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飞行日记》 蜻蜓飞行日记 第1节 名称:蜻蜓飞行日记 作者:烤火卢 文案: 竹马vs天降? 凌戈:竹马是我,天降也是我,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十年前,他们是相隔千里却亲密无间的好友 十年后,他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许岛蜻小学就玩过拆盲盒的游戏,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自己拆到的是独一无二的隐藏款。 *以女主成长轨迹为主线,慢热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岛蜻,凌戈┃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十年挚友变挚爱 立意:爱和成长 第1章 免费律师 许岛蜻顺着地址一路找过来时,额头已生出一层绵密的汗。这是她来深圳的第一个月,尚未适应这里潮湿的气候。 要不是招牌上立信律所四个大字,这间位于菜市场旁边的简陋门面,从外面看起来更像是一家房地产中介。她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而入时,门从里面被一个男人拉开。 四目相对,许岛蜻否认了刚刚的想法,房产中介穿得可比他齐整多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随意,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看样子是正准备出去抽根烟。他停下往外走的脚步,皱眉看向她。 “你好,我找凌洲律师,昨天预约过的。” “你是龚欣的同事?” 许岛蜻点头,该不会就是他吧? 下一秒,他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就是,进来吧。” 龚欣是她进公司认识的第一个同事,深圳本地人,热情十足,知道她遇到难处之后,二话不说要给她介绍相熟的律师。许岛蜻不大好意思,自己这件事在律师眼里委实算不上什么案子,还得让同事消耗人情。 龚欣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放心吧,这人是我高中同学,关系好着呢。他前两天还说让我给他介绍案子。这样,你先把资料发我邮箱,我让他先看看,好歹帮你参考一下。” 一分钟后,许岛蜻坐在了凌洲的办公桌前,趁着他接水的空当打量起来。 律所方方正正,摆了四五张办公桌后,连一间单独的会客室都没有,这跟她原本想象的大不相同。此时所里除了前台和他们,就没有其他人。 “材料都带了吗?”凌洲将一次性纸杯放在许岛蜻面前。 许岛蜻将准备好的材料全都递过去。 “讲讲详细的情况吧。” 事情经过很简单,许岛蜻答辩结束后放弃了北京的offer,带着所有的行李来了深圳,只用一天就租好了房子。刚搬到新房子的第二个星期,她在小区看到了张贴出来的告示书。 相关部门将对打隔断群租、出租厨房、卫生间、阳台和地下储藏室等违法出租行为进行整顿治理,要求上述房屋的承租人尽快搬离,十五天后将会进行联合执法清理。 她本以为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直到撞见合租的室友拖着袋子搬家,才知道原来她租的就是隔断房。也不怪许岛蜻,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单独租房,而且她租的那间房是整套房子里唯一没有隔断的,房租也并不便宜,所以她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当初带她看房的中介说这种情况属于合同中早已注明的不可抗因素,他们没有责任,要有什么问题去找公司,接着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她随后报警,却被民警告知这件事属于民事纠纷,建议她根据合同约定进行处理,或者通过法律途径向人民法院起诉处理。 隔壁房间的租客都是辍学出来打工的年轻人,因为是隔间,一个月的租金很便宜,月付且没交押金,只抵押了自己的身份证,他们拿了身份证就离开了。 许岛蜻讲完后,见凌洲拧着眉头在她的简历那一页看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凌律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终于抬头看向她,“许,岛,蜻?” 他的语气似询问似肯定,她不明所以地点头。 “为什么突然决定来深圳?” 她一脸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突然决定来的。 “我看你简历上写着籍贯在西安,从小在西安长大读书,一个月前还在北京实习。为什么突然来了深圳?你在深圳有什么朋友吗?” “朋友?”许岛蜻想了片刻,一秒后像是自问自答道:“没有,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多了解当事人总是没错的,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代理律师。” “凌律师,”她停顿了片刻,“像这样的案子,起诉可以不用请律师,对吧?” 凌洲点点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没钱付律师费,所以很抱歉,我不打算请律师。” 深圳一个季度的房租和押金不是一笔小钱,再加上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许岛蜻全身上下现在只剩不到一千块。本来公司有食堂,她也没有什么开销,熬到发工资不算难,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她递过去一份文件,一脸坦然地开口:“你之前说过这个案子难度不大,所以这几天我也在网上查过很多资料,照着范本写了一个起诉状,我想请你帮我看看。” 她查过了,以凌律师的资历,修改一份文书应该不会超过两百块。 “你自己写的?”凌洲诧异地接过文件。 许岛蜻坐得端端正正,仿佛是在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老实说,她虽然表现得很淡定,实际上心里挺忐忑的,她算不上是一个厚脸皮的人。 凌洲看了片刻,抬头问她:“你应该不会有转行的想法吧?” “什么?” “很好,很标准。”一个非法律从业者,仅靠自己在网上查资料做功课,就能写成可以直接用的地步。他从前从别人口中听过不少关于她的赞美之词,聪明勤奋,努力好学,但都没有这一刻来的那么深刻。“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隔着玻璃门,许岛蜻看到他一手夹烟,一手举着电话,时不时地朝里面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总觉得他和电话那头的人在讨论自己。 或许他正在讲遇到一个多么奇葩抠门的客户,门外汉上法院不找律师,自己在网上随便查查资料就敢写起诉状,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贫穷使人坚强。许岛蜻注意到凌洲的办公桌上堆着一摞摞资料和文件夹,凌乱不堪,角落却立着一个干净明亮的相框,是一张在海边的全家福。 风吹起女人鹅黄色的裙角,她手上挽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儿,一看就是凌律师十来岁的样子。另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应该是他弟弟,圆溜溜的脑袋,胸面前挂着一个粉色水壶,咧嘴笑得异常开心,两兄弟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刚好一支烟的时间,凌洲回到办公室。“我可以免费帮你。”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不只是许岛蜻,连坐在前台无所事事的小姑娘也放下手机,悄悄支起耳朵。 “案子虽然简单,但还是要走些程序的。”凌洲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这律所规模你也看到了,我比较闲,难得龚欣找我帮忙,就当送她一个顺水人情了。” 呵,前台撇撇嘴,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之前的确做了大半年的法律援助,但那是因为他刚拿到执业证,现在何必接免费的案子做。刚才许岛蜻还没进门,她就注意到了,自己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都没她高,随便往这门口一站,衬得他们律所都高级了。凌律师突然这么殷勤还能是为什么,前台心生一丝鄙夷,亏她还一直觉得他很正直。 因着中间有个龚欣,许岛蜻未做他想,立马签署了两份文件,走了一些简单的流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过了几天,凌洲打电话告诉她,法院已经立案受理,中介公司那边也已经收到了起诉书,他需要拍一些出租房隔断的照片。 第二天中午许岛蜻饭也没吃,匆匆打车回去,隔壁房间的小女孩很配合地让他们进了房间。拍完照又签了一份文件后,凌洲询问道:“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 “不了,我约了中介看房。” 许岛蜻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本来就没完全熟悉工作上的事,又碰上部门两个同事休假,她的工作量激增。还有各种新入职的内部必修课、培训课,每天晚上从公司出来都已经十一点,导致她只能偶尔抽空,中午在公司周边看看。但最近看的几间房都不是很满意,不是公共卫生问题堪忧,就是情侣合租,这两点都是她极其不能接受的。 电梯上的数字已经磨损的看不清,密闭的空间内发出哐哐下行的声音。许岛蜻在心里盘算着,还有半个月才发工资,看好房子后她还得先找人借钱。梁飞扬要知道她遇上这种事多半得咋咋呼呼,再说家里人还以为她在北京呢,只能厚着脸皮问问俞尤了。 按理说,今天应该是她请凌律师吃午饭,可这会儿既没时间又没钱,许岛蜻实在没脸提这茬,在小区门口跟他道别。“凌律师,那我先走了。” “等等。”凌洲叫住她,“其实,我家倒是有套房子在出租,就在你们公司附近,现在刚好有一间主卧空出来。” 许岛蜻看他努力措辞的样子,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但是。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没有。” “那就好。”凌洲松了口气,“首先第一条就是不租情侣,然后养宠物的不租,不讲卫生的不租,没正经工作的不租,看不顺眼的也不租。这些你没有吧?” 许岛蜻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属于看得顺眼的范畴。 “这样吧,你现在跟我去看看房子。” “现在?”今天中午的房子,许岛蜻在网上看的还比较满意,她看了眼手表,委婉拒绝道:“我已经约好了人,要不再找时间。” “你先跟我去看看,就在这儿离得不远,租熟人的房总比你找中介安全。” 嗯,是这个道理,但凌洲顶着一张冷漠的脸突然变得很热情,就像车站门口拉人的黑车司机,许岛蜻也有点不太放心。 第2章 茉莉花 总归还是去了,他们打车到了小区门口,许岛蜻一下车看到小区环境,就已经打退堂鼓。 小区叫万景城,属于中高档小区,周边配套完善,业主自住居多。最重要的是离她公司只有两公里,这个距离非常适合当作每日的步行锻炼。而且房子干干净净,布局合理,九十平方的两居室,主卧还带卫生间。 “你觉得怎么样?” 简直完美,是她看过的这么多房里最满意的一套,但这肯定超出了她的预算范围。 “租金是多少?” “二千五。” 许岛蜻惊讶,虽然也不便宜,但比她预想的要少。她之前在北京实习的时候,公司附近比这还小的房间,也要这么多。 “我妈很爱惜房子,这家里装修很多都是经她决定的。之前的几个房客都不太讲卫生,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像墙上这些都是后来重新粉刷的。所以才很挑房客,价钱倒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她还能有什么问题,简直太满意了。许岛蜻在心里盘算,虽然比之前租的要贵,但它们的条件有着天壤之别。既能省下时间和交通费,还刚好符合公司的租房补贴政策,只要在公司附近三公里内租房,每个月有一千块钱的房租补贴。算下来她自己一个月只用负担一千五,大概很难找到比这条件更好的房子了。 “这间是已经租出去了吗?”另一个房间在客厅左边,与卫生间相邻,两个房间的门正对着。 “这间暂时不外租。”凌洲和她解释道:“我有个弟弟,他跟你一样刚毕业,马上要住在这边,你当成普通租客就行。”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凌律师的亲弟弟也算半个房东了,还是男生,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对了,你这个案子不要多久就能完结,你要是经济紧张,等那笔钱回来再交租金也行。” 许岛蜻刚刚那点犹豫瞬间消失,立刻拿定主意,“那什么时候签合同?” “现在就可以。”凌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2节 她有种错觉,凌律师似乎比她还迫切,“您还随身带着租房合同?” “嗯--职业习惯。” 周六晚上许岛蜻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趁第二天休息搬家。她的行李并不算太多,打个车一趟就能搞定,主要是冬天的衣服棉被比较占地方,还有搬进来的时候买的一些租房神器。她之前看到隔壁的小女孩东西少得可怜,吃饭都是端着碗坐在床上,打算问问她是否需要,反正凌律师房子里的东西齐全得可以拎包入住。 但一直到零点过,都没有等到人回来,周日早上许岛蜻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开门的动静,起床穿好衣服出去。 “姐,对不起,吵醒你了吗?”张小雨拿着杯子牙刷站在卫生间门口,脸上的妆容经过一晚的晕染,看起来脏兮兮的。 “没有,我早就醒了。”许岛蜻记得她之前说是在楼下的餐馆打工,然而识趣地没打听。“我今天搬家,有些东西带不走,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 张小雨选了一张可以在床上用的折叠桌和室内落地晾衣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显得很开心,她执意要帮许岛蜻搬家。 “这样吧,你帮我搬到楼下就好了。” “下车的时候,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得了啊?反正我今天不上班,这儿离得又不远。再说,姐姐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就当是我感谢你好了,不然我不好意思免费要的。” 许岛蜻只好同意,两人一趟就把行李全拿下去,在路边打出租车去了万景城。 “姐,这里每个月房租多少啊?” 听到数字后,张小雨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抵得上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也对,房子这么好,楼下还有游泳池,贵一点也是应该的。姐,你工作一定很厉害吧。” 许岛蜻摆摆手,看了看手表已经一点过。“辛苦你帮我搬家,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在楼下随便吃点东西吧。” 张小雨执意进了一家小面馆,她心思单纯,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信息全盘托出。她比许岛蜻小三岁,因为成绩不好,高一读完就辍学打工,前两年一直在老家县城里的餐馆做服务员,去年来的深圳。 “我学历太低,又没有什么技术,就只能做这些啦。现在这家ktv包吃包住,我后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那你现在这个工作,还好吗?” “挺好的,我们领班和同事都对我很好,就是得天天熬夜,不过比服务员工资高多了。我弟弟九月就要上大学了,需要一台新电脑,我得加紧存钱。” 她洗漱过后的脸看起来干干净净,眼神清澈,许岛蜻对她心生好感,两人加了微信。 送走张小雨,许岛蜻回房间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书。平时工作太忙,放假一天她只想好好休息,来深圳这么久,都还没去过什么地方。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没有耗费精力的情况下,她感觉不到一点饿,喝了瓶牛奶就算晚餐。 八点过的时候客厅突然有声响,许岛蜻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来到门背后听着外面的动静。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一直没停,随后她听到男生接电话的声音,“哥,我东西搬过来了。” 是凌律师的弟弟,许岛蜻放下心,开始犹豫起要不要去和室友打个招呼。思考了片刻还是算了,她懒得再换衣服,不习惯穿着睡衣见外人。 凌晨三点,窗外的雨滴先是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接着就像有人拿着水桶从天上往下倒。许岛蜻被吵醒,想起阳台门似乎没关,不知道雨会不会飘到客厅的沙发。 深圳夏季多雨水,她来的这一个多月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常常会因为忘记带伞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手机也时不时收到气象局的短信,提醒市民注意台风暴雨的过境。 许岛蜻打开房门,夹杂着潮气的凉风扑面而来,阳台门果然大敞着。她没有开灯,慢慢穿过饭厅走去阳台,一丝裹挟在湿润雨意中的幽幽暗香传来。 阳台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大盆茉莉花,借着路灯凑近看,一丛翠绿中朵朵小白花开得正盛,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她凑近鼻子使劲儿吸了一大口,好久没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了。以往梁春玉也养茉莉花,但北方的天气并太适合栽种,常常需要重新扦插。天气稍微一冷,她妈就会把花盆搬进室内。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被吹落在地上的几片花瓣,暗自觉得可惜。如果不搬进来的话,估计明天早上起床,会被吹掉一大半。 许岛蜻蹲下正准备把花盆搬进来,身后蓦然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 隔着客厅,另一间卧室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视线正看向她这边。 一时没人开口说话,黑暗中的气氛陡然有些诡异。许岛蜻还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风呼呼地从袖口裤腿往里灌,没穿内衣格外不自在,她环抱着手臂在胸前。许岛蜻很想趁黑赶紧回房间,但同住一屋,第一次见面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跑掉,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好…” “你好…”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 “你好,我叫凌戈,戈壁的戈。” “许岛蜻,岛屿的岛,蜻蜓的蜻。” “岛屿的岛,蜻蜓的蜻。”黑暗中凌戈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很低,“我知道,许岛蜻。” 许岛蜻似乎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有什么好笑的,这个人好奇怪。“我看风很大,是不是该把花盆搬进来?” “你回房间吧,我来搬。”凌戈站在原地没动。 她从阳台进来,没走客厅正中间,而是绕到沙发一边,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贴着墙根进屋了。 看她进了房间,听到反锁房门的声音,凌戈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捡起被吹掉在地的一片白色花瓣,低头勾起嘴角,默默笑了。 接下来一周许岛蜻都没有再见到他,她每天早出晚归,看到凌戈房间的门始终紧闭着,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然而正当她以为他没在这边住时,每天晚上回去,房子里又会多出一些痕迹。 阳台上晾了一套男士衣物,还多了一盆开得正艳的三角梅。 玄关处坏掉的灯泡被换了,她晚上进门的时候,终于不用摸黑走到客厅开灯。 沙发上老气的罩子被取下来,变成了两条现代风格的毯子搭在上面。 冰箱里原本空荡荡的,只有她放的一排酸奶,现在则多了些新鲜的食材。 厨房也购置了齐全的调料碗具,大理石厨台上擦得崭新明亮。 许岛蜻每天开门前都在想,等会儿会发现什么变化,似乎在玩找不同的游戏。 然而又过了几天,阳台上晾的牛仔裤被最近的烈日晒得发硬变形都没人收。两盆花的土壤也明显干枯,她的一排酸奶都喝完了,冰箱里的东西似乎还在原来的位置,根本就没动过。 晚上她躺在床上看书,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没有备注的微信好友申请。许岛蜻点开对方的头像,没看懂是个什么东西,又返回看昵称。 0ge 0 ge 凌戈? 再回到她欣赏不了的头像,还真有几分他的风格。 第3章 房东 许岛蜻半信半疑地通过好友,对方立马发来消息。 【你好,我这几天在家住,麻烦你帮我收一下阳台的衣服,放沙发上就行。谢谢!】 【顺便请帮茉莉花和三角梅浇浇水,不要浇太多,谢谢!】 她回复了一个ok,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又发过来两条。 【冰箱里的东西等我回来可能坏掉了,为了不浪费,你可以吃掉吗?】 【对了,还有一个快递麻烦你取一下。谢啦!】 礼貌是有的,但事儿真多。她之前在北京租房,和房东的对话基本只有两句: 已转,请查收。已收到,谢谢!小半年的对话加起来,还没有凌戈一次发的字多。 许岛蜻叹了口气,她只想和异性室友维持点头之交的关系,但现在感觉这个凌戈不是个太清净的人。 她先去阳台把他的衣服收下来,顺手叠好放在沙发上,又去给花浇水。深圳好多地方都种了三角梅,它们的生命力似乎非常旺盛,常常一开一大片。 许岛蜻之前没怎么注意冰箱里的菜,这会儿打开袋子才看清里面的食材。鸡蛋、西兰花,几个番茄,一串葡萄,放了好几天,都在发蔫了。还好东西不多,她对食物的需求和欲望都非常小,以前梁春玉常常为这事头疼。你说她挑食吧,随便白开水煮块肉撒几粒盐,涮几片青菜叶子,她能吃得下去。 你说她不挑食吧,不吃的能写本书。鸡蛋能吃,番茄能吃,番茄炒蛋不吃。凉拌黄瓜、胡萝卜不吃,但炒黄瓜炒胡萝卜可以吃。讨厌汤和饭拌到一起,菜和饭拌到一起,被各种酱汁裹得看不出食材本身的不吃。甜粽子不吃,咸肉粽子也不吃,只吃原汁原味的白糯米粽子。以此类推,那些引起南北方争议的甜咸之分,到她这儿都和解了。 不喜欢吃太甜的水果,尤其是西瓜一口都不吃,嫌太甜太多水,喜欢带点酸味的橙子葡萄蓝莓之类的。除了小时候爱吃泡方便面加火腿肠,其他不健康的零食都不喜欢吃,偶尔开一包薯片能吃半个月,火锅烧烤炸串,一年就被动吃那么几次。小的时候她常常不懂,为什么每次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会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呼哧呼哧跑去小卖部买零食,不累吗?她甚至夏天都不愿意去买只雪糕吃。 读大学的时候,食堂里的菜五花八门创意十足,很多都重油重盐。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想吃的,又要填肚子,她就买个馒头,打一碗食堂里加了葱和盐的免费汤。 以至于学校的人一度以为她是贫困生,甚至有讨厌她的人在贴吧里发帖嘲笑,不过这些许岛蜻都没在意。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大三的时候她的校园卡突然不见了,但还没等到她去补办,卡就被人送回来,里面还多充了三百块钱。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难得进厨房开了火,先烧一锅水,然后把鸡蛋和几朵西兰花丢进去煮熟,再洗了个番茄和葡萄,就这么简单做好了早饭。她享受着清晨短暂的悠闲宁静,正喝着酸奶思考今天的工作计划,一个电话打进来。 “你好,许岛蜻女士,我是好居家中介公司的小吴,你还记得我吧?” 怎么可能不记得,房子一出问题就打不通电话的小吴,“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起诉书,非常抱歉这件事情给你造成不好的体验,您看我们这边私下调解可以吗?” 春风般和煦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她不敢冒然答应,觉得应该先问问凌律师。“我先考虑一下。” “上次真的不好意思,当时确实事情太多,我态度不是很好,但我们不是不处理。你剩下的房租和押金,我现在就可以退给你,天天现场电视台那边还麻烦你,千万不要接受采访。” 许岛蜻莫名其妙,什么电视台? 她给凌洲发微信说了刚才的事情,一会儿他的消息就回复过来,建议她接受私下调解,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把钱拿回来,起诉无非也是这个结果,还多花时间。 至于天天现场,许岛蜻特意去百度看了看,它是深圳本地一个专门反应百姓生活问题的新闻电视台,在当地收视率很高,算是比较有影响力。估计是其他人上电视台投诉了中介公司,被他们误会成她干的,毕竟最近全市都在清理不规范租房这件事,这个风口上中介公司肯定不想当出头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许岛蜻收到中介退回的七千块,银行卡里终于不再是可怜兮兮的三位数。次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看着五位数的银行余额,她不禁感叹道,钱真的是最能直接给人安全感的东西。 凌律师让她把房租直接交给凌戈,许岛蜻便发微信找他要银行卡号,过了两分钟后他回过来的信息,看得她眉心一跳。 【明晚,现金交易。】 这要是谁正好捡到她手机,可能就直奔派出所去了。她在凌戈的名字前面又多备注两个字,房东。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房东了。 从公司到住的地方走路要三十分钟,许岛蜻每天早晚都会选择步行,当作一天的运动量。边听音乐边走路,算是她一天当中最为难得惬意的时间。 回家的途中要路过一个体育公园,为了早点到家,她常常直接从公园里面穿过去。园内有一个颇大的人工湖,白日里水光潋滟,湖面上阵阵微风,有不少人喜欢在湖边的草坪坐着。不知为何,今晚这一段路灯全都没开,只有湖中心的几颗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昏暗无比。公园里遛弯的人早已散去,偶有一两个年轻人夜跑经过许岛蜻身边,她取下耳机这才发现周遭静的可怕。 乌墨的湖面像无声的旋涡,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自远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她突然念起包里刚取的一万现金,捂着包埋头往前走。 一个缓慢笨重的人影从对面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许岛蜻心惊胆战地攥紧包带。两人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时,她隐隐看见对面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背心,头发乱糟糟的挡住脸,拖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在地上,正是那奇怪声音的来源。 放在平时,她可能会主动把瓶子里的水喝完递过去,但此时此刻却感到十分害怕。人在面临危险时是有直觉的,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觉得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 她脑海里冒出最近才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夏季是抢夺抢劫的犯罪高发期,尤其是在夜晚。 夏日深夜,僻静的公园,年轻女孩,拾荒男人,一万“巨款”,简直完全提取了社会案件的关键词。 许岛蜻左边是湖,右边是一片小树林,前后都没人,草间蝉虫的一声叫唤都让她心里一抖。 风声鹤唳,步步惊心。 她神经紧绷,屏气凝神,摸出手机摁到拨号界面。 “咳咳…” 她猛地转头。 从林间的小道上跑出一个人影,穿着一套运动衣,戴着耳机,慢慢跑至湖边主步道上,对此时紧张的氛围浑然不觉。 许岛蜻仿佛遇到救星,赶紧加快脚步跟在那人身后,生怕他一溜烟就跑走了。 好在他上了主步道后就放慢了速度,在她前面一米的距离停下来,由跑步改为快走。 蜻蜓飞行日记 第3节 拾荒的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佝偻着腰,脏污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三米 两米 一米 终于和他们擦肩而过。 许岛蜻闻到一股高温下发酵的酸臭味,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是死气沉沉的混浊和阴鸷。她颤抖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捏着手机的掌心早已出汗。再也不会抄近路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走大路吧,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前面还有一段没灯的路,许岛蜻依旧老老实实地紧跟在那人后面,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夜跑的男生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这时她才有心思关注别的,慢慢地靠近有路灯的地方,看得更清楚。这大概就是关涵口里的氛围帅哥,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主要是身高、头肩比、骨架的优越。许岛蜻无意识地去比照,他的头发不长不短,清爽利落,后脑勺长得非常周正,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肩线平整,比例协调… 打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最讨厌这样被人打量,即使是在他背后也不妥,这样和那些对女生外表评头论足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人突然把脖子上的耳机戴到头上,走得极慢,还微微转头向后看了眼。许岛蜻也放慢了速度,安静的步道上此时就他们两个人,气氛怪尴尬的。 跟在他后面慢慢走,显得自己像个跟踪狂,突然加速也很奇怪。好在那人停在了原地,低头捣鼓起手机,她顺理成章地超过他,走到前面。 在经过他旁边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小幅度侧头瞄了一眼,就那么一秒钟,也没看得太清楚。 脖子好像挺好看的,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点。 走出公园,大马路尽头转个弯就是万景城小区,她到家的时候十点四十,走到凌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没人应,她发微信给他。 【我马上到家,五分钟。】 许岛蜻回到房间拿出信封里的钱,再次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装回去。她打开手机,查看日程,最近应该请凌律师和龚欣吃个饭才行。 过了会儿,客厅有开门的声音,她拿着钱走出房间。穿运动服的高个男生正背对着她在门口换鞋,他的耳机还戴在头上。 许岛蜻愣住,原来是他,真巧。 哦,也没有那么巧,他在附近的公园跑步很正常。 “你好。” 她和他打招呼,说起来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打照面,乌漆麻黑的那晚不算的话。 凌戈转头看见是她,似乎非常惊讶,他神情复杂地摘下耳机,缓缓将两手抱在胸前。 “你就是刚刚…” 许岛蜻微笑点头。 “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女生?” “……” 第4章 在哪儿见过 许岛蜻脸上礼貌的微笑挂不住了,合理怀疑他本来想说,你就是刚刚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变态,然后硬生生换了个词。 想起刚刚在公园,自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她艰难地解释道:“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想跟在你后面走。” 凌戈一个挑眉,满脸呵呵,你自己听听这说的像话吗? “刚刚那儿没有路灯,然后对面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走过来,我感觉有点不太安全,刚好你出现了,所以...” “嗯...我当时也感觉不太安全。” 许岛蜻微微抬头看了看他头顶上方,都快杵到门框上去了,表情再明显不过,你不安全?咱俩的差距你看不见?我能对你做什么? “我一八五。” 她一脸问号,刚刚有问他身高吗? “我一米八五,你多高?”他手在空中虚比划了一下,“一米七?” 谢谢,她一米七五。这人真的好冒昧,自豪感快冲破房顶了,许岛蜻懒得跟她掰扯,把钱递给去。凌戈接过去后,丝毫没有当面清点的意思,她提醒道:“要不你数一下?” 现金交易都得当场清点,一旦离场,概不负责。 “你数了吗?” 许岛蜻点头 “那就行了,这么点钱你总不会数错吧。虽然刚刚-但我还是相信你的。” 他说完便走回房间,许岛蜻还站在客厅,消化他最后那个懂的都懂的表情。没想到他进屋关门之前又突然转过身来,换了一副与刚刚不同的严肃语气。 “以后晚上超过九点半,不要从公园里面抄近路,那儿以前出过事,不安全。” 九点半是公园规定阿姨们跳广场舞结束的时间。 “什么事?”她询问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只要知道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是你,我是你的房东,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还得被调查。” “好。”她今晚在公园里确实被吓到了,丝毫不介意他这副语气,无比乖巧地应了。后面下班如果时间太晚,她都会老老实实地绕过体育公园,顺着大公路走。 天气进入了最炎热的酷暑时段,许岛蜻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愈加低迷,人也瘦了几斤。她蔫儿巴地走回小区门口,还没从包里掏出门禁卡,障碍已自动打开,“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上扬拉长的语调,不同于机器声的男声,令许岛蜻抬头。凌戈正从值班室里伸出半个身子,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嘿,这位女士,你魂儿被偷啦?” “你在那里面干什么?” “我刚跑步回来,碰到王哥尿急,但是还没到李哥的交接时间。所以替他看几分钟,否则门口没人他们是要罚款的。” 王哥是谁?李哥又是谁?正在这时一身保安制服的男人小跑过来,许岛蜻赶紧默默地迈大步子往家走。 “小凌,谢谢你啊,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王哥,那我走了。”凌戈从值班室里出来,在后面叫许岛蜻,“等我一起啊。” 救命啊,他就不能有点距离感吗?她最怕这种自来熟的人,许岛蜻假装没听到,走得更快了。 万景小区每单元楼下的大厅都有一块小型健身区域,配备了一些简单的器械,几乎每晚都有年轻人在运动。许岛蜻每次路过都要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猪的差距还大,他们都是怎么做到上一天班之后,还能有精力跑步的。一个蹬单车的人好心提醒她:“电梯正在维护中。” 许岛蜻走过去,果然几部电梯均已停用,墙上贴着物业公告,今晚十点半至十一点,电梯日常维护排查,请业主做好安排。她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只有二十分钟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爬二十几楼。她回到大厅,凌戈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一脸嘚瑟。“看吧,走那么快有什么用?” “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我倒是想说,没机会。”他冷哼一声,“请问刚刚是有鬼在追你吗?” 是,没界限的缠人鬼,被追上很可怕的。她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凌戈在玩一款好几年前流行的数字游戏,还总是卡在同一关。许岛蜻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怎么会在第三关就被卡住。 幸好他马上把手机熄屏了,她赶紧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的球场。 他收起手机,无聊地和她搭话,“你平时运动吗?” “每天走路上下班。”许岛蜻说完,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求证,“算吧?” 凌戈看回来,恩…怎么不算呢? 她小时候还是有些运动细胞的,每次运动会都拿奖,梁春玉把奖状保存得好好的。小学有穿衣服比赛第一名,仰卧起坐第一名,初中有扔铅球第二名,团队拔河第一名,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变得懒手懒脚,不爱运动。她每天长时间对着电脑,颈椎和背部时常疼痛,以前在学校时有时间还会在打打羽毛球,像跑步这样的有氧运动她觉得太枯燥了。 “你做什么工作的?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许岛蜻想了想,简单总结道:“程序员,你呢?” “我就有点惨了。” 他大喇喇地仰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向前伸着,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样,许岛蜻实在看不出半分惨样。 “我没工作。”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前只能靠收房租度日。” 许岛蜻很少在心里骂人,但今天不停破例,想到昨天那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她早出晚归赚的钱全都进他口袋了。万恶的包租公,竟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说惨。 “哈哈哈逗你的,你信啦?” 看她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凌戈笑得很开心。他由原先靠在沙发上,转为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许岛蜻,眼神清亮。 无语,许岛蜻眨了下眼,假装自然地挪开和他对视的眼神,避开他的笑容。她有着又窄又挺的鼻梁,鼻尖和下巴那一点点微翘,撑起了整张脸的立体感,尤其是侧面的弧度,有一种极致饱满和锋利的美。 但她生了一双不那么柔和的眼睛,上睫毛直刷刷的往下耷着,再配上平直的唇角,整张脸在面无表情时就格外冷清,尤其配上瘦削高挑的个子,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别人都会觉得,这个人好拽哦。 凌戈的长相则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如果说许岛蜻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凛凛尖刀,那他则是一张线条流畅圆润的弯弓。 第一眼最为出色的是他高挺的鼻梁,撑起了整张脸的架构,其他部位单看并不特别,但以最合适的大小和形状,分布在最恰当的位置,成就了另一种细水长流的美感。 然而笑起来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尖尖的嘴角上翘,温润和谐的脸立刻生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阴雨绵绵天,你缩着身体站在勉强能遮雨的屋檐下等雨停,心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沉,不小心溅到皮肤上的雨滴让人心烦。 但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雨里跑过来,全身被浇得湿透,他却毫无顾忌,还偏头对你一笑,湿漉漉的黑发不停往下滴水。这雨就突然从四五月的梅雨,变得像夏天高温里一场冲淡闷热的暴雨,然后你也会生出闯进雨里,放肆感受被雨淋湿的冲动。 此刻他还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许岛蜻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莫名很眼熟,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他依然毫不躲避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凌戈有那么几秒钟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岛蜻也在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还没想出答案,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副很无奈地语气。 “说真的,这梗稍微有点过时了,但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 十一点到了,两人起身往电梯口走去。轿厢门是一面光滑清晰的镜子,映出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凌戈目光灼灼,镜子里的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后挽着一个随意的低马尾,颈侧散落了几缕头发。 “叮”的一声响,许岛蜻抬头,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和他们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许岛蜻见他两手都不得空,礼貌询问道:“您到哪层?” “十七楼。” 她帮按电梯后,对方向她道谢,她摇头表示不客气。倒是凌戈和男人四处打量的眼神对上,张口就问道:“您这是钓鱼去了?收获不小啊。” 蜻蜓飞行日记 第4节 “嗨,早上下了场暴雨,下午鱼格外好钓。要不是家里老婆催,我非再钓一会儿不可。” “钓的都是些什么鱼啊?” “鲫鱼偏多,也有几条鲤鱼。”他掀开一角桶上的布给他看,“诺,这条最大的鲫鱼,估计能有五斤。” “真够厉害的。”凌戈啧啧称叹,“您家里用不着买鱼吃了吧?” “钓了几年,家里冰箱就没缺过鱼。”他热情地招呼道:“你抓两条去尝尝,这是野河里钓的,味道比市场上卖的要好。” “你吃鱼吗?”凌戈突然转头,询问一旁的许岛蜻。 她本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陡然被点名,茫然又诚实地点头。 “行,那我在您这儿买两条吧。我也挺爱吃鱼的。” “嗨,买什么呀,邻里邻居的几条鱼而已,你们拿去就是了,我家里冻了一冰箱的鱼。” 电梯到了十七楼,男人站在门口招呼道:“来来来,你俩跟我进屋,我找个袋子装两条。” 凌戈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许岛蜻懵懵地跟在后面,进电梯的时候她两手空空,坐了趟电梯出来,手里就多了两条鱼和一把菜,还有先前那什么王哥李哥。 她问他:“你之前在这边住过吗?” “没有,这房子是前两年买给我哥的,我之前都没来过。” 许岛蜻在心里刷新了一百次对凌戈的认知,这人是社交悍匪,她要离他远一点。 刚刚要不是她客气的再三拒绝,他们就不止提这么两条鱼回来了,凌戈还一脸遗憾道:“郑叔,就不打扰您和阿姨休息了,下次有机会您带着我一起去钓鱼,我也学习学习。” 哄得人眉开眼笑,连连表示:“你们以后不用买鱼,想吃就来我这儿拿。” 许岛蜻在一旁僵硬地全程挂笑,就像小时候跟她妈去不熟的亲戚家拜访一样,疯狂地在心里喊着走啊,我要回家。 刚钓上来的鱼还活蹦乱跳,凌戈把它们放进洗碗池里,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会杀鱼吗?” 许岛蜻摇头,她当然不会。 他一拍额头,朗声大笑,“怎么办?我好像也不会。” 许岛蜻也顿然开阔,难怪她看他这么眼熟,“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凌戈笑容定在脸上,滑不溜秋的一条鱼从他手里挣脱。 她认真看着他,他和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5章 二零零五年 他紧盯着许岛蜻,目光灼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她向他解释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照片:“那个应该是你吧?你跟凌律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圆溜溜的脑袋和笑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看了那么几秒就让她记住了。许岛蜻得承认,他有当社交悍匪的客观条件。 “恩,我小学五年级在海边拍的。”他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许岛蜻见凌戈突然就没之前那么兴致勃勃,难道她刚说错了话,不会是戳到了什么家族秘史吧。她回房前偷瞄了一眼,他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指在水里晃悠悠地逗鱼,这种动作放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种鲁智深葬花的忧郁。 第二天难得休息日,许岛蜻依然在六点半准时醒来,靠在床上做了一小时的工作日志,简单洗漱一番,她下楼吃早饭。 电梯停在十七楼,她心想,应该不会吧。 心声刚落,提着装备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按了负一楼,见是她便热络地打招呼,“今天也要上班啊?” “不是,去吃早饭。” “小凌呢,还没起来吧?” “嗯。”许岛蜻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近,然而昨晚刚拿了人家的鱼,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凌戈的样子回应。“您又去钓鱼?” “是啊,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这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也就钓鱼这点爱好了。你们带回去的鱼杀了吗?” 许岛蜻摇头。 “今天煮来吃啊?” 她点头,应该是吧。 “打算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她又摇头,不知道凌戈会怎么做。 “哦,家里是小凌做饭吧?” 这话别有意味,许岛蜻有些心烦,无缘无故被别人扯上这种关系,但她又说不出个什么。还好电梯到了一楼,她赶紧先走了。 吃完早饭回来,正好碰到凌戈拿着卷尺从房间出来。看他神情像是刚起床,一脸惺忪的睡意,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拖鞋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这么早?” 八点半,也不算早了吧。 “正好你在,帮我一下,我要量窗帘的尺寸。” 许岛蜻问道:“换窗帘吗?” “恩,灰色窗帘和这些家具根本不搭。”凌戈嫌弃地环视客厅,“看着就死气沉沉的,你不觉得吗?” “还好吧。”她根本就没怎么注意过这些。 他轻轻啧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嫌弃,仿佛在说:你没有审美。 这大概是和房东同住最大的好处了,自从凌戈搬进来后,添了不少东西,许岛蜻也跟着他沾光。 嫌洗衣机款式太老,以前的租客用过不卫生,换了台新的。 嫌烧水壶不好用,换了一台多功能一体的高级净水直饮机。许岛蜻再也不用每天睡前惦记烧一壶开水,再倒进保温壶。 刚搬进来就请专业的人把每个房间的空调清洗了一遍。 有一天,她下班回来,正好看到他认真盯着墙纸上的一团墨黑,不知道沾染的什么洗不掉的污渍。可惜客厅墙壁用的是一整张壁纸,否则估计他也是想换掉的。 “你说换个什么颜色?墨绿色怎么样?用亮色来中和一下。” 凌镜固定住上边,许岛蜻拉着卷尺往下,一直到落地窗最下边。 “二百五。” 他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岛蜻赶紧补上单位,“高二百五十厘米。” 开玩笑,她怎么敢骂房东。 他脸色缓和,话题转到别处,“这地板颜色也显脏,真不知道当初装修的时候,他们怎么想的。” 许岛蜻想到地板全被撬开的浩大工程画面,赶忙说道:“地板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非要她说出个好看法。 “呃,它好看在这个…”她轻轻跺了跺脚,“踩着好像还挺结实的,是吧?” 凌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他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牛奶和吐司,简单地解决一顿早饭。 许岛蜻在阳台浇花,过了两分钟听见他在厨房里叫她。 “你快看看,这鱼是不是死了?” 凌戈拨了拨水,鱼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缺氧太久了。 许岛蜻也拿手指头戳了戳,好像真是。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庆幸,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挺对不起这鱼的,说不定它们的枉死和她脱不了关系,会不会是她的意念杀死了它们。因为她刚在电梯遇到给鱼的叔叔后,就隐隐有点烦躁,昨天凌戈那意思,应该是要叫她一起吃鱼吧。 “那,是不是不能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最好别吃了。”凌戈遗憾道:“早知道,昨晚上就该杀了。” 许岛蜻一下子就不心虚了,不是她的问题,是它阳寿已尽,鱼命注定。 “这个怎么处理?”她是想厚葬它们。 “我查查。”凌戈出去拿手机。 “哗啦”一声从两人背后传来,刚刚毫无动静的鱼,突然在水里游得欢快。 小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把我埋了。 两人面面相觑,原来鱼也会假死。 凌戈想了片刻,将百度里的“死鱼的尸体怎么处理”改成“新手怎么杀鱼”,他嘀咕着:“清蒸还是红烧呢?” 许岛蜻在房间心烦意乱地转了一圈,看看窗外,外面的太阳逐渐大起来。算了,她打定主意,扎好头发,拎上包出去。 “你要出去?” “嗯,公司加班。”她故作自然地说道。 凌戈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对他穿好鞋,打开门走了。 许岛蜻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这会儿又觉得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去公司加班吧。 虽然是周日,但公司里也不算太冷清,她所在的楼层每天都有人值班。除了小组的同事,其他人基本不认识,许岛蜻独自坐在工位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专注的状态。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非常热爱工作的那类人,只不过除了工作,似乎没什么事情做。而她非常讨厌那种找不到事的状态,会让她陷入极度焦虑和恐慌。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一点,食堂没什么想吃的,许岛蜻下楼去到公司附近一家小店,之前龚欣带她来过两次,介绍说这家店老板是顺德人,做的粤菜非常正宗。 她吃过之后,觉得这家店难得的非常符合自己的口味,于是渐渐成了常客,每个星期都会来。 这会儿店里只有零星两桌人,许岛蜻点了一份牛腩陈村粉,她还很喜欢吃凉拌鱼皮,可惜没那个胃容量,只能眼馋。 吃到一半,店里的客人只剩她一个,老板端了一碟香喷喷的煎红豆糕上桌,用别扭的普通话对许岛蜻说道。“你尝尝这个。” “谢谢老板。”许岛蜻夹起一小块,又香又糯,还不油腻,她夸赞道:“很好吃。” “自己打的糯米,外面吃不到这种口感。”老板自豪地在她对面坐下,她是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女,皮肤黝黑。“你是哪里人啊?” “西安。”她来深圳之后,发现大家第一个问题就是互相问对方是哪里人,明明都说着标准的普通话。龚欣说是因为深圳没几个真正的本地人,就像她,虽然身份证上写着深圳,但其实她爸妈分别是潮州和汕头过来的。 蜻蜓飞行日记 第5节 “哦,北方人,难怪你这么高这么靓咯。那你怎么想到来深圳呢?” 许岛蜻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了,但她自己也没个答案。 为什么来深圳? 她不知道。 大四的寒假她拿到了一份北京的offer,实习期表现得也很好,只等毕业就转正。一个多月前,她回学校参加答辩,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就回北京。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几位老师都是熟面孔。回答了几个专业问题后,话题终于随意了点儿,有个老师问道:“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未来是怎么规划的?” 提出问题的是传感器技术专业课的老师,曾经邀请过许岛蜻本科毕业后到他门下读研,但她那时正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丝毫没有这个想法。后来大三下学期这位老师又推荐她去参加宾大的一个交流项目,愿意给她写一封推荐信。 这件事许岛蜻倒是认真考虑过,她专业课gpa4.0、有省奖经历,语言成绩也达标。遗憾的是虽然学校减免一部分费用,但其他的报名费、保证金、医疗费、生活费一系列费用,至少需要两万美金的银行存款证明,让她不得不放弃。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前先去北京工作,努力存钱,以后有机会的话,想申请国外的大学深造。” “以你的资质和努力,未来一定不会差。”老师乐呵呵地说道:“不过也不能光顾着工作存钱,享受生活,感受当下也很重要,北京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 当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北京度过四年大学时光。 答辩结束的当天,她与关涵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下午又去了一趟高中学校,站在校门口,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晚上六点,许岛蜻在候机的时候,向上级申请了辞职,并提交了正式的辞职报告。 再然后,她就来了深圳。 许岛蜻转移话题,“老板,你这店开了多久啦?” “今年是第十一年了,我记得很清楚,零五年的劳动节那天开张的。” “好巧。”她环视店内一圈,“零五年我刚好十一岁。” 关于二零零五年的记忆,许岛蜻能想起来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各种水果口味的蒙牛酸酸乳风靡一时,大街小巷都在放张含韵的酸酸甜甜就是我,大到许岛蜻七十岁的外婆,小到她上幼儿园的表妹,张口就能哼出旋律。然而无论她怎么恳求,梁春玉依然只买每日鲜牛奶。 住在隔壁的向思文便替她想了一个办法,让小学三年级的向思邈和她偷偷换着喝。但这件事没过多久就被梁春玉发现并狠狠教训了一顿,说她缺心眼,酸酸乳既没营养,还比纯牛奶便宜。因祸得福的是她的身高在这一年突破了一米六,慢慢开始站在女生队伍的末尾。 第二件事,向思文家买了电脑,她和向思邈因为电脑放在谁的房间打了一架,小学三年级的向思邈自然打不过已经小学毕业的姐姐,不得不屈服。许岛蜻作为胜利方的后援会,注册了人生中第一个企鹅号,昵称叫会飞的小蜻蜓。 第三件事则说来话长,不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许岛蜻依旧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 第6章 论起名的重要性 那是五年级下学期开学的头一个星期,班主任突然手拿一张白色a4纸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告诉大家,学校组织了一了个“交笔友”的活动。 在距离户县千里之外的深圳,有一批和他们一样大的同学,等待着成为他们的笔友,他们可以互相交流,分享彼此的学习和生活,共同进步。 放到现在他们就会明白,这个活动肯定不是他们这种十八线小县城的学校能组织起来的。说不定他们笔友听到的版本是: “同学们,现在有一批同龄小朋友给你们写了一封信,他们在一个贫穷又落后的地方学习,我们要耐心回复他们的疑惑,用善良与爱心给他们带去温暖。” 深圳这个遥远得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城市,当时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躁动,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关于深圳的事情。 “我们家有个亲戚在深圳打工,一个月能挣好多钱呢。” “深圳离香港很近,说的也是粤语,根本听不懂的。” “我小时候去过深圳,离我们这里好远的,要去西安坐飞机。” 许岛蜻的同桌叫高小瑜,是一个矮矮瘦瘦的文静女生,她对许岛蜻说:“深圳有个世界之窗,里面可以看到很多世界著名的建筑,凯撒宫、悉尼歌剧院、埃菲尔铁塔,对了,还有埃及金字塔。” 前面两个女生也被吸引过来,那时候班里正传阅着一本以埃及为背景的少女漫画,大家对这个异域国度怀抱着巨大的憧憬与幻想。 “你去过深圳?你什么时候去的?”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爸爸在深圳工作。” 许岛蜻羡慕的不得了,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坐大巴车一个小时就能到的西安市。许万东自从前两年去了市里工作,她每个寒暑假也有一半的时间在那儿待着。 “每人选一个同学,写一封信给他,请大家保证文明用语,内容积极向上,周一带到学校,统一寄出去。” 成绩优秀、深受老师喜爱的好处就是她看似随意的走下讲台,将纸递给第三排的许岛蜻,让她获得了优先选择权。 许岛蜻接过来一看,纸上除了一长串名字,什么都没有,没有性别、成绩介绍、性格爱好。 现在想来这属实是一个开盲盒的游戏,她的特权大概就是能选一个更好听更喜欢的名字,许岛蜻和高小瑜凑在一起看名单。 白小雅 陈嘉欣 侯兆宇 梁伟杰 刘天乐 凌准 郑美玲 于浩然 ...... 不过看了三秒钟,她小手一挥,在名单后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选他?”高小瑜心里惋惜,本来她想选这个人的。 如果一定有一个选择的理由,那大概是因为凌准这两个字,在一众名字中,显得格外简洁有力。 许岛蜻从没想到在这短短几秒之间,做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选择。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圳,丝毫不知自己被选中的少年,此刻正一脸郁闷地看着桌上的三八线。 “陈嘉欣,你没搞错吧,为什么是我三你八?” 周六上午,许岛蜻一个人在家,将特意在书店买的信纸垫在厚厚的书上,前思后想,提笔落字。 凌准同学,你好: 今天是周六,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但还是有一点冷。 很开心能和你成为笔友,先向你自我介绍。 我是陕西省西安市户县东门小学五年级的许岛蜻,五月一日我就满十一岁了,不知道我们谁的年龄比较大呢?我的成绩还不错,上次期末考试是我们班级第一名,但是英语要比语文数学差一点,因为我不太会说。 我的爱好是看书、下象棋、打羽毛球、听音乐。我喜欢的歌手有很多,周杰伦、林俊杰、王力宏、张含韵,他们的歌我全都会唱。不过我妈最近喜欢郑源,所以家里cd机全放他的歌。 我最近看的一本书叫《海底两万里》,是老师推荐给我们的,它讲了很多关于海洋的小知识和传奇故事。看完这本书后,我非常想去看海,听说深圳就在海边,你一定经常看到海吧。我同桌说,西安有海洋馆,在那儿就可以看到会表演的水獭,还可以摸它,跟它互动。我还听说深圳有一个世界之窗,里面可以看到埃及的金字塔,是真的吗? 我最喜欢书里的一句话:耐心和持久力胜过激烈和狂热,不管环境变幻到何种地步,只有初衷与希望永不改变的人,才能最终克服困难,达到目的。 所以我们都要坚持努力,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快点长大,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挣很多钱,再买一个大房子,和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 你的愿望是什么?期待你的回信。 二零零五年三月一日 许岛蜻举着信朗读了一遍,一个污渍都没有,非常满意。她将信纸轻柔地对折起来,装进信封,按照老师的要求只在封面写上对方的名字。 凌准(收) 信寄出的大概半个月后,他们班第一位收到来信的同学在教室里高调的朗诵。 从那天起,经过校门口的传达室时,许岛蜻都要看看小黑板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二十多天过去了,部分同学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深圳的回信,也有像许岛蜻一样每天翘首以待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邮局寄信还分平邮、挂号、ems,速度依次从慢到快,价格也越来越贵。 日复一日的期盼,她终于在四月初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看着信封上那个遥远的地址和邮票,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许岛蜻同学,你好: 我的名字叫凌淮,不叫凌准,这是我爷爷专门给我取的名字。我比你大一点,刚刚过了十一岁的生日。 英语其实很简单,我一年级就开始学习英语了,在此向你推荐《新概念》系列套书和磁带,你可以从第一册跟着磁带朗读学习。 《海底两万里》是我去年看的书,它是一本很有很意思的书,作者还有其他科幻的作品也很不错,你可以去看看。我夏天都会去海边玩,也去过世界之窗,里面确实有金字塔的建筑,希望你有机会可以来深圳,我可以当你的导游。不过我在海洋馆里没有见过水獭表演,但是可以去看海豚表演,也可以摸它。 另外我目前最大的愿望是早点放暑假,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早起了。 周一的早上,凌淮又起晚了,他索性不顾妈妈的催促在家吃完早餐再走,正好赶上坐爸爸的车一起出门。等红绿灯时,他忽然询问道:“爸爸,你知道户县吗?” “什么?” “西安,户县。” “不知道。” 果然像老师说的是个偏僻的小地方,连他博学的老爸都不知道。没看过海,没去过海洋馆,把他的名字认错。写信写的像日记、读书笔记,还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他早就不会这么写了。 凌淮的脑子出现了一个又土又村的乡下丫头形象,扎两个粗黑的辫子,脸上挂着傻笑。 走进校门的时候,周一的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操场上传来庄严的国歌,凌淮站在原地不动。和门卫室的大爷大眼瞪小眼。几秒后他将视线移到一旁,便再次看到收发室门口的黑板上好像有自己的名字。 哦,乡下丫头又来信了。 诶?等等 凌准(收) 他十分抓狂,这个许岛蜻到底是为什么分不清淮和准。 许岛蜻在小黑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很惊讶,她在心里数了数,距离自己上次寄信还没有多久,她的笔友一定是寄的最快最贵的ems。 她昂首挺胸地捏着信封一角走进教室,高小瑜惊讶道:“你和凌淮还在写信吗?” 她的笔友回过一封信后再也没有消息了,其他同学很多也这样。 许岛蜻忍着开心故作矜持道:“对呀。” 她打开信封,拿出那张薄薄的纸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分明是随意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有不光滑的锯齿。 高小瑜好奇地凑过来:“他说了什么?” 许岛蜻的手转了个方向,避开伸过来的头,盯着纸读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就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他期中考试考得不好,被爸妈骂了。如果我暑假去深圳玩的话,他可以当我的导游。” “真好。”这次终于轮到高小瑜羡慕地看着她。 蜻蜓飞行日记 第6节 许岛蜻将纸重新叠好放进信封,装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深圳离我们太远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邮局门口,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想着那封信,闷闷不乐地往家走。 “蜻蜓,地上的蚂蚁全被你踩死了。” 许岛蜻抬头,看到来接她放学的许万东,开心地扑上去,“爸爸,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回来有点事。” 许岛蜻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先前沮丧的心情一扫而光,一路上缠着老爸说这说那。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盘菜,还有在楼下买的卤味拼盘,梁春玉还在厨房煮汤,许岛蜻感叹每次爸爸回来伙食都特别好。 梁春玉闻言没好气道:“你每顿要是能多吃点,山珍海味我也给你做,外婆家的小鸡崽子吃得都比你多,喂你和喂鸡有什么区别。” 许岛蜻反驳道:“鸡吃了会下蛋,我又不会。” “瞎说。”许万东这次难得和梁春玉统一战线,“蜻蜓,这样吧,你要是重五斤,爸爸给奖励你五十块。” 许岛蜻在心底略微思考,那还是考第一更简单。她学着电视里的人,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意正言辞对许万东道:“这奖励,不要也罢。” 吃完晚饭在客厅看了半个小时电视,许岛蜻自觉回到房间做作业,刚做完数学题,她妈洗完碗就进房间来了。 “关门干嘛?我们又不会打扰你。” 许万东洗完澡,经过房间又顺手替她关上了门。 “你关门干嘛?” “她又不小了,用不着你一天到晚地盯着,一点隐私都没有。” “她才多大,有什么隐私?你一天又不在家,我不盯着她成绩能有这么好......” 门一关所有的话听不真切,许岛蜻放下笔叹了口气,拿出藏在书包夹层里的信,单薄的纸上只有寥寥一行字。 第7章 道歉 “你是傻子吗?都说了我叫凌淮huai,不是凌准。” 许岛蜻被骂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他可真酷,ems那么贵,他那么远寄来的信竟然就只写这么两句话。跟上课传小纸条似的,想必十分生气。 可她前思后想,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又写错了他的名字。她没有笨到分不清淮和准,只是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时在心里念的是凌准,认定了就很难改过来。 “凌淮,凌淮,凌淮,凌淮......” 许岛蜻碎碎念一般复述着,默念一百遍就记住了。 她将第一次收到的信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虽然他对自己的那些问题礼貌地一一作答,但也仅此而已,还漏掉了那句期待你的回信。 她才不是傻子,他一点都不想和她做笔友。算了,她也是很有骨气的。 许岛蜻抽出书架上的《海底两万里》,将两封信一起夹进去。 五月悄然而至,一年之中许岛蜻最爱的便是五月,五月一日不仅仅是劳动节,还是她的生日。 但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在梁春玉的带领下做家里卫生,规模不亚于春节前的大扫除,屋子里每一个犄角旮旯都得被打扫到。 许岛蜻站在椅子上擦窗户顶部的灰尘,发出一年一度的感叹:她为什么要在生日这天干活啊? “劳动节不就是要劳动。”梁春玉的逻辑很简单,生日要过,节日也要过。 “昨天还是国际不打小孩日呢,你干嘛扯我耳朵。” “新鲜,我还第一次听说有这个节。”梁春玉一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的表情。 “真的,我们王老师说的。” “王老师放的屁,你都觉得是香的。再说,国际不打小孩日和我有啥关系,中国人不过外国节。况且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 不是小孩就能打了??? 许岛蜻在她妈一连串无懈可击的道理中败下阵来,她想说劳动节也是国际节日,但再说下去,她妈可能会告诉她今天是国际打小孩日。 两人合力换被单时,梁春玉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好。” “随便,你看着买。” 挂完电话,梁春玉一脸遗憾,“你爸说今天回不来。” 许岛蜻愣了一秒,笃定道:“你骗我。” “真的,他实在是走不开,说过两天再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不可能。” 梁春玉奇了怪了:“怎么就不可能?” 许岛蜻老神在在地摇头,“爸爸要是回不来,一定会亲自跟我说的,妈妈,你就不要挑拨离间了。” 果然没一会儿,许万东就回来了。 “又不是没钥匙,敲什么门呐。”梁春玉打开门,正在碎碎念的嘴巴张得老大。 门口的男人两手环抱着一个巨大的□□熊,只露出脖子和脑袋,手肘上挎着几个塑料袋。他勉强腾手将袋子递给她,朝屋内大声喊着:“蜻蜓,爸爸回来了。” 许岛蜻应声而出,走到客厅后兴奋的大叫。 “啊啊啊小熊□□。”她冲上去给了□□/熊一个熊抱。 梁春玉问道:“你不会一路抱着回来的吧?” “不抱着难道背着?”许万东一脸理所当然。 梁春玉表情复杂,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路上抱着个屎黄色的大熊,“你不怕别人觉得你有病?” 许万东不再理她,笑意盈盈地问许岛蜻,“喜欢吗?” “喜欢,超级喜欢。”她的头还埋在熊里拱来拱去,嘴巴里编曲胡乱唱道:“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许万东被逗得哈哈大笑,“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当然是你啊,全世界最好的老爸。” “许岛蜻,你个小白眼狼,你爸买个熊就比我好了。” 梁春玉提着袋子去厨房,不一会儿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许万东你有病啊!我让你看着买,你听不懂啊?” “就是不懂。” 两父女在客厅相视一笑。 中午是简单温馨的四菜一汤,许岛蜻努力地吃了满满一碗的米饭,收获了父母满满的夸赞,尤其是许万东。 “不错,今天表现非常棒,希望蜻蜓同学一整年都保持这个水平。”那语气骄傲的堪比她考第一。 下午的任务是拍一年一度的全家福,拍照的地方就在小区楼下,向氏相馆。 这个照相馆是向思文的爷爷传下来的,开了二十多年了,九十年代的风格,现在看来过时的不得了。 从许岛蜻有记忆起,每年都在这儿拍照。照相馆的生意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但向思文家的条件看起来一直很阔绰。她房里的电脑、向思淼房里的游戏机,以及客厅那台时髦的大电视和数不清的cd。 向思文说洗照片的暗房她爸不让进,连她和她弟都不能去。因此许岛蜻一直暗暗怀疑,照相馆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看好多tvb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外面正常的店铺一道一道门进去后,不是犯罪窝点就是警局刑事情报科的大本营。 排除前者,许岛得出结论,向叔叔一定是隐藏在民间的卧底。 临出发前,许岛蜻看着镜子里的两个马尾辫,“妈妈,这会不会太幼稚了呀?” “哪里幼稚了?”梁春玉对她不肯在额头上贴红点的事不满。“你本来就是小孩。” 嗯?明明昨天还对她说“许岛蜻,你又不是小孩了。” 诶,算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照完相后,惯例的一番拉扯。 “向哥,不收钱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真不用,邻里邻居的。再说蜻蜓的照片挂在这儿,不知道给我们招揽多少生意,这不今年又能换一张新的。你们没找我要肖像费都不错了,我哪儿能还收你们钱呐。” 晚上在舅舅家的面馆吃饭,舅妈做了一大桌子许岛蜻爱吃的菜。吃饭间隙,梁飞扬把她偷偷叫去一边,递给她一个盒子。 “是个二手货,但那个人没用多久急着要钱,还是很新的,将就着听吧。”他格外叮嘱道:“藏好点,别让你妈知道了。” 许岛蜻拆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巧的mp3,里面已经下了不少流行歌曲。 “哥,你哪儿来的钱?”梁飞扬今年高二,每个星期五十的零花钱,自己用都不够。 “偷的。” 许岛蜻盯着他,似乎觉得不是没可能,她的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哥长满毛的小腿上。她舅舅的口头禅可是“梁飞扬,你要是敢xxx,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梁飞扬是大家庭里第一个孩子,他长到五岁时,许岛蜻才作为家里第一个女孩出生。她小的时候长得极为可爱,梁飞扬对这个小表妹十分喜爱娇宠,常常带着她满大街地跑。 要是看不懂她那眼神,就白当她哥了。 “你是不是傻,我能为了给你买礼物去偷钱?”梁飞扬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两百块钱你哥还是有的,当然这其中也有你何适哥哥五十块。” “啊!”许岛蜻把mp3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如待珍宝般摸了摸,“那这不就是何适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许岛蜻又狗腿地挽住他胳膊撒娇,她平淡又幸福的十一岁生日就这样过去了。 深圳的五月,气温变幻莫测,凌淮已经换上了短袖,他哥还穿着薄外套。 凌淮把妈妈切好的水果端到凌洲房间,迟迟不肯离开,惹得对方很是不耐烦。“回你自己房间去。” 凌洲今年初二,或许是进入青春期的缘故,看谁都烦,跟凌淮也不像之前那样哥俩好了。凌淮不但不走,还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上次给许岛蜻的信寄出去后没两天,他就为自己的言辞不善后悔,老师都交代了要友善,万一许岛蜻很脆弱,会不会伤害到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等着对方的回信,要是她再骂回来也认了,可偏偏没有回信。 “这都快一个月了,她就算寄最慢最慢的那种,信也该到了。”凌淮有些纠结,“是不是上次我不该那么说她?” “他凭什么还要给你回信?”凌洲语气冷淡,“别人真诚的跟你交朋友,你却骂别人笨,你有没有想过他收到信是什么心情?” “那,怎么办啊?”凌淮觉得他哥哥说得很有道理,诚心接受了批评。 “你说做错事应该怎么办?” 蜻蜓飞行日记 第7节 做错事应该道歉。 凌淮认认真真写了一封工整的道歉信寄给许岛蜻,过了两天又觉得光写信道歉是不行的。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他周末跑到书店买了凡尔纳三部曲再次寄过去。 但等到快放暑假的时候,他也没有收到来自户县的回信。该做的都做了,凌淮把这件事情彻底抛之脑后。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让他印象深刻,七月与爷爷一同出海时被巨大的海浪拍下渡船,幸好旁边一个船员反应机敏,当即跳下去将他救了起来,但他还是在医院住了两天。 凌家没有不会水的男孩,凌淮也是从小就学会了游泳。 然而这次事件后凌妈妈觉得他或许与水犯冲,想起他曾在四岁时就掉进过公园的水池,当时幸好碰到一个好人相救。想到那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因此出院后对他严加看管,不允许他和同学跑去海边玩。 凌爷爷也长吁短叹,怀疑是自己取的名字有问题,这事早几十年他决计不会往这方面想,反而年纪越大越是相信一些有的没的。他老家在广东一个小渔村,十四五岁时便出海打捞补贴家用,中年靠港口贸易起家,一直认为自己行得是水运,所以孙子辈名字里都沾水。 凌淮出院后,他请了个命理大师,对方说水满则溢,须得改名。于是凌淮在百般不情愿下被迫改名,一直到小学毕业,他都没能接受自己的新名字。 暑假过后升入小学六年级,六年级的男生最大的感受就是仿若成为了校园霸主,走路都能横着走。动不动就是:他几年级的?还敢跟我们抢场地。 这天早上凌淮忘了戴红领巾,他两手插兜,装酷地站在收发室门口,打算等检查纪律的同学走了再进去,大不了就是迟到。 收发室的老头从窗口频频望向他,然后朝他招手,示意他进去。 “诶,你是不是叫凌淮。” 凌淮点头,心中有所预感。 “那就对啦。”老头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这儿有封你的信,都放在这里一个多月了。” 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凌淮很是欣慰,许岛蜻这次终于没有写错他的名字。 可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第8章 凌凌七 凌淮: 我接受你的道歉,谢谢你送我的书,我很喜欢。 我暑假去了西安海洋馆,那里真的没有水獭,但是我看到了海豚表演。它身上看起来滑溜溜的很舒服,不过那个工作人员不让我摸它。 我还买了一整套《新概念英语》、录音机和磁带,每天早上跟着磁带读书一小时,第一册已经学了一大半,英语比以前进步很多。 但是我最近很不开心,爸爸妈妈总是在电话里吵架,其实之前他们也常常吵架。上次我问我妈他们会不会离婚,结果被她臭骂了一顿,让我不要想东想西,她说只要我成绩好、听话,他们就不会离婚。我有时候真的不懂大人在想什么,明明是她先问我,如果他们离婚,我要跟谁。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感冒了,没有考好,但是我爸爸说一次考得不好没有关系。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去西安读初中,我猜这次他们可能真的会离婚。 但是我不想他们离婚,我们班有同学父母就离婚了,她每天都不开心,听说还有个后妈对她不好。你比我懂的东西要多,你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爸妈不离婚? 饭桌上,凌淮问他妈:“你和爸爸会离婚吗?” 凌妈赶忙安抚道:“不会,你别多想,我和爸爸上次吵架......” “以后也不会离婚吗?” 桌上三个人齐齐地看向他,凌爸皱起眉头:“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想换个爸爸还是想换个妈妈?” “我很满意。”他不死心继续问道:“舅舅和舅妈为什么离婚?” “因为他们没感情了。” “那大伯和婶婶也经常吵架,为什么不离婚?” 凌妈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大人不能光看自己的感情来决定要不要离婚,还要顾虑孩子的想法。淼哥哥马上快要高考了,大伯婶婶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他。” “为什么......” 他哥最先忍不了,“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凌淮不说话了,闷着头吃饭。 回到自己房间,他把许岛蜻寄来的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开始回信,将自己思考几天得出的结论告诉她。 “电视剧也是这么演的,有小孩了,大人就不会轻易离婚的。暑假的时候,我爸妈吵了一架,在家里不说话。后来我住院的时候他们就和好了,一起关心我。” 凌淮第一次啰嗦写满一整页纸,还觉得有些不够,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自己的意思,他在结尾留下了自己的企鹅号。看着自己书桌上的电脑,又有些苦恼,她知不知道啊? “你先在电脑里下载腾讯□□,然后申请注册,再加我为好友,这样我们就能随时聊天,不用寄信了。” 又担心她那个地方,会不会根本没有电脑? 于是他在后面又补充道:“如果没有电脑就算了,你还是可以写信给我。” 许岛蜻的身体一向很好,虽然看起来瘦,但极少生病,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睡一觉也就好了。 所以当她有些轻微咳嗽和流鼻涕的症状时,梁春玉还没太放在心上,只埋怨她乱吃冷饮,找了两包感冒冲剂兑水让她喝了。 “明天我要去你爷爷家。” “去干什么?” “他不舒服,说是心口疼。这个时候就不叫他亲儿子女儿去,有事就知道找我了......” 听着碎碎念,许岛蜻盯着手里冒热雾的杯子出神,趁着她妈收拾东西的功夫,她起身将杯子里的药剂偷偷倒掉。 第二天早上起床,许岛蜻感觉症状比昨天严重一点,喉咙吞口水的时候都钝钝的痛。 她妈临走前还在叮嘱:“饿了自己热菜,吃完再喝药,别忘了关煤气灶,好好学习,别偷看电视。” 站在窗边一直看到她妈走出小区门口,许岛蜻才穿上外套去隔壁。 向思文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拿不准哪个上手更好看,正连哄带骗地拽着向思邈的手。 “你听姐姐的话,就是试试而已,可以洗掉的。” “五毛钱一个手指头,好不好。” 向思邈不配合,跟个濒死的小鸡仔一样在他姐手里挣扎,看到许岛蜻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 “救我,蜻蜓姐姐。” 许岛蜻是来借电脑的,当作没听到求救,直直坐在电脑跟前。她登录自己的账号,开始添加好友。 凌淮的网名叫凌凌七,头像是一只鼓着眼睛的绿色青蛙,他这会儿大概不在线,她发送的好友申请没有得到回复。 向氏姐弟的争吵还在身后继续。 “向思邈,你别逼我揍你啊。” “这是女孩子涂的,你放开我,我要告诉爸爸。” “告状精,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你去告啊,你看爸爸管不管。” “思文姐,他说得也没错,男生在手上涂指甲油确实不太好。”向思邈感动地看着她。 “要不涂脚上吧。” 向思文转念一想,对啊,反正都是试色,“你快来,帮我摁住他。” 这下向思邈反抗得更加剧烈,可惜双拳难敌四腿,一阵人仰马翻后,他双眼含泪,屈辱地躺在床上。 “橙色太显黑了,紫色好看点。” “主要是向思邈夏天晒得黢黑。” “这瓶有点臭。” “是他脚臭。” 向思邈腿一抽,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许岛蜻摸摸他的头,软软地劝道:“乖啊,别动,要是把指甲油蹭在你姐床上,她会揍死你的。” 温柔的毒药,最为致命。向思淼立刻不动了。 电脑发出一阵咳嗽声,许岛蜻赶紧坐过去,是凌淮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凌淮,我是许岛蜻。 凌淮早在看到这个网名时,便猜到是她。 凌凌七:你家有电脑? 会飞的小蜻蜓:没有,我在别人家里。 凌凌七:哦。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许岛蜻敲敲打打又删删。 会飞的小蜻蜓:你在干什么呀? 凌凌七:我不是在和你聊天? 会飞的小蜻蜓:哦 正在许岛蜻犹豫是不是该下线的时候,对方又发来消息。 凌凌七:你爸妈和好了吗? 会飞的小蜻蜓:不知道,我爸爸快一个月没回来了。 凌凌七:那你怎么办啊? 会飞的小蜻蜓:我想了个办法,他一定会回来的。 凌凌七:什么办法? 会飞的小蜻蜓:保密,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许岛蜻回家喝了点梁春玉早上煮的小米粥,然后顶着头晕学习了两小时。下午四点,梁春玉打来电话告知她今晚不回家。 她去客厅打开电视,分别记住了遥控器的摆放位置以及频道音量的设置,坐在沙发上放心大胆地看到五点半。直到有了一丝饿意,起身去父母房间拿零花钱。 许岛蜻家是这层楼最小的户型,只有七十个平方,但胜在干净温馨。爸妈房间的布置也十分简单,除了床和衣柜,就只剩下一个有三层抽屉的大斗柜,家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最下面一层抽屉除了一些现金,还有各种证件和一本厚厚的相册。 小的时候她最喜欢趴在床上听爸爸讲每一张照片的故事。相册的首页是他们家第一张全家福,梁春玉穿着一条连衣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许万东穿着皮夹克站在一旁揽着妻子的肩,而她则在妈妈还不太显怀的肚子里。 许岛蜻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照片,记忆中很少见过爸妈有柔情蜜意的时刻,永远都是妈妈不停唠叨,爸爸装聋不理。她突然冒出一个伤感的念头,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还有没有照全家福的机会。 晚上洗澡的时候,她打开冷水,先从小腿开始淋湿,皮肤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汗毛也竖起来。拿着花洒慢慢地往上面挪,打着冷战,散下头发,整个人站在花洒下从头到脚被冷水浇透。她紧闭双眼,想象着自己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脆弱又坚强,整个人散发出楚楚可怜的凄美感。 过了会儿身体终于冷到麻木毫无知觉,她才关水。又怕前功尽弃,硬生生站了十分钟后才穿上薄薄的秋季睡衣,僵着身子回房开窗,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蜻蜓飞行日记 第8节 十月的夜里很凉,风一阵阵吹进房间,许岛蜻坚持着不盖被子,脚指甲盖都呈现出乌青色。 一整晚反反复复地睡着又醒来,直到早上五点的时候完全清醒。身体虚弱无力,走路都要扶着墙,喉咙像被一把火灼伤,耳朵也莫名其妙地痛。这样的情况下精神却异常亢奋,许岛蜻觉得自己的大计将要得逞。 周一在操场上开早会,她终于在唱完国歌后倒在地上,最后的视线定格在围过来的人群。被人背起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给我爸爸打电话,一定给我爸爸打。” 许岛蜻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中醒来,入眼一片白,手背上戳着针头,打着吊瓶。许万东和梁春玉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正在病房的角落里压低声音争吵。 “你怎么照顾孩子的?都照顾来医院了。烧成那样,再晚来一会儿就出大事了。” 梁春玉第一次气势上败下阵来,语气不无自责,“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有点咳嗽,我也没想到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 许万东看到女儿躺在病床上,满脸通红嘴唇开裂的样子,怒不择言:“蜻蜓要有点什么事,咱俩没完。” “你凭什么跟我没完?我要不是去看你爸,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看到他那副全部怪罪她的样子,梁春玉本来愧疚的那颗心瞬时怒火冲天。“你两手一撒家里的事情不用管,我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得随时看着你爸,我做得少了?许万东你说话讲点良心,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我怎么就没管了,我没往家里拿钱?也就是这两年没在家,以前哪天我没带孩子?” “别以为你现在能挣几个钱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耳边竟是他们的互相指责,加上身体传来的不适,许岛蜻止不住地抽泣,她都这样了,他们怎么还在吵? 许万东率先听到动静,来到病床前,声音放低,“告诉爸爸,是不是不舒服?” “别,别吵架。”许岛蜻哭得发抖,话说不利索了,那模样简直是在剜他的心。 许岛蜻在医院住了一天一晚才回家,许万东就在家待了整整五天,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这次的自虐行动似乎取得了成效。爸爸妈妈和好了,许岛蜻在她妈每天的温言细语中渐渐迷失了,居然提出了晚上吃泡面的要求,别的都不想吃。梁春玉忍了又忍,最后的底线就是在泡面里煮了一颗鸡蛋和小青菜。 只过了几天,她就活蹦乱跳了,上网的时候无比自豪的和凌淮讲起这件事。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多亏你上次在信里说的那些,我才想到这个办法,果然有用,我要郑重感谢你。 凌淮在电脑那头深吸一口气,“不要谢我。” 会飞小蜻蜓:要的。我妈说要是再晚会儿去医院,我就烧成傻子了,嘿嘿。 凌凌七:...... 会飞的小蜻蜓:我打这么多字,你只打六个点!不好! 凌凌七:我看你已经是个傻子了。 会飞的小蜻蜓:...... 第9章 网上冲浪 向思文上了初中,和许岛蜻混在一起的时间大大减少,她只能每周末去上网。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你上网的时候可以帮我也登一下吗,密码是19940501 凌凌七:你的生日? 会飞的小蜻蜓:嗯,很好记吧。 凌凌七:不要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容易被别人盗号。 会飞的小蜻蜓:不会的,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的生日,登记的不是这一天。 许岛蜻养了一个□□宠物,每次上线都要给它喂食、洗澡、学习考试,带它打工赚钱,参加寻宝乐园。可是她上线的时间很少,等级增长缓慢,眼睁睁看着同学的宠物都组队结婚了,只剩它一个人单着。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凌淮,我的宠物十五级了耶。你可不可以让它们结婚啊? 凌凌七:不可以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这样,他才不会每天一放学就打开电脑,帮她加速升级。 会飞的小蜻蜓:求求你啦,我同学的都是mm,她们都和别人结婚了,谁让你的宠物是gg 凌凌七:不行 会飞的小蜻蜓:可是我真的好想要宠物蛋,而且还可以领礼品呢。 凌凌七:我不想要。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你是不是要和别人结婚啊? 凌凌七:和谁都不结。 会飞的小蜻蜓:这样不好吧?长大了就是要结婚啊,怎么可以不结呢? 会飞的小蜻蜓带着结婚戒指在大教堂的牧师处发起过两次求婚,凌凌七都没有接受。 向思邈在一旁开心地安慰她:“蜻蜓姐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快十五级了。” 许岛蜻十分嫌弃,她的宠物怎么能跟比她小的宠物在一起。可是她没有几个朋友,更没有玩得好的男生,只能去问梁飞扬。 “哥,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你是脑袋发昏。” 到了再一次上网的时候,她想这次一定要说服凌淮,登录账号后却发现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的第三次求婚,大教堂的山羊牧师处已经有了她的婚姻信息。 您的结婚纪念日是:2006年6月20日配偶是:凌凌七 许岛蜻开心地把鼠标一丢,转头冲床上的向思文嗷嗷地叫起来。“哈哈哈哈,我结婚啦,可以生蛋啦。” 她要带着小宠物蛋去学习打工赚钱,然后长大了让它继续结婚,蛋生蛋,蛋生蛋,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向思文爱怜地看着沉浸在养成系喜悦中的许岛蜻,太幼稚了,幼稚得可爱。哪里像个准初中生,简直跟向思邈没区别嘛。 想到这儿,回头一看,向思邈正板着脸生闷气,一拳打在她的枕头上。 “向思邈,谁准你进我房间,滚出去。”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她总锁着房间门,不让他碰电脑,他的宠物早就到十五级了。 户县一共就四所初中,原先水平不相上下,但近五年来一中升学率远远高于其他几所中学,并且有着直升高中部的优势,成为名义上的重点中学。稍微重视学习的家长都想方设法的将孩子塞进这里,但小升初本身是要按照区域划分,于是暗地里又多了许多弯弯绕绕。 许岛蜻所在的片区对应的本来是朝阳中学,就是向思文目前读的那所学校,从家里步行到校不过十五分钟。许万东本来想将许岛蜻初中接到西安读书,无奈活动尚不到位,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活动一中。 哪儿成想小学毕业考试完没几天,王老师打来电话,多的没提,只轻描淡写地说一中下周有个考试,问许岛蜻想不想参加,具体考什么也一概没说。 梁春玉立马领悟到其中的意思,在电话这头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向对方道谢。电话一挂,第一次在许岛蜻面前夸赞道:“诶,你们王老师真是不错。” 许岛蜻就这样迷迷瞪瞪上了考场,考试当天早上还照例听了会儿英语磁带。梁春玉专门请假送她去考试,到了学校才发现来的人并不多,似乎更多人压根儿不知道这场考试,她更加确信这是针对性的升学测试。 当天仿若幸运之神特意关照。 第一门考的是许岛蜻的强项数学,她毫无阻拦一路顺当做到试卷末尾,发现有一道选做的数独加分题。许岛蜻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经常和凌淮玩数独比赛,看谁能更快解出来,两人争强好胜,早已超过了试卷的难度,所以她轻轻松松就填上答案。 更离谱的是到考英语的时候,选择填空中竟然有她早上刚听的录音中的一小段原文。 许岛蜻毫无悬念地考进一中,梁春玉望着省下来的五千块钱,第一次感受到学霸妈妈的实际好处。 许岛蜻暑假照例去了西安,待到开学前一个星期才回家,时隔一个多月回到户县,向思文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去打生长激素了?” 她的身高如雨后春笋般蹭蹭往上长,超过了大多数同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小组里没有女生,大家就默认把擦窗的任务留给她,请她帮忙拿黑板顶上的粉笔,运动会没人愿意参加的比赛第一个写她的名字,仿佛长得高就一定体育好。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又长高了两厘米。 凌凌七:你现在多高? 会飞的小蜻蜓:我快一米六五啦,他们都说我以后肯定会长到一米七。 会飞的小蜻蜓:你多高啊? 凌凌七拒绝回答。 会飞的小蜻蜓:哦,我知道啦!凌淮,你没有我高,所以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凌凌七:放屁 会飞的小蜻蜓:不可以说脏话! 凌凌七沉默 会飞的小蜻蜓:没关系啦,我们班好多男生都比我矮,而且我爸爸说了,你们南方人个子不高是正常的。 你的好友凌凌七已下线。 对许岛蜻来说,进入初中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课程繁重一些,她每天还是和原来一样。总要抽出点儿时间来看电视看闲书,该学学该玩玩,直到第一次期中考试取得年级第十名的成绩。 许岛蜻内心惶惶,她人生中还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名次,一时为自己的过度贪玩感到后悔。期末考试前一个月,许岛蜻给凌淮发信息。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最近不上网了,要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凌凌七:你就这么想考第一名? 会飞的小蜻蜓:当然啊,难道你不想当第一? 凌凌七:这是想不想的事吗? 会飞的小蜻蜓:只要想就可以啊。 真是又狂又拽,换个人这么说凌淮可能早就冷笑了。可是这话从许岛蜻口里说出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其实他的成绩也并不差,一直处于上游,但他除了学习还有太多别的爱好,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有限,自然从不想考第一的事情。 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凌淮有些热血上头,考第一的滋味他还没尝过呢。 寒冬的清晨六点,天还没有一丝亮光,许岛蜻的房间点亮了整栋楼的第一盏灯。为防止自己困觉,她醒来衣服都不穿,赶紧先去开窗。冬天户外清晨都是零下的温度,风一吹,人咯噔一下就清醒了。 早上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所以她一般背英语和政治历史。她会把英语书里的每一篇课文熟读到能背的程度。许岛蜻有一个毛病,只要是书里的内容,不管是封面还是尾页的出版信息,哪怕是插画里的文字,角角落落她都要看一遍。这样做很浪费时间,因为要考的重点都已经勾画了,但她总是乐此不疲。 晚上回家吃完饭后,先完成其他作业,数学则留到最后。除了学校发的练习册,她自己还买了一本单独的来做,常常做完就到了十一点。语文是她的短板,尤其是阅读和作文失分最多,许万东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吟。所以她买了好几本优秀作文大选,每天至少看一篇范文,背两句名言素材。躺在床上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学习遇到阻碍时,□□熊是她忠实的学生。梁春玉好几次偷偷从门缝里看进去,许岛蜻正在对着□□熊一本正经地讲课。 “那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要从它的原理讲起......” 她很是欣慰,小学的时候她总要盯着许岛蜻,不让她关房门,生怕她三心二意。现在才发现压根儿不需要,因为她只要进入了学习状态,就自动屏蔽外界干扰。 考试的当天早上,许岛蜻依旧是六点起床,打开窗户,入眼一层薄薄的暖白,这是户县今冬的第一场雪。小城里的大部分人还在酣睡,丝毫不知外面下起了雪。她把手伸出窗外,几粒飘飘扬扬的雪星子落在掌心,转瞬即化,只剩冰凉的湿意。 晨间的寂静,不眠的星光,奋笔疾书的每一刻,成就第一名的快乐。 深圳的冬天虽然不会下雪,没有北方那么冷,但凌淮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是被冷空气冻得激灵一下。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凌洲竟然也在,从他上了高中之后,每天不到七点就出门了,两个人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早饭了。 “你怎么还没走?” “哥哥感冒了。”凌洲身体从小就不是很好,一到冬天就会感冒,凌妈妈给他端来一杯热牛奶,叮嘱道:“你去换那件黑色羽绒服穿,最近几天温度低。” “我不冷。”凌淮接过牛奶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蜻蜓飞行日记 第9节 “喝这么多,你是奶牛吗?” “奶牛不喝牛奶。” 凌淮上下打量了他哥一眼,他最近在研究身高的问题。女生在青春期早期发育比男生更快是很正常的,所以许岛蜻现在比他高也没什么。 可他仔细研究了家族男性的身高基因,三个堂哥均已成年,最高的也就刚刚一米八,他哥今年高一,身高一米七三。再加上爸爸和大伯,或许他们家就是没有大高个的基因。 既然他没有先天的优势,那就得后天努力。许岛蜻要长到一米七几,那他就要长到一米八几才行。 在这点上好胜心极强的凌淮做了很多功课,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从饮食到运动两手抓。 每天早晚一大杯牛奶必不可少,以前最不爱吃的鸡蛋和蔬菜也不挑了,牛肉鱼肉虾肉,来者不拒。坚持运动,最常规的是打篮球,另外就是每天放学后一路快走或者慢跑回家,睡前拉筋十分钟,周末去游泳,在家没事儿就爱跳起来摸门摸窗,家里人一度怀疑他得了多动症。睡眠这件事是不需要努力的,他最爱睡觉。 大半年过去,全身骨骼肌肉有了明显变化。就连凌洲也悄悄在自己房间学他跳起来去够门框。 刚放寒假一个星期,许岛蜻告诉凌淮自己要去镇上的外婆家住几天,那里没有电脑。但一直到快过年,她似乎都没有回来。 他每天登录两个人的□□,然后开着隐身状态,许岛蜻的账号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亮了。这期间有好几个人找过她,不同设备无法同步消息,怕她自己登录的时候看不到信息,凌淮只能任由右下角的头像闪烁不停。但最近几天同学分组里一直有个叫杨婷婷的女生时不时给她发消息,他不慎点进去。 “许岛蜻,后天出来玩吗?我们有好几个人,姜波和他朋友也去。” “听说你考了年级第一,太厉害了,恭喜恭喜。” “你没上网吗?你不会放假也在天天学习吧,太可怕了。” “许岛蜻,我们打算在过年前两天去游乐场玩,姜波也来,你一定要来哦。顺便把数学作业带出来给我抄一下。我家的电话是xxxxxxxxxx,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许岛蜻,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和我们成绩差的人玩啦,886。” 凌淮看着信息皱眉,这什么同学,阴阳怪气。 第10章 成熟女生 大年三十晚上,凌淮在爷爷家跨年。大人围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边看春晚边唠嗑,小辈在院子里放烟花。 烟花鞭炮也就看个闪听个响,多玩会儿难免腻味,到了后面堂哥们支了张桌子玩扑克牌。凌淮在几个哥哥眼里实在是个小屁孩,他只能带着一手的灰进屋洗手,还在心里嘀咕着,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 经过书房时被堂妹叫住:“小哥,□□上有人找你。” “谁啊?” “一只小蜻蜓。” 凌淮愣了一秒钟,三两下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挤到电脑前。 “什么一只小蜻蜓,是会飞的小蜻蜓。”他冷酷无情地关掉一个小妖怪正在吐冰块的游戏页面。“你去外面,该我玩了。” 堂妹争不过他,嘤嘤嘤地跑去客厅告状。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新年快乐啊! 凌凌七:你怎么这么久都没上网? 会飞的小蜻蜓:诶,说来话长。 许岛蜻的外婆与爷爷住在一个镇上,她下午去爷爷家,晚上睡在外婆家。过了六七天准备回户县的时候,爷爷和外婆竟然双双生病了,一个背疼,一个腿疼。于是她只能在爸妈的叮嘱下再留一段时间,一直待到了过年。 会飞的小蜻蜓:对了,告诉你一个超级好消息! 凌凌七:你考了年级第一 会飞的小蜻蜓:啊?你怎么知道的?? 凌凌七:不好意思,我上次帮你登□□的时候,有个叫杨婷婷的人给你发消息,我不小心点到了。 会飞的小蜻蜓:没关系,我不止考了第一名,还比第二名多整整三十分哦。对了,杨婷婷说什么了? 凌凌七:约你过年前出去玩。 会飞的小蜻蜓:诶,她肯定生气了。 凌凌七:姜波是谁? 会飞的小蜻蜓:啊,他也找我了? 会飞的小蜻蜓:他说什么了??? 看许岛蜻的反应,凌淮一猜就知道这个姜波十有八九跟她有点关系。 凌凌七:杨婷婷约你出去玩的时候,说姜波也会去。 会飞的小蜻蜓:诶,真烦。 凌凌七:你喜欢他? 会飞的小蜻蜓:也不是,就是, 会飞的小蜻蜓:怎么说呢,诶,你不懂的。 凌凌七:切,你很懂哦?杨婷婷上次留了她家的电话,我回家了发给你。趁没开学说不定还能和那个姜波出去玩。 会飞的小蜻蜓:行,你回家了赶紧发给我。 会飞的小蜻蜓:你过年好玩吗? 会飞的小蜻蜓:人呢? 会飞的小蜻蜓:有事去了? 会飞的小蜻蜓:那我跟同学聊天了,这几天我都能上网,886 凌淮晚上做了个梦,他在教室里坐得端端正正,旁边的女生时不时用笔戳他手臂,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无奈地脱口而出:“许岛蜻,好好上课。” 周围的同学和讲台上的老师全看过来,戏弄他的女生得逞后俏皮地捂嘴,朝他狡黠一笑。 凌淮就在这一刻醒来。 他是多梦体质,从小到大做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梦,所以即使没见过许岛蜻就梦见她,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梦境中再清晰的画面,醒来都会慢慢淡化。 所以醒来的瞬间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努力想要记住那张脸,却很可惜,这次也是一样。尽管醒来的那一刻他记得清清楚楚,但没过两分钟就模糊的只剩个影子,直到完全想不起来。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要把宠物蛋送给我同学。 凌凌七:不行 凌淮生气,当初许岛蜻为了一个宠物蛋求了他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居然这么轻易就送人了,一点也不懂得珍惜。他觉得自己有权利不同意这件事,毕竟没有他答应和她结婚,哪儿来的蛋。 凌凌七:你不是说它就像真的小孩子一样吗?那你怎么能随便送人呢,这样很不负责任。 会飞的小蜻蜓:不至于吧,它还可以再生呢。 什么玩意儿?不至于??这些话不都是她自己当初说的吗? 凌凌七:好吧,随便你 凌淮不再理她,许岛蜻转头就把宠物蛋送给杨婷婷,因为她之前一直没回消息,杨婷婷不再理她。 现在哄好了同学,凌淮又不理她了。 太难了,许岛蜻叹气。 过了年十五,没两天就要开学了,趁着梁春玉白天上班,她陪向思文去发廊烫头发,那时候最流行的是玉米烫,走在街上十个短发女生,八个都是李宇春同款。 烫完头发,向思文请她去了一家小吃店,她豪气地点了一桌,奶茶、烤肠和一堆炸串。 “会不会点太多了?” “没事儿,吃不完带回去给向思淼。”向思文盯着吧台里操作的男人。“他真的好帅啊,我要多多照顾他生意,这样他就能记住我了。” 许岛蜻看了又看,不敢苟同:“可是他看起来比我们大很多诶。” “成熟男人才有魅力啊,而且我看他也就比我大七八岁。”向思文压低声音,“我以前还喜欢过我爸的朋友呢,我跟你讲,好多男人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女生。” 许岛蜻目瞪口呆,震在原地,“可是凌淮说,喜欢小女孩的老男人都是变态。” “他懂个屁,他才多大。”向思文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新发型,“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许岛蜻摇头。 “不是吧?你没有喜欢的人啊。” 或许是觉得向思文都跟自己说了她这么大的秘密,许岛蜻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 “是有一个一点点喜欢的人,但不是我们学校的。”她说出来似乎有点害羞,“我表哥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经常来找他玩,人特别温柔,还教我打游戏。” 既然提到了,许岛蜻就停不下来。“有一次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吃烧烤,他还特意让老板少给我放辣椒。” “去年我生日,他还送了我礼物,就是那个mp3。”她一脸娇羞陶醉,“还有还有,他的名字也超好听。” “然后呢?” “啊?什么然后?” “就是你有没有跟他告白?他喜不喜欢你?” “我没想过啊,我们都是学生呢。”许岛蜻挠挠头发,“还是要等等吧,至少得等上大学的时候再说。” “我晕,等你上大学,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你现在就应该趁早出击。” “不行,中学生不可以早恋。”许岛蜻坚决摇头。“他也不会的,他在认真学习准备考大学呢。” 开学的第一周,许岛蜻和其他几名学生站在国旗下,手拿奖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校长在前面滔滔不绝。 她有点郁闷,同样是考第一,小学和初中差距太大了。小学的时候还要发本子和笔,她自己几乎没买过,到了初中就剩一张奖状,还得站在这儿,让别人跟看猴一样看她。 她的座位也从最后一排调到了第四排,如果不是身高限制,班主任恨不得把她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坐。近视眼的同学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想坐到前面,这也招致某些同学的不满,但这些她都毫无察觉。 她最近的烦恼来自于父母,许万东总是说工作很忙,由原来的的半个月回来一次到一个月回来一次,这一次甚至有两个月没回家了。许岛蜻猜测他们或许又在闹矛盾,电视剧里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夫妻长期分居的结局一般都不太好。 但是家里的事情她不想跟向思文说,只能给凌淮发信息,他们上个周末都没有说话,许岛蜻不知道凌淮这次会不会理她。 但过了两天,凌淮主动找她。 凌凌七:你这个名字怎么回事? 〆凉ぜロ此季,那麽傷ゾ:好听吗? 凌凌七:难听 〆凉ぜロ此季,那麽傷ゾ:真的? 凌凌七:百分之两百的特别难听。 蜻蜓飞行日记 第10节 这个网名是她和杨婷婷一起在网上选的,但许岛蜻还是比较相信生活在大城市的凌淮的眼光,立马听取了他的建议,决定换一个。 ☆莣情水ヤ:这个怎么样? 凌凌七:不怎么样。 完美の邂逅:这个? 尒可爱の妈:这个? 凌凌七:我还小可爱的爸呢!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找个没符号的。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这个呢? 凌凌七:...还是用原来那个名字吧。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你喜欢会飞的小蜻蜓啊,可是我同学说那个有点幼稚。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我现在想当个成熟女生。 凌凌七:行 从上初中开始,女生陆续迎来生理期,一开始许岛蜻还不懂这些,梁春玉总觉得她还小,也没和她讲过。有一天放学后,她留下来做值日,教室里只剩下五六个人。 一个平时没说过话的女生突然走到她身边,面露难色地问道:“许岛蜻,你有没有那个?” “哪个?”许岛蜻一脸茫然。 “就那个、面包。” “面包?”许岛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饿了赶紧回家吃饭呐。“没有面包,只有牛奶,你要吗?” “不是。”女同学忙摆手,明明周围没人,她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我说的是卫生巾,我来那个了。” 那个? 卫生巾? 那不是她妈房间里的东西吗? 那不是女人才用的吗? 许岛蜻脑中千回百转,又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见过世面,语气沉稳道:“嗯,我也那个了。” 后来她在生物课本上看到了讲男女身体结构的内容,不过生物不是主课程,也不参加中考,老师似乎不愿意讲,便把这节课留给他们自己看书。同学们嘻嘻哈哈,没事找事,和周围的同学唠嗑,翻到其他页,或者做其他作业,就是没人好好看书。 只有许岛蜻作为一个好学生,怀着一颗求知若渴的心,认认真真连字带图看了一遍,全然不顾同桌偷摸打量的眼神。 汲取知识的感觉格外满足,原来如此,她又懂了。 第二天上网她便想和凌淮探讨一下青春期的奥秘,给他发了消息后,他一直没回。她回家吃晚饭前还叮嘱向思文不要下线自己的账号。 向思文玩炫舞游戏时,电脑发出消息提示声,她下意识点开右下角闪个不停的头像,随即爆发出惊人的笑声,响彻房间。 在客厅看电视的向思淼被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疯啦?” 房间里的人依然爆笑,今天竟然没有出来骂他,他好奇地走到房间门口,看到向思文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电脑屏幕上的对话窗口赫然显示。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你来遗精了吗? 凌凌七:女流氓! 凌凌七:你成熟过头了吧。 第11章 少女的心事 向思文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许岛蜻恰好是后知后觉的懵懂,所以两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研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 “书上说,女生一般十二岁就开始发育了,我什么时候能来月经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小学六年级就来了。但是有些人发育得晚就会晚点来,一般初中都会来的,说不定你下个月就来了。我跟你说,来月经一点都不好,会肚子疼流很多血,还不能吃雪糕,不能运动。” 她越说许岛蜻越好奇,恨不得自己明天就能来月经。 为了早点变为成熟女生,向思文给她出了不少非科学方法,比如随身携带卫生巾,于是她的背包里夹层里藏着从妈妈那儿偷来的几片,一直藏到快过期。还有什么多和正在生理期的人待在一起,多喝红糖水啦。 一直到了初二的寒假,许岛蜻依旧没有来生理期。每次看着班上的女生课间神神秘秘跟做贼似的拿出卫生巾去厕所,或者体育课上举手说自己今天肚子不舒服,老师也就不再深究的时候,她总是无比羡慕又向往。据她这两年仔细观察,班里大半的女生应该都来了。 心里越关注什么,就越容易看到什么。许岛蜻在家看电视时就调到了自己平时从来不会看的一档频道。这一期正在讲一个女孩一直到十六岁都没有来月经,家人带到医院经过多项检查后,女孩竟然是男孩,身上还有隐藏未发育的男性特征。 她越看越心惊胆战,会不会她其实也是个男的或者双性人。许岛蜻开始在大脑里搜刮线索,从小她就比其他女生个子高一些,身体也特别好,几乎不生病,小的时候男生都打不过她。最重要的是以前大姨说过,她妈妈怀孕的时候,大家都说怀的是个男孩。 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就算她不是电视里的这种情况,那身体多半也是有些问题的,许岛蜻几乎要被吓哭。 她谁也不敢说,就这样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一边又强迫着自己好好学习。毕竟她这个情况,长大多半不能结婚生小孩了,更应该努力学习,才能挣钱养活自己和爸妈,好好治病。 五月的汶川地震,牵扯着全国上下的心。学校在每个班级放了纪录片,灾区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生灵陨迹,同学们边看边哭。后来捐款的时候许岛蜻从小金库里取出来一百,那时班里大多捐的二十,多一点的也是五十,只有她和另一个同学捐了一百。 没想到班主任竟然为这事给家长打了电话,在妈妈的逼问下许岛蜻只好说出银行卡的事情, 刚上初中的那个春节,许万东悄悄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是压岁钱,以后还会按时往卡里打零花钱,让她自己去买书和喜欢的东西,许岛蜻一跃成为了小富婆。 她妈得知原因后意外地没有骂她,反而嘱咐她好好保管,不要乱花。“对了,你不是想要电脑吗?找你爸爸要吧,他给你买我就同意。” 徐万东知道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隔天就把买电脑的钱转到她银行卡。 那一阵子只要上网和打开电视,都能看到和地震相关的新闻消息,许岛蜻这段时间本就不宁静的心更加蒙上一层灰暗。 她好几次都想把这件事告诉梁春玉,可每次看到妈妈早出晚归地工作就开不了口,背负着巨大秘密的许岛蜻只能更加用功学习。 初二结束的期末考试与以往不太一样,全县五所初中考的是同一套卷子,大家暗自较量,看最后花落谁家。许岛蜻不负众望拿到了联考的第一名,整个假期都在夸奖与赞美中度过。 掌声越涌动,内心越惶恐。 凌凌七:游戏?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不想玩,没心情 凌凌七:玩两把心情就好了,快来,我有好装备给你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不来 凌凌七:我和猴师兄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真的没心情。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你陪我说说话吧。 凌凌七:拒绝,我要陪猴师兄打游戏。 十五分钟后 凌凌七:说吧,到底什么事,最好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许岛蜻敲得键盘噼里啪啦响,将这么多天的担忧和抑郁一股脑发泄出来。 凌淮坐在电脑前挠头,这个事情确实有点大啊 可他一个青春少男哪里懂这种事啊。上次就是因为许岛蜻的敏感问题,鬼知道他当晚经历了什么。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人呢?在不在? 凌凌七:在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你怎么不说话? 凌凌七:我无语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我要真的是个男生怎么办啊?” 虽然他不懂这些事,但也知道概率低下,哪儿那么容易就让她碰上呢。但他还是暖心安慰道:“放心吧,你要真是个男生那我也不会嫌弃你,我们可以做兄弟。” “......” “许老弟?” “我才不要和你当兄弟呢。” “当男人很好的......” 开学的前几天,许岛蜻在自己的内裤上发现了一块洇开的血迹,她不敢相信的愣了好几秒,随后兴奋地大叫:“妈,妈。” “叫什么叫?”梁春玉被她突如其来的两嗓子吓了一跳,手上水都没擦干,就从厨房来到浴室门口。 许岛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伸着脑袋既羞涩又激动地说:“我来月经啦。”看着妈妈有些愣神地站着,“这次是真的,有一大块血呢,难怪我下午的时候还觉得肚子有点疼。” 梁春玉这才返回卧室去拿卫生巾,又进到厕所告诉她怎么用,许岛蜻早就知道了,根本不用教,她一脸飘飘然地走出卫生间。 “内裤放盆里,待会儿我来洗。”梁春玉打量着许岛蜻,当初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已经长得比她还高,骨架修长,亭亭玉立,她又怎么能不老,可是在自己心里女儿永远是个什么都要她操心的小孩子。 “肚子痛不痛?” 许岛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不痛,但是有点不舒服。” “女孩子来生理期的时候不能喝凉水,不能乱吃东西,平时也要多注意保暖,让你穿秋裤就穿,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儿,有你好受的。” 许岛蜻藏不住的兴奋,妈妈开始跟她讲大人的事情了。 看着许岛蜻一脸傻气的表情,梁春玉生出几番心思。许岛蜻五岁以前身体圆滚滚的,除了可爱还瞧不出来长相,少女时期慢慢瘦下来,整个人出落得比自己和老许出色多了。五官皮肤随了她,身高又随老许,带出去没一个亲戚不夸的。 梁春玉心里既自豪又担忧,她自己活到三十多岁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女人如果过早意识到自己的美貌,很可能就只有美貌了。而除了美貌就一无所有的女人,那美貌不仅带不来幸福,反而是一种灾难。 “你现在也是大女孩了,有些话妈妈不说你也应该懂了,要注意和男孩子保持距离。上次在舅舅家,你老是粘着你表哥那个同学玩就是不对的,知不知道?他那么大了,你不能动不动跟他靠那么近,还非得在舅舅家睡。”梁春玉说着说着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喜欢他?” 何适哥哥?许岛蜻脑子轱辘轱辘转得飞快,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不就是一直拉着他陪自己玩儿而已,“没有,他给我玩儿手机呢。” “平时在学校也要注意,不要和男同学打打闹闹的,更不许早恋,好好学习才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 许岛蜻如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先点就完事了。 “好了,明天周末,你今天晚上早点睡,就别学习了,不舒服跟我说。” “还早呢,我想玩会儿电脑。”她毫无睡意,迫不及待想和凌淮分享这个消息。 “不行,早点睡觉。” 许岛蜻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可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十点,还是满腔兴奋。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台灯,拿出暑假作业,做了一会儿就静下心来,做完数学做物理,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她才终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早上梁春玉上班后,她赶紧跑去隔壁敲门,前来开门的是光着膀子睡眼惺忪的向思邈。 “你姐呢?” 蜻蜓飞行日记 第11节 “她早上就和同学出去了。” “哦,那我走了,她回来了你叫我。” “蜻蜓姐姐,我马上也要去一中读书了,咱们早上可以一起去学校。” 许岛蜻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向思邈,你已经不是小学生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独立。”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嘛。” “我现在每天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你又不会骑,再说你每次都拖拖拉拉的。”她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马上就去学。” “等你学会了再说吧。” 许岛蜻回家后打开电脑,凌淮大清早竟然也在线。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嘿嘿嘿! 凌凌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漫客上连载了半年的的漫画昨天出了完结章,真相大白,他对凶手的推测是错的,而许岛蜻早在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幕后黑手。 五子棋玩不过她,数独没有她解的快,斗地主能把欢乐豆输得精光,当初她第一次玩游戏还是他带着,结果没用多久她就能带着一个队到处狙击别人了,猴师兄和其他队友完全沦为她的迷弟。 一开始凌淮还心生不服,但一再被打败之后,终于认清一个事实,许岛蜻比他聪明。 尽管他出生于大城市,所处环境更优越,见识更广阔,他在别人眼里也是很优秀的存在。但他的的确确没有她聪明,她的智商很高,思维灵敏,同样一道难题,她一定会在自己前面想出答案。 许岛蜻从来就不是他偏见里的的什么乡下丫头,要是她在和他一样的环境中,只怕比他优秀更多。好在她情商似乎比较低,这才让他找回些面子。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不是这个啦,嘿嘿。 凌淮正举着水杯咕噜咕噜地灌水,看着嘿嘿二字,忽然似有所感般停住手里的动作,突然心情这么好了,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我来月经了,嘿嘿 凌家两个男孩,今年一个高考,一个中考,都在关键时期,凌妈妈十分注意他们的生活起居。她端着切好的水果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弟弟红着脖子像做贼一样地在走廊上看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凌妈满脸复杂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好吧,哥哥刚过,弟弟又来了。 凌淮关了门坐在电脑跟前,果然是他猜的那样,他现在心情有些奇妙,一边替她开心,脑子里又莫名想到电视里总打的一个广告。 一只喜鹊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道:好消息,好消息! 然后坐在窗前的女人娇羞地骂了一句:“烦死了。” 凌凌七:恭喜恭喜哦 自从上次许岛蜻跟他说过这件事后,为了安慰她,他偷偷地查了好多资料,狠狠科普了一把,该懂的不该懂得,现在都懂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嘿嘿,咱俩没机会当兄弟了。 凌凌七:拜托,你不会真以为我想和你当兄弟吧。 第12章 奇怪的朋友 初三多了一门化学,作业比去年更繁重,许岛蜻吃过晚饭就回房间闷头写作业。不一会儿听到梁春玉似乎在和谁讲话,紧接着她的房门被打开。 梁春玉走进房间说道:“刚刚你向叔叔来过了,向思邈昨天放学的路上骑自行车把手摔了。” 许岛蜻手中的笔顿住,屏住呼吸,难道是因为她那天说的话?向叔叔来兴师问罪了吗? “还好不严重,只是骨裂,打了石膏就从医院回来了。你向叔叔想请你帮忙,他最近走不开,问你这段时间能不能陪着向思邈坐公交,免得人多挤到了。” “啊?” “啊什么啊,我已经替你答应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梁春玉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向叔叔一个大男人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咱们能帮点是点。这几年你爸爸不在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向叔叔也没少帮咱们。” 许岛蜻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向阿姨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向思文刚上小学,向思邈还是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豆丁,话都说不清。这么多年过去了,向叔叔一直也没有再婚,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以往许万东还没去西安的时候,常常骑摩托车带着三个孩子上街,送他们上学。七楼只住着他们两家人,邻里邻居这么多年,已经像是半个亲戚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物理实验课,惯例拖堂五分钟,等许岛蜻从实验室赶回教室收拾书包,再走到校门口时,向思邈已经可怜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 他额头上汗津津的,右手提着书包,脖子上缠的绑带将左小臂固定在胸前,看到她出来也不说话不抱怨,就拿委屈的眼神瞅着她。 许岛蜻小跑过去,自然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又拿出纸巾替他擦汗,“你不知道在凉快点儿的地方等我嘛。” 向思邈耳根微红,微微噘嘴,“我哪里知道你今天这么晚才出来。” “好好好,我的错。请你喝饮料,行了吧。” 向思邈朝着街对面下巴一点,“阑梦。” 阑梦是学校新开的饮品店,超摩登时代的装修风格,对那些内心火热的中学生特别有吸引力。最重要的是这家店早在十年前就有了品牌营销意识,他们店里的所有饮品杯不是普通透明的塑料杯,而是统一都有个巨大的定制logo,只要你端在手上,大家就知道你是在阑梦家买的。一时风靡年轻人之间,在学校附近唯有避风塘能与之一战。 许岛蜻只觉得这个店装修得花里胡哨,还有那个名字,阑梦?很有夜总会的调调。尤其此刻店内还放着能吵死人的音乐,她在里面等了几分钟便感觉头晕,如果不是怕挤到向思邈,她才不会进来。 点完单后,她往店里面走了走,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心有所感地抬头,与一道目光对上。 原来就在店门口坐着一桌打扮成熟但仍然看得出是学生的男男女女,杨婷婷混坐在其中,她的校服穿在身上格外短小紧身,凸显出青春期正在发育的身体,披散着烫过的头发。 许岛蜻刚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两人对视了几秒,彼此默契地没有开口,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旁边一个男生手搭上她的肩膀询问道:“你同学啊?” “嗯。” “哇哦,长得很漂亮啊,叫她过来打个招呼嘛,我请她喝奶茶。”那人不怀好意地调笑。 杨婷婷拍开她的手,拙劣妆容下的脸一垮:“少来,她和我们不一样。” 许岛蜻面色如常,看着店员在各种杯子间熟练得转来转去,取到奶茶后,背着书包从这群人身边走过。两人目光再次撞上,许岛蜻对着她礼貌地微微一笑。 杨婷婷不自然地低下头,看到了指甲上的颜色,莫名地烦躁。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随着操场上的指示板各自找到班级,老师还没来,教室闹哄哄的。有些同学以前就认识,关系未必有多好,但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后格外亲热,立马扎堆坐在一起。原本不认识的同学之间互相一问,哦,原来你是东门小学的,我是你们隔壁附小的。户县就这么大点地方,问来问去间关系就熟络起来。 杨婷婷坐在最后一排望着前面的一派热闹,她小学是在镇上读的,妈妈几年前再婚嫁到了县城,她一直跟着外婆在老家,直到今年上初中才得到继父的同意将她接来县里读书。 “这儿有人吗?”一个女生从后门进来,指着她旁边的空座。 杨婷婷摇头,她和许岛蜻就这样成为了同桌。 她们一起吐槽过唾沫横飞的老师,下课一起去厕所,放学一起回家,一起讨论电视剧和明星,用同一个耳机听歌,一起憧憬长大以后要去许嵩和周杰伦的演唱会,像每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那样。 杨婷婷觉得,许岛蜻很单纯,甚至单纯到有点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她都相信。直到初一上学期结束,许岛蜻考了年级第一。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许岛蜻期中考试的名次也很好,但远没有年级第一这么有冲击力。也许她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单纯,每天看似和她混在一起玩,可能私下悄悄努力学习。 杨婷婷自己都不知道从很早开始她说话就是酸酸的,看到许岛蜻被老师夸奖时心里不是滋味,听到同学讨论她不但成绩好还长得漂亮就会生闷气,尤其是每当听到她自豪地提起在市里工作的爸爸,每个月会给她买书买各种东西,杨婷婷强忍着内心的不适。 她在许岛蜻认真听课时拉着旁人一起阴阳怪气,甚至故意起哄她和最后一排的姜波。 新学期伊始,许岛蜻讲到自己寒假在西安发生的趣事,而想到自己整个假期能在家帮忙带弟弟,否则就要受到继父的冷脸。她终于忍不住冲她不耐烦地说:“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老说西安西安的。” 许岛蜻张着嘴愣了一秒,咬了咬唇道:“哦,好吧。” 开学一周后,她们不再是同桌,许岛蜻的座位被调到了第四排,明明她的身高挡住了后面的同学,可能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吧。 开始她们还像以前那样,等着一起去上体育课,一起去厕所,偶尔上课还传小纸条,但许岛蜻偶尔也会和周围的女生一起行动。 学生时期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幼稚,座位挨在一起就会成为好朋友。 原来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朋友,那她不配当自己的朋友,杨婷婷那个时候是这么想的。 她开始故意不搭理许岛蜻,每次她走到后两排,杨婷婷就假装和周围的同学笑成一片,看着她茫然离开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暗爽。 慢慢的,许岛蜻也不找她了,她们真的再也没说话了。 许岛蜻有了新的朋友,她们那一群都是深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在学生时代,成绩好就有话语权。 看着她们杨婷婷有时候也会独自伤感,尤其是每次考试后看到许岛蜻的名字高居榜首,离得远了反倒能接受她的优秀。 全县五所中学联考,许岛蜻依然稳居第一。班主任在教室里毫不吝啬地宣扬,市里的重点中学早已向她抛出橄榄枝。 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她连县里的高中都考不上,如果继父愿意出钱,那她还能去职高混个几年。 后来想起许岛蜻,杨婷婷记忆最深的是她的名字。那天他们在上一节语文课,老师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含义,或是长辈的殷切期望,或是简单祝福。他一连叫了好几个同学起来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许岛蜻是这么说的。 “我爸爸说我没出生的时候,他查了很多资料,看词典看诗经,给我取了好几个有寓意的名字。但到了我出生的前一晚,他梦到自己在一个没人的小岛上钓鱼,湖面上有很多绿色的蜻蜓在低空盘旋,有一只就停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就给我取这个名字,希望我长大后也能向蜻蜓一样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蜻蜓,许岛蜻,多好听的名字。 不像她的名字,那么普通,从小到大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个叫婷婷的女孩。那堂课上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一个亭亭玉立,她原本打算就这么解释。但最后也没有叫到她,或许连老师都知道这样的名字毫无含义。 而她们的人生也正如名字一般。 许岛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杨婷婷为什么忽然就不理她了,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她试过去找对方,也有写过小纸条,均未得到回复,她也就看开了。 许岛蜻的青春期比同龄人来得更晚一些,她从没意识到这些问题。看不到朋友间的眼色,听不懂他人的话里有话,甚至连别人偶尔刻意为之的伤害都能忽略掉。只会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猛地回想起来,哦,原来她当时是这个意思。 然而这绝不是真正的单纯幼稚,深入追究起来,更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对身边的事情偶尔稀里糊涂,却又在距离遥远的事情上有着朦胧的见解,她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好吧,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她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关系一直特别好的朋友。 但是,没关系啊。她的生活里还有好多其他的小伙伴,热爱装酷的梁飞扬、大胆奔放的向思文、指哪儿打哪儿的向思邈。 还有一个无比默契的凌淮,虽然他们在网络两头从未见面,但他们了解对方的一切,正因为距离的遥远,她才敢大胆地告诉他一些不敢和身边人说的话。 想到这儿,许岛蜻低沉的心情霎时又明亮欢快起来。公交车摇摇晃晃,向思邈站在靠窗的位置,没受伤的右手拉着扶手,许岛蜻站在外面挡着,以免别人碰到他。 她好心的将吸管凑到他嘴边,完全没发现周围人打量的眼光和向思邈红透的耳朵。 “你昨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啊?之前不是说一个星期就能拆夹板吗?” “就说恢复得不好,得再观察几天。” 下了车还要走一小段路,他们刚走到小区门口,竟然碰到向思文今天也回来了,她今年读高二,每晚十点才下课。 “思文姐,你今天没有晚自习吗?” “不想上,逃了。”看到许岛蜻背着两个人的书包,她白眼一翻。“你怎么还替他背包呢?” “他手还没好呀。” 向思文冷笑两声,“向思邈,别装了,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在房间打游戏。” “......” 蜻蜓飞行日记 第12节 第13章 风波乍起 二零零九年,西安和深圳的中考时间恰好在同一天。 许岛蜻的早饭是梁春玉做的肉臊子面,盖上两个金黄的煎蛋加一根火腿肠,每逢考试日的一百分套餐,她从小吃到大。 “诶呀太多了,我吃不完。” “那少吃面条,蛋和火腿肠必须吃完,快点,吃完考一百分。” “迷信,这要是真的,那我吃完就考不上高中了。” “啧呸呸呸,瞎说。” “本来就是嘛,满分是一百五十分好不好,要是啊......”她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嘶嘶作疼,最后勉强把鸡蛋吃完,再也不肯吃了。 “说好话才有好事,知不知道。”梁春玉皱着眉头,早上起来她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反观许岛蜻,轻松得不像要考试的人。 长这么大,许岛蜻从没怵过考试,反而有摩拳擦掌一决高下的兴奋,毕竟这可是她长这么大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这是许岛蜻唯一一门不太稳定的科目,尤其是最后的作文。每次一拿到卷子她首先去看作文题目,好在这一次写得无比顺畅,甚至能边写边想其它的。 自己真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每一次重要考试运气都好得不得了。等她高中考到市里,就能和老爸住一起,妈妈说不定也要去西安工作,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团聚了。 最后一门是物理与化学,卷子上的每一道题都是她曾做过无数遍的,许岛蜻在交卷前二十分钟已经做完并检查了一遍,按照老师的嘱咐本应该是继续检查的,可她却放下了手里的笔望向窗外。 六月末,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最晒,教学楼外有一棵生长极其茂盛的老树,遮挡住了大片光荫,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 有那么一刻,许岛蜻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她的人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夏天。 考试的这两天,怕增加她的压力,梁春玉一直忍住没问,直到考完的晚上才询问道:“考得怎么样?感觉好不好?” “没什么感觉,就跟平时一样。”许岛蜻玩着游戏头也不回,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家里玩游戏,不担心被唠叨了。 “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现在?等会儿嘛。”身后一片安静,许岛蜻赶紧转头看了眼她妈,面无表情就是最差的表情,她只好关掉游戏,悻悻地去打电话。 “喂?” “爸爸,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电话那头有些嘈杂,许岛蜻先发制人。 “用不着问,爸爸相信你肯定考得不错,我连礼物都挑好了。” “什么礼物?什么啊?” “先不告诉你,等下个星期回来给你。” “是手机吗?”许岛蜻好奇地追着问,“是不是啊?” “......” “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啊?贵不贵啊?” “索尼的,四千多,可以拍照,店员说这是现在市面上新出的像素最高的一款。”” “真的吗?太好了,爸爸你不能这周就回来嘛。”许岛蜻惊喜完,下意识地转头看梁春玉,总感觉她下一句话会骂他们乱花钱。 没想到她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她一个小孩子,用得着这么贵的手机?” “这你就别管了,我给她的奖励。” “我当然不管,你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我是跟你说正事。”梁春玉把电话接过去,使了个眼色让许岛蜻出去,她有心想偷听,奈何她妈盯着她出门,还关了扩音。 许岛蜻返回电脑跟前,发现凌淮发来一大串消息。 凌凌七:怎么回事??怎么下线了? 凌凌七:许岛蜻? 凌凌七:你靠谱点行不行?我和猴师兄被你坑惨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对不起啦,刚刚我妈叫我有事。 凌淮默默闭嘴,通过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对梁春玉还是有一定的认知。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视频啊? 他们很久之前就说好毕业后开视频,许岛蜻为此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凌凌七:要是我长得很丑,你怕不怕? 会飞的小蜻蜓:这有什么可怕的? 凌凌七:万一视频后,你发现我长得丑,会不会以后就不想理我了。 试探,这一定是试探。 许岛蜻脑瓜子飞速转动,凌淮或许是长得不怎么样,所以先给她打预防针降低期望。虽然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但是他自己心里肯定是介意长相这回事的,该怎么说才能让他觉得她根本不在乎呢? 会飞的小蜻蜓:我也 她想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长得帅啊,结果一不小心按到enter直接发出去。 凌凌七:其实你也很丑? 凌淮左等右等,许岛蜻也没再回消息,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真是嘴欠,提这个干嘛。现在好了,肯定是戳到她伤心事了。 另一边许岛蜻意外地看着杨婷婷发来的消息,问她明天可不可以出来见一面。 考试的前两天拍毕业照,所有人三三两两看似随意,其实都抱着自己的小心思站好位置。许岛蜻本来是和同桌站在一起,等开始拍照时才发现右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杨婷婷。摄影师站在前面喊三二一,所有人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很多学生都喊着丑死了,重拍一张。 在人群的起哄声中,许岛蜻和杨婷婷偏头相视一笑。 似乎过往的一切芥蒂都没发生过,她们还是课间手牵手去上厕所的同桌。 虽然早已经想通,人和人之间不能强求,但最后能这样,许岛蜻依然很开心。 她和杨婷婷约定好明天下午两点在学校门口见面,再切回到和凌淮的聊天界面,发现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凌凌七:我瞎说的,你别放心上啊。 凌凌七:欸,其实我无所谓的,长相什么的,不重要 凌凌七:别多想啊,真的,我们的友情不能被其他乱七八糟的玷污 会飞的小蜻蜓:没有,我长得挺好看的。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觉得你超级厉害,你懂的东西那么多,好多事情我都没听说过。所以长相一点都不重要,不管你长什么样子,都不影响你是我的好朋友。 凌淮被她真情实感的安慰给惊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边别扭着,一边又忍不住嘴角上翘,真是的,怎么会有女生说自己长得挺好看的。 关于长相这件事,丑的女生会避开讨论这个话题,一般外貌的通常说自己长得丑,漂亮的则是摆手说自己长得一般啦。 凌淮的好奇心就这么被勾上来,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的挺好看到底是多好看。许岛蜻后天要去外婆家,他们约好在十天后的晚上视频,到时两人的成绩都已公布。 当时许岛蜻还想着,要不然明天去剪个齐刘海儿吧,她还是小学的时候剪过,当时女同学都说很漂亮,纷纷效仿。万一不好看,还能有几天时间蓄得顺眼点。 “都九点多了,还不去洗澡。”梁春玉打完电话走出房间。 许岛蜻从这么普通的一句话中听出了她的低气压,看着她走过来,手速极快地关掉对话框,退出□□。反正她白天要上班,自己有的是时间玩电脑。 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许岛蜻哼着歌走向自己房间,刚到门口就被叫住。 “许岛蜻,过来一下。” 叫她全名了!!! 许岛蜻神经紧绷,心中弥漫着不祥预感,此刻她妈坐在电脑前的背影,显得如此冷酷无情。 “干嘛?”底气不足地走到电脑跟前,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她在心里深深地倒吸一口气。 倒霉,刚才太慌张,把下线点成了隐身状态。 对话窗口里的人没有备注,从没聊过天,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一只羊:【许岛蜻同学,你好。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从初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有一次在车棚我不小心碰倒你的自行车,然后你......】 很长一段文字,许岛蜻只来得及看了前两句,差不多猜到又是一个毕业告白的男生。初中三年来,她明里暗里收到了无数告白,早已习以为常。 “我不认识,我以为是我同学才加的。”许岛蜻回答得很无辜 “哦,那这个人呢?”梁春玉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点开她和凌淮的对话框,“这个认识吧?” 她默不作声了,忐忑地站在一旁。梁春玉的手则在鼠标上一直往上滑,但聊天记录太多,怎么也显示不完。 “你跟这个人在网恋?”语气似乎很平静,但是平静之下却隐藏着巨大的怒意。 “没有。” “没有你和男生说这些?”她似乎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将鼠标甩在桌上。“你有没有点羞耻心?” “说话啊,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教你一个女孩子不知廉耻?” “那种事情都跟陌生男的说,你知不知道网上有多少骗子?专门骗你这种学生,骗得女孩不学习,最后只能出门打工,跟别人乱搞,年纪轻轻就生个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我让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能和那些女孩不一样。” 许岛蜻的眼泪不受控制哗哗地往下流,虽然妈妈平时唠叨,但从不会说这些难听的话,她抽抽搭搭解释道:“他不是骗子,他是我小学时候就认识的笔友,后来我们就成朋友了。” 许岛蜻跑回房间拿出曾经的信企图自证清白,梁春玉看完信,然后收起来。 “不管是笔友还是什么友,你是一个女孩子,要学会自尊自爱,要和男生保持距离。”她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语气也和缓了些。“你们平时就只在□□上聊天?” 许岛蜻点头。 “不要再和这个男生联系了,账号和信我替你收着。”梁春玉当着她的面将凌淮从好友列表里删掉,并改了账号密码,什么时候还给她也没说。 “妈!” “你跟我在这儿大呼小叫什么!是不是以为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梁春玉关掉电脑,站起身来。“我告诉你,不管你多大,我都是你妈。初中毕业只是第一步,上高中、考大学、找工作,后面样样都更难。你不许给我掉以轻心,搞七搞八,知道没有?” 许岛蜻含泪点头。 第14章 这个夏天 第二天早上,等听到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许岛蜻才出房间。她简单洗漱后走到厨房,揭开饭桌上的铁锅盖,看到一碗还冒热气的瘦肉粥和鸡蛋饼,她噘着嘴哼了一声,又盖回去。 没什么胃口,喝了个牛奶就算早餐。或许是昨晚的情绪还没彻底过去,她从起床依旧有些郁郁寡欢。突然走道上响起一群男孩子的惊呼声,许岛蜻在沙发上瘫了会儿拿起钥匙出门。 701的大门半掩着,向思邈带了三个同学来家里打游戏,许岛蜻从他房间经过,几个人齐刷刷地抬头看过来。 “隔壁邻居。”他对同学介绍完后,又抬了抬下巴,示意许岛蜻把客厅的电视关掉,“哎,顺便关一下。” 蜻蜓飞行日记 第13节 许岛蜻听话地关了电视,又楞了几秒,然后冲进向思文房间。 “思文姐,你是不是很久没揍过向思邈了。” “怎么了?”向思文趴在床上看小说,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时候揍他一顿了!你知道他刚才叫我什么吗?他居然叫我哎!”许岛蜻还处在不敢置信的状态:“哎??对了,之前还叫我许蜻蜓来着,都不叫姐姐了,太过分了,你快教训他。” “你没发现他长高很多吗,我现在已经打不过他了。习惯吧,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没叫过我姐了。” “他这是叛逆期到了吗?” 哪儿知向思文突然呵呵笑起来,一脸八卦,“理解一下咯,青春期的男孩子,喜欢姐姐很正常的,所以不愿意再叫你姐姐了。” “哈?那他怎么不喜欢你,你才是他姐姐。” “他要喜欢我,那叫乱/伦,老娘给他把头拧下来。你没发现向思邈从小就很黏你嘛,” “......” 向思文熟悉的调调又来了,“理解一下咯,毕竟他从小没妈,我这个亲姐又这么凶,邻居姐姐又漂亮又温柔的,喜欢你也很正常。放心吧,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傻x啊,你个xxxx......”向思邈正在变声的公鸭嗓从隔壁传来,许岛蜻感到一阵恶寒。不行,喜欢她也算半个乱/伦,“快别说这个了吧,我是来找你说正事儿的。” 看她一本正经,向思文放下手里的小说,耐心听她讲。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讲出来。“你说她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尊重我,我一点自由和隐私都没有。” “小蜻蜓,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和这些大人讲隐私,他们就说你有鬼,你和他们讲自由,他就说你是他生的。” 许岛蜻赞同地连连点头,“那我现在怎么办啊?我都和凌淮约好了。” “那你重新再申请一个账号咯。” “可是我不记得他的账号,怎么加他啊。他的账号就在那封信里,我妈肯定把信藏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信上的地址吗?” “没用的,之前我们写信留的都是小学学校的地址。” 向思文为难地想了会儿,“你妈总不可能把信带出去吧,肯定是藏在家里了,你只能在家里使劲儿找了。” 有道理,房子就那么大,总能找到的。 想通这个,许岛蜻心情舒畅不少,她一上午都待在向思文的房间和她一起看杂志,甚至蹭了午饭才走。向叔叔需要看店,一到假期的时候做饭这件事就落在了向思文头上,许岛蜻在厨房边看着她熟练地起锅烧油,然后整个房间散发出菜的香味。 做好饭后,每样菜盛出一点,装在一个特别大的碗里,由向思邈送到一楼相馆去。 许岛蜻每样菜尝了一口,停不住地夸赞道:“思文姐,你好厉害啊,可以和我妈的厨艺比了。” 向思文撇嘴道:“这有什么厉害的,你多做几次一样也会。” “我妈说我笨手笨脚的,不让我进厨房。而且她说油烟味闻多了会没胃口,我本来就不爱吃饭,还做饭的话就更吃不了几口了。” “你妈是把你当公主养呢。我要是不做饭,老爷少爷都得饿死。” 许岛蜻辩解:“她除了不让我做饭,其他的家务都要做的。” 向思邈插嘴,“那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我妈说,结婚一定找一个会做饭的老公,要不然就努力赚钱找个保姆。做饭不是必须要会的技能,学习才是。” “你妈说得还挺有道理。“向思文叹气道:“向思邈这样的男人你就千万不能找,跟个废物一样,他以后不找个会做饭的媳妇儿,估计能饿死。” 经不起刺激的向思淼立马就着了他姐的道,“不就是做饭嘛,谁还不会啊,明天我就做给你们看。” 吃完饭不久,许岛蜻就出门了,怕杨婷婷联系不到自己,她特意提前十分钟到学校门口等她。 一直到两点二十,杨婷婷才来。她看见许岛蜻的时候一脸惊讶,仿佛俩人不是相约,而是偶遇。 “不好意思,我妈中午回来得有点晚,我得看着我弟弟,所以迟到了。”她穿着普通的短袖和长裤,脸上再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完完全全是一张中学生的面容。“我还以为你肯定走了。” 她们一起走进学校,初一初二的学生昨天都已放假,校园里冷清许多。 “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弟弟,他几岁啊?” “四岁多,是我妈和我继父的儿子。平常只要我不上学,就负责照顾他。”杨婷婷在操场边的台阶坐下,“你考得怎么样?” 许岛蜻坐在她旁边,“和平时差不多。” “那一定很好吧,你高中要去市里读?” “应该是。” 许岛蜻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反而是她自己先说:“我考不上高中。” “那你去读职高吗?其实职高也可以的,学一门技术或者读幼师专业什么的,将来也很好找工作。我们家有个亲戚就是...” “他们不愿意出钱让我继续读书。”杨婷婷打断了她的话,“他们想让我去店里帮忙,等过个几年我弟弟大一点,也不需要人看着了,就找个男人把我嫁出去。”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好好读书。” 初中最开始,她的成绩也没那么差,不然她妈当初也不会把她接到县里来读书。 许岛蜻怔住,沉默不语。 午后聒噪的蝉鸣凸显出此刻的静谧,轻轻摇晃的树枝带来一阵微风,她们一起看向烈日曝晒下的操场。 无论如何后悔,也回不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深圳打工。这学期开始我一直在攒钱,他们每个星期给我十块钱,大部分都被我存下来了。有时候还会趁他们不注意偷拿店里的钱,不过每次也就几块。所以我到现在也只攒了两百块钱,只够买一张车票的。”她转过头来,毫不躲闪地看着许岛蜻。“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一定会还的。” “你一个人去那么远,能做什么啊?万一被坏人骗了怎么办?而且你要是走了,你家人一定会报警的。” “做什么都比留在这里好。” “你为什么找我?” 她们已经那么久没说过话了,她还以为,杨婷婷一定很讨厌自己,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不知道,就是想到你了,我们曾经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所以你能借我点钱吗?” 许岛蜻低头,自从梁春玉知道许万东给她的那张卡后就收走了,怕她乱花钱,要等上大学的时候再还给她。可是现在无论什么理由都只会显得虚伪。 良久的一阵沉默后,杨婷婷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走了。如果以后真的有警察找你,你可以把我们今天的话告诉他们。” 初一的时候,班里传出姜波喜欢许岛蜻的事情,几个女生故意走到她的座位前,暗戳戳地当面内涵她:“某些人最爱装逼,表面上乖乖女,背后却很懂勾引男生。” 她们没有指名道姓,许岛蜻只能暗自忍了,还天真地安慰自己,真不一定说得就是她。 是杨婷婷拍桌子站起来骂她们:“某些人不仅长得丑,还嘴巴臭,喜欢的男生不喜欢自己,只能三八骂别人。” 后来她还告诉许岛蜻,下次再遇到这种女的,千万别忍,你越忍,她们越以为你好欺负。 “婷婷。” 许岛蜻终于叫住她,她们曾经当然是朋友。 “你要借多少?”她们一起往许岛蜻家里走去。 “三百、五百,越多越好。” 许岛蜻身上一共只有一百多块钱,她每次积攒到两百就会存到卡里。还有一个放在桌子上很多年的小猪存钱罐,里面有两百多个硬币,所有钱加起来刚好四百。 “对不起,婷婷,我只有这么多了。” 杨婷婷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存钱罐,有一刻的愣神。 她们坐在床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紧紧包裹着房间。 “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 “不等成绩出来吗?” “没有必要。”杨婷婷微笑,“至于你,我想你一定会考得很好,我希望你是第一名。” “我马上就有手机了,到时候我给你发信息,等你到了深圳,一定要和我联系。” “好。”杨婷婷的小灵通响了,她看了一眼站起来,“我要走了。” 许岛蜻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副中国地图,她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深圳和西安的位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凌淮说深圳夏天雨水很多,还会有台风。 婷婷一个人去了那儿该怎么生活,几百块钱能管多久呢?她万一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她们还那么小,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她知道自己劝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婷婷的困难。 她迅速从床上起身,打开门追出去。 她们曾经说好,以后赚钱了,要一起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去全国各地旅游。 “婷婷。”许岛蜻在小区门口追上她,气喘吁吁地取下脖子上的绳子。“这个你拿着,我妈说这是纯金做的,很多店里都会回收,你拿去应该能换点钱。” 这是许万东送她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她生肖属狗,爸爸说下一个本命年,要送她一条更漂亮更值钱的小狗项链。 “你妈会不会骂你?” 许岛蜻取下金坠子给她,自己又把绳子带回去,扮个鬼脸逗她。 “这样不就好了,我到时候挂个其他的东西,她不会发现的。” “许岛蜻,你...” 你以后不要这么傻了,你明明那么好。 你要一直这么好,一直做第一名,一直让人羡慕,一直让人嫉妒。 最后杨婷婷也没说出口,她将坠子紧紧的攥在手里,“谢谢。”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从那以后,许岛蜻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这个夏天注定难忘,继毕业那天的散场,许岛蜻再一次感受到离别的忧愁,也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思考。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凌淮,她的好朋友去了他的城市。 一回到家许岛蜻就开始四处翻找,秉持着她妈一定不会把信放在寻常地方的想法,她在厨房里发现了比信更重要的东西。 在她平时绝不会打开的顶柜里,一本蒙尘的离婚证被静静地压在豆浆机下。 原来那天爸爸不止是专程回来陪她过生日的。 在狭窄的厨房里,许岛蜻看着桌子上在已经冷掉的粥,眼泪静静地淌满整张脸。 蜻蜓飞行日记 第14节 第15章 台风 “8月1日14时30分,深圳市气象局将台风预警升级为黄色,全市进入台风防御状态。深圳蛇口客运码头船班已经部分停运,机场码头下午18点后所有进出港船班全部取消。深圳海域…” 凌戈烦躁地关掉车内广播,他刚从玉麟码头回来,现在正赶往赤湾港集装箱码头。短短六公里路,被堵了整整半个小时。 明明车内空调挺足的,后座业务二部的经理还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敢出声。下午他接到直属领导电话,要他带着运营部的小凌和他们一起去码头,实地检查台风防御工作。 他本来想问,运营部的人去干什么。转头一拍脑袋,诶哟,怎么忘了人家姓凌。 “嗨,台风年年有。” 凌戈随意应了一声,手机发出一连串的震动,他低头看信息。 群里发的全是关于台风的新闻,凌洲从香港回来,让他去接机,凌妈叫他们兄弟俩今天早点去爷爷家吃饭。他看完信息,打开一个对话窗,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终还是发出去一条消息。 “要不我下去看看吧,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多半是前面出什么事故了。” “我问过了,前面两车追尾,已经在疏通了。”凌戈从旁边拿出一瓶水递过去,“您坐着吧,喝口水。” 业务经理客气地接过来,总算松了口气。“依我看,今年这台风阵仗搞得比往年大。” “工棚人员撤离了吗?” “塔吊已经降低了顶升套架,人员还没接到通知。” 过了一会儿,拥堵的车流终于缓缓涌动。他们到了码头检查一番,安全防范措施已经做好,只剩十几个工人还守在那儿。 “李经理,工人什么时候撤离?” “这、暂时上边还没说撤离人员。”他讪笑道,“主要是咱们今天本来还有...” “我去问问。”凌戈皱眉转身。 过了会儿,李经理收到消息,组织所有工地工棚人员撤离。 果然过了两个小时,台风橙色预警升级为红色预警,深圳市气象台首次发布台风红色预警,全市进入台风特别紧急防御状态,启动防台风和防汛i级应急响应。全市范围内实行“四停”:停工、停业、停市、停课。 “这将是1983年以来登陆深圳的最强台风,预计登陆时间为凌晨。” 凌戈听着新闻广播到达机场,排队等车的人已经看不到头,他甚至没法儿开进停车场,只好让凌洲等在路边。 “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我担心明上午的航班会取消,下午还有个案子开庭。”凌洲一上车就把副驾的座椅往后放了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最近很忙?你两个周末都没在家,妈一直念叨。”凌淮把车内冷气调低了些,又给窗户开了一丝缝。“还是去的香港?” 凌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在凌戈以为他要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 “在那边住得怎么样?” “还好,原先很多东西都旧了,我新买了不少。” “装吧。”凌洲轻笑了一声,“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多月前他在龚欣的朋友圈见到许岛蜻,她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发一条动态,各种日常生活工作的图片。凌洲甚至没仔细看顺手就滑下去,然而视线却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明明都已经退出朋友圈界面,又后知后觉地点开来看。 “欢迎新同事,今年加入了一批多才多艺的美女帅哥,感觉年会有看头了耶。ps:偷拍一只小蜻蜓。” 附上九宫格图片,最后是一张女孩的单独照片,她正拿着筷子,笑着听旁边的人说话。 下边有他们高中好友评论:想打听打听。 龚欣回复:死心吧,别打听了。 凌洲一边想着不可能这么巧,手指却点开最后一张照片。说不上像不像,毕竟以前只看过照片,还是好多年前的了,但似乎又有那么点影子。他把图片保存下来发给凌戈,还破天荒地点了个赞。 凌戈没回复,龚欣倒是先来找他。 “哇塞,你竟然给我点赞啊,我还以为你不看朋友圈呢。” “一般只看,不点赞。” “什么意思?我发的不一般是吧,难不成你也想打听美女?” 凌洲按兵不动,“我是想请你给我介绍案子,你人脉那么广,周围要是有什么需要律师的地方,记得优先考虑我。” “当然啦,老同学。” 谁想到没过多久,许岛蜻的案子真就送上了门。 等红绿灯的时候,凌戈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是没回,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好像有点躲着我。” 凌洲示意他说来听听,他却不肯再说。 “算了,慢慢来吧。” 下午五点多钟,天空已是乌压压的一片暗沉,台风的到来,让深圳这座拥有一千多万人的特大城市全体动员起来。街上的商铺渐渐关闭,行人匆匆赶路,车灯亮出一片红海,随处可见的拥堵与严肃。 等凌戈他们一路堵堵停停到爷爷家时,客厅欢声笑语一片,和外面那种“风雨欲来”前夕的紧张氛围完全不一样。 “这两兄弟回来了。”小婶在厨房喊道,“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你俩什么时候到,要开饭啦。” 大伯和小叔两家都来了,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不少菜,凌母端上来一锅汤,众人落座吃饭。 小叔家的堂妹开学就升高三,一脸天真无邪地问凌戈,“小哥,你怎么又回来啦?是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啊?” “北京不好混啊。”凌戈温柔地夹了一块牛肉到她碗里,“你期末考试多少分?排名多少?能不能考个985?小哥当年好歹也是考了个重点大学,你要加油啊。” “她考那点分儿,我都说不出口。以后考个普通本科,我谢天谢地了。” “小婶,你放心吧。溪溪这么聪明,怎么会考不上本科呢。” 堂妹恨恨地瞪他,凌戈满意一笑。 平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忙,一年到头就春节和中秋是一定要在这边过的。今天难得有个机会聚,凌爷爷兴致高涨,开了一瓶珍藏的好酒。 “今晚都陪我喝两杯啊。” 轮到凌戈面前时,他拿开杯子,“爷爷,我就不喝了,待会儿回去还得开车。” 凌母立即和他说:“弟弟,今晚我们都在这边陪爷爷,阿姨下午已经把房间收拾了。” “不是,妈,我得回万景城那边,今天出门之前阳台门和窗户都没关。” 今天台风的阵势着实不小,也不能说随它敞着。眼见着凌爷爷虎着脸不高兴了,凌母责怪他。 “你不早说,我白天又没事,就去那边帮你关了。上次让你给我一把钥匙,你还不给,我随时去给你收拾一下多好。家里好好的不住,非得搬那边去住。” 凌戈是惯会哄长辈的,“妈,我就是被你照顾得太好了,搬出去独立锻炼一下。” “就你事儿多。” 刚吃完饭他就拿着车钥匙出去,不给他们留话的机会,“过会儿风大了,开车不安全。” 凌母正准备说的话被堵住,送他到门口,“待会儿要是还没下雨,你再过来吧,看你爷爷都不高兴了。” “你们这么多人陪他,哪里差我一个。” 倒是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凌戈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到车库,心急如焚地开车回了万景城。深圳年年都有台风,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然而打开家门后,客厅一片漆黑安静,门口的地垫上一双鞋都没有。 中午为了不辜负老板的热情,许岛蜻努力吃完她送的红豆糕,后果就是下午胃胀得难受。她在周围的商圈逛了一趟,买了个玻璃杯,回到办公室胃依然没有消化,只好抱着电脑去站立办公区工作。 周末人比较懒散,站立区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许岛蜻心无旁骛地敲了两个小时键盘。直到手酸腿麻,胃终于消化一些,困意也涌上来。 她原本只打算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一开始还有意识的合眼养神,可能是耳机里的英语过于催眠,慢慢地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外面早已天黑,她在一室黑暗里静静地躺了半晌,才慢慢起身,摸出手机。竟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她睡了整整四个小时。工作群里无数未读消息,她一条条往下看。 停工?什么台风?这么严重吗? 她早上确实收到了气象台的短信,但完全没在意。从休息室出来,一路到办公室,她只遇到了一个人,整层楼从未有过的冷清。 随着台风逼近,风势逐渐猛烈。许岛蜻呆呆地站在窗前凝望,她虽然感受不到外面的狂风,但看到楼下歪斜的树木也知道风力强大,更别说整片窗发出闷响。 公交线路已全部停运,手机软件上也打不到车。不知道现在下楼能不能打到出租,但是从这栋楼走到园区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会儿估计园区内的摆渡车也没了。这么大的风,她不敢冒险在露天地走这么久。 凌戈几个小时以前发微信,让她记得关阳台门。她正打算回复他,他的电话就打进来。 她接起电话就和他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到信息,我还在公司。” “还在加班吗?” “没有,打算回来了,但是不知道这会儿能不能打到车。那个阳台门...” “没事儿,我正准备回去了。我在景泰路这边,你公司在哪儿,要是近的话我顺路把你带回去。” 那不是离她很近?许岛蜻有点犹豫,虽然不想麻烦他,现在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去洗澡换衣服。 “我在智慧科技园区,如果方便的话,那就麻烦你了。” “哪栋楼?” “f区。”许岛蜻在电话这头弱弱地回答。 “好,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来。” “好的,那麻烦你了。” 第16章 一起去 许岛蜻下楼的时候,粗大急促的雨点开始往下砸,动静大得跟下冰雹似的。整栋楼的人几乎都走光了,电梯一路顺畅下行到一楼。 一辆全黑的车停在门口打着双闪,她一溜烟小跑过去。雨横风急,短短十几步路,前额的碎发被风夹雨吹得乱七八糟,糊在脸上,一如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世事难料,白天为了不和他一起吃饭而选择来公司加班,到了晚上再看到这张脸,她竟然觉得亲切又感激。 凌戈正在接电话,弯腰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门,待她坐进来后,伸手指了指纸巾盒示意。 许岛蜻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湿润,捏着纸团,规规矩矩地坐着等他打完电话。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柑橘味道,清新怡人。 “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凌戈挂断电话,启动车子。 许岛蜻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办公室睡着了,“没注意时间。” 蜻蜓飞行日记 第15节 她这时才发现园区内空荡荡的,好几栋楼的灯也全熄了。车子开出园区,雨势渐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走动。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凌戈问道:“吃晚饭了吗?” “还没。” 他指着她座位前的储物盒,“里面有饼干和巧克力。” “谢谢,我不饿。”许岛蜻找话题,“对了,鱼杀了吗?” “没有,你刚走我也加班去了。” “你开始上班了?”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上班呢。 “恩,有什么建议给我这个新打工人吗?” “少说话,多做事。”尤其是你,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在职场上会把人得罪光的。 凌戈时不时侧过头,看向许岛蜻这边的反光镜。她挺直背贴着座椅,想想他人其实还不错,片刻后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其他行业是怎么样的,但我们这行就是要不停学习不停思考。” “不累吗?你每天工作到那么晚。” “有一点点。” “那不觉得很烦吗?” “不会啊。带薪学习,我觉得很划算。”许岛蜻难得愿意多说两句。“互联网领域听起来很简单,好像人人都身在其中,都能说上一些皮毛。但它其实涉及到的知识体系非常庞大,随随便便一个小的分支方向都需要你长期深入研究,再加上发展速度太快,更新迭代日新月异。以前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很难完全解决工作里的问题,所以每天都会遇到未知的困难,就需要不停地学习和思考。” 她眼神清亮,说起自己的工作多了几分兴致,凌戈转动方向盘默默听她说。“你一定是老板眼里的最佳员工。” “你呢,你的工作是干什么?” “我们公司新成立了一个市场运营部,我刚进去一个星期,现在也处于摸索阶段。” 许岛蜻好奇问道:“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早年是做进出口贸易,靠单纯提供服务来赚取利润,转成生产企业后主要也是针对国外市场。不过自从中国加入世贸,尤其是零七年开始,国内经济发展快速。我们公司也试图开拓国内市场,但是情况一直都不是很理想,我们转型晚,和同类型公司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所以,你的工作目标就是在不考虑技术层面的因素下,如何提高公司和产品的竞争力,如何让更多的客户选择你们?” “可以这么说,公司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关注更多的是线上推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没什么具体的建议,不过绝大部分问题都是可量化可计算的,不断增强算力,就能用数据推断出正确率最高的选项。 “数据?”凌戈重复道。 “未来会是大数据时代,”许岛蜻停了片刻更正道:“不对,现在已经就是了。我们正在逐渐脱离以前凭经验做决定的时代,大部分决策背后都是靠数据推动的,任何一个行业都将如此。尤其是以往的传统行业,不能仅凭过去的经验运行,一个产品的市场和销售业务自身就带有最强烈的数据分析需求。至于怎么将数据可视化,运用到你具体的工作中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凌戈仔细思索她说的话,以传统制造业为主的生产公司,在整个行业都是一直遵循以往的模式。如果他们能比其他公司更快进行数字化转型升级,就是最大的优势。 雨越下越大,尽管雨刮器在不停的来回摆动,但是挡风玻璃上的水还是成股成股的往下流。许岛蜻从窗户里已经无法看到外面的场景,恶劣的天气情况让她提心吊胆。 直到车开进停车场,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凌戈见她一副终于放心的表情,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这么害怕?台风还没登陆呢,估计半夜你会吓得睡不着觉。” 刚才开车的时候,明明他也是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正准备开口,却被一阵哭嚎声打断。 “好像有小孩在哭。” 两人刚绕过拐角,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凌戈问她:“小朋友,怎么了?” 她拉着凌戈的手就往电梯方向跑:“哥哥,你帮帮我妈妈,她要生小弟弟了。” 他们跟着她走到电梯门口,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瘫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许岛蜻见状立马摸出手机,“我打120叫救护车。” “我妈妈已经打过了,医生说现在没有车。” 她不死心,还是打了120解释现在的情况,得到同样的回答。今晚暴雨发生了好几起事故,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全部派出去了。他们最好是自己打车去医院,否则以现在的天气情况,其他医院的车一时半会儿也开不过来,得等很久。 “你爸爸呢?” 女孩哭着说道:“他在加班,打电话没人接。” 女人半睁着眼,满脸痛苦地向他们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在路边打个出租车,我不放心小孩去。” 许岛蜻和凌戈互相对视一眼,这会儿根本打不到出租车。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外面的风和雨已经大到难以出行,更不敢贸然开车送她去医院,他俩什么都不懂,万一路程不顺发生什么事故,根本应付不了。 “继续给你爸爸打电话,不停打。” 两人搀扶起孕妇走到车边,凌戈把副驾驶的车位调低,让她半躺在上面。 过了几分钟,电话终于打通。男人那边的情况似乎也不乐观,甚至能听见户外呼啸的风声,他扯着嗓子喊道: “预产期不是还没到吗?是不是假性宫缩啊?”她第一次生产时便遇到过这种情况,以为要生了,结果去医院又被医生赶了回来。 “我这边很紧急啊,脱不开身。你要不再忍忍,看看情况?” “我羊水好像要破了。”她一向温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 许岛蜻慌了神,拉了拉凌戈的袖子,“我刚看网上说,羊水破了就是要生了,怎么办?” “我送她去医院。”天气如此恶劣,开车出去也很危险,凌戈不太想让她们跟着去。“要不你带着小朋友回去。” 小女孩不肯回家,吵着要和妈妈在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许岛蜻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后方,“你要开车,万一遇到什么状况,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车刚开出去,就感受到一股强劲的阻力将车往内推,他打开远光灯,将车速降到最慢。 “不要哭了好不好?你一直哭妈妈会着急,肚子就会更痛。来,你握着妈妈的手陪着她,不怕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许岛蜻一边安抚着小女孩,一边拿手机百度。 好在女人是经产妇,自己也有了经验,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终于这一波宫缩停止。 “贝贝,别哭了,妈妈没事儿的。”她还转过头来叮嘱凌戈,“你们别怕,我有经验,生孩子没那么快的,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见她没那么痛苦哼叫了,许岛蜻总算松了一口气。“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储物盒里面有巧克力,你拿给她。”凌戈两手抓牢方向盘,根本不敢放开。“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他今天值班,去现场组织群众撤退,肯定是过不来的。” “工作能有你生孩子重要吗?台风天怎么能把你和你小孩留在家,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许岛蜻第一次听到他说话这么冷冰冰的。 “因为我的预产期还有八九天,真的没想到今晚会生,平时他不在家,我婆婆也会过来的,今天她正好没来成。”她一边替丈夫解释一边打道歉,“真的很抱歉,麻烦你们了,我婆婆他们应该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许岛蜻从后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凌戈语气缓和,“不是我们怕麻烦,是你们这种做法很危险。 转弯进入另一条路时,由于逆风驾驶,车身突然小幅度地晃了一下。许岛蜻身子前倾,双臂牢牢固定住孕妇的身体,自己的头却在前方椅背磕了一下。 “快要到了。”后视镜里,凌戈紧闭嘴唇,视线死死地盯住前方。 过了会儿,女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宫缩,车厢里只剩下她发出痛苦难忍的呻/吟,叫声越来越大。 外面风雨大作,似乎要砸穿车顶。许岛蜻从没见过如此暴虐的风雨,心境一同变得汹涌。 车子拐进一条辅道后,突然“吱呀”一声停下来。一根倒下的树木横在路中间,挡住他们的去路。 “怎么办?”许岛蜻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导航显示,开出这条路,右转一公里就到医院了。 “你们待在车里,我去移开。”凌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我和你一起去。” 第17章 怕吗 “在车里待着。”他语气坚决,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天上似是破了个大窟窿,他一下车就被浇了个透。倒下的那棵树较为粗壮,凌戈双手无法将其抱起,只得抵住树干,拼命朝路边推。雨水浇得他睁不开眼,粗粝的树皮和突出的尖刺将掌心硌到破皮。 四周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只有车灯打出来的这束光,照在路面上。许岛蜻在车里焦急地等待,看着凌戈咬紧腮帮子,一寸一寸地移开树木。 产妇痛苦的□□又平息下来,她的嘴唇干的发白,许岛蜻拧开一瓶矿泉水喂到她嘴边。 “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产妇虚弱地嗯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车前。许岛蜻看她暂时无大碍,把水递给贝贝,叮嘱道:“你在车里陪妈妈,我下去帮哥哥,别怕,好吗?” 贝贝强忍泪水点了点头,在她下车前拉住她的胳膊,要把自己的伞给她。 许岛蜻没接,摸摸她的头说谢谢。暴雨如注,无论是伞还是雨衣根本没什么用。 她一下车就感受到雨点打在身上的力度,单薄的衣衫被淋湿贴在身上,幸好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衣服。 “你怎么下来了?”凌戈抬头看到是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来帮你。”风雨中嘈杂不堪,许岛蜻提高音量,“两个人快一点。” 她刚蹲下来,手贴在树上,想试试看两个人能不能抱起来。凌戈将她的手拿开,“等会儿。” 他抓住自己的衣领,利落地将短袖脱下来递给她,大声喊道:“用这个裹着。” 许岛蜻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雨水一道一道地流过他裸着的皮肤,从脖子到胸部再到腹部。她愣愣地接过衣服,脑子里却在想,他身材似乎还不错?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赶紧移走眼神。 “你抱这儿。”凌戈完全没注意她的异样,“使劲儿,一二~三。” 两人合力抱起树木的一端,终于勉强能离开地面。 许岛蜻坚持走不了两步,就得放下来。如此反复两次,她感觉手臂脱力,再也抱不起来了。又因为弓着腰,雨水倒灌进嘴里,她蹲在地上狂吐水。 凌戈见她体力不支,让她上车,自己拖着树挪动,已经只剩一点距离了。 哪怕隔了一层衣服垫着,许岛蜻依然感觉掌心微微刺痛,她看向凌戈,他的脖子因为用力过度青筋凸起。 眼睛快被雨水刺得睁不开,她使劲儿闭了闭眼,又走到他旁边。“我还行,再来一次。” 最后两人硬是咬牙抬开了树。 剩下的路途中,许岛蜻心急如焚,好在没再出什么意外。到了医院门口,护士拿着担架将产妇从车上移下来,甚至还没等送进产房,就传来婴儿清脆的哭声。除了胎盘未娩出、未断脐,一切顺利。刚出生的小家伙挥舞着手脚,哭声响亮,四肢肌张力好。这时候,产妇的家人也终于到了。 凌戈和许岛蜻相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晚点就要生在车里了。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有个小护士大声喊道:“门口的车快开走,别挡救护车的道。” 蜻蜓飞行日记 第16节 凌戈又拿着钥匙匆匆忙忙去移车,许岛蜻的包在他车上,也跟上去。 原本是想开回家的,但刚刚启动就熄火了,凌戈看了看雨势,也不敢再冒险上路。他们一商量,只能把车开进停车场,等雨小一点再走。 没想到医院的地下车位早就停满了,根本进不去,最后只能将车停在入口靠墙的地方,好歹有个遮挡。 两个人身上都湿哒哒的,许岛蜻将满头湿发全部捋向脑后,漏出光洁的额头。凌戈身上的衣服皱巴巴不说,还有几道印子格外明显。 “从里边的电梯上去,是住院部,一楼外面有个生活超市,我刚看到还在营业,你去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盆和毛巾肯定有,你买一个去楼上卫生间,里面有热水,你去清理一下。” “你呢?” “我在车里守着,这车不能停在这儿。” 许岛蜻对医院很熟悉,知道生活超市卖的有内衣之类的东西。但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里面干了外面黏答答的也难受。况且现在浑身无力,一步都不想动,“算了,待会儿就回去了。” “我去买吧。” 见他下车,她阻止道:“真的别麻烦了,我不想动。” 凌戈看她靠在后座,一副没劲儿的样子,只得作罢,他在后备箱找到一条休息用的毯子。“不是干净的,你将就一下,把头发擦擦。” 许岛蜻接过来随便在头上擦了两下,就裹在身上。她现在倒不觉得两个人待在一起尴尬了,因为刚才经历那么一遭,她的心还没平复下来。 凌戈回到车上,打开储物盒,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吃一块?” 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确实有几分饥饿感,还没吃晚饭,刚又用了那么大劲儿。 “不甜,苦咖味的。” 许岛蜻伸手去接,胳膊抬起来就又酸又软,竟无力地耷下来,她软绵绵地锤了两下手臂。 “伸手。”凌戈转身将撕开包装纸的巧克力给她,又拎起她另一只手腕。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收回手臂,却被他握住。 “不好好按摩一下,明天早上起来会更酸。” “不用了。” “互帮互助,等会儿换你帮我按。” 他心无旁骛,从小臂缓缓往上揉按,手法有力道又不是很重。按到一些个穴位时,许岛蜻感觉手臂又酸又胀,十分舒服。好吧,她屈服了,那就互相帮助吧。 “你这胳膊肘是不是受过伤?” “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呢?”凌戈眉头紧锁,陷入深思。“你这块骨头按起来明显不一样,应该是陈年旧伤,估计得有个八年十年的。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摔过?” 陈年旧伤?八年十年? 许岛蜻仔细回忆,还真让她想起来了。她小学毕业那年,和向思邈在楼梯打闹的时候摔了一跤,肘关节脱位。 “确实有很多年前摔过,不过当时也不是很严重啊,这样你都能摸出来?” 凌戈故作高深,“再微小的事情,只要存在过,都会留下痕迹。” “你还会摸骨?太专业了。” 他大言不惭道:“我不仅会摸骨,还会看手相呢,手掌伸出来。” 许岛蜻从小看了不少小说电视剧,对那些会摸骨看相,占卜算命的人无比崇拜,她小的时候就特别想学学这类绝活。 不过就凌戈这人,摸骨还说得过去,看相会不会有点太悬乎了,然而她还是半信半疑又无比顺从地摊开手掌。 凌戈故作高深地端详半天,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那架势让许岛蜻忐忑。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就这行你懂吧,我们也不能说得太多。”凌戈指着那三条线,“总之,施主,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他大忽悠的真实面目总算露出来了,许岛蜻无语地收回手,没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差点相信他了。 “是吗?可是你这样子很像在说:施主,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凌戈乐了,“非也,非也。” “你像坑蒙拐骗的道士,刚刚那个摸骨也是瞎猜的吧?” “你这不是小看人吗?”他辩解道:“我还真的看出来一点,只不过还没说。” “什么?” “你是鼠标手。” 她怎么真指望他说点啥,好一个鼠标手,她不仅鼠标手,还键盘指呢。 凌戈指着她的手腕说道:“你看你这个茧,年纪轻轻就这么厚。别不当回事,等上了年纪你就知道难受了。” 这话真的太像她妈说的了,许岛蜻翻过手,看了看手腕内部,确实很突出的一个茧,长期在键盘上摩擦出来的。 按完另一只手,凌戈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胳膊,“该你帮我了。” “你放松啊。” “我很松啊。” “哦,那这是什么?”许岛蜻指了指他上臂明显凸出的肌肉。 “你说这个啊。”凌戈向她展示,“这是肱二头肌,这是肱三头肌,怎么了?” 她还知道上面那是三角肌呢,问题是你没使劲儿它们能这么明显? 能这么硬? 能不把拳头捏这么紧吗? 幼稚 “这样我怎么按啊?” “算了,还是不让你按了。就你这点力气,给我按完,我是不是又得替你按。”凌戈转回身子,捣鼓控制台,“我放点音乐?” 许岛蜻点头,音乐刚响几秒,她有些惊喜:“tonight?” 凌戈意外,“你也听gn的歌?” “我以前有个mp3,里面有他们全部的歌。”她坐直的身子又靠回去,“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这个乐队,这是他们唯一一首慢节奏纯音乐。” “也是最后一首,后来主唱joey因为车祸去世了。”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有低沉的旋律在车内缓缓流淌。许岛蜻听着最后一曲,看向窗外丝毫不减的雨势,渐渐有些昏沉。 凌晨1时,今年第4号台风在深圳大鹏半岛登陆,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达14级。 车子明显地晃动,幸好旁边有一堵墙。 许岛蜻惊醒,后视镜里,她和凌戈的眼神撞在一起。 “怕吗?” 那双眼不复平日的玩笑,他的声音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温柔,就像一把钩子。勾起许岛蜻颤抖的心,她眼神发懵,轻轻点头。 “别怕。” 外面狂风暴雨,漫天喧嚣,而他们坐在昏暗狭窄的车内,暂得一方安宁。她又体会到那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小时候的冬天洗完澡,刚躲进爸妈被窝里瑟瑟发抖的那几秒,全身悸动又安心。 “我去过西安。” 凌戈陡然开口,两人的视线再次在镜子里交汇。 “不止一次。” 第18章 大小姐 凌戈第一次去西安,是在他初中毕业,他哥高中毕业那年。 凌洲是个早产儿,生下来只有三斤二两,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差点没活下来。他长大后身体素质依然不算很好,各方面都比不过作为弟弟的凌戈。十几年家里对凌洲呵护备至,也有诸多限制。虽然他身为哥哥,却还不如凌戈独立,也不如他更自由。 这次他坚决要报北方的大学,凌妈妈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在家冷战。 以至于过了几天,凌戈的中考成绩公布后,家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算是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相比起来他更好奇许岛蜻考得如何。 第二天是七月一号,晚上八点是他们约定视频的时间。 凌戈白天拒绝了猴师兄和二师兄的球场邀约,开着空调在家里待了一整天,上午看书,下午打游戏。吃完晚饭,放平时他早就坐到电脑跟前去了,今天却故意在楼下磨磨蹭蹭,惹得他妈狐疑地看向他。 “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陪你看电视。” 他妈先是欣慰,然后叹气道:“你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没说几点回来吗?” 凌洲吃完午饭就和同学出去了,到了饭点只给凌戈发了条短信说不回来吃饭。他妈还是不放心,厨房的火也没关,一直小火煨着汤。 “才七点多呢。”凌戈劝道:“妈妈,哥又不是傻子,你还担心他饿了不会吃饭啊。” “哥哥跟你不一样,他脾胃不好,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 “切”凌戈对着电视撇嘴,“有什么不一样的。” “弟弟,你生出来的时候足足六斤二两,哥哥只有你一半重,当时要不是我和爸爸坚持......” 又来了,他都能背了,他妈是一个心肠特软眼泪特多的女人,说着说着下一秒能哭。 凌戈赶紧打断她:“那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专门照顾你们啊,就这样,哥哥和你比,身体还是差远了。你从小吃什么都能吸收营养,长得又快,你看看你,初中毕业就快赶上你哥哥的身高了。他还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北方多冷啊,他的身体能适应吗?冬天能过得下去吗?” 凌戈小的时候还会在心里羡慕妈妈太关注哥哥,长大之后对凌洲只剩下同情。 看看时间,快八点了,他赶紧上楼。 他进房间后却不急着坐到电脑跟前,反而是跑到卫生间刷完牙才出来。捱到八点整才慢吞吞去开电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切。 他想象中,许岛蜻这会儿应该坐在电脑前抓耳捞腮地着急:凌淮怎么还没上线啊?他该不会是忘了吧? 他傲娇地登录账号,发现许岛蜻竟然还没上线。 什么人嘛,一点都不准时。 等到八点二十,她的头像还是灰色,凌戈生起闷气。他把键盘敲得震天响:许岛蜻!做人要守时,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啦! 想了想,还是删掉,这样显得他很迫不及待。他和侯师兄一起玩了会儿游戏,全程心不在焉,中间又下楼倒了杯水。 蜻蜓飞行日记 第17节 回回房间门口时听到电脑发出消息提示音,他嗖的一下冲过去,点开一看是同学问他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他把鼠标丢到一旁。 晚上十点,凌戈不等了,发了一通信息谴责她不守时,随即关掉电脑,去楼下游泳。 他猜测,她或许还在外婆家没回来。 第二天 第三天 许岛蜻依旧没有上线,更没有回过信息。 凌戈寝食难安,难道是中考发挥失常?但考得再怎么差,以她平时的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过了两天,在香港的小姑姑打来电话邀请两兄弟过去玩儿,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然而姑姑这次空前热情,隔天又打来电话,一会儿说有一年多没见哥俩甚是思念,一会儿又承诺他们去香港偷偷包个大红包庆祝毕业。凌洲不想待在家里,硬拉着凌淮一起去了。 到了香港,凌戈一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就知道了小姑姑的用意,他和凌洲就是工具人。 小姑姑的继女,他们名义上的表姐,比凌洲还大一岁。也是今年高中毕业,她小时候就跟妈妈去了国外,偶尔隔几年才回一次香港。凌戈小学的时候就见过她,那时候也是姑姑把他骗过来陪这个表姐玩,他们在一起待了一个星期,他就没见过她的好脸色。 小姑姑领着两人上楼放东西,一到房间,凌戈就拉长声音:“小姑...” “宝贝,小姑是真的没办法。”她开始装可怜,“你姑父又不在家,我怎么办嘛。你们和fia是同龄人,更好相处。” “那她什么时候回去?” “你千万不要当着她问啊!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她家。”小姑姑放低了声音,“我那天听她打电话,好像说过两天要参加一个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活动,应该待不了几天了。这样吧,一天一千,不告诉你妈,怎么样?” “小姑。”他听了半天才开口询问道:“那红包是单给还是...?” “单给!” “成交。”凌戈拍板同意。 拿人钱财,□□,这事他熟。 fia其实挺好伺候的,她在香港没什么朋友,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不到饭点不见面。 中午阿姨做好饭,叫了她两次,凌洲不管,自己先吃,凌戈倒是规规矩矩地等着她下楼才开动:“表姐。” 偌大的大理石长桌上只坐了他们三个人,饭吃到一半,fia朝凌戈点点手,示意他把纸递给她。 凌戈刚把纸拿起来,就被凌洲抢过去。 “你在国外也这么没礼貌吗?”说完又转头教训凌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别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凌戈瞟了一眼他哥,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别计较太多,咱们是拿钱办事。 “主人都未食飯,客人就坐喺枱上咗。你好有禮貌咩?”fia从凌洲手里一把拿过纸巾,突然提高音量道:“thank you!” 凌洲已经吃完,看都不看她就下了桌子,留她一个人生闷气。 “呢個人好憎。”她跟凌洲是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遇到别人对她态度这么恶劣。 “你几時改嘅名?” “很久了。”凌戈惊讶,她竟然还记得他以前的名字。 “點解啊?”fia好奇追问。 “大人想改就改咯。”他耸耸肩,懒得解释,“我吃完了,表姐,你慢慢吃。” 凌戈在网上泡了一下午,游戏也玩得无聊透顶,到了傍晚去楼下游泳。 他跟许岛蜻都失去联系半个月了,这还是他们这两年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聊天,以前她上不了网的时候都会提前告诉他。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他们一起追的动漫在上个星期结局了,猴师兄之前在游戏里谈的女朋友竟然是个男生,他堂哥家养的狗生了一窝崽。不过凌洲有鼻炎,所以他不能抱回家养。 诶,他叹气,怎么突然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 凌洲早就发现他的异样,这段时间以来他时常无缘无故地叹气。 “失恋了?” “怎么可能。” “那你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地干嘛?” “哥,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那个笔友吗?” 凌洲点头,“西安的那个?” “你竟然记得?”他还以为他哥早忘了,三言两语就把许岛蜻失恋的事情托盘而出。“你说,她是不是考得太差,被她妈关起来了,或者出其他的什么事情了,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跟我联系了。” 凌洲摸了摸下巴,一脸神秘莫测,“有没有可能是她以为你长得很丑,所以不想跟你视频。” “不可能!”凌淮气得从水里扑腾一下站起来,“她才不会。” “你这么肯定?” 凌戈笃定道:“当然,她才没有那么肤浅。”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呢?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去搵佢唔就知原因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俩吓了一跳,fia从旁边树下的躺椅坐起来,走到他们跟前。 “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凌戈叫她,言语之下谴责她偷听他们讲话。 “你講咁多,不如直接去見佢問個清楚。”她丝毫没有偷听的自觉,还给凌戈出主意,“坐趟飛機几個鐘頭就到了,使乜喺呢度諗咁多。” 凌洲本来在泳池里泡着,见她居高临下站在泳池边,起身去遮阳伞下的椅子上躺着。 “難怪係個小白臉。”她故意嫌弃的语气,朝凌洲的方向用脚拨起水花。“这么白。” 可凌洲根本不搭理她,还一副不知道你在干嘛的神情,她气冲冲地走到他旁边。“點解我一嚟你就走,你咩意思啊?” “听不懂。”凌洲转身进屋。 “喂,我知道你听得懂。”她跟上去,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的样子。 只剩凌戈待在泳池里认认真真去西安的可行性。 fia果然没过几天就要离开香港,走之前让他们陪她一起去迪士尼。 只有女生才想去迪士尼吧,凌戈委婉拒绝道:“我哥绝对不会去的。” “只要你答应就行了,我有办法搞定他。”fia自信满满。 “只要我哥去,我就去。”这几天他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比如fia开始说普通话。 另一边凌洲还真的答应了,虽然他一路上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暑假期间,迪士尼游人众多,凌戈总算知道为什么非得要他们来。他负责去项目排队,凌洲负责陪她玩,他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开心。算了,就当陪她吧,连他哥都对大小姐妥协了,他们甚至友好地请路人拍了一张合照。 离开之前fia在一家店内买纪念品,凌戈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站在一个玻璃台前走不动路。 那是一只造型奇特的粉紫色杯子,杯身上雕刻着一条美人鱼,绿色的鱼尾刚好延伸出来作了杯子把手,层层鳞片在灯光折射下晶莹闪烁。 许岛蜻以前说过,她特别爱喝水,上辈子说不定是条鱼。凌淮在看到杯子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下它,他拒绝了表姐替他付钱。 fia一脸了然道:“送给你女朋友?” “都说了是好朋友。” 他真是烦透了这些人,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吗? 第19章 千里寻蜻 fia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小姑本来想把她送到机场,被她拒绝。 “不用麻烦,我叫车了。” “fia,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放假了再回来。” “阿姨,请你帮我转告爸爸,不用躲着我,我不会回来了。” 气氛陡然尴尬,“不是,你爸爸真的是刚好...” “我走了,拜拜。”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冲他们挥挥手,独自提着箱子转身。 小姑跟上前帮她提箱子,被她自然躲开,“我自己来就好。”。 凌洲从fia手里接过箱子,“小姑,我去送吧。” 凌戈也赶紧跟在后面,三人走到门口,司机已经等在那儿了。 “fia leong?”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内。 “再见,表姐。”凌戈像个礼仪小哥恭恭正正地和她告别,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再见。”fia应道,又看向凌洲,似乎在等他跟自己说再见。 “行吧。”凌洲叹了口气,随意地挥挥手,“再见,大小姐。” fia轻哼一声,示意司机开车。 至此,两人这一躺香港之行的任务算圆满完成,他们差不多也该启程回家。 这天早上,凌戈拿着小姑给的丰厚酬劳,当着凌洲的面连数几遍。 “你数来数去它能变多吗?” “我现在竟然有点想fia,这种任务我还可以坚持多做几次。”凌戈心里打起其他主意。“哥,这钱我分你一半吧。” “你想干什么?” “哥,你陪我去西安吧。” “什么?”凌洲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陪我去西安找许岛蜻,fia说得没错,我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去找她。” “别听她瞎说,你怎么找啊?又没电话没地址的,你以为拿个大喇叭一喊就找到了?再说了爸妈会准你去吗?” “脚长在我身上,他们还能拦得住?” 凌戈早已想好对策,他们本来是打算明天早上回深圳的,小姑每天中午出门,很晚才回家。他们今天下午就可以悄悄走,她发现不了,等明天早上她起来,还以为他们是回去了。下午五点还有到西安的机票。到了西安坐大巴去户县只要一个小时,他们只要第二天再坐飞机回深圳就好了。 看他这一副计划缜密的样子,凌洲警告道:“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被爸爸知道就完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18节 “只要咱们按照计划执行,他不会知道的。万一知道了,不就是挨顿骂,顶多打我一顿,又不会打你,怕什么?”他打算得如此周全,连最坏后果都想到了,显然是已经决定。“你要实在不想去也行,但一定要等到明天和我一起回家,不能告密。” 凌戈把厚厚的一万块现金递到凌洲面前,眼珠又黑又亮,似燃烧着熊熊火焰。“哥,我知道你在攒钱,我的全部给你。” 凌洲看在钱的份上,就这样被说服了。他在攒钱,为了自由。 但有句老话叫人算不如天算。 吃过午饭,凌戈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只等着他姑姑前脚出门,他们后脚就走。哪儿知道一直到了下午一点多,平时早该出门的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明明吃饭前就看到她在涂面膜,还以为她要出门了。 再捱一会儿,就赶不上今天去西安的飞机了。 在房间里焦急地绕了两圈,凌戈下楼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小姑姑,你这面膜敷这么久啊?” “这不是面膜,是做了脸专门修复皮肤细胞用的,说了你也不懂。” “那要涂多久才洗啊?” “不用洗,让皮肤慢慢吸收。” 他冒出不详的预感,不再委婉迂回:“小姑,那你今天什么时候能出门啊?” “我今天不出去了,做完脸后的二十四小时都要避免紫外线。”她小心翼翼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一点都没吸收。“对了,明天早上我跟你们一起回深圳,反正你姑父最近不在家。” 凌洲在一旁咳嗽出声,凌戈黑着一张脸上楼。 这场说走就走的出行还没开始,就结局了。 计划虽然失败,但凌洲并没有把钱还给他,说暑假一定想办法带他去西安。 度过放假的头两个星期后,漫长的暑假并没有毕业前想象的那么美好快乐。凌戈常常玩着玩着突然感觉有点没劲儿,不免想起许岛蜻的事情来,就连猴师兄也问起她。【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最近小蜻蜓怎么没上游戏呢?” “她最近有事,没上网。”凌戈一笔带过。 “对了,你俩视频了吗?” “没。” “你说她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我是说可能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个男的。” “滚吧你。” “你看我,当初就是你这样,结果呢?”他张口唱道:“噢~扣扣爱,是真是假谁能猜。” 猴师兄初二的时候,在游戏里谈了个网恋对象,这两年来,卿卿我我一副小情侣样,每个月光短信都要发几百条。这次放假后他再一次提出视频,对方才坦白自己是个男的。 凌戈也马后炮,“我一直就觉得他说话奇怪,而且哪个女的会给自己取名叫疯狂杀猪刀。” “他**,杀千刀还差不多,老子一想到竟然叫一个男人叫宝宝,还叫了两年,都想杀了我自己。” 一直到了八月中旬,眼见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凌洲终于有了行动。 这天饭桌上,凌洲宣布:“我要和同学去西安旅游。” “马上就要开学了,这个天气多热啊,出去一圈都能中暑,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我都这么大人了,放假就去了一趟香港,之前说好的毕业旅行让我自己决定。” 凌妈不吭声,凌洲语气不满,“我都按你的要求,在省内读大学了,还要怎么样啊?我一点自由都没有吗?” 凌妈妈有那么两天以泪洗面,人都消瘦了一圈,凌洲最后在他爸的劝说下还是妥协了。 凌戈默默吃饭,分不清他哥这是计谋还是真情实感。 “怎么和你妈说话呢?”凌爸沉声训斥。 凌洲收敛了一点,补充了两个家人熟悉的同学名字,“我们有三个人,又不是我一个人。” 凌戈在一旁立马接话道:“哥,我也想去西安,你带我一起嘛。” “不行。”凌洲一脸不情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妈!”凌戈转头求人,“让哥哥带我去嘛,我帮你盯着他。” “好了好了,带上弟弟一起。” “我和我同学都说好了,带他去干嘛?” “他又不是不认识你同学,要么带弟弟一起,要不然你也别去,”凌妈妈一锤定音。 凌戈本以为同学是托词,没想到他哥真的是和同学去旅游的,并且他们隔天晚上就出发了,快得他还没做好准备。 下了飞机四个人拖着行李就打车去了回民街。街上的小吃琳琅满目,他这时倒记起凌洲肠胃不好的事,不让他吃太多,这也拦着那也拦着。 打车回酒店的途中,他们经过一座华丽庄严的城楼,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周围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凌戈在副驾座上看得出神,他有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自己怎么就来西安了呢。 司机自豪地主动向他们介绍道:“这就是钟楼,西安的标志性景点。” 钟楼四角屋檐翘起,在夜里灯火明亮,四平八稳地坐立在几条大街的交汇处。古朴厚重的城墙,明亮绚丽的灯光,历史与现代的碰撞,却显得异常和谐又宏大。 几年前,许岛蜻在信里说:凌淮,西安钟楼的灯光可好看啦,以后你一定要来看,我可以当你的导游。 她一直没有消息,凌戈甚至试过登录她的□□账号,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密码。 凌洲不允许他擅自行动,把去户县的行程安排在最后一天,第二天本来应该去兵马俑,没想到早上起床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于是他们临时决定先去历史博物馆。 陕西历史博物馆闻名在外,每天限制人数参观,他们到的时候博物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窗口正在放票,每天参馆的人数有限制。他们两两一组,排在不同的窗口,两条进度相差极大,眼看凌戈和凌洲的队伍快要排到了,一个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大家散了吧,上午的票没了,下午再来。” 人乱成一片,四散开来,有叹息,有抱怨。 凌洲的两个同学从人群中找到他们,手上还拿着票。“刚刚有个女孩给了我们三张票,我们下午只用排一张就好了。” 下午一点放票,估计十二点就得来排队,这样一来就不能走得太远,整个上午都得耗在这附近了,而且他们原本打算下午去别的地方转转。 凌戈想了想,决定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想回酒店睡觉。” “那怎么行。”凌洲的同学最先反对,“要去肯定一起去啊。” “我本来也没太大的兴趣。”他转向凌洲,“哥,我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头疼。” 凌洲知道,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说,就是睡不够脾气不好,想到他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情绪不高,便答应了。 凌戈打了个车回酒店,躺在床上五分钟不到,又爬起来去翻行李箱。箱子里乱七八糟,他带来的衣服全都揉在一起,裹着一个迪士尼标志的礼品袋。 三张票难道不是天意吗?看着手里的杯子,他忽然打定主意。 第20章 你怎么在这 凌戈下大巴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半,与西安阴沉的天气截然不同,户县今天的太阳毒辣。 从汽车客运站出来,一排的小餐馆,他倒是不饿,但是手机快没电了。于是随意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面馆,点了碗刀削面。 “你好,我可以在这里充会儿电吗?” 收银的是个年轻男孩,冲他点了点头,把柜台的插线板往外面扯了一点。 凌戈充上手机,给凌洲发信息,毫不意外地被骂一顿。 “请问东门小学离这儿有多远?”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和许岛蜻有关的地址就是东门小学,他想先去那里看看。 “你在客运站门口坐49路公交,五个站就到了。”他从客运站出来,站了好一会儿,梁飞扬早注意到他了,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你从哪儿来的?” “深圳。” 到西安旅游的人很多,但还没谁跑到户县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来玩,“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找人。” 这么一说,梁飞扬来了兴趣,眼前的男孩看起来就是个中学生,穿着举止明显家境优越。他用的这款苹果手机,在国内上市才一个月,这样一个人千里迢迢从深圳独自来户县找人。 “找谁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一个朋友。”凌戈说的含糊。 “哦,女孩吧。”梁飞扬看他那样,无比肯定,“是不是网友啊?” 这个年头网恋的一抓一大把,他列表里有无数个网恋女友,也有那么两个约出来见过面的,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你俩聊多久了?”梁飞扬跟个炮弹一样,逮着点有意思的事儿就不撒手。“你为什么要去东门小学啊?靠,她不会是小学生吧?” “不是,我们都初中毕业了。”凌戈赶紧解释,“她不知道我来找她,我只知道她以前是东门小学毕业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户县有几所小学吗?” 凌戈摇头。 “一共也就四所。”梁飞扬举着手指头告诉他。“你知道啥意思不?意思就是你随便在街上找一个年轻人,他都有四分之一的几率是东门小学的学生。我是,我表妹是,我表弟也是。” 一个中年妇女把面端上来,梁飞扬眉开眼笑地补充道:“对了,连我妈都是东门小学毕业的。你说你怎么找?” “胡咧咧什么?”中年女人放下面,走过去揪了他胳膊一把,揪得他哎哎直叫。“早点滚回学校去,看见你就烦心。” 凌戈坐下吃面,他还是决定去东门小学,毕竟他现在也想不出来线索,而且也很想看看自己从前的信寄到的地方。 吃完面后,他去柜台取手机,走的时候向梁飞扬道谢。 “你打算找多久啊?找不到怎么办?” “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吧。”他抓了抓脖子,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我今天就要回西安。” 最晚一班回西安的大巴是晚上六点。 “小孩儿,别被骗了啊。找不到再来我这儿,我请你吃面。”梁飞扬一脸不正经的挑眉,“找到了,我请你俩吃。” 凌戈在面馆换了一把硬币,坐公交到了东门小学。现在是假期,校园内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只有门卫室的一个老头,像看小毛贼一样看着他。 凌戈也盯着他,许岛蜻在这读了六年小学,没准儿他认识呢。 “爷爷,你知道许岛蜻吗?她以前就在东门小学读书的。” 老头放下手里的报纸,抬头扶了扶镜框,微张着嘴思考了会儿,“许什么?” “许,岛,蜻”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强调,“岛屿的岛,蜻蜓的蜻。” “哦,屿蜻”老头微微点点,一脸明白了。 “不是屿蜻,是岛蜻!” 蜻蜓飞行日记 第19节 “什么岛蜻?” 算了,怎么能指望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记得每一个学生。 凌戈在树下边的坎上蹲着,一时没有头绪,他哥说的果然没错,找人没有那么容易。 “诶。”老头突然从窗户里探出头问他。“她是不是成绩很好?” 许岛蜻成绩肯定是顶好了,凌戈忙不迭地点头,问他是不是认识她。 “当然认识啦,我在这儿守门十多年了,每个学生我都认识。” 凌戈激动地站起来,“那您知道怎么找到她吗?她家住哪里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你要找她?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朋友。” 老头点燃一根烟抽起来,眯着眼打量他。“我不知道她住哪儿,但我知道她毕业之后在一中读书。一中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中学,成绩最好的都在那里面了。” 那多半是的,以许岛蜻的成绩肯定在最好的学校。“爷爷,一中怎么走啊?” “直走到底左拐,去坐51路公交。” 凌戈坐公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初三上学期,许岛蜻提到过隔壁家的小孩骑自行车摔断了手,她那个月每天都要陪他坐半个小时公交车上下学,那趟公交刚好是她的生日。那不就是51路公交吗?他紧盯着窗外,快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一家肯德基店,他完全确定了。 一中在街的尽头,或许是因为还在暑假期间,周围的一些专做学生生意的小店铺都关着门。 正午的太阳毒辣,凌戈又渴又急,他找到学校周边一家网吧。 推开网吧的大门,冷空气和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下午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他开了一台机子后,径直奔向卫生间。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问题后,坐在电脑前。 许岛蜻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他不死心的再次给她发消息,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她的空间被锁上了,什么都看不到。 隔壁激烈的枪战声隔着耳机都能听到,凌戈靠在椅子上观看了会儿,打开游戏登上自己的账号,主动攀谈道:“你玩的不错啊,就是装备太差,可惜了。” “贵的也买不起啊。”那人显然不服气,嘴角一撇,“我看看你多厉害。” 凌戈大方点开让他看。 “我靠。”他盯着屏幕目不转睛,“牛逼啊,这么多,还有魔剑,有钱啊兄弟。” “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公会里的人倒的送的,你看这个戒指就是之前打团本的时候,公会里的人送的。” “我靠,哪个公会?这么牛逼?” 这些装备武器的确是人送的,猴师兄之前打算送给女朋友的,那事后被他给骗来了。 “我们公会人很少,技术菜的不要。”凌戈随意又真诚地问道:“你来吗?我觉得你打得挺好的。” 试问哪个中二少年能抵挡住这一波夸奖和诱惑,男生二话不说地退了当前的公会,等着几天后加进豪华新公会。 “我叫范鹏义,刚刚毕业,你呢?” “凌戈。对了,我有个朋友叫许岛蜻,也是一中刚毕业的,你认识吗?” “我们不是一中的啊。” 对哦,谁规定在这个网吧,就一定是这里的学生,凌戈默默叹了口气。 “咋啦?” “我想找个人。” “你刚说的那个朋友?”范鹏义现在就看不得他有任何为难,“一中的是吧?我帮你问。” 他先打给一个小学同学,手机开着扩音,“你们学校有一个叫....” “许岛蜻。”凌戈提醒道 “对,许岛蜻,你认识吗?” “今年中考第一那个许岛蜻?” 范鹏义看向凌淮,后者一脸肯定地点头。 “就是她,你知道怎么能联系上她吗?” “我不认识她啊,我俩不是一个班的。” “没其他人认识吗?”范鹏义语气示好地请求对方:“帮我打听打听,过两天一起出来玩啊。” “我们班好像有个人和她是小学同学,我去问问吧。” 辗转一大圈,终于问到信息:“她好像没有手机,但是她家住在南山街道,嘉和新苑。” 范鹏义无比热情,自告奋勇地带凌戈过去。 街上没什么人,他们拦了个摩托车,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虽然名字叫新苑,但其实是个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里面是几栋楼梯房。小区中间长了两棵高大茂密不的老树,挡住炎炎日光,无端为这狭窄的小区增添了一丝古朴宁静。 树下有人在乘凉、下象棋,凌戈连问了几个人,终于得知许岛蜻住在三单元七零二。 三单元楼下有一家老式照相馆,他经过的时候扫到玻璃门上贴了不少照片,里面似乎还坐了一个女孩儿。 凌戈边走边观察,每层楼只有三户,几乎每层楼梯拐角处都堆着东西,空间异常紧凑。 他站在七零二门口,这才感觉紧张得要命。严格说起来,他和许岛蜻只是网友,他就这样找过来,许岛蜻会不会觉得他是变态?她妈在家怎么办?他敲门之后怎么说啊? 凌戈停下脚步,抓了抓头发,不是,自己怎么会跑到户县,找到许岛蜻家里来了? 他深吸两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凌戈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犹豫了片刻,他终于伸手轻轻敲门,声音轻到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不管了,要是她妈妈开门,他就说是找错了。 等了两秒,没人开门,提高声音继续敲,断断续续敲了两分钟。他终于确定,里面根本没人。 他沮丧地到楼梯口坐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奔波了几个小时的疲倦涌上身体,没几分钟凌戈就趴在膝头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近得仿佛敲击在他的耳膜边,又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想往旁边挪一点给对方让路,却被沉重的睡意逼得完全动不了,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凌淮,你怎么在这儿?”是一道惊喜的女声 第21章 单线面基 她怎么叫我凌淮? 她是谁? 他抬头,答案脱口而出。 “许岛蜻。”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惦记你。 此刻电话响了,他却不去管,依然向她委屈抱怨:“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找了你好久,好累的,又热又渴。” “对不起啦。”许岛蜻捂嘴笑:“你先接电话呀。” 他不情不愿地接通电话。 “回来了没有?快点回来啊,妈都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女孩的笑声似乎还在空气中,真实到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凌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凌戈才慢慢清醒。 原来都已经五点过了,他得去赶最后一趟大巴。凌淮看了眼紧闭的702大门,下楼离开。 向思文负责做晚饭,她从店里回家,走到三楼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男生在低声打电话。 老房子楼梯狭窄,两人在五楼拐角处相遇,男生礼貌地靠墙边让她先过。 趁着对方接电话,她转头偷瞄了好几眼,哪儿来的小帅哥。 刚走到家门口拍了两下门,她突然看到隔壁门把手上挂的袋子,想起刚才老爸说有个许岛蜻的同学来找她,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许岛蜻最近根本不在户县,向思文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下袋子。一个男生送来的,万一里面有点什么东西,被梁阿姨看见就不好了。 向思邈光着膀子出来开门,见她站在七零二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礼品袋,“这什么?” “应该是刚才那个男生送给蜻蜓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思邈气愤地拿过去打开,“哪个狐狸精这么不要脸?竟然还追到别人家里来了。” “你别”向思文想阻止,他已经把东西拿出来,是一个漂亮的杯子,还有一张掉出来的卡片。“还美人鱼呢,许蜻蜓才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吧,幼稚死了。” 向思文翻了个白眼,从地上捡起小贺片,上边只有一串电话号码,“什么呀,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还有数字。”向思邈指着她卡片背面念出来,“0-0-7,搞笑,当自己是特工呢。” 向思文刷地一下翻过来,当真在卡片右下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看到那三个数字。 “我靠,不能吧。”她愣在那儿,两秒后将卡片丢进袋子,她跑到楼道的窗口往下看,刚刚遇到的那个男生已经走到一栋门口了。 “诶,喂,喂。” 男生没有转头,反倒是几个树下乘凉的老人看上来,她铆足了劲儿朝着下面大声喊道:“凌,淮,凌淮。” 向思邈也莫名其妙来到窗口,他怎么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快点叫住他,快快,叫凌淮。” 他只好大吼一嗓子,那声音保证下边所有人都听到了。 可男生依然毫无反应地往前走,诶?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正缩着头将身子从窗户收回来时,男生快要走到小区门口的脚步突然顿住,转身看向窗户这边。 “快下去拦住他。”向思文推一头雾水的向思邈,“蜻蜓回来保证感激你。” 向思邈追下去的时候,终于想起来。 凌戈看着面前打赤膊喘粗气的男孩,他手里还提着自己几分钟前挂在许岛蜻门口的袋子,“你是凌淮吗?” 他迟疑片刻,点点头。 蜻蜓飞行日记 第20节 “靠,真的是你?你从深圳来的?” 凌戈再次麻木地点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是说可能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个男的?” “我长得挺好看的。” “凌淮,我要是个男生怎么办啊?” ......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没关系,我们可以做兄弟。 现在他觉得,不是很可以,他暂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他需要缓一缓。 这是什么世道啊 凌戈站在原地,心里却涌起惊涛巨浪,惊心动魄,惊慌失措。 “你好。” 他终于稳住自己,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知道许岛蜻没事,当然还知道了… 向思邈也平复呼吸,指着礼品袋问:“你送的?” “嗯,这个是我在香港迪士尼玩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 本来觉得许岛蜻一定会喜欢的,现在看来,真是未必。 凌戈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呃,那什么,没别的,我走了。” “等会儿。”向思邈抓住他手臂,没想到凌戈忽然反应巨大,像触电一样甩开他,导致他竟然一个趔趄没站稳。 “对不起。”凌戈又立马一个箭步上前,虚虚扶他的手臂, 向思邈本来是想看看哪个男的竟然都敢找上门,但看到人了,又觉得他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人。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双方欲言又止。 向思文下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你是凌淮?” 凌戈无语,怎么又来一个? 乌龙解开,柳暗花明。 “许岛蜻去西安了。” “那我怎么样可以找到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暑假应该还会回来的。” “那她还好吗?她很久都没回我信息。” “她没事,估计是一直没上网。”向思文含糊地一笔带过,“对了,你怎么只留了个电话号码?” 凌戈有些不好意思,“我担心被她妈妈看到。” 真不错,向思文满意地点点头。“你是因为担心蜻蜓,专门来找她的吗?” “我和我哥来西安旅游,就顺路到这儿了。等她回来,请你让她联系我。”凌戈留下自己的酒店地址,“或者你让她来这里找我,我还要在这里待四天,我得回去了,谢谢你。” “诶等等,你跟我来。” 向思文把他带到照相馆门口,“你不知道蜻蜓长什么样吧?” 凌戈摇头,他们本来约好视频的 向思文从店里拿出一个信封,“诺,这是她的初中毕业照,都是在我们家洗出来的。” “这样会不会,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向思文掩饰不住的兴奋,“快打开看看,你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他当然想。 凌戈接过信封,微厚的一叠,他慢慢打开。 第一张是全班毕业照,照片顶上几个大字,户县一中二零零九级三班毕业照。 几十个人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操场旁的台阶上,每张脸都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凌戈快速翻到后面的照片,大概是同学之间随便拍的,三三两两与好友的合照,但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同一个女生。 操场上,教室里,校门口,她始终穿着那件蓝白色的夏季校服。不同于合照里其他人开心大笑或是可爱鬼脸,她总是规矩又坦然地看着摄像头,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浅浅笑意,澄澈潋滟,清波荡漾。 是她吗? 一定是她。 他曾经的梦境里,那张看不清的脸突然就清晰了。 向思文见他没说话,语气骄傲地问道:“怎么样?蜻蜓很好看吧?” 凌戈没回答,低头与照片里的人静静对视,脸上蓦然发烫。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那个和他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有时候又很傻气的许岛蜻竟然长这样。 他突然抬头看向玻璃门上的一张照片,似在确认什么,“那个?” 向思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那个是蜻蜓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拍的,她每年生日都在我们家拍照。” 十一岁,是他们刚开始写信的时候,她的模样。 照片里的人梳着两个马尾辫,脸颊还有明显的婴儿肥, 是那个分不清准和淮的小傻子。 离开前,凌戈在向思文的同意下,拿走了一张照片。拍摄者应该是站在讲台上,许岛蜻坐在第三排的位置,抬起头的瞬间被人抓拍,她瞪圆了眼睛,脸上藏不住的惊讶。 他控制不了地嘴角上扬,想起旁边有人,又立马装出没事的样子。 向思文在旁边看在眼里,“放心吧,替你保密。” 凌戈坐摩托去车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回西安的车。他在一家小店吃了碗凉皮,一个肉夹馍,一瓶冰峰,继精神满足后又得到了胃的满足,他爽快地一路哼着歌回去。 到酒店的时候快九点了,凌洲一通教训,他也半句没回,任他骂了。 “找到人了?” “找到了,没见到。”凌戈摸出照片,“但我有一张她的照片。” “我看看。”凌洲伸手,他还挺好奇的。 “就不给你看。” 凌洲的同学过来商量明天的安排,他们计划白天去参观兵马俑,晚上回市区吃饭,结果凌戈说什么也不去。 凌洲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你来一趟西安,不去兵马俑等于白来,就跟到北京不上长城一样。” “我下次再去,兵马俑又不会跑。” “你就非得和你那个网友一起才能去?怎么?她带你去,是俑能复活还是能看到秦始皇?” “反正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在酒店待着。” 晚上十一点,凌洲在一整天的疲惫后,正缓缓陷入睡眠时,被人叫醒。 “哥,你睡了吗?” 凌洲懒得理他。 “哥,你想不想看照片?” “不想。”他果断拒绝 “不行,你得看。” 凌洲翻了个身,继续不理他。 “你看看嘛。”凌戈来到他床边,推他,“快看快看。” 凌洲眼皮子快睁不开了,“别烦我。” “你看一眼我就不烦你了。” “好,看了。” “没有,你没看清楚。” “…” 第22章 竞赛 中考成绩还未正式公布之前,梁春玉就接到了两所市里中学打来的电话。为了争取许岛蜻的入学,学校免去她高中三年的一切费用,甚至愿意给梁春玉安排一个校内的后勤岗位,方便陪读。 挂了电话后,她在卫生间失声大哭,从前许岛蜻是她的女儿,现在她是许岛蜻的妈妈。这是她最大的骄傲和成就,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女儿带给自己的荣光。 全县第一名,全市排名第七,这是第一次有县城中学的学生挤进全市前十的行列。户县一中将许岛蜻的照片贴到优秀毕业生栏。此后十几年,都没有学生打破这个记录,她的照片一直位于榜首。 小县城兜兜转转都是熟人,消息传播很快,没几天大家都知道了。梁春玉每天晚上都在接不同的贺喜电话,忙碌不已。有两个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提出,请许岛蜻给家里的小孩补补课讲讲题。梁春玉不好拒绝,征求她的意见。 许岛蜻这次倒是非常坚定,“哪儿有他们说得这么简单,随便讲讲题就好了。两个人情况又不一样,每人讲一会儿,我的一天就没了。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人家市里的学生一放假就开始补习高中课程了,我要是不提前学,肯定赶不上他们。让爸爸明天就回来接我吧,我想早点去西安。” 梁春玉一听到这儿,立马赞成。许万东早在市里买了套二手房,挨着工大附中不远,就是为了她上高中做准备。 这是许岛蜻第一次来新房,一百二十平的三居室,户型方正,浅色暖系的装修简单舒服。 下午四点的阳光照进来,明亮又温暖。墙壁是极浅的蓝色,两层薄纱飘飘的窗帘,一米五的床,双推门大衣柜,还有窗边的米色大书桌和一旁的书架。 清新又梦幻,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房间,她可以锁着门,在里面做任意喜欢的事情。 “喜欢你的房间吗?” 她轻声答道:“喜欢。” 可是晚上躺在这张床上时,许岛蜻紧紧抱着带来的□□熊,突然怀念起户县那张仅仅一米的小床,以及那扇随时会被梁春玉推开的房门。她想起在厨房发现的那本离婚证,像梦一样,可是她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它的确还存在着。 许岛蜻伸手敲了敲床头的墙壁,一墙之隔是书房。 她爱看书很大程度上受到许万东的影响,以前他不上班的时候就带她去新华书店,一大一小捧着书能在那儿坐一下午。户县的房子太小,家里的杂物太多,梁春玉坚持不让买书柜,许万东买的书只好全叠放在沙发靠墙的角落。后来老鼠顺着空调的管子爬上来把书啃得乱七八糟,他俩因此大吵一架,许万东也不再往家里买书了。 “扣扣,扣扣扣” 一墙之隔,像是对暗号似的,许万东节奏不变地传来回应。 蜻蜓飞行日记 第21节 “早点睡觉。” 这是许岛蜻最清闲的几天,白天许万东出门上班,她自己在家解决午饭,然后就是睡觉上网看电视,一分钟都不再学习。本来很轻松的生活,但她却没什么好心情,时常电视开着,人却躺在沙发上发呆走神,提不起劲儿。 因为心里压着事,她晚上总是很难入睡,白天就精神不好,如此反复几天,许岛蜻自己都感到厌烦。这天上午,她晒着照进屋内的明媚的阳光,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总纠结在一件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上,必须得找点事做。 她对西安已经非常熟悉,坐公交去了附近的书店,上午店里凉快又安静,因为是暑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学生,捧着本书看得入神。 许岛蜻拿着两本书翻来翻去地比对,她在书架前站得太久,挡了别人的道。一个胖胖的女生从她身边经过,“《奥数教程》简单一点,《经典》难一点。” “你都做过?”许岛蜻跟在她后面,看她拿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你全都会做吗?” “嗯,那都是初中卷。” 许岛蜻见她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也没好意思再问下去,只是小声地解释道:“你好厉害啊,我以前只做过《培优竞赛新方法》和《小丛书》。” 女生转头看她,似乎很疑惑:“你没参加过比赛吗?” 培优新方法是奥数的入门级辅导书,结合初中数学教材编写的,比较简单,《数学奥林匹克小丛书》初中卷更是他们学习奥数的必买书籍。 “什么竞赛?”许岛蜻一头雾水,她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小学毕业的暑假和凌淮聊天时,无意间得知他在上奥数班,他说奥数比许岛蜻在学校的数学课难多了,由此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去书店的时候,店员推荐她买了那两种,那时候的心态只是想看看这东西能有多难。 回户县上初中后,她带着书去学校问数学老师,却被教训学好课堂上的内容就好了,中考不会考奥数。她只能自己在空余时间研究,随着数学知识掌握的增多,许岛蜻发现《培优新方法》上面的题目全都会做了。 许岛蜻猜眼前的女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自己做着玩,没参加过什么比赛。” “你没上过奥数班?” 她摇头,小县城里并没有专业的奥数班。 “你一直是自学?” 许岛蜻点头。 那个女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小丛书初中卷有整整八册,而且难度不低,她指着那一整套蓝色书籍问道,“那,这些你全都会做?” 许岛蜻如实回答道:“没有,除了前两册比较简单,后面我是跳着学的,到现在还没做完。” “你是哪个中学的?” “户县一中。”见她看起来好像没听过的样子,许岛蜻补充道:“我今年毕业了,马上去工大附中读高中。” “你是自己考到工大附中的吗?你中考多少分?” 不知道为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许岛蜻的分数,但真的听到那个数字时,她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非常惊讶。虽然她自己是保送的,但她记得学校的第一名好像也没这么高的分。倒不是看不起那些小地方的学生,她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她很清楚,人和人的差距是很大的。她自己能一路顺利走到现在,除了聪明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获取了好的资源,她的父母早就给她铺好了要走的路。而一个县城中学的学生,竟然能考这么高的分数,还能有时间自学奥数,要么就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超出常人的毅力。 “我也是工大附中,我叫陈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帆。你叫什么名字?” “许岛蜻,岛屿的岛,蜻蜓的蜻。” 陈帆没有许岛蜻高,却有两个她那么胖,路过的人往往会悄悄打量一眼。陈帆知道自己很胖,学校里的同学常常当着她的面夸赞,背地里却叫她书呆子,只会学习的胖子。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就是这样,比起聪明的大脑,他们更关注你的外表。陈帆根本不屑与人比较这些,更不在乎他们的眼光,她见过很多漂亮的女生,愚蠢肤浅且沾沾自喜,一脸傻相以博得男生的喜欢。她喜欢聪明和坦诚的人,像许岛蜻这样的。 她们盘腿坐在地上讲话,丝毫不在意裤子会被灰尘弄脏,陈帆告诉她小丛书怎么样刷题更好,许岛蜻说自己自学时的做题思路。她第一次听说了关于数学竞赛的事情,原来她不会做那些题很正常,因为它们本来就很难。 陈帆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上奥数班了,小学毕业的时候代表市里参加了北京的华杯赛精英决赛,凭借竞赛成绩去了最好的初中。初中的时候甚至还在数学竞赛的同时学习化学竞赛,并取得全省第五的成绩。后来专攻数学,初三的时候靠竞赛保送到工大附中。她现在已经学完了高中数学的知识,高考难度的试卷能拿到140分以上,目前在准备九月份的高中生数学联赛。 “你也可以参加联赛,如果能在联赛中取胜,进入省队,就可以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前六十名能参加国家集训队,保送清北。就算拿不到国一,也可以凭借国二拿到很多名校的自主招生和降分政策。” “我?”许岛蜻指着自己,不敢相信。 “你觉得自己不行吗?” “我不知道,我不太懂。”许岛蜻很诚实,她从没听说过这么多门道,也没想过这么远这么具体。至于做这些题目的初衷,无非就是被凌淮激起的好胜心,后来慢慢有一些兴趣而已。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我认识好几个人都是自学的,到了高中才正式接触竞赛。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在数学上有没有天赋?”当然还有一些话她没说。 许岛蜻无比心动,只因为这是一场关于数学的竞争,一群聪明人的比赛。她也不算是毫无基础,正是因为以前是自学,所以她对很多知识点掌握得更加牢固深刻。如果她想参加联赛,必须在高一上学期结束前完整系统地学完高中数学。 她还没办手机号,于是她们约好第二天下午在图书馆见面,陈帆给她带高中教材。 许岛蜻回去后就待在书房,搜索了很多数学竞赛相关的资料,什么是全国数学联赛、什么叫cmo,省奖国奖有什么用。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除课堂之外的另一条路,一个她更感兴趣的方向,从前没有一个人和她讲过。 许万东六点半到家,五点钟的时候许岛蜻从冰箱冷冻室拿出一小袋排骨解冻,等着他回来做饭。她正在给土豆削皮,客厅传来动静。 奇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拿着土豆走到玄关处,和站在门口的女人四目相对。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家里有人,被吓了一跳,一手提着袋子,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没来得及拔出来。 “你是谁?”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家里有人。”她穿了一条暗紫色的雪纺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头,戴一副无框眼睛,年看上去很年轻。“你就是蜻蜓吧?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姓唐。” 她甚至熟练地打开鞋柜,拿出拖鞋,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许岛蜻将她堵在门口,用从未有过的冷冰冰的语气问她。 “你别误会,钥匙是你爸以前给我的。我不知道你来了,就是包了点儿新鲜饺子顺路送过来。”看出她的冷淡和抗拒,女人依旧笑盈盈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那我就不进来了,这个是猪肉白菜馅儿,这个是香菇的,晚上跟你爸爸煮来吃。” 许岛蜻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那女人笑了笑,将袋子放在鞋柜上,关上门走了。 门一关,许岛蜻的脸就垮下来,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她装作不知道离婚这件事,努力不去质问他们,这样好像就能维持原状。许万东和梁春玉就算是为了她,也得装下去,但是现在这个女人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这一切。 许岛蜻抖着手把饺子全倒进垃圾桶,又把拿出来的拖鞋丢掉。她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愤怒,无法克制自己。 第23章 新来者 许万东还没下班就接到唐颖道歉的电话,说本想着给他送点饺子过去,但没想到家里有人,估计小姑娘被她吓着了,让他回家务必替她道个歉。 他生气又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钥匙是他给的,唐颖很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上门,自己也没和她说过许岛蜻来西安的事,怎么样都怪不到她头上。 许万东挂了电话赶紧开车回家,一进门就看到鞋柜上放着许岛蜻的钥匙,他鞋都没脱,径直走进她的房间查看。 床上的熊不见了,她的大书包也不见了,衣柜门敞开着,她带来的衣服又带走了。 许万东看了看时间,刚好六点半,回户县的末班车出发了,他拿着车钥匙下楼。 大巴七点半抵达户县客运站,许岛蜻背着书包,抱着个巨大的熊,磨蹭到最后一个下车。刚一下来,就看到梁春玉等在出口。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叛逆出走,开始得很冲动,结束得很匆忙,历时两小时,没耗费一个多余的人力。她忐忑地走过去,等着挨骂,没想到梁春玉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往外走,两人坐着她的小电驴回家。 一直到进门,她才问道:“吃了饭没有?” 许岛蜻摇头,她便转身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两碗肉丝面条端出来,上面铺着黄灿灿的煎蛋。 “多了。” “吃不了放那儿。” 许岛蜻瞧着她妈似乎是饿了,埋头吸面条,顾不上和她说话。她挑来挑去地吃了两口,就有人敲门,她端着碗不动。 梁春玉也不使唤她,自己过去开门。 “吃了没有?” “不饿。”许万东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早就没家里钥匙了。 “写了字条,放茶几上了。”她还是做不到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让人为她担心,就像回来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质问的话,什么样的话最伤许万东,她是知道的。但真的见面了,她依旧没有任性发脾气,再怎么生气难过,她都做不到伤害自己爱的人。 “行了,吃不下给你爸,正好我懒得再煮。” 许万东端起她的碗边大口吃面,边走到她房间门口,过了片刻笑道:“就知道你又把这熊带回来了?搬来搬去不嫌累啊。” “以后不会搬了。” “怎么就不搬了?不带着它你睡得着?” “我不去了。” “什么不去了?”梁春玉放下筷子,“暑假不上补习班了?” “我不去市里读高中了。”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我不想去西安,不想和别人住一起。”许岛蜻低着头不看他们,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我想清楚了,我在户县读高中一样可以考得很好,我初中不也是在这儿读的吗?” 这些话戳中了梁春玉的肺管子,她生气地站起来,“许岛蜻,不管我们大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跟你都没有关系,你读好你的书就可以了。”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她从小到大都在害怕这件事情,现在真的发生了,但他们甚至不愿意正面告诉她,还要用这套说辞。她从来没谈过自己的恐惧,现在终于挑破一切。“难道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吗?难道你们离婚不应该告诉我一声吗?你们打算一直瞒着我吗?爸爸,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又让别的女人上门。我觉得,你们这样,真的特别不尊重我,我不是小孩了,我也有脑子有思想。”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带着哽咽和颤抖。 “蜻蜓,从小到大,爸爸一直很尊重你的任何想法。离婚这件事瞒着你是我们的不对,但那是因为我们最怕的就是伤害你。”许万东终的脸色很难看,“市里的房子是给你买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这件事你可以向妈妈求证。所以没有什么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唐阿姨有钥匙是因为之前我工作很忙,装修和安装家具的时候我请她帮我开门,以后我不会让她来家里了。” “你会和她结婚吗?” “至少在你上大学之前,我绝对不会结婚。” 就是说以后有可能,许岛蜻想了很久又问:“我判给谁了?” “那只是法律上的判决。” 许万东没有正面回答,她就知道了,梁春玉是绝对不可能放弃她的抚养权。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判给妈妈了,对吧?” 许万东很难受,她的语气和眼神好像在说,他抛弃了她。 “我跟你妈妈因为离婚的问题吵过很多次,但唯独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吵架,我们觉得名义上的抚养权归谁都不重要。”他语气郑重,“因为我和你妈妈可以保证,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儿。” “你,我,还有妈妈,我们三个永远都是家人。” 梁春玉早在许岛蜻流泪的时候就收拾碗去了厨房,她打开水龙头,站在洗碗池前刷锅刷碗又抹地,然而背对着他们,眼里的泪就没停过。 许万东是连夜开车赶回市里的,他第二天还要上班,许岛蜻留了下来,她在家里待了三天,两天在外婆家,梁飞扬也来了。 “哥,你早就知道我爸妈离婚了吗?” “嗯。” “连你也不告诉我?” “不想看你伤心,我要是说了,你肯定得哇哇大哭吧。”他拿着外婆的旧蒲扇慢悠悠的摇着,“我当时和你爸妈想得一样,就是觉得你再大一点可能更容易接受。比如到我这个年纪,根本不关心父母的感情怎么样了,自己谈恋爱够得忙了。” “可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我,我感觉很难受。”她又强调一遍,“特别难受。” 他撸了撸她的头发,“以后不会了,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蜻蜓飞行日记 第22节 回西安后,许岛蜻和许万东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她连着去了书店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到陈帆,她自己借了高中数学教材,每天无可自拔地沉浸在学习中。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还去报了一个奥数班,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竞赛的事情,只对许万东说是高中预习班。 她每天按部就班地过着暑假生活,早上去奥数班,上完课后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坐公交去市图书馆,常常待到许万东下班的时候顺路接她回家。他们晚上有时在楼下一家面店解决晚饭,有时回家做饭。许万东工作也很忙,他升职成了厂里骨干,所以晚上家里常常静悄悄的,他们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卧室,各自学习和工作。到了晚上十点多,许万东就会敲敲墙壁,提醒她该睡觉了。 连着几个周末,梁春玉都来市里看她,白天给他们做饭,偶尔一起自驾去附近景点逛逛,晚上就和许岛蜻一起睡,到了周天再回去。 她觉得很奇怪,以前他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吵起来,现在非但不吵,还相处得很和谐。她甚至都快忘了他俩已经离婚的事,有时候也会暗自想,爸妈是不是还有机会复合。 这天许岛蜻听见她爸和同事打电话,好像是说谁谁过生日,明晚一起吃饭。她异常警觉,唐颖和许万东就是同事,再加上电话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于是第二天晚上也要跟着去。 他俩到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一桌人,四男四女,唐颖果然也在,看到许岛蜻后熟稔和她打招呼。 许万东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女儿,许岛蜻。” 唐颖身边的女人非常热情,嗓门很大的那种。“你就是蜻蜓啊,长得真漂亮,我们都听你爸爸说过好多次了” “这个是周阿姨,她就是今天的寿星。” 许岛蜻立刻听出她就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女人,挂着一副礼貌淑女的微笑一一叫人,无论哪方面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众人夸赞不已。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菜上来之后随便吃了几口,就不怎么动筷子了,许万东问她中午吃了什么。 “不行,再吃点儿别的。”他立马放下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边给她剥虾边教育道:“我不是说了,中午尽量去吃套餐,多选几个菜,蛋白质蔬菜这些每天都必须要吃一点,不能光吃面条馒头。” “啧啧,许工还有这一面呢。”同事开起玩笑,“怪不得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呢。” 明明大家脸上都笑呵呵的,许岛蜻就是觉得唐颖眼神不一般,还有她旁边那个周阿姨。这些人大概都知道她爸爸和唐颖的关系,她注意到刚刚来的时候,只有唐颖旁边的位置空着。 饭吃到一半,两个女人就结伴去了洗手间,她们刚离开座位一分钟,许岛蜻就跟上去。 男女洗手间是对着的,中间的洗手台也是隔着镜子分成两面。等唐颖她们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许岛蜻已经在男士洗手台那边站着了。水哗啦啦地留,两人有意识地降低了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她们先前说过什么,此刻竟然提到了她。 “就是疼闺女嘛,这都不算个问题,老许跟他前妻那些事我也是知道的,他还是个比较负责任的好男人。再说男人到这岁数没点问题是不可能的,他这个条件你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了。相貌堂堂,又能挣钱,你看我们厂那些女人都盯着他的不少。”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只是之前想着他女儿跟着前妻在老家,没想到又跟他住了。我跟你讲啊,那孩子看着乖巧,脑子精得很。老许上次回来后,我就觉得他对我那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倒是,老许特别疼这个女儿,她要不愿意闹起来,你俩这事儿确实悬。但是不碍事,最多也就三年,她就上大学去了。你以为老许还真能一直不结婚呐,你见过哪个男人......” 她们洗完手离开后,许岛蜻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第24章 赢家 饭吃到一半,大人们开始抽烟喝酒吹牛皮,许万东便让许岛蜻自己打车先回家。她确实无聊透顶,但想到唐颖在这儿就不愿意走,但大概是由于她一个小孩在这儿,大家说话有所顾忌,所以好心地劝她回家。 “你一个小姑娘跟咱们待在一起肯定很无聊吧,我儿子就从来不跟我出来吃饭,说我们这群人又抽烟又喝酒的,他宁愿在家打游戏看电视。” 许岛蜻听出来了,周阿姨是帮着唐颖把她支走,她们把她看成和许万东在一起的障碍,一个累赘。 她给许万东打电话,说自己钥匙忘带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许万东说自己现在就回来。 许岛蜻就在楼下的椅子上坐着等他,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她看到唐颖从小区大门进来,直直地走向她家那单元。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许万东和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她慢吞吞地起身往家里走去。 两人在电梯口相遇,唐颖松了口气:“诶,吓我一跳,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我爸呢?” “他们还没吃完呢,拦着不让你爸走,他又喝了点儿酒。我想着反正吃饱了,就顺路过来给你开门。对了,我就住上边二井那儿,你下次来我家玩吧,我给你做饭吃。” 她打开门,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我上个洗手间可以吗?” “嗯。”许岛蜻换了鞋把书包放回房间后,出来在沙发上坐着,看了眼敞开的大门。 唐颖从卫生间出来后询问道:“蜻蜓,我记得之前放了瓶面霜在这儿,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她从来的时候就没在卫生间见过这些东西,不知为何又突然在后面补上一句,“可能是我妈妈上周走的时候拿错了吧。” 许岛蜻作势掏出手机,“唐阿姨,你等等,我问问我妈妈。” “算了不用问了,也不一定,可能是我记错了。”唐颖摆摆手,“对了,这个手机你还喜欢吧?你爸本来挑了一款黑色的诺基亚,特别老气,我想哪儿有小姑娘喜欢这样的款式。就选了这个索尼的新款,滑盖的,颜色又漂亮,还可以拍照。” 许岛蜻啪的一下滑动手机盖关上,她是年纪小,但不是傻子,唐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能听出几分。 “我听你爸说,你还没去过历史博物馆,我就想着有时间咱们可以一起去。那个每天特别多的人排队,但是我有个朋友在那儿上班,可以帮咱们领到票,你觉得怎么样?” “好。” 听到她没拒绝,唐颖显得挺高兴,“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就这个周六吧,那我先回去了。” 许岛蜻从进门的时候就在注意那把钥匙,她没留下,大概还是许万东给她的那把。 周六那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像是要下暴雨的前兆。他们先开车去接唐颖,她住得的确很近,开车不过几分钟。她早已经在路边等着,穿了一身米色的收腰连衣裙,搭配一双同色的高跟鞋,画着淡妆,很大方得体的打扮。 许岛蜻因为早上起床有点头晕,一上车就进了后排斜躺着,于是唐颖自然地打开副驾的门坐进去。 她打开头顶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用手拨了拨车前放置的小摆件,嘀咕道:“怎么不转了?” 许万东没在意,“电池可能没电了。” “这才几个月啊,我买的时候老板说可以管半年呢。” 许岛蜻和唐颖在后视镜里的眼神对上,她把头撇到一边。窗外川流不息,周六的早上也全是小汽车,不像户县,满大街最多的是摩托和三轮。 许万东以前就有辆摩托车,他负责许岛蜻的上下学接送。送完她到学校,还要送梁春玉去上班。一到下雨天,无论怎么挡,坐摩托车上总是能淋到一些的。 许岛蜻却很喜欢这样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她躲在爸爸的大雨衣里,前边贴着爸爸宽阔的背,后面靠着妈妈温暖的怀抱,被夹在两人的中间,一点雨都淋不到。 旁边偶尔经过一辆小汽车,梁春玉就感叹:“咱什么时候也能开上四个轮的就好了。” 许万东就赶紧保证,“等着吧,过几年一定让你坐上,到时候天天接你上下班,管它是下雨还是下冰雹,咱都不怕。” 梁春玉被逗笑,隔着许岛蜻轻拍许万东的背,“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犯法。” 后来许万东来了西安工作,摩托车放了一段时间后就卖掉了,梁春玉买了辆电瓶车,学会后一直开着它上下班。 许万东将她们放在博物馆门口,自己去附近找地方停车。门口已经排起一条长龙,不少都是背着大包外来的旅客。 “你有去哪里旅游过吗?” “没有。” “该趁放暑假让你爸带着你出去玩,上了高中就没这么轻松了。”见她不搭话,唐颖继续说道:“不过夏天也不适合出去旅游,我去年去广州就玩了一周,被晒黑了一圈,直到冬天才恢复。对了,你们没吃早饭吧?你先拿着票,我去对面买点吃的吧,你要喝什么,豆浆还是牛奶?” “都可以。” 许岛蜻看着她过马路的背影,拿着票钻进人群。 爸爸妈妈如果能重新在一起就好了,即使内心常常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也从没和许万东讲过。他们离婚她很伤心,但她知道不应该因为自己伤心就提这样的要求。这段时间她也想过,抛去爸爸可能的再婚对象这个身份,唐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更何况爸爸也是有点喜欢她的,虽然她们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 可是今晚听到了洗手间的那番话,她明白唐颖把她当作和爸爸在一起的阻碍和累赘,再到在这一刻,她终于清楚。不只是唐颖不喜欢她,她也讨厌看到唐颖,她们敌视对方。 当你发自内心对一个人抗拒,那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很讨厌,更何况她还故意在自己面前提到和许万东一起做过什么,她们不可能相处得好。许万东可以再婚,但对象不能是唐颖。 既然躲不开,那就早点解决掉吧,这是许岛蜻面对问题时的想法,所以她答应了去博物馆的邀约。 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和唐颖的见面。 “你别急,她这么大了,大白天不会有事的。” 唐颖买完早饭回来就没见到许岛蜻,不过她也没在意,以为她就是在附近转转。直到许万东停好车过来,她一直没回来,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接。 “不是让你们在门口等我吗?”许万东一着急,说话也带上几分火气。“她也没来过这儿,这么多人。” 唐颖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也顾不上。 一直到拥挤的人潮全部进馆后,许岛蜻才出来。她脸上被挤得红彤彤的,额头上都是汗,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们。 “爸爸,唐阿姨,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去那边看看,但是不知道怎么把票弄丢了,我找了一圈也没人看到,窗口的工作人员说要等到下午才重新放票。”她声音越说越小:“对不起,唐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吓死我了。”许万东拍了拍她的肩膀,“票丢了你说一声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唐颖也赶紧安慰道:“没什么的,咱们下次再来好了。反正都出来了,那去商场逛逛吧,蜻蜓要开学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许岛蜻说自己头疼,想回家睡觉。 许万东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儿低温。” “是不是感冒了?那买点菜回去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吃完饭睡一觉就好了。” 许岛蜻没说什么,只看了眼她爸。 “算了,她不舒服的时候吃不下东西。” 回家之后,许万东煮了疙瘩青菜汤,一人吃了一碗后,许岛蜻准备回房间睡觉,却被他叫住。 “等会儿,我有话问你。” 许岛蜻乖乖坐在沙发上,她早等着他问了。 “那票是真的弄丢了吗?不要和爸爸撒谎。” 她一点都不隐瞒,如实交代:“没有丢,我送给别人了。” “为什么?”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 许万东皱着眉头,“你如果不想去,之前可以拒绝。这个票是唐阿姨专门找朋友拿的,你这种做法很不尊重人。” “你和妈妈离婚是不是因为她?” “不是,离婚...” “可是你们去年夏天一起去了广州旅游。” “唐阿姨和你说的?” 许岛蜻没说话,就冷冷地看着他。今天唐颖一提到广州,她就想起去年夏天,许万东去广州出过差,还带了很多她从来没见过的水果回来。 “我们是几个人一起去出差。” 许岛蜻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爸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 “谁说你是麻烦了?” 她又避开回答,只管说自己的,“我想去住校。” “我问你听谁说了?” “就是周阿姨过生日那天,我听到她们说话。”她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唐阿姨说我本来跟着我妈在户县好好的,不应该来跟你住,你们本来要结婚的,就是因为我,我很有心机。周阿姨还说,” “还说什么?” 蜻蜓飞行日记 第23节 她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她说等过几年我去读大学就好了,到时候你们会再生个小孩。” 许岛蜻发现自己有演戏的潜质,这是她第一次在许万东面前有了自己的心机,唐颖说得也不算错。 她带着哭腔,“所以我讨厌她。” 许万东闷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头顶。 “不要听她们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变。对爸爸来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过了两天,许岛蜻在玄关的柜子里发现了一把多出来的家里钥匙。一直到开学,她也再没有见到过唐颖。 她想,这场战争,到底是自己赢了。 第25章 九月 晚上最后一节课照例是留给学生自习的,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气氛格外沉闷,纸张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此起彼伏。 国庆假期刚过,学校便组织了高二上学期第一次月考,今天各科试卷已陆续发下来。学校明面上规定不再公布排名,但不影响学生私下统计排名。 一个戴着眼镜满脸菜色的男生回到教室,蔫了吧唧地传话:“许岛蜻,到你了。” 众人向她投来同情的眼光,仅一秒钟又回到自己的学习里。重点班的学生,他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和事上。 许岛蜻到教师办公室的时候,老吴正在呸呸呸地吐出嘴里的茶叶渣,眼镜片蒙上一层白雾,在这张向来严肃的脸上实在有些滑稽。 “报告。” 他赶紧取下眼镜在衣角上擦了两下,戴上看清人后才说道:“进来。” 许岛蜻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吴老师,你找我?” “你自己看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递给她,高二年级排名前五十统计表。 为什么只排前五十名,这是附中历年来上清北的最低分界线,出了五十名就没这个可能了。 她接过来,很有自知之明地从下往上扫,果然排在最后一位。 “有什么感想?” 许岛蜻摇摇头,她总不能说,其实她预想的是在五十名开外。 “没有?考成这样你一点感觉都没有?许岛蜻啊许岛蜻,你真的总是让我很意外。”他越说越激动,“暑假前我还专门跟你讲过利弊,给你爸爸打了电话聊了那么久,你就是铁了心非要搞数学竞赛是吧?” 她低头默默听着,感觉老吴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脸上了。五月份的时候,临近期末,许岛蜻参加初赛需要从学校报名,老吴才知道她一直在准备数学竞赛。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从进校开始,排名一路下降,本来以为她是不适应高中学习。他非常不赞成,劝她放弃九月份的联赛,并且给许万东打了电话。 “这次联赛成绩你也看到了,你跟陈帆不一样,她是从小就打算走竞赛保送这条路子,所以走得稳稳当当。当然我不是说你不行,你绝对是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孩子,但是走这条路的哪儿会有几个笨的?” 言下之意,她是有点数学天赋,但绝不是天赋异禀。这次她在联赛取得了一个既尴尬又鸡肋的成绩,更加佐证了老吴的想法。省一听起来很不错,但排名靠后,进不去省队。而陈帆是这次联赛全省第一名,十二月份会去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 “如果你还能多一年的时间,我相信你也会取得跟她一样好的成绩。但现在已经高二了,你能保证明年九月一定考进省队?万一失败了,到那个时候离高考只剩几个月,还来得及吗?你现在已经不停地往后退了,而其他同学在往前走。竞赛的结果具有太大的偶然性,我见过有黑马异军突起,但我见过更多的是竞赛失败回来参加高考,却因为学习进度被其他同学甩了一大截后心态崩溃的学生,最后只考上一所普通学校。 进高中的时候你是全年级第四名,各科目均衡拔尖,只要保持住,完全可以通过高考进入清北。高考你就算发挥失常,也不会偏离自己的真实水平多少。如果是因为热爱数学,进大学后你依然可以选择数学专业去深研。但你非要换个赛道,挑战困难模式,你的对手几乎都是像陈帆这样准备多年的竞赛生。这是一种赌博行为,你本来家财万贯,光靠利息就能够好好过日子,但你非要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赌场上想多赢那么一点点钱,不划算的。 现在比赛你也感受过了,省一说起来也不错,我希望你,不要再舍近求远地折腾了。” 许岛蜻放轻脚步地走在长廊上,经过一个又一个安静的教室,没人注意到她。明明夜已深,教学楼一层一层的白炽灯却亮得刺眼,连带着头顶这一方天空都亮起来。 快到教室时,她的脚步放慢,极不情愿走进那个坐了几十人的小房间。 进教室的那一刻又引起了全班同学短暂的注视,确定她没有替老吴带话,死亡名单上并没有再多加一人时,同学们松了口气,各干各的。 回到座位,她才发现陈帆竟然也在教室,且正在看自己放在桌上的几张试卷。 “挨骂了?” “就说了两句。” “作文怎么才写四百字?” “时间不够。”她拿回自己的卷子,刚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们的差距,许岛蜻这会儿并不怎么想说话。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老吴就说班上有个保送的数竞生,参加联赛去了,过段时间才来学校。她就猜测那个人会不会是陈帆,其余同学也很想见见这位大神,毕竟才高一开学。陈帆考完试的第二天就来了,她没想到和许岛蜻在一个班,暑假的时候,她在约定的那天以及后面连续两天都去了书店等她。 学校强调竞赛是学有余力才能干的事,所以不允许高一的学生停课专门去搞竞赛,她们俩就申请做了同桌,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到了高二,学校把实验楼顶层的教室专门留给竞赛生学习,她们晚自习的时候就去那里做题。陈帆会把自己在外面拿到的所有奥赛题和许岛蜻分享,每周六,学校还请了外面的教练来给参加竞赛的学生讲课。 今晚很难得,她们都在教室里待着,各干各的,互不干扰。许岛蜻盯着桌上摊开的语文试卷发了会儿呆,决定把作文没写完的部分补上。低头写了不过十多分钟,隐隐作痛的背部和难忍的眩晕让她不得不放下笔,趴在桌上休息。 她戳了戳前桌的俞尤,“开一下窗户。” “马上。” 他坐着不动,许岛蜻又戳了戳他的背,“快点儿,我想吐了。” “你这症状怎么还没好?孕吐都没你这么久。” 陈帆在一旁接到,“你还挺懂的。” “哼,你们这帮无知的人。” 俞尤站起来,许岛蜻才发现他桌上摊开着一本漫画周刊,原来刚才聚精会神地看这个。真是学有余力啊,她想起刚刚看到的排名表上,他高居前列的名字。 窗外的凉风挟着新鲜空气涌进来,许岛蜻闭眼深呼吸几口后舒服不少。 “偷星九月天结局了吗?” “诶,你也看过?” 她初中的时候每周都会买来看,不敢带回家,都是偷摸在学校看,自从上了高中便再也没看过了。 “已经很久没看了,九月和琉星在一起了吗?” “没有,她喜欢十月。” “怎么可能?她明明喜欢琉星。” 俞尤往前翻了两页,“诺,你自己看。” 许岛蜻看着看着瞪圆了眼,鼻子皱起来,全是九月和十月的内容,“可是琉星才是男主角啊。” “谁规定,女主角就要和男主角在一起。” 许岛蜻反驳道:“可是我朋友说九月一定会和琉星在一起,不然就不会叫偷星九月天了。” “也许是因为九月偷的是紫微星,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好像也有道理,许岛蜻说不过他,又恹恹地趴到桌上,她拿出手机按来按去。 好久没有想到他了,都快忘了这个人,网友就是这样,只要不聊天生活中就没有了这个人的痕迹。刚刚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我朋友三个字,她自己都愣了。 手机界面停留在通讯录。 凌,淮 算下来,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过了,或许他也已经把她忘了。 刚知道他来过户县时,许岛蜻非常震惊,那个时候她的生活有种和过去脱节的感觉。从向思文那儿拿到他的号码后,也迟迟没有联系他,每次翻到他的号码犹豫半天,还是觉得算了吧,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以前哪儿来的那么多话,可以聊那么久。 他现在也在上课吗?他读的文科还是理科? 凌淮,九月没有和琉星在一起。 许岛蜻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往回删除,删到只剩一个名字时,俞尤突然把头凑过来。“不至于吧?他俩没在一起让你这么难过啊?” 她像做贼般被吓得手一抖,两秒后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界面。许岛蜻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 俞尤和陈帆同时看向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站错了队,我在伤心。你可以转过去了吗?” “......” 怎么就发出去了呢? 她懊恼地打开发件箱,如果有什么撤回的先进功能就好了。 好在信息只有前两个字,他的名字。 许岛蜻刚这么想完,手机就有来电。 大大的凌淮两个字,闪烁个不停,她直接摁掉。 过了两秒又对方拨过来,她继续摁掉。 在第三次被挂断后,他终于不再打来,许岛蜻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 【??怎么不接电话?】 太好了,就让他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吧。 【许岛蜻,我知道是你。】 第26章 妹妹 许岛蜻脑瓜子嗡嗡转,他怎么知道的? 她根本想不到,单单凌淮两个字就完全暴露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在上晚自习。】 【几点下课?】 【十点。】 【十一点给你打电话,不许再挂了。】 许岛蜻懵了一会儿,怎么被他给带偏了,【打电话干嘛?有事吗?】 【你说呢???】 不知怎地,她硬生生从那三个问号里看出来一丝哀怨,瞬间没那么紧张了,甚至有一丝想笑。 没等她回复,凌淮继续发来信息。 蜻蜓飞行日记 第24节 【十一点,说好了,这次不准再放我鸽子了,否则我把你电话打爆。】 回忆立刻被拉到一年半前,最后一次他们约定的是什么时间来着? 十点,放学的铃声响起,许岛蜻利索地收拾书包起身,“我先走了。” 陈帆和俞尤奇怪地看着她离开,因为这个时候楼梯走廊全是人,又吵又闹,往常他们三个总是走在最后,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约定。 “她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肯定是被老吴教育了吧。”俞尤合上漫画,慢悠悠地说道:“尤其是和你形成这么惨烈的对比,心情不好很正常。老实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把许岛蜻当对手?” “我为什么要把她当对手?不能是队友呢?”陈帆白了他一眼,“我初中就开始准备了,她第一次参加联赛就能超过我,那岂不是显得我很蠢?” “那你刚刚怎么不安慰她?” “她不需要我的安慰。鱿鱼,你是不是有点过度关注她了?” 俞尤不否认,呵呵一笑。 想到十一点的电话之约,许岛蜻步伐匆匆地往家赶,二十分钟就到家了。回家后放下书包,洗澡刷牙,一气呵成。回到房间的时候手机正好发出嗡嗡地震动声,她将手机捏在手机,却迟迟不接。 接通之后说些什么呢? 解释她之前为什么突然失去消息,这么久为什么没联系他,她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但她根本不想讲。 曾经他们对彼此的生活很好奇,可现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但是凌淮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再失约就要把她的电话打到爆。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关机,但最终还是在电话第三次震动时接通。 “喂?” “喂什么喂?”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夹杂着抱怨的少年声音,“许岛蜻,你怎么一点都不守时?” 此刻他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每当她上线不准时,就发过来一大堆问号质问她。 被割裂的那段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凌淮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曾经的的确确是多年的好朋友。 许岛蜻刚刚的忐忑抵触消失了一大半,她软绵绵地道歉:“对不起啊。” 他们在电话两边沉默了一瞬 “你之前为什么突然没消息了?该不会真像我哥说得那样,嫌我长得丑,所以不想和我视频,也不理我了。” “怎么可能?”她哭笑不得,“是我之前的那个账号被盗了,所以就联系不上你了。而且向思文,就是我邻居家的姐姐,她和我说了。” “说什么?” “她说你长得不丑。” “啊?”凌淮在那边提高声音:“不丑?她就这么跟你说的?” “嗯。”其实向思文说的是他长得很帅,许岛蜻憋着笑不告诉他。“对了,那个杯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哦,那个啊,我去香港玩的时候随手买的,就想着送给你好了。” “香港好玩吗?你去迪士尼了吗?” “就那样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你上次来西安的时候去哪里玩了?” “就那些地方呗,钟楼、博物馆、兵马俑之类的。”凌淮淡定地瞎编,他从户县回西安市后的几天接连下雨,心情也很郁闷,整天待在酒店,几乎哪儿都没去。“还有.......什么声音?我怎么好像听到有小孩在哭?” 许岛蜻脸色微变,手指在桌上刮来刮去。她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是电视的声音,或者说他听错了,可是她不想骗他。 “我还有事,先挂了。” “诶...” 没等他说话,许岛蜻匆匆挂了电话。 许棠哭得厉害,隔着一扇门也能听到她嘹亮的哭声,许岛蜻起身去客厅接水,看见唐颖抱着她在客厅和房间里来回走动,边走边哄。 “是不是吵到你了?她今晚不知道怎么一直在哭,我哄都哄不好。” 许岛蜻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却在进房间的一刻被叫住。 唐颖一脸为难,“小许,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一桶奶粉,我这胳膊实在是使不上劲儿。” 她看着眼前的唐颖,神色憔悴,睡衣领口上还有奶渍,生完孩子后整个人像老了十岁,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庭径。 许岛蜻按照她的提示去厨房烧水,水开后放入奶粉,再使劲摇晃瓶身。水槽里有几个碗,大概是唐颖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洗,趁着她喂奶,许岛蜻把厨房收拾了。 除了坐月子的时候,唐颖她妈来照顾一个月,后来一直是她一个人带孩子。许万东的工作越来越忙,隔三差五的要去广州厂区,这次又走了好几天。家里变得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婴儿用品,家务也没时间做。 唐颖客气地和许岛蜻道谢,她没说话。不是想讨好她,也没这个必要,在这个家里她不用讨好任何人,只是单纯地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即使对方是陌生人。 许岛蜻和凌淮似乎角色调转,现在话多主动的人变成了他,常常突如其来地发来一两句信息。 【你在上什么课?】 【烦,我刚体育课打球把小拇指扭了,拿不动笔了。】 【昨晚上我室友打鼾声特别大,像电钻一样,害得我凌晨两点才睡着。】 【人呢??】 果然是他的作风,他们小学还在写信的时候,凌淮千里迢迢寄过来,上面可以只写一句话。 但许岛蜻喜欢攒一起回复过去,因为她每个月的免费短信只能发五十条。 她看了看讲台上唾沫横飞的物理老师,在拖堂两分钟后终于下课。 【刚下物理课,你还能打这么多字说明不严重。ps:建议一次发完,这样很浪费短信。】 没过几分钟,他又回来信息,仿若故意示威。 【国际套餐知道吗?】 【通话短信都不限量。】 【不这么发我亏大了。】 许岛蜻有被气到,昨晚她要挂电话学习,凌淮不挂,“你休想背着我偷偷学习。” “我又没拦着你学习。” “那咱俩一起做作业吧,我不打扰你。” 两人就这样通着电话,十二点半挂掉的时候,许岛蜻手机都烫手,她还担心他的话费来着。 “怎么了?” “没什么。”许岛蜻收起手机。 俞尤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许岛蜻同学,坦白从严,抗拒从宽.” “哦,那我选择抗拒。” 陈帆白了俞尤一眼,“你是猪吗?” 俞尤无视她,“你是不是有啥情况?早恋了?”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你最近一直在看手机,跟人发短信。” “朋友而已。”她想了想补充道:“很多年的朋友了,最近刚联系上。” “哦,那你对高中谈恋爱怎么看?” “呃...我没想过这个,还是先好好学习吧。”她怀疑地看向俞尤,“你想?” “你有什么建议吗?” “呃,最好还是不要吧,感觉会很影响学习。”许岛蜻看了眼陈帆,“你觉得呢?” 陈帆咳了一声,“非常同意。” 许岛蜻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仅供参考,主要看双方的想法。” “好吧,我倒不会影响学习。”俞尤指尖夹了一根笔转来转去,“她可能会。” “诶?你有喜欢的人?” “这有什么惊讶的,我正值青春年华,喜欢女生不是很正常的事。” 这倒也是。 “谁啊?我认识吗?” “昂” “我们班的?”许岛蜻本来只是随便问问,突然好奇起来。他们三个人都属于话少安静的类型,虽然有时候会闲聊,但基本不谈这些,也没见俞尤和哪个女生特别来往过。 “你干脆直接问名字呗?” “哦,那她叫?” 陈帆在旁边咳了一声,“对了,明天开始我就不来学校了。” 她要停课为一月份的全国赛专心准备。 “哦。”无需多说,许岛蜻不觉得陈帆需要她加油打气,她现在比较关心俞尤的问题。“你还没说是谁呢?” “暂时保密。”俞尤问陈帆,“这学期都看不到你了,你今天是不是得请客?” “你去看看医生吧,逻辑混乱。” 陈帆和俞尤是初中同学,不过据他们自己说以前三年都没有说过话,是上了高中才熟悉起来。而且还是因为许岛蜻先和俞尤变熟之后,他们两个才慢慢有了交集。 许岛蜻晚上回家时听见唐颖似乎和人在房间说话,还以为是许万东回来了。 唐颖听到开门的动静走出来,“我妈过来了,我这几天腰疼得直不起来,请她过来帮我一下。” 房间里的人走出来,许岛蜻礼貌地和她打招呼:“郑婆婆。” 郑秀芬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唐颖坐月子的时候郑秀芬来照顾过她,第一次见面许岛蜻只觉得她是个热络又话多的老人,又是问她学习辛不辛苦,又是夸她长得漂亮,后来没住多久就有了摩擦。 许岛蜻的房间比主卧小不了多少,所以一开始郑秀芬提议,和她挤挤睡就行了,反正就一个月的事情。许万东没答应,他不是经常在家,就把书房收拾了一下,摆了张行军床放在里面,让郑秀芬和唐颖睡在主卧。郑秀芬一晚上要起夜多次,有时候是去卫生间,有时候是半夜抱着许棠哄睡,更甚至许万东不在家的时候,她常常深更半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岛蜻每晚都因为这些动静醒来多次,她的睡眠一天比一天差。 唐颖有时候也会提醒她妈,太晚了不要看电视,搞得大的小的都睡不好。郑秀芬则抱怨自己在这儿没有自由,当然更多的还是对钱不满意。 蜻蜓飞行日记 第25节 两母子吵架的时候,郑秀芬常说:“我替你们看孩子,一个月也没给我多少钱,我要是上外边当月嫂,还不止这个数。别人家女婿哪个不是对丈母娘毕恭毕敬的,就你找了的好老公,对你和你妈一点不舍得花钱。” 她看许岛蜻在家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渐渐的也没那么客气了,动不动喜欢说教。 后来许岛蜻忍无可忍,告诉了许万东。许万东回来后便礼貌地将她请了回去,找了个专门白天照顾孩子的月嫂。 郑秀芬就此对许岛蜻讨厌入骨。 第27章 西瓜马车 许岛蜻觉得她爸还不一定知道郑秀芬来家里的事情,果然许万东打电话来,证实了她的猜想。 不过她也没有多嘴,三个女人在家等于已经埋下炸弹了,她不想引爆它。 他们两父女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许岛蜻单方面不愿意再和他沟通。于是许万东常问的就那几句,吃了什么?睡得怎么样?学习有没有问题?钱够不够花? 许岛蜻说话不冷不热,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没什么,没问题,还好。 她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但许万东总是按时每月给她卡上打一笔生活费,那根本不是一个学生用得着的数目,而且他也知道卡在梁春玉手里。许岛蜻有一次听她妈在舅舅家说,他是故意这么做,唐颖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许岛蜻有时候挺想不通这些事的,从她妈那儿听到的那些话,总让她对许万东产生一些陌生的感觉。 周日下午没课,她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唐颖过来敲门问她吃多少饺子。 “我待会儿去学校吃。” 唐颖回到厨房,“妈,就包咱俩的就行。” “哼,我又不是来伺候她的。”郑秀芬冷哼一声,因为上午听到唐颖和许万东在电话里说得不愉快。许万东话里话外都在说,不该不跟他商量,就把她叫过来,还让她们注意不要打扰许岛蜻学习。 “肯定是背后没少给她爸告状呢,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怎么了,我女儿的家我还不能来了,用得着她多嘴。” “行了妈,这话就别在这儿说了。”唐颖也很不耐烦,“这事我也欠妥,没提前知会他们一声,毕竟小许住在家里。” “什么就不能说了,我说得还有错了,你跟许万东都结婚了,孩子都生了,我还来不得?你连个家都当不了?” 唐颖抱着许棠,一言不发。 “不是我说你,许棠都半岁了,许万东带过几天?我告诉你,这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一样,孩子本来就不是从男人肚子里出来,他不像女人天生就对孩子有感情了。你再不让他多带带,哪儿来的感情,尤其他前头本来就有一个了。所以许万东只要在家,你得让他经手许棠的事情,不能当个甩手掌柜,等许棠长大,父女有感情了,许万东自然就向着你们了。” “我知道。”许万东对许岛蜻有多上心,她是知道的。目前来看,她和许棠加起来在他心里的分量都比不过许岛蜻。 说到这儿,郑秀芬突然话锋一转,“平时别叫小许靠近许棠,背地里指不定怎么使坏出气呢。” “妈,小许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俩关系本来就不好。那些新闻你去看看,多的是心地歹毒的小东西。当别人后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防着点。” “要防着我什么?” 许岛蜻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水杯出来了,她们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时楞在那儿。 “郑婆婆,你让唐阿姨防着我什么?”她眼神冷淡地看向面前两个女人,本就清冷的五官此时显得更加冷漠不屑。“你要真这么担心我对许棠使坏,那就搬出去离我远点不就好了。再说了,许棠长大了,难道我就不是我爸的女儿了?” 郑秀芬见到的都是许岛蜻温顺听话的模样,还从没听她说这么多话,一时都懵了。 唐颖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小许,你别误会,我妈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心直口快。这件事怪我,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是我考虑不周全。” “唐阿姨,你是考虑不周还是根本没考虑我呢?” 她和唐颖在同一屋檐下共住了快一年,虽然做不到喜欢她,但表面上一直客客气气的,从未用如此尖锐的语气对她说话。 郑秀芬不满意她说的话,“小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好歹我们也是你的长辈。大人做事有自己的考量,还得向你汇报吗?你唐阿姨的手连孩子都抱不动了,许棠还是你亲妹妹,我来帮忙照顾一下,住一段时间,就让你不满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呢?” “好了,妈,别说了。” “这是我家,做什么事来什么人就是得告诉我一声。”许岛蜻态度强硬。 “这是你一个人的房子吗?这......” “是啊,这就是我的房子。”没等她说完,许岛蜻便打断,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着一丝轻嘲,“难道唐阿姨没告诉你,这套房子就是写的我名字,是我爸专门为了我上学才买的。” 这下别说郑秀芬无话可说,连唐颖都脸色不好看。当初他俩领证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她怀着孩子生怕逼婚不成,好多事都没细谈。只知道户县那套房给了前妻,这房子又是离婚后买的,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许岛蜻名下。 她知道这件事后,还生了一阵子的闷气,好在有个律师告诉她,这种情况也不代表房子就属于许岛蜻一个人的,毕竟是离婚后才买的,而且还有贷款。唐颖宽心了不少,她倒不是有未来离婚的打算,只是怕没保障。本来许万东希望她暂时别搬过来,但她生产前就把原来自己那套小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还能有点儿租金。 许岛蜻回到房间,坐在桌前才发现手竟然在微微发颤。她拧开盖子,想喝口水缓解一下,才发现竟然忘了接水。 无论是梁春玉还是舅舅大姨外婆他们,都常常会问她,唐颖对她怎么样?住在一起有没有不好的地方?有没有受委屈? 她都说还好,没什么,因为她这一年多的生活和心情,很难用一句好或者不好就能概括。 她问凌淮: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多怎么过的?怎么没有联系你? 凌淮第一次过了很久才给她回信息。 【我很想知道你这一年多过得好不好,但我猜你这么久不联系我肯定有原因,或许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想告诉你,就像你之前说得那样,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在我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好。】 刚上高一时,她每天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许万东列了个营养食谱,每天早上照着食谱轮换做早餐,吃完后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中午她跟陈帆一起在食堂吃饭,然后走回家睡午觉,晚自习后许万东不加班就来接她放学。即使回家的路步行只要二十分钟,他们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聊着天,那段时间她的胃口迎来了人生的巅峰,晚上回家还会吃点东西,也是她体重的巅峰。周末梁春玉会坐车来市里看她, 这几个月是许岛蜻最幸福的时光,她曾经一度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直到某一天的晚上在小区附近看到挺着巨大肚子的唐颖。 事情之后的走向让她措手不及,一个多月后她就多了一个妹妹,她一度很崩溃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许万东是在唐颖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只能选择生下来。许岛蜻根本不懂男女□□,她只恨他不遵守承诺。 结婚瞒着她,怀孕瞒着她,所有人都知道却刻意瞒着她。真相大白后,却说不是故意隐瞒她,她需要谅解他们。他们明明在伤害她,为什么还要说爱她?在这种声音的围绕中许岛蜻的痛苦无法言喻,她终于知道一年多前与唐颖的那场战争,谁才是赢家。 小的时候看着父母吵架,许岛蜻害怕,他们离婚,她很难过,许万东有了新的对象,她不舒服,但一切都比不过许棠的出生带给她的痛苦。 她痛苦的原因在于许棠的出生带给她更多的是被否定,是不是她不够优秀,她还不够好。爸爸明明保证过,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宝贝女儿,他怎么可以有其他的孩子呢?他以后还会最爱自己吗? 许棠,许,唐。 太可笑了,许岛蜻第一次觉得,她的存在是不是一种错误,是许万东和梁春玉错误结合的证明。 梁春玉曾以庆幸的口吻说还好唐颖生的是个女儿,她嘲讽许万东这辈子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可是她宁愿有个弟弟,也不想他有另一个女儿。 她拒绝再和许万东交流,也不再开口叫他爸爸。许万东很多次努力地和她沟通,但他没办法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许岛蜻身上,新出生的女儿,新的妻子,生病的父亲,繁忙的工作,都等着他去处理。 后来当许岛蜻假期在家里发现陌生男人的东西,当梁春玉总是躲着她接电话,面对她的询问却言辞闪烁,她这次竟然平静地接受。 爸妈离婚是感情破裂,他们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更不该因为她强行捆绑在一起。唐颖也是在那之后出现,许棠的出生更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她只是恰巧成了家庭不幸福的倒霉蛋,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小孩有千千万万个,她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可是爱和痛苦总是反反复复,上一秒想得很清楚,下一秒又会因为一点小事无声崩溃。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刚才正在和凌淮打电话,中途倒水就发生了这件事。 “辛德瑞拉,你可千万别被她们欺负了,千万不能吃后妈给的毒苹果。” “你说的那是白雪公主吧。” “那不是一个人吗?” “不是,辛德瑞拉是灰姑娘。” “不重要。”凌淮头头是道的给她出主意,“你赶紧先发制人,给你爸打电话,你就说她们在背后讲你坏话,把话复述得难听一点,语气一定要很可怜很委屈。” 她一头黑线,什么和什么啊。 “别管了,你听我的。不然她们就恶人先告状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说对了,她晚自习刚下课,许万东就打来电话。 “你跟郑婆婆闹矛盾了?” “嗯。”许岛蜻把凌淮的叮嘱抛之脑后,什么示弱装可怜,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别搭理她,也别跟她吵,我还有几天就回来了,我回来再处理。” “知道了。” “那早点睡吧,不要熬太晚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们现在的对话永远不会超过三分钟,许岛蜻挂了电话,郑秀芬的话一一直在耳边响起,等许棠长大后就好了。 凌淮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后,真是恨铁不成钢。 【算了,你早点睡觉吧,过了十二点南瓜马车就没了。】 【我讨厌南瓜。】 【西瓜马车,您满意了吧?】 【我最不爱吃的水果就是西瓜。】 凌淮梗住,搞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爱吃西瓜? 第28章 进网吧 下午的语文课上,许岛蜻被点名,语文老师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透过镜片传来的犀利目光直直射向许岛蜻。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数一次比一次低,这两次考试甚至连作文都没写满字数。希望你重视这个问题,不是只有数学才值得你学习。” 许岛蜻低着头,无从辩驳,木然地熬到下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能长时间拿笔写汉字,超过二十分钟就觉得手心难受,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就会想要拿把刀或是任何尖锐的东西戳穿手心。有好几次她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写着写着突然把笔甩开,撕掉了本子。 她还讨厌大段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心理上的主动厌恶,而是身体上的抗拒。一看到长篇文字她就觉得头晕恶心,看着看着容易走神,必须得保持十分刻意的专注才能看下去。这对于曾经非常喜欢阅读的她来说,有种极大的挫败感。 这半年多以来,她还时常饱受着身体的不适,每天到了下午,从颈椎到整片背都说不出的拉扯疼痛,让她恶心想吐。她去医院检查过,除了轻微的慢性胃炎,没有其他问题。 所有人都以为她成绩下降是因为把精力都放在了竞赛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原因,所以她更不敢轻易放弃竞赛。 五点二十放学,距离六点的晚自习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俞尤问许岛蜻:“要带东西吗?” “不饿。” 陈帆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食堂,陈帆不在学校,许岛蜻不太想和俞尤单独去吃饭,一般他都会帮她带点吃的回来。 等他走后,许岛蜻也离开了教室。 蜻蜓飞行日记 第26节 她最近几天都是这个时候混出校门,晚自习时老师以为她在实验楼那边,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又以为她在教室学习。 附中对面是一所大学,旁边有一条吃喝玩乐集中的街道。这个时间点街上几乎全是大学生,许岛蜻买了份荷叶包起来的甑糕,走进一家网吧。 里面烟雾缭绕,激烈的游戏声不绝于耳,许岛蜻还闻到一股浓浓的泡面味道。 “身份证?”她第一次来网吧,根本不知道需要身份证。 “妹妹,未成年不能进网吧噢。”网管看着她外套里的校服,把她拦在前台。 可是她记得,初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都会来网吧。坐在前面的好几个人眼神看过来,许岛蜻慌乱地想转身出去。 “得了啊。”有人从外面进来,堵住她的出路,“这我妹妹,开两台。”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网管嘴上这么说着,手里还是操作起来,“开多久?” “多久?”那个人问许岛蜻。 “到十点钟。” 网管给他们开了两台相邻的机子,许岛蜻懵懵地被人带过去。 “开电脑不用我教吧?” 许岛蜻点头,然后想起来给他钱,她身上是一张二十的,“我去换零钱。” “不用了。”男生阻止了她,指着她手里的甑糕,“用这个抵账吧,刚好我还没吃饭。” “这个,我吃过的。” “无所谓。” 许岛蜻坐在电脑前不知道玩什么,她点开一部最近大火的偶像剧,即使班里的同学都忙着学习,也会在课间讨论剧情。 看的过程中,她偷偷瞟了旁边一眼,那个男生吃得很香,几大口就把一份全吃光了,然后一直在专心打游戏。 她戴着耳机靠在椅子上,一集刚演到一半,她竟然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再被人叫醒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服了,这么吵你也睡得着?” 许岛蜻摸了摸脸,很不好意思,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不但睡着,而且睡得特别香,感觉好久都没睡得这么舒服过,一晚上的睡眠都不如在这网吧的三个钟头,任何事情都和她无关。 第二天晚上她在街上晃了一圈后,又来到网吧门口,她鼓起勇气走进去。 网管和她打招呼:“诶,你又来了。” 她想说自己没有身份证,还没说出口,他凑到好奇地问道:“你真是李蓬的妹妹啊?” 许岛蜻迟疑了片刻,点头。 “嘿,我还以为他昨天瞎说的呢。”网管根本没问她要身份证,就给她开机了。“还是开到十点?” “我可以自己选位置吗?” “当然。” 她选了个最角落靠墙壁的机位,最近西安已经开始供暖,她一坐下就脱了外套,里面的成套蓝色校服在网吧里格外打眼。她依旧打开那部电视剧,从第一集开始看。 果不其然,刚看到男女主第一次见面,她就犯困了。 被网管叫醒的时候,她还在做梦,两边脸蛋睡得红彤彤,任谁都能看出来睡得很香。 “你真把网吧当旅馆啊?还好你哥让我十点叫醒你。” 许岛蜻过了片刻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她转头在四周看了看。 “别看了,他在楼上,你上去找他吗?” “不用了,谢谢你。” 许岛蜻穿好外套走出去,仅存的睡意被冷风吹醒,她在街边买了根煮玉米,边走边啃。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情特别轻松,然后第一次主动给凌淮发了信息。 【许岛蜻:你在干嘛?】 【凌淮:画画】 过了一分钟,他发来一条彩信,【我画的怎么样?】 许岛蜻对着那团乱七八糟的线条看了会儿,努力措辞。 【很,艺术。】 凌淮的电话跟着就打过来,“许岛蜻,你真的很...” “怎么?” “很,虚,伪!” “我那不是怕打击你嘛,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委婉地告诉你,别画了。” “真是委婉,我才刚开始学,画得不好很正常。” 许岛蜻一一列举道:“钢琴、围棋、跆拳道,嗯,还有什么我忘了,你哪一样不是三分钟热度啊。” “三分钟热度怎么了?”凌淮不满意地反驳道:“三分钟的热度就有三分钟的收获。再说不多体验,怎么能找到自己最喜欢和最擅长的事情呢?”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呢?不是很浪费时间吗?” “一直找不到也不亏啊,至少体验了快乐,再说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怎么能算浪费呢。” 她突然想到:“那你跟我打电话发短信算浪费时间吗?” “当然不算。”凌淮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跟你聊天怎么算浪费时间呢。” 许岛蜻呼了一口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也很虚伪。” “这是你不以前说的吗?” “我没有!” 凌淮做作地模仿女生说话:“凌淮,不管你长什么样,你都是我最好的...” 许岛蜻忍无可忍,“我要挂了,再见。” “诶诶诶,不说了。”凌淮不再开玩笑,恢复了正常的语调。“你今天好像挺开心的。” “我跟你说哦,”她带着欢喜地语调上扬:“我今晚逃课去了网吧,而且没被任何人发现。” 凌淮因为她充满骄傲的语气笑了,“真不错,是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嗯,我以前觉得网吧都是那些坏学生去的地方。” “现在呢?” “现在,我也要变坏了!” “......请停止幽默。” 冬天晚上的风刮得脸疼,许岛蜻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戴上外套的帽子,低着头往家走。 “凌淮,我觉得你好像每天都很开心诶。” “谁说的?我也会不开心,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那你不开心的时候怎么办?” “等等,你不是应该问我:凌淮,你什么时候不开心?” “我不想问,我现在挺开心的。” “算你狠。”他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觉得不开心就不开心呗,没什么大不了。人有开心的时候就有不开心的时候,这都是正常的情绪。你不能在不开心的时候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又不是你的错。” 许岛蜻想了想,她就是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责怪自己,怪自己没用。 “下次你再觉得不开心的时候,就想,好的,又轮到你了,看你能怎样。” 许岛蜻笑出声,“凌淮,你应该去当一个哲学家。” “我也这么觉得。”电话那边似乎有人叫他名字,他答道:“你先去。” “挂了吧,我要到家了。” 就在许岛蜻正准备挂断电话时,凌淮突然问道:“许岛蜻,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我不确定,应该是北京,你呢?” “我也去北京。”凌淮突然一本正经,“等咱俩都去了北京,以后你就放心跟着我混。” 许岛蜻笑出声,“混社会吗?” “我是认真的,我们大学去一个城市,好吗?” “好啊。”许岛蜻爽快地答应,“北京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还用我批准吗?” 凌淮在那边叹了口气,“不管了,那就这么说好了,你答应了啊。” 她确实很开心,晚上难得没有失眠,一觉睡到早上,神清气爽地起床。 冰箱里有许万东买的各种即食早餐,她蒸了两个烧麦和一个鸡蛋,又在微波炉里热了一杯牛奶,然后去刷牙洗脸,出来的时候刚好吃上。 唐颖起床看到她校服外面的白色羽绒服,提议道:“小许,你戴双袖套吧,不然洗衣机也洗不干净。” 许岛蜻揪了揪袖子,平时在课桌上擦来擦去的确很容易脏,“我没有那个。” 唐颖返回房间,“我有,你等一下,我给你找一双。” “不用了,我自己会洗的。”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颖出来和她解释,许岛蜻已经关上门走了。 她冬天的外套大多都是浅色,从来不戴袖套,每次梁春玉洗衣服的时候都会一顿埋怨。因为洗衣机只能洗个大概,袖口领口这些地方还得靠手洗。她以前从未把梁春玉抱怨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唐颖说同样的话就让她解读出不一样的意思,难道唐颖作为后妈就该对她处处宽容体贴?就该任劳任怨没有二话的为她洗衣服做饭?后妈和亲妈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29章 倒果为因 元旦放假前,陈帆回了躺学校,晚自习的时候她从教室后门进来,把许岛蜻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许岛蜻压着嗓子问她,她们有两个月没见了,现在离全国数学冬令营只剩几天的时间,却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紧张。 “回来找找感觉。”陈帆的书桌上摆满了许岛蜻的书和稿纸,她展开被揉成团的废纸,看了两眼评价道:“过程不够完整,光结论正确没用。” 蜻蜓飞行日记 第27节 许岛蜻从她手里拿回来。 她又翻开另一本练习册,“组合没有数论练习得多,想进省队这两个模块都不能少。” “你是来我这儿找感觉的吧?” 陈帆笑道:“看来状态还不错,我还担心我这么久不来,你会不习惯呢。” “并没有,你突然来了我才不习惯。” 前面的俞尤啧了一声,“受不了,你俩在这儿打情骂俏呢?” 她们同时向他投去一个白眼。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我妈让我提前两天去适应一下环境。” “那今晚不得一起吃个饭。” “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 他们翘掉了最后一节晚自习,陈帆和许岛蜻很轻易就溜出来了,但俞尤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他们站在一家关东煮小摊前,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各种食材,冒着香味的热气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俞尤很豪气地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别客气,今晚我买单。” 选完菜结账,一共二十块五毛,俞尤死皮赖脸的让老板抹零。 “鱿鱼,你真的很抠门,许岛蜻都只拿了这么点。” “你放心吧,她喝露水都能饱。” “晚上吃多了我睡不着。”许岛蜻只拿了串香菇和萝卜,让老板舀了一大勺热腾腾的汤,“等你凯旋归来,应该会再请一次吧。”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 俞尤在一旁叹了口气,“两位,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多余。” “你的作用就是付钱。” “哦,我就是移动的提款机呗。” “哪个提款机只能提二十块钱?” 许岛蜻发现,这两个人真的很爱斗嘴,赶紧插话进去。 “对了,你要是保送了,高三还用上课吗?” “竞赛顺利的话,四月份会去参加一个入学考试,通过了就等九月直接上大学了。” 许岛蜻既为她高兴,又有点轻微的失落,她要提前一年离开。 “我先去清华熟悉一下,等你们来。” “行啊,你去看看学校附近有没有好吃的羊肉馆子。” 许岛蜻默默地喝了口汤,俞尤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五,肯定没有问题,她自己呢? 小学的时候,他们老师说得最多的就是西安交通大学,在他眼里,学生能考上交大那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至于清华北大,都是遥不可及的想象。所以她一直到高中以前,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考上西交大,她不想离开爸妈离开西安。 可是上了高中后,好像每一个人都在告诉她,你得考清华,你的人生考不上清华就失败了。她的目标大学也被迫变成了金光闪闪的清华,只是偶尔感觉有些不真实,比起以前有太多力不从心的时候,于是常常会想: “一定要清华北大才可以吗?人生才有未来吗?” 她把自己想的问题就这么说了出来。 俞尤和陈帆互相看了一眼,指着对面工业大学询问道,“要不要去里面转转?” 大学校园和高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似乎连空气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昨天下的那场积雪还未融化,成双结对的大学生带着手套帽子,不顾寒冷在户外堆雪人,他们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你想堆雪人吗?” 许岛蜻摇头,她一点儿都不想动。 “我也不想,但你看,他们玩得很开心。”陈帆哈了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人生不只有竞赛,大学也不是只有清北,任何考试都不能定义成败,但能检验成果。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接触奥数,没有一天停止过做题,可以说这些年来我最大的喜怒哀乐全都来自于它。如果最后还是没有进入清华,那意味着我这么多年竞赛生涯的失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很迷茫,或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因为我在过去的十年里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许岛蜻和俞尤都直勾勾地看向陈帆,他们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些。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奥数风潮,我们学校也开设了课后兴趣班,当时年级有一半的学生都报名了。但兴趣班也就维持了半个学期吧,那阵风过去后就没人上了,大家也都发现自己没那个天赋。但当时隔壁班有一个女生,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学得更快,后来我就跟她说,可以在校外上奥数班。然后她告诉我:老师说男生和女生不一样,虽然我现在数学成绩好,但等上了初中就追不上男生了,男生后劲儿更强。” “当时我挺惊讶的,但后来的这么多年里,我听到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尤其是初中那三年。我有很多次都差点相信了,遇到困难我会找这个借口宽宥自己,遇到一个聪明的男生,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比较,还好我坚持下来了,可和我一起的那些女生没有。” 许岛蜻突然想到,其实她不也是一样吗?最可怕的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不带任何恶意的亲人,他们真会这么想这么说。只不过她一直没怎么在意那些话,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到不被影响。 “让我难过的是,尽管这样,我的初中老师还是会暗指我并不聪明,我被保送的时候,她在班里强调说我是一个特别努力勤奋的女生。当时我觉得很羞耻,好像我做了这么多,这个结果才是正常的,偶尔就会想起小学的那个女同学。” “就算只是努力又怎么样呢?”俞尤看着陈帆,“如果你是靠努力超越那些天才,我觉得你更酷,能够有超过大多数人的毅力,难道不算一种天赋?” “对。”陈帆突然特别肯定地点头,她对许岛蜻说道:“我第一次遇到你,你告诉我你一直在自学,我就突然醒悟,努力勤奋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许岛蜻看着陈帆两眼发亮,掩饰不住的笑意,满地的皑皑白雪都成了她的背景板。又好像回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她浓浓的崇拜,觉得她好厉害啊。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越想越骄傲,我可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要是不努力,现在可能在担忧能不能考上一本。” “我要是不努力,现在肯定在户县读书,说不定还没考上高中,在读职高。” 她们看向俞尤,他终于慢吞吞地说道:“我要是不努力,恩,说不定已经娶媳妇儿了?” 汰 “总之,我们都要去北京,都要去清华。” 俞尤插嘴,“北大不行吗?” “你最好是。” 陈帆在街边打了车回去,俞尤租的房和许岛蜻家一个方向,他俩在打滑的地上走得很慢。走着走着,俞尤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俞尤看着她,“但你发誓,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绝对不能说出去。” “好,我发誓。” “发完了?”俞尤一脸不解,“你见过谁这么发誓的?跟我念:我发誓,我绝对替俞尤保守秘密,否则...” “算了,我不听这个秘密。” 十有九成是她猜的那样,所以真的不一定能保密。她这个人吧,是有那么点儿迷信的。小的时候对着天上许愿,只要愿望成真,但凡是她知道的天上的神仙菩萨,每一个都要感谢到位,生怕没有感谢到的会找麻烦。那会儿天天看七仙女的电视剧,连扫把星的名字都不敢漏掉,就像西方童话故事里没有被国王邀请参加宴会的女巫,最后诅咒公主沉睡不醒。 “不行,我憋不住了。” “你憋住,千万别说,我可没发誓啊。”许岛蜻伸手捂住耳朵,加快速度往前走。 “你别走。”俞尤跟在后边,扯她的手臂。 “你别扯我啊。” 两人一个往前走,一个在后边拉,活像地痞流氓当街纠缠女子。 许岛蜻踩到一块冰上,没站稳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还没等理论,就有个人一把将她拉起来,站在她前面。 “干什么呢?” 那人瞪着俞尤。 俞尤瞪着许岛蜻。 许岛蜻瞪着那人。 “是你。”她盯着那双漏在外面的眼睛,认出他是网吧的那个人,“这个是我同学,我们闹着玩的。” 听她这么说,他看了俞尤两眼就走掉了。 “诶...” “他是谁啊?” “俞尤,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许岛蜻一脸严肃,“然后咱们就互相抵消,都不用发誓了。” “......” “就是陈帆刚走的那星期,我晚自习其实没在实验室了,而是去了工业大学后街的网吧,这个人就是我在网吧里认识的大哥。” “靠”俞尤一脸震惊。 “我走了。” “等等,我的秘密还没说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比了个嘴型,没说出口。 “靠”俞尤再次震惊,“你怎么知道?诶,你不许告诉她啊,我要自己说。” 许岛蜻比了个ok的手势,潇洒挥挥手走了。 傻鱿鱼,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本来的样子,还能是为什么呢? 许岛蜻突然就没那么迷茫了,半夜躺在床上,她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凌淮,我要考清华!我要去北京!” 过了几分钟,凌淮的电话打过来,他似乎已经睡了,声音又低又懒。“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去北京吗?” “这次我是认真的。” “许岛蜻,你上次对我不认真是吧?” “诶,不是,我上次也是认真的,但没有这么认真。”她赶紧转移话题,想起另一件事。“凌淮,你觉得女生是不是没有男生聪明,不适合学数学?” “有人这么说你了?” “算,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吗?男生适合学理科,女生适合学文科,” “我觉得个屁啊,你不就比我聪明吗?我不就选的文科吗?” “所以我更不懂,大人为什么都这么说?” “我早就发现了,这种行为就叫倒果为因。”凌淮压低声音:“他们先宣扬女生没有数学天赋,不适合理科,然后会有大把女生从心理上就被劝退,理科大学里男生就会更多,接着就是很多职业只有男性。最后他们就会指着这种被他们影响干扰的结果说:看吧,女生就是不适合做这些。” “这些人都是想从根源上遏制你的天赋和发展,所以,许岛蜻,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蜻蜓飞行日记 第28节 第30章 我也考清华 寒假刚放,许岛蜻就回了户县,但是每周六有一天的竞赛课,她通常周五下午坐大巴回市里,周六上完课当天就赶末班车回来。梁春玉总问她干嘛这么着急,言语之下以为她在那边受了委屈。 “那小孩儿差不多九个月了吧,会说话会走了吗?” “好像还不会。” 客厅的茶几被移走了,全铺上软垫,她每次回家都看到许棠咿咿呀呀地在上面爬来爬去。许岛蜻平时大部分时候待在房间,这么久了,她甚至没有仔细看过许棠长什么样,更别提抱过她。 “你九个月的时候就能说话了,平时我们带着你出去,你就特别爱叫人。大街上不认识的你都要叫,爷爷奶奶叔叔阿姨。” 梁春玉包好一笼饺子,起身边烧水边问道:“对了,那唐颖不打算去上班啦?” 就在放寒假前,许岛蜻听见他们两人正为这事在房间吵架。唐颖想过完年就去上班,郑秀芬来帮忙带孩子,或是请个月嫂。许万东都不同意,让她自己带几年,等许棠上了幼儿园再说,反正他到时候能给她再安排进去,做个轻松的岗位。 “啧,你爸这人。”梁春玉挑眉,脸色耐人寻味。 “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再包点儿,你吃完了给向叔叔家送过去,让思文少做顿饭。” 向思文在南京读大学,这次寒假回来带了特色板鸭和一些糕点,梁春玉对江南精致的苏式点心赞不绝口,连说她懂事不少。 许岛蜻送饺子过去的时候,向思文正愁晚上吃什么,一见晚饭有着落了,欢喜地迎上来。 “这么多呢。” “五十个,我妈还怕你们不够吃呢,要不是没馅儿了,她说还得再包点儿。” “向思邈不在应该够了,你不知道他现在多能吃,比我爸还能吃。我上次带回来那鸭子,他一个人吃了一只半,还配俩馒头。” 向思文去厨房烧水蒸饺子,许岛蜻坐在饭厅的椅子上张望,她差不多有大半年没来过了。 “怎么了?” “说不上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向思文笑了笑,指了指餐桌正对面光秃秃的墙上。 许岛蜻看了片刻恍然大悟,难怪突然感觉空空的,以前这面墙上挂着黑框遗照。 “怎么取下来了?” “我爸放他房里了。” 说起来,向阿姨也去世十几年了,向叔叔竟然一直没有再娶。本来她以前没觉得这怎么样,但自己经历了些事后,有时候难免会关注其他家庭,就会发现无论是离婚还是妻子已故,大部分男人都会快速重新组成家庭。 许岛蜻想了片刻还是问出口:“向叔叔,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再结婚?是因为向阿姨吗?” “那不可能,我妈都死这么多年了,他大概是为了我和向思邈吧。”向思文靠在厨房的门上,毫不在意地说道:“前几年他跟一个女的在一起过,向思邈接受不了,就没后来了。不过我倒是无所谓,他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也不能光为我们活吧。你能接受梁阿姨再找一个吗?” “我不知道。”许岛蜻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上次放国庆的时候,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个男士剃须刀。” “然后呢?你妈怎么说?” “就那一次,我没问她。” “其实我觉得,你爸妈都离婚几年了。”向思文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爸爸都再婚有小孩了,你妈这么年轻,再找一个也是很正常的。” 许岛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些她都知道,只是她觉得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等你去北京上大学,一学期可能就回来一次,再往后会结婚有自己的家庭,你妈妈一个人肯定很孤单的。” “我可以不结婚。” “那怎么......”向思云正说着,门口传来动静。 零下几度的天气,向思邈抱着篮球,看起来全身都在发热。“我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我以为你不回来吃呢,梁阿姨包的饺子。” 正好厨房的饺子蒸好,向思文先端出来,又把剩下的全蒸上了。 “不给向叔叔送吗?” “他等会儿自己回来吃。”向思云没吃出是什么馅儿,问道:“诶?这猪肉里包的什么啊?嚼起来脆脆的。” 许岛蜻正准备说,向思邈抢先一步,“晒干的莴笋头。” “你怎么知道?” “你不在家的时候,梁阿姨给我们送过两次。” 许岛蜻见他吃得很香,“哦,难怪我妈说你爱吃这个饺子。” 梁春玉包的饺子个头比外面馆子卖的要大,向思邈一口一个,嚼得嘎嘣脆,一共吃了二十五个。 “你怎么吃这么多?”许岛蜻看得目瞪口呆,她吃八个就已经撑了,“难怪长这么快。” 向思邈很自豪地站起来,“比比?” 她不乐意当尺子,从初中开始班里的同学就特别喜欢站她旁边比身高。到了高中,男生只要站她旁边差不多高,就声称自己超过了一米七五,许岛蜻开始还反驳说自己只有一米七三,对方就说她鞋子还有高度,到后来她也懒得解释了。她曾经有段时间老做噩梦,梦到自己长到了两米,走出去所有的人都捂着嘴说这人好高啊,然后她从梦中惊醒。好在她现在基本停止生长了。 向思邈一把将她拉起来,贴着她头顶比划,刚好到他耳朵上方。 “许岛蜻,我比你高半个头了。”他一脸高兴,要知道两年前还比她矮半个头来着,“你是不是可以叫我一声哥了。” “幼稚。”许岛蜻撇了撇嘴,都原谅他叫她全名了,竟然还敢得寸进尺。 “谁幼稚啊?”向思邈跟被人戳了尾巴一样跳脚,“我哪儿幼稚了?” 认哥哥妹妹那一套,是她初中的时候班里小男生最喜欢做的事,不就是幼稚吗? 他还在发狂,许岛蜻只好顺毛安抚,“好好好,哥,你不幼稚。” 向思文出去上大学后,反而激发出两人难得的姐弟情,他们终于不吵架了。家里没女人,向思邈学会了做一些基本的家务活,人也懂事不少,置办年货的时候骑着摩托车带向思云跑这跑那。但毕竟年纪在那儿,难免总是有一些很幼稚的行为。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向思邈小的时候特别听她话,长得也可爱。甚至小学的时候常常是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下学,所以许岛蜻这么多年对他也差不多当亲弟弟一样了,难免格外有耐心,但偶尔也会恨得牙痒痒。 每年冬天,许岛蜻外婆都会买一些乡下自家养的土猪肉,腌着准备过年吃。这几天舅舅店里忙不过来,梁飞扬在西安实习,梁春玉年末正是最忙的时候,这个拿肉的任务就交给了许岛蜻。 到外婆家骑摩托车不过半小时的路程,于是在小年那天,她叫上向思邈一起。 满满一大尼龙袋子的腌肉,被稳稳地绑在摩托车的后座,还有两个猪蹄装不进去,许岛蜻只好抱着。回来的路上飘起小雪,他俩全幅武装,裹得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一路上许岛蜻都提醒他开慢点,她这么一说,他反而故意恶作剧地加速。害得她又气又怕,说话语气冷冰冰的,他才放慢车速。 不一会儿,摩托车停下来。 “怎么了?”许岛蜻下意识问他:“你要上厕所?” “不是!” 向思邈停的地方正是海拔最高最冷的乡间小路,旁边有一块凹进去的小凼地,里面积满了厚厚的雪。这里的气温比城里低好几度,户县的街上只剩一些零星的雪,这儿的却一直没融化。 “咱们玩会儿再走吧,你看这儿的雪都没人踩过。” 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推他的肩膀,“冷死了,快走吧。” “咱们好久都没一起堆过雪人了。” “不行,我晚上还得回市里。” “那你自己走吧,我要下去玩会儿。”向思邈不管不顾地就要下车,明知道许岛蜻不会骑车,还故意把车钥匙给她。 许岛蜻气得半死,要是再近一点,她宁愿自己走回去。还好这会儿才两点,她把手里的袋子挂在车把手上,人还是跟了上去。 “你这个人一点儿不靠谱,我下次再也不会找你帮忙了。” 向思邈一个雪团砸在她身上。 许岛蜻不理他,全心全意把雪拢到一堆,想快点堆个雪人后离开。没想到后脖子突然冰冰凉,她惊叫了一声, “让你不理我。”向思邈看她这样子哈哈大笑。 脖子上的雪化成水往下流,冰冷刺骨,许岛蜻气得抓起一把雪朝他丢去。 两人真打起了雪仗,只不过一个在玩儿,一个在生气,关键是玩儿的人不知道,把生气的人扑倒在雪地里制服,还想把她买进雪里。 到最后,许岛蜻懒得动了,她的脸已经贴在雪地上冻得发疼,向思邈还在嘚瑟。 “怎么样?服了吧。” “服了服了,大哥。” “这还差不多。” 向思邈满意地放开手后,许岛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趁他不备,使出全身的力气在他膝盖弯上踢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跪下去。接着她从后面将他扑倒在地,趴在他身上,按着他的头在雪里摩擦。 她在女生中力气不算小,再加上体格也不小,向思邈一下子竟没能挣脱,许岛蜻心里终于舒服一点。 “许岛蜻,你卑鄙无耻。”他也生气了。 两人都瘫坐在地上,抓起旁边的雪,你丢我,我丢你。 过了会儿胳膊都扔酸了,许岛蜻率先停止,两人望着对方满头满脑的雪,突然傻乐起来。 “许岛蜻,你们学校好吗?” “好啊,你要考我们学校吗?” “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可能有点难。”以他现在的成绩,可以去市里读一般点的高中,但肯定够不上附中的分数线。 向思邈有点惆怅,掰着手指头数,“本来我们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我还想高中也和你在一个学校读书,以后说起来岂不是很酷?” “…”哪里酷啊 “不过没关系!”他突然像打了鸡血,“虽然我高中不能和你一个学校,但我再继续努力三年,然后和你上一个大学。” 许岛蜻略委婉,“我打算考清华。” “…” 向思邈张着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一个问题。 考附中和考清华,哪个比较简单? 答案显而易见。 中考只剩四个月的时间,但高考可是还有整整三年。 努力三年,还拿不下清华? 蜻蜓飞行日记 第29节 单纯的少年燃起中二之魂,像无数个学子曾在清华北大中勉强做出选择一样。 “好吧,那我也考清华。” “…” 许岛蜻沉默了一秒,“走了,回去了。” 第31章 我来找你 许岛蜻和向思邈站在摩托车前大眼瞪小眼。 “你确定刚刚挂在这儿了?会不会是半路上就已经丢了你没发现?” 许岛蜻强忍着燥火,平静地回答道:“我很确定,不要再问了。” 刚刚就这么一会儿,装着两个猪蹄的袋子不翼而飞,就连后座的尼龙袋也似乎有些松动,要不是死死地绑了好几圈,估计也被偷走了。路上确实有车经过,但他们俩没有一个人想到竟然会有人偷。 “他妈的,谁这么丧尽天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偷猪腿啊?吃得下去吗?不怕被猪报复啊?” 被猪报复? 许岛蜻太阳穴突突跳,她妈和外婆要是知道猪腿丢了,挨顿骂不算,肯定心痛得要命。最关键是这两只猪腿本来是要拿给舅舅家,打算年三十晚上在他们店里吃团圆饭。 整整两只猪腿啊,猪的一半行动能力,四十多斤啊,还是最好吃的前腿。许岛蜻闻着味儿抱了一路,都快抱出感情了。 “你特么有本事全偷走啊,怎么不把老子车也偷走算了,干脆去偷人啊。” 许岛蜻听不下去了,“别骂了,人家又听不见。” “那现在怎么办?” 向思邈终于认识到自己也有点错误,要不是他刚刚非要下车玩雪,就不会丢了。 “要么把猪腿找回来,要么承认错误。”许岛蜻想了想,“猪腿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咱们还是回去老实认错吧。” “不行,我爸知道了会揍我的,本来他都答应给我买个新手机,肯定不会买了。”向思邈愁眉苦脸地蹲在路边,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然咱们别说是被偷的,就说我们被人抢劫了。” “?” “这样他们就不会责怪我们弄丢猪腿了,反而该庆幸咱俩人没事儿。” 有时候你真的不能说,向思邈没有想法。 “请问怎么和他们解释劫匪放着那么大一袋子肉不抢,就抢这两只猪腿?” “也许劫匪也挑食?也许他是个侠盗?”他想得很认真,“或者那咱干脆全丢了。” 许岛蜻的脾气向来很好,但她从小对着向思邈,常常会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要是能揍他一顿就好了。 她催促他开车回家,他磨磨蹭蹭就是不起来,直到许岛蜻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是你要下车玩雪的,更不会让我妈告诉你爸。” 他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那…” “也不会告诉思文姐。” 他有些别扭,“那你怎么办啊?” “我妈最多就骂我一顿。” 怎么会呢,搞丢两家人的年货,过年期间肯定会被反复提起,她妈肯定还得去买两只猪腿给舅舅补上… 等等 “咱们可以重新买两只啊!” 谁能证明它们没有血缘关系呢? 他们直接将车开到县中心最大的菜市场,这里即将过年的氛围十分浓厚,喧闹不已。 两人这次吸取了教训,不敢将剩下的肉单独留在摩托车后座,他们一路把车开进去,停在屠宰区前。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都长得差不多嘛,于是选了两个最像的让老板算账。 “好咧,两只一共31.3斤,563块钱。” 许岛蜻掏钱的手停下来,“老板,你说多少?” “563,给你们抹个零,给560吧” 两个生活白痴面面相觑,没人告诉过他们,肉这么贵啊。她和向思邈身上的钱加起来才一百八,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她还以为猪腿是猪全身最不值钱的肉,买两个应该没问题。 “小姑娘,钱不够你买只小的嘛,你看这只。”老板取下来另一只放称上,“才七斤多,只要一百三。” “不要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市场,向思邈跟在后面劝她。 “咱买一只吧。”他说得头头是道,“你想,丢一只总比丢两只好吧,反正你妈也认不出来。” “她就算认不出来,”许岛蜻深吸一口气。“也应该知道三百五十斤的猪不可能长一只这么细的腿。” 两人回到小区,向思邈将车停在相馆门口。他不让许岛蜻帮忙,一口气扛着尼龙袋上楼,刚到三楼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休息。 “你在这儿等着,我先上去看看我妈回家没?” 向思邈也终于不嘴硬了:“顺便看看我爸是不是在家,让他下来接一下。” 许岛蜻刚上到七楼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探出半个头看过去,向叔叔正拿着个工具箱从她家走出来,看样子她妈回来了。 她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走出去。 “向叔叔。”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蜻蜓,你回来了?向思邈呢?” “他在楼下,袋子太重了,他一个人抬不动。” “哦,哦,好,我现在下去。”他把工具箱放到自己家门口,“你妈妈说想在厨房外面做个架子挂肉,我刚刚去量了下尺寸。” 向思文听到他们说话,打开门,“咦,你回来啦?” 梁春玉把肉一一拿出来,摆在防盗网上,分好两家人的肉才发现少了东西。 “猪腿放哪儿了?” 许岛蜻心虚地回答:“丢了。” “什么?”梁春玉怒目圆睁,提高音量 她脱口而出道:“被人抢了。” “我们开到猫头岭的时候,向思邈下去尿尿,我在车旁边站着看手机,装猪腿的袋子放在座位上。然后突然有辆摩托车经过,我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把袋子抢走了。” “你有没有事?”梁春玉果然被吓到了,猫头岭海拔高,那附近连个住的人都没有。 她摇头,“他们没停车,抢完袋子就跑了。” 许岛蜻觉得她讲的和事实也大差不差了,除了没看到那个贼的作案过程,其他最多算艺术加工一点点。至于车牌号,贼长什么样,她一律没看清,不知道。 梁春玉在家骂了一通,又庆幸她人没事,至于两个猪腿,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许岛蜻敲开隔壁的门,正好只有向思邈一个人在家,她叮嘱他不要说漏嘴了。 他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不用。”许岛蜻赶紧拒绝,她现在对坐向思邈的车有阴影,“我妈待会儿送我,你姐呢?” “去店里了。”向思邈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那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他砰的一声摔上门。 下楼梯的时候梁春玉还在叮嘱她:“我等会儿去市场看看,重新买两只,你千万不要说漏嘴了,免得外婆知道了担心。” “哦。” 两人走到一楼,梁春玉看着车前面放着的东西拍拍脑袋,“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等会儿,我把东西放回去。” 许岛蜻在单元门前站了几秒,又往照相馆走去,她轻轻掀开帘子,向思文正背对着店门。 “爸,您最近也稍微注意点吧。” 向叔叔的声音从暗房里面传来,“怎么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天天在家,向思邈就算了,蜻蜓比他细心多了。” 许岛蜻收回脚,是在说她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上次和我说在家里发现了一个剃须刀,是不是您落下的?” “哎呀,那天我正在家刮胡子,梁阿姨打电话说不舒服,我去了过后随手一放,后来自己都忘记放哪儿了。” “我真是服您了,要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你们坦白,她自己就会发现您和梁阿姨的事。” 许岛蜻愣在那儿,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可连起来却那么难以理解。 “我前几天还劝她呢…” 她一直那么信任向思文,什么话都告诉她,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那些话的。向叔叔更是小区出了名的老实人,他又是怎么在自己和向思邈面前演戏的? 她无声无息地走回楼梯口,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梁春玉放了东西下楼,正好碰到向叔叔也从相馆出来。 “出去啊?” 梁春玉解释道:“我送她去车站。” 许岛蜻冷眼看着他俩打招呼,自顾自走在前面。他们还真会演戏,要不是知道了,她还真看不出来。 他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这次又打算瞒她多久?有什么必要瞒着她呢?梁春玉之前拒绝去西安工作有没有这个原因? 许岛蜻一路上都在反复想这些问题,想得有些犯恶心,却还是想不通。 尤其是当她站在门口,听到郑秀芬喜庆的的大嗓门时,这种恶心在胸口蔓延到了顶点。 “诶呀,咱们棠棠会叫人咯,再叫一声姥姥,姥,姥” “姥~姥” “诶,真聪明,真是姥姥的乖宝贝。” 蜻蜓飞行日记 第30节 玄关处一面收纳樯隔离了客厅和大门,电视声和嘈杂的说话声掩盖了许岛蜻开门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回来了。 她靠在门框上突然想笑,今天真的是走哪儿都在偷听。 “叫妈妈。” “麻~麻” 许棠吐着口水泡泡,奶声奶气地跟着叫人,全家人心都被萌化了。 “粑~粑” “诶,爸爸在这儿。”许万东的声音传来,“来,到爸爸这儿来,爸爸抱。” 爸爸。 许棠嘿咻嘿咻地奋力往他那边爬,一边爬一边哼哼“粑粑~” 算了,还是不要这会儿进去打扰他们。 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没拔出来,她极轻地带上门,往楼下走。 外面洋洋洒洒地飘着小雪,昏黄的路灯柱子下有几个不成形的小雪墩儿,一看就是小区里的孩子没堆完就跑回家吃饭了。许岛蜻突然来了兴致,她把书包丢到一旁,开始堆雪人。 地上的一层薄雪不太干净,她便把花坛岩上的雪全部拢下来,还是不够,又跑去把小区每把椅子上的雪刮得干干净净。 凌淮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双手不得空闲,手机开了扩音丢在一旁。 “许岛蜻,你在干什么呢?” “我打算堆一个与众不同的雪人。” 她情绪高涨,已经堆好了最下边的底座。 凌淮去过人工雪场,却没见过真正的天空下大雪。“西安的雪下得大吗?” 许岛蜻抬头看了看路灯下的雪影,“这会儿下大了。” 头上开始有冰冰凉凉的感觉,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心急,干脆脱下手套。 “怎么了?” “不圆,它的头不圆。” “慢慢来嘛。” 她的手冻到发僵,腿蹲到发麻,可不管怎么弄,就是弄不成想要的样子。 “没关系。”她嘴里小声地念着,仿佛是在劝自己。 可下一秒,她就一把推倒未成形的雪人儿,这还不算,又站起来踩上两脚,毁得完全才算。 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杰作几秒后,许岛蜻突然捂脸哽咽。 “为什么不行?” “许岛蜻,你怎么了?” “许岛蜻?” 她全然听不见,带着哭腔不停重复着,“我做不好,我为什么做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 她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跌坐在雪地里,崩溃痛哭。 她讨厌这个地方,讨厌所有人,更讨厌她自己。为什么她不可以每天开开心心的?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她要想那么多那么矫情?为什么只有她这么脆弱? 为什么她会这样,她一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在这个飘雪的小年夜,人们纷纷围坐在家里,她抬头就能看到灯火明亮的楼房,却好像迷了路。 “他们是不是都不想要我了?”她无助地捏着电话,“凌淮,我怎么办啊?” “许岛蜻。” 凌淮轻声叫她, “我来找你,好吗? 第32章 见面 深圳的冬天,很少有特别冷的时候,一般在厚外套里穿件单衣就足以御寒。 凌淮头天晚上看了天气预报,西安今天零下四度,他特意换上衣柜里最厚的外套。即使这样,从飞机上下来的一刻,他还是冷得一激灵。 许岛蜻上课的附近有一家麦当劳,他们约好等她下课了在那儿碰头。玻璃门窗上贴着红色的海报和各种剪纸,过年氛围浓厚,凌淮戴着刚买的帽子和围巾推门进去,暖和的空气和炸鸡的味道霎时席卷而来。 一楼坐得满满当当,三步成群的学生,带着小孩的夫妻,热闹不已。他点了一杯冰可乐,服务员制作过程中,后面排队的小孩吵着要点全家桶,小男孩的妈妈一直很耐心地劝导,让他不要浪费粮食。 凌淮好笑地端着可乐上了二楼,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一家人来这儿,他也跟这个小孩一样,一定要点全家桶,说是一家人就得吃这个。后来凌洲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这个全家桶里是鸡的全家,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了看时间,离许岛蜻下课只有十几分钟了。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打开饮料盖把冰块倒进嘴里,嚼得咯吱响。 开场白说点什么,才能没那么尴尬? 其实他也不觉得尴尬,说起来这都是他第二次来找她了,主要是怕许岛蜻会觉得尴尬。 凌淮出门的时候特意背了书包,骗家里人说自己去市图书馆待一天,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他拿出数学练习册和笔,营造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等她来了,他就站起来挥手自然地打个招呼,然后两个人坐着吃吃东西聊聊天,实在没得聊他还可以假装问她数学题。 前台排队的人不少,他打算先去点一些吃的,于是发信息问许岛蜻,想不想吃全家桶。 【你到了?】 【恩,在二楼。】 许岛蜻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俞尤在一旁感到奇怪,往常补课刚结束她就没影了。 “你今天不回老家吗?” “嗯。”许岛蜻拿着手机看了会儿询问道,“鱿鱼,麦当劳里有肯德基吗?” “啥?”俞尤满脸赤裸裸的难以理解,“是麦当劳出了轨,还是肯德基劈了腿。” “不是,我是问麦当劳里也卖全家桶吗?” 许岛蜻很久没去过快餐店了,她记忆中全家桶好像是肯德基才有的。 “当然没有,只有肯德基才有全家桶。” 这就对了,她就记得楼下的麦当劳根本没有二楼。 她整个下午都没听进去课,实在想不起来怎么突然就要见面,太冲动了。 下午的时候她本来想跟他说,要不别来了,可是凌淮那会儿都已经上飞机了。 她想临阵脱逃,却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 时间越近,她越心慌意乱。 许岛蜻站在麦当劳门口一阵恍惚,镜子里的人穿着一件长款羽绒服,两手揣进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扯了扯嘴角,试着让自己这张丧脸看上去更喜庆一点,却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不是没想象过两人见面的样子,但不应该是在这样的状态下。 肯德基店就在旁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她没办法强迫自己去见他,他们根本不应该见面的。 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 她会失去最好的朋友,她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对他倾诉一切。 他走错了地方,她却松了一口气。 那就这样吧。 凌淮是排着队的时候发现这个乌龙的,与此同时,他收到许岛蜻的信息。 【凌淮,我回家了。】 他看了看时间,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赶紧给她回信息。 【对不起,我马上就过来,你等等我。】 他收拾了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跑去麦当劳,不等他喘匀气,又收到她的信息。 【凌淮,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他打电话过去,被挂断,许岛蜻发来最后一条信息。 【对不起。】 再打电话过去,已经是关机。 凌淮茫然地看着电话,他搞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他迟到让她生气,还是她反悔了,根本不想见他。 可无论哪个理由,她都应该和自己说清楚,而不是不明不白地发个道歉短信,然后就关机失联。 凌淮在店里坐了几分钟后,气愤地推门出去,他不能接受这种对待。 本来是应该打车去机场的,他临时改了目的地,决定赌一把。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靠着记忆中一点印象和指示,径直走向开往户县的候车区。凌淮换着地方挨个看人头,遇到年轻女孩则会多看两眼,他脑海中的画像是个瘦高影,至于脸则要看到具体的五官才能对上。 但环视一圈下来,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他本来想,既然许岛蜻没来赴约,说不定她说的回家是按原计划回户县了,自己来碰碰运气,或许能让他碰上。 看样子,他猜错了。 凌淮看了看时间,刚好五点半,他从售票大厅出去,边走边给机场那边打电话。 门口的值班人员把他拦下,“出口走旁边。” “哦。” 他刚走到旁边的出口通道,一个背着书包的瘦高个女生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她戴着一条厚厚的针织围巾,下半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下边一点皮肤。 明明脸都没看清,凌淮却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看着她直奔售票窗口的背影。 “目前最近飞深圳的航班是晚上七点二十,您是否需要改签?” “不用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31节 他利落地挂断电话,跟上去。 “你好,请问到户县的车票还有吗?” “没了。” “最后一班卖完了吗?” 售票员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卖完了,要买当天的票就早点来。” 与匆忙的步伐不一样,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波澜不惊。 是电话里熟悉的声音。 真的是她 凌淮一秒确定,心下又觉得神奇不已。 没想到,真的被他碰到,她比自己还要晚到。 女生的肩膀塌下来,转身低着头从凌淮身边走过去。 “诶,许岛蜻。” 在她回头之前,凌淮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围巾和帽子,像她一样遮住下半张脸。 许岛蜻眼神茫然地转过来,不确定刚才是不是有人叫自己。 售票员手上晃了晃,“你身份证不要啦?” 她返回接过,低声道谢,视线根本没有看向过他。 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两手提得满满地前来买票,鼓鼓囊囊的背包撞到许岛蜻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身体一晃。 凌淮大步上前,听到男人和她道歉,她也只是微微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的眼神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停留,她丝毫不计较售票员恶劣的态度,不计较被人撞到。 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关心。 凌淮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他原本的怒火和质问的话语,在这一刻,都平息了。 他好像有点懂了,她为什么不想见面。 许岛蜻出了车站,往公交站台走去,这里是起点站,她等了很久才等到自己要坐的那班车。一辆空车开过来,人群蜂拥而上,每个人都卯劲儿往前挤。她本来站在车门的位置,却慢慢地被挤到最后面,于是干脆安安静静地等着所有人先上车,等她上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 她站在中间靠窗的地方,一上车就戴着耳机,凌淮则在后方握着扶手。 到了下班高峰期,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司机扯着嗓子喊道:“往后面走,后面有位置。” 不知不觉,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许岛蜻的书包撞在凌淮的胸前。 “不好意思。” 她微微侧了下头,和他道歉。 凌淮盯着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发不是全黑,在灯下泛有一点棕栗色,随便扎了个低马尾。围巾扯开了一点,露出下巴微翘的弧度,白色的耳机线顺着两侧散落延伸。 此刻,她在听哪首歌呢? 是他们常常一起听的那些吗?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在第十二站的时候,许岛蜻下车了。 凌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穿过几条街,一起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她一直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回头过一次。 本以为她是回家,没想到弯弯绕绕走了半个小时,她停在一个冷清的小公园门口。 公园里只有几个捂得严实的大爷在遛弯,其中有人带着自己的音响,咿咿呀呀地播放秦腔戏曲。 许岛蜻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长椅前,打开书包拿了一本最大的练习册垫着,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围巾拉上来盖住整张脸,两手抱在胸前,就这么仰头靠在椅子上不动了。 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零星残雪,她竟一点儿不觉得冷。 凌淮站了好一会儿,拿不准她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还好他不是什么坏人,这一路过来,她竟然没有丝毫警醒。 他走到几米开外的长椅坐下,也学着她闭上眼睛。 耳里传来不甚清晰的戏曲声,大爷的闲聊声,还有冷。 闭眼才能听到的微弱风声,空气里瑟瑟发抖的枯枝残叶。 还有刚刚在公交上看到的,她的掌心。 那一小片本该细嫩柔软的皮肤上,有数道颜色深浅不一、杂乱无章的痕迹划开掌纹。有些是暗色的微微凸起,有些长出平整粉嫩的新肉。 凌淮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他想起昨晚那通电话里的哭泣失语,想起她曾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已经不是那个猜对漫画的真凶就开心,因为游戏赢过他就会骄傲的许岛蜻。 他一直都知道,现在的她不开心。 他以为,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一起聊天,分享一切,他可以让她开心一些。 可真正见到的时候才知道,他做的那些根本帮不了她,他能做的太少了。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有过多少次像这样,一个人蒙脸寂静无声地待着。 如果可以带她回家就好了。 如果他们能马上长大就好了。 凌淮站起来,许岛蜻的姿势同先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她现在的烦恼里是否也包含自己。 他掏出手机,给她发信息。 “许岛蜻,我回家了。” 第33章 礼物 新学期伊始,许岛蜻平静沉闷的生活就泛起涟漪。 刚开学一个星期,学校便组织了一场隆重的家长会,号称高二下学期是高中阶段最后一次决定性转折点,不希望任何家长缺席。 许万东收到短信后,特意请假半天,郑重无比地出席了许岛蜻的家长会。 她自己倒不需要去,但对流程清楚无比,俞尤是学习委员,每一次家长会都需要全程参与。先是所有家长在操场上听校领导讲话,再到各个班级按照课桌上的名字坐好,班主任和所有科目老师依次讲话,班干部给他们发各科成绩和排名,最后是家长和老师的沟通问答时间。 下午六点半,许万东才脸色难看地回家,一回来就进书房待着,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许岛蜻纳闷,她期末考试确实又下降了几名,但不至于让他反应这么大吧,难道是老吴又夸张了? 她给俞尤发信息,得知家长会五点过就结束了。 “我特别帮你留意过了,他看到你的成绩单挺淡定的,还把你和陈帆的课桌水洗了一遍。” “是不是开完会老吴跟他单独谈话了?”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当时好多人围着老吴,我看着你爸走出去的,在楼下和一个学生说话,后来没注意他上来过没有。” 许岛蜻想,或许他不一定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烦心。 结果隔天下午,她好好地坐在教室里,许万东突然出现把她带走。 她的脑子里全是电视里看到的狗血情节,比如某某亲人生病,她需要去见最后一面。尤其是当许万东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这种恐惧到达了顶峰,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心脏战栗,脑海却还有一丝冷静来思考,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梁春玉。 以她对她妈个性的了解,要真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联系她的一定是舅舅或者大姨,绝不是许万东。 当被带到一间安静的诊室后,她刚松了口气的同时,就被劈头盖脸地砸来一堆问题。 睡眠怎么样? 食欲怎么样? 例假正常吗?上一次什么时候?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最近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有没有早恋?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她如实又简短地回答完后,接下来就是去抽血化验,做心电图,最后是大量测试题。 她做得异常纠结,比考试还难选择。 也终于意识到今天要看的那个病人原来是她自己。 原先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现在知道了也不惊讶,更不排斥,她想变好,想自救。 所以再次回到那个诊室,她梳理了情绪,做好了准备剖析自己的内心。 医生问什么她都老实回答,期间她在认真说话的时候,对方一直看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给她下一些结论和建议,你不能这样,你要学会控制情绪。 他甚至中途示意她暂停,接了一分钟的电话。 许岛蜻渐渐没有说下去的欲望,她感觉得到他眼神里的漠视,也许他见过很多复杂的心理或精神疾病。在他眼里,自己这些问题都不算问题,归根结底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弱,青春期的一些胡思乱想。 她心想,确实如此,她现在又觉得略微受伤。 最后结束是到时间了,她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 许万东进来聊了两分钟,她趴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医生说她表达能力欠缺。 她没看到诊断书,只是拿了一堆药,被告知半个月后再来一次。 许万东替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休息几天。虽然是这么说,但她根本不敢松懈。 许岛蜻待在家的几天刚好收到凌淮寄来的礼物,是装在相框里的一幅水彩风景画。 一碧如洗的天空,清澈翠绿的河水,粉嫩绽放的花朵。 色彩明亮浓艳而意象清新。 “看到的时候有没有眼前一亮,心情变好的感觉?” “嗯。”她看到的第一眼,仿佛是动漫里的春天。“不会是你画的吧?” 蜻蜓飞行日记 第32节 “你什么意思?不是我还能是谁?” “没有,我就是问问。”许岛蜻略微心虚,她刚刚的确怀疑了他的绘画水平。“特别好看,我很喜欢。” 这幅画是凌淮在微博上看到别人发的图片,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应该送给许岛蜻,让她放在床头,每天早上睁眼的第一秒就能看到。彩印出来的颜色始终少了一丝光泽,不够明亮,他便自己临摹。 这幅画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最大的看点是用色。他大概画了三张废稿,才有了这一张满意的,连着选好的画框一起寄出去。 “你好好保存着,要是以后我出名了,这幅画就值钱了。” 许岛蜻没有反驳他,确实把画好好地放在床头柜前。不用等以后,它现在就很值钱。 上次的事情后,凌淮有好几天都没再理她,一直到过春节的时候,她发信息祝他新年快乐,他才勉强原谅了她。 “凌淮,”她轻声开口:“我爸爸带我去了医院。” “你病了吗?”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是去看心理医生。” “哦,”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语气平淡地问道:“那医生怎么说?你看完有没有好一点?” “医生开了一些药,但是我不想吃了,也不想再去看了。” “为什么?”凌淮劝道:“只看一次不会好的,你要多去几次,它就跟身体生病看医生是一样的。我们学校就有心理咨询室,经常有很多同学去咨询。” 吃药的这一周,睡眠问题的确得到解决,或许是药里有助眠成分,许岛蜻一天到晚都在犯困。但脑袋总是发昏发空,像被堵住了一样,思维停滞,她做题的时候无法集中精力,做着做着就走神了。 许岛蜻发现这个药物最大的作用是让她大脑麻木,没时间思考,也就没机会去想那些事,但她宁愿清醒地痛苦。 “而且,上次那个医生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说:你长得漂亮,成绩优秀,家里也不穷,父母也很关心你。除了父母离婚,还有什么问题吗?很难有人的生活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难处,有需要面对的问题。 这到底是是安慰还是批判,许岛蜻搞不懂,但被他说得格外羞耻。 这就是她痛苦的一部分,她也时常这么拷问自己,你还要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娇气? 她小时候看《越女剑》,最是崇拜阿青,武功高强,一支竹棒可抵千军万马。后来又看了不少武侠小说,一直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强大潇洒的女侠,可为什么长大了反而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变得如此脆弱。 凌淮很肯定:“是医生的问题,他根本就不负责任,你告诉你爸爸,让他带你换一家医院。” 许岛蜻停了药就回去学校上课,她自认从上了高中开始便没什么存在感,附中卧虎藏龙,大神众多,她各方面都不是很突出,在班里也只和俞尤陈帆关系走得近一些。 但今天下午走进教学楼,就有种被人注视的奇怪感觉,即使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很难忽视。 她刚从楼梯拐角走出来,就看见教室后门口围着不少陌生面孔,有同学喊道:“哎,来了,来了,许岛蜻来了。” 她一时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特意多走了两步,从前门进去。众人边起哄,边从中间让出一条通道,于是她便一眼看到原本属于陈帆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竟然捧着一束无比显眼的花,还在和俞尤说话。 那束花大到令她疑惑,他是怎么从校门口带到教室的,难道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把他拦下来? 虽然她从小到大不缺男生追求,但一般也就发发信息塞封情书,都是小打小闹,像这样正儿八经拿着花告白的还是头一次。 众人炙热的目光像是烈日烘烤在许岛蜻的身上,明知不太可能,她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不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我的。 说不定是送给陈帆的,送给俞尤也行。 然而面上却是不显,神色如常地走到自己的座位。 “许岛蜻同学,你好。”男生脸上难掩激动,将花递到她面前,“我是高三十一班的高炎彬。”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吹口哨,许岛蜻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疼。 “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很冷淡,企图他知难而退,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从你进高中开始,我就一直很关注你,我觉得你特别可爱。”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连声音都在发抖:“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马上要入伍当兵了,不想留下遗憾,能不能做个朋友?” 千篇一律的“我觉得你特别可爱”,许岛蜻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和可爱沾边。 她摇了摇头,也没有接花的意思,男生的表情很失落。 “这束花你收下吧,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她当然不会收,“谢谢你,花很漂亮,但我真的不能要。” “哎呀,你就收着吧。” 两人僵持不下,男生把花塞到她的怀里,觉得她怎么都要伸一下手的,哪儿知许岛蜻很坚决,胳膊都不抬一下。 那束花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气氛一下从浪漫变为尴尬,男生的脸色也不好看。 本来大家都在看个热闹,现在看许岛蜻的眼神难免有些变味。尤其是一些男生,明明都不认识她,却仿佛自己被拒绝了一样。 她隐隐约约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装b。” 不知道是骂谁的,许岛蜻觉得骂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忍住心里的烦躁,主动捡起花递给男生,“谢谢你,马上就上课了,老师看到会骂我的。” 沉闷乏味的高中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八卦闲谈,今日头条则是高三学长给高二学妹送花告白却惨遭拒绝,学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花丢在地上。有好事者在学校贴吧里发帖,几天下来楼越建越高,议论纷纷。 “一楼给度娘。” “二楼沙发,有没有人具体扒。” “男的是高三十一班的体育生,马上去当兵了。女的是理科重点班的,叫许岛蜻,直接拒绝把花丢了。” “靠,好狂。” “可以去挖坟,去年军训的时候就有人发她,校花评选那个帖。” “她跟高三的孙景,哪个更漂亮?” “当然是孙景,人家当了三年的校花。” “顶顶ls,笑起来真的好甜。” “打个酱油,投许岛蜻,为高二争光。” “高一新银投许岛蜻,在食堂见过几次,感觉她像仙女,没见过孙景。” “ls学弟话不要说得太早,孙景艺考去了,等你见到也不迟。” “我和许一个小区的,长得真的很漂亮,连我爸妈都知道她。” “哈哈哈,有没有听到她妈妈喊她回家吃饭。” “顶锅盖说一句,本人萝莉控,许岛蜻长得太高了,。” “听说人挺傲的,性格不怎么好。” “难怪,碰到过几次,看着确实很冷。” “没分班之前的同学,她人其实挺好的,是数竞生,成绩很好。” “没有吧,好像也就是个省一,他们班的那个陈帆才厉害。” 经过班里一个好心同学的提醒指路,许岛蜻这会儿正窝在网吧,看别人眼中的自己。 第34章 春天的回信 “据说她有抑郁症,之前还请假去治病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朋友在办公室亲耳听到的。” “哇~” 接下来的讨论变得离谱,他们凭借着粗浅的了解大放厥词。有人说抑郁症很矫情,随便做些测试题就发现自己也有病。也有人认为和韩剧里的车祸与白血病一样,浪漫又绮丽的一种病,何况不致死,简直是疼痛青春的理想病,人人都想得一得。 他们却不知道站在这种疾病里的无力,许岛蜻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她想告诉他们,这种想法有多可笑。 然而最终还是默默地关掉了帖子。 在确定自己得病以后,她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心情反而比以前缓和一些。原来自己的很多行为都可以得到解释,是因为身体生病了,体内激素有了变化,而不是她不好。 只要好好治病,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岛蜻戴着耳机闭眼靠在椅背上,耳机里放着轻柔的音乐,脑海里却异常活跃。画十个点以线段相连,得到一个没有三角形也没有四边形的十阶简单图g。 自从停药后,这种清醒思考的感觉让她格外迷恋。 “你来网吧就是为了睡觉啊?” 她正想到托兰定理,肩膀被人轻轻一拍,睁眼便看到陈帆坐在旁边。 “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去学校,实验室和教室都没看到你,鱿鱼说你可能来这边的网吧了,还真让他猜对了。” 陈帆打开电脑,点进一款大火的游戏,熟练地登录进去,熟练地开始操作。 哇哦,炫酷的法师 半小时后,一个副本打完,许岛蜻目瞪口呆,果然厉害的人干什么都厉害。 “你以为只有你偷偷来网吧?” “你什么时候?” “高一有阵子吧,做题做得很烦,听鱿鱼和别人讨论这个游戏,就手痒玩玩看。” 她刚去北京参加完入学考核,现在就只等录取通知书了。 “真是奇怪,越是没时间越是想玩,现在有时间玩又没兴趣了。” 陈帆从包里拿出一本册子,但凡是她能搜罗到的奥赛题,都会给许岛蜻一份。 许岛蜻看着她漏出来的手腕问道:“你是不是瘦了点?” “嗯,我开始减肥了。”陈帆自信地扬头,“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一定比现在漂亮一百倍。” “嗯嗯,肯定会的。”许岛蜻是她的忠实迷妹。 提到鱿鱼,她想到他的秘密,有心替他打探一番。 “你上了大学会谈恋爱吗?” “没瘦下来之前,应该不会有人找我谈恋爱。” “不一定吧。”许岛蜻委婉开口:“也许你身边就有人默默地关注着你。” 蜻蜓飞行日记 第33节 “透过我一百四十斤的肉/体看到我美丽善良的灵魂?”陈帆呼了一大口气,严肃又郑重地开口:“相信我,男人都很肤浅。” “咳咳...” 后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两人扭头望去。 李蓬本来正在呼呼啦啦地暴风吸入泡面,一下子被陈帆的大胆发言呛到。 她不满道:“你笑什么?” “没有笑你。”李蓬擦了擦嘴,“我就是好奇你接触过几个男人,就敢得出结论。” “我说得不对吗?”陈帆指着许岛蜻和自己,“诺,你第一眼会喜欢谁?” 李蓬故意在两人之间打量起来,看了看许岛蜻,又看了看了陈帆。 她俩在一起的对比十分明显。 “都不喜欢,我对你们这种未成年高中生没兴趣。” 他指着陈帆电脑桌面右下角跳出来的弹窗,“看到没?我喜欢那样的。” 游戏里常见的香艳的女性形象,大如水球的36e胸部呼之欲出,配上一折就断的小蛮腰,几块破布挡住关键部位,漏出丰满肥硕的大腿和纤细修长的小腿,身材比例完全失真,然而诱人。 “色狼。”陈帆忿忿地关掉弹窗,然后对着脸红的许岛蜻再次声明:“看到了吧,我就说男人都很肤浅。” “…” 五月一日是许岛蜻十七岁的生日,放假的前一天,俞尤正和她说明天上午补完课后,等陈帆一起吃午饭。 “许岛蜻,”一个男生从后门进来叫她,“我刚刚去收发室领报刊,发现有你的一封信,本来想帮你带回来的,但他说得你自己去拿。” “谁给你写信?”俞尤好奇道:“现在还有人写信?” 男生想了想,“好像叫凌什么,我忘了。” “谢谢。”许岛蜻站起来就要走。 俞尤提醒她,“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收发室在图书馆旁边,与教学楼中间隔着大操场。 她一口气跑下楼梯,穿过操场和人群,拂过耳边的只有风声。这一刻的感觉似曾相识,她小学五年级的那一年,也曾翘首以盼地等待远方的来信。 拿了信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来,她刚走到教室后门,上课铃声响起。 “哇哦,运动健儿啊。” 许岛蜻不理他的调侃,喘着气拿出课本。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等到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时,她才拿出信。 许岛蜻(收) 许字的那一竖被拖的老长,笔势锋利,韵味十足。而岛的两处转角,既不生硬,也不过于圆滑,总之三个字每一笔,正好戳中她的审美。 她情不自禁地想,他什么时候写字变得这么好看了?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展开信纸。 许岛蜻同学,你好 我是来自深圳市虹临中学高二年级的凌淮。 六年前的春天,我收到你从西安寄来的信。那时候你在信的末尾说,期望我的回信。我当时似乎很敷衍,不过我那时要知道,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一定会认真给十一岁的许岛蜻回信。 所以这是一封迟到很久,来自春天的回信。 此刻是星期二的晚上第一节晚自习,深圳近几日温度逐渐升高,白昼的时间变长,我已经穿了短袖。 从这学期开始,我决定暂时摒弃一切爱好(打篮球除外),专心学习。虽然我肯定是考不上清华,但以我现在的成绩努力一把,争取不落后你太多。 最近几天通过电话里的交流,你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为你感到高兴。(不知道那幅画有没有一点功劳) 现在想来,实属神奇。真想看看当时,你是怎么从那么多人中,偏偏选中了我当笔友。说到这里,这又是你的一个优点,打小就非常有眼光。就凭这一点,我敢断言,你的人生以后必成大器。 前段时间在《西西弗神话》里看到这样一段话,想和你分享:除了没用的肉/体自杀和精神逃避,第三种自杀的态度是坚持奋斗,对抗人生的荒谬。 你总是希望能理智有规划地度过一生,讨厌自己偶尔冒出来的矫情感性。但人生难以预测,我觉得生活中随意一点也很好,我就要做一个感性的人生体验者。 期望这封信能在你生日之前送到,期待我们在北京的见面。那时候我们都是自由的大人,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这样想想,是不是对未来有不少憧憬。 祝你生日快乐! 祝我们情谊长存! 二零一一年四月二十日 信纸的背面有一副素描,像是随意勾画的线条,廖廖几笔风的痕迹,一只蜻蜓停在云间。 “诶,吃必胜客怎么样?好久没吃了。”俞尤思考了半响,终于拿定主意。 “行。” 许岛蜻干净利落地答应。 “喂,”他终于忍不住了,“收起你的牙。” “啊?” “笑得太明显了,灭绝师太又不瞎,她都看你几次了。” 许岛蜻立即抬头看向讲台,正好对上语文老师别有深意的一瞥。 次日早上,许万东送许岛蜻去补课班,她说自己中午和同学在外面吃饭。 “几个人?是给你过生日吗?” “嗯,带我一起三个人。” 许万东心情不错,他就希望她能和朋友在一起开心地吃喝玩乐,只要不是干坏事就行。他抽出五百块钱给她,“生日请同学吃点好的,待会儿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来。” “那好,吃完了早点回来,我们早点走。” 他们下午要回户县,梁春玉昨晚就打电话,说等着她回去做大扫除呢。 补课结束后,许岛蜻和俞尤直奔必胜客,陈帆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正是饭点,又是假日第一天,店里人满为患,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上菜。 俞尤没吃早饭,饿的不行,三口干完一块披萨。缓过这股劲儿,才有精力加入她们的对话。 “你们怎么一口都不吃饭?” 俞尤发现他点的芝士番茄千层焗饭,全是自己一个人在吃。 “我不喜欢吃芝士。”她讨厌拉丝的黏糊感,尤其还和饭、番茄拌在一起,又酸又甜又咸。 俞尤问陈帆,“你怎么也不吃?” 她今天比许岛蜻还要先放下筷子,“减肥,芝士热量太高了。” “我真是服了你俩,芝士就是力量。”俞尤看不下去,劝道:“吃一顿又不会怎么样,减肥是靠运动,不是靠节食。” “我现在光运动不节食,只会从胖子变成一个健康结实的胖子。” 俞尤还在试图诱惑她,舀起一勺饭在她面前晃,“你闻闻,这不香吗?” 陈帆意志坚定,说要减肥就一点儿不耽搁,根本不会被诱惑。 “上一边儿去,别做我变美路上的挡路石。” “就是,你自己吃就行了。”许岛蜻在一旁悠悠地插话,“陈帆减肥成功了,要在大学谈恋爱。” 俞尤瞬间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怎么,你有可发展对象了?” “没有。” 俞尤松了口气,“那干嘛急吼吼地减肥?” “现在没有,瘦了说不定就有了。” “你现在还是关键期,我建议你别为了想谈恋爱,到时候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陈帆一个白眼甩给他,“少提建议。” 许岛蜻在一旁笑得正开心,不爽中的俞尤就想到昨天的事 “啧啧,看样子陈帆是被你影响的。” 被殃及池鱼,她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 “不是你天天在那儿网恋?” “网恋?” 许岛蜻和陈帆两脸震惊。 “不对,你俩还写信,你那对象不会是八十年代的老大哥吧?” 第35章 同学情 陈帆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谁来跟我解释一下。”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许岛蜻觉得可以讲讲那个神奇的笔友活动了。 几年的时光不过几句话就可以说完。 “就是这样,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成了朋友,不过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写信了。” 陈帆听完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天降奇缘啊,这要是电视剧,不得演个几十集。” 两人左右开弓,轮番询问。 “你俩从来没见过面?” “没有。” “完全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蜻蜓飞行日记 第34节 “不知道。” “你们一般都聊什么?” “什么都聊。” “每天?” “没有每天。”许岛蜻很严谨地回忆了一下最近两个月以来,有过好几次凌淮莫名奇妙就生气了或者心情不好,连续几天都不和她联系。 “频率大概在1.8天吧。” 俞尤的嘴角抽了抽,“这个频率,比我同城爸妈都高,这不就是网恋嘛。” 她坚定否认,“我们就是朋友之间的聊天而已。”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可是见识过向思文以前在网上和男生网恋过的。 俞尤信誓旦旦地拍板,“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陈帆看许岛蜻 许岛蜻看陈帆 眼神一个比一个更有深意。 然后两人同频转头,盯着俞尤,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许岛蜻恨不得他快点掉马,“哦,那我们三个算什么?你干嘛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们这是革命同学情,天天见面,在一起学习,有感情很正常,跟你那不一样。” “鱿鱼,我都听不下去。”陈帆反驳道,“你天天见面能纯洁,人家就不能?要我说就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感情才纯洁呢,人家那是真的知己,你懂不懂啊。” “对啊,你和陈帆初中就是同学,你们以前怎么没有同学情?” “谁说我们以前没有?” 许岛蜻大惊失色,“陈帆,你以前和他有同学情吗?” “有个屁,话都没说过一句。” “明明说过,你自己不记得了。” “说啥了?你给我说说。”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俞尤不自在地举起可乐,碰碰许岛蜻的杯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他又碰了碰陈帆面前的水杯,“祝你减肥成功,陈帆。” 一本正经的语气让她哑口无言,“谢了。” 吃完饭,三个人在站台等车,本来许岛蜻今天想打车早点回去的,俞尤非要拖着她一起坐公交,他们家住一个方向。 “车来了,我们先走啦,拜拜。” “拜拜。” 挥手道别,看着俞尤推着许岛蜻上车后,陈帆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收起。 周末的时候,俞尤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给许岛蜻买生日礼物,他们坐公交去了商场。车子摇摇晃晃,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阳光照进来的一刻,她放下了所有事情,沉醉于自己少有的青春。那时候希望她这班车永远不要到达目的地,带着他们一直开下去。 可更多时候,她永远是那个在背后看着他们的人。 车中间刚好还有一个座位,俞尤走在前面毫不客气地先坐下了。以前没那么熟的时候,他还会秉持着女士优先的想法,客气地问许岛蜻坐不坐。 后来慢慢的就变成谁想坐就坐,只有一个座位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坐。 许岛蜻拉着旁边的扶手,正要拿出耳机戴上,凌淮的信息发过来。 【回家了吗?】 【没,刚和同学吃完饭,在回去的路上。】 【生日怎么过?】 【下午我爸送我回老家,我妈还等着我回去打扫卫生呢。】 【可怜,生日还得做苦力。】 “诺诺诺,就是这个表情。”俞尤指着许岛蜻的脸,“又在和你的网友聊天?” “昂。” “呵呵,我说啥来着。” 凡夫俗子,许岛蜻懒得理他,她和凌淮吐槽。 【我同学非说咱俩在网恋。】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看到我总和你聊天,就这么觉得了,我也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啊。】 许岛蜻坐了两站路,凌淮才回信息。 【你同学是觉得网上联系约等于网恋吗?这样的话,那网恋就网恋呗,有啥大不了的,我还跟男的网恋呢。他要是知道,我们小学的时候就让宠物结婚了,岂不是得说我们网婚。】 许岛蜻扑哧一声笑了,她敢肯定,俞尤说不过凌淮。 俞尤撇嘴摇头,一副我都不想再说的表情。 车到站了,旁边的人下车,他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许岛蜻挨着他坐下。 他一脸严肃,“我郑重提示你,保守我的秘密,不要在她面前说漏嘴了。” “我没说啊。” “啊,你是没直说,光在旁边起哄暗示了,多两次不用你说她就明白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俞尤反问道:“你觉得陈帆喜欢我吗?” “呃...”许岛蜻想了想,还是选择诚实地摇头,他们两个在一起针锋相对的时候比较多,私下的时候陈帆也从没提过俞尤。 “那就是了,我了解她,她不喜欢我,说出去只会让她反感想远离。”俞尤显得很淡定,“现在时机不好,等我们都上了大学再慢慢来,反正我不着急。” “说得有道理。” “所以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打草惊蛇会破坏我的计划,懂吗?” “嗯嗯。”许岛蜻点头,对俞尤大师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陈帆初中是什么样子啊?” 她坐在讲台旁边的座位,她经常出去参加比赛,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记不住同学的名字。她即使很胖也会抬头挺胸地走进教室,无视别人的评论。 俞尤很喜欢当值日生,课间他去擦黑板的时候,陈帆总是拿书在面前扇来扇去,然后问他动作能不能小点。从楼下搬水上来的时候,他会问她有没有纸。 其实他们说过很多话,只是她没放在心上。 想了那么多,俞尤却只能说,“她和以前很像,也变了很多,总的来说比以前更好了。” “等等,你初中就喜欢她了吗?” “嗯。” “所以刚开学那时候,你主动帮我,也是因为想接近陈帆?” 她和俞尤真正熟悉起来,是因为高一上学期的运动会,许岛蜻被体育委员软强迫地报名了跳高,但她压根儿不会。 坐在前面的俞尤突然转头,说他认识几个跳高的体育生,他们每天下午在操场练习,可以带她去借一下器械加请教,多练几次应付运动会没问题,不至于太出丑。并且体育课的时候,他也就顺理成章的和陈帆站一起看她练习。 俞尤点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就承认了,“陈帆很喜欢你,我从来没见过她和哪个女生走得这么近。” 许岛蜻惊呆了,好一个心思深沉之人。 还好她没有那么浓的八卦欲,否则每天看着陈帆和俞尤斗嘴,怎么能忍得住不说。 许岛蜻回到家,一片安静,不像往常她一开门,许棠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门口来看。自从过了一岁的生日,许棠变得特别好动,常常唐颖一个没看住,她就溜到许岛蜻的门口,像小狗狗一样刨门。 许岛蜻一出来,就会被抱住小腿,矮矮的小豆丁睁着大大的眼睛,流着口水泡泡叫她姐姐,也不知道谁教的她。 但她从来不会陪许棠玩儿,每次都不留痕迹地挣开,看她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又不敢靠近。 有时候奶呼呼的身子靠上来,也会有点于心不忍,但一听见她甜甜地叫爸爸,那点不忍就变成无尽的厌烦。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其实自己没那么善良。 过年的时候,在爷爷家吃饭,姑姑抱着许棠说:“奇怪,棠棠这眼睛长得不像爸爸不像妈妈,像姐姐。” 许岛蜻心下反感,别人都说她长得像梁春玉,许棠怎么会像她呢? 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四十,估计是吃完饭带许棠下楼晒太阳去了。 她回房间稍作收拾等到两点,他们还没回来,许岛蜻给许万东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嘈杂的背景声音传来,许万东提高音量:“喂,蜻蜓,许棠生病了,在医院输液,你在家等会儿,我弄完了给你打电话。” “哦。” 她本来还想问问是什么问题,电话已经挂断。 输液得要一个小时吧,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干脆拿出练习册做题。距离下一次联赛只剩四个月了,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许岛蜻属于脑子比手快,她在一试花的时间永远比别人要少,因为有很多填空题她都不用怎么打草稿,脑子里过一遍,差不多答案就出来了。但这也同样是二试的缺点,教练说她最大的问题是答题过程不严谨,就算你答案正确,少了过程一样不得分,所以平时练习的时候一定要保证过程的完整性。 她最近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数论和组合的大题上。就这么一会儿,许岛蜻的书桌上就乱七八糟地散着不少草稿纸。 期间她一次都没有起身,直到梁春玉打来电话,她才发现已经快四点钟了。 “我看你爸不一定走得开,要不你自己先坐车回来吧。” “可是爸爸让我等他。” 她捏紧手里的笔,今天是她十七岁生日,他不会错过的。 去年的今天,那时候许棠才两个多月,是他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甚至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了。但是许万东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送她回去,陪她过了生日。 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但是许棠在今天生病,或许冥冥之中,就是想让她知道,爸爸会怎么选择。 第36章 功德 蜻蜓飞行日记 第35节 她还是自己去了车站。 梁春玉在电话里说,家里的卫生已经全部打扫完了,她回来什么都不用干,只等着吃饭就好了。 凌淮说,你妈肯定是想早点见到你,又不好意思说。 她这才发现,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就没回去过,刚好两个月了。今天生日光顾着和同学吃饭,和许棠较劲儿,却忘了妈妈在家等了她一整天。 还好节日的班次比平时要多出几班,所以临时去也买到了车票。等车的时候许岛蜻去了趟卫生间,女生卫生间永远在排队,每扇门前都站着好几个人。她刚刚拿出手机看时间,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诶,许岛蜻?” 她抬头,旁边队列里一个黑皮肤短发的女孩正惊喜地看着她。 “高小瑜!”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她们小学做了几年的同桌。两人都很惊喜,明明户县那么小一块地方,但她们自从小学毕业就没见过了。 两个人买的是同一班次,上车后她们和其他人换了座位坐到一起。 “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现在好高啊。” 许岛蜻摸摸鼻子,就知道会有这一句,见她和自己一样背着书包,“你也是放假回家?” “嗯嗯,我在七十五中读书,你在工大附中是不是?” “对,你怎么知道?” “就是朱瑶建了个小学□□群,把我们都拉了进去。然后大家在群里聊天提到了你,有人说你在市里的工大附中读书。王老师也在咱们那个群,她说你中考是全县第一。” 许岛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都是好久以前的的事了,她上高中后就和第一无缘了。 “我在q、q上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没回。” “哦,我原来那个账号被盗了。” “正好我加你,拉你进群。”高小瑜边拿出手机操作,一边和她八卦:“你还记得那个□□妮吗?” “就是性格特别火爆的那个吧,有一次带领全班,反抗学校给我们分到厕所清洁区。” “对对对,就是她,你都想不到,她居然结婚了。” “结婚?”许岛蜻睁大双眼,她们才上高中啊。 “我当时听到也很震惊,而且不止她,有好几个女生都结婚了,还有很多同学都没读书了。”高小瑜一脸神秘,“再给你说个更火爆的,你绝对猜不到。” “什么?” 她都不好意思大声说,只敢凑到许岛蜻耳朵前。 许岛蜻听完后,久久不敢相信,只能感叹一句:“天呐。” 老同学见面,可以说的话太多。 “你还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作文题目是写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我记得你写的好像是法国。” “不对!”高小瑜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fà法国,四声,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然后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邂逅我的王子。当时还被班里男生嘲笑了,现在想想真的好丢脸啊,我记得你写的最想去的地方是深圳,那个时候你还有个深圳的笔友。” “嗯,你不是说深圳有海,还能看到埃菲尔铁塔。” “我骗你的,我根本没去过。”她早就想说出来了,“我爸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工,每次他去哪个城市,我就会去看那个城市的信息。所以我没去过深圳看海,也没去过北京爬长城,更没去过新疆牧场挤牛奶。” 高小瑜想起小学的自己,都忍不住感慨:“我小时候怎么这么会撒谎啊,关键是你还都相信了,从来没怀疑过。” 怎么会从来没有怀疑过呢?只不过她常常选择忽略前后矛盾的那些说辞。 “我小的时候好像也说过自己会轻功,是我们家族传下来的武林秘籍,传女不传男。”许岛蜻倒吸一口气,越想越离谱,“关键是她们都信了,还加入了我创立的门派,叫我帮主。” “哈哈哈哈你还说咱俩关系好,可以让我当最大长老。”高小瑜也想起来了,“还有,班里不是有女生想弄个七朵金花的组合嘛,但需要会唱歌跳舞的,我俩都被淘汰了。你就说咱们自己弄一个东门七怪的组合,然后在班里传纸条,问有没有人愿意加入。” “结果传了一圈,只有两个男生要加入。” “哈哈哈哈哈哈。” 尴尬的笑柄那么多,八卦的时间却过得那么快,车子已经开到了收费站。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高小瑜和她记忆中的安静形象相差甚远,她们好像往相反的方向改变了。 两人相视一笑。 “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我弟弟来接我。”她说的是向思邈 “哦,我坐公交。” 车停了,她们俩没有多余的行李,背着包就往外走。 就在两人分开的时候,高小瑜突然叫她:“许岛蜻。” “嗯?” “我这个头发好看吗?” “好看。” “我们小学毕业前不是很流行这种短发嘛,你当时也剪过,我也想剪,但是那时候坐在你旁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许岛蜻没说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虽然咱们初中不在一个学校,也很久没联系了。但是我有关注你的消息,听说你考了全县第一的时候,我很开心又觉得很正常。”高小瑜拨了拨耳边的头发,鼓起勇气说下去:“反正呃,就是,我一直拿你当偶像,帮主你要加油哦。” 拿她当偶像? 她很想说,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你比我好多了。 现在的你真诚、阳光、善良 许岛蜻和她挥手:“好,一起加油。” 还没下车她就给向思邈发了信息,但他很少会准时到,永远比说好的时间晚到几分钟。她站在车站门口等他,一个拿着个纸盒四处乞讨的聋哑人来到她的面前。 他是这里的常客,自然对许岛蜻也算眼熟,她偶尔也会往纸盒里丢几块钱。现在要钱的生意都不好做,盒子里只有几张一元的纸币和钢镚儿,他自然就走到老客户面前,年轻人是给钱的主力军。 许岛蜻出神到天际,突然一只盒子在自己面前上下摇动,她懵懂地抬头,撞上对方殷切的目光,下意识伸手进去拿了一块钱。 乞讨的男人瞳孔震动,嘴里阿巴阿巴地不知道说啥,手里把盒子凑得更近。 许岛蜻赶紧摆手摇头,够了够了。 “啊,啊,嗯,嗯。” 那盒子都快怼到她脸上了,许岛蜻呆呆地又把手伸进去,这次却被一把打开。 “诶,诶。”向思邈一边喊一边跑过来,他刚停车就看到这一幕,男人从许岛蜻手里抢钱。 “你干什么你?”他吼完才想起他听不见,于是冲着那男人做出凶狠恶煞的表情,又把一块钱抢回来。 “这个王八蛋越来越过放肆了,不给钱还要抢。他抢了你多少,是不是一块?够不够?” 向思邈的架势看起来像是只要她一点头,他要全部抢回来。 许岛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尴尬得要命,他俩这算不算欺负残疾人啊,当街抢劫。 “不是不是,你快还给他。”许岛蜻从他手里把钱拿回来,又投进盒子,“这是我从他那儿抢的。” “你,你抢他的?” 男人乞讨没成,差点倒贴,赶紧想要离开,向思邈的体格还是挺能唬人的。 “等等。”许岛蜻伸手拦住他,从口袋里掏钱。 身上只有三块的零钱,但她觉得不够,抽出一张二十投进去,还微微低头向他半鞠躬,表示刚刚的歉意。 男人愣了愣,双手合十,连连给她作揖。 “给两块钱得了,他就是个骗钱的。” 他是真的聋哑人,虽然老是缠着别人乞讨很烦,但也算不得骗子。她今天生日,捐点钱就当为自己积福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破财免灾四个字,这个钱是她在为自己今天的愿望买单。 “许岛蜻,就你老上他的当。你看他年纪又不大,穿得也整齐,好手好脚的怎么不去干点别的,光知道出来要钱。” “好啦,走啦。” 乞讨的男人跟上他们,他举着本子和笔递给许岛蜻。 “功,德,本。”向思邈看着上边的字很无语,“哈,收了钱还不走,还来这套老把戏。” 许岛蜻摆手,她可不敢要什么功德。 “啊,啊。” 男人把笔往她手里塞,非要她写。 她只好无奈地接过来,这个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第一页的时间竟然还是二零零五年,最常见的金额是三块五块的。最新一页也不过在本子的二分之一处,她不想用真名,留的是蜻蜓。 “等等,我也要写。”向思邈从裤兜里掏了两块钱丢进箱子,迫不及待地在功德本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骑车十分钟就到家了,向思邈让她进去他家。 “干什么?”她现在有一丝丝抵触心理,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我姐给你寄了生日礼物,让我拿给你。” 说到向思文,她沉默了,跟在后面进去。 “诺,在那儿。”向思邈指着放在客厅冰箱旁的袋子,自己进了房间,“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他怀里严实地捂着个东西出来了,神态莫名有些扭扭捏捏。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这玩意儿凑齐365颗可以许愿,我是不信的,但是你们女生不是都很相信这个嘛,正好我又不知道送你什么。” 他把怀里的东西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装着五颜六色的星星,怪好看的。 许岛蜻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有纸折的,还有那种专门折星星的塑料吸管做的。前几年就流行过,多折几颗,尖尖戳得手指疼。 “你还会折这个?” “多简单啊,看两眼就学会了。” “你马上就要中考了,还有时间搞这个。” “烦死了,你说话怎么跟我姐一样了。”向思邈生气地伸手,“你不要还我。” 蜻蜓飞行日记 第36节 “谁说我不要,好看,我喜欢。”许岛蜻提着袋子,正准备走,又问道:“你跟你爸现在怎么吃饭啊?” “平时他做,放假我做,有时候在外面吃。” “哦。”她本来还想多问两句,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必要,向思邈现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回去了。” “等等,”向思邈叫住她,“那个、你别让梁阿姨看到了。” “为啥?” “那你别说是我送的。” 许岛蜻笑,看来他自己也觉得男生折纸星星,不好意思了。她当着他的面把瓶子装进了书包,“现在行了吧。” 她回到自己家敲门,敲了好几下,梁春玉才出来,她系着围裙,两手都是面粉。 “回来啦?” 第37章 回家 “妈,你在做饭啦?”许岛蜻脱掉鞋进屋,“我还不饿,晚点再吃吧。” “今晚做包子,我才刚和面呢,一时半会儿吃不上的。”梁春玉接过她身上的包和袋子,“这袋子里装的什么?” “思文姐给我寄的生日礼物。” 她把东西放回房间,在自己熟悉的地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熟悉的味道。 人还没到家,梁春玉已经把她的水杯洗干净了,她喝完水找来一把剪刀,拆开包裹。 其实她和向思文两个之间,这么多年都没有互送生日礼物这个习惯,是从上了中学才开始的。【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向思文说如果生日这天不开心,有礼物收就是雪中送炭。如果生日这天本来就过得不错,再收到礼物就是快乐加倍,无论哪种都很好。 她送给许岛蜻的第一个礼物是水晶球,水晶球倒过来,闪着光的亮片洋洋洒洒就像一场雪。 许岛蜻收到的时候特别开心,那是她们一起看的电视剧,当时她说这个水晶球好漂亮啊。她到现在还记得,下雪天,是周幼琳的生日。 她回了一支在商场里买的口红,因为向思文喜欢化妆品。 收到的第二个礼物是一把木剑,是向思文去乡下的时候,请当木匠的舅舅做的。剑身流畅,剑柄圆润,一股浓浓的木头香,那个时候许岛蜻有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梦。 她回了一对银耳环,因为向思文暑假打了耳洞。 “送的什么?衣服?”梁春玉来到房间门口。 “裙子。” 许岛蜻正拿出来试穿,穿上后连梁春玉都说好看。 摸起来沙沙凉凉的一种材质,垂感很好。浅鹅黄色衬得肤白,圆领露出锁骨,胸前有轻微的褶皱,长度到她小腿中间。款式整体简单的一条收腰连衣裙,但格外上身。 “向思文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读书,光爱美,但她这眼光确实不错。” 许岛蜻默默地收起来,在学校要穿校服,周末补课也不好意思穿成这样见同学,她最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看,只能暑假再穿了。 她给向思文发信息说自己收到了,裙子很好看。不一会儿,向思文回信息,你喜欢就好。 她盯着手机看了两秒,不知道回什么。向思文上了大学后,一学期要等到放寒暑假才回来,她们半年才见面,隔着手机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尤其是过年前听到她和向叔叔的那番话,许岛蜻再面对她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她想,下次自己该送什么礼物呢?想半天也想不出来,干脆把手机丢在床上,洗了手去厨房帮忙。 面团已经发酵好,梁春玉切成一个个小剂子,最后揪了个小疙瘩给许岛蜻。“行了,拿着玩儿去吧。” 她就乖乖地在一旁做迷你包,“待会儿要给向思邈他们送吗?” 梁春玉专心擀手里的面皮儿,“你问问他吃不吃吧,吃就送两个过去。” “哦。” “对了,最近街上有交警专门逮未成年骑摩托车,你让他暂时别骑了,你也不许坐了。前段时间一中有学生出了车祸,几个小孩在外面飙车,撞死了两个。” “你自己怎么不说?” “我又不是他妈,怎么好说啊,免得他觉得我多管闲事。” “哦。” 许岛蜻闭嘴,不知道她妈和向叔叔怎么样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邻里邻居的,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她看到向思邈都莫名觉得有丝尴尬。 “最近学习怎么样?” “就那样。” “你可得抓紧啊,马上就高三了,学习如...”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知道。”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就是梁春玉给她上的紧箍咒,一天不看书就像要掉下船,三天不动笔就会被淹死在河里。 开大火、烧水、上蒸屉。 十五分钟后,一屉六个热腾腾白花花的大包子出炉。 “我先端给向思淼,他刚接我回来,肯定还没做饭。” “行。”梁春玉用不锈钢小盆盛好,让她端过去,“赶紧趁热去。” 许岛蜻打开门正撞上准备出去的向思淼。 “你要出去?吃饭了?” “正准备下楼吃碗面皮儿,给我端的?” “嗯。”许岛蜻把盆递给他,又跟着他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 “要看电视吗?”向思淼把碗放在餐桌上,走过来在沙发和茶几上找遥控器,他一个人在家好久没看电视了。 “你赶紧去吃,不用管我。” 两个男人的生活有些潦草,茶几上敞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塑料袋,其中一袋全是泡面和火腿肠。 许岛蜻环顾四周,以前总觉得这里特别热闹,现在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的只有向思邈吃包子的声音。 她看向餐桌,他的身形已经接近一个成年男人了,狼吞虎咽的样子引起她奇怪的怜爱。 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吃这么快干嘛?” “饿了。” “有时间自己做点简单的,没时间就去外面吃。学校食堂不是很多菜嘛,不要老吃泡面什么的,一点营养都没有。” 许岛蜻在他面前像个小大人,也会学着啰嗦几句。 “我知道,我有时候也会做饭。”向思邈一口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不信你明天来,我做饭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许岛蜻当然不信,他的厨艺已经好到可以点菜的地步,“这么厉害了?” 他骄傲地昂头看她,“做饭多简单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啥也不会。” 她撸了一把他的头,“没礼貌,我也...诶?” 她才发现那张被取下的照片又回到了墙上。 向思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我爸挂回来的,他说还是挂着吃饭习惯点。” 许岛蜻没说话,她有点预感。 “要是没有这张照片天天在这儿,我估计都忘记我妈长什么样了。”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那时候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早就不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觉,更谈不上伤痛。只是这张照片,一直填补着缺失的母亲角色。 她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摸摸他的头。 人好像从生下来,就在不停地感受失去。 许岛蜻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八点十分了。 “我回家了。”剩下的两个包子装进干净的碗里,她拿着盆要走。“对了,我妈说最近街上有交警专门查未成年骑摩托,你先别骑了。” “我明天不出去,你来我家做作业吧。” “为什么?” “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跟我一起做呗。我有很多不会的题,你可以教教我。” “你到现在还有,很多不会的?”许岛蜻大惊失色,“向思邈,只剩一个月就中考了。” “怎么了?”向思邈像被戳中了尾巴,瞬间支棱起来,“难道你以前就全会就考满分了?” 她当年中考确实离满分就差一点了。 “哼,少看不起人了,再等三年,我成绩和你一样好。” 最后许岛蜻看在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份上勉强答应了。 她回去的时候,梁春玉剩下的包子全包好了,就等着上锅蒸。 “妈,现在可以蒸了吧,我饿了。” 梁春玉洗碗的手停下来,擦干了水往客厅走,“我打电话问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她知道许岛蜻是想等许万东一起吃饭,所以回来就说自己不饿,送个包子也能送那么久。 许岛蜻阻止她,“算了吧,爸爸肯定是走不开,否则他早就回来了。” 两个人,四个菜,一顿饭吃得很安静。 “多吃点儿大虾,这都剥好的。” 她家一般不吃海鲜,内陆地区海鲜少,梁春玉又不太会做这些。但许岛蜻在家,她总会买点鱼啊虾的,听说比吃猪肉更有营养。还好许岛蜻也不太喜欢复杂吃法,每每不是清蒸就是白灼蘸味。 “舅妈让你明天过去吃饭,飞扬哥哥也回来。” “中午还是晚上?” “中午。” “哦,那我顺便去车站,把后天回市里的票买了。” 梁春玉刚想说话,又吞了回去。原本计划是一号下午许万东带着许岛蜻一起回来,晚上在这边吃饭,二号他去许爷爷家待一天,然后他们三号下午开车回市里。 蜻蜓飞行日记 第37节 看样子,她是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哦,那早点买吧。” 吃完饭,她们一起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快到十点钟许岛蜻才回房间。然后发现凌淮从八点就在给她发信息,隔一会儿发一条。 在家吗? 吃饭了吗? 干嘛去了?? 许岛蜻,手机不要就捐了吧! hello?有人吗? 你不会睡了吧?? 许岛蜻觉得他是不是喝大了,一般自己不回信息,他就知道她没用手机,不会一条连一条地轰炸。 【刚刚一直没看手机,现在准备洗澡睡觉了。】 【等等,先别睡!】 【怎么了?】 等了十分钟也没收到他的回复,许岛蜻拿着睡衣去洗澡,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她看了一眼客厅,梁春玉正关了电视去卫生间,“你要洗澡?那你先去吧。” 手机快要震上天了,她提高声音,“妈,还是你先洗吧。” 她关上门回房间,听到卫生间关门的声音后,才敢接通电话。 接通的那一瞬间又觉得莫名其妙,她在偷偷摸摸个什么劲儿? “喂?” “喂什么喂?半天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怎么了?有什么事啊?” 许岛蜻软软地问他,但心里却想着,他最好是说出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来。 “咳,咳”凌淮清清嗓。 “你现在下楼。” 第38章 释怀 “啊?” “我说,你现在到楼下来。” 什么意思?许岛蜻脑瓜子嗡嗡的,过了好几秒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凌淮,我、我在户县。” “我知道,你们小区里不是有个凉亭吗?你现在到那儿去。”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地去客厅打开大门,穿好鞋,来到走廊的窗户往下看。 凉亭里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许岛蜻站在那儿不动。 “下楼了吗?” “凌淮,我...” “你什么?” 她的心脏咚咚打鼓,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会以为我在你们家楼下吧?” 难道不是吗? 像是听到她心中的疑问,凌淮在电话那头大笑道,“许岛蜻,你想得美,上次放了我鸽子,我才不会来呢。” 许岛蜻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被他笑得有些窘迫,“那你让我下楼干什么?” “取你的生日礼物。” 许岛蜻到凉亭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在,小石桌上放着个礼品袋。 “你朋友把礼物放在这儿,人走了。” 这个朋友就是范鹏义,他们三年前在网吧加好友后,偶尔会一起打游戏。 因为怕快递不能准时在生日这天送到,又怕到得早了,被许岛蜻妈妈收到。所以凌淮把东西寄给范鹏义,请他在这天帮忙送来。 范鹏义两年前陪着凌淮来过这个小区,本来他对许岛蜻有着无比的好奇。 但凌淮不想让这两个人见面,确定许岛蜻下楼后,就让他离开了。 范鹏义虽然有些无脑,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和自己一样自来熟,热血爱耍酷。 深更半夜,少男少女,代送礼物。后面可能是打打招呼,熟悉起来,再… 凌淮觉得,人应该有点自信,但不能盲目自信,多少人就是从这一步沦为配角。所以他就要把开头扼杀在摇篮里,毕竟自己在距离这个因素上已经很不占优势了。 许岛蜻显然不会想这么多,她只在感叹,他在户县居然还有除了自己以外的朋友。 “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看到盒子上醒目logo,许岛蜻立马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mp3坏掉之后,她一直都用手机听歌,音质不好不说,容量也不够下很多首。学生之间刮起了一股ipod热潮,在操场转一圈,能看到不少人塞着个白色耳机。 她觉得不妥,“这个礼物有点儿太贵重了。” “不贵啊,别想那么多。” 也许对他来说不贵,但不能否认东西本身的价值。 “但是...” 凌淮不停地催促道:“你快开机看看。” 许岛蜻打开mp3,显示里面已经有五百首曲目。 除了他们平时听的那些歌手和乐队,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她一首也没听过。 盛夏雷雨、海浪拍岸、北极风声、沙漠风沙、冬日壁炉、山岚微风..... “这都是些什么啊?” “是我从国外一个网站下载的,上面有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声音,甚至还有人上传自己吃东西的声音。你不是想去海边吗?虽然暂时去不了,但可以听听海边的声音,我下的这些可以静心,帮助睡眠。” 凌淮语气变得正儿八经:“生日快乐啊,许岛蜻。” “谢谢你!”她再一次问道:“凌淮,你生日到底是哪天啊?” 之前一直想给他回礼物,但凌淮既不透露生日,又不肯说住址。 “你要是想回礼的话,就等上大学之后再补给我,到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挂掉电话后,许岛蜻待在凉亭里坐着,她戴上耳机。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在耳膜,又缓缓远去,流入海中 她闭上眼睛,感受狂野与轻柔交织的哗哗啦啦,仿佛自己真的在海边。 脑子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人也突然清明了些许,她想通了。 直到电话响起,她摘下一只耳机。 左耳是海浪拍岸,右耳是梁春玉的大嗓门。 “你跑哪里去了?你爸回来了。” 许岛蜻看向自家那栋楼,起身慢慢往回走,在车站的时候,她发信息问许万东: “爸爸,你今天会回来吗?” “会的。” 大门微微掩着,许岛蜻到家门口的时候,梁春玉和许万东正在客厅说话,似乎在讨论许棠的病情。 她听见她妈出主意说:“一两岁的小孩子最容易感染,我以前听妈说了个土方子:把仙人掌捣烂加点鸡蛋清,敷在肿的地方。要不了两天,就消下去了。” “她主要还是免疫力不好,又发烧才加重了。我记得蜻蜓小时候就没有得过这些。” “别说,她从小身体就不错,还真没怎么生过病。” 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他们能坐在一起,平静地讨论这些事。 “爸爸。” 见她进来,梁春玉率先问道:“你跑哪里去了?也不打个招呼。” “就在楼下走走。”她已经丢掉了袋子,把mp3揣在身上。 “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去走什么走。我洗完澡出来不见你人,还以为你丢了。” “在小区里面走走怕什么。”许万东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给你买了个蛋糕,我听人家说,这个慕斯蛋糕不放奶油,也不是很甜。” 许岛蜻这才看到茶几上有个小小精致的蛋糕盒子,“太晚了,我吃不下,放冰箱明天吃吧。” “今天少吃两口意思意思,明天又不是你生日了。”梁春玉上前打开盒子,“味道怎么样不知道,闻起来还不错。” 许岛蜻看到绿色的糕体猜测,应该是抹茶味的。 “插蜡烛不?许个愿?” 她摇头,“算了吧。” 有些愿望靠自己可以实现,自己实现不了的,靠生日许愿也不行。 “那我就直接切了。” 她接过小小一块,舀了一口抿进嘴里,果然是抹茶咖啡味。 许万东问她:“好吃吗?” 蜻蜓飞行日记 第38节 “嗯。”许岛蜻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吃,一点儿都不腻,还有点咖啡的苦味和香醇。” 许万东明显高兴起来,“我就是听那个老板说,好多小女孩都喜欢抹茶味。” 他们三个人都吃得极慢,好像吃完蛋糕,就到了结尾。 梁春玉显然是没话找话,先问到她姑姑姑父最近在干嘛,再到爷爷的身体问题,最后话题又回到她的学习上来。 “马上就是最后一次联赛了,你有没有点把握?” 还不等许岛蜻回答,许万东先开口,“尽力就行了。” “尽力就行?你意思是结果不重要?那辛辛苦苦读这么年书是为什么?” 许万东一直没告诉梁春玉,关于许岛蜻的心理问题,他觉得,不说可能会比较好点儿。 “我没说结果不重要,他们班主任说了,以她现在的成绩也能考个好大学,竞赛奖项还可以参加自主招生,到时候选择挺多的。” 梁春玉很难同意,手背拍掌心,“好大学就那两所,要那么多选择干什么?就是得考最好的。” “你以为考清华北大那么简单,想考就考?” “我知道不简单啊,那你女儿也不笨啊。她刚上高中的时候,人家吴老师不是说了,她只要保持住排名,有很大概率能上清华。当时我就不同意去搞什么竞赛,还不是你,竟然过了那么久才告诉我,她考不上那你的问题最大。” 许万东不想在许岛蜻面前跟她吵,“行行行,都是我的问题。反正我女儿她能不能干,我都养。” 你养?梁春玉嘴一撇,忍住没说心里话。 许岛蜻则在想其他的,有些人真的天生就不合适,亏他们俩还是自由恋爱,真不知道怎么会结婚。 她把吃完的盘子丢进垃圾桶,“我去洗澡了。” 许万东也站起来,“那我就走了。” “都十一点了,还是去你爸那儿?” “今晚回市里。” 他刚还没上楼,唐颖就在给他电话。 许岛蜻看着他在门口穿鞋。 “后天下午我来接你,今年生日没好好过,明年爸爸一定好好陪你过。” “她明年这时候都要高考了,还有心思过生日。” “那正好,明年等高考完,我请个假,带你们出去旅游一趟。” 你们? 许岛蜻不知道他说的你们是指她和妈妈,还是她和唐颖。 假期的最后一天,许万东来接她,许岛蜻不想对着日光,便在后座上缩着。 “最近有没有好点?” 他问得模糊 “嗯。” “那就好,学习是次要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车停进车库,许万东熄了火,正准备下车,许岛蜻叫住他。 “爸爸,我想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 昏暗的车库,两人的密闭空间,让她鼓足勇气说出来,“我想搬去学校住。” 她新换的心理医生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她告诉许岛蜻,如果你的问题是来自于环境或者家庭,那么最好的方法不是吃药,而是离开现在的环境。 许万东僵住,“为什么?因为什么?唐阿姨?” 他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 “不是。” “蜻蜓,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许万东靠在椅背上,也不转过去看她。“你和爸爸讲讲心里话,好吗?” 许岛蜻抬起头,“不是唐阿姨,也不是许棠。爸爸,一直让我难过的你。” 她原本以为自己想开了,也真的不会难过了,可是面对许万东说出这些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哽咽。 “你以前向我保证不会在我上大学前结婚,一辈子不会有别的小孩,但是你都没有做到。那个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你骗了我,你根本就不爱我。否则你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和妈妈离婚,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再婚。” “是我的错,我...” “不是的,我后来想明白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应该这么想。” 有些事情谁都没有做错,但它的发生就是让人难过。 “但是我每天看到许棠,就是会比较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更爱她,我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也是这么对我的吗?你现在还是像以前说的那么爱我吗?还是已经分走了一半给许棠?” 她每说一个字,许万东的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 “可是我不想再天天沉浸在这种比较里,也不想怨恨任何人,所以我要换个环境。” 明明每个字都是在说释怀,却偏偏那么委屈。 许万东不敢回头,眼眶里已经蓄不住眼泪,他一直都知道她受到了伤害。许岛蜻实现了他对女儿的全部期望,漂亮、聪明、善良,但这一刻,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没有那么善良,她自私一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蜻蜓,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抱着你,就发誓自己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要满足你全部的要求。你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会走路,长第一颗牙,第一天上幼儿园,我全都没有错过。第一次当父亲的所有体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带孩子,到后来你变得最黏我,出门喜欢让我抱着,半夜醒来只有我哄才不哭,你妈不让做的事,你会和我撒娇。我到现在还记得,拉着你的小手接你放学,一路上你蹦蹦跳跳地要给我讲故事,人生所有的成功都比不了那种满足。” 可是事与愿违,他没有做一个好爸爸,没有让她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从小就会因为爸爸妈妈而伤心。 许万东晚上坐在书房里,拿着诊断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文字里的自残行为让他心如刀割。躯体化2.2,强迫症状2.1,抑郁2.6,焦虑2.1,这都是医生指出给他看的数据。 “所以你不用去和许棠比较,即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她也不能和你比。你不明白一个人第一次当父母的那种欣喜和憧憬,更何况我们已经有十七年的时间。”许万东的语气低沉,“这两年来,工作很忙,生活得稀里糊涂,我偶尔也想着,要是有个机会回到过去就好了。”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虽然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她得到了远离痛苦的机会,这是对自己的负责。 谁都没有再说话,车里变得很安静。 “你不用去住校,唐阿姨出租的房子马上到期了,我会让她暂时带着许棠搬到那边去住。” “那你呢?” “我在这边陪着你。” “算了吧,爸爸。”许岛蜻想想就觉得很累,这根本不现实,只会让生活更加一团糟。把一岁多的女儿和老婆丢在一边,到时候痛苦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还是我搬到学校去吧,你放心,我每周都会回来的。” “那等到下学期开学再搬。” “我明天就去和吴老师说,尽早搬吧。” 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天不想再等了。 第39章 舍友 学校的宿舍床位紧张,没有许岛蜻想象的那么容易申请。好在她的户籍登记在县里,再加上班主任从中斡旋,到了五月末她终于搬进去。 因为每周都要回家,她只带了几套换洗衣物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收拾东西的时候,许万东问她要不要把□□熊带上,她摇了摇头,说宿舍的床太小,不方便放。 许万东在门口默默站了很久,她以前总是带着熊,在西安和户县之间来回搬运,一点儿不嫌麻烦的。 第一次过集体生活,而且现在只能和其他班的女生一起住了,所以许岛蜻不免有些紧张,她向凌淮请教住校的经验。 凌淮自己倒没觉得住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他的个性在寝室混得如鱼得水,但他觉得许岛蜻可能会不太适应。前思后想一阵,甚至还问了班上的女同学,给她整理了一篇八百字作文。 第一点,是他觉得许岛蜻必须要知道的、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你和舍友关系不怎么样,是很正常的。只要不闹大矛盾,小问题不用太放在心上。” “为什么?”她都还没搬进去,他怎么就预设自己和舍友关系不怎么样。 “你想啊,大家以前都不认识,生活习惯也不相同,住在那么小一个屋子里,有摩擦是很正常的,有小群体就更正常了。电视里演的那些室友不是关系特别好,就是背地使绊子,都太极端了。你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把宿舍就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舍友都当做过客,合得来可以走近点,合不来就少相处。”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得很对。 宿舍原先有三个女生住,因为是一个班的,所以她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同进同出,常常会无意识地忽略了许岛蜻,显得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好在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一直遵循着凌淮说的那些宿舍规则。 公共卫生要轮流打扫,尤其是卫生间。 早上的闹钟不要调很多个,并且要设置成震动模式。 抽纸不要放桌上,钱随便放不一定会丢,但纸巾会离奇消失。 晚上室友都休息了,就尽量不要再打电话外放音乐,最好是准备个眼罩和耳塞。 ...... 所以虽然和其他人的关系不亲密,但互相之间一直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客气,直到快要搬进去一个多月后,爆发了第一次矛盾。 这天晚上,许岛蜻还没回去,寝室的几个女生因为一种莫名的酸臭味到处寻找源头,闻了一大圈,最后锁定在她的桌前。 几人面面相觑,毕竟许岛蜻平时还是挺讲卫生的一个人。她的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放了一个杯子,书全部整整齐齐地码在架子上。 关涵凑近了点儿,吸了吸鼻子问其余两人:“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好像是一股臭肉的味道。” 关涵想到了什么,突然走上前去,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是许岛蜻的草稿纸和几支笔,她啪地一下关了,又打开另一个。 “诶,关涵你...” 其他人阻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抽屉被拉开的瞬间,那股臭味突然就找到了源头。 许岛蜻晚上常常会在实验楼多待半个小时再回宿舍,一般这个时候,其他人已经洗漱完,不必排队等位置。 她回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各自坐在桌前安静地学习,没有人和她打招呼,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她也没放在心上,迅速拿了睡衣去洗澡,在十一点熄灯时刚好洗完出来。 明明前一刻舍友们还在讲话,却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全部噤声。许岛蜻拿着盆在门口愣了片刻,安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在她来之前,宿舍就有一条不正文的规定:过了晚上十二点半,只要有人上床睡觉,其他人如果还想学习,就要把灯拿到自己被窝里,或者去走廊的窗户那儿。 许岛蜻一直都是凌晨一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有时候大家都睡得晚还好说,如果有人在此之前上床休息,她就把椅子端到走廊去。因为书可以在被窝里开着灯看,但做题不方便。有一次关涵看到她蹲在外面趴在椅子上做题,就和其他人商量把熄灯时间延迟到了凌晨一点,反正其他人有时候也会学到很晚。 但今晚上才十二点半,就只剩许岛蜻一个人在下边坐着,她正全神贯注地做着题,突然床上一个翻身,她并未放在心上。 蜻蜓飞行日记 第39节 直到过了两分钟,关涵又一个带着怨气的猛烈翻身,就像有起床气的人被吵醒那样,床板都跟着震了一下。她嘴里咕哝了一句,“烦死了,到底什么时候关灯啊?” 许岛蜻才明白,这是在说自己。 她立刻关掉台灯,呆呆地坐在一片黑暗里,原来先前的怪异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们的确在刻意冷淡她。 她周末上完课晚上都是回家睡觉,今天中午又在实验室,所以上一次在宿舍还是周五的晚上。许岛蜻努力回想着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里得罪她们了? 想来想去,没想清楚,也就算了。 周二下午,两个班级的体育课撞在一起,基本的热身后是自由活动,许岛蜻回教室的途中遇到关涵和同学去超市。 她依旧和以前一样,打了个招呼。 然而关涵只看了一眼,也没回应,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许岛蜻听到她同学问:“她不是重点班的吗,你们认识?” 她回道:“舍友,不熟。” 之后的两周,许岛蜻在寝室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还好她一心一意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比赛,心底偶尔的那点不舒服也就自动忽略了。 快要放暑假前一周,她才无意间和凌淮说起这件事。 他第一时间想到校园霸凌,紧张地问她有没有被欺负。 “没有,她们体格都还不如我。” “我说得不只是身体上的欺负,还有精神上的,她们有没有故意孤立你,或者和你冷战之类的行为。” 许岛蜻依旧说没有,舍友倒没有孤立她,或者当着她面故意说些什么。有事情的时候也会和她说话,她要是问什么她们也会回答,但跟之前的客气就是很不一样。比如她偶尔会发现另外几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某种小零食,显然是趁她不在的时候发的,以前她也有份儿。 “那是什么问题?我记得你以前说舍友人都很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道。” “你没问过她们吗?” “我,不好意思问。”许岛蜻有些为难,“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相处久了单纯不喜欢我这个人呢,问了岂不是很尴尬?”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们不喜欢你?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呃...”许岛蜻有点难以启齿,“算了,我要午休了。” 她最近中午都不想回寝室,一个人在实验室趴着休息。 “不行,”凌淮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必须说出来。” “我觉得,可能是我的性格本身就不讨人喜欢吧。”许岛蜻的语气轻飘飘的,“不够可爱,不阳光,有点儿闷。” 她很早以前就发现,在班里人缘好的女生大部分都比较阳光开朗,容易相处。而和自己性格相像的基本都没什么存在感,可能有一两个好朋友,如果不是在一个班,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们只会闷头做题。 “感觉男生好像也都是喜欢可爱点儿的吧?” 学生时代被男生追得最多的女生,一定是大家眼里很可爱的,那时候几乎每一部主流偶像剧的标配,一定少不了笨笨傻傻的可爱女主角。 “坦白说,生活中确实是可爱的女生更容易受到男生喜欢。” 许岛蜻突然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我记得我小时候明明也挺可爱挺阳光的啊。” 她倒不是抱怨自己没人喜欢,就是随口感慨而已。 “啧啧,许岛蜻,你真俗。” “....?” “你想想自己,从小认真学习努力上进,长大想要做一个独立女性这是你自己说的吧?怎么看都算是对未来有点追求了,但是对爱情的观点却这么俗气落后,一点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 凌淮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岛蜻反问:“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你。”凌淮听这回答也差不多懂了,“你看,你连怎么样算喜欢都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那些关于爱情的理论都是在偶像剧和小说中看到的。你的爱情审美就是男主角喜欢可爱女生都成立,可能他们之间明明存在很多问题你都看不到,要是有个男的像电视剧演得那样对你,不管其他的,你都觉得那肯定就是爱情。” 许岛蜻有点心虚,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她初中还是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启蒙书叫淘气公主求爱记。她还记得那个男主角脾气不好,总是和女主角反着来,但是很爱女主角,没有问题吧。 “总之你的潜意识里就觉得只有可爱的女生才会被人喜欢,不可爱的女生就没那么值得被喜欢。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她心虚地否认道:“我没有。” “你有,不然你就不会这么问我了。”凌淮非常笃定,“我们以前看的那个什么小说来着,你最喜欢女主角武功高强,但是你也说过,她就是因为太强了,所以男的才不喜欢她。” 许岛蜻知道他说的是阿青女侠,“那我也没说错啊,你刚刚也这么说了。” “我刚刚那是还没说完,你这个说法太绝对了。喜欢可爱女生的男生确实不少,但有些是固定喜欢这个类型,这种喜欢就是单纯投射自己的情感,而对方不过是个载体,换个可爱的载体他可能还是喜欢。而有些人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才觉得你可爱,还有一些人根本不在乎你可不可爱,他就是喜欢你。” 他说得绕口,“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 “哎,简单点儿说,女生除了可爱,还有很多其他的特质吸引人。” “比如?” “漂亮。” “......你才俗。” 凌淮呵呵笑了一声,继续列举道:“聪明。” “努力。” “善良。” “安静。” “有能力、有野心、霸道、野蛮等等,人的特点那么多,可爱算什么。更何况,你还可以主动喜欢别人,不用非等着别人发现你的可爱来喜欢你。甚至被不被喜欢,喜不喜欢别人都没那么重要。” 许岛蜻在很多年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不少得了可爱焦虑症的“不可爱”女生,她们有着各种各样的魅力,有的安静温柔,有的胆小善良,有的强势聪明,在学生时代这都不是最受欢迎的类型,永远默默看着别的女生被人喜欢。 多年成长的经历和世俗人们的观点与看法,让她们在寻找自我和寻找爱情的同时僵持割裂。明明现实中已经很厉害了,内心也知道其实被人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爱才最重要,可难免还是会在爱情的失败中怀疑自己,渴望被认同。于是试着改变,让自己变成更容易被别人喜欢的“可爱”,学习怎么说话,怎么穿搭,什么的小动作更显可爱,努力甩掉自己讨厌的部分。 最后绕很大一圈才懂得,不是只有可爱才值得被爱,总有人爱你原本的天性,爱你自己最讨厌的缺点。 而她只冒出了一点点早期症状,就被人快速地治愈了。 听凌淮说得头头是道,她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梁春玉在家说的一句话: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许岛蜻当然不好意思说,默默地把话吞回心里。 “你这些都是在哪儿看的?” “多看书多看报,多看世界多睡觉。”凌淮很得意,“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也就是成绩比我好,其他我可以教你的太多了,跟我学着点吧。” 第40章 直觉 最后她还是听了凌淮的建议,决定和舍友谈一谈,反正都要放暑假了,谈得不好也没什么。 晚上她提前离开了实验楼,去超市买零食,拉近关系的第一步,先送吃的总是没错。许岛蜻回到宿舍趁其他人都没回来,把刚买的小蛋糕拿出来,给三人桌上一人放了一个。她正犹豫着先去洗漱还是等她们,走廊上传来嬉笑声,然后一行人走到门口,惊奇地发现宿舍门已经开了。 不知道怎么开头,许岛蜻在她们进门的时候,背对着人假装整理自己桌上的书,等着她们发现桌上的东西。 “诶,这是什么?” “那个--我放的。”她解释道:“我听同学说,这个巧克力挺好吃的。” “哦,谢谢啊。” “不客气。”许岛蜻突然变得嘴笨,原本说好的谈一谈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章芳,我的给你吧。”关涵拿起蛋糕放在旁边女生的桌子上,“快点切西瓜吃。” 气氛微妙起来,虽然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面上至少没有人戳破,现在关涵的行为好像是在和许岛蜻划清界限。 为了缓解尴尬,章芳切了一块西瓜递给许岛蜻:“你吃吗?” “我不吃,谢谢。”她刚拒绝完,又在心里懊恼,应该接过来的。 三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再说话。 吃完西瓜,章芳和另一个女生一个洗澡,一个洗衣服。只剩下她和关涵两个人在宿舍。 许岛蜻感觉到了,根源就出在关涵这里。她刚来宿舍的时候,还是关涵第一个主动和她搭话,给她借东西。总是分享各种小零食。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许岛蜻咬了咬唇,放下笔。 “关涵。” 听见她叫自己,关涵没应声,只是转过身来看着她。 许岛蜻鼓起勇气开口:“最近这段时间,你们突然对我很冷淡,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问出来,关涵表情惊诧了一秒,“有吗?” “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们不舒服了吗?” 她皱眉沉思了片刻,轻描淡写地答道:“是你太敏感了吧。” 你太敏感了,你想太多了吧。 在别人说了这种话之后,无论是否认还是再继续问下去,好像都在证明她说得对。 她表明就是一副不想交流的态度,许岛蜻的勇气瞬间抽散,不再试图问个明白, 关涵在看到许岛蜻被敏感两个字戳到的那一瞬间,有种报复的快感。而她之所以能这么精准地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因为她们是同类。 敏感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被人说敏感。 高二的学生上至八月终于放了暑假,而许岛蜻的学习进入到最后关键的时刻。她没有时间回户县,除了一周两次的竞赛课,其余时间都泡在市图书馆的自习室。每天早早地背着书包去排队,晚上闭馆前再离开,这里有冷气又安静,比家里的学习效率高太多。 一直到高三上学期开学半个月后,许岛蜻才比完赛回学校,最关心她成绩的当属班主任,第一时间把她叫到办公室询问。成绩没出来也不敢过于肯定,许岛蜻当着老吴面只敢说尽力了。老吴却以为她考得不太理想,叮嘱她现在全心全意准备高考。 其实考完二试出来那一刻,她就觉得这次应该稳了。当初教练说她只要能保证做出三道大题,进省队就没有问题,所以让她在数论和组合中暂时专攻一个模块。但她还是花了很多精力在数论上,刚好这次其他三道题目简单,只有数论难一点,而她大爆发做完四道题。 十月中旬成绩公布,许岛蜻毫无悬念地稳进省队。于是她再度停课,准备一月份的全国赛。 巧的是,这一年全国赛的地点就在本市,她之前去的网吧旁边的那所大学,所以完全不用担心环境不适应。 这几个月,除了无止境地做题,她还去参加过一次北京的培训,也是这次,她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和强队的差距。在她冥思苦想才有一点头绪时,别人已经有了多种解法。培训老师留下的模拟题,她从来没有一次能做完。 好在她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早习惯了这种无力感,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国家二等奖。 然而她从小到大的考运一直不错,别人都是求上而得中,她刚好相反。 蜻蜓飞行日记 第40节 与联赛四模块大题均衡不同的是,全国赛的题目随机性强,如果某一模块掌握的不够好又恰巧考了好几道,那成绩就会出现很大偏差。而这一次题目最多的恰好是许岛蜻最擅长的组合。 虽然没有进入集训队,但她意外地收获了国一奖牌,最后拿到了清华直降六十分的优惠政策。 对许岛蜻来说,这毫无疑问是进入清华的通行证。因为即使在状态最差的时候,她的成绩也从来没有低于过650分。 但她依旧不敢松懈,竞赛一结束就投入到复习中。高三下学期开学后,俞尤见到她这股刻苦劲儿,笑她是想考状元。 她的确存了一股想要证明的劲儿,当初入校时,和她排名差不多的已经甩她一大截。现在没有竞赛,她不想再落后太多,更想知道自己单凭高考到底有没有资格进清华。 四月一轮模拟,许岛蜻考了个很吉利的分数,668。 当然没有进入年级前列,到底是荒废了一段时间。许岛蜻并不气馁,她早已安排好剩下两个月的复习计划。 凌淮现在也少了很多插科打诨的时候,变得正儿八经,两个人打电话聊各自的成绩和排名。凌淮一模省内排名在一千五,按照历年的录取线,刚好够他想去的学校,但不够保险。以前他最讨厌别人说文科就是背死书,现在他总是死背书到半夜。 “我一背完书就觉得好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吃点东西再继续。” “我现在只想吃一种东西,你猜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许岛蜻嘴角一抽,“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是记忆面包。” “啧啧啧,朋友你太懂我了,我昨晚连做梦,都在快乐星球。” 记忆面包,全中国学生曾经的幻想。 他叹气,“现在电脑有了,只差一把钥匙enter一下。” “做梦不如去喝脑白金。” 许岛蜻本来是想嘲讽他,没想到他竟然说:“我喝了生命一号。” 她的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一句广告词,伴随着一个头顶光圈的小男孩。 “......你可真行。” 一模后的家长会,是梁春玉出席的,俞尤第一次见到她就和许岛蜻说:“她一进教室我就猜到是你妈妈,你们长得好像。” 从小到大,每个见到她们的人都说她们长得像。据她外婆说,她和梁春玉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结束?” “集体会已经开完了,你妈现在找老吴说话去了。” 不用他说,她也想得到。因为自己上大学的事儿还没有盖棺定论,她妈总是担心有个万一,才决定自己来问个清楚。 在操场等了一会儿后,许岛蜻看她面上带笑地走过来,估计她现在应该放心了。 她们晚饭就在附近一家牛肉汤锅店,除了锅里本身的食材,梁春玉还点了个两个配菜。许岛蜻疑惑,平时她们俩偶尔在外面吃饭,都是面馆对付一口,很少这么正式。 “我一个在家,动不动就是吃面条,都吃腻了。” “那你炒两个菜啊,老吃面条一点营养都没有。” “嘿,你以为我喜欢做饭啊?”梁春玉笑了,这话竟然轮到她来说了,“一个人吃饭,当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许岛蜻笑话她:“妈,你也挺懒的。” “我本来就懒。”梁春玉一点儿都不否认,往她碗里夹炖得软烂的牛肉,“我当初还是姑娘时,你外婆总说我好吃懒做,以后嫁不出去,嫁出去也会遇到恶婆婆。” 许岛蜻奶奶在世时,婆媳关系的确不好,常常在她面前互相说对方的坏话。 梁春玉感叹:“哎,这天下哪儿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哟,只是嫁得不好不如不嫁。” 不知道是在告诫她,还是对自己婚姻的一点感悟。 许岛蜻内心隐隐有些怪异,她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讲这些?难道是因为她即将上大学了? 过了几天,学校需要户口本,下了晚自习许岛蜻往家里打电话。梁春玉的手机和座机都无人接听,以为她可能洗漱去了。 过了会儿,她又打到她妈的手机上,响了几声后终于有人接。 “喂?” 许岛蜻听她声音有气无力,“妈,你睡了吗?” “嗯,怎么了?” “学校报名需要户口本,下周一交。” “哦,那我让飞扬哥哥明天给你送过来。” “他回来了吗?” “嗯,我睡觉了。” 许岛蜻刚想说,把向思云之前送的那条裙子也带来,她打算毕业聚餐的时候穿,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想起这事儿,她又往家里打电话,依旧没人接,手机也是。 她打电话问梁飞扬什么时候回市里,他说下午来,于是她让他去家里取裙子。梁飞扬答应了,她才放下心来。 但是过了不到十分钟,他突然回电话说没空去她家拿裙子,公司临时有事儿,他现在就要回市里,裙子下周回去给她带。 “那我的户口本呢?” “本子昨天就拿了。” “哦,好吧。” 挂了电话后,许岛蜻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莫名地联想到她妈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以前梁春玉下班若是没有按时回家,她就爱胡思乱想,总觉得她在路上出事了,然后一边骂自己乌鸦嘴,一边忐忑不定地焦急等待,直到她妈开门的那一刻才如释重负。 天下没有比虚惊一场更惊喜的事情了。 她赶紧再往梁春玉手机上打电话,还好这次她接了,说自己在家搞卫生,没说几句又挂了。 然而许岛蜻的担忧并没有消散,直觉告诉她,梁飞扬和她妈都在说谎。 她让向思邈去自己家敲门,看梁春玉到底是不是在家。 “那梁阿姨要是在家,我怎么说啊?” 她催促道:“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快去快去。” 不知道为什么,向思邈内心对梁春玉一直有丝惧怕,他从小到大很少进她家去。面对许岛蜻交代的任务,前思后想一阵儿,他终于找到一个理由。 在厨房拿了个有花纹的盘子,向思邈就去敲隔壁的门。 要是梁阿姨开门,他就问这个盘子是不是她上次端过来的。 第41章 毕业 然而他在门口断断续续敲了两分钟,始终没人来开门。 许岛蜻收到信息的时候,正是上午的第三节课,整个上午悬着的心蓦地一沉,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周日下午没课,所以上午的氛围比平时稍显轻松一点。在这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如坐针毡,每一秒都觉得难捱。 从小到大父母撒了不少所谓的善意谎言,许岛蜻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畏惧谎言。因为每一个谎言的背后,都是为了掩盖不想让人知道的真相。 记笔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写出的字扭扭曲曲像虫子在爬,她的心也似乎在被万千虫子啃噬。 放学后,梁飞扬把户口本送到校门口就要离开,吊儿郎当地说新女朋友等着他吃饭。 “你不是说公司有急事儿吗?” “哦,刚去解决了。” 许岛蜻直直地盯着他问:“我妈在哪儿?” “啊?”梁飞扬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如果真的没什么事,梁飞扬一定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他会上来撸一把她的头,然后骂她脑子是不是傻了。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她已经尽力冷静,开口却还是哽咽:“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骗我。” 他沉默了。 许岛蜻也不说话,就含着一双泪眼看他,他招架不住她的眼泪,败下阵来。 去医院的路上,尽管梁飞扬一再和她解释,做完手术已经没事了。但当她隔着门口的玻璃,看到她妈半靠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是难以自抑地泪如雨下。 梁春玉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枯,脖子到锁骨处贴着纱布,里面伸出一根导管,排出浓浊的乌血。 许岛蜻捂着嘴退到一旁,她妈向来都是风风火火中气十足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梁春玉是年初体检的时候查出甲状腺结节,她听医生那个话似乎不是多严重,当时忙这忙那,也没什么症状不适,就拖到了上个月才来大医院复查。 医生看完片儿,直接给她办了入院,术中冰冻确诊双侧甲状腺癌,做了甲状腺全切加颈侧淋巴清扫手术。 甲状腺癌号称癌症里的幸福癌,一般进展缓慢、恶化程度低、预后比较好。除了术后还要做一个后续的治疗和保持服药以外,对生活几乎没什么影响,更不折损寿命。 可是一个癌字,还是把许岛蜻吓得不轻。 走廊上的人频频回头,看这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任旁边的人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等她终于平复了情绪,才推门进去。 梁春玉听到声音,缓慢地扭头过来,因为怕牵扯伤口,动作慢得像一个长镜头。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两人都红了眼圈。 “妈...” 刚才明明在外面已经把眼泪流光了,但话没说出口,许岛蜻又落下两行泪。 “哭什么?我都没事儿了。”她喉咙处做了手术,说话也收到影响,声音嘶哑。“飞扬...” “小姑,蜻蜓自己猜到的,不是我泄密。” 许岛蜻问她:“你瞒着我干什么?还骗我说在家。” “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又不是什么大病。” 在许岛蜻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病了,她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 陪护的大姨也在一旁安慰她,“就是,再过两天我们就能出院回家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41节 没说几句,梁春玉见她还背着书包问道:“吃饭了吗?” 许岛蜻摇头,“我不饿,你吃了吗?” “你别管我,大姨刚在食堂给我买了粥。”她催着梁飞扬和她一起出去吃饭。“都一点钟了,你不饿也要吃,快去。” 少吃一顿饭在她眼里是个大事儿,许岛蜻只好和梁飞扬一起出去。 “现在放心了吧,你看你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她伸手揉了揉,才发现真有点痛,赌气说道:“哥,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我不都告诉你了吗?” “要不是我自己发现,你会说吗?” 梁飞扬解释,“我本来觉得这事儿应该告诉你,但小姑说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影响你学习,万一耽搁你考清华怎么办?” “学习学习,学习能有这事儿重要吗?”她提起来就生气,“我最讨厌你们这样了,要是我妈真有什么事,就算我考上清华又怎么样?”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儿了嘛。”梁飞扬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诶,这家馄饨店看起来不错,走走走。” 梁春玉过了几天就出院了,许岛蜻始终惦记着这件事,在第二个周日请假回家。虽然被骂了一顿,但听着她妈格外有劲儿地喋喋不休,她总算彻底安心了。 时间仿佛在追着人跑,她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教室里的倒计时也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课桌上高得挡住脑袋的书被撕成碎片洒向空中。 写同学录、拍毕业照、聚餐、醉酒 他们终于毕业了,高中生活终于结束了。 【许岛蜻同学,毕业快乐!】 【凌淮同学,同乐!】 半个月后成绩出来,许岛蜻发挥正常,分数与自己预估的相差无几,依旧是一个喜庆又吉利的数字,686分。 许万东守在电脑前看到这个分数时,激动地一把从背后抱住她,然后立马和梁春玉商量办一个升学宴。他连名单都想好了,但凡稍有关系的都要通知到位,毕竟考上清华实在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梁春玉这次反而不着急,说一切都等填完志愿,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决定。 她庆幸又后怕,还好有个保底,否则这个分数真的很难说。 凌淮问她:“你就没想过,如果不参加竞赛,你会比现在考得更好。” “未必。”许岛蜻很严谨,她甚至还留着学校发的两本志愿填报书籍。“我不能假设没发生的事。” 而凌淮考完试出来就感觉良好,早早在网上看北京游玩攻略,浏览学校贴吧,了解信息。连国庆七天假期,去哪里玩都做好了规划。 过了几天开始填报志愿,许岛蜻家的电脑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人用过的原因,开机后一直无法进入系统界面。她打电话给卖电脑的人,对方说明天来看看。好在填志愿有五天的时间,她也不着急,打算等到下午向思邈回来了去借电脑。 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中午一点多的时候,她在家里打扫卫生,梁飞扬的电话打到座机上。 “你在家啊?” “嗯。” “你志愿填好了吧?” “没有,家里电脑有点问题。” “那你快去外面网吧填。” “这会儿不着急,哥,你有事?” “没有,我就是问问你,小姑呢?” “上班啊。”许岛蜻觉得莫名其妙,“今天又不是周末,难道你没上班?” “哦,忘了,行,那挂了吧。” 挂断电话,她继续擦地,梁春玉对家里的卫生要求特别高,都是蹲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家里的地砖十几年了,仍旧保持着光可鉴人的状态。小的时候她常常用拖把糊弄,她妈回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擦,这样才能照顾到边边角角的地方。 等清理到客厅时,许岛蜻把茶几推到一边,便于擦下面的灰尘,一个小瓶子掉下来,滚到沙发下。她找来晾衣杆,趴在地上把瓶子拨出来,才发现是梁春玉的药。做完手术后每天都要吃这种药,且需要保持终生。她查了很多关于这个病的资料,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还列了一个饮食清单打印出来贴在冰箱上。上面归纳了禁忌和有利的饮食习惯,让她妈照着那上边说的做。 许岛蜻抽了张纸,擦掉药瓶上的灰尘,放回原处后继续抹地。抹着抹着,她突然猛地站起来,晕乎乎地走回卧室。 她把电话拨回给梁飞扬,刚一接通,不等对面开口,焦急地询问道: “哥,你刚是不是想说什么?是不是和我妈的病有关?” “我知道的不多。”梁飞扬轻叹了口气,顿在这里。 “你说吧。” “我听见大姑和我妈打电话,说小姑术后的病理检查结果不是很好,前段时间又去了医院。至于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估计是怕我告诉你,他们连我都瞒着。” “什么时候的电话?” “上周六。” 许岛蜻异常镇静,“好,我知道了。” 她把主卧的柜子翻找了一遍,没发现诊断书,只有几张她看不懂的片子。当晚梁春玉回来后,趁她洗澡的时候,许岛蜻翻她的手提包,只在夹层口袋里找到一张去市里的的车票,时间显示为今天。 她今天去了市里,可刚刚回来的时候,却说是加班才回来晚了点。 她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瞒着自己。 可是现在已经高考完了,又不怕影响考试,为什么要瞒着? 许岛蜻想不到任何一种好的可能。 她猜就算自己去问,也不一定能得到实话,索性去问医生。 第二天上午,梁春玉一出门,她就带着找到的片子来到县医院。然而医生要遵守规则,必须要病人在场。许岛蜻再三保证片子里的就是她妈妈,只差跪下来求他,可医生不敢冒险,只草草地透露了一句,情况不好。 她知道不好,可她需要知道不好到什么程度。 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许岛蜻在医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拨通俞尤的电话。 上次她请假去医院时,才听俞尤说她爸就是附院的医生。她知道这很麻烦别人,开口的时候也感到很羞耻,仿佛他们的友情这么早就开始变质,进入成人化。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蒙着一层纱的真相就摆在面前,她就是看不清。 许岛蜻坐车到市里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俞尤在医院门口等她。他带她去了楼上的办公室,见到俞尤的爸爸,她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对不起,俞叔叔,我知道这很麻烦你。” 对方制止了她的行为,问清梁春玉的名字后,让他们等在办公室,自己出去了。 俞尤本来想安慰她几句,但看她心不在焉地盯着办公室门口,也就默默地坐在一边。 十几分钟后,俞尤的爸爸回来,许岛蜻站起来,他示意她坐着。 “我之前就听俞尤说过你,你们都是考的清华,报的什么专业?” “我还没填志愿。” 俞尤看了她一眼,“已经第二天了。” 许岛蜻没回应他,直接问道:“俞叔叔,我妈妈是什么病,麻烦你直接告诉我吧。” “那我就简单点说吧,你妈妈上次做手术虽然切除了癌症原发部位,但已经有了几处淋巴结转移。上周她来做了穿刺检查,结果是转移的淋巴结含有癌细胞。”他看了眼许岛蜻,停了几秒后继续往下说道:“意思就是癌症已经扩散到她身体其他部位了。” 转移、癌症、扩散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许岛蜻听到这些的时候还是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发着抖的声音:“能治吗?” 他没肯定也没否定,“能不能再次手术,或者是接受化疗、放射治疗,具体的方案都需要问主治医生。你妈妈需要立即入院,让医生做一个更详细的诊断。” “这样的情况,一般还能活多久?” “这个都不好说,每个病人情况不一样,有的癌细胞转移得快,到全身多个部位,可能几个月最多半年就不行了。也有的病人积极治疗,可以控制疾病,延长至好几年。” 不可能的,她妈妈才43岁,看起来根本不像癌症患者。 她不死心地问道:“去北京的医院会好一点吗?” “怎么说呢,其实差别不大。你妈妈这个情况很清楚了,无论去哪个医院,治疗方案都是一样的,现在各个大医院仪器设备也都差不多,去哪儿都一样。” 第42章 选择 世界上每天有十五万人死亡,平均每秒有一个人去世,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失去至爱。听起来如此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砸到她头上的这一天,人生好像突然就被打乱了。 出了医院门口,许岛蜻脸色难看地和俞尤道谢:“今天谢谢你,还有你爸爸,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 “不知道。” “你还去北京吗?” “不知道。” 俞尤想要劝她几句,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一边给陈帆发信息,一边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许岛蜻微微侧头看向他,声音轻的好似已经没有力气,她恳求道:“别跟着我。” 医院门口人流如织,她浑浑噩噩地混在人群中,走上天桥。这里跪着躺着各式各样的乞讨者,有些是断手少脚的残疾人,有些是背着自己得了怪病的亲人,还有走丢孩子苦寻多年的父母。 他们面前的纸板上,剖肝泣血诉写着来自生活的残酷迫害,然而面前碗里的钱却少得可怜。 许岛蜻面无表情地经过他们,她想,在医院门口乞讨是最不划算的,从这里出来的人大多无暇再关注别人的伤痛。 骄阳似火,午后路上的行人不算多,她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皮肤已经晒得发烫发红,汗渗进发丝,可骨头缝里依旧觉得冰冷透顶。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从来没这么混乱过,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想到那儿。这儿还没想明白,思绪又跑到另一头。 不知不觉就走了两个小时,从一个菜市场门口经过时,她被人叫住。 “许岛蜻?” 听见有人叫自己,她钝钝地转头,进入视线的是一辆装着桃子的小货车,关涵正坐站在车旁。 许岛蜻恍恍惚惚地想到,她们好像很久没见过了。高三上学期她一直在外训练比赛,下学期搬回了自己班上的寝室。 “你怎么在这儿?”关涵刚给客人找完钱,一眼就看到她像丢了魂一样从这儿经过。 许岛蜻左右看了看,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来了,一时回答不上来。 “买桃子吗?” 她看到旁边的纸板上写着:十元三斤,又脆又甜。 “我不喜欢吃桃子。” 蜻蜓飞行日记 第42节 关涵确认了一遍:“你不喜欢吃桃子?” “嗯。” “西瓜呢?” 她继续摇头。 “那你都喜欢吃些什么?零食呢?” “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关涵显然没想到,过了会儿突然笑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不爱吃东西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吃我给的。” 许岛蜻看到那大半车的桃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概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放暑假了,只有高二的学生要上到八月份。学校寝室就一顶吊风扇,慢悠悠地转来转去,每天爬楼梯回来都要出一身汗。她们中午总是喜欢买碎冰冰,两人分一根吃,寝室四个人刚好买两根,但许岛蜻从来不要,梁春玉不让她吃冰的。 有一天中午关涵的妈妈带着大包小包,从临县来市里。许岛蜻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大家分自己带来的吃的。 “这个桃子是我们自家种的,特别甜特别好吃。” “这个红薯干是我自己晒的,没事儿嚼着玩。” “来,你们尝尝这个,这个是关涵从小就爱吃的。” 袋子递到许岛蜻面前,她看到油滋滋的塑料袋就有些腻,“谢谢阿姨,我刚刚吃完饭。” 然而对方非常热情地把袋子举着,“你一定得尝尝,这个是我们乡下才有的吃法,市里肯定吃不着。你别看长得不怎么样,味道真的好吃。” 她盛情难却,只好拿了一个,一入口像是吃进满嘴油,接着就是一股咸味儿。好像是猪肉混着什么东西油炸的,许岛蜻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好吃吧?” “嗯。” 她刚说完违心话,手里就被塞了一小袋。 “我想着食堂的饭菜肯定油水少,专门给你们炸了不少,用这个下饭也好吃。” 看着她满脸风霜的黝黑皮肤,朴实的农村妇女形象,许岛蜻不好意思再拒绝,她把几个桃子和这个叫油渣的东西放进抽屉。 当天是周五,她上完课后晚上回家,一直到周一才回寝室。 这个天气的温度存不住食物,关涵打开抽屉的时候,桃子已经开始烂了,而油渣早就酸臭难闻。抽屉还有一些饼干糖果辣条之类的小零食,基本都是她们平时给许岛蜻的,全都原封不动地没打开过。 “她是看不起咱们给的这些东西吧,她刚来的时候不是在寝室发过巧克力吗,我同桌说那个挺贵的,一颗都要几十块钱。” “难怪那天她吃了一口油渣,就一副要吐的样子。” 关涵在一旁脸色格外难看,她妈这次并不是专程来学校看她,家里种的桃子熟了,往年都是有人去村里大量收购,但价格低廉。后来关涵的爸爸想了别的办法,每年到了桃子成熟季,他就去县城亲戚家借一辆小货车,自己把桃子运到城里来卖,算下来要多赚三分之一的钱,这也是他们一年的主要收入来源。 但这件事很辛苦,从她家的那个村开车到市里要五个小时,她爸每天把车停在人流量多的地方卖,还要避开交警,不停换地儿,从早卖到深夜。油费的成本高,所以这车桃子卖完之前都不回家,晚上是不可能舍得花钱住旅馆,将就睡在车里,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前几年开始,她和哥哥都上了中学,家里开销骤然增多,她爸跟着别人去外地做工,她妈便接过卖桃子的担子。 这两年家里的状况好些了,她哥哥减免学费上了大学,生活费靠自己兼职,她爸在外寄钱回来。可即使这样,无论关涵怎么劝,哪怕开个便宜的旅馆睡也好,但她妈就是舍不得那点钱。 她甚至想过,要不然让她来寝室睡好了,想征求室友的意见,但每次话到嘴边,又没脸说出来。这两天晚上她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悄悄抹眼泪,惦记着她妈一个人睡在货车里。 关涵把坏掉的东西拿出来丢进垃圾桶,若是她妈看见一定会心痛不已。这一袋在许岛蜻看来油腻得难以入口的东西,却是她童年奢侈的零食。虽然食材不金贵,但费时费力,是一个母亲千里迢迢来看望女儿,能想到给她和同学带的最好的礼物。 许岛蜻终于想起早已被她遗忘,后来不知所踪的东西。 如果不是今天在这里遇到,或许这会成为一辈子的谜题,让两个少女在不知情的时候伤害了彼此。 “对不起,关涵,我...” “哎呀,我才该说对不起,真的特别不好意思,当时在寝室那么对你。其实后来我一直不觉得你是那种人,当时太生气了,也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关涵大气地将手一挥,“算了,不说这个,你考了多少分?” “686。” “哇,厉害,那你报的哪个学校?北京还是上海?” “我还没报。”她转移话题,“你呢?” “我一志愿填的西交大,但是这个分数不是特别保险,二志愿就保底填了西工大。” 她考得还不错,只要范围不局限在西安,选择其实很多。 关涵指了指斜对面,“我和我妈都觉得西安已经很好了,我哥在杭州工作,所以我想离家近一点,以后他们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一些。” 许岛蜻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关涵妈妈形容潦草地蹲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刨盒饭。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命运。 无论是谁,遇上什么事,不论好坏,许岛蜻外婆总说,一切都是命,各人有各人的命。 小时候她觉得这种说法很迷信,书上不都说,人可以通过努力改变命运。 “变不了喽,人一生下来要走什么路,老天爷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好命就是好命,歹命永远是歹命。” 她不知道什么是好命,什么算歹命。 但现在,命运教给她的第一课,是接受。 许岛蜻回去的时候,她妈已经在家了,她也没问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晚上两人吃饭,梁春玉突然说道:“我打算办退休,这些年上班也上够了,你去上大学了,我就想着干点其他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许岛蜻夹菜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秒,她妈怎么看都不像得癌症的人,能走能跑,干什么事情都麻利得很。她回来的路上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误诊。 “妈,你和我去北京吧。” “你爸送你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许岛蜻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和她解释:“我不是说报名的时候,我是说你退休以后,跟我一起待在北京。” 梁春玉觉得她简直是莫名其妙,““你见过谁上大学还带妈去的?你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我跟在你身边照顾你?说出来像不像话?” “哪里不像话了,反正你退休以后,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 “我在家多好啊,舒舒服服的,没事儿跟你外婆大姨待在一起,去了北京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舅舅想盘个更大的店面,我还打算合伙入股呢。” “那如果我以后毕业留在北京定居呢?你也不和我一起吗?” “那你就留呗,那说明你有能力,我从来不要求你一定要回家,走得越远越好。我肯定是待在家里啊,难不成你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 许岛蜻假装自然地问道:“那你不想我吗?” “想归想,难道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吗?燕子长大了还知道筑巢呢,何况是人。再说你逢年过节总要回来吧,难不成去了北京就永远不回来了?” 她低着头,吸了吸鼻子“那我要是想你怎么办?” “怎么还没去上大学就开始想家啦。”梁春玉点了点她的额头,“人长大了要学会独立,父母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要去走你的路。” “那你的路呢?” “我十几岁的时候离开你外公外婆,一个人从乡下走到县里,和你爸结婚,组成了家庭,然后生了你,你长大了,我开始老了。这就是我的路啊,我一辈子的路已经走完了。” “你还可以和我一起去北京啊。” “那是你的路了。”梁春玉摇头,“北京上海再好也比不上家乡好,老话说落叶归根,我以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许岛蜻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落叶归根,这是她妈的选择。 那她的选择呢。 以前她只想快点考上大学,离家远远的。 现在才发现所有人,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没有她妈妈重要。 很久以前,梁春玉和许万东吵架的时候,说起自己因为生孩子而放弃了唯一一次升职机会,从那以后到现在她一直就是个普通的会计员。 后来许岛蜻问她,有没有后悔过,她说有点遗憾,但从来没有后悔。 当前途与情感发生冲突时,人们无论选择哪一个,在未来很多年后,都难免会略带遗憾地回首往事,感慨无法对抗的天命,怀念自己牺牲掉的另一个。 但许岛蜻非常肯定,她永远不会后悔,也不会遗憾。 她做的选择,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没有人能理解她做的决定,不要说梁春玉,连许万东都不接受,认为她这是在牺牲自己的前途,放弃自己更好的人生。 “什么是很更好的人生?”她口不择言,“爸爸,像你那样离婚再娶就是更好的人生?你在上一段婚姻里的教训可以让现在的婚姻更美好,你在我身上的遗憾可以弥补在许棠身上。你可以有不同的妻子,有两个女儿,但我只有一个妈妈。” 许万东被这番话伤到,骤然沉默。 “不上清华我的人生就不好不完整了吗?我的人生怎么过,由我自己决定。” 西交大是不可以和清华相比,可是清华更没办法和她妈妈相提并论。如果让人在一千万和母亲中选择,谁会为了一千万而放弃和母亲在一起的最后几年。 她不需要别人的理解,看不清的是他们。如果有人和她有过一样的经历,一定不会反对她,一定会明白她此刻的义无反顾和心甘情愿,那根本谈不上是一种牺牲。 “该死的时候还是要死,我不需要你在这里陪我,我希望是你去清华读书。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不能因为我耽误。” 许岛蜻泣不成声,“是我需要你陪我。” 正是因为她的一辈子还很长,注定要只身一人度过漫长的失去妈妈的岁月,所以她才需要更多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支撑她走下去。 比起完成妈妈的愿望,她现在只想自私地成全自己。 “妈妈,我很害怕,我想要你多陪陪我。” 梁春玉强势的表象终于瓦解,走到人生的尽头她真的不怕吗? 她当然怕,她当然不想孤独等死,她也舍不得女儿。 两人相视无言,泪流满面。 凌淮的大学要在九月一号准时报到,他跟许岛蜻吐槽,时间为什么比别的大学都要早,又说自己先去打探情况。 “我不去清华了。” “为什么?”他焦急地问道:“是录取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我不想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再度问道:“为什么?” “我想留在西安,多陪陪我妈。” 许岛蜻不想再多说,说什么都没意思了。他们重新联系后,好像永远都是她在不停地倒苦水,凌淮在不断地开导她。 她不想再这样了,她已经懒得说了,也不想再听了。这段友情到这里就很好了,她现在没精力再继续维持下去。 “凌淮,我们...” “就这样吧。” 蜻蜓飞行日记 第43节 他打断她的话 “就这样吧。” “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思绪。 “许岛蜻,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好。” 她也是这么想的。 第43章 请客 云销雨霁,碧空如洗。 许岛蜻打开窗户深呼吸,空气中充盈着一股草木润泽的气息,夹带了一丝劫后重生的感觉。 昨天凌晨两点才回来,她估摸着凌戈这会儿肯定还在睡觉,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站在冰箱前犹豫了几秒,还是拿了两个人的量。吃完自己的那份,她把剩下的玉米和鸡蛋用盘子装好,放在饭桌上显眼的位置。怕吵到他,到了公司后,许岛蜻才发微信提醒。 【桌上有早饭。】 到了上午十点,凌戈发来一张光盘的图片,还附上一句夸奖。 【好吃。】 呵,许岛蜻短促地笑了一下,水煮鸡蛋和玉米,能好吃到哪儿去。 中午她约了龚欣一起去食堂,为了答谢之前龚欣和凌洲的帮忙,她想在这周末请他们吃饭。 “别跟我客气,我又没帮上你什么,主要是靠凌洲。” “用的用的,欣姐,没有你介绍我也找不到凌律师。再说,我一个人不太好意思请他单独吃饭,你在的话还能熟悉一点。” “那行吧,我周六周日都可以。对了,你之前说你现在租的房子也是他介绍的?” “嗯,是凌律师自己家出租的房子,就在体育公园那边。”说到这儿,许岛蜻想起了台风天的事,向她请教。“欣姐,你说我要不要把凌律师的弟弟也叫上?” “叫上啊,反正他和凌洲是亲兄弟,不怕场子生。”龚欣到底是做人事工作的,想得比她多。“你刚来深圳,多认识个本地人没坏处的,再说他帮了你的忙,又是你房东,住在一起以后少不了有点儿事要麻烦人家。” 许岛蜻觉得很有道理,她打算回去后当面和他说。晚上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凌戈正好从停车场上来。 听他打招呼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她问道:“你感冒了?” “没有。”凌戈清了清嗓子,“就是喉咙和头有点痛。” 许岛蜻眨了眨眼,这不是感冒? “是不是昨晚淋雨了?” 他光着身子淋了那么久,后来在车上又把毯子给她裹着。 他嘴硬道:“不是,就是最近几天没休息好。” 行吧,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进门换好鞋,两人各自进了房间。许岛蜻洗完澡去厨房接水喝,她端着杯子边喝边盯着燃气灶下边的柜子。 刚刚开门的时候,她注意到凌戈手上有好几处小口子,已经抹了黄色的药水,估计是昨晚移树时受的伤。 算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好心接她。 打开柜门,果然还有两块生姜,她就记得上次来例假买的没用完。 姜洗干净切成几片,煮沸了焖一会儿,再丢进去两颗冰糖,简易版的生姜水就做好了。 见凌戈房间门只是掩着,她走过去轻轻叩了两下,“我煮了生姜水,你要喝点吗?” 她特意又在后面加上一句“预防感冒。” “马上。”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过了两秒他打开门,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搭着一根毛巾,看着像是刚洗完澡。 “哪儿呢?” “在厨房,你自己盛。” “诶,”凌戈擦着头发往厨房走去,嘴里咕哝道:“一般不都是端着碗送到门口吗?” “最好还得是有个托盘儿呈着的那种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听他说话,她很容易就顺嘴接了。 “托盘儿也得讲究,最好是和碗搭配着来,不能端着个不锈钢盘子就来了。” 真把自己当少爷,把她当丫鬟呢。 许岛蜻正暗自腹诽着,就见凌戈舀了一碗姜水,自己端着喂自己:“少爷,该喝药了。” 她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出来,相处了一个多月,她发现凌戈这人有时候真是没个正形。 他还一脸正儿八经的样子,“这样多好。” “条件有限,下次吧,少爷。” 洗碗池还养着鱼,她拨弄了两下,它就活蹦乱跳地在水里扑腾,估计和它一起上岸的同期都没命了。 “它还要养到什么时候?” “可惜你又不会做饭。” 许岛蜻奇怪,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会做饭了。“我会做啊,我上次只是说不会杀鱼。” “是吗?我可能听错了。” 他记得,她以前说过自己从来不进厨房的。凌戈几口喝完姜水,放下碗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大学的时候,不过我做饭不好吃,只能应付一下。可能没有这个天赋吧,反正也不喜欢做,太麻烦了。” “这么不喜欢做饭,为什么又学了?” 许岛蜻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好天真,他一定生活的很幸福吧。人活在世界上,做事仅凭喜欢不喜欢吗? “没办法啊,有时候就没办法呗。”她糊弄地答道:“做饭算是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吧。” 那会儿梁春玉刚接受化疗,每周需要去三次医院,她们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带厨房的小房子。化疗药物带来的不适让她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许岛蜻便开始学着做饭。 开头的时候常常手忙脚乱,一顿饭要做一个小时,必须把所有的食材准备好才敢开火。但还是会忘这忘那,有时候切好的葱就在一旁的菜板上,结果等装盘了才发现忘了放。火候也控制不好,不是生了就是糊了,她不知道多少次被热油星子崩在手上和脸上。 后面熟悉了流程,她做所有菜都是一个套路,一个味道,油热、下锅翻炒、加水焖熟,最后撒点盐起锅。 做饭填饱肚子没什么难度,但要做得美味还是需要下功夫的,小的时候她总觉得梁春玉做饭不好吃,做来做去就是那几个菜。等到了自己才明白家庭煮妇的难处,常常刚吃完上顿就苦恼下顿该做点什么,味道好的同时要有营养,还要不难做,真的是费神费时。 “不过做饭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在做的过程中会全心全意,没时间想其他事情,也算是一种放松了。” “那去学游泳吧。”凌戈建议她,“游泳也是这样,你只记着划水的动作,什么都不会想,还能锻炼身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 “我看你面相就不会。” 从看手相上升到看面相,许岛蜻略微无语,但确实让他猜对了,她就是个旱鸭子。 他们俩一站一坐,她也没有开始的拘束了,捧着杯子随意和他聊起来。 “对了,你周六晚上有时间吗?” “周六晚上,”凌戈皱眉思考,“我想想啊,最近比较忙。”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周六晚上请你和凌律师一起吃个饭,还有我的一个同事。”许岛蜻很体贴,“你不用勉强,实在没有时间就算了。” “有时间。”他立马改口,“地方定了吗?”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凌律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他只是动了动眉毛,她赶紧心虚地补充道:“还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她着实没有请客的经验,人情往来什么的,向来不会。 “要不我帮你定吧,保证凌律师满意,怎么样?” 这样是方便了,他应该最了解凌律师的口味,但前提是不考虑价钱。许岛蜻算了算自己的钱包,她从实习开始就给自己制定了规则。每个月工资一到账,固定转百分之七十五到专门存钱的卡里,这张卡只能进不能出,无论什么情况,就算是饿肚子也绝对不从卡里支钱,剩下几千块钱就用来交房租和作生活费。所以虽然工资听起来比较高,但她平时用钱节省,能不花就不花。 她想着凌律师之前免费帮忙,还租了房子给她,这么大的忙还是得去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所以专门留了一千的预算。但凌戈平日的吃穿用度看起来就是会享受生活的人,许岛蜻担心他选的地方贵,四个人一千块钱吃不下来。但她不好意思说什么,一咬牙答应下来,“行,那就麻烦你了。” 算了,贵点就贵点吧,请客就是要让客人满意。再说本来他们收的房租都比别人便宜几百,一季度就便宜了一千块,就是一顿饭钱。大不了她这个月节约一点,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 “那我定好了告诉你。”凌戈端着碗站起来,“我喝饱了。” 许岛蜻想着他手上的伤口,跟着走去厨房,“我来洗碗。” “别了,我洗。” 她把碗接过来,“哪儿有少爷亲自洗碗的?” “......” 周六下午,许岛蜻一下班就打车去餐厅,凌戈找的是一家以粤菜为主的融合菜,在市中心的商场顶层,这里离凌洲和龚欣距离比较近。 她没料到周六的傍晚还会这么堵,上车了才想起凌戈之前和她说过,坐地铁过去再打车会更快一点。想到客人都在干等着,她这个请客的还没到,许岛蜻心急如焚,向他们道歉,每隔两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 凌戈在电话里安慰道:“不急,我们先拿号,今天人挺多,估计要等一会儿。” 过了十分钟,他又发来信息,【别担心,我和你这同事已经聊熟了。】 许岛蜻总算松了口气,就是担心自己不在,龚欣一个人会不会不自在。她此刻对凌戈感激不尽,心甘情愿端个托盘儿,叫声少爷。 路上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她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平时也很少进商场逛街,于是下车之后就在步行街里绕晕了,最后还是靠问路找到的。 凌戈就站在店门口,她看到之后赶紧小跑过去。 “不好意思,来晚了。” “不晚,我们刚坐进去。” 他在前边带路,穿过左边大厅,许岛蜻就看见了座位,遥遥和龚欣挥了挥手。 凌戈突然转过来偏头看着她,“你今天很好看。” “啊?”她正满脸笑意,手还半举着。 “我说,你今天这个打扮好看。” 许岛蜻赶紧低头看自己,这不就是台风那天穿的短袖和牛仔裤吗? 蜻蜓飞行日记 第44节 第44章 邀约 他们坐的是一张四人桌,龚欣起身让许岛蜻坐到里面的位置,于是就变成了凌洲和许岛蜻,凌戈和龚欣两两相对。 服务员拿上来两份菜单,分别递给两边。龚欣拿给许岛蜻,“你这个做东的人点菜吧。” “我帮你点吧,这家店我常来。”凌戈询问许岛蜻,“可以吗?” 她笑道:“那太好了,这些菜我都没吃过,光看菜名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们按喜欢的点。” 龚欣顷身过去和凌戈一起研究,他们对吃的都比较有研究,很有话聊。“这个冰烧肉可以点,我在三家粤菜馆都吃过,没有一家的不好吃。” “点,这是特色菜。” “蟹黄酿豆腐。” “可以。” 他利落地勾选菜单,反而像是做东的人。 “豉油鸡、极品烧鹅皇、八宝冬瓜盅,天呐,我怎么什么都想吃。”龚欣鼓起腮帮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要少吃点。蜻蜓、凌洲,你们点一个吧。” “我随便吃什么,你们点就好了,”凌洲不在意 “欣姐,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许岛蜻觉得她想吃又纠结的样子无比可爱,虽然她比自己大几岁,但出了公司,她看起来就像个还在上大学的小女孩儿。 凌戈抬头,“蜻蜓?” 职场上有一条隐藏的奇怪的规则,当一个人名字为三个字时,叫对方全名似乎是一件特别大逆不道的事情,除非你想表示对这个人的不满,大家都喜欢亲切地叫后俩字,听起来很熟的样子。可是岛蜻叫起来着实有点奇怪,因为她的微信名就叫蜻蜓,同事们误打误撞就解锁了她的小名。 “我们都这么叫她。”龚欣解释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叫更可爱吗?” “蜻,蜓。”凌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许岛蜻听他这么念莫名觉得有些尴尬,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还好吧。”他淡淡地说道,遂又低下头去看菜单:“再来个汤,差不多了。” 等菜的空隙,凌洲的电话响了,听起来像是有人找他。 “现在?” “我有点事,你吃饭了吗?” “你先把饭吃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许岛蜻和凌戈,要是其他人的饭局他随便应付一下就走了。 见他明显一副为难的样子,凌戈用嘴型问是谁。 “fia” “她怎么来了?”凌戈小声地和她们解释道:“是我们表姐,她一直在香港和国外。” 龚欣看了一眼许岛蜻,替她客气地提议:“凌洲,你表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来和咱们一起吃吧,反正上菜还要一会儿。” 许岛蜻赶紧应和,“凌律师,叫她一起来吧。” “我问问她。”凌洲拿着电话走到一旁去接了。 龚欣问凌戈:“你表姐多大?” “跟我哥差不多。” 不到半个小时,凌洲去门口接了人进来,凌戈率先和她打招呼。 “表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你又长帅了。” 凌洲在路上已经和她略微讲了几人的关系,于是互相简单地介绍了名字,打了招呼。 fia穿着一双裸色高跟鞋勉强和许岛蜻齐平,紧身却简约的连衣裙,让凹凸有致的好身材显露无余,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画着细长上挑的眼线,嘴上涂了亮晶晶的唇彩。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单单时尚的都市女孩并不一样,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已经换到旁边的六人桌,许岛蜻叫服务员重新拿来菜单递给fia。 她翻了翻,随手又递给凌洲,“不知道吃什么,你帮我看看。” 凌洲接过来认认真真地看,一连问了好几个,她都说不想吃,最后他干脆自行决定,按照她的口味加了一道青菜和单人甜汤。 “表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凌戈上一次见她还是去年元宵节,那时候她还在温哥华工作。 “三月份就回来了,我现在香港做事。” “这么说,你打算回国定居了,那以后我们可以常见面了。” “现在还说不好。”fia摇头,丝毫不顾忌桌子上的其他人,“更何况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来内地,虽然深圳现在还不错啦。” 许岛蜻眨巴眼,视线瞄到旁边,正好接收到龚欣的白眼。 “表姐,你普通话比以前说得好多了。” “我实话实说嘛。” 许岛蜻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要不是念着她和凌洲凌戈的这层关系,龚欣多少也要怼回去。 “表姐,”凌戈好心提醒她,“但是在你外面这么说话,很容易被人揍的。” 许岛蜻不好意思笑,又战术性地端起水杯抿了小口。 倒是凌洲呵呵笑了两声,fia冷着一张脸看他:“不許笑。” 他倒也不生气,只无奈地摊手,看着其余三人说:“她就是大小姐脾气。”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龚欣站起来说自己去趟卫生间,又给许岛蜻使了个眼色,她便一起去了。果不其然刚走出餐厅,龚欣开始吐槽。 “我烦死了这种abc、香蕉人,不知道哪儿来的优越感,这么喜欢国外别回来不就好了。凌洲对他表姐还真耐烦,又是夹菜又是拿纸,换我才懒得理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她话锋一转,“你觉得凌戈这人怎么样?” “凌戈?”许岛蜻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谨慎开口,“感觉还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平时都要上班,早出晚归的,接触不太多。” “我觉得他不错,来之前没想到长得这么帅。”龚欣在镜子前挺了挺腰,“你说我要是追他怎么样?” “啊?”许岛蜻大惊失色,“你们不是今天刚认识吗?你了解他吗?” “了解啊,在你来之前我们聊了一会儿,他的信息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龚欣从包里拿出口红,边补色边说话:“我们家都在福田区,小时候吃的玩的都是那一片,小学初中都离得很近,高中是一个学校的,虽然他比我低三届。我正好比他大三岁,但老话不是说了嘛,女大三,抱金砖。大学在北京念的,今年毕业就回深圳了,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真不愧是干人事工作的,许岛蜻自愧不如,她一个小时了解的信息比自己一个月了解的都多。 “趁他还年轻早点下手,不然再等个几年,男人呢,啧啧啧...”她大方分享自己的爱情经验,“蜻蜓,我跟你讲,遇到优质男就得赶快抓住。这就好比去沙漠里淘金,你刚进去就淘到了一块金子,不代表这片沙里全是金子,只能说是你运气好,碰巧遇到了。要丢了这一块,再找一块就不容易了。” “那你打算怎么追啊?” 龚欣神秘一笑:“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要靠你的帮忙了。” 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返回经过餐厅前台的时候,许岛蜻顺便把账结了,凌戈点单的时候就留了会员信息,打折下来比她的预算还少一百块,这顿饭她吃得十分满意。 又是一个周六的晚上,凌戈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球赛,茶几上还摆着个空盘子。 许岛蜻进房间放了包,又在厨房接了杯水,磨磨蹭蹭了几分钟,还是去客厅完成龚欣交给他的任务。 “明天上午你有空吗?” “干什么?”他眼神没从电视上移开一秒。 她硬着头皮继续邀请:“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我们这边正好还差一个人。” 他终于抬头问她:“都有谁?” “欣姐、我,还有她一个朋友。” “我考虑一下。” 许岛蜻深吸一口气,“要考虑多久?” “等这场比赛打完再说。” 许岛蜻回到房间,边刷牙边用手机搜索,一场篮球比赛打多长时间? 搜出来的答案有些复杂,还要区分不同的比赛,比如nba赛场规则是48分钟,分四节,整场下来需要大约2-2.5个小时。 她假装去阳台浇花,拿着喷水壶站在沙发背后瞄电视。 nba重播赛事,比赛时间显示才开始四十八分钟。 至少还要两小时,龚欣还等着她回复呢。 重播啊,能不能... 凌戈突然转过头来,“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许岛蜻神情变化一番,最后停在一个勉强的笑容上。 “......谢谢。” “不客气,安心睡觉去吧。” 她干嘛要说谢谢,谢谢个鬼啊,好像她求着他来一样。 但总算大功告成,她私心里是很希望能帮上龚欣的忙,回到房间汇报喜讯,又问她为什么不自己邀请。 龚欣则说这样显得更自然,追人最忌讳的就是一上来就表露心思,最好的方式是慢慢渗透进对方的生活,让他以为是自己先喜欢上的。 第二天的天气特别好,日丽风清,许岛蜻坐凌戈的车一起去体育馆。因为龚欣约的场地离他家不远,所以他正好先回家拿球拍,家里的拍子用起来更顺手,手柄都是他自己缠的。 车开进一片别墅区,停在其中一幢房子前,凌戈解开安全带下车。 “进去坐坐?” “不了。”许岛蜻摇头,“我在车里等你。” “好吧,我马上就出来。” 一层、两层、三层,她想到之前听到同事们谈论的房价,啧啧咂舌。 蜻蜓飞行日记 第45节 果然是少爷,放着家里的大房子不住,跑出去体验生活。 过了两分钟,凌戈拿着拍子出来,后边还跟着一位中年女性,许岛蜻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不想被人看到。 第45章 打球 “普通朋友也可以来坐坐啊。” 凌妈妈本来在二楼露台晒些药材,看到凌戈车停在门口,副驾还坐着一个姑娘,撇下东西就急急忙忙下来了。家里房子虽然大,但除了每周有个专门的阿姨打扫卫生,其余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自从他们两兄弟上了大学后,家里突然就冷清下来,她每天想着法儿的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真的没时间,别人还等着我们。” “没时间没时间,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凌妈妈抱怨道:“好不容易等到你毕业了,居然要搬出去住,你哥倒是住在家里,一天到晚见不到个人影,昨晚又没回来。” “我哥昨晚不是在家吗?” 他们昨晚都在家吃的饭。 “你刚走一会儿他也走了,说是最近接的案子多,连着几个周六都不着家,我真不知道当律师这么辛苦。” 凌戈想到了上周六的那顿晚饭,若有所思。 “行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陪您吃饭。”他看了一眼车的方向,副驾上的人已经缩得看不见了,赶紧拦住他妈。“这两步就别送了,您进去吧。” 一直到车开走,许岛蜻看见后视镜的房子远去,才坐直了身体。 “见不得人啊?” 他在电梯里就能和陌生人随时开聊,自然不懂像她这种人的心情,能不社交就不社交了。 “那是你妈妈?” “嗯,”凌戈随意说道:“她还以为我带女朋友回家了,要不是我拦着,她非要来看看你。” “是吗?”跟男生单独出门就是这点不好,很容易被人误会关系。前两天,贝贝的爸爸特意带着礼物上门来感谢他们在台风夜的帮助,顺便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也以为她和凌戈是同居的男女朋友关系,竟然还有认他俩做干爸干妈的想法。 每次这种时候,她都觉得有些窘迫,虽然说以前也和其他男生单独出去过,但可能因为那时还在读书,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她自己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 “对了,我们去吃饭要不要给小孩红包啊?” “办百岁宴的时候如果还请我们,再给红包吧,现在就是简单吃个饭,买点礼物上门比较合适。” “买什么?” 许岛蜻翻看日历,是在周二的晚上,她可以六点钟下班。 “那待会儿打完球一起去商场看看?” “我们一起送吗?” “你想单独送?”凌戈看了她一眼,“行啊,那到时候我们不要一起去,分开进门,免得他们弄不清谁送的礼。对了,你得提前告诉我买什么,别买重了,价位最好也不要差太多。” 她光想着不和他一起逛商场,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买什么她也不知道,要是他买得很贵,自己送的太寒酸岂不是很尴尬。 “呃...咱还是一起买吧。” 凌戈嘴角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他就知道。 他们约的十点,龚欣已经在体育馆门口等他们,旁边还站着一名看起来很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孩,她介绍道:“这是谭齐,在深圳大学读大四。” 两人都穿着一身运动衣,龚欣的头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带着护腕,斜挎着的运动包和白色小腿袜显得整个人格外有活力。进去以后,许岛蜻又看到其他人的装束,才感觉自己多少显得有些随意了。 她没有专门的运动鞋,昨晚下班后路过商场进去逛了一圈,随随便便一双鞋就要六七百,或者上千。以前读书的时候,她穿的都是梁春玉和许万东买的,自然不觉得贵。现在轮到自己挣钱自己花,才知道物价多贵。最后还是舍不得花这个钱,就找了一双平时走路比较轻松的板鞋,一条宽松休闲长裤。 她悄悄看了看凌戈,还好他穿得也不怎么专业,他俩这一身看起来不像是要运动,更适合去海边悠闲度假。 “本来我还给你们带了一副拍子,看样子用不上了。咱们怎么打?” 许岛蜻主动提出和谭齐一队,“你俩装备齐全,必须分开,看起来才平衡。” “凌戈,那咱俩一队。” “好。” 上场之前简单地热身,许岛蜻得知谭齐是数学与统计学院的,两人攀谈起来。 “我以前本来也打算报数学专业的。” “那你怎么没报?” 她在做向后伸展运动,扭头过去看见凌戈和龚欣似乎聊得不错,深感自己刚刚的反应迅速。 “反正就没报成呗,后来学了信息工程,数学和计算机还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的。” “但到找工作的时候差别就出来了,三月份的时候我投了你们公司的实习岗位,不过进了初面就被刷下来。” “你和欣姐就是这么认识的?” “嗯,我觉得自己面试表现挺好的,一直追着她问原因。后来她被我骚扰的烦不胜烦,就跟我说最后招的三个人,一个清华的两个交大的,我能进初面算走运了。” “那你现在是在上班还是?” “没有,在准备考研。”谭齐说起自己的目标院校,“感觉有点难度,不过我已经做好了二战的打算。” “现在考研竞争是挺大的,没几个月了,好好准备,争取一次考过。” 一番谈话之后,两人多少也算有点熟悉了。 “我很久没打过球了,希望不会拖你后腿。” “别太高估我了,我这几个月忙着复习,基本没怎么运动过。”谭齐瘪了瘪嘴,似乎有些怨气,“反正她本来就是拉我来充数的。” “彼此彼此。” 说完充数的两人都笑了。 他们俩的身高差不太多,不固定站位,可能是心态过于随意,上场之后,被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凌戈和龚欣配合得当,击掌庆祝,还隔空嘲讽。 “会不会打啊?” 许岛蜻暗自咬牙,算了,今天输赢本来就不重要。 倒是谭齐,他看起来一副白面书生的长相,性情却有着巨大的反差,摩拳擦掌地要给对面一点教训。 “你去封网,我后场杀球。”他举着球拍豪迈地冲对面喊话,“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活。” 许岛蜻原本被他燃起的小火苗霎时间熄灭,场地爆发出一片笑声。不仅是对面两人,就连旁边打球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龚欣喊道:“谭齐,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傻了?” 谭齐很懵,问许岛蜻:“我刚说了什么?” 许岛蜻无奈地望天,“你说,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真是一点选择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直接把对方推上胜利的高地。 重新开始,凌戈也不拉高远球了,总吊着许岛蜻在网前跑,她好不容易给谭齐争取到一个直线杀球,又被龚欣抽对角,她赶紧补斜线,退到后场。 消耗了太多体力,她跑得满头大汗,和谭齐换成平行站位,依旧被压着打。 没一会儿,谭齐也累得喘大气,举拍投降,“歇会儿,不行了。” 他们俩瘫坐在地上,许岛蜻手酸得拧瓶盖儿都没力气,转头发现谭齐比她还不如,已经上嘴了。 见她看自己,还把瓶子递过去,“紧急求助。” 她看着那明显的牙印儿,正想说句无能为力,凌戈和龚欣过来了。 龚欣从谭齐手里接过水,利落拧开。 凌戈也朝许岛蜻伸手,她把水递过去,他开完了,还给她的时候却不松手,问她:“服了?” 许岛蜻抬头,对上他挑眉带笑的神情,太久没锻炼了,她的心脏还在怦怦跳动,似乎要跃出胸腔。 回想起在车上的时候,她问他羽毛球打得怎么样,他说就那样吧,打着玩玩。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在这儿等着她呢,心机男。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一个仰视,一个低头 她已经口渴地厉害,但憋着一口气,就是不回答。 对峙了三秒钟,凌戈终于放开手,“算了,我服你了。” 四个人都盘地而坐,他拿起她的球拍,“你刚才这么握着,虎口对的这根棱,所以翻转拍面的时候,就要转非常大的角度,不利于封网。” “哪儿有棱?” 手柄上缠了手胶,许岛蜻没摸到。 “来,你仔细摸摸感觉。”凌戈上手指导,她的手腕纤细,他虚虚就能捏了一圈,带着腕部轻微扭转了角度后立马放开,“你试试虎口对着这个方向。” 她挥了挥球拍,还真是灵活不少,快速就能转正。 龚欣默不作声在旁边看着,许岛蜻瞟到她的眼神,赶紧问道:“谭齐,你还来吗?” “暂时不了,我要多休息会儿。” “我也没劲儿了。”她提议道,“你俩精力这么好,要不单打一局,看看谁更胜一筹。” 凌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有几分心虚,反思这样是不是有点明显了。她向来不爱做这种事,也没做过,许岛蜻决定从现在开始闭嘴,再也不多话了。 凌戈问龚欣:“来吗?” “来啊,我试试你的拍子。”龚欣拿起凌戈带的这副球拍,分别握了握手柄,“感觉好像不一样,这更粗一点。” “我这块是直接缠的手胶,许岛蜻那块底胶撕了,缠了一层缓冲膜。” “难怪我拿她这块手感更好。” 底胶本身就厚的话,再缠手胶,女生如果手不大,握起来会没那么好掌控。 许岛蜻不懂这些,以为凌戈是随便给她的一块。她和关涵打羽毛球的时候,只知道买好点的拍子和球。 “但是我自己缠不好,封口胶也总掉,你下次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啊。”凌戈爽快地答应,“欣姐,你有需要的话说一声,我直接帮你缠好。” 龚欣郁闷,“别这么叫我,显得我好老。” 蜻蜓飞行日记 第46节 “不老啊,我是听她叫你欣姐。”凌戈站起来,问许岛蜻,“你是不是这么叫的?” “我...” “诶呀,没什么大不了。”谭齐在一边嘿嘿笑,“总比叫你龚姐好吧?欣姐?” 龚欣一拍子拍到他头上。 她和凌戈打完一局后,谭齐也满血复活,非要去挑战,结果铩羽而归。 “欣姐,中午请我吃什么?” “吃个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许岛蜻也看她,之前说好中午一起吃饭的。 她们结伴去卫生间,龚欣说:“算了,我要找下一个目标了。” “这么快?” 追人不说一定要三年五载,但三五天也太快了吧。 “他一句欣姐,我就知道没戏了。”龚欣叹气,“我好歹干人事这么多年,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凌戈在这方面是同样敏感的一个人,和龚欣吃了一顿饭后,被约球的时候就差不多有些猜测,再到今天许岛蜻的反应,百分百确定了。 从卫生间出来后,许岛蜻总算见识到了谭齐缠人的功夫,他好像一点不在乎拉下脸面,不停地在龚欣旁边碎碎念,“吃饭,我要吃饭,说好的结束带我吃饭。” 最后缠到龚欣没法了,“吃吃吃,你今天不给我吃到吐,别想回家。” 凌戈表示他妈在家等着吃饭,许岛蜻也说自己要回家,她想着之前和凌戈说好下午去商场买礼物的事,所以决定自己先回家随便吃点东西,等他吃完饭再说。 走出体育场的时候,他们分成两路。凌戈往停车场的方向,许岛蜻自然地跟龚欣走在一起。 “许岛蜻,你走不走?” 她转头看到凌戈冷着一张脸,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回的又不是一个家。 龚欣推她,“去吧,去吧。你反正又不和我们吃饭,我们先走了。” 她拉着谭齐走了,只剩他们二人。 看着凌戈的表情,许岛蜻终于发现一件事。 他好像在生气。 第46章 理智呢 “你不是要回家陪你妈吃饭吗?” “借口你都看不出来?”凌戈斜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许岛蜻,我们这里有句话,我讲你听啊。” 她预感不详,默不作声听着。 凌戈用的是广东话,一字一顿,讲完盯着她问:“听懂了吗?” 虽然只听了个囫囵,但媒人二字实实在在的清楚,她猜也知道,他是来和她秋后算账了。 许岛蜻眼神无辜地看着他,“听不懂。” “勿作中勿作保,勿作媒人三代好。”凌戈不给她装傻的机会,“你行啊,还学会做媒了。” “我没有。” “你没有?”凌戈气笑了,走了几步站到她面前,“来来来,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没有。” 她已经够高了,可站得这么近立刻被他的身高压制住,许岛蜻微微退后两步,心虚地解释道:“我,我也算不上做媒,顶多就是牵线搭桥。” 他并不放过她,跟着向前两步,出口逼人:“我让你牵线了?让你搭桥了?你和她才认识多久?你居然拿我填人情?” 两人的距离不超过五十厘米,凌戈紧紧地盯着她。 她们才认识多久,他们又认识多久 许岛蜻心里轰地一下烧起来,她觉得不过是顺手帮龚欣一个小忙而已,可究其到底,当时的确是存了用凌戈还人情的心思。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终于理解他为什么生气,她羞愧地低着头,在心里默默回想他说的话。 勿作中勿作保,勿作媒人三代好。 她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声音,“知道讨好同事,怎么不知道讨好房东?” 听他语气带有几分揶揄,许岛蜻小心翼翼地抬头。 “不怕我给你涨房租?嗯?” 凌戈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她还站在原地琢磨,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但是他凭什么涨房租? 她又不是和他签的合同。 过了几秒钟 不行。 涨房租真的不行。 她加大步子追上去,试探问道:“要不,中午我请你吃饭?” 她可没有讨好他,只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而已。 “要不?”凌戈脸都没转一下,“要不,你再想想。” 许岛蜻变疑问为肯定,“中午我请你吃饭。” 打完球满头满身的汗,在去吃饭前,他们先开车回去洗了个澡。许岛蜻怕凌戈等得着急,洗完头发稍微吹了个半干就出来了。 “我好了,走吧。” 凌戈早已坐在沙发上等,闻言抬头起身,见到的便是她与平时不同的好模样。 还带着湿气的长发散在她的肩头,面颊一片蒸腾后的粉红,鼻梁上架着一副棕黑色镜框,嘴唇水润饱满。 同样都是没化妆,却比平日更添几分生动又柔和的艳丽。 “你近视?” “有一点。” 大学那几年,常常在黑暗中用笔记本,于是有了轻微的近视。今早上打球戴的隐形,洗漱取下来后便懒得再戴,又想着下午要仔细看东西,她便带上了镜框。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她扶了扶镜框问道:“很怪吗?” 凌戈已经换好鞋,他站在门口,认认真真看了她两秒回到:“不怪,很好看。” 他夸人向来都最真诚,并不会叫人觉得轻佻。 许岛蜻也只当他是礼貌客气。 进了电梯,凌戈按下一楼,说自己已经饿了,这会儿刚好是饭点,去商场餐厅可能还要排队。 “在楼下吃了再去。” “哦。” 密闭的电梯内,两人沐浴后的香气交织萦绕。 芳香分子从鼻尖传递到大脑,一丝淡淡的清与甜,仿佛是一种奇异的信号,让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 他们视线保持着同一个方向,专注地盯着下行的数字。 22、21、20...... 凌戈梗着脖子,余光从光洁的厢壁扫到许岛蜻垂在身侧的手,她的食指正无意识地在大腿外侧上下摩挲,似乎度秒如年。 她在紧张什么? 他嘴角勾起,上翘的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满眼都是笑意。 出了电梯,许岛蜻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长气,一看旁边,他整个人都说不出的愉悦。 她感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天生爱笑。” 呵,六月的天他的脸。 这一条街上有很多小饭店,他们找了一家东北小馆,进去就点了两盘饺子。许岛蜻想着自己请客,就吃饺子未免显得太没诚意了。 还好凌戈和她想得一样,他把菜单拿来,又点了份酱大骨和凉拌菜。点完得意地冲她笑:“你请客,我不能光吃饺子吧。” 东北菜量大,端上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吃不完。但他吃得又香又快,那一筷子凉菜夹下去,她得吃三口。看他吃饭是种享受,既有吃相又有食欲,她的胃口也比平时好了些。他啃大骨的时候,她突然也很好奇那个味道。 凌戈吃完后就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去洗个手。” 然后许岛蜻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奔别人厨房,片刻后甩着手上的水出来。 可真行啊,还来不及感叹,他就靠在柜台那边和老板聊起来。她见状草草干掉最后两个饺子,生怕他抢单。 他看到她过来,笑着和老板说:“诺,结账的人来了。” 许岛蜻匆匆的脚步一顿,好吧,她真是想多了。 和他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想多一点道德负担都很难。 酒足饭饱后,两人才开车去了商场,他们直接坐电梯上了母婴幼儿那层楼。 逛了几家店后,许岛蜻咂舌,小孩子的东西是真贵,巴掌大块布料就上百,几罐奶粉动辄上千,更不用说那些婴儿专用品。 选来选去,他们最后还是决定送婴儿衣物,这应该是最不会出错的了。 “下午好。”店员走过来,问他们:“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许岛蜻看向凌戈,后者也懵,“呃,那天忘问了。” “不知道性别也没关系的,就当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店员嘴甜地夸道:“你们都长得这么好,以后不管男孩女孩,肯定都特别好看。” 许岛蜻撇嘴叹气,她就知道。 蜻蜓飞行日记 第47节 刚踏进母婴这层楼,她就发现但凡是一男一女来逛的,基本就是一对儿。她还特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两人分开来看。 凌戈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笑嘻嘻地解释:“买来送人的。” “那您看看这个婴儿礼盒,非常适合送礼的十六件套,颜色男宝女宝都适合。”店员打开礼盒向他们一一展示,“这里面有两套衣服、包被、帽子袜子、围嘴...” 许岛蜻拿着软软萌萌的口水巾和安抚巾,摸来摸去,已经相中了。 凌戈还在问店员,“这两个礼盒区别在哪儿?这个为什么贵两百?” “这种是零过敏纯天然的有机棉,它对婴儿的皮肤是没有任何风险的,完全可以放心穿。”她专门向许岛蜻介绍:“你摸摸这里面,都是无骨缝合的,一点儿都不硌肤。这个是反包袖口,保护小手防止抓伤的。所以说一分钱一分货,肯定是有很大区别的。” 许岛蜻连连点头,“对,有道理,就买这个吧,送礼还是得送好点儿的。” 凌戈看了她一眼,委婉地暗示:“夏天马上就过去了,这里面的衣服估计穿不了两天。” “对哦。”许岛蜻恍然大悟,夸他想得周到,“那再买件秋天的,请问你们这儿还有其他礼盒吗?” 店员喜笑颜开,“有的有的。” 看着她被拉到另一边,听得很是认真。凌戈扶额,她的理智在哪里? 许岛蜻的理智在店员算钱的时候就回归了。 “两套礼盒加起来一共是1198,这个月商场活动,满一千减一百。我们店铺也有优惠,满一千五可以打八折,所以我建议你再凑凑单,这样更划算。” 她赶紧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她来之前还和凌戈商量,两个人要控制在一千块钱以内。现在想想,第一个礼盒虽然好看,确实没那么需要。 店员还在喋喋不休介绍,她咬唇看他,快说句话呀。 “凑单其实很划算的,你看这个奶瓶...” “不用了。”凌戈把第一个礼盒拿出去,“只要这一套,结账。” 店员看向许岛蜻,她摸了摸鼻子转移视线。 从店里出来,旁边有一家儿童益智奇趣店,凌戈率先走进去。 他去玩具区挑选,许岛蜻就去了书台。除了给小孩儿看的各种绘本,还有专门供大人学习育儿的书籍。 她随意翻开一本育儿书,从未涉猎过这方面的知识,看了两页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便坐在塑料小凳子上认真地看起来。 凌戈找过来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本《实用程序育儿法》看得忘我。 他停在书架后面,看着书名好笑,她以后一定会是个谨遵规则科学育儿的妈妈。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坐在许岛蜻脚边的地垫上,突然伸出小手搭上她的腿,她不说话低头看着。 见她没反应,小豆丁又大着胆子去摸她的手,许岛蜻轻轻回握住,温柔地问道:“你想干什么呀?” “姐姐。”小人儿见她不讨厌自己,对她咯咯笑个不停,整个身子都靠过去,贴着她的小腿。 她放下手里的书,刚想把她抱起来,旁边就来了个女人抱走小孩和她道歉。 “没关系的,她很可爱。” 被抱走的时候,小孩儿还挥着手不舍,“姐姐拜拜。” 凌戈拿着积木盒走出去,“我看好了。” 许岛蜻拿着他选好的玩具认真看了片刻后,欲言又止。 他们说好一人决定一件礼物,经过刚才她是想选择闭嘴,但… “这个难度可能,会不会,不太适合新生儿?” 别说拼起来,拿不拿得动一块积木都难说,如果他不是个人类奇迹的话。 “当然,长大一点可以玩了。” “你觉得我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他指着盒子上三岁以上儿童几个字,“这是买给贝贝的礼物,她上次肯定被吓坏了,再说要是都光顾着新生儿和产妇,大孩子是会有心理落差的。” 她都没想到这点,这段时间不多的接触,她发现凌戈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说话不着调,但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你还挺细心的嘛。” “当然了,像你这样的独生子女肯定不会有这些感受,你不知道我这种...”凌戈语气顿了一下,眯着眼看前面,“你认识那个人吗?” “谁?” 许岛蜻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书架后边一个女人正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是名年轻女性。 “走了,她刚刚好像一直盯着我们,我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这儿。” 许岛蜻没放在心上,他们一起结完账,坐电梯到停车场。 “我转你支付宝可以吗?刚好有五百块余额。” “行。” “是187这个号码吗?” “不是-算了,你还是转我卡里吧。” “...行” 可惜了五毛钱的手续费。 “好了。”她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却被人叫住。 “许岛蜻。” 突然响起的女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清晰。 他们一起转头,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凌戈刚刚所说的女人,停车场的灯正打在她头顶上,模糊了五官,只能看到姣好的身形。 许岛蜻在深圳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她看了看凌戈,感觉找他的可能性更大。 “看我干嘛,她叫的你。” 她小声地说道:“我不认识啊。” 但随着女人走近几步,浓妆下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信半疑地叫道: “婷婷?” 第47章 她的名字 距离那一年夏天,过去了整整七年,她们分别时说要保持联系,这么多年却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婷婷,真的是你?” 杨婷婷与过去全然不一样,她的穿着打扮成熟大方,贵气逼人,很难和以前那个叛逆别扭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是我是我,我刚才一直担心认错人了,不敢叫你。” 她一开口,许岛蜻就找回了曾经的熟悉感。与旧友异地相逢,两人都掩不住的兴奋。 “嗯,你是来逛街的吗?现在有空吗?”杨婷婷看着一旁的凌戈迟疑地问道:“这个是你...?” “我室友。” 凌戈一直安静地看着她们寒暄,从许岛蜻叫出婷婷开始,他的脑海里也搜索出一点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那我先走了。”他见状识趣地离开。 杨婷婷带着许岛蜻去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她们进去后,立马有服务员领路并呈上清单。 “一杯波奇亚,少点奶油,多点肉桂粉。”杨婷婷问她:“你喝什么?” 清单上各式名字,许岛蜻巡视了一页,只听说过卡布奇诺和拿铁。除了大学有段时间不得不熬夜,买过袋装的速溶咖啡,她不喜欢也不懂喝咖啡。 最后她干脆合上清单问道:“有热水吗?给我一杯水吧。” 服务员可能看出她不懂咖啡,又以为她是想要免费的水,委婉地提示:“女士,我们这里水也会收钱。” 她正准备说水就行了,杨婷婷抢先说道,“我来帮你点吧。” 她愣了一刻,然后点头,“好。” “你不喜欢喝苦的是吧,这个阿芙佳朵,保证你喜欢。”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还要一个焦糖核桃蛋糕。” 下午的咖啡馆静谧慵懒,流淌着舒缓轻柔的音乐,三三两两的几桌人低吟浅语,锃亮的瓷杯,精致的甜点。 许岛蜻偶尔路过看到这一幕,觉得这实在是一种奢侈的生活,并不是因为花钱。而是能在纷扰庸碌的生活中,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消磨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她从未想过会在深圳遇到杨婷婷,偶尔想起,也全是那一年她匆匆地逃离。看着她耳垂上温润秀洁的一对珍珠,许岛蜻流露出真心的笑容,真好,看样子她现在过得不错。 “你怎么会在深圳?什么时候来的?” “我毕业就来这边工作了。” “那太好了。”杨婷婷很惊喜,“我在深圳没什么朋友,以后咱们就可以经常出来玩了。对了,你在哪里上班?” “就在这附近。” 她还问了些很细致的问题,诸如上的什么班?住在哪里?租房与否? 许岛蜻一一耐烦作答,她们互相留了号码,添加微信好友。 “我看你们一起逛街,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不是,我们一起出来给别人买礼物。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嗯,我男朋友很忙,不过他晚点会来接我。”她提到男朋友时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喜悦,“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介绍你们认识。说起来,我和他能在一起也有你的关系。” “我?” “对。”杨婷婷拿过旁边椅子上的手提包,然后在包的夹层里找到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个。” 许岛蜻没想到还能见到许万东送给她的第一个本命年生日礼物,它非但没有被卖掉,反而好好地装在丝绒小盒子里。 “那时候我找了个金店想去卖掉它,店员欺负我不懂,说这个不是足金的,只愿意给我八百块钱,当时我正打算换一家店问问,我男朋友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杨婷婷的脸上满是幸福,“他本来在旁边挑戒指,然后叫住我用两千块钱从我手上买了下来。听说那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他带我去吃了一顿大餐,吃完后又把这个吊坠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我。” 回忆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依然满脸幸福,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男人的珍视。在她最落魄最脆弱的时候,他从天而降,拯救了她。 杨婷婷没提在决定卖掉吊坠的头几年是怎么过的。被老乡骗进不正规的厂里每天上班十二个小时,被扣身份证被扣工资没人为她出头,在饭店帮别人刷盘子不要工资,只为了能有个睡的地方。第一次坐地铁不知道怎么买票,害怕被嘲笑不敢问任何人,第一次进商场是因为送餐,看到别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咖啡馆谈笑风生,她连羡慕的眼神都不敢多一刻停留。 当时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个金坠子,她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就是不愿意卖掉它,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大大方方地站在许岛蜻面前,把东西完整地交还到她手上。 蜻蜓飞行日记 第48节 但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大腹便便的老板揩油时,她终于坚持不住了。走进金店的那天,她在门口徘徊了两个小时,说服自己。 后来生活终于改变,她把这个坠子当成自己的幸运符,每天出门要不然搭配不同的链子戴着,要不然一定放在包里。久而久之,真的以为这是自己专属的东西,甚至会在别人问起的时候,骄傲地说自己属狗,这是爸爸在她十二岁时送的礼物。 “现在它是我和我男朋友的定情信物,所以我不想再还给你了。”她说完拿出手机,“我跟你买下它好吗?我付双倍的钱。” “我很高兴它能给你带来好运。”许岛蜻阻止了她的动作,“婷婷,从我送给你开始,它就是你的了。” 她还记得没过多久,梁春玉就发现吊坠不见了,她一口咬死说是自己不小心丢了,为此被念叨了很长时间。 晚上杨婷婷男朋友因为工作没来接她,她选了一家人均五百的日料餐厅,无论是喝咖啡还是吃饭,都坚持不让许岛蜻付钱。 分开的时候,许岛蜻陪她在路边打车。 夏日的晚风,闪烁的霓虹,繁丽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街头,让她们在散场前有一刻的宁静。 一辆出租车在她们面前停下,杨婷婷捋着裙摆坐进副驾。就在许岛蜻已经挥手准备和她说再见的时候,她蓦然转头,隔着半开的车窗问道: “你是考的第一名吗?” 许岛蜻没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你那时候是考的第一名吗?” 她才陡然反应过来杨婷婷指的是什么。 “嗯。” “真好,我就知道你可以。” 许岛蜻张了张嘴,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笑了笑,和她挥手。 她独自沿着公路步行回去,想起那些当初并不觉得怎么样的日子,却是她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就这样边想边走,很快就到了楼下。 电梯上来,一个牵着小孩的妇女在里面,她看到许岛蜻按的是她楼上一层,和她搭话。 “你是不是二三零贰新搬来的?” 一层楼只有两户,她认识另外二三零一的户主,知道他们夏天去了外地度假。 “嗯。” “难怪哦,楼上好几年都没动静了,前几天我儿媳妇儿说,最近听到楼上有声音。” “好几年没人住?” “嗯,有三年了吧。”她指了指牵在手里的小孩,“我孙女刚出生的时候,上一个租客还嫌吵到她们,后来没多久就搬走了,那时候听房主说这房子暂时不租了。” 这样吗?之前凌律师说过房子有一阵子没租了,她还以为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许岛蜻站在门口拿钥匙的时候,走廊突然吹来凉风,她原本还萦绕心头的丝丝伤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感到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联想到一些曾在故事会上看到的可怕故事,楼上和楼下同时投诉对方晚上发出奇怪的噪声,结果是... 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许岛蜻在心里惊叫一声,啪地关上门,鞋都来不及脱,跑去打开客厅所有的灯。 看手机才发现是凌戈打来的,她颤巍巍地接起电话,“喂?” “你干嘛呢?”他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回去了吗?” “刚回来。” “哦,你看一下我的钥匙是不是在茶几上?” 许岛蜻走过去,果然发现茶几上多出一把钥匙,“在,你今晚要回来睡吗?” “我就知道,”他猜就是中午坐沙发上等她的时候落下的,“待会儿帮我开一下门。” “好。” 今天上午大汗淋漓地运动了一场,下午又是逛街走路,和老友重逢后情绪兴奋,许岛蜻洗漱完出来便有了一些困意。一看时间才九点半,想着凌戈可能没这么早回来,她又不好意思打电话过去催他,于是去阳台把衣服都收下来叠好,给花浇了水,最后回到房间靠在床头看书。 没过一会儿,眼皮沉重,脑子还在最后努力地挣扎,身体已经慢慢、慢慢地滑下去。 或许是记挂着开门这件事,她睡得并不踏实,做着接连不断的梦。 手机响起,她人未醒过来,手却已经摸到电话,不知道按了接听还是挂断。 “开门。” “......” 电话这头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许岛蜻?” “你睡了吗?” 她似乎坠入无休无止的梦,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醒了还是睡着。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好像曾经听过很多次。 “许岛蜻。” “许岛蜻。” 很多次叫过她的名字。 意识混沌间,她进入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碎片。 格外难熬的一年冬季,她蜷缩在病房小小的陪护床上,也有人在耳边这样叫她。 “许岛蜻。” “你睡了吗?” “北京今天下雪了。” 然而一觉醒来,一切成空,全无记忆。 第48章 刺激 凌戈挂了电话又在门口站了会儿,确定许岛蜻是真的睡过去才无奈地离开。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半夜无意识地接了电话,第二天醒来却一点都不记得。 他驱车前往凌洲的律所,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加班,便想着顺道接他一起回去。 凌洲从研究生时期就在立信律所实习,一直带他的师父也是创立律所的老板,毕业后明明有更好的机会,他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去年春节后他出了场车祸,副驾的师父伤势严重,他自己全身有几处骨折,在医院躺了二十多天。凌戈从北京赶回来的时候,他手上腿上缠满了白色纱布,额头到眉骨的地方,蹭掉了一大块肉。这也是他为什么被母亲勒令住在家里的原因,到现在为止,他上下班都不再开车。 到了律所门口,凌戈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只好发微信。 “回家了吗?” “没有。” 凌戈突然想到他妈那天的话,便问道:“还在律所加班?” “嗯。”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律所,陷入思考。许岛蜻请吃饭的那天,他就有那么一点感觉怪异,只是当时心思在别的地方,也就没多想。他无意插手凌洲的感情,但如果真的是他猜的那样,那这将会掀起家庭的腥风血雨。 “你是不是和fia在一起?” 半个小时后,凌戈脸色沉沉地踏进一家club,经过群魔乱舞的舞池,一眼就看到了举着酒瓶扭得正起劲的fia,她也看到了他,惊讶地挑眉。 到了卡座,凌戈发现比他脸色还要难看的凌洲,正一个人喝着闷酒。 “哥,你怎么不回家?” 他反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我钥匙忘带了。” 他还有心思打趣:“小蜻蜓不给你开门?” “她睡了。”凌戈不满地看着桌上几个空酒瓶,阻止他继续喝:“你别喝了,连口垫肚子的都没有,小心胃疼。” 全家人都习惯了照顾凌洲,哪怕凌戈才是弟弟,他总是下意识地注意很多。 他想问问他哥和fia的事儿,可惜新一轮的节奏吵得要命,根本不适合谈话。 他叫来服务员,点了小食,两人干坐了几分钟,fia带着两女一男从舞池那边过来。 “凌戈,你怎么来了?”她大方地为他们做介绍:“他们两个是我表弟,这是我朋友,大家一起玩啊。” 凌戈看了眼他哥,后者什么都没说,但脸色臭的要命。 fia不坐凌洲旁边的位置,反而专门坐在凌戈旁边,“你怎么来了?” “你不要气我哥。” 她故意托着下巴朝他眨眼,“我哪里气他啦?” “你不气他,他脸色这么难看?” 凌戈想都不想,就觉得是她做了什么事,毕竟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和这个男生一起贴身热舞,换谁看到自己女朋友这样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他也不确定,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什么时候脸色好看过?”fia利索地开了瓶酒灌了一口,冲他喊道:“明明就是你哥气我,他天天气我。” 他默默坐开了点,话没说开前,他终归还是要叫她一声表姐的。 这时旁边的女生提议玩游戏,这些地方的游戏玩来玩去就那些,掷骰子当属第一名。说话都听不清楚,还要扯着嗓子比划手势报数字。 五个六 九个一 这么爱算,不如发张卷子去做题。 想到这儿,凌戈突然笑了,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他们叫上邻座的两男两女玩真心话大冒险,互不认识的一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围在一起。前面几个问题还比较温和,无非是问年龄职业,是不是单身?初吻什么时候?到后面多喝了些酒,尺度越来越大。 有人被问青春期的性幻想对象。 有人被指定和在场的异性接吻。 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微醺的脸分外旖旎,□□在午夜时分逐渐显现。 酒瓶指向凌洲,他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提问的女生变得收敛。 蜻蜓飞行日记 第49节 “初吻是在什么时候?” “高中毕业。” 刚过两轮,他又被指到 “初、呃,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三。” “初吻和初夜是和同一个人吗?” “是。” “上一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众人起哄,fia混在人群中含笑看他。 凌戈咬牙,显然有些听不下去。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凌洲高中毕业那年正是他初中毕业,他们一起去了香港,那是他哥第一次见到fia,他还有点印象,当初他们互不对盘。 一定是fia先对他哥出手,一定是。 凌戈今晚一次也没有被指到,并且以自己要开车为由,拒绝跟任何人喝酒,任人怎么劝也无动于衷。 酒瓶转到对面的紫发女生,她指明要凌戈提问。 “我没什么想问的。” 他对他们没什么好奇的地方 “你坐在这儿这么久都没被指到,也要参与一下啊。” 行吧,他也不是不合群的人。认真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好奇,他其实还是有一个问题的。 “你明天不上班吗?” 明天是周一,他们都不用上班吗? ...... 散场的时候,凌戈去了躺卫生间。夜店卫生间不分男女,乱七八糟的现象不少。他出来的时候一个女生正撑着洗手台干呕,旁边的男人一手替她撩起头发,一手轻拍她的后背。 他面色如常地在一旁洗手,可能是洗的时间久了点,那个男人抬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是一张他今晚没见过的脸,男人的手顺着女人的裸背越来越往下,抚摸的动作越来越奇怪。 凌戈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又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苗苗,你还好吗?” 他记得她的朋友刚刚一直这么叫她,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她那一头紫发也很显眼。 女生抬头,看见是他,人醉醺醺的,身体还知道朝他靠过来。 “你们认识啊?”看到凌戈不友好的目光,男人撒了手,“那就好,我看她一个人在这儿吐得厉害,我先走了。” 男人走后,她踮起脚往上凑,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脖子,“你知道我叫苗苗?” 凌戈感受到喷洒在脖子上的热气,以及似有若无的触感,推开她的头,“走不走?” 她还半靠着他,抱住他的手臂摇晃撒娇:“我走不动。” “走不动?”凌戈果断地抽出自己的手,他今晚本就心情不佳,“走不动就爬。” 她看起来清醒得很,还知道耍花招。 苗苗身子晃了晃,一时还反映不过来,直到他真毫不留情地走了,留她一个人在那儿。 靠,狗男人。 刚才要不是看他过来,她早甩那猥琐男巴掌了,专门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竟然这么糟蹋了。 “喂,”她追上去叫他,“等等我。” 凌戈不理,径直往前走。 她张着手站到他面前,“你看那边,你快看。” 他不耐烦地回头看向卡座方向,“看什么...靠” 原本卡座上的人已经散完了,只剩一男一女。 女人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低头抱住他的脖子,凌乱的卷发挡住两人的脸。男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揽着身上女人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逼向自己。 即使看不到脸,也知道他们正在热烈的接吻。 “她不是你们表姐吗?”苗苗一脸兴奋,“我去,玩儿这么刺激。” 转头一看,凌戈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凌晨一点多的街上没什么人,凌戈把车开得飞快,一边瞟向后视镜。 这两人在他面前连装都不装了,先前不知道为何吵架,这会儿又如胶似漆地互相依偎着彼此。 凌戈看到他哥将下巴抵在fia的头顶,嘴唇时不时啄吻她的发丝。 他唰地一下打开四面窗,风哗哗地往里灌,心里总算舒服多了。 fia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缩起肩膀。 “表姐,吹吹风,酒醒得快。” 凌洲咳嗽了一声,不满地瞪他一眼,他才撇嘴把窗户升起来。 “凌戈,”fia坐直身体,拨了拨肩上的头发,“我听你哥说,你喜欢那天一起吃饭的女孩子。” 凌洲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他根本没说过,是她自己猜到的,他只是没否认。 “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啊。” 她的语气有种难以描述的意味,似乎隐含着一丝丝轻蔑。 凌戈听得很不爽,“怎么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更欣赏有个性的那种女孩子,不太会以貌取人的,”她捂嘴看向凌洲:“该怎么讲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她没什么意思。”车子到了酒店楼下,凌洲打开车门,揽着fia出去,“我们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没什么意思啦,就是有点意外而已。不过我明白的,国内一直这样,男生就喜欢外表白白的女孩子,没想法没个性不要紧啦,要紧的是靓是可爱是柔弱嘛。”fia得人帮衬,还要挑衅,她轻描淡写道:“好啦,拜拜,说说而已不要多想哦。” 换别的男生可能不会多想,但凌戈偏偏是最懂别人的话里有话。 “表姐,”他叫住她,“我记得你以前皮肤也没有这么黑吧,是故意晒黑还是做美黑了?” “都有啊,你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健康吗?”她为自己这身小麦色皮肤自豪,国外最近十分流行美黑,她最不能理解那些为了变白,不敢晒太阳和户外运动的国内女生。 她的话有道理,可许岛蜻根本不是她想的那类女生。 她有自己的个性,她和柔弱不沾边。 “我看你才是以貌取人,你不就见过她一次,怎么就知道她没个性?女生有没有个性是取决于她的身材和皮肤?”凌戈毫不留情地质问,也不管他哥在一旁。“别说她是不是故意追求变白,就算是又怎么了?你追求黑她追求白,大家都嫌弃自己原本的肤色,还分哪种更优越吗?” 凌戈将方向盘打死,直接掉头开车回家,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他就多余跑这一趟当司机。 许岛蜻凌晨两点翻了个身,朦胧间想起记挂的事儿,突然清醒了。她打开手机,才发现凌戈打过电话,并且他们的通话长达36秒。 完蛋,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竟然把房东关门外了。 她不确定他现在睡了没有,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信息,【我不小心睡着了,你在哪儿?】 【睡吧,我没回来。】 她舒了口气,安心地接着睡了。 第49章 躲猫猫 许岛蜻的生活突然变得异常繁忙,除去工作以外的时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先是杨婷婷,似乎如她自己所说,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所以总是隔三差五打电话约许岛蜻出来。但是因为工作繁忙,许岛蜻只能不断地和她抱歉再拒绝。 开始杨婷婷以为她是不想和自己见面,还单方面冷战了一段时间,直到发现她工作是真的很忙。周一到周六都要上班,如果不加班每天基本也要八点以后才下班,到家差不多九点了。 之后杨婷婷就时常在中午来找她,两个人在她公司附近的商场约个午饭。有时候许岛蜻并没有什么胃口,也依然赴约,想起她每次来都是从头到脚精心打扮的模样,似乎一天就只为这一段饭而出门。 有一次杨婷婷甚至问她要不要退掉租的房子,搬来和自己一起住。 “你不是在存钱嘛,这样每个月就可以省下一笔房租了。” “不太方便吧,你男朋友....”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过来,平时都是我一个人住。” “婷婷,谢谢你。”她委婉地拒绝:“但是我和房东签的是一年的合同,而且那边上班更近一点,搬来搬去也很麻烦。” “那好吧。”她从包里拿出东西,“这是花青素胶囊,每天晚上吃一颗。这个口服胶原蛋白,早上起来就喝,都是抗衰老的。” “...现在保养会不会太早啦?” 杨婷婷之前还送过她一套护肤品,让她每天早晚务必都往脸上擦。 “不早,我告诉你,特别是像你这种经常熬夜的,更应该注意。你知道一个女人......” 许岛蜻只能无奈地听着,因为杨婷婷对这些东西极感兴趣又懂得不少,她之前建议过她要不要去做相关的工作。但是杨婷婷说自己只想要自由地生活,她便也不再提。 许岛蜻从没问过她,一个人都在做些什么,更没问过她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晚上回去,她钥匙刚插进锁眼,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姐姐,你回来啦?” 贝贝欣喜地展示着手里的画,“你快看,哥哥给我画的。” 他们上次去楼下做客,贝贝本来很怕凌戈,只敢躲在许岛蜻后面偷偷看他。但因为凌戈给她买了积木,又耐心的陪她搭建,就这样俘获了她的心。她有时候会用她妈妈的微信,可可爱爱地发语音给他们: “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啊?” 蜻蜓飞行日记 第50节 “姐姐,你下班了吗?” “姐姐,你打的字我不认识啊,我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啊。” 贝贝的爸爸很忙,家里常常只有妈妈和奶奶,有时候忙着照顾新生儿,难免会忽略了她。所以凌戈和许岛蜻偶尔会带她上来玩一会儿,她就变得更加粘他们。 贝贝特别乖,从来不哭不闹,越是这样,许岛蜻越是觉得她招人疼。即使有时候下班回来有点累,也会愿意陪她玩一会儿。 看着贝贝,有时会让她想起许棠,但她从来没有对她这么耐心过。 “哇,哥哥给你画的什么呀?” 许岛蜻接过画,本来以为凌戈是应付小朋友随便画的简笔,没想到画里竟然是一副初具轮廓的专业速写。 贝贝催促道:“姐姐,你快猜你快猜,哥哥画的谁?” 她拿着画仔细端详,假装没看出来,“这是谁呢?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特别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贝贝眨巴着眼睛,把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 “咦?怎么有点像贝贝呢?” “猜对啦,就是我呀。”贝贝蹦蹦跳跳,“哥哥画的就是我,我喜欢哥哥给我画画。” 凌戈给了许岛蜻一个得意的眼神,悄悄和她炫耀:“这个办法好吧?她和我都能安安静静坐着。” 贝贝不睡觉的时候,像上了电动马达一样精神无限,总是要他们陪她玩各种游戏。 她竖起拇指,“机智,你以前学过画画?” 她话刚说完,贝贝从他们身后窜出来,“哥哥姐姐,我们快来玩游戏吧。” … 凌戈和许岛蜻分别贴墙站在冰箱两侧,在架子的遮掩下,光明正大地面对着客厅。即使这样,贝贝依然没有看到,反而去翻遍一些没可能的地方。 检查完桌下,她就趴到地上看沙发下面。 许岛蜻看着她撅起肉嘟嘟的小屁股,不是很理解。因为沙发下的那条缝也就五六厘米,属于把人抽成干尸勉强可能塞进去的程度,然而她的小脑瓜还有更让人惊奇的想法。 贝贝打开了每一个她可见的抽屉盒子,最后走到门口,拿起许岛蜻和凌戈的鞋子晃了晃,确定没人掉出来才离开。 她丧气地一屁股坐地上,“哥哥,姐姐,你们躲在哪里啦?” “找不到啦,贝贝累死啦。” 凌戈在冰箱门上敲了敲,她听到声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冰箱面前。却看都不看两边的空隙,上去和冰箱门较劲儿,一边使劲儿一边碎碎念道:“你们快出来啊,里面会感冒的。” 许岛蜻被她萌得不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暴露了她的位置。 “找到姐姐啦。” 被肉乎乎的一坨抱住腿,许岛蜻心都化了,一边牵着她一边看手机。 看到未接来电的名字时,她嘴一撇,嗤。 出卖队友、卖友求荣、舍人为己、插人两刀 她悄悄地对着凌戈的位置给贝贝使眼色,“我们来找找哥哥在哪里吧?” 贝贝看懂她的眼神,屁颠屁颠跑过去却扑了个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阵地了。 认真了是吧? 这房子就这么大,不允许进房间,她带着贝贝在厨房、餐厅、客厅、阳台、卫生间都找了一遍。最后许岛蜻没忍住蹲下来,看了看沙发下的那条缝,隐约听见背后一声轻笑。她转身的一霎那,似乎扫到一个残影。 她走进厨房扫了一眼又出来,边走边用余光瞟,嘴里故意嘀咕道:“奇怪,人呢?” 话刚落下,她猛地转身回到厨房,然后砰的一声,和正溜进厨房的凌戈撞到一起。 他用的是游击战术,在贝贝的念叨声掩护下,不停地转移藏到她们刚找到过的地方。 厨房门不宽,两个人身体实打实地撞到一起,许岛蜻的下巴撞上他的锁骨,手臂撞到门框。 “有没有事儿?”凌戈焦急地托着她的下巴,“撞痛没有?” 许岛蜻这会儿顾不上痛,还堵在门口得意地喊道:“贝贝,快来,我找到了。” 没想到她心思还在这儿,他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许岛蜻,你幼不幼稚啊,陪小孩子躲猫猫,玩得这么认真。” 她毫不留情地回嘴:“大哥,你躲的才认真呢。” “好,怪我。” 这话让许岛蜻立刻闭了嘴,看到他锁骨下微微泛红的一片,她突然移开眼神,摸了摸自己下巴,感觉微微发麻。 凌戈也不说话,两人还堵在门口。 “你那个...” “哦耶,姐姐找到哥哥了。” 贝贝从阳台跑来,在一旁拍手叫好。“哥哥,我以为你从楼上跳下去了。” … 凌戈送贝贝回去,许岛蜻整理完沙发,洗漱前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张小雨几分钟前给她发了微信。 【姐姐,你有凌律师的联系方式吗?】 她想起张小雨是在ktv工作,赶紧拨电话过去,问她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被开除了。” “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我去房间送果盘的时候,有一个客人他-他和我起了争执。” 张小雨吞吞吐吐,许岛蜻紧张起来,“你没事儿吧,你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我们拉扯的时候,他不小心被我推倒了,凌晨下了班我就被主管开除了。昨天上午,那个主管给我打电话,说客人手上戴的玉扳指裂开了,是因为昨天他摔倒的时候磕的,要我赔他两万,我不赔钱他就要告我。”她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我弟弟刚开学,我存的所有钱都拿给他买电脑和当生活费了,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两百块,这半个月的工资也没拿到。”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网吧。” 她从ktv出来找不到地方去,就带着所有行李找了家网吧,本来想快点找到新工作就好了,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一出。 “你这两晚是在网吧睡的?” “嗯。” 网吧包夜只要二十块,去哪里都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旅馆。 许岛蜻反对,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还带着行李,怎么能在网吧里过夜 “我给你转点钱,你先去找个旅馆住。” 她也很犟,“姐姐,我不要钱,网吧挺好的。我就是一个人也不认识,想问问律师。” “小雨,你等一下,我再给你打过来。” 过了几分钟,凌戈回来,许岛蜻跟他说了张小雨的事儿。 “我能不能带她回来住两晚?”她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普通合租室友,还没这么难开口。“她一个女孩儿在外面太危险了,我担心...” “可以啊。”没想到凌戈很爽快答应了,“我没问题,只要不让她睡我房间。” “不会不会,她和我睡。” “......” 开个玩笑,她听不出来吗? 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小雨还没来,许岛蜻给她打电话,才知道她刚上地铁,并且还打算下了地铁坐公交,因为舍不得四十多块的打车费。 “小雨,等你下地铁也没有公交了。再说你东西多,你直接打车过来,我在楼下等你。” 她还要拒绝,“没关系,我可以走路过来。” 凌戈在一旁皱眉看了看时间,给许岛蜻比划示意。她看懂了,让张小雨等在一个地铁口,他们开车去接她。 路上她顺便给凌洲发了微信,他让张小雨明天去律所详谈。 张小雨站在人不多的地铁站格外显眼,她的行李比许岛蜻想得还多,一个行李箱,一个硕大的尼龙袋,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搬来搬去坐地铁的。 凌戈车停在路边,和许岛蜻一起下车,帮她把东西放进车里,后备箱都装不下。 “这是凌律师的弟弟,凌戈。” “凌哥好,麻烦你了。”张小雨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有用的东西,丢了怪可惜的,搬家还得再买。” 凌戈见她紧张,有意开玩笑,“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 “我十岁就开始下地干农活了,搬这些没问题的。” 她很自豪地提起自己的小时候,凌戈时不时搭上几句话,张小雨终于稍微自在一些。 到家后,凌戈进了自己房间,许岛蜻把张小雨的行李安置好,把左边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部移走,给她腾出一些空间。 张小雨指着她正要移走的相框,“姐姐,这是你妈妈?” “嗯。” “你们长得真像,你妈妈也好漂亮啊。”张小雨拿起相片仔细看,“诶?清,华,大,学?姐姐,你该不会是清华毕业的吧?” 许岛蜻解释道,“只是在门口拍的照片。” 那是梁春玉过世前的半年,她尚有精力出去走走,她们一起去了趟北京。 “吓死我了,我就说嘛,要是清华毕业也太可怕了。”张小雨拍了拍胸膛,放下相框,拿起旁边的一幅画,“这是你画的吗?” “不是,别人送的。” “真好看,感觉真舒服。” 许岛蜻拿起来看了一眼,原本鲜艳的画已经褪色不少,“以前刚画出来的时候更好看。我先去洗澡了,你整理一下要用的东西,我这儿有的就别拿出来了。” “好。” 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还要上班,许岛蜻快速冲完澡,刚挤上牙膏,房间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是玻璃摔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 她急急忙忙地伸出头。 “对不起,姐姐。”张小雨惊慌失措地站在床头柜前,她刚从行李箱里取完东西,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被电脑线绊了一下,把画框碰倒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51节 许岛蜻出来看了一下,画框被摔成了几大块,“没关系,你人没事就行,我换个框就好了。” 她又回到卫生间继续刷牙,张小雨在外面收拾残局,她把碎掉的相框捡起来包好,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小心翼翼地拿着画比量尺寸,想着重买一个弥补。 许岛蜻边刷牙边想,明天就得去商场买个相框回来,这幅画在她床头放了好些年了,没有还怪不习惯的。 “姐姐。”张小雨凑到卫生间门口,“这幅画是凌律师送你的吗?” “不是啊。” “哦~”张小雨的神情有些八卦,“那是凌哥送你的吗?” 许岛蜻嘴巴上还挂着牙膏沫,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诺”张小雨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举着画的背面指给她看。 许岛蜻从收到这幅画开始,就是装在相框里的,她从来没拆下来过,也不知道画的背面还有字。 第50章 取代 看着右下角一个小小的凌字,她有些想笑,难怪他当时说有亲笔签名,画会更值钱。 “不是,我那个朋友刚好也姓凌。” “这么巧啊,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放着画纸,还以为这是凌哥送你的呢。”张小雨出去的路上还在嘀咕,“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姓呢。” 许岛蜻没在意,一直举着刷牙的手臂这时感觉到隐痛,大概是之前撞的。她低头吐出嘴里的泡沫,漱完口后自己轻揉着肘关节。 镜子上的水雾渐渐散去,印出一双清晰的眉眼,她手里的动作突然停止。 她记起多年前,在楼梯摔的那一跤,导致她一整个星期都没能骑自行车上学。 对啊,这么巧吗? “再微小的事情,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 这不是他说的吗? “姐姐,你在找什么?” 许岛蜻头也没抬,在床上摸索,“手机。” “呃...”张小雨指着她的身后,“那个、不是吗?” 她回头一看,手机赫然躺在刚找过的床头柜上,真奇怪,她刚刚怎么就是没看到。 等不及发微信,顾不上龚欣可能已经睡了,许岛蜻直接打电话过去,好在那边很快就接了。 “欣姐,你高中是哪个学校的?” “你上次说,凌戈也是这个高中对吗?” “没有,没什么事情,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从前她压根儿没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偶尔冒出来的一星半点从不令她多想。可现在深究起来,多的是令人怀疑的细枝末节。 真的存在这样两个人吗? 他们在深圳同一个中学的同一届,同一个并不常见的姓,同样去了北京上大学。他们都有一个哥哥,都会画画,都会弹钢琴。 凌淮、凌戈 凌洲、凌淮 真的没有一点关系吗? 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吗? 每一条单独拎出来都不足为奇,可全部叠加在一起,她只想到一句话。 当太多巧合同时发生的时候,便不再是巧合,而是来自人为。 所以,她才会每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时,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所以,他们在一些事情上出奇的想法一致,他总是很了解她的样子。所以,凌律师会免费帮她,又恰好有房子低价租给她。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做? 许岛蜻站在凌戈的房门前,想问个究竟,却迟迟没有敲门。 客厅早关了灯,只有小区内昏黄的路灯透过阳台,洒进一片昏暗的光影。 “诶?站这儿干嘛?” 凌戈打开门,手里拿着水杯。 许岛蜻微微仰头,昏暗里他的轮廓让她想起那晚在公园的初遇,她以为的第一次见面。 你真的是凌淮吗? “怎么了?是不是找我有事?”他注意到她一身睡衣,她从来不会穿着睡衣出现在房间以外的地方。 “你不是会画画吗?我就想问问,放了五六年的水彩画有点褪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恢复原来的颜色?” 他这才发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拿着东一页纸,“给我看看。” 许岛蜻递过去,凌戈接过画拿回房间看,走到台灯前停住脚步。 他刚洗完澡,穿了一件薄透的棉质灰t,灯光对着他的背部,隐约能看到由宽到窄收紧的腰线,短裤下的小腿修长匀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居家男人的美感。 “画框呢?” 她盯着他的背影,“你怎么知道有画框?” “哦,我猜的。”他转过身子,脸上毫无异样,慢吞吞地走出来,“如果外面没什么东西保护的话,五六年应该不止这么轻微的褪色。” “是吗?我不懂这些。”许岛蜻轻声说,“它本来一直是装在画框里的,刚刚不小心摔碎了。” 这幅画现在看来毫无技巧,随便在网上找人画一幅不超过三十块钱。 “可以加固颜料,喷定画液重新装起来,不过可能会失去水粉原有的感觉。你喜欢这种水彩画,还不如重新买一副,现在的颜料防氧化效果更好。” “那算了。”许岛蜻从他手里抽回来,轻描淡写道:“朋友送的,我看习惯了,换一副我看不惯。” “等等。” 她就站那儿,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移开和她对视的眼神,指着画,“拿给我试试吧。” “...哦” 许岛蜻最近几天总是回来很晚,凌戈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她担心张小雨进不了门,就暂时把自己的钥匙给了她。 张小雨的麻烦已经解决,整件事情就是男子看她是个外地打工小妹,欺负她什么都不懂想讹一笔,ktv主管又掺杂进去占便宜,但他们没想到张小雨竟然真的找来一个律师。对方既提供不了购买发票,也不愿意做正规的玉石鉴定。更重要的是当时包间视频显示,男子主动靠近张小雨,将手放在她的腰上,随后两人才发生纠葛,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显示玉扳指的破裂和她有关,反而她可以去起诉他。 这件事处理完,她便提出搬走,虽然也不知道要搬去哪里,但这样麻烦别人她心里过意不去。许岛蜻则劝她多住几天,找到工作再搬。 现在是国庆假期,张小雨上午出去找工作,下午和晚上兼职发传单,一小时十五元。她长了一张邻家妹妹的脸,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很讨喜,每次都能把传单发到别人手上,今天甚至还有两个人跟着她去售楼部。晚上算钱的时候,一直很刻薄的主管竟然给了她五百块钱。 她平时都是吃包子馒头饼,今天走进一家面馆,给自己点了碗加煎蛋的牛肉面,喝了两碗免费的豆浆。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水果店,她停住脚步,盯着摆在门口翠绿的西瓜。 她从来没有买过水果,在ktv工作的时候,都是拣客人没吃完的果盘吃,但一般很少会剩下西瓜。偶尔她去后厨端盘子,切果盘的女生会给她一小块边角料。 老板看她站那儿看了很久,招呼道:“美女,想吃就买一个嘛,再不吃就过季啦。” 只差一场雨,深圳的这个夏天就结束了。 张小雨狠了狠心,让老板给她切一块,老板拿刀比划的时候,她一直喊着再小点再小点,直到老板说再小他就不卖了。 回去的一路上,她提着十几块钱的西瓜,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满足。一进家门,她就去厨房切了两块自己吃,剩下的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 凌戈回来的时候,她正在阳台收衣服。 “凌哥,你回来啦。” “她呢?” “姐姐还没回来,应该又在加班吧。” “哦。”他换好鞋,进了自己房间。 张小雨想起冰箱里的西瓜,赶紧拿出来切了两块,用盘子装好给他送过去。她这几天住在这里,凌哥什么都没多说,前几天还送她去了律所。 “找到工作啦?” “没有,”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讲自己今天挣了五百块钱。 “很不错嘛。”凌戈随手拿起西瓜就开始啃,“肯定是你带过去的人买房了。” “嘿嘿,可能是吧。” 送完西瓜她回到房间,拿了块抹布蹲在地上擦,两个人住的房间脏的也快,地上到处都是头发。许岛蜻工作忙,她只能勤快点,有时间就打扫。 厨房传来流水的声音,估计是凌戈在洗盘子。 他问她:“这两块不放冰箱吗?” “不放了,留给姐姐下班回来吃。” 过了几秒钟,她听见他含含糊糊的声音,“那我帮她吃了吧。”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前黑了两秒。 凌戈手上已经是最后一块,他一口咬下去,“她不会吃的。” 那一口像是咬在她的心尖上,咬得她隐隐作痛。 “呃...好。” 张小雨承认自己偷偷摸摸有些小心机,刚刚她一直是从西瓜的两头一边切一块。她自己吃的是最外侧两块,已经很甜了,给凌戈的两块也是从两边切的,最后悄悄留下了西瓜最中间最甜的两块。 凌哥人真的很好,但是她真的有点难受。 因为一个聊天机器人的程序项目,许岛蜻一整个白天都在抱着电脑开会,从部门会议开到小组会。半年前谷歌研发的alphago击败世界围棋冠军的事情,让所有人看到了人工智能的巨大潜力,几乎所有互联网企业都将ai提到了公司战略层面,启动这个领域的研发,希望能占据一席之地。 目前人工智能领域,最为成熟的是图像识别和语音识别。而他们提出的这个长期项目,是试图研发出能通过学习和理解人类的语言来进行对话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 领导在会议上激情澎湃地描绘成果,“它是一款有温度的聊天机器人,能真正像人类一样交流互动,并且完成一些基础的文字工作,提高工作效率,降低人工成本。” 温度没感受到,很多人首先感受到的是危机。 “这要研发成功了,以后得多少人失业啊。” 蜻蜓飞行日记 第52节 许岛蜻的键盘敲得哒哒响,旁边的男同事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时不时瞄她一眼,“你不会开始写了吧?” “嗯。”见对方一副很想询问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她大方地将显示屏转过去,“初步报告。” 同事立马毫无负担地凑过来看,“基础模型的算法研究,好家伙,你这还叫初步啊。” 许岛蜻常常泡在一个国外的科技论坛,里面有很多隐藏的大神,早在年初就有人提到了机器学习多种技术模型积累。因为很感兴趣,她一直都有关注和研究这方面的信息,她现在写的这些东西其实非常粗糙,只不过比别人先一步了解得更多。 “你觉得机器人真的可以取代人类之间的交流吗?” 平心而论,她觉得很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可以被机器人取代的,生活中大部分人之间的交流毫无意义,比如现在,她和同事的对话。 未来一定会研发出一款这样的机器人,只要不断地优化模型,建立更大的语料库,向一个机器算法投入海量数据,不断地增强算力。 它可以回答人类的大部分问题,可以替代很多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可以为人类的美好生活服务。 许岛蜻放在电脑旁的手机亮起,是张小雨发来的信息。 问她什么时候下班,又迫不及待地暗暗打小报告,说凌戈吃完了自己留给她的西瓜。 【姐姐,我可不是小气,这个西瓜真的很好吃,我想让你回来尝尝的。】 【但是凌哥竟然说你不吃,然后一个人全部吃完了!!!】 三个感叹号似乎都表达不了她的心情,最后还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许岛蜻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盯了电脑一天的眼睛干涩发胀,她慢慢闭上眼。 就在同事觉得她不会回答时,她突然开口了。 “我觉得,不能取代。” 它永远无法真正等同于人类之间的交流,数据不会有温度,更不会引起心灵的触动。 “因为人类的追求,远不止这么简单。” 第51章 挑明 张小雨找了份房产销售的工作,就在许岛蜻公司附近的那个商圈,因为提供便宜的住宿,她迅速带着自己的东西搬进去了。 不知为何,才住了半个月,她搬走的行李似乎比来的时候还要多。搬家的那天是周日,凌戈提出开车送她们过去。 宿舍在这片区附近唯一的城中村,同一层楼的两套房都是张小雨公司的人自己住,一套房子里住了七个人,唯一的好处是至少男女是分开住的。许岛蜻帮她把东西搬进去的时候,悄悄地巡视了一番,人多卫生状况自然不理想,开放式厨房里摆着乱七八糟的碗盘,白色的冰箱门上污垢丛生。 这个住宿环境让她对张小雨这份新工作充满了担忧,本来她之前因为租房被房产中介坑过,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再加上偶尔经过那家公司时,总是看到他们穿着统一的西装制服在门口做俯卧撑,有时是跳操喊口号,动静引来周围人蹙眉。 张小雨却一点都不介意,她在这里住一个月只用扣八百块工资,出去租房哪里找得到这么便宜的房子。而且和同事住在一起,有人聊天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她送他们下楼,“姐姐,凌哥,麻烦你们啦。” “那我走啦,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许岛蜻人站在后座车门前,询问道:“我坐后边可以吗?” 嘴上虽在询问,但手已经握上车门把手,只等凌戈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回道:“随便你。” 她立马拉开车门坐进去,给张小雨发短信。 【小雨,行李箱最外面的口袋里有两千块钱,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发了工资再还。】 前两天她听到张小雨接电话,大概是她弟弟打来要生活费的,她焦急对着那头说自己现在没钱,让他先找爸妈拿。两人似乎就此吵了起来,她接完电话回来,眼眶还是红的。 许岛蜻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觉得住在这儿已经很麻烦人了,宁愿在网上借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找自己借。许岛蜻和凌戈在家休息的那天,她早早地起来去买菜,中午做了一桌饭菜叫他们吃,饭后又坚持要洗碗。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按正常轨迹刚上大学不久,理应是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张小雨却不得不为生活奔波。这让许岛蜻想起自己的十九岁,兵荒马乱,喘不过气的那段日子。 她抬起头,凌戈也正好通过后视镜看过来。 “最近很忙吗?” “嗯。” 许岛蜻默不作声地移开眼神,看向窗外。 凌戈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见她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他也就安静了。 深圳到了十月天气依然暖和,下午三点的太阳暖洋洋的,途径一个公园时,许岛蜻突然提出自己想去晒太阳。 凌戈把车停在路边,她打开车门出去,来到副驾门前弯腰问他,“你还有事吗?” “没有。” “那,你不来吗?” 他以为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凌戈握紧方向盘的手松了,“我去停车。” 许岛蜻沿路往公园大门走,远远地看见天上飘着几只各式各样的风筝,她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关于放风筝的课文,结尾大概说自己就是一只被放飞到海外的风筝,飘荡摇弋,可那根线头一直被挂念的人牵着。 那时候她只感受到前半段放风筝的快乐,多年后的这一刻,在异乡街头,她看着在蓝天白云中缠绕飞行的风筝,忽然之间读懂结尾的惆怅。 当初觉得平平无奇的文字,也在顷刻之间领悟到蕴藏的深意。 和一本书的相遇是需要缘分和契机的,和一个人则更是。 她在人工湖前一条没人的长椅坐下,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懒散地伸出两条长腿,整个人在阳光的照拂下异常舒适。 凌戈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站在树下,回想起那一年在西安的公园,她也是如此。 不一样的是,他现在可以走近,坐在她的旁边。 身边有人坐下,许岛蜻连头都没动一下。 他也像她一样,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两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摊在日光下晒着。 有人经过,频频回望,他们都确信这对容貌出众的男女一定是恋人。 两个小男孩儿跑到湖边,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比赛打水漂。 凌戈坐直身体,发现许岛蜻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扭头看着他。 他们最近几天都很少打照面,常常他听到门响,她已经出去了,或是进了房间。偶尔在客厅遇到,她也只顾做自己的事,不怎么和他搭话,像是刻意躲他。 但这会儿见他看过来,她眼神一点都不回避。 从来没有这样过。 凌戈竟有几分慌了神,打破沉默,“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当初来深圳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儿气候暖和,公园儿多,还能随时去海边,很幸福的一个城市。”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选择来深圳?” “我以前一直在北方,就想来一个南方的城市生活试试,你呢?”许岛蜻反问道:“我听凌律师说,你是在北京读的大学,从深圳到北方,应该很不习惯吧?” “嗯,”凌戈站起身来,在脚边找到几个石子,他捡起来玩儿似的丢进湖里。“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感冒了两次,经常流鼻血,很多东西都吃不惯,连喝水都觉得有股味道,一个冬天结束瘦了七斤。” “后来呢?” “回家之后我妈看见我瘦了,非常心疼,然后以此教育我哥,还好当初他没去。不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很多不吃的东西也能吃了,” 许岛蜻笑了,终于问出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所以,你的大学生活过得愉快吗?” “嗯,大部分时候都很好。” 也对,像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过得不错。 “那挺好的。” “你呢?”凌戈不经意地问道:“你的大学生活怎么样?” “嗯,就那样吧。”她也站起来,在树下捡了几块石子,打了个漂亮的水漂,引起旁边小男孩的惊呼。 “一、二、三、四、五,哇。”他们崇拜地看着她,想要寻求一点秘诀,“你怎么扔的?谁教你的?” “我爸教的。”许岛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很厉害吧?” “好厉害,你能不能教教我们?” “好啊,首先要选择这种圆一点扁一点的石头,然后扔的时候像这样,”许岛蜻蹲下,认真向他们演示,“石头和水面的角度要小,旋转着扔出去,速度要快,这样才能飞得远。” 两个小男孩乐此不疲地按照她教的方法实验,她在一旁边看边指导。 “许岛蜻。” “嗯?” 凌戈站在椅子前,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 说啊,现在说出来,她就可以当作他不是故意瞒着。 可是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开口,她走过去问道:“你也想学学?” “不是,你手还痛吗?” “哦,有点。” 其实上次撞完早就不痛了,主要是因为最近每天长时间键盘不离手,刚刚给张小雨搬家的时候,又提着很重的箱子走了六层楼梯,所以手腕有点不舒服,她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 “还痛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不用。”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你不是会摸骨吗?” 凌戈看着面前的手臂,叹了口气,“骗你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小时候摔过?” “瞎说的。” “哦,我知道。” 她收回手臂,看着凌戈。 “因为我小的时候,摔的根本不是这只手。” 回去的路上,许岛蜻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凌戈说什么她都是冷冷淡淡的。 之后一个多月,两人都是早出晚归,很难碰到一起,就连周末许岛蜻都很少待在家。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无交流的状态,真正做到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十二月,深圳气温骤然下降,但许岛蜻从北方带来的厚棉服也穿不上,倒是张小雨之前说自己怕冷,冬天想去买件厚的,便问她需不需要。 蜻蜓飞行日记 第53节 她工作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卖房这件事,既靠运气,也靠实力。刚去的前半个月,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挖掘潜在客源,说白了就是打公司名单上的电话,经常刚刚开口就被人挂断,甚至遇到对方没有素质或是心情不好,会骂她一顿。但张小雨从不把别人的脏话放在心上,挂了电话依然老实耐心地打下一个,最后还真的被她挖掘到两个。 周四晚上十点,张小雨来取衣服的时候,许岛蜻还没回来,只有凌戈在家。 “你才下班?” “嗯,刚带客户看完房子就过来了。” 卖房没有准时下班这一说,有几次许岛蜻问张小雨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她都在忙着带客人看房子。 她坐在客厅等许岛蜻,凌戈给她倒了杯水,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比刚去的时候好多了。对了,凌哥,你下周末有空吗?” “怎么啦?” “我发工资了,想请你、姐姐、还有凌律师吃饭。” “你自己好好存着吧,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不用请我们吃饭。” “那怎么行?”张小雨急了,她早就打算好了,“你们帮了我,我请客是应该的。” “行,你先问问他们有没有时间吧。” “姐姐肯定有,她说下了周末跟我去看房子。” “看房子?” “对啊,姐姐不是要搬家吗,让我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张小雨一直以为凌戈和许岛蜻是普通合租室友关系,直到这会儿看见他的脸色,才明白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凌哥,你不知道吗?” 半个小时后,许岛蜻就回来了,凌戈一声不吭在客厅坐着。张小雨进房间偷偷和她坦白,“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好像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不知道凌哥不知道你要搬家。” 许岛蜻不在意,安慰道:“没关系,反正都要说的。” 察觉到氛围古怪,张小雨拿了衣服就走了。 许岛蜻关上门,转身迎来凌戈的询问,他坐在沙发上,直直地望向她。 “你要搬走?” “对,我正打算过两天和你说。” “为什么?” 她平和地向他解释:“我和凌律师签的是半年合同,还有二十天就到期了。” 无懈可击的答案让凌戈说不出话来。 “还有问题吗?”许岛蜻问他,“没有的话我回房间了,凌律师那边我也会跟他说的。” “许岛蜻。” 她进门前,他终于叫住她,“你搬家真的是因为合约到期吗?” “不然呢?”她转身问他,“凌戈,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果然是这样,他颓然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们就这样互相问彼此,谁也不肯先挑明。 第52章 你好 对峙良久,还是凌戈先败下阵来。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我想...” “你想什么?”许岛蜻气到发笑,“快半年了,我们住在一个房子里,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吗?” 他轻叹一口气,他该怎么说呢。说他确实抱着一些不那么单纯的心思,说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一直当她的朋友,说他希望这一次可以不一样,可以有个新的开始,所以才总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凌戈?还是凌淮?凌淮这么名字,是假的吗?你从一开始就用的假名字?” 许岛蜻的手还搭在门锁上,只要他说是,她就会立刻关门进房间。如果凌淮这个名字是不存在的,那他们过去的所有交集,她都当作没发生过。 好在凌戈迅速否认了,“不是,认识的时候,我就叫凌淮,是后来改了名字。” “所以龚欣给我介绍凌律师...”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凌戈打断她,没做过的事他是不会认的,“我哥接到你的案子是巧合。” “那他免费帮我打官司呢?他把房子租给我呢?” “我只是想帮你,”凌戈试图说服她,用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就像你愿意帮张小雨那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许岛蜻走回客厅,面对面地质问他,“大学时候在微博上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他沉默着,不再否认。 这些天她常常想起过去,感觉很多事情都无比虚幻,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自己想象的。甚至怀疑凌淮这个人,是不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给自己杜撰安排了一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凌淮,你真的把我当成灰姑娘吗?你觉得自己在拯救我吗?”许岛蜻看着他,忽然生出一丝疲累,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坚定又清晰,“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我,不要自以为是,行吗?” 凌戈一向巧言善辩,这一刻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从来、从来没觉得她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灰姑娘,可事情都是他做的。 许岛蜻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知道她成年前的一切,那就应该知道她最讨厌被隐瞒,被欺骗。 被命运捉弄实属无奈,她不想再接受来自生活中的不坦诚。 尤其,是来自她在意的人。 凌戈在桌前坐着,手指放在台灯的开关上按来按去,于是房间里时亮时暗。他脑海里的画面也和这场景一样,就像放映幻灯片一页一页地闪现,最后定格在许岛蜻冷淡疏离的那张脸上。 越想越觉得,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能任她胡猜乱想,不能总是觉得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解释,他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凌戈打开抽屉,拿出那副被他再次装到相框里的画。 房间的灯光透过门缝,确定她还没睡,他走上前去敲门。 “许岛蜻,我来还你的画。” 没有人开门,他坚持不懈,“我知道你还没睡,我们谈谈,行吗?” 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凌戈在她房门对着的饭厅坐下,故意让她听见拉椅子的动静,摆明自己今天就是非要等到她出来。这会儿时间,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把台词想了一遍,哪些必须说,哪些可以带过。 但许岛蜻似乎铁了心不想理他,既不开门也毫无回应。 “好吧,你要实在不想出来,咱们就这么说,咳...”凌戈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情的错误在我,我不应该瞒着你,换做是我,我也肯定生气。我现在不是想狡辩,只是想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门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声音,他继续往下说。 “这套房子是我哥读大学的时候爸妈买给他的,后来租出去两年就一直空着了,我从北京回来前就打算搬到这儿来住。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来深圳,我哥说你在找房子的时候,我就单纯想帮帮你,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也还是有点感情在的,对吧?这点你不能否认吧?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我的帮助,毕竟当初是我说的断交,咳咳,我也是要点面子的嘛。我想着等咱们住一段时间,关系稍微那个、呃、恢复一点友情之后,再跟你说,会不会没那么尴尬,你也比较容易接受。至于你说的...” 凌戈说到一半,房门打开一条缝,然而他的视线里却空无一人。 许岛蜻今晚没去吃饭,一直加班到十点后就匆匆赶回来给张小雨拿衣服,随后又情绪激动一番。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胃部一阵抽搐,隐隐作疼,她没放在心上,以往偶尔也会胃疼,但多喝点开水,一般过个二十分钟就好了。她蜷缩在床上等待这一阵疼痛过去,然而到了时间,非但没能平息,反而越来越疼,以往从没有过的程度,像是有人一拳一拳地打在胃上。她整个人瘫在床上,全身都是冷汗,期间还去卫生间吐了一次,由于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几乎全是水。 听见凌戈在外面敲门,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过了一会儿,许岛蜻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昏过去时,就听见他在门外喋喋不休。 她站不起来,一步一步跪着挪到门口,勉强开了门,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费了极大的劲儿才用气声艰难地开口:“别说了”。 她要是还有力气,真的会骂脏话。 “你怎么了?肚子痛?” “胃,疼。” 许岛蜻抬头,他才注意她的脸色已经发青,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眼眶红得似是哭过,不像简单的胃痛。 “我送你去医院。” 痛成这样,什么都不重要了,许岛蜻气若悬丝地哼道:“身份证,包里。” 凌戈按她的指示拿了身份证,扶她起来。从房间到大门,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十分艰难,弓着腰喘着气,身体几乎全部倚在他身上。 把她放在门口,凌戈迅速去房间拿自己的手机、钱包和车钥匙,环视一圈,又随手拿了一件外套。 他出来的时候,她又已经痛得瘫在门口,任由他把自己扶起来,抓着她的手臂穿好外套。 “上来,我背你。” 许岛蜻二话不说,爬上他的背。 出了门电梯还在一楼,她有气无力地拍他肩膀,因为实在是没劲儿,连着拍了三下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我,下来,等。” 虽然她很瘦,但身高骨架在这儿,背着也很实沉的,她怕累着他。 他两手穿过她的腿窝,交叉着往上颠了颠她的身子,“马上就到了。” 平时感觉眨眼间就到了二十三楼,这会儿却一层一层过得那么慢,尤其折磨人。 进了电梯,凌戈咬牙腾出一只手按下负二楼,另一只在背后掌住她身体的手臂青筋凸起。 一阵尖锐的疼痛再度袭来,许岛蜻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带着微弱的哭腔委屈地哼道:“凌戈,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脖颈处一片湿润冰凉,是她额头的冷汗和眼角渗出的泪水,他轻声哄道,“马上到医院了,就不疼了。” 想到台风天那晚送贝贝妈妈去医院,她有点绝望,“骗子,好远。” “不骗你,我开车很快,一会儿就到了。” 深夜路上没什么车,凌戈开到这个区最近的医院只用了十五分钟。他以为深夜的急诊科应该是畅通无阻,没想到挂了号依然要排队,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基本都是被人搀扶着。 他去护士站要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杯热水,可许岛蜻根本不喝,现在热水也不能缓解她的痛。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凌戈扶她过去坐下,她整个人依旧呈蜷缩状,头抵在桌上。 “许岛蜻?” 凌戈赶紧回答:“是的。” “哪里不舒服?” 蜻蜓飞行日记 第54节 “她胃疼。” 医生的眼神从电脑前移到他脸上,“让病人自己说。” 他让许岛蜻指了自己痛的部位,又问她痛多久了。 许岛蜻喘着气勉强回答:“一个多小时前,突然就疼了。” “上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她身上还穿着男士外套,加上凌戈站在旁边一脸焦急,医生几乎默认他们是一对,像这样半夜来的情侣并不少。 “没有。” “上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十号。” “哪个月十号?” “这个月准时来的。”许岛蜻深吸了口气,她不是第一次因为胃痛进医院了,手指关节捏得泛白,一口气说完:“医生,我就单纯的胃疼,去年检查是慢性胃炎,你给我输点奥美拉唑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哪儿有不检查就开药的,腹痛有很多原因,不是你说胃疼就是胃疼,你这个脸色都发青了,万一有其他事情谁能负责?刚刚就有一个急性胰腺炎患者,也非说自己是肚子疼,让我开止痛药,我要是就这么开了,他可能就没命了。我给你开个腹部彩超、心电图还有血常规的单子,你先去缴费做检查。” 其实医生说得没错,很多病人并不清楚自己的状况,总认为是普通的肚子痛,但突发腹痛的原因很多,尤其是女性,还要考虑到怀孕的可能。即使许岛蜻确定自己是胃痛,以防万一,他们也必须要排除其他病症,至于她的疼痛难忍,在急诊科医生眼里,算不上什么。 凌戈扶她出去,拿着单子缴完费,然后背她去检查,跑上跑下,一路步伐匆匆。 等到几项结果都出来,不是什么重症急症,医生才给开单子,“先去输两瓶液,你这个血红蛋白指数只有八十,正常的都是一百多,你白天再来医院检查一下,看是身体慢性失血还是单纯的贫血,最好顺便做个胃镜看看。” 等到许岛蜻终于躺在输液大厅的临时病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没多久药效就起作用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渐渐平息。她全身力气已耗尽,侧躺着一动不动,这一刻简直就是极乐天堂。 凌戈蹲在病床前,看她的脸色好转很多,“现在好点了吗?” “嗯。”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已经没有冒冷汗了,又把手背覆在她输液的手背上,“还是很冰,是不是冷?” 许岛蜻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想喝水。” “好,我去接。”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令她不得不去回想刚来的这一路上。 他耐心又温情的安抚,他身上的味道,甚至是她嘴唇触到他脖子上鼓起的青筋,似乎能听到脉搏里汩汩流动奔腾的血液。 她第一次,和异性如此的亲密接触,以至于到了这会儿,所有的记忆和感觉还那么清晰。 啊啊啊 许岛蜻想到这里,无声地在心里咆哮。 别想了,不能再想了。 太尴尬了,怎么会这样啊,怎么突然这样了。 明明前一刻两个人还剑拔弩张,她冷酷无情地说着我不需要你拯救,你不要自以为是。下一秒就被他背来医院,自己还贴在他脖子上撒娇般的哭诉。 这可真是,太搞她心态了。 “来,喝水。” 凌戈端着两个杯子进来,一杯递给她喝,一杯给她拿着暖手。 许岛蜻小声说了句谢谢,问他几点了,她没带手机,洗澡的时候手表也取下来了。 “快两点了,我问过护士,全部输完差不多三点半。” “太晚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输完自己打车回来。”许岛蜻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你能给我留个打车费吗?” 凌戈看她一眼,毫无诚意地应付:“没钱,缴费用光了。要么我等你,要么你等会儿走回去。” “呃。。。”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借口,还是小声地申明:“我回去把钱转给你。” 除了他俩,输液大厅只有另一个床上躺着个中年男人断断续续地哼哼,凌戈刚帮他也倒了杯热水,得知他是食物中毒。 凌戈小声跟她说:“你刚就是那样,来的时候一直哼哼。” 许岛蜻装作没听到,输完一整瓶,她彻底不痛了,但人变得很别扭。 “我之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么话?” “就在你房间门口,说的那些。” “嗯。” 她当时痛得厉害,但意识还是很清醒,听见他在外面叭叭个不停,恨不得出去叫他闭嘴。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她摇头,现在哪儿还好意思说自己生气啊。这样一来,她又情不自禁想到刚才,悄悄把被子拉上来一点,挡住自己发热的脸。 “那你还搬走吗?” 许岛蜻像个鸵鸟一样,埋在枕头与被子间。 “别搬了行不?”凌戈和她理性分析,“咱俩也算知根知底的熟人了,社会上坏人多得很,你再找个室友,不一定有我好,要是再胃疼,别人不一定背你来医院,就别麻烦了。” 乌鸦嘴,她才不要再半夜胃疼。 这时中年男人输完液,护士来拔枕头,凌戈安静地闭嘴了。 等人走光,输液大厅只剩他们两个人。 折腾了几小时,困意涌上来,许岛蜻眼皮有些沉,慢慢地闭上,“这瓶才刚开始输,你到旁边床上躺会儿吧,休息一下。” 她听到有脚步走动的声音,以为凌戈听从她的建议去了,没想到下一秒,他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 “之前的话我还有最重要的没说,我没有什么英雄主义,没有当救世主的远大情怀,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拯救你,在我心里,你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我只是在看到自己的好朋友遭遇困境时,想要稍稍拉她一把而已。更何况,你忘了吗?” 她终于肯睁眼,凌戈就蹲在病床前,直直地看着她。 “许岛蜻,是你先选择的我,是你让我们认识,才有我们现在的相遇,所以怎么谈得上是我来拯救你。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相遇,这个开头,是我的错。那么,许岛蜻,这一次我们换一种方式,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你好,我叫凌戈,交个朋友吧。” 许岛蜻怔怔地望着他,就是眼前这个人陪她度过整个少女时代,倾听过她所有的秘密,了解全部的近乎完整的她。 现在,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曾经和现在重合交叠,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这是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他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不管他叫什么名字,凌戈还是凌淮,他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挚友。 许岛蜻偏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埋怨道:“你好烦,我很困啊。” 但那只手就是执着地不肯收回。 门口的护士站有人注意到这边,半夜的瞌睡被八卦打散,翘首以待望过来。 等了好久,小护士看到被子里终于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恹恹无力地握上那只大手。 “你好,许岛蜻。” 第53章 杀熟 oge:【3-2-0073】 没头没尾的一条信息,许岛蜻却看懂了,她放下筷子回复他:【你今晚不回来?】 【不是,懒得去一楼。】 快递柜在一楼门口,而他是从负二楼的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来,所以把取件码发给许岛蜻。 很好,连借口都不找了,她面无表情地发了把砍刀过去。 oge:【谢谢这位朋友!】 一把刀不够,许岛蜻又连着发了三把刀,表达无声地抗议。 自从关系戳破后,凌戈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动不动就有小事要她帮忙,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还没来得及重续以往的情谊,许岛蜻就被迫适应了他的不客气。 前天晚上她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他突然发信息让她快出来,严肃的语气让她立马起身来到客厅。 然而客厅的灯亮着,他人却不在,她上前敲他紧闭的房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哦,没事儿,”凌戈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就是想让你关一下客厅的灯,我刚忘关了。” 许岛蜻有时深深怀念之前作为普通房客的日子,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礼貌又生疏。真是的,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干嘛非要逼他说出来。 “您的快递到了。” 许岛蜻单手抱着快递箱,肩上还挎着电脑包,开门略有些吃力。 凌戈从饭厅出来接过东西,“辛苦你了,小许。” 见他一副领导做派,她撇嘴,“有点重,难怪你自己不去拿。”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凌戈眉毛一挑,竭力诉说自己多委屈,“我刚回来的时候,每一个手指头上都提了东西,就差顶头上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俊不禁,看到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袋子、盒子,有几分相信了他的话。 “这都是你从家里带来的?” “嗯。” “你不会把你家厨房都搬空了吧。”她拨了拨袋子,看到很多没见过的食材,还发现几张手写的菜谱,刚拿起来没等细看,就被凌戈从手上抽走。 “这是我妈祖传的秘籍,你不能看。”他往她手里塞了把剪刀,“欲练此功,必先...” “我不练。”许岛蜻把剪刀还给他,“你自己自宫去吧。” “许岛蜻,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凌戈啧啧无语地摇头,“你觉得有什么菜是需要自宫才能做出来的?我是让你帮我拆一下快递,谢谢。” “那你说什么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蜻蜓飞行日记 第55节 “我没有说这两个字吧,我是说欲练此功,必先入师门,我家祖传的秘籍你以为谁想学都行?至少得认我妈当师傅。” “哦,我也不想学。”许岛蜻专心拆快递,发现是一口小砂锅,“难怪这么重,话说你是要去参加厨王争霸赛吗?又是砂锅又是煎锅,弄得这么专业。” “生活不易,多学手艺,当厨子至少有口饭吃。”凌戈把需要装进冰箱的肉类全都整理出来,一一分装好。 许岛蜻按照他的指示,把锅拿到厨房,装满清水用来清除异味。 “没其他需要我帮忙的,我回房间咯,还有点工作。” 凌戈大手一挥,下了赦免令,“去吧去吧。” 上个周末,许岛蜻去医院做胃镜检查,因为无痛全麻需要家属陪同,凌戈自告奋勇地陪她一起。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还好自己平时没少被他麻烦,否则除了他,她好像更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躺在检查室的床上,医生从她手臂注射了麻醉剂,不到五秒钟就昏了过去。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地叫她名字。 “许岛蜻。” “许岛蜻。” “醒醒。” 她挣扎着微抬眼皮,模糊看到对面有一排人影,接着眼皮一沉,又无法抑制地阖上。 有人语气焦急:“您好,请问她为什么还不醒啊?” “麻药还没过,多叫几声拍几下。” 许岛蜻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手背,一边温柔地叫她:“蜻蜓。” 那人动作很轻,像怕把她拍痛,又捏捏她的手指头。 她很想回应他,手指尖动了动,努力地和困意做斗争。 过了会儿,意识终于渐渐清醒,许岛蜻睁开眼,原来自己正靠着凌戈的肩膀,坐在家属等候室的椅子上。 “醒啦?” 她没什么劲儿,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再缓缓就好了。” 凌戈不动,任她靠着,许岛蜻感觉自己跟团棉花似的,大脑也转得慢,对自己打完麻药后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刚在里面等着的时候,她看见别人都是做完检查推出来,过几分钟由护士叫醒,然后患者自己下床。 过了两分钟,感觉好多了,她坐正身体,“我怎么出来的?” “你还说呢,别人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有你怎么都叫不醒,吓我一跳。” 她只感觉自己睡了一觉,睡得很香,“几点了?” “十点,你进去了半个小时。”凌戈拧开一瓶水递给她,不怀好意地笑:“刚才麻药没过的时候,你一直抱着我,嘴里不停地跟我说,说'凌戈,你真好'。” “编吧。” “真的,我刚刚真该给你录下来,免得你占了我便宜还不承认。” 许岛蜻压根不信,直到护士推出来一个和她情况相似的男人,同样是麻醉醒不过来。 “章庭家属。” 这时坐在对面的一名女性上前,连拖带拽地把男人从床上扶到椅子上坐着,那男人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抱着女人的胳膊嘴里一直不停地咕噜咕噜。 “爷爷,爷爷,我脚疼。” “呜呜呜老婆,你别走。” “我好想吃大鸡腿,我好饿。” “老婆,你做饭真的好难吃呜呜。” 女人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醒醒。” 周围的人纷纷被逗笑,只有许岛蜻面无表情。她脑子还有些懵,不信自己刚刚也是这样,她是打了麻药,又不是得了失心疯。 趁着凌戈去卫生间,她赶紧问坐在旁边的阿姨。 阿姨早就听见凌戈骗她的话,笑哈哈地安慰:“诶唷,他逗你呢,你出来就一直在睡觉。” 果然啊,她就知道自己不会说那种话。 “不过护士刚刚推你出来的时候,你男朋友吓得不轻,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他把你从床上抱下来后,就一直在叫你,你抱着他不撒手是真的。” 许岛蜻愕然,她真的抱他了? 只能说,这麻药的药效真强。看着凌戈从那边走过来,她收好表情。 无所谓,她不记得的事就是没有发生。 回到门诊,医生那边已经能看到检查报告,还好没有大毛病,是慢性胃窦炎加上贫血,但要十分注意饮食和作息。 因此许岛蜻最近每天都是六点准时下班,把电脑带回家处理没做完的工作,尽量不忙到太晚。有时候赶上两个人都没吃饭,还能在饭桌上一起说说话,比她一个人深更半夜迎着寒风回家,结束这一天的感觉要好得多。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香味,餐桌上放着昨晚买的砂锅,飘散出蒸气腾腾的缕缕热雾。她走进厨房,果然是凌戈在做早饭,大清早的他只穿了件深灰色外套,背对着厨门。 她看着他专注地搅散蛋液,筷子和碗击撞发出清脆的嘚儿嘚儿声,煎锅里的油微微冒烟,蛋液倒进去,立马呲啦呲啦的在油锅上跳舞。 冬天微冷的清晨,一个挺拔高挑的男人,在狭窄的厨房里忙忙碌碌,随着阵阵香味的溢出,格外让人心动。 凌戈回身取锅铲,才发现她站那儿,“起来啦?吃早饭。” 许岛蜻依旧默不出声地站在门口,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她甚至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傻站着干嘛,拿碗出去吧。粥在桌上,菜脯煎蛋马上就好,没别的了。” 迟疑了一秒钟走进去,她本来是打算随便煮两个鸡蛋吃的。 凌戈早上六点二十就起床了,他做的是海鲜砂锅粥,食材全是从家里带来的。昨晚睡之前就把大米泡上了,今早起来洗了干贝和虾干,用猪油稍微煸一下,再放进砂锅和米一起小火熬煮。趁这个时间他去房间洗漱,又拿着哑铃稍微运动了一下,然后去厨房揭开锅盖,放进去一些猪肉沫和各种调料。其实过程很简单,全靠食材激发出的香味,冬天早晨能吃上一锅软烂热乎的粥,暖身又暖胃。 “好香。”许岛蜻吃到了灵魂冬菜,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早上起来饥肠辘辘,她觉得这锅粥比外面卖的味道还好,对凌戈的厨艺也大有改观,“这就是你们家祖传秘籍里的吗?” “这都小意思。”凌戈毫不脸红,“我就是随便做做,完全达不到秘籍里的水准。你尝尝这个菜脯煎蛋,我爸最喜欢的下粥菜。” 咸咸脆脆的萝卜头夹在蛋里,确实好吃,许岛蜻边吃边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平时最喜欢睡懒觉了,更不要说起床做这么一顿早饭 “就醒了呗。”凌戈看着她,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眼。 许岛蜻被看得发毛,“干嘛?” “没有,就觉得你今天这一身很好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外套,“谢谢,但我前天和昨天都是这么穿的。” “哦,我昨天忘说了,现在补起来。” 吃了两口,许岛蜻总觉得他今天不对劲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确实有点小事儿想跟你说。” 这语气,这神情,她放下勺子坐直身体,“你说吧。” “是这样,经过我最近的深思熟虑,决定给你涨点房租。” ...... 之前不让她搬走,该不会是在这儿等着吧。 好家伙,这是杀熟啊 第54章 新年 许岛蜻舌尖还残存着粥的鲜香,成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艰难地开口,“涨多少?” “不多,三百。”凌戈在她没开口前就解释道:“我现在晚上回来的时间不固定,打算以后都改成早起锻炼。但是一个人的早饭做起来有点麻烦,所以我决定连你的一起做了。” “所以这三百算是我的早餐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只包工作日的早饭,法定节假日我不想做就不做。” 许岛蜻在心里计算,除去周末一个月还有22天,平均下来每天早餐的钱大约是13.5。她自己在外面买了吃肯定花不了这么多,有时候包子豆浆几块钱就解决了。 “我可以选择不吃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凌戈靠在椅背上,宽容大度,“我也不能强迫你和我一起吃早饭吧,但房租还是得涨。” 她只能接受他定义的新自由,但仍然不死心地问道:“早餐品质怎么样?” “我的手艺你也尝到了。”他指了指桌子,“不会比这个差,至少能保证你每天的基本营养吧。” 要是天天这样,那她还是愿意的。 “行。” 十二月三十一日,对许岛蜻来说没有任何特别的一天。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不少拿着气球和玫瑰的女孩,来来往往的人群面孔上洋溢着些许欣喜。这时她才能感叹一句,时间真快,又过完了一年。 深圳从不下雪,这是她人生中过得第一个没有雪的冬天。 梁飞扬从西安给她寄了一袋子馒头和一瓶自制油辣子,南方的馒头大多是甜的,她总觉得少了面粉的香味和嚼劲。舅妈做的馒头又香又瓷实,自制的油辣子更和别人不一样,里面加了炸得酥脆的花生碎和牛肉粒,馒头和辣酱搭配起来,味道一绝。 许岛蜻回来拆了包裹就拿馒头出来蒸,然后坐在餐桌旁就酱吃,大半年没吃到这个熟悉的味道,她简直要热泪盈眶。 她正打算给梁飞扬发信息,表达自己有多想这一口,客厅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诶,你回来啦?” 今晚很多人都在外面跨年,她还以为凌戈肯定也要玩到很晚才回来。 他一进来就问她:“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你吃了吗?” “没有。”凌戈走到餐桌旁才看见桌上的馒头和酱,皱着眉头问她:“你晚上就吃这个?” “嗯,你吃吗?” “我才不吃。” 不吃就不吃,这么嫌弃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竟然还接着问她:“许岛蜻,你怎么这么懒?” “?” 蜻蜓飞行日记 第56节 “冰箱里有这么多菜,你怎么不做饭?”凌戈边说便打开冰箱,“牛肉、鸡蛋、白菜、番茄,你自己看看,哪一个不比馒头好?” 别人都在外面庆祝新年,而她上了一天班回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馒头蘸酱。这一幕看在凌戈眼里,他就觉得她可怜得要命。 许岛蜻这时也有点窝火,虽然她是懒得做饭,但他这什么语气啊,什么叫哪一个不比馒头好,她又没强迫他吃。“这馒头很好吃的。” 好吃个屁,馒头能有多好吃。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他压下心里的烦躁问她:“我做饭你吃吗?” “不吃。”许岛蜻手上的馒头只剩最后几口,“我吃饱了。” 最后凌戈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面条,呼呼啦啦地吃起来,也不和她说话。 许岛蜻感觉到他的低气压,还以为他是因为工作心情不好,想着自己大人有大量,主动和他搭话。 “你今晚不出去玩?” 他头也不抬,“玩什么玩?” “那,我等你吃完了洗碗。” “不用,洗你自己的就行。” 算了,她不想再理他,莫名其妙,从回来就开始发脾气。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晕乎乎地躺着,她昨晚睡得不好,打算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但刚过七点就被凌戈叫起来签新合同。他今早倒没有昨日的臭脸,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两份合同都是凌洲签过字的,只需要许岛蜻重填资料按手印。 凌戈看着她的身份证感叹道:“你这张照片好像一个冷漠无情的女杀手,而且是一剑封喉,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 许岛蜻本来正神色恹恹地抽纸想要擦手上的印泥,听闻此话在他手腕上划了鲜红的一杠,“我要真有这本事,那暗杀名单上第一个就是你。” “那我很荣幸哦。”凌戈不在意,“原来你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二月,要按这个,我还得叫你一声姐。” “不按这个,你也可以叫我姐。” “诶?你这人怎么总跟我反着来?” 许岛蜻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他昨晚先挑事儿,睡了一觉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哦--我懂了。”凌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原来你喜欢我叫你姐啊,姐,姐姐,蜻姐,许姐,许大姐,你喜欢哪一个?” 真皮干啊,听他在自己耳边犯贱,许岛蜻咬牙按了按太阳穴,转移话题。 “对了,你生日到底是哪天?” “姐,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 许岛蜻回房间洗了把脸,然后去厨房做早饭,今天是凌大厨休息的日子,她只能自己动手。刚从冰箱拿出馒头,凌戈就跟个魂儿一样无声地晃到她身后,悠悠地开口,“又是馒头!” 她真的不知道他和馒头有什么仇,谁知道他下一秒说道:“姐,我也要吃。” 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既为这声姐,也为馒头,刚刚不是还很嫌弃吗? “干嘛?舍不得?” 许岛蜻不跟他计较,“你吃几个?” “三个。” 她怕他吃不下,跟他解释这个馒头特别瓷实,“我还煮了鸡蛋和玉米。” “我吃得下。” 凌戈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要全部给她吃光! 十分钟后,“香,真香。” 凌戈学她把油辣子夹在馒头里,一大口咬下去,“还有多少个?够我们吃一个月吗?” “照你这么每天吃三个,肯定不够。”许岛蜻看他嘴巴都被辣红,“你吃不了辣,就少放点。” “谁说我吃不了?” 他额头上都冒汗了,还强撑着说自己能吃辣,许岛蜻笑着看他嘴硬。 今天太阳很好,许岛蜻吃完饭在阳台上坐着,她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什么都不做,当一个闲人。凌戈偏偏不让她如意,非要带着她搞大扫除。 “这不是很干净嘛。” “那都是表面的,你看这栏杆上多少灰。”凌戈伸手在阳台外的栏杆上一抹,手指果然变黑了。 “我不想动,明天吧。” “生命在于运动。” 许岛蜻反驳:“静止也属于运动状态。” “你少来,你就是需要多锻炼。”凌戈拉着她的手臂起来,“新年新气象,快点快点,晚上请你吃饭。” 先是各自的房间清洁,然后许岛蜻负责公共区域的擦地抹灰,把沙发套窗帘塞进洗衣机,门口的地毯在卫生间刷洗,凌戈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地板的边边角角。他自己则负责阳台和厨房,连厨房天花板上的污渍都擦干净了,花盆也抱去卫生间洗了一遍。 一通彻底的打扫下来,竟然到了中午,两个人都累得不行,许岛蜻靠着沙发起不来。 凌戈明显也累了,但他还在坚持,“不行,鞋底还没擦,到时候地板白擦了。” “我不穿了。”她两腿一抖,把拖鞋甩在地上,“你别叫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凌戈把她的拖鞋捡起来,拿去卫生间刷干净,又放回她脚下,“行了,穿着吧。” 许岛蜻觉得他对卫生的要求比她妈还严苛,“你在家也这样吗?” “有时候吧,清洁阿姨不来,我就自己打扫二楼,当锻炼了。大学的时候我一直负责整个宿舍的卫生。” 她竖起个大拇指夸他,“你很棒,又会做饭又会做家务,非常适合当...” 凌戈迫不及待地抢话,“适合当什么?” “当住家保姆,我室友之前看一电视剧,好像就是讲男保姆的。” “?” 离谱,他以为她会说贤内助,结果竟然是男保姆。 “你知道现在做家政人员的待遇有多好吗?据统计,已经超过大学生的平均工资,好多年轻人都在竞争,还要持证上岗呢。”许岛蜻的语气带着一点羡慕,“在深圳包吃包住真的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 包吃包住,很好。 凌戈点了外卖,吃完之后许岛蜻就要回房间睡觉。 “晚上请你吃饭啊。” “啊,真请啊。”她还以为他之前说请吃饭是开玩笑,打扫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瞬间不好意思了,“不用了。” “用的,新年第一天,别在家里闷着,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凌戈一脸神秘,“绝对有惊喜,说好了,六点出门。”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进了房间。 睡之前许岛蜻拿着手机翻了翻朋友圈,新的一年,大地回春,大家的感情似乎都有不小的变化,她一一点赞。 张小雨和同事谈恋爱了,配文新的一年,多多指教。 杨婷婷发了一组晚餐图,昏暗的西餐厅,精美的菜肴,桌上光影交错的高脚杯和刀叉,配文新的一年,还要和你一起吃饭。 龚欣发了自己和男朋友的美美合照,配文脱单成功。许岛蜻本来点了个赞刷走了,过了两秒又返回看,才发现那个男生竟然是上次一次打羽毛球的谭齐。难怪那天凌戈说她是个电灯泡,把她拎走了。 最最最让她惊讶的是,连凌洲也发了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阳光下的影子图。但重点在那是两个影子依偎着,明显一男一女的体型。 她在知道凌戈就是凌淮之后,才反应过来凌律师就是他从小到大嘴里说的那个哥哥。 爱装酷、小时候身体不好、讨厌女生、更被妈妈偏爱的那个人。 总之这很不像凌律师会发的东西,龚欣在下边留言表示震惊,许岛蜻也难得好奇。 准备放下手机时,她下拉刷新了一次,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凌戈的最新动态。 【新的一年,时刻准备着向家政行业进军。】 配图是擦得锃亮的地板,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厨台,晾在阳台的窗帘沙发套。 在一众公开恋情的朋友圈里,他发的内容显得特别好笑,许岛蜻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 这种感觉很像大家是一个班里的同学,下课了都喜欢去操场角落玩儿。别人是在阴影里偷摸着早恋,而他则在旮旯里玩泥巴挖虫子。 第55章 世纪面基 许岛蜻站在东北饺子馆门口,百感交集。 她上次就是在这里请凌戈吃饭,现在他又请回来了。 “站着干嘛,进去啊。” “哦。”她在心里叹气,怎么不早说在小区门口吃啊。 倒不是嫌弃这个地方,只是他之前偏偏说什么有惊喜的话,让她出门之前犹豫再三,还是脱下了那件臃肿的棉袄,换了件黑色呢子大衣。 凌戈显然已经是店里的熟客,他们刚走进去,老板就磕着瓜子儿往这边招呼。 “最近嘎哈腻?好长时间没瞅着你了。” “有点忙,哥,我看你发朋友圈说过几天要搬店?” “嗯呐,搬到那最头上去。”老板给他们拿来菜单,“自己点啊,那个酸菜馅儿饺子没了。” 许岛蜻不想吃饺子,“我想吃上次你啃的那个骨头。” 凌戈想了会儿上次两人来吃饭的时候,“哦,大酱骨,是不是上次看我吃的时候就馋了?” “嗯。”看他啃得特别香,她也有点想吃,但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那么熟,她根本不好意思说。“你很喜欢吃东北菜吗?” “还可以,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室友是沈阳人,每次聚餐他都要吃学校门口的东北菜馆,后来我们整个宿舍都喜欢上了。你吃过东北铁锅炖吗?一个大铁锅炖小鸡炖鹅炖排骨什么的,端到桌上的灶台当场炖,锅边上还贴现做的玉米饼。” “没有。”许岛蜻看他似乎很怀念,“深圳没有吗?” “吃了两家,但都差点味道,没有柴火炖出来的香。我们学校门口那家只要是饭点儿去都得排队,就没人不喜欢吃。”凌戈把菜单还给老板,扯了张纸擦干净桌子,“我以前还想着,万一你来北京找我,我就带你去那家吃,肯定能征服你的味觉。” 许岛蜻心里一跳,低着眉眼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水。“有这么好吃吗?我吃过锅包肉,太甜了我不喜欢吃。” “那你肯定是吃到不正宗的了,正宗的锅包肉都是酸甜口。” 还没上菜前,老板端着一盘瓜子儿到他们面前,“尝尝,自己炒的。” 蜻蜓飞行日记 第57节 凌戈伸手抓了一把,才磕一颗就夸道:“很香。” 见许岛蜻没拿,老板热情地把盘子端到她面前,“姑娘,你也尝尝呗,真的好吃。” 她不想吃也不想拿,炒瓜子吃完一手灰。许岛蜻可以毫不犹豫拒绝别人的无理要求,却很难拒绝出于好意的陌生人,尤其对方还是个东北老大哥。 盛情难却,她正准备伸手,凌戈就抓了一把,然后把盘子递回去。“哥,我给她剥。” “瓜子儿就是要自己嗑才有味儿嘛。” 他笑了笑,转而问起店铺搬迁的事情,两人就房子租金唠起嗑来。主要是老板一口东北话跟讲二人转似的抱怨,凌戈边低头剥瓜子皮,边听着应和两句。 许岛蜻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指尖灵活翻飞,把饱满的瓜子仁一个个剥出来放在纸上,很快就剥地干干净净,推到她面前。 许岛蜻看了眼老板,慢悠悠地捡起一颗吃进嘴里。 老板大概不理解,没忍住又提醒了一遍:“诶呀,瓜子儿还是要自己嗑才得劲儿。” 他一走,许岛蜻就放下手,“不是很想吃。” 凌戈一口全倒进嘴里,含含糊糊说道:“我自己吃吧,别菜还没上来,就给你胃填饱了。” 如他所说,上菜之后,许岛蜻啃完一个酱骨,吃了一小碗米饭和几筷子菜,就吃不下了。 “我吃饱了。” 凌戈叹气,这点饭量怎么跟个小鸟似的。他点了四个菜,除了酱骨头,基本每个盘子都是他吃空的一角。 许岛蜻觉得今天这顿已经算吃得不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大学的时候关涵每次和她出去吃饭都不敢点菜,两个人只能自己吃自己的。 她提议:“打包吧,明天在家里吃。” “算了吧,今天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许岛蜻看着桌上大半盘子的菜,坚持要打包,“还有这么多,这都够咱们明天吃一顿了。” 凌戈看她那么一脸惋惜,只能说好。 他们提着袋子出来,外面已经黑透了,凌戈在路边拦了个车,许岛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进去。 “干嘛?不是回家吗?” “说了要带你出去玩儿。” “去哪儿?” “别管了,跟着我走就行,总不能把你卖了。” 开出这个区,许岛蜻就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来深圳这么久,她几乎只在一块地方活动。车子绕了半个城,停在夜生活格外繁华的一条街,凌戈带着她来到一家店门口。 看着门口的安检,以及走进去的穿着时髦热辣的女孩儿,她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不想打包。 许岛蜻不懂club、pub、bar、livehouse之间的区别,所有这种晚上开门、主要业务为喝酒娱乐且光线不充足的店,在她心里统称为夜店。她有点不太想进去,感觉进去后就要开始甩头发疯狂摇摆,否则会显得格格不入。 店里不准带食物,凌戈同门口的人交涉了几句,把袋子暂存在那里。他们进去后,服务小哥摸到还热着的打包盒啧啧称叹,这年头带着女孩出来泡吧,还提着剩菜的人不多见。 凌戈带着她进去后,许岛蜻才发现里面空间很大,但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九点钟才会正式开场,这会儿所有人基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玩游戏,舞台上有个男吉他手哼着轻柔的情歌营造氛围,背后的led屏上显示着开场的倒计时。 他们穿过散台区,走向最右边的卡座,凌戈伸手挥了挥。 许岛蜻看过去,似乎是在和坐在那边的人打招呼,“你还约了朋友?” “嗯,等下介绍你认识。” 她有些郁闷,本来第一次来这儿就有些拘束,还要和陌生人坐一桌,他约了朋友至少应该提前告诉她一声吧。 凌戈察觉到她的心思,挑了挑眉笑道:“这人你认识。” 她认识?她怎么会认识他的朋友? 还没想明白,凌戈已经把她带过去,那里坐着一个她根本没见过的男生。 “哟!来了。”那个男生看他们过来,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两人身上流转。 “这是侯兆宇。”凌戈替两人互相介绍:“这是我朋友,许,岛,蜻。” 许岛蜻露出一个标准的寒暄笑容,和他打招呼,“你好。” 她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许是凌戈记错了。 “你好,你好。”侯兆宇起身往里坐,“诶唷,水哥没说要带个美女过来啊。” “水哥?”许岛蜻疑惑地看向凌戈,但他只是笑着不说话。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一直这么叫他。”侯兆宇和她解释,“美女,诶我就叫你美女吧,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记不住别人名字,你别介意啊。” 等等,他的朋友,叫他水哥,她也认识。 许岛蜻心里有了答案,但仍然不敢确定,试探地向凌戈求证,“我猜得对吗?” 他鼓励她,“说说看。” “猴师兄?” “恭喜你,猜对了。” 侯兆宇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听许岛蜻叫出他的外号,“美女,你听说过我?” “嗯,我听说你很久了。”许岛蜻看着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你别叫我美女,我叫许岛蜻,你可以叫我蜻蜓。” “哦,蜻蜓,这个名字好记。”侯兆宇叫服务员拿了菜单递给她,“蜻蜓,看看你想喝点什么?” “我没来过这种店,你能介绍一下吗?” 水哥带来的人怎么让他来招待呢,还是个美女,这算啥事儿? “主要是你们女生喝的那些吧,我也没喝过,我一般就是啤酒。”以侯兆宇对凌戈的了解,能带出来的那肯定不一般,多年的默契让他自觉担负起任务,“诶,其实我们一般也很少来,水哥以前更没带过女孩儿出来,蜻蜓,你是头一个。” “真的吗?” “真的,你别不信。”侯兆宇自以为在给兄弟疯狂上分,“你别看他这人平时没个正形,感情方面其实很保守很单纯,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你信我。” 凌戈和许岛蜻对视一眼,憋不住笑了,他阻止道:“行了,可以了,有点儿过了。” “哪儿过了,我这不是跟蜻蜓实话实说嘛。”侯兆宇看他俩那样,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蜻蜓?我靠,这名字有点儿熟啊。” “等等,不是吧?” 他好多年没登的游戏账号里至今还有小蜻蜓这个好友,最后一次从凌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好像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说自己和蜻蜓一起报了北京的大学,后来就再也没说过了,问就是没有联系。 “我靠,我靠,不是吧?水哥?”凌戈不理他,他又看许岛蜻,来来回回地打量,“蜻蜓?小蜻蜓?” 许岛蜻早已乐不可支,“终于见面了,猴师兄。” “我靠,你们真的...真的牛逼。”侯兆宇一时之间竟难以组织语言,拿起酒杯一口干完,缓了会儿才敢信,“今天栏目组采访了一个天天往楼下丢钱的七十岁大爷,都没你这事儿让我震惊。” “啊?”轮到凌戈和许岛蜻同款震惊,“天天丢钱?” “怎么?你们是不是还想问地址?” 猴师兄真人和许岛蜻脑海里的形象很相似,活力四射又缺根弦的大男孩儿性格,甚至现在说话的语气都和以前打游戏的时候一个感觉。 “温虹羽呢?” “去卫生间了。”侯兆宇站起来,“我去找找他,十多分钟了,不会走丢了吧。” 凌戈在座位上陪许岛蜻看菜单,他们就一些有趣的酒名讨论起来。 “长岛冰茶,这个名字好听,我喝这个吧。” “它名字听起来像饮料,但其实酒精度数不低。” “这个呢?玛格丽特,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妹妹,那个玛格丽特公主吗?” “我也不知道。” 许岛蜻一旦有了疑问就想知道答案,他们当场拿手机开始搜,“哦,跟她没关系,据说是调酒师故去的女友叫这个名字。” 最后在凌戈的建议下,她从酒精度数比较低的金汤力开始尝试。 “对了,我跟你说....” “蜻蜓,你真的是蜻蜓?”一个带着黑框眼镜,长相精致秀气的男生跳到许岛蜻面前,“你知道我是谁不?” 怎么又来一个,她迷茫地看向凌戈,和男孩儿身后一脸看好戏的猴师兄。 “咱们以前经常一起打游戏的。” “呃...” 这次她真的猜不出来。 “我诶,我,疯狂的杀猪刀。”他有点失望,“你怎么记得猴师兄,不记得我啊?” 疯狂的杀猪刀? 这么有冲击力的名字她怎么会忘,初中的时候他们四个经常一起打游戏。 但是! 那不是猴师兄游戏里的女朋友吗? 她能猜到就有鬼了。 第56章 温虹羽,多温柔多浪漫的名字。 为什么想不开给自己取那样的网名,人难道是越不缺什么越不在乎什么? “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why。” 猴师兄大为不解,“你什么时候还有英文名了?” “刚取的,温虹羽,w,h,y,怎么样?叫起来很顺口吧?” 从杀猪刀到why,他是有点取名天赋的,但许岛蜻不太能叫出口。想象一下在人多的地方,你不停地whywhywhy,很难不被别人当成十万个为什么。 但朋友相聚总是愉快的。 “来来来干了,为庆祝咱们公会的核心人员在新年的第一天正式会晤。” 许岛蜻拿掉杯子里的吸管,将那杯金汤力一饮而尽。 蜻蜓飞行日记 第58节 凌戈目瞪口呆,“你怎么喝完了?” “不是说干了吗?” 如此的豪气又朴实,令他好笑,“我们这是啤酒当然可以干,你那个不行。” 她舔了舔嘴唇,没想到第一次喝这种酒就喜欢上了,“那我能不能再点一杯?” “不行。” “点,随便点。”猴师兄大手一挥,叫服务员过来,“蜻蜓,今晚想喝多少喝多少,我请客。” “不行,她胃不好。”凌戈手挡在点单机上,阻止许岛蜻,“你忘了自己刚吃完药,不怕胃痛啦?” 距离上次犯病时间不长,她还清楚记得那种剧疼,“好吧,我不喝了。” 接下来的聊天过程中,每次服务员端着酒杯从他们桌经过,她都忍不住看一眼。 凌戈注意到她眼巴巴的样子,先败下阵来,算了,难得她有口腹之欲。 “我点一杯,你喝一口。” 许岛蜻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 “只准喝一口啊。” “我保证。”她竖起两根手指头,“只喝一口。” 猴师兄看在眼里,在心里啧啧称叹,这两人一推一拉的,哪儿像普通朋友。 水哥惦记多年,现在才算是有点实质进展了。 “嗨。” 四人齐齐转头,一个紫头发的女孩儿提着瓶酒来到他们桌前,和凌戈打招呼,“又见面啦?还记得我吗?” “记得。” 她看了看其他三人,许岛蜻就坐在温虹羽和凌戈中间,她拿不准把握,试探地问道:“这都是你朋友啊?” 言下之意,坐在旁边的不是你女朋友吧。 “嗯。”凌戈面对三人的疑问解释道:“上次和我哥出来玩的时候见过。” “哈喽,大家好,我叫苗苗。”她很自来熟地和大家打完招呼,又和凌戈说:“上次你帮了我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那次之后,她本来是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但她跟fia并不直接认识,请朋友问了问没有回音,后来也就作罢。 “不用了,小事而已。” 换成任何一个女生被骚扰,以他的性格,都不会坐视不理。 “既然这样,那我这次又有个小忙需要你帮我。”苗苗指了指左前方的卡座,一群男男女女正翘头盯着这边,“我玩游戏输了,他们要我和这桌的人亲一下,我只认识你。” 许岛蜻心里咯噔一下,天呐,果然这才是这种店会发生的事情。她努力绷着脸,希望自己看起来不要像很没见过世面一样。 猴师兄问苗苗:“亲哪里?” 她笑了,还能亲哪里?不亲嘴有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给了个含蓄的回答,“接吻。” 这女的摆明冲水哥来的,水哥的爱情刚有点起色,可不能让她搅黄了。 “接吻是吧?”猴师兄喝了口酒,决定豁出去,“好,我来。” 兄弟的幸福,他来守护。 许岛蜻眼神在猴师兄和凌戈身上来回地转,本以为场面到这里已经很刺激了,没想到接着温虹羽也加入了。 他气势汹汹地开口:“我来,我帮你。” 事情的发展让苗苗出乎意料,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感觉这几个人要为她反目成仇了。 许岛蜻更是愣住,她茫然地看着他们。不是,他俩怎么都这么义不容辞,显得她很不够义气。她今天要是不站出来,估计凌戈回头又能用这件事念上不久,说什么她对他的友情平淡如水。 想到这儿,她心一横,底气不足地开口,“我,我来?” “啧,”凌戈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凑什么热闹?” 他把刚上的酒移到自己面前,意思是你别想喝了。 她立刻抿了抿嘴,表示自己闭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酒杯又挪到自己面前。 以苗苗的经验,很容易看出他们之间的这点儿端倪,“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许岛蜻赶紧否认,她看了眼凌戈回答道,“我是他姐。” “你够了啊,许岛蜻。” 她撇了撇嘴,不是他自己今天一直叫她姐吗? 哦--这一下子苗苗算是看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知。她撇了撇嘴,突然有点儿看不上凌戈了,最不喜欢大男人磨磨唧唧绕圈子,就不能像自己一样爽快点嘛。 凌戈看她手里拿过来的酒,猜到应该是惩罚用的,“你没成功要喝多少?” 苗苗把瓶子举起来晃了晃,“就这一瓶。” 这可不是什么喝着玩儿的饮料啤酒,实打实的酒精,一般酒量的人喝完这一瓶能醉晕过去。 “行,”凌戈把酒拿过来,“我们替你分了。” “对对对,我们帮你喝。”自己的清白得以保全,猴师兄显然松了口气,温虹羽已经抬手叫服务员再拿几个杯子。 “别麻烦了,浪费一瓶酒干什么。”苗苗阻止了他们,“简单点吧。” 怎么简单?四人都很疑惑,等着她说。 但苗苗没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站得离他们特别近。 许岛蜻心想,她该不会直接上嘴吧。 凌戈明显也是这么想的,整个人立马处于一副防御状态,往后靠在沙发上盯着她。 苗苗嗤地一下笑了,然后在众人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许岛蜻的面前。 “啵”地一声,凌戈站起来时,已经晚了。 许岛蜻更是脑袋嗡嗡的,感觉嘴巴刚被一个润润黏黏的东西碰了一下,鼻尖还停留着一股浓香,为什么是她? 凌戈脸垮下来,难得对女生没有好脸色,语气也很冲,“你是不是有病?” 苗苗不理他,反而问起旁边还在一脸懵的许岛蜻,“哇,这该不会是你初吻吧?” 她摇头,那倒不是。 苗苗竟然觉得有点可惜,但无所谓了,她拿着酒潇洒地离开。虽然没搞到男人,但亲了个大美女,这波她也不算亏了。 她过来之前特意补涂了一只艳丽的口红,刚亲的位置不正,所以在许岛蜻的嘴角留下了一处显眼的红痕。 凌戈看着刺眼,给她递纸,“左边,下面点儿。” 许岛蜻默默地沾水擦了两遍,她第一次被女生亲,感觉怪怪的。 猴师兄眼睛咕噜转,水哥跟蜻蜓现在肯定还没到那一步,她的初吻肯定是和初恋,难怪他听到初吻两个字脸都黑了。 温虹羽倒是很兴奋,对许岛蜻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快讲讲。” “呃...”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恰好这时全场灯光突然熄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接着听到滴滴答答的秒针走动,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机械男声开始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舞台的灯光亮起,乐队出场,众人欢呼。 温虹羽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站起身来,“走走走,我带你去玩儿。” 许岛蜻下意识看向凌戈,后者点头,“去吧。” 她才站起来,和温虹羽一起出去,路上后知后觉反映过来,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他的许可才能去。 散台区已经完全随着乐队的节奏嗨起来,温虹羽一路拉着她挤到舞台跟前。开始许岛蜻还很不自在,后来他抓着她的手腕一起挥舞荧光棒,在她旁边毫无包袱地扯着嗓子吼,唱到几首熟悉的歌后,她终于不那么别扭。她至今没有去过演唱会,这里就像一场小型演唱会,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陷入其中。 总有一些歌,是每个人青春的乐章,它会带着你们回到不同的过去。唱到副歌部分,全场大合唱,许岛蜻也在人群中轻轻跟随,她左手跟温虹羽一起挥舞着荧光棒,右手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拉着,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一轮高潮结束,她打算回座位上喝口水,这会儿店里混乱得很,到处都是流动聚集的人。许岛蜻刚从散台那边出来,就被一个端着酒杯过来的男生撞到,半杯酒都倒在她的衣服下摆。 “不好意思啊,美女。” 她摆了摆手,脱下自己的外套,还好里面气温很高。 “要去卫生间吗?我帮你拿着吧。” “不用了。”许岛蜻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麻烦让一下。” “怎么了?”凌戈早在她挤出人群的时候就往这边走,听到陌生男子拿着空酒杯在道歉,“酒撒衣服上了?” “嗯,卫生间在哪边?” “我带你去。” 凌戈在前面带路,走了两步回头才发现许岛蜻走得很慢,且微眯着眼睛看向地面。 “看不清?” “嗯,没戴眼镜。”她晚上出门的时候以为吃个饭就回来了,“前面是不是有台阶?” 这会儿店里不仅昏暗还总有闪来闪去的光束,对散光严重的人来说会格外阻挠视线,总感觉脚下的路不实,造成有阶梯的错觉。 凌戈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 淡定,不要大惊小怪。拉手而已,在这种环境下很正常,刚刚温虹羽也是拉着她走过来的。 许岛蜻开展了一秒钟激烈的心理活动,然后若无其事地握住他的手,“谢谢。” 两个人牵着手一前一后,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凌戈走在前面替她挡住很多人,每次有人从某个地方蹿出来时,他的手就会条件反射般紧握一下,许岛蜻的心就会咯噔一下。 她不再关心脚下的路,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其实刚刚温虹羽是抓的她手腕,跟牵手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蜻蜓飞行日记 第59节 男人的手跟女人真的区别明显,他的手掌很干又很烫,握着的时候明显带着男性的厚实感。 他看起来好淡定,应该不是第一次和女生牵手吧。 肯定不是,他大学的时候肯定谈过恋爱吧,下次问问好了。 许岛蜻脑海里的想法就像毛线球一样滚的很远,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去看他们交叠的那双手。 长大了跟小时候是不一样的,天天见面和天天打电话更不一样。 她不是白痴,今晚有那么两次隐隐察觉到不同以往的奇怪,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但总感觉他们两个人又是不一样的,被另一层氛围罩着。不止是朋友间的熟悉,更准确的形容是亲密。 对,亲密,许岛蜻脑子里冒出这个词。他们今天有好几次很亲密的时候,说话也好,行为也好,比如此刻牵手。 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让她有点不习惯,却并不反感,反而从心底里偷偷享受这个时刻。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他有没有在想些别的? 许岛蜻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就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凌戈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就像真的只是帮忙带路而已。 “要我陪你进去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 这里的洗手间不分男女,跟外面一样昏暗,只有隔间里的顶上有个小灯,好像生怕大家看清彼此的脸。 许岛蜻站在洗手池边,打湿几张手纸,先是擦大腿上撒到的黏乎乎的酒,但越擦越湿,衣服的下摆更不用说。她心烦意乱地丢掉纸团,惹来旁边补口红的女孩的一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扭头看了看门口,不知道凌戈走了没有。 本来出门前随手扎的头发这会儿更加松散,许岛蜻取下皮筋对着镜子重新扎好,又把刚沾过冷水的手贴在发烫的两颊上降温。 她对着昏暗的镜子打量自己的脸,试图抽离出本人的身体,以更客观的角度审视。 “用不用?”旁边的女生突然把手里的口红递过来,她见许岛蜻脸上一点妆容的痕迹都没有,又补充道:“要不要我帮你?” 许岛蜻犹豫了两秒,“能不能看起来别太明显?” 第57章 许岛蜻磨蹭了几分钟才出去,凌戈正抱手靠在外面的墙上。 “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她并不是完全没想到他还在等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要假装这么不经意地一说。 “我走了,谁给你引路。”他一眼就看到她大腿上的一片水渍,担心湿裤子穿在身上不舒服,便问她要不要回去。 许岛蜻看了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但在这里是正嗨的时候,门口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进来,她担心现在走会有些扫兴。 “你想回去吗?” “回吧。”她这么一问,凌戈便懂了,“进去跟他们说一声。” 他非常随意地伸出一只手,许岛蜻非常顺手地牵上去。两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 但凌戈只要稍微回一回头,就会发现彼此的脸上,表情远不如动作这般从容。 回去的路感觉格外短,没走几步就要到了,许岛蜻又觉得,其实再待会儿也不错。 侯兆宇远远地就看见他俩牵着手回来,但凌戈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不许调侃不许起哄。“你们玩儿,我们先走了。” “我也该走了,明天上午还要去电视台开会。”侯兆宇拿着温虹羽的外套站起来,“我去叫他。” 凌戈和许岛蜻先出去,取了寄存的打包盒,站在门口等他们。 “猴师兄和温虹羽是一起合租吗?” 聊天的时候,许岛蜻听到他们提了一嘴家里的冰箱怎么了。 “嗯,他们大学在一个学校,大四实习的时候就搬出来住了。” “这么巧啊。” “什么这么巧?”温虹羽走过来,一副明显玩上头的状态,满脸通红,看起来全身都散发着热气。 “凌戈说你和猴师兄是大学校友。” “是啊,我们不仅是校友,还是一个系的,现在还是室友。”他骚气地冲许岛蜻眨了眨眼,“这不是巧合,这叫缘分。” “那你们确实挺有缘分的。” “你也一样啊,你和凌戈,”温虹羽看了眼凌戈,后者瞥了他一眼,暗示他闭嘴。“和我们,咱们这么多年后还能遇到都是缘分,对吧,大师兄?” “啊对对,这个、相逢即是缘。”侯兆宇转移话题,“你们这提的是什么?” “晚上没吃完的菜。” “啧啧啧,说你们勤俭持家吧,两个人点这么多菜,说浪费呢,你们还知道打包。” 凌戈解释道:“没点几个菜,主要是东北菜量大,她又跟个小鸟似的,就吃了几口,光我一个人在吃。” “我就说怎么闻着这味道有点熟悉呢,是茄子吧?”侯兆宇吸了吸鼻子,转头跟许岛蜻吐槽:“大学的时候我去北京找他玩了两次,两次都带我去吃了学校门口的东北菜。” 许岛蜻问他:“所以那家东北菜好吃吗?” “味道确实还行。” “看吧,我没骗你。”凌戈冲许岛蜻得意地挑了挑眉,再次说了与之前一样的话,“你要是来北京找我玩儿,我也会带你去。” 温虹羽插话:“就是啊,你说说你,大学怎么不跟我们联系了,不然我们几个早就见面了。” “现在也不晚啊。”许岛蜻蒙混过去,“诶,车来了。” 他俩住得远一些,所以先走。凌戈进了副驾驶,许岛蜻坐在后面,她降下一半车窗,让凉风灌进来。 “不冷吗?” “还好。” 猛烈的喧嚣和欢喜过后的宁静,会让人突然感受到巨大的空虚,变得怅然若失。 她看着凌戈的手肘搭在窗沿,突然问道,“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水果?” “水果?”他想了下,“每年平安夜确实收到了苹果。” “除了苹果呢?没有别的吗?柿子枣子之类的。” “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许岛蜻想到前两年,慢吞吞地说起来,“我听人说送柿子和枣子很吉利,代表事事如意。” 凌戈微微扭头,从右边狭窄的缝隙里看过来,“怎么?谁给你送了?” 看着他若隐若现的高挺鼻梁,许岛蜻突然想起来了。 对啊,他当然收不到,因为那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 凌戈直到下车还在思考这件事,能让她这么记忆深刻想必一定是很特别的人送的,说不定就是她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或许正是因为苗苗先前那个吻让她想起那个人。 等电梯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和大学时候的那个男朋友为什么分手?” 男朋友?她大学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哪里来的男朋友。但许岛蜻疑惑了一秒便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先前她说不是初吻,所以他误会了。但关于初吻这件事,她根本不愿意回忆,甚至不想承认,她在想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她短暂的沉默落在凌戈眼里,就是对上一段恋爱难以忘怀。他有点心酸,假装不在意地问出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也太狠心了,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不联系你就真不联系了,谈恋爱也不告诉我。亏我还经常想起你,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吗?那么多年的互相陪伴,她真的可以忘了,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到能平静地接受成为过客的朋友吗? 她避重就轻,“当初明明是你先说的别联系了。” “但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我不说,你肯定也会说的。” 他后来很多次为自己的一时嘴硬懊悔,可当时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无论如何都不会说为了和她去北京做了多少努力,有过多少期待。 “我是问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他想知道答案,这对他很重要。 许岛蜻心里有些恼火,为什么非要执着这个问题呢。她紧张地连头都不敢偏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却轻描淡写地答道:“我很忙啊,没空想其他的。” “哦。” 凌戈显而易见的失望,忙到没时间想起他,却有时间谈恋爱。 她说的是真话,大学前两年她常常辗转于学校、医院和出租房,不必要的公共课通通翘掉,不参加学校任何社团和班级活动。一下课就走了,班里很多人的脸和名字都不记得,在同学眼里她更是难以接近的存在。后来妈妈去世后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毕业事宜。整个大学四年就像开了加速器一样,进度条被拉到结尾。 可是怎么会没有想过他呢? 当然想过。 在无数次孤身一人背着包匆忙赶路的间隙,看到身边三五成群的大学生一起逛街的时候。在深夜只剩病人压抑痛苦□□的病房里,她躺在那张又冷又硬的陪护床上失眠的时候。在凌晨寂静的寝室,她独自迷茫地看着笔记本在黑暗里发出幽蓝冷光的时候,在新闻里看到北京下了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她都会想到他。 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按照他以前说的计划去北京的那些地方玩。也正是因为这些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已经很幸运了。 她甚至去过他的学校,或许就曾经路过他想带她去吃的那家东北菜馆。 梁春玉在某天的化疗结束后,突然呕吐不止,陷入昏迷。许岛蜻等在急救室门外,全身发冷,护士出来让她签病重通知单,她手抖得拿不住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得歪七扭八。签完字后,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坐在地上,任旁人怎么拉都起不来。 那天晚上梁春玉虽然成功地被推出抢救室,但之后的一段时间病情急速恶化,除了看着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许岛蜻什么都做不了。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会愿意去试一试,哪怕是平日里觉得荒谬无比。 许岛蜻在打热水的时候,听见别人提起北京有一个非常灵验的祈福寺庙,可以求平安符,要是能请到头香就更好了。她立刻打开手机查询到北京的航班,刚好今晚零点还有机票,她以自己不太舒服和第二天有早课的理由,拜托大姨替她在医院守一晚上,自己则回出租屋拿了证件去机场。 下飞机的时候才凌晨一点,她就在机场里的长椅上坐着,一直到清晨五点才打车去了寺院门口。说是寺院,其实就在市中心一处不大的地儿,现在已成为一所供人参观的文物古迹,周围全是胡同人家。 北京最近正式入秋,一早一晚的温度比西安还要低,许岛蜻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在胡同里坐着,远远盯着那座耸立的白塔。 晨光熹微,卖早餐的小贩推着车出门了,车轱辘在巷子里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晨练、买菜、上班,彼此带着一口京腔调侃地打招呼,休憩一夜的胡同终于有了烟火气。 有老太太经过许岛蜻身边,留神瞧了一眼,看着她和自己的孙女儿差不多大,但脸色憔悴,嘴唇枯白,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姑娘,你是在这儿等寺院开门?” 她困倦地点头。 “那你今儿可等不着了,周一不开门,你明天再来吧。” “不开门?”许岛蜻茫然,她没来过这些地方,不知道寺院还有闭馆一说,又来的太匆忙,没有提前在网上看看。 她一脸颓丧,很明显不是来游玩参观的,那老太太便问她:“是不是有家里人不便利,你专门上这儿来祈福的?” “嗯。”她熬了一整夜,声音嘶哑,“我听人说这里可以求平安符,烧头香。” “嗨,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寺院早不允许有明火,更没有烧头香这一说。”但她活了大半辈子,哪儿会不清楚,若不是走投无路,一个年轻人怎么会信这些。“你要想祈福,上西山的大觉寺去看看,那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千年古刹,求平安很灵验的,你现在去正好能赶上看那棵银杏落叶。” 蜻蜓飞行日记 第60节 说完又给她指路到最近的地铁站,“心诚则灵,你有这番孝心,菩萨一定会听见的。” 许岛蜻向她道谢,立即起身改道去大觉寺。下了地铁后坐公交,再步行十几分钟,一路周转,到山脚下时也才十点,这会儿来的人还不算太多。 古老静谧的寺院,秋季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郁郁深山古柏参天,千年银杏、灵泉泉水、玉兰飘香,就连殿前的一块牌匾、石碑都在岁月长河中有着一段沉淀的历史。 然而许岛蜻此刻无心看风景,直奔供奉佛像的宝殿,她什么都不懂,只记着那句心诚则灵。于是安安静静地在每一尊菩萨像前都虔心跪拜,默默祈求,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跪足了整整一个小时。 最后拖着麻木沉重的双腿,来到殿后的院子,这里有一座被松柏环绕的塔。老太太告诉她,一定要带着心愿绕白塔转七圈。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佛听世,许岛蜻驻足在那棵千年银杏前时,接到她妈妈的电话。梁春玉说自己今天好多了,让她下午别着急过来,多休息会儿。 许岛蜻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她妈说话如此有气力,挂了电话后没忍住落了泪。游客渐渐多了,周围赏景拍照的人不少,她假装蹲下来捡落在地上的银杏叶,胡乱擦拭了眼角的泪痕。 出山门的时候,遇到不少摆摊的农家,有人吆喝道:“姑娘,买点水果,自家种的。” 她头也不回地摆手拒绝。 “这些可都是长在寺院附近的,带着福气呢。”那人就是靠这套说辞,卖给来这儿祈福的人,“买几个柿子,事事如意,多吉利啊。” 许岛蜻看着红澄澄熟透的柿子,突然动了心。 “这枣儿也不错,你尝尝,又脆又甜。”小贩加紧推销自己的农产品,“枣儿寓意可好了,图的就是一个早,什么心愿都要赶早实现。” 最后许岛蜻左手柿子右手枣,提着两袋下山。她刚走出山门,有人叫住她。 “同学,等一下。” 她回头,见到三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叫住她的那个人脖子上挂着摄影机。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拍银杏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他拿着照片给她看,“不过这几张照片挺好看的,你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不用了,麻烦你删了吧。” 本来是一个搭讪的由头,但那男生没想到她这么果断,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旁边的人赶紧接话:“删了太可惜了,同学,你不是专业摄影的肯定不知道,拍好一张照片其实很不容易的,也得看机缘,我们今天就是专门出来找素材的。” “哦,那就留着吧,随便你们。” 她说完就走,那几个人也正好下山,跟在她后边。 “同学,你也是大学生吧,你哪个学校的?”见她不说话,他们主动介绍道:“我们是贸大的。” 许岛蜻的步子突然慢下来,“贸大?” “对啊。” “今天周一,你们不上课吗?” “我们今天没课,专门出来采风。”那几个人见终于搭上话了,话匣子打开,“本来我们之前就想来的,但是前段时间人太多了,不方便取景,所以特意错过国庆和重阳来的。” 他们知道她不在北京上大学,又见她对贸大很感兴趣,以为她是没有考进这里,于是不知不觉讲了很多关于学校的信息。 许岛蜻听得很认真,还分冬枣给他们吃,到山下的时候原本应该各分两路,她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你们刚才说要拼车回学校,我可以一起吗?” 现在才刚刚十二点,她返程的机票还没买。 “可以啊,我们还可以带你去学校里逛逛。” 坐在车上,她紧紧地捏着手机,当初是凌淮先说别联系了,在她换号码以前的一年里,他也真的没有联系过自己。现在她找过去,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或者他现在对她这个人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耐心。 可是她真的还挺想见他的,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现在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她就想见一见这个人,和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从他那里得到安慰、鼓励和无限的勇气。 一直到车停在校门口,许岛蜻还没有想好,她很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 直到走进学校,一群一群的学生从她身边路过,她才下定决心。 就自私一次吧,如果他有一点点不想要见面的意思,那她就离开。 然而预想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她根本没有打通那个电话。 许岛蜻好不容易聚起的那股冲动,因为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消散地无影无踪。算了,也许是因为天意要他们遵循当初说好的不再联系。 她拜托几个男生把柿子和枣送给他,即使以后不再联系,但她还是希望他永远都事事如意。 “他叫凌淮。”许岛蜻只知道他大概的学院,不记得具体的专业,所以很细致地告诉他们是哪两个字,“三点水,淮河的淮。” 他的名字很特别,应该不会有重名的。 其中有个男生是学生会某个部门的副部长,他和她保证一定会帮她送到,“那你叫什么名字?” 许岛蜻沉默了片刻,“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认识。” 第58章 “我没有谈过恋爱。” 她虽然不愿意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也不希望他对自己有别的误会。 凌戈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话,比起别人说的,他当然无条件相信她。 许岛蜻可是特意和自己解释没有谈恋爱诶,想到这儿,他一脸的喜滋滋。 “咳咳,我也是。”可能是怕她没懂,他眉毛一扬,特得意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没谈过。” 许岛蜻无语又好笑,这么较劲儿是在跟她比什么输赢吗?两个成年人没谈过恋爱,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电梯箱壁清晰地映出两张反方向的脸,一个根本不掩饰上扬的唇角,一个抿唇也难以自抑的笑。 最后是许岛蜻先忍不了,“你笑什么?” “你有本事别笑啊--咦?你嘴巴怎么这么红?”这会儿到了光下,他才注意到她的唇色格外红润,“许岛蜻,你涂口红了?” “没有,没有啊。”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刚在洗手间明明只涂了很少的一点点,他竟然还能看出来。“可能是刚刚苗苗亲我的时候沾上的。” 这话一说,走出电梯的时候,凌戈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警惕靠近你的任何人。下次谁要再突然靠你这么近,先扇他一耳光再说。” “呃......” “你别不当回事,我说认真的,扇不了耳光就戳眼睛,或者一脚踢过去,总之不能傻呆呆地让别人占你便宜。” “万一别人是不小心靠你这么近...” “谁没事会靠女生这么近啊?这种鸟人会是什么好人?”凌戈粗暴地下定结论,操心的要命,“记住,遇到这种鸟人就扇耳光,戳眼睛,踢下面,就这三招。” 许岛蜻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脏话,高中的时候,他有个极其讨厌的男同学,私下提起的时候就会叫他鸟人。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笑容。明明看到凌戈要炸毛了,还故意招惹他。 “那万一别人是突然晕倒在我身上呢?” “谁晕倒前能看得那么清,专门往你身上倒,给他一巴掌,看他还晕不晕。”凌戈看她笑咪咪的,才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他拧钥匙的手停了,“许岛蜻,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她也觉得自己现在挺不正经的,立刻顺毛摸,“好的,对付鸟人三大招,我已经记住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两人换了鞋直奔各自房间,进房间前,凌戈突然叫住她。 “我知道!”许岛蜻快速抢答:“扇耳光、戳眼睛、踢下面。” “许大聪明。”他竖起拇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许岛蜻脸色一囧,“你也是,新年快乐。” 说完飞快的溜进房间关上门。 白天足足睡了两个小时的午觉,这会儿洗漱完躺在床上,她还没什么困意,拿着手机点进了很久没登录过的微博。以前的心理医生曾建议她每天写日记,但因为小时候常常被梁春玉翻看日记本,所以她对这件事是有些排斥的。她注册过一个部落格,当电子日记本,后来盛行微博,她又转移到这上面,没有关注任何人,也没有粉丝,连头像都是系统原始的灰色。 还好她的所有密码设置都有自己的规律,才不至于忘记,许岛蜻发了一条简简单单的动态。 新年第一天,心情很不错。 寥寥数笔,却与前几年心情记录相去甚远。 元旦假期过后,许岛蜻年前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忙。没上班以前,她以为像自己这种技术型工作,只要深耕专业和精进业务就好,不会有职场上的弯弯绕绕。上班以后,才彻底理解什么叫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许岛蜻在公司一直秉持着多做事少说话的原则,所以在领导眼里是一个内向但业务能力强的员工,能够放心的把事情交给她。在同事眼里她有点孤僻但也不讨人厌,虽然关系不太亲近,但偶尔也会在空闲时间聊几句。 他们的业务leader吴文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对组员很暴躁的男人,部门里好几个同事都受不了他的管理风格,经常私下吐槽。每次需要跨部门合作,他却不想配合的时候,就会把组员推出去顶锅。和产品部开会,他不满意对方提出的需求,却从不当着产品经理明说,永远都是先赞同,然后把压力给到团队其他成员,尤其是给到许岛蜻。假意让她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是要她以技术层面的理由拒绝,所以产品部的同事每次遇上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许岛蜻刚开始在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想法,还会想着去和吴文沟通,但对方常常带着上位者的绝对姿态藐视她,只关心自己的职级晋升。她有过两次连续一个月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为了他口中一个紧急的项目,结果被他以顶层决策调整的理由打断,实际原因是担心他自己的职权范围缩小。 这是她工作中遇到的第一个非专业的困难,还不是她所擅长解决的问题,目前想不到任何好的办法,所以干脆不消耗自己的精力,反而很快就看开了。自己和其他同事就相当于一个搬砖的工人,吴文才是决定如何砌墙,如何增大地盘儿的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短期内她不可能在他手里得到晋升,并且她对未来几年早有规划,现在就好好专注手头的项目,减少对结果的期待,然后定期发邮件汇报成果,为自己跳出去做准备。 这天下班的时候,吴文突然来到许岛蜻的工位,说要跟她聊一聊。 其他同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动作纷纷停下,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信号。因为昨天晚上的时候,一个处于崩溃边缘的男同事终于和leader发生了口头冲突,他们团队私下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而许岛蜻全程沉默,未参与进去。 吴文特意找了一间小的空闲会议室,一关上门,他很细心地检查了桌上的录音等设备是否关闭,显然接下来的谈话不是随便聊聊。果然许岛蜻刚坐下,他直接谈到昨晚的事情。 “我相信你们私下肯定也讨论过这件事,不知道小李有没有讲过他现在什么想法?” “吴哥,这个我不太清楚。”就算清楚她也不能说啊,只能真假掺半地回答:“今天大家都不怎么讲话,气压很低,再加上确实有点忙,没听到小李提这件事。” 许岛蜻猜测吴文之所以从她这儿入手,大概是因为找不到别人。他们组内分成了很明显的两个小团体,一个是原先的几个老员工,本来是和吴文平级,然后他一跃成为领导,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另一个团体是年轻一点的,和许岛蜻同时期或稍后进来的,昨天发生口角的就是他嘴里的小李,还在试用期之内。而许岛蜻平时独来独往比较多,很明显哪一队都不沾,所以成了第一个突破口。 “我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明天约了hrbp沟通劝退的事情。” 言下之意,不让小李通过试用期。平心而论,小李在业务上的能力没什么可指摘的,上个月他刚完成一个不错的项目,如果是因为能力问题,吴文应该在上个月的审查节点就做决定,而不是拖到现在,小李前天还在说自己只有几天试用期就过了。 所以大概率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不过看小李今天的状态,她猜他可能会主动辞职。 “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作为leader必须要从整体考虑,小李的性格不利于整个团队发展。你的能力和现在的业务是非常契合的,当初招聘我是一眼就看中你,你一入职就定位为高潜,团队的中上水平,所以这件事我也想先跟你透个底,小李手头的项目需要你多注意点。” 许岛蜻在心里苦笑,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等会儿回去同事肯定是要问的,但还是答应下来,“好的,我会注意的。” 吴文看向门外一眼,会议室的玻璃门是磨砂的,里外互相看不到。但下边有一小块透明的玻璃可以看清来来往往的脚,这会儿门口都没个人影经过,他声音依然放得很轻。“今天中午我路过园区门口的便利店,看到你和高经理一起吃饭,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今天的谈话重点。她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离开食堂出去吃一次,就碰上这样的事儿。 高经理是另一个方向的业务leader,虽然他们是两块不同方向的业务,但组织配置相似,许岛蜻有相通的能力模型,当初面试的时候,她就差点去了那边。高经理和吴文是同级别的,颇有点儿互相争地盘儿的意思,都暗暗想合并对方部门。 “没有,只是刚好在那儿碰上高经理,他问了我最近工作顺不顺利,然后就没聊了。”她立刻否认,说了一些表明自己立场的话,“我没有别的想法,现在只想专注自己手头的工作。” “我猜你也不会在背地里做这些事情,毕竟共事大半年了,我对你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吴文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又假模假样地询问她目前项目的进展,许岛蜻只能把刚在邮件里汇报过的成果再说一遍。 “开年后马上又到晋升季了,虽然这次你还不满足条件,但我心里非常认可你的能力,等到下一次。” 他没说得太明白,但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许岛蜻也故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下一次,谁知道又是什么局面。他笼络人心的手段,虚无缥缈得像一张价值五千的购买兰博基尼的代金券。 蜻蜓飞行日记 第61节 许岛蜻出了会议室,走到拐角一看,原本打算下班的几个人一个也没走,电脑都关了,一看就是在等她。 她现在出去肯定要被盘问,小李被辞的事不应该由她说出来,但说什么都不知道,又显得太虚假,很容易被他们当成吴文的狗腿子。 她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去食堂吃饭,再回来收拾包,他们总不可能等她这么久。 凌戈刚好这时发来信息,问她今晚加不加班,许岛蜻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下班了?” “嗯,马上。”她接着电话往工位上走,“你先别挂电话,随便说点什么。” 凌戈立马猜到她现在可能不方便,“要我来接你吗?我快到你公司附近了。” “行。”许岛蜻走到位置上,左手接电话,右手关电脑收包,不去看同事探究的眼神,一副很急的语气。“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了。” 凌戈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问她:“今天好好吃早饭了吗?” 第59章 一切都可以从今天这顿早饭说起。 许岛蜻洗漱完出房间,发现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凌戈已经提早出门了。她打开冰箱看了看,好像除了水煮蛋和牛奶,别的不知道吃什么,这会儿懒得再开火,她拿了瓶牛奶就打算出门。走到玄关处换鞋,才看到鞋柜上有十元钱和一张小纸条。 【自己买早饭,别喝冰牛奶。】 神了,许岛蜻看了看手里的牛奶,又放回冰箱,感叹他真是良心房东,没时间做饭还会退钱。 她揣着十块钱的巨款出门,心情像回到读书的时候,梁春玉经常在家做早饭,偶尔一顿懒得做,就在玄关处放几块钱让她自己买,许岛蜻去学校的一路上都会很开心。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吃食材多样的营养早餐,她嘴巴已经被喂刁了,干巴巴的馒头面包竟然通通有些看不上。她买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卤蛋,本来以她的胃口吃这些就饱了,但在经过园区门口的便利店时,还是进去选了根鸡胸□□,因为凌戈每天都把早上要吃好挂在嘴边。 其实在以前,无论是梁春玉还是许万东,都很关照她每天的饮食,所以一直以来她虽然食量小,看着瘦,但营养从没缺过,身体也很好。也就是这几年,生活得稍微潦草一些。 一根鸡□□就是七块钱,许岛蜻略有些心疼,觉得下次还是在家吃凌戈做的比较划算。她结完账走出便利店,玻璃门自动关上的前一刻,店里的音乐恰好切换到下一首,轻快活泼的音调,流畅顺耳的旋律。 她刚走几步,又折回来。 这几天凌戈在做早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哼起这首歌,歌词一天一个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听过。 许岛蜻只听了前几句,没时间继续往下听,便记下歌词先上班去了。吃早饭的时候,凭着那两句歌词在手机上搜索,竟然没找到是哪一首,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再次去了便利店。然后就在那儿碰上了高经理,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工作,接着就被路过玻璃窗的吴文看到。 凌戈的车停在路边,许岛蜻快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停旁边吧,我请你吃饭。” 他以为她是感谢自己接她下班,“用不着,顺路而已。” “我在前面的便利店等你。”她不理会他的拒绝,催促道:“快点来。” 许岛蜻说完就走了,凌戈只好把车开到园区内的停车场,然后走去便利店,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整理货架的员工说话。 “买什么?” “晚饭啊。” “请我在这儿吃?” “不满意吗?”她拿了几个不同口味的饭团,冲他招手,“过来看看,这儿很多吃的,你自己选。” 凌戈走过去,一边检查食物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一边啧啧称叹:“许岛蜻,你学到我的精髓了。”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面前,她逐渐变得随心所欲,毫无包袱。“哪里哪里,皮毛而已,姜还是老的辣。” 周六晚上他说小区对面新开了一家好吃的店,非要请她去尝尝,结果就是三轮车支起来的炒面摊。他请她吃了半份炒面,然后作为报答,她帮忙搬了一个快递箱回去。 “我来买,你付钱就行了。”凌戈从许岛蜻手里拿走干巴巴的饭团,开始采购。 他买了两个溏心蛋放进拉面桶里,在关东煮区域选了香菇、魔芋结之类的素菜也放进去,最后舀几勺关东煮的热汤,请店员用微波炉叮一下。 主食有了,接下来是配菜,土豆泥和奶酪一起加热搅匀,鸡□□撕成一缕一缕的放进蔬菜沙拉碗,然后一人一瓶牛奶。 许岛蜻看地目瞪口呆,她第一次在便利店吃得如此丰富。 凌戈的人生信条之一:吃好每一顿饭,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冬日傍晚,暮色已至。他们坐在明净的玻璃窗前,慢悠悠地享受这顿便利店的晚餐,窗外一个又一个面无表情的上班族匆匆经过。 “你刚刚那个电话什么意思?工作遇到麻烦了?” “就是一点点小问题。”她一笔带过,阻止他开口,“嘘~快听。” 便利店的背景音乐声并不是很大,凌戈一脸问号,许岛蜻眨了眨眼示意他认真听。收银员对他们印象深刻,情不自禁地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女生的两条大长腿直直地伸出,脚踝交叠,她手里晃着牛奶瓶,看起来慵懒随意,男生则拿着勺子,低头叉起一块食物,缓慢地喂进嘴里。直到副歌部分响起,他们手里的动作同时停下,相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得很开心。 玻璃窗外是流光溢彩的街景和高楼大厦,他们的身后则是琳琅满目的货架,这一幕好看的似幅爱情电影的海报。 收银员戳了戳另一个店员,“呜呜呜,看别人谈恋爱好开心啊,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 凌戈擦了擦嘴,“原来是这么唱的啊。” “你唱的那都是什么呀,跟原歌词根本沾不上边儿。” 两人又笑了一阵,凌戈放下手里的勺子问她:“你把我带来便利店,就是为了听这个?” “对啊。”许岛蜻咬着牛奶吸管对他挑眉,俏皮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我今天在这儿买早饭听到的,终于被我发现你每天都在瞎唱。” 他接到电话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问题,肯定心情不好,准备好好听她讲讲的,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详细地讲述了这顿早饭如何引起一场职场麻烦,但比起发现这首歌的惊喜,她的语气显然并不真觉得这是什么麻烦。 凌戈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的笑,脸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极为柔和的清波,他自己不知道,她光顾着讲话,也未察觉。 只有匆忙路过的行人偶然地撇来一眼,透过那片氤氲便再肯定不过,这是一对正陷入热恋中的男女。 腊月二十九,大部分人都放假回了老家,整座城市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许岛蜻在阳台浇花,发现小区里常常围着老人小孩儿的游乐场,今天也不见有人去玩。 “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的票?我送你去机场。”凌戈下班回来就开始收拾冰箱,把不能存放的食材清理出来,晚上煮来吃,否则等春节过后就坏掉了。 “不用送我。” 她的年假一共有十二天,但回西安的机票订在大年初五。这是梁春玉去世后的第三个春节,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在深圳过。 思虑片刻,许岛蜻还是没告诉他,本来就是不希望任何人迁就自己。就当她自作多情,但她真不敢保证,凌戈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想着抽时间回来陪她过年。 “好吧,我明天早上就回家,我们家团年饭都是中午吃。”凌戈看着整理出来的一大堆食材提议:“要不然今晚就整一桌,当咱俩提前吃团年饭了。” “你行吗?”许岛蜻颇有些怀疑,一桌年夜饭可是需要真本事的,他平时最多就炒点简单的家常菜。 凌戈一刀剁在菜板上,男人不能说不行。 说干就干,他又从冰箱拿出一小袋排骨,“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本事。” 许岛蜻在一旁打下手,剥蒜,择菜,洗菜,没一会儿她帮厨的工作做完了,莲藕排骨汤也炖上了,接下来只等着凌戈炒菜了。 许岛蜻来了兴致,“要不要喝酒?” 她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自己想喝,只等他说要,就马上出门去买。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喝一点助助兴吧。” 话刚落下,许岛蜻立刻离开厨房,连钥匙都没拿就出门了。 小区前面就有家便利店,她进去选了一袋子酒,想着反正过年一个人在家可以慢慢喝。出来的时候路过东北菜馆,发现他们竟然还在营业,想到凌戈喜欢吃这家,她进去打包了份猪肉玉米馅儿的饺子和一盘锅包肉。 凌戈来给她开门,看她两手都提得满满的,不满意地皱眉,他做的还不够吗? “我做这么多菜,你还买这么多干什么?待会儿又剩一大桌。” “诶呀,过年哪儿有不吃饺子的,没事儿,吃不完的菜留着我在家吃。”她自觉失言,赶紧补上一句,“我明天走之前还能吃一顿。” 许岛蜻现在的情绪明显很高昂,趁凌戈最后炒菜的功夫,她把公司发的新年礼盒里的福字儿拿出来。左看右看,最后在阳台玻璃门上贴了一张,她和凌戈各自的房间门上贴了一张。 凌戈出来的时候,整间屋子突然就充满了喜庆的氛围,他脱口而出道:“感觉这样好像新…” 好在他及时刹车,没有说出令人尴尬的后半句,但他真是越看越有那种微妙的感觉,如果把大红福字换成大红囍字的话。 许岛蜻问他:“像什么?” “像呃…不对啊,福到福到,福字应该倒着贴。”他总算找到了话,“你看你,怎么全正着贴了,重来重来。” 许岛蜻往脑门上一拍,刚刚太亢奋,竟然忘了这茬,只好取下来又重新贴。 两个人快九点才吃上饭,凌戈炒了六个菜,围成圆满的一小圈,中间是热腾腾的排骨汤,再加上许岛蜻买回来的,看起来还真有点年夜饭的味道。 “咳咳,食材有限,只能小露一手,将就吃吧。” “不将就,不将就。”许岛蜻开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他,“来,敬你一下,凌大厨。” “敬什么?” 许岛蜻认真想了想,“就敬今夜的这桌好菜,和你。” 这是梁春玉去世后,她吃得最开心的一顿年夜饭。 第60章 大年三十,许岛蜻在楼下精品水果店买了箱草莓和牛奶,然后打车前去杨婷婷家,两人约好今天一起团年。 她到的时候才十点钟,杨婷婷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一会儿,桌上摆好了几盘卖相不错的小炒菜。 “你这个人真的是讲究,叫你来吃个饭,怎么还提东西呢?” “过年嘛。” 以前春节无论上谁家,梁春玉都要提一箱水果和牛奶,说这是拜年的礼仪。 杨婷婷接过东西,从鞋柜拿出一双毛茸茸的新拖鞋,“前两天逛街专门给你买的,以后要多来我这儿玩,才对得起这双专属拖鞋。” 她今天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起床备菜,忙到现在。“你出去包饺子吧,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 “别做多了,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那怎么行,大过年的必须摆上一桌。” 洗碗池里泡着青菜叶子,许岛蜻转去卫生间洗手,洗手台上摆着一把显眼的男士剃须刀,甚至能看清上边残留的的胡茬,她猜想主人应该就是那个听杨婷婷说过很多次却从未见过面的男朋友。 蜻蜓飞行日记 第62节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闷响,杨婷婷提高音量,“你不知道,这几年春节我都是一个人过的,好不容易有你陪我一起,就想多弄几个菜。” “你一直都没回去过年吗?”许岛蜻洗完手坐在桌边包饺子,她只会把饺子皮儿简单地捏在一起,没有任何花式。 “我外婆在的时候,每年春节都会回去,但她前几年去世后,我舅舅把房子卖了,所以我回去就只能住我妈那儿。”锅里焖着虾,杨婷婷出来和她一起包饺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继父总觉得我在外面赚了不少钱,每次回去不给他们钱,就没个好脸色。我妈更好笑,居然让我每个月给她打两千块钱,说是帮我攒起来,以后给我当嫁妆。” “你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她这么多年都没管过我了,还能想到给我存嫁妆的事?给我那个弟弟存彩礼还差不多。”她说得轻轻松松,像是在打趣别人家的事,“我才不会让他们占便宜呢,干脆就不回去了,一个人在这儿还过得开心点。” 许岛蜻笑了笑,没接话,但杨婷婷说到这件事就停不下来。 “诶,还有更好笑的,前年春节我不是没回去嘛,我妈大年初一给我打电话,问我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吃了什么,还说要给我寄她做的腊牛肉。刚开始我真信了她是关心我,结果没几分钟说我弟弟想我了,回忆他小时候多喜欢我多爱黏着我,然后教他找我要压岁钱。还不是几百块,是三千,说他要上初中了,得交择校费。” “那你给了吗?” “想都别想,又不是我儿子,一分钱都不会花在他身上。供不起就别读,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还好意思跟我提以前。过了几天我故意发了一条出去旅游的朋友圈,果然我妈晚上就打电话来,又是暗示又是阴阳怪气,最后看我不愿意给钱,就大骂我没良心,不过她越生气我越爽。” 她说到这儿,似乎真的很开心。 “你知道吗?这几年来,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离开那个家。我走的时候我弟弟才四岁多,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他,但不能否认更多时候会觉得他可爱,毕竟我照顾他的时间不比他亲爸亲妈少,我们还有一半的血缘关系。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对他产生很深的感情,然后就会像我妈希望的那样,处处照顾他,给他花钱,做一个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姐姐。” “我不想以后变成这样,但人的情感是最不受控制的,所以我要离开家,至少可以不给它产生的机会。”杨婷婷包的饺子小巧玲珑,和许岛蜻的放在一起,很明显出自于两人之手。“你一定觉得我心狠吧,我跟你不一样...” “没有,我没这么觉得。”许岛蜻暂停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真的,我懂你的感受,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候。” 她曾经对许棠也是怀抱着这样复杂的感情,一面克制不了的讨厌,一面又因为二分之一相同的血缘,由内而生的亲近。 正因为每个人的理智与情感常常背道而驰,所以生命中才会有那么多明明都懂却依然纠结难过的时刻。 “婷婷,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勇敢。” “我去看看锅里。”杨婷婷起身走去厨房,揭开锅盖后,一片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眼前,她揉了揉眼睛。 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地和她说,我懂你的感受,我也那样过。 那种感觉像是揭开陈年的伤疤和朋友自嘲:“你看,这个形状很奇特吧。” 然而对方并没有顺着你的话说:“哇,确实呢。” 而是轻轻地摸了摸你的伤痕,然后问你:“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这时你的大脑啪叽亮起一颗小灯泡:全世界最懂我的人出现了。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让你觉得,你们是如此亲密的朋友。 我懂,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能抚慰人心的话。 她擦了擦眼角,看向许岛蜻,后者正在认真地尝试刚学到的新包法。在本该和家人一起度过的这一天,她们坐在桌子旁包饺子准备年饭,杨婷婷因此格外动容。 再次相遇后,她们都已经变成了大人,许岛蜻有不小的变化,比起学生时代,性格更加的安静,做事不疾不徐,似乎成熟了很多,但不变的是依旧真诚和心怀善意。 即使她们的生命中都有过失去的体验,都曾在不完整的家庭中受过伤,但许岛蜻整个童年时期得到的来自于父母的爱和正确的教育,让她永远面对真实的自己,永远保持善良,永远不会堕落。这大概就是杨婷婷总会在不同阶段都想和她成为朋友的原因。 下午两点从杨婷婷家离开,许岛蜻见外边天气很好,想着中午吃了不少,反正也不着急回去,于是决定步行回家。地图导航上显示八公里的距离,她一路走得随意,甚至还在路边的小公园里坐了片刻,中途收到凌戈的信息,问她下飞机了没。她撒不了谎,只能当做没看到,把手机揣回口袋。 许岛蜻到家的时候双腿酸沉,进门脱了鞋就瘫在沙发上休息,片刻后竟这么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开了电视,还给她盖了层被子,她说了声谢谢倒头继续睡过去。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见她没回应,就走到厨房做饭去了。但过了会儿,她还是觉得冷,自己伸手去拉被子,却拉了个空。 许岛蜻手脚冰凉地醒过来,身上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被子。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阳台透进来一丝橙色的光,整间房都陷入昏暗中,楼下的电视音量开得很大,伴随着小孩的啼哭。厨房并没有动静,她看向门口,只有自己的一双鞋摆在那儿,凌戈的房门也紧紧关着,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做梦。 现实与梦境的反差,让人心里空落落的,许岛蜻摸出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七点多了。她浑身提不起劲儿,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阳台玻璃门上的福字提醒着今天是大年三十。昨天贴上去的时候,整间房都衬得喜庆洋洋,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变,她再看却觉得这红色刺眼。 人一旦在精神世界里过度思考,很容易陷入虚无,许岛蜻决定找点事做,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她刚站起来把客厅灯打开,手机就响了。 “喂,爸爸。” “蜻蜓,下班了吗?” “...嗯,刚到家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不回去过年的理由是在公司值班。 “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正准备做。” 电话那头嘈杂,许万东提高音量,“我到深圳了,刚下飞机,你把家里地址发给我,我打车过来。” 她完全没想到许万东会在今天来深圳,她在客厅楞了几分钟,开始思索今晚吃什么。她爸爸应该不会想出去吃年夜饭,冰箱里还有昨晚剩的不少菜和排骨汤,她打算去买点饺子,顺便在楼下等他。 饺子店的老板多看了她两眼,虽然他见凌戈带这个姑娘来店里吃了好几次,但她向来不爱说话,他今天也就没吭声。 大概半个小时,许岛蜻这边刚打包好饺子出去,许万东的车就到了小区门口。他提着个小行李箱下车,穿了件黑色皮衣,围巾搭在手臂上,身材板正,看起来气度不凡,一点都不像快五十岁的人。 他一见到许岛蜻便乐呵呵的,“这个深圳真是不错,你看我就这么穿着,一点儿都不冷,比北京好多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在十个月以前,那时候许岛蜻还在北京工作,许万东专程去看她。正好赶上她得春季流感,他就多待了两天,对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尤其是她当时租的那个房间看起来又小又旧,他催着她赶紧搬家。 “这小区也不错,绿化看起来比北京好太多了,房租多少来着?” “两千八。” “那也不贵。” “不贵?爸爸,这是一间房的价格,就你西安那套房子整租出去,也就这个价吧。再说你都还没进到房子里面呢,就说不贵。” “你看看这些,”许万东给她指每幢楼前的绿化带,“这些可都不是随便种的,环境就值这个钱。你在北京租的房子那就是一个窝,这种地方住着才养人,更有利于身心健康,你要是付不起房租了,我给你出。” 两人一路走到电梯口,许岛蜻才发现自己手里少了钥匙链,她赶回店里,直接奔向刚刚坐着的地方,然而桌子上空荡荡的。 “姑娘,找钥匙呢?” 许岛蜻回头,看到老板手里正拿着她的钥匙链,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匆匆地离开了。 “我刚...”老板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嘿,这两人可一点都不像。” 回到家后,许万东大概看了一圈,再次下结论,这个价钱真的不贵。 两人围绕着房子随意说了几句后,突然就没话说了,许岛蜻不想问他为什么大年三十不好好待在家里,而是跑来陪她过,唐颖难道没意见吗? “爸爸,今天只能将就吃了,都是昨晚的剩菜。” “吃什么不重要,咱平时又不是没吃过好的,再说你这不还买了饺子嘛。”许万东跟着走进厨房,仔细辨认端出来的菜,“排骨汤,豆干炒韭菜,这两个是什么?” “香煎广章,就是肉卷,这个是叫什么粿,我忘了,但吃起来很香,都是我室友从家里带来的。” “很不错啊,谁做的?不会是你做的吧?” “我室友做的。” “我记得你之前说室友是个男孩子,还会做饭啊,我看这家里也很干净,他人应该不错吧。” “嗯,他人挺好的。”许岛蜻开始热菜,“饺子要不要放微波炉里打一下,可能有点凉了。” 许万东把饺子盒打开,散掉水气,“还热着呢,进微波炉就干巴了。人不错你也要多注意,毕竟你是个女孩子。” “我知道。”她随口答道,根本没放在心上。 热菜的间隙,她去客厅把电视打开,调到中央台的春晚,又把沙发前的茶几收拾了。这样看着电视吃饭,就算没话说,气氛也不至于太尴尬。 全部的菜摆好,两个人正准备动筷,开始这顿年夜饭,大门突然被打开。 许岛蜻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除了凌戈,还能有谁。 “你怎么回来了?”她赶紧放下筷子,和他解释道:“这是我爸,他来看我。” 凌戈看着屋内的场景,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没说话。 许岛蜻正欲和许万东介绍这就是她室友,许万东早已经皱着眉头认出了门口的人。 “小凌?” “许叔叔,是我。” 第61章 许岛蜻从他俩的话中听出一丝不对劲儿,“爸爸,你认识他?” 许万东看了眼凌戈,后者正在门口心虚地低头换鞋,他立刻心下了然。 “没有,我上哪儿认识。那个,小凌,吃饭没有?过来一起吃两口。” “好,叔叔,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拿个碗。” 许岛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她爸按在地上摩擦,“你不认识他,你叫他小凌?” 许万东打哈哈,“以前不是听你说过嘛。” 许岛蜻当然不相信他的话,跟着去了厨房,凌戈正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菜可以现做。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半小时前,凌戈收到饺子店老板的微信,说他女朋友钥匙落在店里了,他才知道她根本没走。难怪之前问她什么时候的机票,她从来没正面回答过。 “那你怎么没回家?还骗我说回去了?” “你是不是见过我爸?” 两人各问各的,许岛蜻把冰箱门一关,手掌撑在上面,直直地盯着他,“凌戈。” 见她一脸严肃,他只能无奈地承认,“是,我是见过你爸。” “什么时候?” “这个就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短不了。” 不能短说,要说就得把前因后果说个清清楚楚,免得她想岔。 “这事儿我晚点再和你说。”凌戈把许岛蜻的手从冰箱门上移开,柔和了声音安抚她,“你先出去和叔叔吃饭,我再炒个鸡蛋,好不好?” 许岛蜻就吃这一套,立刻就不追问了,“哦,那鸡蛋少煎会儿,我爸喜欢吃嫩的。” 凌戈把锅拿到洗碗池里冲洗干净,一转身看到她还站在那儿,催着她出去陪许万东。 “我在家吃过了,你快去吃。” 她倚着冰箱门一动不动。 他笑道:“干嘛?不陪你爸,要在这儿陪我?” “嗯,出去没话说。”许岛蜻打开橱柜,拿了个小碗,“我来帮你。” 凌戈往客厅望了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大理石台上,“那你把蛋打好,甜肠洗一下切成薄片,我等下过来炒。” 蜻蜓飞行日记 第63节 交代完他就去了客厅,许万东早已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里的小品,这个角度的神态和许岛蜻格外相似。 见他出来,许万东问道:“她在干什么?” “这桌子都是昨晚的剩菜,她说给您炒个鸡蛋,家里也没别的菜了。许叔叔,您什么时候到的?我也没听她说,不然就来接您了。” “刚下飞机,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蜻蜓不知道。”许万东招呼他坐下,“小凌,咱们上次见面有些年了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在上高二还是高三来着?” “高二,有六年了。” “哦,原来这么久了。” 许万东还记得第一次见凌戈的场景,他去学校开家长会,每个座位上都贴着学生的名字。许岛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她没有同桌,所以两张桌子都放了她的东西。许万东把桌上的书收好,又用纸巾沾着水清洗了一遍桌面,丢垃圾的时候发现后门站着一个男生。开始他没注意,以为是班里的哪个学生,直到对方的眼神时不时在他身上打转。 家长会开完,教室里乱作一团,班主任被围在讲台上。许万东见他一时不得空,便起身从后门离开,刚要下台阶,就被跟上来的男生叫住。 “请问,您是许岛蜻的爸爸吗?” 许万东这才发现,男生外套里的校服虽然也是蓝白色,但和其他学生的校服并不是一个款式。当时,他脑子里涌现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于是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不怒而威。 “你是谁?” 站在高大浑厚的许万东面前,十七岁的少年身形更显单薄,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叔叔您好,我是许岛蜻的朋友,我想和您聊一聊关于她的事情。” 想到那时候,许万东感慨万千,“你们都长大工作了,我也确实该老了。” “您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您了。” “小凌,你还是这么会说话。”许万东爽朗一笑,“不过你和蜻蜓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住到一起的?” 凌戈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认真解释他们重遇和房子的事情,“我们现在只是合租室友。” 许万东松了口气,“那真是很巧,不过话说回来,人和人之间,讲的就是这点缘分。你和蜻蜓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关系,到底是有点缘分在的。就凭你当初敢那么远来找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好孩子,叔叔心里一直很感谢你,包括现在我也看得出来,你很照顾她。” “您别客气,我应该做的。” “哪儿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倒是我,作为她爸爸,该做的好多事做得不够。”许万东话里有些惆怅,许岛蜻不愿意回家过年,他是明白的。“她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好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过了几分钟,许岛蜻做好备菜工作,把凌戈叫进厨房,“你跟我爸在说什么?” “除了你还能说什么,你爸说这么多年春节,你从来没离开过家,担心你今天下班后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专门来深圳陪你吃年夜饭,我都不忍心告诉他,你早放假了。”凌戈对她虎着一张脸,“你竟然还两头骗,骗我说回家了,骗你爸要加班,你怎么想的?” 就是不想你们担心啊,但她说不出口,“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叔叔已经在机场附近订了酒店,买了明天上午的票回去,你妹妹感冒好几天了,明天他们要去你爷爷家。” 许岛蜻蛮吃惊的,她没想到许万东竟然连这个都会和凌戈讲,他真不愧是社交技能满点的人。 “你真的很厉害,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 “你忘了我以前叫什么名了?” “什么?”许岛蜻没懂,他以前叫凌淮,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零零七。”凌戈帅气地颠了颠锅,“超级特工007,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会飞的小蜻蜓?” 许岛蜻倒吸一口气,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以她现在的脑子再来听人生的第一个网名,不亚于被人从正面打了一拳。 “不要叫这个名字。” 凌戈偏跟她对着干,不停地念叨:“会飞的小蜻蜓,会飞的小蜻蜓。” 许岛蜻拿起一根筷子在他面前挥了挥,煞有介事地念起口诀,“黑暗之神—多鲁多—记忆消失。” “收到,会飞的小蜻蜓。” “凌戈,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魔法?”许岛蜻一本正经地生气,“别逼我对你用更可怕的黑能量。” “我很尊重你的魔法。”他压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开口,“求你了,别吓我,我好怕啊,不要对我呃...叔叔。” 许万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的,看他们胡闹一通,“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菜炒好了没有。” 凌戈尴尬地拿起锅铲嚯了两下,赶紧答道:“马上,马上好了。” “不急,慢慢来。”说完又看向许岛蜻手里的筷子叮嘱道:“你那个、魔法别太过了啊,别吓着人了。” 他说完就走了,留两人在厨房面面相觑。 凌戈跟个木棍一样杵在锅前,他现在回想一下,自己刚刚的语气腔调和变态没什么两样,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先出去跟你爸解释一下,我平时很稳重的,从来不这样,都是被你那个魔法搞的。” 许岛蜻本来也有点局促,闻言笑出了声。 “你别笑,我有点难受,真的。” “好了好了,别担心,我现在就去用魔法消除他的记忆。” 春节晚会照例是那老几样,小品在无厘头搞笑后,突然上演起感人至深的亲情戏码,一声饱含热泪的爸妈,让许岛蜻听得别扭。 凌戈把音量调小一些,和许万东说起话来,天南地北的都能说上一嘴,年夜饭的氛围全靠他撑着,许岛蜻则在一旁默默听。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酒店休息了,明天还要赶一大早的飞机回去。”许万东站起来,打开带来的行李箱,原来一整个箱子里装的全是吃的,有些酥脆的油炸物,怕来的路上碎掉,他在外面裹了好几层。“你外婆知道我要来看你,做了不少东西,怕你在外边过年吃不到。诶哟,刚刚没想起来让小凌尝尝,回头你一定要尝尝,这都是咱们那边过年的一些特色食物。” 他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箱子就空了,“这下回去可轻松了。” 许岛蜻想送他到小区门口,被他拒绝了,“待着吧,这有什么可送的,我下楼就打车走了,你守完岁早点睡觉。” 她站在门口,看许万东换鞋,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叔叔,我送您去酒店,这会儿可能也不好打车。” “不用了,你别麻烦。” “不麻烦,也没多远,开车很快的。” “你跑来跑去多折腾啊。” 许万东自己提着空箱子去了电梯口,凌戈坚持要送,跟在他后边换好鞋,走之前给了许岛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小声和他道谢。 “不谢,在家把碗洗了啊。” 等到他们进了电梯,许岛蜻才把门关上,回到桌前,掰了块外婆做的炸果子喂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咸香味儿。想到许万东走的时候,拎的那个空荡荡的箱子,她差点落下泪来。 凌戈和许万东刚走到停车场,就收到许岛蜻的信息。 【你帮我问问,他明天具体是几点的机票?】 “叔叔,您明天的飞机具体是几点钟?” “八点多。”许万东记不太清,从皮衣里掏出机票看了眼,“哦,八点三十五。” “那还行,不用起太早,不需要行李托运的话,七点半到机场都可以。” “她让你问的?” 凌戈没否认,反而凑过去看了眼机票,然后给许岛蜻回航班信息。 一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很快就畅通无阻地到了酒店楼下,许万东下车前和凌戈道谢。“小凌,这次要不是时间紧,我应该请你吃顿饭的。” “以后有机会的,再说,要请也该是我请您。” “行,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叔叔,那我就先走了。” 许万东看到他把车开走,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请他的这顿饭,已经说过两次了。 开家长会的那次,他们在操场的角落结束了严肃的对话,许万东提出请他吃晚饭。但凌戈说自己下午是逃课出来的,晚上宿舍还要查寝,所以要赶飞机回去。 最后在校门口分别时,许万东叫住急匆匆要离开的凌戈,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和蜻蜓是在,早恋吗?” “没有,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凌戈很怕他误会,立刻就否认了,“您放心,许岛蜻不会早恋的,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许万东迅速捕捉到了重点,“你单方面?” “对,但是请您放心,我知道分寸,高中毕业前我都只会和她做朋友,不会打扰她学习的。” 眼前的少年坦坦荡荡,许万东竟然什么错都挑不出来,反而很是感激他能告诉自己这些事。如果不是他说,自己根本发现不了蜻蜓的精神状况这么不好。 “所以,叔叔,能不能请你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许岛蜻,我来找过你。” 他瞒着所有人逃课,不远千里地从深圳来到西安,就是为了有个机会见到许万东,然后让他多多留意许岛蜻。 许万东突然有些动容,“好,我答应你。” 第62章 许岛蜻洗完碗,正在擦厨房的地板,客厅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 “人呢?人呢?” “许岛蜻?”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小跑出去,凌戈正单手叉腰站在门口,鞋都没来得及脱,一副很急的样子。 “干嘛?”她也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我爸呢?” “他在酒店,嘘。”凌戈为了赶在零点前回来,一路狂飙,他盯着手腕上的表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好了,刚刚这一秒我们穿越到了新的一年,神不神奇?” “...很神奇。”许岛蜻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沙发那边我刚拖过,地还没干,你先别踩啊。” “这么有意义的时刻,你就知道擦地。”他脱了鞋跟在后面哀叹道:“你真的没救了,一点浪漫基因都没有。” “你最浪漫,你身上流的血都是粉红色吧?” “把刀给我,必须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浪漫血液。” 还浪漫血液,许岛蜻好笑,真从刀架里取了一把递给他,“喏。” “真给啊?”凌戈接过来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算了,大年初一动刀不吉利,下次吧。” 他大摇大摆地走回客厅,不一会儿靠在沙发上哼起歌来。 “无论再苦还是动心 无论再难还是努力 服从感性抗拒理性 不愿活着心却死去 蜻蜓飞行日记 第64节 用□□去热情 不预留余地 在我身上流着浪漫血液 我不要冷静 不屑逃避 不怕打击 始终相信有真爱将伤痛抚平。” 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被打动,对,有什么可纠结可犹豫的,管这个世界多混乱,管别人用什么狗屁技巧。就算其他人都去学习如何在爱情中保持理性,他也要毫无保留的热烈,毫无畏惧,爱无反顾。 这就是来自于他灵魂指引的独有的理性。 “什么伤口都会痊愈,炽热的渴望是勇气,在我身上流着浪漫血液~喔~” “喂!凌戈!” 本来沉浸在自己歌声中的人被吓了一跳,竟有些委屈巴巴地问道:“你凶我干什么?” 许岛蜻忙完厨房的收尾工作,出来看到他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立马检查地板有没有鞋印子,“我都说了你先不要踩这边嘛。” “我根本没走前面,我是从阳台那儿跳过来的。” 他气不过,说着就站起身,要给她重新演示一遍,在沙发上摆出起跳的姿势。 “你下来吧。”许岛蜻看得心惊胆战,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心撞到阳台门上。” 这么大条人撞到门上,动静肯定会吵到楼下的邻居,说不定门都能给撞坏。 凌戈听到她的关心,喜滋滋地坐下来。 “你是不是打算明天跟你爸一起回去?” “嗯,已经改签机票了。你是不是该讲讲你和我爸的事儿了?” 凌戈战术性起身,把她昨天买的酒拿出来,走到阳台上坐下,“突然不知道怎么讲。” “有什么不好讲的?” 他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下大半,喉咙至胸膛处瞬间充斥着强烈的气泡感。 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要怎么跳过漫长暗恋时光里的众多伏笔,才能轻描淡写地提起曾经跨越的几千公里。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约好见面,但你放了我鸽子的事情吧。” 她当然记得自己那时候的临阵脱逃,但并不愿意承认,“我们约在麦当劳,但你去成了肯德基。” “对,所以你就正好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放我鸽子了。” “我...” “你别想否认啊,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凌戈看着她的眼睛,“重点是,其实那天我见到你了。” “啊?”许岛蜻惊讶不已,“你那天见到我了?” 他拍了拍旁边另一把椅子,“你坐这儿来,我告诉你。” 她满腹疑问,没有一丝迟疑地走出去坐下,“你那天见到我了?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你放了我鸽子后,我非常生气,猜你可能会买票回家,就去了车站堵你,没想到真的被我等到了。你去得太晚,当天回户县的票已经卖完了,你走出车站等了很久的公交,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所以那班公交很挤,你一路都是靠窗站着的。下了公交后,你戴着耳机走了很远的路,最后进了一个小公园,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那天失约后的事情她早忘了,可是他说的那么具体,像是电影在倒带,她突然就想起来了。甚至记起自己那天穿的是哪一件外套,走过了哪几条街。 “所以你...” “对,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凌戈想起那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还好我不是人贩子,不然你也太容易被拐走了。” 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等等,你在车站怎么认出我的?” “感觉。” 那天她裹得严严实实,一张旧照片并不足以让他辨认,可他就是认出了她。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那种感觉。” 许岛蜻听在耳里,本来很随意的坐姿突然变得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把伸出去的腿并拢屈膝放好。 如此容易引人遐想和误会的话,凌戈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暧昧,似无意勾起波澜。 “我表姐是心理医生,她认为你当时的状态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我除了能跟你打打电话,也没别的办法帮到你。正好没过多久,你说了学校开家长会的事,我就想到可以告诉你爸爸,毕竟他也算是病症所在,所以我就去了你们学校,找到他,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就这样。” 他说得很轻松,轻松到许岛蜻听着也觉得好像没多大事儿,这个行为是有那么点因果逻辑在的。忽略掉他那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学校和家长的监视下逃课,往返几千公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直面一个从未见过的成年人,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他。 “原来你们那天见过面,难怪他从学校回来后突然怪怪的。”许岛蜻又突然想到另一宗事情,“难怪有一次他还提到过你,问我和深圳那个朋友现在关系怎么样,我就说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还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们后来还联系过,是你爸爸找的我。” 那时候距离他去西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们上了高三,许岛蜻正在竞赛的关键时间。“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跟家里吵架了,你连续两个周末都没回家,拜托我给你打个电话。” 当时他问他们为什么事情吵架,许万东就大概说了是因为许岛蜻妹妹的原因,凌戈只听到她妹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事情原委,就生气地说自己站在许岛蜻那边。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许岛蜻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那次确实是我的错,我开门的时候撞到了许棠,她当时额头都撞出血了,许棠的外婆骂我是故意的,我们就吵起来了。其实我爸爸一句也没怪我,是我自己心虚又害怕,所以才故意待在学校不回去。我真没想到,他竟然给你打过电话。” 然而,这并不是许万东和凌戈最后一次联系。 高中毕业后,凌戈满怀期待地等着和许岛蜻一起去北京上大学,他每天都春风得意地畅想着大学生活,以为自己多年的暗恋终于迎来了曙光。没想到她又再一次放了他鸽子,一句我不想去了,就那么无所谓地放弃了他们的约定。 他是很喜欢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尊严,绝不可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变得卑微偏执。他只能忍住自己巨大的失望和滔天怒气,维持最后的体面,十分果断地和她说不要再联系了。 凌戈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在经过不断的心理建设,为此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自认为过得还不错。但这件事总会时不时地冒出头,在他情绪高涨的时候,给他来那么一下。有时候开开心心地出门和朋友一起打球,打得大汗淋漓浑身舒畅,但突然莫名其妙就想到这件事,整个人就像被抽了一耳光,笑不出来了。有时候外面下起暴雨或吹大风,他站在窗边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伤春悲秋的寂寥之感。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被一种如影随形的惆怅缠绕。 有好几次凌戈都忍不住想联系许岛蜻,连信息都编辑好了,最后关头又劝住了自己。他一直以为,她对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好感的,就算谈不上喜欢,但是也不排斥以后可以发展一下。结果明显是他自作多情了,也对,她从来没见过他,或许对她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特定时期的虚拟人物。 他一直这么安慰自己,没关系,你顶多就算是失恋了,没什么大不了,伤心一阵子就好了。 上大学后,凌戈进入一个骤然轻松的全新环境,认识了新同学新朋友,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他性格好人缘好,到哪里都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生活终于再次充实了。一切跟他想象的大学生活似乎差得不远,除了没有许岛蜻这个人,他也真的很少再想起她。 直到北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 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冬天,既受不了北方室外的寒冷刺骨,又不习惯室内暖气的干燥,十二月中旬开始,他一直感冒着。 凌晨两点,凌戈因为鼻塞在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醒来,走到阳台上,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在他以前列的北京游玩攻略中,有一条是要去看下雪的故宫,当然是和许岛蜻一起。 在深更半夜人容易冲动和生病人会变脆弱的双重加持下,时隔半年,他第一次打了她的电话。 凌戈摸到落在阳台上冰凉的雪粒,喃喃道:“许岛蜻,北京下雪了。” 可电话那头并没有回应。 一直到学期结束,随着感冒症状的彻底消失,一直伴随着他的那股无形的惆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似乎彻底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大一下学期,凌戈在清华校园里认识了一位哲学系的学姐,两人开始接触。学姐比凌戈还忙,忙着准备考研,考各种技能证书,他们很少见面,谁都没有提起谈恋爱这回事,但一直用电话保持着高频率的联系。 所谓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维持了两个多月,暑假期间,凌戈觉得他应该明确表示的时候,学姐却突然对她很冷漠。但无论他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还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这对凌戈来说,简直是阴影再现,他觉得这次再是这种不明不白的结局,自己可能会留下感情障碍。开学后他找到学姐当面询问,她才终于说出了原因。 原来是暑假的某一天晚上,她突发兴致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想与他分享刚悟出的心得,而他在挂电话说晚安的时候,叫成了其他女生的名字。 “你要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应该告诉我,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凌戈对此印象全无,“你肯定是听错了,我根本没有前女友。” “我双耳听力正常,不可能听错。”学姐十分笃定,“挂电话的时候你不仅说了晚安,还说要一起去北京。” 起初他觉得异常冤枉,自己这几个月只和学姐单线接触过,根本没和别的女生有什么瓜葛。但听到这里,凌戈突然沉默了,内心浮现出一个猜想,他该不会是睡得迷迷糊糊,意识混乱间叫了许岛蜻的名字,毕竟以前他们俩总是深更半夜地通电话。 “以咱们这段时间的接触,我也不相信你会是这种男生,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学姐想到那天晚上,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你当时的语气真的很-很温柔,是那种很熟悉的亲密,总之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挂了电话后她失魂落魄地去翻他的所有社交平台,就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去分析他的每条动态,然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线索。凌戈的微博往前一直翻到高中时期,好多次提到了‘蜻蜓’,他分享过路过蜻蜓这首歌,拍的画里有蜻蜓,还有一句话写着:蜻蜓是超级飞行员。 如果配图不是公交车上一个女生的背影,她还会理解为他单纯喜欢蜻蜓这种昆虫,原来这么多或深或浅的痕迹都是关于某个人的隐喻。 “我记得很清楚,你电话里叫的那个名字,就是什么青,这肯定不是巧合吧。” 凌戈无话可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明明已经忘记许岛蜻了啊。 可学姐的话好像是一个导火索,突然点燃了他思念的荒原,且燃烧起来绵延不绝。他无时无刻不想起许岛蜻,特别特别想见她,想给这一切来个了断。 一个月后,他终于在一个没课的上午买了去西安的机票,直奔她的学校。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许岛蜻换了号码,不过想找到一个人并不算难,何况她也不算是籍籍无名,很快就知道了她的专业和宿舍楼,但是她今天并不在学校。 凌戈很艰难地问出那句:“她有男朋友吗?“” “听说是有的,我们跟她也不是很熟。”几个女生之间互相看了一眼,“她经常不回学校,好像和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反正这次又有三天没回寝室住了。” 凌戈离开前自己一个人去了兵马俑,第二天又去了些其他景点,因为他决定再也不来这个城市了。 室友都知道他是来找喜欢的女生,看他回去后一言不发的样子也知道结果不好,但没人多问一句。凌戈洗了个澡就蒙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起床的时候,桌子上放着室友给的早饭。 “谁买的?” “烧饼是室长买的,巧克力是我女朋友给的,那个柿子和枣儿是涛涛从学生会拿回来的。” 凌戈捡起一个枣儿丢进嘴里,“还挺甜。” “是挺甜,但是没洗啊。” “无所谓。”凌戈已经可以自我调侃,“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我女朋友身边有个大美女,马上介绍给你。” “无所谓,我无所谓~何必让自己痛苦的轮回。”凌戈很珍惜他此刻的同情,“不如晚上请我去吃炖大鹅。” “滚。” “我现在断情绝爱了,只想好好学习,学点有用的知识,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接下来两年,凌戈真的没有再和任何异性有过深一点的接触。也不是刻意为之,就自然而然地这样了。 大四上学期,他久违地接到了许万东的电话,是在他上课的时候打来的。他正在上一门很讨厌但很重要的课,本来应该挂掉的,但他当时竟然站起来冲老师比了个‘我有重要电话,你先好好上着’的大佬手势,就出去接电话了。 许万东也是这时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联系了,但他还是请求凌戈帮忙关照一下许岛蜻,她现在因为妈妈去世备受打击,从交谈中他能感受到,这个男孩依然真诚地关心自己的女儿。 凌戈光听着他在电话里讲的那些,心里就难受得一抽一抽,他当时就应该再多点耐心,多问她两句的,而不是直接挂了电话。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她一定会说出来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任性随意,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他没敢立刻给她打电话,凭她的新号码找到了微博,看到了她这几年的生活点滴。她现在只想活在一个人的世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他不敢去找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偶尔在她的微博下留言,有一天她终于回复了自己。 她来了北京实习,他就立马放弃自己回深圳的计划,也找了份北京的工作打算留下来,策划着和她的相遇。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又去了深圳,他想这样正好,于是也回了深圳。 他这几年就这么过来了,当然他没讲自己那些曲折心路,对她而言都是负担。 “其实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凌戈眼神悠悠,“一直没勇气告诉你。” 许岛蜻不敢问是什么事。 蜻蜓飞行日记 第65节 “你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宠物,其实早死了。有一次我们冷战,我就带着它到处打工,还不给它洗澡不给它喂食,最后它因为又累又脏又饿,就死了。” 凌戈说到这儿笑出了声,“我当时怕被你发现,大半夜跑去网吧冲q币,想买个还魂丹复活它,但是没成功。” “所以后面那个是?” “重新领养的,我给它充了很多钱,带着它到处参加活动,才把它变成了和原来一样的属性和等级。” 第63章 飞机落地西安,许岛蜻和许万东一起走出去,梁飞扬已经在机场等她。 “先回家吃饭,我已经让唐阿姨做好饭了。”许万东微微皱眉,本来还欣喜她和自己一起回来,没想到她连家都不回去。“大年初一别去麻烦你舅舅舅妈了。” “麻烦什么呀,姑父,我爸妈知道蜻蜓回来,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做饭了,现在就等着她回去。”梁飞扬假装客气道:“这样吧,您带着阿姨和妹妹一起过来,我还没见过呢。” 他当然知道许万东不会同意,自从听说他又有了个女儿后,梁飞扬嘴上还叫着姑父,心里却早就不把他当姑父看了。 许万东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打车回去了。 “你爸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去看你。”梁飞扬接过许岛蜻的行李箱,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半年不见,我本来担心你去深圳会不习惯,看样子白担心了。你这气色不错啊,脸也圆了点儿,就待那儿吧。” “有吗?”许岛蜻赶紧摸了摸脸,昨晚她和凌戈一直聊到快两点才回房间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觉得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傻笑什么?” “没,我还以为你又会带着相亲对象来接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梁飞扬一走出机场就含了根烟在嘴里,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想来想去,不知道带哪个。” “哥,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这不怪我,你舅舅舅妈还有大姑,一连给我介绍四个,我都忙不过来了,跟皇帝选妃似的。” “那你选好没有?” “我,落选了。” 许岛蜻大笑,敢情他是那个妃。 她上次回来的时候,梁飞扬的新房子还在装修阶段,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这边,经过一家大型超市时,许岛蜻让他停车。 “干什么?” “我想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梁飞扬以为她是要买什么生活用品,“我妈都准备了,要实在还差什么,待会儿吃完饭出来买。” “不是。”许岛蜻不好意思道:“我想给舅舅舅妈买点东西,这样两手空空地上门拜年,不太合适吧。” 她临时决定回来,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梁飞扬也是今早给她发信息才知道。 “来我家还用讲究这么多?”梁飞扬根本没停车,直接开回了家。“你小孩儿一个,别想太多了。” 到家门口,他们敲门声刚落下,舅妈就小跑着来开了门。 “舅妈,我来了。” “诶唷,你总算回来了,我就说怎么能不回来过年呢。”舅妈两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没瘦就好,来来来你穿这双,我专门给你买的新拖鞋。” 舅舅抡着锅铲子从厨房出来,“蜻蜓,你来啦。” “舅舅。” “快快快,把东西放下,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饭桌上的碗盘多得快摆不下,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许岛蜻从记事起,每年春节都有一天是在舅舅家过的,他和舅妈总是会做上一满桌子的菜。尤其是爸妈离婚后,梁春玉过年的重心就完全在娘家这边,所以哪怕这次是在从没来过的新房子里,许岛蜻依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亲人和家的感觉。 他们老家有个传统,大年初一的第一顿,要先叫过世的亲人上桌。舅舅在几个碗里盛上一小勺饭,上面摆好筷子,他一边倒白酒一边嘀咕道:“各位先人、爷爷奶奶、爹、二爸、妹子,你们吃饭了。” 许岛蜻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空碗有一个是属于梁春玉的,她小的时候对这个环节感到很惊奇,偷偷地问她妈是不是真的有人来吃。得到梁春玉肯定的回答后,每一次在这个环节,她都会异常恭敬又害怕地站在一边,生怕祖祖们觉得她是个不礼貌的小孩儿。 她看着拉出来的椅子,想象着梁春玉正坐在那里吃饭,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想到,甚至一边吃一边在和她说话。 “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那就好,有天大的事也得吃饭,遇到点问题就吃不下饭的人,成不了大事。”梁春玉掰了块炸果子,在嘴里嚼得咯吱脆,“工作怎么样啊?你要踏踏实实工作,在公司勤快点,年轻人吃点小亏没什么的。” “知道了。” 她对着空气点头,被其他人注意到这个怪异的举动,舅舅收了碗,“好了,该我们吃了。” 梁飞扬岔开话题,“我接了奶奶好几次,她就是不愿意来市里过年。” “别提你奶奶,要不是别人都说新房子第一年春节不能空着,我也不愿意来。我们在饭馆里做饭又方便,街上又热闹,出门都是熟人,城里楼上待着有什么意思?”许岛蜻拿着筷子都没什么机会夹菜,舅妈每样都夹到她碗里,“蜻蜓,我们初三回外婆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爸说明天先去爷爷家,晚上我就过外婆那边去。”许岛蜻爷爷家的老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她一向不在那里留宿,吃完饭就去外婆家睡。 “也行,你外婆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见着你肯定高兴。” 第二天早上,许万东来接她,梁飞扬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给她。 “我妈准备的,不是什么精贵玩意儿,让你带给你爷爷。” 他们连这个都想到了,许岛蜻打开袋子粗略一看,有包麻花和柿饼,一瓶酒,还有两块卤牛肉,应该是舅舅自己做的。 “替我谢谢舅舅舅妈,对了,我枕头下有一个红包,你帮我拿给他们。” “嘿你这小孩儿。” 许万东的车已经等在马路对面,她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开。 唐颖和许棠还在家里,许岛蜻拉开后座的车门进去。 “这是你舅舅给飞扬买的婚房?” “算是吧,但他还没对象。” “哦,他要是结婚,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车开了几分钟,梁飞扬发来语音消息,许岛蜻调小音量,贴在耳朵边上听,果不其然是舅妈的声音。 “诶唷你这孩子,你才工作多久,给我们红包干什么,还包这么多,像什么话?我让你哥转回去,你赶紧收了啊。” 昨晚下午他们出门逛街,许岛蜻假借去卫生间,在附近找了个提款机取了点儿现金出来。晚上舅妈铺完床,反而先塞给她一个红包,说是没出嫁的姑娘都是小孩子,她推辞不过就收下了。一千块钱说少不少,他们今年买房加装修,把这么多年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许岛蜻早上走的时候放了个五千的信封在枕头下,她知道当面给他们肯定不会要的。 她打字过去,“舅妈,你给的红包我已经收下了,我给的你也一定要收下。我工资不低,你不用担心,赚钱孝敬长辈我很乐意。妈妈不在了,你和舅舅一定要满足我这个愿望,否则我心里也不高兴的。” 她这么一说,他们果然不再提把钱转回来的事。 许岛蜻平时对自己算是省吃俭用,但花在舅舅妈妈身上,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就算是以后梁飞扬没有余力照顾,她也是愿意给他们养老的。 她在老家一直待到初五,走的头天晚上,外婆拿了张银行卡给她,“你妈跟你说过吧?” “嗯。” 这张卡是许万东以前给她,她又上交给梁春玉的。梁春玉在遗言里交代过,这张卡里有许万东这么多年打的钱和她自己的积蓄,等许岛蜻到了二十五岁再从外婆这儿拿回来。 “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安身钱,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她原本是担心你年纪小,拿着钱不稳妥,才放在我这儿。我现在这个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你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也拿得住了。” 许岛蜻回县城的银行一查,里面竟然有整整四十五万,她不知道梁春玉还留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年她只是个工厂的一个普通会计,每个月工资四千块钱,每一笔钱用在哪里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到治疗后期花钱如流水,很多化疗药物都不在医保范围内,许岛蜻提出把县城的房子卖掉,被梁春玉坚决反对。 病已经没救了,无非就是多活几天少活几天的事儿。房子卖了,自己也不在了,她一个人怎么办呐,那才是真的连家都没了。 许岛蜻回家放下东西后,就躺沙发上不动了。房子一年没人住,全部窗户都关得死死的,一股浓浓的密闭的尘味儿,她毫不在意。这里到处都是梁春玉生活的痕迹,进门的玄关还挂着她的围巾和钥匙串儿,她的茶杯依旧在餐桌上的老位置,仿佛她只是上班去了,留许岛蜻一个人在家,如果不是墙上的遗照挂着。 躺到七点,许岛蜻不得不起床,她摸黑打开电闸和燃气开关,大概做了个扫除,又洗了个澡,然后下楼打算买点东西吃。走到单元门口时,碰到向华在相馆门口抽烟,她打招呼道:“向叔叔。” “蜻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哦,下午。”他点着头重复了一遍,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向思邈在里面。” 许岛蜻点点头,“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刚走到门口,向思邈就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她明显一愣,竟然没有说话。 她打趣道:“不认识我了?” 他们有一年多没见过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许岛蜻去北京实习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许岛蜻主动邀请他,“我还没吃饭,打算去吃点东西,你去吗?” 他立刻就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向思邈自从上了大学后,没事儿就往许岛蜻学校跑,那时候梁春玉刚去世不久,她懒得管他,任他跟着自己。他不再总和她做对顶嘴,只要下午放得早,就蹬四十分钟自行车,晚上六点准时来找她吃饭。有时候她吃不下,就看着他吃,他饭量很大,看着挺有意思的,也算是她那段时间的一个消遣了。 向思邈已经到了大二上学期,自己的学校没走遍,倒把西交大摸熟透了。他们经常一起出现在食堂,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 “你周末跟我一起出去玩吧,我室友他们组织了一个爬山活动。” “不行,我得去北京面试。”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向思邈皱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不就在告诉你吗?” “为什么一定要去北京?” “没有一定要去北京啊。”许岛蜻吃完饭有些犯困,懒洋洋地和他解释道:“就是刚好这个工作在北京。” “就在这里找工作不好吗?以你的能力,你留在这里也可以找到好工作。” 她头倚在凉亭的栏杆上,语气软绵绵的,“啊,可是现在没找到比这个更好的诶。” 向思邈没再开口,看着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她脸和脖子上,像发光的图腾印记。 许岛蜻闭着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她刚想开口说要回宿舍睡午觉,突然面前一片阴影,接着嘴角上多了丝奇怪的触感。 她睁眼,轻轻地转过头。 “就留在西安,好吗?” “向思邈。”许岛蜻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们找了家饺子店,许岛蜻这会儿确实饿了,点了盘蒸饺,吃得很香。 “我姐过年也没回来,她怀孕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66节 “我知道,我听她说了。” 向思文大学毕业不久就结婚了,嫁给了大学同学,留在了云南。这几年她们常常逢年过节会发发信息,简单聊几句。 “你要当舅舅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向思文当年出嫁得太匆忙,隔得又太远,这两年他们连面都没见着几次,对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姐夫也没什么好感。“以前过年都是我姐、我爸、我,我们三个人,然后现在家里突然就少了一个人,只剩我和我爸了。我姐有自己的家庭了,现在还有孩子,我就是有点难受。” 许岛蜻再理解不过了,向思文在向思邈的成长过程中充当了半个母亲的那个角色,然而她现在有自己真正血脉相连的孩子了,他自然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我觉得这几年春节越来越无聊了,特别今年是我人生中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春节,爸在相馆,我一个人在家,这整层楼都没有声音。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在楼道里放鞭炮被大人骂。”他真的憋着难受了好几天,“你们都不在这儿了,只剩我一个人。” 长大的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时刻,就是当你发现自己不再期待春节,节日不会给你带来欣喜,反而让你怅然若失,这往往是你开始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 “你要不了多久也会离开这儿的。”许岛蜻只能这样无力地安慰他,“对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北京工作了,我去了深圳。你在学校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就那样呗,等毕业,然后找工作。” “谈恋爱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工作很忙,经常加班。”许岛蜻放下筷子,一点不掩饰地看着他,“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向思邈刚很意外她会主动问这种问题,毕竟他们上次就是因为这些事不欢而散,可是她今天对他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他还以为.... 他想了很久才问道:“那他喜欢你吗?” “应该吧。”许岛蜻又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不过,我们不会在一起。” 第64章 到了初七,街上的店铺已经全部营业,该上班的也上班了。许岛蜻想着自己过几天就走,没必要开火买菜,连续几顿都在楼下小饭馆吃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天晚上她刚躺下就感觉胃烧得慌,还有酸水往嗓子眼儿冒。 在卫生间强行催吐了一次后,回房看到凌戈发信息问她厨房剪刀在哪里。 【我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是不是你带走了?”】 【没】 别说标点符号了,她这会儿连字都懒得多打一个。 【这么敷衍我?】 “我又没毛病。”许岛蜻烦躁地直接给他发语音,“又不是金子做的,我把剪刀带走干什么?我带那东西过得了安检吗?” 凌戈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他本来是随便问问,寻个话头找她而已,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把剪刀带走。【问问你嘛,怎么这么暴躁?】 许岛蜻捂在被子里不说话,她刚说完自己又听了一遍,立马觉得语气太冲了,可就是很烦很急。 凌戈的电话跟着就打进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我胃难受。”她说得很小声又委屈,现在吃东西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吃。不吃不行,吃多了不行,吃少了不行,稍微吃不对就不舒服,她都快有进食障碍了。 “很严重吗?是上次那样吗?” “没有,还没有那么痛,就是反胃想吐,我怕等会儿像上次那样。”胃部是情绪器官,你越想着这件事,它就越有反应,一有反应她就恐慌,害怕会出现上次那种巨疼,一恐慌胃的反应越大。 “别怕,你不要太紧张,可能过年吃得不合适,有点不舒服是正常的,我这几天也有点积食。你反胃就别躺着,先起来喝点热水。”凌戈想起她上次痛到站不起来的惨样,心里也是干着急,但在电话里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慰她:“你趁现在还没那么痛赶紧去医院,输上止痛药就好了,不会像上次那样的。上次就是你在家拖拖拉拉不早点跟我说,我们去了医院不是就好了。” 许岛蜻立刻安心不少,也对,管它多痛,去医院打上一针就好了。她忍着难受起床穿好衣服,喝了杯热水,拿着钥匙出门。 “你邻居在家吗?这么晚了,让他陪你一起去吧。” 许岛蜻在向思邈家门口听了片刻,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想想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县城这几年变化很大,终于有了城市的感觉,夜晚十一点的街上不再冷冷清清,满大街都是出租车,她下楼走到主街道上,一辆空车就停在面前。 急诊部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前面排着五个人,许岛蜻挂完号坐在旁边椅子上等了两分钟,突然发现一件事。 “呃...我好像不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到医院就很安心,胃就缓和了。 “你这心理暗示也太强了。”凌戈笑她,“你以后买房一定要买在医院旁边,胃不舒服开窗户看一眼就好了。” “我去把号退了。”不然到她的时候,她总不能说:医生,我刚胃疼,现在不疼了。 “还是先等等吧,你再多待一会儿,完全没感觉了再回家。”他上次送她去医院,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许岛蜻不疼了,突然想起一件很尴尬的事儿,“你找剪刀干什么?” “晚上做饭的时候,想用一下没找着。” “那个、我想起来了,”许岛蜻很窘,“剪刀好像在我房间。” 那天早上行李箱的锁突然卡住了,她用剪刀撬开的,当时走得比较急,就忘了放回去。 “你刚怎么凶我来着?”凌戈学她说话,“我带剪刀干什么?又不是金子做的。” “对不起,你去房间拿吧,好像就在书桌上,要不然就是床头柜上。” “不急,等你回来。”他终于问出比较关心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确定,明天先去北京,然后看待几天。”陈帆今晚从国外飞到首都机场,她本来是准备直接转机回西安,但俞尤初四就已经回北京上班了,所以最后就决定许岛蜻去北京,他们在首都碰面。 “对了。”凌戈不咸不淡地通知她,“我要过生日了。” “啊?哪天?” “反正就最近。” “到底哪天啊?”许岛蜻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具体日期,“我去问凌律师。” “那你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保持神秘的,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她应该送什么生日礼物。首先肯定不能太便宜就打发了,先不说凌戈跟个大少爷一样,什么都要用好的,光他几年前送自己的那副耳机都要不少钱,她回礼也不能太差了。 第二天上午到北京,她先去酒店放了行李,陈帆订的是双人房,她俩都不想出门,于是窝在房间点了外卖,打算等俞尤下班了再出去。 陈帆每次从国外回来,都会给许岛蜻带礼物,这次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晴雨伞,伞骨结实,德国工艺名不虚传。 “就当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深圳不是大太阳就是台风暴雨,这个伞质量很好,我看国内现在还只能代购。” 说起礼物,许岛蜻昨晚在网上搜了一圈,没看到一样中意的。“送什么礼物给男生比较好?” “那要看你们的关系怎么样喽?” “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现在的室友。”她提前声明:“不要领带香水剃须刀之类的私人物品,不合适。” “那就看他有什么爱好,打游戏就送什么皮肤礼包或者机械键盘、游戏鼠标,喜欢运动的话可以送智能手环、运动器械,二次元可以送角色手办、模型。或者乐高、耳机、蓝牙音箱,篮球鞋,这些送男生一般都不会出错的。” 凌戈的爱好倒是很多,但他一般需要什么自己就买了。许岛蜻考虑一番,始终觉得差了一点。“我想要送得稍微特别一点。” “那就自己diy,网上有各种做手工的教程,很多都挺有意思的,还有一些私人订制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比较花时间,考验手艺。” diy?私人订制?她陷入沉思,还得要自己擅长。 “真的是朋友吗?”陈帆很少见她这么犹豫不决,随口问道:“还是你喜欢他?你送我礼物的时候怎么感觉挺随便的。” “没有随便,送你礼物也很认真。” “嗯?你没否认,你喜欢他?” “对。”许岛蜻加快速度吃完最后两口,“我好像知道送什么了。” “快跟我讲讲。”陈帆现在不关心送什么,“谁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许岛蜻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关于凌戈的事情,然后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礼物计划,“我先整理一个大概的框架出来,后面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下。” 陈帆打趣道:“你这算不算非法采集数据,以公谋私?” “在我的权限之内,合法使用公司资源。”大数据行业鱼龙混杂,之前因为智能数据平台的搭建项目,她早就研究过现在市面上的数据采集软件,有很大部分虽然能获取海量数据,但质量参差不齐且涉及非法买卖用户隐私,她需要更高质量的数据。 “他什么时候生日?” “好像就最近几天。” “你白天还要上班,如果按你的设想,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做不好的。” “所以我打算先买个蛋糕,之后再把礼物补给她。”许岛蜻说干就干,收拾了桌上的外卖盒,然后从行李箱拿出电脑,戴着眼镜坐在桌前。“你不是很累吗?你睡吧,我等会儿叫你。” 陈帆昨晚两点多才下飞机,因为倒时差没睡好,这会儿确实很困,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她睡了两个小时,醒的时候许岛蜻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儿,她在背后默默地看了会儿,冷不丁地来了句:“异国恋很难的。” 许岛蜻转过身看她,“你醒啦?” “我之前谈了个男朋友,你还记得吧,说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结果大三我刚去德国交换两个月,他就和我提分手了。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和坚定在一起的决心,别说异国恋,一般连异地恋都很熬不过,除非你已经不想...” “我已经决定下半年申请cmu,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推荐信人选也确定了。”许岛蜻本来可以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申请出国,但她那时候最大的问题是没钱,所以就计划先工作几年,攒够钱和工作经历,现在有了梁春玉这笔钱加上她自己攒的,已经足够支付学费和生活费。“我今年会参与公司一个人机交互的重要项目,应该也算是一个加分项吧。” “好,我有一个同专业的学长也在cmu,回头我帮你问问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陈帆放下心来,指了指她的电脑,“那你和这个人,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现在这样就很好,朋友比恋人关系更持久。”她早就决定好人生接下来的路,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只是送一份礼物而已,不影响其他的。” 她嘴上的态度和准备礼物的认真劲儿截然不同,陈帆看在眼里,但她绝不会在感情这件事上去鼓励许岛蜻,她也从行李箱找出自己的电脑打开。“我们之前为德国一家老牌儿传统制造业公司做过完整的数据分析报告,我传给你,但有些涉及到公司内部的信息比较私密,你注意不要引用具体数据。” 这份报告详细完整,更重要的是它涵盖了德国整个行业的数据和现状,许岛蜻起码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 “万分感谢。”许岛蜻站起来伸了伸腰,“对了,刚刚俞尤给我发信息,问咱们晚上想吃什么。我都可以,你呢?” “我想吃烤鸭。” “行,我跟他说一声。”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没听他说过。”许岛蜻给他发信息,“我们有一阵子没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我去深圳之前,他工作好像也挺忙的,经常加班儿。” “他跟你表白过吗?” “啊?”许岛蜻以为自己听错了,“谁?谁跟我表白?” “俞尤啊,他没跟你表白过吗?” “不是,他为什么要跟我表白?他又不喜欢我。” 陈帆反问道:“他不喜欢你吗?” 她不知道陈帆为什么这么问,但猛然想起了俞尤以前暗恋陈帆的事儿,这事儿过去太久她都快忘了。“他当然不喜欢我啊。” 他喜欢的是你,许岛蜻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出后半句,先不提她曾经发誓答应过俞尤要保守秘密,而且这事儿已经有好多年了,她不确定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上大二那会儿,他刚进大学,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饭来着,每次聊天内容都离不开你,说实话我都有点烦了。我和别人谈恋爱后,就很少和他约着吃饭了,虽然在一个学校也很少能见到面,他一直也没交女朋友。虽然我比你早认识他这么多年,但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许岛蜻听她这语气,越听越不对劲儿,突然想到一件事。梁春玉一直在俞尤爸爸所在的医院治疗,所以每次放假俞尤只要回西安,就常常去医院看许岛蜻。大二寒假的有一天,陈帆回国也来了医院,那时候她早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蜕变,再也不是别人眼中的胖子。 俞尤拎着病房的热水壶去走廊尽头帮忙打开水,陈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喃喃自语,“你说爱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蜻蜓飞行日记 第67节 “我不知道。” “我以前以为是漂亮,但原来不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你更漂亮。时间?好像也不是。”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格纹外套,戴着卡其色的围巾,靠在墙上像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整个人散发着迷人又颓废的风情。“爱情里只需要运气,要么是零,要么是百分之百,对所有人都很公平,对每个人又不公平。它和数学题不一样,不是你做得出就会得到答案。” 许岛蜻那时候还以为她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的缘故,才会突然这么伤感,如今想起来,其实有过很多蛛丝马迹。 “你是不是...” “对,我喜欢他,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陈帆坦白地笑了,“以前觉得没什么,谁还没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俞尤一定是因为没有选择。我太胖了,从来没有其他男生愿意和我接触,等我变漂亮了,有别的男生追,我肯定就不喜欢他了。后来上了大学真的有人喜欢我,我又拒绝了,心里还期望着等他来了大学,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点变化。再后来我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了,我是真心投入到那段恋爱中的,也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初恋对象,对俞尤一点感觉都没了,可是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陈帆自己都想不通,“分手之后我都没怎么难过,在德国的那段时间,我想得最多的还是俞尤,连和别人谈恋爱的劲儿都没了。” 许岛蜻不懂,只能建议她:“我觉得,你应该找他好好谈一谈。” “是,我这次回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许岛蜻松了口气,那就好。 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不太远,俞尤一下班就过来了,他蓝色衬衫外面穿着笔挺的羊毛大衣,站在商场门口和她们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欢迎二位莅临北京。” “你这派头搞得像故宫都是你家的。”陈帆见面就揶揄他,“今天你请客啊,商务精英。” “别这么说,我就是个金融民工,但是请客小事情,您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必须让你满意。” 许岛蜻在一旁听得心情舒畅,怎么看他俩怎么合适,“快进去,我有点饿了。” 今天是工作日,这家店依然要排队,还好俞尤提前在手机上取了号,三个人坐了个小包房。他去洗了手回来,“谁不想上手告诉我啊,不嫌弃的话,我来服务。” 许岛蜻笑他:“你怎么越来越往暖男的方向发展呢?” “没办法,练出来了。”俞尤问她,“咦?这大半年不见,你好像胖了点儿,深圳这么养人?” “特别养人,你也来吧,来了就是深圳人。” “算了,你要早说几个月我就来了。”俞尤摆手,“现在我可不去了,打算就留在北京发展,努力奋斗,挣钱买房。” “为啥?” “现在跟着女朋友走呗。”俞尤一脸愉悦。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就前两个月才在一起,本来今天她也想来的,但想着我们三个人好久没见了,就没让她来。明天一起吃个饭?让你们见见?” 许岛蜻都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了,她看向陈帆。 “下次吧。”陈帆拒绝,“明天要和大学同学吃饭,然后就回西安了。” 许岛蜻这顿饭吃到后来索然无味,她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阴差阳错的事情,陈帆和俞尤倒是聊得挺好。 回酒店的路上,许岛蜻问陈帆如何打算,还要不要找俞尤聊一聊。 “算了吧,没必要了。”陈帆在他面前,总是守着一分自尊心的,她让许岛蜻发誓,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绝不告诉俞尤。 “可是...” “没有可是。”陈帆很严肃,“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能告诉他,否则我和他再也当不了朋友。” 许岛蜻同时保守着两个人的秘密,有苦说不出,她不想随意违背任何人的意愿,但又希望事情有个转机。 陈帆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许岛蜻给凌戈打电话,他比她更擅长解决这些问题。 “喂?”她捏着电话十分小声,生怕被陈帆听到,“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事情问你。” “你做贼被抓了?” “正事儿。” 他立马正经了,“你说。” “就是,嗯,我有一个朋友,”许岛蜻语言组织得很艰难,“假设这个朋友叫x,她喜欢自己一个很多年的好朋友。” 我有一个朋友?x?许?多年的好朋友? 懂了,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凌戈不淡定了,“继续。” “这个x喜欢自己多年的好朋友y,但是呢她一直不敢开口。” y?他不是y,谁特么是y? “谁?你哪个多年的好朋友?” 除了他,她有哪个多年的好朋友,是他不知道的。 “不是我!是我朋友喜欢他很多年的朋友。”许岛蜻很无语,“你别问这么多行不行?” 她绕了一圈才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总的来说,x和y互相喜欢,但互相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都只跟我说过,都要求我保守秘密,不告诉对方。” 凌戈听完后只有一个感受,“许岛蜻,你真行啊,这么多年真能忍啊,要是在战争时期你肯定是最优秀的特务。” “认真点,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呢?” “我觉得你可以告诉x,至于她要不要找y谈,那就是她的事情。” “可是y已经有女朋友了,如果真的...我又觉得对她女朋友不公平。” “感情本来就是最不讲公平的事情,否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痴男怨女、恩怨纠葛,再说y就算知道了,未必就会选择分手。但是你想想,他们本来都以为这么多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要是知道对方喜欢过自己,至少会没有那么多遗憾吧。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y的女朋友,我肯定希望他是知情后,依然决定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多年后知道真相,才后悔自己错过了真爱。” “你说得有点道理。” “许岛蜻?” “嗯?” “你这么忍得住,那你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只要对方不开口,你就永远不会说出来?” “扯我干什么?”陈帆出来了,许岛蜻急急忙忙地要挂电话,“不说了,拜拜。” 第65章 陈帆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许岛蜻为了安慰她编造的谎言。 “我骗你干什么?俞尤亲口和我说的,他初中就关注你了,但是你从来不和别人讲话。”许岛蜻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一开始找我聊天,也是因为想要接近你。” 初中?陈帆怔住,开始回想自己那时的样子。一百六十厘米的身高,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五百度的近视,不超过下巴一厘米的短发。因为青春期肥胖而大到蠢相的胸部,从走廊经过被其他班男生叫奶牛,夏天永远潮湿的腋下,在食堂找不到伴的午餐。数学是她那时唯一的慰藉,除此之外几乎全是窘迫的记忆。 俞尤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她呢? “他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不喜欢他,知道后反而离他更远。他原本打算去了北京后,你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变多,你可以慢慢地接受他。” “可他后来为什么没说?” “应该是你突然谈恋爱,后来又出国了,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许岛蜻想到很多被自己遗忘的细节,“你刚谈恋爱的时候,寒假他来医院看我妈,我妈问他:你怎么没和陈帆一起回来。他说你和男朋友一起去玩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连我妈都看出来了。他走之后,我妈和我说俞尤肯定喜欢陈帆。所以,你要不要再去找他谈谈?”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突然。”陈帆难得脑子混乱,她回国前原本打算和俞尤说:“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知根知底,既然我们都没有对象,也互相不讨厌,要不我们试试吧。” 她从没想过,俞尤会喜欢自己,可是现在又不得不考虑他已经有女朋友的情况。陈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西安回来后,出国前再找他当面谈一谈。 凌戈知道了当晚的后续,直摇头说x和y最后很难走到一起。 许岛蜻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感情是勇敢者的游戏,至少得有一个人是,两个胆小鬼是走不到一起的,也许她现在浪费掉的是最后一个机会。” “可是也没有多久,她只回西安待十天。” “反正要是我的话,我一天都等不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热恋中的情侣十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制造很多回忆了。 许岛蜻是在初九晚上回的深圳,本来高中同学还组织了一个小范围的同学聚会,但是陈帆没去,她也不想去。其实不去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今天中午凌戈发个条动态,并且配文为一年一度,图片看起来像是家里聚餐。她放大了仔细看,大圆桌上除了鸡鸭鱼肉,还有各种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糕点以及水果,桌边上放满了白酒红酒,满满当当十分丰富。图片放大到模糊,她发现了关键线索,饭桌的最角落露出来半只手,重点是这只手上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盛着块白色的疑似蛋糕的东西。 许岛蜻立刻联想到凌戈是在家过生日,所以应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 万一是今天呢?所以她傍晚和陈帆一起去了机场,至少回去还能赶上他生日的尾巴,当面说声生日快乐。 许岛蜻没想到开门后会看到这样一幕,凌戈正赤着上身戴着耳机在跑步机上全神贯注地跑步,丝毫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故意在关门的时候发出响声,试图让他发现自己,但他依然沉浸在音乐和运动中。她一时进退两难,突然这么进去怕吓到他,也怕他会尴尬,于是在门口定定地站了好几秒。 该说不说,他身材真的挺好的,骨架端正舒展,薄薄的一层肌肉附在上面,宽肩窄腰收进深色运动裤里。因为运动流汗的关系,浑身散发着一股蒸腾的湿热气息,尤其是当汗液顺着背部中间那条深深凹下去的线往下流,这一幕实在是赏心悦目,让许岛蜻的脑海自动蹦出四个字。 活,色,生,香 她突然有点脸红,原来他一个人在家跑步不爱穿衣服的吗? 许岛蜻收回眼神,然后目不斜视地提着箱子往里走,走到客厅中间等凌戈看到她,才淡定地和他打招呼。 “你回来啦。”他取下耳机,微微喘气,“我还以为你要玩到上班前才回来。” “没有。”她要问什么来着,哦,问他生日。“我看你朋友圈,以为你今天回家去了。” “白天回去了一趟。” 凌戈依然在跑步机上没下来,许岛蜻问不下去了,这么面对面看冲击力更大,她要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眼神,才能不去瞟那两个点。她提着箱子回房间,坐在书桌前开始反思,原来自己还是有好色属性的吗? 许岛蜻把东西都整理好,想出去问问他,但他还在跑,过了会儿她又端着杯子去厨房接水喝,他还在跑。 真能跑啊,果然是属鸡的闲不住。她走进厨房,发现离开时候空荡荡的冰箱,现在又填得满当当的。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啊,很适合结婚过日子,她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接着又想凌戈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好在很快被打断了想法。 “许岛蜻,帮我带杯水过来。” “哦哦。”她忙不迭地答应,接到一半突然想到刚运动完最好不要喝冷水,于是又接了点热水兑进去。 凌戈调慢了速度,在跑步机上慢走平复心率,他接过水一饮而尽。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许岛蜻很自然地拿回杯子,放在一旁。“我看你发的照片,那么多菜,跟过年一样隆重。” “正月初九,天公寿辰,我爷爷老家的习俗。”凌戈怕她不懂,还特意解释道:“天公就是玉皇大帝。” 哦,看图理解过度,她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是给玉皇大帝过生日了,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吧。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14号。” “14号?”许岛蜻一看手机,“今天才5号啊。” “怎么了?我是说的最近啊。” 是,但他当时那语气就仿佛她这两天不回来,就会错过他生日。算了,好在可以有时间准备礼物了,但她还是象征性地问问,做两手打算,“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有,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给我吗?” 活脱脱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蜻蜓飞行日记 第68节 “恐怕不能。” “那不就得了,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不送都行,我不在意这个。”凌戈关掉跑步机,拿起毛巾擦汗涔涔的头发、脸,顺着脖子一路往下。 许岛蜻又有些脸热,往阳台走了两步,她现在对自己有了一些全新的认知。 “喂。” 她回头,凌戈背靠着跑步机,毛巾搭在肩膀上,闲闲地朝她伸开手臂,姿态随意。 “干什么?” “我大方,让你看。” 许岛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喜欢看,但她这会儿确实在光明正大地看,脸上却神色严肃地拒绝,“谢谢,我不想看,你穿件衣服吧。” “来来,你站过来。” 她不去,就冲他此刻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凌戈把毛巾一甩,去了卫生间,“你站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岛蜻看见他关上门后,慢吞吞挪过去,没发现什么,她又站上跑步机,假装自己在跑步。终于发现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阳台的玻璃门正对着大门,而且映像里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她刚在门口的样子,他全看到了。 故意不出声,看她丢脸,真是太心机了,许岛蜻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丢脸,我理解。”凌戈猛地打开门,嘴里还含着牙刷,“这说明你具备审美能力。” 理解个屁。 年后开工,许岛蜻迅速进入忙碌状态,本身的工作量加上准备礼物,她每晚都在公司待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凌戈也化身工作狂,在几个工厂和公司两边跑,但他依旧坚持着做早饭,两人一天也就这个时间能坐下来说几句话。 许岛蜻在龚欣推荐的一家私房烘焙提前两天订了蛋糕,十四号那天是星期二,中午蛋糕送到了公司楼下。她坐电梯上来时碰到吃饭回来的同事,他们见她提着蛋糕,问她是不是下班了要去和人过节。 许岛蜻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她从没过过这个节日,自然也不关注。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凌戈给她发了一个餐厅的定位,让她下班了直接过去,也没说别的。她也没问一起吃饭的还有哪些人,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叫了朋友。 这个时候她倒不肯定了,发信息试探着问了问他,“我买了一个蛋糕,但是不知道晚上有多少人,够不够吃。” “你和我,够了。” “就咱俩?”她觉得以凌戈的社交圈子,他是那种过生日会开趴的人,再不济至少也要组上一桌。“你没叫猴师兄和温虹羽他们吗?” “你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啊,谁有空来给我过生日,你以为人家都跟咱俩一样闲。” 那就行,啊不对,她可不闲,就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她最近都加班呢。 “诶?他俩都谈恋爱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许岛蜻好奇宝宝上身,过年的时候,猴师兄还发信息请她帮忙。他们栏目组有个在街上随机选路人相亲的节目,但其实有一半都是演的,现在收视率不高,他想让许岛蜻去客串一次,给节目提高点收视率。“他当时还说有女朋友就让自己女朋友上了,这才几天呐就突然有了。” 好家伙,凌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那你怎么拒绝他的?” “我本来答应帮忙的,以为就是出个镜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结果他说采访完还要跟对方一起去栏目组指定的火锅店吃饭。我想想还是算了,我不喜欢吃火锅,还是和陌生人一起。” ......这很难评,凌戈若有所思,决定敲打敲打猴师兄,居然背着他挖他的人。“下次别理他,你确定不用我来接你?” “不用,我打车过来,免得你绕路。” “好吧,那待会儿见。” 蛋糕店老板提醒许岛蜻把蛋糕放冰箱,虽然现在温度不高,但是动物奶油在常温下易融化,口感会没那么好。茶水间的冰箱刚好还有一格空着,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进去,以防万一,还在上面贴了张便签:内有蛋糕,请小心触碰 然而下班的时候,当她开开心心地把盒子抱出来,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纸盒有一面是透明的,上边沾着一些白色奶油,许岛蜻看进去,整个蛋糕好像比之前歪了一点点,盒子上的便签也不在了。 她很生气,这一看就是被人碰到了,明明她都已经贴便签提醒过了。等电梯的人很多,她生怕再被人挤到,自己抱着盒子走楼梯下去。 坐在出租车上,徐岛蜻还是很愤怒,刺眼的奶油污渍让她有种一切都被毁了的失控感。她努力安慰自己,今天是凌戈生日,她不能这样。下车后她按照地址进去,发现这是一家鲜花主题的餐吧,视线范围内随处可见开满了各色各式的鲜花,加上店内暗黄调的灯光,就像误入了秘密花园的油画。 许岛蜻心情平复了一些,门口的服务员上前问她有没有预约,今晚只有预约的才有位置。她给凌戈发信息说自己到了,他过了十分钟才回电话过来。 “我这边可能要耽误一会儿,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你报我的号码和名字,先让服务员带你进去。” 许岛蜻听他那边声音嘈杂便说:“不着急,你慢慢来吧。” 她把蛋糕寄放在餐厅的冰箱,服务员领她到角落的餐桌落了座,每一桌之间都隔着距离,光线又暗,根本看不到别人。她没什么事做,研究起桌上的插花,有洋桔梗、粉玫瑰、铃兰,在一众浅色鲜花里,还有几支绿植显出几分潦草写意的美感。 过了几分钟,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烤蔬菜沙拉,放在她面前。 “我朋友还没到,麻烦你们先不要上菜。” “是您朋友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先上一份沙拉给您。” “哦,谢谢。”许岛蜻叫住要离开的服务员,指着几支绿植问道:“请问这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店里的花都是专门的花艺师打理的,您这桌的花好像是客人指定放的。” 许岛蜻等了四十分钟,凌戈才来,“不好意思,车被追尾了,4s店的人过来有点慢。” “啊?严重吗?你人没事儿吗?” “还好。”他叫来服务员上菜,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 灯光很暗,许岛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话变得很少,安静地吃东西,但是吃得极其斯文,夹一块鸡肉吃了好久。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还悄悄瞟了一眼,这桌的氛围很像情侣在冷战。 “对了,这是什么?” 凌戈抬头看着花瓶里的绿植,“狗尾巴草?绿大蒜?” “服务员说这是你指定放的。” 他皱眉想了几秒,还是没想起来叫什么名。 “凌戈,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头晕。”凌戈放下筷子泄了劲儿,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还有点想吐,真的吃不下了。” “怎么回事?”他统共也就吃了两三口,许岛蜻赶紧站起来绕到他这边,才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她抬起凌戈的脸,看到他右边的眉骨有点肿胀凸起,下嘴唇也有块格外鲜红。“你受伤啦?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大事儿,就破了点皮。”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他一个急刹,后面的又追尾上来,他脑袋在方向盘上重重地嗑了一下。 “还没什么大事儿?”许岛蜻催他去医院,“你又头晕又想吐,万一是脑震荡呢?” “你还没吃饭呢。”凌戈坐着不动,“你先吃点儿咱们再去。” “吃什么吃啊!”许岛蜻又有点生气了,拉着他起来,“我等你的时候吃饱了,走,快点。” 服务员过来提醒她蛋糕还没拿,许岛蜻想到蛋糕就更来气,现在也顾不上,“不要了。” “要。”凌戈说话都提不起劲儿,却还坚持站在那儿等服务员拿来蛋糕,跟个小孩儿似的,“我自己抱着。” 许岛蜻哭笑不得,只能接过蛋糕,今晚街上人很多,他们等了十来分钟才打到车。司机不知道是听到他们去医院,还是想趁今晚多接几单,把车开得飞起,不是猛踩刹车就是猛打方向盘。许岛蜻没事儿都坐得有点晕,她看凌戈直直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皱着眉。 “师傅,麻烦您开慢点行吗?”她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让里面没那么闷,往他那边坐了一点,“很难受吗?要不要靠一下?” 凌戈现在也不客气,头一歪靠在许岛蜻的肩膀上,短发茬戳到她的侧脸,有点痒痒的,但她忍着一动不动。到医院她让他在椅子上坐着,拿他的身份证去挂号排队,快轮到的时候才叫他过来。做完脑部ct,医生在片子里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还没到脑震荡的地步,多休息就好了。 许岛蜻总算放下心来,还是追问道:“确定不管就行吗?不用拿点药吗?他这儿都肿了。” 医生似笑非笑,指了指后边排队的人,“小姑娘,这儿是急诊。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去药房买瓶活血化瘀的给他揉揉。” 许岛蜻回去的时候真在楼下买了瓶药膏,“你擦一下再睡觉。” 凌戈站在房间门口没进去,又晕又气,好不容易生日撞上情人节,这么千载难逢的日子,他的准备全泡汤了。 “我的生日蛋糕还没吃呢。” “你现在吃得下?”许岛蜻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蛋糕,“我放冰箱,你明天起来吃。” 他摇头,确实吃不下了,“可是,明天不是我生日了,愿望都还没许呢。” 那委屈蔫吧的样子让许岛蜻有点想笑,她看了看手表,快十点半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个小时,我等会儿叫你起来切蛋糕。” 她今晚对他有无限的怜爱。 “好。”凌戈眼睛有了光亮,“你一定要叫我。” 许岛蜻回房间收拾洗漱一番,又回了几条信息,就到了十一点半。为了让他多休息几分钟,她没急着叫他,先是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干净,蛋糕拿出来,蜡烛插好,一切准备就绪,保证他一出来就可以坐下许愿,十一点四十五才去敲门。 凌戈揉着眼睛出来,他今天出门的时候专门打了发胶,但现在睡了一觉起来,发型已经完全乱了,不过脸色明显好多了。 “快。”她把凌戈推到桌前坐着,点上蜡烛,“仪式开始,许愿吧。” “没关灯。” 许岛蜻伸手关掉饭厅的灯。 “还有客厅。” 她又去关掉客厅的灯,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除了阳台的一丝光亮,房屋里就只剩烛火跳跃。 然而烛光里的人还不满意,“你还没唱生日歌。” 许岛蜻忍了忍,劝自己对一个病人有点耐心,“我唱歌不好听,用手机给你放一首吧。” 欢庆的前奏在空气中流淌,然而凌戈微微撅嘴,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她。他的嘴唇丰盈上翘,那处小小的破皮看起来突然怪吸引人的,脑门上还翘起一簇呆毛,许岛蜻心里一动,怎么看都觉得他此刻莫名地散发出娇嗔的气息。对峙两秒,她移开眼神,心虚地跟着伴奏轻轻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仪式感到位,凌戈小公主满意地闭上眼许愿,几秒后又很快睁开眼。 “不吹蜡烛?” “我只许了两个,没有愿望了。” 凌戈问她:“你最近有什么愿望吗?我先借你一个。” 借她一个愿望?他的眼神又水润又柔软,就那么看着她,等她说出自己的愿望。 许岛蜻突然伸出手,顺了顺他脑门上那簇头发,顺完手依旧没放下来,搭在他的额头上,外婆说额头开阔饱满的人是富贵命。 小公主命有多好,才能连三个生日愿望都用不上。 凌戈因为她的动作愣住了,“许岛蜻,你是不是想亲我?” 亲他?她视线往下移到他嘴唇上,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你的愿望啊。”凌戈把脸往她手边凑了凑,像是开玩笑,更像试探鼓励,“别和自己的欲望作斗争,大不了我让你亲一下好了。” 一支蜡烛的火苗闪了两下,许岛蜻回头看去,它终究还是继续燃着。只是亲一下而已,不会影响其他的。在摇曳的烛火中,她两手捧起凌戈的脸,吻上他眉骨受伤的地方。 微微湿润的药膏,微微湿润的唇瓣,凌戈身体僵硬,连指尖都没动一下,只感觉被她吻过的那处又肿又烫。 许岛蜻的唇只是在那儿轻轻碰了碰,然后往下,移到了他的唇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就那么贴着,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嘴角的伤口。 凌戈嘶地一声,她离开了一点,轻声问道:“疼吗?” 蜻蜓飞行日记 第69节 他胸口不断起伏,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点疼算不上什么了。凌戈手摁着她的后脑勺贴向自己,一个真正的吻才开始。 不知道吻了多久,蜡烛都已经跳到熄灭,她从站着变成坐到了他的腿上,圈着他的脖子。他们吻一会儿,停一会儿,时而热烈交缠,时而轻柔磨蹭,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凌戈就放开她,两人脸贴着脸,额头抵着额头。 许岛蜻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男女会沉迷于身体的缠绵,因为这是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冲动,一旦开了条缝,就不想停下来。她在接吻这件事上,找到了十足的乐趣,先前埋在心里的不安、焦躁仿佛一下找到了出口,喷涌而出。 直到凌戈突然移开脸,埋在她的颈窝大喘气,闷闷道: “许岛蜻,我头好晕。” 第66章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血压不平稳导致了头晕,这场极致缠绵的亲吻以许岛蜻扶着他回房收尾。 这种时候凌戈当然不甘心,被扶起来还挣扎着将脸凑过去,结果刚弯下脖子眼前就一片青黑,他只能认命地躺到床上,睡着前一秒还在埋怨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凌晨五点他模模糊糊醒了一次,还想着待会儿起来做早饭的事情,结果再次醒来已经九点多了。他给公司打电话请假,然后起床洗漱完就去冰箱找吃的,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荡荡的。一口没动的蛋糕被许岛蜻重新放进冰箱,凌戈给自己切了一大块,边吃边回忆起昨晚的事。 就是在这把椅子上,他们像藤蔓般紧紧缠绕着,昏黄的灯光让他们在黑暗中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开始时她的脸很凉,到后来越来越烫,马尾松散开来,他的指尖勾起发丝,迫使两人离得更近,呼吸间全是吮吸舔舐的细碎声。 如此清晰的记忆令他心神激荡,稍微冷静后,凌戈才发现桌边放着一个u盘,下面压了张便签:生日礼物,请查收。他顾不得嘴角沾的奶油,立马冲回房间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猜测,信,图片… 然而u盘里加载出来的只有一份ppt,传统制造业数据化运营的分析报告(以jhmo、吉戴为主要参考案例)。 这份报告有整整七十六页,涵盖了整个行业概况与供求关系,到具体的产品链、以及销售与区域的利益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关于jhmo这个头部厂商的行为细致分析。春节前凌戈也常常加班,吃饭的时候随口吐槽过几句关于工作上的事,但没想到她都认真记在心里。他在书桌前一直看到十一点半,拿出手机想给许岛蜻发信息,可不论怎么说都觉得根本无法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句谢谢实在太轻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马上就是午休时间,凌戈立马下楼打车去了她公司。 然而站在园区门口,他又犹豫了。情人节、生日、无止境的吻,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快到超乎他的预想,而且进度竟然是由许岛蜻推进的,直接跳过了他预想中的很多环节。凌戈突然就不会了,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拿不准自己的定位。 “你怎么在这儿?” 许岛蜻今早起来神清气爽,一上午心情都不错,眼见今天天气也好,就打算在便利店买个饭团拿到湖边去吃。还没走出园区大门,就发现凌戈愣愣的站在花坛边上,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嗯,打车来的。”凌戈答非所问地含糊带过,“你吃饭了吗?” “正准备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要一起吗?” “好。”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偶尔碰到胳膊,又默契而迅速地拉远。明明都察觉到了诡异尴尬的气氛,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交流。 “你今天没上班?” “请假了。” “哦,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这一百米怎么这么长呐,许岛蜻找不到话说了,凌戈自觉接过任务,“我早上吃了蛋糕,味道很好,你在哪里买的?,” “是龚欣推荐给我的一家私房蛋糕,要我推给你吗?” “可以,正好我哥生日快到了。对了,u盘里的东西我看了,没想到你会送这个礼物给我,很费精力吧,谢谢啊!” “不客气,希望对你能有点帮助。” “我明天就带去公司,肯定有很大的帮助,谢谢!” 许岛蜻再一次说道:“不客气。”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又没话说了,好像昨晚接了个吻,把他们的嘴巴都粘起来了。尤其是凌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胆怯不会说话的时候。 在便利店排队结账的时候,许岛蜻碰到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对方和她打招呼,“诶,你也没去食堂?” “嗯。” 她付完钱,凌戈顺手把袋子提走,“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朋友。”虽然他们以前出去也会被误认成情侣,但那时候她还能坦荡荡地解释,现在否认起来感觉心虚得很。她偷偷看向凌戈,好在他自顾自往前走,没怎么注意这边。 湖边的几条长椅都坐着人,他们只好盘腿坐在草坪上,安安静静地吃各自手里的东西。“嘶”,凌戈心不在焉,没想到丸子咬开这么烫,汤汁流到手上,许岛蜻赶紧拿纸给他。 “这儿还有。”她指了指他嘴角边,然后看到他受伤的地方,“你这儿怎么好像比昨天肿了点。” 她刚说完就想到了原因,于是讪讪地闭嘴,移开自己的视线。她的牙齿第一次不小心磕到他伤口的时候,凌戈疼得一激灵,她赶紧安抚地轻舔。到后来不记得碰到多少次,她甚至故意去磨那块肉,感受他的身体微微发颤,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然后加倍地吻回来。现在想来,她昨晚是疯了吗? 凌戈显然也想到了,他情不自禁地抿唇,舌尖刮过那块肉,两人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那是我初吻。”他终于开口 这话听起来像要追责,许岛蜻装作没听见,继续啃手里的饭团,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渣男。 “许岛蜻。”凌戈擦了擦嘴,不绕弯子了,“你昨天为什么亲我?” 难道要说当时被他蛊惑,然后意乱情迷,情难自已,可是后来他不也挺起劲儿的吗?怎么问得像被她强迫了? 她小声地辩驳,“不是你说不要压抑欲望,我可以亲的吗?” 凌戈眼睛一亮,“所以,你对我有欲望?” “我没有!”许岛蜻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能感觉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了,欲望什么的听起来也太十八禁了。 “有就有,为什么不承认,昨天不是挺好的。”虽然没经验,开始的时候有点生疏,但他自觉后来做得挺不错的,从她的反应也可以看出来。凌戈难得有扭捏的时候,既紧张又期待地向她求证:“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 问出口就勇敢多了,他嗓门比刚刚要放得开,“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就是朋友啊。” 她可以不用准确地说出答案,可以支支吾吾,可以转移话题,只要不说是朋友,他就有信心接过这一棒。 “你会和朋友接吻?” “对不起,昨天我一时冲动才会那样。”许岛蜻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真的对不起。” 一时冲动?凌戈皱眉不解,他是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说辞,好像他们是那种感觉和气氛到了,就会随便跟陌生人接吻的烂人,太荒唐了。“一时冲动这种话,不觉得听起来很恶心吗?” “对不起。”许岛蜻眼神黯下来,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中午还有事,先上去了。” 凌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明明感觉到,她是喜欢自己的,接吻的时候也是很享受投入的,难道他又自作多情了? 许岛蜻一下午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凌戈说恶心的时候表情是真的嫌弃,那一瞬间她立刻为自己昨晚的行为感到后悔,哪怕先前两个人那么尴尬,都没这种感觉。今天其实不用加班那么久,她还是捱到十点才离开公司,开门后见客厅没人,她松了口气,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许岛蜻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不断回想起凌戈说恶心的眼神,他现在一定很讨厌自己,想到这儿她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马上搬走,她没有被他讨厌的勇气。 然而第二天早上,凌戈和往常一样招呼她吃早饭,她小心翼翼地在桌前坐下,悄悄打量他。 “看我干嘛?” 他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劲儿,似乎真的把昨天那点不愉快忘了,许岛蜻松了口气。 “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凌戈坐下来边剥鸡蛋,边大度地主动提起来,“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亲了几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都没吃亏。成年男女有欲望很正常,就像你说的偶尔会一时冲动,会超过界限,现在人这么开放,亲几下不算什么,我是因为第一次,所以昨天有点激动了,有经验以后就不会了。” ...... “所以你千万别觉得尴尬啊,也别觉得有什么,咱们就是朋友,跟以前一样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哦。”她还没消化这段话,什么开放,什么亲几下很正常。 “对了,下周六晚上猴师兄请我们吃饭,说给我补过生日,前天过得一团糟。” “好。”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按理说许岛蜻应该轻松了,但她又突然说不上来的心梗,前天真有那么糟吗? 周六晚上,许岛蜻临时被叫去加班,出来的时候又遇上高峰期堵车,所以没赶上饭局,直接转战去了跨年的那个酒吧。她被服务员带进去时,凌戈不在座位上,唯一认识的猴师兄和温虹羽都背对着她坐在里面,沉浸在喝酒游戏中,许岛蜻有点尴尬地站在那儿。 “站着干嘛?”凌戈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她在卡座边上徘徊,他把她带过去,“介绍一下啊,许岛蜻。” 一个男生打趣道:“哟,不是女朋友吧?” 他爽朗一笑,大方解释道:“不是。” “诶,那太好了,美女咱俩加个微信呗。” “滚远点啊,轮不到你。”猴师兄先站出来,让许岛蜻坐到里面,“蜻蜓,别理他们,你还没吃饭吧?” 许岛蜻点了汉堡和一杯酒,其他人在玩游戏,她和温虹羽挨着坐一起说话,“你不是说今年要去北京吗?” “计划有变。”温虹羽凑到她耳边,“你看那女的,就你对面那个穿蓝色毛衣的。” “她就是猴师兄女朋友啊,看起来很般配嘛。”许岛蜻见那女生坐在猴师兄旁边,两人有说有笑,自然就误会了,她没听到温虹羽回复,转头发现他盯着自己。 “谁说她是大师兄女朋友?” “不是吗?我之前听凌戈说他谈恋爱了,还以为是这个女生呢。”许岛蜻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怎么了?” “他们看起来很配吗?” 许岛蜻虽然不知道个中原委,但是很懂得察言观色,“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很配。” “完全不配!”温虹羽缓和一些,又凑近和她八卦,“这个女生本来是大师兄的初中同学,然后才认识水哥的,我刚观察好久了,她肯定对水哥有意思,你注意点儿。” “我为什么要注意?”她这次随便点的一杯酒,喝起来酒味十足,明显比上次的酒精度要高,她一口气喝了半杯,“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虹羽撇嘴,给了她一个眼神。许岛蜻当没看到,开始啃精致的小汉堡,然而眼神时不时地瞟到女生和凌戈那边,关注着他们的互动。一杯酒很快见底,在温虹羽的鼓励下她又点了一杯,两杯酒下肚,人有点微醺。 “啊,我们赢了。” 她看着猴师兄、凌戈和那个女生干杯庆祝,心里泛起酸水。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结果光顾着和朋友玩游戏,把她冷落在这边,完全忘了凌戈刚邀请她一起玩。 许岛蜻越想越心酸,之前还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以前一样相处,明明就不一样了。现在不仅没有过界,这几天他的反应,完全就是退到界限八百米以外。前晚她下班回来遇到他和钓鱼的大叔在等电梯,她和他们打招呼,如常问凌戈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不多不少,就只有三个字,她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客气和疏离。好像生怕别人误会他们很熟,是会一起吃饭的关系,进了电梯也站得离她老远。 想到这儿许岛蜻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提包走人,恰好陈帆这时发微信过来,她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语音。陈帆已经回了德国,走之前她约俞尤见面,可惜俞尤请了假和女朋友去日本旅游了。 “那你说了吗?你在电话里说也行啊?不要再拖下去了。” “我觉得,他现在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女生,就算我告诉他,他也不一定会选择我,他可能早就不喜欢我了。”陈帆在那头轻叹一口长气,“就先这样吧,我谈了恋爱,他也应该谈一场才公平。如果我们注定能在一起,命运是不会让我们分开的。” 可她的语气显然不是那么能说服自己,许岛蜻想到凌戈曾经说的最后一个机会,她多么希望她的这两个朋友能够在一起。 “怎么站在这儿?”凌戈看她离开座位十几分钟了,不放心就出来看看 “里面太吵,我想回去。”许岛蜻本来就心情欠佳,这会儿更加难受,见到他出来找自己,那股拧巴劲儿止不住地往外冒,自己都不知道说话像在使小性子。“你出来干嘛?” “怎么了?”凌戈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立刻放下自己才坚持几天的策略,带着她去调酒吧台坐着,一个劲儿地问她有什么事。 “你想知道x和y的后续吗?” “你说。”其实他猜也猜到了,但她此刻需要倾诉,他只需要倾听。 讲完这件事,许岛蜻又喝完了一杯酒,她很难得发出一个感性的疑惑,“为什么世界上总有这么多阴差阳错呢?为什么命运总是要给人设置那么多难关呢?为什么偏偏让他们俩没有缘分呢?” 蜻蜓飞行日记 第70节 喝多的人会有些与平常不一样的反应,许岛蜻的酒后反应就是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招人喜欢,凌戈实在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 “为什么摸我脑袋呢?” “没有为什么。”凌戈手还放在她头上,按了按,“因为你的脑袋圆溜溜,所以我想摸。” 她只是反应慢了点,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个举动有多暧昧还是能感觉的,但她完全没躲开,他终于不像前几天那样保持距离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世界上的确有很多阴差阳错,但他们不是,更怪不到命运和缘分的头上。命运本来给了他们很多时间和机会,但他们因为自己的胆小和犹豫,错过了无数次明明可以正确选择的机会,所以才会走到现在。” 人们总会找无数的理由将自己的选择合理化,实在找不到的就用命运来解释,总之很难承认是自己选错了,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选择带来的后果。 “那你相信命运吗?”许岛蜻问他:“你不会认命吗?” “如果命运顺从我的心意,那我信命。”舞台中央又开始新一轮的炸场,凌戈不得不将身体靠过来,他眼神柔和且坚定,“如果真的是命运把我们带到这里,那我认命。” 如果真的是命运把他们带到这里,如果他出现在她生活中也是命运的一环,那她是不是不应该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做无谓的抵抗。 酒精在此刻开始发挥作用,她觉得自己又要冲动了,偏偏他还把脸凑到她的面前,轻柔地蛊惑她,“怎么了?” 她看见距离自己只有五厘米的唇一张一合,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眼一闭把头伸过去。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瞬间,凌戈的手指点上她的额头。 “许岛蜻,你又想亲我吗?”他严肃地教育她,“我们是朋友,怎么可以接吻?” 许岛蜻呆住,因为他正直的口吻羞愧不已,可是抬眼对上的却是一双潋滟笑意的眼,她就是傻子也看明白了。 “你故意的?” “你想强吻我,我难道不躲吗?我很有原则的,可不是那种随便乱搞的人,我只和自己的女朋友做这种事。”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脸没有移开半点距离,放了狠话再轻言细语地问她:“你是不是真的很想亲我?”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亲过一次,她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 “和我在一起才可以亲我。”凌戈继续蛊惑道:“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要。”许岛蜻几乎是抢答,在一起就在一起,不影响什么的。她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那时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她现在的这些顾虑根本没必要。 他再次确认道:“要和我谈恋爱吗?” “要。”她非常坚定。 “好,那你追我吧,追到了我就和你谈恋爱。” 第67章 两人眼也不眨地对视三秒,许岛蜻才确定他是认真的,她开始整理思路。她的目标是和他接吻,但他只和女朋友接吻,所以她必须先成为他的女朋友,想成为他的女朋友就必须追到他。这样一来,她的目标从接吻变成了追到他,从具体设定变成难以量化的未知。 “那我要追多久?到时候了一定会追到吗?” “哪儿有上来就问追多久的?还要我保证一定让你追到,那还叫追人吗?追人就是要让对方看到你的诚意。” 许岛蜻立即点头,“我有诚意。” “在哪里?” “在我心里。”不然还能在哪里? “…” 他算是看出来了,许岛蜻这个人不仅有搞笑不自知的本事,还有几分情场高手的潜质。 “可是我真不会追人。”她有点沮丧,“要不然...” 凌戈赶紧接上话,“不会我教你,包教包会。” 所谓形兵之极,至于无形,许岛蜻这哪儿是不会啊,简直是无招胜有招。毕竟这世界上还有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吗?他就只差说出保证让你追到我了。 “首先你得给对方,也就是给我一点点考虑的时间,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做任何决定都要三思而后行,对不对?” 这的确有道理,许岛蜻表示赞同,“那你不要考虑太久了,行吗?” “行。”这还用她提醒,他又不傻,“过去吧,再坐一会儿。” 毕竟今天的由头是给他补过生日,走太早不太礼貌。她站起来揉了揉眼睛,隐形从早上带到现在有些不舒服,凌戈见状想起上次,以为她又看不清路,朝她伸出手。 许岛蜻眨了眨眼,是要牵手吗?朋友不可以接吻,但是可以牵手吗?虽然心里满腹疑问,但手却很诚实地牵上去,不管了,这个便宜她占了。 上一次牵手和接吻的体验都令她上瘾,所以事后她还偷偷查了,资料里讲拥抱、牵手等肢体接触不但能使人心情愉悦,还有助于降低血压、平缓心率,从而有益于健康,并且说大多数哺乳动物都喜欢身体接触。许岛蜻放心了,自己不是变态,不过如果谈恋爱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一直牵手了。 “你俩干嘛去了?”温虹羽和这群人也不熟,他问许岛蜻要不要去舞池中间玩儿。 “不去。”她现在有任务在身上,许岛蜻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凌戈说你也谈恋爱了,你跟你女朋友怎么在一起的?是你追的她吗?” 温虹羽脸色诡异,上下扫视,确定她是真不知道。“对,我追的他。中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后来他把我甩了,我不甘心又跟他考到一个大学,然后天天死缠烂打,最后主要靠睡服。” 许岛蜻没想到他的情路这么曲折悠长,不过死缠烂打和说服什么的,对她好像没什么借鉴意义,她没这个本事,凌戈肯定也不吃这招。旁边一群人正在比赛玩飞镖,她耐心看了两局,排名第一不喝,第二倒一杯,第三倒两杯,以此往下轮,最后一局输了直接翻倍,赢了就清零。两局下来,凌戈面前摆了四盅倒满酒的玻璃杯,现在是最后一把翻身的机会,许岛蜻走到他旁边,他便问道:“想玩儿?” 她从他手里接过飞镖,举起来在空中微微比划两下。 “美女,你确定要替他?”旁边有人起哄,“这把输了他得喝八杯哦。” 凌戈倒是气定神闲,“八杯而已,放心大胆投。” 于是她瞄着靶心真就随意那么一掷,动作潇洒得不得了,就在周围人纷纷以为她就是玩票性质时,飞镖精准命中红心。这算是许岛蜻逢年过节的保留节目,她的房间门背后至今还挂着镖盘。 “哇哦~”众人先是欢呼,然后又闹着说他们合伙演戏,“美女,你怎么能和这小子狼狈为奸骗我们。” 凌戈也不否认,在一旁眉开眼笑,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许岛蜻抓紧时机赶紧凑过去问他:“你考虑好了吗?” 他足足想了三秒,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上一刻还沉浸在她带来的骄傲,这一刻他竟然萌生出一种想法,她要是不会说话该多好。 凌戈在朋友诧异的目光里带着许岛蜻离开,出去的路上她还在追问,“考虑好了吗?” 她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许岛蜻。” “嗯?” 凌戈对上她清凌凌的眼,最终只是望天轻叹,怎么会有人做到又乖又菜,又清澈又愚蠢。“你要多制造和我相处的机会,展示你自己,我才能看情况考虑。总不能你什么都不做,嘴巴一张,我就答应了。” “那我要做什么?” “一般都要请吃饭请看电影什么的吧。”虽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本质也不过是个看起来比较荤的菜鸟,能想出来的就那老两套。“这样吧,你请我去看个电影,就在旁边,这个场次咱们现在过去刚好。” “现在?”许岛蜻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看完电影出来肯定就凌晨了。 “对,就现在,追人就要速战速决,趁热打劫。” “但是...” “别但是但是了,快走,我已经买票了。”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细致最有耐心的老师,理论与实践并重。 她想说,不应该是趁热打铁吗?怎么打劫呢? 许岛蜻一共进过两次电影院,一次是高中和陈帆俞尤去看了部好莱坞大片,一次是被向思藐生拖硬拽进去陪他看惊悚片。两次体验给她留下最深的记忆只有电影院的温度,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夏季冷气太足,冻得手臂上起鸡皮疙瘩;冬季又暖气过旺,闷得人透不过气,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待在家里抱着电脑看。 她没想到午夜场的影院竟然这么热闹,尤其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居多,他们在临开场前才买票,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这是一部轻喜剧爱情片,观众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爆笑声,许岛蜻在开头走神了几分钟,便有些看不进去了。她悄悄看向凌戈,他脱了外套搭在腿上,里面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袖衬衫,放松又专注地盯着前方大荧幕。她的视线顺着他挺直的鼻梁一路流连至脖颈,脖子有什么可看的,但她却总是为它着迷,跟凌戈平时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不一样,他的脖子反倒有股劲儿,一股坚毅昂扬又似乎难以接近的性感力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凌戈转头就抓到她偷看的眼神。大荧幕上男主角正驾驶着越野车带着女主在西北荒凉的戈壁逃亡,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紧张刺激的节奏充斥着放映厅,带着许岛蜻的心脏也是如此。他嘴唇动了动,她没听清,身子离得更近些。 “回去记得把钱转给我,说好的你请我看电影。” “哦。”她就知道。 然而他说完后头也没有转回去,在昏暗的光影中,他们注视着彼此。凌戈的袖口随意挽起,手臂搭在中间的扶手,手掌自然摊开。许岛蜻忽然注意到,他的手指做了往内勾的动作。 她抿了抿唇,慢慢将手移过去,凌戈轻笑一声,早一步接住她递过来的手掌,她总算有点上道了。光线不足时人的触觉更为灵敏,许岛蜻感觉自己整只手都被包裹在干燥温暖中,先是被轻轻握着,后来电影每到紧张时刻,就会被人紧紧捏住,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脉搏里的澎湃。 直到电影结束,他们的手都没有放开。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前排突然传来骚动,许岛蜻本以为是发生了斗殴事件,直到听见有人喊:“在一起,答应他。” 男当事人手捧粉色鲜花深情表白,女当事人被朋友们围着热泪盈眶。许岛蜻紧张地看向凌戈,他果然很专注地盯着那边,直到两个当事人喜极而泣地抱在一起,盛大的告白仪式在众人的见证中拉下帷幕,他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走出放映厅的门依旧是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尽头处一个年轻的检票员等着他们从电影回到现实,在他的身后是亮堂的大厅。许岛蜻有些焦灼,她还记得凌戈说过自己的血流出来都是粉红色的浪漫血液,她站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 “你觉得刚刚那种告白怎么样?”许岛蜻在浪漫与社死之间疯狂摇摆,最后还是觉得他想要的追求方式,她真的给不了。“你喜欢这样的吗?就是在这种...” “许岛蜻。”凌戈打断她的话,“你要敢这样做,永远别想追到我。” 车还停在夜店那边,他们一路走过去,许岛蜻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凌晨一点的风夹杂着潮湿的味道往她嘴里涌。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钝,为什么熬夜玩耍比熬夜工作还要累? “刚刚我好怕你说喜欢。” 凌戈反问她:“那我要是真喜欢那样的,你怎么办?” 她很为难,但她真的做不到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白,“那我只能抱歉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他伸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自己怎么可能让她做那种事。 然而许岛蜻不知怎地从他的动作中,错误地感受到一丝委曲求全的意味,明明是她追他,他竟然也要迁就她,凭什么呀。 “我想好了。”她沉默了一路,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后终于开口,“你要是真的喜欢那样,我,我也可以,但是我得需要时间练习一下,然后周围的人不要有太多,不然我可能会说不出来。” 凌戈刚启动车子,就听见她勉强却硬着头皮上的决心,这个傻子还真的在认真想办法追自己呢,他再也忍不住了,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许岛蜻瞪大眼睛被迫扭头,他的动作很急切,在她唇上来回辗转,又吸又吮。她很快就意乱情迷,热烈地回应他。一回生二回熟,在接吻这件事上,他们都是天赋型选手。 “等等。”她撇过脸大口喘气,“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吗?” 凌戈只差一点就说了是,好在及时忍住了,不行,他必须还要等三天。 “没有,只是给你一点鼓励。”凌戈坐回去,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你再接再厉。” 你滚一边去,许岛蜻气得不再理他。过了几秒,她又回过味来,诶?都亲到了,她干嘛还要追,一脚给他蹬喽。 第68章 周天早上是凌大厨的休息日,许岛蜻起床后自己做早饭。冰箱冷冻室放着各种半成品食物,全是家里阿姨做好他再拿过来的,光是包的馄饨饺子都有几百个。她煮了十个小馄饨刚吃完准备洗碗,凌戈就起床了。 “吃馄饨吗?” “吃。”他刷着牙含含糊糊地说:“二十个就够了,等会儿要去打球,不能吃太饱。” 许岛蜻数了二十个出来,在汤里打上一个浑圆的荷包蛋,她自己吃的时候什么都没放,这会儿却觉着清汤寡水。于是又洗了段绿油油的葱切碎,再撒上点儿虾皮紫菜,放两滴麻油,这都是凌戈平时的做法,看起来果然有食欲多了。 “我中午就回来,你今天干什么?一起吃午饭吗?” “算了,我要陪婷婷去医院做产检,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 蜻蜓飞行日记 第71节 “产检?她结婚了?” “没有,她想等孩子生下来再结,不然大着肚子穿婚纱不好看。”据说怀孕头三个月最好保密,过年的时候她一直忍着没告诉许岛蜻,等到前两天出来的时候才说。 “真行。”凌戈没再多说什么,可能是读书时便对杨婷婷没什么好印象,导致他现在对她也没好感。许岛蜻一周就这么一天的空闲,又要被占去,他当然不满,“她工作很闲吗?怎么隔三差五老在约你?” “唔...”许岛蜻大概能感觉到,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婷婷,更没说过她没工作的事情。 “你这样怎么追我啊?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我们现在是什么阶段?”虽然追他的过程好像也不错,但她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关要闯。 凌戈反问道:“你觉得呢?” 许岛蜻认真想了想,精简客观地总结道:“我真心实意,你欲擒故纵。” “什么?”凌戈不敢相信,他指着自己,“我?我欲擒故纵?好,许岛蜻,既然你这么说...” “不是,不是贬义,我接受你这样。”她曾看过的小说电视剧也不算少,所有主角的感情都必须要经历考验,没有谁是能立刻在一起的,就算唐僧师徒取经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所以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里准备,得追个把月。“晚上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呵。”凌戈冷笑一声,站起来把碗端到厨房,“不吃了,我要欲擒故纵。” “....”许岛蜻跟上去,从他手里抢过碗,“我来洗,我来洗。” 她们约在医院门口,凌戈顺路给许岛蜻送过去,他隔着车窗跟杨婷婷打了个招呼就开走了。 “他换车了?” “之前的车被撞了,开他哥的车。” “那他哥开什么?” “呃、这我没问过。” 杨婷婷早在无意间得知凌戈是本地人,合租的也是自家房子的时候,就跟许岛蜻说过一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你也知道深圳房价多可怕,你每天上班那么辛苦,一个月也就挣两万块,不吃不喝二十年,都买不起你现在住的房子。” 那时候许岛蜻和凌戈还只是单纯的房东与租客关系,也没揭开过去往事,自然很反感把这些事扯到一起,所以就否定的一干二净。 “我觉得他保准对你有意思,不然怎么总能顺路送你,可惜了。” 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又不一样了,许岛蜻想着要不要和她说一下,想想也就作罢了。讲起来太麻烦,等真在一起的时候再说吧,万一她没追到呢。 “我前两天来查过,医生说是个男孩儿。” “医院不是不让查性别吗?” “公立医院当然不行,不然我花这么多钱来这儿。”杨婷婷随后又解释道:“我不是想要儿子才查的,就是我男朋友觉得知道性别好准备宝宝的东西,比如婴儿房装修,孕期胎教那些。” “那你今天又来检查什么?” “忘了,专业的我也记不住,反正医生说查什么就查什么。”她是在一家私立医院建的档,做检查都有专门的护士引路带领,也不用排队。许岛蜻根本帮不上什么,杨婷婷就让她在外面坐着等。 大厅服务台旁边有个体重秤,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称体重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闲来无事站上去称了称,竟然涨了五斤。自青春期结束后,许岛蜻的体重随着身高的稳定常年维持在50kg,冬季会有一两斤的涨幅变动。 “你好,请问这秤是准的吗?” “是的。”几乎每个女生站上去都会问这句话,护士已经习以为常,她在这儿就没见过几个对自己体重满意的。她打量了许岛蜻一眼,又看见电子屏上的数字,劝慰道:“你已经很瘦很漂亮了。” 许岛蜻非常满意,这是她二十多年来最重的一次,难怪她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有劲儿了,大家都说她气色比以前好。论起来最大的功臣当属凌戈,和他吃饭总是比自己一个人更有食欲,吃得更多。许岛蜻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答应今晚一起吃饭,所以决定再正式邀请一次。 “走吧。” 杨婷婷从诊室出来,她正在编辑信息,“检查怎么样?” “医生说胎儿偏小,胎心不稳,让我过两周再来检查一次。”她抚摸着完全看不出来的小腹,“去吃饭吧,从现在开始我要多吃点。” 本来医院附近就有很多餐厅,但杨婷婷就想吃一家韩式烤肉店的特色小菜,那家店位于许岛蜻公司附近的商场。许岛蜻顾着她的身体状况,本来想劝她别去太远的地方折腾,但孕妇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嘴里,她只能无奈地陪着去。 在车上,杨婷婷见她盯着手机低眉浅笑,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刚刚发出了一封正式邀约信,许岛蜻放下手机,“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包里有黑巧克力。” 这巧克力还是过年前和凌戈一起出去,他买来没吃完顺手放她包里的。他经常这样,空着手出门,偶尔有个小东西就放许岛蜻这儿。 “不用,马上到了。” 烤肉店周末生意很好,她们到的时候前面还排了好几桌,坐在门口等的时候,杨婷婷突然想喝咖啡,许岛蜻立刻站起来,“我去买。” 杨婷婷笑了笑,她就知道。刚下车的时候许岛蜻先出去,等她出来了才关上车门,从人多的地方走过也尽量护着她。“我还没那么娇弱。” “毕竟医生都那么说了,还是注意点好。”她还记得中学的时候,舅妈意外怀孕,就因为某天在面馆忙活了会儿,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就没了。” 咖啡店在一楼,就是她们重遇那天去的那家,许岛蜻坐电梯下去,点单后才想到孕妇能不能喝咖啡的问题。正当她准备上网查查,邀约收到了回复。 11:48 致尊敬的凌戈先生: 回首过去,展望未来。诚邀您于2月26日晚6时(今晚)到万象天地共进晚餐,共同交流。本人承担所有餐饮费用,望您准时参加,不见不散! ps:no dress code.be casual. 12:53 接受邀请,不见不散。 ps:为什么要特意给我ps? 还能为什么,毕竟他是个随时出门都要整理仪表的人,许岛蜻真的很担心他看到这样的邀请,会穿套西装出门应约。 “你天生丽质,无需衣着装饰。” “有点道理,那听你的。” 网上说孕妇喝咖啡不好,尤其是冰咖,她给杨婷婷打电话想询问要不要换一杯热的,但是没人接,于是许岛蜻买了两杯,打算喝她剩下的那杯。等电梯的人很多,她提着两杯咖啡去坐扶梯,到三楼的时候,一家店门口集聚了不少人,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她特意看了眼,这是之前和凌戈一起给贝贝买礼物的那家店。杨婷婷的电话也在此刻回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在扶梯口停下来。 “许岛蜻,我在三楼...啊~”她话没说完,叫出了声,“你放手。” 嘈杂声似乎和眼前的对上了,许岛蜻挂了电话跑过去,拨开人群进店。杨婷婷被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从身后抓着头发按在书架上打,边打边骂,周围几乎都是带着小孩儿的女人,书散落了一地,店员在旁边阻止,却无从下手。她冲上去想拉开她们,“别打了,你放手,她怀孕了。” 那女人膀大腰圆,一身蛮力,不是她能拉开的,反而被一手肘打到下巴,她忍着痛吼道:“我报警了。” “你报啊,我还要报警把这个女人抓起来,破坏别人家庭的下贱货。”她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旁边还有个小女孩儿嚎啕大哭。 许岛蜻因为奋力阻止,手和脖子都被指甲划了好几道,眼见着杨婷婷整个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任人打,也不出声了,只好尽力护着她,一时间有多半的手脚都落在许岛蜻身上。打小三这种事,一般人总是喜闻乐见的,很少愿意伸出援手。 许岛蜻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直到有几个保安过来,这场闹剧才终止。她顾不得身上的疼,赶紧去看杨婷婷,后者已经站不起来,捂着肚子双眼无神地喊痛。 在手术室门外的三十分钟,许岛蜻双手都在发抖,那些尖利的咒骂似乎还在耳朵边上,小女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离开。杨婷婷整张脸都惨白着,她知道,那个孩子肯定没有了。果不其然,护士通知她去办住院手续,一般的流产手术做完就可以回家,但是杨婷婷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她在二十分钟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报警,我要告她们。许岛蜻则满脑子想的都是流产后应该吃什么,怎么补身体。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饭。” “许岛蜻。”杨婷婷叫住她,“我不知道他结婚了。” “嗯,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猪肝瘦肉粥你能吃吗?” “好。” “对了,我待会儿回去收拾一下,晚上过来陪你,你看看需要什么。” 比杨婷婷男朋友更早露面的是他老婆,距事发只过了两个小时,她就来医院了。跟她那个战斗力极强的妈完全不一样,面对破坏自己家庭的人,她的态度平和到谦卑。 “这件事情是我妈的错,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请求你不要报警,你想要多少赔偿,我们可以协商。” “我不要赔偿,我就要她坐牢。” 许岛蜻在病房门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孩儿眼熟。就在她和杨婷婷重遇的那天,她也在那家儿童店里遇到过这对母女。 第69章 推开卫生间半掩的门,入眼一片狼藉,一具蜷缩着的身体躺在冰凉杂乱的瓷砖上,洗脸池的水龙头还没有停止滴水,镜子上涂满了数道鲜红的印子。这一幕仿若被害现场,好在胸口的起伏和空洞疲累的双眼证明人还活着。 许岛蜻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躺了多久,直到衣服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才缓慢地摸出来查看,已经六点二十。 【到了,在喷泉旁边等你。】 她知道凌戈一定是准时到的那里,不想催她等到现在才发消息,她也没想因为下午的事情放他鸽子。就在一个小时前,医院那边不需要她在,许岛蜻特意回来换了件干净的外套,临出门看到镜子里毫无颜色的脸,她拿出一只口红仔细均匀地涂抹。视线不经意扫到脖子上的几道红痕时,她手一抖,口红涂出了嘴角以外,久违的感觉骤然涌现,席卷全身。 不要,她在心里默念着,不要这样,她得去应约。 指甲掐上手心,她抖着手用纸巾擦去多余的口红,可是越擦越乱。许岛蜻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几秒后喉咙间突然发出痛苦难耐的呜咽声,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在这一刻喷发,她猛地推掉洗手台上所有东西,瓶瓶罐罐与地板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散落一地。这还不够,她又捡起水池里的口红疯狂地涂在镜面上,直到整管见底,她身体脱力,慢慢滑下。 许岛蜻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无神地盯着瓷砖上的花纹,她这会儿什么都做不了,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你有病,你是疯子。 时隔一年半以后,这是她第三次经历这样的事。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不受控,能轻易摧毁人的心理防线。在强烈的起伏后,许岛蜻渴求的只有内心的平静,让她不平静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都可以摒弃掉。 【对不起,我有事来不了。】 许岛蜻终于恢复力气慢慢站起来,她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回原位,又费劲儿擦掉镜子上的口红,最后开着花洒从头到脚彻底洗了个干净。整理好这一切,她端着杯热茶在阳台上坐下,打算喝完茶就去医院。 凌戈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开门后看见她很意外,“你怎么在家?” 她依然道歉:“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没怪你啊。”凌戈轻松地和她开玩笑,“所以你是因为什么事放我鸽子?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上次迟到吧?” “婷婷、孩子没了,现在在医院。”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产检完还去商场吃饭了吗?” “就是在商场不小心,被人撞了。”许岛蜻不知道怎么说,站起来放下杯子,“我去医院了,今晚不回来。” “哪个医院?我送你去。” “不用。”她几乎是立刻拒绝,“我自己去。” 她背着包从他面前走过,凌戈闻到一股沐浴露的香气,她早上出门穿的不是这身衣服。他想都没想就跟出去,不容分说道:“我送你去。” 许岛蜻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紧贴箱壁另一侧站着,凌戈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这种微妙的距离。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先眼尖地看见她脖子上的抓痕,“你脖子怎么回事?” 她把头发拨到两侧挡住,“不小心抓的。” “谁抓的?”她没说主语,凌戈却没那么容易糊弄,他不相信是她自己不小心抓的。 “别人,不认识。” 凌戈还想再问,但从电梯的镜子里瞟见她紧闭着唇,微微皱起眉头,表情似乎在忍耐些什么,非常不耐烦和他说话的样子,他一时竟被刺得开不了口。明明中午还约他吃饭,就算是杨婷婷出了意外,但为什么要突然对他冷淡。到医院门口,他提出上去看看杨婷婷,也被拒绝。 “算了吧,她现在应该不想见人。”许岛蜻开门下车,连眼神都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秒,“我给婷婷买饭去了。” 凌戈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他就不应该让她追,还以为一切都在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结果他根本受不了这种落差。 蜻蜓飞行日记 第72节 陪护床又短又窄,就是一把可以折叠的铁架子长椅,许岛蜻躺在上面伸不开腿,也不敢随意翻身,否则一动就嘎吱响。旁边床上的人打呼像锯子拉木头,一刻也不带停,杨婷婷也睡不着,转过身侧躺着。病床和陪护床之间只隔着二十厘米的距离,两人几乎是面对面。“我就说用不着陪床,你明天还要上班,在这儿睡肯定休息不好。” 她们从未一起过夜,也鲜少这么近距离地挨着,许岛蜻不习惯,翻了个身平躺着,“还好,我睡惯了。” “什么睡惯了?” “我妈以前住院的时候,我经常在医院陪床。” 杨婷婷骤然发觉自己对现在的她不甚了解,没听她再主动提起过家里人,没讲过她在学校在公司的任何事。不再像以前读书的时候,什么都愿意说。 “许岛蜻,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讲讲你的事儿。” “我的什么事儿?” “什么都可以,比如你爸妈,你的其他朋友同学,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每次看到电视剧里的校园生活她都会幻想,要是自己也读了大学就好了,天知道她有多羡慕许岛蜻的人生。 “我还有个妹妹,叫许棠。”许岛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想到的是她,大概是下午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儿一直在脑海挥散不去。“不过我们是同父异母,她比我小十六岁,每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天,所以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是独生子女。” “你爸妈离婚了?” “对,我初中的时候。” 杨婷婷很诧异,“你以前没讲过。” “他们一直瞒着我,我也是初中毕业才知道的。” 杨婷婷见过许万东一次,会买好吃的来学校接已经上初中的女儿,并且和女儿的同学友好平等地打招呼,就这么一次足以让她印象深刻。加上许岛蜻平日提到的只言片语,她脑海里勾勒的许家是一个其乐融融、和睦包容,像电视里那样美好到虚幻,她只能想象却永远得不到的家庭,这也是她曾经最为嫉妒许岛蜻的地方。“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高中,我爸再婚,我就有了妹妹。” “你的高中是什么样的?你早恋过吗?” “没有。”许岛蜻轻笑一声,“高中跟电视里演得不太一样,大部分学生都没那个精力早恋,尤其我们学校有太多优秀的人,我要很努力学习才能追上,而且就算很努力我也没考过第一。不过我交到了两个很好的朋友,他们都很厉害,现在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德国。我妈在我大学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我毕业后就来了深圳,反正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无所谓。” 她已经避重就轻,算得上平淡陈述了,杨婷婷依旧听出一丝沉重,原来许岛蜻的人生好像也没那么美好,她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这样吗?” “不知道。”许岛蜻唯一领悟到的道理,越是过得不好的人,越不要沉迷于思考什么人生命运,埋着头往前走就是了,走累了就停下休息,休息够了再继续走。 “他下午来医院了。”杨婷婷沉默良久,终于肯提起这件事,“我很恨他,但我也有错,受到伤害的不止我自己,所以我同意了私下调解。” “哦。”许岛蜻忍住没再问。 第二天早上刚刚八点,她正准备下楼买早饭,就接到凌戈的电话。 “你们在哪个病房?我炖了乌鸡汤,她现在要好好补身体,老吃外面那些东西不好。” 许岛蜻有点惊讶,看了眼杨婷婷,没想到他愿意给婷婷炖汤送过来。 “谁啊?” “凌戈,他给你带了汤。”许岛蜻拿开电话解释道:“你不想见的话,我下去拿。” “没事,让他上来吧。” 凌戈早上五点就起来按照他妈说的方法炖汤,保温桶盖刚拧开,一股浓浓的药膳香味在病房飘散,里面除了鸡汤,还有个清炒莴苣和土豆丝盖在米饭上面,还单独给许岛蜻带了早饭。 “做的比较清淡,你看看吃不吃得惯。” “我现在就想吃点清淡的,谢谢你啊。”杨婷婷感叹于他的细心,她尝了一口鸡汤,味道比想象的好。“没想到你厨艺还真不错,难怪许岛蜻和你一起住都长胖了,你以后女朋友也太幸福了。” 凌戈没接茬儿,反问道:“怎么没看到你男朋友?” “这是什么?”许岛蜻打断他的话,从袋子里找到一只药膏。 “给你的,先用那瓶紫色的消毒再擦药。”他指了指她的脖子,“都被抓出血了,你还不管。” “怎么弄,你帮我看一下。”许岛蜻起身去卫生间,凌戈跟着过来,她小声叮嘱道:“不要问她男朋友的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别问。”许岛蜻用棉签给自己涂药,有几处抓痕在后面,她看不到。 “我来。”凌戈接过棉签,让她摁着衣服领子,被指甲刮得厉害的地方今天有些肿,“所以说人不要做坏事,自己受伤害不说,还连累身边的人。你也是个傻子,等着保安来就好了,你还非得上去找打,人家那火气可不得撒你身上。” 许岛蜻扭头看他,又被按回去,“别动。” “你怎么知道的?” “去商场稍微一问就知道了,还有好多人拍了视频。”凌戈动作很轻,涂完消毒液,又换了支棉签擦药膏,“她怎么跟你说的?不会说不知道男朋友结婚了吧?”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凌戈叹气,“我一看到是那家店觉得不对,果然店员说那个小女孩儿和她妈妈每个周日下午都会来,所以你和她在店里重逢的那次根本不是巧合,她应该就是在尾随她们。不过她这次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边吃饭?难道是故意来原配面前耀武扬威?” 这就是许岛蜻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她买个咖啡的功夫,杨婷婷就到楼下去了,她故意去干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她胆子能这么大,多半也是觉得万一出什么事,你肯定会护着她。结果没想到,小孩儿这次是和外婆来的,激怒了人家,连孩子都被打没了。我的直觉果然没错,她这个人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还送汤过来?” “这是两码事,我妈说女人流产后一定要好好养身体,我昨天看到你把冰箱里的鸡拿出来了,猜到你肯定是不会做才放回去的。再说她不是你朋友嘛,你受伤了都没有怪她,我送汤不算什么吧。” 许岛蜻这一刻清楚地肯定,她喜欢凌戈。不只是喜欢和他接吻的刺激,也不是两个人在一起模糊的暧昧,她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在一起喜欢,不在一起也喜欢。先前以为错了,这不是她现在可以收放自如的感情。 “晚上回去再给你擦一次,这两天先不要沾水。”凌戈丢掉棉签,把她外套的领子往下压了压,以免蹭到膏体,又亲昵地捏了捏她冰凉的耳垂。【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许岛蜻惊得脖子一缩,“别捏我耳朵。” “亲都亲过,还不让捏。”他不是那种计较的人,早把昨晚的那点不愉快抛到脑后,“就捏。” 护士来病房给杨婷婷挂吊瓶,“这瓶输完就可以出院了,这几天都不要提重物,多卧床休息。” “什么时候能输完?” “一个小时吧。” 许岛蜻看了看时间,输完九点过了,她十点上班,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打卡。 “你上班去吧,我输完自己会回去。” “那怎么行?”许岛蜻听了护士的话不放心她一个人,还是决定把她送到家里。凌戈说自己今天不忙,也在医院等到那时候。 把杨婷婷送上楼后,许岛蜻嘱咐她多休息,“你中午在楼下饭馆叫点有营养的菜,那我走了。” “你和他真的没什么?”杨婷婷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我看你们一点也不像普通室友。” “回头再和你说。”凌戈还在楼下等着,她着急去公司打卡。 “你俩在卫生间我都看到了,许岛蜻,你嘴上说得清高,做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你跟他上床了吗?” 她突然发难,许岛蜻楞在当场,“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也没比我好多少,只不过比我幸运一点,遇到的是一个没结婚的男人。” “所以你承认早就知道他结婚了?” “对,你现在很看不起我吧?” “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懂。” “不要否认,我是学习没你好,但不是脑子笨,我感觉得到,你一直都看不起我。” “我们现在不适合说话,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要去上班了。”许岛蜻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她不想吵架,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冷静克制的反应让杨婷婷更气愤,宁愿她失态和自己大吵一架,她为什么不反驳自己。情绪一旦开了闸泄了洪,便停不下来,带着往日集聚已久不甚在意的点滴席卷而至。 许岛蜻已经走到小区门口,被杨婷婷追上,“我最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你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但你心胸宽阔不愿意计较。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是你呢?” “我没有把你当朋友,现在为什么在这儿?” “你只会做这些表面功夫,扪心自问,你有和我讲过你的真心话吗?哪一次不是我问你才说,你从来没有真正对我敞开心扉,我甚至不如你这个室友在你心里的地位吧。你打从心眼儿里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我和你不能平等交流。” 杨婷婷看着走近的凌戈,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看她。“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能选择吗?你们没有穷过,没有感受过吃不起饭、读不起书、有病不敢去医院的痛苦吧?和穷比起来,什么失恋、生活空虚、抑郁症算个屁。 许岛蜻语塞,是的,她没有感受过她说的这些痛苦,所以是不是真的没有资格讲。 凌戈打断她:“你的确过得不容易,但你的痛苦是痛苦,别人的痛苦也是真实感受。” 杨婷婷嘲讽道:“你看,你一句话都不用说,现在又有人为你出头,这就是你的手段。” “我不是为她出头,只是告诉你,根本无从比较谁的人生更痛苦,也没有意义。如果现在有一个比你更穷更惨的人出现,难道就可以抹杀你的痛苦感受?”凌戈同情她的遭遇,但不懂她哪里来的底气,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从一个犯错的人变成被害者。“许岛蜻不需要为你或你的痛苦负责,她为你难受,关心照顾你,只是因为她把你当朋友,但这不是她的责任。” “她那么讨厌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围观,要是没把你当朋友,就不会在你被打的时候,顶着被骂小三,被人录像,想都不想就上去护着你。”凌戈还是心软了,因为许岛蜻而心软,他太明白杨婷婷崩溃的情绪背后真正的心结。 “我们走吧。” “我没有骗你。”杨婷婷最后一次为自己辩解,“我遇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他结婚了,是他骗了我,如果我当时知道,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后来他说他会离婚,我也信了。” “是个女儿。”她哽咽了,“我根本就没想过生下来,她不会有正常的家庭。这一次我是真的决定离开他,我只是不甘心,他凭什么可以拍拍屁股就回归家庭,而我什么都没有了,难道他不该付出代价吗?” 第70章 “十点了。”许岛蜻上车后一直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迟到。” “要不咱们上午翘班吧。” “不行。”她想都没想就干脆拒绝,从实习到现在工作一年多了,她从来没有请过假。 “反正都迟到了。”凌戈渐渐放慢车速,最后把车停在体育公园门口游说她,“今天公园里都没什么人,咱们在草坪上躺会儿,晒晒太阳不好吗?” “不好。”虽然听起来很心动,“周末可以来。” “周末可没今天这么舒服,你想想这会儿大家都在上班,只有你在公园里躺着晒太阳,什么感觉?” “焦虑。”像同桌已经复习了两遍内容,而你昨天才知道要考试。 凌戈叹了口气,正要开车离开时突然又想到一条,“你不是一直很想玩那个秋千吗?今天肯定没小孩儿和你抢。” 许岛蜻这下沉默了,在湖边的大树下荡秋千,那画面想想就很美好,但每次来都有一堆小孩儿抢着玩,根本轮不到她一个成年人。 “走吧。”凌戈拔出车钥匙,率先打开车门,“我去前方替你查探敌情,有敌人全都消灭掉。” 什么玩意儿?但她压抑着的一颗心,又因为他一句话裂开细缝,她跟在后面下了车。算了,就翘班一次吧,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 许岛蜻第一次在工作日的上午逛公园,也第一次体会到它的优雅与镇静。她坐在秋千上晃荡,凌戈与她的包并列躺在一旁的草坪上,两人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各想各的,某一瞬间令许岛蜻想起高中晚自习自己逃课去网吧的时候,当真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境。 “婷婷说的对,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 “搞了半天你就在想这个。”凌戈坐起来,伸长手臂推了推秋千,“这么爱反思自己,可不是什么优点啊。” “真的,我理解她的意思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吃饭逛街,在陌生城市消解无聊的朋友搭子,而是毫无保留和她分享一切的唯一的朋友。但我只做成了形式上的朋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的确对她有所保留。” “朋友有很多种,你不是她期望的那种,这确实很让人难过。但这不能说是你的错,只是你们在这段关系里的需求不一样,她想要更亲密的关系,但你做不到她的要求。” 蜻蜓飞行日记 第73节 “对,我做不到。”许岛蜻脚尖点地,秋千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我不能,是因为我已经有了毫无保留分享一切的唯一的朋友。” 凌戈静静地看着她,毫不怀疑她说的那个人是自己。 “从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告诉你,好的或不好的,你几乎知道我所有的事情,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又怎么成为这样。而现在,我根本懒得再和任何人谈论过去的一切,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什么事情都要解释真的好麻烦,我宁愿不说话。”许岛蜻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个女生,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我是男生就不可以?我们不一样是朋友吗?” “我说的是那种单纯的朋友关系,而不是我们现在这样,自从...”许岛蜻停顿了一秒,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昨天晚上她就决定了。“凌戈,咱们回到以前那样好吗?” 她不想失去他,她再也不会有一个他这样的朋友。 “不好。”凌戈总算听明白了,“你确定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会想起我们曾经抱过、吻过?你确定做了这些事还可以单纯当朋友吗?” 许岛蜻把头埋下去,不敢看他,“我不追你了。” “行。”凌戈拿着她的电脑包站起来,“走吧。” 这算什么意思,许岛蜻跟在后面想不通,她觉得他应该对这句话做出更大的反应才对,他们可以就此辩驳一番,毕竟一开始是他要求的自己追他。她憋了那么大口气才说出来,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答应了,她心里竟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上了车后,凌戈的身子突然朝副驾这边倾过来,许岛蜻并着腿往旁边躲了躲。然而他只是打开她面前的储物抽屉,拿出来一封信,“我刚从家里找出来。” 他保管的很好,信封平整,只有封口有撕开的痕迹。许岛蜻翻到正面,才惊讶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封面上她写成两点水的准字,被他添上显眼的一笔。 “我第一次收到这封信,就对你没什么好印象,不仅写错我的名字,还炫耀自己成绩好,考了第一名。” 许岛蜻真忘了自己在信里写过什么,但在看见稚嫩又眼熟的笔迹瞬间,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写信的那个上午,她那时候是真不谦虚。“我当时为了给你写信,特意买了最贵的带香味的信纸,还先打了草稿再誊上去的。” “是吗?拿给我闻闻。” “现在肯定没味道啦,你当时没闻到吗?” “我当时就顾着骂你是猪,谁还凑上去闻纸,那不变态吗?” “早知道我就不多花那一块钱了,那时候可是我一顿早饭钱诶。” 两人笑作一团,就在许岛蜻以为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已经过了,凌戈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时,他却突然开口说道: “许岛蜻,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不是那种你不喜欢我,我就说那我们可以当朋友的这种人。”凌戈对着她强调了一遍,“我不是这种人,你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和我当陌生人,没有中间地带。” 他在逼她做选择,“更何况,你不喜欢我吗?” 许岛蜻不说话,她不会撒谎,也不能说喜欢他,但不想在一起。 他没等到答案,坚持不懈地再次追问:“你不喜欢我吗?” “也许当朋友才会更长久,我们...” “你不要说这些,不要想这些。”他有的是耐心一直问,“我是问你喜不喜欢我?” 当然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好,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也喜欢我。”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一切就简单多了。“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只做朋友?我之前说的让你追我是玩笑话,我想的是在你第一次给我写信的这天正式在一起。这样一来,三月一日就会变得非常有意义,也会显得我们特别的命中注定。” 许岛蜻翻到信的的末尾,落款正是二零零五年三月一日,距离今天还有两天。她在信的最后一句写到:我的愿望是快点长大,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挣很多钱,再买一个大房子,和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然而无论她多努力,十几年前的愿望已经没有实现的机会,十年之后呢? 凌戈还在一旁解释,“你就当我脑子有病吧,忘掉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或者我也可以追你,直到你答应。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失去我这个朋友,只会得到一个更好的男朋友。” “跟谁追谁没关系,我喜欢你,所以愿意追你。”她终于肯承认,可除了喜欢,顾忌的更多。“我要出国读书,今年申请不到就明年再申,明年失败了后年还会再来,总之我一定要去,在那之后的计划没想过。我以为这期间可以随随便便谈个恋爱,反正我们未必会在一起多久,顺从当下的心意就好了。可是现在才发现,对你我做不到这么洒脱。凌戈,我不想让谁等我,更不能为谁放弃。” “你觉得我会要你放弃吗?” 许岛蜻摇头,“你不会,我怕的是自己。” 和凌戈当室友的这大半年,是她最近几年来最放松最开心的一段时间。自从意识到喜欢他这件事,她就莫名地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喜欢到一天没有见到他就觉得这天好像少了点什么。如果在一起了,这样发展下去,她会不会慢慢磨灭斗志,只想过在他身边的日子。 “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地放弃。” “许岛蜻,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在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的时候,更先了解到的是你的聪明、勇敢和坚定。”凌戈迫切地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许万东以外,最希望她永远顺从自己心意而活的人。“我希望你一直保持那样,所以绝不会让我的感情,变成束缚你的牢笼,即使有一天你说要放弃,我也不会同意。” 可她不再说话,就像毕业时那通电话里的沉默,他再一次感受到难过。他的感情终于得到了确切的回应,可是她依然不打算选择自己,在她看来,当他和她的前途发生冲突时,还是牺牲掉他比较划算。凌戈没有等到回应,他插好钥匙,启动车子往家开。 “下车之前告诉我你的答案。”不到两公里的路,偏偏此时是最不堵车的时段,他最后一次提醒道:“我和你的人生并不冲突。” 不安和疑虑并没有那么容易消解,许岛蜻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怪圈,然后怎么都转不出去。她答应过梁春玉,任何时候做任何选择,都要把自己的人生放在首位,再也不会做高考那样的选择。几分钟后,车稳稳驶入地下停车场,其实没什么考虑的时间,只是她做出选择前的一点缓冲。 “啪嗒”一声,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凌戈看着她毫不犹豫地伸向车门,甚至不愿意多停留一秒。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此刻是如此的心碎。 车门被锁上了,许岛蜻回头看他,他对她笑了笑,眼神无比柔和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像是看不够。可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她的心如坠冰窟,不再抱一丝侥幸。 “从现在起,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凌戈伸手按下开锁,“许岛蜻,你的人生和我无关了,你彻底失去我了。” 许岛蜻在电梯里站了很久,都没发现自己忘了按,直到外面有人按键,电梯上行停在一楼。门刚打开,一个刚到她膝盖的小身体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许岛蜻一时没准备,身体晃了晃。“姐姐。” “贝贝,不许这样子。”身后的女人喝止了她的莽撞,“你撞到姐姐了。” “没事的,陈姐。”许岛蜻拍了拍贝贝的小书包,“你今天去上学了吗?” “今天还不是上学,是开学报名,以后我就是大班的大朋友了。” 她这么一说,女人想起来今天是周一,“咦?小许,你今天没上班吗?” “上午有点事情,请假了。” “姐姐,姐姐,那我可以来找你玩吗?我昨天下午去找你,你不在家,只有哥哥在家。” “对不起哦。”许岛蜻蹲下来,拉了拉她的小手,“我下午还要去上班,等周日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那好吧。”贝贝小脸耷拉下来,过了两秒又兴奋起来,“妈妈,快把书包给我,我要给姐姐看我昨天画的画。” “好了好了,下次再看,我们马上到家了。” “不要,现在就看。”电梯停了,她不肯出去,许岛蜻只好也走出去,“好吧,现在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 “这里,这里。”她翻来翻去才找到那一页,许岛蜻拿起来认真看了几秒,总算从一群不明生物中辨认出两只。“画得真好,真棒,两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 “不是蜜蜂,笨蛋姐姐。”贝贝惨遭打击,大叫道:“是蜻蜓啊,蜻蜓。” “对不起,是我看错了。”许岛蜻又装模作样看了眼,恍然大悟,“真的是蜻蜓诶,那为什么画这么多蜻蜓呢?” “是哥哥教我的。”她把本子翻到前一页,“我学得很好吧?” 同样是简笔画,大人和小孩的手笔差距很大,许岛蜻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满满一页的蜻蜓,有眼睛圆圆的,有翅膀硕大的,有触角细长的,还有胖胖的眯眯眼蜻蜓。 “这个是小河,蜻蜓飞累了都来这里喝水休息。”贝贝指着中间的三个字问她:“这是你的名字,对不对?许,岛,蜻。” “不是。”许岛蜻教她念,“这是蜻,蜓,岛。” “那是什么岛?岛上全部都是蜻蜓吗?在哪里?” 一旁的女人开了门,问道:“小许,来家里坐会儿吧。” “不了。”许岛蜻站起来,和她们道别,“陈姐,我先走了,还有点事儿要做。” 她按下负二楼的电梯,也许他已经走了,但她无法停止这一刻迈向他的脚步。 好在凌戈的车还停在车位上,许岛蜻在副驾站了几秒没动静,凑近窗户隐隐约约看见他靠在椅背上,还以为他睡着了。她绕到车头的玻璃,才发现凌戈正清醒地睁着双眼,冷淡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是真不打算理她了吗?许岛蜻咬咬唇,来到驾驶位这边,敲了敲车窗。 窗户慢慢降下来,在露出里面的半张脸后就停了,凌戈也不说话,微微拧眉看向她,神色难辨。 许岛蜻鼓起勇气找话说:“我要上班,你把我送回家干什么?” 他听完眼神先是不解,随后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把车窗升上去了。 他是真的不想理她了,许岛蜻眼帘垂下,盖住眼里的狼狈脆弱。他说什么都行,哪怕是语气不善地说一句“我凭什么送你?”都比现在的漠视要好。 凌戈看着她转身离开,自嘲地叹了口气,她返回是想要挽留朋友。可是很喜欢的人,怎么能只做朋友呢。他脱力地靠着椅背,将手覆在额头上,昨天睡太晚今天又起太早,头皮一直隐隐发胀,但脑子停不下来地思索。还是尽快搬走比较好,免得她住得不自在,肯定要想搬家的事,干脆趁她下午上班就回去收拾。后续这个房间可能得再找一个房客,否则她是不肯自己一个人租的,之后的事情都让他哥出面吧。 “凌戈。”她在车窗外轻声叫他,凌戈坐直身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你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别不理我。” 许岛蜻本来想回去一个人好好消化一下情绪,在电梯里甚至还考虑了搬家的事情,她无法每天面对这样的凌戈,但总不能叫房主搬走吧。当她打开门看到屋内的一切,想到自己要从这里搬走,就开始感到难过,走到厨房看到他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锅碗,盛出来留给她的鸡汤,许岛蜻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他以后不会理她了,不和她说话,不和她吃饭,也不会见面,以后她又变成自己一个人过了。 又不答应跟他在一起,又不许不理她,真是贪心鬼。凌戈坐着没动,打算听听她还要说什么。 “我很难受,你别不理我好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凌戈放下车窗,才发现她脸上竟然有一行细细的泪水,尽管已明显地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心里一窒,难得骂了脏话,妈的,干什么这么逼她呢,他又不是不可以再等等。凌戈迅速找到纸巾,从车里递给她。 许岛蜻没接,没忍住哭已经很丢脸,又觉得他现在给她纸巾只是出于客气,眼泪就流得更多。“昨天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吃饭的,可我就是突然出不了门。” 凌戈皱着眉从车上下来,替她擦眼泪,“我又没怪你。” 他终于肯跟她说话,许岛蜻委屈地大哭。“我好像一直有点病,一直没好,有时候就像个疯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样,一定会的,所以我才更害怕。你这么好,对我这么好,你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会很好,而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你带来的,我给你的只有消耗。凌戈,我怕有一天,你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累,就不喜欢我了。” 她讲得语无伦次,不管不顾把自己内心的顾虑、担忧和恐惧,统统都告诉他。脸上的泪水擦了又流,凌戈轻轻将她搂过来。 “不是的,你带给我很多,所有关于爱情里的感觉,都是你让我体会到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也经常不开心,但只要回家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我就好了很多。”他轻轻地顺着她因为抽泣不断颤抖的背,他希望许岛蜻和自己一样干脆地选择对方,但忘了她在其他时候可以很勇敢,但在情感方面格外脆弱和小心翼翼,他不应该这么逼她。“你不要怕,我不会要求你总是情绪稳定,我自己也做不到,这种要求也不公平。感情本来就不是只带来喜悦,我愿意接受你带来的一切异议。” 她已经哭累了,凌戈靠在车上,让她抱着自己,大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过了许久,许岛蜻喃喃道:“我怕我这么喜欢你,你就不会这么喜欢我了。” 比起出国,这才是她最害怕的,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想到失去,耳边传来他的轻笑,“许岛蜻,你准备好听我的真心话了吗?” “没准备好也得听,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像你喜欢我这么喜欢你了。担心会吓到你,又怕你觉得太沉重,所以从来没说过。”凌戈扶起她的肩膀,捧着她的脸和自己面对面,千般情绪再度翻腾,“在你还没见过我之前,我就已经这么喜欢你了,喜欢到已经想好了我们上大学后,每一个周末该怎么过,每一个假期要去哪里旅游。你现在所有的难过,我都已经体会过一遍了,但我还是喜欢你。所以你不要害怕,你喜欢我会让我变得骄傲,会让我没那么喜欢你。你想出国也根本没有问题,我对你不是一时的新鲜感,也不是好胜心和征服欲,是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累积到现在的,爱。” 许岛蜻呼吸变得急促,她没有听错的话,他说了爱。 凌戈嘴角弯起,轻轻地撞向她的额头,“吓到了吗?” 她不是被吓到,是震惊,然而颠簸惊颤了好久的心,终于回到原位,欢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是会越爱越无法自拔的人,爱你这个人,爱这份爱。许岛蜻,我等着你有一天也能这么爱我。” 每当许岛蜻觉得自己思想有点胆小保守时,行动上的巨人就会替她站出来,此刻也是这样。这个距离,呼吸交织间,除了吻上去,她想不到还可以怎么更好地回答。 他本来还想告诉她,爱不是只有一百分,他七十分,她就只能三十分,她涨到六十分,他就要降到四十分。两个人的爱意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他们也不是竞争对手。 他的爱没有满分,永无上限。 但嘴唇上的温度,近在咫尺还微微湿润的睫毛,让他早就把这些话抛之脑后。相拥哭泣后的吻总是那么缠绵又热烈,男人和女人的吻不一样,许岛蜻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是靠他支撑着。即使腿站得有点酸,也舍不得叫停,她再一次感叹,自己有多迷恋他的触碰。 突然听到有人咳嗽的声音,她把头一偏,倒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两分钟,有车辆开出去,凌戈的唇她脸颊轻轻碰了碰,问道:“还要吗?” 许岛蜻顶着微肿的眼睛,坚定地点头,“要。” 狂抱拥 不需休息的吻 不需呼吸空气 不须街边观众远离 就让宇宙塌下 蜻蜓飞行日记 第74节 世界变了荒地 日月碎做陨石 我俩也吻着到每个世纪 剩下独是我跟你 第71章 凌戈出差回来顺道接许岛蜻下班,她出去的时候,他正在一楼的会客沙发上和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聊天。 “谁啊?” “在31楼上班,你不认识吗?” 31楼?好像是董事会那层,她从来没上去过。凌戈每周都会过来接她两次,许岛蜻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他在公司认识的人很快就会超过她。现在门禁处的值班人员见到他都会主动打招呼,要不是碍于公司规定,恨不得刷卡把他放进去。 凌戈把她的电脑包接过来,问道:“想我了吗?” 许岛蜻闻言一惊,赶紧探头观察四周,还好没人听见,她松了口气。 “咱俩是在偷情吗?”见她这幅模样,凌戈不悦,“你该不会是在公司还有个男朋友?” “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再说他去隔壁市出差,也就一晚上没回来,昨天早上他们还一起吃了饭。 “这么怕人知道,别跟我走一起好了。”凌戈冷哼一声,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 许岛蜻看着他怨气冲天的背影,没忍住好笑,少爷脾气越来越大了,过了两秒还是追上去主动挽住他的手。 “你别碰我,免得坏了你的名声。”凌戈手肘拐了拐,却没真的挣脱。 “你真小气。”见他脸色又要变了,许岛蜻赶紧转移话题,“我好饿啊,中午就吃了一个面包。” 他依旧挂着一张臭脸:“谁不让你吃饭了?” “我今天好多事情,光开会就开了三个小时。”她晃了晃他的手臂,“然后想着你今天要回来了,为了能节约时间早点下班见你,就没去吃午饭。” “呵。”凌戈走慢了点,“真会说。” “都是跟你学的。”哄他真的很简单,许岛蜻信手拈来,“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 两人又啥事儿没有,手牵着手往园区门口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你挠挠我的掌心,我捏捏你的手指。别管平时多成熟的人,谈了恋爱都那样,跟小孩儿似的,上一秒闹别扭下一秒和好,。 刚走到车边,许岛蜻就看到副驾座上放着一朵硕大无比的金灿灿的菊花。不是夸张形容,她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朵菊花,把她的头遮得严严实实。 凌戈出差的那个小镇全是种菊花的,观赏和食用皆有不同品种,每年大量出口到国外。“这是我亲手摘的,专门挑了最大的一朵带回来。” 于是许岛蜻一路上欢欢喜喜地抱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个好看的瓶子装起来。然而门刚关上,就被人抵在玄关,上来就吻势凶猛。 待过了这一阵,凌戈才缓下来,捧着她的脸一下下地啄吻她的鼻尖、嘴角,这时还没忘记问她:“想我了吗?” “嗯。”他回来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念。 他没听到答案不罢休,轻轻咬上她的嘴唇:“嗯是什么意思?” 许岛蜻松开手里的花,以行动热情回应。唇舌交缠间,她的手从他的后脑勺不知不觉游走到脖子上,来回抚摸。 凌戈早就发现了她的小癖好,捏住她作乱的手低笑出声,“你这个色魔,爱的果然是我的身体。” 她短短的指甲在他脖子上一刮,听到他吸气才作罢,有时候真觉得他是个哑巴该多好。 当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共同踏入陌生的领域,又会多一些全新的体验和认知。像找到了一块关于对方的拼图,完整的却是自己的内心。 “你果然很爱我的脖子。”凌戈在卫生间看到脖子上的红痕,瑟瑟发抖,“真担心有一天被你掐死在床上。” “我才没有那种癖好。” “你还没有?”他故意啧啧出声,“小许,你低估了自己。” 许岛蜻一个白眼飞过去,“回你自己的卫生间。” 她洗完澡出来,没看到门口的菊花,走进厨房问已经在做饭的凌戈。 “你看到...”话没说完,就已经注意到饭桌上摆的一碟,“这个?” “菊花刺身。”这是凌戈出差吃到的菊花宴里的一道菜,下面香蕉片打底,上面淋少许花蜜,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清甜,他觉得她肯定会喜欢。“夏天吃清肝明目,降火降噪。” “我不吃。”她现在就很燥。 “你都还没尝呢。”他夹起一块花瓣送到她嘴边,“来,张嘴,不好吃你咬我。” 许岛蜻紧闭着双唇,把头扭到一边。无论他怎么劝,她一口都不肯尝。凌戈只能自己慢慢吃,最后把没吃完的倒掉。 她在这个时候忽然幽幽开口:“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我本来还想养两天的。” 凌戈总算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小脾气,他拧开水龙头冲碗,嘴角却飞上天,他怎么可能第一次就送她一朵菊花。 “你是不是在偷笑?” 凌戈笑得收不住,连肩膀都在抖,干脆不装了。 “你很烦。”本来就有点气,她伸手捣向他的肩,“不许笑。” 他转过来握住她的拳头,连带着她的手也变得湿漉漉的,许岛蜻赶紧抽开。 “不是第一次。”凌戈抽了张厨房纸巾给她擦手,“第一次我会送你粉玫瑰、洋桔梗和铃兰,再加上几支喷泉草点缀。” 他早就送过花了,连同他的爱和期望一起。 第二天下班,许岛蜻老远就看到凌戈抱着一束花站在车前,像只求偶的花孔雀,路过的人有意无意暗自打量,他都跟没看到似的。她掩面小跑过去,接过花后立马催促他上车,“快走,快走。” 凌戈站在车门外不动,脸拉的老长,“这么见不得人,你自己走吧。” ...... 在深圳的第二个夏天,许岛蜻适应多了,包里随时准备了一把雨伞,用来对付说下就下的暴雨。南方的夏天水果满目琳琅,有好多她都是第一次吃。比如在书里知道的长得像五角星的杨桃,还有如乒乓球大小的深紫色杨梅。她在网上看过很多挑水果的方法,但实践起来永远只会一种。 “老板,这西瓜甜吗?” “甜得很哟,美女,不甜不要钱。” 她假装懂行地挨个敲上一圈,选了个看上去最圆的,一脸认真地盯着老板,“老板,你不要骗我,真的甜吗?” “真的甜。” 看着老板虔诚且充满良知的眼神,许岛蜻相信了。她左手电脑包,右手大西瓜,一路吭哧吭哧地拎着回去,然后在电梯里和凌戈相遇。 “我给你买了杨梅。” “我给你买了西瓜。”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交换了袋子。凌戈把她的电脑包也拎过来,腾出一只手牵她,即使只有一分钟就到家了。 “天气预报说晚上和明天有暴雨。” “管他呢,反正咱们也不出门。”他提议道:“待会儿找部电影看吧。” “好啊。”许岛蜻最喜欢周六的晚上,“今天小酌一杯?” 自从之前在酒吧喝到后,她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迷上了尝试各种各样的酒。 “准了。” 他们到家后就直奔厨房,凌戈做饭,许岛蜻把杨梅泡在盐水里,然后切西瓜。先切成两半,舀了一勺最中间的喂给凌戈,她在一旁巴巴地看着,“甜吗?” 凌戈诚实地摇头,“白开水加糖。” 她叹气,“我还问了两次,竟然都骗我,无良老板。” “这就是当老板要有的素质。”凌戈安慰她:“没事儿,可以泡酒里喝。” 果肉捣碎一些再倒入气泡酒,最后放两块冰,就会得到一杯西瓜香气浓郁的酒。晚上做饭也很简单,煮一小锅燕麦白米粥,卤好的牛肉蘸酱,一盘西蓝花炒胡萝卜,不到半小时就做好了。许岛蜻收拾了茶几上的东西,把碗端过去,她菜吃的少,垫了几口后就光顾着喝酒。 下饭的电影长达三个小时,才看到一半许岛蜻已经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凌戈从地上的垫子起来,坐到她旁边,她自觉地将身体靠过去。 狂风开始敲击阳台的窗户,发出阵阵闷响,许岛蜻昏昏欲睡,“这不是法国电影吗?” “意大利。” “法语和意大利语听起来好像。” “我会说法语。”凌戈开始秀技,“bonjour,aurevoir,je t'aime” 许岛蜻坐直身子,“没了?” “没了。” “那我也会说意大利语,ciao,tiamo” “我会说粤语。” “那我还会说陕西话呢,下雨天,真木乱,坐到这屋里扎闷烟。”许岛蜻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怎么就比拼上了,她下巴在他肩上点了点,“额背不住你个瓜皮咧。” “这句是不是在骂我?” “不是,是喜欢你的意思。” “呵呵,我听到了瓜皮。”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时不时东扯两句,西扯两句,漫不经心地看完了整部电影,在昏暗的房间无所事事地耗费周六的夜晚。 十二月底,许岛蜻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分别终于有了确切的时间。 离开的前半个月,她回了趟老家,给梁春玉扫了墓,又带着外婆去西安体检,陪着她在舅舅家住了几天。从西安回来的当天晚上,凌戈来机场接她,还在停车场的时候,他便抱着她不放手。 “我很想你。” 这段时间他陪着她办各种手续,做出国前的准备,比许岛蜻自己还积极细致。就像他当初说的,绝不会成为她的束缚,愿意目送她走得更远,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这样强烈的不舍。 她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好啦,我回来了。” 凌戈依旧说:“我想你。” 她终于明白,回以更用力的拥抱,“我也想你。” 明明人还在身边,却已经开始无尽的思念,只能紧抱着彼此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说,我想你。 对他们来说,遥远的距离如何维持感情算不上什么问题,如何忍住巨大的思念生活才是难题。 离开的前一天,他们一起去商场为对方挑了只手表,这次许岛蜻坚持分开付钱。从现在开始,秒针每转动一圈,就离他们分别的时刻近了一分钟,同时也离他们永远不分开少了一分钟。 “明天你不要送我。” 蜻蜓飞行日记 第75节 “为什么?” “我不想哭着上飞机,太丢脸了。”许岛蜻故作轻松地笑,“回来的那天,你一定要来接我,好吗?” “好。” 她勾勾他的指头,“那就这么说好了。” “说好了。” 从深圳到匹兹堡需要转三次飞机,四十三个小时后,她终于在一片陌生的土地着陆,同时收到凌戈的信息。 “一帆风顺,平平安安,我在家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