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节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作者:青鸢沉鱼 文案: 江漓是江南知县之女,父亲冷漠,继母狠毒,继妹跋扈,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成婚后,她处处守礼,贤惠持家,丈夫却极尽苛待,不仅带回远房表妹要她伺候起居,甚至还要染指江漓的贴身婢女。 临被毒死时,江漓才知道,这门婚事是继母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谋夺她母亲留下的巨额嫁妆! 再一睁眼,她重生回被继母关在柴房中逼婚的那夜。 回想前世种种,江漓杏眸中都是凛冽冰霜。 幸得老天垂怜,让她得以重活一世。 那么,那些曾欺她辱她害她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 起初,于陆凌霄而言,江漓只是个曾救他于危难的陌生人。 既是曾救他一次,见小姑娘受困时,陆凌霄不吝用手中权柄暗中助她几次。 可助着助着,这姑娘的一颦一笑却渐渐入了心。 一日,认回莫府的江漓被国公府长女当众刁难,低眉顺眼地受气,连话都没敢应,陆凌霄深觉不适,正要上前解围。 不想,那小姑娘转头就将人设计落水,在旁笑得开心。 陆凌霄薄唇微抿,素来不显山露水的脸上竟也噙了抹笑,宽袖一扬,命人将国公府结党私授的证据送入了大理寺。 当夜,陆凌霄找到了正惬意靠榻看话本的江漓,推心置腹道:“京都权贵甚多,即便莫府地位高崇,行事也难免掣肘。” 江漓茫然一瞬,顺势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陆凌霄笑道:“成为摄政王妃,一切迎刃而解。” 聪慧绝世大美女*心狠手辣权势通天摄政王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凌霄,江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 夫妻携手虐渣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要勇敢坚强,去迎接更美好的未来。 第1章 屋外寒风呼啸,雪珠子砸在破旧的窗框上,发出骇人的响声。 柴房里冰冷彻骨,江漓双手抱膝缩在角落,嘴唇被冻得乌紫,倾城倾国的一张脸沾满脏污。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地面上明显已经嗖掉的饭菜,膝行过去端起。 因饿得太久,她的手指无力打着颤,碗中的饭菜也摇摇晃晃,散发出酸臭的气味。 江漓忍不住蹙眉咳嗽了几声,眸色慢慢凉了下去。 耳边,又响起了昨日柴房外,继母趾高气昂的傲慢声音—— “都到了这田地,你还在挣扎什么?妄想你爹来救你?别做梦了,他一心攀附权贵,从来不管后宅,更是懒得管你这个没娘的女儿。” “劝你早点识相,将你娘生前的嫁妆拿出来,能嫁给我那十全十美的侄子,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破柴房里犟多久!” 江漓望着手里嗖掉的饭菜,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嫁给她十全十美的侄子? 真是好大的笑话! 如果没有经历前世种种,她也许真会信了这些鬼话。 江漓生母早亡,父亲江城为了仕途很快娶了当地官绅之女做继室,这几年借着这层关系,他连升几级,成了当地知县,一时风头正盛。 江城的继室袁氏在期间诞下一子一女,儿女绕膝,夫运亨通,袁氏成了江南县城中备受追崇的对象,因此颇为自得,在后宅更是耀武扬威,摆足了官太太的谱。 但袁氏毕竟是继室,饶是她表面再怎么风光,背地里却为这低人一头的身份感到耻辱,对于江城原配之女的江漓,更是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将江漓远远打发走,又能得到江漓生母的嫁妆,袁氏就起了将她嫁给本族侄子的念头。 江漓自然不从,可前世袁氏又逼又哄,先是将她关在柴房中受尽虐待,之后又故意让那侄子假扮好人,“偷偷”把晕倒的江漓救出江府。 江漓走投无路之时,只有袁氏侄子袁召相陪,她以为对方品行端正、胸有沟壑,便应下了婚事。 谁知道成婚后不久,江漓生母的陪嫁被袁氏抢走,原本温柔体贴的袁召态度大变,对江漓言语辱骂、拳打脚踢不说,还领回了一个袁氏旁支的表妹。 他对江漓说:“芸儿从小父母双亡,是我母亲一手养大,情分不可衡量,如今她没了婚事心情不好,我这个作哥哥的不能袖手旁观。你身为表嫂一定要伺候好芸儿,否则我为你是问!” 伺候!她是表嫂还是婢女? 江漓心中哀嘁,却不敢吭声半句,只因整个县城都被江袁二姓执掌,她生母早早亡故、生父不闻不问,孤身一人,无力回天。 江漓本想安抚好袁召的表妹,好换来安稳度日。 没想到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芸儿表妹,不仅心胸狭窄,手段更是阴险,几次三番在袁召面前诬陷江漓。 江漓百口莫辩,袁召又只相信芸儿的说辞,每次都会惹得他对江漓的一顿暴虐毒打。 一次,江漓终于忍受不住,心灰意冷地偷跑回江府,想要找到父亲求他出手相救。 可不知怎的,袁氏竟然早早得知了消息赶来,将她从父亲的书房外拖走,扔到了一间荒废的屋子里。 江漓摔得头晕眼花,看到袁氏一步步逼近,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她害怕地往后退,颤声道:“夫……夫人,想干什么?我毕竟是父亲的女儿,你要是敢对我下手,就不怕父亲责罚吗!” 哪知袁氏听了,竟然张狂地笑起来,恶狠狠地捏住了江漓的下巴,恨恨道:“怕他责罚?自从升迁之后,他不是在忙政务就是忙应酬,哪里还有时间管你这个死了娘的女儿!” 话毕,强行撬开了江漓的嘴,将掺了毒的汤药全部灌到了她的口中。 江漓的浑身渐渐被疼痛笼罩,她不得不蜷缩起身子,脸色苍白,额头汗珠直落。 在无尽的痛苦中,袁氏却笑得越来越张狂,道:“呵,江漓,这穿肠散的毒你可还喜欢?到了地狱碰到你那个可怜的娘,记得跟她说说这毒的效果,毕竟,你娘死的时候也是尝了一番的。” 江漓震惊抬头,看到了袁氏怨毒的脸。 她愤声道:“原来我娘亲的死……” 话未说完,更加猛烈的疼痛袭来,江漓的视线变得模糊,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再之后,就是连续几日非人的折磨。穿肠散的毒在体内肆虐,症状一次比一次重,她每时每刻都被越来越猛的痛楚笼罩,直到最后眼角唇边都流出了黑红色的血。 最终在一个寒风呼啸的雪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到死,都没有瞑目。 没想到睁眼醒来,竟然重生在了被继母逼婚,关在柴房的时候。 江漓嗤笑了声,袁氏、袁召、姜芸儿…… 她唇边轻轻默念着,视线盯着手中嗖掉的饭菜,杏眸里俱是冷漠。 呵,既然老天给她机会重活一世,那便——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思罢,江漓眸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举高那碗散发着酸臭的饭菜,狠狠往前一掼。 “砰”的一声,瓷碗砸在窗棂上,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沈箬望着地面上碎裂一地的残骸,凝神静听。 直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这才收回了几分神思,再次抬眼时,眸子里的淡漠褪去,换上了她尚在闺阁中才有的天真与温弱。 柴房破败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光线照进来,让江漓下意识闭了眼。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窗边,死气沉沉道:“大小姐有何事?” 江漓知道那人是袁氏心腹,她镇定地看着对方,轻轻吐字:“告诉夫人,袁召若是真有她说得那么好,我愿意嫁。但有条件。” 那小厮好像没想到江漓会这么快松口,错愕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道:“什么……什么条件?” 江漓淡淡地看着他:“我要见袁召。” —— 江漓一松口,袁氏立刻将她接回了原先的闺房,沐浴梳妆,送上新衣,甚至还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并命身边的常嬷嬷前来敲打:“夫人说了,只要大小姐抓住这次机会,和袁召少爷喜结连理,自然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 江漓坐在梨花木圆桌前,听得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温温和和地点头:“如果袁公子真如夫人说的那般,我自然是欢喜的。” 话毕,她拿起瓷勺舀了一口汤羹,缓缓送入口中,腹中立刻被暖融融的汤羹慰藉舒服了不少。 想起前世临死前因为中毒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惨状,江漓无比庆幸自己在此刻重生。 她珍惜老天给的重来一次的机会,也十分珍惜重活一世,让她能有机会将前世那些欺凌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江漓本就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被关在柴房后身体愈发羸弱,此时安静坐着用膳,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楚楚风姿。 常嬷嬷看得愣了神,心中纳罕这江家大小姐生的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那张娇娇悄悄的瓷白小脸,比之那位亡故的江夫人更胜一筹。 怪不得夫人这么忌惮这位江家大小姐,迫不及待地要将人嫁出去。 留下这么个天仙儿似的祸害在自己跟前碍眼,换谁能舒坦? 常嬷嬷于是道:“大小姐能想通自然是极好的,也不枉夫人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闻言,江漓执筷的动作一顿,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那双杏眸里清澈澄净,却莫名多了几分锐利。 常嬷嬷骇得下意识倒抽一口气,往后退几步才堪堪站定。她狐疑地抬眼看过去,心中却在想,这位素来温和良善的江府嫡长女,何时有了这么强的气势。 可等她的视线再次落到江漓脸上时,对方瓷白的面上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温柔,仿佛刚才的锐利之色从未有过。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节 常嬷嬷怪异地看着江漓,却怎么也没看出破绽。 江漓并未理睬常嬷嬷,任由她杵在一边。袁氏派常嬷嬷来就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多说无益。 用完膳,她用丝帕拭唇,道:“不是要去见袁召吗,将我的婢女灵心带过来。” 灵心! 常嬷嬷一拍大腿,她怎么忘了,江大姑娘被关到柴房后,灵心半夜妄想溜到前头主院去找老爷报信,被夫人拦下扔到了荒园里。 眼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常嬷嬷面露为难,搪塞道:“灵心姑娘身体不适,还在屋子里养着病呢……” 江漓并无甚大的反应,也不坚持非要灵心过来。 她拭净了唇,将丝帕丢在桌案边,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往门口走。 常嬷嬷以为江漓这是放弃了找灵心,准备出府去见袁召少爷了,不禁心中大喜,拔脚就要跟上。 谁知江漓只往外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看着常嬷嬷,娇唇一垮,无辜道:“我素来被灵心伺候惯了,没她陪着出门实在是没有心情。既然她病了,那便等她病好再见袁召吧。” 常嬷嬷脸色大变,急道:“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退婚后成了将军夫人》求收藏。 矜贵聪慧小小姐*疯批腹黑大将军 林晚是礼部侍郎嫡幼女,生得黑发雪肤,艳冠京城。 她自小精通各艺,才貌双绝,且有一门令人艳羡的婚事,惹得京都一众贵女都道她天生好命。 彼时,林晚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未婚夫与一女子携手同行,举止亲昵。 而那女子,正是前几日未婚夫府上新收留的远房表妹,甚至未婚夫还带着此女登门拜访,与林晚一同喝过茶吃过点心…… 真是好恶的心! 林晚当夜去了父亲书房要退婚。 可万万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双亲竟态度大变,扬言让她忍辱负重稳住婚事,只因为纨绔嫡兄需要这门姻亲铺路。 他们道: “顾府百年大族,你能高嫁已是侥幸,怎么还能苛求未来夫君只爱你一个?” “你不考虑自己后日如何,也要为你嫡兄的前程考虑,双亲养你这么大,万不可以如此自私。” “妹妹,男人尝个鲜怎么了,那女子再惹人爱怜,还能越过你正妻之位?” 污言秽语入耳,林晚听得瞠目结舌。 机缘巧合下才知道,她原是双亲路边捡到的孤女,这么多年教她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就是为了用她作跳板攀附贵族。 可她林晚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接连遭受言语辱骂、威胁逼迫之后,她搅得林侍郎府翻天覆地,而后扔下一封断绝书潇洒离开。 众人都以为她离了林府就活不下去,可短短几月过去—— 养父母、纨绔嫡兄、未婚夫、远房表妹……个个被逼上绝路,连仰望她的资格都无。 * 谢太傅花甲之年,痛失嫡子嫡媳,唯一的念想便是寻回失散多年的嫡孙女。 找回林晚后,谢太傅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不仅让谢府上下宠着,还嘱咐自己的得意门生、镇远将军陆承如兄长般护着。 起初,陆承谨记恩师教诲,对林晚细心照顾,又顾忌着男女大防,始终保持着距离。 可护着护着,那姑娘的一颦一笑便住进了心里。 自来运筹帷幄、清冷自持如陆承,在见到那个娇俏聪慧的小姑娘时,亦是没了章法规矩,只得道一声:“怕什么,即便捅破了天,我也在。” 【小剧场】 自从认回谢府,林晚的日子过得愈发舒心。 一日,婶婶送来京都高门的适婚男子画像,想为其择婿。 林晚羞答答的正欲应下,转头就被陆承堵在半路。 男人高大的身影覆住她的,凤眼微凝,目光落在小姑娘白皙的脖颈,问:“小丫头,看你这几日闲得很。有个镇远将军夫人的差事,你做不做?” 林晚大惊:“可你……你是我阿兄呀。” 陆承静默半息,俯身望着她雾气蒙蒙的杏眸,似笑非笑:“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算你哪门子兄长。” 第2章 江漓不解地问:“怎么了嬷嬷?我已答应夫人去相看袁召,左不过是怕灵心不在身边,自己会心慌罢了。到时冲撞了袁公子,惹了他不快,岂不是辜负了夫人一番美意?” 常嬷嬷被江漓说得哑口无言,细细一想,把到嘴边的拒绝忍回了肚子。 这大小姐说的话有道理啊! 虽说夫人早已和袁召少爷商量好,迎娶大小姐进门后谋夺她生母的嫁妆,可袁召少爷答应此事还因为大小姐素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不仅人长得标致,而且满腹书香才气。 今日第一回见面,要是因为大小姐心慌意乱,惹了袁召少爷嫌弃,那这婚事岂不是黄了? 夫人平日里虽将她当做心腹,可一旦办砸这件大事,怕是要剥了她这个老太婆的皮! 想到这里,常嬷嬷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皱纹遍布的一张老脸僵着,对上江漓无辜温善的杏眼,咬牙道:“大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请灵心过来!” 话毕,她转身就往外飞奔,看着倒不像是去请一个府里不受待见的婢女,而是去迎个掌握她生杀大权的祖宗。 江漓望着那道臃肿笨重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面上温和的笑才缓缓卸下,换上了一片冷漠的冰寒。 前世她嫁给袁召后,灵心作为陪嫁丫鬟随行入府,谁知袁召身有隐疾却好色成性,新婚之夜在江漓处没能成事便开始发了狂般找其他女子尝试,有了姜芸儿这个表妹还不够,竟然将手伸向了灵心。 尽管江漓处处防备,袁召到来时让灵心到后院躲起来,可她在袁府也步步维艰,根本护不住灵心。 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袁召从花楼喝酒回来,满身酒气闯入她的院中,强行欺辱了灵心。 那时她就在站在屋外,被袁召的手下挡着,亲耳听着灵心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声,却无能为力。 第二日,不堪受此屈辱的灵心趁人不备,跳入后院的深井中自尽。从此,那座冷冰冰的袁氏府邸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受折磨…… 虽然已经是前世的事,可这惨痛的一幕幕再次涌上脑海时,江漓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恨自己当初的懦弱与单纯,被袁氏一族耍得团团转,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江漓胸口起伏几次,良久,才强行将心中的愤怒仇恨压下去,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时,她眼中的泪意尽数褪去,还好,总算是老天开眼,让她得以重活一世。 这一世,她不仅要保住灵心的清白性命,还要守住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 一个时辰后,灵心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外。 她身上好像负了伤,走起路来有些摇晃,脸上也有一条明显的红痕。身上的衣裙倒挺齐整干净,应当是来之前已经换了新的。 见到几日不见的主子,灵心再顾不得身上的痛,快步走近了屋内,声带哭腔:“姑娘,您回来了!常嬷嬷跟奴婢说的时候,奴婢还不相信……” 江漓用手抚上灵儿脸上那道伤痕,眼眸里的恨又深了几分,问:“我没事,倒是你,被谁伤的?” 灵心这才想起脸上的伤口,双肩一颤,错开了眼:“没……没什么,是奴婢不小心……” 姑娘虽然是江府的嫡长女,可自从继室夫人进门后,姑娘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前几日竟然被袁氏逼婚扔进柴房! 如今姑娘安全回来了,她不想姑娘因为她的事伤怀愁闷,平添烦恼! “说实话。”江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灵心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主子沉沉的脸,那双眼睛不再是盛满无辜的清澈,而是带着些许的戾气。 姑娘好似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有些不习惯,试探着应道:“姑娘,您怎么了?” “不过是想通了一些事。”江漓淡道,握住了灵心的手,“你不必瞒我,我被关在柴房的那几日,袁氏打你了是吗?” 何止是打! 灵心闻言,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哽咽道:“继室夫人心肠真坏,奴婢见您被关到柴房,就想找老爷求救,谁知道才跑到老爷书房外就被候在那里的常嬷嬷抓回了后院。常嬷嬷拿着一根鞭子抽奴婢,奴婢痛得晕了过去,他们就把奴婢扔到了荒园里!” 说着,她撩开衣袖,露出了手臂上深红交错的伤痕。 江漓看着那一道道触目心惊的伤口,心中恨得咬牙,原来前世被关在柴房时,灵心也遭受了如此重的折磨。 她感动于灵心的忠心,也懊悔那时被袁召蒙骗,根本无暇留意到此事! 江漓握了握拳,将灵心拉到圈椅上坐下,拿出金创药替她上药,边道:“灵心,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姑娘,您要离开这里吗?”灵心震惊地瞪大了眼,可除了江府,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我们北上,去京城。”江漓的声音平缓中带着坚定,“我曾在书房外听父亲提起,外祖父虽然已经退隐朝堂,但舅舅却十分出色,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如果能联系到他们,我们就能离开。” 灵心闻言,也欢喜起来,期待地问:“怎样才能联系到京中的舅老爷?奴婢,奴婢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替姑娘办到!” 江漓见她这副舍身赴死的样子,忽然笑了,摇头道:“不必你舍了命,一会儿我们去见袁召时,你只需要……” 她示意灵心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灵心原本神色震惊,可听着听着便开始连连点头,她信誓旦旦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能办到!” —— 常嬷嬷送回灵心后,就得了袁氏的令,“请”江漓移步后院小花园和袁召少爷相见。 江漓对此早有准备,也不迟疑,带着灵心便跟随前往。 袁召此时在花园凉亭内等着,一身浅青色的锦衣,头戴银色发冠,手力拿着一册书,一手背后看着湖中的游鱼。 这一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颇有抱负的才子形象。 可前世相处几载,江漓早看透了袁召这个草包的本性。即便是衣衫饰物装点得像模像样又如何,那双带着精光市侩的眼睛,丝毫藏不住他污浊肮脏的内心。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3节 才子? 呵,附庸风雅的好/色纨绔还差不多。 她心中鄙夷,厌恶此人人前人后截然相反的虚伪,面上却丝毫不显,缓缓上前,轻柔行礼道:“阿漓见过袁公子。” 袁召听得这一生娇柔的“袁公子”,骨头早就酥了半边。再回头看到那张倾城的脸,眼睛里的欲/色根本藏不住。 他殷勤道:“江家妹妹何须如此客气,叫我召哥哥即可。” 召哥哥,召你的魂下地狱吧? 江漓忍住腹中上涌的恶寒,作出微笑娇羞之色,点头乖巧道:“召哥哥。” 袁召一双眼崩出了光,示意身侧随行的人都退下去,朝她走近,问:“阿漓妹妹今日甚美,不知是否为了见我才作此打扮的吗?” 江漓睨他一眼,心中只觉此人自以为是得过分,脸皮更是厚如城墙。 她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话题一转,道:“阿漓久居江府所见有限,不及召哥哥见过识广,学识渊博,今日与召哥哥难得相遇,不知能否带阿漓见识见识外头的风光。” 这美人竟然想要他带着出去玩? 袁召念头一转,面上就露出了喜色。 今夜城中正举行花灯节,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且人头攒动混乱得很,要是他趁着夜色在美人身上摸一摸,岂不是过瘾! 想到此处,袁召看江漓的神色更加意味深长起来,折扇一合,爽快道:“成,今夜正好有花灯节,我带阿漓妹妹去长长见识。” —— 及至暮色四合,袁召果然派人来请。 此次相看是袁氏一力促成,江漓和袁召夜游花灯节袁氏更是喜不自胜,特意将府中守门的下人遣散,给二人出行大开方便之门。 袁府的马车粼粼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举办花灯节的岩溪街。 江南多水路,岩溪街周围更是水源丰富,湖泊溪流四通八达,是个极好的放花灯的地点。 江漓坐在马车中,看到外头花灯璀璨,烛火映在每个人的脸上,烘托出一种暖黄喜庆的氛围。 她戴上幕篱,轻轻撩开车帘子一角,对外头的袁召轻声道:“前头的河道边挂着好几盏莲花灯,我想去看看。” 袁召早就被色占据了神志,美人出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应了声,便招呼着车夫将马车赶到一处角落,亲自上前去请江漓下来。 江漓恶心袁召的一切,避开了他殷勤伸过来的手,由灵心扶着下了马车。 二人一路行至岩溪河边,去看河中央漂浮着的许多各式各样的花灯,袁召则步步紧跟在后头。 见江漓喜欢这些花灯,他命身边的侍从买了几盏莲花灯,笑道:“刚才阿漓妹妹说喜欢莲花灯,我都将它们买来了,可喜欢?” 江漓从河中央收回视线,一眼都没看袁召手中的莲花灯,失落道:“方才在马车上看得不真切,到了岩溪河边才知道,原来今夜的花灯各式各样,竟比莲花灯样式精巧百倍。” 她歉意道:“召哥哥,我不喜欢莲花灯了,我喜欢这些——” 话毕,江漓纤指一扬,点住了不远处的几盏样式惊奇的火龙灯。 袁召手里提着好几盏莲花灯,一听就黑了脸,这小美人看着温温柔柔,花样倒是不少。 他素来纨绔,只有女人上前讨好,哪里受这样的怠慢过。 袁召刚想发作,转念想到她手中攥着巨额的陪嫁,胸中的怒气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人还没到手,钱也没到手,不可露出本性,免得吓到了小美人引得人家不肯嫁给他,岂不是一场空? 这样一想,袁召立刻将手中的莲花灯丢回小厮手中,吩咐道:“去,将火龙灯买来。” 小厮抱着一大堆莲花灯,面露为难:“公子,这火龙灯极其稀有,小的刚才看了一路的灯,都没找到一盏火龙灯。” 江漓闻言,垂头难过道:“看来,阿漓的心愿,连召哥哥都无法实现了。” 袁召听她如此说,顿觉面上无光,话语里带上怒气,对小厮喝道:“找了一路没有,不会跑远点找吗?河里既然有人放了火龙灯,就一定有人贩卖,你们统统给我去找!” “是,公子!”小厮们没法,接了差事面面相觑,一溜烟四散分开去找灯了。 岩溪河边,只剩下江漓、灵心和袁召。 此时,河道里远远驶来一艘花灯船,上面挂满各色花灯,引得岸边的百姓都高呼喝彩起来。 江漓朝灵心投去一个眼神,往河道边踱了几步,回身朝袁召一笑,道:“召哥哥,你快过来,这里看灯看得更清楚些。” 袁召被江漓的笑迷得七荤八素,忙上前追过去,想要跟江漓挨得近一些趁机上手。 只是还没碰到江漓的衣角,江漓忽然往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袁召感觉有人在背后踹了一脚,他甚至都来不及惊呼,身体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他站的地方距离河水实在太近,往前一倒就落入了河中。 河水冰冷,袁召不会凫水,平时娇生惯养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在河中拼命挣扎,渐渐开始往下沉。 不知是谁发现有人落水,惊呼起来:“来人啊,快,有人落水了!” “好像是谁家的公子哥,有会水的吗,赶紧救上来。” “哎呀,整个身体都没下去了,也不知道救上来还能不能活……” 霎时,河道边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河中挣扎的袁召身上,场面一度混乱。 江漓早在这片喧闹声中退到了角落,她示意灵心跟上,转身往西侧边的街道走。 今夜百姓都聚集在沿河的街边,西边那些不通河渠的街道人烟稀少,灵心越走越心惊胆战,终于忍不住问:“姑娘,咱们要去哪里啊?等袁公子被救上来,如果找不见我们,会不会告诉夫人?” 江漓头也不回,冷静道:“所以我们要趁袁召发现之前,找到步西街的长安药铺,那里有外祖父的眼线。” 几年前尚未及笄时,父亲还未起势,袁氏也十分收敛手段,明面上对她这个嫡长女还算客气。 那时她还能偶尔出府逛逛街市,路过长安药铺时,突然有一个额头有月牙疤痕的小厮出来拦住了她,问她:“小姐觉得在江府是否开心?” 江漓当时年岁尚小,并不知道开心究竟指什么,懵懂道:“还……还行吧。” 那小厮看着似乎松了口气,又道:“如果小姐日后在江府觉得不开心,尽可以来长安药铺找我,小姐要记得,您的外祖父一直很牵挂您。” 话毕,他也没有多言,转身回到了药铺中。 现在想想,外祖父定是碍于母亲早亡,不便多过问江府的事,但又放心不下她一人孤单留在府中,这才特意留了耳目在长安药铺。 她真应该当时就言明自己要离开的态度,能早早离开这个危机四伏,人心卑劣的“家”,她就不用多受这么多年的苦。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江漓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谁知,没走几步,江漓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夜色正浓,街上更是黑沉沉的,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横在路中央。 江漓心中有事,且时间紧迫,并不想因此耽搁,便不想理睬抬步就要离开。 谁知,静寂夜幕下,那绊倒她的“物件”忽然闷哼了一声。 江漓脚步一顿,目光倏然回落,她这才发现,路中央躺着的,原来是一个人。 一个受伤的男人。 那人通身墨色的衣衫,夜色浓重下看不清楚是何质地,但那袖口描金的花纹便彰显了他矜贵不凡的身份。 他浑身萦绕着一股很重的血腥气,身上衣衫破了几处流出深红的血液,一张俊毅冷白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可惜眼睛却紧紧闭着。 显然受伤不轻。 江漓蹙眉看着他,面上闪过挣扎。 如果放在平日,她定会出手相助,将人妥善安置救他性命。 可现在…… 她自身难保,尚处于前路凶险的境地,救他就一定会耗费许多时间,可她必须要在袁召察觉前找到长安药铺…… 思及此,江漓杏眸中的不忍褪去,瞥过了眼。 她低声对着闭眸晕倒的男人说了声“抱歉”,转身欲走。 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之猛,令江漓险些惊呼出声。 第3章 “小姐!”灵心见状变了脸色,急忙上前想扯开地上的人。 江漓却抬手一扬,止住了灵心的动作。 她垂头静静看着那张沾了些许血迹的俊毅脸庞,这人分明已经重伤近乎昏迷,却仍强撑着抓住了她的脚踝,以求勘破一线生机。 而他,又何尝不是像极了在江府后院中挣扎求生的自己…… 江漓心念一动,在男人身侧蹲下来。 她握住了他带伤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走了。” 昏迷中的人似有所觉,指尖微动,松开了她的脚踝。 江漓秀眉微舒,心道这人还挺讲道理,扭头吩咐道:“灵心,我在这里守着,长安药铺应当就在前面,你拿着信物说明情况,喊药铺中一位姓元山的人来救他。” 话毕,她拿出袖中的一块玉佩递过去。 元山就是当年问她是否开心的外祖父眼线,他如果能来,既能救助这个男人,也可以节省她的时间,在此地将实情和盘托出,好求得外祖父相助。 闻言,灵心眼中闪过挣扎,可也只是一瞬便定了心,姑娘向来聪慧,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她作为奴婢,只需要按照姑娘说的做就是了。 她接过那玉佩护在手心,快速道:“姑娘放心,奴婢跑着去应当能快一些。” 话毕,她不再停留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沉凉,一阵风吹拂过来,吹动了江漓的宽幅的袖摆。 那衣衫轻盈,在空中飘飘荡荡,时不时碰到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腕。 昏迷中的陆凌霄剑眉紧皱,因重伤太久,身体近乎耗竭已经到了极限,他整个人时而如坠火海,时而又被冰寒包围,搅得人昏沉痛苦,难以挣扎。 可就在这凌虐的剧痛中,却始终有一道清浅的香甜气味萦绕,给他带来些微的清醒。 他想探清香气的来源,谁知更猛烈的疼痛袭来,他顿觉喉中腥甜,一口乌黑的血呕了出来。 “哎,哎,你别……别死啊!”江漓见他这样,心里有些慌。周遭空无一人,黑夜笼罩了整个街道,江漓虽然胆大,但到底没见过死人。 一想到这重伤的男人随时会断气身死,她心底就蹿出了彻骨寒意。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4节 犹豫片刻,江漓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丝帕,替他擦去唇边的黑血,紧张道:“你,你坚持住啊,我已经让人去喊大夫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行吗?” 回答她的,是更加可怕的静谧。 江漓整个身体都像被浸在寒气里,看到地上的人吐了血之后一动不动,她忍不住想,这人不会已经、已经死了吧? 她壮着胆子伸出手,用手指去探男人的鼻息。 可尚未靠近,男人方才还垂落无力的手,倏然抬起握住了她的手腕。 只不过手中的力气,比之刚才明显弱了不少。 弱又如何,只要活着就行。 江漓松了口气,安抚地拍拍男人的手背:“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救你的人。你坚持住别睡,很快就有人来了。” 地上的人似乎听懂了,挣扎着想要睁眼双眸,却到底抵不过重伤在身,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但,握着江漓的手却没有再松开。 江漓感受到手腕上那道微弱的力量,又看了一眼阒无人声的街道。 好吧,深更半夜无人看到,让他握着就握着吧。 更何况,被他握着,确信身边还有个活人,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如此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灵心带着药馆的人赶到。 元山走在最前,见到蹲在地上发愣的江漓,上前一抱拳,道:“属下来迟,大小姐恕罪!” 他一眼扫到地上男人握住江漓手腕的手,双眼一眯,阴恻恻又道:“此人重伤在身却冒犯大小姐,属下这就断了他的手!” 话音刚落,他作势就要拔剑上前。 “不用不用!”江漓见他如此气势汹汹的样子,忙站起身,挡在男人前头,急道,“他没有轻薄我,只因刚才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害怕,让他握着让自己安心罢了。时间紧迫,他伤得也重还是快些救治吧。” 她语气一转,又道:“另外,请元叔叔告诉外祖父,袁氏欺辱我,觊觎母亲留下的陪嫁,还妄想逼迫我嫁给袁召。” 而后,江漓细细讲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以及想要离开江府的决定。 元山早在来的路上就听灵心说了大小姐的情况,闻言便道:“大小姐放心,属下立刻飞鸽传书将消息传递到京城。” 江漓松了口气,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安稳落下。 担心耽搁久了被袁召看出端倪,江漓不敢再多留,与元山告别后匆匆按原路返回。 二人刚回到岩溪河边,就看到河边上围着一大堆人议论纷纷。 “这人都已经翻白眼了,怕是活不成了吧?” “我看还有口气在呢,要是现在救治还能活。看此人着装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怎么身边没个小厮跟着?” “哎,你们看,他的手动了一下!” 江漓冷漠地站在一边看着,如果抛开眼前掣肘她的一切,她一定会找一把利刃将袁召千刀万剐。 可是,眼下她不能。 袁召若在今夜淹死,袁氏恐怕不会善了。 她还要撑到外祖父得信后派人来救她出火坑。 她环顾四周,远远看到方才去寻火龙灯的小厮正往这边赶。 见状,江漓往后退了一步,退到灵心身边,低声道:“灵心,袁召的小厮就在那儿。” 她纤指朝西侧一指:“你去将他落水的事告知他们,就说场面混乱,你家姑娘已先行回府,让他们快去救治袁召。我在前头拐角处等你。” 灵心脑筋转得也快,听完就猜到了主子的意图,忙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姑娘也要小心。” 说完,她拔脚就往小厮所在的地方走去。 等到灵心成功将小厮引到河边,到街道拐角处和江漓汇合,二人遮掩好行踪,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因马车停得远,车夫虽然察觉到了点动静,却并不知道出事的是袁召。见到江漓单独回来,还犹疑着想要等袁召。 江漓坐定,淡道:“袁公子有事情耽搁了,让我们先行回府。” 车夫不疑有他,遂驾马回程。 江漓回到江府时已经深夜,袁氏特地为袁召与她留了小门,她悄悄进入,也不回袁氏,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灵心伺候着她沐浴更衣,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她看着床榻上慵懒靠着看话本的主子,犹疑道:“姑娘,咱们把袁召少爷一个人扔在那里,会不会……” “会不会不太好?”江漓的视线从话本上离开,唇边噙着抹淡笑。 灵心用力点点头:“袁召少爷毕竟是夫人的侄子,这次咱们设计让他落水,还支走了马车独自回府,夫人要是因此大发雷霆……” 江漓凝了神,认真问她:“如果今夜换一种选择,咱们对落水的袁召一路照顾有加,袁氏就会放过我们吗?” 灵心有点转不过弯,一时愣住了。 只要夫人找不到是姑娘故意设计让袁召少爷落水的证据,姑娘一路照顾袁召公子,又怎么会被责罚呢? 江漓耐心道:“的确,如果今夜我对袁召照顾有加,袁氏对我不会太过苛责,可她的最终目的是要我嫁给袁召,若是最后得知我仍旧拒绝出嫁,她会如何?” “还是会责罚姑娘!”灵心立马道,双手不觉握紧了,“夫人是个心肠极坏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将姑娘扔进柴房逼婚!如果兜兜转转,姑娘最终还是拒绝嫁给袁召少爷,一定会更加过分地折磨您的!” “这就对了,”江漓欣慰于灵心一点就透的聪明劲,道,“所以,反正结果都是被罚,这回为何就不能硬气一些,让袁召那厮吃些苦头。更何况,我也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闻言,灵心原本还忧愁的脸色,一下子由阴转晴,她就知道,姑娘一定有法子的! 她兴奋道:“姑娘,是什么应对的法子?” 江漓却不肯再说,伸出纤细的指在她面前摇了摇,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 第二日清晨,江漓正在梳妆,袁氏果然过来命人来请。 常嬷嬷脸色不善,颐指气使道:“夫人吩咐了,如今大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是越发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今日请姑娘前去,一为昨晚姑娘做下的好事,二为给姑娘好好立立规矩章程。” 这话说得极重,灵心听完脸色都白了。 江漓倒仍旧如常,抬眼看了看常嬷嬷那张僵着的脸,甚至露出了抹笑:“劳烦嬷嬷稍等,待我梳妆妥当便随嬷嬷前去。” 说完,她命灵心继续梳发,一遍又一遍,端的是慢条斯理,细致精巧。 常嬷嬷被气得脸色涨红,但也实在奈何不得,只能带气转身,到外头去等着了。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灵心正欲拿起妆奁的蝴蝶凤流苏钗给主子戴上。 江漓手一扬,止住了灵心的动作。 她道:“今日不戴一物,就挽个简单的发髻就好。” 灵心记着姑娘昨晚说过,心中已有了应付之策,心中不觉镇定下来,低头应下。 待到发髻挽好,江漓又选了条苏白色的银纹流仙裙,弃了所有的手钏耳环。 一应收拾妥当,江漓方缓缓起身,灵心前去开屋门,等再回身去请屋内的主子时,江漓已行到了她身后。 见到一袭素白衣裙的江漓,灵心呆了一呆,下意识张开了唇。 姑娘今日不饰一钗,不点朱唇,反而更添出了几分纤弱与清灵。 真是太……太美了些! 第4章 常嬷嬷在门外见到江漓如此模样,也是半天回不过神。 不过她心里记着来之前,夫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到底是将心里的惊叹压了下去,冷冷道:“姑娘既然准备妥当了,就跟老奴走吧,夫人在正院可等了许久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江漓不尊主母,不敬长辈。 主母,正院里那位也配当主母吗? 江漓心中冷嗤,面上却仍温和地笑笑:“有劳常嬷嬷带路。” —— 等江漓来到正院,袁氏主座上坐着,脸色阴沉沉的,一双带着皱纹的眼睛盯着她,高高在上道:“跪下。” 江漓看也不看院中央专为她准备的蒲团,无辜道:“阿漓做错了什么,夫人要罚我下跪?” 袁氏被她一噎,视线再次落在那张惊艳独绝的脸上。今日江漓打扮得尤为素净,倒是平白比往日多了许多惹人怜惜的柔弱之美。 想故意打扮成这楚楚动人的样子引起她的不忍,好放过今日的责罚吗? 她袁娇是吃素的不成? 袁氏冷笑,只要看到江漓这张和她生母神似的狐媚的脸,她对江漓就只剩下恨意。 那女人不过是比她早嫁入江府几年,就害得她只能作为继室的身份入府,始终比那原配的身份矮了一头! 想到此处,袁氏咬了咬牙,笑中就带了恨,道:“我是你母亲,虽未生你,但到底也有了几年的养育之恩,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养母让你跪,你不跪?” 这话说得极具威胁,好似她不跪就是这江府里不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人。 一旁的灵心闻言,眉头紧皱,握紧了拳头。 自从袁氏嫁入江府,明里暗里总是在磋磨她家姑娘,哪里来的养育之恩。江府后院如果没有袁氏,姑娘只会过得更好! 现在反而来拿莫须有的养育之恩来压姑娘了,真是好厚的脸皮,哦不,好不要脸。 可就算灵心在旁气得瞪大了眼,却不敢回嘴,只好担忧地看向江漓。 江漓依旧不为所动,只不过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轻声道:“既然夫人让我跪,阿漓自然是要跪的,只是在跪之前,还望夫人告知跪的缘由。” “好啊!你还有脸向我问缘由?”袁氏被气笑了,“昨晚你和袁召夜游岩溪街,袁召不慎落水,你明明在旁边看到一切,不仅不施以援手,竟然掉头离开了,还谎称袁召的主意,骗车夫带着你们主仆二人先行离开?” 话毕,袁氏重重哼了声,斥责道:“你还当自己是当初府里尊贵的大小姐呢!” 她昨夜还当这臭丫头想通了,如此才愿意掩护着袁召带着人外出游玩,今日看来,这臭丫头心里的坏水多着呢,她那傻侄子是被蒙在鼓里耍了一遭。 亲侄子蠢是蠢了点,笨也笨了点,可江漓欺负了袁召,不就等同于欺负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吗? 真是岂有此理,脸上无光。 江漓见袁氏脸上怒色更甚,唇角一勾,估摸着时间已差不多,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中央的蒲团边。 她没跪,与袁氏平视,不卑不亢道:“夫人可有想过,昨夜围观的人众多,如果我出面,众人必定知晓我与袁公子私相授受,我是未出阁的女子,与一个外男单独出行,被传出去恐会辱了江府门风。我毁了名声不要紧,可到底不忍江晚受到我的连累。”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5节 说着,她垂下脸,伤心道:“夫人不将我当作江府的嫡长女看待,可我却始终记得肩上扛着的身份,一点都不敢行差踏错。” 袁氏万万没想到从前那个只会忍气吞声的继女,竟会变得这样巧舌如簧。 可她不得不承认,江漓说的每一个字都极有道理。 袁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口剧烈起伏。偏偏,江漓说得越有理有据,她心里对她的憎恶就越强烈。 袁氏见江漓站在蒲团前根本不肯跪,言语间还牵扯到她的爱女江晚,脸上的阴狠更甚。 她是什么卑贱身份?江晚又是什么矜贵的身份! 她也配拿来说教? 阿晚的婚事自有她这个母亲千挑万选,哪里能容得这个讨人厌的继女置喙。 袁氏越想越气愤,当下觉得心口一阵怒火升腾,“蹭”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往江漓处走去。 江漓镇定地看着她,宽幅摆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了。 她轻声道:“夫人莫要生气,母亲在世时,时常教导阿漓,遇事不可冲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恐难以……”承受。 “你闭嘴!”未等江漓的话说完,袁氏已经怒不可遏,方才从心口窜起的怒火越烧越旺,连平日里端着的主母姿态也不要了,大声斥责道,“你少在我面前提那贱人的……” 说着,她扬起手就要重重扇在江漓的脸上。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雄浑的男声在院门口响起。 江城拧着浓眉快步走入,一双浑浊的眼中除了风霜的痕迹,也含有几分不耐。 刚才他在书房中处理本地百姓的诉状,没想到下人来寻,说是主院出了大事,请他即刻过去。 江城向来不管后宅之事,将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了继室袁氏打理。袁氏母家曾在他起势前帮过他,后宅在她的打理下,这么多年了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他很放心。 只是没想到,今日他靠近主院时就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他的继室夫人正大声斥责着什么人。那模样,竟然与往日在自己面前温柔软语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微有不悦,这副作派,有失大宅主母风范。 想到这里,江城眉头皱得更深,带着点责备看向袁氏,问:“发生了何事?” 袁氏根本没料到丈夫突然出现,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扬在空中十分尴尬,她悻悻地收回手。 在丈夫面前,她向来维持着温柔的形象,今日难得失态被看个正着,袁氏脸色更加挂不住,低声道:“老爷,阿漓偷跑出府,还连累袁召落水,我正训她呢。” 听完袁氏所言,江城脸色也沉了下去,将视线转到院中央的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他突然一怔,瞳孔皱缩,只觉得这身影太过熟悉。 只不过下一刻,那道素白色的人影转了过来,露出了江漓容貌倾城的脸。 江城心头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以及陡然升起的怜惜。 过往和原配夫人相处的种种便如流水般流入了脑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她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还与她长得这般相像…… 江漓垂眸敛眉,淡淡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灵心会意,上前趁机道:“老爷,夫人方才骂先夫人是贱人……” 江漓闻言,长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神色更加落寞,还带着点难堪。 她朝灵心道:“如此污言秽语不可再提,母亲过世已久,想来也是不想听的。” 这话说得轻轻柔柔,可落入袁氏的耳中,就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热辣辣的痛。 她刚才被江漓这小贱/人气得一时冲昏了理智,一时嘴快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还好巧不巧被老爷撞到,属实不该。 袁氏咬了咬牙,忍了命人责打江漓的冲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将此时圆过去,一会儿等江城离开,又该如何磋磨这小蹄子才能解气。 果然,江城听完就皱紧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袁氏。 对于江漓生母,自己的原配,江城到底是有感情。 更遑论那位原配容貌惊人、举止婉约,与他曾柔情蜜意一段年月。 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原配夫人的一颦一笑都被尘封在记忆里,今日长女如此打扮,倒真的让他想起了几分先夫人。 听到继室辱没先夫人的肮脏话语,江城沉了脸,冷冷看着袁氏:“你说的?” 袁氏被这严厉的质问吓得抬了头,脸色发白,狡辩道:“妾身并未说过这两个字,刚才风大,许是这婢女听错了。妾身对于姐姐,一向敬重,万万不敢有这等伤姐姐之语。” 江城脸色稍松,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阿漓也不必伤心了。” 闻言,江漓也只是转过目光,并未多加争辩。 这位继室袁氏向来变脸快,她平日里将父亲哄得团团转,她也没想着父亲会因为灵心的一句话而责罚袁氏。 她点点头算是接受。 江城满意地笑了,又问:“方才你说的阿漓偷跑出府一事,可属实?” 袁氏瞧见丈夫对江漓颇亲近,心中的酸味更胜,恨不得撕了江漓,将她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她赶紧走到了江城身侧,道:“自然是属实。老爷,阿漓年纪也不小了,这样贸然跟着外男出府偷玩,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如此无法无天下去,迟早要出事啊。” 江城看向江漓:“你母亲管教你是为你好,你是江府嫡长女,自然要以身作则,给你的弟弟妹妹作出表率。既然有错就该承认,方才你不该这样忤逆你母亲。” 江漓听着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下定论的话,心中一阵发冷,排斥厌恶到极点。 可她还是忍住了,垂眸低下头,低声道:“父亲,如果阿漓错了,夫人要责罚我自是没什么分辨的,可此次出府是夫人一力促成,夫人不仅强行要我在江府与袁公子相看,甚至促成我与袁公子私会游玩。昨晚阿漓无奈前往,中途袁公子不慎落水,阿漓惊慌失措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好先行回府再想着找人帮忙救袁公子。” “袁公子……袁召?”江城这才主意到那名外男的名姓,看向袁氏,问,“你娘家的侄子?” “是,是……”袁氏被丈夫看得心里发慌,错开视线,强行撑住气势对江漓道,“小小年纪竟然还胡说八道,我命你相看袁召不假,可让你出府游玩非我所为。” 江城观念陈旧老套,特别秉承祖宗礼法,要是被他知道是她擅自开门让二人出去私会,她一定会受到斥责。 绝不能认! 哪知道江漓却笑笑,看着袁氏矢口否认也不着急,又道:“夫人既然说是我和袁公子偷偷溜出府,是如何溜出的?如果没有夫人派人悄悄将北边门打开,我又如何能顺利通过呢?” 不等袁氏狡辩,她又朝江城规矩行了一礼:“父亲明鉴,昨夜女儿出府不假,可夫人胁迫我与袁召相看也是真。夫人扬言如果我不顺着她的意思与袁召相看,她就要将我关在柴房中狠狠折磨。女儿昨夜也是害怕夫人责罚才出府,父亲请看——” 说着,江漓素白流泻的衣袖撩起,将小臂上尚未结痂的伤口露了出来。 只见她雪白细嫩的皮肤上,横陈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看着正是这几日所伤。 江城看着这些伤口,眼中渐渐浮上不忍与怒气。 自己忙于政务与官场打点,疏于关心后宅不假,可也没有让袁氏如此磋磨他的长女。 江漓继续说道:“女儿昨夜之前,已被关在柴房中好几日,夫人不仅每日来柴房言语辱骂、鞭打,还叫下人送来腐臭的饭菜。” 她说着,语气已近哽咽:“父亲若不信,尽可以叫府中柴房的下人来求证。” “袁氏!”江城重重喊了一声,言语里是明显的恼怒。 他知道继室不喜原配之女,这么多年为了往上爬,总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总觉得,袁氏本性良善又温柔,即使不喜欢江漓,也不会作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对江漓打骂不说,还在吃食上如此磋磨她。 江漓毕竟是他江城之女,县令之女,如何能受这种屈辱?如果被人传扬出去,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他只觉得袁氏打的不是江漓的手,而是他的脸! 江城忍着怒火,问:“你就是这么对待阿漓的?” 袁氏早听到那声“袁氏”心里就是一跳,成婚以来江城从未用这种语气叫她。 她慌了神,忙争辩道:“老爷,我……我没有让江漓和袁召出府!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悄悄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阿漓是闺中女子,你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推她出府,意欲何为?”江城责问道,“难道阿漓的伤也是她故意伤了自己,而后栽赃嫁祸给你的吗?” 袁氏红着眼,还是不肯承认:“老爷,我……我们成婚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江城闭了眼,无奈道:“夫人,你想让我将府中下人都叫过来,彻查一切吗?到时,全府上下都会知道你是如何对待阿漓的。” 袁氏如被点醒般回了神。 是啊,眼下这院子里除了江漓和她的婢女灵心,其他人都是她在府中的心腹。 如果现在将全府的下人都叫过来,岂不是要闹到人尽皆知?难道要让全府的下人看着她被当众训斥吗…… 江漓的名节毫不重要,可是从此以后她在府中的主母形象恐怕要坏到彻底,万一有多嘴的下人将此事传出去…… 想到这里,袁氏忙摇头急道:“老爷,这次是我不对,我……我以后再也不如此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袁氏一服软,江城的脸色立马缓和了不少。 袁氏观察着丈夫的脸色,眼神一转,又道:“老爷,我并非只为自己。阿漓快要及笄,我也是操心着她的婚事。袁召虽然才能不显,但好在家世不错,祖上也是出过进士的。虽然没落了,但到底是知根知底。阿漓嫁过去,不仅她日子无忧,老爷您脸上也有光啊。” 脸上有光…… 江城微一沉吟,忽然想起衙门里那个被硬塞进来的手下,听说来头不小,年纪也只比阿漓大几岁,听说尚未娶妻…… 这倒是提醒他了,如果阿漓和他结成夫妻,对他这个父亲的仕途一定有好处。 袁氏心里还念着江漓生母的嫁妆,见丈夫神色松动似在衡量利弊,她以为有戏,连忙补充道:“老爷,要不您得空见见袁召那孩子?” 江城却心中有了主意,挥手打断了袁氏的话,只道:“阿漓的婚事你莫要再提,我自有打算。” 此时,正好有前院的小厮禀报,说是有同僚上门谈论县衙之事。江城不打算继续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江漓,离开了主院。 江漓本就站在一边看袁氏哭天抹泪地演戏,也将父亲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今日她故意命心腹小厮找来父亲压制袁氏,也在父亲面前揭穿了袁氏的真面目,可她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自从生母离世,她对这个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早已失去了一切期待。 袁氏却不这么想。 等到江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袁氏脸上原本的哀嘁与惧怕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的怨毒。 她咬牙切齿道:“江漓,是你故意把你父亲请过来的吧?” 江漓装作不懂,问:“夫人说的,阿漓听不懂。” 袁氏冷笑:“你别以为装傻我就奈何不了你了,你故意引你父亲过来搅黄和袁召的婚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嫁给谁!” 说罢,她恨恨瞪了江漓一眼,转身进入屋内。 “砰”的一声剧烈的关门声,将江漓隔绝在外,也打有逐人的意思,明显带着侮辱。 江漓静静看着前头紧闭的屋门,很久都没有动。 灵心到底担心,轻轻扯了扯主子的衣袖,道:“姑娘,您……您别难过。”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6节 刚才老爷赶来为姑娘撑腰,严词训斥了袁氏,也基本断了和袁公子成婚的可能,可她怎么觉得,姑娘一点都不开心呢。 江漓垂眸看了灵心一眼,朝她笑了笑,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今日,我又突然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罢了。” 她想起前世父亲为她择选过多名男子,可那些人不是有权势的纨绔,就是有些才能但满身戾气只想往上爬的寒门子弟。那些人,无一例外对父亲的仕途有利。 她想起在这江南,明明有更适合做她夫婿的男子,可父亲却只当作没看见,只因那些人不走官途。 她也想起,父亲后来知道自己在袁府水深火热,却担心她若和离会影响他的声名,就冷着心当作视而不见。 这些事太多太多,多到将她心底仅存的父女情分消耗殆尽。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父亲有机会利用她的婚事,来为他的官途铺路。 江漓收回思绪,再次看了那扇紧闭的红色漆木门,勾起了唇角。 还有袁氏。 若几句责罚就能将前世罪孽尝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思及此,她示意灵心跟上,提步离开了主院。 风吹动江漓苏白色的裙摆,翩跹似蝶,美丽绝伦。 她慢慢敛起了神色,长睫微垂,蓦地一笑。 不急,脚下的路还很长,她要慢慢地走。 第5章 出了这一遭事,袁氏应当是怕在这个节骨眼再惹江城动气,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找江漓的麻烦。 灵心乐得脸上都是笑意,替主子梳着发,赞道:“姑娘真是厉害,在老爷面前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能让那袁氏吃瘪!” 江漓只是微微勾唇,望着妆镜中自己略略转好的气色,道:“袁氏在府中多年,哄得父亲团团转,前几日只是伤了她的面子,要想动她根基还远远不够。” 灵心停下了动作,歪头疑惑道:“那怎么样才能动她的根基呢?” 这么多年,袁氏对付姑娘的手段又多又狠辣,她巴不得老爷将袁氏休了赶出江府才好! 只要袁氏呆在江府一天,姑娘与她同在一府,就要忍了身份的尴尬,还要受她无休止的刁难。 江漓笑了:“不急。袁氏为了给娘家交代,将袁召接到了江府照顾。听说袁召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我们去看望看望他。” 闻言,灵心立马垮了脸,很是不情愿:“阿?姑娘,咱们还要去见那袁家公子吗?” 她总觉得那位袁公子不是个好人,且每回还色、眯、眯地看着她家姑娘。 实在让人恶心得作呕。 姑娘要是去看望袁公子,岂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吗?万一袁公子心怀不轨,欺负了姑娘怎么办? 江漓看出了灵心所想,宽慰道:“放心,袁召寄住江府,此事又被父亲知晓,他定会觉得面上无光,行事也会掂量掂量分寸。” 江漓的父亲江城,虽然迎娶袁氏时尚且身份低微,但如今已经凭着能力才干擢升,官职地位比袁家高出许多,在这个节骨眼,袁召不敢作出出格的事。 且,今日之行十分重要,即使有些风险,她也要前去。 灵心听她这样说,略略放下了心,但在为主子梳妆时,还是斟酌着选了几支素净些的钗环。 —— 袁召所住的院子在府中的西北角,树木寥落,布置得也不甚如意。 袁氏原本想让侄子住在东南侧招待贵客的汀兰苑养伤,只不过江城得知后,立刻将袁氏叫到了书房一番数落,指定了袁绍只能住西北角的院子。 袁氏争取了几回,皆被江城严厉拒绝,她方才察觉促成江漓与袁召相看一事,是真的触怒到了江城。 她毕竟为人继室,自然是以夫君为天,不敢再提要求,又因已经在娘家面前打了包票要要将袁召照顾齐全了再送回袁府,当下也只得忍了这口气,亲自将袁召送到了西北角的院落。 江漓来到此院落前时,但见门前萧瑟,只有几只鸟雀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啄食。 正巧府中有小厮上门送药,正要进内。 灵心得了江漓示意,上前叫住了人,问:“敢问是给袁公子送药的吗?” 那小厮见来问的是名脸生的婢女,还以为是伺候袁召的,本想不理,视线一扫扫到了不远处的江漓,立马敛了冷淡的态度,躬身朝江漓行了一礼,又向灵心道:“回姑娘,小的正是来给袁公子送药的。” 他是袁氏院中的人,可那天江漓当着老爷的面揭穿继室夫人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心中对江漓已经有了畏惧之心,再加上老爷对袁召公子的冷淡态度,他从中也看出点苗头。 看来这位从前毫无存在感的江府大姑娘,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好欺负。 当下也不敢怠慢了江漓,恭敬问道:“大姑娘有何吩咐?” 灵心看他一眼,道:“袁公子在府中养伤,和江府到底带着点亲,我们姑娘特来看望。这药你不必送了,交给我便好。” 小厮自然满口说好,也不疑有他,将托盘递给了灵心。 灵心望着小厮的背影走远,才转身走到了江漓身边,低声问:“姑娘,奴婢袖中的那包药现在下吗?” 江漓朝她点了点头。 灵心见状,从袖中掏出那包药粉,打开全部倒进了药碗中。 那药粉是此行出门时,姑娘让她从衣橱最底下那格拿出来的,是味不影响药效,但却会让汤药难喝上百倍的药。 且,这药还会致人情绪激动,难以自控。 江漓看着白色的药粉融入汤药中彻底消失,又环顾四周确认无异常,这才道:“事不宜迟,进去吧。” —— 袁召早得了下人的通传,已经迫不及待地半靠在榻上等人。 那晚落水,因他不会水,在河中扑腾了许久踢到了暗礁,导致脚趾骨断了两根,此时脚肿得老高还不能下地行走。 袁召是纨绔子弟,平时最爱留恋烟花场所看美人,躺在榻上的这几日每天对着帐顶简直无聊至极,听闻江漓这个大美人主动上门来看他,自然喜不自胜,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见到江漓进内,袁召眼睛瞬间亮了,忙要屏退屋内的下人。 江漓绝不能忍受与此人独自呆在一间房中,阻止了想要避出去的下人,道:“不必,一会儿还有药没喝,需要人在旁伺候。” 袁召只得作罢,上上下下打量欣赏了眼前的美人一番,过足了眼瘾,才道:“阿漓妹妹来了,快请坐。” 江漓察觉到他露/骨的目光,浑没看见似的,在距离床榻一丈外站定,垂眸失落道:“袁召哥哥,那天真是对不住。要不是为了此事不影响江晚的婚事,更为了江府的声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抛下你先行离开了。” 袁召听了,又见到江漓一幕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心里残存的几分生气早就消失无踪。 这位江家大小姐真是人间尤物,长得美若天仙不说,还如此善解人意,连继母的女儿的未来婚事都考虑到了,怎能不叫他怜惜! 姑母昨日还在自己面前说江漓心机深沉,简直是胡说八道!明明是姑母看着江漓样样出挑,样样都胜过江晚,出于嫉妒才诋毁江漓! 更何况,江漓手中还握着她生母带来的一大笔陪嫁,他绝对要娶到江漓,如此他就能得到这笔嫁妆,下半辈子守着这一大笔钱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乐哉? 想到这儿,袁召一扫心中的阴霾,笑得更加急切,道:“阿漓妹妹说的什么话,那日落水是我自己不小心,又怎么能怪到你。” 看到江漓站得远,他殷勤地将身子往外挪了挪:“好妹妹,站近些,让哥哥我好好看看你可受了惊了?” 这话一出,江漓顿时全身上下一阵恶寒,连看都不要再多看袁召一眼,转过脸对身后的灵心道:“药已放凉了,端过去给袁公子的侍从。” 灵心也很忍受不了袁召色/欲/熏/心的样子,听到江漓放话,连忙将手中端着汤药的托盘送到了床榻旁的下人手中。 袁召见到汤药,倒也没甚在意,由那下人伺候着喝下一口。 谁知,刚喝入口中,他的一张脸瞬间扭曲,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可碍于江漓在场,到底还是忍住了。 一口苦水含在口中,吐不出咽不下,还说不出话,袁召的脸慢慢涨红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漓状似不解,道:“袁召哥哥怎么了?这药听说是姑母请名医专程为你熬制的,效用极好,可是有什么问题?” 袁召口中“呜呜”地叫了几声,想要说什么却说不清,只得两眼一闭,屏住呼吸强行将口中的汤药给咽了下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道:“不知为何,这药喝着比往日苦了许多。” 江漓便笑:“许是换了方子?阿漓听说大夫会根据病人的病情发展,更改用药的方子呢。看来,这位名医的医术了得,良药苦口,袁召哥哥还是快些喝下吧。” “这……这……”袁召望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几次犹豫还是下不去口,这味道实在是难喝,一大碗喝下去,恐怕要吐。 这什么破大夫,竟然能熬出这么难喝的药!最最要紧的是,好巧不巧江漓也在场。 当着美人的面,连碗药都喝不下去,岂不是丢人? 正犹豫着,江漓又道:“袁召哥哥,快喝呀!” 那一声声“哥哥”将他的心都要喊酥了,袁召心一横,捏紧鼻子,端起那一大碗的药仰头“咕咚咕咚”地一阵猛喝。 直到“啪”的一声,他重重将空了的汤药的碗放回托盘,饶是强行忍耐,还是在咽下最后一口苦药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玩意儿,喝完药竟然要了他的半条命! 江漓见他明明想吐却强忍着还要维持风度的样子,心中一阵暗笑,仍装作佩服的样子,道:“阿漓从小最害怕喝药了,袁召哥哥真厉害。” 见到袁召被哄得已经有点飘,她口中话风一转:“不知有一事,夫人可曾对袁召哥哥说过?” 袁召轻飘飘如坠梦中,道:“何事?” 江漓道:“夫人曾与我提过出嫁后,我生母的嫁妆一事。” 嫁妆?这可是大事! 袁召脑子顿时清醒了大半,眼睛盯着江漓等着下文:“夫人说了什么?” 江漓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本心想,出嫁从夫,既然是嫁到了夫家,我便也想要将生母的嫁妆带到夫家,毕竟那是笔不小的财物,对夫家来说定会增添许多助益。可夫人说,我生母的嫁妆是带到江府的,合该留在江府,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她自会给我额外准备一份嫁妆。” 这些话江漓可没冤枉袁氏,被关在柴房的那几晚,袁氏每次来都要将这话说一遍,是以方才江漓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原原本本将袁氏的话复述,一字不差。 闻言,袁召已经色变,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你说的句句属实?这些话都是我姑母亲口跟你说的?” 江漓点头。 袁召有些怀疑,可细细一想,忽然恍然大悟。 姑母之前一力撮合他和江漓的婚事,的确说过江漓生母的嫁妆,可,姑母没有说娶了江漓之后,这笔嫁妆要给谁啊! 他原本以为,娶了江漓这笔巨额嫁妆自然而然是给他这个夫婿的,原来姑母自己都在打嫁妆的主意! 到头来,他是白白给姑母做了嫁衣裳?! 姑母是将他当作傻子一样的纨绔公子哥吗? 这绝不能忍。 江漓见他脸色越来越沉,心知“火候”已差不多,便客气告辞:“袁召哥哥,时间不早,阿漓先走了。”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7节 大笔嫁妆即将流入别人手中,袁召已经没了看美人的心情,敷衍的“嗯”了声,又陷入了沉思。 江漓也不管他如何,轻轻行了一礼,带着灵心径直离开。 —— 及至傍晚时分,袁氏照理去看望袁召。 进入内室时,袁召正躺在榻上,见到她却没有了往常的热情与恭敬,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就没有声儿了。 袁氏心中不快,但也没表露在脸上,关切道:“召儿,姑母来看你了。” 袁召态度依旧淡淡的,转头冷冷地看着她,问:“姑母可想做什么瞒着侄子的事?” 袁氏心头一跳,有种不安从心底升起,疑惑道:“姑母一向都是以你为先,处处替你操心,哪里会瞒着你什么?” 袁召冷笑了一声,道:“姑母难道不想打江府原配的嫁妆的主意?” “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之言?”袁氏脸色转变了好几次,是被戳中算计的难堪,“你人都还没娶进门,就已经打算着江漓生母的嫁妆,还将这脏水泼到你姑母身上来了?” 她看着袁召冷淡的直视,心中升腾起了怒火。 转念一想,老爷已经明确表态这门婚事成不了,袁召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她还好心好意看在娘家的面上这几日对袁召细心照顾,没想到却是照顾了个白眼狼。 袁氏当下也不想再忍,也换了冷漠的口吻,道:“更何况,你已不被你姑父喜欢,他绝不会将江漓嫁给你了,她生母的嫁妆,你做梦也得不到。” 袁召本就是纨绔的脾气,只有别人顺着他,没有他受别人气的份,见到袁氏一改原先软和的态度,加上在婚事上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顿时燃起了怒火。 他觉得浑身血气上涌,怒火越烧越旺,近乎冲破理智。 他不管不顾道:“姑母还想操纵江漓的婚事,小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哪一天京城那家大族得知了江漓的身世,我看姑母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趾高气昂!” 袁氏陡然变了脸色,指着袁召的脸气得手指也在颤抖:“你,你怎么……” 袁召继续冷笑:“姑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此等密事的吗?姑母,听侄儿一句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初江府不显,你只能借助娘家袁府的力量做成这件事,而当时年幼的我,作为袁氏宗子,正在耳室中听到了这一切。” “你……你,召儿,此事非同小可,”袁氏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虚着怕袁召乱来,立马软了语气哀求,“刚才是姑母说错话了,召儿别同姑母一般计较……” 袁召见她这样,心中的胆气更甚,又想到到手的大美人飞了,怒气也更加上涌。 要不是姑母惹怒了江城,顺带抹黑了他袁召,江城至于直接拒绝了这门婚事吗? 越想越气,袁召拔高了声音,立起了上半身,大声道:“姑母,你现在才知道错……”吗? 那个“吗”字还没说出口,袁召忽然觉得口中一苦,因为太过激动,刚才喝苦药时的恶心感骤然涌上,他脸色发白,大口地呕了出来。 难闻的秽物喷涌而出,淋了袁氏满身。 袁氏何时受过这种污秽,尖利地叫起来,用帕子捂住口鼻,也开始躬身干呕。 顿时,室内尖叫声、咒骂声、脚步声乱作一团。 …… 不同内室的混乱,院落外却因荒凉偏僻十分安静。 一个小小的身影猫着腰蹲在靠近窗边的杂草丛中。 听到里头响起了动静,她谨慎观察了四周,确定无甚人看到自己,便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此地。 第6章 一路小跑,灵心气喘吁吁地赶回了院子。 江漓正歪在小榻上看话本,见到灵心进来,将手中的话本卷了一卷抵在下巴,含笑道:“怎么样,可有消息?” 灵心抚着胸口顺气,缓了好半天仍未平复,一颗心“砰砰砰”剧烈地跳动着,一个劲地点头。 江漓心里本对那件事的猜测有五成,如今见到灵心这副惊骇紧张的模样,已知道那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她沉了眉,面上的笑容也淡去,静静等着灵心的回话。 灵心终于缓过劲来,结结巴巴道:“姑……姑娘猜得不错,奴婢自黄昏一直靠在袁公子院子的墙边角落里,继夫人进内后,袁公子因为陪嫁一事和继夫人起了冲突,激动之下说出了姑娘身世的蹊跷之处。” 江漓神色一肃,坐起身急问:“袁召可有说与我身世相关的是哪户人家?” 灵心想了想,道:“具体倒没有说,奴婢就听袁公子警告继夫人,说什么‘哪一天京城那家大族得知了江漓的身世,我看姑母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趾高气昂’。可却始终没说究竟是京城的哪户人家。” 那就是了。 江漓眸中露出思量,心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心头猜测终于被证实的尘埃落定,还是身世飘茫不知何处才是归宿的茫然。 前世在闺中时,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江府的嫡长女,从小丧母,生父不怜,被继母终日虐待,还被算计嫁给继母侄子袁召,失去了生母留下的陪嫁。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命中注定皆是如此,她逃脱不开被继母磋磨,被算计出嫁的命运。 因为她姓江,她永远逃脱不开江府。 可后来有一回,袁召酒醉后胡言乱语,竟然提及了江漓被错换了十多年的身世的密辛。 按前世袁召口中所说,袁氏嫁入江府前,曾与男子媾和生下一女,此女为袁氏祖上蒙羞,袁氏族长决定将女童送出江南任其自生自灭。 可袁氏执意不肯,将女婴藏到了客栈。 后来正好有一京都来的大族女子在看望亲妹的路上,动了胎气紧急临盆,匆匆落脚在客栈。 袁氏当时就藏在此客栈中,竟然铤而走险将大族女子生下的女婴偷走,换成了自己的孩子。 据袁召所说,当时被换走的女婴就是江漓。 可,明明江漓被换下后,该面临被袁氏族人强行送出江南的命运,为什么到最后却到了江府? 更诡异的是,她刚出生那几个月,江府先夫人尚在,是先夫人对她细心呵护。 而她的模样,与先夫人的长相的确有几分神似。 如果她真的是被袁氏从大族女子那儿掉包来的孩子,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得知袁召口中的真相时,江漓一度难以接受。 重活一世,再细细想前世袁召口中的种种,终究是难以放下难以甘心,今日才想着用计激怒袁召,让他在怒火下口无遮拦与袁氏对峙。 这一对峙,果然证实了前世袁召所言是为真。 江漓只觉得眼前像蒙着一团雾,一层又一层的疑点包裹着她,让她难以抑制地想要挣脱,却只觉得徒劳。 灵心见主子的神情几番变换,担忧道:“姑娘,您……您没事吧?” 江漓蓦的回神,见到了灵心担忧的脸。她敛了眸中的悲凉,挤出个笑容:“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恶人互咬扯出一桩陈年旧事,我正想着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惩治他们罢了。” 灵心半信半疑,试探道:“那姑娘可有想出法子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姑娘最近奇奇怪怪的,自从柴房解困回来后,性子变得刚强坚毅不说,行事也更加干净利落、不着痕迹。作为奴婢,见到姑娘不再甘于受欺凌,她心中自然高兴。 可,姑娘发呆的时候好像也变多了,总是忍不住就陷入沉思,那神情也让人看不透彻,觉得心里怵的慌。 姑娘莫不是被关在柴房后中邪了吧?她需要买只公鸡,杀鸡取血给姑娘辟邪吗? 江漓还是笑,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家姑娘又不是神仙,哪里来的这么多整人的法子。” 她放下话本,歪在榻上闭上眸子:“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灵心一头雾水:“什么硬仗?” 有了前几日老爷的训斥,继夫人近日不会为难姑娘。 袁召公子瞧着也不像是要来找姑娘麻烦的样子。 还有谁会上门找茬呢? 刚想向江漓一问究竟,无奈主子却已闭上了眼,一副不欲多言的架势。 灵心只得作罢,心中默念着明日行事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打了二哈欠也去沐浴睡下了。 —— 第二日清晨,江漓早早用过了早膳,便仍是一身苏白色襦裙,配银质蝴蝶流苏簪,端坐在花厅之中。 那模样,远远望去,就如一位九天仙女高高端坐,不可亵渎。 灵心沏了盏玉莲白茶,江漓浅尝了一口,缓缓放下。 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影壁上看了片刻,道:“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忽然起了喧哗。 一道带着恼怒的跋扈女声清晰传入:“你们的眼睛是瞎了吗,本小姐也敢拦?江漓人呢,让她滚出来!” 院子里的小厮哀求声一声接着一声,却被那女子更加恼怒的斥责,最终齐齐噤了声,再也不敢劝阻半句了。 饶是灵心忍耐力不错,还是被外头的阵仗气得握紧了拳头。 但自始至终,江漓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神色未改,眉眼含笑,甚至又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 一道火红色衣裙的人影出现在影壁后,见到江漓坐在花厅之中,气势汹汹地往内走来。 那女子生得有几分姿色,但此时被怒气影响,这几分姿色就化成了俗艳,太过张扬,也让人不喜。 等看清来人,灵心微微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诧。 昨夜姑娘所说的那场硬仗,该不会说的是与江二姑娘的吧? 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这仗倒的确是够硬。 这江府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江家二姑娘江晚性子跋扈,无法无天。 姑娘从前见到江晚,不是素来都绕着走的吗?今日怎么竟然要眼巴巴地等着人上门闹事呢…… 看着江二姑娘气势汹汹地走来,灵心心中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走了走,小声道:“姑……姑娘……” 一会儿她家姑娘要是打输了,她需要背着姑娘跑掉吗? 江漓却很冷静,伸出纤纤玉手拍了拍灵心的小臂,平静道:“去给江二姑娘上盏茶,别失了礼数。” 灵心被她一拍,慌张的心倒镇定下来不少,沏了盏茶送到了右侧桌案上,而后快速退到了江漓的身后。 此时,江晚已冲到了江漓面前,她长眉一挑,傲慢道:“江漓,你好大的胆子,竟大庭广众下不尊主母,颠倒黑白,在父亲面前胡言乱语!” 江漓朝她露出笑,无辜道:“先不说妹妹口中的罪名我从未涉及,妹妹今日贸然闯入我院中,连声姐姐也未叫,倒是知礼数得很?” 江晚被噎了一下,未料到眼前这个素来闷葫芦一般逆来顺受的姐姐,竟然变得这样伶牙俐齿。 怪道常嬷嬷说,江漓这几日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从前那样好掌控。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8节 可她江晚难不成是吃素长大的? 她冷笑了一声,不屑道:“让我叫你姐姐?你也配?” 江漓不动声色,反问她:“我已及笄而你尚未,我是原配先夫人所出,你是继室之女,谁长谁幼,谁尊谁卑,你难道不知?” “你!”江晚听完已经变了脸色。 她与袁氏一样,生平最恨别人提到自己继室所出的身份,如今被原配所出的江漓点破,她被气得浑身颤抖,“刷”地拔出了腰上的长鞭就要往江漓身上抽去。 “姑娘!”灵心骇得惊叫一声,就要往前挡在江漓身前。 江漓却站起了身,将灵心拦到了身后,纤细的手指点住了那根可怖的长鞭,云淡风轻道:“江晚,打伤我固然可以解气,可你是否也要想想,你娘前几日是因为什么挨了爹爹的训斥?” 江晚手中一抖,脸上露出几分忌惮,她终于有些反应过来,神色冷漠地看着江漓,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漓朝她笑笑:“也并非什么大事,就听说夫人在嫁入江府之前,曾生下过一女,也就是你的亲姐姐,不知她现在在何处,过得可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江晚从未听母亲提起这事,只觉得是江漓红口白牙地污蔑,胸口闷着一股气无法发泄,脸上更显恼怒:“若再胡说八道毁我阿娘声誉,我这一鞭子抽下去,连父亲都阻挡不了!” 江漓却还是笑:“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夫人。” “问就问,若此事为假,我定回来扒了你的皮,剥了你的筋!”江晚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到时候,你就是无凭无据污蔑主母,要请家法,跪祠堂,连父亲都救不了你。” 江漓平静地看着她,杏眸里流露出几分同情:“静候佳音。” 江晚受不了她这副不管见到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狠狠瞪了江漓一眼,冷哼一声扭头离开了。 等到江晚的嚣张的红色身影彻底消失在影壁后,灵心重重吐了口气,手抚胸口道:“还好,还好,这就走了。” 她其实有些奇怪,按照从前,江二姑娘每回上门挑衅,都要呆上几个时辰,将这院子里的上上下下都训斥一遍才会罢休。 更有一次,江二姑娘因为一件小事找上门来,一句话都未说对着主子就是一鞭子。 那是好几年前了,主子被鞭子抽中的小臂肿得老高,哭着去找老爷。可老爷早已听了江二姑娘颠倒黑白的讲述,竟认为是主子先言语无状惹怒了妹妹。 结果便是不了了之。 也正是老爷的放任和偏心,自此后,江二姑娘对主子的态度更加跋扈傲慢。 今日江二姑娘上门挑衅吃瘪,灵心在旁看得心中暗爽。 转念一想她离开前放下的狠话,她冷静下来,有些迟疑道:“姑娘,您为何要对二姑娘说起夫人嫁入江府的事?万一夫人对姑娘有了忌惮暗中使坏,或者是真的将这话闹到老爷面前,姑娘岂不是容易吃亏?” “不管是袁氏还是江晚,他们绝不敢将此事闹到父亲面前,如果真闹大让父亲得知,父亲这么好面子,袁氏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江漓神色淡淡的,又饮了口已经冷透的茶。 苦涩的茶水入喉,江漓微微蹙眉,眸光飘到了高高院墙外的天空,“可我,却偏要让他们自乱阵脚,将此事捅到父亲面前。” ——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一道黑色的身影偷偷攀上了院墙,观察四周无人,迅速地翻身跳下。 可此人许是不常做这等事,跃到地面时没怎么站稳,身子往前冲了下,膝盖磕到了地上。 她咬咬牙站起身,朝另一个攀上院墙的人影挥挥手,摆了个无事的手势。 院墙上的灵心点点头,朝外头的人回了个万事小心的手势,隐入墙后不见了。 那黑色的身影方转身,往一条小路跑去,渐渐行远了。 不远处的一座废弃高楼上,一道玄色身影静静站立窗边,看着翻墙而出的身影渐渐远去 男人薄唇微抿,眉目深邃,皎洁的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给他平白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霜寒冰冷。 见他站立不语,他身后的蓝袍男子手背在身后,踱步到与他并肩而立,调侃道:“王爷,这死气沉沉的夜色有甚好看的?” 陆凌霄知道他明知故问,一个眼神都未给他,冷道:“你派暗卫去跟着她。” 方形活像见了鬼似的往后一退,夸张道:“哇,王爷!您重伤未愈,就想着用暗卫去跟踪姑娘了,意欲何为啊?” 他自然知道陆凌霄前几日受人暗算,重伤昏迷在了步西街时,是江府的嫡长女江漓救下了他,并将人送到了长安药铺。 可这救命之恩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报,干嘛半夜鬼鬼祟祟跟踪人姑娘呢。 陆凌霄凉凉地看他一眼,寒潭般的凤眸里俱是冰霜。 方形立马改口:“去,我这就派人去!” 第7章 一炷香过后,江漓原路返回,站在院墙下模仿了几声猫叫。 灵心的脑袋便从院墙后探出,见到自家姑娘完好无损地回来,她面露欣喜,赶紧伸出手臂,将人拉进了院内。 江漓此次行事缜密,料准了江府里的人都不会察觉,加上今夜见到了该见的人,她心情不错,唇角勾起,也朝灵心露出了几日来最放松的笑容。 灵心本紧绷着神经,见到主子突然这般笑,整个人顿时呆了一呆。 姑娘这张脸她不知看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但每回还是被姑娘的容貌惊艳。 江漓见她发呆,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灵心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语气轻松道:“事已办成,接下来咱们只管等消息即可。走吧,将房中珍藏几年的梨花酿搬出来,今夜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灵心也是喜不自禁,忙回了声“是”,提裙跟上。 只是江漓不知道的是,今夜自她一身黑色衣衫翻出院墙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不远处荒废高楼上的两人尽收眼底。 …… 江漓返回江府没多久,方形派出跟踪的暗卫匆匆赶回。 陆凌霄坐在靠窗的金丝木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见到暗卫归来,他手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去。 暗卫半跪抱拳,恭敬道:“回王爷,江家长女方才去了长安药铺,见的人是长安药铺的掌柜——元山。” 方形一拍大腿,抢答道:“哎呀,这姑娘果然去的是长安药铺。王爷,看来您所料不错,长安药铺和江漓之间渊源颇深。” 陆凌霄看着那暗卫,道:“可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暗卫道:“元山身手了得,属下怕他察觉没敢靠太近,隐隐约约听到元山说到‘京城’、‘舅舅’、‘快了’的字眼。” 方形不解道:“这江漓还有位京都的舅舅?” “她生母出自京都林氏,外祖父曾任礼部要职,后来身体不佳无奈退隐,前几年其子林殷在官场崭露头角,如今已官至大理寺丞。元山口中的舅舅应当便是指江漓的舅舅林殷。”陆凌霄淡道,“前几日有密报,林殷已经带着一众护卫离开京都,算算日子,明日就该到达此地。” 方形似乎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道:“如此说起来,王爷和江家这位于你有救命之恩的嫡长女倒还沾着点亲。江家嫡女的外祖是京都林氏,而王爷您的八字没一撇的未婚妻的外祖也是京都林氏呢。” 话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副颇得意趣的模样。 陆凌霄剑眉微皱,凉凉看了一眼方形:“不过是当年指腹为婚的笑谈,本王对莫家长女无意,也并无实质婚约。还望方兄不要再提。” “啧啧啧,看来莫家的那位嫡长女是一腔真心错付咯。”方形笑得邪气十足,收拢手中的扇子在手心敲了两下,踱步到陆凌霄身侧坐下,道,“你说这场婚事不作数,可想好了如何给老太君交代?” 老太君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想要个孙媳妇进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愣是只盼回了空气。 好不容易闹出个‘有口头婚约的孙媳妇’,老太君岂能罢休。 陆凌霄指尖揉了揉眉心,似也在头疼此事。语气却淡漠道:“等布局好江南势力,回到京都时,我自会向祖母解释。” —— 当夜,江府主院。 白日江晚从江漓院中愤怒离开时,就直冲袁氏的主院,无奈袁氏出门赴宴未在,她只好憋了满腔的怒火回了自己的院子等着。 好不容易下人来报袁氏已回,江晚匆匆赶去,进门就喊道:“母亲,我一定要撕了江漓那小贱/人的嘴,气死我了!” 袁氏在外应酬了一天很是疲惫,好不容易清净会儿,江漓尖利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搅得她的脑袋一阵眩晕。 可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即便性子跋扈,袁氏也舍不得训斥半句,只好强撑着坐起身,耐着性子问:“晚儿,发生了何事?” 江晚坐在桌边,喝了口热茶,用力将茶盏掼在桌面上,恨恨道:“这小贱人平时看着唯唯诺诺的,如今却摇身一变伶牙俐齿起来,我不过是上门训斥她几句,就被她言语刺了回来!” 袁氏头疼道:“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她干什么。我早跟你说了,如今江漓这臭丫头翅膀硬了,嘴巴更是刁钻,连母亲在她那儿都吃了亏,更何况是你。” 江晚从小是被袁氏一路捧着长大,从来都是自己夸自己好,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尊贵厉害的女子,哪里能接受袁氏说她会在江漓面前吃亏。 她双眼一瞪,不服气道:“母亲说不过她就躲着她,我可不怕她。今日去江漓院子,我本该赢了,可她突然提到一件陈年旧事,这才让我落了下风。” 袁氏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她说了什么事?” “她说我其实有个姐姐,是母亲嫁给爹爹前就生下的,”江晚怒道,“我自然是不信,可江漓说若想知道真相就来找母亲,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就来找您了。母亲,这事不是真的吧?您放心,我一会儿就冲到江漓院子里去大闹一场,撕了这贱/人的嘴给您出气。” 刚才来的这一路,江晚都在琢磨这事,越想越觉得荒谬,母亲从前并未嫁过人,怎么会在嫁入江府前有了孩子呢。 袁氏一听,勃然变了脸色,站起身骇道:“你听……你听她说什么胡说八道!” “我就知道是假的!”江晚一听袁氏否认,心中立刻有了底气,也愤怒道,“这小贱/人竟然胡说八道诋毁母亲声誉,我这就去禀报爹爹,让爹爹请家法,好好惩治江漓!” 说完,她作势要走。 袁氏脸色煞白,忙拉着她:“你回来,这……这点小事不必找你父亲,母……母亲自有法子惩治她。” 江晚半信半疑:“真的?母亲打算用什么法子?” 袁氏的脸上闪过阴毒:“这你别管,我的法子定会让这惹人烦的臭丫头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 次日傍晚,主院中派人来请江漓用晚膳。 有个脸生的婢女毕恭毕敬站在厅堂中央,道:“大姑娘,老爷今日休沐,夫人说一家人难得能聚到一处,便命厨房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请大姑娘前去一同用膳。” 这是过去十多年从未发生过的事。 父亲为官忙碌,平时的确甚少在家用膳,可这十多年难道一天都没有空闲吗?自然是有的。 那么,为何袁氏从前从未想起过让她同去主院用膳,今夜突然想要上演一场母慈子孝呢。 江漓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堆了笑,道:“你去回话,说我马上就来。” 那婢女如释重负,忙点头道:“是,奴婢遵命。” 说完,她就要走。 江漓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战战兢兢的:“奴婢……奴婢名叫秋林。” 江漓继续问:“在主院当值?”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9节 “不,不曾。”叫秋林的婢女吓得低下头,声音颤抖,“奴婢……奴婢是负责厨房打扫的。” 江漓觉出几分趣味,继续问:“既然是厨房当值,为何夫人让你来我这里传话?” 秋林何时见过这阵仗,被主子姑娘连着询问,心中大乱,跪在地上慌张道:“是常嬷嬷找到的奴婢,说姑娘……姑娘……” 江漓见她怕得这样,缓和了神色,温声笑道:“你不要害怕,如实说即可。常嬷嬷说了什么?” 秋林在厨房干杂活,被挨骂挨打惯了,听到江漓这般温柔的语气,言外之意也不会责罚她,心中就是一定,而后内心涌上无限的暖意来。 她稳住心神,道:“常嬷嬷说,姑娘您性子狡诈,出口刁钻,她不耐烦来您这里传话,正巧奴婢路过,常嬷嬷就逼着奴婢代替传话。” 她眼里泪光闪烁,后怕道:“还说奴婢要是没请来姑娘,就……就要让夫人将奴婢发卖出去。” “江府发卖奴婢,都要讲一个理字,若无犯错,即便是当家主母也不能将你发卖。晚膳我会去,你且放心。”江漓示意她起身,“回去吧,记住别让常嬷嬷看出端倪。” 秋林听得大姑娘说的一番话,简直如沐春风,怪不得这几日府里下人间都在传,大姑娘从柴房出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让夫人在老爷面前受了斥责,性子跋扈的二姑娘上门挑衅,最后也是受气而归。 秋林觉得,大姑娘这样好的人,就是该受众人追随吹捧的,不像夫人和二姑娘,就知道用权势磋磨人。 想到这里,她重重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大姑娘。” 秋林走后,江漓吩咐灵心为她梳妆。 灵心边替她绾发,边道:“姑娘,夫人会这么好心请您一同用膳?奴婢是不信的,这其中必定有诈。” “有诈无诈,去了便知,”江漓将发间略显张扬的海棠花簪子拆下,换上了浅绯色的琉璃簪,“若她有诈,倒正中我下怀。” —— 晚膳时分,江漓到时,袁氏已和江晚候在了厅中。 见到江漓入内,江晚冷哼一声转开了头,白眼更是翻到了天上。 江漓全当没看见,朝袁氏颔首:“夫人安好。” 袁氏神色平平,指着空着的位置,冷硬道:“坐吧。” 很快,江城归来。 三人起身朝江城行礼,江城笑着摆手道:“自家人用膳,不必多礼。” 话毕,他掀袍入座,入座时看到身侧安静垂首的长女,不免多看了几眼。 袁氏自然见到了江城对江漓的留意,心中恨得痒痒,一抹妒火升腾而上。 她面上强行忍住,对江城笑道:“说来也是妾身失职,担心老爷公务繁忙累着,这么久了,也没有让一家人多聚聚。” 江城见袁氏今夜如此善解人意,对长女的态度也不像前几日这样咄咄逼人,心里积压的闷气也散了。 他端出一家之主的样子,道:“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家人合该如此和睦,小事而已,切莫因为从前的事生了嫌隙。” 袁氏立马温柔点头,体贴地给江城添了一碗汤。 江漓在旁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连连,关柴房、逼婚这些事都能被江城说成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她这位面子与仕途大过一切的父亲,本性是如此的凉薄。 察觉到江城挪过来的目光,她乖顺道:“女儿谨听父亲教诲。” 江城更加开心,连着说了好几声“好”,吩咐下人伺候着妻女用膳。 袁氏估摸着气氛已差不多,袁氏命人端上两盏甜汤,对江城道:“老爷,小姑娘家家的最爱吃些甜食,妾身今日专门让厨房做了京都甚流行的莲子百合汤给阿漓和阿晚。” 说完,她示意下人将甜汤端上来。 两碗莲子百合汤盛放在精致的瓷盏里,汤液清澈,色泽颇好,十分勾人食欲。 只可惜,两碗甜汤中的莲子和百合的量却差距悬殊。 江晚想也没想,伸手就去端莲子百合多的一碗,被袁氏打掉了手。 她叫起来:“母亲,你打我作什么?” 袁氏瞪了江晚一眼:“长幼有序,阿漓比你大了几岁,自然是她先挑。” 说完,她直接端起莲子百合多的那一碗,亲自递到了江漓面前,和善道:“阿漓,你是姐姐,这碗多的给你。” 江漓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看出了她眼底难以抑制的算计,沉默片刻,旋即一笑,道:“多谢夫人。” 明面上说是让她先挑,但却直接将莲子百合多的那碗端给了她…… 江晚没察觉二人的暗潮涌动,见状气得跺脚:“母亲,我也……” 袁氏低声训她:“莫要胡闹,你若是喜欢喝这汤,改日娘让厨房给你做就是了。” 江晚不甘心地看着江漓面前的甜汤,嘀咕:“可我就是要她……” “胡闹!”袁氏板起脸正要再训斥几句,好打消江晚不顾场合、处处和江漓争锋的念头,外头忽然有人来报:“夫人,外头有人来报,似有要事。” 好端端的用个晚膳,谁耐烦处理府里鸡零狗碎的破事。 如果放在往常,袁氏定会命人将人打发走,等她用完膳,休息够了再行处理。 可今夜十分不同,江城在场。 袁氏平时最爱在江城面前显摆自己如何如何勤勉治家,如何如何为江府后宅付出一切。 如果眼下不出去处理这件“要事”,怕是要被江城心内不喜。 想到这里,袁氏只好忍了心中的不耐烦,堆出笑来,起身道:“既是要事,我合该走一趟。人在哪里,带我前去。” 袁氏一走,江晚不高兴的脸色更加明显,嘴更是翘到了天上,拿一双眼傲慢且不屑地看着江漓。 连江城都看出了江晚的心思,冷着声道:“好好用膳。” 江晚是从小被宠坏的人,且江城从小也挺喜欢自己的活泼劲儿,闻言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不满道:“母亲只说长幼有序,可圣人也有说过,要怜老爱幼,爹爹评评理,是也不是?” 江城被噎了一下,一下子没说话。 江漓看着江城脸上似有不虞,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便主动起身,端着面前莲子百合多的那碗甜汤,放到了江晚的面前。 笑道:“妹妹说得不错,自古长幼有序重要,怜老爱幼更是要紧。这碗莲子百合多的甜汤,合该让给妹妹的。” 江晚没料到江漓竟然这样爽快地答应换甜汤,瞪着眼睛盯她的脸,今天的江漓,是前几天把她怼得哑口无言的江漓吗? 但看到江漓主动吃瘪服软,江晚还是很受用,唇角一勾,大大方方地接过甜汤,还立马饮了一口宣示主权,生怕江漓再找个由头抢走似的。 江漓温声道:“妹妹喝得慢些,若觉得不够,我的那碗也可以让给妹妹喝。” 江城看着这一幕,觉得长女善解人意,心中更是欣慰无比。 想起衙门里那位颇有来头的后生,他心思飞转,更加打定了主意。 那后生虽然性子纨绔了些,但胜在家中权势很大,对他仕途助力不小。 且江漓性子温婉,懂事大方,容貌更是绝色无可挑剔,若是嫁入那后生宅院,定能够忍气吞声,和睦相处。 越想越觉得不错,江城开口道:“阿漓,你已及笄,是时候该择婿了,对于未来夫婿,你可有想法?” 江漓心中冷漠一片,表面却垂眸作出娇羞的模样,道:“女儿的婚事,但凭父亲做主。” 此话落入耳中,江城面上也笑了,心中熨帖无比,道:“好,为父会为你好生挑选,一定给你挑一门上佳的婚事。” “多谢父亲。” 江漓乖顺应下,想起一会儿还要积蓄精力看场好戏,也不想再跟眼前这位虚伪的父亲多呆,便早早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8章 为着不错过这场好戏,江漓晚间睡下时,特意将第二日要穿的裙衫提前挑选好,放在榻边的架子上,嘱咐着灵心明日切莫梳复杂的发样,简单用琉璃簪挽起便好。 总之,怎么节约时间,便怎么来。 不过,江晚院子的动静比江漓预想得要早得多。 天尚未完全亮,一声尖利的哭喊划破夜空,惊得江府周围的鸟雀纷纷离树,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灵心凑到床榻边,轻轻摇晃江漓:“姑娘,二姑娘那边好像有动静了,您醒醒。” 江漓睡得沉,察觉到灵心的聒噪,在梦里嘟哝了几声,连眼皮都没抬,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梦里大堆大堆的陪嫁堆在厅堂,亮堂堂的发着金色的光芒。 江漓则坐在这大堆的金子旁,从脚边捡起一枚手掌大的金锭,在前头几人的眼前一晃,语气玩味道:“不是喜欢我这些嫁妆吗?倒是来拿呀,一个个干看着做甚?” 袁氏、袁召、姜芸儿就站在这巨额的金山面前,眼睛瞪得极大,却根本靠近不了半分。 只因他们的双脚都被钉在了地面上,墨绿色的藤蔓缠裹着三人的身体,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姑娘,醒醒!” 江漓陷在沉沉的睡梦中,正想着拿起手中的鞭子走向被困住的三人,耳边忽然一声暴喝,紧接着手背一痛。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没有袁氏,没有袁召,没有姜芸儿……更没有身侧大堆的金银陪嫁。 江漓在朦胧的烛光中懵怔了会,手背上的扭痛隐隐约约,她才渐渐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 江漓顿觉遗憾。 袁氏方才正哭嚎着跪过来给她擦鞋面呢,要是晚点醒,她定要袁氏跪着将她脚下的地面都擦干净。 灵心还在忐忑自己掐了主子的手背而心虚,见主子醒了,忙火急火燎地凑上去,急道:“姑娘,二姑娘那边有动静了!” 江漓神色一顿,安静半晌。 倏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一舒,笑了出声。 瓷白的小臂一扬,掀被下榻,催促道:“快替我梳发,晚了可要错过好戏了。” 灵心早有准备,手脚麻利地替主子上妆梳发,不过片刻的功夫,江漓已穿戴停当。 江漓在妆镜前仔细端详了几番,确认并无错漏后,便疾步往外走出了院子。 院外石板路蜿蜒,偶尔有几名府中小厮走过。 石板路两边烛灯并不十分亮,江漓却走得很稳。 她边走边故意道:“灵心你听,二妹妹那边院子怎么有哭声,还哭得这么……惨?” 灵心配合地点头:“姑娘,二姑娘那边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0节 “你说得有理。”江漓笃定般地点点头,“身为长姐,我该去看看。走!” —— 江漓主仆二人踏入江晚的院子时,院子内早已乱作一团。 江城尚未赶到,正院内只有袁氏由常嬷嬷扶着僵站着。 痛苦且尖利的叫喊声从主屋内传出来,伴随着混乱不堪的打砸声,在漆黑的夜色里十分突兀,也十分清晰—— “不可能,我怎么会跟丑陋不堪、身份卑贱的小厮躺在一处,绝不可能!” “是谁要害我,一定是谁陷害了我!” “谁要害我?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啊……” 来来回回,循环往复,便是这三句。 袁氏再也受不了,踉踉跄跄地奔入屋子,刚一进入,也跟着哀嚎大哭起来。 顿时,两种凄惨的哭声夹杂在一块儿,此起彼伏,聒噪非常。 江漓觉得耳边的声音吵得她头疼,微蹙秀眉,往旁边站了站。 这时,一道身影进入院内,江城满面寒霜,在院中停顿半晌,召来院中的管事,问:“发生了何事?” 管事早就被这阵仗吓破了胆,脚步凌乱地赶过来,道:“回老爷,方才二姑娘在屋内一声惊叫,老奴派了婢女入内查看,就看见……看见夫人院中的一名下人赤着膀子睡在……睡在二姑娘榻上……” 他声音越说越轻,看到江城渐渐黑如锅底的脸色,终于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江城闭上了眼,耳边的凄厉哭声让他烦躁不堪,他问:“那名下人呢?让他滚出来!” 管事双腿一软,连声说“是、是”,转身奔入了屋内。 很快,一名衣衫不整的下人被他拽了出来,跪趴在江城面前。 江城眼中都是厌恶,语气森寒道:“你为何会出现在屋内?” 那名下人眼中目光飞快地闪烁,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着,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江城见他还嘴硬,耐心告罄,厉声喊人:“既然不肯说实话,此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拉出去杖杀了。” 按照堇国律法,府中下人可以发卖、可以责打,也可以送官,但却不可伤人性命。 可江城身为堂堂县令,将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在江南颇有点声名的二女儿与下人苟且,发生了这样让家族蒙羞的事,他岂能容忍此事有宣扬出去的可能。 更别说是报官! 也不知是因为恐惧激发了求生欲,还是想鱼死网破求得一丝生机。 那下人挣脱开欲捆绑他的一众下人,爬到了江城的脚下,叫屈道:“老爷,老爷明鉴,今夜奴才本在府中小路走得好好的,二姑娘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小的,嘴里还说着‘难受’、‘想要’,奴才挣脱不过,被连拖带拽地进了屋内。老爷明鉴啊!” “你说是江晚故意在路上将你抢到屋内?”江城冷笑,“难道堂堂闺阁千金,会看上你这等粗鄙卑贱的下人?我江城的女儿,岂能容你污蔑。” 那下人脸色大变,还是辩驳道:“奴才说的句句属实,还请老爷彻查……” 江城脸上的不耐更甚,刚想命人快将此人拖出去杖杀,在旁冷眼看了许久的江漓突然道:“父亲且慢。” 江城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他的长女在。 见到江漓衣衫整洁,瓷白姣好的脸上温柔沉静,他心口微舒,道:“阿漓怎么也在这里?” 江漓上前行了一礼,乖巧道:“阿漓和父亲许久未一同用膳,心中感慨又感怀,翻来覆去睡不着。正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妹妹院子的方向忽然传出凄厉的哭声,心中担忧妹妹安危,便赶紧过来瞧瞧。” 灵心在旁听者主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又想起自己下了大劲在主子手背上拧了一把,主子才从梦里惊醒的那幕,忍不住想笑。 主子的演技和手段,似乎又精益了不少呢。 江漓余光看一眼灵心努力憋着笑得神色,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站,彻底挡住江城的视线。 她又道:“父亲,女儿放在听这名下人的说辞中,似乎有疑点。” 江城被屋子里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根本没察觉到江漓的异常。 听江漓提到与自己用膳后的感慨,以及关心江晚安危的言语,觉得长女近日变得懂事不少,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他沉了视线,落在跪在地上发抖的下人身上,问江漓:“什么疑点,且说来听听。” 江漓没有回答,踱步上前站到下人面前,道:“你方才说是二姑娘突然抱住了你,将你拖到了房内。可,二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呢?” 下人眼神闪烁,躲避着江漓的注视,结结巴巴道:“小的不知。” “你是不知,还是知情而不敢说?”江漓盯着她,半威胁半逼问道,“你可直到与府中未出阁的闺秀发生了不白之事,情况也要分好几种。若你是不怀好意玷污,那便绝无活路。若你是出于无奈,证据确凿证明自己尚且有无可反抗的苦衷,那便是情有可原,彻查清楚罪魁祸首,你便只能算是从犯。” “大姑娘,我……”那名下人听得冷汗骤出,脸色反复大变了几次,似乎在犹豫。 半晌,他终于考虑清楚,咬了咬牙,又重重扑倒在江城面前,大喊道:“老爷,老爷,这件事真的不是小的故意为之,是夫人,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江城脸色骤变,一股怒火从心头蹿起。 袁氏即便有几分手段,可江晚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会指使身份卑劣的下人玷污了江晚? 看来这身份低微,性情卑劣的下人,是要脱罪来行平白污蔑之事了。 而他堂堂县令,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得逞。 他正待开口,又听江漓平静问道:“这便奇怪了,夫人为何要你玷污二姑娘的清白呢?” 那下人一时语塞,畏惧地看了眼江漓,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实情和盘托出。 正在此时,屋门突然被撞开,里头的袁氏满脸泪痕,哭喊着奔出来。 她径直往江城和江漓的方向冲来,边奔边哭道:“老爷,老爷别听这下人的胡说八道,阿晚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能指使他伤害我们的宝贝女儿阿。” 她神色怨毒地看着江漓,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脸色也变得阴狠,道:“这样胡说八道的人,就该就地杖杀!” 第9章 袁氏从未在江城满前作此怨毒的模样,泪水在她已不再年轻的脸上肆虐,脂粉全糊在了一块儿,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因为刚才在屋内的哭嚎而变得凌乱。 江城见自己的继室在下人面前这幅样子,心中已经不喜。 身为一家主母,形容如此狼狈,丝毫不顾及场合体面,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且丢脸。 他冷了声音,对袁氏厉声道:“身为一家主母,不作出主母该有的表率,嘴上却只知道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袁氏尚处于亲生女儿被下药玷污了的刺激中,听到丈夫非但不出言安慰,反而平白无故的训斥,心也凉了半截。 想起平时丈夫为了面子在自己面前拿乔作态的种种,袁氏一股火从心底蹿起,冲灭了理智。 她直视江城,气愤道:“女儿突然被一个下人玷污了身子,为人父母着急伤心难道不该?老爷如此斥责我,也太无情了些。” “你!”江城万万没想到一向顺从的继室会这样当众顶撞自己,心中的火气更加旺,气得手点着袁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氏不管不顾地看着丈夫,丝毫没有服软的态度。 江漓上前一步,对江城温声道:“父亲,方才这名下人控诉是夫人指使的他,眼下夫人也在场,我们何不当场对峙,让真相大白?” 袁氏一听,魂已被吓掉了半个,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头。 她避着江城,恶狠狠瞪了江漓一眼,忙软和了态度,对丈夫可怜道:“还查什么,不过是这下人见到晚儿天生丽质、身份尊贵,就想来一场铤而走险。可怜了我的晚儿,竟这样被玷污了清白,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跪在地上的下人原本还在犹豫是否将实情和盘托出,听到袁氏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自己的身上,不免又想起江漓的话。 大姑娘方才所言不错,如果他是被迫无奈受人指使,那么今夜这事就算闹到官府,顶多也是个从犯。 若是他今夜被夫人强摁着安上了所有的罪名,他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生死面前,还有什么顾忌? 他心一横,跪在地上大声道:“老爷明鉴,今夜这事的确是夫人指使我做的,可玷污的对象却不是二姑娘,而是——” 话未说完,被袁氏尖叫着打断:“你……你这个卑劣的下人,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攀咬别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来人,将夫人拦住。”江城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心中被袁氏激起的怒火尚未平息,另一波怒火又汹涌而上。 为官多年,到底让他有了几分敏锐的洞察力,看一眼袁氏阴晴不定的脸,再看看趴在地上似乎已豁出一切的下人,他深呼吸几次,已经笃定了此事另有隐情。 他冷声对院中其余的人道:“都下去,非令不得入院。阿漓留下。” 今夜这满院的混乱,满院的嘈杂人等,除了阿漓,怕都是些只会胡说生事的废物。 既如此,他没必要留着人让他们来看笑话。 院中乌压压围着的下人不敢再呆,纷纷低头往外撤。 江漓上前一步,和江城并肩而站,道:“父亲,女儿以为,要想判断这名下人话中的真假,不能光凭夫人的言语,仍需其他的人证。” 江城没想到长女在断案上如此有见地,看江漓的目光中流露出欣赏,顿了顿,问:“你认为,该如何调取人证?” 江漓便轻声在江城耳语了几句,听得江城连连赞了几声“好”,转身吩咐贴身侍卫道:“去,将小厨房的人分别看管审问,互相不得有议论。” 又问跪在地上的下人:“你方才没说完的,继续说。” 下人跪在地上,已经知道自己走入了绝境,如果不能凭借此事让真相大白,自己恐怕明日就会被草席卷着,丢入乱葬岗。 如此,他言语中也没了顾忌,大声道:“老爷,小的是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的同乡,平时在府中伺候花草干得是力气活。前夜常嬷嬷忽然找到了我,说是让我在今夜见到大姑娘时,不顾一切地抱住大姑娘,和大姑娘生米煮成熟饭。夫人还承诺,要是此事成了,她就做主将大姑娘许配给我,让我从此成为江府的女婿,靠着江府吃香的喝辣的。谁成想,小的正往大姑娘院子赶,半路被二姑娘抱住拽入了她的院子。” 江漓在旁听着,心中越来越冷,不免冷冷地看向袁氏。 袁氏被下人揭开了算计,脸上已经发青。 察觉到江漓的注视,她下意识瑟缩肩膀,畏惧地去看江城。 江城一张严肃的脸表情十分精彩,似有愤怒,也有震惊,更多的还是无法思量的茫然。 他许是从未料到,自己的枕边人,会冒着让江氏一族的脸面踩到泥里的风险,作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谋害他的长女。 而他的长女,是他和原配夫人唯一的孩子啊! 即便他从未上心过长女的起居生活,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外人欺负自己的骨肉。 听罢下人的坦白,江城怒声质问:“袁氏,这些事可属实?” 袁氏言语“呐呐”,躲避着丈夫的目光,否认道:“这些都是……都是污蔑,妾身从未做过。” 正在此时,有近卫从厨房归来,手中端着几碗晚膳时出现过的百合莲子汤,恭敬道:“老爷,厨房中尚存的百合莲子汤皆在此处,里面并无异常。” 袁氏闻言,心头顿舒,整个人如释重负般瘫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昨日晚膳后已经将厨房被收买下药的那个厨子送出府杀人灭口,现在死无对证,又没有物证,她有什么好怕的?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1节 想到这里,她腰杆不免挺直了,正想要为自己辩驳。 忽听那名近卫又道:“方才属下在厨房中查找后返回时,忽然听到厨房处通往外院的小门有动静,上前查看时看到掌管后厨的张大厨浑身是伤,倒在了小门外。他口中嚷嚷着夫人害他,属下见他言语异常,已将人带到了院外,悉听老爷差遣。” 袁氏脸色大变,倏地瘫倒在地面。 江城闻之色变,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高声道:“将张大厨叫到院内!” 张大厨一入内,见到地上的袁氏,脸色就变得怒不可遏。他上前站到袁氏面前,大声哀哭道:“夫人,我的家人既然已被你拿捏在手中,你又何必担心我会将此事泄密。如今我昧着良心,替你在大姑娘的百合莲子汤中下了催/情的药,你竟然在事成之后,假装将我送出江府避风头,实则是对我痛下杀手,还有我的妻儿,也被你杀了抛尸荒野,你好狠毒的心思啊。” 说着,张大厨转身在江城面前跪下,双眼通红,泪流满面:“老爷,我已家人俱死,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便将今日密辛和盘托出。昨日晚膳时,夫人让我烹制百合莲子汤,在其中一碗量明显多的汤中加入催/情药。此药不会立刻发作,而是在四五个时辰后慢慢发作,发作时体内犹如火烧,理智全无,见到男子就会扑上去……” “够了。”江城听得心头一阵发麻,即使从前断案无数,可听到如此阴险恶毒的手段,他仍是不能忍耐。 更何况,这么阴毒的招数,是用来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江漓全程在侧,听完张大厨所言,心中寒冷彻骨。 她装作惊疑不定的模样,怔忡半晌,方回了神,一双雾蒙蒙的杏眼泪光闪烁,颤声道:“父亲,原来夫人竟恨我厌我如此。要不是江晚非要喝我的那份百合莲子汤,今夜被玷污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她似乎还不敢相信,转身对着跪趴在地上的下人,问:“你说实话,张大厨所言可属实?” 跪在地上的下人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老爷,大姑娘!张大厨说的句句属实,小的正是得了夫人的吩咐,等到了后半夜就趁着夜色赶到大姑娘的院外。只是,小的还未到达大姑娘的院子,就在半路被中了药的二姑娘抱住拖到了院子里,再然后,二姑娘命令小的脱了衣服上榻,和她做了……做了那事。” 袁氏在旁听得眼泪肆意,满脸的懊悔之色。 可她知道今夜要是被坐实了下药算计嫡长女的罪名,她这个主母的体面在江府也算是到头了。 她指着眼前揭发自己的两人,大声道:“胡说,这都是胡说!你们两个都被江漓收买了,都串通起来污蔑我,污蔑我还不够,还玷污了阿晚的清白。” 话音刚落,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 声音虽弱,但却十分坚定:“老爷,奴婢可以证实,夫人对大姑娘的确有算计之心。” 第10章 此言一出,院子内的所有人纷纷抬眸。 就见一个衣着简陋的婢女从院门外跌跌撞撞地进来,身形娇小,模样胆怯。 正是秋林。 江漓见到她单薄的身影,不免想起昨日午后,她局促地来自己院子请她去赴那场家宴的情景。 秋林这一环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这样一个胆怯畏惧的女子,竟然能够因为她的几句安慰的话而选择挺身而出…… 江漓心头一暖,杏眸中涌出几分泪意,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被除灵心之外的人,如此重视地对待。 她忍了哽咽,问道:“你如何证实?” 秋林闻言,朝江漓的方向很快地看了一眼,而后走向院内站立的江城,跪倒在地,道:“老爷明鉴,奴婢昨日午后受常嬷嬷吩咐,请大姑娘赴夫人处的晚膳。奴婢胆子小,起初并不敢去,常嬷嬷就威胁奴婢,若不去便要将奴婢发卖,且勒令奴婢一定要设法让大姑娘答应赴晚膳。” “大姑娘为人良善,爽快答应了赴晚膳,但奴婢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常嬷嬷此举很是不对劲。夫人不喜大姑娘全府下人都知道,这回怎么会非要让大姑娘赴宴呢?现在发生了下人玷污主子的事,奴婢便明白原因了,定是夫人早就设下此局,为的就是玷污大姑娘清白!此事毕竟与奴婢有关,奴婢不敢瞒着老爷,特来禀报。” 话毕,她重重朝江城磕了个头,长跪不起。 江城看着匍匐在地的秋林,再看一眼冷眼旁观、面无表情的长女,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已经面如死灰的继室身上。 他咬牙切齿地上前,狠狠扇了袁氏一耳光,怒道:“心思歹毒,手段阴狠,你这个贱/人!” 袁氏心知此时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也绝了狡辩的心思,面色灰败地瘫坐在地上。 江城对她怒目而视,到底还存着些理智,他命人将玷污了江晚的下人和受命下药的张大厨关押入柴房,而后走到了江漓的面前。 江漓垂着头,神色看起来很伤心,道:“父亲。” 江城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对江漓道:“阿漓,此次是袁氏心思歹毒差点污了你清白。” 江漓不说话,安静等着下文。 江城话风一转,又道:“可到底你没有受到伤害,江晚代母受罪也是袁氏自食恶果,我会将江晚和袁氏一同送到庵堂思过避开风头,他们二人到底是县令的妻女,若是闹开了有辱江府门楣。” 又是为了他身为县令的面子! 江漓心中冷笑连连,对江城厌恶到极点,袁氏如此歹毒的心思,即便是她早有准备,让江晚喝下了那碗下了药的百合莲子汤,可袁氏的罪责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吗? 等到风头过去,江城将妻女接回,这事是不是就这样轻轻揭过,当作从未发生过一样? 江漓不想再忍,冷道:“父亲,袁氏虽没有真正害了我,但她心思歹毒,女儿不愿与她同处一宅,也不会再尊她为夫人。” “阿漓!”江城未料到在此事上始终乖顺安静的长女会反驳自己,压下心头的不快,他耐着性子道,“袁氏毕竟是江府主母,她的名声不重要,可此事如果闹出去,伤的是江府的脸面。” 江漓转了脸,没再回应江城。 江城还想再劝,院门外忽然传来小厮的禀报:“老爷,京都大理寺林殷林大人拜访。” 林殷…… 京都林氏之子,他原配夫人的亲弟弟,江漓的亲舅舅林殷? 这个节骨眼,林殷突然来到江南意欲何为? 江城心口窒闷,脑中更是乱成了麻,眼前还有副烂摊子没法收场,原配娘家嫡出之子却来了。 且,对江府表明的身份不是江漓舅舅,而是专属办案的大理寺丞。 他心中已知道不好,强行缓了缓神,吩咐道:“请林大人去花厅。” 没等小厮应声,林殷已经踏步而入,高声道:“听闻江府今日出了件大事,事关我外甥女,我林殷便不请自来了。” 他走到江城面前站定,拱了拱手,客气道:“江大人不会介意吧?” 林殷官至从四品,而县令则属七品,江城又称他为“江大人”,江城无论如何也不敢受此大礼。 他忙也拱手回礼,战战兢兢道:“林大人不必见外,大人来江府,是让我等蓬荜生辉啊。” 林殷笑了笑,视线落在江漓身上,他朝江漓招手:“阿漓,到舅舅这里来。多年不见,你长大了,也瘦了。” 这句平平无奇的关切话语,落在江城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江漓是林殷亲妹的唯一女儿,这几年许是顾全他的面子,并没有多加干涉后宅之事。今日一来,见到江漓却说她瘦了,这是拐着弯在斥责他这个作父亲的养女不力啊! 江城脸色发白,平日在官场里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怎么也蹦不出半个字。 江漓依言走到了林殷的身边,对于这位几年未见的舅舅,她其实很陌生,但看着那张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神似的脸,心中没来由的倍感亲近。 她乖顺朝林殷行了一礼,道:“舅舅安好。” 林殷仔细端详着江漓,确认外甥女并未受到伤害,往前一站,将小姑娘护到了身后。 他沉了神色,扫视了一圈院子内的情景,看向江城:“江大人不妨说说今日之事?” 江城哪里敢再瞒,简单讲述了一遍刚才的事,又为袁氏找补道:“此次定是袁氏的错,她用计歹毒,幸亏江漓不愿与江晚争抢汤羹,让江晚喝了下了药的百合莲子汤。如今她们母女自食恶果,也算是……也算是遭了报应了。林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将二人送到庵堂去思过!” 林殷冷笑:“江府的家事,我身为江漓舅舅,倒也的确不好干涉太多。” 江城闻言,神情一松,以为林殷不会再计较此事。 谁知,林殷话头一变,提起了另外一桩事,他似有疑惑道:“我从京都取道江南的路上,听闻了许多江大人继室的传闻,听说,她在嫁入江府之前,曾育有一女?江大人的那名继室,似乎经历颇多啊。” 江城猛地抬头,脱口而出:“怎会,袁氏嫁入江府前,尚是待字闺中的闺秀。” 话毕,他隐约想起了什么,脸色就是一变。 十几年前,袁氏嫁入江府,洞房花烛夜时却没有落红。 他曾疑心过,追问过几次,每次袁氏都矢口否认,且泪眼汪汪地控诉他为人丈夫却不信妻子的清白。 他被袁氏说得惭愧,便不再追问。 没想到袁氏成婚前真的不贞,还和别的狗男人育有一女! 他未起势时就重视名声,当初要是知道袁氏闺中和人厮混失去了清白,即使袁氏族中能够为他仕途助力,他也绝不会忍了这顶绿帽子迎娶袁氏进门。 更别说他现在已经贵为一地县令! 这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诓骗了他十多年,这事要是闹大出去,他这张脸还往哪里搁? 想到这里,江城快步走到摔倒在地的袁氏面前,怒声道:“你说实话,在嫁入江府前,是不是曾生育过一女?” 袁氏自然不肯认,慌张否认道:“老爷,他胡说的,他胡说的!” 江城与袁氏相处十多年,从前不揭穿袁氏拙劣的演技是给袁氏一族几分薄面,如今揭开的往事将江城气得心里最后仅剩的夫妻之情也消磨殆尽,他上前狠狠揪住了袁氏的头发,将人拖到了花圃中。 袁氏布满泪痕和怨毒的脸被摁到了泥里,她挣扎着求饶:“老爷,饶了我,他真的是污蔑……” 江城忌惮地看了眼作壁上观的林殷,目光回落到袁氏狼狈不堪的身上。 他发了狠,整个人压住袁氏,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恶狠狠道:“死到临头你还要狡辩,大理寺的林大人难道还冤枉你不成?你诓骗嫁入江府,给长女下药,我这就掐死你!” 话毕,江城下了死劲去掐,袁氏被掐得翻起白眼,四肢陷在泥里拼命挣扎着。 “爹爹,你怎能这么对待母亲!”江晚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在肩膀,跌跌撞撞地从屋内跑出来。 她发了疯似的推开江城,抱住倒地哭嚎的袁氏,怒目而视:“爹爹,你能成为县令,外祖父出了不少力。现在,你因为外人的挑拨,这样责打母亲,不觉太过分吗?” 看到江城无动于衷,甚至脸上的怒气更甚,江晚气急,手指着一旁静默不言的江漓,忿忿道:“江漓只是一个没了娘的孤女,爹爹为何允许她站在这里看笑话。要不是她呆在府中碍我们的眼,母亲也不会一念之差在晚膳时下药!” “你!”江城被这番言论气得浑身颤抖。 袁氏接连受到刺激,此前苦苦隐瞒的密辛也被揭露,神志已经不清。 见女儿冲出来维护自己,她凄厉地笑起来,哭喊道:“是我下了药,是我隐瞒育有一女的过往,可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没有从这场婚事里得到好处吗?当初你原配刚死没几个月,就故意找机会靠近我,难道真是看上了我的才情?哈哈哈哈……” 袁氏满目赤红地盯着眼前曾对自己柔情蜜意的丈夫,道:“江城,你只知道在外风光,只顾及自己面子,以为成为县令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你放任我在后宅磋磨江漓十多年,今天她做高官的舅舅来了,你又要上演父女情深……哈哈哈,你才是真正的下/贱。怎么,今日在林寺丞面前,你要杀了我吗?” 江城一张老脸,因为愤怒涨成了猪肝色。 第11章 在外人面前被继室揭了短处,江城又羞愧又恼怒,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扇在袁氏的脸上。 这一次江城用了十足的力气,袁氏被打得偏了头,五指红色印痕突兀得显现出来,混杂着被蹭上的肮脏泥水,看着十分惊悚。 林殷冷眼看着这一切,袖口一束,慢悠悠道:“喔,我京都林氏倒是不知,我们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外甥女,在江府成了个人人可以欺侮的孤女?这一切,还是江大人您默许的?” 这话一出,脑中一阵晕眩,因为畏惧林氏问责,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脸上亦是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热辣辣的痛。 他忙向林殷解释:“林大人误会,真的误会了。这毒妇欺骗蒙蔽下官十多年,下官真的不知阿漓受了这么大的苛待啊。当然,此事也是下官的错,下官治家无方让阿漓受到委屈,罪无可恕……”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2节 林殷得体一笑,体谅道:“这么看来林大人是无辜受骗,相反袁氏才是罪无可恕,不知贵为县令的林大人要如何为阿漓找回公道?” “不敢,不敢当‘贵’一字,”江城听出了林殷话中的嘲讽,冷汗浸透后背。他心知这遭京城林氏不会善罢甘休,心口一凛,下了死劲将袁氏和护住袁氏的江晚一同踹到泥地里,厉声道:“将这两个有辱门楣的贱/人用麻绳绑了,关到庄子上去,终生不得离开半步!” 袁氏红着一双眼睛,像个市井泼妇般手指直指江城,不管不顾道:“江城,你能爬到县令的位置,我娘家袁氏立了大功,你这样忘恩负义,为了一点子小事就要将我送到庄子,老天总有一天要将你千刀万剐!” 江城被骂得脸色发白,仅剩的沉稳理智统统退去,他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拖出去!” 立刻就有六七名近卫冲入院中,将大哭大闹试图挣扎的袁氏和江晚架了出去。 尖利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直到一点都听不见了。 院子里,重新归于寂静。 江城勉力和缓了神色,抹了把额头冒出的冷汗,看一眼仍站在原地不动,眉眼淡漠的林殷。 他心一横,堆了满脸的笑上前去,道:“林大人,今日江府后宅闹出这么大动静,让您笑话了,笑话了……不知下官这样处置,您可满意?” 林殷一眼都未看他,双手交叠握着放在身前,冷了声音:“没想到几年未来,首次登门拜访,江大人倒让我大开了眼界。江府后宅颇不太平,竟如此怠慢我亲妹之女,如此看来江府不是我外甥女久待之地,今日我便将阿漓带走,送回京都林氏。” “林大人,林大人切莫如此!”江城急了,“阿漓是我的亲生骨肉,她阿娘过世我已十分伤心,是万万不能忍受父女分离之苦啊。” 更何况,阿漓已经应下了让他择婿,县衙里正巧有个可以为他仕途铺路的绝佳人选,如此良机怎能轻易放过。 林殷似听了笑话般,目光对上江城略带心虚的脸:“你说发妻过世十分伤心,又说不忍和阿漓父女分离,那我且问问你,夫妻过世后你多久迎娶了继室入门?阿漓丧母这么多年,你有关心过她几回?” 江城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林殷便笑:“嘴上的慈父最是无用,你如此怠慢长女,又纵容继室在后宅胡作非为,此行已触犯律法,若想将罪名送到大理寺,我这个大理寺丞合该为你添几分便利,待我回了京,立刻就将此事递承给大理寺,如何?” 江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从未进过京城,闻言已经吓破了胆,忙半跪在地上求饶道:“林大人,哦不,内兄……从前都是我愚昧无知,我引狼入室,望内兄能网开一面,饶过我这一回。” 见林殷态度并无松动,他哪里还顾得上用江漓的婚事攀附纨绔权贵的心思,连忙改了口风,道:“既然内兄想要将阿漓带到京城,只要阿漓愿意,我自然是满口赞成的。” 江漓至始至终都在旁冷眼看着,看到江城在权势面前舔脸讨好的无耻嘴脸,她转过了头,恰看到舅舅正怜惜地看着她。 她心中突然觉得很难受。 自她有记忆起的这十多年,她在江府的日子如履薄冰,继母苛待,继妹继弟欺侮,父亲心中只有权势,甚至还算计着利用她的婚事来为他的仕途铺路。 直到现在,江城仍将所有罪责推到袁氏身上。 可这一切的根源,不都是因他满心势力、淡漠亲情导致的吗? 江漓绝不想再与这样内心丑恶的人多待半刻。 她缓步上前,向林殷行了一礼,轻声道:“舅舅,阿漓不想再留在江府。阿漓愿意随舅舅离开江南,前往京城。” 林殷见外甥女虽然在乌烟瘴气的江府,受尽怠慢磋磨长大,但举手投足仍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温婉懂礼,心中的焦灼也和缓了几分。 他缓了声音,朝江城肃声道:“既然阿漓愿意,我今日就带人离了江府。” 话毕,他转身往外,欲带着江漓离开。 江漓跟在他身后,路过伏地长跪的秋林身边,顿住了脚步。 秋林本就是个胆小的丫头,见到林殷斥责江城的架势,被吓破了胆,又不敢起身偷看,只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江漓想起方才秋林指认袁氏时豁出一切的胆气,心头微热,道:“舅舅,这名婢女虽然并未伺候过我,可她为了真相大白,不顾一切指认袁氏。阿漓觉得她心有正义,且与我投缘,想将她带在身边伺候。” 秋林原本趴在地上怕得发抖,指认袁氏后的这漫长的时间,她其实也很后怕受到报复。 毕竟夫人和二姑娘被关到庄子上,可夫人所出的三公子江临还在啊。 三公子性子霸道不讲道理,等他游学归来,得知指认夫人有她一份力,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绝不后悔。 大姑娘这样好的人,怎能够被心思歹毒的夫人这样欺侮毁去清白! 秋林正担忧着自己的性命,乍然听到江漓开口要求带自己离开。 她连害怕都忘了,抬起头怔怔望着大姑娘。 将将走到影壁的林殷停步,回头平静地看向江城。 江城立刻会意,热络道:“这婢女能入阿漓的眼,自然是她的福气,还不快磕头谢恩。” 秋林喜不自禁,膝行到江漓面前,磕头道:“多谢大姑娘!” —— 出了江府,林氏的马车早就候在府门外。 见到林殷带着江漓出来,小厮立刻上前,恭敬道:“大人,元掌柜送来消息,大姑娘的一应用度都已准备妥帖。” 林殷点了头,转过身看向江漓,略带沧桑的眼中都是温和与心疼。 他朝江漓露出笑容,嗓音低沉,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上马车,舅舅带你回家。” 第12章 马车粼粼而行,很快就到了长安药铺。 林殷下了马车,朝江漓伸出掌心,歉意道:“阿漓,长安药铺是林氏在江南设下的暗桩,你且安心住下,地方虽小了点但比外头的客栈要安全得多。舅舅在江南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带你回京都。” 江漓闻言,乖顺地点了点头,将手放到了林殷的掌心,由他带着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的那刹那,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抬眸看到面前的“长安药铺”四个大字,再回想自己过去十多年乃至前世呆在江府仰人鼻息的屈辱生活,江漓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感。 再世为人,她终于离开了那个让她厌恶的江府,也不用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更是截断了与袁召成婚的可能,算是朝逆转前世命运迈开了一小步。 但,绝不是结束。 记忆中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她厌恶地蹙了眉心,袁氏虽然被江城一怒之下送到了庄子上,可和她前世今生作下的孽,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过轻巧。 还有苛待□□了灵心的袁召,用尽手段算计于她、今生尚未出现的姜芸儿……这些人都尚未付出代价。 “阿漓,长安药铺虽然明面上只有一家铺面,里头却别有洞天。最外侧的疗善院是供身份贵重的病人养伤住的,而西侧则是药铺中的大夫和小厮住的东林院。东侧的临安院最宽敞舒适,还是你母……”说到这里,林殷不自然地卡顿了下,又继续道,“还是你母亲闺阁时住过,后来十多年都空置着。我已命元山彻底打扫过,一应用具都已备齐,你安心住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元山提。” 江漓听了这番安排,心中又是一暖。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位十多年来都未见过的舅舅会这样体贴周到地安排好了自己的起居。 她敛了面上流露出的感慨神色,点头道:“多谢舅舅对阿漓的照顾,舅舅放心去办事,阿漓会好好呆在药馆等您回来。” “你这孩子,”林殷听到外甥女懂事的样子,心中不觉得欣慰,反而满是怜惜心疼。 想起离开林府前,自己正豆蔻年华的幼女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人,缠着他带回江南的好玩好吃的玩意儿的娇蛮模样,再对比眼前这个处处懂事妥帖的外甥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单凭她孤身一人就能抓住袁氏和江城痛点,趁机溜出江府向元求救,又和他里应外合布下这一局,足以看出这小姑娘心智通达、聪慧异常。 她该在自己父母身边受尽宠爱,率性自在地度过一生。 过去这十多年来,江漓在江府无依无靠、仰人鼻息地生存,这才养成了这般只会委屈自己,不愿依靠任何人的独立性子…… 可,小姑娘家家,又何需成为这副坚强独立的样子。 林殷叹了口气,缓声道:“这长安药铺是你外祖父专为你留下的,你是这里的小主人。除了疗善院偶有贵人留宿有些不便,其他地方都可随意走逛。若想上街走走也可以,不过你身边的灵心和秋林不会武功,出门前记得让元山派几名护卫随行。” 江漓闻言,自是点头应下,她眉眼弯弯,露出了笑颜:“舅舅对阿漓真好。” 林殷拍了拍江漓乌黑的发顶,心中也是暖融融的,道:“傻丫头,我是你亲舅舅,这些好都是应该的。” 说完,林殷因手头还有事务要处理,约定好与江漓一同用晚膳,便匆匆离开了药铺。 江漓坐在临安院主屋中的矮榻上,看着眼前一应崭新且精致的陈设,和在江府的粗糙用度简直天壤之别,她不免陷入了沉思。 林殷方才那声“亲舅舅”,如雷霆之厉击碎了她的幻梦。 长安药铺是林氏一族为江府外甥女留下的暗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江府原配所出的嫡长女。 可万一,她不是呢? 按照前不久袁召被激怒,和袁氏起口角时的信息来看,她的确是被袁氏用了手段掉包的京都大员之女。 袁氏用私生女换下了她,又用她换掉了江府的嫡长女,那真正的江府嫡长女如今身在何方? 还有,她又是京都哪家的大员之女? 细细一想,江漓又发现了诡异之处。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江府的嫡长女,她为何会和林氏出身的江府原配夫人长相如此相似,就连林殷的眉眼间也与江漓有许多神似之处。 若无血缘关系,为何会这样? 万千的思绪占据了心头,产生了无数未解的疑惑。江漓越想理清楚,思绪却像一团乱麻,越理越凌乱。 但在那一团混乱与疑惑中,一个念头渐渐变得清晰。 不管她身世如何,林氏一族救了她,便是对她有恩。而按照前世自己临终前,袁氏嚣张袒/露是她用穿肠散这味毒谋害了原配夫人的性命。 这就足以说明,在江城原配亡故之前,袁氏就下定了决心要嫁入江府成为继室。 如此歹毒的心肠,阴毒的谋算,即使如今袁氏成为弃妇赶到了江氏的庄子上,也绝不能轻轻放过。 袁氏平时最会伪装,在外装出一副仁善宽和的主母样子,骗得江南的夫人们对她赞赏有佳。 这一次,她偏偏要撕开袁氏阴狠歹毒的嘴脸,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江漓正思索如何才能将袁氏一击入地狱,元山恭敬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主子,今夜是花灯会最后一晚,您是否要外出赏灯?” 元山心中惭愧自己在江南十多年,都未能察觉小主子在江府受尽欺负的事,又想起前段时间江漓寻借口偷跑到长安药铺求助的画面,猜测那日小主子是无暇赏灯的。 小主子大好年华,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要不是身陷困境,定然是喜欢花灯会这等热闹的场面的。 正巧今夜是花灯会最后一夜,就想着来问问以弥补遗憾。 江漓闻言,下意识就要拒绝。这几日专心谋划终于逃离江府,她实在也没有闲心逸致去看什么花灯。 猛地,她似想到了什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原本沉闷的心绪豁然开朗,她朗声回答道:“去,这最后一晚的花灯,必定好看。” —— 晚膳十分,厨房准备了江南最出名的十八道菜式,由元山亲自在侧伺候着一一端上了桌。 林殷亦准时到了临安院陪外甥女用晚膳。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3节 林殷开口道:“阿漓,方才私卫来报,你父亲已经将袁氏和江晚送到了偏远的庄子,他们二人要想回江府是不可能了,这毒妇也算是自食恶果。” 江漓执筷的手一顿,清澈的杏眸望向林殷,道:“多谢谢舅舅,阿漓知晓了。” 沉默了会儿,她又道:“阿漓有事跟您说。” 林殷一愣,旋即明白了江漓的言外之意。 他屏退了左右,独留元山在旁伺候,问道:“何事,阿漓尽管说。” 江漓垂了视线,放下了手中的银筷,道:“母亲在阿漓幼年时就亡故,不久父亲就迎娶袁氏进门,舅舅是否觉得父亲迎继室入门的时间太快太短了些?” 闻言,林殷面有怒色,一拳捶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城薄情寡义,袁氏恬不知耻,当初你外祖父也是看错了人,竟将你母亲嫁给江城这个渣滓!” 江漓给林殷沏了杯茶,待他面上的怒气稳住了,才又道:“袁氏口中所言,是父亲丧妻后主动勾搭的她,可袁氏一族行事向来以利为先,仅凭短短几月,冒着不顾先夫人刚逝的风口,如此草率地答应了婚事?” 林殷沉思片刻,倏然看向江漓,目光凛冽:“阿漓的意思是?” 江漓道:“阿漓猜测,早在袁氏怀有私生女时,她就有了鸠占鹊巢之心。而母亲,并非江府对外称的意外病故,而是袁氏设计害死。” “你可有证据?”林殷毕竟是大理寺丞,心思缜密异常,细思之后,很快又道,“如果袁氏早有谋害你母亲的打算,为何等到生下私生女后才动手?” 那时袁氏怀有身孕,急需找人掩盖,那就必须在显怀之前嫁入江府才行。 可他妹妹的确是在生下孩子后几个月才亡故。 江漓并未给出解释,只道:“此事目前尚无确切证据,等今夜阿漓花灯节回来,应当就有答案了。” 林殷看着外甥女笃定的神情,既赞赏又担忧,道:“可会有危险?若危险,舅舅不愿你去冒险。” “不会出事的。”江漓一笑,眸子里光华流转,“舅舅放心,今夜等阿漓的消息。” 第13章 为了去花灯会,江漓特意换了一身苏荷白的长裙,发间用海棠钗簪着,乌黑的发泼墨般披散在肩头。 自从离开江府,她秀眉间的沉郁之气消散不少,如此打扮虽简单,但让人看着更显娇怜绝色。 秋林站在妆镜前,看到大姑娘如天仙下凡的一张脸,眼睛都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由衷赞叹道:“大……大姑娘好美啊。” 灵心最后梳了一遍江漓乌黑柔顺的长发,江簪花木梳放下,朝秋林打趣道:“这就让你看呆了?姑娘今日打扮得素净,只着了清冷的苏荷白色,若是换上鲜亮的红,保管迷晕你的眼。” 秋林原本微张的唇张得更大了,不解道:“今日是花灯节,正是该穿得鲜亮些的日子,姑娘为何不着红色呢?” 灵心压下心中的紧张,神秘一笑:“自然是有正事要办,你在院子里好生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秋林原本是江府厨房里受尽欺负的小婢女,是江漓将她带离了火海,来到了安静和气的长安药铺。 可她到底是被多年欺负狠了,这两日一步不离跟在江漓身边尚且还好,一旦听闻自己要独自留在院中,不免心中犯怯,整个人不知所措地看着灵心,想说什么又不敢。 一双瓷白的手握住了秋林放在身前双手,江漓温和地看着她,道:“别怕,你已经离开了江府,没有人会欺负你了。如果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胆敢欺负你,便用尽全力,想尽所有的法子去反击。” 秋林唇瓣嗫嚅几下,清秀的眉眼中胆怯并未退去:“可是,姑娘,我还是……” 江漓仍旧笑着:“还是很怕对吗?” 秋林点点头。 “从前,我也是这般胆小地不敢往外踏出一步,以为江府就是我的归宿,是永远也挣脱不开的命运,甚至以为只有我委曲求全,才能在这世间留有一线喘息之机。但是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地离开了那令人作呕的地方了吗?”江漓鼓励地看着她,“别害怕,你害怕什么,就更要有胆气去克服什么。如此,才能自立自强,立于不败之地。” 秋林未读过书,也从未有人跟她说这些大道理,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江漓。 大姑娘身陷囹圄时,还不忘将她带离江府这个磋磨人的地方,她这条命都是大姑娘给的,大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想到这里,秋林不再迟疑,缓慢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 一盏茶后,灵心伺候着江漓来到了长安药铺的门口。 元山正在门口等着,他早已准备好出行的马车,又派了好几名武功高强的私卫暗中保护。 见到江漓出来,他上前恭敬抱拳道:“姑娘,花灯会附近已设了许多我们的人,属下又选了几名武功高强打的私卫暗中随行,姑娘可放心前往观花灯。若中途遇到危险,藏在暗处的私卫会立刻出现。” 江漓点头:“多谢元叔。” 元山受宠若惊,老脸一红,连连说了几句“不敢当”,内心却是欢喜得很,常年拉平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此时夕阳落下,夜幕四合,去花灯节已经有些晚了,江漓想到一会儿的正事,不敢再耽搁转身就要离开。 可甫一转身,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萦绕鼻尖,她差点撞上了迎面入内的人。 一只大掌虚虚托住了江漓的后背,将慌忙后退的她稳住了身形后,随后便收了回去。 旋即有沉稳的嗓音在她头顶落下:“姑娘小心。” 江漓惊魂未定,一张灿若桃李的脸带上了点苍白,抬眸往前看去—— 只见面前的男人通身的玄色锦衣,身量很高,矜贵清冷,气度不凡。只是冷凝的眉宇间略带有病态,看着像是来长安药铺诊治的。 因男人衣着举止实在太过出挑,江漓不免多看了此人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对方很是眼熟。 似乎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玄衣男人已将视线落到了她清澈水润的杏眸。 两相对视,陆凌霄寒潭般的一双凤眸深不见底,默默注视着眼前一袭白裙的小姑娘,眸中一顿,沉声道:“姑娘也是来药铺诊治的?” 江漓自然不是,可眼前的男子她并不认识,自己万万不会将自己的底细告诉陌生人,便垂了视线,疏离道:“并非如此。方才,多谢公子。” 说罢,她礼节性地朝对方一福身,匆匆离去。 陆凌霄看着小姑娘垂头时露出的白皙的天鹅颈一闪而过,直至那抹纤柔脱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方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 元山见是前几日被大姑娘救下的病人,上前客气道:“公子上回的药可吃完了?李大夫正在后院等着您,请随我来。” 陆凌霄微一颔首,道了声“有劳”,便跟着进入了院子。 李大夫已经在脉桌前等着,闭眸给陆凌霄号了许久的脉,方睁眼开口道:“公子近日可是多虑多思?公子的外伤虽有好转,但内伤尚未好全,如果思虑过多恐怕会伤了根本啊。” 陆凌霄沉默一息,道:“身有重担,不可不思虑,李大夫可有良药可治?” 李大夫看陆凌霄的确身不由己的模样,叹了口气,只好道:“公子这般情况,若真心想治好身上的内伤,需在疗善院中住上十日,老夫每日调整汤药,才能彻底治好。否则,恐怕会落下病根啊。” 其实几日前这位公子重伤来药铺时,李大夫就说过这个提议,但对方似乎有了不得的要事在身,只求了药,当夜便离开了药铺。 这回这位公子只剩内伤未愈,身体已经比上次好了许多,恐怕更加不会答应。 李大夫心怀慈悲,但生性温和,遇到这样不顾惜身体的病人,也只能摇头叹息。 没想到,陆凌霄闻言,只是略一思索,竟然爽快地点头应下了此事:“如此,便有劳李大夫在我身上浪费十日,一应诊金我会加倍酬谢。” 李大夫一愣,万万没料到这位固执的病人竟一改态度答应留下了。他连声说了几声“好”字,露出了笑容,忙招呼着元山去打扫疗善院安顿病患去了。 —— 另一边,江漓带着灵心在马车上坐定,长安药铺并未设在闹市,必经之路的步西街人烟稀少,四周静谧一片。 等到马车行过一段距离,灵心问:“姑娘,刚才您为何跟秋林说那话呀?” 跟随江漓多年,她不觉得主子是个交浅言深的人。 且,秋林这丫头老实又胆小,不像是个能成事的。相比较姑娘刚才语重心长提点秋林的话,灵心更好奇姑娘为何要在江府救下秋林。 江漓看破了她的疑惑,白皙纤细的手指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只亮着零星的几盏灯。 她悠悠道:“你看这一片浓重的夜色里,尚且有几盏灯照亮,虽然不够多也不够亮,但足以让黑夜中独行的人得到几分慰藉。” “救下秋林,一是因为她在处处受困的境地里,竟还能心有正义,肯挺身而出为我作证的真性情。二是因为,看到她,我便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样懦弱,那样自甘受辱却不懂反抗。” “也许是曾经淋过雨,便也想为人撑伞罢。秋林性子憨厚,老实善良,但也能够鼓起勇气奋力为她人一争,足可见她也是个有胆气的女子,如果加以指引,一定可以脱去怯懦,自强自立。” 灵心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倒真觉得秋林那丫头孺子……孺子不教了。” 江漓笑出了声,长指点着她的额头:“哪来的‘孺子不教’,是‘孺子可教’。平时偷懒不肯看书,这下露了真面目了吧。明日开始,我要监督着你识文上进了。” 灵心顿觉绝望,十分懊悔刚才为何要从嘴里蹦出个文绉绉的词,还说错了! 她生平最害怕看那些枯燥乏味的书,看到书页上一个个排得整整齐齐的大字,就忍不住想要打瞌睡。 她忙举手求饶道:“姑娘,您饶了灵心,您让奴婢做什么都成,就是不要让奴婢看书。奴婢一看到那些书,就想要去见周公。” 江漓见灵心一脸的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两道柳眉弯弯,衬得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都泻出了璀璨碎光。 随着这一声笑,马车内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灵心也跟着笑起来。 此时,马车缓缓停住了,外头花灯会热闹的熙攘声传入车内,让主仆二人都敛了笑颜。 车夫的声音在外响起:“大姑娘,前头就是花灯节的主街岩溪街,里头人多,马车进不去了。” 江漓前段时间因与袁氏周旋,哄骗着袁召带自己来过一次,所以对岩溪街的布局了解一二。 她心思飞转,朝外头道:“劳烦将马车停到附近隐蔽的地方,最好是街巷拐角。” 车夫应了声“是”,马车缓缓动起来,最后在一处极隐蔽的角落停下。 江漓嘱咐车夫好生看管马车,便带着灵心一路朝岩溪街去了。 许是因为今夜是花灯会最后一晚,岩溪街上的百姓少了大半,稀稀落落的,连街道两边的花灯也少了不少。 和上次相比,显得十分萧条。 这正合了江漓的意,她带着灵心径直往不远处的秋月楼走。 半个时辰前,舅舅送来确切消息,袁召今日腿伤初愈,刚被大夫允许下地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秦楼楚馆。 所去之地,正是秋月楼。 第14章 那一边,袁召再秋月楼二楼的雅致厢房内,嘴里叼着只酒杯,左拥右抱,欣赏着楼下的歌舞。 他好/色/成/性,摩挲着掌心的柔荑,却眯着眼睛盯着舞女们轻软的腰肢一动不动。 看到自己的客人视线不落在自己的身上,袁召怀中的一名瘦马略略吃味,伸手摘了他唇边的酒杯,一口饮到了口中,而后起身双膝跪在软榻上,俯身往下将酒液渡到了袁召口中。 袁召见怀里的美人如此大胆主动十分高兴,大笑道:“美人儿如此会玩,不如今夜就陪本公子好好玩玩如何?” 瘦马心中一喜,半推半就道:“今夜,奴家整个人都是公子您的。”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4节 袁召听得那令人骨头都酥了的软语,早就丢掉了理智,推开另一手抱着的瘦马,他直接将怀中的人抱起大踏步往内室走去。 软榻上,其余伺候的女子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羡慕,反而都露出了鄙夷且同情的目光。 这个叫怜儿的瘦马前几日才被卖到秋月楼,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处处冒头掐尖,耍心眼与人争风吃醋。 殊不知,今日吃到袁家这位不行的袁召公子头上来了。 众人内心嗤笑,瞧她被袁公子抱走时那一脸的得意样。 恐怕刚才有多得意,一会儿半夜就有多凄惨了。 果不其然,内室里,正当怜儿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哄得袁召宽衣解带,两人双双倒在床榻上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分明袁公子已经被她撩/拨得不能自己,为何那处还是如此没有动静? 袁召知道自己有隐疾,平时秋月楼内瘦马们知道这层密辛,服侍得十分战战兢兢,他就并未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异样。 今日这怜儿却极其没有眼色,察觉到异常,非但不加倍尽心服侍,反而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袁召立刻恼羞成怒,下了狠劲,一巴掌扇在了怜儿的脸上。 好啊,这身份卑贱的瘦马胆敢嘲笑他不行,岂有此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二楼厢房内不断响起怜儿痛苦的哭喊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惨烈。 等到厢房的门终于打开,怜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袁召满身怒火地破门而出,秋月楼内众人远远躲着,大气都不敢出。 倒也不是怕这位的身份权势,而是袁召身有隐疾,脾气火爆,行事阴狠,谁要是在这事上开罪了他,怕是要让人抵命。 她们都是身世飘零的风尘女子,自然是专心赚自己的一份辛苦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怜儿,那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一来就要跟楼里的姐妹们争高下风头呢? 袁召今日是脚伤之后第一次出来“散心”,没想到遇到个没眼力见的,偏他发了脾气,没有一人挽留劝慰,心中的一腔怒火更加无处释放。 他出了秋月楼的门没头没脑地瞎走。 及至走到花灯街上,一抬头,袁召忽然看到个白色的袅娜身影在街尾一闪,不见了。 袁召脚步停下,眯起了眼。 这女子的背影,怎么这么像江府那位惹人垂涎的绝色呢。 袁召心中一喜,快步跟了上去。 他走到江漓身影消失的街尾,四周静谧,空无一人,美人儿早就不见踪影。 袁召经过秋月楼的波折,心中愤懑难平,急需找个美人疏解心头扭曲的欲/望,看到江漓消失的地方虽然是街尾,但只有一个幽深且长的巷子,并无岔路,只要自己一路追赶下去,定能找到这小美人的藏身之处。 想到此处,袁召心中更是难耐,酒气上头,来不及细想就追了进去。 他一路猛追,巷子越往里光线越暗,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袁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环顾四周都是阴森森的,一股寒气渗进四肢百骸,他的酒劲被寒气一击,瞬间醒了。 这地方诡异得很,江漓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还是先撤为妙。 正当袁召歇了追赶的心思,准备调转方向离开时,空荡荡的静谧巷子深处,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袅娜身影,不是江漓是谁! 袁召眼下冷汗浸透了后背,也将他的酒劲退了大半。 他不是傻子,联想到前不久江漓用计抓住了姑母和江晚的把柄,又有京城来的大理寺官员为她撑腰,将二人凄惨地扔到了边郊的庄子的事。 姑父这么好面子的人,竟然默许了! 足可见江漓何其的能耐,今日她故意引自己到这种偏僻荒凉的巷子深处,准没好事。 想到这层,袁召被情/欲催生的冲动尽数退了个精光,掉头就要走。 没想到,刚转身走了没几步,高墙上忽然跳下来几名黑衣人,里外站了两排,将他的退路彻底堵死。 袁召是袁府一路宠大的纨绔,英武之气全无,只是个装腔作势的花架子。 看到这架势,脸色就变了。他脚下打颤,赶忙往后猛退了几步,转身看着江漓:“江……江姑娘,凡事好说,好说啊。” 江漓便笑,慢慢往前踱步靠近,昏暗的光线映出她朦胧的脸,即便依旧绝色,落入袁召眼中就像是催命的女鬼。 袁召脚下一歪,正且走且退,却被地上的石子崴住了脚,“哎哟”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江漓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袁召哥哥,见到妹妹如此惊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袁召头皮一炸,魂都吓没了半条。 脑海里下意识想起了袁氏一族参与的陈家灭门案,陈家死的惨烈,如果有陈家后人苟活于世,一定会找袁氏报仇的。 难道江漓和陈家相熟? 袁召心慌得难以思考,结结巴巴道:“陈……陈家的事,跟我无关啊,我并未参与半点的……” 江漓神色一顿,未料到袁召会提到那场陈氏满门下狱,最后自尽在牢狱的案子。 前世陈家全族覆灭时,江漓尚在江府,对此也有些耳闻。 算算时间,陈家这场祸事应发生在两个月前,起初陈氏抵死不认罪,闹得满城风雨。后来,陈氏全族下狱,县衙对外宣称是审问调查,可没过几天就传出全族人畏罪自杀的消息。 原本以为是陈氏见到证据确凿认罪伏法,今日听袁召所言,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桩隐情。 江漓看着他:“既然你说陈氏案与你无关,那么陈氏全族冤死是谁的手笔?” “谁叫他陈家家大业大,独占着那么多的良田不肯……”话说到一般,袁召猛然回过神,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江漓。 不对啊,要是江漓为了此事将他引到这里,那必定对这事知道了大半,怎么还来问幕后主使? 他又一细想,陈家的案子是父亲和江姑父联手解决的,他们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不大可能还有与陈家亲近的人留下。 而且,江漓并不知道自己身世,按照她现在江府嫡女的身份,难道江漓还要查清此案将自己父亲下大狱? 夜风阵阵,袁召酒是彻底行了,加之想到这层,胆气立刻回来了一半。 他挺直了腰杆,强装镇定道:“阿漓妹妹问这个做什么?是想要找到姑父的把柄,将自己的亲爹也送牢狱里去?” 闻声,江漓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家惨案就是袁氏一族的手笔,为的就是侵占陈家的良田牟利,至于她那位一贯注重打造文人气节,在外力求两袖清风的县令父亲,恐怕从中也获利不少。 她暗暗记下了此事,又记着今日来的目的,试探道:“既然事关袁、江二府的事,我也不便过问。但还有一事,少不得要问问袁召哥哥。” 袁召狐疑地盯着她:“什么事?” 江漓冷了视线,道:“我母亲江氏,是为何亡故的?” 第15章 袁召被一吓,后背都是白毛汗。他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你母……母亲亡故时,我才几岁大,我怎么……怎么知道。” 江漓也不逼问,一扬眉,朝袁召身后的黑衣人看了眼。 黑衣人得了授意一拥而上,锁住袁召的肩膀,撬开他的嘴,塞进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强行让他咽了下去。 又朝他的膝盖踢了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袁召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反应了大半天才剧烈地挣扎。 黑衣人见他已吃进了药丸,也不拘着他,松开了手,又齐齐往后站着,挡住巷子唯一的去路。 袁召怒目看向另一侧好整以暇看着他的人:“江漓,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江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瓶解药,“若你何时想要告诉我江氏的死因,再来见我不迟。” 说完,她又示意黑衣人让开一条道:“袁召哥哥,妹妹今夜就不留你了,请——” 就这么轻便的放了他? 袁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信半疑地盯着江漓手中的药瓶,心思已经过了千转。 江府这件被遮掩了十多年的丑事,不仅事关两府的声誉,而且还牵扯到了那户京都的高门大族,万一被揭露出来,后果比陈氏命案还要严重上百倍! 身为袁氏中人,他不会、更不敢将这明晃晃的把柄递到江漓手中。 江南多名医,他不信解不了这娘们给她吃下的毒,相反,要是泄露了当年换女的密事,他会立刻被牵连致死。 孰轻孰重,他脑子里还是分得清的! 见江漓似乎并无逼问的意思,竟还叫那几个吓人的黑衣人退开,袁召想也没想,跌跌撞撞地就冲了出去。 见袁召身影彻底消失,几名黑衣人拱手抱拳,上前朝江漓行了一礼。 江漓平静道:“劳烦回去时告知舅舅,陈家惨案与江袁二府有关,让大理寺往陈氏田产上查。” 几名黑衣人利落应下,飞身跳到了高墙之上,退隐到了夜色中。 巷子里,只剩下江漓和灵心二人。 灵心看着姑娘沉思的模样,以为姑娘因为逼问失败而不甘,忙上前道:“姑娘,这袁氏公子油盐不进,都这样了还闭嘴不肯说,这背后定然隐藏了大秘密,姑娘若追下下去必定有大收获。” “的确是大秘密,”江漓眸子望着巷子尽头半明半灭的花灯的光芒,悠悠道,“今夜他若轻易说出真相,我倒还有些不信,见他今夜反应,心中的猜测便笃定了。” 前世与袁召夫妻几载,她太了解这个草包欺软怕硬的本性了。 灵心有些听不懂,“啊”了声:“姑娘何意?什么笃定了?” 明明袁召什么都没承认,姑娘笃定什么猜测了? 江漓却不打算在巷子内久留,拉着灵心一路往外,嘱咐道:“回去吧。这几日记住不要出门,不出七日,袁召定会求到长安药铺。” —— 离开了巷子,江漓并未直接回长安药铺。 她在江府长大,因受袁氏苛待,并无多少机会出门看这等繁华的景象,是以带着灵心边逛边看,倒真的有了闲心逸致欣赏起了街边各种各样的花灯。 突然,灵心指着街尾的一家书肆,道:“姑娘,这不是江南有名的‘江韵书肆’吗?奴婢听说里头的书籍很多,各种种类的都有呢。” 江漓钟爱看话本,对‘江韵书肆’也早有耳闻,听到灵心如此说,便有些走不动道。 她调转身子就往‘江韵书肆’的方向去,道:“走,咱们今晚多淘几本志怪话本瞧瞧。” 江漓看话本的偏好比较奇特,她爱的风花雪月必要带点志怪灵异,虽然看时会有些害怕,但那种怕中又带着强烈好奇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刺激。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5节 见到二人进内,书肆小童殷勤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有想好要些什么样的书?” 江漓礼貌一笑,道:“这里书多,我们瞧瞧再挑选。” 那书童十分有眼力见,“哎”的一声,在距离江漓几丈外的地方跟着,也不出声打扰。 直到江漓将一层的书籍全都扫过,那书童才开口问:“姑娘对这些书似乎并无兴趣。小的敢问姑娘,平时都偏爱什么样的?” 这一层都是些中规中矩的书籍,要么是讲授女子之道的沉珂旧书,要么是供男子赶考的学问书籍,仅剩的一些话本也只讲书生闺秀的情爱故事,乏善可陈得紧。 江漓的确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便如实道:“我爱看些男女情爱带着志怪灵异的话本,书肆中可有?” 书童沉思半晌,手一侧,将人往楼上引,道:“有的有的,不过这些书受众不多,都归在三楼的小箱子内了,姑娘若感兴趣,小的带您去看看?” 江漓心中一喜,笑着说有劳。 要知道在江府时,这类书籍江漓接触得也少,手头符合她口味的话本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早就看厌了。 书肆中既然有,她定要多买几本回去好好细读。 江漓提裙正要往上,身后忽然一道轻蔑的女声传入耳中:“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府那位妖言惑众、陷害主母、毁人清白、心思歹毒的嫡长女呀?” 这一连串的帽子扣下来,让跟随在侧的灵心倒吸一口气,忙打量了四周,确定除了那名书童外,并无其他人在场,这才将悬着在半空的一口气落下。 她并非是怕了对方的胡诌,而是人言可畏,万一这些话被爱搬弄是非的人听去嚼舌根,又会惹来麻烦事。 姑娘好不容易脱离了江家,可再不能被江家沾染上半点污秽。 江漓听身后人口中所言似乎指得是自己,且对江府内被压下的密事知道得十分清楚,杏眸一眯,回过了头。 只见书肆门内,一袭翠绿裙衫的女子正怒目瞪着自己,一手由身边婢女扶着,一手摇着团扇,下巴抬得十分高,态度傲慢极了。 江漓此时已经走上了台阶,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绿裙女子。 对视半晌看清了来人,她忽然笑了。 哦,眼前这一位,也算是她前世“交情颇深”的老朋友了。 此女是袁召嫡亲的妹妹袁珊。因是袁府嫡幼女,府中上下对袁珊十分宠爱,也养成了她娇纵跋扈的性子。 江漓尚在闺阁时,袁珊就频频入江府陪伴袁氏。 袁珊十分自傲,见到江漓容貌比她出挑许多,且江府靠着袁氏水涨船高,江漓因此短短几年成了县令嫡长女,竟一跃压过了自己的地位,心中恨得咬牙。 凭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死了生母的小贱/人,风头却压过了她?岂有此理! 故而袁珊每每进入江府,总要和江漓在各方面一较高下,比不过便大发脾气,言语刻薄地奚落江漓是个没了娘的可怜虫。 前世江漓嫁入袁府后,因着闺阁里的这场旧怨,没少受这个性子跋扈、头脑简单的小姑子的欺负。 一开始袁珊上门挑衅时,江漓尚且能将人怼得气愤而归,但是后来姜芸儿入府,惯用阴险手段哄得这位浑身冒着傻气的小姑子打头阵,加上袁召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护短,江漓经常受气吃亏,甚至遭到毒打。 过往种种重现眼前,江漓袖中的拳头便微微握紧了,她面不改色,甚至还带了点和善的笑,问:“不知袁姑娘说的是谁?” 袁珊冷笑:“江漓,有胆子害人,没胆子承认吗?” 她姑母这么多年稳坐江府主母之位,表姐江晚娇贵出挑再过两年就要议亲,本有大好前途等在前方,却被眼前这个没权没势,蹭了个嫡长女身份的小贱/人毁了一切! 因着这件事,袁府上下都是讳莫如深,不敢提半句,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怎能让她不恨。 江漓也笑,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水光,在烛火下柔美极了。她饶有兴致道:“好啊,那便问问袁姑娘,我因何事陷害的主母?因何事毁了人清白,又是毁了谁的清白?若你能说个明白,且事情属实,我便认了。若说不明白,这莫须有的脏水泼过来,我可是不会接的。反倒是袁姑娘你,平白构陷亲族姐妹,在外嚣张跋扈给家族蒙羞,是要受家法的吧?” “江漓,你,你少得意!”袁珊气得满面通红,在原地跺了下脚,“蹭蹭蹭”上前几步,怒道,“要不是因为你故意设局,买通了柴房的下人通风报信,我姑母怎么会在那碗……” 几乎是同时,袁珊身后的两名婢女开始用力地扯她的袖子,身侧的两名又脸色大变地在她耳边附言几句,其余人半扯半拉地将人拉回了原来的位置。 袁珊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婢女的劝说,口中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脸色依旧涨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江漓静静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好笑。 玩味地看着朝自己怒目而视,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袁珊,唇角上扬——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袁珊出门,袁府都要给她安排这么大排场了。 原来是怕零星几个婢女拉不住这位姑奶奶的倔驴般的傻憨脾气,是以多指派了几位近身伺候,好在要紧关头将人抬回府去啊…… 瞧这几名婢女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也是难为他们干这场吃力不讨好的体力活了。 第16章 袁珊看到江漓笑,蹿在心口的怒火越烧越旺,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胡乱攀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了。”江漓慢慢敛了笑,“袁姑娘如此胡作非为,处处树敌,就不怕袁府一夕倒台,再也成不了你的依仗吗?” 袁珊被婢女锢着双手动弹不得,见江漓将自己之前的话还了回来,气得险些晕厥。 她浑身发着抖,右手伸出两指颤抖地指着江漓:“你……你这样说袁府,不也是胡说……胡说八道吗?” 江漓杏眸冰凉,与袁珊对视,语气认真道:“要知道水满则溢,袁姑娘在外这般嚣张跋扈,我提醒你,也是出于好意罢了,怎会是胡说八道?” 说罢,江漓不欲恋战,转身就往三楼走。 随着她的转身离去,袁珊呼喝斥骂的声音夹杂着婢女们的劝慰声此起彼伏。 一阵兵荒马乱后,只听得“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婢女们惊惶的关切声—— “姑娘,您还好吗?可摔疼了?” “姑娘,奴婢们带您去药馆吧?” “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姑娘起来啊!” …… 江漓一步步稳稳当当的往上走,听到楼下人仰马翻的混乱动静,面上表情始终未有丝毫改变。 灵心探出身子往下看了眼,忍不住笑道:“活该,看她刚才那副得意的样儿,真当自己是皇室的公主,人人都要敬着让着她不成?” 江漓撇了眼跟随在后的书童,朝灵心投去了个眼神。 灵心忙敛了笑,意识到这不是编排之地,捂住了嘴巴不再多言。 ‘江韵书肆’远近闻名,人来人往的,这种事情贵女间的意气之争书肆中的书童们早就见惯了。都是贵人,谁也不能得罪,所以索性闭眼闭耳,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听到。 是以在旁观看了全程的书童依旧笑呵呵的,浑当没有方才那场波折似的,引着江漓主仆入了三楼的小房间,客气道:“姑娘要的话本都在里头了,每个小箱子是一个类别,您可以自行挑选。小的在门口等您。” 这间房间不大,只够容纳五六个人,地上精致华美的小箱子里放着一摞摞的书,确实像是已经分门别类好了。 江漓向书童道谢,便带着灵心入内。 寻了一会儿,江漓终于在一个只放着两叠话本的小箱子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她略略翻了翻最上面的几本都甚合心意,想到今夜耽搁得已经够久,再不回去就太晚了,江漓就让灵心将小箱子里的话本全抱着,径直下楼去结账。 马车停靠的地方就在附近,江漓和灵心一人抱着一叠话本上了马车。 估摸着回到长安药铺还需一段时间,江漓已经很久没有看这类志怪灵异的话本了,不免心痒难耐,刚坐下就开始翻阅。 翻着翻着,她的手突然顿住,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侧的一本,瓷白的一张脸微微泛红了。 灵心奇怪道:“姑娘,您怎么了?” 她不识字,只看得懂书册封面上有四个大字,旁边画着许多男男女女,动作十分亲昵,让人看了有些面红耳热。 灵心不识得上头的字,江漓却认得! “避火图册”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印在封面上,配以男男女女以各种姿势交劲而卧的模样,让她整个脸颊都在发烫。 察觉到灵心疑惑不解的目光,江漓避而不答,尴尬地咳嗽了声,而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这本画册放到最底下,用其它话本压实了,才对外扬声道:“老师傅,能否掉头回‘江韵书肆’?” 这种书册出现在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手里,怎么说都十分不合适,她得赶紧还回书肆。 不想马车并未有停下的意思,车夫沧桑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花灯节世间已过,眼下也到了宵禁的时辰,沿街的店铺都关了门,‘江韵书肆’也应当打烊了。” 江漓听了,忙用手撩开马车的帘子,果然就见到街边原本烛火映天的店铺都关了门,悬挂着的花灯也稀稀落落不剩几盏了。 她不免蹙了眉,心中担忧那本烫手的避火图册该如何处置。 又听车夫道:“姑娘是在‘江韵书肆’掉了东西吗?老奴明日再送姑娘去成吗?” 江漓想了想,也只得如此。她今日好生保管这本书册,等明日晚间悄悄将它还到书肆就好。 有了对策,她心中大定,对外道:“有劳老师傅,今日先回长安药铺吧。” 生怕回药铺时碰到人再起波折风险,江漓又补充:“劳烦老师傅将马车驾到药铺后门,今夜晚了,莫要打扰到药铺中其余人。” 车夫回了句“好勒”,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到了长安药铺的后门,江漓抱着那一叠书,小心翼翼地下了车,而后脚步飞快地进了药铺后门。 从后门到前院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小路,小路两边临安院和疗善院错落相对,被两扇院门隔了,呈隔门而望的姿态。 江漓第一次走这条小路,因怀里揣了本了不得的书册,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看,脚下的步子是越来越急。 灵心跟在后头差点追不上,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脑中渐渐浮上前几日姑娘教给她的一个词——落荒而逃。 姑娘今夜怎的像做贼似的? 不等她细想原因,前头的江漓突然停下了脚步。 灵心赶紧追上去,关切道:“姑娘,怎的了?” 原来此时江漓站在了一个三叉路口,一边是临安院,一边是疗善院,但没有了路牌指引,她根本分不清方向。 原本疗善院并未住人,她只要看哪里亮着灯就能确定临安院,可今夜两座院落都亮起了灯,江漓便混乱了。 灵心上前去一看,知道是姑娘迷失了方向,忙手指着左侧的院落,道:“姑娘,那边是临安院。” 江漓如释重负,忙提裙迅速往前赶去。 等进了临安院主屋的内室,江漓才如释重负,打发灵心去准备热水沐浴,自己则趁机将那本不可被外人见到的避火图册给藏起来。 她伸手去拿最下面一层的图册,一抽出来却发现,手中的那本是讲述灵异神鬼爱恋的话本,哪里还有避火图册的影子! 怎么可能,方才她下马车前还检查过一遍,那画册明明在最下面压着呢。 江漓蹙紧眉心细细回忆半晌,蓦地脸色一白,坏了,应该是她在小路上疾走时,将图册掉在半路了。 那条小路平时只有药铺中的小厮,清晨来回运送药材时才会走动。 要是明日一早被小厮捡到,再细细一查夜里谁曾路过,可不就坐实了她偷看男女禁忌图册的罪名了! 想到这层,江漓心急如焚,站起身子就往外冲。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6节 不行,她并非有意要带回图册的,绝不能戴上这顶莫须有的帽子。 她必须要在天亮前,找到这本避火图册! —— 江漓顾不得带上灵心,一路疾走冲出了临安院。 小路上夜色漆黑,只零星点了几盏灯,江漓弯着腰边走边找。 她依旧穿着出门是的苏白色长裙,因为弯了腰,长长的裙摆就拖到了地上,一不留神就要踩到。 江漓嫌碍事,将长裙的裙摆往上撩起一半攥在手中,露出了一截光洁纤细的小腿。 找寻了一段路,避火图册还是不见踪影,她不免有些着急,见到前头一片空旷的场地,就想过去找找。 冷不丁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微哑的男声:“姑娘深夜在此处,是在找什么吗?” 江漓抬脚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回过了头。 就见一男子穿着纯白色鎏金滚边的锦衣,单手附后,正含笑看着她。 男人容颜沉毅俊美,气度矜贵非常,让人见之难忘。 江漓认出了对方是傍晚时分那位差点与她相撞,且态度和缓,出言关切她的公子,心中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傍晚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她想起刚才回来时见到疗善堂亮起的烛火,便猜到在疗善堂住下的人便是眼前这位公子。 舅舅曾说过,住在疗善堂的都是贵客,那这位公子是何种尊贵的身份? 小路上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江漓见对方一双沉潭般深邃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江漓她转开了视线,尴尬道:“没……没在找什么啊。就……就出来逛逛。” 未出阁的姑娘深夜出来在后门小路闲逛? 陆凌霄微微勾唇,眉眼间俱是看破一切的了然。 他将附在身后的手抬到身前,手中的图册被他卷成一卷,漫不经心地在将之在另一手掌处缓缓拍着,道:“是吗?如此,姑娘还挺有闲情雅致。” 江漓正急着找避火图册,根本没想跟他多说,见他迟迟不走,便敷衍道:“今夜月色挺好,公子也是来……” “赏月”二字尚未出口,江漓一眼扫到了陆凌霄手中被卷成一卷的书卷,骇得她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不是她正苦苦找寻的避火图册吗!? 第17章 江漓那张瓷白绝色的脸庞怔了好一会儿,脑袋发着懵。 陆凌霄见小姑娘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明了,视线落在她撩起裙摆后,因走动绫袜掉落后露出的光洁脚踝,凤眸蓦地沉了几分。 转过目光,他明知故问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方才在此间闲逛赏月,在路边捡到了这本图册,也不知是哪位丢失的,等待了良久都不见失主来找。姑娘可知这是谁的?” 说着,他作势要将手中的图册递过去要给江漓看。 江漓顿时骇得又退了一大步,这样露、骨的宣、□□册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看的,且还当着外男的面。 她的视线极快地对方手中的避火图册上掠过,而后不敢再看,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这架势,活像是那本图册是来索命的阎王似的。 陆凌霄暗暗失笑,见小姑娘面有恼怒,便歇了玩笑的心思,似有怅然道:“既然不知是谁的,失主又迟迟未来找寻,看来不过是本被丢弃的图册罢了,在下回去时将此图册扔了便是。” 听到他说要扔掉此书,江漓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她矢口否认这本避火图册与自己无关,等到图册被眼前的公子扔掉,自己偷买违禁书籍的罪名算是洗刷了。 想到此处,江漓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道:“被丢弃在路旁的书,的确是该扔了。” 她稳着步子,上前朝公子行了一礼:“天色不早,公子快些歇息吧。” 说着,她迅速转身,匆匆原路返回。 一路疾走回到临安院,她靠在了朱红的院门边,听心口“砰砰”地狂跳,再也走不动半步。 灵心打完了热水,主屋内却没了姑娘的影子,正心急如焚地出去要找。 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靠在门边,惊恐未定的江漓,她以为发生了甚大事,忙上前扶住主子,哭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刚才您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 江漓只觉得疲乏得很,想摆摆手让灵心不要担心,却忽然发现两只手中都攥着裙摆。 她一个机灵,低头往下看去—— 只见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攥着撩起的大片裙摆,而自己虽穿着里衣,但因攥裙摆的力气太大,将绫袜扯的往后掉下半截,赤/裸裸地露出了一截脚踝…… 江漓手一松,裙摆坠地时,双腿也是一软,栽倒在灵心身上。 天啊,她刚才是这么一路回来的吗? 那么刚才碰到那位见到图册的公子时,自己也是这副不正经、不端庄的模样吗? 天要亡她啊! —— 那一边,目送着江漓逃也似离开的身影,陆凌霄静静站在原地。 手中的图册仍旧被他卷成一卷握在手中,看着倒不像是拿着本烫手的违禁之书,反而是一本才华横溢的月下诗作。 方形幽灵似的从后面蹿到陆凌霄身后,将他手中的图册抢到手中。 他看一眼上头“避火图册”四个字,口中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翻开图册看了几页。 方形赞叹道:“没想到这位江姑娘还是位颇懂男女声色的妙人儿啊!” 陆凌霄看他一眼,面上冰霜俱冷:“休要胡说。” 方形戏谑道:“我怎么胡说啦!这本避火图明显就是江姑娘遗落的,若是正经闺阁中的姑娘家,手中为何会出现这种禁忌之书?” “江漓并非这种女子。”陆凌霄沉着声,上前就要将方形手中的图册拿回。 方形偏偏不给,躲过陆凌霄的手,继续道:“那您说说,这本避火图为何会到江漓手中的?看她刚才的反应,明明知道这是本禁忌书籍啊。” 想了想,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凌霄:“不对啊王爷,您方才不是也调侃了一番江姑娘吗,还害得人家提心吊胆,一张娇花儿似的脸都白了。怎么到我这儿,您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满口的笃定那江家姑娘是清白的?” “她方才刚从书肆出来,许是误将避火图夹在在其中,以后凡是有关江漓的事,你都不能妄加非议。”陆凌霄此时,凤眸中的冷意又深了些,看一眼正脸色兴奋的方形,不耐烦再解释半句,朝他伸手:“拿来。” “竟这么护着那姑娘……我瞧着人家好像也没认出您来呢。” 方形嘀嘀咕咕几句,一瞥眼,忽然发现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的脸色,似乎更臭更寒了。 方形“……” 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方形顿时胆战心惊,双手捧着图册,老老实实地将图册交到陆凌霄手里。 在摄政王身边已久,他知道对方何等模样是真的动了怒,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几分缘由。 饶是不敢再出言造次,方形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下陆凌霄竟然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放在心上了。 要知道,陆凌霄此人手腕通天,权倾朝野,用雷霆手段震慑朝堂,臣子们无一敢置喙半分。 就是高座上的那位小皇帝也不敢跟他硬来,只敢偷偷摸摸地在背后下黑手。 这样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凭借满肚子的权谋诡计,面冷心狠,一步步问鼎朝堂的人,竟然对一个女子如此纵容维护? 明明是那江漓私藏避火图册嘛,怎么到了堂堂摄政王嘴里就是“误拿”的了。 这还真将黑的说成白的了。 这人的偏心程度,可以说不能用护短二字简单形容了。 但这些话方形只敢在心里编排几句,面上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他略有狗腿地凑上去,笑道:“王爷,今日来,我有要事禀报。” 陆凌霄方缓和了神色,抬步往疗善堂的方向走,方形便紧步跟在后头。 进了院门,陆凌霄道:“京都那边怎么样,我受袭的幕后主使可查到了?” “王爷猜得不错,暗中命人取王爷性命的的确是那位,”方形肃了神色,不屑道,“看来是翅膀硬了,不肯再受人掣肘,想要尝一尝自主弄权的恣意了。” “这偌大朝堂,按照他如今的能耐,恐怕尚不能驾驭。”陆凌霄眉眼淡淡,推门入屋在桌案边坐下,喝了杯冷茶。 “谁说不是呢,这小皇帝也是心急,毛都没长齐呢,就想着使阴招了。”方形见陆凌霄态度平淡得很,忍不住道,“王爷您就不担心他会再下黑手?这次您伤得不轻,万一再有下次……” “不急,他是聪明人,知道这次突袭失败已经失去了良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陆凌霄眸中闪过暗光,“不过,京城的烂摊子倒的确该收一收,江南的事务已布局得差不多,十日后,本王会启程回京都。” 方形虽然平时散漫不羁了些,但遇到正事时还是十分靠谱的,听闻陆凌霄如此说,当下冷凝了神色,道了声“是”。 陆凌霄将因重伤拖积到现在的事务处理完,仍无睡意,便仰靠在躺椅上在窗前看悬挂在半空的半轮弯月。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周身,凉凉的,让他原本冷戾的心都慢慢平和下来。 想起后院小路上,小姑娘在月色下着急寻找图册,见到他紧张得都忘了双手还攥着裙摆的娇憨模样,陆凌霄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下。 这一笑,便是剑眉微扬,唇角微勾,挡不住的风流肆意的邪气萦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小姑娘转身时,乌发掠过他衣袖时残留的香气,像美好的花,带着清甜的味道。 与他受袭那夜,重伤昏迷在步西街,似有若无萦绕在侧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凌霄心念一动,修长的指一下一下,轻缓地摩挲拇指的那只扳指。 他的视线落到手边桌案上。 桌案上放着一盏清酒,另有一块被叠得方方正正的丝帕,丝帕角落绣一个“漓”字,字迹秀气,小巧玲珑,正如夜色下那姑娘娇软幼怜的模样。 这丝帕是江漓见他口吐鲜血,满身血渍时,用来给他拭血用的,他醒来后看到这丝帕,便藏了留在身边至今。 不过…… 陆凌霄敛去轻笑,原本明朗的思绪又渐渐沉下去—— 江漓好像真的没有认出他。 想了想,他又兀自摇头,为何要让她想起那夜的自己呢,忘记当初满身污血的他岂不是更好。 今夜他外出处置了那小皇帝留在江南的眼线,回来时正巧在半路发现了那本避火图册,正要将之处理了,不想却看到匆忙找寻的江漓,就忍不住捉弄了下她。 见到小姑娘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露出笑,积压在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7节 这姑娘,似乎总有让他舒缓心神,涤荡一切污浊的力量。 陆凌霄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丝帕放在掌心,另一手的长指慢慢的,慢慢的摸索着上头那一个秀气的“漓”字。 薄唇倾吐—— “江漓……” 第18章 第二日一早,江漓听闻舅舅在药铺问诊堂旁的书房内处理事务,便带着灵心去见。 江漓得到准许进入书房内时,林殷正坐在桌案前喝茶,见到江漓来了,剑眉一扬,略带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阿漓来了,快坐。” “多谢舅舅。”江漓行了一礼,乖巧坐在了一侧的金丝圈椅上。 林殷感慨道:“没想到我的侄女虽为闺阁女子,但却有更甚男子的谋划考量。舅舅此次来江南,不仅是受你外祖父的嘱托将你带离江府,也是受上司命令去查陈氏灭门的案子。这几日正因此案焦心着,没想到昨夜你让私卫带来的有关陈氏的消息,恰似久旱遇甘霖啊!” 顿了顿,他沉了脸色,道:“舅舅已经命人去查明,是袁府为了侵占陈家的良田勾结县衙设下的连环计,最后害得陈氏全族惨死。这等贪赃枉法,心狠手辣的门楣,绝不能容他们苟活。” 江漓也欣喜自己无意间盘问出的消息,会对陈氏乃至舅舅有了这般助力,心中也很高兴,俏皮道:“这消息是阿漓无意之间得知,看来是神明见到舅舅来江南主持正义,迫不及待地要借阿漓的话相助舅舅破案,为陈氏昭雪。” 林殷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对这位机灵却不失稳重的侄女赞赏更甚。 笑了会儿,林殷敛了神色,又提起了另外一事:“此次袁府勾结县衙,是勾结了县衙中一名刚因裙带关系谋得一职的纨绔,你父亲并无参与。不过,那纨绔打着县令的名号对陈氏威逼利诱,若如实上报,免不了治下不严的罪责。你怎么看?” 即使江城这么多年来漠视江漓,可他毕竟是江漓的父亲,又是江漓传递的彻查陈氏案的关键消息,林殷便觉得十分有必要将这一层说给侄女听。 江漓道:“阿漓从小便知,有了错便要承担。” 话到此处,剩余的她没有说下去。 林殷明白了江漓打的意思,点点头,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放下了。 正待开口再问江漓昨夜调查她生母死因的情况,他突然察觉侄女面上突然浮上纠结之色。 他微蹙着眉,心中浮上担忧,阿漓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林殷开口问道:“阿漓,你在担忧什么?” 江漓的确正纠结着,这两日在调查江氏原配夫人的死因时,自己的身世之谜也时刻萦绕在她心头。 她占着江府嫡长女、林氏表姑娘的身份住在药铺里,其实心内十分不安。 眼下,林殷又提到陈氏案牵扯出了江城,并依旧将她当作江城亲女,让她心中的愧疚感更深。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和眼前的舅舅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秘密。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停住了。 她如今正查着江府原配夫人、林殷亲妹妹的死因,如果此时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一定会打乱原先的计划。 万一因此失去了探查当年真相的机会,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江漓心中的决断越来越清晰。 她兀自握了握拳,有了主意。 林殷将她救出江府,就是林氏对她有恩。她如果将林氏女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黑手,也算是报了恩。 如果能顺势追查出江府真正的嫡长女的下落,更是再好不过。 等真相大白之日,她就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与林殷告辞,孤身回京城寻自己的亲生父母。 打定主意,江漓方回神,努力让自己放下思虑。 等心头的阴云消散,她对上林殷担忧的目光,摆手道:“舅舅,我并未担忧什么,只是看到陈氏全族被害得这样惨,也想到了自己从前在江府所受的种种苛待,心中难受。” 林殷不疑有他,心道江漓虽能干聪慧,到底只是刚及笄的小姑娘。 经历了生父不管,继母苛待,且继母又是袁府中人,见到陈氏惨案的真相,难免闻之触景伤怀。 林殷心中愧疚如今才来到江南解救出之女,出言安抚道:“莫怕,从此以后,舅舅会护着你的。” 江漓知道舅舅为人颇好,是位正人君子,但未料到他亦是如此温暖,忍不住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林殷见侄女泪眼汪汪的模样,心中也是酸疼一片,起身拿了桌上的丝帕,走过去递给江漓,更加柔和安慰道:“哭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等江南的事情了解,舅舅便带你会林府,到时候你就是林府的娇小姐,没人敢欺负了你去。” 江漓受下了林殷的关切与呵护,又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失了礼数,赶紧强行停住,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岔开了这个话题,提起了另一桩事。 她道:“舅舅,昨夜阿漓和袁召周旋,他惊慌之下露出了破绽,阿漓猜得不错,母亲死因的确有蹊跷。只是袁召嘴硬,怎么都不肯说出真相,阿漓便给他喂了毒药。等到袁氏满门下狱,袁召身上的毒发作走投无路时,他定会来找阿漓。” 林殷是大理寺丞,逼迫人说出真相的手法见过颇多。 听江漓如此说,已经领会了侄女的言下之意,心思飞转,他点头道:“舅舅知道了,等袁氏全族下狱时,会‘不小心’让袁召当那条‘漏网之鱼’。” 江漓笑了,微红带泪的双眸浮现出笑意:“多谢舅舅。” 因林殷还有其余政务要办,江漓不敢再打搅,起身离开了书房。 她要回临安院,毕竟之路便是长安药铺的前堂,此地专为问诊所用。 江漓看时辰尚早,来时也并无什么病患问诊,便料想此时前堂此时也没有甚人来。 没想到刚踏入正堂,就远远见到一个玄色锦衣的背影。 江漓的步子硬生生停住,倒像是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难以挪动半分。 昨夜恼人的情景再入脑海,江漓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 昨夜自己双手拎着裙摆,露出脚踝,在连接各个院落的小路上游荡,真是怎么想都显得轻浮不端庄。 看着玄衣男人正将一手放在脉案上,由着李大夫问诊把脉的样子,江漓抿了抿唇瓣,突然蹙紧眉心。 昨夜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深夜游荡在小路看似在寻东西的动作,还有那本莫名其妙出现在路边且找不到主人的避火图…… 他不会已经猜出那本避火图是她带进药铺的吧! 江漓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哦不,应该是怎么样才能阻止他大肆宣扬,闭上自己的嘴巴? 江漓眉眼微垂,十分苦恼地纠结寻找此事的出路,蓦地,她余光一扫,竟发现刚才还认真让李大夫把脉的男人,此时竟然微微侧转了身子,看了过来。 虽只着寻常式样的锦衣,发冠亦是普通,可男人周身竟散发着不可攀越的矜贵气度,且那双冷峻的眉眼里,是一种冰霜冷凝的深不可测。 江漓心头猛地一跳,脑中警铃大作。 不好,她此刻都没有想出对策,怎能与他当面对峙交锋? 想到此处,她肃沉脸色,假装行色匆匆并未察觉到对方的注视,低头匆匆离开了。 药铺的前堂并不太大,快步疾走了片刻,江漓就成功逃离前堂,到达了临安院。 她惊魂未定,在圆桌旁坐下,一口气饮尽了杯盏中的冷茶,呆愣愣的看着地面。 脑袋里更是乱糟糟的,想要努力想出对应此事的对策,却毫无头绪! 秋林胆子小,见江漓回来就是这副傻傻呆坐的样子,吓得不轻,忙上前关心道:“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前堂请大夫来瞧瞧?” 江漓恨不得此刻跟前堂的一草一木都断开关联,哪里能让秋林去请大夫,况且她也没病,只是被那人吓到了而已。 她忙摆摆手,道:“无事,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正巧此时灵心端着点心推门而入,江漓顺着光线往过去,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她突然扬手“啪”的一下拍案而起,道:“灵心,接下来几日端点心这等小事让秋林来做,你去外头探听探听,是否有什么流言蜚语,嗯……就是可能会伤人名节的传言在药铺流散。” 灵心:“?” 秋林:“?” 第19章 几日后,林殷给江漓递了陈氏案冤情昭雪的消息,袁氏全府被判流放,袁氏其余旁支族人都被牵连遭到贬斥。 而袁召,却不在羁押之列,原因是他早在官府到袁府查抄时就已经“提前逃离”。 灵心听到这一消息,不禁咬牙气愤道:“没想到袁召竟这样狡猾,连官府查抄都能被他逃了!” 江漓唇边带笑,不紧不慢道:“即使他逃脱了官府的搜捕,也逃不脱毒发。等袁召彻底走投无路时,自然会主动寻上我们。” “彻底走投无路?”灵心眨眨眼,有点懵,“姑娘,袁府全部被流放,袁氏又被送到了庄子上,袁召还去了江府求助却被拒之门外,他现在还未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吗?” 江漓脑海中闪过前世某个人影,笑意淡了些:“自然没有,不过也快了,明日我们出门逛逛胭脂铺可好,整日待在房中也是无聊得紧。” 灵心没想到主子的话题跳得这样快,一时有些跟不上。 姑娘天生丽质,平时并不留意脂粉之物,怎么突然想逛那种铺子了? —— 此时,岩溪街的大桥下,袁召一身价值不菲的锦衣被污渍染脏,整个人蜷缩在桥洞里。 他脸上也都是尘土,因为连续奔逃,头上的发冠早就不是所踪,发丝也凌乱不堪,十分狼狈。 几个时辰前,他在江府吃了个闭门羹,又灰溜溜地躲到了桥洞下。 他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斜对面的一家客栈,正猜测着里头的某个人何时才会出来。 忽然,腹中一阵疼痛难忍,袁召痛苦地不得不蜷缩着身体倒在粗糙肮脏的地面。 他心中暗骂江漓贱/人。 那天晚上被江漓引到死胡同里被迫吃下毒丸,他回去后就让母亲遍寻名医,可没想到,名医还未寻到,袁府先垮了。 没有名医的诊治解毒,他体内的毒渐渐开始发作。 起初只是几个时辰腹痛一次,慢慢地变成一个时辰一次,最后到现在的一盏茶发作一次。 这毒引发的疼痛十分刁钻,发作时真能让人求死无能。 袁召一双眼睛因为痛楚变得通红,鼻中忽然流下温热的液体,他抬手一擦,触摸到了惊心的鲜红! 这毒难道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他不能再等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客栈门口忽然闪过一道浅绿色的人影,直往不远处的后园而去。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8节 袁召再也顾不得其他,咬着牙爬起来,戴上了斗笠遮掩形貌,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 姜芸儿万万没想到会在袁府被流放时,还能看到逃亡在外的袁召。 见到几日前尚且和他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表哥,如今蓬头垢面,斯文形象全无,且脸上竟还有尚未擦拭干净的污渍和血迹! 姜芸儿嫌恶地瞥过了眼,往后退了一大步和眼前的人保持距离,面上却仍稳着笑,假装不认识地问:“公子是……?” 袁召此时最厉害的那阵疼痛已经过去了,看到姜芸儿没认出自己,立刻急了。 他连忙撩开斗笠,将额前油腻的头发拨到旁边,迫不及待道:“芸儿妹妹,是我啊,你袁召哥哥啊!” “袁召……哥哥?可是袁府上下不都已经……”姜芸儿似乎十分不敢置信,震骇得双目微瞪,忙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袁召哥哥如今身份算是在逃囚犯,为何还要如此抛头露面来找我?此地你不能久留,快快离开吧!” 说着,姜芸儿掉头就要走。 眼下姜芸儿是袁召唯一的出路,他又怎会让人离开。 袁召忍着痛,大步上前拦住了姜芸儿,急切道:“芸儿妹妹,袁府遭难,我是偷偷溜出来的。眼下只有你能救我了,妹妹对我情根深种,一定愿意救我的对不对?” 姜芸儿被拦住去路,清丽的面上闪过几分阴沉,沉吟片刻,她忽然对袁召温柔一笑,道:“袁召哥哥说的哪里话,芸儿身世飘零,能来江南安顿下来,都是哥哥的功劳。如今袁召哥哥落难,芸儿定会出手相助。” 袁召心里一喜,又道:“那芸儿妹妹赶紧替我寻几个名医过来,我受江漓那贱、人暗算,身中剧毒,再不医治,你就再也见不着你召哥哥了。” 姜芸儿闻言,心思早已转了千百回。 原来袁召还中了江漓的毒? 这女人倒是不简单。 不过,既然袁召已经命不久矣,她趁机卖官府一个顺水人情,立个功得些封赏,倒也不错。 毕竟袁召在袁府被查抄时暗中逃脱,府衙特地张贴告示,凡是提供袁召下落的线索者,皆可得封赏十两黄金。 姜芸儿出身寒微,又刚从丧夫婆家逃离,本以为可以出卖色相,依靠袁召过上安稳富贵的生活,没想到袁府突遭变数,害她在江南未站稳脚跟不说,傍身的银两也没多少了。 出卖袁召得到十两黄金,正好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姜芸儿收了温柔的笑,换上了担忧的神色,泫然欲泣道:“短短几日,袁召哥哥竟受了这么多的苦,芸儿定会全力帮助哥哥脱困。” 话毕,她吩咐贴身婢女带着袁召去客栈内,自己则道:“袁召哥哥一定许久未沐浴了吧,这身上的衣衫也该换换,芸儿这就亲自去成衣店买几几身新衣裳。” 袁召不疑有他,心中感动姜芸儿的温柔善解人意,跟着婢女上楼去了。 婢女伺候着袁召入室内沐浴,后又悄悄退了出去,锁上了门。 袁召已经接连几日没有享受过这样惬意的沐浴了,根本没注意到房门已经被人锁死。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沐浴的水由温热变成冰冷,袁召终于反应过来不对。 他对外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袁召顿时慌了,正要起身穿上衣裳,可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那身全是污渍的破烂衣衫,突然失踪了! 正在此时,客栈外忽然响起了兵士巡逻的声音。 兵士们似乎对他藏身的客栈起了疑心,大声呼喝着封锁客栈入内搜索逃犯。 紧接着,就传来了“咚咚咚”长靴上木制楼梯的嘈杂响声。 袁召整个人浸在冰水里,心中更是怕得六神无主。 他好不容易趁着深夜从抄家之祸中逃出,怎么能再落入官兵的手中! 来不及多想,袁召连擦干身子的工夫都没有,一个翻身从浴桶中跳出,在房中不停翻看寻找衣衫。 可除了几件姜芸儿和婢女留下的破旧衣衫,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换下来的衣衫到哪里去了? 婢女嫌脏扔了? 袁召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一面是被婢女怠慢忽视,连问都不问他意见就擅自扔衣衫的恼怒,一面又是姜芸儿体贴去买新衣服的感动。 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正一间间依次排查屋内的人等,眼看再排查几间就要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了。 袁召顾不得许多,连忙翻捡出一件宽松的婢女衣裙,囫囵套在了身上。 他出身高门,自己的衣衫都是婢女服侍穿戴,更加不会穿女子的衣服,如此囫囵套上,就显得十分滑稽突兀。 如此境地,袁召已经顾不得其他,套上衣服就冲到门口想要推开门。 可,门却纹丝不动。 袁召疑惑不解,以为是自己没弄对开门的诀窍,又迅速推了几次。 门依旧纹丝不动。 且,他推门时,明显觉得外头有锁把门锁住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次回想遇到姜芸儿之后的种种,他的心口凉得彻骨,整个人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姜芸儿见到他时,会认不出自己? 那是因为对方想要明哲保身,不想跟他牵扯上惹麻烦。 为什么姜芸儿后来又变了态度,承诺要救下他报相遇之恩? 那是因为她想要稳住自己,拿走他的衣衫,锁住他的房门,好将他困在这客栈内,让官兵来一次瓮中捉鳖。 为什么姜芸儿提出要去成衣店给自己买新衣衫,让婢女独留客栈伺候他沐浴? 那是因为她要亲自去报官,让婢女将他骗进浴桶后,能够全身而退,锁上房门,彻底离开。 毕竟将姜芸儿接来江南在这处客栈安顿下,袁召每次回来,都要跟他好生亲昵一番。 今日如果姜芸儿留下,他一定会要求和她共浴,到时候姜芸儿想要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袁召越想越觉得身心巨寒,浑身一阵阵的发冷。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位他一力将人从婆家深渊中救出的貌美表妹,心思会这样歹毒,竟然设计将他往死路上送! 袁召眼中怒火滔天,被人欺骗的耻辱充斥内心,他恨不得立刻将姜芸儿撕成碎片! 此时,官兵已经搜索到隔壁的房间。 对方似乎拒不开门,官兵便开始大力撞门,动静之大,袁召身处的这间房间的窗户都在震动。 窗户?对,还有窗户! 袁召顿时回了神,也顾不得再恨姜芸儿,飞奔到窗边伸手往外推。 可他立刻就绝望了。 姜芸儿这个毒妇,连窗户都给他封死了! 第20章 屋外,官兵已经搜罗到了袁召藏身的房间。 这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门前被大片的藤萝遮挡了光线,十分隐蔽。 一名身强体壮的官兵开始大力拍门,可拍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 他往后退开几步,正要像方才破门那样用肩膀将门撞开,身后一名身材瘦小,看着十分精明的官兵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臂。 身强体壮的官兵一愣,停下了动作,不耐烦道:“矮子,你干啥!” 那名被叫“矮子”的官兵呵呵一笑,手指指挂在门上的锁:“胖子,这房间被锁了。” “胖子”不明所以:“所以呢?” 他没瞎,门是被锁了,他不是正要撞开的么。 “矮子”笑笑,忽然压低声音,凑到“胖子”耳边,道:“你忘记林大人刚才在县衙里怎么说的了吗?搜罗可以,但莫要扰了百姓清净,这屋门明显锁了,就说明里面没人,你搞这么大动静撞门,不就是在扰百姓清净吗?” “胖子”还想反驳:“可是,报官的人明明信誓旦旦说,犯人已经被她困在客栈中啊。这不就是跟……”‘锁上’对上了吗? “别说,别想,”“矮子”伸手捏住“胖子”的嘴,“也别问,这就是林大人的意思,咱们快走吧。” 说完,他招呼着后头跟上来的官兵门:“好了,此处无嫌犯,一场乌龙而已。” 他故意靠近了屋门,拔高了声音道:“看来那个穿绿裙子的姑娘撒谎耍我们啊,报假线索可是要受罚的,兄弟们,回去看好戏了!” …… 官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彻底消失。 袁召已经被吓得尿了一身,浑身酸软地瘫坐在地上。 身上退下去的痛楚再次涌上,江漓的毒又发作了! 袁召两眼通红,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 因怕再次引来官兵,他咬着牙,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实在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张嘴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从牙印处渗出来,腥得作呕。 即使袁召不愿意接受,但还不得不承认,姜芸儿背叛了他,害他差点被抓。 他眼下唯一的活路,就只剩下去找江漓。 —— 次日,江漓带着灵心前往胭脂铺。 因昨夜江漓已经将今日接下来发生的大概跟灵心说了一遍,此时灵心心中也有了数,跟在主子身后直奔县城最东侧的胭脂铺。 二人到了胭脂铺门前,却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拐入了胭脂铺旁边的小花园里。 这小花园的一侧是胭脂铺的高墙,另一侧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木,前后都少有建筑,很是空旷幽静。 主仆二人悠哉地走着,看似是在闲逛,实际上却是在等人。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时间都未到,一路暗中尾随的袁召就现了身。 不过他今日的穿着……倒十分地不走寻常路。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19节 袁召此时一身凌乱不堪、胡乱套在身上的破旧婢女衣裳,因男人身量和女子不同,这套衣服该松的地方不松,该紧的地方不禁,前后都穿反了,下裙因为太短露出光溜溜的两只伤痕累累的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江漓微微露出了笑,看来袁召这几日,过得甚是凄凉啊。 察觉到江漓打量的目光,袁召脸上十分难堪,身子不自觉抱臂缩了缩。 可小花园内花草低矮,他一个大男人穿着婢女的衣服杵在那儿,又能到藏到哪里去? 江漓看着他,淡道:“袁公子今日主动现身,看来是想清楚了?” 袁召强迫自己忽略对方的嘲弄,垂头丧气道:“江姑娘想知道什么?” 江漓不说话,转身看了眼灵心。 灵心大步上前在袁召面前站定,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她忽然扬手“啪啪啪”连扇了袁召三个耳光。 她谨记着姑娘的吩咐,每一下都用了最大的力气。 还别说,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打人这样爽。 就像是多年的污浊之气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过往的种种压抑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灵心看着袁召因为被突然被打,踉跄摔到了地上,脸上红色的手指印,很快就肿起来。 她眨眨眼,面上露出了疑惑,奇怪,袁家的公子从前也未得罪过她,怎么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也许是他从前对姑娘言语轻薄,自己记下了这笔账? 灵心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袁召被打懵了,见打自己的是个身份卑贱的婢女,公子哥的脾气冒了上来,大怒道:“江漓,你欺人太甚,你竟然让一个婢女打我?!” “欺人太甚?”江漓笑了,示意灵心站到自己身后,踱步往前走到袁召身边,“袁召,身上中毒的滋味如何?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开始见血了吧?” 袁召脸色大变,刚才斥责的嚣张火焰顿时萎下来大半,他道:“你什么……什么意思?” 江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意思就是,今日你若得不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若你是聪明人,就该快些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 袁召回想毒发时的痛苦,又听江漓说自己今日就可能去见阎王,吓得跪趴在地,态度大变,道:“我说,我说……阿……阿漓妹妹的生母江夫人,是被我姑母下毒毒死的。” 江漓心道了一声果然,即使心中怨愤难当,表面却没有露出半点,道:“袁氏第一次下毒是什么时候?” 她始终觉得袁氏毒死江夫人蓄谋已久。 “这……这我不知道啊。”袁召生怕江漓不信,快速道,“我姑母素来心狠,做下的恶事不止这一件,江府原配夫人是我姑母毒死,原配夫人的亲生女儿,是我姑母亲手害死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啊。” 江夫人的亲生孩子竟然已亡故了…… 她原本想查清江夫人死因后,找回那被掉包的孩子,再去找舅舅坦白一切的。 江漓心中一阵抽痛地难受,她了解袁召,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沉默半晌,问:“所以,她为何要这么做?据我所知,江夫人怀有身孕时,袁氏也在同一时间怀孕。” 话音刚落,袁召突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 这种生死一线的境地,袁召根本没必要去顾虑一个已经失势的姑母的死活。 他两眼一闭,大声道:“姑母当时和野男人媾和被族人发现不被接纳,恰巧她的闺中好友怀孕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姑母以陪伴好友为由,寄住在闺中好友家中,直到快显怀了才被袁府悄悄送到了庄子上。我……我猜测,那好友就是江夫人!姑母应当是觉得生下孩子会让自己陷入绝境,没法子,就想到了害死江夫人取而代之的想法。江大人为人优雅,姑母曾对我说过,她对江大人印象很好,产生了占有之心。姑母本想在在江夫人显怀前就将您毒死,可她没把握好穿肠散的用量,夫人直到临盆都未真正毒发。” 袁召抹了把冷汗,硬着头皮继续联系自己所知,猜测道:“但这毒毒性太强,到底伤了根本。姑母在江夫人生产完几个月后再次借探望之名下了大量的穿肠散,导致了江夫人不久后毒发丧命。还有江夫人的孩子,因为在娘胎里已经中了毒,生下来孱弱不堪,姑母将她和你掉包之后,扔到了乱……乱葬岗。” 听到那女婴真正的遭遇,江漓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骇然的恨意从脚底往上,化为了怒火,越来越旺。 没想到袁氏竟然这么歹毒,不仅恶意毒死了江府原配夫人,抢夺有妇之夫,还将刚出生几个月大的女婴随意仍在了乱葬岗! 她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荒凉恐怖的乱葬岗中,是怎样的孤苦无助,又是在怎样的饥饿寒冷中离开了这世间。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江夫人的孩子与我互换被扔在乱葬岗,那么袁氏的孩子呢?被送到了京都哪户人家?” 袁召万万没料到江漓还知道这一层,心中震骇之余,又多了十二分的畏惧。 京都哪位大户人家…… 袁召虽然不知道江漓的出身是如何的有权势,可从父亲和姑母偶然的对话中,他察觉到了那大户人家的非同一般。 在西偏院和姑母闹掰争执后没几天,姑母也曾私下警告过他,如果此掉包计被京都大户人家察觉,他们袁氏全府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个死字! 袁召脸色发白,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腹中的疼痛又一阵阵地涌上,袁召的鼻子嘴里都开始流血。 他畏惧地看了眼江漓,道:“我……我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如果这世上真有知情的人,应当就是姑母了。” “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去庄子上问她啊。好痛,好痛……快,求求你快给我解药……” 第21章 江漓冷冷地看着精神已尽崩溃的袁召,面上看不出情绪。 没想到查到这里,线索又断了。 看袁召真的不知情,她没再追问,示意灵心将解药扔给袁召。 袁氏全府被查抄,袁召身为知情且主使的要犯,应处斩立决。 他迟早会死,江漓便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袁召见到日思夜想的解药,欣喜地膝行过去接过吞入腹中,对灵心连连磕头:“谢谢姑奶奶,谢谢姑奶奶!” 腹中的疼痛立刻就缓解了大半,他还没来得及从重获新生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又听江漓唤来藏在暗处的两名私卫,道:“将袁召送到县衙,封赏便给你们了。” 私卫恭敬抱拳:“是,姑娘。” 一旁的袁召见到此急转直下的境遇,脸色突变,顾不得谴责江漓,挣扎着起身就要逃跑。 可他刚解了毒,又加上久未进食浑身虚弱,没跑几步就被私卫压在了地上。 江漓转身就走。 袁召在她身后疯狂骂道:“江漓,江漓你这个贱/人,你言而无信,说好了给我解药留我一命的,你……” 江漓不耐烦身后如此聒噪,脚尖一转,回身冷道:“我答应给你解药留你一命,可却从未承诺要助你逃过县衙的追捕呀。” 她灿然一笑:“哦,至于命私卫将你送回县衙,不过是看你身子虚弱,替你省了力气送你一程罢了。怎么,袁公子还不领情啊?” 话毕,不再搭理身后被捂住嘴了还在不停“呜呜”咒骂的袁召,再次转身离开。 —— 处理完了袁召的事,江漓带着灵心径直去了袁氏的庄子。 到了袁氏的屋子外,江漓望着那扇紧闭着的窗户,却始终没有迈出下一步。 灵心见主子状态不对,扯了扯江漓的衣袖:“姑娘……” 其实江漓并不仅仅伤怀自己身世未知的境况,而是在想另外一桩事。 转头对上灵心担忧的目光,她终是叹了口气:“灵心,我们在江府时偶尔赴宴,总有官眷提起我和江夫人容貌相像,那日为了对付袁氏,我故意穿着白裙钗环素净,连江城见到都想起了江夫人。我在想,既然母女关系为假,为何我会和江夫人长得如此相像?” 这一点灵心从未想过,听到自家姑娘如此问,不由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姑娘是被掉包的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和江府半点搭不上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觉得姑娘和江夫人像呢? 又听江漓道:“不管真相如何,总要弄个明白。” 说完,她便敛了思绪,抬步往内推开了屋门。 “吱呀”一声,亮堂的光线照到了屋内坐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两人都是衣衫破旧、脏污不堪,袁氏头发凌乱,正抱着怀里的闭目的江晚。 察觉到有人入内,袁氏抬眼看向来人。看清对方是江漓,她眸中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冷哼了几声,瞥过眼。 江漓早料到她会如此,缓缓踱步到袁氏面前,道:“袁氏,你应当知道我为何而来。” “呵,我知道又如何,”袁氏冷笑,“你设局让江城厌弃了我,将我送到这处荒凉的庄子,可我袁府中人难道还会坐视不理吗?你且等着遭到报应吧。” 江漓是万万没想到袁氏消息如此闭塞,连袁府全门已经被判流放都不知道。 她看了眼袁氏怀中紧紧闭着眸子,似乎正生着病的江晚,道:“早先听说江晚自那日和小厮苟且后便有了身孕,你不愿她踏上你未婚先孕的老路,强逼着她吃了偏方凉药。只可惜庄子上的人怠慢,自此落下了病根,需要我这个姐姐帮忙请大夫吗?” 袁氏听罢,一双眼睛内更是迸射出了仇恨的光,她不屑地冷呛道:“阿晚即使身体不适,要请大夫也是由外祖袁府出面,怎敢劳烦尊贵的江大小姐出手。” 前段时间江晚月信推迟,她就疑心有了身孕,没想到真的中了招。 她本想让江城悄悄请了大夫送几副堕胎药,可庄子上下人怠慢,江城更是真的厌弃了她们母女,这么久了都未来看一眼。 实在是走投无路,她就自己去后山找了食材,凭着记忆熬制出了凉药给江晚喝下,可不知是她的记忆出了错,还是寻错了草药,江晚喝下后便昏迷不醒,夜里更是不停地说胡话。 她只好将自己手头最后一支钗环送给了往外送恭桶的下人,让下人昨夜已经给袁府递了信,相信袁府见到信一定会带着大夫来的。 江漓见袁氏神色变幻,猜到她心中所想,笑了笑,忽然问道:“继室夫人不会还不知道,袁氏全府已经尽数下狱,不日就要流放了吧?” 袁氏大怒,瞪着江漓:“江漓,你别以为我如今困在庄子上就不能奈你何,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袁府在江南地位稳固,百年的基业,又岂是你一张嘴就可以胡说八道的。” “袁府从前何等风光,继室夫人不相信也正常,”江漓笑容不减,一双杏眸雾水盈盈,透着碎光,“可身为袁氏中人,又多次参与族中密事,一定知道几月前自尽狱中的陈氏案吧?” 袁氏大骇,对江漓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我绝对不会相信你口中之言。” 江漓早就料到她不会相信,便从袖中拿出从舅舅处拿到的陈氏案翻案凭证,纤纤细指慢条斯理地展开,放到了袁氏面前。 轻轻念道:“你多年待在江城身边,县衙印章总认得吧?陈氏一族冤死狱中,皆有袁氏家主袁洪主导,即日起袁氏全族下狱……” 虽是温软轻柔的嗓音,可落在袁氏的心中,就像是巨石落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她脸色惨败,尚未从娘家全族被抄下狱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撕毁江漓手中的翻案凭证。 江漓却早她一步收回了翻案凭证,往前走了一步蹲在袁氏面前,冷下眉眼:“袁氏,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吗?” 袁氏脸上全是灰败的惨白,看着怀中江晚像死了一样闭眼躺着,她整个人都颓唐半跌在地面上。 屋子里静谧一片,袁氏迟迟没有回应,江漓也不急,就在一旁等着,冷眼看着袁氏的一举一动,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不错过。 过了许久,袁氏终于抬起了头,重新看向江漓。 她沙哑着嗓音:“你真的会给阿晚请大夫?” 江漓笑了,道:“自然。” “好。”袁氏毙了闭眼,“你想要知道什么?”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0节 江漓敛了情绪,眼里都是冰冷的霜寒:“我的生母,究竟是谁?” 第22章 闻言,袁氏倏然抬头,面上都是戒备,可更多的是震惊。 许是已经知道袁府满门下狱,为了救江晚,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这一次袁氏没再迟疑,很快道:“你生母并非江氏原配,而是出自京都的大族夫人。” 这些江漓早在前世便明了,她冷了嗓音,道:“哪门大族,姓甚名谁?” 袁氏却不说话了,停顿了许久,方抬头看了江漓一眼:“我不知道。” 江漓心中诧异一瞬,但面上却不显,静静地等她下文。 果然,袁氏又道:“那时我刚生下孩子,又被家族厌弃,无奈躲到了郊外的一家客栈。我原本想着先在客栈躲上一阵,等到风头过去再回袁府找母亲向族长求情,没想到老天看我命不该绝,几日后客栈突然迎来了一位京城来的身份尊贵的夫人,听众人都称她为莫夫人。而那夫人,竟然在客栈临盆了。” “她生了一整夜,终于在第二日清晨生下了一个女婴,随行的众人都喜悦不已,纷纷商量着该如何休养让夫人尽快恢复身体,又该如何尽快请最好的奶娘照顾婴孩。当时,我抱着怀里刚出生不久就被驱逐的孩子,又看到那婴孩一出生就被视作珍宝的模样,心里觉得妒恨难消。” “所以,你就要破坏这一切,将那婴孩和自己的孩子互换?”江漓听着自己出生时的种种,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让她浑身都像是浸在冰水里。 她本该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受尽宠爱,可就是因为袁氏的妒恨,让她彻底成了个从小孤苦无依的人。 骨肉分离,彻底改写命运遭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袁氏不满族人驱逐厌弃,铤而走险做下的罪孽。 袁氏未婚先有孕,自是她不自尊自爱,她被家族驱逐,就能心生邪念破坏别人的生活和幸福吗? 袁氏造下的罪孽,凭什么要由她,由她真正的家族去承担? 江漓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袁氏。 这样的角度,让她看到了袁氏眼里的怔愣,而后浮上了毫不遮掩的畏惧。 身为江府主母这十多年,袁氏是第一次如此卑微的仰视这个从未放在心上的嫡长女。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身上,有种无与伦比的压迫和疏离冷厉之感,好像什么东西,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有了巨大的改变。 可她,却再也没有能力,更没有机会去深究了。 就见江漓极轻的笑了下,忽然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袁氏的脸上。 “啪”的一声,袁氏形容枯槁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这一巴掌,是替我生母打的。”江漓沉冷着嗓音,清冷的眸中都是鄙夷。 袁氏脸上热辣辣地痛着,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她戒备地看着江漓,不敢反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等着下一个巴掌。 可江漓只是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忽而往后退了一步,道:“剩下话,留着见到人再说吧。” 说完,她示意庄子上赶来的两名下人押着袁氏,跟随着她往来时的马车走去。 庄子上的下人早就知道袁氏被主君厌弃,已经回天乏术,如今江府大姑娘现身,让他们将人带走,自然无有不从。 袁氏心口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了全身。 她不是已经将自己做的事都说了吗,江漓什么还要将她带走? 而且,江府的原配夫人已经亡故,那家大族贵妇也没有踪迹,江漓还要带她去见谁? 难不成去见鬼吗? 袁氏生平做下的恶事太多,自然是怕冤死鬼来要债,现在她再没有护着自己的人,想到那些被自己害死的人,心里更加胆寒。 不,不行,她绝对不能被带走。 想到这里,袁氏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抗拒声。 可两名下人是做惯了苦力活的,饶是袁氏奋力挣扎,还是挣脱不得。 前头的江漓听到声音,也只是微顿住了步子,而后轻淡淡地落下一言: “拿绳子绑了,丢到后头的锁笼箱里。” “若还挣扎喧闹,就用杂草堵住嘴。” —— 车夫将马车赶得极快,很快就离开江府郊外的庄子,行到了大道上。 此处将郊外与繁华的京都城区相连,来往都是商人流民等等,又因今日天色已晚,所以路上的人不多。 江漓离开长安药铺已经很久,加上暗中保护的私卫其实都被派去押解袁召,所以她此时可以说是孤身带着婢女在外,这对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来说,十分不安全。 思及此,江漓吩咐车夫加快赶车速度,以求尽快回到京城。 只要进了京城的城门,便是舅舅的势力范围,也不用再担忧安全了。 车夫道了声“好”,马车的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可就在遥遥见到城门时,车夫忽然“哎哟”了好几声,嚷着要去方便一下。 江漓无法,只能让他前去。 过了一会儿,马车忽然被什么剧烈地撞了一下,让车内的主仆二人都有些莫名。 灵心有些紧张,率先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了一圈,纳闷道:“咦,外头什么都没有呀,可奴婢方才明明感觉到什么东西撞了咱们马车。” 江漓蹙了蹙眉心,她也感觉到马车被撞击,这绝不是幻觉,那么,为何马车外却什么都没有呢? 因为马车行得快,押解袁氏的箱子尚坠在后头没赶上来,江漓顿了顿,正欲掀开帘子往外查看情况。 忽然,车门外掠进一道冷风,她心道不好,身子往侧边一躲,就听得身侧有重物倒地的闷哼声。 江漓警铃大作,拉着灵心就往马车外跳。 电光火石间,就听灵心惊呼:“姑娘,是,是袁召!” 袁召? 江漓已带着灵心跳出马车,闻言就蹙眉往身后看去,就看到袁召穿着破旧的婢女衣衫,双手撑着马车内的木板准备站起来,他似乎之前打斗过,衣着更加凌乱脏污得惨不忍睹。 见到江漓身后并无私卫出来护主,袁召站起身也跳下马车,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道:“怎么,江姑娘落单了?” 江漓听闻,便已猜到押解袁召的私卫恐怕受了袁召暗算。 她稳住心神,对上袁召挑衅的眼睛,道:“没想到袁公子好大的本事,竟逃脱了。” “哈哈,还不是因为你的私卫太蠢,我假装病发倒在路边时,他们上前查看并未设防,被我迷晕了。”袁召大笑起来,“江漓,你没了私卫保护,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果你与我亲密一场失了清白,甚至是有了我的孩子,还会送我去报官吗?” 他越说眼中的觊觎之色更浓:“你怕是恨不得想尽办法解救我,将我留在你身边恩爱到老吧?” 江漓被袁召异想天开的打算惊了下,震诧他为何如此……自信。 前世嫁入袁府后,袁召每回想要与她亲热,都因为不举作罢,始终未能到最后一步。 后来因为屡试不成,大失面子,再也不肯靠近她半步,转而去找其他不同的女子尝试。 可悲的事,每回都以失败告终。 重生一世,她可不信袁召在那方面会有什么长进,否则,此人会和总和前世一样,一副欲、求不满却萎靡不振的模样? 江漓轻笑了一声,反问:“哦?袁公子你行?” 这话一落入袁召耳中,顿时在他心头炸开平地惊雷,那具带着明显质疑语气的“你行?”,在他看来就是讽刺他不行的意思。 不举如此久,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说他不行! 今日,他就要将江漓这小贱/人纳入身下,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召气得双目赤红,已经失了理智,挣扎着就往江漓的方向冲去。 江漓等的就是袁召恼羞成怒发疯的时候,见时机已到,袁召已经气得辩不清楚身边境况,忙拉着灵心脚下一转,掉头就往左手边的小林子里跑。 小林子里光线昏暗,只要在里头躲着,或许能等到救兵。 但是今日的袁召似乎格外敏捷,见到江漓要跑,也调转了方向朝她追去,口中大骂到:“小贱、人,看你往哪里逃。” 眼看着袁召就要追上自己,江漓不禁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边跑边思索着该如何脱身,身侧忽然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她往斜前方轻轻一拉,躲开了袁召扑过来抓她的手。 江漓趔趄地往前倒去,方才拉她的手又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往后一带,她撞入了一个带着松木清香的怀抱。 抱住她的人是谁? 江漓心中一惊,倏然往身后看去。 可是她一转视线,就看到了已经倒地的袁召。 有几名身着黑色衣衫的守卫站在袁召身后,其中一名黑衣人拔刀而出,银亮的刀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迅速向袁召的脖子砍去。 “噗嗤!”,霎时间暗红的鲜血流了出来,袁召面上惊恐的神情瞬间凝固住了,嗓子里发出破锣般的声响。 江漓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陆凌霄禁锢住她腰肢的手掌微微用力,托住了小姑娘虚弱下坠的身子。 他垂眸看着江漓乌黑的发顶,她如蝶般的长睫微微颤抖着,暗示着小姑娘此刻的惊惶。 陆凌霄另一手抬起,指腹触到江漓被溅了一滴血渍的脸庞,将之轻轻拭去。 他沉声道:“江漓,有没有人教过你,对他人仁慈,必将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局吗?” 第23章 话音刚落,身后的守卫已经处理了袁召,恭敬道:“主子,袁召头颅已被割下。” 陆凌霄漫不经心道:“送去官府。” 江漓身心巨颤,蓦地抬头,迎上了男人沉静深邃的凤眸。 陆凌霄亦垂眸看她,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小姑娘眸中极力隐藏得害怕。 他松开了人,不觉缓和了几分语气,道:“别怕,袁召此人死有余辜,我送你回去?” 虽然是问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江漓心中即使不解对方为何会施以援手,且用这样血腥残忍的方式。 但她心中都是感激,道了声“多谢公子”,便顺从地跟着人上了马车。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1节 这回上的却不是长安药铺这一辆,而是更显奢华的翠帷华盖车肆。 行了一段路,已经到了城门口,江漓一颗受惊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转眸去看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虽闭着深邃的双目,但男人面上的矜贵气度丝毫不减,尤其是那对剑眉,凌厉中带着威压。 即便是不开口,往人群中一站,就足以震慑众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还住在长安药铺只供贵宾住的疗善院,见她遇险丝毫不惧县衙刑法,直接将袁召就地斩杀,送上人头。 他到底是谁呢? 江漓这几年一直被关在后宅中,对外头的门阀世家知之甚少,所以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 正在此时,一旁闭眸许久的男人忽然薄唇微动,沉声道:“不记得我是谁了?” 江漓被他突然的出声一吓,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仰,顿了会儿,才实诚道:“江漓的确不认得公子。” 她只记得初次见面是自己脱开江府桎梏后,在长安药铺的门口,他许是来求医问药,正好两相撞上。 其他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可听对方的意思,她与他很早之前就认识? 有了这层疑惑,江漓又问:“江漓从前,和公子认识?” “这倒不是,”陆凌霄睁开眼,一双沉潭般深邃不见底的凤眸看着她,映出小姑娘一张娇憨疑惑的脸,他唇角微勾,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快了语气,道,“眼下认不出也无妨,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总有一天会记起来? 江漓更疑惑了,她真的忘记了什么吗? 她思绪一转,忽然想起了长安药铺连接几个院落的那条小路,皎洁月色下,男人手里拿着避火图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江漓心头一跳,面上也霎时红了。 他莫非指的是那晚,他定是猜出了那本避火图册是她带进药铺中遗落的! 顿时,方才的那阵感激之情,瞬间化作了羞惭和坐立难安。 江漓心一横,正要开口解释几句,马车却忽然停下,外头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 “主子,长安药铺到了。” —— 回了长安药铺,林殷正在院内,江漓带着袁氏去见过舅舅,道出了缘由,听得林殷热泪滚滚。 他万万没想到,袁氏竟然会这样狠毒,自己自甘卑贱却见不得他人风光,用了毒计使了这样一场连环掉包计。 他当下红着眼,带着人就去找身在县衙的江城。 一刻钟前,江城得人通传,有高官门户命手下送来袁府独苗袁召的头颅,此时两名手下正在正堂中等着。 江城惊得丢开手头的案子,立刻起身往外奔。 见到那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头颅时,他险些吓得没背过气去。 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作呕的场面。 袁召是县衙多方找寻的犯人,虽然判刑后同样离不开一死,但以这样悲惨形式死去,作为地方父母官,职责所在,还是要将此事查清楚。 他正要客气将两位送上头颅的“义士”入座,好好盘问清楚对方主子姓甚名谁,不想外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原来是大理寺林殷直接带着他庄子上的继室来了。 江城心头又是猛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袁氏不是被他关在庄子上了吗?为什么会由林殷带来? 他的继室,即便是已经被他厌弃丢开,可这关一个外人林殷什么事? 一个外男,竟然要插手他宅子里的事了,这让他身为一县之令,颜面何存啊?! 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林殷带着江漓走了,林殷还想要怎么样? 想到这里,江城便憋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往外头,想要去找林殷理论清楚。 可刚一到外间,江城还没开口,看到袁氏形容枯槁地跌趴在地上,浑身污浊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 短短时间不见,袁氏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即便被他关在庄子上,怎么形容比一个粗鄙的婢女还要不如? 袁氏好歹是好门户出来的女子,怎么成了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他并未休妻,袁氏这个样子,丢的是他的脸啊。 江城更愤怒了,瞪着袁氏就要训斥,林殷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江城发作,道:“江大人,事关江府子嗣,借一步说话?” 江府子嗣? 江城骤然抬眸,看看八风不动、似有隐怒的林殷,又看看匍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袁氏,还是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但直觉告诉他,此事不简单。 他没再忸怩,往侧面一让,忍着无边的怒火和疑惑,道:“林大人,往里请。” …… 两相坐下,独留袁氏跪在厅堂正中央。 她自知狡辩无用,哆哆嗦嗦地将这么多年做下的事说了出来,尤其仔细地说了自己十多年前是如何故意和江府原配夫人套近乎,又是如何蓄意下毒害死了江夫人,自己鸠占鹊巢,用掉包计换掉了孩子。 江城起初听的时候神色漠然,可听着听着,直接站起了身对袁氏怒目而视。 他再也顾不得君子之形,上前狂扇了袁氏几个耳光,对袁氏破口大骂起来。 骂了一场后,他气喘吁吁,终于颓然坐在了圈椅上目露悲凉,有气无力地问:“袁氏,你说实话,既然江漓不是我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究竟在哪里?” 袁氏双手包着肩膀,似乎是害怕江城得责打,浑身颤抖着,声音细微得快要听不见:“被我……被我扔到乱葬岗……死了。” “轰”! 江城只觉得一道天雷打在他头顶,瞠目结舌地站起身指着袁氏,连说了几个“你”字,竟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县衙的侍从都躲在暗处听着,见到县令大人急火攻心晕过去,连忙奔出来帮忙。 至始至终,江漓都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手忙脚乱、喧闹不已的正厅,上演的这一场何其荒谬,却也何其悲凉。 江城如此好面子的一个人,满脑子都是功利算计,一心都想要往上爬,可没有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却始终对他没有一句实话,更是毁他家室,杀他亲女的罪魁祸首。 而他,竟然对这样一个毁了他的家的杀人凶手嘘寒问暖,给了十多年的尊荣富贵。 这是何等的讽刺和报应。 好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一切都遭到了报应。 江漓静静地站着,未发一言,却感受到了莫大的痛快。 她已报仇雪恨,将袁氏十多年前阴暗歹毒的算计公之于众,剩下的,就由江城亲自料理了吧。 如今江城面子里子都没了,她不担心此人不秉公执法。 思及此,她上前对林殷恭敬福身,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林殷略带沧桑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片刻,终于道:“一切都结束了,阿漓,你做得很好。阿玉……和她早夭的孩子,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林玉,林殷的妹妹,正是嫁入江府的江夫人。 江漓心头一酸,跟着林殷往外走。 二人一路走出了县衙的大门,来到了大街上。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林殷却觉得寒冷彻骨。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关心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回京城找你自己的生母亲人吗?” “想。”江漓不假思索,抬头看向林殷,“林大人久在京城,是否听过有姓一家‘莫’的大户人家?” 话毕,林殷却是勃然变了脸色,惊诧道:“你说哪户?莫?哪个莫?” 这话是林殷多问的,京城之内,还有哪一户高门姓莫,不正是这个“莫”吗!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上前一步,连声音都带着颤:“你的生身母亲,嫁入的是京城莫家?” 江漓未料到林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以为是有什么意外的岔子,只好如实回答道:“是,袁氏在庄子上时,亲口跟我坦白,她在客栈时亲耳听到那户高门的下人称呼我生母为‘莫夫人’。” 袁氏那时候已经穷途末路,又有江晚的性命在前压着,她不会再扯谎。 “好啊,好啊。” 谁知林殷听完,忽然激动地一击掌,抓住江漓的双肩,眼里的喜悦像是要扑出来,“我想呢,莫家长女怎的与我妹妹长相性情一点都不像,心中存着疑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心中多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林殷喜不自胜,带着江漓就想要回长安药铺:“走,舅舅带你回京城!” 第24章 江漓听得更糊涂了,林大人怎么还是自称舅舅,她不是已经当着江城的面,查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吗。 能够借助林府的力量摆脱江府,让与江府有关的人得到报应,且顺带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线索,江漓已经足够感激,怎还能觍着脸乱攀这门亲。 谁知林殷见江漓面上的疑惑,这才从狂喜中反应过来,拍一下脑门,歉意道:“瞧舅舅激动的,竟忘了跟你解释,我们边走边说。” 江漓闻言,只好抬步跟上,心中的疑惑更深。 林殷带着人一路上了马车,坐定后方长叹一声,道:“阿漓,你外祖只有正室夫人,所以到我这一脉只得三人,我,林玉和林源。” “当年你外祖父尚在礼部居要职,按照林玉的身份本不该嫁给区区江南小官,可她性子想来执拗,与江城在江南相遇时痴心一片,为了嫁给江城,不惜和家里大闹。你外祖见江城虽然能力一般,但到底没甚坏心思,就无奈允了。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躲过歹人谋害。” 这些渊源江漓从未听过,闻言也是微微张开唇,内心十分唏嘘。 如果江夫人当初没有被情爱懵逼,她可以在京城受家族庇护,寻一个良人好好度过下半生,而不是被心肠歹毒的袁氏谋害致死,甚至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林殷连叹了几口气,又道:“我们的幼妹林源则嫁入了京都定远侯府莫氏,这是曾受祖上庇荫的异姓豪族,族中男子皆有军功,且相处和睦,但却出了一个怪事。” “莫氏侯爷莫凛与林源的次女莫珊,不仅长相与父母族人毫不相干,其秉性也多有歪曲,不仅善用阴私手段陷害别人,还谎话连篇。此等品行在少女时就显出,等长大后还了得,但又碍着莫珊的身份,其余人也不敢置喙什么,林源到底念着这是自己的骨肉,没下狠心将人送到庄子上。” 江漓静静听着这一切,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狂跳。 莫氏……定远侯府……林源…… 这些陌生的人名一一在脑海中划过,让江漓的心一点一点乱了,但在这之余,还升起了些微的雀跃。 林源,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2节 顿了顿,江漓问:“那十几年前,莫夫人是在临盆时来过江南,且在江南生下了一女孩。且,她来江南看望的亲妹,正是江夫人?” 林殷爱怜地看着外侄女这张和妹妹长得十分神似的脸,心中对小姑娘的赞赏更甚,道:“阿漓冰雪聪明,事实的确是你所猜测的那般。” 今日知道真相时,他内心也震悚不已,但世事便是如此巧合或言说是荒谬,江漓的确是他嫡亲的侄女。 否则,这小姑娘怎生的和林玉、林源这般神似? 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漓的确是林氏所出的孩子啊。 江漓虽然猜测出了十多年前的事实真相,可因为太震惊,还是难以相信。 这么说来,她一路愧疚调查真相以报林氏的恩,却原来也是帮助了自己认回了亲人。 林氏,竟真的是她的外祖家,林大人真的是她嫡亲的舅舅! 马车缓缓前行,已经快到长安药铺,林殷吩咐车夫靠边停靠,笑着对还在愣神的江漓道:“怎么,还没反应过来?你我缘分如此深,还不叫一声舅舅?” 江漓被一调侃,心中的感慨也散了不少,一双茫然疑惑的眸子渐渐明丽起来。 迎上林殷慈爱的目光,她微微抿春,而后露出了抹明媚的笑容,高声道:“舅舅!” —— 林殷此行来是为了接走江漓,意外得知了两位妹妹被袁氏算计谋害的真相,当夜家书一封送回京城。 第二日,他带着江漓启程回京。 长安药铺外,高轩的马车一字排开整整十多辆,为首的那辆最为豪奢,且隐隐暗示着主人身份的不同一般。 江漓望着这辆眼熟的马车,一时踌躇不前。这不是那位公子的马车吗,怎么会在此? 林殷见江漓不动,又见她怔怔地看着为首的马车,心中了然,解释道:“这是摄政王的车驾,他今日回京,听闻我们也要启程,便与我们同行。” 摄政王? 是那个权倾朝纲,杀得边疆突厥不敢进犯一寸,又震慑着年轻的新帝,大权独揽的摄政王? 纵使江漓久居江南的闺阁中,也听过此人名讳。可在江漓的想象中,那样一个人肯定是个大腹便便、满脸络腮胡的凶悍男人,怎会是像他那样的玉树临风。 “阿漓,想什么呢,快上马车吧。”林殷见她走神,忍不住催促她,将人带到了摄政王车驾后头的第二辆马车旁。 江漓终于回过神来,压下满腹的震惊,她跟随着舅舅上了马车。 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要回家了。 …… 马车行了一段路,一直相安无事。 就在即将离开江南地界,来到一处荒凉地带。 突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 有一女子的声音高声呼救道:“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姑娘……” 江漓一愣,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但见外头一名婢女模样的女子站在几丈开外,正在跟他们随行的小厮说着什么。 不远处,有一名衣衫破烂的女子躺在地上,看着像是受了伤。 婢女大声哭诉道:“我们乃外乡来的,想要到京城投亲,但没想到半路遇到有贼人打劫,我护着我家姑娘誓死逃出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其余盘缠什么都没有了……呜呜……” 小厮被缠得没法,只好去请示摄政王的车驾。 江漓其实听到这里已经了然,这是看到他们队伍庞大,想要搭一搭顺风车,求个庇护罢了。 见小厮去摄政王处请示,江漓也不打算再管,索性他们也是受摄政王庇护的人,也无权说什么。 就在她准备落下帘子时,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忽然转过身看来过来。 江漓手中一顿,瞳孔微缩,再次掀起了车帘子。 这女子不正是姜芸儿吗! 前世这个时候,姜芸儿已经被袁召收留,从偏远的县区接到了江南,为了怕她发现端倪毁去婚事,先让姜芸儿留宿在了客栈,等到袁召与她成婚后,才彻底撕开嘴脸,让姜芸儿以远房表妹的身份住在了袁府。 名为表妹,实则为红颜知己,且姜芸儿进袁府后,处处给江漓使绊子挖陷阱,加上袁召的偏袒,江漓没少受罪吃亏。 江漓本还狐疑袁府尽数伏法,姜芸儿却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而今总算现身了。 她饶有趣味的看着,突然看到去请示摄政王的小厮返回,对姜芸儿的婢女道:“不好意思小婢子,主上不允许任何人同行。” 说完,他不再搭理婢女的大声哀求,吩咐其余车夫启程。 马车缓缓向前行,江漓始终望着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直到离得最近了,她更是认真地想要看清姜芸儿面上的表情。 果然,姜芸儿见卖惨并未受到怜惜收留,她等到为首的马车过去,便脸色阴沉地坐了起来。 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逃过江漓的眼睛。 出乎江漓的意料,姜芸儿竟然没有像前世那样识时务,反而站起身远远地跟在了后头。 江漓看得蹙了眉,这个姜芸儿素来狡诈,心思深沉,表面却装得柔弱不堪,她想做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马车队停下,姜芸儿就在路边停下,随便应付吃点残羹冷炙,马车队启程,她就连忙也跟上。 风吹雨淋,始终未落下一步。 一日雷雨交加,她身边的婢女实在有点挨不住了,便道:“姑娘,您这是何苦呢,那马车上的主人都不搭理我们啊。” 姜芸儿看了一眼婢女,又将目光落在了那辆奢华无比的马车上,道:“那你知不知道马车上的主人是谁?” “谁?”婢女不明所以,“左不过是什么豪族。” 可这些与她们有关吗?姑娘出身寒微,又刚被退了亲事,好不容易找到了袁府的靠山,却还没等到入袁府享福,袁府就因为陈氏案没了。 她家姑娘唯一的后路都被截断,那袁公子竟然逃出牢狱,想要让姑娘庇护,庇护自然不肯想要得到官府赏金出卖了袁公子。 可是,姑娘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官府的人去客栈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就认定她们是报了假消息想要骗取官府的钱财,狠狠地打了姑娘一顿不说,竟然还想要轻薄了姑娘。 幸亏姑娘机灵,假装顺从,等到那守卫松懈,拼尽全力逃了出来。 现在,她们主仆二人什么都没有了,那车队的主人更是如天上月让人高不可攀,姑娘为何执意要跟着? 姜芸儿看着那奢华车驾上精致的流苏,沉沉道:“你可知男人的秉性,有了端庄温柔的,就想要俏皮小意的,有了泼辣爽快的,就想要娴静似水的。你说,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男子,看多了那些大族之女的贵气温婉,会不会也会对我这般坚韧不折的女子有青睐之心?” “什么?”婢女被吓了一大跳,张开了嘴半天都没合上。 姜芸儿却像看愚蠢之人一样看着她,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淡淡道:“跟上,不管成还是不成,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条路了。不主动缠上,就是等着饿死冷死。” 第25章 十日后,江漓终于到了京城。 姜芸儿亦坚持着,一路用双腿硬走,跟着走到了京城。 对于姜芸儿此举,江漓都看在眼里,但她当作不见任由她如此,只想看看对方下一步棋会如何走。 按照前世江漓对姜芸儿的了解,姜芸儿跟着他们的车队一路狼狈跟随,必定是心里笃定了什么。 就如前世她一心跟在袁召身边,使劲手段将她斗得灰头土脸一样,取代之心昭然若揭。 那么这一回,她是瞧上了身份尊贵的摄政王? 江漓将这种猜测在心里转了好几圈,突然勾起唇角笑了下。 攀附权贵如姜芸儿,这一世的胃口,竟如此大了。 那么,她便稳坐钓鱼台,看看对方到最后究竟是如何引火自焚的。 —— 到了京城后,林殷带着江漓谢过摄政王,便着急忙慌地将她带到了林府。 林氏是京都权贵,虽然外祖父已经退隐,但树大根深,门第依旧高崇。 江漓跟着舅舅走过一派巍峨的建筑,穿过九曲回廊,终于来到了宅院东南角外祖父避居的院落。 正厅内,头发已花白的林氏家主早已等候,见到儿子身后紧随入内,与自己两名女儿生得眉眼神似的小姑娘,一下子热泪盈眶。 他忙上前迎了人,上上下下看过小姑娘毫发无伤,这才颤抖着音调,道:“阿漓,阿漓,终于回家了。你舅舅在信中已经将林家的事都尽数告诉我,别怕,别怕,从此以后待在外祖父身边,再也不会有人能欺侮了你!” 话毕,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恨恨地捏紧了拳头,又道:“我老头子虽然归隐山林,但在朝中尚且有几分势力,你放心,我已一纸诉状提交大理寺,那袁氏再无苟活的机会,就连作为帮凶的满门袁氏及江城也要罪加一等,从重发落!” 此话掷地有声,江漓听得心中一定,眼眶也微微湿润了。 从小到大,自有记忆起,她还从未有此刻这般让人放在手心疼护过。 她终于也有自己的亲人,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亲人了。 江漓哽咽一声,不肯在外祖父面前露了怯,强行忍住眼眶的泪水,重重点头。 —— 那一边,姜芸儿从江南走到京都,脚上已经伤痕累累。 看到江漓一行的马车和那身份矜贵的男子分为两路,她迟疑了片刻,让婢女跟在了男子车驾后头。 等到许久之后婢女归来,姜芸儿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察觉到了几分慌张和惊惧。 她问:“这么害怕?你被那贵公子抓住了?” “没,没有。”婢女被姜芸儿点破心事,面上的恐惧更加深重,连连摇头,道,“姑娘,奴婢亲眼看到那公子进了……进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 身在江南时,她曾听袁召说起过几句,当今圣上势弱又年轻,执掌朝堂权柄的是先皇之弟摄政王陆凌霄。 又听闻陆凌霄此人年少有为,如今年岁只有二十有四,算算年纪,那贵公子的确和摄政王年岁相符。 姜芸儿心头一跳,整个人都坐直了,心惊之外由陡然升出了几分激动。 竟是摄政王,竟是摄政王! 她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作出这最后一试。 想到这里,姜芸儿顾不得双腿的疼痛疲惫,道:“快扶我起来,去打听莫府莫大小姐莫珊何时出行,我要去见她。” —— 姜芸儿一连在京城打听了几天,才得知了确切的消息。 莫府千金莫珊今日会来锦绣坊挑选钗环首饰,这祖宗身份矜贵,脾气也很大,不喜欢与人同看锦绣坊珍稀之物,来之前就让人提前清场了。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3节 姜芸儿厚着脸皮躲在一堆衣裳下面,才得以逃过清场。 天气热,她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里,被闷得满头大汗,差点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听到莫珊颐指气使的声音,她猛地从衣裳堆里钻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莫珊从小养尊处优,何时见过如此狼狈邋遢的人,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眉头已经皱起,冷斥身侧锦绣坊小厮:“贵坊好大的排场,我今日来逛,你们拿个乞丐来陪?” 锦绣坊小厮也没料到平白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又知道莫府的这位大小姐脾气大不好招惹,吓白了脸解释:“莫大姑娘,真是对不住,小的这就将此人打发出去!” 莫珊今日心情尤其糟糕,闻言懒得搭理小厮,只一个劲的选首饰,看到喜欢的就让婢女拿在手中,不喜欢的则直接将之扔到地上踩碎。 小厮看得心惊肉跳,但碍于定远侯府势大,根本不敢置喙一声,一面又低声呵斥着姜芸儿赶紧离开。 姜芸儿遭了罪闷在衣裳堆里,就是为了等到莫珊,哪里能甘心在正主面前被赶走。 她一面抵抗着小厮的驱赶,一面大步靠近莫珊,道:“我知道莫大姑娘在担心什么,愿献上计策。” 莫珊闻言,倒是难得愿意看她一眼。 不过很快,她唇边就发出一声冷笑:“你?” 破衣烂衫,给她提鞋都不配的卑贱之人,还好意思说给她献策。 姜芸儿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贬低与轻视,脸上有一瞬间的难堪。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心绪,仍旧大声道:“江南来的消息,莫大姑娘想必很是忧心,不过无妨,我这里的对应之策保管让莫大姑娘地位不变。” 她怎么知道江南的事! 莫珊终于变了脸色,转眼紧紧盯着眼前邋遢的女子,眼眸里都是不可思议。 江南来的这个消息,在京都并无任何泄露,她能知道还是源于前几日她性子上来为了要银钱找父亲大闹,到了书房门口却发现母亲也在,二人在说什么“江南探亲时生下了孩子,不过被歹人故意设局,抱错了孩子”云云。 莫珊一开始没往心里去,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父亲母亲口中的那个孩子不就是她自己吗? 什么抱错?什么歹人设局? 难道她不是父亲母亲的女儿,不是莫府的嫡女吗? 如果不是,那她是谁! 此后几天,莫珊辗转难眠,心头总在猜测江南的事究竟是何真相。 越想,心里就没底。 越想,心中就紧张,坐立难安。 她也难得开始反思,因为认定自己是高门贵女,她便放任自己纨绔挥霍,做什么都肆无忌惮,因为她知道,不管闯下多大的祸事,都由整个定远侯府替她担着。 她是莫府嫡女啊,怕什么! 可如今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有可能不是…… 每次想到这一种可能,莫珊就吓得心惊肉跳。如果她不是莫府的嫡女,她从前做下的恶事,从前得罪的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姜芸儿仔细盯着莫珊阴晴不定的脸,看到那张脸神色几番变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见对方神思不属,姜芸儿重复道:“莫大姑娘,您可以永远是莫大姑娘。” 此言一出,让莫珊彻底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她沉下了脸色,命令小厮退出楼阁,最后道:“说出计策,若有半点欺瞒,定将你碎尸万段。” 姜芸儿忙卑微躬身称不敢,而后低声说了一句话:“听闻莫大姑娘与摄政王有婚约在身,虽然未真正成婚,可如果将此关系提前敲定,有了摄政王妃的身份,莫府要废您莫氏嫡女的身份,也要掂量掂量了。”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成为摄政王妃,稳固住了在京都的地位,就算母家发现她是个假的,也没办法直言她是假的。 这样一来,那个江南来的真千金,无论如何都成不了真的了。 这计策实在是一箭双雕,她仰慕摄政王已久,好不容易骗得久不问世事的摄政王府老太君点头应下了婚事,可不能前功尽弃。 要知道,万一摄政王否决了这门婚事,没看上自己,那么自己从前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所以,近日摄政王归京,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靠近他,一旦生米煮成熟饭…… 想到这里,莫珊没忍住笑了起来,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动,转身就要回府好好谋划此事。 刚走出没几步,那献计的女子上前拦住了她。 莫珊脾气上来,不耐烦道:“你还有何事?” 姜芸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匍匐地更低,诚恳道:“小女子愿为莫大姑娘身先士卒,求大姑娘收留。” 此女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挑战忍耐度,倒让莫珊十分纳罕,故意躲在衣服堆里热得一头汗给她出谋划策,末了竟然还要留在她身边身先士卒? 莫珊不是傻子,问:“你想得到什么?” 姜芸儿早已想好了说辞,从容答道:“钱财,小女子是寒门出身,过怕了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我要足以可以傍身的钱财。” —— 姜芸儿得了莫珊救济的银子,在京都的客栈落脚的第五天,收到了莫府递出来的消息。 明日摄政王将出府巡街,在临安酒馆落脚,成不成就看明日。 姜芸儿得了信,连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笑了起来。 婢女在旁看得心慌,磕磕绊绊地问:“姑……姑娘怎的了,有何好笑的事吗?” 姜芸儿当然不会将此事细节告诉区区一个婢女,吩咐她去买吃食,自己则为自己装扮。 她换上了纯白色裙衫,长发用一支简单的海棠簪挽着,虽然容貌并不出众,但胜在简单素雅,有高洁之气。 莫珊仰慕摄政王,又生性好奢靡,她不好与之争华丽,只好另辟蹊径,从素雅高洁入手。 男人么,见惯了京城高门贵族女子的华丽矜贵,必定也想换换口味,寻找点新鲜的姿色。 所以,她与莫珊的打扮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博一个与众不同,让自己在莫珊“饿虎扑食”的对比下,突显出一种别样的清新靓丽。 打扮好后,婢女买的吃食也到了,她简单吃了几口就出门去与莫珊会和。 两人悄悄到了临安酒馆,一直等到摄政王入席,才将准备好的令人产生幻觉的药粉混入小厮端着的酒液中。 不一会儿,厢房内果然有了动静,似乎是药效发作了。 莫珊是急性子,行事也鲁莽,听到里头有动静,生怕里头的人被其他人截胡,她迅速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姜芸儿见状,也紧跟其后,但却并未入内,而是在厢房门口停下了。 莫珊进内后,留了心眼,迅速将身后厢房的门关紧,扭头就要找身中迷药的摄政王。 可她刚一转身,就愣在当场。 这屋内哪里有神志不清的摄政王,分明眼前权倾朝野的男人神志清晰得很,正神色阴郁地看着她。 且,摄政王身侧的一摇扇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但这笑意落入莫珊的眼里,竟然被她品出了几分……怜悯? 莫珊心里一慌,忍不住后退几步。 可身后的厢房门已经被她自己关上,莫珊退无可退,只能徒劳地将身子贴紧雕花木门。 方形摇着扇子,笑道:“在下与王爷正议事,莫大姑娘是……”来送死的吗? 莫珊看看脸色越发深沉冷厉的摄政王,又看看笑得像狐狸一样的摇扇男子,脑子一时卡壳。 不,不对啊,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走向了,姜芸儿跟她合议的情况里并没有这一条啊! 那个该死的姜芸儿呢,怎么不跟进来替她出谋划策了! 莫珊暗恨,心里想着出去后一定要将那个女人丢进秦楼楚馆受尽折磨,方解她眼下窘迫的愤怒。 可,她尚未想出解困之法时,方形忽然变戏法似的,拿来了一盏酒壶。 莫珊见之脸色立刻就白了。 这酒壶……这酒壶明明就是刚才她下药的…… 莫珊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酒壶,张开了唇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办,她现在逃还逃得掉吗? 方形并未给她逃的机会,一声令下,立刻就从门外进入两名暗卫,一人禁锢住了莫珊的手臂,将人死死摁着动弹不得。 而后方形手拿着酒壶,一步一步地靠近,似笑非笑:“莫大姑娘莫非出门没有带脑子,竟然用这种拙劣又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摄政王?呵呵,说出去就不怕被笑掉大牙吗?” “莫大姑娘放心,你胆子小,下在这酒壶里的药粉实在是量少又单调,我好人做到底,在里头加了更多的‘配料’,希望你笑纳。”话毕,也不管莫珊如何摇头抗拒,他上前冷着脸将酒液全部灌入了对方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方形扔了手中酒壶,嫌恶地退开和莫珊保持距离,对摄政王道:“王爷,已妥当了。” 陆凌霄这才淡淡“嗯”了声,起身往外行。 经过莫珊时,他冷冷低眸下瞥,视线扫过来的刹那,莫珊忍不住浑身一抖,心肝俱颤。 她从未见过摄政王有这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还没等莫珊反应过来,她忽然觉得从心底升起一股燥热,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控制。 她心知自己在酒液里加了什么,顿时又惊惧又害怕,整个人缩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心里祈祷着此时千万不要有人进来。 可事与愿违,屋门“吱呀”几声打开又关上,几名衣着破烂的乞丐走了进来。 他们见到地上蜷缩着的莫珊,顿时眼睛放出了光,嬉笑着、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 很快,厢房内传出莫珊凄厉挣扎的哭喊声。 —— 再说姜芸儿在莫珊进入厢房后,并未跟随进入,而是识趣地等在屋门口。 等到厢房的门再次打开,她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地抬眸往前,将视线落到了正往外行的男人身上。 陆凌霄此时并未留意门口的人是谁,他抬步欲离开。 姜芸儿知道自己哄骗莫珊为自己的先锋,给自己后续的表现做铺垫对比,眼下摄政王被触怒出来,此时正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忙追上前道:“王爷,留步!” 前头的陆凌霄脚步顿停,转过身来,凤眸似一潭深不可见底的寒水,冷冷地看着姜芸儿。 姜芸儿是真的在寒门长大,从未近距离见过这样神武有威慑的人物,被陆凌霄这么一注视,她方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胆气立刻消散了,怯怯道:“王爷,小女……小女担心王爷,是以一直等在门口。” “担心本王?”陆凌霄剑眉微皱,半晌,冷呵了声,问,“担心什么?” 姜芸儿掐柔了声音,低垂着脑袋作出温婉高洁却又顺从易攀折的模样,道:“小女看出莫大姑娘进内对您不怀好意,莫大姑娘此人诡计多端,小女怕王爷因此吃亏,便自告奋勇等在门口。见王爷安然而出,小女心中便安心了,但王爷回府后务必请御医把脉诊断安危,莫大姑娘之用计歹毒不得不防。” 陆凌霄静静听着娓娓道来,言语里尽数是对他的关心,可他越听眸色就更沉,只到后来唇边溢出一声冷呵,道:“如此说来,本王还要谢谢你了,姜芸儿?”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4节 姜芸儿本想再说些什么,好将自己纯稚清灵的一面完全展露,毕竟从前她就是这般迷惑身边的男子情丝,利用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听到男人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姜芸儿周身一冷,整个人像坠在迷蒙冰湖里,透着股诡异。 她从未与摄政王有过接触,对方为何能直呼自己的姓名! 第26章 陆凌霄看着姜芸儿半白半红的脸,心中厌恶更甚。 他出身军营,又在朝堂权倾上下,用过无数计谋,但从来都不屑于用此等挑拨龌龊的伎俩,此女是有何自信能够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蒙蔽对付他。 是他素来的好脾性给了她什么误导吗? 思及此,陆凌霄一眼都不想多看此女,唤来暗卫留下一句“充入掖庭”,便甩袖走远了。 尚且因为陆凌霄事先知道她姓名一事心生疑惑的姜芸儿,再听“充入掖庭”时,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事情为何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耳边是莫珊撕心裂肺的挣扎哭喊声,眼前是摄政王冷漠森冷的背影,姜芸儿震诧过后,连忙回神往前想追。 可身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人。 方形摇着折扇,低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好笑和荒谬感。 此女长相普通,身段一般,其眉眼间蕴含的气质与韵味更是不值一提,应当从小到大都未受到良好的教养。 可就是这样一颗平平无奇的尘埃,是何以产生了胆大包天的想法,竟然想要高攀摄政王? 他留在摄政王身边日久,看了半天才咂摸出王爷心中的女子是谁,那姑娘虽曾身陷囹圄,可其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婉约就如玉石在日头下璀璨生光。 想到这里,方形意味深长地“嘿嘿”冷笑了几声,道:“姜姑娘,所以说,你落得今日下场也不算无辜,要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要知道想要害人,定会害己。这便随暗卫去掖庭吧,莫要让兄弟们为难了。” 掖庭,向来是关押罪奴的地方,姜芸儿去了,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那会生不如死! 姜芸儿被吓得脸色惨败,连连后退,摇头道:“不,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莫大小姐是京都有名的没脑子,也是有名的倾慕摄政王,你利用这两点,想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姜姑娘,即使莫大小姐心甘情愿成为你的螳螂,成为你的跳板,可你怎知堂堂掌天下权柄的摄政王,就一定是这只蝉?” “你,你在说什么。”姜芸儿惊骇万分,心里明白自己的算盘被对方看破,利用莫珊的计谋也失败了,可她又有些听不懂对方的话,难道在她找到莫珊的那一刻,摄政王就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对别人说过自己的计划啊。 看到姜芸儿一寸寸灰败却尤不甘心的目光,方形忽然大发善心,和他耐心解释了一句:“姜姑娘有这个体力和耐性跟了王爷一路,怎么就猜不到,自从你向仆从提出想要请求收留随行的那一刻起,王爷就已着人暗中调查了你的一切,你这个人,来历经历,我们已对你了如指掌。” “你原本有一满意的未婚夫婿,可在成婚前,未婚夫婿家中忽然生变,一落千丈,你生怕吃苦,便扼腕断了这门婚事,却对外声称是对方负心薄幸抛弃于你。而后,带着这个说辞,你来到江南寻求袁召的庇护,袁召素来有色心,你就投其所好实战柔媚之朮引起了他的青睐。” “可没想到袁府也突然倒了,袁召逃出投奔于你,你却为了官府的赏金不惜出卖,你也因此差点受到□□。后来,你又见到了准备启程回京都的王爷。呵呵,姜姑娘心中的算盘可是打了一路,也响了一路,在下耳力一般,却也在旁听得分明呢。” 姜芸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方形所说,脸色已经煞白如纸,双唇剧烈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方形见状,露出了方才与摄政王如出一辙的厌恶神情,一甩袖,似乎想要和此女划清界限,不想沾染其身上的半点气息。 他冷漠道:“带去掖庭。” —— 那一边,江漓回到京城后,由林殷带着见到了外祖父,祖孙二人一连相处几日,气氛十分和谐。 如此十日过去,林殷见江漓已适应得差不多,便将外侄女带到了莫府。 莫珊因为蓄意给摄政王下药一事在酒楼内失去了清白,莫氏夫妇将人带回莫府后就严加看管起来。 又收到了林殷讲述袁氏换女一事的原委,心中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一时间又恨又怒,只盼着江漓能尽快到来。 莫氏夫妇二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江漓,一见到人,二人眼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莫侯爷站起身,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默默流泪。 莫夫人则上前疾走几步,握住江漓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女儿无恙,方长舒出一口气,哽咽起来。 看着眼前这位虽然已有些年纪,但眉眼神色间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人,江漓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可许是这十多年的别离,让她口中的话都一下子无法说出,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娘亲。 莫夫人看到江漓这副模样,心中更加酸涩难忍,忍不住右手摸了摸江漓乌黑的发丝,眼中无限爱怜:“好阿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是阿娘对不起你。” “阿……阿娘,别这么说。”江漓眼眶微红,忙给莫夫人递上自己的丝帕。 莫夫人接过丝帕拭去泪水,也知道今日是好日子,并不该落泪,忙忍住了,想要再说些什么宽慰女儿的话,一只大掌从身后揽住了莫夫人的肩膀,将人带入了怀里。 莫侯爷抱着妻子,看向江漓的眼神也带着无限爱怜:“阿漓,欢迎回家。我们的阿漓,终于回来了。” 林殷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到双方情绪都有所缓和,方上前拱手道:“姐夫,那罪魁祸首袁氏就在被押在后院,其夫江南一地县令江城也在侧,只等姐夫审问发落。” 莫侯爷毕竟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闻言,眸光一顿已然迸发出凛冽的杀意。 他冷下了声音,吩咐左右道:“来人,将袁氏带入正厅,将关押着的江珊押过来。” …… 莫府下人动作极快,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袁氏、江城、江珊已经尽数跪在厅堂上,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莫侯爷带着妻女坐在厅堂正首,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 他道:“袁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扰乱血亲,以假代真,耽误苛待我儿十多年。” 袁氏被这凛冽的声音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又知道自己当年的计划已经被查得底儿掉,根本无从辩驳,只得低着头发抖。 反倒是被毁了清白,关押在府里十来天的江珊梗着脖子,不服气道:“爹爹,母亲,你们怎么能够听信小人的进言就相信那个女子是你们的女儿,明明我才是你们精心养育了我十多年的亲生父母啊!” 这话一出,便引来莫侯爷的一声呵斥,他担忧地看一眼身侧的江漓,见江漓面上并无不虞的情绪,方继续道:“莫府上下被一个袁氏蒙蔽,倔错养了女儿十多年,我身为莫氏家主已经无地自容,你一个顶替了别人的假千金,竟还有脸来指责对你有十多年养育恩的人,你可知这十多年,你阴狠张狂的性子惹下多少祸事,又给莫府的声名添了多少的污名!” “从前,袁氏的调包计尚未水落石出时,我与夫人就有怀疑,何以一个亲生的女儿,脾气秉性与父母完全不同,且长相也无一样相似,今日才算是得了一个结果。江珊,你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到了莫府,但莫府这十多年也从未亏待过你,反而是你给莫府上下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祸事,可这一切本侯不与你计较,从此以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爹爹,你,你好狠的心。”江珊一听,立刻哭天抢地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她看了一眼匍匐在地,据说是她亲生母亲的袁氏,马上就挪开了目光。 这样一个身份卑贱、受人诟病的女人,怎么能配当她的母亲! 她是侯府的嫡女,是被整个家族奉承纵容的娇女,是以后一定可以嫁入摄政王府,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的人啊。 她怎么可以认那个女人为亲生母亲,只要一认,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救全部都没了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 凭什么以前样样都有,现在就要零落成泥,被人踩在地上永远都站不起来。 听闻江珊不依不饶的哭诉,莫侯爷早有预料。相处十几年,他自然对这个“女儿”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江珊生性自私,爱名利爱高位,又贪心地想要更上一层,让所有人都奉承她。 眼下一朝跌落到泥里,成了那样卑贱一女子的女儿,又怎么会甘心。 可事实如此,难道江珊还能逃避耍赖不成? 莫侯爷狠了狠心,厉声道:“你要是打定主意不认此女为母,也不是不行。” “爹爹此话当真!”江珊闻言,立刻眼前一亮,“我就知道爹爹……” 江珊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又听莫侯爷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就此私了此事,那么我会在上报大理寺时连带将你这十多年来犯下的事一并交出,拼上莫氏全府的名声不要,也要和你划清界限。” 江珊从前身为侯府嫡女,自命不凡,且笃定了双亲对自己无可奈何,在京都中行事十分跋扈不顾后果,这也导致了莫侯爷这么多年对于江珊都是冷淡的态度。 如今骤然得知江珊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且寻回的女儿十分温婉大方,颇有自己夫人的秉性,心中更是厌恶江珊,对他又岂会心软。 言尽于此,态度摆得分明,江珊看看面色冷酷的“父亲”,又看看瞥过头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的“母亲”,整个人才察觉出了怕。 那种被所有的一切抛弃,一朝撵落到污泥里的剧烈反差让她几近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才短短一天,什么都变了! 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难道在今天都要全部断送给其他的女人?她江珊不甘心啊! 想到这里,江珊忽然想到了,忙膝行到莫夫人面前,大声道:“母亲……夫人忘了吗,摄政王府的老太君很喜欢我,已经给我和摄政王定下了口头婚约,现在摄政王已经回到京都了,我也即将及笄了,这门婚事就要提上日程。莫府能因为我而跟摄政王攀上亲,这是何等的荣耀,你们,你们为权势考虑也不可以夺了我莫氏嫡女的身份啊。” 这些说辞,如果放在一个外人看来,那绝对是十分有说服力,可落在莫氏夫妇耳边,却简直在听一个笑话。 摄政王府的老太君久居后院,一次偶然的机会和江珊见了面,老太君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见到江珊的有意卖乖也没看出来她不轨的目的,又因老太君太想要摄政王成家,便亲口允下了这门婚事。 可,但凡老太君出趟门,打听打听便知道,莫侯府中的那位嫡女的名声是何等地恶臭霸道,这样女子的品性又怎么可以成为摄政王妃? 莫夫人冷笑连连,终于舍得看她一眼,道:“江珊,到如今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以你的人品性子还能当摄政王妃?你忘了十日前摄政王是如何命暗卫将衣衫破碎的你送回莫府的吗?” 话音刚落,整个厅堂里就是一惊。 因十多日前江珊给摄政王下药的事发生时,莫侯府尚未接到林府的密信,也就无从知道江珊莫府嫡女的身份为假。 所以莫侯爷和莫夫人即使被又气又吓,但还是命人暂时封堵了这个消息,以给莫府留下最后的颜面。 今日莫夫人不再遮掩此事,也就是彻底表态,将这个折腾了莫府十多年的“嫡女”拒之门外,撇清干系了。 众人未料到莫夫人竟然说出了此等惊天骇闻,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其中袁氏反应最大,她原本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半眼,甚至在江珊提出自己和摄政王的婚事时,还唇角带笑有了侥幸的心理。 莫夫人的一席话如巨石砸入心湖,将她的一腔得意与成算全部砸个粉碎。 袁氏近乎失态地大喊:“什么?什么衣衫破碎?珊儿,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袁氏一把起来抱住了身边的江珊,哭喊道:“珊儿,别怕,娘在,娘在啊。” 可江珊见到袁氏上前过来扑向自己,眼中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往身旁一躲,躲了开去。 她为何要像泼妇这般大呼小叫的,还要将她的丑事大声地宣扬出去! 袁氏扑了个空,又接连遭受了失去所有的刺激,意识到自己满腔绸缪算计,都是让眼前这个女儿扬眉吐气成为身份尊贵的人,可到头来却遭到了女儿的厌弃。 如果没有她,江珊能够吃香的喝辣的这十多年吗! 袁氏顿时一股怒气升腾而上,她愤怒道:“珊儿,你竟然不认你母亲吗!” 江珊未料到这个女人竟变得这样大胆,心里更觉丢人,冷漠道:“你是哪里来的下贱女子,也敢来跟我攀亲戚。” “你!”袁氏被气得脸色涨红,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是你亲娘啊。” 江珊却死都不认,见到袁氏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目光,在看到莫侯爷夫妻作壁上观,冷漠看着这一切,她眼前就是一阵眩晕。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待她,要给她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5节 荣华富贵,权力风光,在一天之内全部消失殆尽,她好恨,好恨,可又恨谁。 泪水从江珊的面上划下,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双手手指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忽然大声放肆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假的,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啊……” 说着,她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径直跑了出去。 竟是在接连刺激之下,疯了。 至始至终,袁氏都盯着江珊的一举一动不放,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认自己,看着她发疯大喊,然后消失逃离。 她心中油然涌出十二分的悲悯。 之前被江漓当众戳破这一切的时候,她只觉得难堪和被小贱/人扰乱好事的恼怒,可今日看到自己苦心绸缪,一心给自己的女儿谋出路的下场,竟是受到了女儿的厌恶与唾弃。 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想到自己接下来会被莫侯爷送到大理寺严审,她已觉前路无望,再活下去只会无尽痛苦。 袁府没了,县令夫人的身份没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前途没了甚至不认她这个亲娘,她自己也要被提交到大理寺接受惩罚…… 这一辈子蝇营狗苟,机关算尽,她又得到了什么…… 袁氏想到这里,更是心如死灰,也跟着江珊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可她没有看向周围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茫然枯寂地站起身,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泪水,眼白却已经发红了。 她凄惨地笑了几声,而后突然用力冲向了正厅中的有一个抱柱上。 “砰”的一声,她的身体随着这重重的一击,瞬间软绵绵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声息。 袁氏竟触柱自尽了。 可众人却都冷眼看着这一幕,倒是旁边跪着的江城,忽然从喉咙里爆发出了一声大喝,道:“毒妇,毒妇,都是你害了我一县之令的面子啊!” 第27章 正厅内的闹剧一朝解决,莫侯爷夫妇又关心了一番江漓,担心江漓这一路赶来还没有休养好,便将她送到闺房里好生歇息。 送走了江漓,莫夫人疲惫地坐到了圈椅上,道:“侯爷,如今咱们府中的这桩大事总算了结,我们莫府再也不用因为江珊担心受怕了。” 过往的十多年,她们真是为这个假女儿耗尽了精力,再也折腾不起分毫了。 莫侯爷心疼地抚着妻子的头发,“恩”了一声,但又道,“事情并不算完全解决,还有一事要去做。” 闻言,莫夫人坐了起来,疑惑道:“还有何事?” “是摄政王府那边。”莫侯爷闭了闭眼,想起摄政王此人的手段权势,心中也是一凛,“当初江珊糊弄了老太君口头定下了这门婚事,是我们莫府理亏,自然该去信一封说明原委。” 莫夫人思忖了一瞬,点头:“如此,倒真的应该向摄政王和老太君赔礼道歉。” 两人刚商议定此事,还没来得及去书房准备笔墨,外头管家快速入内,捧着一封信道:“侯爷,夫人,摄政王府暗卫送来的密信。” 莫侯爷夫妇对视一眼,赶紧让管家送上前。 可看到信上的内容时,都茫然又疑惑得倒抽一口凉气。 摄政王竟然要继续这门婚约,前提是嫁入摄政王府的莫氏嫡女必须是江漓。 摄政王为何突然点名要娶阿漓? 这丫头从前与摄政王有纠葛吗? —— 江漓认回莫府后,莫侯爷夫妇欢喜得跟个什么似的,天天手心里捧着护着,生怕女儿再受半点委屈。 江漓受着这些关爱,心中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孤立无援了十多年,突然成了个备受宠爱的娇娇女,十分不适应。 期间外祖父派舅舅来看过好几次,也是生怕外孙女不适应受委屈的态度,让江漓内心温暖得紧。 最最让她意外的还是摄政王府。 这几日来王府内时不时便送来几分礼,表明了是恭贺莫侯爷找回了亲生女儿,实际上那些礼物明眼人都知道,大半是为江漓准备的。 于是,莫侯爷夫妻对此事从最初的纳罕,变成了些许的期待。 莫夫人更是委婉地问她:“阿漓,你与摄政王一路回到京城,途中是否发生了什么?” 江漓被问得莫名,道:“阿娘,我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一路是舅舅带着我蹭王爷的庇护,要真的算起来是我们欠了王爷的人情。” 说完,江漓内心又觉出了一点怪异之感,从前摄政王当面对她说的那句“不记得”再次浮上,可再细想却也想不到什么了。 京都各大世家都已得知莫府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嫡女,一时间也是在贵妇贵女中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莫府毕竟是候门,众世家都想要在这位嫡女上头找到结交的机会,很多门第高崇的人家便纷纷递上拜贴,想要邀请江漓参加宴会。 莫夫人一连推了几个,直至国公府的帖子送达,江漓在一旁看了,便轻声道:“阿娘,我来京都已经一段时间,以后也要长久住在这里的,总不能一直像个鸵鸟般缩在府中不出去呀。” 莫夫人闻言,叹了口气,看看面色沉静的小女儿,心中怅然。 这道理她自然都明白,只不过她这宝贝女儿刚回京城,对一切还不熟悉,且京都中贵女圈里的习气…… 她舍不得将人放出去接受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刁难呢。 可江漓却不这样想,宽慰莫夫人道:“母亲,我快要及笄了,您不该像对待孩子似的拘着我我啦。这场国公府的宴会,就当是对我的一个考验,纵使再艰难我也要去闯一闯。更何况,我身为莫侯的嫡女,难道他们还会明目张胆地欺侮我不成?” 莫夫人听着江漓轻柔细语,悬挂在心中的担忧也如巨石落下,她想了想,终究是觉得女儿说得没错,身为世家大族的女儿,又怎能只拘在宅院里做井底之蛙呢。 思及此,她面上露出欣赏的笑容,点头道:“好,既然阿漓想去,那便去。” “你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你如今是莫侯府捧在心中的娇娇嫡女,若哪个没眼色的敢欺侮了你,可千万别手软。” 闻言,阿漓心中又是一阵暖意,含笑应了声“好”。 这一世,她终于步入了正规,得到了从前从未敢奢望的所有亲情。 真好,老天待她不薄。 —— 国公府内,一众贵女都在后花园赏花戏鱼。 其中,最受簇拥的便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江霖。 京都中大族之间的消息都很是灵通,得知从前在京都横行的霸王莫珊,摇身一变成了落魄的疯子江珊,心中畅快的同时,也不免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眼前的这位国公府嫡长女江霖,是最最正统的江氏血脉,身份尊贵,性子也十分冷硬跋扈,要是能挑动她迁怒江珊,那么他们从前在江珊身上吃到的亏…… 一名贵女上前,道:“江姐姐,我听说那个莫珊如今倒改名成了江珊,同样是江,她可有认祖归宗,尊称您一声姐姐?” 江霖一听,脸上便阴沉了几分,冷声道:“她算是什么野路子的江氏人,不过是江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令继室的私生女,没得污染了江的名讳。” 听到江霖如此直白地贬低江珊,众人心中都是一阵爽快。 有人火上加油道:“那江县令也是可怜,为了遮掩自己亲生女儿被继室杀死的丑事,竟然忍气吞声认下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还要忍受继室不洁的污秽名头,真是颜面扫地啊。” 又有一人道:“不过好在莫侯爷的亲生女儿到底是回了家,寻回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此事若是一直没有被察觉,那江珊就要永远鸠占鹊巢,让莫氏的血脉流落在外遭受磋磨了。” 闻言,众人倒都唏嘘起来。 他们听说从江南回来的这位真千金,不仅为人教养极好,且通身就是温婉大方的气质,十分讨人喜欢。 又加上家中长辈都暗示不要与此女交恶,再提起江漓,哦不,莫漓时,众人口中的言辞都是偏向于和善的。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江霖。 江霖贵为国公府之女,自然是备受贵女们的推崇奉承,其秉性实际上与江珊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她会伪装,会掩饰自己的霸道,是以众人即便是看出几分端倪,但也不愿意得罪人而戳破。 她原本在这京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为了众人吹捧的对象,本以为江珊被挤走后,摄政王的婚事空缺,她就有机会央求着爹爹能够去跟王府的老太君议亲。 可没想到,走了个江珊,来了个莫漓! 真是岂有此理。 且莫漓来了京都后,众人的口风竟然都一变,竟都说那小蹄子才貌双全,是京都贵女的典范。 这是江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一个江南来的,小门小户里受尽苛待长大的女子,也配成为京都贵女们的典范? 江霖从前未见过此女,心中到底不甘心,今日母亲特意举办了这场宴会邀请贵女们赴宴,其中特意邀请了莫漓,江霖便莽足了劲要跟她一比高下。 是以,今日她足足在妆奁前梳妆打扮了三个时辰,为的就是今日。 但凭那些贵女们口中称赞那从江南来的没见识的莫漓,今日她就要用自己,好让他们的脸都觉得疼! 正忿忿地想着,府门外传来一声“莫侯府莫漓姑娘到”。 众人一顿,而后纷纷将视线挪到了影壁处。 等了一瞬,影壁后渐渐出现一抹粉白的裙角,而后,一个婀娜娉婷的女子便从后头走了出来。 那举手投足间的姿态,以及面若桃李的娇艳,都让众人狠狠一叹。 真是好美的女子,这便是莫府那位江南寻来的嫡女吗! 这般气质高华,容貌出众的女子,的确是当得起如今京都中的盛名了。 听说这位莫漓姑娘即将及笄,恐怕今日之后,便会有无数的世家贵族的男子上门求亲了。 嘶,不对啊。 众人思绪一转,忽然想到了一茬。 江珊尚在莫府冒名顶替的时候,哄骗得摄政王府的老太君允诺下了婚事,如今江珊被打回原形,这属于莫府的婚约就该不作数了。 可听小道消息说,摄政王府并无澄清这门婚事的意思。 这是不是意味着…… 众人想到了什么关节,再次看向莫漓的眼神就增添了许多情绪,有羡慕,有敬畏,有赞赏…… 江霖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更是妒火中烧。 凭什么,凭什么莫漓这个小贱/人一来,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抢去了她所有的地位。 明明她是身份比莫漓更尊贵的国公府嫡女才对。 思及此,江霖赌气似的,往前跨了一大步,先于所有人站在了莫漓的面前。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6节 然她到底比江珊聪明许多,即使心中再不爽,面上也是丝毫不显,反而更加客气地道:“江家妹妹,你总算是来了,你看姐妹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你许久了呢。” 说完,她似乎是想到了阿漓已经认回了莫府,方如梦初醒地一拍额头,歉意道:“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妹妹早已不是江南江县令之女了,莫家妹妹你可莫要责怪我。” 至始至终,莫漓都未出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正握着她的手状似亲密的女子身上。 女子妆容精致,衣着华贵,且一派主人的气度,应当就是国公府那位嫡姑娘江霖了。 只不过,江霖一上来又是揭开她身世的疮疤,点出她是来自江南的不入流贵女,而来又明里暗里挑起战火,话中责备她来得迟了,故意晾着其他人。 这两个帽子扣下来,就注定了今日宴会她将孤立无援,受人疏离讨厌。 莫漓并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女,但若是真有人讨厌自己,也并不全部是她自己做了什么,而是对方只是讨厌她这个人,不管她平时行事多么地妥帖,都会被人拐弯抹角地指责她的过错。 所以,也无甚好猜测的,只要明白对方不喜欢自己就行了。 思及此,莫漓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被握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作出歉意的模样来。 她不朝江霖,而是朝她身后的众贵女行了一个同辈礼,道:“今日赴宴一路上本忐忑,可进来一见到姐姐妹妹们如花儿般娇艳的容颜,顿时让我的怯意消散了大半,看来书上说的‘赏心悦目,能解心绪’是真的了。” 在场的贵女们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又有哪个不爱美。 听到大美人莫漓竟然真心诚意地夸赞她们容貌国人,心中自然是心花怒放,心头的那一丝被江霖挑拨起来的不快都消散了,纷纷上前轻轻热热地与莫漓说话。 反倒是方才还众星捧月般的江霖被冷落在一边,像是株无人问津的杂草。 她气得暗暗咬牙,上前打断道:“看天色不早,咱们人来齐了那便去花厅品尝我新的果酒吧。” 既然东道主开口,众贵女自然无有不应,停了话头转身跟着江霖往花厅走。 在花厅落座后,江霖命人送上果子酒,笑道:“这果子酒是我嫡兄去边关历练时,恰巧遇到一个西域的商人,商人好酒也好酿酒,新创出了用果子酿酒的法子,嫡兄觉得这酒不错,便特地托人将酒从边关一直送回了京城。” 这番话一落,立刻就有反应快的贵女接话道:“世子爷到底是疼爱霖姐姐,这么远的路,这酒又不好储存,都能想尽办法将之送到了京城,我等真是好羡慕。” 另有贵女也纷纷附和,脸上都是艳羡的神情。 江霖坐在首座,微微垂眼,视线落在那一张张笑脸上,才觉得刚才被冷落的那种烦躁渐渐消散下去。 可视线一转,触到端坐在下首,颇为从容娴静的粉白色身影时,江霖刚才才消散的那种不甘和愤怒,再次冒了上来,且比刚才更甚,更汹涌! 岂有此理,见到这个女人就她就心烦无比怎么办! 爹爹为何一定要请这个女人上门,白白坏了她的好心情。 江霖兀自在座上生闷气,便赌气似的一遍一遍的故意让莫漓喝果子酒,且还暗示那些平日里与她交好的贵女一同灌。 那些贵女虽然心有不愿意,但碍在江霖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只得听从。 原本以为莫漓很快就会因为饮酒过度而出丑,却没想到对方大大方方地喝下了一杯又一杯,连脸色都未红。 全程江霖都死死地盯着莫漓的反应,就等着对方出了破绽好借题发作,但喝着喝着,劝着劝着,江霖的脑袋倒变得晕乎乎了。 酒意上头,她一把将杯盏砸在了桌面上,道:“酒已喝得即兴,我们去我兄长院落里的锦鲤池中去瞧瞧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怔了一会儿。 国公府世子爷并未成婚,虽然他人未在京城,可江霖贸然带着他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子进去堂而皇之地观看,会不会不太合礼数? 而且,那锦鲤池不是尚未完全完工吗,现在能参观吗? 江霖已经有些上头,看到莫漓无动于衷的模样,更是十分恼火,又高声道:“怎么,锦鲤池素有许人心愿成真的寓意,且这锦鲤池尚未对外开启,也未给人完成过心愿,你们若今日入内许愿,想必是极其灵验的。” 在场的贵女们很多都未定下亲事,他们眼下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寻到一个好夫婿,听到江霖这么一说,心中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眼看着有几个贵女已经起身离席,跟着江霖往外走,他们也不甘落后,生怕将自己的命定夫婿被别人许愿抢走一样,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许愿池里,几十条体型胖硕的鲤鱼在池水中游来游去,见到人来也不怕,反而是好奇地浮出水面,想要用鱼嘴碰一碰这些盯着它们看的小女子们。 贵女们见到这么多胖乎乎的锦鲤,心中也十分喜欢,便开始双手合十许愿。 至始至终,莫漓都静静地跟在一边,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见到锦鲤许愿,也没有像那几位恪守着礼节,根本没来锦鲤池的贵女一样拒绝入世子院落。 她此番来,是来看江霖出丑的。 重活一世,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你越是忍让,对方就越会得寸进尺。 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你大度,而是觉得你是个可以随便欺侮的胆小懦弱之人。 前世她为了求一个太平和气,处处忍辱负重,将委屈咽进腹中,可到头来只落得被人欺辱致死的下场。 她所做的一切,都被看做是懦弱无能人的行为,袁氏如此认为,袁召如此认为,就连袁珊、姜芸儿等等人,都如此认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走前世的老路,让别人误会自己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 不过,江霖是国公府的嫡女,行事倒要稍稍委婉隐晦些。 否则,露了马脚线索,反而给莫府带来麻烦。 想到这里,莫漓看着江霖站在锦鲤池边的脚良久,忽然一改方才的沉默,上前和身侧的一名贵女谈起了池中锦鲤的模样。 越谈,就将人群越往江霖的身边凑。 江霖因为喝了太多的果子酒,其实已经近乎于醉了。 她完全没料到人群正在一步步地逼近她,可她又不喜欢那些个人凑她太近说话,这样会显得她与这些人一样没有身份的差别。 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江霖皱着眉头,赶紧提前往后头避。 一连往后面退了好几大步,心中更是厌恶这些人怎么凑着想要靠近自己,难道是故意借光? 正退着嫌着,忽然,她觉得脚下一滑,紧接着一空,整个人往后一坠,下一刻就有大量冰冷的水漫到了自己的四肢。 冰冷滑腻且带着鳞片状触感的东西在她露出的肌肤处蹭来蹭去…… 江漓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惊惶地大声尖叫起来。 因为踩踏,还未完全修缮好的锦鲤池的外层岩石全部崩塌,连带着靠近江霖的几名贵女也被牵连落入了水中。 国公府陷入此起彼伏的混乱与惊呼中。 而自进入世子院落开始就距离锦鲤池远远站着的莫漓,此刻脑中也是有些晕眩。 也许是她低估了这西域传过来的果子酒的威力,也许是今日向她敬酒的人实在是太多,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也有些醉了。 正茫然混沌间,她忽然听得一声熟悉的“阿漓”,然后就是身侧的贵女们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后来,她被一只宽大干燥的手掌握着,一路离开了国公府。 在马车上坐定,莫漓勉力稳住的神思渐渐支撑不住,头一歪,也不知脑袋落在哪里,彻底睡了过去。 只是懵懵懂懂之间,她觉察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正一下一下轻缓地揉着自己的乌发,轻轻且低沉地在她耳边落下一句:“睡吧,好好睡,这次换本王护着你。” —— 莫漓酒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入目都是陌生的陈设,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在国公府的厢房。 国公府江珊对她颇有敌意,她不敢想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莫漓掀开被褥去看,看到自己衣衫齐整,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还好,江珊此人倒未像姜芸儿之流使这种污糟的手段,不过自己一朝不察陷入危险的境地,仍需要好好反思。 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灵心端着汤羹入内。 见到主子已经转醒,她面上一喜,道:“姑娘 ,您真的醒了。看来摄政王寻来的太医医术果然高超。” 莫漓看着那盏晃悠悠的汤羹,微蹙眉心,问:“摄政王?” 此事又跟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灵心眨眨眼,兴奋道:“姑娘您忘了吗,那位国公府的江珊姑娘不慎掉入水中,世子爷的院子也遭了殃,正当场面混乱难以脱身时,摄政王突然到来,以接未婚妻之名护着您,顺带还训斥了江珊姑娘行为欠妥呢。” 莫漓听得愣了神。 灵心口中的这些话,每一个字她都能理解,可串联在一起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来了。 她是听错了吗,摄政王竟然公然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妻?甚至还好心地替她出了气…… 江珊爱慕摄政王陆凌霄的事众人皆知,如今摄政王因为自己而给江珊下了脸面…… 她闭着眼都能想象到江珊当时是怎样的憋屈和愤怒。 虽然不厚道,可这事怎么越想越让人神清气爽呢。 莫漓略显苍白的唇边,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灵心见到主子唇边露出的笑容,像是受到了鼓舞,道:“姑娘,您是没看到江姑娘的脸色有多难看,一张俏丽的脸硬生生气成了猪肝色。这以后您嫁入摄政王府成了王妃,她是不是气得要悬梁自尽啦?” 灵心这丫头,自来有几分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的性子,莫漓连忙阻止她,以防得意忘形:“瞎说什么,谁说我会嫁入摄政王府。摄政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我根本没这个高攀的心思。” 她也不大敢,每次看到陆凌霄那双寒潭般深邃望不到底的眸子,她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往上蹿。 此人城府极深,她又怎会自以为是地觉得,对方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呢。 思及此,莫漓甩开了心头萦绕的复杂情绪,道:“灵心,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灵心“啊”了一声,脱口而出:“可是摄政王已经给莫府送了口信,说要等太医给姑娘把第二次脉再将您送回去呢。眼下距离太医来还有半个时辰。” 太医还会来? 摄政王竟也能在国公府掌控一切的么…… 沉吟片刻,莫漓忽然觉得不对劲。 灵心口中描述的,分明是摄政王在此是主人的态度掌控全局,这哪里像是在国公府。 她小脸一窒,突然问:“灵心,这儿……是哪里?” 灵心莫名其妙:“这里是摄政王府呀,姑娘您怎么了?” 莫漓:“……” 合着闹了半天,她和灵心的对话就不是在一个点上。 —— 一个时辰后,太医确认莫漓身体并无异常,嘱咐了几句日后调养的方法便回了宫。 莫漓看着空荡荡的房内,纠结半晌,还是抬步去见摄政王。 陆凌霄此时刚与幕僚议事完毕,方踏出书房门,便见到了正往内行来的阿漓。 男人眸中的冷意顿时消散了些,唇边亦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道:“怎的起来了,头还疼吗?” 莫漓隐隐约约想起自己醉了时,耳边的那句“好好睡,这次换本王护着你”,心中就是一热。 她一面斟酌着道谢的话,一面垂下眼睫,上前道:“今日国公府上阿漓不慎饮醉了,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重生后嫁给摄政王 第27节 本以为对方会客气地道一声“无妨”,可莫漓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反应。 正当她疑惑又好奇地抬起头时,一双深邃的凤眸正静静望着她。 而后,男人薄唇轻吐,沉稳微哑的嗓音便传入了耳中:“阿漓,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莫漓一头雾水,难得心中起了点躁意,是一种茫然无措又不知道怎么破解的懊恼。 不过这一次,陆凌霄并未再卖关子,直接道:“那时在江南,花灯节步西街,我不慎受人暗伤昏倒在路边。” “是你?!”莫漓倏然抬头,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的脸。 记忆中步西街上那道倒下的高大玄色身影已经有些模糊,可得了陆凌霄的提醒,那张受伤闭目的脸渐渐便清晰了起来。 还真是他, 原来当初自己救下的这个男人竟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摄政王。 “自然是我。”陆凌霄似笑非笑,“你不记得本王,不求本王的报答,可本王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又岂能容忍恩人在国公府受到莫名的刁难。” 这下,倒是轮到莫漓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按理说,她今日赴宴不过是遭到了江霖的几句言语奚落,并未遭到真正的刁难,反而是她将计就计故意让江霖落水出丑让对方吃的亏大了些。 不过,既然陆凌霄有心以此报答救命之恩,她倒也当真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 毕竟今日江霖被当众打脸奚落,还真的挺爽的呢。 莫漓正心中高兴,又听陆凌霄话风一转,道:“京都权贵甚多,即便莫侯府地位高崇,你身为莫氏嫡女行事也难免掣肘。” 这语气,倒像是已经想好了另一条能够稳妥万全的法子。 莫漓茫然一瞬,顺势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陆凌霄见她一双清澈的杏眸映着月光,一副真诚发问的模样,笑道:“成为摄政王妃,一切迎刃而解。” 一句话犹如平底惊雷,又如砸入湖中的巨石,掀起巨大的风浪。 摄政王竟然要娶她入府? 可这是何原因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一次,所以摄政王便以婚事作为谢礼? 这……这太荒谬了。 莫漓骇得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好容易稳住心绪,尽量用沉静的声音答道:“王爷不必如此,我那日救你是举手之劳。” 她救人自然是因为心中怀有怜悯之心,那样情急之下哪里会想要对方的回报。 更何况,因为报恩才结下的婚事,即使外表看起来再风光,实际也不会幸福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捆绑在一起做一对貌合神离的陌路夫妻呢。 陆凌霄见小姑娘神情严肃,拒绝的态度强硬,便知她想岔了。 他负手往前,引他去前院的一处假山旁,指着一处山石道:“你瞧这山石可有不同?” 莫漓抬头一看,上头用苍劲有力的笔迹写下了“此生莫离”四个大字。 她心中一突,有种被什么击中了心扉的感觉。 这四个字,是……是她眼下心中想的那样吗? 尚在游移不定见,陆凌霄沉稳的嗓音落入耳内:“你原名江漓,此名便暗示着你非只能被困在江府门中的女子,总有一天会离开牢笼、振翅高飞,而你也做到了。” “回到京都莫府后,你改名莫漓,便是一辈子都莫要离开的寓意。如果姑娘愿意相信,这名字也正中如今的处境,本王愿你,一辈子都莫要离开本王,如何?” 见小姑娘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听他说的一席话又呆愣愣的,陆凌霄更是觉得她可爱,忍不住掌心向下,轻柔地拍了拍小姑娘乌黑的发顶,轻声道:“小丫头,自从本王醒后在长安药铺再次见到你的那一面起,便对你动了心。” 他牵起莫漓轻软的手,包裹在自己带有薄茧的大掌,道:“嫁给本王,好吗?” 莫漓自从酒醉醒来后见到的、听到的种种,都让她有一种尚在梦中的错觉。 她忍不住悄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一阵猛烈的扭痛传来,这痛便告诉了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并非沉溺在醉梦中未醒,而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摄政王竟然真的要迎娶她…… 可…… 莫漓方才还舒展了片刻的眉头,忽然又紧紧地蹙了起来。 似乎想起了什么十分不堪的经历,小姑娘两只耳垂都有些发红,她迟疑了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般抬头直视陆凌霄的双眸。 她的目光原本是胆怯又不安的,可一对上男人宽和平静的目光,不知怎的,莫漓一颗扑通乱跳的心霎时也被安抚。 莫漓抿了抿唇,轻声问:“那王爷不觉得我……我行为不端吗?” 行为不端? 陆凌霄未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没有立刻回答她。 不过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小姑娘是在暗示什么事,剑眉一扬,道:“书肆拿了错误的书提供给主顾,本就是书肆出了纰漏险些害你声名,阿漓却心软并未追究,此等行为为何会算作不端?” 这话一出,莫漓的内心立刻五味杂陈,一时是被摄政王的话所感动共鸣,一时是被人戳破糗事的不安…… 他……他竟然真的猜到了自己就是遗落那本避火图册的人。 可他却并未断章取义地认为是她行为不端,而是着人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莫漓心中更是一暖,这种被人尊重和悉心呵护的踏实和满足感,都让她不自觉地沉迷。 陆凌霄伸手握住了莫漓的小臂,不容许她再退后和迟疑,问:“现在,你明白本王的心意了吗?那么,阿漓的心意又是如何呢?” 莫漓抬眸,望入了男人幽邃的眼眸,不知为何,在那双凤眸里,她看到的是足够的安全感和浓烈的偏袒。 是那种哪怕她捅了天大的祸事,这个男人也会将之一一摆平,将安宁喜乐捧到她面前。 静默了半息,在男人沉沉的等待中,莫漓回手握住了男人的大掌,轻且坚定地点了头:“王爷,阿漓亦心悦王爷。” —— 一年后,摄政王废年幼无能的帝王,另外拥立皇室宗子为帝,改年号为临平,自己则渐渐退居幕后,将大半的政事都交给了新帝。 当初那些认定摄政王有夺位之心的老臣们皆疑惑不解,为何摄政王弃了这偌大的权势,反而退居幕后做一个“富贵闲人”。 要知道,当初摄政王所掌握的权柄,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覆灭全朝,重新创立一个新的盛世。 只是,这些老臣不知道的是,摄政王陆凌霄的确动过取而代之的心思,不过后来,他在江南遇到了一人,与她成了连理之后,却蓦然发现,那些权势争斗并非此生全部,他该将更所的心思和时间都花在其他地方上。 比如妻子,又比如孩子…… 就在朝堂上新帝正“杀”得风生水起时,陆凌霄居一京都内远郊的院子内,正带着一众手中端着布匹的暗卫们往后院走。 那些布匹色彩璀璨,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碎金,一看就是稀罕之物。 这些原先藏于暗处,干着脑袋栓裤腰活计的暗卫们,如今个个衣衫齐整,面色柔和,活像转性了似的成了给主母搬胭脂绸缎的仆从,这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们只好两眼一闭,就当自己是个失去意识的傀儡。 主母的正院就在眼前,里头传来爽朗的嬉笑玩闹声。 未等敲门,一道雪绿色衣裙的小女孩冲了出来,见到缓步而来的陆凌霄,双眸一亮,扑了上去,惊喜道:“爹爹,您来啦!两日未见爹爹,嫣儿想念得紧呢。” 闻言,陆凌霄露出了笑容,一双深邃的凤眸看着自己的幼女,俯身将小姑娘抱起,道:“这两日可乖巧,有没有闹着你娘亲?” 嫣儿小嘴巴一翘,骄傲道:“我才没有闹娘亲,嫣儿长大了,是个会体谅娘亲辛苦的姑娘啦!” 这一番童言稚语,惹得陆凌霄朗声笑了起来,他纤长的手指刮了刮小丫头小巧的,与她娘亲极相似的鼻子,道:“好,好,我们嫣儿长大了。” 得到认可,嫣儿嘻嘻一笑,忽然抱住陆凌霄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爹爹,这宅院太大了,嫣儿有时候觉得空荡寂寞,那些表哥表姐表妹表弟等,虽然短时间相聚在一起,可总是高兴不了几日就要分离,嫣儿不喜欢这样。” “要不……”嫣儿话风一转,小眼珠子转得飞快,“爹爹再给嫣儿生个妹妹吧。嫣儿保证对妹妹好。” 陆凌霄一愣,未料到女儿会突然提这种要求。 不过,这要求也不算什么难事……且阿漓当初生下嫣儿时身子亏空,是以这几年都未让她再有孕,如今太医已明确表示阿漓身子康健,那么嫣儿的心愿倒也不必拒绝…… 想到此处,院子的门忽然打开,莫漓窈窕艳绝的身子隐在屋门后浅淡的阴影里,却映得一张娇俏的面容更加勾人。 见到两日未见的丈夫,莫漓心中一喜,只觉得一颗飘渺了两日的心终于有了归属。 她将人迎进了内院,将早已准备好的凉茶端给丈夫,好给对方去除暑热。 只是,她恰要撤开的手,却被陆凌霄骨节分明的大掌攥住。 莫漓诧异地看着他。 陆凌霄亦双眸沉沉地回望,半晌,忽放软了嗓音,沉哑道:“阿漓,方才嫣儿向我提了个要求,此要求也与你密切相关,想不想听?” 莫漓疑惑地眨眨眼,问:“什么要求呀?” 陆凌霄的神色顿时变得隐晦深长起来,他并未几许言语,忽然俯身将自己的小妻子抱起,转身就往床榻里带。 男人的嗓音依旧那般沉,那般稳,却哑得不像话:“我们榻上说。” 帷帐翻动,及至深夜。 男人看着身侧的人浑身轻软,面色酡红已然睡熟的模样,忽然便想,若是时间能停格在这一瞬,只停格在这一瞬,那该有多好。 自从遇到了你,世间一切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