 玩到八点,回家进行亲子阅读。按老师要求,什么签到打卡,拍照上传,还有一项手工作业,制作一盏小灯笼。 岳靳成扶额闭眼,给焦睿打电话。 焦秘书恪尽职守,“岳总,是需要我回公司加班吗?” “你买两个灯笼送过来。” “……?” 晚十点,小祖宗终于被哄睡。 岳靳成的精神略微涣散,比上一周拳击课还要疲惫。 付佳希结束加班,准备开车回家时,收到了岳靳成的信息。 “儿子睡了。” 付佳希点开照片,嘉一的童颜乖巧,微微蜷缩,像一只刚破壳的小乌龟。 “牛奶喝了么?” “喝了。” “洗完澡后擦护肤油了么?他最近有点过敏。” “擦了。”岳靳成将所做的事逐一汇报,大段文字,最后跟了个[叹气][累死]的小表情。 付佳希笑了笑,也回了个表情:[摸摸头] 岳靳成:“下班了吗?让司机送你回来。” “我开了车。”付佳希说,“二十分钟就到,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三鲜面,馄饨饺子好不好?” 对话框在安静的夜里轻轻浮跃,每一次的手机震动,如心跳的脉冲。岳靳成有些恍然,这样温情的时刻,像缓慢流淌的蜂蜜。 付佳希的语气带着耐心的哄,岳靳成想要更多。 “饿,没胃口。” “那你吃点儿童健胃消食片,儿子有。” 岳靳成笑起来,“当我小孩儿呢。” 付佳希正等红灯,也笑着回信息,“好好好,请问嘉一小朋友的爸爸,您想吃什么呀?” 岳靳成说:“想,嘉一小朋友的妈妈,快点回家。” 红灯光亮映在手机屏幕上浅浅一层,如迷雾薄纱,付佳希手一顿,摁熄屏幕,没再回复。 转两个路口就到小区,露天地段正好有空车位,付佳希停好,下车。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路边蹲着个黑漆漆的人影。 付佳希皱眉,“真是你啊。” 沈也也皱眉,“我快被你气死,我长得很没存在感么,姐姐,打击死我了。” “不好意思啊。”付佳希问,“你来我们小区……修车?” “对,修车,修完了,顺便等等你。”沈也拍了拍脚边的工具箱,证明不是假话。 他站起身,一八五的身高在夜色里更显压迫。 付佳希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往上指了指,有意提醒,“想见我儿子啊,他睡了。” 沈也说:“我知道你有孩子,有孩子了不起啊,以后我也会有的。” 付佳希笑,“好,那你加油。” 沈也说,“嗯,我会加油追你的。” 付佳希犯愁,“你怎么这么轴啊。” 沈也的眼尾微微上翘,像烟花的余焰,他忽然委屈,“还不是因为姐姐你这么难追……” 弟弟的爱情火种复燃了,又酷又纯。 走前,沈也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说是她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四四方方的,包得仔细,掂着像一本书。 付佳希上楼,开门动作轻。 岳靳成恰好在喝水,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影,嗓子清润,“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浅白短袖,休闲居家,衣架子身材怎么穿都合适。 付佳希弯腰换鞋。 拖鞋被提前拿出,静静摆在一旁。 顺手给她也倒了杯水,岳靳成递过来,笑着问,“真没给我带夜宵啊。” 付佳希睨他一眼,“领导亲自帮我带孩子,敢让你吃外卖么,我不亲手做,岳总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岳靳成声音低,“又被金明扣钱了?” “他现在看我不惯。”付佳希叹气,“枪靶子不好当。” “罚了多少,我补给你。” “假公济私啊,怕不怕我举报?” 岳靳成笑,“总裁不能有私房钱了?” 付佳希懒懒道,“你给嘉一吧,取之于妈,用之于儿。” 不再调侃,她把包和礼物随手放置沙发,边挽头发边走向冰箱,“西红柿鸡蛋面行么?” 她做的都行。 岳靳成看到她包旁边的礼物,“买的什么?” “别人送的,应该是一本书。”付佳希说,“你想看的话,就拆了吧。” 举手之劳,岳靳成撕开塑料薄膜,深蓝泛银粉的包装纸,很用心。 “谁送的?”他边拆边问。 “沈也。” 岳靳成手一顿,耳朵被轰炸,眼睛也同时受到了折磨。 确实是一本书。 不怎么正经的书—— 《前夫的一百种死法》。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小子,我记住你了…… 抽100只小红包~! 第25章 睡过 ◎我被谁睡过,你说,你说啊。◎ “礼物喜欢吗?” “这书很难买到。” 升温 第38节 “姐姐, 你得向前看,晚安。” 沈也新改的微信头像,变成了一个“→”的箭头符号。 付佳希一声轻笑。前不前看的不知道, 总之,岳靳成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应该还有点生气,因为她问到家了没, 他一直没有回复。 第二天早上, 于小米给她买了咖啡, “给,佳希姐, 你的美式。” “谢了啊。”付佳希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问, “部长出差了?” “没, 一早被云宗总叫去了。”于小米悄悄说, “佳希姐,其实我们都觉得,那天金部不该指责你,他实属有点故意为难了。” 付佳希笑, “领导有自己的考量。” “我也挺替刘组高兴的。”于小米说, “千里马难寻伯乐,他的业务能力可以被赏识, 真不容易。” 咖啡没喝两口,付佳希就被通知开会。 会议室里, 岳靳成竟也列席。 岳云宗的执行力强, 将组建研究团队的事项提上议程。 既有意向, 负责人选定为首要。 与会人员的目光都自觉落向刘匀。 岳云宗从善如流, “依我看,刘组有资历,有阅历,有实学,专业过硬,深耕集团体系,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金明附和表态,“首先我要自我检讨,未尽担责,业务了解匮乏,片面。组建专业研究团队,我十分赞同。刘匀很优秀,实至名归。” 接连捧杀,必有端倪。 岳靳成一语不发,神色平静,静候他的后半段。 果然,金明话词一转,“我这几日一直在反思,市场难预测,研究团队必须专业。刘匀他一个人精力有限,就算付佳希可以佐助,但她毕竟年轻,也有成长的空间。” 岳云宗点头,一唱一和,“说说你的看法。” “研究团队要做,还要做好,做精。不如,委托更专业的期货公司,国内这些衍生品市场的服务也越来越完善,我们不仅省时省力,还事半功倍。” 不得不承认,岳云宗的这个对策很妙。 既顺从了岳靳成的指示,又顺理成章地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中。 这一套说辞,逻辑在线,无懈可击。 倘若岳靳成不答应,倒显得他有所偏颇。 而只要同意,所谓的委托公司,必定是岳云宗的同盟。 岳靳成始终沉静,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思虑周全,就按你说的着手。既然经营部拿出这么大的决心,提供如此好的平台,那就让刘匀和她一同参与,就当实践集团的人才培养计划。” 各有进退,交战平手。 散会后,岳云宗和岳靳成敞开着会议室的门,坐在里面谈笑风生,俨然兄弟齐心的完美场景。 折返回办公室,岳云宗的脸色难看。 金明跟随其后,“总裁的插手之意很坚决,您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将老刘安插过来。” 岳云宗烦躁抽烟。 金明愤愤不平,“这破事都是因为付佳希而起,现在我一想,从头至尾,就像一个坑!” “你个蠢货。”岳云宗扬起手,一叠文件劈头盖脸砸向他,“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金明吃痛,连退几步,“是,是我失职。” “你知道付佳希是谁吗?” 金明也有疑惑,记起那次带她去见客户,岳靳成忽然赴宴,帮她挡过酒。 “她是岳总的女性朋友?” 岳云宗冷冷一笑,“她是岳靳成的前妻。” 岳靳成上位之前,无人在意。一个连父亲都嫌弃轻蔑的儿子,谁又瞧得起。他在国外那么多年,家宴聚餐,连名字都甚少被岳璞佪提及。 谁知他能打个翻身仗,峰回路转,沉滓泛起。 岳靳成入主柏丰时,已经和付佳希结了婚,领了证。 两人没有办婚宴,之后佳希又被岳靳成保护得很好,她在社交媒体上的曝光率几乎是零。 金明不识其人很正常。岳云宗原也以为,付佳希是混个班上,矫情劲犯了,和前夫玩暧昧,搞情趣的小伎俩。 哪知,付佳希与他印象里温顺柔和,相夫教子的形象全然不同。 岳云宗忽略了她的锋芒。 — 组建市场研究团队的工作即日实施,付佳希忙得挤不出多余时间。 这些日子,岳靳成照顾岳嘉一更多。 周五晚,岳宅家宴,周小筠也被接了过来。众亲朋到得更齐,岳家别墅灯火辉煌。 关叶溱随关父一同前来,借着拜访周小筠的由头,正好与岳璞佪畅谈有可能的合作。关岳两家渊源颇深,关叶溱自幼进出岳家如自家,在这些女辈中左右逢源,俨然至亲姊妹。 关叶溱明艳动人,宝石蓝的鱼尾裙尽显身材。 “靳成哥,成风医疗那边,你可要帮我找找熟人,通融一下哦。”关叶溱巧笑举杯,似乎那日被岳靳成讥讽嘲笑不曾记起。 这是她的厉害之处,任何时候,总能顺应当下的选择。 关氏虽不复昔日繁荣,但人情反复,柏丰与之也有生意往来。就事论事,关叶溱能力不俗,非无用花瓶。 正聊工作意见,万钰款款走来,“抱歉啊大哥,叶溱姐。” 岳靳成颔首,“有事?” 万钰说,“我捡到一只电话手表,觉得很眼熟,大哥,您瞧瞧,是不是小嘉一的?” 浅灰蓝的表带,正是岳嘉一玩疯了遗落的。 岳靳成接过,道了谢。 万钰笑盈盈地欠欠身,“大哥客气啦,物归原主,我就不打扰了。” 小插曲后,岳靳成示意关叶溱,“继续。” …… 付佳希还有资料没整理完,晚九点刚过,她看了眼手机后,腾地一下站起,撂下工作匆匆离开。 是岳嘉一,五分钟前给她发了很多条微信: [妈妈,你下班班了吗?] [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妈妈,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 [我好想你啊,妈妈] 没有哪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诉说委屈时,会无动于衷。 冰冷泛白,图表数据霸占电脑屏幕,拼事业的冲劲瞬间被破碎心疼覆盖。 儿子需要她。 天塌下来,也要去到他身边。 付佳希的车牌一直录入在岳宅的安保门卫系统里,过岗亭畅通无阻。一路风驰电掣,车停在别墅外时,付佳希又冷静理智了些。 还来不及整理思绪—— “佳希姐!”万钰惊喜打招呼。 就这样,付佳希被万钰挽着手,热情地拉进了别墅里。 她露面的那一刻,人声按下暂停,只有音乐声单调浮跃。 各方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如穿心的箭,浓稠的泥,糊裹了她一身。 水晶灯华丽、刺目,一圈圈的光晕扩散进眼里,付佳希记忆返潮,两年前,离婚前夕的诸多场景历历在目。 她和岳靳成冷战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默认两人缘分已尽。 情深似海是两个人的事,一旦分崩离析,就是一整只盘子的碎裂。岳靳成时任柏丰执行总裁,柏丰集团的股价稍得企稳,青黄不接的局面暂得控制。 岳家忌惮一切变数。 所有人都问付佳希,在这个男人一无所有时,你能陪他迎风淋雨。他现在功成名就,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闹起了离婚呢? 委婉相劝没有用,那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那年八月中旬,天气稠闷,阴云压低,迎接即将登陆的台风。 岳靳成赴瑞士处理公务,返程时,航班延误。 包里放着一只绒面饰盒,是为付佳希定制的一枚钻戒。 他怀揣不舍,从未想过真正与她分开。 此时的岳宅,岳璞佪授意,故意挑他不在时,私事公办。 律师团队、柏丰法务、公证,十几人围着她。 冰冷、公式化的语气,反复向她确认条款。财产分割、亲子赡养、人身名誉。岳璞佪松口,同意岳嘉一的抚养权归她,但前提,付佳希女士,离婚后,不能发表、做出任何有损岳靳成以及柏丰集团名誉的言论及行为。 付佳希低着头,不发一语。 律师、法务、助理的声音,像一块一块巨石往她身上压。 付佳希死死抠着掌心,心慌,耳鸣,眩晕,视线一片茫茫雪花白。 就像现在,当时的生理反应像留下了后遗症,心跳失重,背冒冷汗。 她想往后退,想逃。但万钰一直挽着她手臂,“今天的甜点不错,佳希姐,我带你去尝尝。” 踉跄走进大厅中间,付佳希心跳不受控制,嘴唇褪去几分血色,如缺氧。 “咦,佳希?”关叶溱惊讶。 岳靳成也意外,“佳希?” 升温 第39节 俊男美女坐在沙发上,距离近,面对面,语调几乎一致。 两人齐齐抬头,望向付佳希。 这画面就很让人遐想了。 不知怎的,付佳希发慌的心一下子不慌了,而是倒进了一颗一颗小石子。 岳靳成条件反射地站起身,下意识地靠近她。 付佳希别开脸,反方向挪开一大步,正眼都不给他。 岳靳成:“……” 关叶溱也随之起身,在此时的付佳希看来,这两人又默契上了。 于是又往后退一步,站得更远。 岳靳成:“……” 一时之间,三人同框,成了今日家宴的最大看点。 “佳希,好久不见。”关叶溱笑着伸出手,“我们去喝杯咖啡,聊聊天?” “她啊,就不喝咖啡了。”周小筠被搀扶着,小步小步地从旋梯下来,唠叨着,“佳希睡眠不好,要养生的,咖啡她喝不得,睡前就要泡泡热水脚。” “祖母。”小辈们纷纷要去搀扶,周小筠却摇摇头,只把手伸向付佳希。 付佳希去到她身边,周小筠暗暗拍了拍她手背,握紧,贴在身侧。 年迈的皮肤,纹路干燥,厚实,给予她温暖。 周小筠是给她挡风雨来的。 “正好,佛堂几百根香线没有整理,你陪我回满苑,帮我干干活。” 路上,车里。 岳嘉一不停分享爸爸今天带他玩了什么。天真愉悦,满眼欢喜,哪有半分委屈不快的痕迹。 “对了妈妈,我差点弄丢了电话手表,好在又找回来啦!” “谁帮你找回来的?” “钰阿姨。” 付佳希捋了捋儿子的刘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到满苑,岳嘉一已经睡着。管家刘叔抱着他安顿去卧室,付佳希随周小筠进了佛堂。 线香码放齐整,并不需归纳。 周小筠念经礼佛,付佳希跪坐蒲团陪着。 “哎,罢了罢了,你啊,心不静,走了几次神。”周小筠将佛珠串戴手腕,说,“原本想你听听经文,凝心静气,能够睡得安稳些。” “对不起啊奶奶。”付佳希兴致缺缺,“我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这时,刘叔过来说,“巧了,靳成也过来了。” 她们前脚走,他后脚便跟了来。 走路带风,急慌慌径直往佛堂。 “哎呦呦,这里又没有烤乳猪,急什么呢。”周小筠嫌弃道,“三十而立的人了,没点稳重样。” 岳靳成抬手,松开胸前的衬衫扣,额上有细汗。 他平定呼吸,目光拐了个方向,谁来找烤乳猪的,这里有付佳希。 付佳希当没瞧见这人,垂着视线,要跟周小筠一块走。 “刘叔做了烤糍粑,热了糯米酒,你俩都开了车,今晚就睡这,去尝尝吧。” 付佳希置若罔闻,依旧迈步跟着,被岳靳成一把拦住,“奶奶让你留下,没听出来?” “没听出来。”付佳希说,“你不就想说我脑子笨吗,知道了。” “……” 岳靳成弯了弯腰,与她平视,眼眸深邃如海,轻翻的浪一波一波涌向她,“生气了?” 注目猝不及防,付佳希无处可逃,撞进他的眼神里,她不想说话,再一次转过头,别开脸,不看他。 岳靳成笑着问,“昨晚没睡好,落枕伤了颈椎?” “没有。” “那你怎么总扭头,不想看我?” 付佳希心尖擦出小火花,懊恼自己露出破绽。 鱼池边的竹亭,夜风送凉,瓜果清香弥漫,池心揽下一汪星光,随风轻晃似薄纱似雾水,与月亮遥相呼应,温柔点缀青霄。 糍粑松软甜糯,小炭炉上温着一壶自酿的浊米酒,咕噜咕噜乖巧沸腾。 什么都好,唯有眼前男人揶揄凝望,似笑非笑的样子不好。 付佳希想不看他,又怕他乱挑破绽。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亮。 是周小筠连发好多张照片。 最后说了一条语音,“希希,这一批最新的,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看上哪个告诉奶奶,我安排你们吃饭。” 不同以往的抗拒,付佳希一张一张看得好仔细。 光看还不够,要放大,左右上下地瞧。 “孙董最小的儿子,下月回国,洋把式一个,不务实。”岳靳成不咸不淡地说。 他也跟着一起看? 付佳希无语,划到下一张。 “于洲,国内道貌岸然,国外赌博成瘾,常去东南亚地下赌场,欠了一屁股外币。” “袁家老幺,品性不坏,一个纯情执着的钓鱼佬。” 付佳希:“……” 她侧了侧身,手机也翻斜角度。 岳靳成啧的一声,“别啊,一起看,奶奶认知里的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我都认识。来,看上哪个?我给你参考参考。” 付佳希瞪他一眼,手指胡乱划屏幕。 照片到了底,最后这张,简单养眼的生活照,照片里的男人捧着一盆绿植,低头凝视,小半边侧颜挡住,这个角度其实很挑五官。 可此人剑眉星目,秀骨清像,很是俊朗。 “俞彦卿,做金融的。”岳靳成停顿几秒,似乎找不出缺点。 付佳希忍无可忍,按熄手机,“你怎么这么烦人,逮谁都要批评几句。” “怎么是批评,我给你把关。” “谁让你把关。”付佳希说,“半斤八两。” “我半斤八两?。”岳靳成反问,“我私生活混乱?我嗜赌成瘾?我道貌岸然?还是我跟人乱睡?我哪有啊嘉一妈妈……” 付佳希瞪他一眼,不松口,“怎么没有,你就有。” 岳靳成压不住嘴角,双眸带着两分坏意,像半透明的绸缎,蛊惑撩拨。 “那你说,我被谁睡过?” “……” 岳靳成靠近她,声沉似轻羽,“嗯?……你说,你说啊。” 作者有话说: 下本男主:我晕!这招我得学! 抽100只红包。 第26章 新人 ◎你没弟弟好调教。◎ 岳靳成能轻易地站在高点, 洞悉她的每一个微小反应。 良辰美景,生气不是生气,你来我往的斗嘴, 也成了恰到好处的小情趣。 付佳希看了他两秒,淡淡挪开眼,“你没弟弟好调教。” 还有哪个弟弟?向她谏言前夫一百种死法的沈也。 岳靳成的高台被瞬间击碎,付佳希是懂拿捏的。 杀了他威风, 付佳希悠哉地吃起了烤糍粑, 蘸上红糖, 配上热呵的米酒,通体舒畅。 半晌, 岳靳成说:“我和关叶溱谈的是公事,再没有别的了。” 付佳希又夹起一块桂花米糕, “你谈什么都不用跟我说。” “是我做错了。”岳靳成语气和姿态都放得低。 付佳希终于看向他, “你错什么?” “我不知道。”他笑了笑, “但你不开心,一定是我的错。” 付佳希心头翻了个浪花,很快平静,“我没有不开心。” 岳靳成保留余地, “你该不开心的。” “嗯?” “奶奶给你找的什么相亲对象, 胡乱凑数。”岳靳成的后半句有所停顿,“至少, 要找个比我好的。” 付佳希收回目光,啄了一口热酒, “放心, 一定。” 升温 第40节 — 很快, 刘匀和付佳希投入到研究团队组建的工作中去。 他们把过国内排名前二十的期货公司、投行、私募进行了收集与整理。付佳希查阅他们的过往业绩, 公司体量,重要信息均列表对比。 一日加班,刘匀复审过她的资料后,忽然提及,“金部最近有没有单独找过你?” “没有。”付佳希问,“怎么了?” “没事,如果他再扣你的奖金,跟我说。” 付佳希才后觉,是啊,金明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很多。 资料完善,综合评比,他们对意向公司谨慎排序。 云泰,中正,立信。 这三家,无论业绩,体量,资质,从业经验,都是翘楚。 调研报告正式提交,金明仔细阅览,夸赞肯定,与以往的轻蔑态度全然不同。 “啊,对了,你们看看这个。”金明从抽屉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刘匀,“元有期货,这家公司虽然年轻,名号也不如这三家。但团队成员的资质都还不错,你们把把关,也可以去参观考察一下。” 半路加塞,不是关系户是什么。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容易被控制。 刘匀在岳云宗和金明手下压了这么多年,付佳希明白的,他更明白。 “按工作计划推进,不多想别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刘匀给她定心,“还有,这周六上午九点,你跟我去一趟政大,有个讲座。” 付佳希:“听讲座?” “嗯,这里有我最想要的合作人。” 周五下午,付佳希将一周工作收尾,事项复核完毕,收到岳靳成的短信。 言简意赅:“晚上时间留给我,带你参加晚宴。” 下班后半小时,又逢周末,柏丰大厦比平日安静得快。 焦睿来报,“岳总,佳希姐来找您。” 岳靳成旋紧笔扣,并无意外,“进来。” 百来平的办公室,两面落地窗,夏日末尾,黄昏色调依然浓郁。 付佳希在门口,看到岳靳成背站在落地窗前,气定神闲地更换赴宴的正装。 她的脚步很轻,准备敲门的手又缓缓收回。 岳靳成没有回头,已知道她在。 “一个经济论坛的晚宴,是你的同行,多认识几位老师,对你有帮助。来,帮我系下领带。” 付佳希迟疑。 “昨晚练拳击,伤了胳膊,抬手费劲。”岳靳成说。 付佳希走至他身后,他转过身,淡淡的男香好闻,清爽。 “我去不合适。” 付佳希拿起领带,岳靳成自觉低头。 领带挂上脖颈,她调整左右长度。 岳靳成:“哪里不合适?” “你带你的女伴就行,我去算什么?” “你算柏丰集团的代表,这样行不行?” 付佳希的手一顿,低声说,“对不起,误会你了。” 领带在指尖乖巧翻转,绸缎面料顺滑、隐显光泽。 她太熟悉,无需多思考,一次完成。 岳靳成示意旁边的西装。 付佳希取过,帮他套上身。 商务派的岳靳成很英俊。因少年不得父亲喜欢,他习惯隐晦低调,夹缝求生。哪怕如今位高显赫,也不是张扬狂傲的做派。唯有正装点缀时,矜贵气质才无藏匿。 “还有。”岳靳成为自己正名,“我从不携女伴出席任何场面。” 付佳希的指尖颤了下,佯装随意,“不怕别人笑话吗,柏丰总裁,连女伴都没有。” 岳靳成扣戴表带,“没有女伴就要被笑话,我的交际圈也太次等了。” 付佳希轻嗤,“自大。” 岳靳成纠正,“是自信。” 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等等。”付佳希把他叫住,细心地将他的领带再次码平、摆正。 — 岳靳成所说不假,晚上的宴会确实收获颇丰。 借柏丰集团代表之名,引荐认识了多位行业翘楚。而为避嫌,岳靳成很少融入她视线。他在西厅,偶尔视线追随,觥筹交错,浮光掠影里,付佳希清丽怡人,体面大方。 岳靳成欣慰,任何角色,她都能胜任。他也怅然,在所有角色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周六在政大的讲座,值得一去。” “俞彦卿这次回国,竟没有选定去处。” “盯他的猎头可不少。” “那当然,他的业务能力实在出色,谁把他纳入麾下,来年业绩目标又可提升一档。” 听取信息,是交际应酬的重要组成。 付佳希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记不起在哪听过。 在人少的露台处稍作休整,付佳希忽然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万钰也瞧见她了,她确定。 但目光似迷离,若无其事地挪开,竟当没看见。 “万钰。”付佳希将她叫住。 “呀!佳希姐!你也在这里呀!”万钰瞬间变脸,亲昵,热情,主动上来挽住她的手。 嫁给岳云宗不过数月,万钰已将豪门生存之道悟得通透。 付佳希拂开她的手,冷淡直言,“以后,你如果有事需要和我当面沟通,可以直接告诉我。” 万钰笑了笑,“佳希姐,我不懂耶。” “你用嘉一的电话手表给我发信息,故意让我去岳家。”付佳希懒得跟她周旋,“能觅得如意郎君,不容易。能嫁给岳云宗,我想你也很满意自己的姻缘。你很聪明,大概也很有上进心,或许想要在岳家更好地立足。” 万钰的笑,渐渐挂不住。 “岳家亲友众多,你要摆平,要搞定,要讨好,我都理解——就当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经验分享。”付佳希看着她,语气平静,冷冽,“但万钰,你要拎得清,别拿嘉一挑事,也别用我的难堪,去填补你的自卑。再有下次——我没能力收拾你,但岳靳成有。不信你试试。” 万钰站在原地,像被剥去精致外衣,打回原形的笑话。 自己在岳家算什么? 岳云宗临时通知,她就必须在一小时内穿衣打扮,陪他出席宴会。她想和丈夫去旅游,仔细做了攻略,订了酒店,岳云宗一句没空,来了客户,她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外人评论的话有多难听,倒贴,攀高枝,学历低……她不是不知道。 万钰倔强地抹了把眼泪。 付佳希也没比自己强多少,还没自己漂亮。那群八婆自然少不得讨论,但,从未有过如她这般难听的贬低讽刺。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啊。 — 原定周六和刘匀一起去政大参加讲座,结果出了意外。 周五晚,刘匀下楼梯时崴了脚,骨裂,行动不便,只能她一个人去政大。 刘匀再三嘱托,“务必取得俞彦卿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不难,网上随便一查,他入职过的机构公司,都还挂着邮件、座机号码,但随着他的离职,这些讯息无疑是石沉大海。 俞彦卿这个人的经历,用天选操盘手来形容不足为过。名校毕业,ci投行首席研究员,投资咨询顾问,他出手的仓单无一败绩。 青年才俊,事业有成,放在任何领域,都是耀眼的存在。但新闻媒体对他的曝光不算太多,连清晰的照片都鲜少公布。 付佳希猜,这应该也是个务实低调的角色。 半年前,俞彦卿将从ci离职的消息刚传出,国内各金融投行便开启猎人计划,但他似乎并没有定下最终归处。 付佳希明白刘匀的意思。 俞彦卿去哪家公司就职,这家公司便是柏丰的最优选。 政大是俞彦卿的母校,校庆之际,落叶归根,为学弟妹们作表率。刘匀能争取到内部票也不容易,付佳希计划,讲座听不听无所谓,她要坐第一排,一结束,她就第一个冲上去,先加上微信回去好交差。 可当她提前半小时到时,彻底傻眼。 别说第一排,连最后一排都只剩两个角落的座位。 九点,掌声雷动,灯光调亮一度。 浑厚清晰的男声响起,“各位好,我是俞彦卿。” 付佳希抬起头,看清人后,蓦地一怔。 讲座质量极高,俞彦卿风雅自如,沉着淡定,极细的窄边眼镜徒添内敛气质。 付佳希听到旁边的女生打趣,“美貌与实力并重,政大顶流,谁与争锋。” 演讲临近结束,俞彦卿鞠躬致谢。 升温 第41节 乌泱泱的学弟们便往台上合影签名。 里外三四圈人,付佳希实在挤不进去。 安保维持秩序,俞彦卿应该要走了,付佳希索性一声大吼,“政大顶流!加个微信呗!” 气吞山河这气势,场面瞬间安静。 一两秒后,哄笑满堂。 俞彦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犀利、冷淡,付佳希没有错认,还有两分傲慢与轻视。 刘匀告诉过她,此人深居简出,私人轨迹很少公布。 现在这一走,不知上哪儿去找了。 “不好意思,俞总没有接待安排。” “女士,您再这样,我们可能要请你离开了。” 碰壁无果,付佳希想当一块狗皮膏药的机会都没有。 俞彦卿就在休息室里,一墙之隔,外面的动静也能听个大概。 玻璃门反光,可以看到付佳希的身影,执拗,笑脸,很有毅力。可惜用错了地方,俞彦卿心想,当什么无脑花痴。 他脱下外套,去洗手间方便。 对镜稍作整理时,抹了半泵柑橘味的护手霜。 刚要拉开门,一道身影如闪电溜了进来,并且迅速将门按住,俞彦卿不敢置信。 付佳希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啊俞老师!我叫付佳希,是柏丰集……” “你是俞佳希,我也不会给你微信。”俞彦卿冷冷道,“让开。” — 又过一周,周五。 焦睿汇报一周工作清单完成情况,顺便把下周日程简要汇报。 岳靳成在签最后一叠文件,问:“岳云宗手上的事有进展吗?” 焦睿说:“这周他没列清单,我打听过,如您所料,云宗总引荐了一家小公司。刘匀对此保留意见,没有当场反驳。” “老刘学会注意工作方法了。”岳靳成赞许。 这事他不方便亲自插手,岳云宗根基经营业务多年,没那么容易从他手里夺权。 焦睿知道老板关心谁,“佳希姐上周去政大参加了个讲座。” 岳靳成签完最后一个字,神色松悦,“她一直都勤奋好学。” 手机响,付佳希发来信息:“周六嘉一去你那行吗,我有事。” 知道她最近工作忙,岳靳成没多想,答应。 周末,亲子活动安排满当。 露营观星,室外攀岩,水库垂钓。傍晚回满苑,陪周小筠一起用晚餐。不似平日的唠叨,周小筠似乎有更记挂的事,拿着手机不停打字。 打得实在慢,没了耐心,她干脆录语音。 “到餐厅了没?有没有看到他本人?是不是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岳靳成端起汤碗,随口一问,“这是做什么?” “相亲。” “刘叔的女儿?” “他囡囡都生宝宝了,这次是佳希。”周小筠欣慰感慨,“我就说,我给她找了那么多照片,她不可能一个都没看上。这不,就主动看上了一个,提前好几日,便让我约人家吃西餐。” 一口汤水呛进气管,岳靳成猛地咳嗽,咳得满额细汗,话都说不囫囵了。 — 同一时间,西餐厅。 烛光小提琴,香薰淡雅。 付佳希第三次看时间,五点整,一分不差,“相亲对象”掐点莅临。 俞彦卿在看到她后,表情与那日被堵在男厕所时一样精彩。他甚至左右环顾,以为看错了位置认错了人。 付佳希满目星光,站起身,伸出手,落落大方打招呼,“俞老师你好,现在可以加上你的微信了吗?” “……” 作者有话说: 顶级资源的极致利用。 佳希以一己之力,搞懵两个男人。 抽一丢丢小红包 第27章 吃醋 ◎岳靳成几乎咬牙,“怎么,你还想公费谈恋爱啊?”◎ 付佳希如愿加到俞彦卿的微信, 以这种方式,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 罢了,一切为工作服务, 情爱的幌子只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手段。 睡前,付佳希复盘。冷静、客观,还有几丝冷血。 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在她的世界里, 已变得无足轻重了呢? 次日, 她把柏丰的情况、合作意向, 一顿输出发给了俞彦卿。 但此人也很圆滑。 两个小时不回复,临近下班时, 发来一句,“抱歉, 开了一天会。资料收到, 我会研读, 和你共同学习交流。” 付佳希:“……” 谁要跟你共同学习,她在谈合作意向。 换句话讲,俞彦卿压根不想谈合作。 之后几日,付佳希又陆续给他发过两次短信试探。 他以时间拖延战术, 先是凉她几小时, 然后不痛不痒地回上一句,抱歉, 今天太忙。 再假装听不懂,就是没趣了。 付佳希没有再打扰。 时间过去一周, 她才又一次发去信息。 “您好, 奶奶亲手做的桂花糕点, 她托我带一份给你。” 不谈公事谈人情, 又搬出了周小筠,俞彦卿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jw酒店,付佳希见到了俞彦卿。 他回国后竟一直住酒店?这倒很让人意外。 付佳希把糕点递给他,“今年鱼池边的桂花开得早,是第一夜的落花,奶奶收起来做了这么些。” 俞彦卿双手接过,等了半晌,问,“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付佳希狡黠地眨了眨眼,“有。” 俞彦卿那半分动容神色,瞬间抹平,就知道,不过是高明的幌子和借口。 下一句,付佳希真诚道,“奶奶说,两年没见你,不知道你变样了没有。如果再见面,她想做一道冰镇醉花螺给你尝一尝。” 这是俞彦卿最爱吃的一道菜,以恩情作翘板,他不可能不动容。 就这样,付佳希成功约定了与他第二次共餐的机会,并且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足够她好好介绍业务了。 唯一愧疚的,是借着周小筠的旗号,付佳希觉得自己成了个行骗的江湖术士。 得知俞彦卿要来拜访,周小筠开心得起飞。 “他啊,是我一个老乡姐妹的孙子,父母早世,很是坎坷。后来,我那幺妹脑子里长了坏东西,撒手西去后,再也无人管他。我见他实在可怜,便给他找了寄养人家。” 那家的男女主人因为身体,没有孩子,将俞彦卿视为己出,结下一段善缘。 可惜的是,俞彦卿高考那年,养父母遇车祸双亡。 自此,周小筠,成了他唯一记挂的长辈了。 付佳希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周小筠抚了抚她的手背,“奶奶知道,你也是吃过苦的孩子,凡事以诚心相待,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俞彦卿拜访的时间定在周六。 这也是岳靳成和付佳希一家三口的家庭日,周六这天,三人都会回满苑陪周小筠吃晚餐。 周小筠开心得很,“正好,今天热闹了。” 得知有客人来,岳靳成不明所以,“我认识吗?” 周小筠说,“你不认识,佳希认识。” 岳靳成看向她,面露疑惑。 付佳希平静说,“俞彦卿。” 岳靳成:“……” 下午,俞彦卿如约到访满苑。 周小筠那叫一个高兴,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俞彦卿身姿笔挺,容貌俊美,与周小筠说话时,眼睛是会笑的。 付佳希不由感慨,原来他不是冰山脸啊。 升温 第42节 “佳希,来来来。”周小筠说,“你们见过了的,是熟人了,别拘谨,你把她当好朋友。” 付佳希忍笑,凑过脑袋,小声着,“我奶奶是不是挺有江湖气,像女版周伯通。” 俞彦卿嘴角淡淡上扬。 付佳希惊喜,“诶,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 俞彦卿下意识地收表情。 “不过我觉得,你不笑的样子更帅。”她说。 愣了愣,俞彦卿的笑意是彻底压不住地放飞了。 晚饭荤素搭配得当,很温馨的家常风味。 岳嘉一上完英语视频课,蹦蹦跳跳下楼找妈妈。 俞彦卿对他目露探究。 付佳希亲昵地摸了摸小人儿的头,坦坦荡荡地告诉他,“这是嘉一,是我儿子。” 俞彦卿很少有愣住的时候。 今日破戒,这么一会,他意外了两次。 小嘉一四处寻人,“我爸爸呢?” 正在布放骨碟的刘叔,借此向客人解释,“岳先生有些公事在处理,不能来陪餐了。” 此刻,佛堂内。 坐在案台前抄录经文的某位岳先生,神情似泛锈的铁,心情没有一处平整。 周小筠不让他去前厅,自然也见不着这位受隆重礼待的俞彦卿。 还记得那日看照片,付佳希多留意两眼的人,正是这位。 抄经静心亦净心。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 -即生贪求,即是烦恼 一笔收尾,岳靳成的手劲再也控制不住,浓墨浸透纸背,殃及了这一页漂亮的楷书。 他将紫毫搁置笔山,负气难纾,抬头望菩萨。 凝视片刻,岳靳成重重跪回铺垫,掀开新纸,老老实实重新抄起了经文。 这边用餐气氛愉快。 周小筠关心询问,在国外吃得好不好,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交女朋友。 俞彦卿笑了笑,只说工作忙。 说完,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付佳希。 吃过饭,院子里散步消食,池水里的锦鲤养得好,红灿金黄,水清见底。 付佳希递给他一盘鱼食,问得直接,“我们公司每年原材料的采购数量庞大,风险敞口的可操作性也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和柏丰合作?” 俞彦卿说,“不针对你们,是我暂时不想工作。” 付佳希以为是敷衍的理由,索性挑明,“酬金分红可以详谈。” “不谈。”他说,“最不缺的就是钱。” “……” 这天聊不下去了,甚至某一刹那,付佳希想,把岳靳成拉来对付这种凡尔赛,两个人应该会打得很精彩。 “那你想什么时候工作?” “没想过。”俞彦卿靠着围栏,悠哉地抛洒鱼食,“也许会退休。” “你离三十岁的生日还差一个月。” “背调做得不错。”俞彦卿越发放松,修长的指尖拨搅鱼食,“说说,还知道我什么?” “还知道你背井离乡多年,回国后对这里很不熟悉,知道你想找个时间四处转转。”付佳希说,“既然谈不成工作,那就谈谈云津一日游,我给你当导游,怎么样?” 俞彦卿目光凝重,打量着她。 “不用审视我,没套路,导游是免费的。”她诚实说。 俞彦卿笑起来,“小筠奶奶养的鱼这么能吃?一大袋鱼食,喂也喂不完。” “还不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才给你这么多鱼食。”付佳希伸手拿走剩余的,“别喂了,再喂鱼就撑死了。” 俞彦卿算是付佳希重入职场后最难搞定的人。 刘匀都劝她放弃,国内优秀的研究团队不止他一个,东方不亮西方亮,另做工作安排。 “这是苏州金融峰会的入场券,明天你跑一趟。” 付佳希不想放弃,他说,“刘组,您再给我点时间。” 刘匀思考一会,答应,“好。” “对了刘组。” “还有什么事?” “钓‘俞’的活动经费,可不可以报销?” 刘匀被她生动的形容逗笑,摆摆手,“这我做不了主,下次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我请示一下岳总。” — 这几日,刘匀给她批了外勤。 周三,付导游正式上线。 俞彦卿一身轻便运动装,付佳希问:“想从哪儿开始逛?博物馆、美术馆、cbd商务区?还是回你的小学看看,能不能找到黑历史。” 付佳希今日也是休闲装扮,阔腿牛仔裤,白t恤扎进下摆,头发顺在肩后,微曲长卷,离近了,能嗅到淡淡的柑橘香。 俞彦卿一个都不采纳,“去攀岩吧。” 付佳希:“……?” 真要命。 原本计划,用静态一点的活动,趁机再聊一下合作的事,眼下全部泡汤。 俞彦卿酷爱户外运动,登山,长跑,滑雪。 付佳希带他去的攀岩场所在四十多公里外的一处外景地,以天然的岩壁为基础,长度千米,难度极大。 俞彦卿一眼看中,“我就攀这个,一起?” “不了,我不想我儿子没有妈妈。” 俞彦卿笑起来。 付佳希端详一会,“你发现没有。” “嗯?什么?” “你今天笑得格外多。”付佳希说,“对付导的服务应该满意,攀完之后,小费记得付一下。” 俞彦卿笑意更深。 她在休息区等,对这种运动着实没有兴趣。 工作人员兼外教,一个德国小伙子,过来推销附加项目。 “我们会拍他攀登的过程,各种角度的抓拍,剪辑成精致的视频。” “多久能出片?” “晚上八点前。” 付佳希觉得合适,到时候转发给俞彦卿,给他一个惊喜,又多了一次聊工作的机会。 岩壁上,俞彦卿体感不错,他喜欢挑战。 清新的森木空气味,炽烈的阳光披洒每一寸外露皮肤,真实地融入自然,心旷神怡。 不多时,旁侧隔了四五条攀道的另一面岩壁上,也有攀登者的身影。 印象里,他开始的时候,似乎没有旁人。这么快的速度,看来也是一位攀岩资深爱好者。 俞彦卿转过头,想打个招呼。 对方也正看着他。 隔得远,看不清五官。只看个整体,那人纯黑墨镜,深灰登山服,略紧身,肩背轮廓膨出,手臂的肌肉包裹在衣袖中,因为用了劲,线条感极具视觉美感。 墨镜遮挡眼神,但他的鼻、嘴角、眉梢,每一处都是绷紧的,没有半点柔和的反馈,很不友好。 俞彦卿把“你好”咽回了喉咙。 他继续攀爬,旁边的选手几乎同步登跃。 俞彦卿每向上一寸,邻居便向上两寸。他快,对方更快。远远看着,不像锻炼,倒像一场尖峰对决。 就这样,俞彦卿莫名其妙地被带偏,攀得他气喘吁吁,浑身酸胀,心跳濒临极限。 两人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最后三十米,俞彦卿一个踩点没落稳,滑了半脚,对方抓住这半秒的空隙,快如青云闪电,率先登顶。 那人回过头,视线低垂落下,胸肌抖动起伏。 爆发力、体力、运动量惊人,爬得他脸都发了白。 唯一不变的,是望向俞彦卿时,冷酷、冰霜般的不友好神色。 “咦?这么快?!”付佳希震惊,再三确认时间,提早差不多半小时,“这个很难攀的,中途放弃没什么,安全第一。” 俞彦卿:“……” 过于消耗体力,也没心思去哪儿闲逛,早早结束今日行程。 付佳希发懵,“我准备带你去很多地方的。” 升温 第43节 俞彦卿说,“不去了,谢谢,导游费我不会少给的。” 下午,她只能回去公司上班。 刘匀宽慰,“俞彦卿性格孤傲,操盘手的共通点,不好攻破,别太大压力。” 付佳希有点挫败。 刘匀把苏州金融峰会的入场券再次给她,“你自己考虑,去或不去,明天给我答复。” 付佳希接过,又问,“刘组,今天你没去岳总那儿?” 每周三下午,例行向总裁汇报市场行情的时间。 “岳总不方便,听焦秘书说,上午不小心扭伤了。” 避过办公室,付佳希去洗手间,给岳靳成发了条微信。 “你扭伤哪儿了?” 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复。 晚上,付佳希时不时地摸手机,解锁,划两下又摁掉。 “叮——”微信新消息。 她连忙点开,却是攀岩俱乐部的那位德国小哥。 “照片,视频,精修,请查收。” “收到,谢谢。” 付佳希重新打起精神,注意力得以转移,赶紧把这些发给俞彦卿。 意外小惊喜,他一定会满意。 付佳希顺手翻看照片,一张一张往下划。 俞彦卿很上镜,与本人几乎无差。 忽然,她手指一顿,皱着眉,迅速往前翻。 第五张,侧面角度的攀爬抓拍,有同框的另一名攀岩者。 光影虚化,但不难看出另个容貌身材。 付佳希将那一块放大,看清了,确定了,就是岳靳成。 — 檀公馆。 岳靳成也没料到付佳希会来。 他以为是焦睿送药过来,所以听到门铃就去开了门。 付佳希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岳靳成一个人在家,衣衫不整,没那么多讲究。加之又伤了肩膀,就更没心思好好穿衣服了。一件开襟的睡袍,自喉结到腹,空荡荡的。 也是付佳希没穿高跟鞋,不然,视线再高几分,就能把他腹肌的轮廓看得清楚。 “你去攀岩了?”付佳希关上门,看他不利索的样子,皱眉问,“扭伤筋了?还是伤了骨头?看过医生了吗?照的片子呢?” 几连问,把岳靳成紧皱的眉头都问松展了。 他敷衍,哼说,“肩膀疼。” 两人往屋里走,客厅里什么都大,落地窗尤其,窗帘全开,cbd商务中心区夜景璀璨绝美。 “今天周三,你跑去攀岩?”付佳希不解。 “我是总裁,周三我干什么都行。”岳靳成有点耍赖。 付佳希哦了声。 岳靳成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外勤啊。” “嗯,我带俞彦卿也在那攀岩。”付佳希说,“给他拍了照,录了视频,正巧把你也拍进去了。” 突然安静几秒。 岳靳成呵的一声,“你还帮他录视频啊。” “我花钱,请那的德国外教拍的。” 岳靳成阴阳怪气的脸色即刻恢复正常。 “要上药吗?我帮你吧。”付佳希看到岩板桌面上一堆药。 岳靳成往沙发上趴,背对她,主动解开睡袍,脱下半截露出肩和手臂。 客厅只开了暖色调的灯带,无主灯设计,像一只发光的宝盒匣。灯光刷下来,有氛围,也让他肌肤的纹理和线条格外惹眼。 跌打止痛膏,沾上一点在指尖,搓热了,才往他肩上抹。 岳靳成“嘶”的一声,很小的吸气声。 “疼啊?”付佳希立刻收敛手劲。 岳靳成趴着,不敢动,不敢说。 沁凉柔软的手指,多久没触过,没牵过,没感受过了……他记不清了,但此刻的反应,心,以及身体,都像莽撞少年,轻易开合。 他哑声说,“没事。” 付佳希继续了。 紧实的肌肉,骨骼分明,宽肩半裸,脊柱沟延展、深而强劲。 按着按着,付佳希暗自感慨,他到底上了多少拳击课,身材轮廓常年出众,维持年轻健康的体态。 “疼。”岳靳成忽地出声。 “嗯?哪里疼?”付佳希问。 “哪里都疼。”岳靳成把脸侧向右边,闷声,“哪有外勤带别的男人去攀岩的。” 肩上的手劲一下子卸了力,身后的人安静不动。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酸意弥漫唇齿,不倾吐而出便不痛快。 他坐直了,睡袍彻底没个衣服样,浪荡地挂在腰腹上。 半边身体,在霓虹的散光里,荷尔蒙溅得野。 “佳希……”岳靳成目光如灼,哑着声音叫她,“我们……” 付佳希如梦初醒,“对,你提醒了我。” 岳靳成愣了下,“什么?” “我请俞彦卿吃饭、看画展、攀岩、逛公园、书店的费用,集团给不给报销?” “…………” 岳靳成几乎咬牙,“怎么,你还想公费谈恋爱啊?” 作者有话说: 岳总:逐渐发疯… 追文愉快,周末愉快,抽一丢丢红包哟~! 第28章 三人 ◎你前夫想和你复合啊?◎ 付佳希嗤声, 挑衅地望着他,“我倒是想,你给报吗?” “我不给……嘶!” 她狠狠一拧, 疼得岳靳成倒吸气。 “小气死了你。”付佳希说,“以后哪个员工敢替你干活,你不报销就算了,我找刘组。” “俞彦卿好意思, 攀岩还花女人钱。” “岳靳成, 我发现你越来越刻薄了, 这样不好。”付佳希认真道,“希望你不要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 你别带坏儿子。” “……” 岳靳成受了伤,脾气爆爆的, 付佳希懒得跟他争辩。人探望过了, 心意到了, 快点走人。 回去的路上,将照片和视频发给俞彦卿,除了岳靳成入镜的那张。 满心期待并没有得到回复,等了三天, 等得付佳希彻底没了信心。 这天早上, 她终于放弃。蔫不拉几地跟刘匀说,“刘组, 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另寻良人吧。苏州的金融峰会, 我参加。” — 晚上, 召唤白朵陪她逛街, 一是散心, 二是买一套去苏州穿的套装。 白朵听完俞彦卿这事,对他还挺来神,“可以啊,蛮有个性。” “我觉得他这人有点古怪,有名气,有能力,但我总觉得,他孤僻,高傲,不是太合群。”付佳希说,“可能做金融,操盘交易做久了,性格偏差了。” “直接说他变态呗。” 付佳希噗嗤一笑,“不至于,顶多算是不完全变态。” 嗦了嗦柠檬水,白朵忽然道,“岳靳成想和你复合啊。” “咳,咳咳咳!”付佳希被柠檬酸呛到,说不出话,但眼神很丰富。 白朵是旁观者清,“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发神经去攀岩。显然是不放心,不甘心。宝儿,问你,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啥问题?” “复合啊。” “不可能。”付佳希不作思考。 升温 第44节 白朵被她的回答速度和坚决态度惊讶到了。 油柑青提少冰,杯壁上遇热化水,指间触碰一片沁凉,付佳希不停摩挲,以此来镇静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赌气,也不是故意。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和岳家的这些人、事纠缠了。我一想到,就慌,就乱。那种唯恐说错一句话,惹人误会,故意曲解,再来从中挑点事。他们家的那些伯妈,姑妈,堂妹堂哥的,我真的怕了。” 付佳希说,“同他回岳家的时候,我害怕走出卧室,一出去,就要计算好微笑的弧度,眼神的冷热,说话的分寸,太累了。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嘉一,耳濡目染这些东西。虽然我知道,他姓岳,以后有必须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但我还是私心地希望,他的童年可以纯粹,简单,快乐、再快乐一点。” 白朵跟着心疼,捂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如果,岳靳成不回岳家,不接手柏丰……” 付佳希摇了摇头,“他的决定,从不会动摇。而且,为了情情爱爱这点事,就非要在事业上做出抉择,也太降智了。我要是他,我也会力争上游,做最高山顶上屹立不倒的战旗。” — 不知是不是在酒吧喝了冰饮的缘故,付佳希肠胃受刺激,拉了一晚上肚子,嘉一睡着,她也不敢丢下儿子去医院,贴了两张“宝宝一贴灵”,天光渐亮时,才捡回一口气。 到公司,刚打完卡,就被金明叫了去。 会客室里,岳云宗在,还有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士。 “来,介绍一下,这是元有期货的张总。” “付小姐你好。”对方率先伸出手。 “张总带着诚意前来拜访,正好,你们多交流,多了解。”岳云宗说,“你按正常流程推进,不用多想。以资质、综合实力考量,集团的利益是第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风清气正。 如若真的没私交,对方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准确知道她姓什么。 岳云宗对集团经营权力的控制游刃有余,她猜想,在过去的几年,岳靳成每次与之交手,一定也万分艰辛。 中午,金明安排了招待餐,热情周到,俨然合作伙伴。 饭局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为了组建研究团队的事,尽心尽力,甚至去争取了俞彦卿。这个人年少成名,少有败绩,但是性格也古怪,不好接触。市场交易里有个词,叫顺势而为。不仅是事,也指人。我们尽力就好,成事在天,合作也讲究一个缘字。” 付佳希不爱听这么文绉绉的鸡汤话,尤其从一个利字当前的人嘴里说出,怎么听怎么讽刺。 她觉得希望渺茫,问刘匀,“刘组,其它公司的背调,我们还继续吗?” “继续。”刘匀说,“在没有最后定论时,做自己该做的。” 付佳希知道,他也很难,话是这么说,多半是宽慰罢了。这两日按时下班,没有繁琐的碰头会和随时加班,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所有的抗争节奏,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这一关,胜利的砝码似已倒向了岳云宗。 岳嘉一晚上有击剑课,是幼儿园的特色兴趣培育,八点会由校车送回家。 付佳希难得几小时空闲,百无聊赖也不知道干嘛。 打卡下班,刚走出大厦,就听到右边一道声音,“姐姐诶。” 是沈也,宽松黑t恤罩着,怨念飘散的语气,付佳希惊喜,“你换发型了?” 之前的帅酷少年风碎发,换成了干脆利落的短寸。 “是啊,为爱落发,听过的吧。”沈也懒洋洋地说,“你先别转移话题,为啥把我拉黑了?” 微信,电话,喜提黑名单一条龙。 付佳希说,“你想知道原因啊?想知道就先上车。” “我有摩托,带你兜风。” “那我不坐。”付佳希说,“我年纪大了,吹不了风,偏头痛。” 沈也无语,“你就比我大四岁。” “那也是你长辈。”付佳希正色道,“叫姐姐,给我好好叫。” 最后,沈也屈从,坐上付佳希的车。 “你不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天天来你公司蹲点。” “随便你。”付佳希淡定地打方向,“姐姐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沈也受挫,撞在一堵泥巴墙上闷闷地疼,他转移话题,“我们去吃什么?” “不吃了,带你去个地方。” 岳嘉一的幼儿园在云津市的一座公园里,隐秘,清净,不算大,但氛围极好。击剑馆内,训练井然有序,今天课程近尾声,教练正在进行最后的结课小测。 “第二个,站得笔直的那个是我儿子。”付佳希热情安利,“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帅得很。”沈也挑眉调侃,“姐姐,这是对我的测试吗?搞定你儿子,你就会考虑我。” 付佳希笑了笑,目光像温柔的泉水,缓慢专注地淌过前面的小人儿。 “我生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从楼梯滚下去。” 沈也蓦地一怔。 “我差点出不来手术室。”付佳希叠着腿,双手轻轻环着膝盖,语气宁静,“还有我小时候,大概九、十岁。狂流鼻血,止不住,身上莫名的淤青很久不会消。” 这症状不难引人遐想,沈也想问不敢问,“你,你是,是不是……” 付佳希摇摇头,“没有确诊,但我那段时间的身体,应该是有毛病的。后来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血检结果又正常了。” “姐姐,你想说什么?” “我虽然只比你大四岁,但我经历的事,比你多太多,我不是依仗所谓的人生经验来故意压制你。我是想告诉你,有经历,可以理解成人生经验,但它也是人生里的伤口。”付佳希声音清浅,“我不阻止、否定你的情感倾向。但我也想从智性的角度提醒你,没有必要。” 沈也的心像被钻头一下下地突击,钝痛、麻木、还有几分不甘心。 “你又不是我,说什么没必要。” 付佳希睨他一眼,“别跟我说,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沈也:“我就要死要活了怎么样?” 付佳希义正言辞,“我不可能喜欢一个恋爱脑。” 沈也无语,所以怎么着都不会考虑我了是吧。 岳嘉一小测完,兴奋地跑过来,“妈妈!” 母慈子孝,画面感人。 嘉一很礼貌,鞠躬打招呼,“哥哥好。” 付佳希捏了捏儿子的手,“妈妈去洗手间,你和小沈哥哥待一会。” 待她走后,沈也蹲下来,与这小少爷套近乎,拉关系,“你不能叫我哥哥,你应该叫我小沈叔叔。” “为什么?你本来就很年轻,年轻就算了,还这么帅。”岳嘉一双瞳纯真。 “总之,你叫我叔叔。” “我知道答案啦。”岳嘉一说,“如果我叫你哥哥,我们就是同辈,你就是妈妈的晚辈,就不可以追我妈了,因为道德不允许。” 沈也:“……” 吃啥长大的,这么会说。 岳嘉一牵住他的手,嘀咕小声,“你想我叫你爸爸,门儿都没有。” 这晚,沈也离开的时候,状态前所未有的低落。 付佳希松了气,双管齐下,这下弟弟应该彻底死心了吧。 — 很快,她筹备去苏州参加金融峰会的事项。这次前去,主要以听取专家市场分析,以及收集结识各同行、公司的资料。 登机之前,付佳希事无巨细地给岳靳成发语音,“儿子的湿疹药要记得抹,抹完后过十分钟再擦润肤露。” “他最近吃东西有点不乖,千万不能妥协。” “我可能周日晚上才能回云津,周一,我让校车老师去你那接。” 几分钟后,岳靳成回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想想。” 信息刚发送,真实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想好了告诉我。” 付佳希猛地转过身,震惊娇憨的模样悉数撞进岳靳成带笑的目光里。 “你,你怎么在这?” “坐飞机。” “你飞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岳靳成轻装简行,只拎一只小号手袋。金融峰会邀请嘉宾,他列席之一。这次峰会不作发言,只当听众,所以没有行政陪同。 临近登机,付佳希说,“我先去排队了 。” 岳靳成却一把拿过她的行李,“跟我走吧。” 给她升了舱,走的对应通道,位置和他一排,岳靳成让她坐靠窗的方向。 不多时,空乘过来询问餐食偏好。 “鲍汁百灵菇,虫草花元贝,番茄汤深海鱼,沙拉别放西蓝花。”岳靳成不用看菜单。 付佳希微微恍然,这都是她的口味。 “你肠胃刚好,吃清淡一点。”岳靳成说,“饮品橙汁,温的。” “你怎么知道?” “儿子告诉我的,说他的医药箱里,少了两张宝宝一贴灵。” 付佳希失笑,“他这心眼儿,不知道跟谁学的。” 舱门关闭前最后几分钟,最后一名乘客登机,落座同一排,右侧。 那人站在廊道处,有几秒没有动作。 付佳希抬起头,以为看花了眼,惊喜,“这么巧?!” 俞彦卿嘴角扬了扬,“巧。” 升温 第45节 “你也去参加活动?”付佳希猜测,“你不会是上台演讲的嘉宾吧!” “这一周在对接工作,不在云津市,确实忙,所以没有跟你联系。” 付佳希隐约看到了希望,她急于确认,“不用联系,现在我们面对面,可以慢慢聊。” 俞彦卿点了下头,“我坐这。” 很巧妙,三个人,同一排,中间隔着廊道和岳靳成。 付佳希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肘,“你起来。” 脸色已经很难看的岳靳成:“……” “咱俩换个座。”付佳希说,“我跟他好好聊。” 岳靳成转过脸,眼神像一座沉重的山,“我就不能跟他好好聊了?” “他这人很难搞定的,我跟他都八字没一撇,你在,不合适。” 岳靳成火气没地儿撒,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还算上八字了,想干吗?” “小姐姐,我跟你换个座吧。”是坐在俞彦卿那一边的乘客,大方起身,对道谢的俞彦卿挥挥手,“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就这样,不用岳靳成让座,付佳希还是和俞彦卿坐到了一起。 两小时的飞行,他俩相谈甚欢。 音量压得低,但神色放松,付佳希整个人都是舒缓愉悦的。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气息乱得很。 平安抵达目的地,俞彦卿问:“住哪家酒店?我有车,捎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我有车。” 俞彦卿只当她有随行同事,不再过多邀约。只是走之前,不免多看了她身后的岳靳成一眼。他不太确定,但这个男人,确实有些眼熟。 “好了,走吧。”付佳希心情不错,“我感觉还是有希望的,如果能请动俞彦卿,云宗总那边自然没有足够理由反驳,你是不知道他找的那家元有期货,资质平平,水平不堪,连一套完整的套保案例都没有做过,怎么能够让人信服?纯属侮辱按资排辈这个词了。” 岳靳成的情绪好转了些,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工作,没有什么私心。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喂,付佳希。” 付佳希皱眉,转过身,不敢置信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沈也竟然出现。 岳靳成目光迟疑,不明所以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仔。 沈也深吸一口气,不似以往的慵懒劲,诚挚谨慎道,“我想了很久,不管你经历过多少事,有过多少人,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接受我,我也能接受你的一切,我钟意的是你个人。姐姐,我不想错过你,也请你相信我。” 岳靳成:“…………” 还来?!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哭犯法不? 感谢追文,周末愉快。 第29章 嫉妒 ◎岳靳成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入住酒店主办方有安排, 去往的路上,付佳希一直在发信息。 岳靳成叠着腿,坐得板正, 端直。路程过半,他的不耐传递在手指尖,有下没下地轻敲。 “人家不辞辛苦追到这里来,需不需要给他安排酒店?”岳靳成不咸不淡地说, “别怠慢。” 付佳希头也不抬, “你连我请俞彦卿的攀岩的费用都不肯报, 我不信你这么好心。” 岳靳成轻嗤,就怕她当真。 付佳希忽然伸过手, 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幼儿园上周的趣味篮球赛, 看儿子的表现, 是不是很可爱?” 教练老师发来制作好的赛事视频和花絮, 小小男孩穿着篮球服,有模有样。 原来她一直是在看嘉一。 岳靳成凑近了些,付佳希将手机音量调大。不知不觉越来越近,他的肩膀轻轻蹭挨她手臂。车流密织, 车身启停频繁, 稍急的一脚刹车,付佳希惯性往前冲。岳靳成一把抓住她的手, 连带着手机,悉数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付佳希下意识地挣了下, 岳靳成也下意识地将她握得更紧。 车外的汽车鸣笛突兀响起, 如敲钟的警醒, 越界的分割线重新描画。 各自归位, 余温尚在,烧着指尖似沸腾。 苏州三十五度的高温,司机将冷气又调低了些,而那一点彼此的体温,从单薄到虚无,最终散在了鸣笛烟尘里。 — 次日,活动九点举行。 付佳希拿到流程安排表,才知道俞彦卿竟是发言嘉宾。 他甚少出现公开场合,这次不藏不掖,众人猜测,大概是准备再次入职的信号。不难想象,活动结束后,多少猎头会争取,而她付佳希,恐怕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付佳希看了看时间,离他发言还有15分钟。 前排列席嘉宾席的岳靳成,在与几位同仁交流,每隔一会,他会往付佳希的方向瞥一眼。 与某基金经理多聊了两句,再寻人时,那边已了无踪影。 …… 俞彦卿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人堵在洗手间两次。 “你到底是不是女孩?” 俞彦卿刚系扣上皮带,衬衫下摆还没完全扎掩工整。他不敢想象,但凡动作慢两秒,怕是底色都会被她看了去。 那真是说不清了。 付佳希反手压实门板,目光烁烁。 俞彦卿有半秒分神,在她柔和皎好的面容上,看到视死如归的决心。 “俞彦卿,我……”付佳希也知这样不体面,矛盾交杂,难以启口。 “换个地方。”俞彦卿抬手看表,“给你五分钟,我们聊工作。” 不再打太极,不再敷衍,而是认真、专注、宝贵的五分钟。 “柏丰集团的五年战略计划里,基建板块是重点方向,正在推进的项目里,高铁、风力电基站的建设,以及国外承建的产业链,是省政的示范性名片。”付佳希说:“我们原材料的采购体量庞大,资金注入可观,账户的手续费、利息、交易分成,这些都可以再谈。” 俞彦卿不为所动,目光如熨斗,可以追平她语气里的任何一丝破绽。 “我知道,收益选项不是你最在意的。”付佳希说,“柏丰集团,这么多年,一直保持民营企业标杆位置,他的业态循环、管理理念,都是健康良性的。与这样一家企业合作,我不敢说有多助力,至少,我们可以顺畅合作,不会有阻碍。” 俞彦卿问:“你能带给我什么?” 付佳希答:”有求必应的协助,知无不言的沟通。” 俞彦卿说:“这是作为合作方,你的基本履职义务。” 听出来了,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付佳希努力争取,“或者,你的需求,你可以先跟我说。” 俞彦卿识破她的缓兵之计,直言不讳,“你并不能给我确切的答复,等你汇报,批复,再反馈,是浪费时间。” 语毕,他再次看时间。 还剩一分钟。 付佳希明显急了,“不会浪费太长时间的!我能马上打电话。” 俞彦卿不语,只食指轻轻点了点表盘,提醒着她。 眼前的男人冷血,果决,是从市场上残酷厮杀的角斗场里,存活下来的真正王者。 付佳希忽然心口一酸。 那种被强烈光芒压下来的感觉,照透了自己,沧海一粟,渺小蜉蝣,是她掉队的时光。 付佳希低下头,又气又急,抬手抹了把眼睛。 俞彦卿皱了下眉,这是……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解释—— “她能全权代表柏丰集团,与你进行沟通谈判。包括且不限于酬金、分点、交易自主权的界定、权利金、保证金的调拨划转,以及传达集团年、季、月的套保计划审定。” 岳靳成置身三五米远,正装挺拔,像扎根稳重,蓬勃向上的翠柏。他走到付佳希身边,并肩而立,与俞彦卿目光平视。 俞彦卿审视几秒,心里有了数,他主动伸出手,“你好,岳总,俞彦卿。” 岳靳成回握,简短,有力,“你好。岳靳成。” 之后,峰会上各嘉宾大拿的演讲干货,付佳希并没有听进太多。直至回去酒店,连外套都没脱,趴在沙发上,像一朵坠落枯萎的花。 将醒未醒之时,门铃响。 付佳希拖沓着去门边,从猫眼里看清了人。 “你没去参加聚餐?”付佳希将一缕碎发别至耳朵后,把路让出,“你这号贵宾缺席,不给主办方面子。” 岳靳成问:“不舒服?怎么不去用餐。” 会场时,他一直注意着她。 “吃不下。” 岳靳成没强迫,只给酒店管家打了通电话,晚一点再送餐。 付佳希:“你陪我一块挨饿?” 岳靳成没回答,而是问:“俞彦卿对你说难听的话了?” 付佳希反应过来,“我不是被他骂哭的。” 岳靳成脸色稍稍好了点,抵着桌沿,大理石沁凉,顺着尾椎骨发散。跟刚才的情绪一样,不放心,吊着,不畅快。 升温 第46节 付佳希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过俞彦卿的履历吗,特别厉害,年少成名,没有败绩,做研究,做交易,难得的全能选手。” 岳靳成“嗯”了声,“我知道。” 付佳希自顾自地笑了下,“算了,我不该自怨自艾,又有多少人,能成为俞彦卿这样的人呢。” 岳靳成说,“为什么要成为他,你是你,他是他。他有传奇色彩又怎样,你也不是没有光芒。你的人生与经历,他也无可复制。”【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付佳希愣了下,眼底透出迟愣。 岳靳成忽然心疼,也开始自我怀疑,那些年,真正想过她想要什么吗?看似肥沃的土壤里,精心培育、以心血呵护,但为何还是走进了风雨飘摇,分崩离析的结局里呢。 “你……听话。”岳靳成终是不忍心,走到她面前,克制着自己,想要伸去摸她头的手,“听话,好好吃饭。” 午宴宾客众多,应酬往来,耗时不少。 岳靳成不放心,中途给付佳希发了两次短信: “饭吃了吗?” “睡了吗?” “身体不舒服?” 她都没有回复。 岳靳成哪里还放的下心,匆匆抽身,径直去客房区。 付佳希不在房间。 岳靳成于门口徘徊,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通了,却不接。 第四遍时,终于。 “喂?”却是男人的声音,“她去洗手间了,我帮她拿着包。” 不用问,岳靳成已然知道是谁。 沈也追到苏州,这份心意总是可贵。没有爱意,总有良心,付佳希做不到熟视无睹。她带着沈也逛苏州园林。大学毕业前,她在这座城市实习过半年,半个导游还是够格。 园林逛了,引经据典介绍了,李公面吃了,松鼠桂鱼尝了。 在她的特种兵式带游下,沈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平和、友好、充实的相处,情感的左右,都在付佳希的把握之中。 她与沈也在观前街看人来人往,喝着1874的啤酒,彼此静默无言。过于沉默,前路未明,这不是付佳希需要的氛围。于是,她开始敞开话题。 “这里好多漂亮妹妹。” “那个戴鸭舌帽的,刚才看了你好多眼。” “我很喜欢苏州,美女根本看不完。” 可惜,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应景。 等她将话题岔到十万八千里远时,沈也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美女确实看不完,因为最好的那一个,今晚一直陪在我身边。” …… 付佳希回酒店时,已近十点。 口腹之欲得以满足,暂时治愈工作上的不畅快。这是付佳希数周当中,心情最释空的时刻——但在枯坐于大堂超十小时的岳靳成眼里,她微醺恣意的神色,无疑成了眼中刺。 “咦,你在这儿?”付佳希语气讶异。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岳靳成语气压抑。 “喔。”付佳希说,“那好巧。” “……” 岳靳成审辨两秒,语气更冷,“你喝酒了?” “啊?啊。”付佳希说,“两瓶啤酒,不多。” 岳靳成几近咬牙,“付佳希,你行,你真行,你好样的付佳希。” 酒精后劲上了头,思绪与反应力都慢上四五拍。 付佳希钝钝地点了下头,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反应,“我哪里好样的……啊?” 岳靳成的神色,如惨淡的水面,暗涌蛰伏,风雨欲来。 付佳希走前面,他跟着。 “你怎么还没回去,集团不忙吗?”付佳希走得慢,但脚步尚稳,“这次活动感觉怎么样?如果不是俞彦卿在,我觉得好无聊。” 岳靳成心烦意躁,他能说怎么样。 这类商务活动,他已明确交待过焦睿,尽量减少。汲取行业信息,结识业内人士固然重要,但从机会成本的角度来看,岳靳成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但他还是来了。 “我不无聊。”他瞧着这位始作俑者,吞了苦莲一般,“看到我儿子妈妈的充实生活,很难不让人羡慕。” 电梯门开,付佳希没说什么,垂着脑袋,像一朵被风吹进的棉花糖,轻飘飘地靠着厢轿的镜面。 她侧了侧脸,看向岳靳成。 灯影流淌,在密闭的空间里,像朦胧的夜雾。 半晌,她开口,“那你就羡慕着吧。” 岳靳成一愣,又气又想笑。 到客房层,付佳希明显有些晃了,走廊灯是另一种亮度,光线一变,更加视物不清。 踉跄不稳时,岳靳成一把将她架住。先是捞着胳膊,但一瞬的力道不轻,付佳希疼得皱眉。岳靳成便顺理成章的,手下移,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付佳希挣了挣,他手劲一带,更加没了重心。 作罢,就这么一段距离。 “房卡。”岳靳成问。 付佳希拍了拍自己的包。 刷卡,岳靳成一只手抵开厚重的双木门,另只手几乎将付佳希悬空,半走半抱着进去客房。 付佳希皱眉,“岳靳成,你磕着我了。” 他陡然松手,没了倚靠点,付佳希瞬间软摊在沙发里。 “你怎么这么野蛮。”她不满。 “我跟了你六年,没发现?”他语气不善。 平日是正常丈夫,宛如暴徒的一面全留在了春宵里。 付佳希哑了火,隐约感知到险意。 岳靳成不依不饶,向她靠得更近,弯下腰,目光深邃、浓烈,“小男人对你温不温柔?” “嗯?”付佳希卡了壳。 在岳靳成看来,这是犹豫的信号,他胸腔的焰火重新翻滚,“在比较?在回忆?还是对和他约会依旧恋恋不舍?” 付佳希懵懂,“啊?” 她微仰着脸,白净如月光,无主灯的套房,光亮像毛茸茸的壁炉火光,跳跃进付佳希的眼睛中,像暗闪的碎金。 岳靳成伸出手,指腹想去触碰她眼角。 付佳希的唇微微张开。 像绞断最后一道防线的剪刀,伪善与妒忌宣泄而出。 岳靳成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俞彦卿:? 沈也:?? 岳总:气不气你们 感谢追文哟,谢谢小天使萌,抽一丢丢小红包。 第30章 挺大 ◎挺大鼻子很大很挺……所以呢?◎ 这一吻, 再烈的酒精都能吻蒸发掉。 付佳希推他,极力地抗拒。 岳靳成如沉默的山峰,扎根于此, 纹丝不动。 他知道她最敏感的角度是怎样,腔壁热烫,似能将一切水分烧沸腾。 岳靳成越来越凶,不够, 一点也不够。他以身体的绝对优势下压, 付佳希一点一点倒向沙发。 岳靳成单手绕至她后脑勺, 往更紧密的空间里挤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向下解开束缚。 付佳希猛地推开他, 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欲望与清醒来得凶猛又突然,这一声皮肉响, 制止住岳靳成的失控。 除了剧烈起伏的胸腔, 一切宛若静止。 淡淡的血腥味游窜鼻息, 岳靳成抬起手背,拭了拭嘴角,醋意还是怒意都没平复,“这么咬我, 还打我, 我明天怎么去集团。” 付佳希伸手,“啪”的一声, 又是一巴掌。 “好了,对称了。” “……” 这一晚的意外, 谁都没有再提起, 回程时, 连航班都不坐同一趟。 升温 第47节 付佳希办理登机时被告知, 她的航班升了舱,连餐食预订,都是一些她喜欢的菜品。 橙汁温热,裹着舌尖,充盈着味蕾,总能联想到些什么。付佳希忽然烦得很,让空乘帮忙将餐食全部取走,说抱歉,她没胃口。 — 苏州之行结束后,俞彦卿又似人间蒸发。 付佳希现在看哪个男人都烦,没耐心,随便吧,没合作的可能就算了。 就这样,她把俞彦卿的微信也给拉黑掉。 元有期货的那位王总,近日数次到访,与金明碰头,时常在他办公室一待数小时。 刘匀气定神闲,“就算没有俞彦卿,我们背调的专业公司里,实力强的依旧很多。” 付佳希不抱乐观,“实力算什么?在没有真正具体合作时,‘实力’是最容易包装的,词条、广告、水军,只需要付出些许低廉的成本。” 刘匀说,“假公济私也得有个限度,毕竟这牵涉到集团的切身利益。” “刘组,这么多年,您还没瞧出来吗?”付佳希直言不讳,“云宗总根本就不想深入发展市场研究、交易、甚至套保这一块的业务。只是碍于经营结构的组成,必须有这么一个职能岗位而已。” 刘匀如此严谨、据理力争的一个人,竟没有辩驳。 “我承认你说得对。”半晌,他说,“但我相信岳总。” 他说的是岳靳成。 乍一提起此名字,付佳希堵着一口气,堵得心口淤青,几天了还没揉散。 金明领着元有期货的人从办公室出来。 “都在啊,正好,刘组和佳希一起,向王总介绍一下集团的基本情况。” 对方殷勤地伸出手,“您好,以后请多关照。” 刘匀反应平淡,连手都没握,“金部,我想向你汇报工作。” “可以啊,待会进办公室慢慢聊。”金明说,“对了,元有期货上周一口气摘录了几项评奖,势头勇猛,水平先进呐。” 刘匀一时语噎,几分钟前,付佳希的那些话,竟一语成谶。 这日之后,元有期货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多,金明按岳云宗的授意,将签约合同,达成合作提上日程。 刘匀一语不吭,心情低落。 付佳希知道,他大概已经争辩过很多次了。 金明听烦了,将桌子重重一拍,“哪里不行?元有的资质、管理、奖项一个不少。” “什么没经验?有经验的就能把市场做得精准无误?那还来打什么工,个个都成岳总了!” “你对人家能力存疑,好啊,那你找个能力顶的来!以你的标准,只有俞彦卿够格了,你去请,你请得动吗你?!” 金明人五人六,圆滑奸诈。这是被刘匀弄烦了,急三火四的脾气就压不住了。 “佳希姐,电话。”于小米点了点她肩膀,“是行政前台,说,有一家公司代表要找你。” 行政告知,“是一位先生。” 中鼎? 这什么公司,付佳希没听过。 短暂空白,窸窣声响,那人夺过行政座机,不耐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付佳希,你把我拉黑做什么?” 她愣住,“俞彦卿?”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火星撞地球的语气,俞彦卿反复质问:“微信拉黑就算了,电话号码也拉黑,付佳希你真是好样的。” 好样的付佳希,于心有愧地请他喝咖啡。 俞彦卿瞥她一眼,她就讨好地笑。 午后阳光正艳,烘得她的笑容亮堂堂的。 “为什么拉黑我?” “你不理人,高冷,太难跟你说上话了。”付佳希说,“没有希望的人和事,我也不想过多打扰。” 俞彦卿冷呵,“是不想留着占手机内存吧。” “……”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但就事论事,这人儿是不是也有点狂妄自大了。 研究团队的组建不得志,她心情也不好,“你说是就是吧。” 俞彦卿有点想笑,娇憨的摆烂,已经是她最后的迁就了。 “对了,中鼎是什么公司?”这是他跟前台自报家门。 “做金融服务,交易,套保,委托。” “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 “不是你孤陋寡闻,它也才成立一个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付佳希不确定,“推荐?” 俞彦卿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是自荐。” 付佳希瞬间反应过来,“是你自己的公司!” 俞彦卿淡淡“嗯”了声。 “所以,你愿意和柏丰集团合作了?!” “前提是,你作为对接人,全权与我这边沟通。”俞彦卿说。 如在汹涌直下的洪流之中,抓住救生的浮木,重新着路,柳暗花明。 付佳希:“我这就去汇报。”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俞彦卿随之起身,“走吧,直接去。” 天降奇兵,出其不意,局势急转。 岳云宗和金明憋着脸色,看俞彦卿从总裁办公室走出。 岳靳成竟亲自送客到电梯口,两位在各自行业光芒万丈的男人,相谈甚欢,旗鼓相当。 次日,付佳希将通宵拟定好的委托合同交由岳云宗审签。 法律条款,行文表达,事无巨细,精益专业。 岳云宗处变不惊,端坐于宽尺办公桌前,大笔一挥,并无半字为难。 旋上笔帽,岳云宗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厉害,能把俞彦卿拿下,有点本事,嫂子,分享一下经验?” 他话里有话,讥讽贬低,付佳希听得真切。她也不急不缓地答,“既要分享,那一定多多益善。您希望我如何分享?在集团范围内,组织座谈会?或者撰写心得体会,云宗总发话,全集团传阅。我会将团队组建的难处,声情并茂地讲述清楚。” 岳云宗面不改色,始终以笑相对。 但拧握派克笔的手指,几乎要将笔身掐断。 “大哥对你着实慷慨,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你看你,一言一行,尽得他真传。” 付佳希假装恍然,然后展颜一笑,“对噢!二弟不点破,我都没察觉。” 岳云宗很难不破防,被她狡黠灵敏地占了面子。 二弟。 真有她的,算个什么东西。 岳云宗偏偏又不能发作,她进来之前,没有顺手带关办公室的门。秘书助理坐在外面,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记着。 岳云宗讪讪一笑,吞下这个暗亏,“好好工作,继续努力。” 付佳希应声,“好的,云宗总。” 合同又经审计、法务部门三次审核,四次返改。定稿后,再发送给俞彦卿。付佳希有点忐忑,领略过他的突然消失作风,怕这一次又故伎重演。 但第二天,俞彦卿就发来修改意见: “看一下我的备注,以及行文方面关于专业用词的批注,修改完善后再发我。” 很快,俞彦卿收到她发来的一个卡通表情包:一只惊掉下巴的猪。 “?” “我以为又要等上三五半个月,你才会回我消息。” “虽然但是。”俞彦卿真心发问,“你为什么要发你的照片。” “哪有。”付佳希莫名其妙,往上阅览聊天记录,直到看见那只猪的表情包。 幼稚。 俞彦卿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 刘匀心情大好,扬眉吐气的畅快,这是他在金明手下这么多年,打得最漂亮的一次翻身仗。 “我只在一次交流会上见过俞彦卿,远远的一眼,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年少成名,天才操盘手,这几日带你复盘他的案例,你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明日签约,要不要安排一个签约仪式,显得我们有诚意。” 刘匀年长俞彦卿二十多岁,但这一刻,付佳希觉得,刘组的精神劲比他多。 至于签约仪式的事,付佳希告诉他,“我替你拒绝了,想必你也不赞成。” 俞彦卿:“自作主张?” 付佳希纠错:“是对合作伙伴最基本的了解。” 合同定版,后续工作流程顺畅推进。开户、银期、保证金、风险准备金,以及公司集采的商品类目明细。 筹备工作暂告一段落,付佳希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你再不约我,我以为你人间消失了。”白朵把包丢在吧台上,要了一杯白啤,仰头就是两大口,“渴死我了!路上不知道怎么这么堵。”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别让我背你回去。”付佳希拧开瓶盖,给她递去水。 升温 第48节 “没事儿,敞开了喝。赵赵随叫随到,他来接咱俩。”说起男朋友,白朵就对付佳希不满了,“你怎么回事啊,伤了小沈弟弟的心,人家一酷哥,被你磨成什么样了。” “我忙嘛。”付佳希举着啤酒杯,歪了歪头,“弟弟等不起,不耽误他。” “工作能有弟弟好?连爱情都不要了?” “工作赚钱呀,有了钱,我找十个八个弟弟一天换一个。”付佳希抿了口啤酒,涩味润过喉咙,又有小麦芽的回甘。 “你也就打嘴炮。” 付佳希笑,“不然呢,我去打真炮啊?” 旁边高脚椅上的小哥被声音吸引,目光跃跃欲试。 白朵嘁嘁声,“别看别想,她有老公了。” 小哥乐的,“那不是更刺激啊。” 不再搭理,白朵跟她碰了碰杯,继续聊,“你可别给我来拔情绝爱这一套,不想恋爱没有任何问题,但给自己贴上‘离过婚’‘一切为孩子’‘不配爱’‘为青春守贞’的标签,那就太可怕了。” 比利时原酿的白麦芽,后劲起得快,付佳希双颊已经泛红,她说,“我不行,太主动的人我现在都害怕。” 白朵揭穿,“我天,岳靳成追你的时候,还不够主动吗?!跟只舔狗哈士奇一样,死皮赖脸的往你跟前凑。你不要太双标,沈也哪里不好?年轻,一股劲。” 付佳希低声说,“那时候,我很渴求,也很需要这种狂轰乱炸的爱意。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不是没有人要的人。你可以理解成……继续认同与存在感的时间里,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吧。” 她那足以上情感谈话类节目,引发观众强烈共鸣的幼时经历,拜她天杀的舅舅一家所赐,无疑是磨难之上又染寒霜。 白朵似乎懂了。 在最需要的时候,岳靳成出现,付佳希回馈的,也是自己毫无保留的所有。 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交付一生的决心、九死一生延续新生命、在前途未明,被所有人定义,这个男人不行的至暗时刻,她仍旧义无反顾地站在身边,陪他吹风淋雨。 热情有限,情意也分厚薄。 大开大合后,没有谁还能一如年轻时,天真烂漫,冲锋陷阵,为了爱人甘愿舍生赴死。 “对了,我得好好跟你说说工作。” 付佳希一杯酒干光,又让调酒师调一杯以威士忌打底的深蓝月光,泛涩的口感顿时被果香甜腻覆盖。 “啊,是俞彦卿?”白朵点头头,“我知道这个人,赵赵跟我提过好多次,行业大拿,是他的偶像呢!” 差点忘了,白朵的男朋友是在投行工作,事业步入正轨,很有头脑。只是她不理解,“什么嗜好,选俞彦卿当偶像。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难搞!” “天!你搞他了?!”白朵捂嘴震惊。 付佳希挥手要打她,“你声音还能再大一点。” “不是,付佳希,你搞赵赵偶像诶,我要跟你绝交十秒。” 付佳希细数俞彦卿的种种事迹,“他就像一个独居生物,摸不透他的踪迹。” “任何业内天才,都有自己的独特个性和生存法则。” “那起码的绅士风度和待人接物的礼貌还是要有吧。” “你礼貌?你假借相亲之名,把他给吊出来见面,要号码,谈合作。谈不成了,就随手附赠拉黑一条龙大礼包。嗯,你真礼貌。”白朵啧啧道,“趁现在你俩合作,帮我赵赵要个签名。” “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白朵自然不客气,“那下次约他一起吃饭!” 付佳希说得口干舌燥,调的酒不知不觉下肚半杯。 慢摇滚的曲目终于结束,换上舒缓的蓝调爵士英文。 付佳希翘着腿,双臂向后张,抵着吧台。 长裙刚好垂遮小腿,纤细白皙的脚踝跟随音乐轻晃。 白朵笑着问,“俞彦卿和岳靳成,来,比较一下。” 付佳希说无聊,“有什么好比的。” “哟,谁都比不上岳靳成了是吧。”白朵是会阴阳怪气激将的,“来,咱们先比谁有钱。噢,算了,这个没可比性,俞彦卿败。” 付佳希:“……” 她想说,你是没有真正了解俞彦卿的赚钱能力。 “来来来,分析长相。俞彦卿怎么样?” 付佳希没有犹豫,诚实赞许,“玉树临风,戴眼镜时,气质清冷,显贵气。” “岳靳成也是这类型!”白朵挑眉,“付佳希,菀菀类卿啊。” “……”付佳希跟她碰了碰酒杯,抿下一小口,慢悠悠地说,“一点都不像。岳靳成比他结实点,穿西服显得很满,身型板正,穿大衣这些特别出彩。而且气质吧,不能用清冷来形容他,我觉得像一种兵器,静时韬光养晦,进攻时,百无禁忌。” 白朵望着她,若有所思。 付佳希单手撑着半边脸,眼睛亮,如醉观星一般,“你看嘉一,好多人都说儿子长得像我,其实仔细看他五官,尤其眼睛和他爸爸特别相似。就是鼻子不太像。” 白朵问:“岳靳成什么鼻子啊。” 付佳希轻轻晃了晃酒杯,“很挺,很直,大。” “……所以呢?” 付佳希:“……” 白朵灵魂发问,“宝贝儿,你有多久没有过性|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也很久了。 抽一丢丢小红包,感恩追文。月底辽,欢迎小伙伴们投喂营养液~ 第31章 半夜 ◎他裤子尺码怎么这么小,我穿不了,卡住了。◎ 付佳希自己都愣了下。 “得, 看你表情就知道答案了。”白朵一脸暴殄天物的憾色,你可别说是找不到比岳靳成更好的了啊。” 付佳希觉得这题就是悖论。 她也没有过比较,怎知有没有更好的。 岳靳成在那方面不算克制, 再轻的劲儿,都能在腰上掐出五指痕印。 如果以此为打分项,那应该,是有比他更好的吧。 付佳希喜欢喝酒微醺的状态, 但有了嘉一后, 她的分寸又谨慎了些。 到家后, 白朵发来微信:“宝子,我给你买了宝贝, 过几天记得收快递。” — 工作日,一早, 付佳希就给俞彦卿发信息提醒:“上午十点, 市场研究专题会, 你会准时参加的吧?” 十分钟没等来回复,付佳希果断拨去电话。 俞彦卿接得慢,声音哑,“嗯?” “你还没起床?” “两点半停盘。”俞彦卿倒没起床气, 蔫蔫地说:“我就不能多睡一会么。” “十点有会议。” “参加不了。”俞彦卿说:“我的观点和意见已经汇总了, 发到你邮箱,你替我汇报。” “不是, 俞彦卿,你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没有。” “……” 用他的话来说, 合同条款里, 这类会议的出席, 不是他的履职范围, 他有自主选择权。 付佳希只能硬着头皮,代为阐述俞彦卿的市场观点。 董事会成员里,对套保业务不熟悉的大有人在,付佳希又耐心解释,一场会议下来,她全程站立,根本没有喘气时间。 忽然,一位董事不满,“对方为何不参与会议,还要你来汇报?” 付佳希如实说:“昨晚外围市场有几个重要数据公布,行情波动大,俞老师盯盘到凌晨两点半。” 对方脸色稍稍缓和。 金明呵呵一笑,“俞彦卿那边一直是佳希在对接,俨然是他的新闻发言人了。” 付佳希不卑不亢,“金部说笑了,能为你分担这些工作,是我应该做的。” 主席位的岳靳成,面色淡然,他瞥了一眼付佳希,不错,严丝合缝的反击,平和从容的化解暗箭,她做得越来越好了。 散会后,刘匀敦促她将会上的意见汇总,发给俞彦卿过目。 “算了,邮件太慢,你亲自去过去一趟吧。”刘匀工作谨慎,讲究效率,随即给她批了外勤。 俞彦卿还住上次那家酒店,从柏丰过去半小时车程。 顶楼套房,付佳希第一次来。 茶罐、各式样玻璃杯、香薰蜡烛、写字桌上新装的台式双屏电脑。 更让她意外的是,键盘被一只灰蓝色的英短猫霸占。肥猫养的皮毛泛水光,包子脸堆出两褶肉,尾巴悠然自得地偶尔扫晃。察觉有人,也只爱答不理地睁开半边眼睛,然后继续睡大觉。 “它叫橙汁。”俞彦卿递给她一杯橙汁,“喝吧。” 付佳希对着猫做了个碰杯的动作,“我要吃你了。” “补充一下维c,待会要烧脑。” “切,不该对你抱有希望。” 俞彦卿低头,很轻地笑了下。 “对于昨晚数据公布后的行情走向,你有什么看法?”付佳希问。 升温 第49节 “消息面刺激,美债收益率短暂冲高,伦敦铜短线跌,但不用过于担心,趋势不会改变。”俞彦卿说,“你们下游原材料的采购,可按正常计划推进,不必过多关注。” 他在聊这些时,整个人有一种奇异的定力。 笃定、简要、逻辑链完备,没有长篇大论,故意卖弄的专业引用。 付佳希忽然想到一个形容:柔韧的智慧。 遭不住她长时间的注目与打量,俞彦卿皱眉问,“你看我做什么?” 付佳希啧的一声,“俞彦卿,你是不是社恐啊?” “……” 回归故土,无家可归,长期包下酒店套房,养猫独乐乐,不喜欢与人交际,沉浸式工作,享受与冰冷的电子屏幕为伴的时刻。 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人或事,包括钱。 俞彦卿追求的,是在残酷、无规律的商品市场里,与万千竞争者全力交锋的成就感。 “把我看得这么准,平日没少观察我。”俞彦卿倒也不否认,“习惯了住酒店,简单省事。” 付佳希费解,“不枯燥吗?” “枯燥。”俞彦卿抬起头,“你在这里住的久,帮我找个住处吧。” “行。有要求吗?” “人少,安静,网络状况好,方便养猫。” 付佳希之所以答应爽快,是因为白朵的小男友,有一套不错的平层待出租。 一楼,带个小院子,独门独户,在津市新区,人少安静。 俞彦卿酒店都能长住,自然也不挑,看过她发的照片后,立即将租金转了过去。 “钱多了。” “帮我置办东西。” “你缺什么?” “你看着办。” 之后,俞彦卿再不回复消息。 习惯了他的做派,付佳希不计较,搞定后,通知他可以随时入住。 基本的生活用具齐全,餐食水果饮品塞满冰箱,玄关处的扩香石是森林香系。客厅向阳的角落,还安置了一个猫架。 付佳希名正言顺地带来了房东赵赵。 赵赵见到偶像,开心得很,俞彦卿只要说句免租,他应该也会满口答应。 俞彦卿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平淡的,尤其不习惯过于热情的示好。 付佳希还拎着个纸袋,待房东走后,他问,“这是什么?” “赵赵给你买的,他不好意思开口送给你。”付佳希说:“纯纯你的小粉丝呢。” 俞彦卿不吃这一套,“拿走。” — 岳嘉一最近迷上了科学小实验,岳靳成给他买的材料盒,每天晚上,付佳希都得陪他玩一小时。 小家伙看不上太简单的,要玩最有难度的那个,辅助材料里,需要用明火炙烤化学粉末,会有爆炸现象。 付佳希不许,有危险性。 岳嘉一不妥协,非要。 付佳希让步,等明天周末,爸爸过来后带你一起做实验。 道理讲不通,岳嘉一竟开始哭闹打滚。 付佳希不骂不哄,而是冷静的让孩子宣泄完当下的情绪。 岳嘉一扭过小脸蛋,抽噎道,“妈妈,你现在就把爸爸叫过来。” “爸爸有工作,这个点在开视频会。”付佳希说,“嘉一,大人有大人需要去完成的任务,作为小朋友,你也有需要遵守的规定。” “可你不让我做实验。”他哽咽,眼睛红得像小兔。 付佳希蹲下,与儿子平行对等的位置,“首先,妈妈向你道个歉。妈妈不该没有征询你的同意,擅自做主,规定你的玩乐时间。对不起。” 岳嘉一抽泣,眼泪叭叭往下掉。 “现在,你可以也听一听妈妈的想法吗?”付佳希声音更温柔了。 “好。”小朋友抬手抹掉眼泪。 “首先,这个实验有一定的危险性,妈妈怕你受伤害。其次,妈妈不是很懂当中的原理,不能很好地教你知识。所以,我希望等明天,爸爸来了后,我们三个一起完成。好不好?” 岳嘉一眼睛像启明星,扑闪发光,“真的吗?是爸爸妈妈和我,我们一家人一起吗?” 付佳希点头,“对的。” 岳嘉一的情绪被调动,顿时眉开眼笑,“耶!!” 付佳希忍不住笑出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忽然,嘉一轻轻拉住她的手,“妈妈。”孩子刚哭过的嗓子带着微微的潮水湿意,“ 对不起啊妈咪,我也有做错的地方,明天我不领小红花了。妈妈,我抱抱你好不好。” 任何感情,在冲突与相悖里磨砺,是最考验智慧的时候。 付佳希哄睡儿子后,给岳靳成发了条信息。 “你明天有空陪儿子吗?”她将晚上的事简要传达。 岳靳成回复:“我早点过来,儿子醒来能看到我。你还没休息?” 付佳希把手机放到一旁,哪里能休息,她在准备十一月的考证,时间紧,把握不充分,先试试。 嘉一睡不踏实,翻了两个滚。 付佳希将台灯再调暗一度,扭头看了看他。 确定睡踏实了,她又静不下心来。 笔尖在草稿纸上不流畅地划公式,沙沙声停顿,短暂,一页教材十分钟都没看完一半。 忽然,卧室外隐约有滴水声。 付佳希仔细听辨了几秒,水流声越来越大了。 她连忙出去瞧看,门一开,好家伙,声音跟瀑布飞坠似的,洗手间的花洒水管爆了。 付佳希拿了条毛巾,冲进去先拧总阀。 这事没什么好慌乱的,只叹倒霉麻烦。 独自带嘉一这两年,生活里大大小小的困难,付佳希都能自个儿解决。 但眼下的状况好像有点麻烦。 阀门拧紧后,只短暂停歇了二十秒,然后“嘭”的一声响,水柱喷射,冲击天花板,水花啪啪乱炸。 付佳希躲避不及,几秒就浇成了落汤鸡。 主水管破开,连带着花洒、洗手盆的进水阀门全部漏水。不多时,就在地板上积成一个小潭了。 付佳希连忙给物业打电话。 见了鬼了,打了三个都没人接。 嘉一在睡觉,付佳希不敢丢他一个人在家。 “妈妈。” “嘉一?你怎么醒了?” 岳嘉一揉着眼睛,光着赤脚走过来,沁凉的水漫过小脚趾,凉的他直往妈妈身上窜。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晚上的坏情绪还没消化。 雪上加霜,岳嘉一抱着妈妈哇哇大哭起来。 洗手间成了水帘洞,客厅也即将被水漫过,付佳希一身湿,不敢抱嘉一,把他往沙发上一放。 岳嘉一哭得更加大声,吵得她头痛欲裂。 没办法,付佳希抖着手,只能给岳靳成打电话。 …… 从集团赶来半小时的车程,二十分钟不到,岳靳成就急慌慌地砸门了,“佳希,佳希!” 付佳希打开门,一身湿透,头发丝儿也在滴水。 她双手环着自己,冷得瑟瑟发抖,“水管坏了,物业没有接电话。” 岳靳成脱下西装外套,反手盖在她身上,扣得严严实实。然后进门,径直抱起沙发上的岳嘉一,近乎命令的口吻:“去房间,盖好被子,不许下床,不许让妈妈再担心。” 岳嘉一屈服父亲威严,乖乖照做,“喔,遵命。” 安顿好儿子,岳靳成挽起衣袖从卧室出来,“工具箱。起子,螺丝刀,老虎钳。” 他走进喷水的洗手间,不让付佳希跟来,“你就在这等。” 噪耳的水声,工具的操作声,沉闷走动的脚步声,付佳希在门口蹲望,岳靳成蹲在地上,肩背的轮廓因用力而微微起伏,手臂撑紧衬衫袖,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他在洗手间里淋了近十分钟,管子终于没有再喷水。 “修好了?” “暂时的,应该是楼栋水压问题,明天联系物业,让工程部的人过来排查。”岳靳成收好工具,将工具箱码到墙角。 客厅一滩狼藉,够收拾的了。 付佳希站在原地发愁。 岳靳成本想让她赶紧去换衣服。 但转过头,视线定在她身上,便如失声一般。 付佳希湿得透透的,淡粉色的肌理衣本就柔软轻薄,她站在灯下,光亮将人从头罩到脚,玲珑的身体曲线,黑色的贴身衣物一览无余。 水滴顺着她的脸颊,凝至下巴,一滴坠落,在细腻的锁骨处轻摇慢晃。 升温 第50节 岳靳成的喉结滚了滚,目光里的浓,未被身上的凉意搅淡半分。 付佳希没察觉,直到他似变了语调地说了句,“去换衣服,别着凉。” 她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他。 才发现他的白色衬衫湿透后,贴得不能再贴,腹上的每一处轮廓都可见。宽肩往下,腰窄劲,手臂的肌肉也刚刚好,成年男性该有的体态,以自律为勤勉日常,岳靳成的身材一如刚认识时,蓬勃、健康和极强的视觉张力。 两人都有小心思,脉脉不得语后,似默契,都自觉忽略深夜的悸动。 付佳希换了一套家居服走出来。 岳靳成用嘉一的浴巾将头发擦拭,“儿子睡了?” “嗯,睡着了。”付佳希将衣服递给他,“给,湿衣服换了吧,容易感冒。” 岳靳成皱眉,看清是男人的衣服后,脸色像着了寒一样,难看。 “怎么有这些衣服?” 付佳希离婚后才搬来这套公寓,这里没有一丝他的生活气息。 但乍一看到男人的衣裤被她从衣柜拿出,岳靳成情绪切割,很散乱。 “哦,俞彦卿的。” 岳靳成目光变薄,薄得像把刃,能把他给撕了一般。 “小赵给他买的,就是朵朵的男朋友。”付佳希轻描淡写,“俞彦卿不收,让我退了,你凑合穿穿吧,我不退了,折现给小赵就行。 ” “一男的送另一男的衣服?你提醒一下你朋友。” 付佳希笑,“不至于。” 白朵这小男友纯洁得很,没五颜六色的花肠子,送礼就图一个实在贴心。 岳靳成没接,神色犀利,“既然是送礼,他自己怎么不给?” “俞彦卿这人不好接触,赵赵不敢,腼腆得很。” “意思是,他对着你的时候,就变得好接触了?” “还行吧,久了就习惯了,人还好,除了冷漠刻薄了点。” “冷漠刻薄,你都觉得还好。”岳靳成一声冷笑,“要求都这么低了吗?” 付佳希淡淡瞥他一眼,“你着急什么,我又不给儿子找后爸。” 漫不经心又如此笃定,轻而易举将岳靳成拿捏。 “换不换?” 岳靳成老老实实地接过。 付佳希的地板还没拖几下,岳靳成原封不动地从房间走出。 “又怎么了?”付佳希无语。 他一身湿,湿得像限制级影片的参演男主,淡声评价,“他裤子尺码怎么这么小,我穿不了,卡住了。” 作者有话说: 俞:我穿也小了,人夫别内涵我。 岳:不信。 饼:你俩比比就知道了。 吃瓜群众:满意。 感谢追文,抽一丢丢红包。 第32章 草莓 ◎岳靳成看着她,“嗯,是最甜的那一颗。”◎ 付佳希后知后觉, 岳靳成这番话,有点羞辱谁的意思。 人走后,她将裤子掂了掂, 尺码确实不太对,按俞彦卿的身高体型,这个码他大概率也穿不下。 周一,俞彦卿让她来找他, 给了她一份研究报告。 “周末的消息面看了没有?政府促经济复苏, 楼市宽松信号给的很明显了, 文华商品指数会迎来一波上涨,带动大宗材料, 尤其是铜和钢材。” 付佳希快速翻阅报告,“你的意思?” “柏丰集团在愠江地区有几个下游生产端子公司, 生产一些高精密的电子配件, 原材料的采购量不大, 但抓住这一波套利,子公司这一季度的业绩增值不会差。” “既是政策利好,政府有意扶持,那日后应该还会有刺激手段接连出台。”付佳希并未盲目跟从, 而是提出自己的看法。 俞彦卿目露赞许, 递给她刚煮好的咖啡,“对, 但价格市场有它自己的运行逻辑,盛极必衰, 大幅度拉升后, 它需要回调修正。” 付佳希笑着点头, “受教。” “丁零当啷——”房间传来异响, 俞彦卿起身往里走,带着怒气道,“橙汁。” 猫撞落了扩香石,无辜趴在犯罪现场,等待训斥。 “你爪爪痒了是不是,总是不记事,罚你半天不许上我的床。” 付佳希觉得好笑,这反差感,在俞彦卿身上出现实在有点滑稽。 她环视一圈这屋子,被大理石岛台上的电脑屏幕吸引。 交易页面,行情走势图短暂静止。 恰好9点到,顿时,红绿柱线长短交错,价格分秒跳跃。 而俞彦卿的交易软件界面,账户金额随之变化。 付佳希忍不住走近,以为看花了眼。 她闭了闭眼,再次确认,七位数的本金,浮动盈利已达六十多个w。 这时,俞彦卿的声音自房间传来,“收网了。” 付佳希过于专注,“什么?” “帮我点一下,全部平仓。”俞彦卿平静自若,“谢谢。” 付佳希握鼠标的手都有些冒汗。 “叮。”系统成交提示音效。 近七十万的盈利数额,一分不差地累增到他的权益金里。 她发呆之际,俞彦卿已站在背后,伸手压下笔记本屏幕。 付佳希回过神,心跳砰咚砰咚,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她暗暗拍了几次心口,那壮烈刺激的劲儿,太让人澎湃了。 将俞彦卿的建议往上级汇报,金明第一个不赞同,“铜价明明一片大好,涨势喜人,为什么要套保?它肯定还会涨,那我套掉的部分,不就是亏钱了吗。不行,不同意。” 付佳希:“金部,做套保的初衷,就是规避价格下跌的风险,自然要在高位……”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还有工作要忙。”金明不耐打断,迈步要走。 “我汇报的内容难道不是工作吗? ”付佳希不退让,反而向他逼近一步,“你连听我解释、阐述理由的机会都不给,这不是敷衍么?这两家子公司的现货敞口还有五千多万的销售额,市场一旦转向,这个损失有多少你算过吗?我若是你,宁愿少赚,也不去承担无路可退的风险。” 金明没料到她态度这么强硬,据理力争,底气压人。 上午十点多,付佳希得到授权,与刘匀判断出日内相对合理的价格,果断进行了交易操作。 下午临近收盘,付佳希眼睁睁地看着,盘面分钟线绿柱拉长,行情于尾盘大幅跳水。 账户上,单笔盈利丰厚可观。 这事在集团内传播得快,金明讪讪一笑,憋屈的很。而刘匀和付佳希,真正意义上的,在集团范围内得以扬名。 中午工作餐时间,付佳希与刘匀边走边谈事。 刘匀先看到了人,打招呼,“岳总,云宗总。” “老刘,一块儿吃?”岳云宗笑眯眯地说:“佳希在你的帮带下,进步有目共睹。金明这人性子直,昨日也找我承认了错误。说起佳希当时的气势,赞不绝口。” 岳云宗言辞切切,似向岳靳成力荐,“不了解套保业务的,还以为她是俞彦卿的人,一个劲地帮他说话。” 岳靳成的脸色,眼见着阴郁下来。 — 给俞彦卿送资料以及需他签阅的一些结算文件时,付佳希忍不住向他告知这件事。 “你该当场看看,我是多么力挺你的建议。克服万难,披荆斩棘。”付佳希啧啧自赞,小神气藏不住。 俞彦卿看了他们的开仓与平仓点位,客观评价,“平平无奇,刚够日内均价线。你就这种水平?” 付佳希斜睨他一眼,“喂,你会不会讲话,好歹我们也是合作伙伴。” 俞彦卿没想那么多人情世故,下意识的反应,“我说的不对?” “……”付佳希略微有些无语,“你对。” 俞彦卿戴了眼镜一天,有点酸,摘下后,闭目轻揉。 付佳希看到他打开的电脑,好奇问:“你最近有交易吗?” “没有。”俞彦卿说,“频繁的交易次数,只会增加你失败的概率,抓住一波确切可靠的大行情,比你做十次小波段要靠谱。” 付佳希听得认真,觊觎他的交易页面,想要研究个仔细。 俞彦卿重新戴上眼镜,走过来,“啪”的一声,将计算机屏幕盖下。 “……” 付佳希嘟囔,“小气,我又偷不走你的本钱。” 俞彦卿不苟言笑,甚至有些严肃,“别想太多,你觉得挣钱容易,是因为只看到成功的一面。再者,操作交易的对象是我。你要知道,99%的人,是无规则游戏里、贪婪的陪葬品。” 付佳希心灰意冷,“我只是多看了你的电脑一眼……” “如果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俞彦卿没什么表情地说。 “你都是这么跟人道歉的吗?”付佳希想笑,跟别人欠他一百万似的。 升温 第51节 “哦,那我知错就改吧。”俞彦卿虚心受教,扬手指了指岛台上自己翻肚皮的橙汁,“请你帮我喂下猫,我有个邮件需要紧急回复。” 橙汁对猫粮不感兴趣,柜子里摆放猫条,付佳希拌了一只进粮里,它从赏脸吃上几口。 付佳希手指轻轻点了点猫头,“猫随主人,都一样难伺候。” 十分钟后,俞彦卿回完邮件。 “忙完了?”付佳希拿起包,往玄关去,“那走吧。” “干吗?” “还有一只猫没有喂。” “嗯?哪里?” “你啊,俞天才。”付佳希懒洋洋地拉开门,“一天到晚不出门,你急需看看这人间烟火,走,带你去吃麻辣烫。” — 国庆假期一过,津城秋渐浓,岳宅院落道路旁的梧桐树秋叶黄灿,媲美评级风景区。 回别墅路上,焦睿熟稔汇报,“除了在国外的几位没赶回来,其余亲戚都会来。晚宴安排是明芯一手操办,尽心尽力。还有老爷子,前几日受了风寒,肺部感染刚得以控制,本应在医院疗养,但他坚持在宅子里,惦记着您的生日。” 华美隆重,众星侍月。 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岳靳成面色如一面极致静宁的湖,再多的讨好都激不起涟漪。 最后,焦睿艰难开口,“我提前一周便告诉了佳希姐,但她说没时间,不能来您的生日宴。” 最后几个字,他战战兢兢似要断气。 不过,岳靳成并未有过多情绪转折,依旧是平静的。 车停稳他的专属车位,车门打开的一瞬,他一秒变脸,眼角眉梢柔和,英俊的容颜透着淡淡笑意,耐心亲厚地与每一位宾客周旋回应。 岳明芯怕付佳希没来,大哥会失落,很是贴心地劝慰,“没事,我把佳希姐带来了。” 岳靳成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看。 “在这呢。”岳明芯悄悄塞了一叠东西在他掌心,“我上次约佳希姐吃饭逛街的时候,帮她抓拍的照片。真人看不到,睹物思人还是可以有的。” 岳靳成失语且头疼,“最近是不是有时间,我让焦睿给你安排,送你去瑞士度度假。”别再当个显眼包。 不过,岳明芯会错了意,高兴至极,再三承诺,“懂了,我会多偷拍佳希姐的。” “……” 几拨亲戚接连敬酒,应酬乏了,岳靳成去了三楼。 岳璞佪共进晚餐后,按点吸氧治疗。 见他进来,摘下吸氧管,挺直腰背,似不想被瞧出力不从心的老态。 “今日生日可还过得满意?”岳璞佪不聊工作,特殊日子,总要讲究几分人文关怀,彰显父子情深。 岳靳成踱步走近,象征性地拉近距离,“有父亲您的陪伴,哪里会不满意。” 岳璞佪的肺部病症还未得痊愈,说话时,呼吸低沉,略显急促,“幼年时,我对你陪伴过少,让你早早出国,实则是有意让你自立,自强。只有你身为强者,才能得到如今的地位和身份。” 慈父之心,隐忍藏爱,何其伟大。 岳璞佪替儿子忆苦思甜,实则也是邀功点醒。 然而,岳靳成不为所动,淡声道,“父亲用心良苦,原来幼年时,便已替我谋好生路。您真是出其不意,堪称奇才。对云宗和少恒的关切与溺爱,是对我的考验。对我的打压与冷落,是让我提早适应这高处不胜寒的境遇。” 岳璞佪病态苍白,像一株勉力支撑,外强中干的老树。 他语调不急不缓,气势镇定依旧,“你少年时在国外,每一年的你生日,我都记得。” “那一定是我的错,手机出错,信号偏差,眼神昏花,竟遗漏了父亲您,那么多年的生日挂念,更别提那些错过的生日祈愿。” 岳靳成的眼神,像寒山上的雪莲,虽徐徐花开,但傲霜睥睨,没有半分活着的感情。 岳璞佪自知理亏,哪有什么惦念与祝愿。原以为年级尚幼的岳靳成会模糊这些细节,哪知他竟然笔笔记账。 “咳,咳咳咳……!”岳璞佪剧烈咳嗽,声大气喘,似要房间外的人都能听见。 看出父亲的掩饰与逃避,不想与他共处一室。岳靳成冷呵,厌恶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哪怕如今局势骤变,他坐到了岳家一家之主的高位,岳璞佪对他这个儿子的嫌恶,不过是迫于局势,美化包装后的毒苹果。 “爸爸。”岳靳成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冷眸垂望之,“还记得您的前妻,我的母亲,她的墓地在哪座山头吗?还记得我真正的……生日吗?” 岳璞佪面露疑惑,真实的,困顿的,连伪装都来不及。 岳靳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是彻底失望的冷。 一个父亲,连自己孩子的生日都记错。 如果只是差别一两日,也许还能情有可原。 但把11月,记成10月,这背后,是岳璞佪对这个儿子的冷淡,是对岳靳成母亲的薄情。真是离谱愚蠢不可原谅。 这三十二年,某种意义上,他其实没有过过一个真正的,得到过至亲祝福的生日。 家庭医生、众亲友关切而来。 正欲敲门,卧室门主动拉开,岳靳成神色急慌,言辞恳切,“张医生,我爸突然咳得厉害,你快去看看。” 戏与演技都上得了台面,岳靳成又获得一张天衣无缝的面具——亲朋纷纷感慨,父子情真,岳靳成能做到不计前嫌,不愧是是成大事的人。 — 入秋以来,最有模样的一次变温天终于结束。憋了半月的阳光久违洒下碎金。 岳嘉一第n次给岳靳成发语音,清透的童音满怀期许: “爸爸,你下飞机了吗?” “老爸,你坐上刘叔叔的车了吗?” “爸爸你快回来噢!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括号:还有妈咪的。 岳靳成的嘴角一路就没放下过。 今天才是他真正的生日。 到约好的地方,是一家隐蔽的,需预约制的私厨小院。 岳嘉一远远地狂奔而来,“爸爸生日快乐!!” 岳靳成一把接住,轻松举高高,“谢谢我祖宗。” “爸爸,我好喜欢你,我好想你,我要用二十国语言跟你说‘生日快乐’。” 岳靳成朗声大笑。 从里面走出的付佳希正巧听到,无奈道,“什么二十国语言,都是他自创的。” 三人并肩,一起往院子里头去。 菜式是付佳希订的,咸淡口感,都依照岳靳成的喜好。 一家三口,围炉煮酒,共进晚餐,伴随小朋友稚嫩童真的言语,像一幅生动的水彩画。 “妈妈,你都没有跟爸爸说生日快乐的。”岳嘉一郑重提醒。 岳靳成看她一眼,替其解围,“她坐在这里,愿意同爸爸一起,就已经让我很快乐了。” 付佳希盛汤的手一顿。 汤水热气滚烫,岳靳成从她手里拿过碗勺,“我来。” 付佳希让给他,又递上一只纸袋。 “送我的?” “嗯,32岁生日快乐。” 是一对手工刺绣的衬衫袖箍,暗蓝色的底,金丝绣线穿缝出墨绿渐变的兰草,低调显贵气。 包装盒上有店名,简胭。 岳靳成知道这家店,听岳明芯提过很多次。工艺精湛,需提前许久才能预约到。 所以,这对袖箍,她很早之前就埋了心思。 岳靳成望向她的目光渐渐浓深,像火炉上温炙的黄酒,暖身又暖心。 “爸爸,这只小蛋糕是妈妈带我去手工坊,我们亲手给你做的。”岳嘉一叭叭献宝,“有三颗草莓噢,是我们三个人,爸爸妈妈和我,都是甜甜的大草莓。” 岳靳成抬起头,看向她,“嗯,妈妈是最甜的那一颗。” 目光越过满桌缤纷甜食,也跟着沾了点腻甜,悉数送给了付佳希。 两人认识起,每一年的生日,她都陪他过。 以前,是情浓的伴侣不可缺席。 后来,是嘉一作桥架,将爸爸与妈妈的角色演绎完整。 “对了,下个月刘组给我安排了几次出差,就是参加培训、会议这些。” “生日还谈工作?”岳靳成很自觉,“别谈工作,我会把儿子带好的。” 付佳希忍俊不禁,温好的果汁给他倒了半杯。待会他要开车,不能沾酒。 炉里的炭火明灭艳红,黄酒入喉,辛辣回甘。 岳靳成问近况,问工作感受,问有没有难处。 付佳希答一切都好,跟他聊嘉一,聊幼儿园的趣事,聊儿子体贴顽皮的一点一滴。 她是能喝的,只是一喝,脸颊就微微泛红。醉眼似观星,目光里的娇憨藏不住,直打直地望过来。 像极了从前,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心无旁骛,爱意热烈。 岳靳成差点接不住。 回去路上,小嘉一在后座睡着。 岳靳成开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匀称,手指修长。光影流淌过他的眼、眉、高挺的鼻梁,又定在他的手背,无名指上,一圈痕印很明显。 黄酒的后劲上了头,付佳希像柔软的藤蔓,靠着椅背,安静看夜景。 后视镜里,岳靳成看了她一眼。 升温 第52节 下个路口,他渐渐靠边,稳稳停车。 付佳希扭过头,无解地望向他。 “咔哒……” 他将安全带解开。 “怎么了?”付佳希嗓子有些哑。 “今天的蛋糕,我忘了吃我的那颗草莓。”岳靳成目光执拗,深厚。 下一秒,他的身体越过中控台,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凶猛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真夫妻做什么都很懂。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 第33章 欲望 ◎我可以留下来吗,我不会压到你头发。◎ 付佳希失眠到两点。 私厨馆的黄酒大概不适合她, 一躺上床就心跳加速,整张脸像烧红的云,唇上尤其。她照镜子时, 才发现嘴角破了一小点皮。 岳靳成这个变态,亲得那么用力。死性不改,跟以前一样,不管亲哪里, 上上下下, 里里外外, 他都没个温柔的。 刚谈恋爱的时候,白朵问过她, 对岳靳成最不满意哪里? 闺蜜之间,谈的都是少女心事, 隐秘细节。 “他太能折腾了, 就跟个变态一样。” “白天温文尔雅, 晚上西装暴徒,你确定这叫不满意?” 付佳希深深吸口气,乱回忆什么呢!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心想, 那破皮的嘴角, 明天该用一支深些色号的口红来遮。 — 周一上午,部门例会还没开完, 俞彦卿打来电话。付佳希散会后才给他回过去。 “昨晚不回消息,今天不接电话。”俞彦卿语气不满, “贵司是给我换了对接人吗?” 付佳希翻了下聊天记录, 还真是。 他昨晚十点半发的信息, 问她在哪里。 “不好意思, 我昨晚吃饭呢,喝了酒,睡得早。” “你喝酒了?”俞彦卿不动声色地问,“你们部门是什么风格,派女生应酬酒局?” “不是,我儿子的爸昨天生日。” 那端安静了几秒,俞彦卿才开口,“你和你前夫关系还这么好?” 扯远了,付佳希问正事,“你找我是有工作吗?” 俞彦卿声音比方次低闷不快了些,“你今天早点来送报表,我车坏了,带我去修车。” — 下午四点,付佳希外勤。俞彦卿大约嫌她到的晚,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付佳希今天的口红涂得有点红,和往常不一样。 见他打量,她不自然地扭开脸,“车哪儿坏了?” “车窗有异响,升降不流畅。” “你也不爱出门儿,车怎么坏的呢。”付佳希先把报表给他过目,解惑了几个数据,“修车的地我倒知道一个,老板技术不错。” 俞彦卿给她车钥匙,“你带我去。” 付佳希上车后还嘀咕,“我只是你的对接人,你倒好,把我使唤成保姆了。” “保姆要做饭洗衣端茶递水。”俞彦卿说:“使唤的动你,我不介意高薪聘请。” “想得美。”付佳希瞪了瞪眼。 俞彦卿的车是一辆进口奔驰s级,店里的学徒不太敢下手,还得是沈也亲自上。半小时不到,车辆完好地交到俞彦卿手里。 “齿轮移了位,卡带不准,所以导致车窗异响,还有,提个醒,别把硬币这些放车门,时间久了有磁性,容易扰乱信号。” 沈也戴个鸭舌帽,宽松大t恤,这应该是他的工作服,上边沟沟壑壑的油漆印,倒像是自成风格的个性涂鸦。 他把钥匙隔空抛给俞彦卿,有点力气。 俞彦卿善于观察,心思敏锐,当即断定此人不太善意。 逮着单独说话的机会,沈也靠着墙,歪歪斜斜地站着,偏头看向付佳希,“姐姐,你又给我找了个竞争对手啊。” 付佳希嘁了嘁,“乱讲,合作方。没忘你,给你带生意。” “除了有生意的时候想到我,别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从哪学的油腻话。”付佳希说,“学点好的。” 沈也笑起来,站直了,不再插科打诨,“四百多万的车,我修起来也有点慌。” “那恭喜你,又积攒了宝贵经验。” “姐姐说话就是好听。”沈也挑眉问,“他真不是追求者?” “有区别?” “是的话,就加价。不是的话,就打折。” 前台妹妹热情地给了俞彦卿一瓶水,“马上就好了哥,你再等等。” 俞彦卿道谢,目光时不时地往那边飘,沈也背对着,付佳希跟他聊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她和你们老板认识?” “佳希姐啊,我们也哥特喜欢她,追了好久了。” 俞彦卿拧开盖,喝了一口就皱眉。 柠檬水么?口感略酸涩。 回程,前半段异常安静。 付佳希憋了很久的问题,正好聊一会,“你觉得黄金市场怎么样?” “还好。” “上周的涨幅达到了3.8%,短期市场情绪得以释放,做空应该可行。你觉得呢?” 俞彦卿一脚刹车,付佳希往前倾。 “想听我的意见?” “嗯啊。” “那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付佳希以为是专业考题,打起精神。 “你和嘉一的爸爸,只有生日才会见一面?” 付佳希匪夷所思,他怎会问这么八卦的问题。 “那没有。”她认真坦白,“我俩几乎天天见。” 俞彦卿挪回目光,一脸不信,只当玩笑。 — “妈妈,我给明芯姑姑准备的礼物,她会喜欢的吧?”岳嘉一抱着一只奥特曼,再三检查。 岳明芯的设计作品在法国拿了金奖,奖项颇具分量,在家开派对庆祝。 岳嘉一和她最亲,明芯也是岳家人里,与付佳希最交心的一个。 到别墅外,岳明芯正好在接朋友,见到付佳希,一定让她进来坐一坐。 小姑娘挽着她的手臂,可怜巴巴地央求,“我获奖了诶,你都不表扬我。”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跟我还撒娇啊。”付佳希拿她没办法。 “男朋友可以有好多个,但是嫂子只有一个。”岳明芯信誓旦旦道。 付佳希没辙,话到这份上了。 考虑了会,这是岳明芯的家,岳家长辈应该不会多来。 “都有谁在?”她谨慎确认。 “二嫂。”岳明芯悄声说,“她还好吧,会来事儿,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凑合带她一起玩儿。” 岳明芯这种豪门千金,心里有谱的很,分寸界限,那都是门儿清。 她挽着付佳希的手进来,半天都舍不得松。宾客朋友掂量着,付佳希的分量绝对不轻。 当中也有眼尖的,“你们不知道她是谁吗?岳明芯的嫂子。” “那个不也是她嫂子吗?”指的是万钰。 “她俩能比?你看看岳明芯的态度就知道了。” 万钰是个能屈能伸的,一见到付佳希,立刻迎接向前,热情拉过她的手,“佳希姐,见到你真开心呀!” 付佳希淡声回应,“嗯,你开心就好。”然后把手抽回。 她跟岳家没了关系,不想再虚伪应对。 岳嘉一在那边玩vr,兴致高涨。 付佳希找了个清净角落坐着,降低存在感。 岳明芯记挂她,时不时地跑过来投喂,樱桃,提拉米苏,巧克力,水果沙拉。 升温 第53节 “你吃,慢慢吃,吃不完不许走的哦。” 付佳希知道她的小心思,“快别喂了,我吃不完,真浪费。放心,我不走,你获奖了,太厉害了,明芯,我是真的为你感到骄傲和高兴。” 岳明芯都快哭了。 付佳希手机响,是语音,她点开,俞彦卿的声音微沉好听,“我想把车改个色,你有空没?” 岳明芯凑近,“这谁呀?” “一个朋友。”付佳希打字回:“我问一下。” 她找到沈也电话,刚按下拨打,才发觉岳明芯一直杵着没走,表情凝重,目光如扫描仪,像破悬疑案的侦探。 电话响铃两声后就接了。 沈也不正经的语调,懒洋洋的,“姐姐,你第一次主动打给我诶。” 岳明芯眨了眨眼,似乎有了答案。 匆匆说完事,匆匆挂断。 岳明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佳希姐,这两个都是你的追求者哇!” 这是靠门边的角落,声音又不算小。 一只脚跨进来的岳靳成,恰好听到。 “有照片吗?我瞧瞧,我看男人还是挺准的。” 岳靳成的神色讳莫如深,像被点穴,僵在门口不肯下一步动作。 身后的注视如芒在背,付佳希甚至略有幻觉,像被火焰灼烧。 本来问心无愧的举手之劳,这一刻,竟滋生出一分于心有愧。 她迅速建了个群,把俞彦卿和沈也都拉了进来。 沈:? 俞:? 付:两位哥哥弟弟,你们自己聊。 岳明芯惊叹:“佳希姐你太厉害了!是怎么驯服他们的,我要学!” 岳靳成的火气上了劲儿,连带训斥都重了些,“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岳明芯觉得不可思议,“这还不叫好?难道只能男人pua我们女的,就不允许女人pua男的么?!” 这都哪跟哪,付佳希惶恐解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岳明芯收获颇丰,“改天我再找你好好取经。” “别,你听我解释。” 小姐妹们在呼唤,岳明芯跑去待客了。 付佳希无奈。 一直没吭声的岳靳成,冷不丁道,“我听着,你解释。” 付佳希转过身,彼此太熟悉,他每一个微小神情,眉宇间的情绪递进,她都懂。 岳靳成的反应实在算不上好,兴师问罪,亦或是等她自辩。 付佳希偏偏不顺应,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又凭什么要给他。 “没有解释,随你怎么想。”她轻言快语,丢下话就要走。 “哥哥还是弟弟,既然给我儿子当后爸,是该给明芯过过眼。” 越说越离谱,付佳希先投降,“别坏了别人名声。真的只是帮忙牵线搭桥,俞彦卿修车改色,我让他俩自行沟通。” 然而,岳靳成并未退让,敏锐之人,能察觉出同类的欲望与野心。 “回头就让法务部再次向他普及、明确、告知合作条款。柏丰对待合作同盟,向来考虑周到。修车换胎这种日常基本,倘若他做不到,可以由我负责。” 这话的攻击性强,付佳希冷声讽刺,“你连我当初请俞彦卿攀岩登山看展用餐的费用都不予报销,这会连他修车都要负责。你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他?既然这样,我可能真的要找俞彦卿问个清楚,是不是真的要追我。” 不仅讽刺,还有故意而为的刺激。 付佳希面不改色,迈步要走。 岳靳成一把抓住她手腕,紧,克制不住,还带着被激怒的愤意。 “放手。”付佳希不敢大幅度地挣扎。 岳靳成得寸进尺,竟更用力地将她拉至身前。 “你疯了。”付佳希去推他。 那么多人在,只要路过玄关,就能看见两人的拉扯。 岳靳成此刻的眼神,像初相识时,他追求遇挫,幽深执拗的拷问。像第一次欢爱时,将她拥在怀中欲海沉沦的失控。像决裂分手时,一遍一遍的破碎。 情绪极致外露,都是与她有关的时刻。 付佳希忽然有点慌,“你不怕人议论,儿子还这呢!” 岳靳成回了魂,手没松,似在权衡。 拿捏他的不是儿子,而是付佳希雾气交织,慌乱惊惮的眼神。 他一点一点放开她的手,付佳希终于松了气。 — 回去路上,岳嘉一问:“妈妈,你晚上不开心吗?” “嗯?”付佳希减慢车速,排队红灯,“没有呀。你玩得开心吗?你开心,妈妈就开心。” “可我想要妈妈自己开心,不是因为任何人。”岳嘉一童声稚嫩,却贴心,“我是我,你是你。” 付佳希忍俊不禁,这儿子,说话越来越溜了。 “对不起妈妈。”岳嘉一忽然小声,“我再也不拉着你去爸爸家那边了,你每次看到爸爸,好像都不太开心。” 付佳希捏了捏他的小手,欣慰他的懂事,也心疼他的敏感,“嘉一,爸爸和妈妈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永远爱你。” 到家忙活了一会,洗完澡,讲完故事,小家伙乖乖睡着。 按熄卧室灯,轻轻带上门。 没两分钟,“叮咚”—— 可视门铃里,岳靳成站在门外。 门开,他抬起头。 室内的暗光劈在二人中间,像泾渭分明的界限。 他那端稍暗,消沉颓靡,目光削薄,就这么安静看着她。 付佳希转过脸,无声抗拒。 “儿子睡着了,要吵明天再吵。”她语气倔强,依旧怪责。 岳靳成低声,“我车也坏了,明天带我去修车。” “是去修车还是去砸店。” “有点想,但不敢。”岳靳成说,“要给儿子树立好榜样。” 付佳希忍笑,再次看他,眉眼柔和了些。 “车哪儿坏了?” “车窗?轮胎?车灯吧。”岳靳成现编乱造。 付佳希心如明镜,轻抬下巴,“所以呢?” “你不是有个群,把我也拉进去。”岳靳成说,“什么店长弟弟,俞老师的,多多交流。” 真是越说越混账了,付佳希不为所动了,“你究竟来干嘛的?” 岳靳成往前一步,低下视线,“来道歉。” 付佳希呵了呵,“道歉还胡说,没诚意。” “想听多诚意的话,就先让我进来。” 隔壁邻居夜班,差不多这个点要回来。付佳希不想被人猜测,遂了他的愿。 “认错吧,我听着。” “口干舌燥,不给我倒杯水?” 她抵着桌沿,双手垫在尾骨处,懒懒道,“那要看你道得好不好。” “道的不好会怎样?” “门在那儿,自己走呗。” 岳靳成笑意敛了敛,眸光渐深,一晚上的郁气难解,或许某种层面上,他并未真正想放手。追她的人再多,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晚上听到岳明芯的一番话,他忽然发觉,付佳希比他更从容,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选择、接受任何一位追求者。 她是漂亮,自由,独立的。 是摇曳在天上的风筝,他却不是那根线。 “我错了。”岳靳成沉声。 付佳希被他此刻的模样震慑住,是一种极致的定力,和藏不住的灼灼雄心。 付佳希嗅到即将濒临的失控,她连忙说,“好了,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但,徒劳无功。 他一步步逼近,付佳希退无可退,男人的双臂自她身侧越过,压实在冰凉的大理石桌沿。 画地为牢,她身困臂弯之中。 岳靳成眼里的欲望当啷作响,呼吸萦缠,试探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他哑声,“我可以留下来吗?” “……” 升温 第54节 “我不会压到你头发。” 作者有话说: 这算盘声音,打得全国各地都能听见了。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第34章 抱起 ◎哇!我爸爸抱着我妈妈!噢耶噢耶过年喽!◎ 付佳希二十二岁时, 对身体并没有太多的臆想。 她好像从小,对性的认知就比较晚熟。 父母离世早,幼年寄在舅舅家。舅舅沉闷寡言, 家中大小事情都听舅妈的。付佳希胆怯、禁闭,谨慎不犯错,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当一个懂事的人。 舅舅厂里效益不好, 发不出奖金, 舅妈没一个笑脸, 时不时地讥讽冷言,舅舅一声不吭, 沉默受着,唯一的宣泄, 就是蹲在寒风凛冽的垃圾桶后抽烟。 付佳希第一次来月经, 她不敢问舅妈要钱买卫生巾, 拿很多纸巾垫着,但流量太多,浸透了外裤,被袁宥看到, 哈哈大笑, 打开窗户对着外头大声叫嚷:“妈!她裤子出血了!好多血恶心死了!” 正是晚饭后,大坪里玩耍的孩子多, 哄堂大笑。 许芳追着儿子骂,“臭龟蛋王八蛋, 害不害臊!” 付佳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眼眶红得像兔子。 许芳生气道,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闹个大笑话。” 少女身体的初潮,性征的初变,被定义成羞耻的笑话。 后来,和岳靳成谈恋爱,是二十二岁那一年。 第一次约会,是去一家高档西餐厅。 付佳希肚子疼,头疼,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去洗手间一看,果然,生理期竟然提前了。 青春期的阴影扎根,她难以启齿,说不想吃饭了,下次吧。 岳靳成没问原因,只让她先坐一会儿,他去去就来。 走之前,把外套温柔地放在她腿上。 五分钟后,他拎着一袋东西回来。 “看看,有没有你常用的,没有的话,我再去给你买。” 袋子里,是十几种卫生棉。 花花绿绿或卡通或清新的包装颜色,都溶在了付佳希泛酸的眼泪里。 再后来,两人恋情稳定,交往了三个多月。 付佳希觉得,岳靳成的眼神,在某些时候,变得很深沉,很安静。比如,她穿短裙,穿吊带,穿白色蕾丝边的半袜。 付佳希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些?” 岳靳成正开车,没回答,往前过了十字口,找个安全地方靠边停车。 车停稳,他解开安全带,倾身送来一个吻。 付佳希的所有第一次,都是由他开启。 当吻成为日常,岳靳成的状态,又发生了改变。 付佳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变化强烈、突兀,甚至,他需要单手松开皮带,才不至于顶得疼。 付佳希见他实在难受,小声道,“我摸摸吧。” 岳靳成嫌她摸得不好,亲自带领。让她在海洋里见到坚硬的礁石、深邃的欲念。 “佳希。”岳靳成蹭着她肩头,委屈得很,“它不出来,我不舒服。” “唔,那怎么办?” 岳靳成亲了亲她的耳廓,低声询问,“我可以留下来吗?我不会压着你头发。” 说话算话,头发的确没被压着一根。而是散成瀑布,随四溅的水花涌动,又变成湍急的溪,缠紧他似山脉的双臂肌肉,上上下下地奔腾。 此时此刻,岳靳成的眼神,和那一年一样。 欲望依旧,真心依旧。 但,付佳希已不将这些,当做至上的感动。 “这里没你的床,你实在想儿子,就跟他睡儿童房。儿子头发短,你不会压到的。” - 进入十一月,年度工作收尾阶段,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俞彦卿给过两次套保建议,刘匀和付佳希做方案,在第一版给俞彦卿看的时候,他什么意见都不发表,只是给付佳希看了行情走势图。 “距我给出的建议已过去18小时,外围市场开盘,国内市场马上集合竞价。我看过后,你还要拿着这份方案去向公司层汇报。机遇只有短短的几小时,甚至几分钟。那你们做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俞彦卿把方案丢到她面前,冷着脸去喂猫了。 付佳希看着浮动变化的主线图,红绿变化,涨跌交替,她愣在原地。 “要做,就好好做。遵守规矩流程固然没错,但在市场里厮杀掠夺,本身就不是件正常事。你要分清主次,明白目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别过得稀里糊涂。” 俞彦卿捏了捏橙汁的小肥脸,“我只给研究建议,以后这些不必让我看。” 付佳希醍醐灌顶,急忙开车回柏丰。 与金明以及岳云宗的斡旋难处不言而喻,刘匀不善言辞,被说几句就不知如何辩驳,默默忍受。 付佳希不肯让步,冒着越俎代庖的罪名,也要据理力争。 她用全面专业的能力素养,以及几分野蛮撒火的气势,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套保方案得以实施,依托俞彦卿的判断,铜价在两日后暴跌,日内跌幅达到6.2%。柏丰下游加工厂的成品按既定日期出口时,没有受到跌价影响,综合期现两个账户,竟然还有超额盈利。 岳云宗在董事会上汇报时,意欲轻飘揭过。但明眼的董事直言不讳,大力嘉奖刘匀,并提到他带的徒弟。 “叫,叫什么名儿来着?” “付佳希。”焦睿字正腔圆地说出名字。 “恭喜啊佳希姐,你在会上受表扬啦。” “连带着我们部门一块儿沾光了。” 付佳希淡然微笑,笑纳善意与美言。 第二天,她向金明提交了一份《创效目标及利润分配方案》。 金明大发雷霆,把方案摔在地上,“得寸进尺,写这么多,我就看到两个字,要钱!” 付佳希:“套保实施既然创造了市场效益,参与执行人员当然有权提出诉求。” “这是诉求?你这是邀功!” 金明以权压人,驳回了付佳希的意见。 经这一遭,她算是彻底将人得罪,刘匀知道后,一是怪她的先斩后奏,二是怪她鲁莽。 付佳希看得明白,“刘组,您这人哪里都好,忠诚的职业品质,过硬的专业素养,谨慎较真的工作态度。唯独忽略了,自己的正当权益。” 俞彦卿得知后,反应平平。 付佳希意外,“不毒舌点评一番,不是俞老师的风格。” “老师没见过这么差劲的学生。” “那你要不要点拨一下,差生也有无限可能。” 俞彦卿查看她上一次的交易记录,边看边对应k线图,复盘那日的行情走向。 “你想我带你做交易?”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付佳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的不吱声了。 “我没收过徒弟,以后也不会。”俞彦卿说,“我不喜欢对人负责,也不喜欢给人兜底。” 付佳希忽然问:“俞彦卿,你的前女友们,是不是都挺恨你?” 他愣了下,“什么?” “这种顶级渣男语录,没负过百八十个姑娘,是无法说得如此浑然天成的。” “……” — 周六,付佳希带着嘉一去满苑看望周小筠。 想着给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告知,到地方,才发现岳家人竟都在。付佳希懊悔不已,露了面,再走也不合适。 岳云宗在廊道的竹帘下,笑得风流倜傥,“小嘉一,带妈妈来看祖奶奶了,真是我们家最懂事的孩子。” 岳嘉一礼貌鞠躬,“二叔叔好。” 付佳希微微欠身,大方回应,“云宗总。” “这里是自家,不用这么见外,显得多生疏一样。” “哦,也是。”付佳希遵从,笑盈盈地重新叫人,“二弟,好。” 岳云宗变了脸色,笑还是笑,只是有点内伤。 付佳希懒搭理,嘉一被管家刘叔牵走后,她找了个隐蔽处躲清净。 果园和前厅花园的鹅卵石小路,紫竹成荫,竹叶婆娑,付佳希就坐在小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看鱼。 没多久,就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路过。 万钰精心打扮,穿着长款旗袍,这身风格倒是很衬她。 这个位置隐蔽,她能看到人,别人很难将她发现。 待的时间差不多了,付佳希想着,这会去看看周小筠。 升温 第55节 她从果园的小路走出,不想碰到太多人,又从别院后方的楼梯上去。 满苑是两座中式小别墅相连,曲径通幽,很有意境。 从稍安静的佛堂往前绕,就是前堂。 “伯妈,真的不是我。” 付佳希停下脚步,是万钰的声音? 她后退一步,掩在墙后,从这能看到里屋,大伯妈尹贞和万钰。 尹贞气势逼人,“我那玉佛手串就给你看过,没一会儿就不见了,难道还有别人知道我放在哪吗?” 万钰解释了很多遍无果。 尹贞这脾气,说话直,不顾脸面,一般人真受不住。 “满苑这,来的这么些人,还有谁跟没见过稀奇宝贝?” “伯妈,您就认定是我,我解释再多您也不信。”万钰脸色难堪,怒不敢言。 “你别在这装可怜,到云宗跟前说理,我也只认事实。”尹贞颐指气使,贵太太的气势慑人。 “您十一点发现手串不见的,但我十一点根本不在这。”万钰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你说不在就不在? ”尹贞冷呵,“你是怎么上位的,真以为我们不知情?摆立什么人设呢,几斤几两重没数?” 万钰死死咬唇,憋回眼泪。 “十一点的时候,她从鱼池经过,我看到了。”付佳希推开门,光亮涌进,铺满房间。 尹贞皱眉,“什么?” 付佳希淡定重复,“果园西角有个摄像头,应该可以覆盖到她路过的区域,可以找刘叔查一下。” 话到这份上了,伯妈自然不能再怪责。 离开前,她瞪了眼付佳希,神色不满。 万钰极力忍耐,但委屈受多了,久了,怎么都控制不住。 付佳希看着她倔强擦眼泪,淡声说,“快开饭了,收拾一下差不多该下去了。” 万钰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了啊,佳希姐。” 走出这扇门,她抬头挺胸,身段婀娜多姿,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个小插曲。 付佳希不想随她一起出现,饭吃不吃的也无所谓,与周小筠有默契,不多久,刘叔就会悄悄来开小灶,投喂得比席上要精致。 这是间旧屋,堆了些小杂物,案台干净,放了几十册书。随手挑一本,付佳希也能看得入迷。 不多久,门外有脚步声,付佳希后知后觉抬起头。 门口,岳少恒也愣住,“佳希,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 付佳希警惕地把书抱在胸前,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动作。 岳少恒有点心冷,又怕她更厌弃自己,连忙解释说,“我不知道你在这,是万钰让我帮她拿东西。” 刚落音,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此情此景,若被人瞧见他俩单独一起,不知又有什么难听的话了。 岳少恒快速进屋,关上门。 付佳希后退一步,皱眉望着他。 说话声越来越近,几个女宾客。 “少恒不在这吗?没瞧见人啊。” “二嫂说他在,都快吃饭了。” “是不是在这屋子里?” 付佳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反应地往后靠,退无可退了,她就蹲下,双手捂住耳朵。 逼仄空间里的反常,更像应激。 过去的那些流言,砸得她头晕目眩,到现在还有后遗症一般。 外面人的手似乎都已按在了门锁上,付佳希脸都白了。 岳少恒手足无措地安慰,“没关系,我来应对。” 付佳希低吼,“你别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的所有动静,被一道嗓音彻底压制。 隔着门,岳靳成的音色依旧很有辨识度。 “少恒已在席间,你们也去用餐。” “大哥。” “岳总。” “表哥。” 岳靳成自带威严,待姊妹也算不上亲厚热络,发了话,个个噤若寒蝉,飞快溜没了边儿。 诡异的安静持续十余秒。 岳靳成的耐心在门外彻底告罄,“还等我把门踹开吗?” “吱——” 像死寂万物里,冒出有气无力的响动。 门是开的,但岳少恒不动,硬邦邦地堵在门口,不想,不愿,不甘心让出防线。 兄弟四目逼问,无声的交锋。 岳靳成隐忍的拳头蓄势待发,岳少恒挺直的脊梁誓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琴崩弦断,分秒之时—— 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付佳希,忽然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跑向房间外。 她蹲在廊道上,低着头,克制不住地干呕。 “佳希。”岳少恒关心则乱,冲向她。 岳靳成半路截胡,狠狠将他推开,“岳少恒!” 岳少恒踉跄倒地,不服输,又爬起来,要再次向她走去。 岳靳成眉眼冷傲,如锋利的刃,是真的动了恨意与杀机。 就在这时,付佳希的手,虚浮发抖地伸了过来,喊了一声,“岳靳成。” 脆弱时候寻觅的倚仗,自然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岳靳成用力握住,滚热的掌心熨帖,拉回她的理智。 应激的反应渐渐平复,付佳希深呼吸,心跳如错乱的谱。 “不好意思。”她颤着嘴唇,低声道歉,要挣开岳靳成的手。 岳靳成松了劲,但也只是半秒。 这半秒,是为了方便更换姿势,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楼下去。 欢笑温馨的亲友,同时闭声。 十余双目光的注视,都向着他们两人,疑惑,猜度,观望。 一时之间,场面如暂停的剧本。 “岳靳成,岳靳成,你放我下来。” “你别动。”岳靳成的手掌垫着她冰凉的腰肢,不算轻的力道,冷声道,“你看不出我在生气吗?” 最高兴的当属岳嘉一,从座位上站立起身,狂蹦乱跳,兴奋大喊,“哇!我爸爸抱着我妈妈!是我爸爸,是我妈妈诶!!噢耶噢耶过年喽!” 最忧愁的是周小筠,心里叹气不服,“有戏了啊……哼,我看小俞就是比小岳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抽200只小红包~ 第35章 面对 ◎“他前夫是怎样的人?”岳靳成冷声说,配得上她的人。◎ 除了儿子那惊天一嗓让付佳希略觉社死, 倒真没有太跌宕的情绪。 和一个人生活久了,潜移默化,他身上的匪气和厚脸皮, 也能学了精髓。 岳靳成低头问,“是留下吃饭,还是带你走?” 付佳希想,带她一走, 旁人更不知如何遐想了。 “吃饭, 饿了。”她说。 原本, 最该不自在的人,此刻最自然, 旁若无人,大快朵颐。 岳靳成看她心无旁骛, 淡定自处, 有点想笑, 心里那点不畅快,跟着风卷云散。 在场的都见惯风浪,人情反复,任何时候都不把脸撕破。看, 这一拍两散的鸳鸯, 照样有破镜重圆的时候。 于是,欢声笑语很快恢复, 懂事的人已经伺机找付佳希套上了近乎。 刚放下碗筷,刘叔笑着招呼付佳希, “去一趟奶奶那吧, 她等你半晌了。” 周小筠在佛堂外的小院里休憩, 饱腹口欲还没沉淀, 不好惊扰菩萨。 摇椅随风轻晃,周小筠眼都不用睁,就知是谁来。 升温 第56节 “你这妮子,坏得很。” 付佳希忍俊不禁,蹲在摇椅旁,食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挠痒痒,“挨骂可以,总要让我知道原因吧。” “你呀,钓鱼技术很好的。”周小筠嘀咕,“就像那些主播,我说了我是奶奶,他们非要叫我小姐姐,小什么小,半条腿进棺材的人了。” 付佳希的掌心覆上她苍老褶皱的手背。 “你晓得靳成一直是爱你的,你也很清楚,只要你松松手指头,他就会乖乖往你手里跑的。” 付佳希没吭声,在走过大半辈子的智者面前,一切违背本心的辩解,都是愚蠢的欲盖弥彰。 “奶奶是看着你们一路和,一路散,一路走丢,又默默难相忘。我对你的疼惜,比我那些孙儿都要多。你吃过苦,又为他生儿育女,女孩子,好辛苦的哎。所以,你现在有任何心思,任何运作,奶奶都好理解。” 周小筠只差没明说。 你想成为更好的人,把岳靳成当跳板,真的没关系。 你拿捏他,松弛有度,吊着他,磨他,也没关系。 “希希啊,如果你真的对嘉一爸爸再没有感情,你对他做任何,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只是佳希,希希啊,奶奶希望你能过得好,有人知冷热。” 付佳希抬手,手背拭了拭发痒的眼角。 “您是想问,俞彦卿吗?” 周小筠登时来了神,“和小俞接触得多不多呀,吃过几次饭,有没有看电影,相处得好不好,他有没有牵你的手?” 付佳希不想骗她,坦白道,“那天我问您要他的联系方式,央求您帮我约他吃饭,答应相亲……对不起奶奶,我不是真的要相亲,我只是工作需要,想和他聊合作。” 周小筠并无意外,只是无奈地甩了甩头,“一条鱼也是钓,两条也是钓。罢了罢了,也没什么不对的。” 被召唤去太久时间,岳靳成不放心,一直等在佛堂外。 见付佳希出来,神情无异样,他也就松了气。 等她下了几级台阶,两人肩并肩,岳靳成说:“送你回家。” 付佳希说,“等我十分钟。” 午后似乎变了天,温度稍降,秋风起。 院子里,亲朋休闲玩乐,牌局,聊天局,逗着孩子大聊育儿经的。刘叔把鱼池养护得很好,水清见底,锦鲤肥美,还有几只麝香龟作点缀,在水里欢悦扑腾。 万钰倚着护栏,百无聊赖地撒鱼粮。 付佳希不难找到她,走到她面前。 “佳、佳希姐。”万钰下意识地站直了些,鱼食也一把全给投进了水里。 付佳希就这么看着她,目光重,直视双眸。 万钰后退一步,强颜欢笑,“佳希姐,你吃好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坐一坐。” 付佳希问:“是你把岳少恒叫上来的吧。” “我,我没……” “前后不到两分钟,又有人来找岳少恒,环环相扣,时间算得这么精准,你心思真的不一般。”付佳希不想兜圈,直言不讳。 万钰呼吸略急促,“你怎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证据?” 付佳希逼近一步,“证不证据的,重要吗?你做了,就有迹可循。万钰,你被伯妈冤枉的时候,我帮你一把。我从未想过让你记着我的好,但也绝不是让你来害我的。” “是三弟自己找上楼的,我能绑住他的腿?” 付佳希冷呵,不屑,“在这个家,你就这点出息。” 这句话,无疑是将万钰那些薄弱可怜的自尊心精准打击,她勉力维持的表面繁华,瞬间被掷碎。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在这个家的时候,不也一样吗?!没工作,带孩子,当个依附大哥的花瓶。你有挣过钱吗?你没被嘲讽过吗?你有什么资格低看我!” 短暂安静,风扫杏叶,鲤鱼在水里打了个滚,咕噜两声吐泡。 付佳希只风轻云淡地瞥她一眼,“你这么在意我怎么看做什么?你应该关心你的枕边人,你的丈夫,是怎么看你的。” 痛处又被戳深了一寸,万钰眼睛说红就红,旗袍美人,楚楚可怜。 怕是下一秒,梨花带雨的哭声,会越来越大,直到吸引人来围观。 付佳希随手拎了瓶依云,是从岳靳成车里顺手拿的。 她拧开瓶盖,抬手就泼了万钰一脸。 “啊!你!!你疯了!”万钰狼狈后退,神色尖锐,全然没了方才的我见犹怜扮相。 付佳希把剩下的大半瓶水重新拧上盖,塞至她手中,平静道,“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满苑门外,岳靳成驻足等候许久,见她返回,一眼注意到她沾湿的袖口。 付佳希说,“儿子想陪陪奶奶,明日的马术课调课了,他今晚睡这儿。” 岳靳成不为所动。 付佳希主动帮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学他平日的语气,“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这辆迈巴赫是他的私用车,买了三年不到,来满苑时都开这辆。付佳希操控熟练,稳稳起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岳靳成腹背受敌,事业做得异常艰难。应酬喝酒,有事求人,回回都喝得站不住脚。 那年,付佳希刚考上驾照,而应酬地多在市中心,车流大,很难停车。实在急得不行,就临时靠边停,保安大爷吆喝说:“这可不兴行啊,不好过车。” 付佳希双手合十,可怜又可爱,“您通融一下好不好,马上马上,一分钟。” “丫头急着干嘛去?” “接我男朋友,他没我可不行。” 付佳希的车技就是那时候给磨出来的。 后来,岳靳成的车换得一辆比一辆好,可如今,车内暖风送香,旧时场景重现,一样的位置,彼此安静无言。 付佳希说:“你这位二弟妹也会来事。” 岳靳成:“不清楚,没说过几句话。” “早知道你们家庭聚会,我就不带嘉一来了。”付佳希后悔,“给自己找事。” 她有意撇清,含蓄解释。 岳靳成扭开脸,不言语,气还闷在胸口。 “我真的不知道岳少恒会来。”付佳希平静说,“他来,我能从二楼跳下去。” “为了他,你连跳楼都不怕。”岳靳成冷不丁地说。 付佳希弯唇,“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实在听不过去。” “那你这样曲解,是想跟我多说几句话?” 岳靳成效仿她口吻,“再聊岳少恒,我能从这车里跳下去。” 笑意漫上眉梢,付佳希轻哼,“正好,这么贵的车,我一人独乘。” 岳靳成将她那剩下的半瓶水拧开,不浪费地喝了口,“你倒会想。” “发家致富新门路,与时俱进是不是。” 越来越扯,她偏扯得一本正经。 岳靳成有些恍然,好像看到初相识时的女孩儿。伶俐,开朗,像一株灵气萦绕的绿植。他也后知后觉,这些年,也越来越少见到她这一面了。 所以,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 名誉,财富,矜贵,还是那一声众人羡慕的“岳太太”? 但都抵不过她此刻的生动鲜活。 岳靳成喉结发堵,如被细碎的石子敲打心脏。他做得不够好,如果再来一次,他想他会做得更好。 付佳希乖乖开了一会车,专注思考事情,没想到身旁的人有这么多忆苦思甜的思绪。 “我上周向金明提交了一份《套保超额利润的提奖分配方案》,他态度坚决,不同意。你觉得,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处理合适?” 岳靳成:“……?” “所以你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跟我谈工作?” 付佳希:“……” 这么明显吗,她以为循序渐进得够自然了。 岳靳成从她此刻的神情里,不难找到答案,明晃晃的三个字: 不然呢? …… 下车时,岳靳成走得头也不回。 付佳希降下车窗,“你不要车了?” 大约没听见,背影生风,很快消失在绿荫里。 岳靳成到家,往沙发上重重一落,心里没处泻火,该去酒窖拿两瓶烈酒浇灌才好。 不多时,门铃响。 他躁意未消,顶着一张冰山脸去开门。 楼层专责管家是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被他的神色吓了跳,“岳先生,您、您好。” 岳靳成的脸色是来不及摆平了,语气缓了缓,颔首问,“有事?” 管家递过一只保温包装袋,“一名女士给您的,她说她姓付。” 岳靳成拎着东西进屋,打开一看,竟是一杯温热的丝绒椰奶。 杯身上贴了一张爱心便利贴,店家代顾客留言: “美丽的付小姐温馨提示:岳先生,借酒消愁不可取^_^” 这种酸不拉几、良心未泯的话,是付佳希认错时经常说的。 岳靳成的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下拉的唇角,终于心甘情愿地扬起。 奶茶这类饮品,他平时极少碰,但这杯是付佳希讨好哄他的,岳靳成没有浪费。 升温 第57节 下午时段并不是处理工作最高效的时刻,难得半天休憩,岳靳成看了几份项目书后,给焦睿打了个电话,“上周刘匀组递交了一份分配方案,你找理由要一份过来。” 椰奶的甜腻拖慢思绪,岳靳成略感困顿,倚靠沙发睡了小会儿。 再醒来,傍晚至,绯红与橘黄涂抹落地窗外的城市楼宇。 岳靳成下意识地看手机,他的私人号码相对安静,连家族群都没加入,送来那杯奶茶后,付佳希没再跟他联系。 嘉一今晚在满苑过夜,周六休息日,她一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岳靳成主动拨去电话。 接到他电话的付佳希,似乎有些诧异,“怎么了?” 岳靳成忽然不太爽利,她问怎么了,那一定要有点什么,才能多跟她说几句话。 “椰奶不好喝。”他的眼眸浸在漫天夕阳的绯红里,淡淡的,像微醺的酒,“你过来,带我去吃饭。” “吃饭?”付佳希比他想象中爽快,“行。” — 黑康别馆,这一家擅长将一只鸡做成五六道菜。 术业专攻,把事做极致,付佳希订这一家餐厅的时候,完全是联想到了俞彦卿。 投其所好,再以此为契机,延伸一下话题,说不定有机会向他取取交易经。 没想到的是,岳靳成半路申请加入。 餐厅里,三个人,付佳希站在他俩中间,“你们应该见过,在苏州参加活动的时候。” 岳靳成难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相信面前的俞彦卿也是。 “见过,俞老师声名在外,能与柏丰合作,是柏丰的荣幸。”岳靳成的自控力炉火纯青,任何场面,他都能体面示人。 俞彦卿没他这么冠冕堂皇,出口成章,“岳总您好,互取所长。” 付佳希本意纯粹,“都是忙人,难约碰面的时机,正好,今天边吃饭边聊。” 岳靳成一声不吭。坐在凳上,不动碗筷,翘着腿,一手搭着椅背上沿。 无数次,他的目光刺向付佳希,但她连看他都未曾有,而是像只迎风招展的小风车,抓紧时间问俞彦卿专业问题。 俞彦卿态度不咸不淡,答了两个,不想答了,便找岳靳成聊天。 都是能接上话题的人,一来二去,倒也聊得开,聊得自然。 俞彦卿对金融行业、企业体系的见解,让岳靳成很欣赏。 岳靳成对格局、方向的分解、远见,也让俞彦卿耳目一新。 付佳希适时安静,认真汲取学习不同领域的东西。 侍者来上菜,是三份菌菇汤。 付佳希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放葱的那份请给这位先生。” 瓷钵热气袅袅,浓香扑鼻,热气儿蒸软了岳靳成的眼色,心里的不畅与沟壑,稍稍填平整了些。 俞彦卿的目光淡淡扫过二人,慢悠悠地搅着汤匙。 付佳希来了电话,是白朵,她走去外边接听。 一桌精致佳肴,两个男人对坐无言。 在菌菇汤上桌的那一瞬,气氛微妙发生改变。 岳靳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俞老师对我方指派的对接人,还有什么建议?” 俞彦卿说,“付佳希很好,上进,努力,有求必应。” “评价这么高,年底的优秀奖一定颁给她。”岳靳成问,“有求必应……比如说。” “工作沟通,上行下效,时常给我推荐餐厅,对了,偶尔还会帮我喂家里的猫。”俞彦卿笑着说,“她不嫌麻烦,我住的房子也是她帮忙找的。” 岳靳成捏汤匙的指腹,暗力按压变了形。 俞彦卿的一言一行自然得很,“她也能吃苦,上班工作,还要陪伴孩子。” 岳靳成语气变了变:“她还带你见过儿子?” “没见过。”俞彦卿说,“不过,能把家庭事业平衡得井井有条,想必与孩子的爸爸明确了时间规划。” 岳靳成往后靠,闲散恣意地靠着椅背,眼神轻掠,“你见过她丈夫吗?” 俞彦卿笑,“我没见过她前夫。” 是回答,也是严谨的纠正称谓。 “她前夫是怎样的人?”再问,是发自真心的想知道。 安静几秒,岳靳成淡声说,“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和她感情深厚,一般人拆不散……是配得上她的人。”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我。英俊潇洒。前夫哥。 俞彦卿:?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第36章 发现 ◎但是他可以很久。◎ 俞彦卿有两秒沉默, 随后也换了个悠哉的姿势,笑着问:“有多帅?和我比呢?” “不是一个类型。” “那应该没压力。”俞彦卿大方自嘲,又半真半假地继续这个话题, “他俩之间,如果真的拆不散,又怎么会以离婚收场。你说对不对,岳总。” 岳靳成:“你们操盘时, 应该有峰回路转、绝地反击的时候。” “当然有。” “从死局, 到反转, 从背离,到回归正轨。市场里的无数可能, 分秒之间,天地之别。” “岳总是不是也做过操盘手?” “偶有兴趣, 浅薄皮毛。但我知道, 一条死路, 只要耐得住黑夜,说不定就会等来翻盘的那一刻。” 俞彦卿低头笑了笑,再抬头,直言不讳, “您是说操盘, 还是指人心。” “人心那么多,我哪指的过来。”岳靳成气定稳健, 也不打马虎眼,“指我自己, 也不违和。” 俞彦卿点头赞许, “人能做到常反思, 已是难能可贵的品格。所以岳总与我说了这么多, 容许我冒昧问问,付佳希的前任,是你们共同的朋友?” 岳靳成却忽然说:“俞老师,知不知道她儿子的名字。” “不了解,我只听她偶尔接电话,电话里叫他,小嘉一?” 菌菇汤的温度凉到正适口,岳靳成双手端碗,用心品尝。被汤水润过的薄唇,带着一些张扬的色泽。 他平静地加重当中一个字,“她儿子姓岳,叫岳嘉一。” 付佳希怎么都想不明白,饭没吃完,俞彦卿怎么匆匆告别了。 现在才七点不到,国内商品市场还没开盘。 她复查过财经日历,周末欧美方也没有重要数据公布。 “你没和他吵架吧?”付佳希怀疑问。 “我俩又不是毛头小子,能为了什么吵架?嗯?”岳靳成意有所指。 “也是。俞彦卿只会窝里横,到外边很高冷,一般不太搭理人。” “他的窝都是你找的,怎么,他还敢对你横?”岳靳成冷不丁地说。 付佳希意外,“你怎么知道?” “那位高冷的俞彦卿告诉我的。”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 “礼尚往来。”岳靳成说,“我也告诉了他一件事,嘉一姓岳,是我儿子。” 付佳希真被他绕晕了,差点连档都忘了挂,绿灯起步时,被车后鸣笛催促。 “你跟他显摆什么,人家只是没结婚,只要他愿意,以后一样会有孩子。”付佳希实在不理解男人之间的聊天话题,比她想象中的更无厘头。 岳靳成一时沉默得很彻底。 她的理解太正派了,完全没有领悟本质。 心里堵,想抽烟。 “你晕车吗?”付佳希从后视镜里察觉他脸色似乎不太对,贴心地降下半边车窗,“过过风,我开慢点。” 再往前两个路口,左拐便是往他住的檀公馆,往右是付佳希的住处。 岳靳成忽然开口,“你给金明的《超额利润分配方案》,具体行文是怎样?” 车速慢下,付佳希看到了希望,“等下,我发你电子版。” “不用。”岳靳成淡声,“去你那儿,用电脑。” 付佳希甚至没犹豫,在工作面前,她对他百分百的信任。 “你的方案有没有对标集团全年薪酬考核指标?公司薪资等级划分明确,尤其单项奖励这一块,由各部门自行申报,如果符合年既定的条件,可以上董事会审议。” 付佳希提炼重点,“所以我要搞定两件事,一是说服金明,二是多多拉票。” 岳靳成弯了弯唇。 付佳希就地取材,“可以拉你这一票吗?” “我一票顶十票。”岳靳成翻阅文件,慢条斯理地问,“所以,你要怎么贿赂我?” 付佳希只是倚靠他身边,顺着柔软的沙发扶手蹲下,她仰着脸,目光落到他袖口,“昨天逛街路过橱窗,模特身上的西服很好看。” 升温 第58节 “所以呢?” “所以我想到了你,你要不要去试一试,验证一下我眼光。” 岳靳成有点想笑,“送礼就送礼,说得这么感人。” “那你感动到了吗?” “若是没有。” “那就换一套说辞。”付佳希瞬间变脸,“岳靳成,你还要不要当嘉一的爸爸了?” “威胁我?” “我哪儿敢。”付佳希懒懒道,“你是最不怕威胁的人。” 岳靳成笑。 心说,你不忘的细节,比任何富贵奇珍的收买都有效。 到点,嘉一准时打来视频。 付佳希走去卧室接听。 岳靳成没上赶着露脸,儿子是自己人,不是潜在的敌人,没有必要。 晚上的菌菇汤有些咸口,他口渴,自己去厨房寻水喝。 “妈咪,我在祖奶奶的果园里发现了松鼠!” “刘伯伯带我去钓鱼啦。” “晚安安,爱你哦!” 稚嫩元气的声音,能治愈一天的琐碎疲惫。 付佳希的心情也连带变好,“你要是不想要衣服,换别的贿赂行不行?” 客厅却没了岳靳成的身影。 仔细一看,在一整面书柜墙那,阅读灯没开,昏暗作掩,窗外光影变换,才淌出他的身形。 “那都是儿子的绘本。”付佳希走过去,“他比我好,爱看书,专注力也不错。” 岳靳成却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入了怀里。 付佳希撞了个结结实实,他衣襟上的淡淡茶香抚慰了这一瞬的心慌。 “你要这种贿赂啊,有点为难人了。” 岳靳成侧了侧头,嘴唇蹭向她冰凉的耳垂,像星火微溅的引火线。 付佳希颤了颤,揪紧他衣袖。 岳靳成呼吸声急了些,从耳垂往上,轻扫耳廓,落了个厚重的吻,在她温柔的发上。 细致、缓慢的进攻,拖拽付佳希的思绪。 他们是对彼此身体最熟悉和了解的人。 岳靳成这般隐忍,点到即止的亲昵,像一座沉默的山峰,在对崖间的一朵小花儿试探。 付佳希短暂失神,手指蜷了又蜷,最后还是推开他。 岳靳成没有再进一步,眸色晦暗不明,呼吸也略沉重。 付佳希总觉得他状态不对,低声问,“你怎么了?” 岳靳成喉结滑下一道细小的弧,哑声说,“那些东西没我好用,你要用,就用点好的。” 他离开后很久,付佳希都没想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睡到半夜,口渴去喝水,在书柜前多站了会。 第一层最右边的格间,放着一只快递盒。 付佳希被水呛住,一顿狂咳嗽。 想起来了,这是白朵给她寄的。上次在酒吧聚会,喝了酒,说起岳靳成的鼻子,白朵听到“又大又挺又直”的描述,以为她寂寞了,没几天就寄来了这么一箱小玩意儿。 付佳希隔了十天半月才拆包,小年轻的欢爱辅助,快乐用具,看得付佳希叹为观止。 快递一整个被她收进隐蔽处,下午趁嘉一不在,整理家务时,才搬出来忘了收。 岳靳成瞧见,很难不多想。 — 一周后,付佳希刚到工位,刘匀叫她过去。 以为是聊行情,但刘匀告诉她,“你拟定的那份利润分配方案,董事会通过了。” 付佳希意外,“金部提交的?” “不是。是会上,陈副总提出的。” 陈副总叫陈名渊,负责柏丰旗下最大的一家子公司管理,这家子公司以软件开发、人工智能与机器人研发为主营业务,规模不大,但前瞻性和重要性不言而喻,承载着集团未来转型的指向标之责。 这是岳靳成上位后,克服万难,全力支持的一家子公司。 它从当初的亏损颓态启航,只用了两年时间,便向岳靳成交出了锋芒万丈的漂亮答卷。 陈名渊擅长技术钻研,与经营这块似乎搭不上边。 但会上,他以三季度里,通过正确、科学的套保策略,为锌原料为主材料的导体成品,创造了七百余万的效益为切入点,公正客观地提出建议,对相关业务组进行提奖。 随后有董事附和,“经营策略的完善,对集团发展是必要的。薪酬体系管理中,有相关的规定,何不提交方案,明确分配事宜。” 岳云宗当即反对,“本职工作范围,不讲这些特殊。何况,这只是做的几笔操作成功而已,万一以后策略失效,造成亏损,罚起款来,也怪我们不讲人情脸面。” 他是集团经营业务的负责人,有很大的话语权。 明显的不赞成,硬话软说,一时之间,会场安静。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向岳靳成。 岳靳成径直望向岳云宗,顺着他的话问,“云宗总在平日工作中,用过多少讲人情,顾脸面的工作方式?” 岳云宗愣了下,怎么回答都不是。 “柏丰能走到今天,完备的管理体系是根本。管理不仅是纯粹的管人、束缚人,而是相对公平的奖罚机制,上升空间,要让员工有归属感,能看得到未来。” 岳靳成掷地有声,说这些时,眼神一直定在岳云宗身上,“企业套保的重要性,政策上多有普及,甚至将衍生品专项立法。股票、期货、基金,这都是绝对的风险投资,刘匀不遗余力,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为柏丰,在残酷的价格市场里厮杀争夺。” “但凡觉得容易的,我建议你们自行开户,真金白银地操作一番。扭转偏见,正视风险,维护属下员工的正当权益。云宗总,身为经营负责人,这才是你最该做的。” 岳靳成对业务的熟知程度超过大部分想象,一席发言,恩威并重,有理有据。像出鞘的锋,刺向敌对,一剑封喉。 做会议纪要的焦睿,适时开口:“下面,对今天会议的十六项议程,进行投票表决。” 刀光剑影,风云涌动,是岳靳成已经习惯的日常。大局安妥,总有几根暗搓搓的反骨试图戳他脊梁,或暂且忍耐,他日再从长计议。他很少有这么锋芒尖锐的时候,尤其对方还是岳云宗。 刘匀颇为动容,他也不擅长说感激的话,只感慨了一句,“岳总也不容易。” 付佳希难言感想,她也不会将这件事与那一晚的调侃戏言相关联。 也压根不会去想,岳靳成是为了她才这么据理力争,那也太侮辱他了。 事后她查阅过会议纪要,那些观点,言论,是作为企业掌舵人的决心与气魄。 付佳希很欣赏,这样的岳靳成,比任何时候都有闪光点。 “我和国外的朋友聊了很久,纽约那边的物流状况不太好,虽然还没有具象反馈,但交货系统已经出现排队现象了。”刘匀交给她一叠打印好的资料,“下午你去一趟俞彦卿那,问问他的看法。” 付佳希应下。 “下次团建,邀请一下他吧。” “可以啊。”付佳希说,“但我估计他不会来的。” 刘匀连连称赞,“做分析研究,做交易,就是要沉得下心,一门心思往里钻。所以活该他成功。” “他可不像您说的这样枯燥。他爱好户外,攀岩特别厉害,跑步,运动,对了,还养了一只包子脸的猫。” 刘匀无缝转换,“养猫好,猫招财,活该他赚钱。” 付佳希:“……” 偶像光环过于耀眼了。 付佳希本想事先给他打个电话,但一想到,这段时间,发了几次微信,俞彦卿都没有回复,算了,还是直接杀上门吧。 她敲门了半天,俞彦卿才磨磨唧唧来开门。 应该是午睡刚醒,头发乱得像恣意蓬松的海草。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午休了。” “知道不好意思,还来打扰?” “你以为我想打扰?我给你发短信,你都不回我。”付佳希喊冤。 “我手机坏了。” “那你一见面就指责,快,给我道歉。”付佳希说着玩的。 俞彦卿硬邦邦地摇头,“不道歉。” “那就算了呗,我也不能拿你怎样。”付佳希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切盒很新鲜,蜜瓜尤其甜,你尝尝吧,醒醒瞌睡。” 俞彦卿不但没有接,还将双手往背后藏。 付佳希哭笑不得,“干吗啊,我是有传染病吗?” 俞彦卿看着她,目光像沉底的礁石,与这明亮炽热的阳光格格不入。 “你没有传染病。”他低声,“是我还没醒,再甜的果子吃起来都是苦的。” — 晚上,白朵约她去ifs吃料理,吃完后老活动,常去的酒吧聊天。 “都赖你,给我寄的那堆破快递。”付佳希劈头盖脸一顿埋怨,“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尴尬。” 白朵震惊,“这么巧的吗?” “难不成是我故意?” 升温 第60节 岳云宗的脸色讪讪,强颜欢笑。 岳靳成神色疏离,漫不经心地往旁站远了一小步。 “砰!” 正在涂润肤油的万钰被突兀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呀,回来啦?” 岳云宗闷声脱外套,扣子松不开,他一把给扯断了线,“你给买的什么破衣服!” 万钰连忙收拾护肤品,瓶盖不见了,她左翻右找,慌慌忙忙地从床上下来。 “好好好,以后不买这个品牌了,老公你别生气。”万钰去拉他的手,“是工作不顺心吗?” 岳云宗说话带刺,“怎么,你天天盼着我不顺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万钰语气更柔和,放低姿态,娇柔地往他身上贴蹭,“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我好心疼。” 岳云宗冷嗤,“你心疼?那就去点醒一下你那位好吃懒做的哥哥,少在外头打着我的名号坑蒙拐骗。还什么做项目,你瞅瞅他那寒酸模样,把别人当蠢货吗?” 万钰脸色挂不住,极力维持笑容,撒娇道,“好啦好啦,我跟你说,老公你放心,保证不会有下次。” “还有,还不起信|用卡,就少去碰网贷,要作死,也别填我的电话。”岳云宗偏头,躲避她主动的亲昵,目露嫌意,“我对你家已经够宽容的了,告诉你那些穷亲戚,少想上我这儿捞好处。” 这话太难听,万钰忍气吞声,“老公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怎么,你还要帮他们撑腰?”岳云宗的气一股脑地发泄在妻子身上,“你要明白,你现在的生活,你的限量包,化妆品,首饰,你能够在这个圈子里有名有姓,全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你能坐在这擦脂抹粉?别人的老婆,独当一面,事业上的好帮手。你看看你。” 万钰脸都白了,“你是想说付佳希吧。” 岳云宗连日来的不快瞬间爆发,他用力推开万钰,“滚蛋!” — 一年收官,年底的这个月过得飞快。 基于基本面和技术面的判断,刘匀和付佳希再次递交套保建议书。金明现在倒是再也不为难,付佳希去找他审批,例行公事问:“金部,您有什么意见?” 他签上大名,笑得隐晦,“我哪里会有意见,你和老刘这么专业,我这个部长坐享其成,当个工具人好得很。再说了,要有意见,你也可以直接向总裁反馈。不限于公司里,下了班,车里,家里,都方便得很。” 付佳希随他怎么阴阳怪气,签好字最重要。 上午的商品市场有15分钟休盘时间,付佳希起身活动,顺便泡杯黑咖啡。 “佳希姐,元旦三天假,准备去哪玩儿呀?”于小米爱心投喂她一包妙脆角。 “可能会去一趟老家,你呢?” “去露营,我跟你说,就是这个地方,刚开发,知道的人不多,可以看烟花,看星星。”于小米热情安利。 “行,你把地址发我微信。” 下午,盘面指数价格略有上涨,整天行情波动幅度并不大,付佳希按照日均价逐笔建仓,最后收盘,建仓价很理想。 关软件,付佳希长长松了口气。 她又用手机登陆,看了下自己的个人账户,红彤彤的账户浮盈,瞬间治愈了一周的疲倦。 “怎么样?你这学生可还合格?”她美滋滋地截图发给俞彦卿。 俞彦卿:“点位判断不准,那天行情波动大,日内价差在5.4%,你的建仓价在2.5%的范围左右,短线操作的能力一般,对盘面走势的把控没有自己的思路。你能盈利,是基于趋势的判断正确,但从短线交易的角度来评价,59分。” 付佳希:“你手指疼吗?” 俞彦卿:“?” “以后可以不用打这么多字的谢谢。” 他竟然直接打来电话。 付佳希意外,“咋了,打字不够,还要言语羞辱吗?” 俞彦卿笑起来,“你可以不采纳我这些屁话,交易的最终目的是赚钱。” “感恩俞老师,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教学方式,本学生很受用。”付佳希笑着说,“提前祝你元旦节快乐。” “嗯。” 电话快要挂断前一秒。 俞彦卿忽然问,“你元旦在哪里过?” 付佳希说:“去新茶。” 岳嘉一的假日安排早已被预定,小长假第一天,他随周小筠去灵崖山上的佛寺住,烧香礼佛,听经静心。后两日,便由岳明芯带去京山滑雪。 动静皆宜两不误,岳嘉一的成长里,被至亲疼爱呵护,像一株蓬勃蓄势的小松柏。 付佳希以此安慰自己,填补内心的愧疚。 今年最后一个工作日,焦睿在午间给她打了个电话,“佳希姐,我们的航班晚上到国内,给你带了礼物,大约晚八点,我方便送到你那吗?” 岳靳成飞欧洲一礼拜了,那边的工厂生产线技术升级,他有太多事要处理。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不在家。”付佳希说要去新茶。 “没关系,那改天我再送来。” “你们在那边可还顺利?” “工作顺利。”焦睿压低了些声音,“但岳总不太好,前阵子应酬酒局太多,出国前感冒没完全好,现在加重了,每天都是边吊水边工作。” 付佳希愣了愣,声音有些游飘,“那,那辛苦你好好照顾了。” — 新茶这两年的文旅项目做得很好,纯生态,山水相伴,交通便利。露营、烧烤、户外登山,垂钓泛舟,把名片打得响当当。 元旦三天小长假,游客正多,进入镇上后,车速提不起来。 热闹,繁华,付佳希却觉得越来越陌生。 高考后,她很少回新茶,结婚后更是。 邻里时不时地讨论,说袁定国这个舅舅当得真够情义,收养外甥女视若亲生,付佳希应该记恩,好好孝顺。 人情就这么回事,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付佳希从不辩解,也不附和。 大学时,寒暑假做兼职,小长假说买不着票,每次都给许芳转200块钱当是心意。 毕业后,工作忙,理由更正当了。 再后来,和岳靳成结婚。一切又变得没那么拧巴,一年也能回个两三次。因为付佳希觉得,有了岳靳成,她便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与舅舅舅妈那些算不清的情与利,也能一笑而过了。 “希希,吃水果,这个柿子可甜了。” “谢谢舅妈。” “你看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趟,总带这么多东西。”许芳细数地上的礼品盒,“闺女就是贴心,是小棉袄,不像儿子,生来就是要债的。” 歪坐在餐椅上的袁宥,翘着腿玩手机,拆台道,“她又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的小棉袄啊。” “你个小畜生,让你乱讲话!”袁定国怒瞪,“姐姐来了也不知道叫人!” “姐姐好。”袁宥敷衍的很,眼睛不离手机屏。 袁定国气得重重咳嗽,起身想揍他。 “没事舅舅。”付佳希将人拦下,“你身体不好,别动气。” 许芳张罗了一桌子的菜,嘘寒问暖,“怎么没把嘉一带来?” “他祖奶奶和姑姑带他去玩了。” “嗐,妈你听不出来啊。”袁宥扒拉着筷子说,“人家那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哪里会来你这小地方。” “胡说。”许芳狠狠点了下他的脑袋,“你姐每年都回,孝顺的很。” “那是因为她离婚了呗。” “你个兔崽子!”袁定国抡起拳头往他背上砸,“别想再问我要零花钱了你!!” 付佳希始终安静,小口小口吃着米饭。 这里的一切,温情或争执,她都心如止水。 许芳给她铺了床,袁宥的房间让给她。 付佳希没有拒绝,本来就是探亲,总得配合着演两天一家人。 赶早开了几小时车,累得很。 躺床上刚眯了会眼,睡意渐深时,被手机连续的震动惊醒。 看清来电人,瞌睡全散。 “喂?俞彦卿?”付佳希皱眉,不敢置信,“你说你在哪??” 俞彦卿导航到新茶,下高速后不知具体位置,这才打的电话。 从高速口过来大概十来分钟。 等的期间,付佳希还有点懵。 俞彦卿怎么来了? 出差?工作? 但新茶也实在不是符合他工作属性的地方。 “姐,你晃悠来晃悠去的干吗呢,我头都被你绕晕了。”蹲在门口打游戏的袁宥,嘀咕埋怨。 付佳希懒搭理他。 忽然,袁宥“咦”的一声,“那,那车好熟悉,是不是我姐夫的车?” 黑色迈巴赫驶近了些,袁宥惊喜,“嘿!还真是!” 付佳希转身一看,车已停稳,岳靳成从驾驶位下来,他穿了件深灰呢子大衣,在欧洲的重感冒刚好,脸型瘦了些,显得更有棱角。 几乎同时,后边也驶来一辆奔驰。 付佳希认得,是俞彦卿的车。 他挨着岳靳成的车并排停下。 升温 第61节 从车里下来,俞彦卿的浅色短夹克,被他穿得很出彩,窄腰长腿,温文尔雅。与岳靳成站在一起,竟半点不输。 两人同时向付佳希走去,对对方的存在,都假装视而不见。 付佳希头很疼,倍感压力。 该先跟谁……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 一些略微变态的小爱好,嘿嘿。 感谢追文,抽一丢丢小红包 第38章 接吻 ◎她坐上来,轻轻搂住了他脖颈。◎ “你们都来了啊。”付佳希说话时, 舌头仿佛捋不直,“这么巧,那中午一起吃饭吧。” 岳靳成和俞彦卿, 都看着她,都没有应答。 袁宥最会见风使舵,岳靳成有钱有权,他巴结都来不及, “别啊姐, 姐夫大老远赶过来, 你都不请他去家里坐坐吗?你不请我请。” 他热情迎向岳靳成,也没忽略俞彦卿, “这位哥,一起啊。” 付佳希以为, 按俞彦卿的性格, 他会拒绝。 “好啊, 打扰了。”他却说。 客厅一下变得拥挤,闷得慌。 “吃,吃水果。”许芳局促,重复这话好几遍。 袁定国也拘束, 甚至不敢直视岳靳成。 其实, 岳靳成对他们一直都没什么架子。和佳希还没离婚时,每回来, 都是礼数周到,亲厚随和。但他的家世, 气质, 实在慑人。在第一次听说他公司的名字时, 袁定国还让儿子偷偷上网查过。一数市值后边的零, 惊讶得一宿没睡着。 “这位是……您,您吃个苹果吗?” 付佳希连忙介绍,“这位是俞彦卿,是我们的合作方。这是我舅舅,舅妈,表弟。” 俞彦卿笑着说,“叔叔阿姨好,给你们添麻烦了。听说新茶景色很美,今天一来,果然名不虚传。” 付佳希意外,对他刮目相看。 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你是会讲中国话的。 “新茶的文旅开发做得系统规范,幕后的团队很年轻,负责人跟你年龄差不多,感兴趣的话,可以约来一起吃饭,方便俞老师详细了解。”岳靳成平静道。 “年龄跟我差不多?这话说的,岳总你也不年长,别把自己说老,我们是同辈。”俞彦卿淡定答。 付佳希低头,冷不丁地一笑。 可以,又回到了她认识的俞彦卿了。 再抬头,才发觉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向她。施压、负重,布满深沉的疑惑。 “那个,我去买菜,家常便饭别嫌弃。”许芳作势找钱包。 “不了舅妈,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辛苦。”付佳希说,“我们去外边儿吃吧。” 袁宥自然乐意,“好……” 袁定国用力拉住他,狠狠瞪眼。 许芳笑着接茬,“那希希,你就好好陪他们,我们去买点干果,待会回家坐。” 出了家门,三个人的礼貌微笑,几乎同时消失。 一时安静很彻底。 岳靳成先开口,“去口春楼,那里的盐水鸭味道不错。” 付佳希:“哪里还有什么口春楼,早两年就拆了。” 岳靳成无语。 俞彦卿轻笑出声,某人装熟失败,他倒是非常舒坦。 “菌菇汤,盐酥鸡,烤鸭也来一份吧,还有这两个热菜,粉蒸肉是新鲜的吧。”付佳希点完菜,又跟老板确认,“菌菇汤不放葱,还有这两道也别放。” 岳靳成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微抬下巴,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俞彦卿。 这里谁不吃葱,他不说。 小镇饭馆做不出摆盘多精致的菜肴,但份量感人,口味也偏重口。 岳靳成吃不了几口,放下筷子。 付佳希说:“你尝尝这个,看着辣,其实还好。” 岳靳成对吃有点挑剔,“看着辣的我也不想吃。” “那你重新点个菜。”付佳希尽地主之谊,慷慨道。 岳靳成却以为,这是对他独有的包容。 很快,付佳希加了道什锦蔬菜,还要了一道松仁虾。 “一个就够了。”岳靳成说。 “另一个他爱吃。”付佳希看向俞彦卿,“我记得你家冰箱里,有很多盒鲜冻虾。” 俞彦卿点头,“嗯。” “对了。”付佳希叫住老板,嘱咐说,“松仁虾里也别放葱,他不吃葱的。” 岳靳成冷声,“俞老师也不吃葱?” 俞彦卿点了点头,“对。” 付佳希挽起衣袖,满意菜的口味,“真巧,你们俩还挺像的。” 岳靳成和俞彦卿同时打量对方。 眼神、目光,像东边和西边两座雪山上淌下来的冰水。 没觉得巧,也没觉得像,只有彼此不服和不认。 岳靳成的筷子都快捏折,这顿饭吃得,忒不畅快了些。 晚饭用过后,付佳希说:“我去找酒店,给你们开房。” 岳靳成说:“不辞辛苦开车到这里,俞先生辛苦了,是该早些休息。” 付佳希听出他话里的端倪,皱眉问,“你难道不住酒店?” “我……” “别说你想睡舅舅那儿?”付佳希义正言辞,“不现实。舅舅腰不好,床不大,你会挤着他不能翻身的。打地铺也不行,袁宥占着地儿呢。” “……” 俞彦卿附和,“她说得也对,我们做客的,不好总打扰主人,岳总,咱俩一个酒店,早餐还能有个伴。” 岳靳成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握紧成拳,但面容仍是温和的,“俞先生的性格原来如此开朗,那不如开个双人间,你在新茶这两天,必定步步不离,早中晚都有吃饭的伴。” 这哪是饭搭子,分明是另类监视。 如此变态的法子,习惯独居的俞彦卿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付佳希回来时才八点多。 袁定国看了看她身后,“嘉一爸爸他们没来了啊?” “住酒店,早点休息了。” 许芳松了口气,她有点怵怕岳靳成,不来正好,免得无话可聊。 “我看嘉一的爸爸,对你还蛮上心的。”袁定国肺不好,习惯性地咳了两声,“你们俩,你们为了孩子,有没有机会再……” 付佳希打断,“舅舅,我给您带的那两盒茶叶还不错,就别拿去卖掉了,留着自己喝。” 许芳适时叹气,“老袁啊,心疼钱。他这个身体,一个月要吃药很多钱的。舍不得好东西,就想留点钱傍身。还有袁宥,这孩子啊,真的是个混账东西,不学无术,从小就不省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付佳希掐着话头再次打断,“舅妈,儿孙自有儿孙福。” “理是这么个理,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呢,舅妈你有什么办法吗?” 付佳希问得直接,情绪也平淡,不给她半点共鸣的破绽。 许芳面色讪讪,真心话不好再展开。 袁定国睡得早,十点不到卧室就熄了灯。 袁宥冲完澡,就穿条运动短裤,上身裸着,精瘦如猴。他躺在地铺上,架着腿,丝毫不注意形象。 付佳希洗完澡出来,惊了一跳。 袁宥一声怪笑,“姐,我没得罪你吧。” 付佳希自顾自地擦头发,“你得没得罪,自个儿心里有数。” 从小到大那些破事,她都不想重提。 袁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怪责道,“我妈就想你去找姐夫说说情,给我找个好门生,找个好工作,这你都不让?” “让,我让啊。”付佳希把毛巾晾上衣架,用衣撑挂去窗户外,“但你要搞清楚,岳靳成的确有钱,有能力。但他已经不是你姐夫了。最后,给你提个醒,别一口一声姐夫地叫他,显得你跟只猴儿一样。” 袁宥气得吐血,“有种你别睡我房间啊!滚出去睡!” 付佳希云淡风轻地睨他一眼,“要不是你爸妈求我,我进去都嫌脏。” 他快要发疯,大吼刚起个头,许芳披着外套,从卧室走出,“大晚上的你又哪根神经搭错线,让不让你姐休息!” 付佳希关上门,上了锁。 门外,袁宥仍在怒火中烧地告状。 许芳争论几句声音就小了,变成私下的宽慰,“她就回来待两天,你做做样子都不行嘛……” 升温 第62节 房间打扫过,床品也都是新换的,付佳希睡不好,翻来覆去的。迷迷糊糊睡着,又似乎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她对这个声音极度敏感,猛地睁眼,直挺挺地坐起。 月光匀在墙上,冰凉寒颤。 屋里一切安静,只有她嘭嘭乱鼓的心跳声。 付佳希双手捋进头发里,捧着脑袋沉沉闭眼。 这一晚基本没怎么睡,第二天醒得早,走出卧室,袁宥还在地上打呼。许芳和卓定国已买了好多菜,在厨房忙碌。 “起这么早,睡不习惯吧?夜里冷不冷?”许芳热络关心。 “不冷,睡得挺好的。” 袁定国说,“我和你舅妈,我们想请嘉一爸爸,还有你那位朋友,上家里吃顿家常便饭。人家大老远过来,来了就是客,虽然咱家条件有限,但待客之道还是不能少。” 都这么诚恳了,付佳希也不好推辞。 十点,估摸也该睡醒了,才给两人分别打了电话。 新茶神龙大酒店。 岳靳成算好时间,早点过去,就不跟对面客房的某人一起了。 十点接到的电话,他用半小时穿衣搭配。 拉开门的一瞬,俞彦卿也正一只脚踏出房间。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样的,都换了一身新装扮。 岳靳成:“……” 俞彦卿:“……” 同一心思,同款略尴尬的神色。 “开一辆车?”岳靳成打破沉默。 “好。”俞彦卿随之赞同,“节能环保。” 两人从车里下来时,撒欢的阳光在身上描绘,岳靳成的肤色比俞彦卿稍显光泽,利落的轮廓,紧致的皮肤,经典款的墨镜遮眼,气场大开。 俞彦卿深居简出,多待在室内看盘,所以肤色更偏冷白,银丝眼镜贴合气质,更显沉静,像树荫下,幽然生长的深绿苔藓。 两人同时向付佳希走来。 一旁的袁宥嘿嘿笑,“姐,你选哪个当我新姐夫啊?” 付佳希不搭理。 “旧的不去,新的也来不了。” 付佳希烦透了这白痴,离他远远的。 一桌子菜,摆都摆不下,袁定国和许芳很热情。 说来说去就是几句客套话,别的不敢说。 两个男人往这一坐,气度与容貌带着距离感,像来体察民情的。 楚楚衣冠,云泥之距。 许芳暗自打量,付佳希也是在这小镇上长大的,但坐在他俩中间时,竟一点都没有拖后腿。她身上有种定力,淡淡的,不招摇,但是是有主心骨的。 她虽有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人啊,还是要走出去,去经历,去见世面。 袁定国摆着公筷,几次想帮客人夹菜,但都犹豫畏缩。 岳靳成主动,起身,替他与许芳布菜,“辛苦了,您多吃点。” 袁定国受宠若惊,慌乱去挡,又差点烫着手,好不狼狈。 付佳希始终平静,没有帮着舅舅圆场,也不阻止岳靳成的一片好心。 倒是俞彦卿,她看他好几次。 这人平日食量很小,口腹之欲几乎为零。但今天,不停夹菜,专心干饭,这已是他的第三碗。手艺得到肯定,许芳开心得很,不停关切,“喜欢吃,就常来。” 听到这句,俞彦卿饭吃得更香,大概还会去盛第四碗。 饭后收拾碗筷,付佳希低声提醒,“够了啊,别再当显眼包了,不用你洗碗。” 俞彦卿伸到一半的手,乖乖放下。 袁定国喝了些酒,放得开了些,招呼客人也不那么拘束了。 许芳从外头抱着晒好的褥子进屋,几床叠着很费劲。 “我来。”岳靳成离得近,接过。 “真是的还要麻烦你,谢谢啊,放到佳希睡的那间屋就行。” 门半掩着,岳靳成进来后,顺手关上。 付佳希靠着窗台晒太阳,玩手机,连忙上前搭把手,“先搁这儿吧。” 被褥沾了他一身毛絮丝,付佳希给他捏走好几根。 两人离得近,她的淡香水味在鼻间萦绕。 “太多了,捏不掉,回去干洗吧。” “你不给报销?” “你自己要当好人,后果自负。” 岳靳成知道她与舅舅一家的龃龉,笑了笑,不争辩。 付佳希继续晒太阳,也不催他走。 岳靳成环顾房间,“袁宥的?” “嗯。” “那你小时候住哪间?” “我没房间,就睡客厅,现在摆餐桌的位置。” 结婚后,付佳希很少很少带他回新茶。就算来了,也不在舅舅家坐太久。 “袁宥现在在干什么?” “打流,无业游民。” “他不出去工作?” “送外卖几天就不干了,嫌累。” 房间里一只老式柜子,中间一层放了很多杂物,以及几本稀稀拉拉的书。 岳靳成抽出一本,不是什么正经书,路边摊买的违禁黄杂志。 随便翻开,入眼就是四人同乘,尺度之大,看得岳靳成直皱眉。 “这种书,就放在显眼处,他父母不说?” 付佳希见怪不怪,“他从小就这德性,十一二岁的时候,叫一帮初中生到家里看簧片,dvd影碟机都被他卡坏了,他就诬陷给我,说是我放碟片弄坏的。舅妈没打我,但说我晦气,来讨债的。” 岳靳成皱眉更深,忽然想到什么,“他搞鬼的时候,你在家里?” “在,我躲在舅妈房间,他们把声音调得很大,我拿纸团塞紧耳朵。后来他还敲门,要给我吃零食。我没开。然后那群狐朋狗友在笑,让你姐出来啊,换个招。” 岳靳成脸绷紧,捏着黄书的手指也铁青。 淫|虫上脑的一群小杂碎。 “我不出去,他们过了会竟开始踹门,很大力气的那种,所以我现在,听到‘嘭’声,或者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我都习惯性地紧张,呼吸急促。”付佳希说起少女时的经历,很平静,像一滩没有活力的水。 岳靳成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付佳希没抗拒,下巴蹭着他的大衣领口,有浮尘碎裂干燥的味道。 不说话,是心疼无法言语。 甚至连拥抱都不敢施力,怕让她有不好的联想。 “岳总,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付佳希愉悦轻叹。 “嗯?我什么风格?”岳靳成低头,蹭蹭她的发丝。 “坐怀不乱,正人君子。” 既然都这么挑衅了,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岳靳成头更低,脸更近,柔软的唇慢慢索吻。 付佳希却偏开头,顺手将人推开,语气无辜,“你吓到我了。” 岳靳成配合表演,“好。” 然后一脸苦大仇深,迈步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付佳希善意提醒他手中,还捏着那本四人同乘摇摇乐的杂志。 岳靳成把书扔去地上,晦气。又沉闷地往床上一坐,长腿岔开,姿势霸道风流。 这不像是演的了。 “真生气了啊?” 岳靳成不理她,别过脸,看都不看。 “不是,我开玩笑的。”付佳希走近他身边,“再说了,你未经我同意,先抱得我。” 话还没落音,岳靳成忽地伸腿,勾住她,往自己身上带。 付佳希站不稳,结实地落入他身体。 他腿劲大,夹得紧,眸色似暗燃的火焰,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像谁都不愿先低头的较劲。 他以身形体力占绝对优势,付佳希挣脱不得,执拗劲儿上头,被他的眼神淬了火,急燃之下,理智退位。 付佳希不再挣扎,而是顺力,坐在岳靳成的大腿上。 她双手搂紧他脖颈,对视之间,时间的屏障似被破散,只剩清醒的沉迷,与本心的欲念。 升温 第63节 付佳希低头,岳靳成仰起脸。 吻从一开始,就汹涌无言。 舌是进攻的利器,直搅蛮缠,以柔克刚,交锋如哑剧,战况却情难自已。 — 客厅里。 袁定国热情给俞彦卿剥水果。 俞彦卿礼貌笑纳,认真品尝。 他觉得这个橙子还不错,剥开皮,空气里都是清新回甘的橘果香。橙子味很甜,水分足,他藏起一个在手心,想着,待会留给付佳希尝一尝。 作者有话说: 橙子:?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 第39章 玫瑰 ◎另一种全力以赴的人生。◎ 岳靳成的气势吓人, 大约觉得这样还不够。 付佳希的衣摆被撩开,从后腰尾椎骨往上,掌心滚烫, 力道却是轻柔绵密的。这让付佳希动摇,在接受与抗拒的分界线上踌躇犹疑。 继而是侧腰,盈盈一握,比方才的力气稍重。因为侧腰更敏感, 太轻, 她怕痒, 存在感得强一些。 岳靳成太熟悉她的身体,某种程度上, 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付佳希能明显感觉彼此的变化,力量与柔软, 呈两个极端, 往各自的方向撒欢。 她推搡, 纹丝不动。 最后用力一咬,岳靳成疼得皱眉,理智回来,欲望却仍诚实, 按住她的后脑勺, 更凶猛地贴合十余秒才罢休。 付佳希大口呼吸,像搁浅的鱼, 被沙泥强掩差点窒息。 岳靳成抬手摸了摸嘴角,粘在指腹上的血迹暗红。 “你让我怎么出去?”他哑声问。 “别出去了。”付佳希转过身, 调整好呼吸, “你就留在这里看你的小黄文吧。” 岳靳成失笑, 的确不能马上出去。 除了破皮的嘴角, 他低头,好像还有更难以解释的地方。 — “吃橙子么?” 付佳希愣了下,一出房间,俞彦卿便递来一只橙子。 她脸有些红,略微慌乱,不似平常。 俞彦卿目光探究。 付佳希接过,擦肩而过,“吃你家猫啊,你好残忍。谢谢了。” “上次你买的猫粮,它一口都不吃。” “那就饿它三五天,别惯着。”付佳希说,“好日子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我,一天到晚看你脸色,被你爱答不理的,所以我适应能力特别强,剩菜剩饭都能吃到长命百岁。” 俞彦卿想笑,“什么剩菜剩饭,刚还不给了你一只橙子?” 刚落音,半掩的门再次推开,岳靳成从房间走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两人闲聊谈笑的场面。 俞彦卿一眼看到他嘴角的破绽,伤口新鲜,格外惹眼。 岳靳成微扬下巴,似乎怕他瞧不真切,又故意压了压伤口,对着付佳希背影蹙眉生怨。 敏锐如俞彦卿,大概会联想到什么。 岳靳成挑衅、示威得明目张胆。 橙子确实很甜,付佳希一口气吃了一半,生津止渴,喉咙里的燥热慢慢平复。 “你准备去哪几个景点?”她问俞彦卿,“有没有计划?” 俞彦卿看着她,“你能当我导游吗?” 彬彬有礼,轻言细语时的俞彦卿,太能博人好感了。 付佳希原本也不想待在这里,欣然答应,“好。” 岳靳成嘶的一声,破皮的嘴角疼得尖锐。 被吸引注意力,付佳希说,“下午爬茶山,一路上去有三四个景点都不错,你要不要也一起?” 约定的是她带他俩玩,结果一爬山,她成了要断气的那一个。 付佳希三步歇两步,望着高耸的百来级石梯无语,撑着腿,气喘吁吁地说,“我记得,以前爬这山的时候,没这么难哎。” “以前是多久?” “两、三、四年前?”付佳希迷糊,“难道山大哥每年还会长个儿?” “不是它长高,是你身体机能下降,严重缺少锻炼。”俞彦卿折返而来。 岳靳成也后退几米,“累了就慢点爬,又不参加比赛。” 语罢,两人同时向她伸出手。 岳靳成的手掌修长,指节匀称,掌心有薄茧,是拳击课留下的痕印。 俞彦卿的更像贵公子,白、透,当手模也绰绰有余。 山风摇叶,万象仿若凝滞,枝头的鸟儿也不再鸣叫,探头观望人间热闹。 岳靳成和俞彦卿,谁都不收手,默默较劲,不死心地等一个结果。 付佳希镇定自若,左右各一只,让他俩一块将自己拽起。 从新茶北坡往上攀,这条线不对游客公布,人迹少,景色好,文公庙求钱财风水,付佳希对俞彦卿说,“你磕几个头,操盘投资收益翻倍。” 千年松柏汲取灵气,顺风顺水,她又对岳靳成说,“摸摸树干,明年集团股票市值节节高升。” 到漓明泉,付佳希力劝二人,“这儿的人称它是神仙井,喝两口,开智早,人也更伶俐。” 岳靳成弯唇,忍着笑。 看她一本正经地介绍,不尝两口似乎对不住付小导。 上山前恰巧忘了带水,正好缓解口渴。 岳靳成蹲在井边,双手捧喝了几口,确实清甜回甘。 继续往上走,三人行,肩并肩,谁也没有给自己留白。 俞彦卿跟付佳希聊假期期间的消息面、数据面,又分析几句开盘后的行情判断。 付佳希感兴趣得很,不由向他靠得更近。 岳靳成拿出手机,不多时,岳嘉一稚嫩清脆的声音嘹亮响起,“爸爸!!” 付佳希立刻转移注意力,倾向岳靳成,几乎挨着他。 “宝贝!” “妈咪!” 岳嘉一兴奋极了,叽里呱啦一堆输出,说自己滑雪帅炸整座滑雪场。 岳靳成和付佳希相视一笑,又同时看向视频里的儿子。眼神,表情,是趋于一致的温柔与耐心。 这一刻,共有的隐秘欢喜,只属于他俩。 俞彦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只要他想,他有的是方法,能让付佳希看向他。但思绪像被封印,到嘴边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离山顶还有半小时路程,付佳希一鼓作气,半死不活地终于上去。 “这比你看过的高山要逊色许多吧。” 俞彦卿后半程过于安静,付佳希主动和他说话。 “没来过的地方,都是风景,到哪都一样。”俞彦卿问,“你自己家离这近吗?” “我父母过世后,我就一直在舅舅家了。”付佳希说,“我已经不记得,我家的位置了,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俞彦卿愣了愣,低声说,“抱歉。” “没事。”付佳希说,“我连我爸妈长什么样都很模糊了,可惜的是,没有留下一张他们的照片。” 俞彦卿不由与她站近了些,“那我比你幸运一点,我还有一张和妈妈的合影,四五岁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你想看吗?” “好呀。”付佳希凑过脑袋,俞彦卿翻找手机相册。 他不避讳,相册就这么给她看。 大部分都是行情走势图的截图,红绿交替,上下起伏,枯燥、冷血,规则,和俞彦卿的气质十分适配。 “咦,你都不拍旅游照的吗?”付佳希奇怪。 “嗯,去哪里我都是一个人。” “风景呢?” “喜欢的风景,下次再去就好,不用特地拍下来。”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国外多,我这几年很少回国,国内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你想去哪儿?” “贡嘎群山、小相岭,川藏那条线,是我最想去的。” 升温 第64节 俞彦卿这种旅行风格很特别。 在相册最底,是难得的几张生活照。 一眼扫过去,也大都是他的肥猫橙汁。 最后,是一张泛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左右,浓颜系的五官,气质明艳,人群中一眼就能锁定的美人儿。 “你妈妈好漂亮。”付佳希惊叹。 俞彦卿把手机递给她。 “其实你五官和伯母很像。” “那你总说我冷傲孤僻不好接近。” “是的,你长残了嘛。” 俞彦卿无语。 付佳希狡黠忍笑,故意的。 两人一起聊天一起看照片,加上细微神情恰到好处的交流,画面和谐友爱极了。 岳靳成的一声轻叹声打破气氛。 他一手撑在树干上,借力支撑身体,眉头轻皱,脸色也发白。 “怎么了?”付佳希还回手机,立刻奔向他。 俞彦卿差点手滑,手机坠落在地。 “没事,这有点疼。”岳靳成强忍着直起背。 “哪里疼?”付佳希问,“肚子?胃?” 岳靳成摇摇头,咬牙装作若无其事。 “是不是刚才喝了泉水,不太干净。”付佳希说,“为了变聪明,你也是拼了啊。” “……”岳靳成无言可对。 山顶上有个志愿者服务点,付佳希去看看有没有止疼药。 山风时起时停,高山绵延,鸟鸣不断,万象之息占据天地,更显得人与人之间寂静生分。 俞彦卿瞥了岳靳成一眼,“岳总复原能力如此厉害,她走了不过一分钟,脸上的痛苦神色瞬间消失。” 岳靳成身姿挺拔,的确不像被疼痛打扰的模样。 “俞老师不愧是操盘高手,观察力,分析判断能力都没得刺挑。”岳靳成淡定自若,“你和我半斤八两,你见缝插针的能耐也着实让我钦佩。” 俞彦卿眸色微闪,“我何须见缝插针,只要佳希想,她随时可以来我这里上课取经。” 岳靳成笑不达眼底,“看来,柏丰也应派别的业务人员来向俞老师学习请教。” 俞彦卿说,“你可以试试。” 看我搭不搭理。 明明是谈论工作,话里藏箭,交手厮杀。 身后似有声动,俞彦卿提醒,“她回来了,岳总可以开启你的表演了。” 岳靳成不被讽刺激怒分毫,只向他走近一步,平静说,“我不用演,在面对真正选择的时候,你猜她会站在谁身边。” 俞彦卿轻笑,“我为什么要猜,她不是已经站在你身边一次了吗?我们做操盘时有一条行业定律——不要因为一次盈利而自以为是。在时间周期里,且让我们看最终结果。” — 这边,许芳和袁定国之间为了袁宥的事又起争执。 “你这个瞎想的什么主意?人家离婚都两年多了,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离婚了不还有共同的孩子吗?只要有孩子,情分总要顾忌几分的吧。”许芳争辩,“况且,以岳靳成的实力,给袁宥弄到公司上班,不就一句话的事。” 袁定国拍大腿,急急道,“糊涂!有情分,那也是佳希的情分。你算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前舅妈,好意思开口?” “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许芳刚烈脾气上来,早就想发气儿了,“她爹妈被车撞死后,我没同意收留?这么多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不是我们养着,她能上大学?能去大城市工作?能嫁给有钱男人?现在照顾一下弟弟怎么了?割她肉了还是喝她血了?” 袁定国黑着脸,妻子一发飙,他就畏缩了,闷声提醒,“当年你答应收养她,原因你清楚,咱俩要孩子要不上,你也想要个养老送终的。” 许芳拍着桌子,厉声指责,“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那么多年要不上孩子吗?!我对她也不算差吧!但你看看她,从小乖张,就是个两面派,结婚领证不告诉我们,把人往家里带已经是丈夫了!离婚也是,自作主张,不和我们商量。我看,她就是没把我们当亲人!” 这话若在外人听来,一定是能说服理的。 但袁定国知道难以启齿的内情,他别开脸,不甘被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唱大戏。佳希三年级的时候,生病发烧不退,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我没忘,我也忘不了。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对不起她。你忘没忘,你心里清楚。” 许芳瞬间失声,高涨的气焰熄灭,成了熏人乌黑的一团浓烟。 同时窒息安静的,还有门外。 门没关紧,里面的人不知道,半手掌宽的缝隙,足够三个人听见所有对话。 付佳希站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很少眨。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呼吸,气息抽走,神魂薄如蝉翼,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后背一道力量陡然支撑,岳靳成的掌心热,顺着她的脊骨轻轻摩挲。 付佳希这才幽幽吐了口气。 她转过身,换上笑脸,对俞彦卿说,“不好意思啊,让你听到这么烦人的家长里短,你可千万别有压力,还是要对真善美的世界保持热爱。” 俞彦卿弯了弯唇角。 她在安慰他,只安慰他。 因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她下意识的,没把他当外人。 回程时,付佳希坐岳靳成的车,到津市后,可以顺路去接岳嘉一。 一路,付佳希很安静,靠着副驾,闭着眼睛。 浮光掠影,如水一般在她脸上淌过。岳靳成伸出手,越过中控台,轻轻覆盖她手背。 付佳希没有动,好像闭上眼,就能将自己藏身于避难所。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只要你不同意,他们找我求的帮忙,我一个字也不会答应。”岳靳成说。 半晌,付佳希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岳嘉一被岳明芯带得玩疯了,压根不想回家,说明天还安排了沙滩摩托。 拗不过儿子,付佳希只能同意。 “佳希姐,你明天也一起去嘛。”岳明芯拉拢她,“反正还有一天假,别说你要工作?哥,你赶紧发话。” “你这酷爱刺激冒险的性子,我真要考虑少让嘉一和你一起。”岳靳成不满,“心都玩散了,他妈妈的话都不听了。” “爸爸!这两天我学会了四首古诗!”岳嘉一大声自证。 付佳希忍俊不禁,“你跟明芯姑姑再玩一天吧,妈妈明天下午再来接你。” “噢耶!” “佳希姐你一起吧。” “她明天有别的安排。”岳靳成适时解围,又低声问她,“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打车走。”付佳希说,“你多陪陪儿子。” — 付佳希到公寓小区,下车就看到大门口一道熟悉人影。 俞彦卿来回踱步,在路灯下,身形比平日瘦薄些。 他在特意等她。 付佳希看到他眼里的迟疑和犹豫,主动问,“怎么,有工作要安排?” “节假日休盘,不聊工作,必要的放松与放空,也是能力的一方面。” 付佳希点点头,“有道理。” “你是不是想学操盘?”俞彦卿习惯单刀直入。 “想呀,我想挣钱。”付佳希也不打马虎眼,坦荡认领。她反应快,问,“诶,你不会是因为今天听到了我舅舅说的那些话,所以……可怜我了?”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独立、自立、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二十多岁,人生经历比我还丰富。有聪明的孩子,有过的伴侣也很优秀。” 付佳希眨了眨眼,会心一笑,“谢谢你的肯定,我确实开心了不少。” 俞彦卿看着她,“某种程度上,其实我俩的身世很相似,至亲离开得早,都算寄人篱下。但我比你稍微幸运些。” “我知道,奶奶告诉过我。”付佳希难掩羡慕,“你是在爱里长大的人。” 俞彦卿心里,是难以言状的感受。 有感同身受,也有心疼。 “这个世上,只有不依附任何人,在任何环境里,都有绞杀突破的能力,你才能真的无所畏惧任何逆流与困境。” 俞彦卿说,“你需要的,是与你匹配的战友,能给你帮助的智友。女孩子尤其,不要被肤浅的诱惑迷惑,比如玫瑰花,这种廉价的讨好,它是成本低廉的泡沫,只能给你短暂的快乐。” 付佳希被此刻的俞彦卿完全吸引。 无论他话语是否绝对,但这一刻,极致的冷静,近乎残酷的清醒,迷人的智性,无需逢迎任何人情话术,字字犀利。 她愣愣问,“所以呢?” 俞彦卿微眯眼睛:“我愿意手把手地教你、带你,让你去体会另一种、全力以赴的人生。” …… 同一时间,正悠闲陪嘉一的岳靳成,心思分了个岔。 他在想,要怎么能让佳希更快乐一点。 他记得,她最爱的花是玫瑰——热烈、明目张胆的偏袒,以及汹涌奔腾的爱意。 于是第二天大早,他驱车前往她住处。 晨光微漾,空气如抹了蜜,岳靳成时不时地看一眼副驾座上的大捧花束,他想,佳希一定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玫瑰:我没惹你们任何人ok? 升温 第65节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 第40章 对抗 ◎在安静的夜里,唤来了满城风雨。◎ 付佳希是被电话吵醒的。 昨晚啃资料到凌晨两点。俞彦卿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 给她发来很多电子文档。 晦涩难懂的英文原版,付佳希看得颇为吃力,思考不停, 就没有多余的地方去感怀旧事了。 岳靳成的电话,付佳希下意识地紧张,“是嘉一怎么了吗?” “打扰你睡觉了?”岳靳成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儿子没事。” 付佳希放了心, 起床气后来居上, “那你怎么了嘛?” 岳靳成笑, “如果我说在你楼下,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开门。” 付佳希说, “不开。” “我没在楼下,你开门吧。” “……” 逻辑感人。 付佳希随手裹了条披肩去开门, 被玫瑰簇拥入眼。她往后退一步, 以为是哪个送错地方的快递小哥。 岳靳成将花交到她手中, 沉甸甸的压手腕。 付佳希蹙眉,“大清早的,上哪儿弄的这么多花?” 岳靳成说,“我一年前买下一座玫瑰庄园。” 付佳希睨他一眼, “是平日要送的人太多, 索性自产自足吗?” 岳靳成笑,“你抵万人。” 淡雅花香扑鼻, 柔和地催走瞌睡。自然生长的礼物,带着生机活力, 轻易能够打动人心。 付佳希低头, 埋于花瓣间闻了闻。 “是玫瑰啊……” 她忽然想起昨晚俞彦卿的教诲, 岳靳成一早就上赶着来实践, 真是妙不可言。 “笑什么?”岳靳成进门自若,在新茶,两人接吻之后,他俨然将自己代入另一种身份里。 “我昨天听了一句话,说玫瑰是成本最低廉的精致谎言。” “那是别人送的,我送的不是玫瑰,是特意买下一座玫瑰园,精心呵护、施肥、给予养料,把它最好的花期送给你。”岳靳成说,“我送的不是花。” 付佳希点头,“送的是奢靡。” 岳靳成:“……” 不管怎样,她对玫瑰的喜欢是真的,放下之前,又忍不住低头嗅了好几下。 “你今天不陪儿子去玩沙滩摩托?” 捧花太大,蹭落她的披肩,自肩头往下滑落,白皙的脖颈与锁骨一晃而过。 岳靳成目光直白追随,不像以前,还会克制藏匿。 付佳希倒没察觉,去洗漱,直到岳靳成从背后贴近,轻轻搂住她的腰。 “岳总,你最近胆子是不是过于肥了?” “人不肥就行。”岳靳成与她一起,看向镜子中的彼此。她软得像一枝藤蔓,嵌进他怀中,没有完全依附,不慌不乱,若即若离。 明明抱着,却又想没完全拥有。 岳靳成不由将双臂收更紧。 力气弄疼了她,付佳希这才有反应,“岳总以权谋私,威胁员工啊?” “算哪门子威胁,我本来就是你儿子的爸。”岳靳成还是松开她,看她赤脚踩在地面,“你穿鞋。” 付佳希朝玄关位置抬了抬下巴。 岳靳成走过去,从鞋架上拿过拖鞋,弯腰放在她脚边。 “见过这种卑微的‘威胁’手段?我上哪儿去喊冤?” 付佳希清水吐完口中牙膏沫,冲他咧嘴一笑。 牙白如贝,从这个角度仰看,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岳靳成说,“今天你有没有安排?” “想请我吃饭?不行,我一堆资料要看。” “刘匀怎么回事,假期也给你安排工作。” “不是他。”付佳希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我自己想看的。对了正好,有几处英文我看不明白,你帮我瞧瞧?” 岳靳成轻呵,“我一大早给你送花,帮你拿拖鞋,还要帮你看资料。” “不愿意就算了。”付佳希不稀罕。 岳靳成自顾自地一笑,“我愿意。” 她看的这些东西,是金融文献里一些非常经典的案例。不怪她不懂,涉及成本模型构建,从多渠道维度组建,近乎复杂数学难题。 付佳希听得仔细,还会做笔记。 岳靳成示意她靠近一点,“这表格里有个错误,你有没有发现?” 付佳希凑近,咬着笔杆,认真阅文。 岳靳成的手,就这么搭上她肩膀。 付佳希说,“你今天违背道德多少次,要不要我数给你听。” 岳靳成说,“这次是……师生恋?” 付佳希无语,“脸皮没有城墙厚,是说不出这话的。” 岳靳成捏了把她肩膀。 付佳希龇牙,“干吗?” “上课不专心,体罚。” “我现在是有求于你,你做什么我都能忍。等以后你试试,你求我我都不搭理你。”伶牙俐齿,多少带着些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有恃无恐。 岳靳成说,“我道歉,怕了你。” 付佳希扬眉,“没骨气。” “……” 她就是这样,生动鲜活,能屈能伸,两人刚认识时,在斗嘴这件事上,岳靳成就没赢过。 恋爱的时候,他在老城区的一套小公寓,是他们最初的家。 房间小,资料报表垒放得四处都是。没有高档装修,没有高级电器,经常一口电磁炉和小锅,煮方便面,烫点青菜,急三火四就是一顿。 那时的岳靳成,每天睁眼与闭眼,算计着各种难题,贷款、资金、利息、渠道方不通畅、哪一关又卡住不得推进。唯一不变的,是怀里如猫咪般的付佳希。 再后来,他们搬进大房子、大别墅,岳靳成也越来越忙,出席各种美轮美奂的社交场所,登顶各式各样的杂志周刊。而除了每天睁眼与闭眼,怀里的那个人与以前一样,其余的,似乎都变了。 有一天晚上,岳靳成应酬晚归。 屋里漆黑黑的,付佳希没有睡,就坐在地毯上,抱着腿偷偷掉眼泪。 岳靳成吓坏了,抱她入怀,一个劲地亲她的脸,“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你别怕,有我在。” 付佳希哽咽着说你,“我都快忘记方便面是什么味道了。” 人为什么会感怀从前,那是因为,对当下有怅然。 这是真正意义上,两人关系有间隙的一段时间。 好在够短暂,因为没几天,付佳希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 岳靳成去厨房倒水喝,付佳希在接电话。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她面带愁苦,像在抱怨。 “你真够严苛的,一上来就整这难度。我又不是天资出众的人,昨晚看到凌晨,一早还得请军师。明天商品市场开盘,你对节后行情怎么看?” 岳靳成一顿,知道对方是谁了。 俞彦卿忽略她的抱怨,问:“你今天什么安排?” 上一个问她今天什么安排的人,已经被抓来当翻译词典。 她没有正面回答,“你在干吗?” “喂猫。” “家里咖啡没了吗?要不要一起出去买。”岳靳成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她身后传来。够柔、够清晰,足够电话那端的人听见。 俞彦卿确实听到了,瞬间沉默。 付佳希以为电话信号不佳,“喂?” 下一秒,他已挂断。 岳嘉一晚上八点,被司机准时送回。 小家伙玩得疯,在床上秒睡。 付佳希亲了亲他的脸蛋,复盘了一会消息面,反馈平稳正常,明天开盘后,市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价格异动。 但次日一早,刘匀就给她发了信息: “凌晨发改委发了新闻,进口税收政策改动了。” 升温 第66节 付佳希脑子一炸,连忙打开软件。 外围市场开盘了,大宗商品全部红线上涨。 这也就意味着,元旦节前,他们卖空的螺纹钢合约,等国内开盘后,公司的期货账户上,就会出现大幅度的浮动亏损。 刘匀:“突发状况,没有想到。但也不用害怕,大势所趋,中间有起有伏很正常。只是到公司后,金部和云宗总一定会找我俩谈话。” 不止是谈话这么简单。 岳云宗怕是会抓住这个把柄,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果然,一到公司,金明黑着一张脸,把刘匀和付佳希叫去办公室。 "盲目自信的后果,现在你们体会到了?节前云宗总再三规劝,要你们谨慎谏言,别把事情说得太绝对。"金明冷言讽刺,“现在好了,账户亏损八百多万,是你们一意孤行的结果。” 刘匀:“风险事件不易预判,但市场行情整体向下,这几日的冲高,不代表趋势反转。” “你不用自圆其说,说得好听是预判,直白点不就跟摆摊算命的一个道理。”金明强硬,“我只知道,因为你们的判断,公司一天亏了七位数。” 事实在眼前,刘匀本就不善言辞,与之解释更显得气势低三分,“市场行情随时变动,期货账户是浮亏,但我们的现货端口是赚钱的。企业做套保的目的,就是在于规避价格风险,盈亏理论上是平衡的。” “什么理论不理论的,我只知道,要是不做这玩意儿,账户就不会亏损,现货端口照样挣钱!” 金明咄咄逼人,刘匀神色无奈,宛如对牛弹琴。 付佳希忽然问,“金部,如果今天,账户上是盈利七位数,您会像此刻这般,将我们通报表扬吗?” 金明皮笑肉不笑,“你先盈利七位数再说。” 行情页面打开着,分时图如下楼梯,价格继续下跌。 金明更有底气了,手指用力敲屏幕,“看你们如何向公司交待。” 不出十分钟,岳云宗出席部门会议,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刘匀组出具决策失误的说明材料。 截止上午收盘,螺纹钢的价格仍在走低。 下午,岳云宗再次把两人叫去办公室,直言不讳,“亏了这么多,止损平仓吧。” 刘匀不赞同,日内行情都没走完,怎能盖棺定论,草率决定。 第一次,他撂下态度,坚决反对。 岳云宗脸色阴沉,“这是我的指令。” 刘匀卡了壳,一时不得反驳。 一旁的付佳希,陡然反驳,“我们与上期所签订的协议里,柏丰集团的唯一指令下达人,是岳靳成。” 岳云宗倏地冷笑,“行。” 半小时后,于小米悄悄告诉付佳希,“临时高层会议,商议紧急事项。” 岳云宗真是不耽误绝佳拿捏把柄的时机,付佳希不由深思,岳靳成会如何决定? 临近下班,焦睿给她发来一条信息: “佳希姐,还没散会。岳总让我转告你,不要担心,不要退缩,他相信你,他帮你顶着。” 付佳希心潮澎湃,体温也随着剧烈的心跳,而慢慢升温。 她打字的手有些抖,回了一个字:“好。” 晚间,付佳希坐在沙发上,神思游离放空。 “妈妈,你工作不顺心吗?”嘉一贴心道,“你去忙,我看完绘本,就自己去睡觉觉。” 付佳希欣慰,捏了捏儿子的小手,“陪伴我的小少爷,妈妈每时每刻都是开心的。” 岳嘉一手举高高,“我长大后挣的钱都给你花!爸爸的也给你花,这样妈妈你就有用不完的钱辽。” 付佳希挑眉,“行,妈妈一口吃下你烙的大饼。” 嘉一的双商都不错,观察细微,懂得进退。没有多打扰,洗完澡后,真的自己看着绘本乖乖睡着。 付佳希一个人坐着,心思飘,捧着手机等商品市场晚盘开盘。 “叮咚”,微信消息。 俞彦卿:“账户浮亏多少?” “800+” “你们公司的意见呢?” “领导意见很大。”尤其岳云宗。 “挨训了?” “嗯。狗血淋头,魂都被说没了。” 过了一分钟。 俞彦卿:“别怕,今晚之后,他怎么骂你的,你明天原原本本地骂回来。” 付佳希心里暖。 这人不是冷漠,只是慢热。处久了,其实挺靠谱。 大约没有等来及时回复。 俞彦卿:“不信?” 一分钟后,夜盘开。 俞彦卿:“看价格。” 付佳希眼看着,在五分钟的交易时间里,一根绿色阴线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吞并了日盘的所有涨幅。而柏丰的公司账户,七位数的浮亏大幅缩减。 付佳希心惊肉跳,立即给俞彦卿打电话。 他几乎秒接,问:“想平仓?” “对。”付佳希说:“只亏损100多万了,在我们能接受的范围内。” “这批对应的产成品,你们公司外销了吗?” “合同定价了。” “想不想听听骂你的那些人,被打脸的声音?”俞彦卿平静道,“想的话,就耐住性子。” “好。” “这么干脆?”俞彦卿意外。 “当然,你可是俞彦卿。”付佳希理所当然地答。 宏观层面的政策利好,是极为短暂的,除非连续性的刺激政策接连放出,不然难以改变大势。 晚上十一点,账户上的浮动盈亏,已经强势翻红。 付佳希难以形容这一天的感受。 如高低起伏的人生,深陷泥泽,风雨如晦。万里寒霜路,怎知一个转角,竟又万物如春。原来绝处逢生,逆风翻盘,是这般虚脱的快|感。 付佳希想到岳靳成。 她没有参与下午的高层会议,但也能想到,当中的剑拔弩张,和多重压力。岳靳成怕她害怕,让焦睿给她发信息。也只是嘱咐宽慰的话,不说半句难。 门铃声响,“叮咚。” 付佳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鞋都没穿,快步跑向门口。 门打开,对上岳靳成的眼。 相顾无言十几秒。 岳靳成忽地弯唇,“怎么还哭了?” 付佳希忍过眼里的湿润,手背倔强一抹,“哪有。” 岳靳成开了一天会,再强的体魄,也难掩疲惫。 付佳希问:“是不是顶了好大压力?” “护着你,是我应该做的。” “岳云宗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机会就在一瞬,他抓不住,我扛得住。他错过了,就是输家。”岳靳成语气平静,抬起手,食指指腹温柔印了印她眼角,“今天受委屈了是不是?” 付佳希笑,“复原能力强,没少一块肉。” “是吗?”岳靳成低声,“你最会逞强。” 付佳希仰着脸,“是啊,那要怎么办?” 廊道的暖色入户灯似乎变了温,安静的夜,两人的心跳同频共振。 岳靳成步步靠近,“我这么晚还过来,你猜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付佳希轻呵,“岳总明示?” 岳靳成把她抵在墙上,背后沁凉,身前如炽热的炭火。 他抱住她,亲了亲她耳垂。 付佳希怕痒,脖颈下意识地侧了侧,善意提醒,“儿子睡着了,你要吵醒他吗?” “我又不出声儿。”岳靳成再近一步,用膝盖顶开她的一条腿,强势挤占。 深情浓烈,一点点蚕食她的情绪隧道。 岳靳成低头,与她鼻尖抵鼻尖,哑声说,“你得忍着,待会别出声。” 像第一次。 他给她另一种欢愉体验。 甘愿俯身,急缓交替,在安静的夜里,唤来了满城风雨。 作者有话说: 结尾呼应36章的最后一句话^_^ 升温 第67节 非常到位。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 第41章 考证 ◎硬的不是嘴,嘴是用来喝水的。◎ 醒来的时候, 腰间被双臂箍着,付佳希不适应,不习惯, 又有点恍然,像是时光倒流,忘记今夕何夕。 “怎么就醒了?”岳靳成睡意惺忪,“我让焦睿去打点, 给你请一天假。” 付佳希忍了忍腹部的不适, “不用。诶, 你起吧。” “嗯?”岳靳成一看手机,“才六点。” “儿子每天六点半醒, 别让他看到你。” 岳靳成想笑,“我是他爸, 不是外头的野男人, 怎么还要藏着躲着了。” 付佳希说, “你怎么不是野男人了?” “昨晚的事,现在就翻脸不认了?” 幸而天色尚浅,能遮掩羞赧的脸。付佳希说,“昨晚你也没有做……什么事。” 一语双关, 岳靳成失笑, 确实没做。 刚缓和的关系,讲究循序渐进。 岳靳成听话照做, 经过儿童房时,脚步放轻, 谨慎如窃物的小贼, 连关门都唯恐惊扰出声。 凛冬的晨风如割人的刀, 岳靳成冻得差点拿不稳手机。 车子刚启动, 付佳希发来信息:“你从后门(西门)走,正门的保安很八卦,看你早上才出来,肯定会四处传播。” 岳靳成想笑。 昨晚主动送上门,走的时候还得偷偷摸摸,好歹他也是嘉一的爸爸,怎么跟个偷情的野夫似的,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校车到小区,送小朋友出门时,嘉一忽然问了句,“妈咪,昨晚我爸爸是不是来啦?” 付佳希顿时紧张,“为什么这么问?昨晚你不是睡得很早吗?” 万一儿子中途醒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异样? 付佳希只能回顾昨晚的事。 她被岳靳成关在浴室里,抵在墙上,腿像软绵的细长柳条,搭在他左手小臂。忍无可忍的时候,压抑地揪紧他短发。 她低头,他仰头。 迷离与深邃的眼神交融,同款的不可自拔。 唯一的清醒,是记挂着家里还有个小小人。 这却成了岳靳成拿捏她的坏情趣,她每每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他便哑声提醒,“嘘……儿子睡着了。” “我一觉到天亮。”岳嘉一稚嫩声音像今天的冬日暖阳,“我梦到爸爸而已。” 付佳希暗暗松口气,“梦到爸爸什么了?” “喝水。” “……” 小嘉一扭着脸,很是奇怪,“妈妈,你穿多了吗,脸怎么有点红红的?” — 到柏丰,刘匀激动溢于言表,“一夜之间,浮亏变盈利,市场太可怕了。” 付佳希笑着说,“刘组,待会去找金部汇报工作,顺便问问他,昨日的话,今天是否能兑现?”—— -如果账户是浮盈800万,你会通报表扬吗? -呵,你先赚到了再说。 截止目前,公司账户的盈利已经是七位数。 金明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端坐办公桌后面色讪讪。 刘匀硬气道,“既然金部在任何决策面前,都不愿担责,那我只能向上级请示。” “我没有不愿担责。”金明话不说满,“既然现在赚钱了,自然要让子弹飞一会儿,赚的更多才对。” 刘匀轻蔑一笑,“你以为市场是什么?按你的意愿发展?还是你打心底里,就对做这件事的人抱有偏见?你以为我和佳希,还有俞彦卿,做这么多分析,研究,是无用的花把式,是作秀的工具?那也只能说,你见识过于短浅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付佳希忍不住要为他的硬气鼓掌,“刘组,你就该这样。” “打铁还需自身硬。”金明幽幽叹气,“我也不是居高自傲,我是真的看好柏丰,说白了,我喜欢、我赞许、我认可岳靳成这个人。有杀气,有锋利的劲儿,韬光养晦,沉得住心智。再者,柏丰是我赖以生存的平台,我当然希望它蓬勃发展,走得更远,更久,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 9点,国内商品市场开盘。 在技术分析后的一个相对合适价格点位,付佳希对头寸进行平仓操作。 按下【确定】的那一刻,她没有彷徨,没有瞻前顾后,只有坚定的自信,与平静的心跳。 三点收盘后,清算数据传送到集团财务部,以期现结合的方法评估,这无疑又是一次成功的套保案例。 付佳希将复盘总结材料发了一份给俞彦卿,真心实意地发出邀请,“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全海鲜餐厅,价格不菲,俞彦卿看了遍菜单,“我敞开了点,舍得?” “你想什么都给你买。”付佳希说,“这一次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送来一颗定心丸。”付佳希说,“你做操盘的时候,都这么淡定吗?” “真金白银地在账户里滚,谁能淡定,又不是智能机器。”俞彦卿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最惨的时候,亏过多少?”付佳希好奇。 “数字不记得了。”俞彦卿说,“一半的身家性命吧,自那以后,我便给自己设置严苛的止损条例。你要清楚,操盘,就是逆人性的。” “如果行情一直跌,你昨晚还会劝我扛单吗?” “会。”俞彦卿说,“止损是有条件的,在你认为条件没有达到之前,不妨坚信自己的判断。” 付佳希会心一笑,“受教了。” 俞彦卿对餐厅应该很满意,那道巴斯克烤鱼,外酥里嫩,肉质烘烤火候正好。付佳希就这么看着他,嘴角上扬。 “笑什么?”俞彦卿问。 “你这样,我挺有成就感。”付佳希若有所思,“像橙汁人形化了,你吃鱼的样子,很像它。” 俞彦卿哦了声,“那你就经常带我来吃饭,喂饱我。” 付佳希领命,随即又给他点了一块口感软甜的舒芙蕾。 — 这几日,付佳希眼皮的跳动到了极限,开车的时候尤其,她用指腹按着,都能感到眼皮细微的颤动。 似乎是提前的预兆。 一到公司,金明就把她叫去办公室,里面坐着集团审计部的人。 “昨天例会上,审计部对我们部门的研究团队成员的资质提出了疑异,你和刘组配合一下他们工作。”金明说,“别有压力,日常审查。” 付佳希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柏丰内部派系斗争从未消停,岳云宗早些年被簇拥,自然也有心腹跟随。主管法务审计的高层姓林,与岳云宗关系不浅。 从流程上,制度、方案、计划、对标,都有据可依,审批正常。但审计部对付佳希提出质疑,她并没有考取相关从业资格证。 刘匀当场解释,“我有。按规定,并没有要求业务组成员全部取得从业证。” 付佳希说,“我的专业与这项业务适配度很高,而且,我有在准备考试,只是考试时间没到,就在这周六。” “从合规交易的角度而言,你们的确没有做到完全规范。” 要故意挑刺,再合理的解释也会被选择性地忽略。 金明敷衍地打圆场,“这次就算了吧,她周六不就去考证了吗。” “万一上级部门严查,她这就属于违规操作的擦边球。” 刘匀纳闷,“我去找云宗总解释。” 付佳希拦住,“他更不会替我们说话。” 刘匀气愤难忍,“他们就是有意为难。” 付佳希反倒宽劝他,“您别生气。” “看看最后的结果吧,如果罚款,罚你的那部分,我替你补上。”刘匀说。 付佳希笑了笑,“您别急,也许这一次的‘罚’,对我们今后来讲,反倒是一种‘奖’。” 刘匀只当她心态好,罢了罢了,不提糟心事。 “周六的考试,别迟到就行。” “不祝我考试顺利?” “这考试对你不难。”刘匀信心很足。 说来也是玄学。 大概正是因为这一句“祝考试顺利”没有说出口,付佳希真就碰到了麻烦事。 周五送嘉一去楼下坐校车时,从电梯通室外的三四层楼梯上,隔夜的露水没有干,她没踩稳,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四肢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付佳希摔晕了十几秒,岳嘉一大声哭叫。 校车上的老师和司机纷纷跑来,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去了医院。 这一摔,左脚踝骨裂,绑了固定护具,前三天是不能正常行走了。 付佳希疼得龇牙咧嘴,遭了大罪。 升温 第68节 这太狼狈了,下巴都被水泥地磕破一块皮肉,嘴角也肿得厉害,根本没法儿见人。 — 柏丰,总裁办公室。 今天有政府单位的接待,岳靳成午饭就在员工食堂就餐。忙完后,他回办公室午休,焦睿进来送文件。 岳靳成问:“刘匀他们组今天出差?” 焦睿说,“我刚上来还在电梯里碰到他。” “佳希有没有一起?” “没看到佳希姐。” 岳靳成中午在食堂特意找寻她身影,没见着人。 焦睿心领神会,“岳总,我待会找借口问问。” 岳靳成默认。 “对了,审计部那边汇报的事,我暂时给您压一压?”焦睿都觉得过于上纲上线,“我透过那边的语气,给出的处理意见过于离谱。” 岳靳成看了他一眼。 焦睿:“让佳希姐调离本岗位,以及取消他们组的绩效提奖。” 岳靳成面色平平,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 焦睿心里纳闷,这真不像老板以往护短的风格。 岳靳成临近下班给付佳希打了个电话。 “今天外勤?” “嗯。” 听出声音的异样,他问,“在睡觉?不舒服?” “没,我待会去接儿子。” “好。明天要考试,晚上我过来?” “我考试你还过来?” “过来带儿子,让你看看书。”岳靳成揶揄,“你以为我过来干什么的?” 付佳希此刻躺在沙发上,淤青的伤口布满四肢,身体一动就疼。她觉得自己像一条搁浅沙滩,被暴晒的鱼,气若游丝。 “诶。”她改变主意,扯了个谎,“你去接嘉一行吗?今晚他睡你那,白朵约了我晚上吃饭。” 岳靳成本意是想过来的,但她这么说了,也只能同意。 付佳希哪里还吃得下饭,借口罢了,不想被任何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次日9点开考,分配的考场在很远的区,付佳希只能打车过去。 撑着一只拐,瘸着腿去等车。 也是绝了,派车单一直在排队,半天都没车接单。 刚出电梯,正好看到正从大门口进来的岳靳成。 “你怎么来了?”付佳希怔住。 岳靳成有点生气,“你说我怎么来了?” “儿子告诉你的啊。” “儿子是亲的,没白养。”岳靳成视线往下,皱眉,“伤得这么严重?” “五体投地了都。”这词太生动,是场景的完美复刻。 岳靳成扶她,“除了腿,还伤了哪?” 付佳希龇牙咧嘴地卷起衣袖,手臂、手腕上都是大片青紫。 “你看我下巴。”她仰起脸,凑近了给他看。 破了皮,伤口还红肿。 岳靳成还恼她瞒着,头一低,不算温柔地亲了口她的唇。 付佳希疼得倒吸气,“你干嘛?” “我是摆设吗?遇到事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宁愿一个人扛着,瘸着腿去考场,我主动送上门来当免费的司机你都不要。”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付佳希也不惯着,是真心觉得没必要,“你别给我洗脑,我自己能应付的事儿,我就能一个人做。” 话挺硬,但后半句,她又笑意盈盈地挽住他的手,“但现在,我就需要你送我去考场。” “……” 岳靳成心里内伤,拿她真没法子。 考场在一座专门的智能考学园区里,她的考室在七楼,且没有电梯。 她这腿,这拐,这几百级楼梯……付佳希发愁。 身旁的岳靳成二话不说,在她前边蹲下,“上来。” 付佳希起先还不好意思。 岳靳成淡声问,“你是不是想弃考?” 她立刻趴向他的背。 岳靳成背她太轻松,往上掂了掂,还能空出一只手,“拐杖和包都给我。” 付佳希照做。 岳靳成就这么背着她,一步一步上台阶。 考生多,纷纷侧目,友善让路。 还有人打趣,“哇!好励志哦!这样都在积极备考!” 付佳希尴尬一笑,把脸埋进他肩膀。 岳靳成笑得身体微微颤。 付佳希用力拧了拧他胳膊,哪知都是精瘦紧致的肌理,皮脂又低,捏不着他的痛处。 到四楼,人流量分散得差不多,周围安静了些。 付佳希:“审计来查合规性的事,你知道了么?” “知道。” “我猜,处理决定应该不轻。” “嗯。”岳靳成不愿多谈。 “别这么高冷,透露一下。” “集团规定的保密性,我第一个遵守。” 付佳希食指点了点他的耳朵,“过分了啊,这会跟我公私分明了?” “你昨天摔那么严重的时候,不也是以这标准对我的吗。” 是记仇了。 付佳希忍笑,“既然公私分明,你还一大早过来给我当司机?背我爬七楼?” “嗯,公私分明是一回事,不妨碍我不讲原则。” “嘴硬。” “嘴是用来喝水的,硬的不是嘴……” 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岳靳成故意停顿,然后消声。 他的掌心很热,适时往上挪了挪,紧贴她大腿。 明明什么都没说。 付佳希却在他的半句留白里,脸红发烫。 “你讨厌。”她揪他的手臂,不怎么坚决,倒像娇嗔埋怨。 “你那晚也说一样的话,但手掌按着我的脑袋,一点都不愿意我起来。”岳靳成无辜叹气,“我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付佳希埋头在他颈间,假装三分钟鸵鸟,闷声说:“讨厌鬼……考试不及格就都赖你。”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变平头也赖你。 感谢追文hhhh,周末愉快。抽一丢小红包 第42章 西装 ◎不发个大浪,都对不住这光天化日。◎ 付佳希请了几天病假。 摔伤的腿正好得以休养, 同时也能避一避风头。 于小米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刘匀对给出的处罚意见坚决反对, 谁要为了这事让付佳希调岗,他立刻辞职。 金明反倒怕了他。 刘匀资历老,工龄长,是柏丰员工里最早的一批。 他要真的撂担子走人, 舆论风向可就变了。传出去的话会往他与岳云宗身上引。何等的刻薄, 才会逼走一个沉默正直且对集团有贡献的老员工。 升温 第69节 所以, 付佳希没被调岗,只扣绩效奖, 以及办公室范围内的通报批评。 刘匀依旧不服。 付佳希晚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两人详谈十余分钟。 “刘组, 您犯不着同他们争辩, 我跟您说说我的想法。” 听完后, 刘匀似乎明白了,“这,这能行?”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刘匀心潮渐渐澎湃。 “对了刘组, 我腿不方便, 这一周和俞彦卿的工作对接,就辛苦您了。” 闲在家里两天, 付佳希有点坐不住。 捣鼓烤箱,做各种小面包, 甜点, 岳嘉一赞不绝口。 一口一个“香妈妈, 超人妈妈”, 把她哄得心情舒畅。 岳嘉一惦记着老父亲,留了三块在小碟子里,碎碎自念,“这些最丑的都给爸爸吃。” 次日,付佳希在家正看书,俞彦卿给她发来微信: “刘组说你摔伤了?” “是的。” “我过来一趟,现在。你方便吗?” 付佳希发了小区地址,二十分钟,俞彦卿就到了。 “伤得这么严重?”俞彦卿见到她,吓一跳。 “还好,包扎得夸张了些。”付佳希拄着拐杖,“摔了的第二天,我还去考试了呢,七楼,敬业不?” 俞彦卿皱眉,“这考试一年有三四次,不急着这一次。” “你是不知道,公司有些人就拿这事做文章,说我无证交易不合规,我差点被调岗。”付佳希说,“耽误不得。” “你走就是了,怕什么?” “我现在的薪酬待遇很不错,我相当满意。”付佳希很现实,“而且,我也挺喜欢这份工作的,有一种,和命运对抗和交战的感觉。” 俞彦卿不置可否,静静打量房间,视线最终落在低脚柜的照片上。 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付佳希不避讳,“我儿子放的。” “他知道你们分开了吗?” “知道。”付佳希说,“他很坚强,是个小男子汉。他是我,努力工作,好好生活的最大动能。” 这一刻的感觉很神奇。 面前的女人,既有温柔的母性柔光,又有清醒笃定的自我意识,在她的神情里,看不到被孩子羁绊的失落与怨怼,而是坚韧的勇气。 俞彦卿忽然,忽然的,嫉妒岳靳成。 “你。” “嗯?” 俞彦卿抬起头,平静问,“有没有想过跳槽?” — 一周后,付佳希销假上班。 除了走路不能太快,不影响正常生活。 oa系统上的内部通报,她一字不差地看完。于小米宽慰,“佳希姐,没事的啊,撸起袖子加油干。” 付佳希笑了笑,对,要加油干。 下午两点,月度经营会议,岳云宗主持,会议末尾,惯例询问是否有其他意见。 付佳希举起手,“有。” 岳云宗讪讪一笑,“你说。” “这次合规检查,我反思了几天,认识到自身不足,能力有限,眼界与水平更需要修炼。”付佳希态度诚恳,语气微低。 刘匀适时附和,“是,我也有责任,过于想当然,我们现有的经营套保模式,匹配不上集团的发展。” 岳云宗等着他们的后半句,“所以呢?” 付佳希说:“我建议,集团组建专业的交易部门。规范、细致、主动地开展套保业务。” — 岳宅别墅。 有名流雅客前来探望岳璞佪,万钰俨然当家女主人的架势,扮相华丽精美,笑迎客人。有人不熟知,悄声问同伴,“这位是?” “岳家二少爷,岳云宗的夫人。” “我记得他太太不长这样啊,我在瑞士见过一面。” “那是前妻,早换了。” “又换了?” 岳云宗恰巧回来,看万钰在客厅热情摇曳,见到他娇俏奔来,“回来啦老公。” 岳云宗冷声数落,“你在这装腔作势个什么劲儿。” 万钰脸色刹白,挤出个笑容,“爸爸的朋友来探望,我招呼一下。” “这是大哥的位置,要待客,也轮不着你。”岳云宗发脾气,“丢人现眼,给我回房间。” 万钰在房间里哭。 有人敲门,“万钰,你在吗,我给你带了礼物。” “叶溱姐。”见到来人,万钰顿时委屈,泪眼婆娑。 “怎么了这是?”关叶溱随同前来,只是到得晚,恰好看到岳云宗发脾气那一幕。 万钰哭哭啼啼的。 “云宗哥其实是很爱你的,男人嘛,工作压力大,憋着委屈没地儿散,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对你没有算计和防备才这样的。”关叶溱温声安抚,又递上精美礼盒,“我在英国看展的时候买的,觉得特别适合你。” 限量香水,价值不菲,收买人心。 万钰一直想融入所谓的贵太太圈,奈何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一般。此刻,宛如抓到救命稻草,把关叶溱当成了亲姐姐。 “叶溱姐,你这么美,人这么好,又和大哥青梅竹马。哎,你要是我嫂子就好啦。” 关叶溱任她挽着手,笑道,“岳靳成确实优秀,他对佳希的专一,这话就不要讲了。” “有什么不能讲的。”万钰说,“他们都离婚两年多了。” “离婚后,也可以有感情呀。他们有孩子,嘉一聪明可爱,是你们岳家的宝贝。”关叶溱坦然大方。 “有了孩子,就是牵绊。”万钰认可,“小嘉一真的好可爱,有礼貌又长得萌。” 关叶溱:“是呀,幸亏佳希当时决定生下他。” 万钰:“怎么?她难不成还……犹豫过?” 关叶溱讶异,“你不知道?哎,我也不方便说,你去问云宗吧。” — 付佳希摔伤之后,俞彦卿主动与她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多。 “过年休市十二天,提前讨论一下工作计划。” “行。”付佳希习惯了,“我下午过来。” “你腿没好利索,少走动。”俞彦卿说,“我来找你,晚上七点。” 他到的时候,岳嘉一给他的开的门。 “俞叔叔好。” “小嘉一你也好。” “进来吧俞叔叔,我妈妈在换药。”岳嘉一礼貌大方,俨然小大人。 付佳希盘着腿,在沙发上换药,喷的药剂和纱布膏贴。 “不好意思啊,你先坐。” “还这么肿?”俞彦卿皱眉。 “这两天走路走多了,又有点疼了。” 岳嘉一依偎在妈妈身边,拿小扇子给她扇脚踝,让药剂干得快一些。 “妈妈。” “嗯?” 岳嘉一凑近,说悄悄话,“我觉得这个叔叔,是所有叔叔里,最帅的一个。” 俞彦卿笑了笑,被孩子夸赞,那一定是真的。 嘉一懂事,捧着绘本安静地看。 付佳希和俞彦卿讨论工作。 “年前在螺纹钢的采购上,建议放慢节奏,可以春节后再看看。”俞彦卿说:“你看它的周期图,各均线指标都排列得不是很好。” “那节前,是不是要加快合同定价?” “按你们每日的下线量正常推进就行。”俞彦卿问:“你自己做的单呢?” “小赚。”付佳希心情愉悦,美滋滋得很。 俞彦卿敲警钟,“提醒你一句,无论顺风盘还是你风盘,止损一定要严格,同理,克服贪婪,学会止盈,是更高的能力。” 付佳希还没说话。 升温 第70节 一旁的岳嘉一忽然出声,“ok,俞老师。” 大概是平日听付佳希讲电话时,经常说这句话,模仿起来,惟妙惟肖。 俞彦卿忍俊不禁。 岳嘉一拿着绘本走向他,“俞叔叔,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绘本是英文,有两个单词他不懂。 俞彦卿先教他发音、单词的意思,然后从第一页开始,醇正的发音,情绪代入,瞬间把小家伙吸引。最后,岳嘉一越靠越近,贴着他,小手搭在他裤腿上,听得好认真。 “俞叔叔,你的英文跟动画片里一样好听。” “我要把你留下来,每天给我讲绘本。” 童言无忌,付佳希打趣,“留下俞叔叔,你给他发工资吗,请他很贵的哟。” 岳嘉一心领神会,“有妈妈在,俞叔叔不会要我的钱的。” “我儿子喜欢天马行空,你别介意。”付佳希说。 “不会,他被教育得很好,是你的功劳。”俞彦卿又朝岳嘉一勾了勾手,“小家伙。” 岳嘉一蹭蹭过去。 俞彦卿蹲下,视线和他平行,“下次叔叔带你去书展,送你很多有趣的绘本好不好?” “噢耶!!”岳嘉一抱住他。 小脸贴在他肩膀,这个角度,付佳希看不到他在说话。 “俞叔叔。”岳嘉一悄声问,“你喜欢我妈妈吧。” 俞彦卿愣了下,随即挑眉,“你问过多少叔叔这一模一样的问题?” 古灵精怪的小海王。 “两个。一个是你。” “另一个呢?” “已经和我称兄道弟了。” 俞彦卿笑了笑,问,“那我呢,有机会吗?” 岳嘉一想了想,郑重点头,“机会不小,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老生常谈的语气,怎么看都滑稽。 “我儿子又跟你胡扯什么了?”付佳希从厨房出来,递他一杯茶。 “没胡扯,他……”俞彦卿稍停顿,“夸我帅。” 付佳希没有嘘声,而是安静下来,仔细端详。清透的眼眸,视线专注,俞彦卿心跳不由加快。 “确实英俊。”付佳希展颜一笑。 俞彦卿走的时候,岳嘉一依依不舍地扯了扯他的手指。 “俞叔叔。” “嗯?” “你加油噢。” — 岳靳成去广州出差,一周后才回津市。 傍晚飞机落地,司机在机场接到他,“岳总,您先去哪?” 岳靳成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付佳希应该在家。 “爸爸,我新学了几个故事,你想听哪一个?” “你最想分享哪一个?” “小企鹅和大冰块。” 父子俩并排坐在地毯上,书房的灯光偏暖,除湿机声响均匀细微,气氛更静宁。 岳嘉一将故事讲完,岳靳成还来不及表扬,他便无缝对接,叽里呱啦一顿输出,“这里的单词是叔叔教我的,叔叔和妈妈聊工作,我就在一旁看绘本。” 岳靳成一怔,“什么叔叔?” “我不记得是小沈叔叔还是小王小刘小俞叔叔了。”岳嘉一说,“反正妈妈对他很好,还把我特意留给爸爸你的舒芙蕾,都拿出来给他吃光光了。” 岳靳成心里不是滋味。 “爸爸。” “嗯?” “你可要加油噢。”岳嘉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 付佳希洗完澡,在洗手台前吹头发。 到半干的时候,手边的精油被岳靳成拿起,熟练地挤了两泵,在掌心焐热了,才往她头发上抹。 一层一层的,发尾停留稍久。 付佳希索性把吹风机递给他,“好人做到底喽。” 岳靳成轻呵,“你倒会使唤。” 他接过,调热风,先对着自己的手臂吹了吹,温度合适,才帮她吹发。 付佳希像一头落水的小狮子。 他故意将她头发揉乱。 付佳希想笑,“幼不幼稚?” “俞彦卿来你这了?”岳靳成漫不经心地问。 “嗯,聊工作。” “他怎么不来找我汇报?” “你自个儿问他呗。” “儿子给我留的蛋糕,被他吃了?” “你儿子热情好客。” “他还抱了我儿子?” “是你儿子稀罕的不得了,一见面就夸他帅。” “那你觉得,谁帅?” 付佳希挑衅,“我要说他呢?” “明天柏丰就和他解除合作关系。” 付佳希笑着说,“单方面违约,赔偿金很高的。你忍忍,省点钱养儿子。”她眯眼,享受tony岳的服务,“头发吹得不错。” 岳靳成贴得近,贴得紧,吹风机的嗡震声在有限空间里放大。 他低头,从上而下的角度,能看到柔软起伏的曲线,能看清未干的水滴,从她锁骨游离坠落绵软里。 “只有头发吹得不错吗?”他低声,问。 付佳希反应过来,不自然地别开脸。 岳靳成把吹风机放在台子上,没有关。 他脱掉西装,铺在冰凉的台面。 付佳希不怎么坚决地抵抗他的双臂,“疯了啊,儿子在。” “哦。”岳靳成似思考,动作却没半分迟疑,单手环住她的腰,轻松抱到西装上。 “那你待会别出声。”他说。 岳靳成蹲下去,付佳希难为情,下意识地收腿。被他按住膝盖,轻轻一用力,不得不往两边打开。 “你,你别……” “我知道。”他照顾她的情绪,低声说,“你穿着,不脱就是了。” 付佳希脑子一炸。 快要忍不住的时候 ,岳靳成伸手,掌心落在她唇上。 嘤咛的低诉化成了热烫的呼吸,岳靳成的手像要烧着一般。 “嘘……”他偏要抬起头,故作正经地提醒,“你忍着点,儿子在看绘本。” 大约是蹲着的高度不太舒服,岳靳成索性双膝跪于地面。 电吹风的嗡声急促、不间歇。像翻涌的浪,极力掩住海底之下,融化的冰峰,以及摇月的清风。 不能在洗手间待太久,岳靳成的节奏更加霸道。 付佳希出来时,站不稳,被他用手掌抵着发酸的腰。 “妈妈!我又看完一个故事啦!”岳嘉一沉迷书海,喃喃自语,“我还要再看一本。” “爸爸陪你一起看。”岳靳成淡定,表情如常。 付佳希陷入沙发里,身体像风浪过后的海,月光洒下,有一种虚脱的,不真实的宁静。 到时间,岳靳成经过沙发,一只手轻轻压了压她肩膀,“走了。” 晚上,付佳希轻微失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脑袋空空,最后想不出个所以然。 睡眠不足,第二天她特意多盖了一层粉底,妆感比平时的稍重。 一楼等电梯,梯门划开,岳靳成和焦睿,以及几位高层和部门经理都在。 一时之间,员工纷纷退却,等下一趟。 升温 第71节 厢轿里还有空位。 焦睿笑着招呼,“佳希,进来吧,正好有点事想请教你。” 付佳希进去,焦睿适时后挪一步,把岳靳成身边的位置留给她。 上级都在,付佳希挨个打招呼,最后叫岳靳成,“岳总。” 刚叫完人,她愣住。 岳靳成西装革履,气场与平日无异。只是这件西服……付佳希记得,就是昨晚被她垫在身下的那一件,安静承受了许多……昨晚的痕迹以及记忆。 岳靳成故意的。 不发个大浪,都对不住这光天化日一般。 作者有话说: 西装: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感谢追文,抽200只小红包。 第43章 过夜 ◎你用完我,就去跟别的男人吃饭?◎ 陆续到达对应楼层,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 “对了佳希。”焦睿说,“你顺路去一趟我那,正好有几个数据要向上反馈, 你帮我确认一下。” 一个机敏称职的秘书,可以找到各种正确的理由,帮上级达成目的。 行政层,总裁办公室。 岳靳成径直走至落地窗前, 电动窗帘徐徐划开, 光亮自他身前涌进, 逆光而站,岳靳成窄腰长腿的好身材展露无遗。 他顺手脱了西装, 搭在椅背上。 付佳希几次欲言又止。 岳靳成故意看她一眼又一眼。 “放心,不是昨晚那件。” 付佳希清了清嗓子, 故作镇定, “你穿什么是你的事, 被笑话的又不是我。” “如果别人问起,衣服怎么湿了一片。” “岳靳成!”付佳希败阵,制止他的口出狂言。 他笑,目光与晨光一样柔和, 带着刚刚好的光彩。 “骗我上来就为这事?”付佳希不乐意。 岳靳成走近, 牵起她的手,把她带绕办公桌, 轻按肩膀坐在他的皮椅上。 付佳希往后懒懒一靠, “椅子很软, 舒服。” 岳靳成配合着捶捏她肩背, “力道满意吗?” “太轻了, 重一点。” “好, 我下一回,会记得重一点。” 付佳希后知后觉,上了套,不是什么好话。 她恼怒地往他侧腰掐,岳靳成躲开。 她伸手,他控制距离,还是掐不着。 “不许动。”付佳希轻呵。 岳靳成笑着举手,作投降状,“给你掐,掐哪儿都行。” 焦睿送咖啡进来,被当时的场面惊住。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总裁毫无原则的一面,还是那么浑然天成。 外人在,眉目传递的情意慢慢收敛。 岳靳成低声说:“让你上来,是一点私心,我已经很久没与你一起喝咖啡了。就十分钟,你陪陪我。” 付佳希心软,尝了一口就发现,甜度、浓度,她的喜好和习惯,他还记得。 “我上周向岳云宗提出组建交易部门的建议,他没有当场驳回。” “嗯,今天例会上,有他的提案。” “他能这么快同意?”付佳希意外。 “他上过一次当了,上次,你也是以迂回战术,倒逼他不得不同意组建研究团队。”岳靳成太了解这位二弟,“他绝不会再大意了。” 付佳希放下咖啡杯,清脆细微一响。 “我是不是又给你制造难题了?” 岳靳成说,“不是难题,是我想做很久,却没机会入手的事。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不算什么。” 被肯定,被赞许,甚至还有一丝丝被崇拜。 这是付佳希从未有过的体验。 岳靳成与她并肩同坐,推心置腹地谈工作。 付佳希感受到的,是绝对的信任和真诚的欣赏。 她有些恍然。 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一直都很好。她曾经不满、怀疑、否定的一些东西,他从未有过。只是那时的生活,在特殊环境与条件里,充满了诸多无奈。 反过来想,当时的岳靳成,也被迫承受了无解与无措。 “在想什么?”岳靳成发现她走神。 付佳希笑了下,“没什么,谢谢你……的咖啡。” 一切如岳靳成所料,岳云宗在会上,不但没有反对组建独立交易部门的意见,反倒大力赞成。随后循序渐进地表达自己观点,集团原材料采购量庞大,确有必要将套保业务作为日常开展。 既如此,寻得国内外成熟、口碑、专业度兼具的专业公司,是不是更有效率。 岳云宗笑着说,研究组成立时,不也与俞彦卿签订了合作协议吗? 他摆出事实,让众人信服。一场会议下来,风向明显有了偏向。 刘匀去试探过几次口风,不过金明也是老滑头,打着太极什么都没说。 — 周五晚上,嘉一有击剑课。 付佳希难得闲两小时,去国金逛了逛。从一家店出来后,不想碰见了岳云宗。 岳云宗刚接完电话,转身看到她。 付佳希大方招呼,“云宗总。” 岳云宗见她一个人,便说,“正好,有客户,你也来见一面。” 他转身就往餐厅里,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家餐厅是新开的,装潢华丽,太多镜面设计,付佳希一走进就头晕。而看清真正随餐的人后,她更晕。 没有什么业务客户,岳云宗骗她的。 万钰,关叶溱,还有岳少恒。 这是他的私人聚餐,却故意将她叫进来。 “佳希姐。”万钰叫得甜,“好巧呀,一起吃吧,快坐。” 这姑娘真是,能忍能演,把豪门生存之道摸得透透的。 付佳希反倒有些佩服她了。 “佳希,好久不见。”关叶溱微微笑,“我回国后,也没能找你好好聊聊。” 行,合着是鸿门宴了。 付佳希一点也不慌,在柏丰历练了这半年,看得多,学得多,任何情绪,她能把握控制,像熟练的车手与他的方向盘,什么意外状况,都能淡定,喜怒不上脸。 “这不机会来了吗?”付佳希出其不意,拉开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云宗总破费了哦,今天我最有口福。” 她先是对万钰说,“上次你伯妈在满苑丢的手串找到了吗?她没有再冤枉你了吧?” 岳云宗目露出狐疑,“什么冤枉?” 万钰尴尬,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要怎么回答?复述一遍自己是如何被伯妈羞辱,如何被付佳希帮助的吗? 付佳希一笑而过,又转向关叶溱,“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是想先讲讲你在国外的生活?还是讲讲你是如何惦记着我的?” 她太明艳直接,目光直劈而下,没有一点隔阂和怯缩。 心说,不是给自己立“我和你天下第一好”的人设吗?那就让你立个够,立个具体。 付佳希又让侍者送来菜单,手指一点,挑了两道最贵的。 一旁的岳少恒忍不住了,“甜品也不错,你尝尝看。” 付佳希置若罔闻,转头又笑盈盈地对着脸色不佳的岳云宗,“你也坐呀,分量太多,大家一起吃。” 这一桌人,只有岳少恒不会演,不会装。 尬聊也是聊,总之,付佳希就不会让这场子冷下来,也不给他们任何反攻的破绽。关叶溱和万钰,明显已经被她聊晕、聊吐、聊得不耐烦了。 付佳希饱餐一顿,笑着说,“不好意思,嘉一快下课了,我要去接他了,咱们下次聚。” 万钰和关叶溱明显如释重负。 岳云宗佯装关心,对万钰扬了扬下巴,“送一下佳希。” 万钰站起身,从桌子左边绕出来,付佳希一把挽住她胳膊,热情,主动,万钰愣了愣,好像角色反串了。 有说有笑地走出餐厅,万钰说,“佳希姐,我真该向你好好学习。” 升温 第72节 付佳希忽略她的阴阳怪气,“当然,你要学的还很多,别着急,慢慢来。” 万钰脸有点挂不住,“这里没人了。” “商场生意兴隆,怎么会没人。”付佳希故意曲解。 万钰笑了下,“也是,这里是关家的产业,运营一直由叶溱姐负责,她真有本事,事业干得好,人也好。最近常来家里走动的,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家里人。 都。 不就想说岳靳成吗。 付佳希知道她的意思,心里还是有了不畅快。 “我听爸爸讲,柏丰和关家,合作推进的项目不少,明年会全面推进,好几个都是大哥亲自立项的,想必以后,与叶溱姐的交往也会更多。” 万钰笑着说,“佳希姐,我其实特别羡慕你。就算离了婚,也能过得好。大哥就更加不用说啦,简直是我偶像。丝毫不为旧情往事困扰,一直在向前看。” 付佳希说,“所以啊,你要经常鞭笞你丈夫。” “嗯?” “学学岳靳成,别总念着旧情,多向你看看。” 其实这话有点尖酸刻薄,同是女人,付佳希这样讲有点不应该。 但她控制不住,似有一团火,把心烧得慌。 嘉一上完击剑课,今天的课程内容大概很激烈,到家后,小家伙以及精神亢奋得不行,在沙发上翻跟头,蹦跳,自己编台词,碎碎念了一部武侠剧。 付佳希说了两遍,“该睡觉了。” 岳嘉一精神得很。 又过五分钟,她说,“你睡不睡?” 岳嘉一说,“妈妈你睡我就睡。” “我睡不着。” 岳嘉一鬼机灵,假装顺从,去到房间后就给岳靳成打去电话。 “爸爸,你赶紧过来一下吧,妈妈发飙了。” “她说她睡不着,想你想的。” 付佳希泡完牛奶给嘉一,岳靳成就到了。 电子锁的密码他竟知道,进来得轻车熟路。 岳嘉一未见其人,悄咪咪地说,“妈妈,爸爸来了。” 果然,岳靳成站在房间门口笑。 付佳希白他一眼,“小叛徒,大无赖。” 密码只会是岳嘉一告诉他的。 “爸爸!”岳嘉一从被窝里爬起,兴奋地冲向岳靳成。 “乖。”岳靳成将他稳稳接住,“谁家儿子这么帅啊。” “付佳希家的。” “那又是谁家儿子这么不乖啊?” “岳靳成家的。” 付佳希忍着笑,无语。 之后是其乐融融的父慈子孝时间,付佳希洗完澡出来,嘉一竟还没睡。她忍不住对着岳靳成提声,“明天要不要上学了?” “快,妈妈生气了。” “遵命。” 岳嘉一飞快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爸爸,我想明早醒来后也看到你。” “好。爸爸明早五点起,六点到,一定让你看到我。” 他有自知之明,留宿过夜不可能,只能不辞辛苦。 孩子最容易被满足,得偿所愿后,很快沉睡。 岳靳成轻轻关上门,走出儿童房。 付佳希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眼皮都懒得抬。 岳靳成挨着她坐下,“今天是怎么了,遇到事了?” 她心情不好,很明显。 “和你的弟弟弟妹们吃了顿鸿门宴,听到不少你的风流事。”付佳希说,“头皮发麻。” 岳靳成笑,“我这当事人怎么不知道?你说说看,我有多风流?” 消消乐的爆破声此起彼伏,和付佳希此时的情绪应景,“我都说不出口。” 岳靳成又坐近了些,“关叶溱也在。” 付佳希冷呵,“她的一举一动,你这么了解啊。” “她自己说的。”岳靳成停顿两秒,眼角带着淡淡笑意,“吃醋了?” “你要是和她有进展,跟我挑明了说,我不吃剩饭。”付佳希将屏幕戳得更用力。 “我要是剩饭,也是被你吃剩的,别人吃不着。” “别说得这么下流。”付佳希懒懒瞥他一眼,“我不稀罕吃。” 岳靳成说,“也是,这两回,吃的人好像是我。” 越说越没边了,他稍稍一点,便有了画面感。 付佳希关了游戏,放下手机,平静道,“你别想着拿捏我,你给我记住,是我愿意给你吃,你才有的吃。” 岳靳成很喜欢她这劲劲的模样。 桀骜,清醒,像能在严寒冰山里存活的藤蔓,是一种野性的、向上生长的生命力。 岳靳成着迷,低声问,“那今晚呢?岳太太想不想?” “这儿没有岳太太,” “嗯,只有主动倒贴的岳先生。” 付佳希没忍住,终于笑了起来。 厚脸皮这是一种能力,再硬的石头,也能给磨软了。 “开心了?”岳靳成问。 付佳希含糊地“嗯”了声。 岳靳成贴着她,手不安分,沉声问,“想不想更开心?” 四目对视,浮躁的热气在鼻息间萦绕,空气变轻,边薄,似乎升空了许多热气球,火焰在底部灼烧,“嘭嘭”如心跳,在临界点时终于爆炸。 付佳希揪住岳靳成的领带,用力往下拉,主动吻了上去。 一夜升温。 从沙发到岛台,从客厅又辗转去卫生间。 卫生间瓷砖太冷,付佳希一哆嗦,岳靳成就满头冒汗,只能退出大半,不然很快就能到终点。 最后去了闲置的杂物间,房间的隔音很好,不至于上演全集的哑剧。在欢愉到极致时,还能给出一小条缝隙,让声音得以助兴。 杂物间没有床和沙发,只有干燥的浮尘,在久违到访的动静里,热烈飞扬。 这两年多的空白,依靠上拳击和体能课得以填补,岳靳成很凶,自控力几乎为零。付佳希本想硬撑着,但最后实在力不从心,眼泪悄然坠跌在他手臂。 岳靳成理智回归,违心道歉,“对不起。” 再后来,付佳希揪着他的头发,狠狠将他的头抬起,泪眼斑驳,无言控诉。 岳靳成声音哑得像重感冒患者。 “……到了没,宝宝。” 原本循序渐进的情绪忽然被点炸,从耳朵发散,烧心挠肺,全部的血液急速聚集去某一处地方。她本能地收紧,身心的感知在这一瞬,成为彼此交融的胜利终点。膨胀的不止是心,还有岳靳成咬牙都无法再维系的弦。 付佳希似惩罚,抱得他很紧很紧。也不甘示弱地回击,亲了亲他的眉心,继而是侧颈,最后一吻,落在坚硬的锁骨处。 “……到了没,岳总。” 一模一样的话,在灵魂共振的出口,泼出一整片的绚烂。 岳靳成利器缴械,臣服于今夜的温柔乡。 — 冬日晨间天色暗,付佳希眼皮耷不开,被紧箍腰间的手弄得有点疼。这手不老实,还想继续往下攻城掠地。 付佳希蒙着头,呜呜哼唧,“你别弄了,起床。” “我送儿子上学,公司那边我让焦睿给你请个假,你在家休息一天。”岳靳成不舍收手,亲了亲她的脸。 “ 不了。”付佳希半醒半睡,“我今天中午有点事。” “工作先放一边,我跟刘匀说。”岳靳成说。 “不是工作。”付佳希差不多醒了瞌睡,适应了一下身体的痛感,然后坐起来,下床。 房间避了光,只一点从窗帘底透进,将卧室调成绸质的暗蓝色调。付佳希弯腰够衣服,身体曲线展露淋漓。像电影里质感的人像镜头,有一种无声的、温柔的张力。 岳靳成目光流连,被毯下的山峰又开始拔高。 “那我陪你一起。”他说。 “不用。”付佳希说,“别人约了我吃饭。” 岳靳成懒洋洋的,随口一问,“不会是奶奶,又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吧?” 升温 第73节 付佳希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 “这次是体制内的,做技术的,我看过照片,稳重英俊,还不错。” 岳靳成脑子有点炸,脸色阴沉,冷声问,“你昨晚才睡了我,今天就去跟别的男人相亲,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付佳希一想,有道理,于是迁就道,“今天不吃了,我让他改天。” 岳靳成:“……” 作者有话说: hhhh,吃到啦!! 感谢追文,周日愉快,抽200只小红包。 — 第44章 流言 ◎白天叫领导。◎ 早晨, 最开心的是岳嘉一。 他醒来,一睁眼,果然看到的是爸爸。 岳靳成给他买来早餐, 可爱猪猪包,豆浆小米粥,还细心地切了水果。 “爸爸你早上几点来的?” “六点。” “那你岂不是五点就开车过来啦?” 岳靳成没答,“吃你的。” 岳嘉一小腿晃啊晃, 观察力细微, “爸爸, 你怎么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呀?” 岳靳成说:“我买了两套。” 岳嘉一跳下椅子,跑过去抓着他闻了闻, “咦,有妈妈的香水味。” 岳靳成无语, 长大后去当人民刑警吧。 “爸爸,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岳嘉一悄悄道, “又有人给我妈介绍对象了,据说这一次的还可以。” 岳靳成窝火,“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我妈妈每一次的相亲对象,我都看过照片, 如果非要选新爸爸, 那我一定得选个帅的。”小家伙说。 岳靳成心里堵得慌,也气得很。 付佳希化完妆出来, 他都不看一眼。 校车把小朋友接走后,付佳希径直走去自己车边, “去上班了, 你也慢点开。” 前后两辆车停得紧, 付佳希这车不好出来。 岳靳成本想帮她。 但她淡定得很, 降下车窗,看着后视镜,一点点地挪,不慌不躁的,顺利把车开了出来。 生活里那些他以为的,她无法完成的事,其实她能做得非常好。 不是她不行。 而是自己的偏见,认为她不行。 昨晚纠缠欢愉,亲密无间。 今天各开各车,形同陌路。 到集团,岳靳成在车里坐了会,看着付佳希顾盼生辉,姿态亭亭,甚至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只有岳靳成心里堵得慌。 — 满苑的红点鲤又长肥硕了些,刘管家添置了几条新品种,被池水里的两只麝香龟追着玩闹。 岳靳成双手搭着木栏上,百无聊赖地抛投鱼食。 红黄锦鲤扎堆,摇头晃尾,像一朵朵盛开的莲。 “你啊,眼馋我的鱼就直说,有仇呢,快把它们撑死了。”周小筠拄着拐杖,走得慢,却稳。上台阶的时候,岳靳成走去搀着。 “今天不上班儿?上我这躲闲来了。” “是。一下午的会,我全给推了。”岳靳成说,“累得慌,不想听报告。” 周小筠年纪大,畏寒,坐在漏风的八角亭里,肩上搭着件厚披风,毛领挡着下巴,显得老人家更瘦了。 “你父亲前两日来了一趟我这,提了几次关家那个女儿,我听出他的意思,是有联姻的想法,试探我的意见呢。” 岳靳成淡声道,“从前他从不过问这些,如今倒是关心得很。下回您劝这儿子,保重身体,顾好自己,少操心,操心也没用。” 周小筠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父子之间的折痕与泥垢。 她说她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些,对岳璞佪说,“你也糊涂,关家女儿多优越的姑娘,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人家来给岳靳成当后妈。” 岳靳成说,“嘉一永远不会有后妈。” 周小筠说,“那你给我重新追啊。” “追着呢。”岳靳成闷声道,“您能少给她物色人么,您是我祖母,还给我设关卡。” “你追你的,不妨碍她做选择啊。”周小筠把他手里的鱼食拿过来,藏好,“你和佳希不一样的,你有很多退路,她没有。你这样的条件,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走一起。但她不行,她带着个孩子,莫怪人现实,机会从来不是公平的。” 周小筠是能看到人生终点站的人,没有那么多可能、也许、或者。人的心,就是在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日子里,给磨散的。 “没有人会为佳希撑腰的,她和彦卿一样,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岳靳成低问,“难道我不是吗?” “你不是。”周小筠没说出口。 你是在恨里长大的。带着对父亲的憎恶,顶着家族的重压,记着母亲郁郁离世的遗憾,每一种痛苦他都熬到了底。如果不是付佳希,给他爱,给他家,为他生儿育女,那么岳靳成,一定成了个冷血刻薄的无情物。 “你做得还可以了,只是咱们这样的家庭,掰扯不清楚的复杂关系,我有时候都不想管,望着就头痛。”周小筠长叹一口气,“佳希本来就是带着爱,与你一起,想走进爱里。但她走进来后发现,怎么是这样的鬼把式。” 岳靳成闭了闭眼,心里难受得很。 “行了,你别搁我这儿躲清静,烦人,把我的鱼都给撑死了。”周小筠轻念阿弥陀佛。 — 寒假前,幼儿园举办了一次研学活动,会在邻市的一个天文基地观星,周五去,周六中午回。付佳希约了白朵出来小聚。 老地方,这次酒吧上了新品,名字取得emo,叫“深夜眼泪”。 “说说,你上次的相亲对象怎么样?”白朵最关心这个。 “人蛮好的,儒雅,稳重,长相舒服。”付佳希笑道,“奶奶要是把这人排前边,早一年就给我相亲,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谁信你。”白朵白她一眼,“要是真中意,早一年晚一年又有什么关系,你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心里还有岳靳成吗。” 付佳希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上周碰到了岳云宗一家。” 简述了一遍事情始末,白朵愤愤不平,“我靠,他这人真够贱的啊。宝贝儿你做得好,不然他们以为还能随便拿捏你呢!” 付佳希轻笑了下,“以暴制暴,以柔克刚,将计就计。其实和他们家斗智斗勇,也不是那么难。” “就该这样!给他们脸了!”白朵解气地跟她碰了碰杯,两人对饮一大口。 付佳希单手撑着下巴,神思游离,“那时候,我想得太多了。想顾全所有人,想当个好妻子、好妈妈,怕影响岳靳成和家里人的关系。我小心谨慎,步步如刀尖。后来我发现……其实岳靳成并不在意这些,他家里人的关系,在他眼里就算个屁。” 付佳希低下头,轻声一笑,“但他从不跟我说这些,他拼命工作,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他说,他只要足够强大,就没人能把我怎样。” 他养娇养一朵花,本意或许没错。 但他忽略了,也许付佳希,并不想、并不只能成为一朵花。 “对了,你和俞彦卿处得怎么样了?”白朵问。 “他?”付佳希把剩下的一杯底喝完,“深居简出,穴居动物,也不知道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不过,她还是有必要去找他一次。 去了他那才发现,这人这么多天没动静,其实是病了。 “还有39度呢,你这烧了几天了?吃药了没?去医院验血了吗?”付佳希很紧张,不放心耳温枪,又用传统的体温计让他测腋温。 俞彦卿嗓子哑得很,“没事,我心里有数。” 付佳希拿手背探他额头,很突然地倾身过来。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一艘温柔的船,就这么漂进了他五脏六腑。 到嘴边逞能的话,鬼使神差地吞咽下去。 “这么烫,肯定不止39度。不行,你得跟我去医院。”付佳希架起他胳膊,雷厉风行地将人往外头拽。 俞彦卿发着烧,身体自然虚弱,“你,诶,你总让我穿件衣服吧。” 付佳希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家居服。 不提醒还好,她把俞彦卿裹得能马上去南极找企鹅玩耍一般厚实。 “围巾真的不能再戴了。”俞彦卿痛苦道,“我要窒息了。” 去医院一路,付佳希车也开得快。 俞彦卿说,“我只是发烧,不是去抢救。” “你懂什么,什么都不懂就别说话。”付佳希难得的严肃。 俞彦卿靠着椅背,脑袋歪向她,静静打量她。 原来被在意、被关心、被心无旁骛地惦念,哪怕只有短暂瞬间,是这么好的感觉。 挂了急诊,抽了血,等结果的15分钟里,付佳希陪他坐在走廊长椅上。 升温 第74节 她过于安静。 俞彦卿忍不住打破,“你这样热情,很难不让我多想。” 付佳希说:“你三年级的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高烧不退。那时舅舅出差去外面搞维修,十天半月不会回,舅妈怀着孕,她不想送我去医院,搞来感冒药让我吃。” “后来,我人都烧迷糊了,在床上抽搐,呕吐,她才叫邻居把我送去了医院。医生看了血检结果,说不太好,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白血病。” 付佳希叹气,“所以吧,我现在特别害怕发烧。不仅是自己,还有身边的人。一烧,我就紧张,跟应激反应似的,就想让你们快点好起来。” 俞彦卿愣住。 立即道歉,“对不起。” 付佳希你笑了下,“你可要身体健康,别浪费你赚钱的本领。” 俞彦卿也笑,“带你一起赚。” 既然说到这,付佳希眼睛一亮,“柏丰会成立独立的交易部门,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给你前夫打工?”俞彦卿冷笑,“我是发烧,不是发疯。” “别这么说,他人其实挺好的。” “他人好,你还会不要他?悖论。” 付佳希哑口无言,“你今天说话很刻薄啊。” “你要想跟我学东西,何必费这么大周章。”俞彦卿说,“来我这不就行了。” 付佳希嗤声,“得了吧,我可受不了你这臭脾气。” 拉拢俞彦卿入职柏丰这事,她原本也没抱希望,交易部的成立,岳云宗绝不会再让出主动权。 这条路,只怕是会走得更艰难了。 早上十点,付佳希到办公室,路过的几拨同事,不同部门,平日也不太相熟的,今天纷纷跟她打招呼,个个都还挺热情。 到工位的时候,于小米忽然站起来,“佳希姐,早、早上好。” 付佳希被她吓一跳,“早上好。” 于小米欲言又止,又低着头坐了回去。 付佳希觉得太不对劲,于是私下发信息问,“小米,是有什么事吗,我感觉今天怪怪的。” 于小米:“佳希姐,昨晚有人在公司论坛发帖了,说你和岳总是……夫妻关系。” 她很委婉,没说是前妻。 凌晨起,员工论坛就有匿名帖:“201x年结的婚,岳总进柏丰那年她生的孩子,202x年离婚,孩子抚养权给了她。” 煞有其事,并且每一个时间点都对得上。 这条帖子是在早上四点多被删除的,据说是焦睿亲自给信息部打的电话。 纵如此,还是很多人知道了。 于小米发了个哭哭的表情,“佳希姐,以前多有得罪,您多担待呀。” 所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付佳希其实并不意外,她决定进柏丰前,就把这事想了个明白。 他俩领证的时候,岳靳成籍籍无名,直至他杀回岳家,入主柏丰,付佳希被他保护得很好。 付佳希怀孕生子,几乎没有出入过社交场所。这帖子把她的时间线说得这么清楚,一定是非常了解的人。 离婚从来不该是一个女人的罪证与污点,流言飞个几天也就消停。 但后来这几天,情势似乎跟付佳希想得不一样了。 这日,她去洗手间,刚要推开隔门,就听到聊天的声音。 “别说,她手段真是高明。” “离婚两年,又杀了个回马枪,这不就是后悔了吗?仗着有儿子,估计就是威逼利诱,非要来集团上班。” “这么大一棵树当然要抱紧了,据说离婚是岳总提的。” “肯定的,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放弃这只金龟婿。” “我还听人讲,她在岳家的时候,可会来事了。” 付佳希推开门。 “吱——” 那几个员工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往后退。 付佳希置若罔闻,洗手,擦干,抹了点护手霜,就这么走了。 跟这些人较真,真没必要,劳心伤神,解释了人家也不会信,然后继续添油加醋地歪曲,日后又是一场活色生香的茶话会。 付佳希进电梯,按下顶层楼号。 电梯门划开,迎面碰上焦睿。 焦睿愣了下,“佳希姐。” 随同的两名行政面面相觑,焦秘书不避讳了,称呼都改了。 付佳希嗯了声,径直往前走。 地毯消音,高跟鞋踩得稳,气势十足。 总裁办公室外的几位助理,竟都不敢上前拦。 付佳希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风风火火地走进去。 岳靳成坐在办公桌后签文件,抬头看她一眼,笑了下,“有正宫娘娘的气势。” “滚蛋。”付佳希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腿,忍了几天的脾气再也兜不住了。 岳靳成拧上笔帽,最后一份文件摆在右上角。 他起身,走到沙发后,轻柔地捏捶肩膀。 付佳希蹭开他的手,“讨厌。” 岳靳成挑眉,笑得风流倜傥,“哪儿讨厌了?” “他们都说是我倒追的你,还说是你把我赶出家门,你早想离婚了。”付佳希气得双手握拳,狠狠捶了下沙发,“我不管,你给我发声明,说清楚,到底是谁追的谁!” “好,我发,我帮你澄清,全集团通报,人人背诵。”岳靳成的手指卷颤她一缕头发,有下没下地绕着玩。 付佳希瞪他一眼,“讨厌。” 岳靳成给她倒了杯温水,“你还听到什么了?” “有。”付佳希吊着语气,“关于你的,你确定要听?” 八卦的中心点围绕女人展开,这似乎是一种定律。岳靳成这个身份,有非议自然有递不到他耳边。 付佳希想,凭什么这些让她一个人承受? “他们说我什么了?”岳靳成语气淡淡,带着闲散的调侃。 付佳希反手,用力扯住他的领带往下拽。 岳靳成配合伏腰,低下头。 两人脸贴得近,四目交接的短暂距离,也被升温的火焰星子蹦满。 “说……白天叫领导,晚上领导……”付佳希的食指指腹,轻轻点了下他的唇。 “哦,那我昨晚叫了吗?” 语罢,岳靳成微启薄唇,将她细长白皙的手指吞并、紧紧裹住。 作者有话说: 真有你的,岳。 感谢追文~抽一丢丢红包。 第45章 重新 ◎那你重新追,我等着。◎ 这动作太过界, 在办公室里,风流变下流。 付佳希抽回手,往他西装领上擦干净, “还给你。” 岳靳成笑她的睚眦必报。 “这些流言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你能怎么处理,实事求是地讲,这也不算流言。”付佳希说, “我本来就是你的前妻。” 岳靳成不喜欢这个“前”字, 他轻轻拥住她, 用力在她颈间呼吸,嗓音似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回来吧, 佳希。” 付佳希像一株柔软的藤蔓,不为所动。 岳靳成不由抱得更紧了些, 等候判决。 几秒后, 付佳希将他推开, “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流言入耳不入心,他们说得再难听, 我也不放心上。你也是, 想开一点。” 岳靳成脸色变了。 付佳希又补充说,“如果是我给你造成了困扰, 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尽量。” 岳靳成问:“比如?” “流言传播范围广, 对你个人产生负面影响, 再或者, 你需要一些商业联谊的时候, 我可以解释。”付佳希委婉,说的商业联谊,是指他相亲、联姻、开启新的感情。 岳靳成怎会听不懂,冷呵一声,“包括我被你睡过的事?” 付佳希语噎,不料他能说得如此直白。 默了默,她轻声,“如果你不介意涉及私密,也行。” 升温 第75节 好一句“也行”。 岳靳成松开怀抱,把她推开,径直走去办公桌后。 沉默寡言的背影,像受了内伤。 不出两天,流言就消停了。 一切恢复如常,再没有谁提过这些事。 只刘匀,在工作的时候,会突然感慨一句,“你啊你啊,我现在都不敢让你加班了。” 付佳希笑了笑,“刘组,我是自愿加班的。” “违心的话也好意思说。”刘匀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自这一次之后,岳靳成有很长时间没有理她。 准确来说,是互相没有搭理。 刘匀明显不在下班时间找她聊工作了,付佳希晚上落得清闲,看看盘面,陪陪儿子,日子过得跟最近的行情一样平淡无起伏。 “妈咪,爸爸好久没来看你了。”岳嘉一边拼乐高边说。 “他不用来找妈妈,他来看宝贝你就好了。”付佳希帮儿子翻新一页图纸,“以前都是这样的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爸爸妈妈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的。”岳嘉一拼好机翼,碎碎念道。 “哪里不一样?”付佳希没觉得。 “以前,只有爸爸每次来,除了见我,更想见你。现在,爸爸每次来的时候,不止是他,妈妈你也是开心的。”岳嘉一说。 稚嫩的童声在安静的夜里,像落盘的珠子,清脆,发人深省。 付佳希愣了愣,半晌没缓过神。 — 岳靳成从香港回来,是三天后。 焦睿随行,出了机场后,说,“岳总,岩叔打过两次电话,特意嘱咐您回那边用晚餐。” 岩叔是岳璞佪在位时的秘书,如今仍然跟在他身边,虽不再涉及具体集团事务,但明里暗里,仍受岳璞佪的授意,处理关于他的所有事项。 岳靳成嗯了声,没过多表情。 焦睿说,“老爷子知道佳希在集团上班。” “他一直都知道。”岳靳成捏着眉心,闭眼休憩。 “这次是有人往他跟前递话,把事往大了说。” 岳靳成神色肃穆,不着一词。 岳璞佪生了大气,摔杯子,敲桌子,发了大火。 “她违背离婚时签订的协议,在集团范围内造成这么不好的影响,她不该做出解释吗?” 岳靳成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腿,下巴微微扬高,“她需要作何解?爸,您明示。” “离开柏丰。” “任何人都可以走,她不能走,除非是她自己的意愿。”岳靳成不让分毫,“但,谁敢明里暗里对她动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话重了,也没打算避讳。 岳璞佪心有不悦,但也没再往付佳希身上树枪把子,而是转了话题,“你关伯伯前几日还问起我,这事在长辈面前都传得有声有色,叶溱岂不是更有想法。” 岳靳成反问,“她有没有想法,跟我又何关?” “你。”岳璞佪语气厚严了些,“她心里有你,你不是不知道。” 岳靳成笑了下,“我还真不知道。” “关岳两家,本就是最合适的联姻对象,强强联手,才能走得更远。”岳璞佪加重音量,郑重提醒。 岳靳成从沙发站起身,解开西装单粒扣,气势如风起,“柏丰能走多远,能走多久,取决于我,成事在所有柏丰员工。您一句话,抹杀的是集团上下,成千上万所有同盟的努力。爸,你我父子之间,谈心聊天可以随意,我懂您,体谅您。但在外人跟前,还请三思后行。” 岳璞佪气得手捂胸口,粗气喘尽,“你、你……” “对,我说这么多,就一个意思,只要别拿付佳希说事,咱们这个家,就还能是个家。”岳靳成冷声如刃,“我已经没有家了,受不得刺激。也劳烦父亲广而告之,尤其多劝慰我那位二弟,为家业攒功德,为公司效力,才是他应尽的职责。而不是盯着我的人,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岳靳成撂下脸,敞开书房大门。 光线涌进来的那一瞬,他脸色如骤变的天,让门外的一干人不寒而栗。 岳靳成面朝右边,态度与上一秒天壤之别,温声道,“王医生,麻烦您进去看看我爸,他心脏似乎不太舒服。” 岳靳成早就知道,书房外大有人在。 家庭医疗团队、严叔、管家等等。这本是岳璞佪特意安排,以为可以树立威信,岳靳成无言以对,继而得以传播,让所有人知道,在岳家,他岳璞佪还是一家之主。 不料,岳靳成将局面反转,岳璞佪反倒是替他缝制了嫁衣。 奇怪的是,没几日,圈里都知晓了此事,尤其是岳靳成对岳云宗的警告。 岳靳成的身份地位摆在这,柏丰集团执行总裁,家无二主,尊无二上,谁掌实权,一目了然。 而岳云宗,成了这场父子斡旋局里的最大枪眼。 众人对岳靳成有多信服畏惧,就对岳云宗有多笑议。 岳云宗在酒宴上听到自己成为谈资,回到家后大发雷霆。上月才拍卖所得的珐琅花瓶被他推倒,稀里哗啦碎裂报废。触手能及的古玩摆件悉数落地,像惊雷滚滚的末世天。 万钰惊恐丈夫的失控,“老公,你、你怎么了?” 岳云宗近乎发泄,“岳靳成他算个什么东西!阴沟里爬行的玩意儿,踩着我的脸上位,他能有多道德?!” “被爸丢到国外那几年,他都干的什么事,结交黑手党,做那么多游离灰色地带的勾当,他怎么发家的,以为没人知道?那点烂事,说出去都丢了岳家的脸!” 岳云宗怒火中烧,“这些本来是我的!就该是我的!他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付佳希来集团上班,他以为安的什么好心,还想着跟前妻复合?呵,做梦。” 万钰小心翼翼试探,“如果大哥有这份心,佳希姐应该会同意的吧。” 岳云宗冷呵,“她被岳家磨得也差不多了,一个无娘家背景可撑腰的女人,上我们这个家来,脱层皮算轻的。” 万钰心有戚戚,小心试探,“那、那我呢。” 她也是没有权利可以依靠的人。 “你?”岳云宗睨妻子一眼,“你能跟付佳希比?” 万钰心冷,心有不甘地顶撞,“我怎么就不能比了?” “她那人,看着柔和安静好拿捏,其实心气高得很,和岳靳成是一路人。只不过岳靳成能屈能伸,忍辱负重。”岳云宗冷笑,“不说别的,就这些姑母伯妈的,她付佳希能忍到第三年才离婚,我是真佩服。” “不是说,她和三弟有过密的往来,被大哥发现了才……” “我那蠢货弟弟,也是个不成器的恋爱脑,自作多情到他这份上也是绝了种。不过也好,挑拨是非,膈应人,亏得有他鼎力相助,否则,我都要问问老天爷,他岳靳成何德何能,凭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尽。” 岳云宗目光露出杀气,自觉过于外露,又很快收敛。 他扫了一眼万钰,回归正题,“你也别想和付佳希学,学也学不像。”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你当个美丽的废物就行了? 万钰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掐得掌心青紫,偏要忍耐情绪,承受丈夫的所有不悦。 — 公司这边,刘匀早上把付佳希叫了过去,面色凝重道,“云宗总已经找好了委托交易的公司,是远信期货。资历不差,规模尚可,没有可以指摘的明显短板。” 付佳希明白刘匀的意思。 岳云宗很聪明,自己先做得滴水不漏,名正言顺地把这事定下来,假以时日,他们好不容易推进的工作,最后的交易权、定价权、采销权,最后依旧会回归他手中。 刘匀欲言又止。 付佳希:“刘组,您有什么建议?” “岳总出差好多天了,一直没有来公司。”刘匀委婉道,“要是能当面向他汇报,就好了。” 试探岳靳成的口风,这事没人比付佳希更方便去了。 刘匀板正,直接,就事论事。 付佳希思考没多久,爽利地答应。 她先给焦睿发信息,“焦秘书,你还在外办公吗?” 焦睿直接给她回了电话。 “佳希姐,岳总他昨天就回来了,去了一趟老爷子那后,晚上发烧,四十度往上下不来,医生说是急性病毒感染。这几天他不来公司了。” 付佳希皱眉,“这么严重?” “不严重的。”焦睿说,“但佳希姐你也别担心,医生都在岳总那,有什么都能及时抢救。” 付佳希皱眉更深,“都用上抢救了,还叫不严重?” 焦睿立刻从善如流,“岳总这几日都在家办公,正好今天有两份方案要带给他审签,佳希姐,您要是过去,就帮我捎带吧。” 岳靳成住的檀公馆,医护团队都在,都是跟了他好多年的心腹,凌医生和付佳希也熟,当年她生嘉一出了点状况,凌医生也是主治医生之一。 问及情况,凌医生先是看了眼岳靳成。 岳靳成朝他使了个眼色,那自然是往生命垂危了说。 付佳希听得一愣一愣的,愣到最后,也不相信了。 医护走后,岳靳成半躺在床上,棉质宽松的居家服,发型顺在前额,不似素日的精英风,病恹恹的。 付佳希拆穿,“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你就不怕集团股价大跌?” 岳靳成说,“我明天就办追悼会。” “你这是逼着我给儿子找后爸。” “最好谨慎用心找,不然我在天上看着,做鬼也不放过他。” 越扯越没了边,付佳希先服软,“你还生我的气呢?” “我不该生气吗?被人睡了就丢,用了就跑,我又不是那随便接客的登徒子,就算是,事后也总能换得恩客的几句场面赞美话吧。”岳靳成握拳抵嘴,声哑咳嗽不止。 付佳希听笑了,给他倒温水,轻轻顺他的背脊,“好好好,我错了,我现在把欠你的场面话都给补上,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岳靳成望着她,目光如飘游的夜雾,“说你还爱我。”他说。 升温 第76节 付佳希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低了低头,佯装看别处,“说了有什么用。” 岳靳成声音嘶哑,像在砂纸上磕摩的石子,“也是,做都没有用。” 付佳希站起身,“放心了,这么能说,你至少活到150岁。” 岳靳成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一把握住,很用力。 付佳希说,“我不走。” 静默几秒,岳靳成才一点一点松了力,最后,食指勾住她的小拇指。 “我们搬出去住,你不想,就不跟岳家的人来往,你去做你想做的一切,过你想要的生活。家里的一切你说了算,我也由你说了算。” 岳靳成态度几乎卑微。 付佳希:“那儿子谁带?” “我。” “所以你的意思,让我赚钱养家?” “养家也是我。”岳靳成说完,又是一阵咳。 付佳希于心不忍了,“你歇会,我暂时又不会跑,不用这么挖心明志的。” “追你那会,我只差没撒泼打滚了。”岳靳成适时叹了口气。 时隔这么多年,付佳希想起依旧会脸泛羞赧,“还好意思提。” 岳靳成勾着眼神,病态之下,倒是更显风流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追到你,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 他说这些的时候,自然、平静、目光坦坦荡荡,凝望她的眼神里,像一树枝头开疯了的花,从过去,到现在,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我想喝水了。”岳靳成岔开话题,给她考虑的时间。 付佳希又添了些热的,伸手探他的额,“怎么感觉还有点烧?” “低烧。” “查过血了没?吊水了没?怎么不去医院住着?除了发烧,还有哪里不舒服?”付佳希本能反应的,一听到发烧,就神经紧张。 岳靳成的掌心覆盖她冰凉的手背,安抚镇定,“佳希。” 付佳希轻轻吐了气,“抱歉,我……” 岳靳成掩下心疼,“我好多了,你再多陪我一会儿。 ” 把焦睿带来的文件给他,岳靳成花了半小时处理,接着又参加了视频会议。与会人员众多,躺在床上不像话。岳靳成披了件针织毛衫外套,坐去了书房。 会议时间比想象中长,他眉头深皱,时而提笔记录,提出的问题也一针见血。 付佳希给他续了两次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 岳靳成偶尔会看她一眼。 似默契,付佳希的视线也随之回应。 轻轻搭线,像细小温柔的火花闪耀。 也只有这时,岳靳成的神色才会松弛一些。 视频会终于结束,岳靳成忍性好,整场会竟都很少咳嗽,这下一顿猛咳,肺都快咳出来似的。 付佳希连忙给他拿喷的止咳药,抚摸他的肩背顺气。 岳靳成额上有细微的汗,咳得眼睛都湿润了。 付佳希哎声,“往后推一推会议,或者让别人参与嘛。” “这个会议涉及技术对标,包括验收标准的确定,不能大意。”岳靳成稍稍缓和了点,哑着嗓子说,“几个亿的资金投放,生产线又在海外,我不放心。” “你先少说话,咳得这么厉害。”付佳希知道他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感慨道,“往前走的路都是很难的,谁都一样,在未知里涉险,摸着石头过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柏丰员工。不用太大压力。” 岳靳成握住她的手,带了一点力气,让她挨着自己更近。 “那你呢,在柏丰工作,达到你最初的设定目标了吗?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付佳希仔细想了想,神色平静、从容,“还行,不算无聊,有所收获,感触良多,找到了自我。我这暂且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吧。” 岳靳成忽然环住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相握的手,谁都没有松。 “石头太硬,磕手。你别摸石头,你摸我的手。我不让你劈山开路,下河蹚水,我给你造最好的船,你想去哪里,我都送你去。”岳靳成说。 付佳希看着他,距离近,能感受到他因为生病,粗重的呼吸。能看清他眼角,浅浅的纹路,像岁月赠予的人生折痕。 只是这双眼睛,深情依旧,望向她时,情感张力充沛。 那种全心全意被人珍视的感觉,像滂沱的大雨,将她干涸的心浇了个透。 付佳希抬起手,指腹蹭了蹭他的眼角。 “岳靳成,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算。” “我都没说是哪句,你答应得这么干脆?” “我知道是哪句,”岳靳成将她抱得更紧,埋头在她颈间,“我重新追你。” 其实根本没有这一句。 付佳希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嗯,那你好好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岳总你加油嗷!!!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爱大家。 第46章 挑衅 ◎“佳希,新年快乐。”◎ 岳靳成还没开始追, 就被付佳希给先撩着了。 “怎么,不追了?”过久的安静,她也忐忑。 岳靳成笑, “在想,该怎么追。” 付佳希轻扬下巴,“我热情有限,你把握时间。” 岳靳成应对自若, “不怕, 我有儿子这个外援。” 确实是亲生的。 这几年, 小嘉一帮她挡过不少烂桃花。 “你晚上睡这儿?”岳靳成低声哄,低头蹭。 “你就是这么追人的?”付佳希揶揄。 “还没正式追。”岳靳成语气两分可怜, “病得厉害,晚上又会发烧的。” “凌医生随时候命, 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女儿晚上过生日, 这点良心我还是有的。” 岳靳成胡扯乱掰, 付佳希说,“凌医生不是个男孩吗??” “哦,我记错了。” 岳靳成嗓子哑得不能听,付佳希坐在他腿上, 隔着布料, 仍感觉到了体温的异常。 “嘉一在奶奶那乐不思蜀,明早我让司机过去接去幼儿园。”岳靳成把她箍得更紧, 近乎无赖,“你要你陪我。” 付佳希很怕生病。 以前, 嘉一和他一感冒, 她就紧张。抽血化验等结果的时候, 脑子一片空白, 打印报告单时,心跳随着屏幕上显示的打印进度起伏。 后来,岳靳成不放心,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对付佳希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 自己经历过的,是沉印在心底深处的标记,绝非他人三言两语就能开导翻篇的。 吊了两天水,岳靳成体力恢复了一些,洗完澡出来,在床上看日报表。他很少穿白颜色的t恤,远远看着,倒有几分年轻时奋斗的样子。 岳靳成察觉到注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付佳希走过去,挨着坐下,“岳云宗找的委托交易公司资质还不错,我们挑不出错来。这一次真是失策,反倒让他顺势而为,占据了主动权。” 岳靳成:“我了解我这位二弟,绝不浪费精力,去做利他损己的事。” 付佳希:“所以你的意思是,掌握交易权不是主要,他还有更大的布局?” 岳靳成点到即止,突然就不说话了。 “是不是嘛。”付佳希急了,拍了拍他手臂。 岳靳成就这么往床上一倒,“我骨折了。” 付佳希挠他的侧腰,岳靳成怕痒,挥手躲避,“诶!” “不是骨折了?”付佳希玩心起,“付医生给你正正骨。” 肢体一接触,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交缠的藤蔓,缠绕的枝叶,一朵花上紧紧挨粘的花瓣。 付佳希最直观地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她低头,他也低头,四目朝着同一个方向探究。 “你,你。”付佳希想要拉开距离。 后腰却被宽大的掌心一把压住。 岳靳成说,“还和追你那会一样。” “什么?”付佳希没领悟。 他倾身,在她耳后落了句混账话。 付佳希耳朵红了,更是要走。 升温 第77节 岳靳成抱住她,“家里就一张床,你走哪儿去?” 付佳希不想由他占据主动,于是回击挑衅,“我要睡这张床上,你这发烧还能退下去?” 岳靳成目如淬火,“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窗外,冷风呼啸,枯叶乱撞。 屋里,光影绰绰,绿枝萌芽。 大概是因为体温偏高,连带着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滚烫的。付佳希几次不堪忍耐,却又不想服输,于是床笠都要被她手指揪成卷动的浪花。 完成自己的角色后,岳靳成从被子里钻出,低声咳嗽,偏还无辜地解释一句,“没事,我喝多了。” 他病体未愈,却如此尽力。 付佳希实在躺不下去,“你躺下。”她小声,“我上来。” 爱与欲无需举证,管它窗外冷风如何厮杀,卧室里,春浓四月,墙上晃动起伏的双影,不问明天。 次日,付佳希比岳靳成醒得早。 准确来说,是被异于平日晨间,白皙的光亮所晃醒。 她站在窗户边,掀开窗帘一条缝。 白皑皑的小区,哪里都是剔透亮晶的,付佳希有一瞬的不真实感,像时光穿越,抖落一身昨夜欢愉,变成不一样的人间。 “岳靳成,岳靳成。”她像个小女孩,欢跃地跑回床上将他摇醒,“外面下雪啦,是今年的初雪呢!” 初雪,醒来的第一眼,爱人在身边。 岳靳成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付佳希全然沉浸,似回归本心,回到了最初的相处。对他心无旁骛,对他全情投入。 陪了岳靳成两天,周一,他身体康复个六七分,去公司办公。 司机等候在楼下,乍一见两人并肩走出,心里顿时有了谱。 他拉开车门,叫了声,“太太。 ” 此刻解释撇清,倒显得欲盖弥彰,付佳希错过最佳应对时机。 岳靳成适时解围,“私下也要注意分寸。” 司机领悟,“抱歉,岳总。” 不过,能跟着岳靳成身边的,都是心眼明净的心腹。 司机腹诽,嗐,都迟早的事。 今天的车没往地面专属车位停,而是很有眼力见地开去地下停车场。 “你先下。”岳靳成说。 “好。”付佳希一口答应,正合她意。 推车门时,她再次左右确认是否有人看到。 岳靳成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刘匀还在为交易委托的事烦忧,一见到付佳希,连忙问,“你去找岳总了吗,他有什么建议?” 付佳希:“没有建议,静观其变。” 刘匀摸不着头脑,“难道就把交易权让出去?” “没有让不让这一说法,都是为集团,不管谁做,横竖都是为公司服务。” “可一旦交易委外,我们就没有完全的自主权了。”刘匀倏地收声,渐渐反应过来,“岳总的意思是……” “我们以旁观者的角色,能将整个流程看得更清晰。” 以岳云宗的手段,不会真的没有半点私心。 既然他迫不及待,那就做个乖顺的旁观者,降低存在感,像伺机狩猎者,总能抓住漏洞。 午饭点,岳靳成发来微信:“上来一起吃。” 付佳希拍了张餐盘照片发送,已经在食堂开吃了。 于小米热情安利一家烤肉店,忽然一下,她安静了。 付佳希顺着她的目光扭过头,也愣住。 岳靳成一个人来了员工大食堂,排队,等待打饭。众人纷纷让位置,被他拒绝。 “咦,总裁今天下凡了啊,一个人吃饭?连焦秘书都不带。”于小米讶异。 付佳希看手机。 岳靳成:“我乖吗?” 一个人坐在靠窗的餐位上,阳光淌罩半边身体,病容未完全消散,皮肤仍显苍白。他吃相好,坐得板正,细嚼慢咽的。 付佳希忍笑,回:“多吃蔬菜。” 岳靳成把今天的芦笋和西蓝花吃得干干净净。 付佳希:“再吃一碗饭。” 岳靳成还真的起身,再次排队取饭。 旁边的同事小声议论,“原来岳总的饭量这么大啊。” “对,他还吃了两个鸡腿。” 付佳希憋着笑,“都说你好能吃。” 岳靳成:“员工食堂做得不错,这个月多发奖金。” 付佳希:“她们让你多下凡。” 岳靳成面色温和,笑意挂在眼尾与嘴角,与平时严肃高冷的形象全然不一。 岳云宗真段时间忙于联络外援,对委外交易的推进亲力亲为。甚至还让金明撰写宣传稿,在公众号上刊登。 大力创新,积极开拓,摸索集团经营新模式。 付佳希看着这些字眼,平静,不屑,讽刺。 岳云宗在一点一点剥夺她与刘匀的权利,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存在感,就这么降了温。金明应酬客户时,醉酒说多了话。 “刘匀蹦跶不起什么风浪了,他就本本分分地退休养老吧。” 这话总能递到当事人耳朵里。 刘匀摇了摇头,不着一词。 付佳希:“刘组,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听出她的安慰,刘匀说,“我无所谓的,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无儿无女。不在柏丰,不在这城市,我去哪里都一样。”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于清闲安静,俞彦卿忍不住主动联系。 “柏丰遇到问题了?经营不善,做不下去了?” 付佳希发觉,他对岳靳成的敌意与尖酸刻薄,达到了峰值。 简要说了一遍原委,付佳希叹气,“我要失业了,俞老师,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 俞彦卿:“你过来,先喂饱我的猫。” 猫粮吃得真快,橙汁是只干饭猫。 付佳希买了两袋猫粮登门,半月不见,这猫又肥美硕大了一圈。 “你真该减肥了。”付佳希挠了挠它的肚皮。 俞彦卿坐在岛台边,开着电脑工作。 付佳希走近,看到他的账户权益金,比上次看到,又增加了20%。 “俞彦卿,你钱这么多,用得完吗?”她有点晕,被数字晃晕的。 “用不完,摆着好看。”俞彦卿瞥她一眼,“想跟我学?” “想。”付佳希不遮掩。 “难。”俞彦卿更直接,“没被市场磨掉几层皮,是体会不了的。我跟你讲理论、说实操经验,都是纸上谈兵。你记再多笔记,背再多运行理论,都没有用。” 付佳希明白,忠言逆耳,但都是大实话。 “你如果想走这条路,一定是日积月累。”俞彦卿看向她,“当然,还有一种更简便的方法。” “什么?” 俞彦卿倏地闭声,目光如搅浓的夜,淌在她身上。 “没什么。” 他淡淡移开,看了眼屏幕,手指轻点,全部平仓。 累加的数字,真金白银,这才是最大的冲击。 付佳希心潮澎湃。 果决、自信、淡然,将俞彦卿供应成一个复杂的矛盾体。 付佳希:“你最惨的时候,亏过多少?” “本金至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将自己置于退无可退的境地。”俞彦卿说,“及时止损,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付佳希有点懵,但又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 俞彦卿岔开话题,平静问,“春节在哪儿过?” “没想好。”付佳希说,“可能去三亚,或者回新茶。” “你那混蛋舅舅家,有什么好去的,大过年的,别给自己添堵了。” 付佳希乐的,“你呢?” “我年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俞彦卿说。 农历春节很快到来,主干道两旁的红灯笼彰显喜庆,增加的车流鸣笛不断。岳嘉一每年都回岳宅那边,他是长孙,也是独孙,岳家虽迁徙内地十多年,但在重要节日,仍保留着传统仪式。 升温 第78节 敬香、祈福,每一年都分外看重。 周小筠让付佳希来满苑过年,陪陪她这位老人家,说自己年纪大了,有今天没明天,过一年是一年。 付佳希害怕她说这些话,“好好好,我答应就是了。” 除夕夜,她开车去满苑,“刘叔。” 门打开,付佳希愣住。 俞彦卿一身浅杏色的羊绒毛衣,逆着光,清爽英俊。 他笑着说,“新年快乐。” 人是周小筠邀请来的。 一样的说辞,有今天没明天,可怜兮兮的老太婆哟。 俞彦卿哪还敢拒绝。 周小筠善心,知道他无家可归,孤零零的,感受不到烟火气。想让这孩子,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暖暖身,焐焐心。 俞彦卿对这样的家庭气氛仍有拘谨,满桌佳肴,唠家常,周小筠从岳宅回来后,兴高采烈地说要打纸牌。 他安静少话,算计着出牌分寸,不仅要让奶奶赢,还要让她赢得高兴。 付佳希瞧出他的用心,冲他眨了眨眼,“你放不放烟花?” 刘叔买了几大箱,俞彦卿帮她拿,“你喜欢哪个?” “随便。” 俞彦卿递给她一支仙女棒。 付佳希挑眉,“可以啊,照着我的样子选的吧。” 俞彦卿无语,“你是个女生,能不能矜持点。” “矜持有什么用?幸亏我脸皮厚,不然怎么追上你,达成合作。” 烟花棒点燃,绚烂的柳光条擦亮两人的脸。焰火迸裂,变换,彼此的眼睛明暗闪烁。 俞彦卿忽地低声,“你都是这样追人的吗?” 汹涌,热烈,全心全意,给予他那么强烈、真实的存在感。 烟火滋滋闪耀,远处也有爆竹声声。 “什么?”付佳希没听清。 俞彦卿给她点燃第二根,淡声说,“没什么。” 次日,年初一。 岳靳成大早就带着岳嘉一来满苑拜年。 “祖母!!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还没进门,小屁孩的清脆嘹亮的声音就传进堂屋。 “我的小宝贝哎呦呦。”周小筠拄着拐杖,俞彦卿扶着她右手,快步走出来。 岳靳成拎着满手礼盒,在看清俞彦卿后,笑容凝固了两秒。 付佳希随后,端着一盒新鲜的米糕。 “妈妈新年好!俞叔叔您也新年好!”小嘉一颇有礼节,90度弯腰鞠躬。 俞彦卿拿出红包,蹲下来摸了摸他小手,“谢谢你,嘉一也新年快乐。” “给,吃一块。”付佳希伸过食盒,俞彦卿听话拿了半块放嘴里。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仰头对视时,两人都笑了笑。 而岳靳成,眼眸像跟谁借了火一样,灼得疼。 他们在堂屋说着话,付佳希听了一会,便回房间拿充电器。 刚走到廊下,就被岳靳成半路截住,拉着她的手,把人抵在柱子上。 “他怎么也在这?”岳靳成不悦。 “问奶奶喽,她邀请来的。”付佳希伸手,摸了摸他的大衣领,笑盈盈地说,“你穿这件真好看。” 岳靳成神色松动了些,“奶奶也是,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付佳希轻哼,“你又没追人,我也没答应啊。” “是,是,是。”岳靳成问,“我病得那么严重,你还要我往下边去。” 付佳希伸手捂住他的嘴,“新年第一天,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岳靳成把她抵在柱面上,一会儿又拿手掌垫住她的背。 柱子凉,怕她冷。 他闷声,“我不喜欢俞彦卿。” “他也不喜欢你。”付佳希说,“你俩也没说过几句话,哪里互相得罪了?” 岳靳成的视线一掠,精准捕获某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他的?” “嗯?什么?” 下一秒,岳靳成单手压着她的背贴向自己,低下头,凶悍送吻。 付佳希有点懵,但很快被他唇齿间的淡淡橙子甜给蛊惑。动情时刻,每一次的交缠都像迷魂劫。 付佳希忍不住伸手,搂住他脖颈。 岳靳成后退一点,她便主动一些。 一两次欲拒还迎后,岳靳成笑得意气风发,把她推在立柱上接吻。 付佳希续不上气时,他终于把人松开,在她耳边低声,“佳希,新年快乐。” 他语气温柔如春风。 可抬眼,目光投掷前方某人时,却犀利如刃,还带着两分张狂的挑衅。 情深意动的新年礼物,大大方方展阅。 付佳希脸上藏不住的欢悦,整个人鲜活,像昨夜的烟花。 而几米开外,俞彦卿的眼神是落幕的灯光,“啪”的一声熄灭,堕入无边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岳总,你真的犯规很严重。 感谢追文。大家周3愉快! 第47章 告白 ◎我想见的是你!不是想见你和别的男人接吻!◎ 年初一, 电视重播昨晚的春节晚会,锣鼓歌声好不热闹。 付佳希被吸引,边吃橙子, 边站着看了会。 岳靳成跟着扫了眼,“这个女明星我见过本人,上次出席年会活动,她来敬过一杯酒。本人没有荧幕上的好看, 太瘦。” 付佳希:“你观察真仔细。” 岳靳成:“吃醋了?” “下次帮忙要几张签名, 我能挂咸鱼卖200块。” 那么红的小花旦, 签名卖200,这醋吃得真够隐晦。 付佳希端了一盘橙子出去。 “给谁吃?” “俞彦卿。” “……” 睚眦必报, 还真是不让他嘚瑟半秒。 付佳希去院子外寻了两圈,奇怪, 都没见着人。 — 池水边风大, 蒲苇和铜钱草上还有积雪未消融, 零度的天,池中心宛若凝固,偶尔一圈水纹慢动作地散开,是贪玩的红锦探头摇尾。 满苑是中式风, 庭院楼阁, 颇有章法,百米内无高楼遮挡, 北风从四面交织,撞得树叶细碎响。 “不怕冷的呀, 一个人躲在这里吹吹凉风, 都不肯见她。” 周小筠拄着拐杖, 颤颤巍巍地走来。 俞彦卿连忙去扶, 手冰冷,被周小筠轻轻握住,粗糙的皮肤纹路有点磕手,温暖自掌心蔓延,俞彦卿不由回握得更用力。 “佳希哪里待客不周到,你多体谅。” “没有。她很好。”俞彦卿低声。 “我记得,靳成第一次带她来见我,她好像一个小姑娘,马尾梳得精精神神,眼睛也敞亮干净。当时我就想,诶呦,这不是我梦想中的孙女儿嘛。”周小筠乐呵。 俞彦卿也跟着笑了下。 “她比我那儿子、孙子的孝顺。是心贴着心,记挂着,惦念着,天冷加衣,天热别贪凉吃冰棍。嗐,她还把我当孩子了。”周小筠摇摇脑袋。 俞彦卿嗯了声,“她……嘴硬心软。” “可不是,跟你一样。”周小筠叹声气,“后来啊,她和靳成离了婚。其实,也不是谁对谁错,可就是一拍两散了。人嘛,活在这世上,总有牵绊,有犹豫,有苦痛,有无奈。你要说他俩没感情,谁都不信。人生就是一道道的坎,想事事顺心,难啊,难啊。” 俞彦卿:“您是宽慰我,还是规劝我。” 升温 第79节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要什么,去努力,去争取。可如果事与愿违,也要学会成全自个儿。”周小筠从匣子里拿出鱼食,“你喂喂鱼吧,它们今天也过年。” 年初三,岳家各路亲戚,络绎不绝地来向周小筠拜年。 付佳希倒也没刻意躲着,只是回避在池水边喂鱼逗乌龟玩。 表亲家带来的幼子,与岳嘉一差不多年岁。小孩们在一起玩耍,好时是真好,闹起来也不分轻重。 小胖娃要抢岳嘉一的无人机,抢不到,就气急败坏地说,“哼,你凭什么不给我玩。我有爸爸妈妈,你没有。你就是比我差劲。” 岳嘉一不哭不恼,反而朝他做鬼脸,“略略略,你爸爸妈妈没我爹地妈咪好看。” 小胖子:“没有爸妈的孩子像根草!” 岳嘉一:“我是草,是班草,而你是臭烘烘的大黑泥巴。略略略!” 他抱着赛车,扭头就朝楼上喊,“爸爸!妈妈!小胖哥哥夸我是班草耶!” 小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孩子之间闹出的动静,最能吸引大人。 也就是这一闹,大家都心照不宣,岳靳成和付佳希,怕是要破镜重圆了。 八面莹澈会来事的人,有意无意地向周小筠借机打探。 周小筠佯装耳背,先是“什么?什么?”地问个两三遍,然后摆摆手,滴水不漏地打着太极,“我不清楚的啊,聚散本就如浮萍,年轻人的事,有聚有散,太正常不过了。” 新年假期过,冬日暖阳伊始,生活一切照旧。 岳嘉一还有十来天寒假,岳明芯本想带他去看冰岛看极光,岳靳成不放心,便作罢改了计划去巴厘岛。 岳靳成惯会捡漏,趁儿子不在,每天都往付佳希的住处跑。 他又会笼络人心,回回和岗亭门卫小哥聊天、递烟。这天下班后,他送付佳希回家,保卫小哥热情招呼,“哥,今天来得很早啊。” 岳靳成隔着车窗,抛给他一包烟,“嗯,待会去看电影,回来得晚,给你添麻烦了。” “快别这么说,职责所在嘛。回多晚我都给哥你抬杆。” 付佳希无语,“你还真是会搞关系。” 岳靳成笑,“我这单枪匹马,已经够不容易了。” “谁要和你去看电影。” “好,不看,那咱们出去吃饭。” “岳靳成,你就是只无赖。”付佳希无奈叹气。 两人过了十几天这样清淡、日常、踏实的日子。约会,吃饭,看电影,或者散完步回去,总有一个不安分,在浴室,在客厅,在沙发里,在门后,墙壁上。 身心契合,再没有比对方更天选的第三者了。 没有儿子,没有旁人,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亲戚闲嘴,付佳希在□□跌宕中,偶尔会分神。 岳靳成双腿把她箍得很紧。 两人的距离为负。 在最亲密和失控放肆的时刻,付佳希还保留一分清醒。而他,莫名地担忧和害怕,于是占据得更深,拉回她片刻的游离。 在岳靳成的怀抱里,付佳希睁开眼,瞥见天花板上晃荡的光影,错把城市霓虹,当成了婆娑的月光。 — 岳嘉一跟着明芯姑姑乐不思蜀。 小群里,即时播报玩况。 赶海捉螃蟹,落日余晖里捡贝壳,海上滑翔伞,岳嘉一戴着偏光镜,酷模样和岳靳成如出一辙。 旅程愉快,除了最后返程时,岳明芯因为吃多了海鲜,食物中毒被送进医院……明芯大小姐以为自己快要噶屁呜呼,虚弱地联系律师立下遗嘱。 说死后,将遗体捐赠给医科大。 她的限量包包,满屋子的衣服、化妆品,通通烧给她。 付佳希听后,既想笑,又费解。怎么还高尚到遗体捐赠了? 后来一听是医科大,就明白了。 岳明芯从高中时就暗恋的男人,正在医科大执教。 付佳希来探望她时,本人已十分后悔。 “没关系呀,又没外人知道。” “晚了。”岳明芯抱着脑袋,像一颗扭曲生长的小蘑菇,“我中毒那天,觉得自己活不到第二天,脑子一热,发了朋友圈。” 付佳希:“?” 岳明芯想咬舌自尽,“顾医生还给我点赞了。” 付佳希:“……” 在病房安慰了她一小时: “为医学事业献身,多伟大啊,顾医生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真的吗?” “当然呀。你想想,你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是壮丽的诗篇。”付佳希用词唯美。 “等等。”岳明芯崩溃,“所以,顾医生会看到我的全部,而我大腿内侧的纹身,岂不是再也藏不住!!” “你大腿还纹身了?”付佳希意外,“纹的什么?” “小猪?佩奇?” “……” 别安慰了,越安慰越离谱。 离开病房,付佳希去室外停车场找车。 几乎同时,一道声音自旁边响起,“佳希。” 是关叶溱。 关叶溱喜欢张扬的装扮,与她的五官气质顶顶相配。红色法拉利跑车,实属吸睛,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总说要好好聊聊,怎么样,赏不赏脸喝杯咖啡?” 付佳希应对自如,微笑调侃,“你来医院喝咖啡?爱好真是有够猎奇。” 关叶溱笑了笑,“佳希,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付佳希说,“或许是,不过,你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初心不改。” 关叶溱听出她的话里有话,“佳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哦?你竟这么觉得?”付佳希佯装惊讶,神色微动,小细节演绎得特别到位。 “我与靳成哥自幼青梅竹马,一齐玩耍,共同长大。我对他,是佩服,是欣赏,是把他当哥哥看待。我怕你误会,没想到你还是误会了。” 付佳希不想浪费时间,和她虚与委蛇。 “既然你对他如此情深义重,当年岳靳成被赶出家门,落难国外街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仗义相助?”付佳希冷冷道,“关小姐的感情未免过于廉价和烂尾工程了。” 关叶溱也是名利场上经历诸多风浪的角色,被揭短,被拆穿,不算什么,她镇定地一笑而过,“何必想得如此复杂,关岳两家是割不断的利益输送,几十年风雨起伏,从未解过绑,即便现在,靳成哥仍每半月与我会面商谈项目。” 关叶溱笑意盈盈,“佳希,富贵人家不记仇的哟。以及,你应该听说了吧,岳伯伯,极力撮合我与靳成哥,太热情了,我感动的,真想好好考虑了。” 一字一句,是往她雷点上蹦迪的火引线。 付佳希静静看着她发挥,倏地一笑,“关小姐,你当真是不忘初心,容貌气度智商,仍和以前一模一样,唯独这记性不太好。” 关叶溱:“你什么意思?” 付佳希:“忘记自己以前,是如何主动倒贴,又是如何被岳靳成嫌弃的了。” 关叶溱刹那白了脸,“你 !” 付佳希温柔一笑,语气无辜,“关小姐说过,富贵人家不记仇的哟。” 关叶溱这个人,付佳希也说不上对她多敌意,平心而论,她确实有傲慢的资本。与岳靳成青梅竹马的情分摆在这,她说什么,都带着几分可信度。 岳靳成从小不受岳璞佪待见,同龄的孩子更是对他嗤之以鼻,集体欺压排挤。栽赃祸害的恶心把戏没少做,他每次都是被大人责罚的那一个。 关叶溱没有同流合污,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岳靳成和岳璞佪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他单枪匹马,出去创业。资金急缺的时候,关叶溱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借钱可以,但要他答应和自己在一起。 岳靳成拒绝了一次。 而自此之后,关叶溱像较劲上了似的,对岳靳成的态度暧昧改变。 付佳希一直觉得,她的性格捉摸不透,时冷时热,在两个极端之间自由切换,没有任何过渡的痕印。 或者,富家千金就是这样,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爱上别人? “只要岳伯伯不同意,你和他再走到一起又怎样?”关叶溱冷不丁地出声,“把你过去的辛苦,再重复一遍吗?同为女人,我原本还为你当初选择坚定离婚的勇气,心生佩服。但现在,你竟又回到原点,我真是意外。” 付佳希:“你少给我洗脑,我做什么决定,跟关小姐你似乎没有太大关系。我离婚的时候,也没见你关心安慰,倒是没少使力气和岳靳成称兄道妹。男人不搭理你,你该从自身找原因,缠着我干吗?” 关叶溱见惯风雨,名利场上游刃有余,极力管理好表情,“佳希,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又何必这么曲解。” “善意太泛滥,不是好事。”付佳希睨她一眼,“你想接我的位置,我又不拦着。” “所以,他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如若有一天你能如愿以偿,我一定送上红包,以表祝贺。” 付佳希说完,绕开她要走。没走几步,她停下。 不远处,岳靳成负手站立,也不知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关叶溱的反应收放自如,得体地打招呼,“靳成哥。” 岳靳成微微一颔首,看向付佳希。 付佳希走去他身边。 他甚至将手往她那边伸,但付佳希似乎没察觉,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 升温 第80节 几日后,刘匀从广州办事回来后,匆匆找到付佳希,“我听一个业内的朋友说,有风声,俞彦卿可能要回美国。你听他提过没有?” 付佳希皱眉,“从来没有。” 刘匀急道,“那你赶紧沟通一下,俞彦卿这个时候走,咱们以后的工作就更丧失主动权了。” 付佳希直接找去俞彦卿的住处。 他刚睡醒,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橙汁悄咪咪地绕到她脚边,“喵~”的一声轻唤,又要滚地露肚皮。 “橙汁。”俞彦卿呵斥,它立刻吓飞。 付佳希问:“你是不是要走?” 俞彦卿不置可否,家居裤卷起一截裤管,走路时,窄劲的脚踝很有力感。 付佳希:”是柏丰哪里做得不好?哪个环节没有做到位?还是你对咨询服务费用不满意?这些我们都可以再谈的。” 俞彦卿神色冷淡,摁动饮水机的出水键,水柱徐徐入杯,滴滴答答的水声,是唯一的回应。 付佳希耐心等他接完一杯水,绕到他跟前,“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可以改。” 因为心急,双眸里的执拗和倔强,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炸毛的刺猬。 俞彦卿淡淡挪开眼,“没有什么要改的。” 付佳希又绕到他右边,“好好好,我反思,我自己找原因,你给我半个月时间,你可以看看我的改变。” 俞彦卿打开电脑,将她视如空气。 付佳希的耐心告罄,“啪”的一巴掌,把屏幕下压,不让他看。 “俞彦卿,你这么闷葫芦,谁受得了你。你是牛逼,是能力出众,是业内的神操手,是大把人抢着把资本供给你,但你别忘了,你与柏丰集团,是签了合同的,你现在撂担子走人,是违约!” 俞彦卿平静道,“违约金我付双倍。” 付佳希气得握拳,往他手臂上用力捶了两下。 俞彦卿蹙眉,沉默地望着她。 付佳希烧着的火焰,在对视之下,渐渐冷却。 “俞彦卿,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事说事,有问题解决问题,这很难吗?”她语气近乎哀求,“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俞彦卿猛地伸手,一把扫落桌上的电脑、水杯、充电器。 稀里哗啦声响,像割开平静天气的疾风暴雨,彻底终结了表面和平。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俞彦卿一步步逼近她,目光里刮着寥寥长风,吹散了压抑太久的情绪迷雾。 “我答应来柏丰,是我垂涎声望和酬劳,不是因为你。” “我指定你作为唯一对接人,是我古板死心眼,不是因为你。” “我元旦突然跑去新茶,是为了旅行看风景,不是因为你在那。” “我让你买猫粮,帮我喂猫,是我刻薄挑剔,不是因为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我要走,我付违约金都要走,是我性格古怪不合群,不是因为你哪里做得不够好。” “我答应小筠奶奶去她那过年,是因为你也在,我想跟你一起守岁,我想见的是你,不是想见你在和另一个男人接吻!” 最后一句,他近乎嘶吼。 窗帘随风轻漾,橙汁缩在沙发一角,蔫耷耷地埋着头。 极致的安静,万物变薄,她的眼睛里,只容眼前这一人。 付佳希不知所措,沉默半晌,轻声说,“俞彦卿,你别哭。”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靠,姓俞的你太犯规了吧。 朋友们:打起来! 感谢追文,抽一丢丢小红包。 第48章 分歧 ◎无论对错,我都永远站在你这边,无条件。◎ 俞彦卿转过身, 双手抠紧桌沿,低下头沉沉呼吸。 平复下来后,他哑声道歉, “对不起,我越界了。” 付佳希蹲在地上,一样样地捡起被他扫落的东西。 “我,我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把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桌面, 试了一下, 好像开不了机了。 “如果, 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想离开柏丰。”付佳希说, “应该走的是我才对。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明天起, 我会让其它同事与你进行业务对接。” “以及, 我平时的言语行为, 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 她太冷静,没有丝毫慌乱。 俞彦卿莫名惧怕,下意识地打断, “你走吧。” 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 天气灰蒙,路上很多人戴口罩, 天气预报说今日重度雾霾,付佳希开着车, 降下车窗过风, 仍然闷得透不上气。 刘云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 问情况怎么样。 “刘组, 俞彦卿这边对接的人选,可能需要您……” 手机在掌心震了下。 她顺便看了眼。 屏幕顶,浮现消息内容。 俞彦卿:“不用换人对接,我会将合同执行完成。” “需要我什么?”刘匀追问。 付佳希咽了咽喉咙,“没事了,刘组。” — 岳嘉一回来后,家里多了个小跟屁虫,岳靳成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慈父形象。 岳嘉一叨叨个不停,旅行途中的趣事,大到冲浪滑翔伞,小到路边的蚂蚁搬家,描述得绘声绘色。 “明芯姑姑吃海鲜吃到中毒,她在救护车上胡言乱语。” 付佳希听笑了,“她都说什么了?” “顾医生,我要嫁给你。”岳嘉一模仿岳明芯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妈妈,顾医生是谁呀,有没有我爸爸帅?” 岳靳成都成为他心里的标杆了。 付佳希看不惯某人的嘚瑟模样,“这么晚了,你还不走?” 岳靳成有恃无恐,“嘉一,爸爸走了?” 岳嘉一抱大腿,“不不不,爸爸留下来,你不留下我就不睡觉。” 付佳希手一指,“行,睡前故事,打卡视频,词语积累,让爸爸帮你完成。” 十点后,岳嘉一终于被哄睡。 岳靳成来找付佳希,微微松了口气。 付佳希坐床上看书,笑道,“当总裁轻松,还是当爸爸轻松?” 岳靳成说:“当妈妈最辛苦。” 付佳希稍觉暖心,“算你有良心。” 岳靳成杵在原地,像等待投喂的大狼狗。 他说热,然后脱了大衣外套。 付佳希安静看书,不搭理。 他又说,陪儿子费体力,于是脱了羊绒衫。 只剩一件衬衣,勾勒出养眼的体型。 付佳希无语,“费的是体力,你脱衣服做什么?” 岳靳成笑,“你还真赶我走?” “别闹了。”付佳希说,“儿子在呢,明早他一醒,你怎么跟他解释。” 岳靳成:“爸爸要重新追妈妈。” 付佳希脸色微红,“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不仅敢说。”岳靳成睨她一眼,一语双关,“……我还敢做。” 一本正经地骚,和刚追人时一模一样。 付佳希有点恍然,仿佛又看到了时光倒流。 “在想什么?”岳靳成觉得她今天状态有点不对。 付佳希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岳靳成敛了神色,探究,琢磨,还有一点失望。 她的意思,不用再进一步,不要去想以后,当下得过且过吗? 把话掰开了看,是不是,不想让自己走进她的未来里。 这一晚,岳靳成还是没有留宿。 付佳希睡得昏昏沉沉极不踏实,一闭眼,一会儿是岳靳成,一会儿是俞彦卿。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她喘不上气。 太将亮,才睡了两小时。 升温 第81节 连嘉一都说,“妈妈,你的黑眼圈有辣么大。” 付佳希赶紧多压了两层粉。 送完嘉一到兴趣班,付佳希开车回公司上班。 路上,接到了袁定国的电话。 “舅舅?” “佳希,佳希。”袁定国慌促急乱的声音,像摔碎的罐子。 “您慢点说。”付佳希没听明白,但几个关键词汇抓入耳,很严重的样子。 她靠边停车。 许芳嫌丈夫拖沓,抢过电话匆忙道,“袁宥被人打了,肋骨断了两根,医生说还有脑震荡,佳希,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电话里说得严重,进了抢救室,病危通知单都签了两次。 付佳希向刘匀请了假,调头就往高速口开。 三个多小时后到新茶,袁宥已经被转去上级医院。许芳一见到她,便抱着她大哭。袁定国脸青,印堂泛黑,心肺不好,被急成这样的。 医生来催款。 许芳巴巴望着付佳希。 付佳希的流动现金不是太多,大部分在证券基金里,出金来不及,要明天才到账。于是,她先缴了一万,然后给白朵发了信息。 白朵二话不说转来钱,够义气,少了就开口。 不管怎样,命还是要救的。 好在没有致命伤,人年轻,扛得住。 付佳希问袁定国,“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定国欲言又止,神色躲闪。 许芳说:“嗐,就是些误会,袁宥年轻气盛,三两句不合就跟人干起架来。对方蛮横不讲理,本来袁宥还打赢了,结果,结果他就叫来一帮人,把袁宥围起来揍。” 许芳擦了擦眼泪,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你们报警了没有?”付佳希皱眉,“肇事者都不来的吗?” 袁定国咳得厉害,许芳赶忙摸丈夫的背顺气。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 付佳希拨号码,“我现在报警。” “别,别别。”许芳慌乱制止。 付佳希微眯眼缝,“说不说实话。” 实话难听,超出她的想象。 付佳希一口气梗在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败类人渣。 事已至此,许芳拉着她的手,边哭边哀求,“希希,你,你一定要帮你弟弟。” 付佳希没有任何迟疑,抽出手,冷漠答,“帮不了,自求多福吧。” 许芳顿时嚎啕,在医院走廊,不顾他人眼光,袁定国气得拍大腿,踉跄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沉闷不语。 付佳希说不帮,就不帮。 交了一万块钱后,白朵转来的那些钱,她全部退还回去。 许芳起先还泪奔卖卖惨,后来见她真铁了心,便急三火四,开始指桑骂槐。 小气,见死不救,冷血无情…… “别说了!你住嘴!”袁定国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像从窄挤的瓶口挤出来的嗓音。 许芳气急败坏,“怎么不能说了,白眼狼!” “啪!”响亮的皮肉声终止聒噪。 许芳捂着脸,彻底愣住。 袁定国一巴掌打下去,把自己也打得站不稳。 许芳委屈咆哮,发疯一般捶打丈夫,“袁定国你王八羔子,你打我,你打我!” 而付佳希,始终冷眼旁观这一切。 她像风暴中心外的寂静死水,激荡不出半圈涟漪。 就在场面混乱失控时,忽然一只温热手掌,轻轻抵住付佳希的背脊。 她扭头一看,岳靳成已经站在身边。 “你怎么来了?” “你这边出了事,我能不来?”岳靳成表情凝重,话是暖人心的,但神色算不上高兴。 见到岳靳成,许芳重燃希望,吸引注意力,哭闹得越发大声。 岳靳成迈步向前。 付佳希扯住他的手,“不要管。” 她的语气冷漠、克制、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岳靳成拍了拍她手背,“我有数。” 司机候在医院外,“岳总交代了,先送您回酒店休息。” 付佳希累了一天,确实没精神。 她靠在后座,司机眼生,不像是他公司的。 问起,岳靳成是怎么知道的? 司机说:“岳总在应酬,中途接了个电话。他喝了酒,不方便开车,便向王总要了我帮他开。” 电话是白朵打的。 白朵永远是她仗义的挚友。 “岳靳成你到底是不是她孩子的爸!佳希缺钱缺到要跟我开口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岳靳成一脸懵,铁青着脸,连外套都没穿,顶着寒风追来了新茶。 付佳希仰着脸,静静看向车窗外。 县城的夜景灯光竟也如此绚烂,一帧一帧地淌过她的眼睛。 酒店房间她一个人睡,岳靳成没有来过。也许是归来太晚,怕打扰她休息,便重新开了间房。 付佳希给他发信息,问他醒了没。 岳靳成回复,在医院。 许芳的态度与昨天相比,180度大转变。袁定国的精气神也恢复不少,关心地问她饿不饿,有没有吃早餐。 付佳希意识到什么,“事情摆平了?” 许芳说:“嘉一爸爸真有能力,几句话的事,对方就答应,不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袁定国叹气,“总给你们添麻烦,他交的医药费,万万不能再要了,等你舅妈取了钱,一定退给嘉一爸爸。” 许芳欣慰地看向付佳希,“你啊,从小就嘴硬心软,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付佳希脸色难看,目光冷得像叶上霜,“这一次,我是嘴硬心也硬,我一点都不会管袁宥,舅妈,您千万别谢错了对象。” 岳靳成正好过来,付佳希不看他一眼,擦肩而过。 “佳希。”岳靳成追出来,拽住她手臂。 付佳希甩开,愤怒道,“我不是说过,不要管他们的事吗?你这么喜欢当正义使者,你就当他们的小孩好了!反正你这么有钱有权,他们一定不会抛弃你!” 岳靳成皱眉,“你冷静一点。” “我为什么要冷静?”付佳希冷呵,“我冷静的不得了,倒是你,少大发善心,反而颠倒了黑白。他袁宥为什么会被打?你知道实情吗?要我说,这小畜生就活该被打废了才好,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又做些猪狗不如的事。” 默了默,岳靳成说,“我知道。” 这事说起来寒碜。 袁宥这个杀千刀的,和外地过来承包工程项目的一个女的搞在一起。 女人有点钱,手里几家入股的建筑材料公司,三十出头,丰腴也风韵。 她有老公,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跟前前夫生的。 袁宥色胆包天,丝毫不避讳,和女老板日头里去开房,勾肩搭背放浪形骸。 后来,被这女的老公知道,带着一帮人来新茶,把二人当场捉奸在床,将袁宥往死里打。 许芳和袁定国支支吾吾,不是怕丢脸,而是不敢对付佳希说实话。 怕说了,她脾气上来,就什么忙也不帮了。 一句“我知道”,让付佳希彻底愤怒。 “你知道还帮?!你有没有原则,讲不讲道理,拎不拎得清分寸?!” “佳希,你冷静一点。” “呵,岳靳成,你怎么也被他们洗脑了?你以为你有多高尚伟大,还是你就图一个自我感动?”付佳希愤懑不解,“你为什么要无条件地去帮,他们又凭什么对你,召之即来,一喊就动?” “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那是他们的问题,就该他们自己解决!” 岳靳成冷静,客观地讲道理,“你觉得他们能解决吗?解决不了,只会找你,烦你。你觉得你能真正放任?” “我能!” “你如果真的能,就不会在接到他们电话后,第一时间赶来了。” 岳靳成说:“你有情绪,有脾气,你可以发泄,你想宰了袁宥,我能给你递刀。可是佳希,你觉得这样有必要吗?你已经因为他们,生气愤怒,影响到自身。及时止损,彻底抽离,不要让他们影响到你的生活,不再有后顾之忧,才是明智的选择。” 付佳希不说话了。 升温 第82节 面容上的风暴也渐渐止息。 “好了,佳希,交给我处理。”岳靳成伸手,想揽她入怀。 付佳希冷漠干脆的,甩开他的手。 她眼里涌上薄薄的湿意,嘴角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在极力忍耐,怕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岳靳成慌了,“佳希。” 付佳希泪目盈盈地看着他,淌的不是眼泪,而是心里装不下的委屈。 “我要的从来不是后顾之忧,而是,而是……” 她声音微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岳靳成愣了愣。 付佳希手背擦了把眼睛,双眸沾着泪滴,倔强地擦肩而过。 — “妈妈,你吃苹果吗?薯条条要不要?”岳嘉一在她跟前献宝,拿着拼好的飞机演绎,“咻,咻咻,私人飞机来接妈妈去旅行喽。” 付佳希挠了挠他的小手,“呀,咱们嘉一都有私人飞机啦。” 岳嘉一说:“妈妈我以后给你买大别墅,咱们不住臭爸爸的。” 付佳希想笑,“怎么就叛变了?昨天不还是你的好爸爸吗?” “因为爸爸惹你不开心了,所以他今天就是臭的。”岳嘉一心思敏锐,共情能力也很强,“妈妈,你会和爸爸在一起吗?” 付佳希说:“爸爸和妈妈,在这个称呼上,就一直是在一起的。” 她怕儿子没有安全感,委婉地安抚,定心。 “不行。如果爸爸让你不快乐,那妈妈就不要和这个爸爸在一起,给我找个新爸爸也是可以的。”岳嘉一比她想象中更“成熟”。 付佳希乐的,“宝贝,你也太容易叛变了吧。” “爸爸有很多钱,有很多人敬他,怕他,爱他,他不会太惨的。”岳嘉一说,“但是妈妈不一样,妈妈是小公主,不能太辛苦,要有很好的叔叔对你好,我才放心。” “真的啊。”付佳希笑语轻悦,别过脸,实则是在忍眼里的泪。 岳嘉一今晚乖极了,安安静静陪着她,连睡觉的时候,小手都紧紧拽住她手指。 看着孩子沉睡的脸庞,长卷的睫毛,均匀的呼吸,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在安静的夜里,治愈了一切磋磨与尘垢。 收拾了会屋子,手机在桌面震了震。 是邻居发来条短信: “你好,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家门口坐了个人,小姐姐,你注意安全哈,有事给我打电话。” 付佳希一怔,有点紧张。 从猫眼往外看了眼,是岳靳成。 付佳希连忙打开门。 他没准备好,连人带花摔了进来。 热烈的玫瑰,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花瓣似有些许枯卷,张扬的姿态,在安静的夜里,也显得可怜兮兮。 付佳希蹙眉,伸手去扶岳靳成,“摔疼了没?你怎么不进来,又不是不知道密码。” 岳靳成说:“不敢。” 他这一天奔波,眉眼间疲态尽显。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一套,羊绒衫都没换。 付佳希瞥了眼玫瑰,“连夜去你的玫瑰庄园里摘的?” 岳靳成说,“上次摘完了,花还没开好。这是花店里订的。” 付佳希漫不经心道,“难怪,花都蔫了。” “是我没有呵护好,都是我的错。”岳靳成低声道歉,“是我做错了。” 一语双关,小心翼翼。 付佳希喉间酸涩,别开脸,泪腺又控制不住,或许不是这一桩事,而是压了很多年的委屈在重新翻案。 岳靳成一把将她抱住,掌心抚摸她的背,“我以为对你好,就是帮你解决困难。是我忽略了,你要的,或许不是对错,而是无论对错,我都永远站在你这边,无条件。” 昨日在新茶,两人拉扯争执时,她含泪没说出口的话,岳靳成替她说了出来。 一瞬间,付佳希眼泪止不住,在他怀里呜咽发泄。 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他的信任与爱意,再多一点,再坚决一点,再滂沱热烈一些…… 付佳希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沉冤昭雪。 “以后是不是我说任何,你都照做?”她哭着问。 “是。” “我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她就是要无理取闹,确定自己的存在。 “是。”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 “是。”岳靳成抱她很紧,耐心哄,低声应,“白天听你的,晚上更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岳总的头不叫脑瓜,而是叫黄瓜。 hhh,感谢追文,抽一丢丢红包。 第49章 女孩 ◎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出现。◎ “岳总, 您伤了腰?”焦睿一大早被传唤,岳靳成站咋落地窗前,不适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背, 让他找一张跌打损伤膏药来。 岳靳成一记眼神,焦睿立即闭嘴。 刚走出总裁办公室,付佳希发来信息: “焦秘书,麻烦你帮岳靳成送一盒膏药贴, 他昨天扭了腰。” 焦睿聪明推测, 这腰伤, 应该发生在晚上。 “你看一下这几周的数据复盘,日线冲了几次21000, 都没能有效突破。”刘匀把屏幕翻转,给付佳希看图表, “虽然周线和月线的形态还完备, 但从力度上看, 被破坏也只需要一天的深跌。” 付佳希认可,拿出她刚完稿的分析报告,“没来得及修改,我是想下午给金部长的。” 两人的观点趋于一致, 任何商品, 价格运行到高位,总有物极必反的一刻。风险提示的苗头显现, 她和刘匀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刘匀说:“你把资料再完善一下,去一趟俞彦卿那, 问问他的意见。” 付佳希迟疑片刻, “刘组, 您跑一趟吧, 我,我儿子幼儿园下午开家长会。” 刘匀皱眉,“幼儿园不是还没开学吗?” 付佳希:“是兴趣班,击剑课。 ” 刘匀感慨,“现在连兴趣班都要开家长会了,和我们读书那会,真是变了天了。” 付佳希略为心虚,“是啊。” 看得出,刘匀去见俞彦卿,有些紧张 出发的时候,他特意换了身西服,与平日的老干部风完全不同。 “俞彦卿他……应该好相处吧?”刘匀忍不住问。 付佳希自嘲一笑,“您放心,他对大部分人都友好礼貌。” 一小时后,刘匀又打来电话。 此时,他应该是刚到俞彦卿那交流没多久。 “俞老师建议我们,尽早启动开仓套保,他推测,变盘可能就在这一两天。” 付佳希皱眉,“这么快?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电话被俞彦卿拿过,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流,像覆了一层膜,“发改委连续几日发布利好政策,铜价最先反应,你看看铅、白银、镍,它们的走势步调一致。唯有锌这个品种,带不动,涨幅极其有限。” 付佳希不在电脑边,没出声,脚步匆匆去工位。 俞彦卿把她短暂的安静,理解成对他观点的不认可,“不能说服你吗,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来见我。” 一本正经的表象,压抑克制的本真心绪,小心翼翼地试探,也只敢露出一丁点苦苦等待的煎熬。 付佳希明了,只能若无其事地忽略,公事公办的口吻,“抱歉,我在开电脑。” 而坐在俞彦卿旁边的刘匀,插了句嘴,“佳希啊,她说她儿子兴趣班要开家长会,所以才没来。” 俞彦卿一声轻笑,没揭穿。 刘匀很快折返,带着俞彦卿出具的套保建议方案。 他之所以成功,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日积月累的经验、习惯、专注、执行力。在刘匀和付佳希还没留意时,俞彦卿已经开始了数据积累,复盘分析。 “你们是说,把半年的成品产量一次性卖空?”岳云宗自然不同意,将另一份分析报告丢在他俩面前。 “这是长信投资下午给我的操作建议,他们的观点正好相反,认为锌不会跌,最多短时间调整,幅度也有限,价格依然会上涨。” 付佳希快速审阅,发现问题关键,“他们这份报告,以宏观面作为基础去做分析判断,方向就不对。” 行文咬字过于片面,论点输出无具体数据支撑。 空洞,肤浅,未及根本。 是付佳希对长信投资这份报告的客观评价。 她说话直,尤其对着岳云宗。 以前还会戴着和平友好的面具,现在,她都懒得顾忌。 升温 第84节 “不烫,有毒。” “……” 付佳希双手端起杯子,真心道,“俞彦卿,这一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刘组和我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我发言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直看着我?”俞彦卿慢条斯理地和她碰了碰杯。 “当然要看,比你在政大那一次的演讲,要锋利得多。” “那你有没有一瞬的心动?” “心动谈不上,感慨吧,同样是人,真是厚薄有别。” “你和你前夫,和好了吗?” 付佳希被辣油呛到,猛咳不止。 俞彦卿递给她纸巾,靠着椅背,整个人是沉静的。 付佳希缓过气,咳得脸泛红。 俞彦卿说,“那我就当和好了……和好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还没复婚,我就有机会。” 付佳希不知道该说什么,“俞彦卿你……” 俞彦卿看着她,眼底的真诚满溢,“付佳希,我还是不想放弃,你去选择你想要的,我做我应该做的,我再努力一次,我改掉冷漠,改掉脾气,你喜欢热情开朗,我就走进人群里。你喜欢挣钱,你选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任何时候,任何境地,你站在哪,我就站在哪。付佳希,我不要你做选择,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就转一下身。那么,你的‘想’,就不会再是‘想’,你回头,就能看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第50章 往事 ◎她好不好,不需要任何人评判。◎ 说到最后, 俞彦卿的声音变了调,嘶哑,乞求, 卑微。 付佳希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火锅底烧沸腾,水汽漫开成屏障,贴心地给两人留白空间。 俞彦卿先打破沉默, 没有追问, 不需要她的回应, 不会刻意破解她神色中的破绽,以此来作为攻略她的砝码。 像做完对自己的专业分析, 最终决策权的采纳,与他无关。 俞彦卿平静如常地吃火锅, 一口笋下去, 汤汁飙到衣领上。 付佳希说, “你衣服弄脏了。” 俞彦卿嗯了声,“回去洗。” 两人默契地维持沉默,谁都不提刚才的事。 岳靳成这边刚忙完,发来信息, 问她在哪。 付佳希回:“吃火锅。” “地址, 来接你。” “不用了,我开了车。” “改天, 一起请俞彦卿吃个饭。” 就事论事,在昨晚的董事会上, 俞彦卿帮了她大忙, 着实出色。 付佳希可以编一百个理由敷衍过去。 但她没有。 回复:“我今天就是请他在吃火锅。” 没多久, 岳靳成回了一个字:“好。” — 在俞彦卿给出的操作点位上, 刘匀和付佳希完成了柏丰这半年的库存套保。 两个多亿的保证金杠杆,一经成交,落子无悔。 只要商品市场一开盘,数字跳动,盈亏变化,直观、残酷、公开地展示在每一个人眼前。 钱不是钱,只是一串符号代码。 刘匀有时会盯着盘面,沉默地看一上午。 付佳希知道他的压力,更明白,这不仅是一次决策,更是岳靳成和岳云宗之间的对赌。 付佳希不想他太紧张,“刘组,今天阳光好,去晒晒太阳吧。” 天台,午后的阳光有了春天的温度,不再冷得刺骨,风静止,脸上有了毛茸茸的暖意。 刘匀说,“你看那边。” 手指的方向,隐约能见建筑物体的轮廓。直线距离很远,却依旧能看得清晰,可见规模之大。 “那是柏丰圈的一块地,一半用来作为新的科研中心,不久将来,一座现代化、与全球接轨的,最高新瞩目的科技大楼会拔地而起。这一定会成为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助益百年。” 刘匀说起这些,无限憧憬。 付佳希内心宁静,不感意外,这就是岳靳成会做的事。 她好奇的是,“那另一半地呢?” “没有透露,无人知晓。”刘匀说,“但我相信岳总,他是眼光长远之人。” 为此,付佳希还上了心,晚上和岳靳成一块下班时,特意问了他。 岳靳成含糊其辞,不把话说实。 付佳希没再问,“后备箱有点礼物盒和水果,中午我让司机放进去的。” 岳靳成挑眉,“这么重视?” “这顿饭,是奶奶让我去的,为了她,我礼数也要做周到。” 岳家家宴,人多,开了两桌。 周小筠让付佳希也去,没说原因。 岳靳成心思一动,问,“如果奶奶不说,我想让你陪我回家吃这顿饭,你会来吗?” “来,为什么不来。” “因为我?” “因为你家厨师的手艺不错,饭做得好吃。” 岳靳成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握住她的手,“明天就让厨师去柏丰员工餐厅上班,这样你就能天天吃到了。” 车停稳,下车时,岳靳成牵起了她的手。 进去别墅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 岳明芯笑盈盈地迎来,俏皮夸张地叫了一声,“大哥,嫂子好。” 岳靳成说:“别乱喊。” 岳明芯眨眨眼,“又不是我的问题,你要多加油呗,你说是不是,佳希姐。” 付佳希还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往岳靳成身后站。 “佳希姐,走,咱们去奶奶那儿。” 岳明芯亲昵地挽着她的手,穿越一道道目光,腰杆挺得直直的。 有人小声说,“这是已经复婚了么。” “那不是迟早的事。” “看看明芯对她的态度,不管离婚前还是离婚后,那都是好得不行的。” “可不是么,和万钰简直不能比。” 岳家这些亲戚,都是看人下菜碟,万钰就在身后不远处,也没想过顾忌避讳。 万钰假装若无其事,手指背在身后,捏得发抖。 “小钰,来。”关叶溱递上一杯果饮,“有些话,听听就好了,过耳不过心。” 万钰委屈的很,“我没事,谢谢叶溱姐。” “度量都是撑大的,你是岳云宗的合法妻子,是岳家名正言顺的二太太,多少人羡慕呀,千万别被一些闲聊影响心情。” 万钰忍不住一把将关叶溱抱住,“你太好了,叶溱姐。你要是我姐姐就好了。” 关叶溱笑着说,“傻话。我也想呀,但你已经有佳希了,她是你嫂子,也可以把她当姐姐的。” 万钰万般不情愿,郁闷道,“他们总拿我和她对比,反正把我说成什么都不是,样样不如她。她要真的那么好,大哥干吗要和她离婚呢。” 关叶溱笑着说,“她很快又会是你的嫂子了。” 万钰抿唇,“那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叶溱姐,你是我嫂子该多好。” “不管是不是,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关叶溱贴心道。 书房。 岳璞佪畏寒,地暖温度高,岳靳成脱了外套还有薄汗。 岳云宗更是,衬衫扣解开,郁闷,愈发透不上气。 岳璞佪听说了他俩之间的纷争,大发雷霆,“兄弟二人,理应团结协作,为集团,为家族,哪怕意见不统一,也不能在董事会上大打出手!云宗,你把我的话都忘了,让你无条件支持服从你大哥,不是让你挑拨是非的!” 虽都是批评,但分寸全然不一。 怪责的矛头直指岳云宗,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审判。 岳云宗态度谦逊,照单全收,从小到大,最懂迎合父亲的脾气。 岳璞佪气消了大半,话锋一转,问及具体经过。 岳云宗感慨说,“嫂子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果决,有远见,坚持自我,这次要不是她,我真的无法被说服。爸您说得对,欠缺开拓意识,是我的不足。” 升温 第85节 岳璞佪顿时拉下脸,“她一个女的,在这唱什么调子。” 岳云宗笑着说,“爸,您真该见见佳希,没准,也能被她说服的。是不是,大哥?” 岳靳成坐在单座沙发上,翘着腿,熟视无睹地抽着雪茄。 岳璞佪肺症未痊愈,闻不得呛人气味,低咳两声,却也没加制止。 “叶溱还在这,你不要怠慢人家。”他意有所指。 岳靳成神色平静,“谁邀请来的,谁负责。” “你!”岳璞佪呵斥,“糊涂。你关伯伯问过我好多次,你要我怎么解释。” 岳靳成吐了口烟圈,烟雾弥散开来,“您对他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不知。如果真的不知如何开口,就说——我复婚时大摆宴席,一定请关伯伯坐上宾。” 岳璞佪猛地一拍桌子,“你,你!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岳靳成说:“她好不好,不需要任何人评判。” “你是岳家的长子,是柏丰的总裁,你做任何决定,就不能任性妄为!” 岳靳成一声冷笑,“不然呢,要学习父亲您的审时度势,自我牺牲吗?明明不爱一个人,却仍然可以娶她进门。” “你个混账东西!!”岳璞佪恼羞成怒,扬起巴掌,踉跄着冲向他。 岳靳成站立如松柏,不卑不亢,双眸生寒地望着岳璞佪。 岳璞佪迟疑,在这一秒,内心算计得失轻重,最终,高扬的手臂慢慢垂落。 岳云宗见机行事,立刻补添一把火,“哥,你对爸再多不满,他也是你的父亲。” 岳靳成一眼横扫而来,轻蔑道,“说起来,还要对亏你母亲,不然,我也做不了他儿子。” 岳云宗和岳少恒是同一个妈。 岳靳成和他俩同父异母。 说起来也都是豪门里的肮脏事。当年,岳璞佪为了巩固家族权利,开辟商贸航线,果断与彼时的恋人分手,转而追求起岳靳成的母亲尹云涵。尹家在沿海a城扎根,在航运上的人脉无可比拟。结婚后,岳璞佪的商业实力更得助益。 岳璞佪这人,心机深重,没个定数。婚后,仍与旧时恋人暗度陈仓,尹家双亲过世后,他更加有恃无恐,对尹云涵不尽半分丈夫责任。 尹云涵常年抑郁,在三十岁那一年,查出乳腺癌,且是最恶性的那一类。撑不过一年,她便抑郁而终。 彼时,岳靳成才三岁。 三个月后,岳璞佪将已怀有身孕的旧恋人迎娶进门,大摆宴席,隆重热烈。 这也是为何,岳靳成将矛头指向岳云宗的妈妈时,他不敢过多争辩维护的缘由。 岳靳成咬着雪茄,微眯眼缝,吸进一口入肺腑,然后摘下,捏于指腹间。 岳璞佪难以招架他的眼神,喘着粗气,踉跄后退。 岳靳成轻蔑一笑,“您的优良家风,我无福消受,你问问云宗很少恒,看他们是否有兴趣继承。” 书房外,宾客笑语,场面欣欣向荣。 书房里,剑拔弩张,是非恩怨早已离心。 到点开餐。 岳靳成将岳璞佪扯至轮椅旁,掌心压着他的肩膀,半强半逼地令其坐下。 “爸,笑一笑。”岳靳成温声落话,“您配合着点。” 打开书房门,众人齐齐看过来。 岳靳成推着岳璞佪徐徐而出,他伏腰低头,细心妥帖地给他系紧围巾。英俊侧脸,温度满溢,任谁看了,都是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 唯有付佳希,透过层层人群,目光始终追逐岳靳成。 他看起来完美无暇的面具,眼里的温度游离进退,每每望向岳璞佪时,总有一瞬藏不住的冷意寒光。 关叶溱款款走来,和岳明芯打招呼,假装讶异,“呀,佳希也在。” 付佳希笑着说,“我带我儿子过来陪奶奶,我也没想到,每一次都能撞见你。” 轻描淡写地回击,点明两人的身份界限。 青梅竹马又如何,谁是岳靳成身边的女主人才重要。 而一旁的岳明芯,配合地喊了声,“嫂子,晚上咱们去逛街呀。叶溱姐,你要不要一起?” 关叶溱面色讪讪,自讨没趣。 待她走后,岳明芯特高兴,“佳希姐你雄起了。” 付佳希笑了笑,“是不是得罪人了。” “得罪也没事,我大哥会给你撑腰的。” 付佳希没有沾沾自喜,而是轻声说,“他在这个家,也很不容易的。” 岳明芯说,“你知道奶奶为什么一定要叫你来吗?” “嗯?” “她是给岳伯伯一个提醒,和关家联姻,不要打这个主意了。” 家宴结束后,岳靳成和付佳希送周小筠回满苑。 路上下起瓢泼大雨,刘管家拿伞等在满苑门口,笑着说,“这是留客天。” 满苑有他们专门的客房,岳嘉一陪祖奶奶去了。 岳靳成累得很,进房后,外套都没脱,趴在床上闭着眼。 付佳希轻手轻脚,拿起毯子盖在他身上。 刚要走,手就被轻轻拉住。 付佳希回过头,“我以为你睡着了。” 岳靳成的眼眸清亮如月,眉心疲色尽显。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唯独不松的手,流露出几分脆弱。 付佳希坐回他身边。 岳靳成握着她更用力了些。 付佳希顺从地躺下,躺在他身边,两人面对面,手牵手。 “你不问问我,今天在书房发生了什么?”岳靳成声音干哑。 “一定是让你不开心的事。”付佳希抽出手,食指指腹顺着他的眉型描绘。 “其实我不该控制不住自己。”岳靳成事后理智分析形势,今晚没有做到张弛有度,过于情绪失控了,“岳璞佪在集团还是有话语权的。” “没有什么失不失控的。”付佳希说,“他于情于理,都亏欠于你。心虚悔恨,被道德谴责的,应该是他,你没有任何过错。”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眼底泛起淡淡湿意,“可我还是让你在这个家,受了很多委屈。每次想到,我已经失去了你,我对岳璞佪,对这个家,对他们每一个人的恨意就多一分……恨的还有自己,不回岳家又怎样,我一样可以过得好。” 不决心争权上位,不回岳家,就不会失去你。 付佳希不置可否,“那怎么能一样?你受到的不公平已经够多了,你的母亲,你外公家,凭什么要沦为岳家的牺牲品?丢枚硬币还能听见个响。他连感激都未曾有,凭什么呢?你做得好,做得对,你就该这么做。” 岳靳成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失笑,“我忽然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或许当初,我应该换个思维方式。对你的万般保护,反而是对你的束缚,你根本不要要谁保护。” “我本来就可以独当一面,是我没有发挥的机会而已。”付佳希说,“不信,你给我个小官当当。” 岳靳成说,“总裁都归你管,这哪里是小官。” “我管的是我儿子的爸爸,不是总裁。”付佳希笑盈盈地调侃,“二选一。” “我哪个都不当。”岳靳成没有迟疑。 他往付佳希身边靠,低着头,微微弓腰,将脸贴向她怀里。自身的脆弱、软肋、伤疤,将他挫成一滩软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此时,才能有片刻的放松和释怀。 岳靳成低声,“我只想当你爱的人。” 付佳希轻轻挠他短硬的发尾,“我不后悔我人生里的任何一个决定,好的坏的,我都感恩。尤其是你。” 岳靳成问,“我做得不好,够混账的时候,你应该恨我的。” “不,我永远不会恨一个人。人生这么长,要做的,可以做的事那么那么多,不应该把情绪消耗在单纯的爱或者恨里。” 岳靳成听出来了,“你在变着法地安慰我。” “不。”付佳希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我在告诉你,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付姐情话拿捏ok的。 感谢追文,周日愉快,抽200红包。 第51章 广州 ◎我也很想见你,很想很想。◎ 岳靳成睡意还沉, 朦胧之间听到声音。 “起来啦,岳靳成,起床。” “嗯?”鼻音重, 眼睛还睁不开,滚了个边儿继续睡。 付佳希已经洗漱完毕,趴在他身上,捏了捏他的耳朵, “走, 带你去个地方。” 天色还暗着, 春已至,空气里的冷含蓄了些。 付佳希让他穿厚衣服, 说待会吹风会冷。 车从高架桥穿过城市中线,由南向东, 再上高速。 岳靳成的方向感很好, 过了两个站口, 他意识到,“是去海边?” 付佳希说,“带你看日出。” 岳靳成有点意外。 升温 第86节 记忆中,恋爱。结婚, 两人去过很多地方, 但看日出,这是第一次。 最近的海, 在离云津八十多公里外的理青市。 理青这座城市不算大,海域也不算广, 不比云津经济发达, 是宜居惬意的一座小城。 四点出发, 车灯打在空气里, 有微飘懒倦的扬尘,付佳希递给他一条大围巾,“盖着,你再睡会。” 岳靳成:“我来开。” “我车开得不比你差。”付佳希自信道,“放心,一定让你平平安安的。” 围巾上,有她的香水味,淡淡地充盈鼻息与肺腑,前路黑茫茫的一片,他却有一种被保护的踏实感。岳靳成是个忍性好,耐力强悍之人,他曾觉得,就该给付佳希最好的,让她百岁无忧,安稳地栖息于他身后。 他习惯冲锋陷阵,不回头,不询问。 他忽略了,其实身边的女人,可以温柔如玫瑰,也能够像玫瑰茎杆上的刺。 “总看我做什么?”付佳希说,“我没化妆。” “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岳靳成说,“昨晚还温习了好几遍。” 付佳希:“行,你给我等着。” 到云青,付佳希轻车熟路,直接开去一户人家,对方也在等着她,打完招呼,很快就把一辆小电动交给了她。 “从这后面的小路骑出去,大概十分钟就是海边了。”对方说,“这两天天气很好,可以看到日出。” 付佳希朝副驾座的岳靳成勾了勾手。 岳靳成下车,接过她抛来的一只头盔。 “戴好。”她已全副武装,黑色头盔系在头顶,小电动被她衬出酷飒感。 岳靳成一时怔住。 付佳希已跨上电动车,拍了拍后座,“上车。” “你可以吗?”岳靳成皱眉。 “当然。” 付佳希电门一拧,岳靳成往后一仰,差点翻下车。 付佳希反过手,拉住他手臂,环在自己的腰上。 “抱紧我。”她说。 小电动绕过蜿蜒的泥巴路,颠簸起伏,路两边的植物草树枝丫已萌出点点新绿。枯草迎风招手,时不时地刮蹭两人,幸而头盔遮挡。 岳靳成伸出手,隔在付佳希脸两侧,这样就不会刮到她。 穿过树丛,隐约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前边一棵大树似是挡住了去路,看起来没有出口。 付佳希短暂减速,方向一变,又往右边疾驰。 一个转弯过后,视线广阔,道路平坦,入眼是比天色还要暗的海面。只有浪花涌近沙滩时,才能看到白色的一条线,像海洋的项链。 五点半,日出就是一两分钟的事。 还没等他们适应,海天连接处,很快划出一道白光,将上一秒还混沌不清的界限,立刻分隔开来。 一点点的光亮,像破土的种子,迫不及待地散开枝叶,汲取天地的养分。 岳靳成说:“天亮了。” 付佳希:“你抱稳我。” 电门一拧,电动车在沙滩上飞驰。 朝阳浸润的时间快过他们的想象,天色由暗到明,几乎每十秒一个色度。 电门已经拧到了底,车胎卷起岸上的细沙,如洒开一面面沙扇。小电动迎风狂奔,追着天色,追着晨曦,追着朝阳。海面的颜色,跟随光线,浮跃出不同的颜色,和渐明的天色相得益彰。 耳边是凛冽的风吼,鼻息之间都是冰凉。 极致的速度,身体与风象、与海水的咸湿、与浪花和细沙融为一体。走进自然万物,彻底放下压力与束缚。 付佳希兴奋大喊:“岳靳成!你看!” 她停下车,手指向大海。 顺着手指的方向,岳靳成看到了一点一点变亮、从云层探出光晕的太阳。 两人下车,肩并肩,手牵手地站在沙滩上。 付佳希带着他,追了一场日出。 这才是人间至上浪漫。 当晨曦大开大合,彻底驱散阴沉黑暗时,阳光像搅散的碎金,温柔顽皮地跳跃在彼此的脸上,眼睛里。 “佳希。” “嗯?” 她转过脸的一瞬,岳靳成低头,在春日新生的晨光里,吻住了她的唇。 -平生事,南北西东。 -共此时,爱意未融。 — 周日晚上,刘匀和付佳希利用半小时时间,对周末出的新消息面进行复盘。 刘匀截图了几张数据,做了张趋势图,“需求量在逐月递减,外长与美方进行了友好会晤,预计谈判情况还不错,这几日的离岸人民币在升值。” 付佳希:“我们的判断大概率是对的。” 刘匀:“嗯,明天开盘就能验证了。” 次日商品市场集合竞价,以低于上个交易日结算价1.5%的幅度撮合成交。9点正式开盘后,行情大跌,尤其以锌品种领跌。 而柏丰下游生产线近三个月的半成品、一个月的产成品,已全部在上周五签订合同定价。 刘匀松了口气,“我们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如果趋势研判准确,我们就保住了集团这半年的市场效益。佳希,你是功臣。” 付佳希说,“刘组,我跟您学了很多,在柏丰,没人比您更有资格。岳靳成跟我说过很多次,让我跟您好好学。他说,能把你留下,才是柏丰的功德。” 刘匀转过身,久久没吱声,假装忙着手头上的事。 实在忍不住了,又把头扭开了些,飞快地拭了下眼眶。 金明和岳云宗这几日不在办公室,付佳希登过oa,看到他们的出差申请单,是去了上海。 “佳希姐,吃奶糖不?”于小米最爱投喂。 “谢谢啊。”付佳希刚要伸手去接,于小米又飞快给收回,谨小慎微地坐了回去。 付佳希回头一看,岳靳成就站在工位前。 部门人大气不敢喘,认认真真做事。 没曾想过,总裁会在这个点过来?? 岳靳成视线掠过付佳希,问于小米,“不是要给她吃糖?” “对,对,给给给。”于小米被点名,慌慌张张地抓了满满一把,“佳希姐吃,岳总您也吃。” 付佳希挡住他视线,无语,吓别人做什么。 岳靳成表情平静,眉眼间却是松快的。 他去了刘匀那,没多久,刘匀叫她,“佳希,你同我一起汇报工作。” 原来岳靳成来,是为了工作。 付佳希忍不住想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恋爱脑了。 刚反思到位,手机震了震。 岳靳成发的消息:“我也想见你。很想很想。” 正常工作汇报,只不过这一次,多了几分隐秘的默契。 “对了岳总。”公事谈完后,刘匀说,“俞彦卿给了两份邀请函,是交易套保的一场高水准交流会,他想我和佳希一起参加。” 岳靳成没有马上表态,公事公办的口吻,“请示金部长和云宗总。” 付佳希睨他一眼。 这个时候倒是职权分明了,无非是听到了俞彦卿的名字。 这边,俞彦卿没有得到即时回复,给付佳希打来电话,严肃时的语气自带压迫,很是不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怎么还犹豫?” 付佳希说:“上级出差了,没来得及汇报。” “你们集团的上级就一个?” “……” “好的,我知道了。” 俞彦卿挂断电话。 付佳希“喂”了两声,不是,你又知道什么了? 岳靳成是在晚上七点多接到俞彦卿的电话。 乍一看来电人,他以为走了眼。 行政办正在汇报工作,焦睿细致调整下周行程安排。见岳靳成神色不对,焦秘书立刻示意各位先暂停。 “俞先生。”岳靳成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焦睿内心惊呼,不不不老板,这是电动的! 俞彦卿语气闲适,“上回岳总盛情邀请,说要请我吃饭,似乎也没见兑现。” 岳靳成不咸不淡,“佳希不是已经请过你吃火锅了?邀请你之前,她已经告诉过我。我原本是要与她一同陪你的,不凑巧,有事耽误,我也很遗憾。” 从善如流,直白巧妙地将三个人划分界限。 俞彦卿说:“她是她。” 升温 第87节 岳靳成答:“我也是她的。” 那头两秒安静。 “岳总迟迟不批这一次的行程,是有什么顾虑?认为没有必要,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信心与否有什么紧要,她在谁身边才重要。” “是啊。”俞彦卿不恼半分,反而顺着话,“她本来就站在你身边,岳总,所以你在担忧什么?” 岳靳成无言以对。 俞彦卿气息轻颤,似是在笑。 “付佳希迟迟不给我确切答复,她不敢问你,我只好冒昧打扰了。您这么支持她做事业,一定不会阻挠这一次宝贵的学习提升机会。岳总,静候佳音。” 电话挂断后,岳靳成仍维持姿势没有动。 办公室里坐着的同仁面面相觑,试探地望向焦秘书。 焦睿头皮发麻,他也不敢去搭话。 第二天,刘匀通知付佳希,“上头批了。你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和俞彦卿一起,去广州参加论坛。” 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信息:“我明天出差啦,你明早来接儿子?” 发完没两分钟,焦睿打来电话,“佳希姐,岳总安排我今晚来接嘉一。” “他在开会不方便打电话回信息?”付佳希奇怪。 “不是。”焦睿头大,压力大,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一脸严肃批文件的老板,“岳总怎么说,我就照做。” 付佳希无奈,这男人,发泄情绪的方式越来越隐晦了。 “岳总,祝你生日快乐。” 岳靳成十分钟后回复了个问号。 付佳希打字,“你今天三岁,真的一天都不能多。” — 广州上海深圳,俞彦卿跑得最多的三座城市。 这一次的交流论坛不对外公布,是国内排名前列的投行、金融企业中,最资深的研究员、操盘手的深度切磋。 付佳希没看到名单,听了几位嘉宾的名字,便已惊讶不已。 “韩院士也会来?” “嗯。” “你确定?” “我昨晚才和他通过电话。”俞彦卿问:“你想和他交流学习吗?” “想。”付佳希坦荡承认,“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他。” “好,明天我带你拜访。” 俞彦卿这个人,又超乎了付佳希的想象。 他在行业内的人脉和资源,已经做到了金字塔上层。山高水长,天外有人,做到顶级,绝非天生的三字概括。 他或许有性格上的迥异,有生活上的不足。但换个角度想,这也只是他安全舒适范围内的自洽方式而已。 付佳希再一次自我反思,一定不能轻易的,给任何人贴标签。 俞彦卿带着她和刘匀在广州的这两天,含金量沉甸,没有一秒钟是浪费。 在交流论坛的最后环节,俞彦卿竟然还有十分钟的演讲。 他西装革履,淡然自信地往台上一站,英俊养眼。一开口,侃侃而谈,收放自如,并且穿插的活跃气氛的幽默话语,也非常克制高级。 像耀眼的灯塔,锋芒毕露,值得仰望学习。 付佳希坐在台下,有那么几分钟的恍然。 这与平日里,那个避世、社恐、静处、话少,喜欢养猫的俞彦卿完全不一样。 刘匀忍不住感慨,“哪怕是一个小圈子里的人,那也是有无数层级的壁垒的,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久,更远,一定要有不断学习的源泉以及渠道。不然,你的眼界和知识储备,根本无法进步。” 付佳希没搭话,被万众瞩目的演讲台上,一个人站在那,是真的会发光。 广州行的工作排得太满,几乎无暇顾及其它。 等她想起来时才发现,岳靳成这几日都没给她发信息。 回去前一晚,他们吃饭的地方正对标志性建筑小蛮腰。 灯影美轮美奂,付佳希拍下全景,将照片发送给岳靳成。 很快,岳靳成也回复了一张照片。 是他应酬的餐厅,透过窗,抓拍的即兴风景。冷色调的光影,朦胧有氛围,两张照片一前一后,与她的广州塔交相呼应。 两人什么都没说,互换照片,各自心安。 次日,飞机降落机场,付佳希整理随行小物件,迟了一些才开手机。 信号恢复,系统慢慢启动。 刘匀和俞彦卿走在前面闲聊,“晚上请你们一块吃饭。” 俞彦卿对前辈向来礼貌恭敬,“您破费了。” “快别这么讲。广州之行,实属难得,全是你给的机会。”刘匀左看右看,最后发现付佳希什么时候落后了这么多,“佳希,你也一起吧,你们想吃什么?” 付佳希却站在原地,捏紧手机,抬起头神色慌乱,“抱歉,我去不了了。我、我得回去一趟。” 俞彦卿看出她的异样,转身朝她走去,“出什么事了?” “我儿子出了点意外状况。”付佳希有点绷不住,满目焦急,推着行李箱匆匆往前。 俞彦卿两步追上,拦住她,“出口在左边,走反了。” 付佳希神魂抽离,刚要转方向。 俞彦卿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冷静沉着地对她说,“不管什么事你先别慌。去哪里?需要什么时间到?该联系的人先联系,问清楚状况后再做下一步决定。我的车停在机场,你跟我走,我开车送你过去。” 作者有话说: 放心,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受伤绑架。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 第52章 炸鸡 ◎iloveyou。◎ 下飞机, 手机开机后,一连串的信息提示。 岳明芯:“佳希姐,你回来了没?嘉一哭得不行, 谁都哄不好,你快过来一趟吧。” 然后是岳嘉一的二十多条语音。 一点开,哭得撕心裂肺,嚎啕歇斯底里: “妈妈!我要回家!” “我不管, 我就要妈妈!!” “呜呜呜, 我不想待在这了!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最后几个字, 他嗓子都喊破了音。 虽然不知道事情始末,但儿子这般痛苦, 付佳希心如刀绞,眼泪跟着在眼眶里打转。 车往岳家别墅开。 路上, 付佳希先给岳明芯打了个电话。 岳明芯说, “哎, 佳希姐,其实就为了一顿kfc的事。” 今天周六,岳嘉一被接回岳家探望岳璞佪。 爷孙两人的情感一直都好,付佳希也从不在孩子面前, 诋毁、埋怨、指责过岳家长辈的任何不是。 她受过的不愉快, 恩怨是非再多,那也是大人之间的事, 没必要将孩子扯进去。他也有享受祖孙舐犊之情的权利。 事实上,岳璞佪对岳嘉一的态度与关爱确实不错。他虽有三个儿子, 但嘉一是第一个孙儿, 岳璞佪对他寄予厚望。 午后, 岳嘉一正专心拼乐高, 被岳璞佪叫去下围棋。 他并不是那么喜欢围棋,尤其手里的直升机拼得正起劲。 岳璞佪叫了他两次,语气稍严肃。 岳嘉一敏锐聪明,放下乐高,问:“爷爷,那我陪您下棋,您可不可以让明芯姑姑带我去吃肯德基。” 岳璞佪说:“垃圾食品。” “噢,可是我陪您下棋了耶。” “小小年纪,从哪里学会了讲条件。”岳璞佪不满,“真是个小坏蛋。” 岳嘉一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晃啊晃撒着娇,仰着头,双眸纯净天真,“爷爷,好不好嘛,我就吃一个炸鸡腿。” 岳璞佪答应。 书房,岳璞佪一直教他下棋,那些生涩难懂的招式,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晦涩难懂。 岳嘉一听得很无趣,但还是乖巧耐心地在学。 午后犯困,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岳璞佪拿戒尺轻轻敲了敲他手板,“态度不端正,学习不专心。” “爷爷,我好困,好想睡午觉。” “你还想不想吃炸鸡腿了?” “想!”岳嘉一立刻精神抖擞,专心下棋。 升温 第88节 两个小时后,终于结束。 岳嘉一开心跳起,“噢耶!!可以吃鸡腿喽!!” 岳明芯在门口,笑盈盈地朝他伸手,“来吧小宝贝,姑姑带你去。” “都这个点了,不久就要用晚餐了,不要去了。”岳璞佪忽然说,“下一次再去。” 岳嘉一:“不,我不。爷爷你答应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你个小孩子家家,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岳璞佪不容许自己的威严被反驳和质疑,“那都是垃圾食品,吃了对你没好处。” 岳嘉一眼泪汪汪,“可是爷爷您答应过我的,您不能说话不算话。” 岳璞佪不悦,“是不是你妈妈经常带你吃这些。” 岳嘉一执拗劲上来,眼泪往下淌,“我不管,我就要吃。妈妈说过,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遵守!” 岳明芯也说,“没事伯伯,我带嘉一去,就一会会,保证不让他吃太多。” 岳璞佪不为所动:“不可以,吃了饭后,继续学下棋,以后少拼这些东西,心都玩野了。” “我不!我就不!我要吃炸鸡!!”岳嘉一崩溃大哭。 “你看看你妈,是怎么带你的,教成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孩子。” “不许这么说我妈妈!爷爷一点也不好!我不要爷爷,我要回自己家!!” 岳嘉一一直是个情绪稳定的小孩,可一旦发起脾气,那是要反天的。 一时间,别墅里鸡飞狗跳。 所有人轮番来哄,岳嘉一嚎啕大哭,谁的话都不听。 付佳希到岳家,车没停稳就开门往外冲。 “付佳希!”俞彦卿隔着车窗叫她,“你自己好一点,安全第一。” 付佳希匆忙道谢,很快消失在花园里。 她一露面,岳嘉一就跌跌撞撞地跑向她,边哭边叫“妈妈”。 “嘉一。”付佳希抱起他,搂在怀里哽咽地安抚,“妈妈来了,妈妈在,没事了啊。” 岳嘉一双手握拳,抓着她的衣服紧紧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付佳希抱着他,去外面院子里哄。 待嘉一情绪稳定一点后,她问:“愿不愿意和妈妈再进去?” 岳嘉一泪眼斑驳地点了下头,“愿意。” 付佳希深吸一口气,牵起他的手。 屋里,岳璞佪被众人围住,反倒宽慰起他来。 “嘉一还小,长大后就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您可别气坏了身体。” “我们都看在眼里,您对这个孙儿的疼爱。” “对,垃圾食品确实不该吃的。” 付佳希站在门口,冷声质问,“这是‘垃圾食品’的问题吗?他想吃炸鸡有什么错?他靠履行承诺,完成任务,换来的奖励,凭什么要被剥夺?” 一瞬间,场面凝固。 有打圆场的试图和缓气氛,“诶,佳希,老爷子也是为嘉一好。” “他哭成这个样子,这叫‘好’?”付佳希说,“真是颠覆了我的认知。” 一长辈不满她的尖锐,“你什么态度,说来就来,一来就甩脸色。” 岳明芯立即帮腔,“佳希姐为什么不能来,她儿子在这里,她当然可以来呀!” 明芯的外公家,是日化行业的龙头老大,她在这个家族里,是有无人可比拟的背景撑腰,说话向来坦荡直接,但也没人敢指责。 付佳希一眼扫向方才说话的人,略有印象,是一个隔了几层的什么姨父。 她平静说,“这个地方,我来得比您多。如果您是授了谁的意,给个明示,以后我和嘉一,绝不踏进半步。” 那人迟疑几秒,似有若无地瞥向岳璞佪。 但岳璞佪,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家,早已不是由他全然做主了。 “我教育孙儿,你也不让?”岳璞佪拄着拐杖冷呵,“没有这个道理。” “既然是教育,那就请先以身作则,给了承诺,就要兑现。” 付佳希把嘉一护在身后,浑身竖起骄矜的战旗,她没有过激的反应与言语,但眼神坚韧,无惧,但凡谁敢来进攻掠夺,她一定跟对方拼命。 “她专心玩乐高,您非要他去下棋。他当然可以学下棋,但您为什么不能多给他十五分钟,包容他,让他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付佳希一字一句地说:“他想吃炸鸡,那就是想吃而已,不是学会下棋才能吃,不是乖乖听话才能吃,不是要吃中饭了下次才能吃。他想吃,现在就要吃,那就去吃。不讲条件,没有欺骗,不是欲拒还迎骗小孩的借口。” 付佳希说到最后,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了。 小嘉一抱着妈妈的大腿,大概感受到了母亲的力量,于是探出小脑袋,也勇敢地看向所有人。 捏得紧紧的小拳头,代表他的愤怒。 任何年龄,任何承诺,都该被尊重。 付佳希低下头,和儿子双目相对。她声音温柔又坚定,当着这一屋子的人的面说,“走,妈妈现在就带你去吃炸鸡。” 岳明芯连忙追上前,“佳希姐,我开车送你们。” 付佳希目露感激,轻声说,“不用,我不想你为难。” 走出别墅大门,空气陡然流通,风里伴着花园的香气,一阵一阵从鼻间掠过。像从压抑的牢笼释放,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才发现,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车轮急刹的磨地声,尖锐,刺耳。 没停稳,车门推开,岳靳成皱眉焦急地从车里下来。 “爸爸。”岳嘉一小声喊了句。 岳靳成想抱他。 付佳希下意识地把儿子往身后拉。 抗拒的动作很明显。 岳靳成沉着脸,看向他们身后的岳家时,眼神露出狠意。 “我来晚了。”他去牵付佳希的手。 付佳希往旁边站了一小步,“没事。你进去看看吧,里面应该也不太好收拾。” 岳靳成置若罔闻,“我们走。” 付佳希没动,面色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了,我赶飞机有点累,先带儿子回去休息了。” 岳靳成低声,神色间也有难以言喻的隐忍,“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明芯给我打的电话。” 付佳希说,“没事了,都解决了。” “佳希。”岳靳成无奈。 起风了,见缝插针,从两人之间穿堂而过。 冷意弥漫在付佳希的眉眼间,又将他的恳求拒之千里外。 正僵持。 轻短的一声鸣笛从右边传来。 黑色奔驰,与岳靳成的车不相上下。 车窗降下,俞彦卿问,“要不要上车?” “佳希。”岳靳成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付佳希什么都没说,将手抽出,带着嘉一上了俞彦卿的车。 车里,轻悦的英文歌有节奏,一首接一首的,将乱掉的思绪重新排列安抚。岳嘉一依偎在妈妈怀里,大眼睛机灵地游离于俞彦卿和付佳希之间。 付佳希声音有些哑,“你忙吗,能劳烦你送我们回去吗?” “不能。”俞彦卿淡声说,“事没做完,不许回家。” “抱歉,我今天没心情来讨论工作。” “谁让你加班?”俞彦卿转向灯一打,“我们去吃炸鸡,就现在。” 岳嘉一腾地一下举高手,“噢耶!!俞叔叔万岁!!” 到商场,炸鸡店排队的人有点多。 付佳希手机扫码下单,一会会的时间,就没看到俞彦卿了。 “俞叔叔呢?” “他去那边了。”岳嘉一手指着,忽然眼前一亮,“呐,俞叔叔来啦!” 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后,付佳希愣住。 俞彦卿跑遍了商场,把这里面所有的炸鸡、汉堡店的各种炸鸡腿,都打包了一份。 “吃吧,吃不过瘾,我再去买。”俞彦卿声音温和,对岳嘉一特别有耐心。 “谢谢俞叔叔,叔叔也吃。”岳嘉一有礼貌,第一只鸡腿投喂到俞彦卿嘴边。 俞彦卿咬了一口后,他又把这只鸡腿递送到付佳希嘴边,“妈妈也吃。” 童言无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付佳希笑了笑,“快给叔叔。” 俞彦卿若有似无地说,“嗯,妈妈嫌弃。” 岳嘉一张开嘴,“我不嫌弃。” 他还真咬了一大口。 付佳希和俞彦卿对视一秒,然后齐齐笑了起来。 升温 第90节 焦睿知道他这两年暗中部署的一切,每一个环节紧密相扣。 只是这一环,来得比他想象中要早。 “岳总,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是需要再斟酌?”焦秘书尽职提醒。 岳靳成耐心告罄,“按我说的做。” “好。”焦睿再不敢多言。 岳璞佪是在两周后,得知自己被彻底“退休”的消息。 这些年,柏丰集团虽是岳靳成掌权,但岳璞佪仍担任董事长一职,实权没有,明面过场还是得顾及。也正因为如此,他养病退居幕后这么久,却依然在集团内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人脉。 每每岳靳成有重大决策和改革,他总能事先知晓风声,继而旁敲侧击,或从中作梗加以阻挠。 董事会成员多,但真正有分量的还是那几位。其中一半是岳璞佪的老部下,如今虽明面归顺信服,但各怀心思,人性如此,总希望柏丰在自己手中时,是最辉煌荣耀的时刻。他们并不希望岳靳成做得太出色,也不想自己被后浪泯灭于沙砾间。 临时会议从上午八点半,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 风云涌动,龙争虎斗。 甚至还有高层拍着桌子极力反对岳靳成,斥责他是逆大流,毫无父子感情的冷血牲畜。 岳靳成不为所动,把指间夹着的派克金笔往红木桌面正中央一丢,平声静气地发话,“既然您对老董事长如此忠心不二,我就成全您,随我父亲一齐功成身退,安享晚年吧。” “岳靳成!你、你不要太过分!” 岳靳成侧过脸,吩咐旁边的焦睿,“焦秘书,待金总办完手续后,务必送一套最好的鱼竿,以庆贺他晚年之乐,别真闲得发慌,闲坏了脑子,看不清情势。” 这一刻,他傲居高位,雄心灼灼,以绝对的主动权睥睨一切。 焦睿适时起身,公事公办的口吻,“下面,对本次会议的四项决议进行投票。” 最后,审时度势之下,全票通过。 据说,岳璞佪得知自己卸任柏丰董事长消息后,气得心脏病发作,当场踉跄倒地,被送去手术室抢救。 悲惨场面,能递进岳靳成耳朵里的,必定是极端、严重、妄图唤醒他两分怜悯良知。 岳靳成听后,心有戚戚,吩咐焦睿,订一只花篮送去病房,祝父亲早日康复。 大伯气得狂骂,“你个不肖子孙!” 岳靳成说,“早三年前,我就帮他看好了墓地,依山傍水,风水极佳,必定令后市人丁兴旺,万世绵长。大伯不必操心忧虑,我与这墓山的主人认识多年,如您有需要,我一定牵线搭桥,也给大伯您找一好去处,与我爸长续兄弟情谊。” 很好,医院床位,又快要多一人了。 “岳总。”焦睿进办公室,夜色弥漫,室内竟然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借光,匀在岳靳成身上,如披了一件朦胧阴沉的薄衣。 岳靳成碾灭烟蒂,在烟雾里微眯眼缝。 他很少抽烟,这样独自消遣放纵的时刻更是难得。 焦睿说:“云宗总那边近日的走动频繁,老岳董住院的消息本是封锁的,但这么多人知道,前去探望,大肆宣扬,是云宗总的暗中运作。” 岳靳成不为所动,又重新点燃一支烟。 “而且老李发现,他和国外的一家机构联系很多,这家机构是挂牌金融公司,主要做外汇外币,有自己独立的交易系统。”焦睿说,“暂时只了解到这些,您看要不要继续深究。” 岳靳成掸落烟灰,“他们来往了多久?” “不久,应该是年前结识,只是年后这两个月更加频繁。” “让老李继续跟。” “好的岳总。”焦睿提醒,“只是您父亲那边,舆论压力不小,您要留神。” 这天晚上,岳靳成去了一趟医院。 贵宾病房,布置温馨,生活电器一应俱全,每日更换鲜花,寓意早日康健。这里不像承受病痛折磨的地方,而是栖息避难所。 他进来,双手负于身后,离床边三米的距离,静静看着岳璞佪。 岳璞佪重重咳嗽,眼里无光,虚弱无比。 岳靳成一步步走近,看了一眼吊水的药瓶。 岳璞佪目露精光,防备、警惕。 岳靳成抬起手,若有似无地触摸吊针的开关器。 “你,你要干吗。”岳璞佪慌张惊惧,速度极快地去按呼叫铃。 岳靳成轻而易举地拂开他的手,冷冷望之,“爸,这里没有旁人,您大可休息一下。” 沉默几秒,岳璞佪别开脸,不看他。 方才的病态倦容收放自如,又恢复了冷漠、锐利的神态。 “你真是好样的,你妈没白生你。”岳璞佪说,“真是睚眦必报的狼崽子,没人有你这个耐性。” 暗中蛰伏,低调隐忍,厚积薄发。 岳靳成面无表情,问:“早知今天,你当初还会这么对我做这一切吗?” “不会。”岳璞佪笑了下,眼神温和如慈父,“我会对你更狠,更冷漠,更绝情。把你逼上绝路,让你成为更心狠手辣的机器,这样,你才能有更大的野心,更应激的反应,才会想方设法争权上位,才会拼命保住自己的一切。” 岳璞佪说,“你保住你自己,就是保住柏丰。你和家族,和家业是命运共同体,我当然会安心乐享晚年了。” 极致的安静。 房间里连消毒水的味道都闻不到。 岳璞佪躺在病床上,身形佝偻,皮肤纹路苍老深刻,可双眸炯亮,犹如中年鼎盛时。 岳靳成始终平静。 等他说完,且容他多享受一分钟的洋洋得意后才开口。 “我回柏丰,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份家业?我要的是,你的另一个儿子不能如愿,我要他居我之下,他想要的,我永远不会让他得到。爸,您把我算得很准,却也不是那么准。” 岳靳成平心静气道,“柏丰对我,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工具。我想,我就能让它一直好下去。哪天我不想了,您猜猜,柏丰会落后多少年?” 他有自己的公司,有度成,哪怕回归家族,度成也未曾停滞发展。这么多年,岳靳成对它的投入与规划,一直是良性且有远见的。 岳璞佪一瞬变了脸色,“你,你……咳咳咳!你是我儿子,你就这么恨我吗?” “对你,其实没必要给太多情绪。我说过,只要不为难佳希,这个家,就还能是个家。父亲,是你先违反的规则。” 说完,岳靳成转身离开,出病房,淡定地对护士说,“我爸情绪不稳定,睡眠不好,必要的时候,用镇定药物,让他安心休养。” 自这一日后,流言蜚语一夜按下暂停。 岳家众亲戚也不再去关切探望,说是岳璞佪自己的要求。他对外称,早想退休了,乐得清闲,集团事务不必再征询他的意见。以后柏丰,都由岳靳成做主。 岳云宗最怄气,实在想不明白,局面怎么反转得这么彻底。 他岳靳成稳坐钓鱼台,不受丝毫撼动。 会所贵宾包间,岳云宗一通发泄,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岳少恒,“你就不能有点志气?我俩才是亲兄弟,凭什么让他一个外人当这个主?!” 岳少恒刚完成骑行,一身运动风的骑行装扮酷飒帅气,与西装革履,精英气质的岳云宗格格不入。 他并不热衷家里的生意,一脸听不懂、也不想懂的平淡神色。 岳云宗无奈,“三弟,你要是回来帮我,岳靳成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岳少恒说,“大哥在,柏丰蒸蒸日上,家中欣欣向荣,有什么不好。” 岳云宗:“你可别忘了,就是他,抢走了你心爱的女人。” 这一杆子,正式戳中岳少恒的肺管子。 他拉下脸,“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还提这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抢了你的人,你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岳云宗激他,讽刺他,“绿帽子戴了多少年,你……” “够了二哥!”岳少恒锐声打断,“你要真的为我好,就不会往我伤口上撒盐了。” “软弱无能。”岳云宗比他气势更足,“是个男人,就该把夺爱之仇报掉。” 岳少恒顿时丧气,“有什么用呢,佳希已经不喜欢我了。她过她的日子,我希望她过得好,这就够了。” 岳云宗策反失败。 他这个情种二弟,妥妥的恋爱脑。光有长相,没有脑子。快三十的人了,仍然不谙世事,纯情得很。 “难怪付佳希看不上你。”岳云宗杀人诛心,丢下这句话,目露凶光地离开。 — 春日时光短暂,四月天,偶尔能嗅到初夏的气息。 岳璞佪住院疗养了大半个月,期间,付佳希让岳嘉一去探望过老人家。 岳嘉一很懂事,说:“爷爷你快点好,康复之后,我再来陪您下棋。” 岳璞佪久久没吭声。 岳嘉一最会察言观色,“您放心,这不是妈妈教我说的,是我自愿的。” 岳璞佪哼笑,“小鬼,比你老子中用。” 嘉一待到八点半才走,付佳希等在医院外。 送他出来的是岳璞佪的亲信,“付小姐,老爷子让我开车送你们回。” 天空飘起毛雨,温度低。 付佳希拒绝了,带着儿子,撑着伞走进了风雨里。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坐爷爷的车车?你明明还感冒了。”岳嘉一好奇问。 “因为……”付佳希忽然卡壳。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因为你的爸爸,和爷爷的关系剑拔弩张。 因为你的爷爷,从小不喜欢爸爸。 因为爷爷,是被你爸爸气到进医院的。 这些真实的陈述,让付佳希难以启齿。 在小朋友的心里,家与亲人,是世界上最亲昵可靠的关系。即使在她与岳靳成离婚这件事情上,他依然能感觉到,哪怕爸爸妈妈分开,但他们依旧是和谐友善,是共同爱着他的。 升温 第91节 “妈妈,我感觉爸爸不太喜欢爷爷。还有,伯伯姑姑哥哥他们,都很怕爸爸一样。”岳嘉一不懂,“我爸爸这么好,他们为什么会怕他呢。” 付佳希捏了捏他的手,“爸爸很好,就是工作太忙,太严肃了。” “那妈妈你经常亲一亲爸爸,他就会笑啦。” 付佳希忍俊不禁,“你个小鬼。” 岳嘉一念念有词,“那我下次跟大家解释,别误会我爸爸了,我给他们发糖吃。” 孩子天真无邪,对“好”与“坏”,“善”与“恶”分得清楚简单。 付佳希不忍把现实掰开了给他看。 其实里面不一定是美好童话,而是各种算计、虚情、假意、恩怨与是非。 岳家的亲人对你好,并不是真的好。 付佳希矛盾,纠结,同时又担忧……如果以后真的回到岳家,嘉一会不会,也被迫改变,变得虚伪市侩,变得圆滑世故。 “妈妈,我想去看爸爸了。” 付佳希回过神,点头答应,“好。” 两人到檀公馆,岳靳成很意外。 “爸爸好,你吃过饭啦吗?” “儿子好,爸爸看到你就有点饿了。” “因为我太香甜?” “你是臭儿子,你妈妈是香的。”岳靳成笑着说。 “那你还不赶快吃一口妈妈。” 岳靳成抱起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往客厅走去,“现在不吃妈妈,留到晚上吃。” 付佳希无语,“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哦,那我好好吃。” “岳靳成。” 岳嘉一的注意力被新款乐高吸引,一溜烟地跑去拆封。 “对了,焦睿传了份文件,是上海的一个金融论坛,嘉宾还不错,几个我都认识。你看看内容安排,想去的话,给你订机票。” 函件在书房,岳靳成领着她进来。 付佳希看得认真仔细,没察觉,他轻轻带上了门。 光线暗,只一盏阅读灯,书房铺着木地板,淡淡的木调扩香石弥散。 岳靳成先是挨着她坐下,假装共同研读。 然后越靠越近,身体贴着她手臂。 “别闹,儿子在外面。”这么多小动作,付佳希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买那么多乐高是为了什么。”岳靳成亲了亲她眉心,“儿子只要拼乐高,打雷都无法让他分心。” “你才打雷。” “我打桩。” “……” 被他蹭的,付佳希也有点乱了呼吸,“你别,你家没那个。” “有。”岳靳成伸手,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盒崭新的,“不止书房,卧室也有,在哪里都方便。” 男人声音都粗了些,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走进飘摇的云雨里。 “哎。有电话。” 付佳希手机响。 “你接就是了。”岳靳成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丝毫不在意。 付佳希清了清嗓子,拂开他乱摸的手,按下接听。 “怎么了?”她问俞彦卿。 “我这边有两封邀请函,在上海,你要不要一起去?” “亚行和协会联名举办的?”付佳希问。 “嗯。”俞彦卿略感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嘶……”付佳希本能反应地倒吸一口气,转过头。 岳靳成已完全丢失风度与道德,撩开她的衣服下摆,俯着身,薄唇贴了上去。 “怎么?”俞彦卿不明所以。 岳靳成以口型示意,两个字:“——继续。” “没,没事。”付佳希狠狠瞪他一眼,心乱战栗。 俞彦卿讲解这次论坛的大概行程,声音温润,有条有理。 身下的岳靳成卖力亲吻,无德无人性,反反复复,越发过界。 付佳希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 这一力道,反倒让他的舌与唇更加深贴。 她用最大的自控力,封印所有叹息,只红着眼睛,含怨含嗔地望着岳靳成。 他终于消停。 付佳希稳了稳语调,才敢通电话。 俞彦卿只觉今天的气氛有点诡异,但没多想。 但下一秒。 岳靳成蓦地出声。 顽劣,挑衅,故意。 “我都戴好了……你还要多久。” 付佳希转头一看,猛烈咳嗽,咳得双颊绯红,心跳澎湃。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真的很烧! 抽一丢丢红包,感谢追文。 第54章 秘密 ◎我们在时间里经历一切。◎ 岳靳成的坏心眼, 真是没了底线。 付佳希也是个能忍的,滚了个边,就从旁边的空隙里钻了出来。 离开书房时, 还不忘给了岳靳成一脚,然后敞开门,客厅光线涌入。 岳嘉一的小小身影正对着,好在他认真拼乐高, 并没有注意到爸爸的放浪形骸。 岳靳成迅速将衣裤整理好, 付佳希就坐在儿子身边, 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他。 俞彦卿很有分寸, 安静片刻,问,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付佳希略微不自在, “没有, 你继续说。” “我把资料发给你,你考虑一下。”俞彦卿说,“你们早点休息。” 你们。 付佳希后知后觉,这人说话, 也带着情绪似的。 “他跟我说的是一个活动。”岳靳成倚在门边, 懒洋洋的语气,“他倒是事事都想着你。” 付佳希还没答, 一旁的小嘉一抢答:“当然啦,俞叔叔可是很喜欢我妈咪的。” 小奶音稚嫩, 湿润软糯, 自言自语。 岳靳成着实无语, “小家伙, 爸爸有必要提醒你,你手里的乐高还是我买的。” “我知道的,我分得很清楚的,不会把你的和俞叔叔的搞错的。” 付佳希舒坦了,“以后就让儿子治你。” “对了妈咪。”岳嘉一又说,“我现在通知一下你,我晚上不回家,我要睡在爸爸这。” 付佳希答应爽快,“行,你留下,我走。” “你也不能走,不然我会崩溃大哭,会满地打滚,会在这个小区里发疯的。”岳嘉一一本正经地说。 付佳希无语。 岳靳成乐的舒坦了,笑着说,“儿子也能治你。” 小朋友是拼乐高上瘾,磨蹭了好多个五分钟后,终于愿意洗澡睡觉。 岳靳成憋了一晚上,把自己洗干净了往床上送。但付佳希并不买账,冷淡淡的,戴着无框眼镜专心看书。 岳靳成是个会惹事的,人往柔软的被毯里钻,结实的手臂拦腰将她垫了垫。垫高腰,好做接下来的事。 付佳希却把双腿闭得很紧,“别打扰我看书。” “书没我好看。”岳靳成说,“你看我。” 付佳希淡淡瞥他一眼,“用都用过了,有什么好看的。” 岳靳成说,“付小姐,你这样让我很没自信。” 付佳希淡声安抚,“好用,好看,好吃,可以了吗?” 升温 第92节 岳靳成:“……” 受用。但这么直白炽热的夸赞,也会让人有心跳不已的共振。 欲海退潮后,岳靳成陪她一块看书,是一本小众冷门的金融历史,知道它的并不多。 “俞彦卿推荐的。” “嗯。” “有点品位。” “当然了。” 岳靳成不喜欢她称赞别的男人,姓俞的更不可以。 “下周,我跟刘匀打声招呼,批你一天假。” “嗯?怎么了?” “民政局工作日才办手续。”岳靳成说,“我们复婚。” 一瞬安静。 付佳希的目光一直沉于书页上,她问,“然后呢?” “摆宴席那日,俞彦卿坐上宾座。” 付佳希想笑,“你幼稚不幼稚。” 岳靳成说:“想复婚,想和你每天一起上下班,想回到家里就有你,这才叫做家。佳希,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付佳希眼睫微微眨动。 床头暖黄灯影均匀铺在她眼眶底,让她看起来沉静、独立。 “我知道,你很想我回答,好。但我现在并没有真正想好。岳靳成,你是我的伴侣,是我想过要托付一生的人,是我儿子的爸爸。你有很多种身份,我当然可以给你多加一个,比如,付佳希的丈夫。” 岳靳成的眸色深邃,执拗,抓住她说每一个字时的情绪。 “但所有这些称呼的前提与基础是——你是我爱的人。” 你是我爱人,所以我才愿意与你走向未来里。 “身份的转换,不妨碍我对你的感情。无论我们以后是哪一种关系,哪一种相处方式,我心里都有你。” 她真诚了。 爱意坦坦荡荡,心意也直白明朗。 不会为了一时的震动,而草率做出决定。 “你是需要我给你时间考虑吗?”岳靳成低声问。 付佳希笑,“我们不是正在时间里经历一切吗。” 岳靳成也笑了,“好,那我再加加油。” “争取早日和我复婚?” “争取早日让俞彦卿坐上宾席。” 付佳希无奈,脚趾蹭了蹭他的大腿,“够了啊,岳三岁。” 岳三岁不负这个数字,一晚实践了三次。 — 第二天上班,付佳希连高跟鞋都不敢穿,腿软,怕站不稳。 “刘组,有时间吗,想跟您聊聊。”她问刘匀。 “正好,我刚想找你。” 刘匀放大走势图,调转显示器展示给她。 “分时线,异动幅度大,我仔细研究了,这几个交易日,日内都会出现3-4次这样的情况。” 付佳希按下快捷键,调出macd和kdj技术指标。 她以手指在屏幕上圈了两下,“而且,都是临近收盘前半小时内发生。” “我查过成交记录,对外没有公布。”刘匀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可能是错单交易,也有可能是套保策略的内部操作。” 仅凭几次的异动,不足以说明问题。 “好的刘组,我这几天多留意。” 刘匀再次检查了遍账户,他们做的套保仓单,账户浮盈已经相当可观了。待合同定价的这一批产成品完成出库,整个套保周期便完美收官。 这也意味着,岳靳成和岳云宗的对赌,胜负将分。 “对了,上回从广州回来,你临时有事,请你们吃饭没成。就今天吧,把上次的饭补上。”刘匀抬手看了看时间,“我已经约了俞彦卿,他说吃火锅。” 刘匀还觉得很巧,“你俩都爱吃火锅,难怪这么多共同话题。” 付佳希:“……” 守时是俞彦卿很好的一个点。不管路况怎么样,他都能精准预估路上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 火锅店是付佳希选的,不同于现代化装潢的连锁品牌,这就是二伍街上的一家市井小店。生意爆满,气氛到位。最普通的木桌子,用得旧,磕磕碰碰的,但每一张桌面,都铺满了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刘匀去洗手间,付佳希早想问了,“你表情这么严肃,是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地方?” 俞彦卿松了松眉心,“右后方那一桌,谈的是五千万的高铁建设生意,左前桌,聊的是几个亿的石油开采。你后边的,说自己明年要登月。” 付佳希忍俊不禁,“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渺小。” “还行。”俞彦卿朝她抬了抬下巴,“我面前坐着的,是出手动辄上亿的,著名企业操盘手。” 付佳希点点头,“我对面坐着的这位,是宇宙级操盘手,无一败绩,视金钱为粪土。” 旁边那桌哥们,回头看了他俩好几眼。 嗐,又俩吹牛的。 付佳希憋着笑,俞彦卿也眉眼松快。 鲜香麻辣窜味的空气,连呼吸都能嗅出不同的味道。他在这么实诚的烟火气里,也卸下了包袱。外套一脱,双袖一卷,夹起肥牛往锅底里烫。 “对了,有个事。” “有个事跟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 对视两秒。 “行情有异动。” “这几天的走势不太正常。” 又是异口同声。 俞彦卿和付佳希同时笑了起来。 “认识久了,越来越像你了。”付佳希憧憬,“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和你一样有钱。” 俞彦卿认真,“你不妨试试,跟我在一起久一点。” 付佳希把烫好的肥牛卷夹到他碗里,“给,俞老师,这是我孝敬您的。” 刘匀回来,还给俞彦卿带了一瓶汽水,“开车不喝酒,你就以果汁代酒,咱们碰个杯。” 刘匀和付佳希喝的是小瓶装的歪脖子酒,这酒好下口,有点度数,后劲足。 三个人里,付佳希最能说,不会让场子冷下来。 刘匀听她去过那么多地方,瑞士,俄罗斯,冰岛等等,很是羡慕。 “你这么年轻,怎么有时间去的?” “以前时间一大把,孩子爸经常带我出去玩儿。”付佳希很坦然。 刘匀哦了一声,“那天看到你和岳总一起下班,摆酒席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包个红包。” 刘匀没想太多,对感情这种事上,更是直接的很。 俞彦卿吃东西,没搭话。 吃完后,刘匀买的单。 两人在门外等。 酒劲上来,付佳希有点站不稳。 俞彦卿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外套搭在她肩上,“喝了酒,别过风。” 他衣服上有淡淡的香,清冷尾调,很特别。 “谢谢啊。”付佳希喝了酒,语速都比平时慢半拍。 俞彦卿睨她一眼,“你前夫混得怎么这么差劲。” 付佳希无语,“什么啊。” “每天跟你一起下班,跟你待一起,却还没有说服你复婚。” “你是不是火锅吃多了?”付佳希皱眉,“这么上火。” “我没上火,我这最多算是刻薄。” 付佳希给气笑了,“真有你的。” 俞彦卿心情不算太坏,以付佳希对他的了解,这已算是他难得的调侃了。 刘匀买完单出来,正好看见他俩在笑,“聊什么呢。” “没,俞老师在讲笑话呢。” “讲笑话好,俞老师就该多讲笑话,这样女朋友才不会怕你,是不是啊佳希?”刘匀问。 “是是是。” 两个喝了酒的人,搁这唱什么双簧。 俞彦卿瞥了付佳希一眼,“你是我女朋友们?” 升温 第93节 也敢答。 付佳希:“……” 将两人送回家,刘匀先下车。 后半程,付佳希靠在后座,醉意微醺,歪歪斜斜地坐着,一路安静地看窗外。 俞彦卿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眼。 她神思飘散,画面如静止。 一路无言,下车后,付佳希挥了挥手,声音比平时含糊,眼神也游离,像朦胧的雾。 “你……注意安全。拜拜。” 俞彦卿颔首,“好。” 刚到家,手机震。 俞彦卿发信息问:“上海的活动,考虑好了吗?” 付佳希回复:“去。” 俞彦卿发了个“ok”的手势表情包。 屏幕上,掉落一整屏的ok。 付佳希觉得好玩,也回了个ok,然后问:“看到了吗?” 俞彦卿回:“没有。” 不应该啊。 付佳希又发了个[太阳]的表情,“看到了吗?” 俞彦卿还是说没有。 接着,[星星]~[云朵]~[烟花]~[微笑]~[加油]~[生日]~ “没有看到满屏掉落么?” “没。” 付佳希不死心,又随便点了几个表情发送。 发完后才发现,竟错点了[亲亲]和[玫瑰]。 她立即撤回。 一整屏的亲亲与玫瑰掉落,像疾驰的雨,奔涌的光。 “这回看见了。” 此刻的俞彦卿,腰抵着桌沿,一只手抱着猫在怀中,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 付佳希后知后觉,他故意的。 — 某会所。 万钰陪岳云宗应酬,端庄得体,妆容精美,笑得脸都快僵硬。 饿得胃痛,又只能一小口地品尝,不能破坏形象。 包厢里,烟雾缭绕,万钰呛得很,不敢表现出来,时不时地配合丈夫的指令。向这个总监敬酒,和那个总的问候,还要有眼力见地看着,少菜了要赶紧加,酒没了要让侍者赶紧满上。 万钰听不懂他们谈的什么,只听到“证监会”、“做空”等字眼。 饭局近十点才散场,岳云宗喝得醉醺醺,得两个人扶着。 在车里吐过两轮,人舒坦了些。 万钰悉心照顾,抚着他的背,“少喝一点嘛,伤身体。” 岳云宗不耐烦,“你懂什么。” “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身体是自己的,老公你这样,我也心疼。” “心疼也只会嘴巴说,有什么用。”酒精上头,岳云宗说起话来没个轻重,“他岳靳成的老婆,离了婚,还能那么帮他,和他一条战线。嗝——” 他打了个酒嗝,胃里反酸。 万钰:“我也一直站在你这边呀,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岳云宗往后仰靠,一把扯松领带,闭着眼,摇了摇手,“你?你可算了吧。那付佳希是真的拼,会读书,脑子好使。一个女的,对金融套保那么感兴趣,做的方案,写的报告,台上发言,那叫一个面面俱到。我现在才发现,付佳希看着低调,不出头,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其实这都是她故意的,收敛锋芒,岳靳成在台面上张狂,她就以柔克刚,在暗地里助力帮衬。这两口子,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岳云宗越想越躁动,“提出原材料套保建议,找来俞彦卿,精准的套保方案计划,实盘交易,果断出手操作……这都是她一手做起来的。呵,不得不佩服我这大哥,小时候过得那么惨,竟然没被踩死。找个老婆也给力,真真的贤内助。幸亏他俩离了婚,不然真是没了天理。” 万钰沉默地听着,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这才叫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支持。”岳云宗喟叹,闭着眼,翘着腿,跟着音乐节奏脚尖轻点。 他不看身边的妻子一眼,不屑道,“你啊,少买几个包包,少让你那不争气的哥哥打着我的名号,在外头坑蒙拐骗,丢人显眼。就是对我的支持了。” 万钰别开脸,假装看车窗外,咬紧唇,不让眼泪掉出来。 到家后,把岳云宗安顿好,累出一身汗。 这会有空看手机,关叶溱十分钟发了条语音:“小钰,我从澳洲给你带了礼物,哪天有空,我拿给你。” 万钰委屈得不行,回了个电话过去,“叶溱姐。” 关叶溱听出她声音的异样,“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呀,我开车来接你,陪你出去散散心。” 万钰嫁到岳家,没个能说话的人,俨然把关叶溱当成了亲姐。 发完牢骚后,关叶溱宽慰她,“云宗总工作压力大,你是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有些情绪也只能对你说了。他人其实很好的,有情有义,也疼你。不是你们夫妻两人的问题,你可千万别多想。” 万钰擦了擦泪,似乎被说动,没好气地埋怨,“都怪大哥他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让一让云宗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是柏丰的总裁了,还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嘛。” “靳成哥也不容易,再有争执,你们也是一家人,总是为这个家好。”关叶溱笑了笑,忽的一声轻叹,“还是佳希优秀,能得到他们三兄弟的偏爱和认可,我也好羡慕呢。” 万钰被戳中肺管子,“就是她啦,她要不来集团,怎么会出这么多事。” 关叶溱好言好语地劝导,“佳希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她现在不缺钱不缺人爱,还有可爱的儿子。小嘉一真是天使宝宝。啊,不是有一句话叫——‘既是铠甲,也是软肋’。喏,嘉一就是付佳希唯一的软肋了吧。” 万钰抿唇不语,眼睫轻轻眨动。 关叶溱顺着话,自然而然地聊起岳嘉一,“这也是个既幸运,又有点可怜的小宝贝。” 上一次,她也提过一样的话题。 万钰好奇追问,关叶溱怎么都不肯说。 “叶溱姐,究竟是什么事?”万钰挽着她的手,迫切想知道,“我发誓,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关叶溱为难犹豫,实在拗不过她的撒娇恳求,“好好好,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千万别说出去,尤其是嘉一。这种事,小朋友知道以后,可是最容易受伤害的。” 夏夜长,风舒爽,卷走热气,留下沁人的凉意。 万钰听完,捂着嘴,震惊得半天没缓过神。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知道辽!! 感谢追文,抽一丢丢小红包。 第55章 风暴 ◎荒诞混乱。◎ 付佳希和刘匀一起, 随俞彦卿去上海出差了四天。 俞彦卿引荐了上期所交易部的专家给他们认识,收获良多。 他抛出的每一次机会,都是落到实处, 并且真心付出,希望付佳希学有所成的。 付佳希很感激。 这么一个避世、冷淡、喜静独处的人,从不邀功,从不说场面话, 一直在不遗余力, 毫无保留地付出。 付佳希能回馈给他的, 就是让他的心意没有白费。 所以她努力、认真地对待工作上的每一件事,感恩、珍惜每一次的机会。 上海四天, 宛如头脑风暴。 付佳希洗头发的时候,竟发现自己有了一根半银色的头发。 她拍照留恋, 并且发了个朋友圈: “赴沪上之约, 归来已非少年。” 评论的人有很多。 白朵:哇, 这个银色好特别,好喜欢,wuli希希肯定驾驭得住! 舅舅:保重身体。 刘匀:少年白头,老来不愁。撸起袖子加油干。 俞彦卿没留言, 但点了个赞。 岳靳成很快打来视频, 映入画面的,还有岳嘉一。父子两人脸都小, 同框后的留白还绰绰有余。 “妈妈晚上好。”岳嘉一奶音稚嫩,“俞叔叔呢?” 岳靳成无语。 这儿子, 白养了。 付佳希忍着笑, “俞叔叔在忙工作, 他现在不能和你聊天。” 岳靳成将儿子使唤走, “去把乐高拼完。” 付佳希乐不可支,调侃说,“对儿子的心眼怎么这么小呢,岳总,你慈父的人设立不住了啊。” 岳靳成说:“我现在的人设是妒夫。” 升温 第94节 “前。”付佳希是会补刀的。 “……” “但,转正的机会很大,岳总,加油哟。” 岳靳成拿她没辙,情绪被轻易拿捏调动。他放任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不用伪装,不必算计,更无需克制。某种意义上,付佳希带给他的,是风刀霜剑里,可以避世栖息的一座小岛。 心满意足刚起了个头,坐在地毯上拼乐高的嘉一,忽然叮嘱了句,“妈妈,让俞叔叔也加油喔!” 岳靳成转头笑骂,“你个小鬼。” “行了,别跟孩子计较,我明天回来替你撑腰。” 岳靳成听笑了,挑眉问,“到底是谁别跟孩子计较。” 付佳希轻悦的语气,故意把镜头拉近了些,“岳总,那你来收拾我呀。” 她的锁骨和下巴弧度很好看,皮肤白皙,松垮的衬衫式睡衣罩在身上,已能想象下边的双腿一定也很好看。 岳靳成:“不怕我坐最晚班的飞机飞来上海?” “最晚班已没有了,只有早班。” “那就早班。”岳靳成淡声说,“正好,清晨醒来做一次。” “……”依对他的了解,也不是不可能。付佳希连忙劝止,“行了,别闹。我明天就回来了。” 岳靳成似笑非笑,“我知道,我会准时来机场接你,不开迈巴赫了,换那辆宾利。” “嗯?” “宾利空间大,隔板宽,隔音效果比那辆好。” “……” “你什么表情,这么不正经。”岳靳成皱眉道,“我是指,这样方便和你讨论工作。上海之行的收获,我想听你仔细说。” 付佳希恼羞成怒,“行,明天你但凡对我说一句工作之外的话,对我做一件工作之外的事,你就是猪。” 岳靳成适时低头,“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是猪。” 平静如常的夜,两座城市,两个人,轻松无厘头的聊天,在彼此的天地里种满有趣的花朵,品种不一,互相试探问好,小心翼翼地接近,寻求和平共处的可能。 短暂的安静,电流声里,彼此的呼吸交错。 心安时,人不用在身边。 心近就好。 付佳希轻声,“明天见,想你了。” — 次日,付佳希自觉起得还算早,去三楼吃早餐时,发现俞彦卿比她更早。 水煮蛋、咖啡、小米粥不加糖,还有一份蔬菜沙拉。 俞彦卿吃得,跟岳靳成真像。 “坐。”俞彦卿把平板递给她,“看。” 昨晚零点后的铜和锌走势分时图,俞彦卿自己编写了公式,精准客观地呈现出量价比。 付佳希发现问题,“1:05分和1:11分,大量买单涌入,拉高价格,但维系时间都只有三分钟不到,又急跌回买入前的价位水平。这种现象,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五次。”俞彦卿说。 “买单是哪家机构能查到吗?” “ip在国外,挂的却是国内一家注册公司的名字,规模小,名不见经传。”俞彦卿说,“也有可能是接受委托套保,或者公司内部的买卖策略。” 付佳希:“比如?” “两个风险敞口,采销同时进行,但库存量大于销售量。” “一定时间内,要多购进,产出低,当然想要市场价低一些。”付佳希懂了,“砸下价格,利用几十秒完全可以完成买入。但,这风险也很大啊。万一买单多,资金背负不起的。” “富贵险中求。50%的概率,人也会愿意去搏。”俞彦卿说,“人性,本来就是‘自我至上’。” “坚信自己一定是幸存者。”付佳希补充。 俞彦卿赞许,“我会持续追踪,你们也记录一下数据,将每日的异动,写好分析。万一哪天突发情况,也能及时的,条理清晰地去向上级汇报。” 柏丰的公司期货套保账户上,有两个多亿的保证金做卖空。 俞彦卿这是在提示他们风险。 即时现在的行情走势,符合他们之前的判断,但凡事无绝对。 “我会托业内关系,对这家y公司进行背调,这段时间,我们随时随地保持联系。”俞彦卿工作时的模样,分外有吸引力。 专注、笃定、目的性明确。 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能调动付佳希的积极性,适时的,适度的,让她有紧迫感。他能洞悉付佳希的优点与短板,知道如何去引导,让她自我挖掘。 回程航班下午四点起飞,抵达时间是七点左右。 这几日头脑洗礼,实在辛苦。 付佳希在机舱里,沉沉睡了一觉。 她不自知,头歪着,越来越往下掉。 似乎有一只掌心托住她的脸,暖热,宽厚,温柔。还隐隐闻见很淡的木质调香水味。 大约是睡得太沉,梦里的幻觉吧。 — 晚七点十分,岳家别墅。 岳靳成带岳嘉一过来用晚餐,他有一个越洋电话,是洽谈合同的细节。虽已入夏,这两天台风影响,夜晚温度起伏。管家送来一件针织外套,悉心地帮岳靳成披上。 岳靳成打着电话,颔首道谢。 环视一周不见嘉一,掩了下手机,低声问:“嘉一呢?” “小少爷在二楼拼乐高,您放心。” 岳靳成又拿起另一只私人手机,给付佳希发信息:“司机接到了?” 付佳希:“接到了,半小时能到。我来接儿子。” 岳靳成:“好,等你一起回家。” 别墅里。 小辈们聚在一起玩纸牌,也不知是什么新式玩法,万钰看半天也没懂。一上初中的小侄女跟她解释了两遍,最后都没了耐心,“哎呀,姑姑你理解力真差。” 万钰被怼得无语,讪讪走了。 侧厅里坐着喝花茶吃点心的,是岳明芯的小团体。罢了,热屁股贴冷板凳,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万钰百无聊赖,去找丈夫岳云宗。 岳云宗在二楼露台电话谈事,谈的不太顺,转过身,万钰正好端着水果,体贴关心道,“天干得很,吃点梨润润嗓。” 这无疑是往枪口上撞,岳云宗倒是想起来了,“正好。” 他从桌上拿出一叠账单,不轻不重地丢到她面前,“你都买什么了,刷了这么多。” 万钰小心翼翼地说,“就,就上次和李太太一起逛街嘛,买了两个包。” “两个包一百多万?”岳云宗皱眉。 “李太太嘛,他先生和你不是有业务往来,她都买了好多个,一直让我买,我也不能你丢脸呀。”万钰解释得仔细,声音是虚的。 那李太太也是高傲的角色,要是在她面前表现畏缩犹豫,背地里还不知如何嘲笑讥讽。 事没谈妥,岳云宗本就心情不佳,这下更是脸色难看,“你以为你多买几个包,人家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不是不让你花钱,是你的出发点就不对。好的你不学,市侩虚荣攀比,倒是一个不落。” 万钰无地自容,忍不住回怼两句,“学什么好的,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学付佳希吗?那我就是学不来,也学不会。你既然想要一个事业上的帮手,当初干吗选我?我又不是坑蒙拐骗,把你骗来娶我的。现在你又对我挑三拣四了。”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抗议丈夫。 岳云宗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憋着火说:“你有没有骗过我,你心里清楚。我不把话说穿,你还搁这蹬鼻子上脸有理有据了。万钰我告诉你,我能娶你,也能让你走。你以为我是岳靳成,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专一深情,做你的大梦去吧!” 撂下话,岳云宗长腿阔步,毫无留恋地离开。 万钰如被抽空血肉,踉跄着,靠着墙,才能勉力站稳。 楼下花园,人多热闹。不知谁安排的小型烟花show,正齐聚等待。岳明芯是社交能手,在人群里笑厥如花,如鱼得水。 张扬的自信、充沛的底气、落落大方的气场。 万钰站在窗前,愣愣看着,既羡慕,又失落。 “咦,还要等多久燃放呀?”小辈们迫不及待。 “再等会,快啦。”岳明芯看了看时间,“佳希姐应该快到了。” 这么好看的烟花,当然要等付佳希。 岳明芯讨好地朝岳靳成眨了眨眼。 岳靳成颇为满意,今后公司每半年的体检福利,就定在顾医生的医院,方便岳明芯和男神套近乎。 万钰关上窗,心里更不平衡。 同是男人,同是丈夫,付佳希为什么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尊重与爱呢。 花园里,亲朋几乎都在,就是没见岳嘉一。 万钰调整好状态,还是要下楼迎合的。 走出侧厅,没几步,她又倒退回去。 旁边是一间小茶室,平日会客用的。岳嘉一撅着屁股,跪在地毯上,正专心致志地拼乐高呢。 棒球服,德训鞋,岳嘉一帅气的模样集结父母的优点。他与这华丽富贵的装潢风格适配度很高,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大的小少爷。 岳家三兄弟正当年,但竟只有这一个孩子。 万钰鬼迷心窍,她以后也会有孩子,她的小孩,是不是也会和岳嘉一一样,集厚爱与期望于一身呢? 如果,她生的孩子,是岳家第一个,唯一一个孙子就好了。 升温 第95节 万钰心脏猛地一跳,为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忐忑不已。 “钰伯妈,你来看我拼的大城堡。”岳嘉一看到了她,高兴打招呼,迫不及待地展示分享,“这是欧洲的城堡,这里有只蝙蝠,这一层住爸爸妈妈和我,这一层是客房。” 万钰走近,蹲下陪他一起看,“那这一层呢?” “这一层就留给钰伯妈你住吧。”岳嘉一说,“你看,这个床还是粉色的呢,钰伯妈,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可以给你换。” 岳嘉一被教育得真好。 礼貌,细心,开朗大方,有共情力。 是很多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即使付佳希和岳靳成离婚这么几年,万钰在太太圈里,也没有听到过谁说付佳希的不好。反而不吝称赞,说她把儿子培养得很好。 万钰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不甘心。 “钰伯妈,你喜欢吃蛋糕吗?我妈咪做的小蛋糕可好吃啦,下次我带给你尝一尝好不好。”岳嘉一声音奶萌,像甜度刚好的奶油。 万钰温和一笑,“嘉一很喜欢妈妈吧。” “当然了,没有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吧。”岳嘉一边拼城堡边回答,“妈妈对我特别好,她可是我的妈妈耶,是我最漂亮最好的妈。” 多完美的母子关系,建固得这么好,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呢。 万钰笑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嘉一的小耳朵,“但是我知道关于你妈妈的一件事,她好像……跟你讲得不太一样哦。” “我妈妈就是很爱我的。”岳嘉一答得斩钉截铁。 过了几秒,他好奇心被勾起,藏不住,于是放下手里积木,仰着脸,双眸清澈似山泉水,问:“钰伯妈,我妈妈说什么啦?” 万钰咽了咽喉咙,看着他,看着的不是孩童,而是在和扭曲的心态对峙。 “妈妈没有告诉你吗?她……原本是不打算要你的。” “钰伯妈……”岳嘉一声音明显小了些,“不要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刚来到她肚子里的时候,你妈妈呢,本来是要把你打掉的。” “什么叫打掉?”岳嘉一懵懂,不明白,但隐约觉得,这不是好事。如鹿般的眼眸渐渐蓄润泪水。 “打掉就是,做手术,用手术刀把你从肚子里切掉,不想让你当她的小孩。”万钰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不喜欢你这个宝宝,想要别的小孩当她的儿子。哎,但是呢,爸爸和爷爷一定要留下你,所以妈妈才妥协的。” 岳嘉一呆呆的,用他小小的脑容量去琢磨、消化这些话。 万钰已经完全没了底线,被扭曲失衡的报复心控制,补上最致命的一刀,“所以呢,你妈妈其实并不是那么爱你。” “哐!——嘭!” 门板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坚硬回弹。 “万钰!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付佳希将手里的包,狠狠砸向她身上,冲过来一把揪住她的长发,逼迫她的脖颈向后仰起。 “啊!!疼!!”万钰尖锐大叫,“你干什么!!” 付佳希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我干什么?你自己干的叫什么事?!你对一个孩子说这种话,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你看不惯我,就直接冲我来!” 万钰万分恐惧,疯了一般大喊救命。 岳嘉一没见过这场面,“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付佳希心如刀绞,回了两分冷静,立刻去抱嘉一。 万钰得以脱身,随手拿起一只花瓶扔向付佳希。 背部狠狠挨了一砸,疼得她一声重咳。 嘉一哭得越发撕心裂肺,“不许你打我妈妈!!” 楼下所有人,闻声上来,脚步匆匆,杂乱沉重。 岳靳成冲在最前,铁青着脸,满眼焦急。 付佳希稳了稳呼吸,忍着剧痛,抱着儿子慢慢站起身。 不管她有多愤怒,双臂的力道依然是克制与温柔的。 “嘉一乖。”付佳希低头,下巴蹭了蹭他小小的脑袋,声音哽咽地说,“没事儿啊,你先去外面待一会,你去找爸爸。” 岳嘉一死死抱住她大腿不肯撒手,哭着喊妈妈。 付佳希亲了亲他的脸,还是义无反顾地重新进去茶室。 万钰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求生的本能让她拔腿向门外跑。 岳家的人都已经上来二楼,就这么看着付佳希,狠绝地拽住万钰的胳膊,把她推回茶室。 “嘭!” 门被一脚踹关。 里面传来扭打声,和付佳希愤怒的质问声。 “爸爸……”岳嘉一扑进岳靳成怀里,脑袋埋得很低,哭得说不出话来。 岳靳成一把将他抱起,掌心按住他的脑袋,“别怕,爸爸在。”他视线掠向后面,沉声:“明芯。” 岳明芯大气不敢喘,连忙从他手里接过嘉一抱去楼下哄。 围观的人惊慌,“赶紧撬门啊!她那么凶!小钰会被她打死去!” “对对对,力气大的把门踹开。” 岳靳成忽地一声呵斥,“谁敢!” 场面顿时安静。 他整个人立在那,气势如修罗,严肃、冷酷,多一嘴的质疑,就能激起血雨腥风。 一门之隔。 门外,岳靳成坐镇撑腰,霸住领地。 门里,付佳希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数分钟后,万钰的痛呼声渐弱。 “咔哒”轻响,门终于开了。 付佳希头发凌乱,面容苍白,步履缓慢地走出房间。 随后赶来的岳云宗,抡起胳膊冲向她,“付佳希我忍你够久的了!” 岳靳成伸手一拦,先发制人,狠狠朝他挥了一拳。 富贵人家,平静不再,荒诞混乱好似弹乱的乐谱。 付佳希置若罔闻,忍着背部的剧痛下楼,沉默不语地从岳明芯手里抱走岳嘉一。 “佳希姐。”岳明芯小声。 付佳希表情麻木,一语不吭地往外走。 岳靳成追上来,“佳希。” 刚碰到她的手,就被用力甩开。 付佳希彻底崩溃,泪流不止,“别碰我!你们岳家没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我们佳希哎…真的很辛苦的。 安心。不会有太大的矛盾的。是一个互相理解的过程。 感谢追文。抽一丢丢红包。 第56章 母子 ◎这么多年过去,还陪你淋雨。◎ 付佳希陡然的爆发, 让怀里的小人儿战兢,憋着哭声,脸已皱巴成一团。 岳靳成压着嗓子, 沉声道,“我司机就在门口,你现在情绪不好,不要开车。你想去哪里跟老李说, 未经你允许, 我不会打扰。” 有孩子, 付佳希不执拗,抱着他沉默离开。 别墅里。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无一人敢劝和。岳靳成还在花园里没进来。这边,万钰躲在丈夫身后哭啼不止, “我真的只是关心而已, 我没有别的意思。” 旁人问:“你都说什么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了一些话, 我好心告诉佳希姐的嘛,哪知道她这么大反应。”万钰泪眼斑驳,楚楚可怜,“都怪我不好, 好心办坏事, 让佳希姐误会了。” 岳云宗冷声呵斥,“不会说就不要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敏感多疑,自讨苦吃是不是?” 关键时候, 他当然维护自己人。 一干亲朋不再多嘴, 心里门儿清。 这也是不让分毫的态度, 待会岳靳成过来兴师问罪, 那场面,简直不敢想。 但,岳靳成并没有再回别墅。 管家说,他是自己开车走了。 万钰如释重负,小鸟依人般拽紧丈夫的手。 — 回家这一路,岳嘉一还好好的,结果一到家里,他就开始抗拒付佳希。 先是奋力挣脱她的怀抱,疯狂大哭,“钰伯妈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付佳希解释,“妈妈没有不要你,我还是你的妈妈,你也是我的宝贝呀。” 岳嘉一:“但是在最开始,你根本不想我做你的宝贝。” 付佳希耐心哄劝,挤出笑容缓解小朋友的情绪,“你现在就是我的宝贝,我还不够宝贝你吗我的小少爷。你看呀,妈妈给你买了好多乐高,带你出去玩儿,给你讲故事,陪你做手工。” 升温 第96节 “我不要!”岳嘉一哭得脸涨红,声嘶力竭,“因为是‘你的小孩’,你才会做这些事!” “你就是我的小孩呀。” “不是!”岳嘉一捏紧小拳头大声,“你要打掉我,要把我从你身体里拿手术刀割掉,你不想让我当你的小孩!” 岳嘉一逻辑思维缜密,自幼情绪敏感。他可能并不能将“割掉”、“手术刀”、“流产”等词语具象化,但心底里认定,这些破玩意,是妈妈不要他、不爱他、不接受他的证据。 就像他拼的每一个乐高,每一步都按照图纸进行,第一步错了,就是步步错。 岳嘉一是个极有边界感与规则感的孩子,他的小世界里,有自己的秩序与章程。父母离婚,他可以接受。但他不能接受,妈妈不要他。 像是一瞬间,小宇宙里的太阳、月亮、花儿,热气球,全部坍塌成灰烬。 “嘉一,妈妈没有不要你。”付佳希声音也有些发抖,但仍然耐心沟通,“你冷静一点,吃点水果,玩玩乐高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岳嘉一应激反应似的,用力推开她。 小家伙力气猛地一下,她压不住重心,被推坐在地上。尾椎骨直挺挺地挨这么一遭,震得钝痛发麻。 付佳希本就心力交瘁,精疲力尽。 像撕裂的伤口,连筋带皮,一股脑地爆发。她克制不住,飘在身体里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嘭!”的一声,炸了。 “岳嘉一。”她严肃,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是你妈妈,是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陪伴你的人。可为什么,你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而别人说的话,你却深信不疑呢。你这样对妈妈,妈妈也会觉得委屈。” 情绪上头,小孩子哪里肯讲道理,更不能容忍任何的指摘。 岳嘉一更加崩溃,嚎啕大哭。 付佳希郁闷、苦楚透了,心里的难过,以及过往极其不好的回忆,再一次席卷而来,裹着经久不衰的杀伤力挑战她的自控力。 “别哭了。别哭了。”付佳希忍不住提高语气,“你再这样,妈妈也要生气了!” 岳嘉一更加歇斯底里。 付佳希浑身发抖,头晕目眩,耳朵边都是嗡嗡的撞击声。 她实在忍不住,举起了手,残留的理性又拉了她一把,于是,手垂下,变成双手捂面,遮住无声奔涌的泪。 岳嘉一呜呜抽噎,像陷入魔怔,怎么都平复不了了。 付佳希脑子空白。 她什么都不想管,不想听。跟块木头似的,走进房间。 眼下,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时候。 一个听不进去,一个身心俱疲。 岳嘉一的哭声断断续续,不消停。 付佳希从未有过的挫败,她内心被悲慨塞满,没有一丝得以喘气的空隙。 对,万钰说的那些,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岳嘉一的到来,算是情理之中的意外。 与岳靳成领证后,两人就没再避孕。她原以为,怎么着也得小半年才会水到渠成吧。但没想到的是,那个月还没过完,付佳希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去医院,医生推测了受孕的时间。 付佳希只觉得很神奇。 在领证前,每一次的欢爱,岳靳成都很主动自觉地做了措施的。 医生宽慰,“任何事情都没有百分百的概率,这个宝宝跟你有缘,你是他的天选妈妈。” 付佳希既觉得不可思议,又充沛了奇异的柔软力量。 她有过饱含期许,情感绵绵的一段快乐时光。 初期的反应来得比想象中更早、更凶猛。 付佳希的孕吐十分严重,那段时间,岳靳成非常忙,在暗中筹谋回到岳家,一举夺权。但他还是推掉了所有工作应酬,在家陪着她。 付佳希没受过这大罪,抱着他呜呜咽咽地哭,“我妈妈生我的时候,也这么辛苦的吗?她要是在就好了……她都没享过我的福,怎么就离开了呢。” 岳靳成亲了亲怀里姑娘的眉心,“咱妈没有享的福,你替她享。以后,我让你和孩子,每一天过的都是好日子。” 付佳希情绪敏感,鼻酸,眼泪直掉。 “你也是。”她说,“你妈妈想给你、却给不了你的,那些爱与遗憾,我补给你。” 岳靳成笑着说,“你已经给我很多很多了。” 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与她相握,轻轻盖在小腹上。 那里轻微,小小的一颗种子,在生根发芽,填补着两人生命里的空缺。 原以为,从治愈的起点,会走向一个好未来里。 付佳希的孕反消散了许多,岳靳成也投入到忙碌中去,经常飞国外办事。 但某一天,她忽然开始发烧,浑身酸软无力。 付佳希对身体的不适感应分外明显,一点点细微的差异,都能让她分辨出来。或许是怀孕后敏感,也或是小时候的经历,让她格外紧张。 所有的检查结果,尤其是血象检查,提示确实有问题。 付佳希容易心跳加速,呼吸气短,会莫名其妙流鼻血。 医生得知她以前的情况,神色也颇为复杂凝重。 她持续的发烧,几次复查血检,关键指标都回归不到正常值。 付佳希很冷静,问:“我会不会是白血病?” 从医学角度上,医生给予了很客观的回答,“不排除。” 除了诸多检查,是否确诊,最直观准确的,就是进行骨髓穿刺。 但显然,付佳希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医生仔细审阅了她的体检报告,问:“你的亲属,有没有类似的病史?” 付佳希愣了下,“我母亲……她是子宫内膜癌,但治愈了。” 父母车祸过世得早,付佳希年岁尚小,并不记事。是在卓定国和许芳的一次争吵中,她无意听到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病史,让许芳忌讳她查不出原因的持续发烧。 怕她是拖累,是累赘,倒不如狠点心,一了百了。 医生的表情明显沉重了些,告诉她,这也算是有家族史的高危人群了。 付佳希当时异常冷静,问:“我目前这个情况,万一真的确诊,那我的孩子会受影响吗?” “如果是的话,肯定会。”医生负责告知。 付佳希烧得燥热昏沉,一股寒意却从头贯入脚底。 彼时的岳靳成在美国,接到付佳希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哭得他心慌意乱。 她说,她不要这个小孩了。 她以后都不生小孩了。 岳靳成沉得住气,没有怪责,没有质问,没有怒意迸裂。只是安静地等她发泄完后,买了最快的航班回国。 付佳希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身边。 付佳希在他怀里哭得崩溃。 旧时伤疤,一道道地复刻重现。 岳靳成抱她很紧,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抱着她。 他说,“我永远不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放弃你。” 那是付佳希,此生第一次,看到“永远”的模样。 岳家的关系网复杂庞大,付佳希一句“不要孩子”的话,不知怎的就传了过去。岳璞佪将岳靳成召回家,他承受的一切,从未对付佳希提过半个字。 即使后来,付佳希低烧的症状褪去,各项检查指标恢复正常。这段经历,依然是她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的一段失魂梦魇。 她不是不想要孩子。 而是在面临童年创伤的第二次选择时,选择了保护孩子与自己。 这些事就像一块一块的砖头,横七竖八地砸向她,砸得她头疼欲裂,一片眩晕。付佳希抖着手,从抽屉里摸出治疗眩晕症旧疾的药,胡乱吃下一颗。 等缓过这阵劲后,付佳希决定再好好和儿子谈谈。 她走到客厅,却发现,沙发上已没了人影。 付佳希心脏猛跳。 “嘉一。” 一整个房间寻觅,就这么大点地方,真就不见了岳嘉一的身影。 — 岳靳成赶过来时,付佳希已经在调监控了。 她冷静、有条理,与人沟通时,甚至很有礼貌。 监控屏幕同时切入某一个时间段反复播放,可就是没有看到岳嘉一。 “楼道是监控死角。”物业经理说,“如果小朋友坐电梯,是一定可以监控到的。” 付佳希给的时间范围非常精准,缩小了查找视频的难度。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物业经理凝重道,“小朋友如果走楼道,下楼,或者上顶楼,就很可能监控不到。” “顶楼”两个字一说,付佳希脸色刹白,强撑的体力再也维系不住,发软地倒了下去。 岳靳成迅速将人扶住,半护半抱在身后,“别多想,有我在。” 付佳希眼泪往下淌,想到任何一点延伸的可能性,呼吸都要停止一般。 她喃喃自语,哭腔哽咽,“我错,我错了。” 岳靳成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佳希。付佳希。听我说,儿子不会有事。我已让手下的人去找,他这么小,又是这么短的时间,走不到哪里去。” 升温 第97节 付佳希眼泪无声,语不成调,“万、万一他、他去了顶楼。” “不会。”岳靳成冷静分析,不是敷衍的安慰,“如果在顶楼发生意外,早就会有动静。佳希,你信我。我一定把儿子找到。” 除了明面上的关系,岳靳成自然有他深厚的地下人脉。这事不能大肆宣扬,他身居要位,万一传出去,嘉一本来安全,可若有人趁火打劫,那真的不好办了。、 暗中运作,各方渠道都递了话,等候消息。 岳靳成牵着佳希回家里休息,她的状态很糟糕,他怕她出事。 岳靳成盯着入户门很久。 他忽然看向左边的房间,细致的审视,天生的直觉。岳靳成慢慢走进去,环视一圈房间后,目光落到嵌入式的衣柜门上。 岳靳成慢慢将门拉开。 岳嘉一缩在里面,眼睛红彤彤地望着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大事,不敢说话。 直至此刻,岳靳成才松了紧绷的神经,背脊筛出一层层的冷汗。 “岳嘉一。”他压着脾气,严肃道,“你,出来。” 岳嘉一垂着小脑瓜,一言不吭地照做。 “过来。”岳靳成说。 岳嘉一往后缩,胆怯地不敢看他。 岳靳成提高声音:“去。向妈妈道歉。” 岳嘉一哇的一声大哭。 “你有什么好哭的。” 岳靳成沉着脸,虽生气,但他还是有分寸,在一个孩子可以接受的承压范围内,宽严并济,有理有据。 “你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去冲妈妈发脾气?她那么辛苦地孕育,生产,牺牲了自己的时间,把这几年的爱全部给了你。你生病的时候,她是最着急的,整夜抱着你打针。你上幼儿园,她每天接送,陪你讲绘本,跟你一起做手工。她去哪里都带着你。为了你,甚至愿意再次回到她很不喜欢的,爷爷家里。” 岳嘉一眨巴眨巴眼睛,金豆般的眼泪倔强地挂在睫毛上。 小表情仍执拗,但情绪收敛克制了大半。 岳靳成一字一句道,“那是你的妈妈。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伟大母亲。你从小,没吃过一点苦,你在所有人的爱里长大,别人都夸你是个好孩子。你想过,你为什么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好孩子’吗?——没有谁是天生招人喜欢,你这么好,是因为你的母亲,她,引导你,给你最好的教育,最耐心的陪伴,最宽厚的容错。她才是这个世界上,给予你最无条件爱的人!” 岳嘉一大概听懂了,亦或是冷静了,隐约明白,自己对妈妈做了多不好的事。 他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的,敢于看向岳靳成。 目光里,执拗的火焰熄灭,又升起很乖很亮的月亮。 岳靳成蹲下,和儿子平行的位置,一只手适时搭在他肩上,在平等位置,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 “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们两个,一定要站在妈妈这一边。要去保护她,相信她,哪怕她做得不对,我们都不能伤害她。” 岳嘉一用力点头,“有。” 岳靳成:“那你做到了吗?” 岳嘉一小声,“以前做得很好的,但今天没有。我只是,只是不能接受,妈咪竟然想不要我……” 最后半句,他声音都哽咽了。 “她如果不想,会把你教成这么好的小孩吗?”岳靳成严厉纠正,“就算妈妈有过这样的念头,那你有没有认认真真地去和妈妈沟通,问问妈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而是大哭大闹,发泄情绪。ok,爸爸站在你的角度,可以理解你的反应。但!你最后还给我玩离家出走,玩失踪?你自己说,这样做合不合适?会不会伤了爸爸妈妈的心?” 岳嘉一沉默地点点头,很用力。 半晌,岳靳成轻轻叹了一口气,搭在儿子肩膀上的手,挪到了他头顶,温柔地揉了揉,“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爸爸不逼你,爸爸把房间留给你,你想好之后,再告诉爸爸,好吗?” 他离开。 并且轻柔温和地带上门。 刚转身,没几步。 “咔哒——!” 门锁急急拧开。 岳嘉一像一颗飞速疾驰的小炮弹,毫不犹豫地跑向了沙发上枯坐的付佳希。 “妈妈。妈妈。”岳嘉一扑进她怀里,用尽全力,张开双手抱住她,“妈妈对不起,我今天当了一个坏小孩,比班上的李胖虎还要不乖。你可以原谅我吗?我明天一定吃两碗饭,向你赔礼道歉。” 付佳希眼中的尘埃落地,升腾起渐渐明亮的曙光。 枯萎的花枝,萌出点点新芽。 她也像变回了孩童,一个受委屈的无助孩子。 她抱着怀里的小小人儿,是她生命的一角,是用全部的爱意与春风滋养呵护的童话乐园。 看着小嘉一。 就像看到童年时,历经世事变迁与人情冷暖的自己。 付佳希似被一种,奇妙的能力所拥抱,所治愈。她感觉到自己沉甸的灵魂,被轻盈的爱托举,任由万般风雨骤。 付佳希紧紧抱住儿子,哽咽道,“不管什么时候,妈妈永远,永远不会离你而去。” 狂澜混乱的夜,败给屋里这一盏温暖的灯影。 三个人的心,又悄无声息,际遇联结。 岳靳成静静看着付佳希。 他低声说:“还有我。” 这么多年过去。 还陪你淋雨。 作者有话说: tvt 抽一丢丢红包 第57章 蛋糕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精神消磨后, 人格外疲惫。 待岳嘉一入睡后,岳靳成才进来付佳希的房间。 付佳希蜷成一团,像一只小虾米躺在床上。 岳靳成把毯子给她盖上, 付佳希一动不动,眼睫上还挂着泪。 她没有睡,却也不想睁开眼。 不想面对他,不想看到他。 岳靳成心里有数, 却也不能做什么, 更无法辩解几句。【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他也是岳家一员, 他是抱着生死决心,誓要回来夺回一切的那个。付佳希又有什么错, 跟着他时,他籍籍无名, 被人低看谈笑。后来, 他忙于运作, 上下游各方关系打点部署,很多时候,都是付佳希一个人待着。 这么多年,除了一声“岳太太”, 他又给了她什么? 金钱, 地位,声名, 可这些对付佳希来说,在遇到他之前, 她不曾有、也不曾需要这些, 她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岳靳成坐在客厅, 想抽烟, 克制着。嘉一有过敏性鼻炎,闻不得半点烟味。 他枯坐至后半夜,察觉到卧室里窸窣的动静。 “怎么了?” 推开门,就见付佳希越过半个身体,从矮柜的抽屉里翻找。 岳靳成连忙走过去。 近了,才发现付佳希额头一层细汗。 他心一沉,伸手探向她前额,滚烫包裹手指,烧得脸都发了白。 付佳希不肯去医院,说什么都不肯。 岳靳成起先还会劝慰一句,“你烧得很厉害,要去看医生的。” 付佳希忽然委屈得哭了起来。 她摇头,“我不去。” 岳靳成逐渐意识到什么,付佳希大概对医院有天生的抵触心理。那里给她带来了两次不好的回忆,她望而却步,下意识地抗拒。 “好,不去。”岳靳成当即顺从答应,拿绒毯裹住她,找来体温计和退烧药。 奔四十度的高热,付佳希烧得迷糊。 岳靳成一晚都没阖眼。 每隔半小时就去探她的额温。 退热药起了药效,但发烧总有反复的过程。 天将亮,窗帘透进来的光,像铺满鹅毛,淡沉,松软。 付佳希的体温终于稳定,岳靳成这才窝在她身边,闭眼短眠。 付佳希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疲惫沉静的面容。 轮廓深邃,高鼻梁撑着,双眸睫毛像浓密的羽扇。 她稍稍一动,岳靳成就醒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付佳希摇摇头,“没事,除了没力气。天还没亮,你再睡会。” 岳靳成下床,给她倒温水。 “你休息两天,老刘那我给打声招呼。嘉一送去满苑,陪奶奶听听经,静静心。”岳靳成说,“晚点我让凌医生来家里一趟,你不想去医院,我们就不去。让他给你看看,我也放心。” 升温 第98节 付佳希应声,“嗯。” 床头灯开着最低一档,像做旧的灯影 ,暖黄晕染,遮掩了他眉眼间的倦色。 岳靳成说,“以后那边,你和儿子不必再去。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付佳希病容苍白,眼底平静得很,“罢了,不重要了。” 岳靳成此刻分外敏感,生怕她下一句说出与他有关的决绝话语。 “有的人,人心坏,坏到骨子里,你给教训,对方也未必服气,我相信,天眼开着,老天看着,公道得失,自有他该得的。” 付佳希是真冷静。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精力有限,不能放置于事倍功半的付出上。 岳靳成的目光似水,静静淌过她的脸。 不知为何,他反倒有一种……道不明的失落感。 上午有会议,岳靳成让焦睿推后了两小时。 等凌医生来过,看了病,开了药,他才放心。 走的时候,付佳希又睡着了。 头蒙在被子里,依旧是蜷成虾米的姿态,像自我保护的本能动作。 到公司,焦睿提前备好了换洗的衣物。 昨日这一身皱巴得不能看,岳靳成不想穿西装,自个儿进去办公室右侧的套间,从衣柜里选了一件浅色风衣。 换好,刘匀正巧来汇报工作。 他深思凝重,提交了一份报告。 岳靳成看完,精简提炼关键,“价格异动,你觉得非常规原因,说说你的逻辑。” “这二十多天,锌品种每个交易日,同一时间段,都有大单买入或卖出。”刘匀说,“而且,越来越频繁了。这几分钟的价格异动,让我们的套保账户浮动盈亏的变动很剧烈。” 岳靳成示意他继续。 刘匀又递上一张表, “这是俞彦卿整理的,他调查了大单交易的背后公司,有很多家,几乎每天都不同。唯有一点,这些公司都是境外机构,注册地均在纽约。” 岳靳成把名单压在本子下,“好,我知道了。” 刘匀颇为担忧,“岳总,我担心,行情异动,会影响集团。虽然是最悲观的设想,但市场本就风云万变,万一结果更坏,集团会很被动。” 岳靳成问:“所以你的建议?” 刘匀说:“设置止损线,账户浮亏到一定数额,严格止损。” 岳靳成否决了他的提议,似乎没有太多的凝重,神色自始至终都平和,“这可能也不是多坏的事,我们在市场里争夺,自然也会被市场选择,哪有不历经考验的。或者这个考验,是市场赠予的机遇。” 刘匀粗略一听,只觉得是岳总的宽慰之词。 跟俞彦卿工作联络时,他将岳靳成的态度复述转达。然后一声感慨,风雨未知,“岳总是宽我的心呐,他的压力比谁都大。” 与岳云宗在董事会上的据理力争,明暗较量,对赌协议,决策成败。 他要背负的责任更多更沉。 但,俞彦卿听后,忽说,“我明白。” “诶?” 刘匀不明白了,他俩怎么跟通暗号似的,什么时候,如此心灵相通了。 付佳希告假养病。 俞彦卿来探望过她一次。 付佳希高热才退,病容苍白,比上次见,脸瘦了一圈。本就巴掌大,现在更显小。长发散在肩后,宽松卫衣罩着,倒像是躲懒在宿舍养病,没去上课的大学生。 “一直想问,也不敢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俞彦卿皱眉道,“看你这样,我都怀疑是你遭了绑架,才被解救。” 付佳希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有点感冒,工作上的事不好意思,耽搁了几天,后续我会全力配合。” “刘匀让你多休息。”俞彦卿给她一只文件袋,“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看看这些。” 付佳希当即拆开,一些数据汇总和资料。 她看了一会,抬起头,“这是……” 俞彦卿目光淡,“你明白就好。” 她蹙眉,“这么整齐、统一、规律的买卖时间点和数量,人为操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90%。”俞彦卿肯定。 “他是疯了吗,这种违规交易,后果很严重的。” “你们公司内部的派系斗争,我管不了,也不想知道。”俞彦卿说,“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不管岳靳成的想法是什么,这件事的发展,你和刘匀,一定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付佳希面色平静,“我知道。” 俞彦卿忽然明了。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选择接受一切可能的发生。 他安静半晌,问,“为了岳靳成,就这么值得?” 付佳希扯了个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做一些超出你们想象的事,就一定事出有因,并且是因为某个人,还是男人?” 俞彦卿愣了下。 付佳希长叹一口气,倒也没觉得多受伤,只是纯粹的感慨。 “我就不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么。我不想当附属品,不想成为一位全职太太,我不是跟世俗偏见赌气抗争,我只是自信,我可以兼顾生活与工作。并且,我做得并不差,不是么?” 俞彦卿由衷赞赏,“你做得很好。” 付佳希笑容舒心,“谢谢你给予的肯定以及,尊重。” “所以你选择就职柏丰,冲锋陷阵,这么拼,不是因为岳靳成。” “怎么不是?”付佳希倒是很坦荡,“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想过要托付一生的男人。我陪他从籍籍无名,到身居高位。他最苦的日子,是我陪着他。那几年,我们的住处是很小的复式公寓,办公和生活都在那套小房子里。我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坚定、毫无保留地给了他我的所有。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当然要帮我。他能为我做的,他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接受?” 付佳希低咳了两声,“我又不是傻子。” 俞彦卿笑起来,“嗯,你是拎得清的。所以以后,你会一直留在柏丰,当他的贤内助。” 付佳希想了想,如实说,“我不知道。万一这一次,对手有备而来,我们翻不了这个盘,那愿赌服输,我也只能打铺盖走人。到时候,俞老师慷慨善心,帮我写几封推荐信才好。” 俞彦卿冷漠,“想多了。” 聊了四十分钟,俞彦卿走前,指着门口的几个礼盒,“托国外的同学帮忙买的,限量发行,我想嘉一应该没有。” 付佳希道谢,“他去祖母家了,晚上我让他给你打视频道谢。” 岳嘉一自然欢天喜地,视频里,跟俞彦卿聊了好久。 一会要参观他的房子,一会要看他院子里的花儿,最迷恋他养的肥猫,小奶音念叨了几百遍“橙汁儿”。 俞彦卿倒也耐心,从未有过的耐心。 一小孩提的任何要求,他都有求必应。 最后发展成,岳嘉一开始胡乱许愿:“俞叔叔,我现在就想来你家里逗小猫猫。” 如果不是周小筠阻拦,拿过手机,俞彦卿大概也会立马开车来接。 “好了好了,他都被你宠到天上了。”周小筠微眯眼缝,“彦卿啊,瘦了吧,要多吃一点的喔,太瘦不那么英俊好看的。” 俞彦卿有点笑不出来。 过年时才见过一次的,这才几个月,周小筠才是比以前更消瘦了。人至暮年,时间分外残忍,轻易就能在她身上累加岁月的折痕。 周小筠碎碎念叨,“哎呀,这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回头要佳希给我买个新手机。” 然而,没两个小时。 刘叔的声音惊讶得很,从外头院子里传进。是俞彦卿,拎着刚买好的新手机,给周小筠送来了。 — 没两日,柏丰集团隐有动荡。 锌合约的价格异动极其频繁,与现有的市场指数走势相悖。诸位高层董事,最直观的察觉,就是日报表上的套保账户权益金变动。 从前期的浮盈,变成浮亏。 中间的差额竟达到了八位数。 所有人都不解这几天的行情变化,就连各机构投行的资深研究员,都表示情况反常,分析给出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金明把刘匀和付佳希叫到办公室,既是询问,也是发难的铺垫。 “你们当初那样坚持肯定,现在事与愿违,如果继续持仓,会造成更大亏损。无论如何,你们总要拿出决策意见。” 付佳希秒懂他的话里有话,“金部,你是想止损平仓。” 金明说:“这次套保决策已经失败,及时止损才是上上选。这段时间的行情异动非常频繁,你们却没有警觉。现在是还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 付佳希目光平坦,“怎么,金部长在察觉到行情异动时,似是已经预判到结果了?” 金明被回怼得说不出话来,阴恻一笑,“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极力给你撑腰,做的保证。真以为背靠大树好成荫了?柏丰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捅了娄子,该担责受罚的,任谁都逃不掉。” 金明的态度很强硬。 像是笃定了,事情的结局。 行情还在持续走高,延续至晚盘开盘,更是直接以3%的幅度暴力拉升高开。 付佳希在办公室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 账户上的数字分秒变化,动辄就是数以百万计的跳跃。 这是真金白银,是背负了企业决策,效益,以及下游生产线端口,体量庞大的产成品定价。 如果真的逆市,这意味着这个决策,从上至下,满盘皆输。 付佳希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像飘游的浮萍,看不到关于未来的着力点,也没有执着的底气,去给当初的决定撑腰。 屏幕强光映眼,又一刻不得休息,从早看到晚,付佳希眼睛又干涩又泛疼。 升温 第99节 直到俞彦卿打来电话。 付佳希声音有些发抖,“价格还在涨,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保证金都不够了。你怎么看,今天金明找了我和刘匀,他的态度很坚决……” 俞彦卿却径直打断,“你来一趟我家。” “好,我们见面聊。” “我不跟你聊工作。” 付佳希愣了愣,“那来干吗?” “猫粮没了,你来帮我喂猫。” 付佳希开车过去,俞彦卿系着围裙,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正好,来,搭把手。”他一个字都不提行情,使唤道,“铲子递我,尖的那把。还有,你把那盆无尽夏拆了,小心别碰掉花苞。” 付佳希原本心不在焉,敷衍的很。 但俞彦卿很较真,做不好,便让她重新做。做完了,又给指派新的活儿。换盆脱土,施肥浸盆,再收拾残局。最后,还非要让她去喂猫,顺便挠挠它的肚皮。 付佳希无语,“你真把我当免费钟点工了。” 琐事在手上,忙得没个间隙。 俞彦卿看向她,“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就不会神经紧绷了。” 付佳希沉默半晌,挠肚皮不够敬业,橙汁的肥猫爪蹭了蹭她手背,似是不满意。 “压力很大。”付佳希说。 俞彦卿说:“再不济,我给你写一百封推荐信,让你去最好的地方就职。” 付佳希摇摇头,轻声,“我是说他。” 俞彦卿的心跳像踩漏了一级台阶,久久没吭声。 付佳希再次开车回去公司,在电梯里碰巧遇到焦睿。 “佳希姐。” “焦秘书。”付佳希目光落至他的手。 “我给岳总拿外套上去。”焦睿也看到她里拎着的餐盒,顿时明了,“那就麻烦佳希姐帮忙一起带上去吧。” “好。”付佳希接过衣服,问,“他怎么样?” “云宗总来找过他一次,但今天没有通知召开会议,也没有别的董事过来。佳希姐,你放心。” 她要真放心,就不会这么晚还折返公司了。 行政层安静无声,只留过道灯。他办公室也避了光,付佳希走进去,像是滑入岩浆隐隐滚动的火山缝里。 岳靳成站在落地窗前独思。 察觉动静,他侧过头,神色放松了些,向付佳希伸出手。 付佳希牵紧他,慢慢环住他的腰。 西装贴合腰线,没有多余。 她抱着,能感受到体温,甚至心跳的起伏。 岳靳成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你该休息,别总盯着屏幕,伤眼睛。” 付佳希的脸贴在他右肩,“这么淡定啊,都快把你的钱亏完了。” 岳靳成嗯了声,“没事,大不了,用私房钱补上。” 付佳希轻轻笑,“私房钱这么多,以前瞒了我多少?” “不告诉你,你又不是我太太,只有岳太太才能管我。”岳靳成声线低沉,略哑,抚摸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付佳希笑音微颤,“那现在算什么,你抱的也不是岳太太诶。” “我抱的是我孩子的妈。”岳靳成言辞之间倒有几分少年负气,“我就抱了。” “好。你抱。” 无声相拥,万语千言。 过了会,付佳希仰起脸,偏暗的光线下,像一面打了光的白瓷,温柔至极。 “焦睿说你没吃晚饭,那哪行,总得垫垫肚子。想吃什么?” 她这样耐心,岳靳成低声,“蛋糕。” 付佳希微怔,“我没给你带蛋糕,那我下去买。” 她松开手,收回拥抱。 乍然冷空,身体像掰离一块血肉。 岳靳成把她重新拉回,低声说,“你有。”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你就是小蛋糕!!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第58章 胜负 ◎岳家姓岳,但不是你岳云宗的岳——而是我!◎ 深夜的小蛋糕, 既松软饱腹,又滋养灵魂。 温软的舌尖总能寻觅捆绑同类,继而相互交缠, 彼此慰藉。 裂缝里的熔浆,终于沸腾,激荡出灼热闪耀的火花。 在柏丰集团的大厦顶层,在风雨欲来, 飘摇未知的夜晚, 他们情深义重地接了一个吻。 — 不出所料, 次日,陆续有董事来找岳靳成。不乏早些年跟随岳璞佪的旧部下。随着岳璞佪的退位, 这些人也逐渐放权。但暗中关联依旧,虽不至于兴风作浪, 但也能翻出几个浪头。 平日个个淡泊, 说要享受退休人生。眼下却如壮志未酬, 纷纷“谏言”“献策”,实则逼迫问责。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天都是紧闭的,除了去了又来的几拨人,双木门才会沉缓开合。 助理添茶送水, 倒是有机会踏入几轮。 同事问及里头的情况, 诸多担心。 助理也觉稀奇,说, “岳总淡定得很,就坐在桌前批复文件, 审查报价。那几个老董事比他激动, 高谈阔论。不过, 岳总是以静制动, 以逸待劳,不见半点上火忧愁。” 确实如此。 眼见时间消磨到了午饭点,岳靳成内线吩咐,让员工食堂多备两道菜。 “叔伯传经授道一上午,也是辛苦。待会一定多吃两碗饭,下午还有几个小时,得要好好补充体力。” 老董事气得差点昏厥,“你就让我们吃食堂?” 岳靳成说,“不是你们,是我陪你们一起用餐。父亲常教诲督导,家业积攒不易,必当上下齐心,体恤共进退的所有员工。今日叔伯就当故地重游,忆苦思甜了。” 本是起大势,兴师问罪。 哪知是硬拳头砸在软棉花里,最后一个个地垮着脸离开。 下班后,岳靳成仍待在办公室。 焦睿进来提醒,“那边来了几个电话,问您还要多久到家。岳总,您看是帮您推掉,还是应下来?” 岳靳成擦亮火柴,燃起烟。 与老帮老货周旋应付一整天,哪有不费神的。岳靳成借烟舒缓郁气,抽了一半,便摁熄烟蒂。 “车你开。让老李送佳希去满苑。” — 岳家。 家宴团圆,台面上的关系,总得维系和气。 亲友念叨,“怎么靳成还没回?” “最近公司忙的很,大哥分身乏术,这顿饭估计不会吃了。” “是啊,家里打去几个电话。” 岳云宗推着岳璞佪的轮椅出来,春风得意,心情颇佳。 他看了看时间,吩咐厨师,“既然都这么说,那就开餐吧。” 话刚落音,玄关脚步声渐近。 岳靳成脱掉外套,一旁的管家接过,“是路上太堵了吧?天干气燥,今天炖的糖水不错,你先润润嗓。” “谢谢。”岳靳成双手接过,几口吞咽。 众人纷纷招呼,“大哥。” “靳成。” 岳靳成瞥了眼餐桌,迈步而来,一派闲适自在,“各位抱歉,我迟到了。” 岳云宗说:“大哥日理万机,我们多等等也是应该。” 岳靳成抬手看表,“是我记错时间,还是二弟你饿昏了头,现在差两分钟才六点。听人说,你在巴黎与蒋总竞拍一只机械表,被他夺了心头爱。” 岳云宗面色讪讪。 这事下了脸面,不光彩,在圈子里传开来,都说是他岳云宗出不起价。 “多大点事,明天一早,我让焦睿拿给你就是。”岳靳成拉开椅子,自然而然地落座主位。 岳云宗不曾想他气势还这么足,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见半分压力倦怠。 升温 第100节 “大哥,恕我多一句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 “你多嘴的时候还少吗?”岳靳成笑眼望之,“知道我不爱听,你也从来没有过谨言慎行。都是一家人,你我兄弟之间,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习惯了。” 岳云宗不知被扎了几次回旋镖,一口气压实在心底,瞬间没了方才意气风发的好心情。 “这两天锌价涨势猛烈,公司的套保账户浮亏金额已经超出了预警线。现货端的定价合同,在这一波价格上涨前就已签订。这意味着,公司是两端亏钱。”岳云宗手指敲了敲桌面,“既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大哥,这么个亏法一直扛单,柏丰上半年的利润都会受不小影响。” 岳靳成不为所动,“这才两天,你这么着急上火做什么?我看过刘匀和俞彦卿他们提交的分析报告,没有足够的利好支撑锌价持续上涨。耐心持仓几天又有何不可。” 岳云宗:“大哥,我知道你护人心切。市场行情,岂非是他们算得准的。” 岳靳成看向他,语气不咸不淡,“既然他们算不准,二弟你如此笃定,平仓止损,又是哪里来的理由呢?” “我!”岳云宗无言以对,脸色愈发难看,“你是柏丰总裁,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怎么,二弟是认为我强词夺理?”岳靳成问得犀利,倒是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岳云宗本想借此事压他一头,哪知岳靳成气势半分不让。 桌上的众亲戚惯会察言观色,都暗暗掂量着形势。 岳璞佪自上次一病,索性也成了个甩手掌柜。只要岳靳成在场合里,就装傻充愣,绝不插手他的任何决议。 眼下,装糊涂,装痴傻,如几岁幼童,盯着盘中的三文鱼。 岳云宗堵了一口气,很好,自己倒成了落下风的那一个。 他索性把话挑明,“哥,当初做决定之前,我一直持反对态度。在董事会上,你是表过态的,我就问一句话,决策失败,给集团造成的巨大损失。由谁担责——还作数吗?!” 岳靳成风轻云淡地点头,”当然。” 岳云宗嘴角颤动,眼里寒光冷冽,挤出一个字,“好。你既执意坚持,我尽本职,劝诫到这个份上,问心无愧。 ” 岳靳成当仁不让,“既然问心无愧,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为岳家的晚辈做出表率。但愿功成身退那日,二弟也能光明坦荡地说出这四个字。” 这顿家宴,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气氛滑至冰点,佳肴的香气被凝固,热菜似是一团团的冰块,个个吃得噤若寒蝉。 从岳家出来,天边上弦月高悬,细弯一笔,像给这风云暗涌的夜收了个凌厉的尾。 “岳总,您回哪边?”司机问。 岳靳成看了看时间,“南漓路。” 闹中取静路段,咖啡馆隐蔽。低饱和度的光影偏棕黄调,配上现场演奏的爵士轻乐,像置身迷离虚幻的世界。 临窗位置坐了一人,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一身灰色连帽运动套装,更提精气神。 “徐伯。”岳靳成打招呼。 徐围对见面的地方挑剔不满意,“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咖啡,昏昏暗暗得还看不清人。” 岳靳成笑着落座,“这儿除了你,还能有比我显眼的?” “你啊你啊。”徐围被逗乐,“怎么回事,一点都没遗传到你母亲谦逊温婉的优点。长歪了,她该怪责我没好好引导你。” 说到最后,他语气微微伤感。 岳靳成要了一杯美式,给他叫了一杯去糖橙c。 “您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你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她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有个安稳的人生,娶妻生子,事业平顺。可你这臭小子,一个都没做到!” 徐围是真生气与惋惜。 年轻时候,他与岳靳成的母亲尹云涵是发小同乡,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最好玩伴。几十年岁月更迭,当中情爱周转,自然是有无数故事发生的。为何最后没能走在一起,不得而知。但若能彼此安好,达岸各自归,那也算是了无遗憾。 徐家本就是航海贸易的大户,之后顺风顺水,青云直上。 可尹云涵的境遇与结局,任谁听了都揪心。 在生命残喘的最后几日时光,徐围过来看她。 隔着几米距离,双目相望,仿佛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尹家本就人丁单薄,几乎没有可以再托付的亲人,尹云涵这是把岳靳成,托孤给了他。拜托以后多帮衬,岳靳成在岳家的日子不好过,倘若哪天真的过不下去了,也恳请老友给他一处避身所,一口充饥的救命饭。 所以徐围对岳靳成格外照顾,并且落到了实处。 徐家手里有几条航线运营权,横跨马六甲海峡,所以徐围与当地各方势力交集颇深。岳靳成被岳璞佪打发到国外那几年,他一直与徐围有联系,并且借助他的牵线搭桥,也建立了自己的暗线关系。 岳靳成能回岳家,能一举夺权,不能说多光明磊落,完全走得康庄大道。所以他对徐围的感恩与敬爱,比对岳璞佪,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我听说,你们柏丰最近不太平,怎的,你那二弟还不死心?”徐围笑着打趣,“传进我这儿的话实在精彩,甚至还有什么‘倒靳行动’。” 岳靳成神色淡淡,“也不是一两回了,平时小打小闹,我暂且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次,他逾矩越界,丢分寸了。” 徐围给他一份文件,“你要的,查清楚了。这几家机构公司的背景,都隶属于同一家,注册地在加拿大,世界各地都有服务器,非法经营贸易,商检,土地,担保,什么都做。我不懂期货,但查到了资金源,都是从myrna这家的分级账户出去的。” 在名单最后,客户信息里,岳靳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对了,这件事,你有没有委托别人去查?”徐围问。 “嗯?”岳靳成抬起头。 “我的人在查,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调查。”徐围说,“用的英文名,叫quentin.yu。” 安静两秒。 岳靳成平声说:“俞彦卿。” 徐围了然,“哦?看来是老相识。是你的朋友?” “合作方。”岳靳成神色细微变化。 徐围心明眼烁,肯定道,“那一定不全是。” 岳靳成抿了下唇,“是佳希的朋友。” “追她的人?”徐围一针见血,扎心得很,“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模样,真是稀奇,很难有人让你的表情这样。” 岳靳成沉默不语。 徐围哈哈大笑。 和付佳希有关时,他的心思才最容易猜。 “业恒呢?有没有好消息传来?与他那位黎小姐是否好事将近?”岳靳成也是会戳心窝子的,“结婚红包我都备了好几年,也不给个机会,徐伯,您不用替我省钱。” 徐围笑着摇头,“互相伤害是吗,你们俩都是混球小子,快别提了,真是头疼上火。莫说你,我都等着当爷爷多少年了。换我年轻时的脾气,我一定把树芯绑了,就当我家的儿媳妇。” 这自然是玩笑话。徐围的独子叫徐业恒,家族的生意已全交由他经营。除去徐家深耕的航海运营,依托于此,他将外贸拓展也做得风生水起。每年,岳靳成都会抽空拜访徐围,只要徐业恒没有出国办公,也都会来陪他吃饭叙旧。 徐业恒天之骄子,英俊沉稳,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情种。 自少年时就暗恋的女人,他表过白,却□□脆拒绝。后来,女孩家道中落,从云端跌入泥地,所有人避之不及。 他倒好,使着法子将人安在身边当秘书。每□□夕相对,他也循规蹈矩。只是这一次,听说这位黎小姐和她的追求者很来电,徐业恒才坐不住要发疯。 徐围转移话题,“下回你别单独来,把嘉一也带上,我好久没见小家伙了。” “这么喜欢嘉一,让业恒抓紧。” 徐围皱眉,“你这臭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岳靳成笑得明朗。 “对了,你二弟,最近他前妻带着女儿回国了。”徐围好奇:“他现任妻子知不知道?” 岳靳成语气平静,“别人的家事我从不过问,各人各扫门前雪,自有她该知道的时候。” — 这边。 岳云宗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次日,锌主力合约依旧拉高上涨,柏丰的期货账户浮亏持续扩大。 岳云宗先是向刘匀与付佳希发难,召开内部会议,将两人批评痛骂,甚至直接叫停职务,让两人去人事部待岗。 他俩一走,自然成了背锅的人。届时,任何罪名脏水都能往他们身上扣。而剩下一堆烂摊子,自然由岳云宗摆出一副好形象,力挽狂澜。 付佳希第一个不干,向岳云宗叫板,“为什么将我和刘组待岗?一则没通过专项会议,二是没有递交oa流程,三是行情并没有完全定板,波动起伏在市场环境里很正常。但这一次,显然是非常态的波动!按以往的经验推断,这种现象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云宗总,我拜托你多给我们、多给柏丰、多给市场一点时间。” 岳云宗挥手就将烟灰缸砸在地上,“撕拉”碎响,玻璃四分五裂。 “多给时间?再让公司多亏几千万吗!付佳希我正式警告你,不管你仗着谁的势,这一次之后,我让你在柏丰待不下去!” “云宗总!你何必这么吓唬她!” 刘匀猛地一拍桌子,把付佳希整个挡在身后,“她提出自己的专业意见有什么错?!她的出发点,从来都是为公司好!别人不提,我就问问金明部长,他身为业务负责人,可曾盯过盘?可曾参加过培训?可曾用心去了解过业务组成?!我看到的,是他对付佳希的偏见,对她的打压,对她每次提交的建议熟视无睹!你以为她想仗谁的势?还不都是因为你们的不肯担责!” 一刹那,空气死寂。 岳云宗白着脸,气势却弱下去,快要撑不起这一身西装革履一般。 沉默许久,他目露狠意,“好,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总裁办公室。 一小时后,俞彦卿给岳靳成发来一份清单,“查到了背后关联人,这是交易记录明细。” 岳靳成点开,看到签单扫描件上,果然,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岳云宗。 俞彦卿:“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岳靳成:“由他。” 午盘开盘,锌价再次拉涨,气势如虹。 岳云宗大动干戈,径直去到总裁办公室,来势汹汹地要召开高层会议。 他心急如焚,有一种视死如归,玉石俱焚的狠厉。 相反,岳靳成很平静,接纳他的高谈阔论和激烈情绪输出。 岳云宗讥讽他的冷静 ,“怎么,大哥迟迟不表态,是故意忘记自己当初在临时董事会上的对赌承诺,不想为这一次决策失误承担责任?” 岳靳成目光沁凉如水,一整片泼灌在岳云宗身上。 “我本想给你最后一条退路,但云宗总似乎不想自救。” 岳云宗皱眉,“你什么意思?” 升温 第101节 “焦睿。” 办公室门推开,焦睿拿着一叠文件走进。 “岳总,云宗总。”他颔首招呼,随后转达,“证监会调查组的人员还有十五分钟到。云宗总,是您亲自接见解释,还是等对方通知?” 岳云宗脸色阴沉,“什么意思?” 岳靳成眼神示意。 焦睿受命,将文件一页一页地翻开,清晰表述,“这是myrna下面所有银行账户,近一个月的交易流水明细,关于云宗总您的部分,已具体标注。还有一些辅助材料,这些足以证明,这一次锌合约的异常波动,是受您,集中资金,连续买卖,操纵交易量,从而影响了市场良性运行。” 岳云宗神态刹变。 “这些资料,等调查组成员到达后,会按规定移交。”焦睿说:“我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如此,调查组会给云宗总一个满意答复的。” 岳云宗呼吸急,整张脸都在颤抖,“你,你们……” 岳靳成看着他,冷声道,“二弟,你太心急了。为了一举绊倒我,不惜铤而走险。我若不拖延,不逼你一把,你又怎么会乱了阵脚,失了理智,忘记分寸。一次又一次加大资金量,频繁买卖操控,这才露出蛛丝马迹。” 岳云宗这才反应过来,恶狠狠道,“你是故意的?!” 事发之后,岳靳成淡定,从不多发表意见。任谁施压追问,他都如山岗松柏。 付佳希激烈抗议,是激化他的关键点。 难怪每一次的会谈,她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岳云宗真以为她是有人撑腰才跋扈,原来都他妈是配合演戏! 海外资本做空期货市场不是那么简单,庞大的资金体量就足够压死他。 前期小幅度的试水还算好,但真的要干预逆势,无疑背水一战。 岳云宗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 所以,当付佳希坚持多给时间,不肯立即平仓止损的时候,他是真慌了,只想速战速决,铤而走险。 也正是短时间内高频率,大幅度的资金流异动,才容易留下把柄,被监管重点监控。 岳云宗脸色发白,眼底血丝通红蔓布。 岳靳成气势如风起,一步一步逼近他,“只有止损平仓,才会变成实际亏损。你就能以管理制度里,最严重的风险等级,名正言顺地让我担责。‘倒靳行动’、‘假公济私’、‘要美人不要江山’这些话,你令人传散,添油加醋,不加收敛。为的就是,开追责分析会的时候,口诛笔伐,对我罪加一等。” 岳云宗站不稳,被他步步逼退,太阳穴胀痛,“你,好,岳靳成,你、你真狠。” 岳靳成微抬下巴,神色睥睨,“你给我记住。岳家姓岳,但不是你岳云宗的岳——而是我!” 作者有话说: 给嘉一爸爸今天加鸡腿! 收尾阶段辽,大概还有个7章正文完结。 感谢追文,发一丢丢小红包!谢谢大家。 第59章 邀请 ◎那我可不可以,当你的付先生。◎ 岳云宗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 山回路转, 蛰伏隐忍,精密布局,为的就是这一刻。 岳靳成自深渊万丈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修罗染血,手持利刃,一招毙命。 岳云宗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狠厉、决绝、势在必得。 焦睿抬手看时间,适时汇报, “证监会调查组还有五分钟到达。” 岳靳成一字一句道, “我现在,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以柏丰集团的名义, 责令你无条件配合监管部门循证调查,后续产生的一切法律责任, 由你个人一并承担。之后, 我会召开董事会, 依据法律判定,形成内部处理意见,最后,全集团范围公开通报处理结果。” 岳云宗呼吸急促, 声音发哑, “你,你是要让我身败名裂。” 岳靳成纠正:“不是我, 而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岳云宗眸光凝聚, 回了半点魂魄, 直楞楞地望向他。 “调查组那边, 我可以帮你应付过去。集团内部, 也可以酌情考虑。消息不外露,你还是光风霁月的岳家二少爷。” 岳靳成就此停顿,冷眼看着对方脸上重新复苏的希冀。 “华南区起步最晚,局势最复杂,人心最散漫,技术水平最落后。” 岳云宗掐紧拳,“你要我去华南?” “不是我。是你主动请缨,自愿前往,为柏丰,为家业,开疆拓土,向柏丰上下所有员工,明心志,作表率,创效益。” 焦睿接了个电话,适时道,“岳总,调查组已经到楼下了。” 岳靳成颔首,然后不再看岳云宗一眼,长腿阔步要走。 手搭上办公室门门把。 身后,颤抖的声音传来,“我去华南片区。” 截止下午盘收盘,锌合约以高出上一交易日3.23%收尾,但经验丰富的投资人已敏锐察觉端倪。最后三十余秒,分钟线以一根长阴线结束。 这意味着,崩塌迹象初显。 晚上8:55分,集合竞价,锌合约以大于5%的跌幅萎靡低开,回归正常的逻辑运行里。而柏丰的套保账户,浮亏已减少一半。 没有资金暴力拉升,市场恐慌情绪叠加,下跌速度之快,明显的单边行情。 这一晚,付佳希盯盘到凌晨两点半。 收盘时,公司账户,浮亏全部回归,到了控盘前的正常水准。 付佳希心如止水,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至窗前,任由夜风亲昵傍身。天边月,夜幕星,车水马龙,如密如织的人间。 她沉静,独思。 这一天都没和岳靳成联系。 但此刻,她知道,他赢了。 到次日早上9时,国内商品市场开盘,锌价再次下跌,彻底回归正轨。账户已经翻红,因市场动荡,投资者恐慌情绪浓厚,抛盘止损成交量极大,行情走势很难一时逆转。 同一天,内网发布人事变更通知。 岳云宗卸任集团经营副总之职,调去华南片区任负责人。 众人议论纷纷,甚觉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明里暗里,这都是降级降职了。 自然也有董事反对,但声音如投湖的小石子,一圈涟漪后,便沉毙无声。 岳云宗未曾想,会这么快拿到调令。他一走,集团经营副总的位置,暂且由岳靳成直接负责,待日后新的领导继任,改革创新,就再无他岳云宗的存在。 这日清晨,晨曦勃勃生机。 岳云宗似已认命,逐渐接受成王败寇的事实。 手机震响,收到一条新信息。 看完后,岳云宗脸色刹那变化,手抖,双目僵硬,最后扬高手臂,将手机狠狠摔砸墙壁。 “岳靳成!你他妈个骗子!”他杀到总裁办公室,兴师问罪。 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激烈愤怒的架势,哪还有素日骄矜高傲的岳家二少爷的模样。 “根本没有证监会!没有什么巡视小组!没有所谓的调查人员!!”岳云宗嘶吼,拍着办公桌歇斯底里,“你他妈耍我!” 岳靳成背脊挺直,沉稳英俊,冷眼欣赏这即兴发疯。 “我不服,我不服!我,我不去华南片区!”岳云宗捶桌失态。 “服不服,你都得去。”岳靳成微仰下巴,平静且残酷地提醒,“流程已走完,所有签字都是你亲笔自愿。倘若二弟想沦为业内笑话,我也无可奈何。” “岳靳成!!” 岳云宗双目赤红,呼吸急促剧烈。 背后的战旗轰然坍塌,繁荣换灰烬,终究一败涂地。 岳靳成目光淡得像天边冷月,薄如刃,抖落积年的怨与恨。 “我本想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既都姓岳,总要留给彼此三分情面。我说过,只要你懂分寸,守得住该有的安分,我不会断你后路。要怪就怪你自己,冒失逾矩,给自己挖了条绝路。” 岳云宗当然不服不甘。 在办公室里发疯发狂,胡言乱语。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被女人戴了绿帽,还将她视若珍宝!就一水性杨花的货色,把你迷得找不着北!大哥,你最好去做亲子鉴定,别替野男人养了儿子。” 岳云宗逐渐失控癫狂,挑着岳靳成的最痛处攻击,“她算个什么玩意儿!阴险狡诈,哪里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你就放纵,可别最后落个人才两空的下场!” 岳靳成面若阴郁水雾,搭在办公桌沿的手暗暗掐紧,指节泛起青白。 最后,他淡声收尾,“二弟,你留点气力,别全撒我这。” 话里有话,似提醒,这戏还没完。 发狂的人终于撤离。 一室安静。 岳靳成陷入皮椅里,整个人消沉落寞。 焦睿进来,轻声询问他晚上的安排。 岳靳成慢半拍地回神,吩咐道,“回岳家,用晚餐。” 同一时间,付佳希收到他的信息。 “晚上时间留给我,陪我去一趟那边。” 付佳希奇怪于他的主动要求,尤其还是让她一块去岳家。 但她还是答应。 这应是这幢富贵人家近些年,气氛最低迷的一顿晚餐。 升温 第102节 车程一路,岳靳成都没怎么讲话。 付佳希几次欲言又止,可一转头,见他神色自若,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安了心。 别墅里,除了忙碌的厨师,花艺师,几位亲朋零零散散或站或坐,连打招呼的语调都谨慎三分。 这顿家宴,是岳靳成发了话。不然就岳家眼下这诡异气氛,没谁想来堵这个枪口。 人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到了饭点,就要开餐。 适应了,气氛又和缓轻松了些。 但还没两分钟,就被激烈的争执声打破。 二层卧房,万钰连哭带喊,“岳云宗你个王八蛋!你骗我!” 岳云宗应是先劝了一会,眼看劝不住,她还越发激动,索性也没了好语气,“你烦不烦,一天天地围着我吵!” 万钰拽着他出卧室,气愤道:“我不应该吵?你自己干的是人事吗呜呜呜?!” 岳云宗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耐至极,“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忘了自己的斤两?在这个家,你吃我的用我的,你那一堆破穷亲戚打着我的名号在外捞钱,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万钰,你也不要不知好歹,搁我这上纲上线!” 餐厅里,所有人都看着,听着,各打算盘,却都不出声劝和。 因为岳靳成没有发话。不发话,就是谁敢管的意思。 付佳希忽然反应过来。 岳靳成让她来这,为的是让她看戏出气。 万钰被羞辱得脸红脖子粗,既委屈又愤怒,不顾一切地冲向前,用力拖住岳云宗的手臂,“对!我就是有这么多穷亲戚!但结婚前我也没瞒过你!你呢,你在外头还生了一个孩子!你有私生子!你为什么瞒着我!!” 哭声撕裂,崩溃,不安宁。 岳云宗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不耐与躁意。 “就算我婚前告诉了你,你不一样还会巴巴接受,说不定还会发誓,自己会做个温柔包容的后妈,把孩子视如己出。”岳云宗眼神轻蔑,“所以,我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怎么,嫁给我,你还想要我是个处男?小说看多了吧。” 万钰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疯了一般捶打他,“你骗我!你个骗子!你、你不是人!” “闹够了没有!”岳云宗爆发,阴沉着脸,钳住她的手腕用力甩开,“搁这唱大戏上瘾了,我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把事做绝是不是。要么,消停点,安生过日子。要么给我滚出岳家!我可给你提个醒,当初签的婚前协议,你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岳云宗冷面绝情,摔门离去。 万钰呆愣在原地,满脸挂泪,发现所有人都无声看向她。尤其,当中还有付佳希。 她站在岳靳成身边,沉静,背脊挺直,目光淡若水,既没有讥讽,也没有快意。可就是这样白纸一般的神色,更像明晃晃的刀片,割刮的不是血肉,而是自尊。 万钰下意识地抓了两把头发,不想自己太狼狈。 但一想到,她现在就算走,都没有一辆车给她用,她又悲从中来。 万钰蹲下,抱膝痛哭。 这日子,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饿不饿?现在吃饭。”岳靳成低声问。 付佳希摇摇头,“不饿。” “那我们出去吃。” 岳靳成牵着她的手,从容离开。 上车前,他吩咐管家,“安排车,把人送回自己家。” 是指万钰。 夏天气息渐浓,抚跃指间的夜风都没了丁点凉意。 付佳希掌心摊开,捕捉,抓紧,一次次地重复。 红灯停车时,岳靳成越过中控台,握住她,“你别抓风,抓紧我。” 如今情话也能信手拈来了。 付佳希笑了笑,问:“你让我来吃饭,是知道他们会争吵,让我来看戏的吗?” 岳靳成嗯了声,“我这二弟心性高,人也风流,红颜知己不少。几年前被一女人抱着孩子上门认父,当时这事闹得大,但被岳璞佪压了下来。那是个小女孩,岳云宗认下,又给了一笔钱,将孩子妈给打发掉。” 付佳希调侃,“你家怎么没人来打发我?” 岳靳成睨她一眼,“谁敢。” “岳云宗想瞒,那一定瞒得住。万钰这次是怎么知道的?” “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岳靳成淡声,“她也有必要体验一下,戳中痛处的感觉,以后便能以己度人,管好自己的嘴。” 付佳希明白。 岳靳成记着她和儿子受的委屈,总要讨回来。 “以后,你和儿子不吃苦了。”他看着她,将手又握紧了些。 付佳希想回满苑陪周小筠,明早直接去上班。 岳靳成还有公事要处理,将她送到后便驱车离开。 夜幕已深,温度降,江边的风一吹,着短袖的双臂倒有些微凉。 俞彦卿的s450l停在路边,岳靳成将车停他旁边。 同一系列,同款品牌颜色,喜好眼光那么相似。 “多谢你这一次的仗义相助。”岳靳成大大方方地当面道谢。 俞彦卿:“约我出来,就为说这一句?” 岳靳成:“话要说,饭要请,酒也奉陪。” 俞彦卿问得直接,“带不带付佳希?” 岳靳成从容回答,“她是家属,自然要一起谢你。” 俞彦卿淡淡收回视线,跳投远方江面,斑驳涟漪,慢倍速地轻漾。 “我和柏丰签了服务协议,本职工作,不必谢。”俞彦卿说,“串通海外资本干扰市场,你这副总有点胆量。倘若你没有坚持住,答应平仓止损,赢的就是他。” 岳靳成知道他要问什么,“我全权负责,不会让她受委屈。” 俞彦卿轻笑,“你觉得她怕委屈?她决定帮你那一刻,就无畏任何后果。” 岳靳成微怔,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 俞彦卿很了解付佳希。 “谢意我接收,吃饭的好意就不必。”俞彦卿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薄衫衣摆,“我的猫还在车里,就不陪你久坐了。” 岳靳成颔首,“好。” 夜色清冷,江面轮渡鸣笛,沉厚如撞钟,霓虹装点,也不过徒添寂寥罢了。 俞彦卿身姿挺拔,背影融入夜色里。 这么多年,天南地北,在等他的也只有一只猫。 -她决定帮你那一刻,就无畏任何后果。 回想刚才说的话。 俞彦卿驻足半步,自顾自地一笑。 谁又不是呢。 — 几日后,发改委,监管总局,证监会联合召开会议,表示将加大监管力度,杜绝过度投机,操纵市场行为。 付佳希不知道这次会议的背后,是不是和柏丰有关,亦或是,岳靳成奔波疏通了多少关系,将结果按在一个最低影响范围里。 一周后,岳云宗正式调去华南片区任负责人,h省离津市,航班直达四小时。他是一个人走的,万钰留在津市,据说后来她又闹过两次,非要见那位私生女。岳云宗烦透了,让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万钰瞬间认怂,安安静静不再闹腾。 岳云宗其实没想离婚。对他这种人来说,结一次婚也是麻烦事。 这段时间,俞彦卿盯盘很细致。 从开盘到凌晨两点半,他都没有离开过电脑。 刘匀收到他的指令,价格触底,应该要开始反弹了,让他们择机止盈平仓。 俞彦卿给的操作点位很精准,付佳希在这一线对70%的仓位进行了买平。到晚间开盘,市场价上涨,付佳希当机立断,没有犹豫,开盘后两分钟,全部清仓。 交易完成后,盘面价格直冲云霄。 俞彦卿打来电话,“赶紧平。” 付佳希风轻云淡,“已经平完了。俞老师,你这学生怎么样,没有给你拖后腿吧。” 俞彦卿很轻的一声笑,“这就得意上了。” “俞老师不要这么高冷,适时的鼓励与表扬也很重要。” 半晌,他低声,“你要越来越好,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付佳希愣了愣,不知为何,眼底涌上湿意。 待此次套保的所有资料整理完毕,无疑又是成功的一次决策案例。 经营层开了一次总结表彰会议,不久,有消息传出,集团会新成立专门的交易部门。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的一项决策。 付佳希被暂时兼管经营业务的副总叫去了办公室。 副总姓林,与岳靳成同龄,骨架小,不算高,阳光开朗很是健谈。 他笑着说:“我是受人之托,有幸当这个传话使者。交易部门成立的提案已经拟定,下周上会。而关于部门负责人的人选,高管层都倾向于你。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上任后,工作开展计划,有需要我解决的困难,都可以聊一聊。” 这一瞬,付佳希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被认可,被肯定,被无数双眼睛看到。这条路,她走了很久。此刻,花团锦簇的目标位在向她招手致敬。 将这般滋味细致品尝一遍后,她抬起头,笑意盈盈,“谢谢集团栽培提携,但,我并不是交易部负责人的最佳人选。恕我不能胜任,抱歉。” — 晚些时候,哄睡儿子,付佳希洗完澡出来已近十点。 头发半干,正擦拭,抬眼就看到岳靳成坐在客厅沙发里。 升温 第103节 他有指纹密码,来得悄无声息。 “坐了多久?”付佳希轻声问。 岳靳成只向她伸出手,“来。” 人靠近,香气湿润扑鼻,发丝尾扫着他手背,像轻羽,顺带挠了挠心。 岳靳成忍不住在她颈间蹭了蹭,贪婪吸噬。 “别弄,痒。”付佳希笑着躲。 “为什么拒绝?”岳靳成似不满意,惩罚性地吮住她皮肤,很快冒出一颗小草莓。 “这个位置该给刘匀,他的专业能力,资历,对企业的忠诚度,都是无可挑剔的。虽然表达沟通能力有所欠缺,但做交易,这一点不是硬性要求。”付佳希很客观,“有时候,一个位置,并不真正需要能力最强的那个人,需要的,是一种态度,一座灯塔,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公正,公平,被看到,被选择的权利。晋升的是刘匀,也不全是刘匀,而是千千万万,努力工作,奋力拼搏的所有员工。” 沉默良久,岳靳成笑了起来。 他把付佳希搂得更紧。 他的女孩儿就是最好的,不被世俗左右,不惧任何困苦,她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就算土壤贫瘠,阴雨笼罩,却依然能在疾雨荆棘里,开出风情潋滟的花。 “不当负责人,那你想当什么?” 岳靳成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冰凉的耳垂。纤细的腰肢在双臂里,不由被抱得更紧。 他沉声问:“继续当我的岳太太好不好?” “要是不好呢?” “那我可不可以,当你的付先生。” 作者有话说: 可以的可以的(疯狂点头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第60章 选择 ◎是佳希姐的离职申请。◎ 岳太太。 付先生。 付佳希被他逗笑, 捏了捏他的脸,“想得出。” 岳靳成的骨相好,脸上没有过多肉, 皮贴着骨,线条流畅。鼻子高挺,是五官中最吸睛的一笔,衬得双眸迷人深邃, 每每专注凝望, 像深海底, 悬崖壁,陷入其中, 轻易脱不了身。 付佳希情不自禁,主动环住他脖颈。 “这样不好吗?”她问。 “哪样?”岳靳成手指轻挪, 像抚触琴键, 轻重缓急拿捏得刚刚合适。 从锁骨, 到侧腰,最后停在她腿侧。 “我这样按摩,你舒服吗?” 一语双关,亦是反问。 付佳希脸轻仰, 沉溺其中, “你把皮带撤掉,磕到我了。” 岳靳成紧绷的琴弦彻底断裂, 他想笑,明明还没要到答案, 就已失控缴械。 付佳希背对着。 是岳靳成无比热衷的画面。 他在身后开疆拓土, 也如倦鸟归巢。 “你跟俞彦卿养的那只猫熟吗?” “嗯?”付佳希被节奏带得有点气喘, “你说橙汁儿啊?” “你听过它是怎么叫的吗?” 付佳希莫名其妙。 身后的动作忽然急剧, 像骤降的暴雨,风驰电掣。 付佳希张了张唇,破碎的音调漫出。 岳靳成语气无辜道,“噢,原来是这样叫的,很好听。” 付佳希羞涩难当,且不能细敲。 这个时候扯猫,还是俞彦卿的猫,大概又是醋劲翻了。 身体与灵魂共振。 最后,付佳希揪紧他的手臂,脑海里绽放一朵朵无序轰然的烟花。 她心跳剧烈,喃喃自语重复,“……这样不好吗?” 及时行乐,不问明天。 岳靳成不懂其深意,拿她无奈,半哄半顺,“你说好就好。” 两人过了很长时间这样的日子。 岳嘉一被打发去满苑,美名其曰陪祖母。他俩的二人世界丰富多姿。看电影,约会,打台球,付佳希还带他去猫舍,在一团软糯萌物里,岳靳成西装革履,怀里逗猫,别有一番反差。 付佳希抓拍了一张。 岳靳成抱着一只英短,低头带笑。 他很满意,让她发过来。 没多久,付佳希刷朋友圈,就看到他把这张照片发了动态。 岳靳成的微信权限敞开,但也没什么可看,因为他从不发任何东西。 今天反了常,列表好友都以为看错了人。 评论点赞人数巨多,付佳希能看到两人共同好友的留言。 焦秘书:我就知道,毕业后直接进柏丰的选择没有错! 岳明芯:一想到这么英俊儒雅的男人是我大哥,我就恨不得立刻买四个包。 白朵:猫猫竟被你抱,猫猫好可怜。 俞彦卿给他点了个赞。 付佳希看笑了,这样的岳靳成很好,她很喜欢,因为有了鲜活热烈的烟火气。 她也刚要点赞。 “等会再点。”岳靳成淡声。 付佳希不明所以。 他才不会告诉她,如果现在点赞,那她的头像名字,就会与俞彦卿的紧紧挨在一块。 碍眼,他才不要。 晚上,两人在家里腻歪,像是回到刚谈恋爱那会。女的娇,男的野,这么多年,在她身上的冲动没有半点降温。 岳靳成最喜欢亲吻她的腹部。 从肚脐眼往下,腰线细窄,似清透的白瓷花瓶。付佳希生嘉一的时候,是剖腹产,即使美容缝合,医生技术也很好,但仍有一道痕。 付佳希下意识地藏,就像身体的不完美,不想让谁见着。 但岳靳成,最爱亲吻那道疤。 虔诚,缓慢,真挚。 付佳希回回抗议,“你别……不好看。” “好看。”岳靳成说:“是功勋章。” 神仙日子过了个把月,有点君王不早朝的腐败样子了。刘匀初任交易部负责人,忙得脚不沾地。偏偏付佳希躲懒偷闲,到点下班就走人,他还说不得,因为岳靳成比她更急,回回都是提前等在集团外。 付佳希劝他放宽心,刘匀给气得哟,“你都不帮忙,我还怎么宽心。” 付佳希出主意,“刘组,您对外发布招聘启事,回头我陪您去各大院校举办招聘会,几年之后,您的学生徒弟可就满天下了。” 刘匀嗤声,就会胡言。 不过,招新的事确要提上日程。一个崭新的部门,全靠他们两个显然不现实。 付佳希对这件事格外上心,与hr沟通,制定对标岗位的薪酬等级,重新梳理激励制度,分级更加细化。 邮件简历一份份打印整理,从笔试到面试,她都亲力亲为。 有时候,刘匀有一种幻觉。 付佳希像在抖擞羽翼,随时会飞走。 可很快又摇头一笑,自我否决掉。她和岳靳成如胶似漆,感情好的不得了,怎么可能走呢。 把关之下,交易部新入职的员工水平不错,像一艘动力十足的轮船,底气十足地启航杨帆了。 这个夏天,付佳希的生活与工作节奏,变得更加有弹性。她能够很从容地面对每一次市场波动,无论涨跌盈亏,都稳得住阵脚。 柏丰集团这几次的套保策略,做得很成功。而且,他们不限于自身,也尝试着与银行、机构合作,接受委托交易,开拓新的盈利渠道。 盛夏傍晚,火烧云泼了一片天空,明艳跳跃,看得人心潮澎湃。 下车时,付佳希倚靠车门,摘下墨镜,安静观赏许久后,才拎着东西迈步。 俞彦卿打开门,接过她递过来的猫粮,“这么多?” “打折活动,划算。” 橙汁儿团在付佳希的拖鞋上,肥美的身体缩得紧,像一块大肉饼。 升温 第104节 付佳希弯腰将它抱起,挠了挠包子脸,“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嗯?难怪找不着女朋友。” 俞彦卿蓦地一抬眼,很无语。 付佳希忍不住笑,“不好意思,我不是一语双关。” 俞彦卿穿的纯白t恤,没有半点多余图案。头发应是刚洗过,松软随意,带着点点潮湿,凌乱没打理,慵懒的样子,也像一只猫。 “什么洗发水啊,味道真好闻。” “不告诉你。” “小气鬼。” 付佳希先谈工作事,把上一季度的相关报表,分析材料,以及他们每一笔的交易记录都拿给他。 “刘组的意思,夏令时的行情往往比较活跃,要开始斟酌第四季度的套保计划了。” 俞彦卿说,“现在入场,锁定你们现货端口的利润,的确是个不错的时机。”他的手指向交易记录表里的一行,“这一笔的交易,谁做的?” “嗯?”付佳希看了看日期,“小傅,一个新招的交易员。之前在远正期货当研究员。” “出手果断,节奏把握得不错。”俞彦卿难得夸赞。 “刘组也很喜欢这个小伙,英雄所见略同。” “好好培养。” 俞彦卿把资料搁放在一旁,晚点再细看。 橙汁挨着付佳希,趴在她的鞋面上睡大觉。 “你还挺会挑地方啊。”付佳希把它捞到腿上,给它顺毛,“还有一件事,你的合约快到期了,刘组让我来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俞彦卿:“你希望我怎么想?” 付佳希:“没想过。” 他笑,“挽留的话都不说一句?” “说了你就会留吗?” 俞彦卿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笑意又深了些,“没准。” 坐了一会,付佳希准备走。 走之前,她又提起一事,“对了,你这房子的租期也快到了,小赵自己不敢问,不知道你还租不租。” 俞彦卿失笑,拐着弯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回程路上,岳靳成给她发了条信息,说他买了点牡丹虾,晚上吃。 付佳希顺路去了趟超市,买了些葱姜。 岳靳成比她到得快,已经在厨房处理虾了。 “不当总裁,洗手作羹汤了?”付佳希倚靠门边,假意使唤,“动作快点儿,本小姐饿了。” 岳靳成不是生活白痴。一个不被父亲与家族疼爱的孩子,自力更生是必学技艺,中餐西餐他都拿手。 此刻脱了西装,深色衬衫合体贴身,下摆掩扎进西裤里,腰臀比例赏心悦目。 “饿了就吃点别的。”岳靳成侧过头,目光压着她,勾人得很。 付佳希想到这几晚,他在一语双关。 做个饭还这么不老实。 岳靳成将虾肉改刀,动作娴熟自若。 “手好厉害。”付佳希由衷称赞。 “是挺厉害的。”岳靳成低声带笑,“你前天晚上也是这么说的。” “……” 又来,又来了是吧。 付佳希走过去,揪着他的围裙系带用力一扯,气呼呼地抗议,“过分了啊。”她探出头,近距离地欣赏他刀工。 “这虾不错,新鲜肥美。” “嗯,姚姐拿的,我还了点价。” “你还还价?” “嗯,原价330一斤,我还到328.5一斤,她一共就四斤,我全买了。” “噢。” 等等。 付佳希灵光乍现,“一共1314?” 岳靳成:“嗯。” 付佳希抿了抿唇,彻底失笑,“行,那咱俩一人一半。” 一生一世一双人。 晚上两人看了一部电影,黏黏糊糊抱在一起,后续的自然而然地发生。付佳希深切怀疑,岳靳成不是真的想看电影,而是放着电影的音量,可以压盖自己的哼吟。 付佳希被他弄得血液如倒流,就没见过这么爱叫的男人。 短暂偃旗,付佳希喘着气儿问,“你什么时候接儿子回来?小家伙有脾气了,今天还跟我视频,说要爸爸关进小黑屋。” 岳靳成的手指缠着她一缕头发玩,漫不经心道,“他在满苑待得好好的,回来只会打扰爸爸妈妈吃虾。” 付佳希听不得他不正经,捏了把他手臂。 岳靳成吃疼,妥协哄劝,“回头我跟他说,他一定不再闹。” “这么自信?” “嗯。”岳靳成眼皮轻抬,“告诉他,爸爸妈妈在生妹妹。” 付佳希踹他一脚,“一边儿去。” 岳靳成捉住她脚踝,细匀一握,嘶的一声蹙眉,“谋杀亲夫。” “前夫。” 岳靳成无奈,从背后将她拥住,“考察期够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复婚?” 付佳希没有动,也没有答。 “我这一天到晚陪吃陪|睡,你就不能可怜一下?”岳靳成像一只摇尾巴的狗,卸下形象包袱,死乞白赖地要一个说法。 付佳希勾住他脖颈,主动献吻。 狂热重回主场,恨不能献祭于这极致欢愉的时刻,哪里还能分心顾及索求与答案。 付佳希像开启宝盒,竟在他眼里看到无助与乞求。 她忽而满足,以及几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情爱不限于灵魂,身体的共鸣反馈亦不分性别。 “怎么这回沉默是金了?”她声音也哑,自顾自地分析,“看来还不够。” 语毕,她再一次重复。 岳靳成揪紧被毯的手臂青筋乍现。 在绵长风夜里,有一种地老天荒的迷离错觉。 这段时日,岳靳成被付佳希惯坏了,也惯服了。 每每有“复婚”的话题苗头隐现,付佳希总能有法子让他闭嘴。 — 今年的夏天,浓烈、鲜艳,像一口大火锅,活色生香。 刘匀已是刘部长,但付佳希仍一如既往地叫他刘组。 集团的套保交易业务,逐渐成熟完善,与期货协会、证监会保持良好联系沟通,甚至受邀,作为套保案例优秀企业代表,去各交流会上发言。 刘匀拒绝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项业务才起步,不能因为一两年的成功,就以为自己真的成功。他清新客观地评价,俞彦卿功不可没。 若今后,俞彦卿另谋高就,他们还能保持佳绩吗? 所以,沉下心,做实事,提升自我,带好队伍,才是现在最该做的事。 这一整年,刘匀与付佳希,在人才培养上花费了巨大精力。只要有讲座培训,都不遗余力,不计代价地送他们去。 暖秋连续几日阳光,寒潮渐近,大风收落了最后一波枯叶。 今年的津城是冷冬,在第一次寒潮里,便下了一场雪。 年底收官,岳靳成非常忙。 各子公司的年会盛情邀请,且不同于往年,今年都备上了两份礼物。一份是给岳嘉一,另一份,是给付佳希。 岳太太已是秘而不宣,人尽皆知的“秘密”。 岳靳成有苦难言。 他倒是想转正,奈何佳人无意。 从深圳参加完表彰会,回公司开会,付佳希也参加,按级别排位,她坐在稍后。岳靳成目光落向她,付佳希狡黠地眨了眨眼。 岳靳成有些想笑。 这倒好,如今只能在会场里见她一面了。 项目和工作基本已收官,这是一年里,大家工作状态最松弛的几日。手头清闲,新年在即,阖家团圆的喜乐气氛开始招手。 不过,付佳希还是挺忙的。 梳理报表,总结,她撰写的研究评论以及交易方案,分门别类,都给单独做了压缩文件。办公桌上的物件也有所精简,于小米过来投喂零食的时候,还奇怪,“呀,佳希姐,你桌上那两盆多肉呢?” “啊,我放那边了。” 同事举起手,“佳希姐送我了。” 升温 第105节 付佳希去汇报工作的时候,话语也多了些,时不时地强调一些还未收尾,以后需要紧盯进度的工作。 刘匀应声,“你去做就行。” “让傅延跟我一块儿盯,我已经带他做过部分了,他学习能力强,人也细心稳重,没问题的。”付佳希说:“以后的会议活动和培训,您不妨带他一起,他会成为你的得力干将。” 刘匀颇感欣慰。 “哦,对了。”他问:“俞彦卿那边还有挽留的余地吗?酬金,分成方式,服务条款,这些都能再谈。柏丰以最大的诚意,期待与他长久合作。” 付佳希摇摇头,“很难。他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刘匀也了解这个人,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他帮了我们太多。以后,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付佳希笑着说,“刘组,有你在,才是柏丰的福气。” 刘匀边聊边登陆邮箱,“咦”的一声,“你发我这么多东西?” “嗯。这两年,我在柏丰的所有工作资料,已全部分类打包好了,您接收保存一下,当然,如果有遗漏,可以随时联系我。” 刘匀目露疑惑。 几秒后,他忽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你……” — 晨间又下了一场雪,初雪未完全消融,又被新雪倾盖。 岳靳成从商务局开完会回集团,大衣肩头被落雪浸润,周身裹着寒意。他进办公室时,焦睿眼神仓惶,欲言又止。 “有事?”岳靳成平声问,顺手脱去大衣。 “岳总,这里两封辞呈。一封是,俞彦卿的协议终结告知函。”焦睿声音有些慌,没了往日的沉静。 岳靳成不觉奇怪,俞彦卿肯定会走。 他问,“另一封?” 焦睿声音渐小,“是,是佳希姐的……离职申请。”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有这种说不干就不干的底气(来自搬砖人的心声tvt 女孩纸们,就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呀~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第61章 自我 ◎花开有时,而我要历遍人间。◎ “你想好了?” 俞彦卿问过付佳希三次。 每一次, 她都答得很坚定。 “做交易,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挣钱。”俞彦卿说:“它确实可以给你带来可观的收获,但在愿景实现之前, 你很有可能会死在半山腰。” 付佳希笑着说:“所以我选择跟你学。不仅是交易,而是整个框架和系统。计划,方案,风控, 评估。” 俞彦卿:“你在柏丰做的, 也包括这些。” “但也仅限于柏丰。”付佳希说:“我想去看看, 更辽阔的天地。” “柏丰还不够辽阔?”俞彦卿笑,“我都替你前夫深感扎心。” 付佳希收敛笑意, 态度认真,“所以我主动向你表达意愿, 你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你愿意聘我,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如果你的态度模棱两可, 还未想好。我可以等你三日,三天后,我要一个确切明白的答复。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给我的反馈, 是百分之一百。” 她的目光真挚, 严肃。 对自身的清晰认知与自我专注,让眼前的女人很迷人。 像一颗种子, 知道破土,萌芽, 抽出新叶的时节, 有着自己的生长路径。所有人都以为它会开成一朵名贵的花, 可它偏不要沃土, 滚落泥泽角落里,见风雨,迎冰雪,遇春风便努力向上,野蛮生长。 俞彦卿亦没有让她失望。 他说:“你来,我教你。” 刘匀真要心梗,被付佳希气得吃了几天降血压的药。 “你要我说什么好,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是不太合适。”付佳希笑着说:“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刘组,这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吧。” “你就丢下这一堆烂摊子好了!”刘匀发泄不得,拿着一叠资料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晓阳他们足够独当一面,沉稳细致,只会越来越好。刘组,您就稳坐交易部头把交椅,放心吧。”付佳希背脊挺直,笑盈盈的,始终从容。 刘匀断定了她的不为所动,叹了口气,打起感情牌。 “集团套保业务,是你我一手做起来的,但咱们能放开手脚去做,这份底气,你我都明白是谁给的。你走得这么突然,于情,是不是也太仓促了些?” 付佳希从善如流,微微歪头,笑道,“我来也来得突然,算是首尾呼应,有始有终吧。” 刘匀气笑,“成语被你用得明明白白了。” 软硬兼施没有用,落子无悔。 付佳希在oa上的辞职申请一直无人敢批,但这天谈话后,刘匀第一个点了同意。 她要辞职的事,在公司内传得精彩纷呈。 岳靳成从不吃回头草,她想方设法地主动靠近,还是没有用。 听说是给了她一笔钱,达成了协议。 隐隐约约有人传,她和俞彦卿关系匪浅。 说法各一,但结论很整齐—— 总裁夫妇,be。 岳靳成再次露面,是五天后。 他飞了一趟美国参加企业活动年会,舟车劳顿的缘故,人看起来消沉阴郁。付佳希去到办公室,他端坐在办公桌后,签阅积攒数天的公文。 岳靳成头也不抬,声线平稳,像在交待日常工作一般,“未来五年,柏丰基建类的项目会大幅增加,采销涉及的原材料数量递增,风险敞口更高暴露。董事会已通过,成立新的交易公司,不仅限于柏丰的套保交易业务开展。” 付佳希蹙眉,“成立新公司?目前的交易部对业务的承载量还是能够满足的。” “柏丰必会蓬勃发展,提前布局,一向如此。” 付佳希说:“如果是这样,有没有考虑进行收购?深圳广州那边有几家期货公司,资质和合规性都不错。之前我和刘组做市场背调的时候,也对这一块做过汇总,只是不详细。如果有需要,建议进行全面梳理调研。” 岳靳成如坚硬磐石,一动不动。手指压捏着笔杆,指腹泛白。 十几秒的安静,空气像凝固的泥。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像碎掉的瓷片,语调仍平静,“不收购别的公司,因为是深圳和广州,离津城太远,我舍不得你离我那么远。” 付佳希默了默,问,“所以,这就是你不批我离职的原因?” 岳靳成自我纾解,不轻不重地捶了下桌面,积攒数日的怨气抑制不住,“你说辞职就辞职,你有没有跟我商量过?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不该得到一声提前知晓?付佳希,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孩子的父亲?你可有可无的爱人?还是你的慰藉寂寞的床伴?你的工具?” 付佳希蹙眉更深,“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说到底,这些话,不过是你内心的私欲,因为我没有按照你的需求去满足你,没有按你设定好的轨迹走。岳靳成,你质问我的同时,不妨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我有没有说中,你清楚。” 岳靳成窝着火,一半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另一半,掺杂愤怒与挫磨。 “我清不清楚,你在乎吗?你要的不就是一个肯定答复,以此来彰显你的犀利明智。你又何尝不是拿捏我,制裁我?” 岳靳成因为情绪的失控,眼睛似都布了血丝,“付佳希,我是你的爱人。你呢,你真把我当上司?当利益互绑的协议对象?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付佳希丝毫不退避,“我把你当什么,跟我要走的决定有什么相关?难道你认为,我心里有你的证明,就是日日夜夜留在你身边?” “对!” “岳靳成,我若心中有你,去到天涯海角,我仍会在你身边。倘若我真的不爱你,就算你把我绑起来,甚至囚禁,也没有半点作用。”付佳希冷声回击,“岳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你大可再试一次。” 再次提及当年的不愉快,气氛像一掷即碎的瓦片,刺耳之后,徒留一室冷寂。 那时也是剧烈争执,两人间的关系如困倚危楼,岌岌可坠。 也是那一次,付佳希心灰意冷地对他说,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这是岳靳成心里的一道坎,或者说,是深层的恐惧。 他不怪责付佳希,而是怨恨自己。 有时会梦到,像潜水时的气压憋闷胸口,窒息感逼他醒来。除了长夜漫漫以及额上的冷汗,他什么都不再拥有。 戳中两人最不愿提及的灰色地带。 付佳希也一时沉默。 待情绪收敛后,她心平气和地开口:“我想过和你说,但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自顾不暇,也还在斟酌考虑,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她在反复摇摆中,一次次地自我肯定,又推翻,再拼凑出现实、合理、遵从内心的未来路径。 她挖掘自己的内心,又要兼顾当下的发生。安于现状,其实是性价比极高的选择。就在她快要妥协时,广州上海之行,见各方世面,站在更好的平台上汲取氧气。 金字塔顶端的风光,确实耀眼明亮。 后来,岳云宗窜通海外资本,铤而走险设局,经历这一战,除了赢,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交锋厮杀的感觉,酣畅淋漓,如登青云。 这一次,她选择自己。 岳靳成问:“所以,你做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连告诉我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付佳希缓了缓语气,“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之前那么多年,我也没在柏丰工作过,你的态度转变,是不是太快了点呀?” 她微妙上扬的语气,松弛的嗓音,已是缓解求和的主动信号。 岳靳成安静下来,对视的双眼里,燥火逐渐降温,像落定的尘埃,露出本真情绪。 他沉声问:“你从柏丰离职后,是跟俞彦卿走,对不对?” 一瞬间,付佳希明白了他所有症结的关键点。 她眉间浮现躁意,直白反问,“如果我离职,是去别的公司,你根本不会有这种兴师问罪的态度,对不对?” 岳靳成短暂失控,“你不想待在柏丰,我可以让你去更好的地方,你为什么跟着俞彦卿?!” 升温 第106节 付佳希:“对,或许会有更好的人,但我认为,他的专业思维、认知、工作方式,是最适合现阶段的我。岳靳成,你生气发怒的,究竟是所谓的不告而别,还是你内心的幽暗私欲。” 岳靳成双手握紧,平整的指甲都能将掌心抠得青白。 声音逐渐提高,场面降至冰点,办公室外,行政助理一干人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内心阴云笼罩。 每一次的安静,都将彼此往万丈悬崖边推近一米。 岳靳成转过身,按下开关。 身后的窗帘徐徐敞开,光影奔跃汹涌,刺得她眼睛胀疼。 “你能看到的那片在建区域,一半已经快要竣工,是柏丰明年即将投入使用的最新科研中心大楼,它会承载柏丰的十年规划目标,势必完成质的飞跃。另一半,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过,里面所有的设计,功能划分,都是我亲自督办。那里,会是柏丰的交易中心,集团旗下所有的经营业务,日后都会集中并入,统一管理调配。” 岳云宗独揽经营大权数年,岳靳成只能低调蛰伏,很多事装作不闻不问。对方被扳倒后,他终于可以放手实施。 岳靳成眼神压着她,不给她回避的退路空间,“我给你这些,难道不够吗?你就非要去别人那找自我?” 付佳希愣了下,随后说,“我在不在,都不妨碍你远大抱负的实现。你要与我谈公事,好,那我也提醒一下岳总,进柏丰之初,我就与你达成协议,互不干涉对方的决定。再者,在火锅店那次,我答应,做你和岳云宗之间博弈的跳板,你答应,事成之后,会满足我一个条件。” 岳靳成被她清晰理智的回答弄得太阳穴胀疼,像烧了一场绵延的火,只剩苍凉的灰烬。 他一字一句地问:“所以,此时此刻,就是你的条件?” 那时在火锅店,满溢的烟火气里,她脸红微醺,目光却又澄明清澈。 她就是最懂他的人。 知道他要什么,她愿意帮她,事成之后,只需兑现一个条件。 岳靳成当时问,是什么。 付佳希说,以后告诉你。 岳靳成答应,永久有效。 这事掰到这份上,再不应允,倒显得他失信丢份了。 岳靳成后知后觉,这姑娘真是好样的,一早就制了个甜蜜陷阱,他别无生路。 胸腔积压的怒意与委屈似要撑爆,岳靳成挥手,将桌面上的文件一应扫落坠地,他声音沙哑,情绪浓烈—— “付佳希,我给你的,你不要。我给的一切你都不要!!” 付佳希也不知为什么,两人会变成这般对立场景。 她亦不服软,不卑不亢,“你给的我就非得接受?你追我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我付佳希从不是这样的女人。” 话落音,她眼底涌现淡淡潮红。 往昔峥嵘,风雨同路,像一帧帧的电影倒叙镜头。 岳靳成自知言语有失,但梗在这儿,实在不是适合解决问题的时候。 付佳希离开前,决绝撂话,“你批不批准,我都会走。打官司,支付违约金,我哪样都不会少了你的缺。” 人离开许久,岳靳成枯坐如凛冬的树,半点活力生机都没有,指间不断烧燃的烟,便是枯枝上摇摇欲坠的叶,不过徒添寂寥罢了。 — 今年冬天,津城的雪落了一场又一场,赶趟儿似的占领季节主场。 小学和幼儿园提早放寒假,确保学生安全。 岳嘉一年后便满六周岁,这是他迈入小学前的最后一个寒假。 岳明芯热衷滑雪,这次把岳嘉一也带上,因为孩子小,没有选择国外,而是去了禾木。 付佳希原本不放心,怕打扰她玩。 岳明芯欲言又止,双颊羞赧,强调了一万遍不打扰。 付佳希瞧出端倪,一再追问,她才小声告诉,“我鼓起勇气,约了顾医生,本来不抱希望的,可他竟然答应了。” “哇噢!” “别哇噢了佳希姐。”岳明芯成了小怂包,“呜呜呜,你就让嘉一陪我去吧,他是小话痨,一定不会冷场的。” 付佳希笑她的反差,“行行行。” 心事有了出口,岳明芯捧着脸,缠着付佳希倾诉不停。 “他以前很高冷的,这次答应,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呀?” “哎哎哎,顾医生怎么会喜欢我呢,听说他的初恋是清纯类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在反反复复的自我肯定又怀疑里,一点点品尝冒泡的蜜水。 付佳希正在收拾出差的行李箱,笑着问,“那你是什么类别的?” “我?”岳明芯翘着腿,白皙匀细,有节奏地上下轻晃,“我可是明艳大美女。” 付佳希乐的,真诚建议,“在顾医生面前,你不用收敛假扮淑女。就保持现在的状态,我觉得顾医生不是对你没意思,他可能早已被真实的你暗暗吸引。” 岳明芯惊恐捂嘴,怔然半分钟后,尖叫响彻房间。 付佳希次日要出差,岳明芯非要留宿,说明儿一早开车送她去机场。 结果,付佳希听了一晚的少女心事。 次日,她顶着黑眼圈出门,“我中午还要与客户商谈合同条款,若是出差错,唯你是问。” 岳明芯忽然问,“佳希姐,今年过年,你还来家里吗?” 付佳希笑了下,“我这边的工作进度有点滞后,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岳明芯小声,“那奶奶那呢?你会去向她拜年的吧。” “只要我忙完,有时间,我当然会去的。”付佳希说,“如果我在外地,我也会给她打电话。” 岳明芯低低地“哦”了声,鼓足勇气问,“你和……哎,没事了。” 付佳希不揭破她的谜面,笑了笑,“辛苦你了,在禾木玩得开心。” “嗯嗯!”岳明芯想起一事,“哦,对了佳希姐,出门的时候我拿了你梳妆台上的一本书,等我看完就还给你呀。” 付佳希挥手告别,“好。” — 今年岳家的团圆饭,该是这么多年来,最不团圆的一次。 菜肴丰盛依旧,亲朋欢聚一堂。表兄堂妹里添丁添福,热闹看似更甚从前。 岳璞佪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只能坐轮椅出来见客,面容苍老,眼眸混沌呆怔,再无意气风发之姿。 众人纷纷围绕膝下,喂食添水,照顾敬孝。 姑妈最会来事,佯装擦抹眼泪,“云宗在h省忙得回不来,嘉一也不来探望爷爷,这是过年啊,一顿团圆饭都凑不齐,真是好遗憾呢。” 几位长辈纷纷附和,一人一句感慨,生生把这亲情搅得又浓又厚。 这话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岳靳成冷眸横扫,语调与这阖家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人凑不齐的团圆,在这个家又不是头回发生,各位的遗憾从何而来?” 刹那,无一人敢回嘴。 岳靳成自年少时就被家族孤立,被亲生父亲丢弃国外,他不在的那些年,这群人,又可曾有过一句感叹疼惜? 做戏,也得做得有点良心。 依岳靳成如今的地位,不至于为这点伎俩摆态度。 一年里,最该团圆的日子。 他不能如愿,那便所有人别想好过。 院子里,岳明芯和小辈们打成一片,没心没肺。 岳靳成嫌吵,闹腾,走进偏厅坐着躲清净。 矮沙发的一座,是岳明芯随手乱丢的包,围巾。棕白相间的lv,羊绒材质细腻,饱和度低。下面露出书籍一角,丹红封底,鲜艳惹眼。 岳靳成随手拿起,是一本旅行日记的记录书。 看封面上的照片,应该是爱丁堡。 岳明芯竟会感兴趣这种阴暗孤独,宿命感满溢的城市,着实令他意外。 岳靳成翻开,恰巧翻到有书签的一页。 书签窄长,边缘描着烫金条,很是精致。 他拿起,翻转另一面,顿时愣住。 水粉淡色底纸,字迹再眼熟不过,是她的娟秀小楷—— [我努力这么多年,不是只想长成一朵花] 花开有时。 而我,要历遍人间。 作者有话说: 岳总:脱下西装裤下跪。 佳希:没必要,谢谢。 从不理解到被理解。 我想,佳希有这样的爱人,会幸福的。 hhhh,倒计时啦。爱大家。抽一丢丢红包。 第62章 新年 ◎连接吻都变生疏了。◎ 岳靳成捏着书签, 看了很久很久。 近一个月的心浮气躁,状态失衡,在这一瞬, 奇异落定。 升温 第107节 “轰!” 直至外面传来巨响,他才默然转过脸,寻声而望。 团圆宴后的party,岳明芯他们玩得投入尽兴, 从几千里外的烟花产地托运一卡车过来, 各式最新款, 光条极富质感,层次分明。 冷色调的光亮映在他双眸之中, 萤火虽微,但仍能将冰雪寒意渐渐消融。 晚十点的满苑, 果园里每棵树上都挂着喜庆的小灯笼, 家中每一扇门上都贴着红福字, 是周小筠与岳嘉一共同写的。 那歪七八扭的,便是小嘉一的杰作,他倒懂事得很,也不伤害别人的眼睛, 就贴在付佳希的房间门上。 岳靳成过来时, 被他的小手牵住,迫不及待地领着去欣赏。 “爸爸, 我写得好不好?” 有点夸不出口,岳靳成换了种表扬方式, “态度很好。” 岳嘉一眼睛亮, “那你拍下来, 帮我发给妈妈好不好?” 岳靳成:“……” 岳嘉一拿起画笔, 垫着脚,又往上面添了一笔,画了颗肥嘟嘟的爱心。 “你现在拍嘛,爸爸,求求你啦!” 岳靳成答应,单手拿着手机,让他站去福字旁,同框合影。 岳嘉一兴奋,“发了吗?” “……等会发。” “不,就现在,妈妈经常教育我,小朋友做事不能拖拉,更何况是大人。”岳嘉一执意守着,“爸爸,你要当我的榜样哟。” 岳靳成无语,这孩子,说起道理来三套减一套,真是有一套。 他只能照做。 岳嘉一像监考官,一直盯着全程。稍有迟疑,便又开始讲道理。 点开付佳希头像,最新聊天记录停在一个多月前。 两人如胶似漆的那段二人时光,付佳希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他说,回。 她回了个表情,亲亲。 “咦,妈妈跟你亲亲耶。”岳嘉一略感失落,“妈妈好忙,她都好久没有抱过我了。” “你想妈妈吗?”岳靳成问。 “还好吧,想是想,但不会胡思乱想。” 岳靳成听得一乐。 某些时候,小嘉一总有一股,超越同龄人的稳重。 “妈妈又不是去玩的,她在努力工作,努力赚钱钱,赚钱给我买乐高,给我买新衣服,她很辛苦的。” 岳靳成嗯了声,“是。妈妈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在为你做榜样,她很好,希望你成为,像妈妈一样的人。” 岳嘉一眨了眨眼,“爸爸,你跟妈妈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 “妈妈说,你很辛苦,在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给我树立好榜样。她让我向你学习,以爸爸为目标。” 岳嘉一指了指他的手机,“发了没呀,我迫不及待要让妈妈看到了。” 发了。 岳靳成在听到这些话后,犹豫再无。 满苑远离市中心,市郊的烟火燃放得更加热烈澎湃。一朵一朵争先恐后地升空,献身以辞旧迎新。 周小筠年迈,尤其今年,苍老得格外快,步履不再矫健,刷手机的时间也大幅减少。多数时候,她喜欢睡觉,靠着摇椅,坐在祠堂,一不留神就眯了眼。 而岳嘉一豪言壮语地说要陪爸爸守岁,奈何不到十点,小家伙就已沉睡入梦。 岳靳成独自站在外院,单手并入口袋,微微仰脸,看漫天烟花绽放。 零点将至,人间愈发沸腾。 他忍不住再次看手机,这是他的私人号码,除了寥寥几人,节假日也清净得很。 付佳希的头像仍在列表最前。 她一直没有回复。 “你啊,在室外也不披件大衣,会冻着的。”竟是周小筠,吃力地挪动步伐,手里还拿了一条羊绒披肩。 “奶奶,您怎么还没睡?”岳靳成皱眉,三步作一步,赶紧扶住她。 “你啊,一天天的,日后我躺在那巴掌大的木盒子里,都睡不安稳。”周小筠叹气,看淡生死。 岳靳成默了默,“今儿新年,不说这个。” “罢了,我已到这个年岁,活一天,赚一天。只是你啊,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岳靳成低声,一语双关,“奶奶,我已经走到这了,您不满意吗?” 周小筠看向他,“比起满意,我更在意你。” 岳靳成闭目,微紧的手瞬间服软,慢慢垂落腿侧。 “好多人往我这儿递话,说笑的,认真的 ,求我主持公道的。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他们糊弄过去了都。”周小筠摆摆手,“听烦了,腻了,听了一辈子,耳根子就没有过消停,争来争去的做什么呢,吃穿用度只需这么多,把自个儿的日子过清透,比什么都重要。” 岳靳成不言语。 周小筠说:“这一点,佳希就比你强。” 岳靳成别过脸。 奶奶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暖房,在她面前,无需强忍克制。 他沉声,“我只想给她一个好生活,我有错吗?” “你大错特错。”周小筠提声,中气十足,“你觉得的好,有没有想过,并不是她觉着的好?你喜欢她,不正是看中了她与旁的人不一样吗,既然是你喜欢的特质,你又为什么,非要磨平,消融掉呢?我真是无法理解。” 烟花狂轰乱炸,该是新年倒计时。 老少立于黑夜里,齐齐抬头看向黑夜。 心境不同,不必道破,正如此时。 岳靳成倏地触动,纵使看同一场烟花,所思所想也如山水之别,但又何妨呢?烟花还是这场烟花,于黑夜漫舞,明灭从容。 周小筠年纪大了,受不得寒夜。 岳靳成扶她回房,主动求缓,“您赶紧休息,明天初一,我去祠堂请香听经,您放心,我心里有谱。” 零点钟声至,夜空烫得像白昼。 在轰鸣热烈里,岳靳成听到周小筠说:“新年快乐啊,我们成成。” 她苍老的手,温暖而有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背。 这成了岳靳成,很多很多年后,仍无法淡忘的温度。 只此一次,再难重温。 晨间第一顿,是满苑的初一习俗。 丰盛,隆重,寓意博头彩。 刘叔还放了两挂红烛鞭炮,热腾轰然好不喜庆。 室内有暖气,岳靳成只穿一件米杏色的羊绒衫,贴合腰身,正在给几位官员打拜年电话。 岳嘉一的着装很应景,中式盘扣风的长羽绒,小刘海梳得齐整,莹雪相映,眼睛亮堂堂的,和他脸上的笑容相得益彰。 这娃顽皮得很,和刘叔堆雪人,还把岳靳成的墨镜给雪人带上。 岳靳成瞥一眼,几万的眼镜就这么被他给造没了。 周小筠一早上在祠堂,大约有很多话要与菩萨说,这会才步履蹒跚地走出。 她的棉袄是暗调,金线穿梭,低调的华美,肩上沾染几缕清幽檀香,窜入鼻间,静心醒神。 “妈妈!!” 这时,岳嘉一的惊喜尖叫从院外传进。 “宝贝儿子新年快乐!” 熟悉的声音,声线柔和,清脆喜悦。 岳靳成愣了下,以为是幻听。 “俞叔叔!!”岳嘉一更兴奋了。 “嘉一小朋友好呀,新年快乐,给,你的大红包。” 俞彦卿也来了。 和付佳希一起来的。 周小筠斜了孙儿一眼,“还不来扶我,下雪天路滑得很。” 岳靳成只能与她一并出去。 他心事重重,以至于外套都忘了穿。薄羊绒蓄暖却不挡风,踏出室外,风如冰泉水,兜头浇灌。 付佳希和俞彦卿先后向周小筠拜年。 俞彦卿又对岳靳成颔首,“岳总,新年好,好久不见。” 岳靳成不咸不淡的语气,“你也新年好。” 付佳希看了看他,张唇轻启,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岳靳成目光淡,下了两级台阶,从她手里接过礼盒。 付佳希也未迟疑,松了手,任由之。 俞彦卿搀着周小筠,边聊边进堂屋,“是,工作是挺忙的,您放心,我有注意身体。” 升温 第108节 声音渐小。 这边,岳嘉一拉住两人的手,“妈妈,你来看我堆的雪人!” 付佳希说:“进门就瞧见了,你怎么用爸爸的墨镜呀?” “爸爸有两副,一副旧点的,我本来要用旧的,但爸爸不给,说那是妈妈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岳嘉一两手一摊,宛若大人模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副墨镜,是两人刚在一起的那一年,付佳希帮人熬了几个通宵做合同文书翻译,赚的钱买的。 他一直都在用,并且收管得很好。 付佳希一时无言,岳靳成在回廊下看着她。 刘叔适时招了招手,“嘉一,来,我们去喂鱼。” 岳嘉一走后,彻底安静。 岳靳成说:“外面冷,进去吧。” 付佳希点头,“嗯。” 台阶路滑,她穿着筒靴,几厘米的跟高,踩雪易滑。 岳靳成一把抬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重心。 他明明穿得少,掌心却烫人。 付佳希低声道谢,不逞强,也紧紧攀抓着他手臂。 岳靳成说:“这台阶实在碍事,开春了就找人铲平了。” 付佳希说:“可以,奶奶年纪大,腿脚不便,确实不安全。” 两人进屋时,手仍交叠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周小筠笑得合不拢嘴,像看年画上的拜年娃娃一般喜庆。 俞彦卿亦没什么表情,专心喝茶。 “来来来,都坐。”周小筠这才细看付佳希,“瘦了,黑了点。” “嗯,才从三亚回来。”付佳希说:“不瘦,我长肉了。” 岳靳成淡淡瞥她一眼,胡说。 “都都忙些什么呀,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看到好看的男孩子,都跟奶奶说一说。” “去了好多地方,国外跑得多,奶奶,瑞士真漂亮,下回我带您也去。”付佳希分享近况,温言软语,眉眼宁静带笑。 周小筠听不明白的,她耐心解释,手指并用。 岳靳成一直看着,他发现,每一个阶段的付佳希,都有细腻的变化。初识时,她元气开朗,恋爱时,她黏人又体贴,结婚后,她韧劲初显,当了母亲后,坚强独立。 而此刻,付佳希身上有一种奇妙的包容力。将这几个阶段的自己审视筛选,愈发从容平稳。 岳靳成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向着“更好的自己”方向在努力,并且有所成。 而自己当初的怒意,愤慨,失控,的确蕴含私心。私心的,想要她留在身边,却也不自觉的,干涉了她的选择。 任何人,都有选择更好的自己的权利。 岳靳成也曾深夜反思,但都不及此时,她鲜活生动地在眼前,由内散发的精气神更让他触动。 周小筠转而又问俞彦卿,“你呢,有没有亏待我们佳希?有没有给她发足工资?有没有让她很辛苦?” 俞彦卿今天穿着一件美拉德色系的羊皮衣,他很适合这种简约风,衬得人清隽英俊。他笑着说,“您仔细问问她,一早我还给她包了只大红包。” 岳靳成分外敏锐,一早? 这个词遐想延伸出很多可能。 他下意识地看向付佳希。 付佳希只是笑,含蓄的,淡淡的,没有过多情绪。 坐了一会,周小筠让佳希跟她一起去祠堂抄经文,下午再捎去宝殿敬奉。 俞彦卿是客,岳靳成自然要照拂。 两人往锦鲤池边走,从偏厅出去,很长一段廊道。这也是满苑里,最适宜看风景的地方,中式庭院设计,山水相容,方圆有度。 前半程,谁都没有说话。 过半之后,俞彦卿才慢悠道,“不问问我,她的近况?” 岳靳成不咸不淡地答,“她刚才与奶奶说了那么多,我听得一字不落。” “那是她的,不是我们的。” 俞彦卿慢下脚步。 岳靳成陡然沉默。 雪天阴郁,短暂不得放晴,眼见着,又飘起细细雪束。 岳靳成冷声,“俞老师拜年是假,向我示威是真。” 俞彦卿是会气人的,“那岳总,有没有危机感?” “我有没有,都不妨碍她做选择,不是吗?”岳靳成睨他一眼,“俞老师这问题问得有失水准。” “对,是我太隐晦,想着顾虑岳总的感受,方式委婉了些。”俞彦卿平说:“我低估了岳总的抗压力,要不,我再说直白些?” 炫耀也好,挑衅也罢,俞彦卿这话,的确成功砸碎了岳靳成的理智。 他呼吸急了两分,语气也颇不友好,“这还没立春,你的春风得意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俞彦卿双手环抱,从容答,“我看了日历,十日后就是立春。” 岳靳成眉间隐有怒意,“行,你成功了。” 俞彦卿倒是一怔,随即失笑,“真难得,有生之年,能从岳总这听到这句话,真是难得。” 岳靳成不想跟他讲话,侧开身,往旁挪一步,不够,又挪开一大步。 烦躁得很,他从口袋里摸烟,空空如也,不知落在了哪一处。 俞彦卿的神色始终平淡,即使是刚才的挑衅,也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攻击性。他的重点,似乎并不在激没激怒他这件事上。 “这个地方……眼熟吗?”俞彦卿忽地这样一问。 岳靳成心浮气躁,“来了万把遍的家,有什么眼不眼熟的。” 俞彦卿笑了下,不多解释,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走到柱子前,又慢下脚步,侧过身,有意又看了岳靳成一眼。 背影于转角处再也不见,可算不碍眼。 岳靳成心空心堵,思绪浑噩,似是连路都不会走,头重脚轻。 勉强走了几步,他忽然想到什么。 先是看向朱红立柱,然后看向稍远一些的台阶上。 记起来了。 去年春节,也是年初一这一天。 俞彦卿被周小筠邀请来满苑过年,岳靳成初一大早带着嘉一来拜年。 那时,二人剑拔弩张,眼神隔空厮杀,不说话都能飙出火电星子。 也是在这条回廊,岳靳成抱着付佳希,在新年第一天接吻。 他其实早就看到了俞彦卿,男人低俗却又不甘的好胜心作祟,他故意让对方看见。 如今倒好,落雪换新茶,故人重归来。 只不过角色折叠,当真应了那句十年不晚的报仇。 岳靳成抬头望天,灰茫茫的一片,像结冰的海。 — 年初二,周小筠要去宝殿供奉经文,带着岳嘉一上了山,不想岳靳成和付佳希跟着,交待他俩下午来接,祖孙俩要在寺院吃素斋。 车里暖气傍身,柑橘味的淡香清新怡人。 付佳希坐副驾,正在接电话。 俞彦卿在机场,登机前交待一些工作。 五分钟左右,通话结束。 岳靳成平静问:“他过年去哪?” “美国,处理一些信托基金业务。”付佳希说:“他这次会待得比较久,元宵节后才会回国。” 岳靳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悄然捏紧。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不一块去?” “我又不是他的劳工,大过年的,休假是我的权利。”付佳希拎得清。 “分开这么久,他就没想法?”他克制不住,又要含蓄隐晦,装作大度不在意。 付佳希对他的语气太敏锐,多半不是好话。 她索性从善如流,轻飘的语气应,“没呀,他很好,平日也挺照顾我。” 岳靳成沉默无言。 只是那方向盘最无辜,短短几分钟,快要被抠破。 沉默许久。 付佳希自得其乐地刷短视频,声音静音,但她看得欢快,完全忽略了,车里有一枚随时会爆炸的气球。 一路开到满苑门口,付佳希关掉软件,准备下车。 “咔哒”一声,车门却落了锁。 付佳希不解,望向他。 岳靳成问:“他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升温 第109节 付佳希微微偏头,对答如流,“一起上下班,一起工作,有时一块吃饭,哪里开了新餐厅,就去打卡。在谈判桌上,我们分工明确,专业互补。出差时,也会给彼此互带礼物。这样,算不算照顾?” 岳靳成喉间泛锈,神色越来越消沉阴暗。 他转过头,拉住付佳希的胳膊让她靠近,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没有绅士的试探,只有暴徒般的侵入。 从被动承受到逐渐适应,付佳希眼睫动了动,放了松。 氧气榨干,神魂出走。 岳靳成抬起头,目光浓烈粗粝,“他根本没照顾好你,连接吻都变生疏了。” 作者有话说: 俞彦卿:打扰,高估了岳某人的道德。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63章 团圆 ◎你不该止步,而应尽情的,再追一次月。◎ 舌尖发麻, 唇也红肿泛疼。除了齿间的薄荷微甜,实在算不上好体验。 岳靳成说这话是故意刺激。 付佳希不会像以前,对男女之事总有几分羞赧, 她挑出重点,平静反问,“你是蓄谋已久,早就想这么做了。” 岳靳成无言, 不否认。 她大方伸出手, 掌心白皙细腻, 指腹有微微一层薄茧,“这个薄荷味很好吃, 给我一颗尝一尝。” 岳靳成难以形容这一刻的感觉,他生硬地转回头, “没有。想尝就再亲一次。” 付佳希轻轻一笑, “那算了, 不太想。” 岳靳成又把脸转向她,目光沉了沉,像投入湖心的石块。 付佳希倾身越过中控台,发丝垂垂落于他大腿间, 似有若无地撩拨。 她伸手, 够着驾驶位左边的键,自己开了车锁。 几秒钟, 来不及反应,她已推门下车。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 明明闻的是淡香, 却如喝了一杯高度烈酒, 心悸不已。 不过分开两月, 她对男女间的欢愉信手拈来,不再羞赧胆怯,反客为主,竟也学会了主动进攻。 是俞彦卿教会她的吗? 猛然冒出这个念头,不必求证,就已让岳靳成窒息心梗。 满苑落得清净,管家刘叔随行一块去了宝殿,只有一位做了几十年的阿姨在家。她热忱关心,询问两人要不要喝碗汤水。 付佳希本就肚饿,笑着道谢。 阿姨欢天喜地,厨艺被分享很是满足,“等着啊,我就去给你们盛。” “诶,麻烦您。”付佳希轻声,“他的那一碗,别放葱。” 岳靳成不由将手捏紧成拳,目光深重,也困惑。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喝完汤水。 付佳希拭了拭嘴角,也顺手递给他两张纸巾,“下午没事吧,我们出去走一走?” 津城cbd地心,节日气氛浓厚,出来玩耍透气的人多,南里街做了一场主题活动,各种特色小摊应接不暇,吃的玩的小玩意都有,还有求新求变的套圈游戏,奖品是肥美的大白鹅。 付佳希觉得新奇,往人群里挤。 她身板瘦,穿着羽绒服也显纤细。 岳靳成双手护着,挡在她两侧,为她生生围出一条路来,她是看高兴了,他的麂面鞋被踩得污渍一块块。 付佳希跃跃欲试。 岳靳成没问,主动扫码付款,把三十个圈递到手中。 结果当然没套中,也幸亏没套中。 岳靳成不敢想,一只鹅待在车里,会是怎样的销魂体味。 两人跟着人流继续向前。 煎饼果子摊,爆米花,小糖人,还有穿着汉服的小姐姐们,派发红纸,在纸上许愿,一定很灵。 岳靳成和付佳希并肩同行,俊男美女实在惹眼,每人都被塞了一张心愿单。 盛情难却,也图个好彩头。 付佳希手一挥,不作犹豫,写到是: -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伸头,想看岳靳成写的。 他正好收笔,笔锋锐利,写的是: -所愿如愿 她问:“是我吗?” 岳靳成淡声,“出于道德立场,我选择回答,不是。” 付佳希瞥他一眼:“说得好像刚才在车里,谁干了大好事似的。” 岳靳成微微蹙眉。 她已施施然向前迈步。 付佳希逛得悠然自得,尤爱工艺小摆件。 捏泥人的手艺吸引她注意,细致精湛,传承非遗。 岳靳成看她对一对儿小泥娃很有兴趣,看了一次又一次。 那小人儿惟妙惟肖,显然是一对。 “怎么,姓俞的竟也喜欢这东西?”岳靳成语气凉飕,与这欢悦气氛格格不入。 付佳希仔细端详,不疾不徐反问,“姓俞的那么多,你指哪一个?” 岳靳成:“还有几个姓俞的追求你?” 付佳希点了下头,“不仅有姓俞的,百家姓里我能选出好多个,比如……” 她适可而止,偏头,若有似无地看着他。 岳靳成咽了咽喉咙,像被羽毛挠了痒。 “嘉一妈妈,原来你竟有这嗜好。”他略微提声。 “嘉一爸爸,原来你也有这种嗜好。”她风轻云淡地回击,“既觉得我新交了男朋友,还热衷于在车里冒犯。” 岳靳成:“……” 很好,多久不见,牙尖嘴利上了几个台阶。 俞彦卿真不是东西,都教了她什么破铜烂铁。 他心情明显低落,之后沉默寡言。 付佳希只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眼底才流露出浓烈情绪。 临近约定接人的时间,刘叔打来电话,说是明天有诵经祈福的法事,周小筠和岳嘉一想留宿一晚。 空出来的时间,夜色漫漫,何其长。 付佳希把街边小吃吃了个遍,没给晚饭留余地。 岳靳成想,她是不想和自己共进用餐,真可笑,曾经最亲密的爱人,连一张桌子都不愿再坐。 两人各怀心事,游荡到晚七点,天太冷,这才目标一致地往回走。 灯影绰绰,红灯笼应景,冬雪积厚,夜不似夜,像将亮的晨曦。 付佳希亦步亦趋,走得随心所欲。 岳靳成不由紧张,每每在她步伐踉跄不稳时,下意识地伸手相护。 “哎。”她忽然驻足。 岳靳成迅速收回双手,佯装若无其事垂落腿侧。 付佳希说:“我买的那对泥娃娃忘记拿。” 就是那一对儿,她嫌重,不想拎着。老板说,先隔这里,等她逛完了再来拿。 她忘记了,幸亏走得不算远,转头回去不过三五分钟。 付佳希刚要转身。 侧脸挨了烫,被滚热的力气阻拦动作。 是岳靳成,伸出的手。 他不让她转身走来时的路。 “别回头。”岳靳成沉声似雾,“新年了,你就一直往前走。” 付佳希安静听话。 在他回来之前,始终维持这个姿势。 又逢雪落,这新年,白雪皑皑,覆盖万物,冻结尘垢,好让来年春风化雨。 “好了,拿回来了。”岳靳成很快折返,气息微喘,怕她久等挨了冻。 “走吧。”他说。 付佳希却如铆钉一颗,定在原地不肯迈步。 升温 第110节 “怎么?”岳靳成疑虑。 付佳希轻声,“我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往前走。” 听着像是对他刚才的话的回应收尾。 岳靳成嗯了声,“乖。” 付佳希仰着脸,目光落于他眸间,“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岳靳成怔然。 脑子高速飞转,若要理解成,上一句话的延伸,也勉强能够。 正当他斟酌思考之时,付佳希扎进了他怀抱。 后来的发生,不讲道理 ,无法克制。 或者,某种程度上,彼此都已迫不及待。 满苑已算远离市中心,在回程途中,岳靳成轻车熟路,开入一条杳无人烟的小道。四周树木作掩,鲜有人烟,尤其这春节夜晚。 两人在车里就进行了一次。 分不清谁主动,亦或是,不分上下。 付佳希的腿最后不是腿,是面条,垂垂落于男人强劲的手臂上,又如荡秋千,随着他低头的频率而摇曳。 “……岳靳成。”她揪紧他的发,迫使他从糖水里抬起头。 “不喜欢这个?”他声音嘶哑,如重症感冒患者,“那就换一个。” 他稍稍起身,身影倾盖。 依旧低头,只不过不是照顾身下的人,而是照顾自己的身下。 几秒后,付佳希呜咽。 岳靳成的嗓音,随之起伏,“这儿没人,可以出声。” 寂寞干涸的花园,在滋润里抽出新枝。 “满苑就别回了吧。”付佳希一把勾住要起身的人,在他耳边微喘低哼,“那有祠堂,礼佛清净地,会亵渎神灵的。” 所以她的意思,就在车里。 幸亏这车底盘稳,车身重,多大的动作,从外观也察觉不出异样。 岳靳成被她弄得背脊发酸,眼底被欢愉熬红。 他心里莫名,自己这算是什么? 偷情的奸夫? 对俞彦卿,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你车里怎么有这个?”付佳希头发散乱,口红蹭出唇瓣,似渐变的花,借着车外的微光,显得别样魅惑。 一盒安全套,拆得暴力,迫不及待。 “随手放的。”岳靳成哑声。 付佳希扯出最后一只,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撕开锯齿口。 岳靳成头皮一紧。 她说:“拆都拆了,就别浪费了吧。” 瑞雪丰年。 车内的人生幻景也同样精彩。 落雪簌簌,夜深无人烟,哼吟声交织,成了迎新的第一首赞歌。 回到满苑。 岳靳成独自在浴室待了许久。 他裹着一身热气出来,地板上烙下一只只未干的脚印。 付佳希觉得不太舒适,索性躺着在床畔看书。 “对眼睛不好,坐起来。”岳靳成说。 “坐不起来了,腰疼。” 他眸色又深了一分。 本想咽下去的话,还是没能堵住。 “付佳希。”岳靳成走近床边,“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深吸一口气,“我要确认一件事,你和俞彦卿,是不是在谈恋爱。” 付佳希说:“只谈恋爱吗?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岳靳成心口如砸重锤。 是指,结婚吗? 他收敛情绪,愈发迫不及待,咬牙切齿地应,“行。就当你们奔着结婚去的。” 付佳希眼神无辜,圆溜溜地盯着他,静待下文。 “所以你要怎么处理我?”岳靳成问:“像刚才在车里那样,每个月有空了就召我去?还是定个地方,定好固定时间?” 付佳希问:“你可以?” 岳靳成默然,目光像割裂的瓷片。 连付佳希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分过。 就在她快要缴械时,岳靳成说:“我可以。” 付佳希愣了下,饶有兴致地继续盘问,“你是怎么个可以法?” “时间地方你定,怕被人发现,就来h酒店,是柏丰旗下的产权,我打声招呼,顶层套间归你。” “可我现在的工作,经常要出差,国内国外到处跑。” “你的业务,应该去北上广居多。”岳靳成说:“这三个地方的企业活动常有邀请函,我让焦睿留意。” 付佳希又问:“那俞彦卿那,你打算怎么隐瞒?” 岳靳成的耐心似已到了极限,又一听此人的名字,简直快要爆炸。 他忍下一口气,“随便!发现了他就打死我吧!” 付佳希再也忍不住,嗤声笑了起来。 岳靳成恨不得将她揉一顿,男人做到这份上,够他妈不要脸的了,她还笑。 “很危险的诶,媒体曝光,柏丰总裁当小三。” “放心,我一力承担,不会让任何人拍到你。” 付佳希笑意慢慢淡下,轻声问:“所以岳靳成,你后悔了吗?” 岳靳成蹙眉,“哪件事?” “不批我离职。” “不悔。”岳靳成执拗,“你都要离开我了,我又不是男菩萨。你也不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做不到审时度势,百忍成金。” 付佳希问:“还有吗?” 岳靳成一时的情绪翻涌得以宣泄,又觉得无力,他低声说,“佳希,我还是后悔的。其实,忍一忍又怎样,我明白,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无论人生,婚姻,家庭,还是事业。你该保持一份清醒的‘自我’,你也有权利到达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哪怕过程中,会有‘排他’的牺牲。我理解,我都懂,但我还是失控和贪心了……我想成为你‘自我’的其中之一,而非‘排他’里的舍弃物。” 付佳希愣了愣,慢慢的,眼底涌出潮意。 “你都不跟我说这些的。” “已经犯了一次错的人,言多必失,我也不想再遭嫌弃。” “所以你就放弃了,心甘情愿当‘小三’,也不愿低头?” “不是不愿意。”岳靳成片刻无言,懊恼自己的失策,“我就没想过,俞彦卿这么能耐,一个多月就能打动你。” 他咬字酸涩,喉间似梗,“确实一表人才,优秀出众,他给我的危机感,从第一面起就一直存在。” 女人直觉犀利,男人也同理。 “这样啊……”付佳希尾调轻悦上扬,对方才的剖心明志似是满意,只是有一件事她仍不得解,“俞彦卿是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又提起这人? 岳靳成不耐道,“他会放过这绝佳的,耀武扬威的机会吗?” “昨天他在这儿待了也没多久,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你陪奶奶去祠堂抄经,他要去喂鱼,就在院外的那道长廊里。” 长廊? 付佳希忽然想起。 她失笑,问:“你不记得了吗?去年,春节,年初一,也在长廊下,你做过什么事。” 岳靳成眉心微皱,“我当然记得,你亲我的每一次,我都有账本。” “胡说,哪次都是你亲我。”付佳希微恼,“我就该让你再急几天,别想过个好年。” 岳靳成听出话外之音,“嗯?” “你去年故意气俞彦卿,当着他的面故意亲我,让他没过一个舒坦年。他这种级别的操盘手,忍耐力无人能比,黑名单记得清清楚楚,这不就报了仇,与你扯平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两个三十岁的男人差不多幼稚,付佳希都懒得说。 “……” 岳靳成真想给姓俞的立块碑,亲手缝一面锦旗。 付佳希舒坦了,被冷了一两个月,心里也不痛快。 她从床上起身,半跪于床面,伸手去捏他的脸,“什么表情,要吃人呐?” “不吃了,太多了,吃饱了。”这话听着像答非所问,不像正经话。 升温 第111节 付佳希仍在回味,由衷感慨,“岳靳成,你的道德底线,低到我不敢想诶。” 岳靳成睨她一眼,“嗯,长见识了?要怎么感谢我?” “自然要谢,那就……以后每两月见一次,在岳总的h酒店顶层套间,记得,安全套自费。”付佳希狡黠眨眼。 岳靳成失笑,败阵认输。 他看着付佳希,“一月一见可以,半年一见也行,复婚与否,取决于你,佳希,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付佳希声音有些颤,“这么纵容啊岳总。”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要越来越好,过你想过的生活,走上坡路,别回头。” 岳靳成低下头,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目光像缓缓流淌的蜂蜜,“你选择结婚生子,不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有后顾之忧,如果在自己想做的事情面前,还需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那就是我这个做男人的无用。” 付佳希鼻尖一酸,眼里的泪水像雾气。 岳靳成的指腹像粗粝的纸,按了按她湿润的眼角,“佳希,我是真的爱你。我不需要你为我洗手作羹汤,也不愿你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你这么好,这么这么好,你应该去体验更多的人生可能。或许会遇到万象更新,也会吃亏于人性斑驳,没关系,你随时回头,随时有我。”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大雾散尽时,歧路者见高山。 你不该止步,而应尽情的,再追一次月。 作者有话说: 注:【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引用于《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爱大家!明天完结!这章抽300只红包! 第64章 -正文完- ◎更喜欢的方向,是向上生长。◎ 这一晚, 付佳希与他说了这两个月的自己。 说她的工作,前所未有的充实。 她去到上期所,广交所, 封闭式培训了十五天。说她去了伦敦,并且分享照片,伦敦塔桥,白金汉宫等等, 很多城市地方。 岳靳成停顿那张圣保罗大教堂的那张, 肯定道:“是俞彦卿拍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个角度明显是偷拍。” “抓。抓拍。”付佳希严谨纠正他的偏见措辞。 岳靳成哼的一声, “怂得很。” 付佳希斜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胆子大到跟有男朋友的人坠入道德的深渊。” 岳靳成保持安静。 “生气了?”她问。 “没有。”他说:“在回味。” “……” 付佳希笑说,“就该录下来, 群发你们集团邮件。” 岳靳成倒坦荡, “嗯, 你发,广而告之,就都知道我是你情人了。” 付佳希脸颊燥热,“什么情不情人的, 都当爸妈的人了。” “就算你当奶奶了, 我也爱你。”岳靳成说。 平淡,琐碎, 真挚又略带无聊稚嫩的谈话,像黑暗里的烛火, 拖慢空气流速, 眼里心里装着彼此。 付佳希问:“你呢?过得好不好?” “这么问, 你定是从哪里听说我过得不太好。”岳靳成笑, “说说看,都听到了些什么?” “不让岳云宗回津城,不让他们父子相聚,对你爸忤逆不孝,还有奇谈,竟说老爷子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是因为你用了非常手段。” 付佳希能把和他有关的消息,记得一字不差。 “你姑姑和伯伯,项目资金链断裂,进度滞后,还有你的表弟,也是麻烦事不断,露水情缘竟闹到女方挺着大肚子上门认父。” 付佳希从旁人处听齐这些,心悸忧虑得几晚睡不好。 外人知道什么,造谣一张嘴。 不料,岳靳成却说:“对。” 付佳希怔然,“啊。” “岳璞佪风光一辈子,早忘了是如何发家的,他既不念我母亲半点旧情,就别想把今朝的日子过顺坦,至于为何身体衰败,大约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尽。” 岳靳成目露寒光,似打磨锋利的刀刃,薄如蝉翼,毙命于无形。 “岳云宗自愿请命去华南,就该有所准备,他身为岳家人,拼搏奉献,吃亏受苦,多正常。咱们三兄弟里,少恒酷爱户外,在攀岩时断过胳膊,冲浪时摔折腿。我自不用说,年少独自去到美国,没客死异乡,也剥落两层皮。云宗的前半生最幸福,独占父爱如山,自命不凡。既是兄弟,当然有苦同当。福享完了,便该吃些苦了。自己一屁股烂账,多公平。” 岳靳成冷呵,不屑一顾。 话里有话,且细思极恐。 但付佳希不会当圣母,以所谓的好心好意去劝他放下仇恨。 恩怨太长,不是随手一笔勾勒,也绝非只言片语便能擦抹。 付佳希只说:“你觉得好,那就一切都好。” 岳靳成笑起来,“有你在,我就觉得好。” 人间有伴,是与自己碰杯当啷响,共襄盛举的,心软的神。 — 付佳希的春节假期很短,很快就要前往纽约与俞彦卿汇合。俞彦卿正与morgan stanley谈外债方面的利率套保合作,需要付佳希前往助力。 出发前一晚,她留宿岳靳成的檀公馆。 几大类的资料整理妥当,全英文。 岳靳成翻看几册,用语相当专业。 付佳希之前的英文并不算精通,短短两年,能自学进修到这种水平级别,真是下了苦功。 他抬起头,目光投掷于她身上,欣赏,赞叹,爱慕,以及钦佩。 付佳希正与对接人打越洋电话,她的口语流利,表达自然,落落大方。 不得不承认,离开柏丰,她的见识和学识,思维与能力,突飞猛进,不可与往日语。 岳靳成也发觉,自己亦没有当初以为的,那般失落。 他反而觉得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看,这是他的爱人,他孩子的母亲,他一眼选定的,共度一生的人。 多有眼光啊! 付佳希结束通话,早就察觉到,“你刚看我好久,怎么啦?我衣服上有虫子?” 她低下头,抬起双手,自己检查。 下一秒,就被岳靳成拥入怀中。 炽热的呼吸在发丝间轻挠,有节奏的心跳会因她伸手,环住自己的腰而一瞬乱奏。 他闭眼,沉声喟叹,“我都想退休了。” “行呀。”付佳希笑道,“退吧,我养你。” 岳靳成也笑,低低地应了声,“我很好养的。粗茶淡饭。” 付佳希自然接话,“一日三餐。” “三餐四季。” 付佳希抬起头,轻轻挑眉,“和谁?” “和你。” …… 岳靳成第二天有重要会议,不能开车送她去机场,让司机送。 付佳希欣然接受。 两个成年人间的爱情,似乎不止是爱情。 带着默契与分寸,既能守好自己的界限,也能替对方丈量边界。 下午四点的航班直飞。 付佳希计划一点半出门。 刚吃过午饭,她接到一个令她深感意外的电话。 机场,t3出发层。 国际航班客流量相对较少,二楼的咖啡厅也算安静。 “我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付佳希抬手,看了看时间,“十五分钟,最多。” 万钰:“你不是四点的航班?” 这还有一个多小时。 付佳希:“你怎么还会认为,所有人都要迁就于你?我是有很长时间,但要看对方是谁。” 万钰反应过来。 不是没有时间多聊,而是自己,只配她的十五分钟。 万钰一时窘迫,双手摩挲着杯壁极不自然。 付佳希不想兜圈子,“找我什么事?” 升温 第112节 万钰安静几秒,抬起头,“你让大哥,最近看着点嘉一。” 付佳希皱眉。 万钰:“前天,岳云宗回了一趟津城,我无意间听到他打电话,似乎是……但我也不敢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真的和嘉一有关。总之,你们多注意。” 付佳希脸色刹变,本能站起身。 “你别着急!”万钰也起身,把她拦住,“岳云宗今天早上才回的公司,他要真想干什么,也没那么快,没这么蠢。” 付佳希冷呵,“我会信你?” 万钰撇嘴,“好好好,那你跟大哥说。” 付佳希审视她数秒,重新坐回座位。 她扬了扬手机,录音页面,仍在进行中。 万钰表情愕然。 付佳希这才按下结束键,发给了岳靳成。 “你,你。”万钰艰难消化此刻的心情。 “我永远不会侥幸我儿子的安危,虽然你这个人,我不是很感兴趣,或者,这也是你卖惨讨好布局的程序之一,我都要确认。” 万钰顿觉挫败,也有失落,声音缥缈,“佳希姐,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的。” 付佳希的注意力在手机,抬头看她一眼。 “从我和岳云宗刚认识时,我就听说了你。”万钰停顿,问:“你不想知道别人眼里的你吗?” 付佳希说:“你想说就说,不说我也不在意。只是提醒一下,还有十二分钟。” 万钰吸了吸鼻子,神色更落寞。 她好自信坦荡,是真的不在意别人的言论。 “相比我而言,你的口碑好太多了。” 付佳希轻声嗤笑,“这算哪门子口碑?要这样的口碑有什么用?是能为我挣钱,还是给我涨工资?虚无缥缈的名号,你越在意,就越被他人左右。在意多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万钰眼睛都红了,“我不行,我没你有能力。” “不是你不行,是你自己做了选择。”付佳希淡声,“哪怕再破败的人生,也可以孤芳自赏。你要融入这个世界,首先要做到接洽自己。本末倒置,又怎么会如意。” 万钰掉眼泪,拿纸巾胡乱擦,“佳希,我是郑重的,向你和嘉一道歉。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们。” 此时,岳靳成回了信息。 [儿一切都好,安心。] 付佳希这才松了气,重新看向万钰,“这声‘对不起’,我和嘉一应得的。” 万钰落泪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鬼迷心窍,生出这么恶毒的心思。我是喜欢钱,是贪图享乐,我虚荣于岳家二太太的名号,沉迷所谓的圈子阶层……但佳希,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嘉一的。” 付佳希说:“故不故意,已经伤害了。你现在说这些,除了希望得到我的宽解,借以纾解你内心的愧疚,还有别的用吗?” 万钰羞愧沉默,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用力泛了青白。 短暂沉默。 付佳希内心叹气,也不想把场面上的事做太绝。她说:“你既目标明确,求财图名,就该舍弃一些东西。想要别人看得起,做的又是依附他人的事,如此矛盾,一样都做不好。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起身将走。 万钰忽然出声,“我要跟岳云宗离婚了。” 付佳希动作一滞,目光凝聚于她的脸。 万钰笑了笑,“很意外吧,这个想法第一次从我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可置信。多想几次,正视面对,反而有了答案。” 付佳希弯唇,“离婚是一件……你很吃亏的事。” “岳云宗给我吃的是苦头,贬低谩骂,阴阳怪气,我真是受够了。”万钰耸耸肩,“反正这两年,我在他身上捞的好处也不少,那些限量包包,首饰,我已都找人出掉了,手上有钱,足够我去做想做的事情。” 付佳希反倒对她心生两分欣赏了,问:“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万钰说:“开一家白喜事店。烧纸,棺材,顺带做点道场法事生意。” 付佳希笑,点头认可,“现在人口老龄化严重,这不失为一个风口。” 万钰目光低了低,“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羡慕你,难怪岳总对你这么尊重。我会以你为目标的。” 付佳希说:“祝你成功。” 机场广播响起,航班即将登机。 外面,清风伴晴空,天蓝得不似真实。 付佳希驻足,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岳靳成。 岳靳成过了几分钟回复:一切顺利,回时我接你。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付佳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在美国处理完工作,又被拎去了伦敦交易所参加一个培训,培训结束后,又辗转去了一趟南美,在智利考察的铜矿资源,巴西一家公司的铁矿石想做基差获利,谈判的这几日,付佳希还抽空去了柏林看了一场欧洲杯赛事。 回程时,付佳希觉得夕阳甚美,于是买了杯咖啡,在教堂前欣赏了一场落日。 恣意,自由,自洽,自足。 是她想要的生活。 这边。 岳靳成等得实在没了耐心,说好的一周差旅,延后成十天、半月,现在倒好,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听个响。 跟她电话视频都要挑时间,连焦睿都感慨,自从佳希姐去国外出差,老板加班到凌晨的频率陡升。 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了个定位,竟是又去了伦敦。 岳靳成怕的很:“又去培训?” 付佳希:“嘿嘿。” 岳靳成无力,“所以这次又要培多久?” “十五天。” “……” 岳靳成一刻也等不了,订了最快出发的航班,经济舱也无所谓,行李都懒得收拾,换了卡,带了只手机,一叠外币,就这么出发了。 13个小时的飞行,v航的经济舱简直令人发指,客座间隙窄小,对他这种身高腿长的极度不友好。 岳靳成坐得很痛苦,但想到要见她了,便也能苦中作乐了。 终于抵达heathrow airport,伦敦今日阴雨低温,妖风阵阵,岳靳成差点被吹成冰雕。 他给付佳希打电话,酝酿想象她的惊喜反应。 几声等待,接通。 “猜猜我在哪?” “猜猜我在哪里?” 两人竟异口同声,说了一样的话。 岳靳成皱眉,心生不好的预感。 “我在伦敦。” “我在柏丰楼下。” 像炸裂的太阳,火星子乱溅,直接把伦敦的大风给压盖住。 岳靳成无语。 付佳希也快哭了。 “这,这这这,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岳靳成接受了事实,想来又觉得好笑,他嗯了声,“巧,我也是。” 迫不及待见面的两人,舟车劳顿,煞费苦心,最后闹了个甜蜜浪漫的乌龙。 付佳希轻声带笑,“你快回来。” 岳靳成故作正经,“晚几日吧,来都来了,正好这边有个项目要盯盯。” 付佳希俏皮道,“那我再飞过来?” 岳靳成惊呼:“别!错过一次就够了!” 付佳希哈哈大笑。 迟了两天的见面,被风月疾雨所填补。 散落的西裤,半裙,袜子从门口延至卧室。 床上除了他俩,一切都是多余,床单被子被委屈得赶至地毯上。但也不是全无用处,两人翻滚落地时,也能当成松软的场地,以供纵情发挥。 极限到时,付佳希仰头,脖颈修长。 心想,这么多年过去,岳靳成还是那么会舔。 天将亮,室内薄薄一层光亮,似雾如黛,又像半透明的绸缎。 付佳希起身,不着一物,看到窗外,春雪融融。 这时的雪,细腻,温柔,仿佛在给冬季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岳靳成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付佳希逆着光,沉静地站在窗前。背影纤细,长发垂于腰间,像宝盒开启后,露出的奇珍异宝。 她伸出手,在布满白雾的窗户上,细细写了一个字。 看清后,岳靳成心口如春雨滋养。 岳。 付佳希察觉到动静,回过头。 四目相对,她温柔一笑。 升温 第113节 岳靳成拿了件绒毯,走近披在她身上。 一只手揽着她肩头,另一只手也伸于玻璃前。 亲密浓情时刻,小浪漫的互动自然而然。 他也要写她的姓。 付佳希以为,会写在并排的位置。 但,岳靳成却落指于“岳”字的正上方。 付 岳 付佳希不解,但也没问。 岳靳成却主动,“像不像?” “嗯?” “昨晚我们的姿势。” “……”付佳希羞赧微恼,“胡言乱语。” 岳靳成笑得胸膛微颤。 付佳希轻哼,“我以为你要和我并肩同行。” 岳靳成说:“当然可以并肩,但我想,你更喜欢的方向,应该是向上生长。” 付佳希怔然,眼底略泛潮意,“你不怕我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那一定是你碰到了更好的人,如果有那一天,也绝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不够努力进取,是我配不上你。” 岳靳成笑着说,“当然,我绝不容许自己犯这种致命错误。” 付佳希抱住他,侧脸贴着他心口。 窗前,春雪缓慢似雨。 耳边,心跳声包容有力。 岳靳成低声,“我觉得……我抱的不是你这个人。” 付佳希轻笑,“我不是人呀?” 晨曦渐亮,墙上的微光是淡淡玫瑰色。 岳靳成落吻于她发丝间,真挚虔诚,“是你,自由而丰盈的灵魂。” ————尾声———— 某日,岳嘉一小朋友的日记: 爸爸妈妈zui近有点过分,粘在一起不da理我。明芯姑姑说,这叫二人世界。行吧,等他们从二人世界出来,我就把爸爸关进小黑wu(屋),天天给他吃红shu(薯)。 昨天王小胖又炫yao了,说他每年和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女(旅)行一次。他拿这件shi(事)气我很久了。哼!!我正式宣布,从这个春天起,我也可以一家三口去女(旅)行了,他女一次,我女三次,气到他多吃三盆饭,这样就不是王小胖,而是王大胖了。 ——来自一位比较生气(不多)的小帅哥(很多)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这个故事的完成度我尚算满意,也第一次尝试写比较集中一点的职场(偏个人向),当然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下次可以更进步。 佳希不依靠丈夫,也可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男人只是锦上添花,把握自己的人生战场主控权,她做到了。 希望我们都可以像她一样,无论做出哪种选择,都坦荡自信,光芒万丈。 感谢连载期间追文的小天使们。你们陪我度过了又一年。希望年年常相见。 后续还有一些番外,填补一下剧情,以及比较甜蜜日常的片段。咱们明天约,爱大家。 最后,欢迎大家移步咬春饼专栏,预收下篇文:《借朝露》,男主暗恋成真,步步为营,后来者居上的故事。 以及马上会开的一个中篇《原野有春天》,听名字就很甜吧! 再次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