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菜发芽了》 第1章 《我的天菜发芽了》作者:步涧【cp完结+番外】 简介: 一次节目录制事故,让林苍徹从三米高的搭建台上摔了下来。 自那开始,晓免孑(jié)身边便怪事不断…… n年后,站在台上的人变成了晓免孑 记者:“晓老师,在您众多作品当中,最满意的是哪一幅?” 晓:“嗯……林苍徹吧。” 记者:“印象中您似乎没有跟林老师合作过。” 晓:“我是说,他本人。” “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毁’。可那天你的出现,让我的世界不再继续崩坏。你毁了毁,我恨你……” “正因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们才会珍惜片刻的肆意。” “修行与肆意,你到底是哪一个?” 「要爱一个具体的人,不要爱一个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 ——陀思妥耶夫斯基 戏精美人攻有点疯vs.深柜系草受有点躁 前期:顶流x小助理 后期:“顶流”x艺术家 相互成就相互养成的故事 he/1v1/年上 口味:酸甜(小虐为大he) ps.所有角色没有原型!!! 娱乐圈、养成、掉马、he、欢喜冤家、双向暗恋、双男主、救赎、不极限但会拉扯、甜虐参半 第1章 我一定走 “怎么样,醒了没?”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的焦躁语气,让晓免孑下意识地将手机远离了耳朵。 “还没有……” “医生怎么说?” “左小腿和左手小臂骨折,但没有伤到其他器官。” 晓免孑看了一眼病床上卧着的男人,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就像是平时睡着的样子。 别说,安静的时候还挺让人省心。 “那怎么还不醒啊?!” 从听筒传来的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晓免孑只好将手机拿下来,按了免提。 “成哥,你先别急,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能是麻药……” “我不管是麻药还是什么,他明天能不能醒来?还有,伤口大不大?会不会落疤?!” 连医生都说不准的事我怎么知道……晓免孑心中嘀咕着,久久没有回话。 “算了,我晚上来一趟吧!” “好的,成哥。” 挂了电话,晓免孑长叹一口气,他走到床边,将窗帘微微拉开一个小缝,楼下的大门口还驻扎着好几拨记者,粉丝们也将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医院的保安几乎都出动了,可人流依旧没有散去的趋势。 晓免孑又掏出手机,刷到联系人“章成”,简短地编辑了一条微信。 “成哥,医院门口住院部楼下还是围了很多人,你进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很快,得到了回复。 “太平间这个门没人。” 这三个字让晓免孑有些生理性不适,不由地皱起眉头。 他早该知道业界内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章成最爱剑走偏锋,毫无忌讳。偏偏他能力极强,让人无处挑剔。要不是下午他在飞机上没有及时收到林苍徹出事的消息,媒体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查到了住院地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晓免孑想了想,没有开大灯,只开了角落里的落地灯,还调成最小一挡。 他坐在面对着病床的沙发上,盯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又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手机。 点开那个熟悉的心形图标,最近联系人中,“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的最后在线时间依旧是三天前。 晓免孑失望地瘪瘪嘴,切到微博。 “林苍徹综艺节目录制中发生意外”、“林苍徹已送入圣仁医院接受治疗”。 弹窗中大红色的字,热搜榜的前两位,后面跟着深红色的“爆”。 晓免孑没有点进去,而是一目十行地往下刷,随后,目光停留在“男明星胸肌内卷”那一栏。 果断点入。 刹那间满屏的荷尔蒙快冲出照片,果然是没叫晓免孑失望。 他内心嘶哈嘶哈地刷着一张又一张,直到出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面孔。 要是两年前,他一定兴高采烈地将这张照片保存下来,甚至要打印出来放枕头底下。可现在,他只想翻个白眼立刻刷走。 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病床,刚才照片里出现的男人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晓免孑回忆了一下,这两年作为一个被过度剥削自由的助理,虽然和林苍徹几乎形影不离,似乎还真没看过他裸上半身。 哪怕他们曾经在一个房间“同居”过三个月。 那真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去年这个时间,林苍徹在影视城拍戏,跟组的晓免孑本来可以在酒店拥有一个独立房间,却因为林苍徹的一句“怕黑”,让他在床边打了三个月的地铺。 想到这里,晓免孑连刷微博的心都没有了,他起身走到病床边,对着这张沉睡中的脸“咻咻”挥了两下空拳。 “干嘛呢?!”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响,晓免孑虽然知道章成要来,却也不得不地惊叹于他的效率,估计是下了飞机直接就奔医院来了。 “我怕徹哥热……扇扇风。” 晓免孑悬在半空的手做了一个来回挥舞的姿势,漫不经心说。 第2章 章成一边卸下脖子上的围巾,一边挑眉道: “今天零下十五度。” “医院暖气足,我都出汗了。”晓免孑张口就来。 章成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病床前,神色凝重地望了一眼林苍徹,又将被子掀开一点,看了看打了石膏的手臂和腿。 “啧……这个月的行程全乱套了!” 晓免孑觉得他这句话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于是老实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章成打开手机,眉头拧成麻花,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屏幕,手机快要被戳烂。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晓免孑,说: “我等下去找主治医师问问情况,这几天你还是在这守着,一有情况就告诉我。” “那个,我……” 晓免孑刚准备开口,又被章成打断了。 “我已经叫人给苍徹送换洗衣服过来了,一会就到。还有你的东西,也顺带着拿过来了。” “嗯……谢谢成哥。” 晓免孑没想到,他放在公司的旅行箱,本来是为了应对临时出差或者在公司加班过夜的,倒是今天派上用场了。 里面装了一周的换洗衣物及日用品,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但是上次在公司将暖宝宝拿出去充电了,貌似还没放回来…… 晓免孑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来,章成已经不在屋内了。他立刻冲了出去,在走廊里紧急叫停。 “还有什么事儿?” 章成回过头,满脸写着不耐烦。 “那个,就是……我,我之前提的那个……辞职,上面批了吗?” 也并非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晓免孑还是有点心虚,但他又不得不提醒一下章成,辞呈已经交了快三个月,人事却迟迟不给消息。 “你知不知道,因为苍徹这事儿,公司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粉丝会闹着要说法,制作组还没给我个说法呢我给谁说法去!你还在这个时候提离职,不是给我添乱么!” “我明明是上上个月……”晓免孑内心憋屈。 “小晓啊,苍徹现在身边不能没有人,你也知道他在国内没有亲戚,如果现在你也走了,他怎么办?” 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免孑顿时哑口无言。 “你们也一起工作两年了,”章成见他沉默,晓之以理, “现在是他最难的时候,如果你坚持要走,最起码也等到他康复出院吧。我会尽快安排人手跟你交接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当年可是你千方百计哭着喊着要来给他当助理的,简历是怎么递到我这里的,心里没点数吗?” 章成说完,晓免孑不再反驳。 确实,两年前,林苍徹于他而言,还是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闪闪发光的人。得知工作室招助理,他找了许多途径,各方面打点,才好不容易将自己“零经验”的简历塞进候选人名单内。 当时他兴奋得三个晚上无法入睡,可万万没想到,上了这个岗,是真的会三个晚上无法入睡。 “……好吧。” 晓免孑无计可施,只能暂作妥协。 按理来说,顶流助理的这个位置,听起来就福利满满,应该是挤破脑袋也抢不到热门岗位。当然,一开始晓免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真实的林苍徹,绝非人们心中所想的“顶流”。在保持一张不老容颜的同时,也保存着一颗不老的心。 若是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那林苍徹只能勉强被称为“胎盘”了。 晓免孑返回病房,面对那张如今避之唯恐不及的脸,暗暗发誓, “等这个胎盘下地,我一定走,不走是王八!”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新坑了,然后又是娱乐圈~ (开了太久,后面只能全文存稿了…) 这篇比较轻松,只想把这个相互成就的故事讲完。 欢迎大家收藏、评论、海星,感谢每一个追更的朋友! 如果不对味请及时止损,弃文不必告知~ 另外关于人设,人无完人,攻受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人物三观并不代表作者三观,拒绝说教拒绝道德绑架。 高亮避雷文案里都有,最后希望大家看文愉快,love&peace。 第2章 江湖广大 当晚,二人的行李送到,晓免孑将林苍徹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好,又将病房里的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全部换成这位挑剔的大明星日常所用。 忙完一切,肚子突然咕咕作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这个点医院的食堂也关了,叫外卖太费时间,干脆到医院门口随便对付一下。 晓免孑看了一眼毫无醒来迹象的林苍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路过护士站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下,并告诉护士很快回来。 一路小跑来到医院大门口,兢兢业业的记者和坚持不懈的粉丝依旧将门口大路围了个水泄不通。晓免孑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穿过,突然有些想笑。 如果他们知道那所谓的“完美明星”是个连鞋带都不会系,微波炉都不会用的“人中龙凤”,肯定比他骨折的热搜还要炸裂。 晓免孑一边讥讽着,一边又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黑历史过于真实可怕,他立刻清空脑袋,随意找了间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泡面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吃了起来。 第3章 【叮咚!】 熟悉的提示音一响,晓免孑将叉子含在口中,立刻掏出手机。 【系统:您的特别关注好友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终于,来了! 烦躁了一整天,晓免孑总算露出了微笑,飞快敲打着键盘。 【不是兔子:hermann!你这几天去哪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有点感冒,在家睡了三天。忘了跟你说,不好意思。】 【不是兔子:没事没事,我就是担心你有什么……没事就好!现在感冒好些了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嗯,好多了。】 晓免孑双手握着手机,已经全然忘了吃饭这回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风景,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整个街道都裹上了一层白。可就是这样枯燥的风景,他竟也能欣赏得津津有味。 就像与hermann聊天,不论聊些什么,他都觉得有趣极了。 第一次与hermann对话是在半年前。 机缘巧合下,晓免孑下载了一个叫“碰碰”的同性交友app。可他并没有将它当成一个社交软件,而是用成了树洞。职场上的事,大多涉及隐私,根本没办法跟周围人分享与吐槽,只能通过一篇篇深夜小作文来控诉林苍徹(当然,匿名)对他的一百零八种花式职场霸凌。 久而久之,他居然意外收获了一些“追更”的读者,而hermann,就是其中一个。 至于为什么在众多读者之中只通过了hermann的特别好友申请,原因十分肤浅——见色起意。 此时他又忍不住点开那张契合他所有喜好的头像。 虽然只是一张侧颜,但淡色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修长又干净的手指弯成好看的弧度,轻轻地托着自己的下颌,他低着头,也许是在看书,也许是在与地上的花草对话。 若说“好看”是形容人的,那“hermann”就是形容“好看”的。 这张充满童话色彩的照片,似乎有能让晓免孑一直目不转睛看下去的魔力。 【叮咚!】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现在外面很冷,你出门要多穿点。】 【不是兔子:嗯嗯,好!】 晓免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等待对方回复之余查了一下近一周的天气预报,几乎日日有雪。 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将手机切回聊天框。 【不是兔子: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一分钟后。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看你好久没更新小作文了,应该是在外面忙。】 确实,合理。 晓免孑挠挠脑袋,将都要被含软了的叉子拿出来,在碗里扒拉了两下。 【不是兔子:最近太忙了,因为我们老板住院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生病了?】 【不是兔子:不算吧,他从一个挺高的地方掉下来,摔骨折了。】 不能再说更多细节了,万一对方将林苍徹骨折的新闻联系起来,想想就麻烦。 晓免孑立刻转移话题, 【不是兔子:对了,我打算辞职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为什么?!】 【不是兔子:其实已经提交辞职申请了,现在只是在等审批。不过,你作为我小作文的忠实粉丝,应该觉得我能支撑到现在才是奇迹吧。】 过了好一会儿,晓免孑才收到回复。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就是觉得,以后看不到小作文了,还有点可惜。】 【不是兔子:你们每天追欢取乐,我可是水深火热。】 晓免孑无奈地笑笑,很快又敲下一行字。 【实不相瞒,两年了,只有他昏迷的这天,是我最轻松的。】 两分钟后。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有没有想过,跟他聊聊呢?】 【不是兔子:也不是没想过,可是聊什么呢?聊三月份是吃不到阳澄湖的大闸蟹的,聊气泡水加热后就是会没有气泡,聊城东到城西就算我会飞也不可能一个小时来个往返……有时候我甚至想给他买一本少年儿童百科全书。】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难为你了。】 【不是兔子:哎,没事,反正等他一好,我就可以走了。以后江湖广大,再不相见。】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就这么讨厌他啊?】 说实话,对于以前疯狂喜爱过的偶像,单就那张脸,晓免孑无论如何也厌恶不起来。 如果硬要定义他对林苍徹的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滤镜碎掉背叛感,多少带着一些怨气。 【不是兔子: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有些烦。】 林苍徹日常状况极多,虽没大难题,但大多十分琐碎。重要的不重要的,每天所有大事小情加在一起,让晓免孑有一百个脑子也转不过来。 特别是出事前,还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在意。 林苍徹似乎恋爱了。 早上在综艺录制现场的化妆间里,他清楚地看见,林苍徹正在手机上认真挑选一款钻石对戒。 要是让章成知道他私下里偷偷谈恋爱,可能连办公室的天花板都得掀了。 作为助理,及时向经纪人汇报艺人的情感状况也是工作任务之一。虽然晓免孑每天都想着辞职,可现在依旧得帮他收拾烂摊子,若是林苍徹真的恋爱了,在被记者狗仔发现之前,一定得向公司汇报。 第4章 但这件事情仿佛注定一波三折。还没来得及上报,林苍徹便出事了。 根据节目组的设计,林苍徹在出场时需要跨越一个约三米高的高台。晓免孑怎么都没想到,几次彩排皆万无一失的林苍徹,竟然在正式开拍时,从威亚上掉下来。尽管有保护垫护着,可由于撞击过猛,还是伤着了手臂和小腿。 聊到这里,晓免孑突然想到那个还在病床上躺着的人,快速扒完剩下的面,急匆匆地赶回病房。 人还没醒,晓免孑正思考着昏睡的人到底会不会饿的问题,电话又响了。 “喂,成哥。”他刻意压低了音量。 “苍徹还没醒吗?”对面依旧情绪高扬。 “还没……” 晓免孑看了一眼病床,灯光太暗,显得床上的人脸色不太好。 “嗯是这样,明天上午宁秋要来一趟医院,我会安排几个关系好的媒体到现场拍照,你到时候对接一下……哦对了,注意别让他们拍到苍徹的脸!” 汤宁秋,章成手下新带的另一位重量级艺人,炙手可热的影视新星,虽然才二十岁,却已经斩获多项国际电影大奖。 林苍徹跟这位最近公司力捧的女明星除了合作过一部短剧,在私下里并没什么交集,晓免孑也仅仅在片场见过,谈不上熟络。 “好的,成哥,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明天要来医院,但晓免孑还是在手机上加入了行程。 半夜,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晓免孑突然被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吵醒,他本身就睡眠浅,纵使这声音小得如蚊子叫,也足以让他瞬间清醒。 他一跃而起,三步跃至床边,仔细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声响。 正当晓免孑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时,突然意识到眼前平躺的人身体中间突然有动静。他观察了好一会儿,以为是病人醒了,开始进入工作(孙子)模式, “徹哥?徹哥你醒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身体中央腹部的位置依旧不安分。晓免孑干脆将被子掀开,一刹那,眼前的状况让他险些灵魂出窍。愣了两秒后,他耳根一热,飞速又将被子甩了回去。 自己刚刚有没有做梦不知道,但眼下病床上躺着的这位爷,一定在做梦!而且还是需要“付费”的梦! 第3章 提线木偶 过了好一会儿,晓免孑等“异军”平静下来,才长吁一口气。 正要回沙发,又听到床上的人喊了一声, “……疼。” 晓免孑马上转身,验明这声音确实是从林苍徹口中传出,他干脆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一直盯着。 “疼!” 床上的人又喊了一声。 也许是麻药过了开始出现痛觉?晓免孑自我心建一番后,再次赶紧掀开被子,检查着他的手和腿。 打着石膏的左手手臂和左小腿依旧平稳地贴在床上,只是右手正疯狂地拽着床单,右腿也开始乱蹬起来。 害怕他被自己的腿踢误伤,晓免孑立刻抓住了他的右腿,强行固定到床上,又伸手去按床头的护士铃。 很快,一名护士推门而入,急切地跑至床边。 可这时,床上的人居然又不闹腾了。 不仅纹丝不动地维持着平躺的姿势,连表情也变得十分平静。 “他刚刚喊疼来着……” 面对护士质疑的眼神,晓免孑都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再观察一会儿,有情况了叫我。” 护士象征性地测了一下林苍徹的体温,见一切正常,便丢下一句,匆匆离开。 待护士走后,晓免孑坐在床边足足盯了他半个小时,才躺回沙发继续睡去。 可一直睡不安稳。 他不认床,平时跟着林苍徹又出差又进组的,两年内练就了站着都能睡着的工夫,更何况这个vip病房有这样一张柔软的沙发,他已经很感恩戴德了。 半睡半醒间,他总是觉得林苍徹在小声哼唧,可是一睁眼,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几个小时,直到窗帘的缝隙中微微投入一丝白光。 索性不睡了。 晓免孑起身走到病床前,床上的人依旧与昨晚一样,连额头前的刘海都没有变动过位置。 他又看了几眼。 这么安静的林苍徹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也许是常年住在酒店,防备心十足的林苍徹是个浅眠者。平时就算他睡着,只要晓免孑盯着他看,不超过三十秒,他就能立刻惊醒,仿佛旁人的视线真的有压力似的。 眼下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注视,可以说是做梦都没想到。 抛开那令人讨厌的性格,不得不说这张脸是真的完完全全长在晓免孑的审美上。 林苍徹不属于浓颜,却五官立体,分布得相得益彰。他的眉毛很淡,出镜时化妆师会着重描画,可晓免孑却觉得平时的眉毛更加自然好看。 像小狗的绒毛一样——第一次见他素颜时,晓免孑的心中莫名浮现了这个奇怪的形容,但他觉得确实很贴切。毫无锋芒,像春日和风一般,充满着柔软及淡淡的温柔。 这也使他天生深褐色的长睫毛十分自然。 林苍徹的眼神有些锐利,但有了睫毛这一层屏障,倒显得没那么凶狠,反而只衬出墨瞳的明耀。 高挺的鼻梁直到唇线,一气呵成的线条感,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用指尖轻轻触碰…… 第5章 等一下! 不能再被这张极具诱惑力的脸所欺骗了。 想想自己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晓免孑不仅打了个寒战,晃晃脑袋,直奔洗手间洗漱去了。 清晨查房完毕,医生没说什么,似乎对林苍徹昏睡不醒的现状并不在意,只是嘱咐晓免孑,病人需要安静的修养环境,不宜喧闹。 可没过多久,喧闹从天而降。 首先出场的是一个戴着粗框眼镜的女人,还算礼貌,轻轻敲了几声房门才进来。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是汤宁秋的执行经纪人。 从前在公司只打过照面没打过招呼,这次她率先主动报了自己的姓,晓免孑斟酌了一下,按照年龄差,他觉得喊姐保险点。 “李姐好,那个……徹哥还在休息,一会儿能尽量让他们小声点吗?” 此时他已然看到门口有一两个记者和摄影师模样的人在徘徊,脚步声都传到了屋内。 “没问题!”李姐爽快地答道,她甚至没有朝病床上看一眼,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文档。 “这个是等下汤老师会被拍到的几个机位,你要清下场,保证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入镜……” “等,等一下,”晓免孑没跟上节奏,大脑突然短路,“被拍?……是什么?” “成哥没跟你说吗?”李姐抬了一下厚重的眼镜框,斜眉道:“汤老师要在这里拍一组照片。” “这里?拍照片?!”晓免孑依旧疑惑,“李姐,我有些不理解……” “你到底理不理解?”李姐瞬间失了耐心,音量升高,“公司要在《鸢尾》上映期间炒这对荧屏cp的热度,现在拍几张汤老师‘探病’的照片!这回懂了吧?!” “明白了。” 晓免孑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女主角”汤宁秋终于出场了。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虽然看起来低调又日常,可精致的妆容与只属于女明星的非凡气质让她站在人群里依旧十分惹人注目。 不仅如此,身后带着助理、跟妆师,保镖,前呼后拥一群人。晓免孑实在没办法然让每个人都保持安静,只好祈祷林苍徹不要这时突然“诈尸”。 汤宁秋手捧一束鲜花,在走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应该是出片了,这才正儿八经地进了病房。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打扰林老师休息了。” 她压低着音量,连脚下的高跟鞋都刻意控制着力度。摘下墨镜笑着对晓免孑打了个招呼。 这么客气是晓免孑没想到的,他只是一个小助理,也许对方是看在林苍徹的面子上才与他社交辞令了一番。 汤宁秋将鲜花交到晓免孑手上,又转头去看李姐的手机屏幕。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嘀咕了一阵,最后礼貌地宣告退场。 等这群人撤离之后,晓免孑将刚收到的花束打开,把林苍徹过敏的百合花挑出来扔掉,这才小心翼翼地移瓶。 把花瓶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林苍徹,他突然意识到刚刚汤宁秋甚至连一眼都没瞧过病床上的人。 “哎,还说什么‘探病’,就算假的也稍微……”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人了。 晓免孑依旧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过分安静的房间让他显得更为无所事事。 他看着林苍徹的脸,不由自主地单方面聊起天来。 “徹哥,你怎么还不醒啊?” “你不醒我怎么离职啊……” “徹哥,你再不醒,公司都要给你包办婚姻了……” “诶你说汤宁秋是你喜欢的类型吗?……我觉得你应该喜欢会照顾人的熟女,毕竟你是个胎……” 后一个“盘”字卡在喉咙里硬是没说出口,晓免孑光想象了一下他谈恋爱的样子便开始于心不忍。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会被林苍徹看上? 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出现他认真挑选对戒时的模样。晓免孑见过他在无数的戏里无数的场合中展露出各式各样的笑,可只有那一刻的笑,非常不一样。 那是发自肺腑真心的笑,和他平时在镜头能用量角器量出统一弧度的笑简直天差地别。 然而现在…… 晓免孑的目光随之落在了那双略有些干燥的嘴唇上。 活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甚至受伤住院也要被利用一番,还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晓免孑垂下头,打开手机,对着app发了半天呆,才打下一句话。 【不是兔子:我觉得,我们老板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第4章 离职礼物 【叮咚!】 中午,正在医院食堂急速扒饭的晓免孑终于等到了回复。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怎么这么说?】 晓免孑想了想,他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的老板是个明星,而且还是个一线大明星,只能大致形容一下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不是兔子:就是觉得,他看似权力很大可以为所欲为,可却也不是真的能随心所欲。】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老板帅吗?】 嗯?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晓免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对话框里输了又删,删了又输,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最中肯的评价。 第6章 【不是兔子:他长得有点像林苍徹……】 然而,发送成功之后好久都没得到回复。 【不是兔子:???你还在吗?】 一分钟后。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不好意思刚刚在查他的照片,我对明星不是很了解。】 【不是兔子:这样啊,你平时也不怎么看电视吗?还有综艺之类的。】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很少看。】 【不是兔子:那你刷微博吗?】 毕竟林苍徹的大名还占据着热搜榜前三的位置,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就算是路人也该有所耳闻。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的工作跟海外联系比较多,所以用twitter。更何况,比起这些新媒体我可能更愿意多看些书吧。】 聊到这里,晓免孑不禁又点开了他的头像,幻想着这样一个高颜值的冷白皮帅哥坐在堆满绿植的小露台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读书的场景,时不时推一下几乎没有度数只用于装饰的金属框眼镜,沐浴在夕阳的一片橙光之下…… “真是瞎猫碰上……啊不,真是网络姻缘一线牵!” 这个app的开发者配享太庙。 【叮咚!】 手机的铃声再次将晓免孑唤醒,又收到一条新回复。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觉得林苍徹还挺帅的,你们老板应该也是个大帅哥。】 “不是‘也’,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晓免孑努力忍着笑。 【不是兔子:帅是帅,但没有你帅。】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就这么笃定头像一定是我啊?】 【不是兔子:你自己都这么说了,我觉得你说是就一定是!】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不是兔子:那当然!】 就算是假的也得信,这张照片就像是挂在老鼠面前的奶酪,是他聊天的原动力,晓免孑扬扬嘴角,又打下一句, 【不是兔子:有机会真想见见你本人。】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会有机会的。对了,你有听过一句话吗?——陷入爱情,往往都是从同情开始的。】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将话题又扯回到林苍徹,晓免孑想起这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以往的作风与恶习,脑袋摇的像节拍器。 【不是兔子:同情是有点,而且仅限今天。至于爱情?就大可不必了吧……】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哈哈,他性格真的有那么糟吗?】 【不是兔子:糟到天际,宇宙飞船都够不回来的那种。】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但他帅啊。】 【不是兔子:帅又不能当饭吃。】 啊,对了,吃饭! 打完这一句,晓免孑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在食堂逗留太久了,万一林苍徹醒了发现身边没人,估计能把整栋楼拆了。 他一路小跑回到病房,房间内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就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晓免孑见林苍徹依旧老样子,便来到护士站,询问道: “你好,我想问下,v8号床的病人一直这么睡着,不需要进食吗?” 早就想问了,憋了两天的问题总算问出了口。 “哦,不需要。”护士手中在忙,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摆弄文书,“我们有给他注射营养液。” 营养液?有吗? 晓免孑纳闷着,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问。 护士:“还有事儿吗?” “呃,没……没了……” 刚转身挪步,可护士又把他给叫了回去。 “比起吃饭,你更应该关心关心他的卫生问题。”护士站起身来,将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你是护工吧,他现在不能动,你得给他擦擦身体,虽然是冬天,但医院供暖足,总窝在被子里也会出汗的。” 比起后面的那一长串,晓免孑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开头。 我?护工?? 再闻闻自己身上隐隐透着的一股消毒水味儿,面如菜色外,加能拖到膝盖的黑眼圈,可能连真护工都没他看上去敬业。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护士。” 随意敷衍了两句,晓免孑重回病房,站在床前,陷入了沉思。 “行吧。” 先从简单的开始! 他拿出自己的一次性洗面巾,沾了些温水,轻轻擦拭着林苍徹的面部,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梁及双唇。 也许是医院的暖气真的太给力,他左右脸颊都透着微微的红,跟昨天比起来,面色好了许多,一点都不像是刚做完手术的样子。 又用洗面巾擦拭了两遍,当晓免孑觉得或许水都没他脸干净时,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林苍徹,甚至还碰到了他的皮肤。 想起刚做助理时,首次坐上林苍徹的保姆车,两个人之间虽然隔着一个小过道,可晓免孑还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从未想过能与自己的男神并排而坐,紧张地手机壳都快要给他抠变形了。 后来林苍徹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脸正好面向晓免孑这边,他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倒是让晓免孑的呼吸频率产生了紊乱。 试问有什么工作能比当自己本命的助理还要过瘾?! 不仅同出同进,同吃同住,甚至连最难见到的睡颜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看,而且还是在离自己20cm的地方! 第7章 看着这张脸,晓免孑一边对“林菩萨”下凡感恩戴德,一边细数自己前二十二年到底扶了多少个老奶奶过马路,才能积下如此福报。 然而,还没有一分钟,眼前的人突然睁眼了,晓免孑被吓了一跳,赶紧将目光移向前方,佯装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脑袋。 “你,坐到后面去。”林苍徹面无表情地说。 这车上除了他俩就剩司机了,这句话显然是对着自己说的。晓免孑一时没反应过来,满眼问号。 “我说,你坐到后面去。”林苍徹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后座已经放满了衣服,没地方……”晓免孑心想,就算副驾也好啊! 但林苍徹似乎没有给他别的选择。 “抱着。” “嗯?” “我叫你抱着!” 这句话音量有点大,就连司机也从后视镜中瞄了他一眼。正巧碰上红灯,晓免孑二话不说麻溜地解开安全带钻向后座,将快要堆到车顶的衣服一件一件抱起。就在这时,绿灯亮了,车子起步,毫无准备的他随着惯性往前一倒,“哐当”一下头碰到了旁边的窗户上。 “嗷~~” 他无暇摸脑袋,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声。 林苍徹没有管他,继续闭上眼睛再次睡去。 晓免孑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八二的个子,决计不是个娇小的体形。林苍徹保姆车的最后一排,常年堆放着各种他可能会用到的几乎所有东西,涵盖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晓免孑抱着一沓装着衣服的防尘袋,艰难地塞进了可以用“缝隙”来形容的座位上。 等到了摄影棚,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晓免孑觉得自己就像是挤了一趟早高峰的地铁,浑身上下的骨头被拆了又重组。 更过分的是,等通告结束,林苍徹居然带着司机先跑了。 晓免孑好不容易赶到第二个通告点,林苍徹只送了他三个字——啊,忘了。 想到此处,晓免孑越看这张脸越觉得心烦,原本还握在手中的洗面巾直接甩到他脸上。紧接着翻出林苍徹化妆包里的眼线笔,对着两个脸蛋就画了两只乌龟。 “离职之前再送你个告别礼。” 他念叨着,随后掏出手机肆无忌惮地疯狂按下快门。 第5章 色胆包天 拍着拍着,晓免孑突然意识到,跟林苍徹工作了两年,两个人甚至还没有一张合照。 “他也就剩这张脸能行了……” “左右得留一张吧,万一以后要拿出去炫耀呢。” “况且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纯天然真人背景,旁边再放个‘合影五毛’都不为过。” 下定决心的晓免孑把自己的脸靠近床边,确保两张脸都清晰地映在取景框内后,按下快门。 心满意足地确认完所有照片后,他这才想起来,作为“护工”的任务,刚刚只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才是难题。 他将林苍徹的被子掀开,看着这个平躺的身躯,实在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首先,为了防止伤口感染,肯定要避开打了石膏的地方。裤子衣服都换不了,只能将扣子解开,再…… “哎,干脆别管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晓免孑抓抓头发,想要放弃。 可一转眼,他又改变了主意。 对了,昨天在微博上刷到的那张照片…… “……至少看看他那胸肌是不是p的?” 晓免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伸出手去轻轻地解开了病号服上的第一颗扣子。 再次确认了一遍林苍徹未醒,又依次地解开第二颗、第三颗……直到最后一颗扣子完全打开,眼前那极具诱惑的身材简直叫晓免孑叹为观止。 “我去……可以啊!” 不仅胸肌,还有腹肌,晓免孑一时沉沦于令人羡慕的黄金比例之中,已然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那紧实的胸肌,又往下一路滑到腹肌。 “这究竟是怎么练的……” 此时,晓免孑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开始感叹上帝的不公。 明明给了林苍徹那样一副无可挑剔的容貌,就连身体也像被精心打磨过的,这个人未免也太…… 啊,不对。 这人没脑子。 也不能说完全智障吧,但确实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自恋又自私,除了工作,生活中简直是一塌糊涂。 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 晓免孑自顾自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已然来到腹肌斜下方的人鱼线。 然而还未停留两秒钟,手下的人突然动了起来,紧接着从床头方向传来一声快要把晓免孑吓出噩梦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画面仿佛断电了一般,晓免孑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抓起被子一角急速盖到那具半裸的身体上,随后拼命平复了心情,佯装镇定道: “肌哥,啊不……徹,徹哥你醒啦……我,我在,在帮你清洁,身体……是,是护士说的!” 撇清关系以后,晓免孑甚至不敢往床头看,虽然他知道林苍徹已经单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连时间似乎都忘记流动,一时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的晓免孑耳朵里只剩嗡嗡作响。 晓免孑啊晓免孑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第8章 心中的呐喊小人似乎已经要把自己的脸捏没了,可这时,一个意外的声音从天而降。 ——“谢谢。” 嗯? ……谢谢? 刹那间,晓免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刚刚率先打破沉寂的人。 而这个人,此时正笑眼盈盈地望着他,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徹哥……” 晓免孑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烧出了问题。可又想起刚刚才碰过他的身体,并没有感觉到异常,难道,难道是…… “徹哥!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晓免孑迅速蹲在床边,将自己的脸整个怼到林苍徹的面前,急切问道。 可林苍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依旧保持微笑地注视着他。 完了完了,果然把脑子摔坏了……虽然以前脑子也没多好,但他现在这诡异的表情,清明透彻的眼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失忆?! 这该怎么跟章成汇报?那日的综艺通告只有我一个人跟着,万一公司追究起责任,怪我没有看好他,这可是一辈子的麻烦…… 想到此处,晓免孑抓耳挠腮,将头埋在病床上。 “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嗯?这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头上? 晓免孑立刻抬起头,那温柔嗓音的主人依旧满怀笑意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蛋上,两只简笔画的乌龟让原本犀利的眉眼倒显得有些可爱。 “徹哥,你别吓我啊……” 晓免孑早已没有心思去管刚刚的恶作剧,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的双眸,像是在拼死辨认他眼神里的世界。 “免孑,我有点渴,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 …… 免孑? 他是在叫我? 林苍徹没有在意他略显失礼的注视,而是又用同刚才一般柔软的语气说道。 “我想喝点水。” “水,啊对,水!好,我马上去!” 还沉浸在极度困惑的晓免孑像突然回过神来,先迅速地将病床调节到一个合适林苍徹半躺的角度,很快去而又返。 一个保温杯,一瓶常温矿泉水,还有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气泡水。 “徹哥,你是要喝……” 还没说完,林苍徹便单手去接他怀里的水,晓免孑吓了一跳,赶紧喊道: “你别动,我来我来!” “谢谢。” 林苍徹又笑着回了一句,这让晓免孑更加无所适从。 两年间从来没有听到林苍徹对他说过一句“谢谢”,可刚刚才不到五分钟的工夫,就已经收到了双份。 晓免孑一边扭开矿泉水的瓶盖,一边思考着一会儿怎么跟医生描述这奇妙的变化。 林苍徹喝了两口水,将水瓶递给他,又说: “免孑,我还想吃点东西。” “徹哥想吃什么?” 晓免孑马上回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补了一句:“那个,徹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兔子吧,你这么叫我,我听着别扭……” “兔子?”林苍徹笑笑,“原来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啊。” 不是喜欢,只是习惯了。而且现在也就你这么叫…… 晓免孑本想反驳,但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敢与他直视,只能立刻转身朝冰箱走去。 拿了一些新鲜水果,以及早就准备好的零食。晓免孑一股脑地全都铺在床头柜上,等着林苍徹翻牌子。 可林苍徹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难道是想让我喂他? 晓免孑在心中默默地斟酌着,“徹哥是想吃水果还是零食?我帮你拿……”边说边拿了两个林苍徹平时爱吃的,在他面前晃了晃。 “兔子,你……” 然而林苍徹并没有看他手中的食物,而是面露难色,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道: “能……先帮我把衣服扣子扣一下吗?” 第6章 依赖心理 “啊,扣……子,对,扣子!” 晓免孑这才想起此时的林苍徹确实不具备扣扣子的能力,连忙又将被子掀开,颤颤巍巍地从最下面一颗扣子开始往上扣。 “你怎么了?” 见他两只手跟患了帕金森似的,一颗扣子扣了两分钟都扣不利索,林苍徹微微坐起,扬起嘴角去寻他的眼睛。 晓免孑当然不敢与他对视,咬了咬下唇,说: “手,有点冷。” 话音刚落,一只十分有温度的手掌立刻握住了他的双手,吓得晓免孑差点把扣子给揪掉。 “是有点凉。” 那只手的主人歪了歪脑袋,依旧盯着他看。 “没,没事儿,我一会去……去拿个暖宝宝。” 晓免孑将手抽出,继续往上扣。余光之中他瞧见林苍徹依旧还是那副关切的神态,不禁在心中直呼救命。 他没事儿吧? 这又是搞哪一出? 不会真的摔出什么问题了吧? …… 刚想去叫医生,突然想起了他脸上还留着两只墨色的小乌龟,赶紧抽了一张卸妆湿巾,对着那张不敢细看的脸,欲言又止。 见林苍徹满眼疑惑,晓免孑心虚,下意识糊弄:“护士说脸也要清洁干净。” 第9章 “给我镜子,我自己来。”说着,床上的人伸出右手。 “不行!” 晓免孑差点喊出来,可随后又开始后悔自己反应过激,越发使人怀疑。慌忙之间,他干脆一只手抬起林苍徹的下巴,另一只手在脸上一顿揉搓。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脸上也越来越红,晓免孑知道对方离爆炸只差毫厘,可他依旧不敢松手。林苍徹闭着眼睛,下巴越抬越高,待双颊重回净爽,晓免孑却忽然愣住了。 他很少用这样的视角看林苍徹。 永远是抬眼,仰望。 而俯视,尤其是这么近的俯视,应该是第一次。 林苍徹的表情让他产生了一瞬的错觉,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那是来自他眼前的人。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谢谢。” 两个字将晓免孑拉回现实。他猛地松开手,林苍徹却是笑着看向他。 “谢谢。” “……” 晓免孑现在十分惧怕这两个字,仿佛这之后憋着什么大招,不知道何时就会在他面前引爆。 “徹哥!医生说你要是醒了让我去叫他,我去去就回啊!” 全部处置妥当了的晓免孑抛下一句话,转身就往病房外走去。一出门他便掏出手机将林苍徹已醒的消息告知章成,但有关性情大变的事,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只字未提。 很快,晓免孑带着主治医师回到病房,经过一系列检查询问,得出恢复尚好的结论,也没有其他异常。 医生走后,病房又重返寂静。林苍徹无事可做且行动不便,只能默默地坐在床上一味盯着这屋子里唯一的活物看。惹得晓免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脆找了个借口溜进洗手间。 【叮咚!】 【系统:id不是兔子上线】 【不是兔子:hermann,你在吗?救救我救救我!】 一分钟后。 【系统:您的特别关注好友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怎么了?】 【不是兔子:还记得我那个骨折的老板么?他做完手术后一直昏迷,结果今天突然醒了,然后变得有点……奇怪?】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怎么奇怪了?】 【不是兔子:就……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他以前对我挺严苛的,可今天突然对我特别客气,还跟我说了好几句“谢谢”!】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这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兔子:是……可是,我总觉哪里不对,人真的会突然改变性格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据我所知,有些人在生过一场大病之后,也许会产生性格上的变化。主要是因为疾病对他造成了对某些事物人物认知上的改变,又或许是因为患者的依赖心理。】 【不是兔子:依赖心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比如患者会极度依赖他认为值得信赖的人,并向对方示好。】 值得信赖的人。 我算是林苍徹值得信赖的人吗? 晓免孑答不上来。 回想这两年间,作为一个勤勤恳恳的助理,他的工作覆盖了林苍徹工作与生活的方方面面。晓免孑很清楚,也许林苍徹确实没有助理不行,但却并不是非他不可。 【不是兔子:说实话他突然这样,我还挺怵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觉得,你就自然地接受他对你的好就可以了。这样让患者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对他身体痊愈也是有好处的。】 有道理。 他越早痊愈我就可以越早解脱! 晓免孑突然意识到对方这种变化对他来说似乎只有好处,尝试一下新的相处方式也没什么损失。况且自己很快就要离职,虽没多少好聚的记忆,但能好散也算是为这段职业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刚好,他还有件工作没有落实。 重新打开洗手间的门,宛如新生的晓免孑堆好营业般的笑容,径直走到病床前,试探道: “徹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正在看手机的林苍徹立刻将手机收起,态度良好,眼神诚恳地望向他,等待发问。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有些好奇。”晓免孑硬着头皮,再次试探。 “没关系,你问。” 仿佛看出他的局促,林苍徹的声音都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晓免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林苍徹的神色变化。其实对方怎么回答不重要,晓免孑也未必相信,比起言语,他更相信表情,特别是条件反射的表情。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林苍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是,我有。” “嗯?!” 什么? 晓免孑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相比之下林苍徹坦然自若的表情可谓是无懈可击。 “这……这能说么?”毫无准备的晓免孑险些无法应对。 “你不是问我么。”林苍徹笑笑,似乎没将这件事看得多重。 “可是……万一,成哥知道了,公司知道了,怎么办?” 原本作为间谍的晓免孑慌乱之中,俨然倒戈到了另一派,脱口而出且丝毫没有意识到。 第10章 林苍徹竖起一只手指,挡在自己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嘴型,笑道: “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晓免孑看着眼前那张笑脸,他似乎很少看到林苍徹会这样笑,没有防备,没有顾虑。像是在全身心地信赖。 信赖。 他突然想起刚才hermann说的,病人会对值得信赖的人示好。 难道林苍徹真的把他当成了值得信赖的人,不然怎么会如此坦诚地与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你呢?”林苍徹突然又开了口。 “什么?”晓免孑回过神来,下意识接道。 “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晓免孑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顿时哑然。 “我以为我说了,你也会回答我。” 林苍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淡得可以忽略不计。晓免孑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定义“喜欢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林苍徹的表情变化。 “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见他愣在那里毫无反应,林苍徹追问道。 什么类型…… 说实话,晓免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此时被问到,他第一反应便是hermann。 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hermann是他在网上抽盲盒抽到的天菜,要说若是有一个能将他的理想型变为具象的人,那毫无疑问,一定是hermann。 “我,我喜欢……” 他下定决心,刚挤出几个字,后半句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 第7章 欲取姑予 “我的祖宗,你可算醒了!” 章成推门而入,连围巾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下,直奔床边。 “成哥。” 林苍徹轻笑着唤了一声,站在一旁的晓免孑也赶紧打了声招呼。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章成的目光又落到了他那打着石膏的左臂上,眉头写尽忧虑。 “刚刚医生来过,看了说没事儿。” 林苍徹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晓免孑,似乎在寻求他的附和。晓免孑会意,立刻猛点脑袋。 正打算将医生的话转述一番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晓免孑看了一眼来电人,赶紧退出病房找了个楼梯间接通电话。 “喂,妈!怎么了?” 知道他平日里工作繁忙,家里人很少打电话,这时候来电,晓免孑不免有些紧张。 然而对面却冒出一个稚嫩的女声。 “哥!是我!” “搞什么?你怎么用妈手机?不会又……” 辨认出晓无双的笑声,晓免孑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更加烦闷起来。 “哎别提了,我的手机被班主任没收了,期末才能还回来。今天好不容熬到周末回家,就把妈的手机借来用用。” 与晓免孑不一样,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妹妹,因出生时脐带绕颈三圈导致严重缺氧,险些难产。最终好不容易平安生产的她自然成为了全家捧在手心的举世珍宝。又因为是女儿,父母更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渐渐养成了骄蹇乖张的个性。而晓免孑这个当哥哥的,理所当然成为收拾烂摊子的专业户。 “你还好意思说,都高三的人了,成天就知道玩手机打游戏,一学期光手机就被没收了三个!我每月给爸妈上缴的皇粮,到头来全都填你这个大窟窿里。” 他越说越气,恨不得立马冲回去揍人。 “这次可不能怪我啊!我没打游戏,就刷了会儿微博……那我还不是因为担心嘛。要怪就怪你没把我们家哥哥看好,害得他摔骨折了……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我们家哥哥还好吗?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他?”晓无双依旧喋喋不休。 “晓无双你搞搞清楚,他摔下来是意外,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还有,你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他姓林你姓晓,不害臊吗?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你有且只有一个哥哥,就是老子我!” 话音未落,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嚷叫,晓无双像是对着远处扯着嗓子喊: “爸!妈!哥骂我——!” 这个熟悉的装腔作势让晓免孑顿时头脑发昏,直接“啪”的一声按下挂机。 边揉着太阳穴边往回走,还没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章成略显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似乎是在讨论十分严肃的事,晓免孑顿时停下脚步,留在门口观望。 “……你知不知道宁秋开春会有两个综艺,还有三个新代言。你们之前合作的短剧已经定档下月中。说好听点是炒你们俩的cp,说难听点,这次是你蹭她的热度!” “我不是不同意炒cp,但是我希望公司提前跟我商量。” 比起情绪接近失控的章成,林苍徹的声音显得尤为沉稳,只是这沉稳,却透露着些许无奈,他似在抵抗,可也自知徒劳。 听到这里,晓免孑情不自禁靠在门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如果你没出这个事儿,之前拍的那些后采和直播足以保证你和宁秋的热度。可是现在,综艺停了,跨年演唱会缺席,元宵歌会的录制也黄了。还有,才签的腕表代言,平面都还没来得及拍,也不知道品牌方会不会要求换人……明年夏天徐导的剧,那可是有动作戏的,我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按时进组!” "找个替身不就行了。” “找替身?!演唱会能找替身吗?综艺能找替身吗?!” 第11章 章成一边说一边在床前转圈圈,见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副淡定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你现在是不愁流量,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怎么样?也不妨跟你透个底,于萱萱新带的柯嘉棋已经在接触齐董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去年柯嘉棋从原来那个小破乐队solo出来后,人气就一直居高不下,还扬言以你为对标。他可是比你年轻十岁,你难道真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成哥,你知道我的,我一向尊重公司的决策。但这次,我是真的想休息一下,有些东西我也不想再争了。” 林苍徹说完,将头靠在床头。他声音虽软,却十分坚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任性。 “不想再争?”章成非但没有追问理由,反而更加疾言厉色,“苍徹,你今年三十二,我带了你十年,好不容易把你捧到这个位置,想退休?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这回,林苍徹没有说话。 而在门口目睹一切的晓免孑则暗暗放下心来。全公司都知道章成的脾气,若这时林苍徹再说些什么,必将难以收场。 见林苍徹无言以对,章成也自讨没趣,丢了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便拿起外套围巾,推门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晓免孑才敲门而入。 林苍徹依旧安静地半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窗外的夕阳透过奶白色的纱帘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像被橙色的余晖温柔地包裹着一般。 恬静的画面让人很难想象,仅仅一分钟前,这个房间曾剑拔弩张过。 晓免孑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滴答……滴答…… 他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房间寂静得却让他坐立难安。 从前只要他与林苍徹单独待在一起,就一刻也闲不下来。林苍徹会交待他许多事情,大到帮他标注剧本,小到炖一碗冰糖雪梨。总之就算他睡着了,晓免孑也有做不完的活儿。 可现在,他却能坐在林苍徹面前无聊地抠手指,哪怕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睡着。 “兔子。” 十分钟后,床上的人总算睁开了眼睛。 “徹哥我在!” 听到林苍徹的召唤,刚才还七上八落的心居然踏实了起来。猛然意识到这点的晓免孑虽然不想承认,却似乎始终败给了习惯,以及不知道是否该被称之为“奴性”的东西。 不过对嘛,这才像林苍徹啊!是要吃饭还是要喝咖啡,是要电视连switch还是打算看电影……晓免孑做好了一系列的预设,两大步跨到床边。 “这几天累了吧,要不回家休息休息?” “什么?” 就像是没听懂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晓免孑下意识地回应道。 “我说,放你假,回家休息几天。” 林苍徹又重复了一遍,他语气平缓,甚至还带着笑意。可晓免孑的第一反应却是,他刚刚才跟章成争吵完,一定是在闹脾气。 “徹哥,我不累,”晓免孑装着轻松的样子,连连摆手,“你一个人不方便,有我在比较保险。” 言下之意——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公司交待。 “没关系,有事我可以找护士。”林苍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快回去吧,天快黑了,我一会儿就睡了,也不需要你在跟前守着。” 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已经不记得上次放假是什么时候的晓免孑来说,“回家”这两个字确实太具有诱惑力了。虽然答应得勉强,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那我……徹哥,要是有事儿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回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又将林苍徹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都摆在床头,晓免孑这才放心离去。 临走的时候,林苍徹已经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可当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又从被子里掏出了手机。 【叮咚!】 【系统: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第8章 沉疴痼疾 “爸妈,我回来了。” 刚打开家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晓父晓母齐齐转过脑袋,宛如见到外星人似的望向门口。愣了两秒,喜出望外的晓母才小跑着来到晓免孑跟前,笑道: “你这个臭小子,回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啊,我们饭都吃完了。” “没关系,我去给热热!”晓父也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不用折腾了,我吃过了。” 晓免孑撒了个谎,他本也不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只想见见父母,然后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小双!快出来,你哥回来了!” 晓母话音刚落,一身居家服的晓无双踢踏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见到晓免孑,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后径直走到茶几边拿起一个苹果就啃了起来。 而晓免孑的关注点全在她刚来的方向。 “晓无双!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写作业啊。”晓无双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下,边吃苹果边盯着电视答道。 晓免孑:“为什么要在我房间写作业?” 晓母见儿子语气不好,立刻解释道:“小双明年就要高考了,学业压力太大,学习资料又多,你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我就让她在你房间学习,刚好,也不会分心。” 第12章 “她就不能在自己房间学习吗?”晓免孑回了一嘴,连行李箱都顾不上拿,三步走到自己房间。果然,电脑桌前摆满了各种书籍、文件夹,地上还有散落的试卷。再看看他的床…… ——“诶,我床呢?!” 只见原本放床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只剩几个纸箱,还有一个敞开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一看就不属于他。 “你妹妹说,写作业的时候一看到床就犯困,你爸就把床给拆了放地下室了。”晓母看了一眼儿子,说:“哎呀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床放着也是占地方……” “那我今天睡哪?”晓免孑发出灵魂拷问。 “要不,沙发先凑合一晚,明天我叫你爸再把……”晓母指了指客厅。 “算了算了,”晓免孑叹口气,说:“爸本来腰就不好,反正我也只打算住一晚的。先去洗澡了。” 说完,随意拿了套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晓免孑冷冷静静地想了想,自己房间被征用的事也确实不能怪父母,毕竟这两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楚。要不是因为今天林苍徹抽哪门子疯“大赦天下”,估计到年后他都难见父母一面。 家和万事兴。 决心偃旗息鼓的晓免孑洗完澡,刚出浴室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疯狂地振动,十几个未接来电赫然印在屏幕中央。还以为是林苍徹出了什么事的他吓得头发都没吹就赶紧准备回电话。可仔细一看,却不是林苍徹的名字。 曲小诞,大学里的损友,从前两人成天厮混在一起,可自从晓免孑当了助理,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根据他以往的尿性,大概率是一些江湖救急的事。 晓免孑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一边回拨电话,刚拨通,对方秒接。 “哥们儿!出来喝酒!” 电话对面传来喧闹的音乐声,不用猜都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休息?”晓免孑蹙眉疑惑。 “当然是你家那个宝贝妹妹发了朋友圈啊,”曲小诞嬉皮笑脸,不忘打趣:“你妹是有多嫌弃你啊?你回个家也要声讨几句。” “别理她。”晓免孑自然看不到晓无双那条屏蔽了他的朋友圈,无奈问道,“你在哪儿呢?” “我给你发定位,赶紧过来!” 曲小诞说完,还未等晓免孑回话,便直接挂断了。几秒种后,一条ktv的定位送达。晓免孑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看了眼沙发,决定出门。 坐在的士车里,许久没有夜生活的他久违地感受着自由的空气。晓免孑看着车窗外一盏又一盏飞速后退的路灯,弥散着橙色的光晕,快要连成一线。 此时他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放空。 可没过多久便下意识地去查看手机上的时间。 23:40。 这个时间林苍徹应该睡了吧…… 诶不对,他睡不睡关我什么事? 晓免孑摇摇头,像是想把刚才的声音从脑海中甩出去,紧接着他掏出手机,按下那个心形的图标。 【叮咚!】 【系统:id不是兔子上线】 头像刚亮,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晚上好。】 【不是兔子:这么快,你是住在app里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一直在等你。】 【不是兔子:没有跟别人聊天?】 晓免孑一边跟着出租车广播里的音乐哼着歌,一边开起玩笑。 他倒是不介意hermann跟别人聊天,毕竟用这个app的人几乎都是抱着交友的目的,无聊地消磨时间罢了。 就像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app上想要得到什么。因他人的一举一动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已经是很多年前才会犯的错误了,现在的晓免孑,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也为自己设置了重重枷锁。 一分钟后。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没有别人。】 【不是兔子:嗯?】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没有别人,我的联系人中只有你。】 面对意想不到的坦白及突如其来的暧昧,晓免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他斟酌再三,打出一行字。 【不是兔子:hermann,你想跟我见面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想。】 晓免孑的目光落在这个字上,看得久了快要不认识的程度,下一条消息接踵而来。 【但不是现在。】 就像刚燃起的火苗被人扑灭,晓免孑感觉自己像是被对方牵着走,略有不爽。 【不是兔子:为什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跟你见面的。】 【不是兔子: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最起码等到我也成为你某个唯一。】 是唯一的联系人,还是心里唯一的人,面对这样的模棱两可,晓免孑依稀感觉到对方似乎与自己极为相似。他是狡猾的,可这狡猾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十分熟悉。 【不是兔子:没想到你这么计较公平。】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不是计较公平,这是占有欲。】 占有欲。 说实话,晓免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唯一谈过的一次恋爱,是在中学期间。那时他对爱情是什么都懵懵懂懂,更别说明确自己的取向。 第13章 女朋友的大胆与主动让他觉得谈恋爱就是接受对方对自己的好,交往过程可想而知。果然,不到三个月,除了牵手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这段爱情无疾而终。 女友的分手宣言十分简单——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 到底什么是“在乎”,怎样才算“在乎”,晓免孑懒得去复盘,也不想去复盘。直到大学时自己的取向开始觉醒,才将原因归咎为对方是女生的问题上。 再后来,他也曾真真正正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只是,面对利刃手无寸铁的滋味,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如今,他承认自己对hermann有好感,可似乎也谈不上“在乎”的程度。他甚至想过,若是hermann并非他头像的样子,他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毕竟他得到的是毫无成本的情绪价值。 稳赚不亏。 这么说来,也许他并不是喜欢hermann,而是hermann恰好长成他喜欢的样子罢了。 【不是兔子:你喜欢我吗?】 发送完这条消息,晓免孑将手机熄屏。他看向车窗外,沿途陌生的风景让他沉浸在前所未有的不安当中。可他并不急着得到对方的回复,就像是知道对方也并不急着给予他答复。 果然,五分钟过去了,手机依然安静得像是关了机。 出租车停在了一条热闹非凡的欢乐街前,晓免孑将手机放进口袋,堆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脸。 第9章 难言之隐 “你终于来了!” 推开ktv包厢的门,曲小诞就立刻奔了过来。晓免孑粗略的望了一眼屋内,沙发上坐着五六个男男女女全是陌生的面孔。 原来不是同学局,仅持续了0.1秒的遗憾从眼中一闪而过,他立刻提起精神,任由曲小诞拽着他的胳膊热情介绍道: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大学的死党,也是我们系公认的系草,晓免孑。” 晓免孑还没来得及说声“嗨”,坐在沙发中央的一个短发女生立刻高声笑道:“曲小诞你可真不厚道,居然有这么帅的朋友,也从来没见你带出来玩过。” “人家可是个大忙人,谁像你,每天闲得发慌。”曲小诞回了一嘴,将晓免孑推到短发女生身边。 “她不闲,她每天在家数房租都能数一天,”这时,坐在最旁边的一个叼着烟的男生插话:“诶,许可,听说你爸最近正给你拟嫁妆呢,中心区几栋写字楼,几百个商铺,几十套商品房,还外加两个幼儿园。” “齐睿铭,就你话多。”许可瞪了男生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哟,知道的够详细的啊!”曲小诞一边给晓免孑倒酒,一边看向齐睿铭,笑道:“我说齐大少爷,你干脆跟我们许大小姐商业联姻算了。” “我?我可配不上许大小姐,况且……”齐睿铭抖了抖烟灰,说:“你们也知道,我口味刁钻。” “那是,”曲小诞勾起嘴角,嘲笑道:“带个小鸭子去搅你爸的局,一般人也做不出来。” 说完,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晓免孑既不知道详情又插不上话,只能敷衍地跟着笑了几声,随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 “厉害啊!”见他面上不起波澜,许可在他身边拍了拍手,说:“看你长得一副乖乖的样子还以为你不会喝酒。” 晓免孑还在思考如何谦虚回应,曲小诞便伸了个脑袋过来,插嘴道:“别小看我孑哥,当年在大学里拿起板凳就能扫一条街,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夸张了夸张了,”晓免孑实在忍不住了,叹口气道:“怎么把我说的跟黑社会的一样,那次还不是因为隔壁宿舍太过分了,污蔑……你考试作弊。平时我也没那么打打杀杀的。” “不过说起来,自从大四以后,你好像就收敛多了。”曲小诞回忆道。 晓免孑:“人总是会变的。” “对了,你还有跟我们宿舍其他人联系吗?” “没有。”晓免孑微微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那半杯酒。 “来来来唱歌吧!”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曲小诞立刻活跃气氛,将话筒塞进他手里。正好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晓免孑一惊,抬头看向屏幕。 “诶巧了!这不是你男神的歌么!” 曲小诞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因为一些原因,他并没有将自己做助理的事告诉周围的朋友们,就连曲小诞也一直以为他的工作是某位大老板的秘书。 此时大屏幕上播放着的mv里,万分熟悉的面孔,让晓免孑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喜欢林苍徹啊。”许可在一旁接道,“他的歌都特别难唱。” 晓免孑立刻将话筒往桌上一摆,顺水推舟,“我唱的不好。” “你可是凭借这首歌获得了校园十佳歌手,怎么可能唱不好!”没想到曲小诞转眼就把台拆了。 “最近嗓子有些不舒服,你来唱吧。”晓免孑再三推脱,曲小诞只能接过话筒高亢地嚎了起来。 “不过林苍徹也太惨了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直接摔进了医院,他们公司是怎么做事的,连最起码的安全保障都做不好。”许可吃了一块水果,盯着屏幕随口说道。 晓免孑就坐在旁边,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虽有一千字的理由想解释,但都无法说出口,只能干笑两声,勉强附和着。 “但说实在的,一个公司资源也有限,从前林苍徹是牛逼,配的当然也是最好的团队,可现在他毕竟年纪大了,身边跟的人取决于给公司创造的经济效益,所以也正常。” 第14章 许可越说越带劲,“这几年他接的角色太单一了,完全没有挑战性,观众都审美疲劳了。要我说,他们公司最近很火的那个柯嘉棋就不错,年纪轻轻,还不挑戏,资源能不好么。” 晓免孑无力反驳,只在心中暗暗无奈。 柯嘉棋确实不挑戏,林苍徹不愿意演的几个戏全扔给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全盘接受,将档期排得满满的。外面的人总以为他们两个是对家抢资源,其实只有公司的人才知道,林苍徹根本没把柯嘉棋放在眼里。 正说着,从旁边伸过来一个酒杯,“来,系草是吗?走一个。”拿杯子的是刚刚还坐在最旁边抽烟的齐睿铭,不知何时已然串到了他的身边。 晓免孑见他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从上到下穿得都是名牌,再加上刚刚的聊天内容,笃定这人非富即贵,不好得罪,立刻将杯口对着对方的杯身,含笑碰杯,十分谦敬地完成了一套社交流程。 “听小诞说你是给人当秘书的?”齐睿铭又点燃一根烟,似是不经意问道。 晓免孑一时弄不清楚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在没话找话地尬聊,只觉得昏暗的灯光下,烟雾背后那张脸上隐约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含糊承认。 “你老板是男的吧,而且肯定至少比你大十岁。” 晓免孑一惊,干笑了两声,故作平静,“为什么这么觉得?” “猜的。” 不料对方也开始跟他打哑谜,晓免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他匆忙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用喝酒来化解无措。 齐睿铭也没有再说下去,看了他几眼后像是无聊地玩起了手机。 一晚上酒过四五六七八巡,快到凌晨五点时,大家才尽兴散去。曲小诞坚持要送许可回家,路边只剩下晓免孑和齐睿铭两个人。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齐睿铭看了晓免孑一眼,问道。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晓免孑皮笑肉不笑,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这地方偏,不好叫车。”齐睿铭将手里的烟灭了,甩进路边的下水道,“坐我的车。” “你喝酒了啊。”见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晓免孑强硬推辞。 然而齐睿铭却大笑了起来,晃悠着身体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说:“你傻啊,我有司机。”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驶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走吧。” 还没等晓免孑反应,齐睿铭已经拽着他的胳膊上了车。 “你家在哪?”齐睿铭问,他的手依旧缠在晓免孑的手臂上,没有松开的意思,“如果不介意,也可以去我家……” “我……”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与暗示让晓免孑浑身不适应,混合着烟味的男性香水味像是夹杂着迷幻剂,令他十分晕眩,他往门边挪了挪屁股,脑内飞速旋转。 “圣仁医院!” 几乎脱口而出,随即而来的是齐睿铭充满疑惑的眼神。 “我有病!”晓免孑十分认真地说:“最近一直在住院,今天是偷跑出来的。” 果然,手臂立刻被人松了绑,齐睿铭惊讶得酒醒了一半,皱眉道:“什……什么病啊……” “哎,难言之隐……” 晓免孑摇了摇头,起了个沉重的语调。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向身边的人,齐睿铭酒彻底醒了,连忙坐直了身子,与晓免孑隔出一个人的位置,对着司机急切道:“走,走,去圣仁医院!” 一路疾驰来到医院门口,齐睿铭已经靠着车门睡死了过去,晓免孑迅速对司机道了个谢,礼貌退场。 冬季天亮的晚,病房里既安静又温暖,林苍徹却一整夜都没睡踏实,在黑暗之中迷迷糊糊醒来了两次,第三次则是被推门声吵醒的。 他以为是护士,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一阵浓郁的酒气。 ……晓免孑? 林苍徹皱了皱眉,没有做声,躺在床上仔细辨认着那人的气息。果然,当一声长叹过后,林苍徹立刻确认了来者何人。 他喝酒了? 林苍徹单手支撑身体坐了起来,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横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被子被踢在脚下,翻个身也许就会掉下来。他努力动了动没有受伤的手和腿,慢慢地扶着床栏,单腿落地,沿着桌边,一步一步地跳到了沙发旁。 “兔子?” 先是小声地喊了一句,没有反应,林苍徹又稍微加大了点音量。 “晓免孑!” 没想到对方垂下来的手有气无力地晃了两下,嘟嘟囔囔道: “不……喝了,不喝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了防止他滚下来,林苍徹干脆坐到了沙发外侧,对着他的侧脸问道。 “……小诞,真……真喝不动了……” 面对含糊不清地语句,林苍徹将自己的身体放低,企图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然而刚靠近他的身侧,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男香。 这个牌子的香水不便宜,林苍徹很清楚,同时他也十分肯定这香味一定不是来自眼前的人,而是由旁人沾染上的。 “真不该放你假的。” 林苍徹摸了摸躺着的人随意扔在地上的大衣口袋,掏出手机,用晓免孑的指纹解了锁,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碰碰”app。 第15章 点开,翻到联系人,打开对话框,不出三秒,便删掉了最后一条未读信息。 来自【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的回复: ——“喜欢”。 第10章 我不放心 “妈!我想喝水……” 半梦半醒间,晓免孑下意识喊了一声。睁开眼才发现身下的沙发并不是家里的,他猛地坐了起来,病床上空空如也。 床单和被子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时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再仔细辨认,确实是林苍徹的房间没错,前几天汤宁秋送的花束还放在床头,但已然蔫得没了生机。 依稀残留的烟酒味充斥着周身上下,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晓免孑来不及稍作整理,便冲向护士站询问林苍徹的行踪。 “他去术后复查了,”护士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负责照顾他吗?这也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我睡过头了……”晓免孑敷衍地解释着,“那个,请问一下,复查,在哪?” 护士仰头,用鼻尖指了指方向,低头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路小跑来到x光检查室,刚好看见林苍徹被一个护士用轮椅推了出来。轮椅上的人帽子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围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披巾。不知道二人在聊了些什么,但他似乎心情极好,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徹哥!” 晓免孑一边小声喊道,一边连忙上去接过轮椅把手,并对护士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护士走后,刚才空气里弥漫的嬉笑声也停止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林苍徹没有开口,晓免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宿醉后的身体仿佛从头到尾都不听大脑指挥,更别说努力找话题来化解眼前尴尬。 “我们下楼转转?” 最终还是林苍徹打破了沉寂,他微微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就像在等待晓免孑点头。 “转转?嗯……嗯!好!转转!” 过了近十秒,晓免孑才反应过来,可答应之后又突然意识到有些后悔。 “外面好像有点冷……” 他看了一眼窗外,足有三层楼高的一排树木,光秃秃的枝干零零星星挂着几片枯叶,风一吹就快要落下。 而自己,只穿了一件薄线衣,连外套都没有,不禁潜意识里怀疑林苍徹是不是又开始恶意刁难他。 毕竟,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去年冬天,他们在一个温度低至负二十度的北方城市拍戏,林苍徹以不放心外卖为由,让晓免孑只身一人跑到离片场二十公里以外的指定咖啡店,买回剧组所有人份的热咖啡,包括清洁工阿姨都享受到了林苍徹的恩泽。 而晓免孑,当天晚上就因为支气管受凉不得不去医院做雾化。 想到这里,他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打算找借口将林苍徹忽悠回病房。 “徹哥……” 刚准备开口,轮椅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将自己的披巾卸下,递到了晓免孑面前。晓免孑顺手接过,拿到手里才意识到林苍徹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你不是冷吗?” 面对晓免孑的困惑,林苍徹平静地说,他的眼中并没有笑意,一切像是习惯性的,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 晓免孑没再回话,默默地接受了好意。当沾染着只属于林苍徹的温度与香味的围巾裹在自己身上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到时候该如何还? 这条价值不菲的羊绒披巾,不能机洗,不能手洗,不能水洗,不能干洗,曾经让他困惑了大半天的洗唛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怎么了?” 发现停滞不前,林苍徹提醒道:“电梯在那边。” “嗯……嗯!好!” 晓免孑总算迈出了脚步,边走边说:“那个……徹哥,这围巾,我到时候清理干净了再还给你。” “你身上很脏吗?”林苍徹问。 “嗯?” “我只是借你用这一下,为什么要清理干净?” “我……” 晓免孑看不见林苍徹的表情,只是依稀觉得他这话看似友好,语气却带着莫名的怨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道: “昨晚我跟朋友聚会,喝了点酒,身上可能有些烟味酒味……” “还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林苍徹说。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可眼下晓免孑除了道歉,似乎没有什么能说的。 二人一路沉默来到楼下小花园,气温比想象中的还要寒冷,他们慢悠悠地晃了半天,也没遇到一个人。 “不是放你假么,怎么又回来了?” 当他们围着住院部的楼绕到第二圈的时候,林苍徹再次打破沉默,语气较刚才柔和了些,可依旧叫晓免孑难以回答。 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躲烂桃花躲回医院的,晓免孑挠挠头,说:“我不放心你。” 过了很久,林苍徹才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了国外工作,当时照顾我的只有一个保姆阿姨。她是个很能干又靠得住的人,也许是觉得我小小年纪身边没有家人很可怜,什么事都替我做好,恨不得把我照顾得只用张口伸手就行。但只有一件事,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做。” 居然还有这个胎盘能一个人完成的事,晓免孑是真好奇,下意识接道:“什么?” 第16章 “去医院。”林苍徹说。 一阵风吹过,不远处的树干上仅存的最后一片枯叶落了下来,林苍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那枯叶吸引了过去,他顿了顿,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怕她会告诉我父母,让他们担心。”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会跟他说这些,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更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能为他人考虑。 所以现在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恶劣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难不成跟他的颜值一样,也在逆生长。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林苍徹突然间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以晓免孑对他的了解,八成是想得到旁人的夸奖。 晓免孑思索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马屁拍得清醒脱俗。酒还没全醒,脑子一片混乱,最终决定,硬夸。 “徹哥,你好厉害啊!那么小就能一个人去医院,还会排队挂号拿药……想想就烦……别说我都这么大了,现在偶尔去医院还会懵……” 还没说完,一直目视前方的林苍徹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困惑之余还带着一丝同情。晓免孑顿时住了口,满脑子都是后悔。 “不是,徹哥……我的意思是……” 然而林苍徹却突然问: “挂号?什么是挂号?” “嗯?就是……”见他问得诚恳,晓免孑一愣,“徹哥你不知道什么是挂号?!” 林苍徹微微摇了摇头。 “挂号,挂号就是比如你前几天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不是去开了个单子么……” 晓免孑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那时的林苍徹已经被送入治疗室,所有的手续都是自己办的,林苍徹全程无参与。再往前想想,这两年他似乎连病都没生过,更别说去医院。可他还是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 “徹哥,你是真不知道什么是挂号啊?” “不知道,”林苍徹说:“我的医院没有这个。” “那你怎么找医生看病呢?” “直接去就行了。”林苍徹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事先要电话预约。” 这时,晓免孑才恍然大悟,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种医院。 “是不是也不用排队,一个时间段只接待你一个病人,还有好看又温柔的护士姐姐陪你聊天……的那种医院?” “好不好看不记得了,但温柔是挺温柔的。”林苍徹说。 果然。晓免孑早该想到,以他的原生家庭条件,怎么可能会去人满为患的公立医院,肯定是选服务性好隐秘性强的私人医生。 “哎,真好。我妹小时候老生病,我爸我妈带她看病又是排队又是等号的,一折腾就是一天。”着实羡慕,这回晓免孑倒是夸得真心实意。 “你有妹妹?”林苍徹问,“亲妹妹?” “嗯,”晓免孑点点头,“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不让人省心的亲妹妹,今年上高三。对了,她也是你的粉丝?” “也是?”林苍徹抬抬眉毛,“还有谁是?”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竟然那么敏锐,晓免孑不好意思暴露自己从前年少无知的羞耻追星史,只能打着哈哈道: “……我家,对……我们一家都特别喜欢你!” “是么,”林苍徹露出一个十分纯真的微笑,“有机会真想去你家做客。” “好啊。” 晓免孑自然而然地接道,说完才猛然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在跟他开玩笑,那认真的眼神也决计不是随便说说。 “徹哥,你真的想去我家啊……”他硬着头皮再次确认。 “嗯,不欢迎吗?”林苍徹笑着歪了歪头,再次注视着晓免孑的眼睛。 “怎么会?当然欢迎啊!” 晓免孑被盯得发毛,立刻应和,边赔笑边思考着,以林苍徹的挑剔程度,他家要提前几周开始大扫除。 第11章 指桑骂槐 距上次跟hermann发消息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这期间hermann没有找晓免孑,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依旧是他那个尴尬的问题,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显得越发尴尬。 也不是没想过主动联系他,或者随便发个表情包将那个问题糊弄过去,只是,无论哪个选项,都不是晓免孑的本意。他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虽然他也深知,若这个问题是对方问的,自己也难以给出答案。 对于这原本就如虚像一般摸不透的关系,从一开始他就有着无来由的保护机制,他可以无所保留地夸奖对方,赞美对方,甚至大胆表现出自己对对方的欣赏与依赖,可如果真将这段感情定义,他希望自己是做选择的一方。 不过他也没什么时间来细细思考这段关系,林苍徹各种奇妙的变化让他应接不暇,比如今天一大早,晓免孑就发现病房的窗台上,多了一个鱼缸。 本以为是医院为了改善病人的住院环境,配置一些观赏鱼,可晓免孑走近了才发现,鱼缸里只有一个乌龟…… 不!准确来说,是只有一个龟壳。 “徹哥,这个龟是……” 晓免孑实在忍不住,好奇地看向正靠在床上翻杂志的林苍徹。 “那是我养的新宠物,”林苍徹抬头笑道:“怎么样,可爱吗?” 宠物……从前的林苍徹可是对任何猫猫狗狗都避而远之,还曾经在私下讽刺过公司里养宠物的工作人员,说什么“只有内心不强大的人才会想着用动物来治愈自己”。 第17章 然而现在,他不仅自己养起了宠物,还选了一个这么出乎意料的物种,晓免孑再次将脑袋靠近鱼缸,观察片刻,随后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龟背,问:“可是徹哥,它,怎么不动啊?” “它在冬眠,”林苍徹答道:“乌龟的冬眠期很长,一般要五个月。” “那岂不是要明年开春它才能醒过来?”晓免孑惊讶道。 “是啊,看看是它先醒过来,还是我先痊愈。” 林苍徹开了一个略带黑色幽默的玩笑,晓免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岔开话题,问:“既然是宠物,那它应该有名字吧,它叫什么啊?” “小jié。”林苍徹道。 “啊?”晓免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小孑……?” 他复杂地看了林苍徹一眼,突然想起之前在他脸上画乌龟的事,该不会那天他早就发现了,一直忍到现在憋了个大招来拐着弯骂我? 林苍徹,你是真够狠的。 晓免孑实在不愿被这么阴险地讥讽着,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试探道:“徹哥,你说要不要换个名字啊……我感觉这个烂大街的名字,应该很容易跟别人撞……” “是吗?”林苍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也对,应该很多人看过《神奇宝贝》……” “《神奇宝贝》?”。 “对啊,杰尼龟那么可爱,肯定有很多人拿这个当宠物名。” “……” 谁能想到是这个“杰”啊! 晓免孑在心中无奈地叹气道,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吸多了脑子有些不正常,这种因“做贼心虚”上杆子“自作多情”的举动,要是被林苍徹发现,绝对会被疯狂地嘲笑一番,并在他众多糗事之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好在,林苍徹没有发现他内心的大起大落,十分认真地盯着鱼缸,问道: “那你说叫什么?” “……就,就叫小杰吧,挺好记的……” 晓免孑苦笑着,决定做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从那之后,晓免孑要做的事又增加了一个。 除了每天照顾林苍徹,还要定时查看小杰的身体状况。虽然尚处于冬眠期,可是为了防止意外死亡,“一掂二看三感觉”,每日的精心观测必不可少。说是林苍徹养的宠物,但他到现在连碰都没碰过一下。 也许是名字上的“缘分”,照顾了几日,晓免孑甚至觉得,自己宛如多了个兄弟,甚至趁着林苍徹睡觉的时候,对着它偷偷说了许多坏话。 直到出院那天,晓免孑抱着鱼缸,料想林苍徹一定无力照顾,正犹豫着是否提出将小杰拿回自己家里养时,林苍徹抛出了个一石二鸟的建议。 “不如你住我家吧。” 这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顺手多带了一只宠物回家。 “这……不好吧……” 晓免孑好不容易熬到他出院,本想着不用再当24小时的护工,没想到又被延长了工期,抱着鱼缸努力抗拒。 当然,最令他匪夷所思的是,林苍徹居然同意让他进入自己的家。 回想跟他一起工作的两年间,就算是再紧急的事,再恶劣的天气,他都只能在小区大门外等着,甚至连他住哪一栋哪一户都不知道。 “我会不会打扰你休息啊?有我在多不方便。” 想到此处,晓免孑故意补充道,顺便提醒对方,自己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希望他依旧坚守自己曾经的习惯。 可林苍徹却答道:“你不在,我更不方便。” 也对,要不是他现在手脚不便急需人伺候,怎么可能让自己一个外人闯入他的私人领域。晓免孑瞬间了然,比起重新找一个陌生的护理工,当然还是老员工用得顺手。重点是,还没有额外的支出。 这小算盘打的……有时候真不知道他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反正总能做到不吃亏。 默默妥协了的晓免孑只能抱着鱼缸上了车,林苍徹坐在他的右侧,探了个脑袋过来,用那只没有断的手敲了敲龟壳,憋了个哄孩子的声线,笑道: “小杰,小杰,带你回家啦!” 晓免孑越听越别扭,更加笃定这名字就是他故意用来挤兑自己的。 还说什么杰尼龟,真是幼稚! 一路高速来到城市的郊区,当晓免孑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驶入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别墅区里。 这不是林苍徹在市中心的公寓,晓免孑差点想掏出手机来查一下自己的定位。看出他的疑虑,林苍徹言简意赅地说:“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估计是害怕被粉丝和媒体打扰,晓免孑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一幢幢欧式风格的小洋楼,干净的小径通向随处可见的花园,安静又闲适,确实比市中心的高楼更适合养病。 车在一栋户大门口停了下来,林苍徹那一侧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自然地扶起林苍徹,将他接到了早就备在一旁的轮椅上,看样子已经等候了许久。 “这是晴姨。”林苍徹向晓免孑介绍道,“我跟你说过的。” 依旧抱着鱼缸的晓免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传奇保姆,也是将林苍徹养成一个巨婴的“罪魁祸首”。 “晴阿姨,您好!”他热情地打着招呼,语气里只有服气。 第18章 “快进来吧,外面冷。”晴姨比他还要热情,像招呼客人一样招呼着晓免孑,还顺手接走了他怀里的鱼缸。 晓免孑顿时像失去了壁垒,面对装修得如五星级酒店一样豪华的客厅,他束手无策,只能呆在原地。 “你的房间在二楼。”林苍徹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右边,“电梯在走廊尽头。” “电梯?”晓免孑一个没忍住,“这房子有几层啊?” “四层。”林苍徹说:“但是你的活动范围只有一到三层。” 果然……晓免孑心想,估计一会儿还会给我一个厚厚的册子,上面写满了在这个家的注意事项。 正感叹着,林苍徹的声音再次响起, “除此之外,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第12章 瓮中之鳖 半夜,晓免孑躺在一张比自己家的要大上两倍的king size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林苍徹白天说过的话。 ——“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本来以为要起早贪黑地伺候这个病号,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他便闲的发慌。 有晴姨在,一日三餐自然不用他来考虑,还有下午茶和各种小食甜品,别说自己这个低需求的,就算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林苍徹,她也能随时随地满足所有要求。 甚至为了林苍徹的这次术后疗养,她以最快的速度学习了专业的康复保健课程,以便帮助他恢复。 而晓免孑,就像是与这个家的风格大相径庭的廉价装饰品,不仅全然派不上用场,而且还显得十分多余。 唯一的作用,就是检查小杰的冬眠状态是否正常。 确实,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但究竟能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干脆爬起来,走到窗边,盯着鱼缸里那枚依旧没挪过地方的龟壳看了许久,捏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瓮中之鳖” 第二天,被阳光照醒的晓免孑一睁眼,便看见一张笑脸盯着他看。 “晴阿姨!” 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这儿的,晓免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早上好。” 晴姨一边麻利地整理着床帏,一边温和地跟他打招呼,也许是见把他吓着了,主动开起了玩笑: “你睡觉的样子和小徹小时候真像,不管多宽的床,他都喜欢贴在床边睡。” “是么。”晓免孑笑着附和道,随后又问:“那个……晴阿姨,徹哥已经醒了吗?” “早就醒了。”晴姨应道:“刚才章成先生来了,他们在楼上书房谈话。” “成哥?” 听到这个名字,晓免孑“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想起上次他在病房里与林苍徹不欢而散,瞬间有些担忧。 “晴阿姨,请问书房在几楼?” 他大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在居家服外面快速套了一件毛线衣。 “三楼,”晴姨说:“不过,早餐在一楼。”她笑了笑,礼貌地退了出去。 晓免孑来到三楼,还没找到书房的门在哪,便听见章成夸张的笑声。他循声走去,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 刚想听听里面的动静,脑袋还没贴上门,门就打开了。 “晓免孑?”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在此,章成皱了皱眉头,他手上拿着大衣和围巾,俨然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成哥。”晓免孑尴尬地笑了笑,“我来看看徹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在啊,刚好,今晚苍徹要参加一个饭局,你陪他去。”章成说完,回头又跟屋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 章成走后,晓免孑轻轻地敲了两下已敞开着的门,听到林苍徹的声音后才走了进去。 “成哥说,今晚你要出门?” 见林苍徹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晓免孑小声确认道。 “嗯,是的。”林苍徹突然抬头,重拾一个僵硬的微笑,“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大雪,你不用跟着了,我叫司机送我去就行。” “那怎么行?!”晓免孑马上接道:“成哥交待过了,让我跟着。” 若是章成不知道自己在这也就罢了,如今刚打了个照面,如果不陪着,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背锅在所难免。为了避免自己这份职业生涯晚节不保,就算外面下刀子也得去。 傍晚,出发的时间还没到,林苍徹的保姆车就已经停在门口等候。晴姨为林苍徹搭配的一套轻正装既得体又保暖,见晓免孑衣服带得少,还给他准备了一双手套和耳暖。 耳暖是白色的,左右两边各绣着一个粉粉的兔子模样,晓免孑嫌弃得要命,正要推辞,晴姨却直接套到他的头上,还露出一脸欣慰,道: “这是我以前给小徹买的,以为他会喜欢,结果他总嫌戴着不舒服,就一直闲置着,没想到你戴刚好。”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款式的问题呢……晓免孑强颜欢笑,欲言又止。此时早已上车的林苍徹开始催促,他只好戴着来自晴姨沉重的爱迅速钻进车里。 “挺可爱的。” 果然,一上车林苍徹的目光就没从他的脑袋上离开过,他嘴角上扬的夸奖在晓免孑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晴阿姨说这是按照徹哥你的喜好买的。” 晓免孑壮着胆子回了一嘴,含沙射影。 第19章 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林苍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但只有不到0.1秒的工夫,表情又即刻恢复了原样,随后将目光移向车窗外,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来到gh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天早就黑了下来,天气预报说的大雪还没有来临。晓免孑正准备开门下车,林苍徹却叫住了他。 “你就在车里等着吧,别上去了。” 晓免孑愣了一下,没理解他的意思,刚要开口,几名酒店的工作人员打开了林苍徹一侧的车门,将他轻手轻脚地扶上了轮椅。 “你看,有他们照顾我就行了,放心吧。” 林苍徹单手将墨镜戴好,笑着对晓免孑摆了摆手后,任由工作人员将他推进酒店。 直到身影消失,晓免孑才猛地反应过来,可再找工作人员询问也问不到林苍徹的所在,只能悻悻地回到车里等待。 张司机是个寡言的人,还没两分钟就闭上眼睛双手插在胸前开始假寐,晓免孑在车里很是无聊,手机在他手里一直亮屏熄屏,过了许久,突然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叮咚!】 【系统:您的特别关注好友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hermann! 晓免孑激动地差点喊了出来。 距上次联系已经过了快一周,他快速刷开对话框,漫长等待之后,终于迎来了答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抱歉,这么久才回复你。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希望未来,这个答案在你面前揭晓。】 然而此时此刻,对于晓免孑而言,问题的答案已然不重要了,他只是不想失去一个难得聊得来的朋友。一阵思索之后,他在心中长叹一气,噼里啪啦敲打着手机。 【不是兔子: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怎么会。】 【不是兔子:你不知道,这几天你没找我聊天,我都快无聊死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不是要照顾你的老板吗?他出院了?】 【不是兔子:出院是出院了,不过他让我住在他家,本以为是要照顾他,没想到他家有个万能的保姆阿姨,我完全派不上用场。】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这样不好吗?】 【不是兔子: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除了照顾他的乌龟。】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乌龟?】 【不是兔子:对了,他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养了一只龟当宠物。说是宠物,可自己从来不管,都是我在照顾。】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不喜欢动物?】 【不是兔子:当然不是,可是乌龟……就是总觉得哪里别扭,我感觉自己也快跟他养的龟差不多了,没有人身自由。】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只要是工作,就会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看到这句话,晓免孑脑海中突然闪现刚才林苍徹对他笑着摆手的那一幕。这样的天气,刚做完手术尚未恢复的身体,任谁也不会这么快且毫无怨言地投入工作吧。 可是林苍徹似乎就可以。 【不是兔子:你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有啊,还很多呢。不过,人正是因为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才会珍惜难得的自由与放纵。】 又随意聊了两句,hermann因临时来了工作下了线,晓免孑重新回到百无聊赖的时间里。他抬头看向窗外,雪已经下了起来,此时张司机不经意地将暖气调高了几度。 23点15分。 手机屏幕显示着这几个数字,他看了好几眼酒店大门,企图搜寻到林苍徹的身影。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林苍徹一直没有出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已至午夜凌晨,晓免孑开始有些坐立难安,他给林苍徹发了两条微信,都没有回,又不敢贸然打电话,只能不停地刷着手机上各个app消磨时间,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天有些晚啊……”就连休息好的张司机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我去看看。” 打定主意后,晓免孑干脆将大衣裹紧,打开车门三步跑进了酒店大堂里。正思考着要怎样才能问出宴会的所在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哟,这么巧啊,系草!” 第13章 我来接你 晓免孑刚回头便后悔了,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在车里待着了。 “啊,真巧……” 万分不情愿地打了个招呼,笑容僵硬得就像刚才在外面被冻过似的。 齐睿铭站在他两米开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搂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男孩妆感很浓,眼神却十分清澈,只是在看到晓免孑的一瞬间,露出了丝毫敌意。 “你是……工作,还是私人行程……” 齐睿铭挑起一边眉毛,用打量的眼光看了晓免孑一眼,随后非常精准的将目光停留在门口的保姆车上。 未等晓免孑回答,他便点头笑了起来,“我猜,是工作。” 晓免孑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了。 “看样子,你的老板应该很重视你啊,这个酒店可不便宜。” 齐睿铭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递给身边的男孩,示意他先上去。男孩接过房卡,又看了晓免孑好几眼,才勉强离开。 第20章 “你误会了,我只是陪老板来参加一个商务宴会。” 晓免孑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要不是因为他是曲小诞的朋友,可能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开个玩笑,别那么在意,”齐睿铭见他有些不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不是也喜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 晓免孑听出他话里有话,知道上次“装病”的事情八成败露了,抽抽嘴角道:“我是无所谓,但齐少您恐怕开不起这样的玩笑吧,不然在贵圈里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此话一出,齐睿铭果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向前走了两步,靠在晓免孑的耳边,咬牙笑道: “你少给我装,不就是个卖的,真把自己当金屁股了!” 本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没想到晓免孑依旧镇定自若,道: “齐大少爷这么了解,不会是靠做这行发家的吧?” “你他妈少给老子在这抖机灵,信不信我……” 衣领瞬间被抓了起来,可齐睿铭没有他高,显得有些吃力。 “信,不过我友情提醒一句,这里可都是摄像头。当然,齐大少爷应该不会畏惧区区几个摄像头,但警察一来,浪费的可是你的春宵。” 晓免孑从对方手中拽过自己的衣服,刚准备再讽刺几句,却从余光中看到林苍徹的身影。 还是刚才将他推走的三个工作人员,又将他体贴至极地送了出来,也许是看到大堂里有人在争执,便停下脚步,以免被误伤。 “徹……” 晓免孑下意识刚想开口,突然想起这是在公共场合,只能活生生将后面一个字咽回肚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将刚才被揪乱的衣领整理好。 齐睿铭敏锐,即刻发现了他表情上的变化,随着目光回头,也看见了一个轮椅杵在原地。 就这样对峙了两秒,林苍徹张口说道: “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么?” 令晓免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边说边将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此时的林苍徹,虽一脸倦容,眼神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将黑夜来临之前天边仅存的霞光用尽。 “我来接你。” 面对这样的眼神,晓免孑反而比平时更要不卑不亢起来,他快步走到林苍徹的身后,几乎可以被叫做“夺”一样的速度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轮椅的把手。 站在一旁的齐睿铭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怪里怪气地哂笑了两声,像是突然又没了兴趣,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间走去。 回到车上,刚起步,林苍徹便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晓免孑将他盖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还没搭上肩膀,林苍徹却开口了。 “我饿了。” 他看着晓免孑,微紧眉头,明明是一个陈述句,硬是被他演绎成了祈使句,甚至还有些撒娇的意味,晓免孑一怔,手中的毛毯又滑回原处。 “是刚才没吃饱吗?” 他干脆松了手,并将眼神迅速移开,也许是顾此失彼,忘了拿捏语气,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像质问。 可林苍徹并没有在意,只是顺着他的问题自然答道: “没胃口,恶心。” “……” 再怎么也是五星级酒店的出品啊……晓免孑挠挠脑袋,感觉林苍徹似乎又变回那个他从前熟悉的模样。 挑三拣四,尖酸刻薄。 “那我给晴阿姨打个电话,让她先准备点吃的?” 晓免孑掏出手机,顺势看了一眼时间。 1:00。 也不知道晴姨睡了没有,这么晚了要拜托一个年近六十岁的阿姨起来加班,要不是因为林苍徹,晓免孑打死也干不出来。 “不必了,”没想到下一秒林苍徹便打断了他的动作,紧接着提议道:“不如我们在外面随便吃点吧。” 亏他还知道这个时间不好麻烦别人,晓免孑在心中默默为晴姨松了一口气,之后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在外面随便吃点……” 他重新审视了一遍这句话。 这句看上去十分正常的话,由于出自林苍徹之口而变得十分不正常。首先,在林苍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随便”两个字。其次,他刚刚说“外面吃”…… 他怕不是疯了吧?! 晓免孑猛地看向身边的人,露出一脸不可思议,再三确认, “徹哥,你刚刚说……在外面吃?” “嗯,不可以吗?”林苍徹回问道,又自言自语一般补了一句,“啊,是不是太晚了,都打烊了吧?” 倒不是这个问题……晓免孑有些抓狂,他看了一眼这张似乎并不在开玩笑的脸,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哥们儿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明星? 还是个依旧挂在热搜榜上的明星。 他思来想去,善意提醒道:“徹哥,你现在身体不好,去哪都不大方便,要不我们……” “我想吃麻辣烫。” 突如其来的一句,连张司机都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麻辣烫?徹哥你认真的吗?”晓免孑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匪夷所思之中,他看了看窗外,又将目光挪回到林苍徹的脸上,“现在外面可有零下二十度。” “所以才想吃点热的。”林苍徹平静地说道:“上次你跟成哥说过,有一家店特别好吃,而且还开到凌晨三点。” 第21章 亏他还记得! 晓免孑挠挠头,依稀回忆起有次闲聊,他们确实在片场说起过,可没想到这人居然听进去了。 “徹哥,你真的想吃?” 再三确认,回应他的依旧是一双充满恳请的目光,晓免孑无计可施,只得妥协。 张司机沿着晓免孑提供的导航一路开到一条食街,纵使是刚下完雪,这里依旧热火朝天,林苍徹津津有味地看向窗外,仿佛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 “这后面是我的大学,” 晓免孑介绍道:“所以大学生特别多,都在这里吃宵夜。” 林苍徹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 晓免孑没想他会突然对自己的从前感兴趣,思考了半天,才言简意赅地说: “脾气不大好,挺燥的。” “是么,”林苍徹露出一个浅浅地笑,说:“还真没看出来。” “年少不经事。”晓免孑苦笑。 保姆车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了下来,没有led的招牌上隐约能看清写着“胡姐麻辣烫”五个大字。晓免孑用围巾毛毯将林苍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又给他戴好帽子和口罩,才用轮椅慢慢推进店里。这种阵仗显然与周围拥挤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没被人认出来,但也遭到了不少侧目。 晓免孑硬着头皮将轮椅推进最靠里的一个位置,正准备跟老板娘打个招呼,却先被老板娘一眼认了出来。 “这不是小孑么,好久没来了!” 胡姐一脸喜出望外,甚至从后厨走了出来,随后目光果然立刻落在了轮椅上的人身上。 “诶,小希这是怎么了?” 她歪着头,一副担忧的神情关切道。 “胡姐,你认错了,这不是小希……”晓免孑喉咙有点干,但还是勉强能发出几个实音: “这是……我的老板。” “哎呀真对不起对不起!” 胡姐用围裙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拍了一下晓免孑的肩膀,对着林苍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老了老了眼神不大好,认错了人。还以为您是小孑的同学,从前他们俩总来我这儿吃宵夜……” “胡姐,还是老样子,两份,一份少辣。” 晓免孑打断了胡姐的话,将林苍徹的轮椅背面朝外,才若无其事地在他对面坐下。 第14章 为所欲为 “小希?” 林苍徹似乎没有想放过刚才的话题,待胡姐走后,硬是又提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晓免孑知道那双被墨镜挡住的双眼此时一定充斥着好奇与八卦,当然,更有可能是嘲讽。只能叹口气,摊牌道:“嗯,是我的大学同学。” “女生?” “男生。” 晓免孑刚说完便觉得有些想笑,胡姐眼再花也不可能将林苍徹认作女生吧,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没有脑子。 “你笑什么?” 笑容没藏住,被对面的人抓了个正着。晓免孑只好岔开话题:“徹哥你是第一次吃麻辣烫吧?” “不是,以前也吃过。” “在哪吃的?” “片场。” “……” 果然是在戏中,晓免孑开始怀疑这个人的人生阅历是不是都是靠剧中角色来补全的,他点点头,无言以对。 林苍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看见一对刚入店的情侣正在冰箱前挑选菜品,向前俯了俯身,低声问:“你怎么不过去拿?” “因为这店我熟,胡姐推荐的都是精品。” 晓免孑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麻利掰开后,在手中搓了起来。直到竹筷子上的木屑都搓干净了,才用纸巾包好递到林苍徹面前。 “我不吃黄瓜,萝卜,茄子,还有西葫芦。” 林苍徹没有碰筷子,依旧坐得笔直。 “我知道……放心吧徹哥,没有这些东西。” 晓免孑边点头边说,作为一名助理,林苍徹的忌口他可谓是倒背如流,然而才说完,他便发现刚刚的列表里似乎又多了一样。 “徹哥,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西葫芦的?” “今天开始。” 林苍徹说完,低头去看桌上的筷子,他笑了一声,这个笑有些奇怪,晓免孑没有看懂。 麻辣烫端上来的时候,林苍徹来回打量了半天,坚持要换晓免孑面前的那一碗。晓免孑再三劝说无果,只能照做。果然林苍徹只尝了一口,便辣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晓免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立即将那份一口未动的“少辣”完璧归赵。 “为……为,为什么,这么辣?还这么,烫?” 林苍徹手在舌前扇动着,吐字不清。 “因为它是麻辣烫啊。” 晓免孑实在忍不住了,他第一次看见林苍徹如此滑稽又接地气的举动,笑出了声。 “你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林苍徹有些愠恼,撇撇嘴。 “是啊,”晓免孑在桌上取了一个小碟子,往里面加了点醋,推到林苍徹面前,说:“试试这样吃,就没那么辣了。” 林苍徹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片菜叶子,蘸醋之后,吹了好一会儿才送进嘴里。 “是不是好多了?”晓免孑笑道。 不想承认,但确实好吃了许多。林苍徹没有说话,开始安静进食。 第22章 直到两个人都吃完,平安无事地返回保姆车上,晓免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冒险的事情。 他竟然带着一个大明星——还是“身残志坚”的顶流明星——去了一家人来人往的街边小铺吃麻辣烫! 好在没被人认出来,庆幸之余他看了身边的林苍徹一眼,大明星似乎异常满足,甚至露出意犹未尽的笑容。 也许这就是平常山珍海味吃太多,偶尔体验民间疾苦的乐趣。 晓免孑无奈地在心中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正感叹这漫长的一天总算要过去了,却瞥见一条未读微信。 来自章成。 ——“苍徹回去了吗?” 晓免孑当然不敢说实话,只能含糊其辞。 “嗯,成哥放心。” 章成:“那就好,他今天可能会比较累,你多照顾着点。” “我知道了,成哥。” 晓免孑将手机放回口袋,又看了一眼林苍徹,确实,从出酒店大门开始,他便注意到这个人脸色不是很好,就连唇色都比下午的时候要暗淡。 “这么晚了,还有人给你发微信?” 出其不意的一句,晓免孑立刻将眼神从他的脸上挪开。 “哦,是,是成哥,他关心你到家了没。” 刚刚还浮在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林苍徹轻声“嗯”了一句,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为何,这个背影实在有些令晓免孑不忍,他想了想,小声道: “徹哥,要不我跟成哥说一下,你现在身体不好,有些局能推就尽量推……” “我不去的话,汤宁秋就得去,她是女孩子,去那种场合不好。” 林苍徹说完,又将目光落在了晓免孑身上,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显得困意十足,可浅笑之后,又继续说道: “有时候,一个剧就算定档了,也会有很多变数。” 晓免孑一时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眼前的人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倒下。 “徹哥,你还好吧?” 并没有想问,却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林苍徹点了点头,可晓免孑能看出,这个点头是否定的意思。 “兔子,我好累啊。” 说着,他竟然伸手拽起晓免孑的胳膊,随后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架在了上面。 “徹,徹哥……” 隔着一个过道,晓免孑显然不会舒服到哪去,立刻僵硬成雕塑一般,而脑子则要比身体更加呆滞,血液凝固,无法思考。 林苍徹没有回应,闭上眼睛的他仿佛已然陷入沉睡之中,只剩晓免孑敛声屏息地坐在一旁。 到了家门口,急着下车的晓免孑稍微转了转自己的脖子,还好,能动。可身边的林苍徹却依旧靠在他的胳膊上,稳如磐石。 “徹哥,”晓免孑悄声唤道:“我们到了。” 沉睡的人纹丝不动,晓免孑打算将他的手移开,可一扭头便看见了那张恬静的睡颜。此时绵长的呼吸声带动平稳的节奏,淡淡的眉毛有些微蹙,细长睫毛将紧闭着的双眸遮了个透彻,鼻梁高挺,嘴唇轻阖。晓免孑的目光一路向下最终落在了那张宛如隐藏着许多故事的双唇上。 仿佛沾了雪,有些泛白,却十分真实。 真实得让晓免孑竟然生出了想要温暖它的念头。 “徹哥……” 他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只有刚才的一半音量,连晓免孑自己都弄不清这一声的目的到底是唤醒还是试探。 这张足以引诱他走入任何深渊的脸近在迟尺,它沉睡着,毫无攻击性,却在自己怀中。 在自己怀中,就像是产生了为己所有的错觉。 晓免孑对准那一抹凄凉,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双唇贴了上去。 第15章 能不走吗 沉睡中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眸,惊讶之余,嘴唇已然没了知觉,林苍徹看见一个闭着眼睛的男孩贴在自己面前,很近,很近,甚至连鼻子都碰到了一起。 可还没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温度,眼前的人便离开了。 林苍徹无意识地将脖子往前伸了两厘米,但还是没有赶上晓免孑撤离的速度。 就像是刚才的举动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臆想,晓免孑镇定得让人吃惊。 “到家了。” 他平静得说着,边将自己的胳膊从林苍徹的怀抱中抽了出来。 “兔子……” 这种感觉令林苍徹很不舒服,他叫住正准备下车的晓免孑,可对方却若无其事地回头送给了他一个“嗯?” 嗯?…… 这算是什么?! 林苍徹内心一阵翻腾,他死死地盯着晓免孑,用几乎可以被称作命令的口吻,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抱我。” 一瞬间,他看见对方眼中闪烁了一下,虽然快,却还是被自己捕捉到了。林苍徹有些得意,他知道晓免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他,只要他开口。 果然,晓免孑点点头,下车绕到另一侧车门,将林苍徹横抱了出来。 “我很重吧?” 电梯里,林苍徹一边继续注视着晓免孑的表情,一边说。这么冷的天,晓免孑的额头上居然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微微泛红。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四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可晓免孑依旧站在原地,未往前挪一步。 第23章 “怎么了?”林苍徹问。 “徹哥,这是四楼。”晓免孑小声地说。 林苍徹顿了顿,说:“那去你房间。” “这,不好吧……”晓免孑立刻回道,脸色越发为难。 “这是我家。” 林苍徹说完,伸出右手按了个“2”。 也对,在这栋楼里,所有的地方都属于林苍徹,所有的东西也都属于林苍徹,包括晓免孑自己。 虽然有些后知后觉,可他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开始仔细思考,到底刚刚是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亲了林苍徹? 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设定了指令的机器人,不问因果,只会行动,包括现在,当他抱着林苍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时,程序代码突然断了一般,手足无措,只能僵持在原地。 “不累吗?把我放下吧。” 林苍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能依稀感觉到几个大件家具的所在。 晓免孑根据记忆一路摸到床边,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了下来。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拽住了。 “能不走吗?” 林苍徹发出十分细小的声音,但在这个空旷又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明显。 晓免孑咬咬牙,又退了回来。 “徹哥,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他站在床边,与床隔有一定的距离,就像前面是沼泽泥潭,再迈一步便会陷入不复,再也无法自救。 “我知道,”林苍徹松了手,语气也稍微自然了点,“我只是想有人陪着我。” 按理来说,就算林苍徹没有这样说,晓免孑也应该陪在他身边,毕竟他是作为一名陪护才住进这栋房子,以照看病患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 他没有理由拒接,也没有资格拒绝。 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林苍徹的这句话用的是恳求的语气,这就意味着,他将选择权交到了对方手里。 晓免孑有留或不留的自由。 与林苍徹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有了选择的权利,并且,这权利足以左右对方内心深处的感受。 “我不走,”晓免孑柔声地回应道:“我只是去洗漱一下。” “嗯。” 林苍徹点了点头,往下躺了一点,像一个万般听话的孩童。 晓免孑独自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双手撑在水池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颊依旧泛着红润,眼睛里却是一道忧惧。 他非常坚定地在自己的眼睛中看到了连藏都藏不住的惶恐,心脏猛烈的跳动,使他无法正常地进行任何行动,他只能站着,撑着自己的身子,久久地站立着。 五分钟过去了,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起疑,晓免孑拧开了水龙头。 已经没有闲暇去调整水温的他,直接将冰冷的自来水拍到自己的脸上。 刘海很快被打湿一片,还有衣襟,晓免孑再次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如此狼狈。 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当食指触到毫无知觉的双唇时,他才突然感受到刚才那一个吻的触感。 就像从水管中直接流出的水一样冰冷,林苍徹的嘴唇,是真的没有丁点温度。 ——“能不走吗?” 脑海中想起黑暗中的那句话,晓免孑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他快速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不是兔子:hermann,你有跟人接过吻吗?】 重新返回房间时,床上的人已然熟睡,晓免孑从另一侧上了床,他看不大清林苍徹的表情,只是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累了,就连将他手中拽着的被角抽出也丝毫没有反应。 看来晴姨说的没错,林苍徹确实喜欢贴着床边睡,可是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晓免孑有些纳闷。他贴着另一端的床边观察了好一会儿,便不知不觉地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剩晓免孑一个人了。他长吁一口气,由衷地感谢林苍徹主动避免了一段尴尬。 “晴阿姨,徹哥呢?” 晓免孑自认起得不算太晚,可依旧没在楼下看到林苍徹的身影。 “刚刚公司派车来,把他接走了。”晴姨一边给他张罗早饭一边说。 “公司?”晓免孑立刻掏出手机,既没有来自章成的短信,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可是,徹哥今天没有通告啊。” “好像是公安局来了人,让小徹去配合调查。” “公安局?!” 晓免孑一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林苍徹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了税。 “说是那个威亚查出些问题。”晴姨出乎意料的冷静,还给晓免孑递上了一杯热咖啡,“你要加奶和糖吗?” “威亚有问题?”晓免孑心思不在咖啡上,急切道:“你的意思是,威亚被人动过手脚?所以说那次事故不是意外?” “也许吧,”晴姨将糖罐放在桌上,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真的是有人动了手脚,警察一定会查出来的,放心吧。” 虽然赞同晴姨所说,在真相查出之前谁也无法定性,可晓免孑怎么也淡定不下来,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想让林苍徹受伤,那到底是什么人呢?是对家还是黑粉?又或者根本与他的身份无关,是他在生活中得罪了什么人? 第24章 晓免孑千思万虑,却全然没有头绪,他只知道,若真的故意为之,不能排除那人也许是冲着林苍徹的命来的。 这他妈的是谋杀! 想到此处,晓免孑拿起外套,就往大门外跑去。 第16章 手脚墙角 一路赶至公司,刚进办公室,便看到章成坐在会客间门口的沙发上,看到晓免孑火急火燎的模样,低头瞧了一眼表后,说: “你可真行。” 章成自然将晓免孑的姗姗来迟认作是迟到,并附送他一个朽木难雕的眼神。 “成哥,徹哥呢?”晓免孑懒得解释,喘着粗气问道。 章成指了指旁边的门,没有答话。 “听说威亚被人动过手脚,是真的吗?” “不知道,”章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节目组说那天上午停过一次电,后来发现监控一整天都没在工作。” “哪有这么巧的事?!”晓免孑恨不得马上冲进会客间直接问警察情况,他贴在门口听了半天,无奈隔音效果太好,什么也听不见。 “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章成瞪了他一眼,说:“我正烦着呢,也不知道谁把这个消息给泄露出去,现在后援会又开始闹起来了。” 听到这么说,晓免孑立刻打开微博。 果然,林苍徹的名字又挂在热搜上。 “林苍徹被警方带走(爆)” “操!这他妈谁……” 晓免孑很少在公共场合爆粗口,更何况还是在章成面前,可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举起手机摆在章成面前,“成哥,你看……” “在撤了,”章成依旧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就好像知道晓免孑在给他展示什么,皱眉道:“五分钟之内。” 虽然坚信章成的能力,但这一行断章取义的话一秒钟没消失在热搜榜上,晓免孑便多一秒钟的焦躁。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会客间的门终于开了,三名民警从里面走了出来,晓免孑立刻迎上去,到跟前时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警察同志辛苦了!” 还是章成老成持重,依次跟民警握过手后一路护送进电梯间。晓免孑知道自己就算跟着也是多余,立刻返回会客间,恰好看见林苍徹正单脚站起努力地够衣架上的大衣。 “徹哥,我来!” 晓免孑大步跨了过去,将大衣取下,又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 “谢谢。” 林苍徹对他微微一笑,右手扶着他的胳膊,似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晓免孑身上。 这样的距离,突如其来的香味,让晓免孑猛然想起了昨晚的事,他知道林苍徹正看着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假装认真地看着地面,慢慢将对方扶到轮椅上。 “你怎么来了?”林苍徹整理好衣服说。 “我……”晓免孑赶紧言归正传,“对了,徹哥,那天的威亚真的被人动过手脚吗?” “我不知道。”林苍徹看起来比晴姨还要平静,“刚刚警察问了我当时的情况,我如实说了,没发现异常。” “难道没有发现跟彩排的时候不一样?” 林苍徹摇了摇头,说:“没注意,工作人员帮我穿的。” “那警察发现了什么?” 晓免孑现在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急,仿佛只有自己在在意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像极了多管闲事的太监,意识到这点的他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因为节目组涉及到保险赔偿的事,在鉴定的时候发现钢丝断掉的截面有些异常,所以联系了警方。”林苍徹依旧神色怡然,慢条斯理地说:“刚才警察也没有跟我透露太多,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而已。对了,你饿了吗?在这儿点外卖还是回家?” “……” 现在是时候讨论饿不饿的问题吗?! 晓免孑实在是忍不住了,望向别处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随即两只手突然扶住轮椅的左右把手,在林苍徹面前蹲了下来。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林苍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可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晓免孑的蹙眉凝视,竟让他的心跳乱了节拍。 “怎么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林苍徹眨了眨眼睛。 “徹哥,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晓免孑叹了口气,低下头后又再次抬起,“如果威亚真的被人动过手脚,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保不齐还会再次伤害你。现在连警察都已经介入了,这不是闹着玩的,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你明白吗?” 林苍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久久地平视着眼前的那双充满着诚挚的眼睛,最终如镜面反射一般,也还给了对方一脸认真。 “嗯,确实不大好。” 他说,又轻轻拍着晓免孑的肩膀。 看样子总算听进去了点,晓免孑点点头,“这就对了,一会儿我问问成哥,有没有什么安保对策。” “我是说你的脾气。” 轮椅上的人欢畅地笑出了声,晓免孑一愣,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并后退了两大步。 “我……徹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担心我,我知道。”林苍徹自然而然地接起了他的话,“谢谢。” 第25章 “不,不客气。”晓免孑僵硬地回应着来自林苍徹从前稀少而如今泛滥的谢意,还不忘强调一句,“任谁都会担心的。” 林苍徹轻笑了两声,说:“走吧,我想了一下,还是回家吧。” “好。” 晓免孑赶紧推起轮椅,朝外走去。刚出门,便看见了去而又返的章成。 章成:“对了,小晓,人事找你,你去一下。刚好我跟苍徹有点事儿要谈,一会儿你再过来接他。” “好的,成哥。” 一时不知道是真的人事找他还是章成有意将他支走,但听到“人事”这两个字,晓免孑心中还是暗暗激动起来,或许有关离职,当他满怀期待地来到人事部时,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于萱萱,柯嘉棋的经纪人,一位长相温柔行事却雷厉风行的职场女霸王,在圈内以从不按章程办事而享有盛名。 于是成为了章成的头号劲敌。 晓免孑从未与此人打过交道,自然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刚准备道歉离开,可还没转身便被叫了回去。 “你是晓免孑吧,是我找你。” “于……于老师,你好。”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晓免孑只好先礼貌开场,慢慢地将脚步又挪回房间。 “叫我萱萱吧,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坐在沙发上的于萱萱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顺势又捋了捋自己的一头长发。 “萱萱……姐好。” 晓免孑权衡了半天,隔了一人的空位,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我们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于萱萱笑了一下,却没有给她的语气渲染出轻松的气氛,每个吐字都十分庄重且认真,“听说你打算离开林苍徹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这。” 晓免孑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巴下意识张成一个大大的“o”。 “柯嘉棋最近想换个助理。”于萱萱补充道。 “不是,我……”晓免孑顺了顺对方的诉求,搞清楚逻辑关系后,努力解释道:“可能萱萱姐您不是很清楚,我是想离职,就是不干了……不是因为徹哥……我跟徹哥没有什么矛盾,是我,是我个人的问题……” “这些照片和视频是你拍的吧?” 于萱萱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林苍徹超话里的相册,一些舞台照、生活照(真伪皆有),还有各种小视频。 “是,是的。”晓免孑点了点头,这些照片和视频都是他做助理期间被林苍徹要求记录的,并用官方id和好几个粉丝的<a href="" target="_blank">马甲发布。每一张照片每一个视频,都在林苍徹的指点下,修图剪辑,将他大学里所学的专业知识用到了极致。 “目前柯嘉棋身边刚好缺这样一个会做宣传的助理,如果你不打算跟林苍徹继续工作,我们这边诚意地邀请你。” 她居然用“诚意”和“邀请”这两个如此有重量的词,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助理,却让晓免孑产生了一种被猎头公司看上了的错觉。 不过,对方也确实正在做着“挖墙脚”的事。 第17章 早就忘了 “那个……萱萱姐,”晓免孑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这件事成哥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于萱萱很快便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是这样的,”晓免孑维持着镇定,“我是单纯的不想再做助理这份工作了,并已经跟人事提过离职。目前因为徹哥的身体情况,我也许还会再工作一段时间,但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感谢您的邀请,十分抱歉。” “是么,”冗长的一段话,于萱萱似乎完全没听进去,表情带着明显的怀疑,笑道: “林苍徹的个性我也算是略有耳闻,他每一任助理都干不过两年。我的意思是,助理这份工作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痛苦,要看跟谁了。” 见晓免孑一时没有说话,她又换了个稍微亲切的语气,道: “柯嘉棋是新人,我带了他一年,知道他的实力,更清楚他的为人,他是个随和的人,也好说话。另外,年龄上,你们也比较相近,会更好沟通。最重要的是,待遇这方面,一定不会亏待你。” 过了好一会儿,晓免孑才开口说道: “其实,徹哥对我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此时为何要撒这样一个毫无说服力的慌,但话已出口,只能坚持到底。 果然,于萱萱的脸上展现出一个万分敷衍的笑容,手机刷开一个二维码递到晓免孑眼前,说: “没关系,不急,你先加一下我的联系方式,考虑好了再跟我说。” 从房间里出来,晓免孑的步伐几乎没有停,他甚至没有走去电梯间,而是直接拐到一个僻静的楼梯口,就地在台阶上坐下,宛如刚跑完一个一百米冲刺,脑内有些缺氧。 他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哪来的勇气,在于萱萱跟他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他拒绝了。 说实在的,作为一名设计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如果不是因为林苍徹,他怎么也不会选择艺人助理这份工作。 如果不是因为林苍徹。 如果不是因为林苍徹…… 晓免孑在心中暗暗思考着,这两年间的意义,因林苍徹起又因林苍徹灭。重要的不是这份工作,而是他这个人。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于萱萱的提议。 第26章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晓免孑立刻掏出,发现消息来自那个心形的图标。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恋爱了?】 关于接吻的问题,hermann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疑问。 【不是兔子:没有没有,我并没有谈恋爱,只是随便问问。】晓免孑立刻解释道。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恋爱不是谈的,而是陷入的。】 【不是兔子:陷入?】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对,陷入。不知不觉当中。】 晓免孑突然想起在车上自己主动的那个吻,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的心情去做了那件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又深陷其中。 ……不对! 晓免孑猛烈地摇了摇头,他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细节。在他低头看向林苍徹的那个瞬间,他强烈地感觉到了林苍徹的需求。 虽然他当时双目紧闭,可就像是从身体的某个说不清的器官中发出了无声的信号,而这个信号又正好被晓免孑所接收到。 他觉得林苍徹想要,想要得到一个吻。 这并不是自作多情,也不是推卸责任。 晓免孑仔仔细细地将那时所发生的一切理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最终依旧得出这个结论。 ——是林苍徹,林苍徹发出的指令。 这就是为什么晓免孑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实感,就像是被操纵了的机器。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反应过来时,眼中会充满着恐惧。 是习惯,他害怕了。 两年间,“言听计从”这四个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身体里,是林苍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是林苍徹一个皱眉他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林苍徹就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满足对方的所有需求。 这个吻之所以没有任何温度,是因为并非来自自己的欲望,而是在履行一个职责。 就跟帮他买杯咖啡叫份外卖一样。 对,一定是这样。 晓免孑解了一直萦绕在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豁然开朗,他想了想,又按下键盘。 【不是兔子:你会亲吻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吗?】 几乎是0.5秒后,得到了答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不会。】 hermann的斩钉截铁倒让晓免孑羞愧,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轻浮的问题。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呢?】 没想到对方顺势也发出疑问,晓免孑更加后悔,再三权衡之后,决定将昨晚对林苍徹做的那个奇妙的热传导运动从记忆中抹去。 【不是兔子:应该也不会吧……其实,我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跟人接过吻。】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正儿八经?我倒挺想知道不正儿八经的吻是怎么样的?】 【不是兔子: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跟恋人的那种……】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谈过恋爱吗?】 【不是兔子:谈过一次,但很快就分手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所以也没有接吻?】 【不是兔子:嗯。】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为什么?】 为什么? 晓免孑反复问着自己,似乎自己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兔子:不知道,可能当时年纪还小,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是问,为什么分手?】 关于这个问题晓免孑倒是十分清楚,他立刻回道: 【不是兔子:我不喜欢她。】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她?】 【不是兔子:对,她是女生。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什么时候开始明确自己的性取向的?】 【不是兔子:大学。】 准确来说,大三。 一张久违的笑脸从晓免孑的脑海中闪过,紧跟着一幕幕如从魔术师手中的细棍顶端洒出一般,“哗啦”一下倾盆而出。 晓免孑来不及整理,只能措手不及地呆在原地,面对着尘封已久的曾经。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那时候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不是兔子:嗯,但是没有在一起。】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因为他不喜欢你?】 看到这句话,晓免孑无意识地苦笑了一下,他觉得也许恋爱就是风水轮流转,中学时他不喜欢“别人”,大学时就有个“别人”不喜欢他,一加一减,十分守恒。 【不是兔子:虽然但是,也别说的这么直白嘛,我还是要面子的。】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抱歉。】 【不是兔子:其实也没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忘了。】 晓免孑抬起头,楼梯间有些冷,他这时才感觉到,于是站起来重回办公楼内。等电梯的时候广告屏上滚动的都是新年贺喜,红彤彤的一片喜气洋洋。 啊,那个人的生日快要到了。 要不是这该死的广告,他早就忘了。 手机再次振动。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对你而言,什么是喜欢?】 第27章 第18章 不是兔子 隋希从隔壁宿舍搬来的那天,晓免孑正好有一场篮球比赛,当他和曲小诞勾肩搭背地参加完庆功宴回到宿舍的时候,在走廊里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身影。旁边硕大的行李箱让这个身影显得十分瘦小。 “你,你们好,我叫隋希。” 小个子看见他们俩走过来,立刻站起身,扯了扯浅蓝色的衬衫下摆,目光却一直看向地面,“从,从今天开始,搬来你们,宿舍。” “哦!原来宿管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曲小诞立刻上前,望了一眼隔壁宿舍的方向,略带警惕地问道:“就两步路,还要换个宿舍,怎么了,跟舍友打架了?” “我……”隋希终于抬起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小声地含糊答道:“就,就是合不来,所以……所以跟学校申请,换个宿舍。” “你还真够倒霉的,”曲小诞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只有我们宿舍有空床位吧,离你原来的宿舍这么近,换了跟没换也没多大区别。” “只要换个宿舍就行。”隋希又将头低下,声音小得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行了,小诞,开门吧,我都快热死了。”晓免孑一边扇着领口一边说。 听到晓免孑的催促,曲小诞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掏出钥匙边开门边叫嚷着:“好嘞!今天我孑哥mvp,给我们队争足了面子,孑哥说什么都是对的。”说完,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刚刚那几个女生给的小纸条,上面有微信号的,都给我呗!” “拿去拿去!”晓免孑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扔到曲小诞的书桌上,然后顺手将上衣脱了,投进脏衣篓里。 “对了,”这时,他才突然间意识到拖着行李箱缓慢挪入的隋希,随口问道:“你现在不洗澡吧,我先了。” “嗯嗯!”隋希马上点头回道,并附带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 就是这个笑,让晓免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害羞。 平时甚至会光着屁股在宿舍里来回跑的他,此时就连只光个上半身都觉得难为情,随即飞一般转身走进浴室,或者说,是躲进浴室。 之后,晓免孑洗了一个史上最长时间的澡。 难以平复的心情连带着难以平复的欲望,他从热水澡冲成凉水澡,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出故障了。 隋希? 为什么以前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当晓免孑终于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隋希已经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全都安置妥当了。他的床铺在晓免孑的斜对角,对面是恨不得24小时都住在图书馆的学霸廖子航,深出简居,几乎每天奋战到深夜才回来,此时依旧是床铺空空。 隋希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见晓免孑出来,又露出了如之前一般的笑容。晓免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看了一眼陷在手机中不能自拔的曲小诞,只好对着隋希干笑道:“我好了,你去吧。” “谢谢。”隋希拿起换洗衣服朝浴室走去,路过晓免孑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面露难色,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我的沐浴露,刚好用完了,能不能……借一下你的?” “行,那个白色筐里的。”晓免孑指了指浴室旁的架子,大方说道。 待隋希洗好出来时,晓免孑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大方。 本身白净的隋希洗完澡后就像洗过之后还在滴水的白瓷杯,细腻光洁的皮肤白得发亮。他没有吹头发,只是用毛巾胡乱地擦了几下,身上白色t恤滴了几个水印子,从晓免孑面前走过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令他万分熟悉的香味——属于自己的沐浴露味。 正是这个香味,让晓免孑难以自持。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人,却沾染上了自己的味道,这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与亲近感相交融,令他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情绪。 他确实对这个人产生了生理上的冲动。 第一次,对一个同性,燃起了爱欲。 在那之后,彷徨无错的晓免孑尽量躲着隋希,纵使隋希经常主动跟他说话。也许是觉得他是这个宿舍里最好打交道的人,隋希对他也比对其他两个人热情一些,可这让晓免孑更加苦恼。 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晓免孑再三反思,不敢去看心理医生,只好半夜躲在被子里不停地在网上检索,可越看越是觉得焦虑。他无法正视自己的取向,也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甚至到最后,连这三个字都看不得。 但一味躲避让他与隋希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与尴尬,终于深思熟虑之后,晓免孑决定反其道而行,要像对待曲小诞一样对待隋希,迅速与他混成哥们儿。 也就是在那一个学期里,他和隋希几乎形影不离,直到迎来了与隋希共度的第一个生日。 记忆中,那日也是一个零下十多度的大雪天,晓免孑和宿舍其他两人密谋着买好了蛋糕,打算给隋希一个惊喜,可是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寿星还是没回来。 “他该不会是回家了吧,或者跟女朋友过去了?”曲小诞在手里转着生日帽随口边说。 “他哪有女朋友,”晓免孑立刻回道:“而且他说过今晚会回宿舍的。” “我下午还在图书馆旁边看到他,”廖子航将手里的书合上插进书柜,不经意地说:“不过他那时候跟好几个同学在一起,也没跟我打招呼。” 第28章 “同学?”晓免孑问:“你认识吗?” “不认识。”廖子航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略显不耐烦,道:“他还回不回来啊,我都要睡觉了。” “我出去找找!” 还未等廖子航说完,晓免孑拿起外衣和围巾就往门外跑去。以他这半年对隋希的了解,除了他们宿舍,隋希在这个学校一个朋友都没有,甚至没有能打招呼的人,刚刚廖子航说的“好几个同学”,晓免孑想起他搬来自己宿舍的原因,越想越有些担心。 刚下完一场大雪的校园,被整片的白色笼罩着,这个时间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晓免孑按照廖子航说的,往图书馆跑去,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周围,凡是能待人的地方他都寻了个遍。 但是没有,偌大的校园,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空旷,晓免孑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给隋希打电话,可得到的永远都是无法接通的冷漠提示音。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地方——胡姐麻辣烫。 那是他俩常去的地方,隋希曾说胡姐长得有些像自己的姑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又是老乡,所以总爱去那一家宵夜。 晓免孑一路狂奔来到学校后面的食街,刚进店里,便看到最角落的桌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七零八落的空啤酒瓶。 “隋希!” 晓免孑立刻冲了进去,使劲摇了摇趴在桌上的人,可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他一个人在这儿喝好一会儿了,劝都劝不住。”胡姐见晓免孑来了,探出个身子满脸愁容。 “谢谢胡姐帮我看着他。”晓免孑朝胡姐打了声招呼,回头又继续努力唤醒隋希:“哎!醒醒!起来看看我,我是晓免孑!” 听到这句,趴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隋希缓缓地抬起头,在依稀辨认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瞬间笑了起来。 这个笑就像他第一次送给晓免孑的那个笑一样,明明带着水气,却又蕴藏着某种倔强。 “兔子!” 他发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晓免孑,伸出手将他一个胳膊拽住,强行把他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晓免孑看着眼前那张泛着通红的脸,欲言又止。 从小他就讨厌别人叫他“兔子”,所以每认识一个新的人,他都要强调一便,自己叫“免孑”,父母给予的寓意是不希望他孤身一人,愿时刻有人相伴。包括隋希也是知道的。然而当他今天在醉酒之中首次犯了自己的忌讳时,晓免孑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觉得不适,这两个字从隋希口中说出,不知为何,他竟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你怎么了?”晓免孑叹了口气,道:“大家都还等着给你过生日呢。” 隋希摇了摇头,指了指面前的酒瓶,反问道:“兔子,你,你说我,厉不厉害……我一个人,一个人,可以喝,这么,这么多……” 晓免孑粗略地数了数,将近一打,怒而不能发,只能忍着脾气,道:“厉害厉害,我都喝不了这么多。” “我,我不弱,我一点也不弱!谁,谁都,都不敢,不敢欺负我!” “对,你可太牛了。”晓免孑见他有些犯恶心,立刻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手机呢?” “手机?”隋希掏了掏口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羽绒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手机。 准确来说,是一块屏幕已经碎成一片蜘蛛网的板砖。 以及,一双满是血痕的手。 “你手怎么了?!”无暇去管手机,晓免孑立刻将隋希的手拉了过来,一些细小的伤口血已成痂,关节处的紫红色淤青尤其明显。 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从隋希脸上消逝,他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晓免孑:“是不是你原来宿舍干的?” “自己碰的……” “你他妈自己碰能碰成这样?你告诉我,你哪儿碰的,我也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碰成你这样!”晓免孑实在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指着外面喊道。 “你小点声儿……”这一嗓子引来了几桌侧目,惊得隋希酒都快醒了,立刻拉晓免孑坐下,“我,我没事儿,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你……” 晓免孑心里像是被虫蚁嗜了千疮百孔,难受至极又无处发泄,他咬了咬牙,拉起隋希的袖子就往店外跑去,直到跑到宿舍楼下,才松了手。 “你,你怎么了?”隋希喘着气,两人之间隔着白色的雾。 晓免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言语,他本想将这个秘密藏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可还是按捺不住。 “我……我,我不想看见你这样,我会心疼!”他几乎是强忍着泪,哽咽道:“隋希,我知道我这样很变态,很恶心……可是,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眼前的人愣住了,只剩白色的雾气依旧挡在二人之间,久久的,未能散去。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对你而言,什么是喜欢?】 晓免孑走出电梯,打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下键盘。 【不是兔子:喜欢,就是不愿意看见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更新有些拖延,刚好这一章字数补了一点回来,而且因为是肖免孑的过去,算是一个完整的小故事。下一章就回到现在时了~ 第29章 第19章 重蹈覆辙 回到会客间,只剩林苍徹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玩着手机,章成已经不见踪影。 “聊完了?”林苍徹抬头看了一眼晓免孑。 晓免孑一时不确定林苍徹是否已经知道他要离职的事,也不想愿将于萱萱找他的事讲出,含糊其辞道:“嗯,聊完了。” “什么时候走?”林苍徹问。 看来他果然还是知道的,晓免孑嗫嚅道:“呃……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得等你恢复好了。” 这回轮到对方困惑了,林苍徹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原来“走”是这个意思…… 晓免孑一拍脑袋立刻说:“回家,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等一下,”轮椅上的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我恢复好了?” “我……”瞒不住了,晓免孑只好坦白道:“其实我已经跟人事提了辞职,等徹哥你身体一恢复,我就得走了。” “你要走?” 林苍徹眉头紧锁,犀利的目光让晓免孑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看向别处。 晓免孑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林苍徹将眼神收回,平淡地说了五个字。 此时此刻,他这样的表情,但凡再劝上两句,保不齐晓免孑都会一时心软再考虑二三。可是他偏偏没有,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在不久的将来,晓免孑会离开的事实。 晚饭后,查看过小杰的状态,晓免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无聊地发呆,手机响了。 “来我房间一下。”来自林苍徹。 当晓免孑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是否能上四楼时,又收到一条。 “帮我个忙。”还是来自林苍徹。 估计是因为行动不便遇到了困难,晓免孑删掉编辑框里的内容,直接小跑着冲上了四楼。 出了电梯却不知道往哪里走,一眼望去走廊上的所有门都长得一个样子,晓免孑试探地喊了一声“徹哥”,随即林苍徹的声音便从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内传来。 有了方向的晓免孑立刻拐弯,来到房门前却被侧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照片所吸引。 华丽的画框中镶嵌着一幅全家福。衣着考究的夫妻,表情威严,前面站着两个六七岁左右的少年,身高相仿,身材体型皆是一致,只不过长相却略显不同。 晓免孑很快便认出站在右边的那个是林苍徹,小时候的他虽然没有像现在一样五官凌厉棱角分明,却继承了母亲的优雅与美貌,头发还有些自然卷。而站在左边的少年,应该是他的哥哥或是弟弟,相比之下倒是更随父亲的面部轮廓。 爸爸英俊妈妈漂亮,这一家子的颜值都不能用逆天来形容,晓免孑甚至认为,也许进化论是错误的,并不是所有人的祖先都是张牙舞爪的猴子。 他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这幅照片,奇怪的是,越看越是觉得这位父亲长得有些眼熟,难道林苍徹是子承父业,爸爸也曾是个公众人物? 正思索着,从旁边房间内再次传来林苍徹的声音,晓免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忘了正事,赶紧敲敲房门走了进去。 令人意外的事,林苍徹的房间里东西少的超乎晓免孑的想象。空荡荡的房间,与这幢别墅内其他地方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 除了一张大床,一个沙发,一盏亮着的落地灯,便什么也没有了,连样板房也少有如此极简的。 “徹哥。” 晓免孑搜寻不到林苍徹的身影,又喊了一句。 “我在这。” 套房里的洗手间,门没有关,随着林苍徹的声音从里面也同样传来了暗黄的灯光。 晓免孑缓缓走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半裸着的林苍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的上衣脱掉的,此时浴室里烟霏露结,到处充满着水气。 浴缸里蓄满了热水,林苍徹坐在轮椅上,头发也往下滴着水,在发尾处隐约弯成的弧度,让晓免孑又想起了刚才墙上的那幅照片。 水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动,裤子前湿了一小片,他那只打石膏的腿正努力避开潮湿的地方,左臂上也缠着一条干毛巾。 “我想洗个头……” 这副狼狈的样子,连林苍徹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水池台上,“我哥给我寄的石膏防水套到了,可是我不大会用,你能帮我看看吗?” “啊,好!” 晓免孑的目光赶紧从那副半裸的身体上移开,他快步走到洗手池前,拿起说明书细细研读。 是英文的,通篇的专有名词,晓免孑读了个一知半解,又结合图示,大致弄清了使用方法。 “徹哥,我会抬一下你的脚,如果不舒服或者疼的话,就跟我说。” “嗯。”说完,林苍徹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晓免孑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地触碰他那只打了石膏的腿,将防水套罩在了石膏表面,又站起按照同样的方式,处理好左臂。 他一边做一边观察着林苍徹的表情,只有在最后将手放下的时候林苍徹微微皱了皱眉头。 “疼吗?”晓免孑小声问道。 “有点儿。”林苍徹说,“不过能忍。” 他脸上沾着的水滴不知是汗珠还是水珠,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热的,总之整张脸都很红,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通透的红。 第30章 “原来徹哥有哥哥啊。”晓免孑有意岔开话题,开始往他头发上打泡沫。 林苍徹点了点头,说:“嗯,在国外,跟我父母一样,很少回来。” “是双胞胎吗?”虽然长得不像,但年纪相仿,晓免孑猜测道。 “异卵,”林苍徹就像在解释,说:“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此时,晓免孑两手满是泡沫,整个浴室都充斥着洗发水的香味,他努力回想着平时理发店的洗发手法,洗得分外认真。 林苍徹的头发在他手中非常听话,他虽然也曾帮这位大明星做过发型,胶过头发,但洗头还是第一次。 此时他以泡沫为媒介肆意玩弄着对方柔顺的发丝,然而却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感觉既久违又令他恐惧,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雾气缭绕的密闭空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也开始沾染上对方洗发水的味道。 林苍徹的洗发水以及沐浴露都是与他平时用的香水属同系列,是一个来自欧洲的小众香氛品牌。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晓免孑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性,甚至开始分析起这个味道的香调。 鲜柠柑橘伴随着茉莉百合与豆蔻的白色花香,随后引出浓郁的木质后调,雨后的青苔与檀香琥珀,充斥着浴室的每个角落。 可这个味道就像无形的绳索,越是想要正视它被它所盘结。 它将晓免孑慢慢地往前拽,他下意识地想要反抗,手里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兔子?” 轮椅上的人很快意识到异样,转过身来,正巧在平视的高度,看见了被这香味撩拨起的欲望。 第20章 被迫释放 遮掩不及,动作再大又显得欲盖弥彰,晓免孑微微侧了侧身子,可他手上的泡沫却不慎掉落在林苍徹的肩膀上。 泡沫随着湿润的皮肤慢慢下滑,晓免孑瞻前顾后,一时不知该先解决哪个问题。 就在这时,林苍徹缓缓地递了一条干毛巾过去,他微微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打趣道: “年轻真好。” “徹哥,我……” 晓免孑即刻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下手之后却往腹下遮了起来。林苍徹没忍住,终究是笑出了声。 “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林苍徹问。 “没……没,没什么……”晓免孑往后退了两步,整个后背靠在了墙上。 林苍徹沉吟而笑,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盯得晓免孑越发冷静不下来。 “……徹哥,你别,别这样看着我,我……” 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恳请林苍徹,在这种紧要关头就别再故意跟他过不去了。 “好好好,我不看。” 林苍徹笑着摇了摇头,还贴心地将头转了回去,可身子还没回到原位,便突然大声地“啊!”了一句。 从头上滑落下来的一团泡沫,不偏不倚地流进了他的右眼中。林苍徹不知所措地挥舞着右手,高喊: “毛巾!” 这一声把晓免孑吓得不轻,下半身瞬间软了一半。不过也好,总算能摆脱尴尬,他立刻走上前去,将手里的毛巾又物归原主。 没想到,刚来到林苍徹的面前,领子处猛地一阵拉拽感袭来,就好像刚才那飘渺的香气化作有形,拴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吸进一个无法动弹的黑洞。 他感觉到嘴唇上有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多层次的香气。柑橘、柠檬、苍兰、栀子、厚木、青苔……如此繁复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慢慢在口腔中扩散。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领口处的紧张感慢慢减弱,他知道对面的人也在逐渐放松。晓免孑的腰身开始下放,直到他成为一个跪姿,单膝立在林苍徹的面前。 手虽然撤了力气,却依旧没有放开领口,林苍徹的右手拽着拽着,却渐渐往远处游走。随后,他冷不防地将手中的棉布松开,紧紧地揽住了对方的后颈。 当肌肤想触碰的那一瞬间,晓免孑不可控地抖了一下。他勉强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林苍徹的眼睛就在他的咫尺,刚才掉落的那一团泡沫依旧在他眼侧,还有小小一团白色搭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伴随着他的气息簌簌索索。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林苍徹在吻他…… 林苍徹在吻他! 晓免孑脑内突然如炸裂一般,他本能地想站起,可揽在他脖子后面的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甚至连头都难以抽离分毫。 感觉到他的反抗,林苍徹稍稍含胸,只是他的额头依旧抵在晓免孑的眉上,用几乎只有气息的声音,笑容带着邪气, “不会?我教你。” 说完,他再次贴了上去,这一次不再像刚才那样温柔试探,而是目标明确地直奔主题。 晓免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依旧是一片奇怪的光斑。宛如无数的白色花瓣被锋利的刀剑切成千片万片,像暴雨一样落在自己的身上。味道消失了,所有附加的,刻意的,从外部侵入的味道,忽然之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属于林苍徹身体的味道,那是一种最纯粹与自然的芳香,是热情的,疯狂的,带着血的温度,以及活着的勋章。 林苍徹的舌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却又充满力量。此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车上主动的那个吻,比起现在这个,那甚至不能被称作是一个合格的“吻”。那样蜻蜓点水又寡淡的接触,注定它如凉水一样冰冷。 第31章 可现在不是,火热的触感像要将他吞噬。纵使林苍徹顽皮地在他下唇上咬了两下,他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只有滚烫与燥热。 不光是双唇,晓免孑甚至觉得自己全身都如火燎一般,在这间潮湿又温热的空间内,他慢慢失去了抵抗,如烟如雾,任林苍徹随心所欲地再三进攻。 好不容易快要熄灭的欲望再次燃起,晓免孑皱了皱眉头,身子开始有意向后倾斜。 林苍徹十分敏锐,他顺势向前一推,晓免孑便下意识地往后倒去,只是他在意地板上不知何时洒上的水渍,条件反射令他站了起来,可下一秒便靠在了浴缸的边缘。 “徹哥!别……” 总算挣脱了把控,晓免孑望着眼前的人,一边大口喘着气,并伸出一只手挡在自己面前。 林苍徹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至少晓免孑未曾见过,他似乎在笑,却又蕴藏着很难察觉到的攻击性。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将他的裤腰拽起…… “别动,你现在需要释放。” 林苍徹说完,第三次向他身上贴了过去,只是这一次,晓免孑并没有弯下腰。 第21章 陷入旋涡 林苍徹趁晓免孑洗澡的时候,单手将自己的头发用洗手池的伸缩喷头大致地冲洗干净,又花了很长时间把头发吹干。 透过淋浴间的磨砂玻璃,只能依稀看到一点人影,其余什么都看不见。晓免孑脱下的衣服扔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以及沾湿的毛巾。 林苍徹将自己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在洗手间的门口等待了片刻,他不知道浴室里的人什么时候会出来,当然更不会知道里面的人在他走后,又释放了一次。 他回到自己空旷的房间,在落地灯下,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没过多久,一条微信送达,来自章成。 “吴仕导演的新话剧,男一,半年之后全国巡演,有没有兴趣?” “没有。” 林苍徹立马回了两个字,他甚至没问就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怎么接戏,更别说是需要日日排练的话剧。 “这个角色需要坐轮椅,算是为你量身定做。”章成回道:“这是你半年内唯一能接到的工作了。” 这一次,林苍徹没有回复,将手机扔到一边。 洗手间的门微微晃动了一下,林苍徹知道是晓免孑要出来了,将右手撑在颌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门口。 很快,门开了,穿着浴袍的晓免孑从洗手间走出,手里还抱着一堆刚刚换下的衣服,看见林苍徹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吓了一跳,但又努力维持着镇定。 “徹哥……谢谢。” 想了半天,似乎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这个听上去“谢谢”包含了多重含义,林苍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算露出了笑容。 “不客气,举手之劳。” 说完,他向房间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晓免孑会意,立刻抱着衣服头也不回地快步往房间外走去。 走廊上,当他再次看见那副巨大的全家福时,他的目光只能停留在前排右边的小男孩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他觉得这个小男孩的笑,充满了嘲讽与鄙夷,就好像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所有人。 而晓免孑正巧抬着头,标准的仰视动作。 凭什么? 内心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会这么狼狈,为什么要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他明明只是一个缺乏生活常识,什么也不会,自私自利的人罢了,就跟眼前这幅照片上的年龄同样心智,并无半分区别。 可是,自己竟然连着几次被拿捏得死死的,连反驳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还不如一个…… 想到这里,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再次浮现。他觉得林苍徹也许并不是自己了解的模样,这两年的相处与观察,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就如眼前的这幅照片,与天真和童趣毫不沾边的笑容,晓免孑仔细看了许久,却怎么也琢磨不透。 凌晨三点,晓免孑依旧没有睡着。 他翻来覆去,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属于林苍徹的味道。从洗发水到沐浴露,甚至连刚刚穿的睡袍上,都沾染的是林苍徹洗衣液的香气。 一闭眼,脑海里就想起在浴室里林苍徹屈于他身下的表情,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舌头能有如此灵活。 对于那方面的事,他虽毫无实际经验,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林苍徹的熟练让他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不想过多揣测对方熟练的原因,另一方面他也深知自己至少在那一秒,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晓免孑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瞥见桌上放着的鱼缸。 此刻他分外羡慕小杰,居然可以一觉睡这么久,要是人也能有冬眠,一觉睡半年,醒来之后因为时过境迁大家都选择既往不咎,或者早已忘了从前的尴尬,那可以避免多少烦恼。 他掏出手机,哪怕知道现在一定没人回复,也迅速打下一行字。 【不是兔子:hermann,我想见你。】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秒回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怎么了?睡不着吗?】 【不是兔子:嗯。你呢?这么晚也没睡。】 第32章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现在是白天。】 原来是时差原因,晓免孑又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 【不是兔子:你什么时候回国?可以来看我吗?】 思考了两秒,又补充道:【或者,我去找你。】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今天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是兔子:没有。我就是,想见你。】 晓免孑握着手机,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一点点胀痛,这是每次揭开回忆时的感觉,是不好的征兆,于是他努力让自己脑海中的所有回忆重回本已拴好的盒中,包括许久之前的,也包括刚才发生的。 过了很久,手机才在手中振动。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两个月,给我两个月,我来见你。】 【不是兔子:好,答应我了,不可以骗我。】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不会骗你。】 【不是兔子:如果你骗我怎么办?】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没有如果,我一定会见你。】 放下手机,晓免孑仍然毫无睡意,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草率地对hermann发出见面请求。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不管是理智还是感性,都在逐渐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是一具充满本能欲望的空壳子。 他将脑袋埋在枕头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林苍徹的味道。 很快,失控的身体再次出现反应。 晓免孑愣了几秒,直接用腿踢开被子,他站起身,使劲拉扯着自己的衣服,脱掉裤子,直到赤身裸体地站在洗手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空洞,如同一头失智的怪兽,晓免孑拿起放在水池边上的香薰瓶,狠狠地砸向那面似乎也在嘲笑着他的镜子。 “哗——” 玻璃瓶子碎了一地,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可此时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嗅觉。 他再没有精力去一一辨认这香气所谓的前调、中调、后调,只知道眼前的镜子裂了一条缝,刚好将“他”批成两半。 一颗来自香薰瓶上的玻璃碎片降落在了他的锁骨上方,划出一道红色的线。晓免孑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在流着血,鲜红色从那道线中一点点地溢出。他感觉不到任何痛。 身下的反应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跟他演了一场闹剧,此时只剩这具躯壳,净是窘态。 晓免孑冲进淋浴间,他将水开到最大,最热,周围很快升起白色的烟雾,他的皮肤也慢慢发红。 他想起多年前,也曾在这样白烟环绕的情境中,第一次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可在那句“我喜欢你”之后,换来的是清脆的一巴掌。 脸颊瞬间红了一片,跟现在自己全身的颜色如出一辙。 他不敢再喜欢了。 可他又是多么渴望“喜欢”。 晓免孑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滚烫的水流从头上浇下来,包裹了他全身,冲洗掉他身上所有的味道。 所有有关林苍徹的味道,都顺着水流,流进了下水道。 锁骨上方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终于感觉到水也是滚烫的。 就像此时自己的心,他再也无法逃避。 晓免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火急火燎地寻找hermann,并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hermann产生了情欲。而是他真的,喜欢上了林苍徹。 越是喜欢,越是害怕。可越害怕,却又越喜欢。 所有曾经建立起的理由和借口都坍塌了,他希望有人可以借助外力将他从旋涡中拉起来,晓免孑将这一希望寄托给了一直以来自己最依赖的hermann,哪怕他们连面也没见过,但他还是需要这样一根救命稻草。 如今拴着稻草的绳子已然探进旋涡深处,可他却动摇了。 他突然明白,这个旋涡不是一不小心落入的,而是他主动陷进去的。 第22章 在你身边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晓免孑都避免直视林苍徹的目光。他每天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把自己活得像个机器。 另一方面,他开始越发依赖hermann,具体表现在时不时地任性,甚至偶尔会对他发起莫名的脾气,可很快,他又会毫不吝啬地说许多好话去哄逗对方,纵使hermann也从未真的生过他的气。 他与hermann的相处模式越来越像异地恋的情侣,而对于林苍徹,晓免孑更多的则是能避则避。他的话变得简短且稀少,而在手机里,却越来越健谈。 离hermann兑现承诺还有一个月,晓免孑大胆地向他求了一个礼物,一枚刻有“hermann”名字的戒指。 他再三强调,不需要这枚戒指有多么贵重,只需要将对方的名字刻在戒指内侧,他可以日夜戴着,像是陷入了某种迷信。 迷信这样的维系,hermann便一定不会食言。 就像hermann一定会将他从旋涡之中解救出去。 戒指很快寄到,国际快件,收件地是按照晓免孑提供的地址,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快递中转站。他趁着闲暇时间去取了件,还没回到家便在途中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一枚造型十分简单的铂金戒指,素圈,外壁光滑得如绸缎一样,若隐若现的纹理细腻且沉稳。晓免孑立刻看向戒指内侧,果然,在圆环内壁上,刻有一串斯宾塞体的英文字母。 第33章 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hermann的名字之前,居然有一块十分闪耀的小点。晓免孑拿近了仔细瞧了瞧,竟是一颗钻石。 怎么会有戒指将钻石镶嵌在内侧?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遍,明显的凸起感让他更加疑惑。晓免孑立刻尝试将这枚戒指戴在手上。他忘了跟hermann说自己的手指尺寸,所以未必会一致,可当他随机套在自己的中指上时,却出奇的合适。 那颗小钻石在戒指内侧,轻轻地摩擦着他的指根,没有痛感,但仿佛一直有个异物一样,提醒他这枚戒指的存在。 他将戴着戒指的手对象天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hermann。 【不是兔子:谢谢。】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喜欢吗?】 【不是兔子:喜欢,感觉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本来就一直在你身边。】 二月,大雪天变少了,可是气温依旧寒冷。林苍徹没有通告,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唯一要出门的事就是偶尔的饭局。 每一次的饭局都很临时,比如晚上七点收到消息,八点就要到。晓免孑不知道他到底跟谁在一起吃饭,只是这几次林苍徹让他不必跟的时候,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选择坚持陪同,而是听话地留在家中。 林苍徹经常回来的很晚,甚至晓免孑已经睡了,他才回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会将晓免孑吵醒,但他很快又会沉沉地进入梦乡。 他提醒自己,离职近在眼前,要适应身边没有林苍徹的日子,要调回只属于自己的生物钟。 一日深夜,林苍徹又因饭局晚归,但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晓免孑的客房。晓免孑迷糊之中感觉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开灯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林苍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徹哥,你回来了。” 他揉揉眼睛,尽量表露出十分有耐心的样子。 “嗯。” 林苍徹轻轻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力气,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十分憔悴。 “这么晚了徹哥是饿了吗?” 晓免孑还是没有对上对方的目光,边说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过了半晌,林苍徹都没有说话,直到晓免孑忍不住将眼神移向他的时候,才平静地说:“下周就过年了,你要回家吗?” “啊,这么快啊……”晓免孑又快速将注意力放在手机屏幕上,日期显示,离除夕确实还不到一周。 “回吧。嗯,应该回。”他像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一样,最终看向林苍徹,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确切答案, “我除夕回,初三再过来,可以吗?” 林苍徹在原地呆滞了半天,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导致晓免孑以为他没听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 正想再重复一遍时,林苍徹总算回了一个长长的“嗯”。随后,他又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人是不是有病? 林苍徹走后,晓免孑坐在床上,越想越来气,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至于大半夜的专门跑过来把他叫醒么,再说了,那么晚了,明明自己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也不知道赶紧去休息…… 想到此处,他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努力续觉去了。 第二天,晓免孑起床后,便发现家里的氛围有些不一样。 晴姨不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和餐厅里忙碌着,整个家安静得就像是没有人。晓免孑一个人在楼下晃悠了半天,正当他以为所有人都出去了的时候,看见晴姨带着一个陌生男人从电梯里缓缓走出。 “他现在虽然恢复的很好,但是不能饮酒是最基本的,禁烟禁酒,一定要注意……” 男人边走边交代着,看见晓免孑,客套性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跟晴姨说道: “另外一定要注意保暖,最近气候不稳定,如果要出门,千万随着天气做好衣物增减,否则以他现在的抵抗力,很容易感冒,甚至是流感。” 晴姨在一旁不停地点着头,将他送到大门外之后才回来。 “晴阿姨,徹哥,怎么了?” 此时,晓免孑已然知晓刚才那个男人的身份,只是他吃惊的,是昨晚看着还挺清醒的林苍徹,居然喝了酒。 “可能是累着了,没事儿,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晴姨笑着回道,随后又进厨房忙碌了起来。 晓免孑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想了很久,还是掏出手机,给林苍徹发了一条微信。 “徹哥,我能上来看一下你吗?” “顺便把我书房里桌上的那本书拿上来。”林苍徹回道。 上至三楼,晓免孑很快找到林苍徹所说的那本书,他看了一眼封面,《修行与肆意》。像是一本小说。随意翻了翻,似乎有点深奥,试着浅读了一小段,浑然不知在讲些什么。 就林苍徹的脑子居然也能看得了这样的书?八成是为了装逼。 晓免孑不禁在心中嘲讽了一番,他拿着书边走边在手上随意转了转,突然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晓免孑立刻弯下腰去捡,发现是几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中是两个男人正在接吻,背景昏暗,加上曝光有些过度,导致完全看不出周围的环境。其中一个男人的脸是陌生的,而另一个,晓免孑惊得险些忘了呼吸。 第34章 就算再模糊也能辨认出,那是柯嘉棋的侧脸。 第23章 多管闲事 晓免孑反应了将近两分钟,才慌慌张张地将那几张内容差不多的照片收回信封。 他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林苍徹的书里。 想了又想,还是将这枚信封悄悄地塞到他桌上的一个笔记本里,佯装无事地来到林苍徹的房间。 屋里的人正靠着床头坐在床上,看他来了,勉强地抬了抬嘴角算是个笑容。晓免孑实在不知道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还要看这么难的书。他将书本递了过去,林苍徹仿佛读出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 “去年我一个导演朋友打算翻拍这部小说,今年筹备的差不多了,应该会在秋天开机。” 原来还是为了工作,晓免孑解了心头困惑,顺口道:“那还有很长时间,徹哥现在还是应该以休养为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苍徹说:“腿有点疼,看样子最近不能到处乱跑了。” 说完,他露出一个十分轻松的笑容,仿佛有些庆幸的模样。 “徹哥,你昨晚喝酒了?” 晓免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林苍徹笑得更厉害了,摆了摆手,道:“不小心喝了几口,没注意,是酒。” 这么大个人了,是不是酒还分辨不出来?晓免孑知道他是在撒谎,无力拆穿,只能叹道:“出院的时候医生也交待过了,禁烟酒……要不,以后我还是跟着吧。” “别以后了,我现在就想在家待着。”林苍徹笑笑。 得亏你还知道……晓免孑将窗帘拉开,让更多的光照进这个屋子。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戴戒指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晓免孑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回头笑道:“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林苍徹歪歪嘴角,“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男性朋友。”晓免孑如实作答,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挺好看的。”林苍徹敷衍似地点评了一句,将目光移回手中的书本上。 “谢谢徹哥。”不知道该说什么,晓免孑习惯性礼貌收尾。 “不客气。” 林苍徹随口接道,可晓免孑却觉得那语气仿佛这戒指是他送的一样,略有不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戒指,快速离开了这个房间。 除夕前夜,晓免孑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晴姨敲门而入。 “需要帮忙吗?”她露出十分亲切的笑容,站在门口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晓免孑将他的箱子扣好又立起,拍拍双手回道。忽然间,他看见桌子上的鱼缸,小杰依旧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晴阿姨,我不在的这几天能麻烦照顾一下乌龟吗?我可以把观测方法写给您。” “好的,不过明天我也不在,或许你也要跟小徹交待一下。” “晴阿姨不在这儿过年吗?”晓免孑有些吃惊,不过一想也不出奇,除夕当然是应该跟家里人过的,哪怕就放这一天假,也是理所当然。 “今年是我儿子结婚的第一个年头,儿媳妇又怀孕了,按我们老家的习俗,是要在婆家过的。我不回去,孩子他爸可顾不好一大家子的事儿。”晴姨解释道:“不过我们家不远,初二我就能回来。” “那徹哥……”晓免孑条件反射地想起这个房子里的主人,往年除夕都是林苍徹最忙的时候,他是历年联欢晚会雷打不动的出演嘉宾,可今年却因为受伤,如此重要的行程也被取消了。 但若不是他受伤,晓免孑也不会得到一个除夕团圆的机会。 一瞬间,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原本明晚的节目,林苍徹排练了大半年,晓免孑每次都跟着,所以非常清楚他付出的时间与精力。明明是当红艺人,眼下除了不能登上舞台,还要独自度过这么重要的节日,这么想想,多少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不用担心小徹,”晴姨像是看出晓免孑的顾虑,笑道:“他没那么脆弱,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从小看着他长大……就意味着,从小离开家人,单独跟着保姆阿姨长大。晓免孑想起了四楼墙上那幅照片,斗胆问道: “晴阿姨,为什么徹哥不跟着他的父母还有哥哥去国外,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这个嘛,”晴姨回忆道:“小徹说他吃不惯西餐。”说完,她笑了一下,让这个答案变得有些像玩笑的性质。 要是其他人,晓免孑断然不会相信,可这是林苍徹,任性到极点的林苍徹,能说出这种理由也绝对不奇怪。 “收拾好了就早点休息吧,提前祝你过年好。” 晴姨走后,晓免孑坐在地毯上靠着自己的箱子,脑子里出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杂乱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疲惫,跟工作的疲惫不一样,是一种无法掌控自己思想的疲惫。 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晴阿姨也说,他没那么脆弱,老大不小的人了,一个人过个年又怎么样,又不是小孩子…… 晓免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决心在新的一年里,戒掉多管闲事的毛病。 可当他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坐在摆满了年夜饭的餐桌前时,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这件事。 第35章 “小孑,多吃点,我看你最近都瘦了。”晓母一边张罗着一边给他夹了一大堆的菜。晓免孑从下午开始就被各种年货包围,被迫吃了许多零食,到正餐时间倒是一点也不饿了,连忙推脱着,将矛头指向妹妹。 “多给晓无双夹点,她学习压力大,要补补脑子。” “你才要补脑子!”晓无双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手机。 “好不容易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别老是玩手机。”晓父说完,又用遥控器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晚会里欢天喜地的歌舞虽然是此刻最适合的背景音乐,也难免有些过于吵闹,惹得他扯着嗓子喊了一晚上, “说起来,得亏你那个老板摔了一跤,要不然你现在哪能在家吃到你妈做的这么好的菜,肯定只能吃上冷掉的盒饭。” “你这怎么说话的?”晓免孑还没来得及反驳,晓母倒是率先当起了正义使者,“人家受了那么重的伤,大过年的还给咱们小孑放了假,没让陪着,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 是啊……确实,以林苍徹的性格,要像往常他一定会将自己留下,晓免孑无奈地想,可是……“良心”?他似乎也跟这两个字不相关。 “哎呀,你们别吵别吵,我都听不到哥哥唱歌了!” 这时晓无双拽下一侧耳机,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哥哥……”晓免孑侧过身子瞄了一眼,明明是跟电视上一样的画面,这个小妮子非要用那么小个手机屏幕看,一边看还一边跟同学聊着天。对话框缩小的一瞬间,他看到此时出场的正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柯嘉棋。 …… “爸,妈,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呆滞了五秒后,晓免孑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外跑去。 第24章 修行肆意 要不是突然闯了个人进来,林苍徹可能早早就睡了。此时晓免孑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活像杀了个回马枪突击检查的模样。 说实话,林苍徹并没有感觉到很意外,宛如猜到他可能会回来一样,笑容之中明显带着一丝得意。 晓免孑没有理睬那副显而易见的骄傲嘴脸,只是自然问道: “徹哥,你吃饭了吗?” “吃了,”林苍徹回答:“晴姨走之前给我留了饭。” “那你,还想不想再吃一点?”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林苍徹有些疑惑,他歪着脑袋,皱了皱眉头。 晓免孑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饭盒,提到眼前,说:“过年要吃饺子,不然不叫过年。” “你就是专门过来给我送这个的?”林苍徹笑笑。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晓免孑直接走到他的床边,将饭盒打开。一瞬间,香气随着烟雾一起四散开来,让这个清冷的房间突然有了生活的气息。 “什么馅儿的?”林苍徹问。 “白菜猪肉香菇。” “我不爱吃香菇,”刚说完,就被身边的人瞪了一眼,林苍徹有些诧异,这小子什么时候胆子这么肥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眼神的威力过猛,他竟然下意识地补了一句:“但今天可以吃一点……” “徹哥你这么挑食真的对身体不好。”晓免孑一边给林苍徹递着餐具,一边叨叨,仿佛刚刚短暂地回了趟家只学会了母亲的苦口婆心。 林苍徹默默笑着,当第一口饺子送进嘴里的时候,他本能地喊道: “烫!” 身前没有碗接着,晓免孑拿起筷子硬生生从他嘴里将那个还算完整的饺子接了出来。 “没事儿吧?” 眼前的人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虽然是常态,但晓免孑还是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苍徹摇摇头,说:“你这什么牌子的饭盒啊,保温效果这么好。” “你代言的那个。”晓免孑随口接道。 “哦?”林苍徹眨眨眼睛,像是陷入回忆,“那应该是我出道没多久时接的代言吧……” 就像是一个秘密即将被人拆穿,晓免孑心中一慌,赶紧解释并撇清关系,“是啊,我不是说过,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嘛……特别是我妹,你代言的东西她都要收集。” “我算算,你妹明年高考。十年前的话,她还不到八岁吧……” “好了好了,都凉了。” 晓免孑连吹了几下筷子上夹着的饺子,立刻堵住了林苍徹的嘴。 总共装了20个饺子,林苍徹吃了15个,就好像刚刚并没有吃饭一样。剩下5个晓免孑自己吃了,算是给自己母亲还有过年一个仪式感的交待。 粗略地收拾了一下,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林苍徹的房间没有电视,而这个别墅小区每栋楼之间都隔得十分遥远,就好像林间小屋一样,周围没有任何动静,跟市中心的节日气氛相差甚远。 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也不好聊自己家过年的热闹,甚至无法提及今晚的联欢晚会。 晓免孑怕林苍徹心里不舒服,只能强行将话题引向他床头摆放的那本书上。 “对了徹哥,这本书你看完了吗?” “嗯,其实早就看完了,现在在看第三遍。” “话说那天我也大概翻了一下,”晓免孑一边说,一边观察林苍徹的表情。如果柯嘉棋的照片是林苍徹自己放在书里的,他一定免不了会紧张,“……太难了,有点没读懂。” 第36章 “嗯,这个啊……”没想到林苍徹随手就将书拿了起来,毫无顾忌地翻开书页,将其中一个片段展现给对方,“确实,你看,比如说这一段,读起来晦涩,但实际上如果用一个浅显的例子诠释一下,还挺有趣的。” 见他如此没有防备的样子,晓免孑开始猜想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林苍徹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照片的存在。 “这一段吗?”他佯装十分感兴趣,将脑袋凑了过去。 “对,艾德是一个做什么事都遵守规矩的人,会去教堂潜心修行,而西斯却跟他相反。但对于西斯,艾德已经做了很多超越他自己底限的事情,可西斯从头到尾仍旧坚持自己的风格,并没有多大改变。所以,你觉得他们两个人,到底谁是‘修行者’,谁又是‘肆意者’呢?” “艾,艾德是‘肆意者’?”没有读过这本书的晓免孑显然不大能理解林苍徹这段粗略的解说,只能推测道。 “是的,”林苍徹果然十分满意,笑道:“其实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妙处。我们往往从表面来看一段关系,可也许真相是完全相反的。” 他说完,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晓免孑一眼,晓免孑读不懂这本书一样,同样也读不懂他的眼神,只能草率的点点头。 倏忽之间,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到了嘴边。 “徹哥,你想唱歌吗?” “唱歌?”林苍徹惑然,睁着大眼睛看向他。 “对,我想听你唱歌。” 晓免孑的眼中闪着光,让林苍徹想起许多个拍夜戏的夜晚,也许是老天眷顾,天空中总是布满了星辰。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这么一颗明亮的星星悄然跑进了他的屋子,来到了他的跟前,照亮他整个寂寞的黑夜。 “好,你想听什么?”林苍徹稍稍坐直了身子。 “我想听,《心期天》!” 晓免孑说完,林苍徹不禁眉头蹙动,这首歌,是他原本要在今天的联欢晚会上表演的曲目。 他心里突然掀起一片涟漪,不大不小,刚好让整个人微微颤抖。 “好。” 正准备起调,晓免孑又突然喊到:“等一下!稍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往后退了好几步,盘腿坐到远处那个孤零零的沙发前,打开手机的灯光,在举起的刹那间,他成了这个房间中最亮的一盏星,光芒从他的手中四散开来,洒落一地。他笑着看向床上的人,弯弯的眼睛和嘴角,像极了最忠诚的歌迷。 此时,林苍徹的鼻子有点酸,他清清嗓子,回应了一个同等灿烂的笑脸。 月光颤抖把黑夜都穿透 沉溺于你迷人可爱眼眸 谢谢你闯入这个偏僻小宇宙 我只留一颗红豆在时间尽头 有点<a href="" target="_blank">搞笑这剧情没结构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牵着你的手走走晚风很温柔 萤火虫挤满球场让故事紧凑 直到那一天我才发现 你的爱一直在我身边 经过很多年一切都没变 我想念只思念思念你可爱侧脸 星星失眠数着羊疲倦 你笑容一直在我耳边 无论下雨夜还是风雪天 治愈我像万颗星辰中最亮的那眼 没有舞台,没有镜头,林苍徹就这样清唱着,为了今晚唯一的观众,为了照在他身上唯一的光点。 作者有话说: 《心期天》歌词引用网易云音乐人320_tao《七里(nanasato)》,并有授权,因剧情需要,略作修改。感谢我的好友320_tao,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听听他的歌~ 第25章 虚虚实实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周遭也重返寂静。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晓免孑手中的灯还亮着,温馨如香水一样散发着余韵。 “兔子?” 林苍徹小声地唤了一声,试图将他唤醒。 不知为何呆滞的晓免孑突然回过神来,疯狂地鼓起掌。“啪”得一声,手机掉到地上,他急忙去捡手机,又切到关灯键,手忙脚乱的样子让林苍徹笑了起来。 待他笑够了,看着满脸窘态的晓免孑,沉思片刻,突然问: “除了刚刚听我唱歌,其他时候你都一直在瞟手机,是在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吗?” 确实,从早上起床开始,晓免孑就一直在等着来自地球另一端的问候。今天是除夕,虽然hermann远在国外,可这么重要的日子应该还是记得的。 但到现在,他手机安静地仿佛没有开机,对方上一次登陆时间也维持在一天前。 “没有,”晓免孑将手机迅速塞回口袋,抬起嘴角,说:“都是拜年的微信……” “说明你人缘好。”林苍徹看似公正地评论了一句。 “也就那样吧。”晓免孑一边干笑一边用眼神寻找着饭盒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林苍徹捕捉到,他心中了然,问道:“不早了,要走了吧?” 晓免孑点点头,他跟父母说“一会儿回”,可现在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会儿”的范围。他看看时间,在心中默默祈祷家里那三位还在锲而不舍地看晚会。 “回去吧,这么重要的节日,还是应该跟家里人一起过。” 林苍徹笑着看向他,虽然他自从做完手术就开始“善解人意”,但晓免孑还是有点不习惯,再三确认道:“徹哥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第37章 林苍徹点点头。 “陪伴的方式有很多种。” 当晓免孑转身时,背后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他不知道林苍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只是,他没有回头,或者说,他不敢回头。 距新年的钟声敲响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黑暗中,晓免孑躺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像是个临时过来借宿的亲戚一样,甚至不敢随意转身,害怕一个不经意就翻倒在地。 沙发旁边没有插座,手机被他玩得快没电了,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插线板,将充电线延长至身边。但距离还是差一点,导致他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十分狭小,一个姿势维持了许久。 他无聊且烦躁,不停地切换着各个app,左逛逛右看看,活像个“网络街溜子”。 hermann不会真的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他再次打开对话框,依旧是一片空白。 算了,这种普天同庆万人庆祝的日子,也不差他一个。 将页面切到朋友圈,这里明显与寂寞的对话框形成了鲜明对比,所有人都在迎接新的一年到来,数不清的吉利话与铺天盖地的愿景,像是个能贩卖好运的虚拟菜市场。 他飞快地往前刷着,突然看到万年不营业的林苍徹居然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一饭盒饺子的照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也许是趁自己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捏了几张,饺子上还冒着热气。 附言 ——“过年,是要吃饺子的。” 晓免孑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一晚上积累的烦躁与不安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一颗小红心。 过了几秒,他才突然又反应过来,对着那颗小红心愣了许久,然后将朋友圈所有关于过年的发言全都赞了个遍。 甚至包括章成的,“大过年的你他妈跟我说航班取消?!” 第二天一早,被厨房一顿叮铃哐啷声吵醒的晓免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还没查收信息便在菜单弹窗推送中看到一条热搜。 一共五个字,晓免孑前前后后认了三遍,才“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汤宁秋隐婚(爆) “什么?!” 惊呼声传到了厨房,晓母探出半个身体,抱怨道:“大清早的瞎喊什么?别把你妹妹吵醒了。” 晓免孑无暇顾及,点进标题里所出现的照片,不仅有与一位男性牵手的背影,侧面及正面,甚至还有结婚证的页面。上面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虽然打了马赛克,但照片很明显能认出是汤宁秋本人。 这时,晓免孑才突然想起昨晚章成的朋友圈,他又切换到微信页面,没有新的动态,看样子章成应该已经忙炸了。 虽然此事与林苍徹无关,与自己更是毫无瓜葛,可是不知为什么,晓免孑总觉得这件事会产生蝴蝶效应,也许林苍徹并不能置身事外,毕竟他们是同一个经纪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原本他们是打算炒绯闻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忆起之前汤宁秋来医院“摆拍”的事情,晓免孑又打开那几张热搜上的照片,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了半天,连自己都迷茫了,娱乐圈里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就算在里面混了两年,也完全无法分辨清楚。 他本想发条微信给章成,可转眼一想,还是不要添乱为好,再加上大过节的,也别满脑子都是工作。 晓免孑放下手机,走进厨房,主动帮父母一起干起家务。 傍晚,他实在有些忍不住,算了算时差,还是给hermann发了一条贺年留言,可直到睡前也没有收到回信。 他到底在干什么……晓免孑开始有些担心,上一次消失了几日是因为生病,难道他又生病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补一句问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林苍徹的号码,晓免孑愣了两秒,立刻按了接听。 “您好,请问您是晓免孑吗?” 陌生的声音,晓免孑马上提高了警惕。 “是的,您哪位?” “这里是gh酒店,”电话那头彬彬有礼的声音继续道:“这个手机的主人现在在我们这里遇到了一些特殊情况,我们不便处理,所以能请您尽快过来一趟吗?” 第26章 演得真差 晓免孑手里拿着酒店的房卡,快步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就在刚才,工作人员已经将大致情况讲述了一番,晓免孑只听进去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林苍徹又喝酒了。 不仅喝酒,还喝醉了。 “当时我们以为包厢的客人都走了,派人进去收拾餐具的时候,才发现林先生趴在桌子上。原本是打算叫救护车的,但他说不用,只需要我们准备一间客房就好。” 工作人员见晓免孑眉头紧锁的样子,再次细细解释道:“大约在今晚七点左右,林先生喊了一次客房服务,当工作人员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状态比之前还要令人堪忧,我们再一次提出呼叫救护车,但他说自己身份不便——当然,这一点我们十分理解,并在这里保证一定会维护林先生的隐私。”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晓免孑,像是在彰显自己的专业,以及想得到来自客人的肯定,待晓免孑微微点头后,他才继续道:“林先生交待,如果有突发情况,只能打电话给晓先生您。他怕你不接陌生号码,所以允许我们用他的手机联系您。” 第38章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晓免孑耐着性子听完,但满脑子只想知道林苍徹到底怎么了。 工作人员的脚步停在一扇门前,道:“我们不便过多干涉客人的私事,我知道您应该是他可信任的朋友,所以剩下的事便依照林先生所说,交给您了。” 晓免孑应了一声,不再追问,用房卡刷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昏暗一片,宛如蒙了雾。窗帘紧闭,不分昼夜,晓免孑随着不知从哪里发出的依稀光亮寻到一个轮椅边,轮椅上是空的,显然,林苍徹不在这个房间。他又穿过一道门,来到套房的卧室,才终于在床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气。 脚步渐行渐轻,当站在床边时,晓免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阵刺痛。他来不及思考这刺痛的缘由,拼命思考该如何开口。 林苍徹屈膝靠坐在床上,打着石膏的腿和胳膊瘫在身侧,像与身体断了牵连。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晓免孑默默地盯着那张脸,他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在装睡。可他没有说话,也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的睫毛从静止到抖动,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不再平稳,看着他的脸颊上,清晰地流出了两行眼泪。 有且只有两行。 眼泪很快断了,再没有延续,若是不仔细看,只能感觉到脸颊有些湿润。 晓免孑知道,是林苍徹控制住了。 往常拍戏的时候,他就很擅长哭戏,落泪的时机可以精确到秒,当然,停止的时间同样也能驾驭自如。 “徹哥,为什么又喝酒?” 直截了当的一句,晓免孑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是有人逼你?” 第二句,字里行间多了怨愤的成分,晓免孑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听不见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林苍徹!” 他猛地俯下身去,将对方的衣领揪起,“你他妈说话呀!” 终于,被强行拽起的人微微将眼眸抬起,但只是与对方对视了一秒,便把眼神移到了自己的左下方。晓免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个鲁莽的动作,连带着撞到了他的左臂。 应该是疼的,可是那人却连个蹙眉都没有。 就像双手受到了炙烤,他突然将手松开,可身子却没有移动。晓免孑垂着首,很轻很轻地在林苍徹的耳边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你怎么了?” 林苍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此时的晓免孑正巧也想问自己。 我怎么了? 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发火,为什么对他拙劣的演技嗤之以鼻,可为什么又要陪着他演到了现在。 “徹哥,”他喘了口气,低沉地说: “我从十一岁开始喜欢你,你所有的作品我都看过,你所有的歌我都会唱。后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有了能和你一起工作的机会。 比起荧幕上的你,我知道了你生活中的样子,可笑的是,最真实的林苍徹原来什么都不是,只有一堆臭毛病。 我很失望,也曾经无限埋怨过你,因为你亲手将我喜欢了十年的偶像毁于一旦。 也许你从来就不会明白‘偶像’在我心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那曾经是我一切努力的原动力,我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 直到我真的遇见了你…… 说实话,与你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我曾经研究过你所有的影视作品,包括电影、电视剧,甚至话剧。当然很容易就能分清楚,哪些是演技,哪些是真实的你的表达。还有,哪些只是为了耍我玩,做的恶作剧。 手术后的假装昏迷,好玩吗?故意对我好让我以为你改了性子,好玩吗?用一只乌龟把我骗去你家,好玩吗?让我带着你去吃宵夜,假意靠在我身上,好玩吗?把我叫到你的房间帮你洗头,看我狼狈的样子,好玩吗?除夕夜特地将晴阿姨支走,演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玩吗? 还有今天,你这个样子,又在装给谁看?难道因为断手断脚接不了戏,就逮着我这一个观众往死里演? 林苍徹,我不想陪你玩了。你知道吗?你演得真差。” 第27章 幸运粉丝 两年前。 “我听说你又把助理开了,怎么回事?” 章成一上保姆车,屁股还没坐稳,就对着正打算利用转场间隙小憩一会儿林苍徹喊道。 “嗯。”林苍徹应了一声,又将眼睛闭上。 “小蔡不好吗?”章成皱着的眉头像是个半永久,嵌在他脑门上,“我看他挺靠谱的。” “不好玩。”林苍徹答道。 章成愣了两秒,又叹气道:“助理,又不是玩伴,什么好不好玩的?”见对方半天没说话,又说:“那现在怎么办,你让人家走得那么突然,我还没给你找到接班的呢,这周的行程谁跟着?我可是抽不出空来。” “要我说,你就在后援会里搞抽奖,抽十二名幸运粉丝,每人安排体验一个月的助理生活,一年包圆了,还不用付工资,多好。”林苍徹边说边笑。 “……神经病……” 章成无奈地骂了一句,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从打开了一个pdf。 第39章 “对了,这儿有个人选,你看看行不行?” 他将手机递给林苍徹,林苍徹微微张开眼睛,瞥了一眼。 “晓……兔子?怎么会有人叫这个……” “你仔细看看!免孑!免费的免,孑,孑……就那个孑!” 见章成跟自己半斤八两,林苍徹笑着坐直了身体,接过手机,两秒后, “就他了。” “嗯?” 章成显然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决定了,以往总是挑三拣四,连面试都要设置好几轮。 “就定了?不先见见吗?” “不用了,通知他明天来上班吧。”林苍徹说完,又闭上眼睛靠了回去。 “这……”章成将简历上上下下又看了三四遍,“这,很普通啊,而且连工作经验都没有,刚毕业一个小屁孩儿。哪儿吸引你了?” “志向宏大。” 林苍徹说完,嘴角露出一个浅显的微笑。 其实那一天,林苍徹说谎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是,过于天真。全因他瞥到简历的那一瞬间,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志向与理想:成为一个像林苍徹一样优秀的人。 优秀? 林苍徹曾无数次在心中问自己,到底什么是优秀? 这些人,只通过荧幕,通过网络,通过报刊杂志,就像万分了解他似的,轻易地判定一个人是否优秀,想想,真的有些可笑。 林苍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他只是擅长伪装成一个“优秀”的人。或者说,他擅长伪装成各种人,只要有要求。 既然这个人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那就跟他玩玩,告诉他,到底什么是真正的“优秀”。 上班第一天,林苍徹将晓免孑扔在第一个通告点就跑了; 上班第二天,林苍徹给晓免孑设定了一个凌晨三点钟的闹铃,让他起来整理演出服; 上班第三天,林苍徹将晓免孑定的外卖扔到他面前,油溅了一身,只因为里面有黄瓜。 上班第四天,林苍徹不喜欢同剧组一位演员的香水味,叫晓免孑去交涉以后禁用。 上班第五天,林苍徹让晓免孑一晚上剪辑80个短视频,不能重样。 …… 就这样,他肆无忌惮地在晓免孑面前展示自己所能想到最“坏”的一面,每每看见对方痛苦又惊异的表情,他都非常痛快。 这种痛快就好像在歇斯底里地演绎着一个恶霸,听见观众们咒骂的声音,在舞台上的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满足与成就。 可他渐渐忘了,这样的“坏”,究竟是本色出演,还是加入了一些别的想法。 ——“林苍徹,我不想陪你玩了。你知道吗?你演得真差。” 林苍徹坐在床上,保持着刚才低头的姿势,他满脑子都是晓免孑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突然,他笑了起来,声音不大,足够让自己一个人能听见。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自己对自己说,右手轻轻地抚在左臂的石膏上,很疼,他刚刚一直没吭声,是真的很疼。 但观众早已散场,这一幕结束得很仓促,演员退场得也很窘迫,就像是丢了重要的道具,匆匆逃离。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林苍徹看了一眼来电人,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喂。” 对面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哪?” “gh酒店。”林苍徹有气无力地简短答道。 “还没走?没事儿吧?” “没事。” “没事儿就好。明天晚上,七点,老地方。” “……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苍徹将手机扔到一边,他自认没有使很大的力气,手机却直接沿着一个抛物线飞向了床的另一端,随后直接掉到了地上,在地毯上砸出了一声闷响。 “章成,接电话啊!” 车上,晓免孑疯狂地按着手机,已经打了好几十个,每个都是正在通话中。 “林苍徹这个脑残,谁爱照顾谁照顾去,反正老子受够了!” 他要走,立刻离开,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第28章 平地风波 五分钟后,手机在晓免孑手中突然响了起来,以为是章成回电的他赶紧接通电话,却听到来自晓无双急切的喊声。 “哥!你去哪了?爸爸,爸爸晕倒了!” “你说什么?!”要不是还在车上,晓免孑一定一跃而起,抓着手机的手突然有些不受控制,五指冰凉。 “刚刚爸爸在家晕倒了,我们叫了救护车,现在在医院……妈妈被医生叫走了,我,我现在,一个人……哥你赶紧过来啊!” 晓无双的声音带着哭腔,晓免孑很少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心里越发焦急了起来,但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别慌,我现在马上过去。你就在原地等着我,别乱跑!”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晓无双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墙上的时间与亮着的灯。见到晓免孑从远处跑来,她立刻站起冲了过去,“哥哥”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流出两行泪来。 “没事没事,哥哥来了……” 晓免孑努力安抚着自己的妹妹,印象中在家里总是嚣张跋扈跟他唱反调的小魔王第一次抱住了他。 “医生说,医生说,爸爸身体里,好像长了个东西……” 第40章 晓无双抽泣着说完,晓免孑脑袋一片空白。爸爸身体一直不差,除了偶尔会腰疼以外,便没什么病痛,更别说去医院了。不过这两年自己经常不在家,对家里的状况不算了解,也不排除父母对他有所隐瞒。 “你先别哭了,咱们等妈来,说不定没那么严重。” 这句安慰也像对自己说的,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一条微信,“我和小双在手术室门口。” “你不知道刚刚我有多害怕,爸爸怎么叫都叫不醒,妈妈喊了救护车,你不在家,我们连给你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你到底去哪儿了……” 晓无双语无伦次地说着,晓免孑只好轻拍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二十分钟后,晓母回来了,看到晓免孑的一瞬间,鼻尖微红,她吸吸鼻子,面无表情地对晓无双说:“小双,去楼下给你哥买点吃的上来,他还没吃晚饭。” 晓免孑知道母亲是有意将妹妹支走,对她点了点头。 晓无双走后,晓母拉晓免孑坐下,呆滞了几秒,才缓缓地说: “你爸是胰腺癌。” “癌”这个字在晓免孑的脑海中逐渐放大,从前总是在朋友圈捐款中看见谁谁谁的亲戚得了癌症,又或许在新闻中看到哪个明星死于癌症,可第一次,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字居然可以离自己如此之近。 “……妈,那爸他……”他慢慢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慰的话,没有作用。 鼓励的话,更是徒劳。 “小双明年高考,不能让她分心,你也别跟她说你们爸得了什么病。还有家里的一些亲戚,都别说,就咱们俩知道就行。”晓母道:“肿瘤长在胰尾,平时拍片子看不到,你爸时常腰疼,我总以为是以前上班坐得多了,腰肌劳损,没想到却是……” “既然知道长了肿瘤,做手术切掉是不是就好了?”晓免孑急切问道。 “没那么简单,”晓母摇摇头,“癌细胞会扩散,肝脏、肠胃都会受到影响,目前还不知道究竟有多严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医生说了,因为是胰脏这个特殊位置,就算手术成功,也可能撑不了多久……” 几个小时后,晓免孑坐在病床前,望着熟睡中的父亲,终究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母亲和妹妹被他劝回去休息了,只剩自己一个人陪床,想来也是讽刺,上一次的陪护经验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父亲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刚才母亲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呼吸。父亲才五十几岁,刚退休没多久,劳碌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要享受闲适的生活,却又患上了重病。 再看看这个家,妹妹明年就要上大学了,母亲当了几十年的家庭主妇,家里虽然平日里不愁吃穿,可也并非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他打开手机银行的app,查询着余额。 好在,这两年极度的忙碌,让他有时间赚钱没时间花,倒是存了些积蓄。晓免孑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家底,但治病开销庞大的道理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他切换到计算器,快速地算了起来。 【叮咚!】 【系统:您的特别关注好友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随着熟悉的一声,晓免孑怔了怔,他慢慢打开那个心形的图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抱歉,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了,没有及时回复你的消息。祝你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所有的好运都陪伴着你,随心随乐。】 面对这好不容易等到的消息,晓免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关掉对话框,继续计算着家里的各项开支。 然而手机就像跟他对着干似的,不停地振动。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还好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对不起。】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们,见面吧。】 晓免孑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久,他曾试想过无数次hermann对他说,见面吧,我们见面吧。那时,他一定会买一套好看的新衣服,订一家十分有情调的餐厅,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满怀期待地与那个人见面。 可是,今天…… 他低头转了转中指上的钻戒,那颗小小的钻石宛如撒娇一般地摩擦着他的指根,过了许久,他终于回复了一句。 【不是兔子:我现在,可能没办法与你见面了。】 第29章 福无双至 连着三天,晓免孑的身边冷清的只剩下方圆十米内有动静。 章成没有找他,林苍徹也没有找他,当然,连hermann也没有再回复他的消息。 就像是突然回到了还没有开始工作的时候,唯一能顾及的,只有爸爸、妈妈,以及妹妹。整个家就是他该考虑的全部。 妈妈和妹妹白天会来医院送饭或送点生活用品,几次想替换晓免孑回家休息都被他拒绝了。林苍徹住院的时候他都能做到形影不离,更何况这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只会照顾得更加尽心尽力。 算算日子,原本早该回到林苍徹身边的晓免孑却没有履行承诺,反正那个家伙也没有通告,反正他身边还有晴姨,就这样想着,又在没日没夜看护病人的忙碌之下度过了一周有余。 第41章 父亲出院之后,晓无双的假期也结束了,回到学校继续寄宿生活,每周末回来一次。 晓免孑给章成发了封不管从格式还是内容都相当正式的请假邮件,破罐子破摔地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想到章成很快就回了三个字——“知道了”,这虽令他十分意外,但同时也感到侥幸,估计那位金牌经纪人忙得根本就顾不上这点小事。 也许很快,林苍徹就会忍受不了,再找一个新的助理,刚好,这正如他所愿。 入春了,气温却并没有温暖起来。晓免孑每日帮着母亲照顾病重的父亲,或陪同去医院做化疗。虽然母亲脸上还是如往昔一般总是挂着笑容,可他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特别是某个夜晚,他看见母亲在房中悄悄地拿出存折不停地计算着什么。晓免孑很清楚,日常的支出几乎都是使用借记卡,这种老式存折只会用来存储父母的养老钱。母亲拿出了棺材本的钱,想必治疗父亲的开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二天,他便将自己工资卡里的钱,全数转到了母亲的账户上。可很快,他又收到了比这个多出两倍的转账,他找母亲质问,母亲却说:“小孑,你还没娶媳妇,这些钱不能动。” 娶媳妇…… 黑暗中他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三个字。 那是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同性恋,不需要娶媳妇。 一日晓免孑刚帮父亲擦完身体,便接到一个电话,看到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果不其然,许久没联系的曲小诞隔空大喊, “孑哥你快来,你妹她出事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晓免孑按照曲小诞提供的地址火急火燎地赶到一个酒店时,曲小诞已经在大门口来回踱步了半个多小时,他脸冻得通红,周围是一地的烟蒂。 见到晓免孑下车,他一把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甩掉,拉起晓免孑就往电梯间里冲。 “到底怎么回事?”晓免孑在电话里根本没来得及听全,此刻脑袋嗡嗡作响。 “我今天跟哥们儿在这里吃饭,然后他跟我说他爹在这儿‘试台’,‘试台’你懂吧,就是那个……”曲小诞说得磕磕巴巴地,还不时观察着晓免孑的表情, “二十多个小姑娘,进一间房,我刚好就撞着了,瞧着一人挺眼熟,卧槽,这不是你妹么!我二话不说赶紧给你打电话。本来想让我哥们儿进去把她给捞出来的,可他说他爹的事儿他管不着,我也不敢报警,只能……嗐!我他妈,我他妈也挺怂的……孑哥,我,我对不起……” 说完,曲小诞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头,无限懊悔一般。晓免孑的拳头已经抵在电梯门上了,咬着牙硬是把脏话给吞了回去。 二人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晓免孑刚准备捶门,从走廊上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个子高挑,穿得很正式,仔细看眉眼十分端正,只不过正颜厉色,一副很难打交道的模样。 “你们干什么?” 他快步走上前,拦在了二人面前。 晓免孑刚要开口,曲小诞却秒变谄媚,带着过分客气的语气道:“绎哥绎哥,是我,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们之前见过,我是睿铭的朋友。这位姓晓,都是平时一块玩儿的哥们儿。是这样的,他妹妹好像在里面……做客,刚好家里有急事,当哥哥的不放心,过来接妹妹回家。您看,是不是可以让妹妹,出来一下?” 对面的人还没说话,捕捉到齐睿铭名字的晓免孑立刻朝着曲小诞的肩膀推了一把,道:“你他妈说什么?谁?是谁朋友?” “等等等等……等一下,孑哥你先别急,我们先把妹妹……”曲小诞左右为难,只能边安抚旁边即将要炸的晓免孑,又边对面前的男人赔笑道:“都是朋友都是朋友,绎哥看能不能帮个忙……” “我没见过你,”齐绎瞥了晓免孑两眼,冷冷地打断道:“也没听睿铭说过他有个姓晓的朋友。” “你他妈把我妹妹给放出来!”晓免孑掀开曲小诞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齐绎的衣领。 “放手。” 齐绎没有躲闪,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还是用不温不火的声音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叫我妹妹出来。”晓免孑又使了使劲,他感觉到布料在他手里都快要裂开,可对方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 “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曲小诞在旁边赶紧劝道,“他就是担心妹妹,绎哥别跟他一般计较……” “我再说一次,叫我妹妹出来!” 晓免孑的声音已经大到整层楼都能听见,曲小诞见状,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如果你再这样大吵大闹,我会叫保安让你们滚出去。” 齐绎说完,单手将晓免孑的手从衣领上拽了下来,他的力气大的超乎晓免孑的想象,哪怕晓免孑再做反抗,也没能从他的动作里逃出来。 正当晓免孑打算第二次进攻时,耳边传来一个让他这辈子都预想不到的声音。 “兔子,你怎么在这里……” 第30章 公司同事 晓免孑早已忘了有多久没见林苍徹了,此时的林苍徹站在他的面前,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惊讶。 手臂和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他虽然穿得很讲究,但因为撑着一个拐杖,而显得有些狼狈。晓免孑一眼就发现他身上的大衣不大合适,明明年前买的时候是正好的,可现在看来,像是个巨大的斗篷一样,罩在他瘦弱的身板上,肩膀没有撑起来。 第42章 林苍徹瘦了。 就这样呆滞着,直到齐绎很自然地走到林苍徹身边,扶住了他。 “今天不在这里。” 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比刚刚多了些温度。 “啊……”林苍徹嘴角抬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记错了。” “而且看情况,今天应该不用去了,”齐绎继续说:“我送你回去吧。” “没关系。”林苍徹说完,目光看向晓免孑,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在这里?” 晓免孑咬咬牙,他不知道林苍徹跟眼前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只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将妹妹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 “林老师,”他斟酌了许久,还是换了一个称谓,一字一句说得既严肃有认真:“我的妹妹在这个房间里,请您的朋友,允许她跟我回家。”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林苍徹的双眼,林苍徹也大方地与他对视着,只是在听到“林老师”三个字时,睫毛稍微颤抖了一下。 “你认识?”见林苍徹没说话,齐绎用轻柔的声音问道。 “嗯,”林苍徹浅应了一声,想了一会儿,才补充道:“公司的同事。” 此时在旁边一直围观的曲小诞实在忍不住,也不管是否合时宜,压着嗓子对晓免孑喊道:“卧槽,孑哥,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跟林苍徹一个公司!” 晓免孑没有理他,继续死盯林苍徹,“林老师,请让我妹妹离开。” 林苍徹将眼眸移向那扇门,很快又移了回来,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与表情,慢慢地挣脱了齐绎的手,一步一晃地朝前走去。 齐绎本想叫住他,却在张嘴的一瞬间犹豫了,他立在原地,像个看客。 “咚咚咚!” 林苍徹敲了三下门,里面迅速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林苍徹。” 他每一个发音都十分干净,清晰。门开了,他走了进去,甚至没让身后的人看清房间里面的样子。 两分钟后,门再次打开,晓无双低着脑袋,一步一步挪了出来,看到晓免孑的一瞬间,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疯狂往走廊另一头跑去。晓免孑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能撇下曲小诞紧追其后,直到在楼梯间,才将仓皇而逃的人抓住。 “哥……” 晓无双喘着气,她双眼泛红,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抖,“我,我……” 虽然气不打一处来,可见到妹妹这副模样,晓免孑怎么也骂不出口。 “回去再说。”他拽起晓无双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走去。 酒店门口,晓免孑刚想拦一辆出租车,可是转眼一想,又将胳膊放下,他看了一眼晓无双,说:“坐公交吧,刚好走走。” 晓无双没有反对,沉默着点了点头。 离酒店最近的公交车站也要步行十五分钟,晓免孑正好可以用这个时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清楚。他深知这件事,不管是对父亲还是母亲,都得保密到底。 “说吧,怎么回事?”见四周无人,晓免孑主动提起话题,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使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吓人。 “我……”过了好一会儿,晓无双才开口,但脚步却停下了。她站在马路边上,头像要埋进地里一样,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我想……参加,选秀来着……” “选秀?!” 晓免孑没控制住,声音大了起来,“你一个高三学生,选什么秀?而且你知道那是干嘛的么你就去!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分分钟就被人给卖了!” “我,我不知道……”晓免孑拖着哭腔,“他们说选女团,选中的就可以下半年出道……我,我不想上大学……” “晓无双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但凡现在杵在面前的是个弟弟而不是妹妹,晓免孑或许早就一巴掌上去了,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什么情况?!爸爸生病了,妈妈每天没日没夜地操劳,就是为了不影响你学业,不影响你高考。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想当明星,你以为明星是这么好当的吗?任性总得有个边界,你就不能懂事一点?!” “哥,我……” 眼泪顺着晓无双通红的脸颊滑了下来,看见妹妹这个样子,晓免孑又心软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 “算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今天的事不要跟爸和妈说,免得他们担心。以后……没有以后了!不准再有下次!”晓免孑说完,拍了拍晓无双的脑袋,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我错了,哥……”晓无双拖着步伐,脑袋还是耷拉着,像一个受伤的小兔子,“哥,爸爸生病是不是要很多钱?我也想挣点钱……” 此话一出,晓免孑怔住了,他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前一秒还在背指责任性的妹妹,心中突然百感交集。 “小双,你想当明星,不会是因为……” “我想赚钱,你看明星都那么有钱,我想如果我能出道,那妈妈和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晓免孑看着妹妹含泪又天真的眼神,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把晓无双送回学校,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晓免孑才突然想起来,刚刚久违地遇见了林苍徹。 第43章 他使劲回想了许久,都没能回想起他那时眼神里若有若无的光泽,到底是想表达怎样的情绪。以前他觉得林苍徹很好猜,可现在他有些看不透了。 他只记得当林苍徹开门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他的背影十分眼熟。 就像年前大雪那夜,他朝自己摆了摆手,随后消失在酒店的大堂中。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晓免孑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手机在他手里左右倒腾了许久,才拨通了曲小诞的电话。 “喂,孑哥,咱妹还好吗?”话筒里立刻传来了曲小诞慌慌张张的声音。 “嗯,我把她送回学校了……还有,那是我妹!别来沾边。” “都一样都一样,那就好。我刚吓死了,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来了五个保安,直接把我赶……啊不是,请到楼下去了,我本来还想等等看林苍徹什么时候出来呢……” “你等他干什么?”晓免孑没好气地问。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见到个大明星,可不得好好看看。对了,说到这个,你这哥们儿不厚道啊,居然在林苍徹的公司上班,还骗我。” 看样子曲小诞的脑袋总算是转过弯来,晓免孑只好无奈道: “我没骗你啊,我确实是当秘书,只不过我的老板是他罢了。” “啧啧啧,以前没觉得你那么能藏。而且看起来你俩关系应该很不一般吧,他还叫你‘兔子’,当年我就叫过一次还被你凑了一拳,咱们周围也就那个隋……” “关系很一般。”晓免孑打断道:“而且我很快不干了,以后他也不是我的老板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公交车刚好路过他的大学门口,天色渐暗,道路两边的小食店开始亮起了明暗不一的招牌。晓免孑想起还是同一个夜晚,林苍徹被麻辣烫辣到吐舌头的表情,下意识地弯起嘴角。 “不过没想到林苍徹这么厉害,”曲小诞在电话那边依旧滔滔不绝,“光报了个名儿,就把咱妹给捞出来了。你是不知道,就那齐绎,出了名的难搞。” 晓免孑不清楚齐绎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林苍徹到底凭什么可以在那种场合说上话,他想了一下,问:“小诞,你知道那房间里的,是什么人吗?” “偷偷告诉你啊,别说是我说的,”曲小诞压低了音量,“齐睿铭你知道吧,就我那朋友。他爹,齐麟山,大房地产商,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就是有些奇怪的癖好……哎你懂的。齐绎,就是刚刚门口拦着我们的那个,齐睿铭的亲哥哥,帮他爸做事,什么都做,我听说,很多女孩子都是他亲自搜罗来送给他爹……” “变态!” 晓免孑实在听不下去,他本来就对齐睿铭没有好印象,此时更是怒气难掩,愤愤道:“曲小诞你交朋友能不能用用脑子,什么下三滥的朋友都交,一不小心再把你给牵连进去。” “我也是没办法,”曲小诞为难道:“你也知道我爸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我妈又跟别人跑了,我接他们俩这么一烂摊子我容易么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遵纪守法,我就说到这儿。” 晓免孑说完,刚准备挂电话,曲小诞又突然喊道: “对了,那个林苍徹,他让咱妹出来了,他倒是一直没出来,没事儿吧?” “他能有什么事?” 晓免孑随即回了一嘴,将电话挂了。 夜幕已经降临,公交车的玻璃上开始反射出各种霓虹灯的光亮,远处的景色已然没了踪影,只剩下近处那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在向后飞驰。 晓免孑将头靠在玻璃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冒出一个声音—— “是啊,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第31章 帮我个忙 回到家里,晓免孑还没来得及进屋观察父亲的情况,便收到一条信息。信息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没有署名,但附送的一张照片,倒是也告知着无需署名了。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晓免孑差点没忍住,要不是担心惊动父亲母亲,他一定会骂出声来。他快速地将照片划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五分钟后,他才突然意识到,刚刚的照片不是直拍,而是翻拍,原照片,是一张拍立得,跟柯嘉棋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一瞬间便想到了林苍徹。 既然他可以拿到柯嘉棋的照片,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可以将晓无双的照片拿出来…… 晓免孑打开手机联系人,翻到标星页,这里面只有一个电话,就是林苍徹的。他对着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往下一路翻到“q”。可是当他看到“曲小诞”三个字时,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将页面翻了回去。 哪怕此刻他万分不想打这个电话,但为了妹妹,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喂。” 林苍徹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小,晓免孑听得有些吃力。 他捂住话筒,边往阳台上走去。 “徹哥……” “不叫我林老师了?” 电话对面的人轻笑了两声,愉悦感半分未减地全数传进晓免孑的耳朵。他无心跟这个眼下看不见的人掰扯,只能咬咬牙,耐着性子,用硬憋出来的诚恳语气道: “徹哥,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 “说。”林苍徹轻快地答了一个字,一副豁达大度的模样。 第44章 “上次我妹妹的事,谢谢您了……”晓免孑顿了顿,道:“但是,她有张……照片,在他们手里,我想,我想……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不可以……” 晓免孑说完,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反应,可是过了好久,都没有回音,安静得像是断了线。 “……喂?”他轻轻地试探了一句,这回,总算得到了回复。 “我知道了。” 仅仅四个字,林苍徹说完这四个字,还没等到晓免孑致谢,便将电话挂断了。 电话里只剩忙音,晓免孑愣在原地,手机依旧靠在耳边,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跟这刺耳的忙音一样,像是在挣扎,随后会慢慢变成一条横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两天之后,接到了来自林苍徹的消息。 “来我家一趟。” 他言简意赅,当晓免孑正打算问他是哪个“家”时,又收到一条定位。 是在市中心的公寓,晓免孑只知道地方却不知道门牌号的那个家。这一次,林苍徹终于告诉了他详细地址。 门铃响了两声后,门开了。林苍徹站在门后,对着晓免孑露出一个无法看透的笑容。 “徹哥。” 晓免孑低头打了声招呼,林苍徹明显能看出他低头的举动不是为了礼貌,而是想躲避他的视线。 他用鼻子发出一声轻笑,架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客厅中央走去。 这个公寓的装潢跟样板房一样既标准又挑不出错,可是却少了许多生活的气息,没什么温度,甚至比酒店的房间还要清冷。 林苍徹在沙发上坐下,他的面前是一个信封,放在矮茶几上,晓免孑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那一处。 他快步走到茶几旁边,正准备拿起,却被林苍徹抢了个先。他用两根手指架起信封,挑衅般地在晓免孑面前晃了两下,笑道: “东西在这里了,谢礼呢?” “嗯?”晓免孑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愣在原地。 “礼尚往来。”林苍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可却让晓免孑觉得很陌生。 “谢谢徹哥。”晓免孑打算先接话,随后再考虑该怎么应付。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就值你这四个字?”林苍徹站起身,他将信封塞进晓免孑的手中,随后拍着他的肩膀在耳边道:“帮我个忙,怎么样?” 晓免孑怔了怔,林苍徹的气息在他耳边游走,甚至让他忘了手中已然拿到了最想要的东西。此行目的已达到,如今变被动为主动,可他却依旧被对方压制着,那种被牵着走的感觉又回来了,晓免孑很想反抗,可张嘴却是: “徹哥想让我做什么?” 就像早已猜到了他的答案,林苍徹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一厚沓纸,递到晓免孑面前。 “对台词,你很擅长的。” 林苍徹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金边眼镜,顺势架在了自己高挺的鼻梁上。 晓免孑接过那堪比字典厚度的剧本,封面上只简单地印了两个字——《冬美》 “这部戏预计年底开拍,我还在考虑,”林苍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这个题材比较特殊,我害怕自己做不到完美的诠释。” “什么题材?”晓免孑快速地翻阅着剧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大段大段的文字,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师生恋。”林苍徹说完,又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纠正道:“不对,也许不是,‘恋’这个字太狭隘了,我认为它已经远远超过的这样的情感定义。” 晓免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注意到,手中的剧本十分特殊,并非以前接触的,大段大段的对话和场景提示,而是像小说一样,在讲述中进行剧情的推进,最让他感到诧异的,是第一视角的选择居然是“我”,也就是主角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徹哥,我们对哪一段?” “从那封信吧。” 林苍徹缓缓地眨了下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晓免孑手中的那沓纸上。 第32章 嘉平安宁 “嘉平先生台鉴,谨启者, 不坐春风,倏经旬日。奉违提训,屈指月余。 自南京与先生一别,已然不知数载。幸而学业繁重,略缓思乡之情。复谢先生引荐,虽处异国他乡,导师慈惠,同学和善,请先生无须挂念。 近日观星所感,皆如以往记之,想起先生所言,宇宙浩大,孤星散落,却隐线相连。世界固然不比宇宙,可人如孤星,想必定也有线连之。薄薄一纸,星点言语,愿为一线,传吾之所念。 在南京时,吾问先生,先生不在,安宁何在?先生答曰,安宁何在,先生何在。吾知先生,当年允诺之事,至今未忘,然在之意,并不相同。先生大爱,犹如宇宙,吾世界虽大,于先生而言,似沧海一粟,类蜉蝣一生,如今忆起,只有羞愧。 吾遇先生之时,尚且年幼,承蒙先生不弃,如父如兄,悉心教导,有养育之恩,亦有赐名之泽。如今久不见先生,不知先生周全,凛冬将至,恕学生未能伴随在侧,以报余恩。 愿先生繁忙之外,顾及身体,山高水远,祈愿安宁。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后学安宁启上。” 晓免孑念完,抬头看向林苍徹,此时他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天是阴的,这个背影也仿佛萦绕了一层阴霾。 第45章 “安宁信中说,与先生一别,不知数载。可我记得,五年八个月有余,整整两千零四十七天。将安宁送出去的是我,从此,每日在日历上画上一笔的,也是我。” 林苍徹说完,停顿片刻,他稍微侧了侧身子,整个侧脸尽收在晓免孑的眼眸之中,他突然觉得这个侧脸有些眼熟,好像与林苍徹本人无关,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林苍徹低头推了推眼镜,又继续说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完全控制了音量。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一个腼腆得不肯多言一字的小姑娘。那时寒冬,你又恰巧生于寒冬,想到腊月有‘安宁’的别称,我便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安宁安宁,愿你此生安宁。 但我没告诉你的是,嘉平,亦是冬日的别称,我们俩都在凛冬诞生,却有着热烈又激昂的梦想。我是一个从不相信缘分的人,却也不得不感叹这莫非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安宁与嘉平,这两个像是寄托了无限美好愿望的名字,他们放在一起,我便觉得心中踏实。 可我不能告诉你这些,我将你接回家,是为了让你像所有新时代的女儿家一样,也有安稳的生活,以及学习的权利。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兄父,我们既成家人,便不能再是其他。 你问我,‘先生不在,安宁何在?’,那一刻你的眼中闪着璀璨的光芒,我明白你的意思,却也只能回答一句‘安宁何在,先生何在’。我看着你眼中的光戛然而熄,可我无法告诉你,这句话究竟是何意义。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我不能告诉你这些,只能将自己的小爱伪装成大爱。我曾答应过你,此生经年,不离不弃,我也多想告诉你,这不是恩,是情。” 晓免孑将这一页翻过,林苍徹没有错漏一个字,虽然这早已不会让晓免孑感到惊奇,但他还是打心里佩服他的台词功底。 仿佛他生活中所有的缺点都弥补在工作之上。 “嘉平先生,” 四下寂静,晓免孑回过神来,赶紧将目光转向下一页。 “您是留洋派,从前让我唤您‘老师’,可我不同意,擅自用了‘先生’二字,并且一唤就是十几年。也许您认为这个称呼过于拘谨与疏离,但我却有自己的私心。” “安宁,我当然知道。” 林苍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他低下头,难得害羞。 “我知道‘先生’二字有多义,可是,除了传道受业解惑之外,我无法再赋予这两个字更多的意义……” 晓免孑听到这里,虽然目光已经扫到了下面好几行,可还是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连自己都没发觉。 “怎么了?” 林苍徹倒是注意到了,跳出剧本,开始问话。 “累得慌。” 晓免孑接了一句。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林苍徹说完,伸出手,做了一个欲接过剧本的姿势。 “不是,”晓免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又往后翻了两页,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俩人,谈恋爱谈得可真累!” “嗯?”林苍徹像是来了兴致,扬起嘴角,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盯着晓免孑,“才看了这一段,就有感悟了?” “谈不上什么感悟吧,”晓免孑边说边继续翻着剧本, “虽然我也就大致看了看,但说实话,我受不了这种情感。徹哥你刚才说这不是普通的‘师生恋’,确实,比起‘恋’,这就像无意义的‘互虐’罢了。” “这叫‘隐忍’。”林苍徹笑着说。 “哎,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晓免孑瘪起嘴,像是还在表达他的不理解,“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么,更何况彼此都知道对方有意,又何必在这里所谓‘隐忍’呢?”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吗?”林苍徹问。 “我……”一时语塞,晓免孑翻动书页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被林苍徹灼热的目光接个正着。 “我,不知道……没试过。”他大言不惭地撒了个谎,心虚地再次将头埋进剧本里。 “所以啊,”林苍徹轻笑一声,“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一样……” 突然,晓免孑像是鼓足了勇气,冒出三个字,可声音太小,林苍徹似乎没有听清。 “什么?” 晓免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嘉平先生与安宁是互通心意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大大方方’对大部分人而言,是一种奢侈……如果,如果彼此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意,却选择无意义的‘隐忍’,是非常可笑的,也是,也是……虚伪的。” 第33章 工作交接 晓免孑说完,便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他一直在等待林苍徹的回应,然而过了好久,房间里都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你喜欢的人,他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晓免孑突然想到林苍徹也算是心有所属,他壮着胆子主动开口问道。 “不知道。”林苍徹摇摇头,随后又刻意解释了一下,“是我不知道。他是个粗线条的人,也许并没有发现。” “这样啊……”晓免孑实在想不出林苍徹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能猜想能被他喜欢,一定有什么过人的长处。 第46章 比如,体贴得像个月嫂?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扬起嘴角,林苍徹逮个正着,问道: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徹哥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林苍徹露出一个比他还要好奇的表情,道:“真想知道?” “嗯。”晓免孑重重地点了下头。 “很体贴,像个老妈子。” ……果然! 晓免孑差点脱口而出,他频频点头表示赞成。林苍徹没有理他,盯着屋里的某处,继续描述着。 “虽然很会照顾人,但实则比我小,还小挺多的。精力十足,仿佛有永远花不完的力气。很有正义感,看见不公平的事就像个中二少年一样冲上去行侠仗义。” 林苍徹说着,将目光转向晓免孑,微笑道:“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点,他见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委屈,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对方。” “听上去有点单纯。”晓免孑打断道。 “单纯?”林苍徹笑,“……也对,确实单纯。” 他用充满神秘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晓免孑,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在影视城拍戏的事儿吗?” 他还真好意思提,三个月打地铺的滋味怎么可能会忘……晓免孑在心里默默地想,但面上还是佯装友善,道:“记得,徹哥怕黑嘛。” 他实在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了七个字,尾音拖得老长。 “不好意思。” 迟到了一年的道歉总算从林苍徹口中说出,晓免孑显然没有料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习惯性地先客套了起来。 “没事,没事,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待着要暖和……呃,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的工作嘛,应该的,应该的……” 见他这么说,林苍徹浅浅地点了点头,笑道:“说到工作,想好之后干什么了吗?” “嗯?” “你不是辞职了么,我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你总不能不工作吧?” 确实,若是放在以前,晓免孑估计先干脆放自己两三个月的假,啥也不干,就好好治愈这两年来的身心俱疲,但如今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任性,赶紧找一个高收入且稳定的工作才是正经。 “我,还没想好,”他实话实说:“我一个朋友在做风投,貌似挺赚钱的,我想跟他干。” “风投?”林苍徹挑起一边眉毛,略带鄙夷,道:“你干得了这个?” “朋友说这行没什么门槛,只要努力,就能赚到钱。”晓免孑挠挠脑袋,悻悻答道。 林苍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钱感兴趣,印象中他并不是一个物质的人,试探着问:“你最近,缺钱?” 晓免孑不想将父亲生病的事情弄得众所周知,含糊地答了一句:“嗯,家里出了点事。” 说完,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林苍徹没有追问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轻轻地将指尖敲在沙发的扶手上,在空无背景音的衬托下,行成一连串有韵律的节拍。 忽然,节奏停止了,林苍徹的声音再次响起, “做助理确实工资有些低,考虑做些别的也未尝不可……” “徹哥找到新助理了吗?” 晓免孑突然打断道,让林苍徹有些吃惊。 “……还没。” “徹哥你现在虽然可以下地走路,但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这次说是请假,其实没打算再回来,成哥那边也算是默认了。你还是尽快找到新助理比较好。” “嗯,在安排了。”林苍徹撒了一个谎,他重新翻开手中的剧本,把刚刚对过的一大段对白用茶几上的马克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徹哥?这……” 晓免孑吓了一跳,林苍徹虽然会在剧本上标注各种各样的记号,可是成段删除还是第一次。 就仿佛这个剧本是他自己写的一样。 “你觉得不好,就删了呗。”他轻松地说。 “啊,不是……我,我没……”晓免孑显得更加手足无措,甚至站起身来,“我就随便一说,我的想法不重要。万一原作者或编剧……” “当然重要。至于原作者……”林苍徹笑道,随后他摇了摇头,没有将话说完。 晓免孑离开公寓之后,林苍徹收到一封来自他的邮件。 邮件很正式,内容无非是在某个网站上抄下来的离职感言。但附件里贴了一个文档,瞬间吸引了林苍徹的目光。 《工作交接注意事项》 你好,未来即将与林老师一起共事的小伙伴。为了能让你快速适应新的工作,减少磨合期的时间,提高工作效率,请务必认真阅读以下内容。 1.手机24小时开机,随身携带至少两个移动充电宝。 2.林老师在睡觉以及休息的时候,请确保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以及请自行退至一百米外,除非他叫你。 3.林老师的衣服(包括演出服),请完全按照洗唛的方式日常护理。特别是羊绒围巾,每次使用后请送去品牌专柜处理,切记! 4.日常准备三瓶水,温水,冰水,苏打水。 5.林老师的忌口有,黄瓜、萝卜、茄子、还有西葫芦。“忌口”的意思是,坚决不能出现在饭桌上。林老师平时常吃的炖品,种类以及制作方式,配图附在最后页,请尽快掌握。 第47章 6.在保姆车上,请坐副驾,以免打扰林老师休息。 7.林老师讨厌身体触碰,不管做什么请与他保持距离。 8.介于林老师目前仍然处于康复期,请尽快熟知一些日常可用的复健知识,配图详解同样附在最后页。 9.乌龟的照顾方法,配图附在最后页。 10.若有问题,请勿打扰林老师,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的电话附在文档最尾处。(尤其是他需要什么,不要擅自准备,林老师日常使用的品牌已附在最后页,如果没有列表里的东西,请联系我。) 最后,希望你与林老师合作愉快。 过了几日,晓免孑便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我是林老师新的助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看来是找到新助理了,不知为何晓免孑在心中浅浅地喘了口气,像是一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 “你好,请问。” “林老师需要一样东西,不在列表里。” “什么?” 过了很久,当晓免孑都快忘了这件事时,三个他怎么也想不到却又十分熟悉的字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晓免孑。” 第34章 具体的人 “林苍徹这个神经病!” 收到回复,晓免孑满脑子都是林苍徹那张恶意玩弄他之后得意的嘴脸。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又想起那个信封,要不是看在他帮了这么大一个忙的份上…… 晓免孑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意识到与林苍徹在一起的日子,大多都是这样无奈的状态,就好像永远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永远哭笑不得。 回到家里,晓母依旧在晓父床前陪着,晓免孑不想打扰父母,静悄悄地钻进自己房间,他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墙上的时钟每隔一秒便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晓免孑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他也很久没有这样静下来听听自己心中的声音了。 这算是彻底离职了吧? 应该是…… 反正以后再也不用到林苍徹面前报道了。 也不会被他捉弄,更不会被他…… 想到这里,突然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脑袋里闪过无数奇妙的画面。 他想站起来出去透透风,却发现身下已经起了反应,站起不易,只能坐在椅子上慢慢等待冷却。 他开始怀疑林苍徹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不然怎么最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林苍徹这几天也睡得不踏实,章成来看了他几次,每次都给他递几张简历。他看都没看,便扔在一边。 “你这样没有助理不行,我又不能天天陪着你。”章成心里操心着别的事情,一边敲打着手机一边在林苍徹身边叽叽呱呱。 “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通告,再说了,我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林苍徹坐在电脑前,右手放在键盘上,左手轻松地摆在桌面上。他仅用右手打字,效率十分低下。 “就你这速度?”章成瞥了他一眼,“要是有个助理,你光坐那儿念就行了,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自己亲自动手。” “我不喜欢念,要是那样,我直接弄个语音输入不就行了,也不需要人。”林苍徹满脸不屑,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章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回他什么好,小声嘟囔了一句,“还真就你事儿多。” 林苍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了笑,不再说话。 “哎,你是怎么想到要把你大学时写的小说拿出来改成剧本的?”过了一会儿,章成觉得有些无聊,看了一眼屏幕问道。 “嗯……”林苍徹手上动作没停,若有所思,道:“有人说,我演得东西都是一个套路,演技也差,所以我想找一找自己年轻时候的初心。” “你演技差?!”章成换了个动作,直起身子,不可思议道:“谁说你演技差?你,林苍徹,演技差?这他妈不是在侮辱我的眼光和专业性吗?” “哈哈哈哈哈,”林苍徹吐出一串爽朗的笑声,他摇了摇头,说:“成哥当然没有问题,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进步。”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延伸成了自嘲的样子,章成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了?” 从余光之中看见章成的表情,林苍徹边吃力地单手敲键盘边问。 隔了好一会,章成才深深提了一口气,说: “……感觉,你好像变了。” “是么,”林苍徹随口接道,像是并不在意,“哪儿变了?” “说不出来,”章成将双臂抱在胸前,仔细打量着电脑前的人,片刻后才得出一个结论——“更像个人了。” “骂谁?”林苍徹瞪了他一眼。 “不,我说真的,”章成露出严肃的神态,“你入行早,所以身上难免带点习惯,人设立得久了,有时候就沁进骨子里,血液里。从前我当这是个好事,毕竟这是专业度的表现,但我现在更希望看见,原本的你,不是抽象成一个概念的你。” “要爱一个具体的人,不要爱一个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林苍徹平静地接道。 “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话。”林苍徹善意地解释了一句。 章成愣了两秒,将手机塞进口袋,准备离开的动作,道:“别什么斯基不斯基的了,今晚那个宴会,张司机会来接你,别迟到了。” 第48章 “知道了。”林苍徹说完,继续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键盘。 离请柬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晓免孑穿着一身曲小诞帮他租来的名牌西装,站在全身镜前,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按下耳机,朝电话那头的人抱怨道: “哎,这行不行啊,总感觉不是自己的衣服。” “你要相信你自己!”曲小诞的声音是他的两倍,在视频电话的图相框里晃来晃去,“我看着就很好啊!你这身高,体形,妥妥的衣架子!” “非要穿这么正式么,不就是个慈善晚宴……”晓免孑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问道。 “今天这个可不是一般的晚宴,你都不知道我拿这两个名额有多难,托了多少关系!晚宴是次要,主要是去认识人,你不是想赚钱么,人脉!人脉就是硬道理!别说哥们儿没有想着你,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没给别人啊?” “谢谢谢谢,谢谢我的好兄弟,关键时刻还想着我。”晓免孑将衬衫上第一颗扣子解开,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对了,一会儿到了先联系我,我还给你带了块表,这装备得配齐。” “好的,听领导安排。” 晓免孑挂了电话,又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最终决定把胶了一下午的头发弄得没那么僵硬。 第35章 好久不见 上一次穿得这么正式应该还是大学的毕业晚会,不过似乎也没多少印象了。那一晚晓免孑第一次喝断了片,头和胃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比生了一场重病还要难受。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隋希,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旁边的书桌上放着毕业证书及捧花。他的青春,就在这模糊不清的混乱中拉上了帷幕。 晓免孑拽了拽西装的下摆,又再次调整了一下领结,这已经是今晚第三十二次摆弄他的衣领,纵使他已经将领结刻意调松了些,但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站在宴会厅最靠近门的角落,一个相对显眼又不过分热闹的地方。端着一杯香槟,一口未碰,像拿着一个虚伪的,但象征身份又充满仪式感的装饰品。 来来往往的宾客,充满了陌生的面孔,有些人经过他时,礼貌地点了点头,而更多的,则像是将他当成了一个门童,直接从他身前走了过去。晓免孑一边观察着每位出席嘉宾,一边在心里默默将那个迟到了快一个小时的臭小子骂了一千万遍。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终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召唤。 “孑哥!” 曲小诞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晓免孑刚想开口抱怨,但看到他身边挽着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女生,立刻将已到舌尖的垃圾话咽了回去。 “许小姐,你好。” 晓免孑绅士地伸出一只手,率先与许可打了个招呼。 许可咯咯地笑了两声,十分大方地也回了一礼,又带着宴会的主题寒暄了几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晓免孑随即便猜出曲小诞和自己之所以能站在这里,究竟是托了谁的福。 他将手中的高脚杯轻轻倾斜至许可的杯身,“铛”的一声脆响之后,晓免孑主动喝了今晚的第一口。 “谢谢许小姐的邀请。”他微笑着说道,礼仪得体。 “不用跟我客气,”许可看了一眼曲小诞,随即又将目光移回到晓免孑的脸上,“小诞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能邀请到这么帅气的朋友,是我的荣幸。希望晓先生今晚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说完,向晓免孑眨了眨眼睛,晓免孑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时,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凉且硬的物品被塞进了他的手。 再看曲小诞,也正朝自己眨着眼…… 这都什么毛病?晓免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待许可带着曲小诞离开时,他在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块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腕表。 虽然心中十分感激,但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觉得膈应,晓免孑象征性地随意将腕表套上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有点大,正合他意。 于是即刻将腕表摘下,塞进了裤子口袋。 远处曲小诞跟着许可在到处敬酒,晓免孑也不好打扰,只能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宴会厅里瞎晃悠。他确实在努力寻找着可以说得上话的目标,不然今天一晚上只能浪费在自己手里。 正扫视着视线范围内所有的宾客时,突然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暗灰色西装的身影,那人正朝着楼上走去,转身时仅仅一秒的侧脸,却叫晓免孑心里重重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咚!” 纵使在一具躯壳内,由血液连着,可这个声音就像沉睡之后猛地苏醒,后知后觉地传入他的脑内。他下意识握住了双拳,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温度,直到那个人消失在楼梯尽头,他才想起往前迈了两步。 步伐越来越快,他像是在一个无人之境,横冲直撞地跑向那个楼梯,忘了一路上碰到了多少人,撞倒了多少东西,只是双手、双脚、似乎都不受自己控制,他反复在脑海里回忆刚刚看到的那个画面。 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 没错,是他。 那张侧脸,一定是他。 hermann,他看到hermann了。 他不会看错。虽然没有见过真人,可那张总是萦绕在晓免孑脑海里的头像照片,那个被晓免孑誉为“天选之颜”的侧脸,刚才,就在刚才,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第49章 晓免孑无法想象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场景与hermann偶遇,他甚至没想过待会万一真的找到他,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仅仅出现了一秒,便被他抛之脑后。 或许,他跟hermann真的有缘分。 好在自己今天还算是精心打扮了来的,晓免孑第一次从心里感谢曲小诞对他的严苛。 想到这里,脚步又加快些许,几乎三阶一跨地从楼梯上跑至二楼,楼上是一间间包厢,每个门都关着,他不知道hermann进了一间,只知道,他一定在这一层,一定在不远处。 大不了,今晚就一直站在这个楼梯等他出来,反正只有这一个通道。 当他下定决心死守hermann时,走廊的尽头,那个可以鸟瞰整个花园的露台上,传来一声低沉又有力量的男声。 “hermann,好久不见。” 果然是他! 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晓免孑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胜利般的笑容。hermann一定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偶遇,他会不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会不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者,一个礼貌又充满热情的吻。 在一步步迈向露台的路上,晓免孑再次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那枚戒指似乎也如同自己的主人一般雀跃,内侧钻石的触感比以往都要明显。 纵使皮鞋在地毯上踏不出明显的声音,可他觉得自己的步伐依旧悦耳。这是通向hermann的脚步,每一步他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可就在他即将抵达那个充满神秘光彩的露台时,一个比任何声音都能调动起他全身血液的笑声亦从那儿响起。 ——“哥,好久不见。” 脚步停止了,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晓免孑呆呆地站在原地。 比毕业晚会那天的断片还要痛苦,他头晕目眩,全身冰冷,只剩下指根处,那颗小小的钻石,将他的心刺得生疼。 第36章 一场博弈 晓免孑无法再往前更进一步,他甚至做不到后退,双腿仿佛被牢牢得困在原处。在一扇敞开着的的门后,他全身冒着冷汗,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湿了一片。 露台上的两个人依旧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但聊天的内容晓免孑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那个跟“hermann”头像一模一样长相的男人,不是hermann,而他对面被称为“弟弟”的人,也就林苍徹,才叫hermann。 他突然想起林苍徹家里四楼走廊上的那幅全家福,那时他觉得林苍徹的父亲长得有些眼熟,如今看来,并不是因为他父亲是什么公众人物,只是因为刻在他记忆里的,是那张“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的头像照片。而林苍徹的哥哥,长得更像他们的父亲。 晓免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打开那个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的心形图标,唯一的特别联系人,在线时间是十六小时前。 那个曾经百看不厌的头像,现在却如同深夜之中的远光灯一样刺眼。 他点开对话框,默默地打下一段话。 【不是兔子:我想见你。】 很快,他便听到露台上林苍徹的声音响起。 “稍等一下,我回个消息。” “你现在不是在休息期么,还这么忙?”另一个男声立刻问道。 “不是工作,”林苍徹轻笑了一声,“私事。” “私事?你恋爱了?” “怎么可能。” 当林苍徹略带轻蔑的笑声落地,晓免孑手中的手机也同时开始振动了起来。 【系统:您的特别关注好友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这是怎么了?你这段时间不上线,我很担心你。】 【不是兔子:没什么,只是最近有点忙。】 【不是兔子:你在哪?】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还在国外。】 “对了,hermann,说到这个,最近爸心情不错,如果你这段时间没什么工作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爸妈?” “难,我可忙着呢。” “算了,你不回去,下个月爸应该会回趟国,到时肯定要见你。” “那我得赶紧找个跟经纪人商量一下,下个月马上安排我进组。” “你也不能一直躲着他吧。” 【不是兔子:你在躲着我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兔子:觉得你并没有很想见我。】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想见你,上次我就说我想跟你见面,只是你不愿意。】 【不是兔子:我现在愿意了。】 “hermann,你这样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哥。但是我已经答应爸爸了,总不能食言吧。” “也是。算了,等爸哪天想开了,会理解你的。” “嗯,但愿吧。”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来见你。】 【不是兔子:你会骗我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不会。我说过,如果骗你,任你处置。】 “有时候我在想,爸妈当时让你入这行,是不是对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每次见你,都觉得……你,有些不一样。” “比如说?” 第50章 “上一次见你,你好像刚演完一个什么古装戏吧,言行举止都奇奇怪怪的,说话也文绉绉的……还有上上次,我带着一个朋友去探班,你还记得吗?演一个智商缺陷的人,后来我朋友一直问我,你弟弟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哎,我是觉得,你总是这样入戏出戏,出戏又入戏,精神上会不会受不了?” “我都演了十几年了,你才开始担心我啊。放心吧,习惯了。” “我怕你做惯了戏里的人,忘了自己。” “哥也许不知道,有时候,戏里可比现实安全多了。” 【不是兔子:我能要一张你的照片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照片?】 【不是兔子:对,照片。我想看看你。】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嗯……行,那你稍等一下。】 “哥,刚好,拿我手机自拍一个。” “干什么?” “哎,别问那么多,你拍就行了。” “上次你跟我要我的照片时我就觉得奇怪,又不说用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拿我照片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会……快,快帮我拍一张。” “行吧,要什么角度?” “正脸吧……啊,算了,还是侧脸吧……” “……侧脸怎么自拍?” “要不还是正脸吧……” “这样?” “……嗯……让我想想……” 晓免孑抬起头,他虽然看不见林苍徹的样子,但他能想象与自己一墙之隔,在那个露台上毫不走心敲打着手机键盘的人,露出轻蔑甚至鄙夷的笑容,肯定在心里想着,“这人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提见面的事了”之类云云。 一想起这么长时间的陪伴就是对方捏造出来的一个笑话,不,甚至连笑话都算不上,也许就是他一时兴起或故意为之的恶趣味。他的情绪、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爱与恨,只是林苍徹无聊生活的调味品,晓免孑便如被人强行按入深海,喘不上一口气,甚至连每个毛孔都在挣扎着,却又不可避免地散发着恐惧。 是啊,他早该想到,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又直戳自己喜好的人。这世间,能投其所好将这完美演绎得出神入化,也只有林苍徹了。 晓免孑握了握手中的手机,耳边充斥着来自露台上相机快门的声音。他突然心生恶意,想要跟对方进行一场博弈。 实际上,从他打开“碰碰”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想好了。 从前他总是拿林苍徹没办法,是因为他懒得计较,或不想计较,甚至从内心深处不愿计较。可现在,他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他要看看,这个男人,在被自己亲手揭开虚伪的面具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晓免孑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已经想好接下来的动作。 他可太期待了。 第37章 不幸粉丝 晓免孑将手机息屏,放入口袋。 他一步一步走向前,纵使心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但还是无声地笑了起来。那一抹看上去毫无温度且十分诡异的笑容,伴随着他前进的步伐,逐渐展现在那个神奇的露台上。 神奇的露台,就像是聚光灯下的舞台,将要把全部隐藏在幕后的秘密照亮。那些见不得人的,不光彩的,肮脏的,充满谎言的,虚伪的,一切一切…… 当晓免孑出现在那二人眼前时,他不知道林苍徹是怎样的表情,仿佛时间静止,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径直地走过那个人,来到与自己心目中的hermann长相一般无二的男人面前,在男人惊讶的神情中,快速地贴了上去。 男人似乎比他要高一些,所以晓免孑踮了踮脚,他将手搭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搂住了他的腰。 他闻到从他领口传来陌生的香水气味。 不难闻。 晓免孑默默地想,于是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吻了那个男人,在林苍徹的注目之下,毫无廉耻地,亲吻了别人。 既然“头像即本人”,那就只认“本人”。 …… 晓免孑可以想象身后林苍徹的表情,该是多么的震惊,多么的惶恐。当然,也许不会,毕竟他在撒下最初的谎言时,就应该能料到今天。只不过,他一定预测不了晓免孑此时此刻的行为。他所了解的晓免孑,只会无措又无奈,最多,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过上几天,用几个毫无技术含量的雕虫小技,就能将他再哄骗回来。 晓免孑简单得就像跟着鱼饵游的鱼,还丝毫不长记性。 可今天,他偏偏不是。 这两年,晓免孑跟林苍徹学了不少,耳濡目染,也可以说是被带坏了。如果他摒弃自己从前的软弱,不按以往的性格来行动,林苍徹会不会大吃一惊。 他不求能伤到林苍徹多少,就算是鲁莽出手,也想捅上几刀。 那个男人一看就是极有教养,一定不会对自己动粗。当一切结束、迅速离开时,恐怕他都未必能反应过来。 更何况,林苍徹就站在一旁。 他,或他们,只能看着,看着一个拿无耻的吻当匕首,不痛不痒地去恶心另一个人的小丑,迅速登台,又谢幕。 既然两败俱伤、干脆就同归于尽。 况且这样,晓免孑会觉得分外快活。被人牵着鼻子当傻瓜了那么长时间,他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拽上林苍徹一起…… 第51章 他笑了笑,将手机息屏,放入口袋。 晓免孑再次在脑海中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计划,又匆忙修正了一个细节。 他不会假装清高地忽视林苍徹的表情,他要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看着他扭曲且失控的脸,作为一个演员却失败的表情管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那张最丑陋的神态,牢牢记在心里,成为仅属于自己的勋章。 以上,就是他原本的计划。 对,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晓免孑往前迈了一步,笑容已经挂在嘴边,准备就绪,却比想象中的要重很多。 不过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晓免孑自我安慰着,向前迈了第二步。 “算了,我自己来吧。” 露台上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林苍徹将手机从身边人手里夺了回来。 “……我不想再骗他了。” 他举起手机,对准自己的的脸,调整了一下角度。 晓免孑的脚步停止了,因为他从林苍徹的手机屏幕中,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 林苍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猛地回过头,目光恰好对上了晓免孑那双略带哀怨的眼睛。 “……兔子……” 他的声音很小,应该是因为过度震惊而忘了根据与对方的距离调整音量。晓免孑没有听见他的呼唤,只看见了他的口型,似乎,在叫自己名字。 此刻,他应该走上去,对!走上去,然后站在旁边那个男人的面前,亲吻他。 很简单,往前走就行了,晓免孑,你可以的!…… 晓免孑就这样想着,他脑子里仿佛有个很聒噪的人,一直在吵闹,不断地对他喊着,上前!上前!…… 可是他就是动不了。 唯一能动的,便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表情。 林苍徹束手无策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原本气势汹汹,似乎马上就要冲到他面前的人,突然僵硬地停在原地。 他的眉毛渐渐蹙在一起,眼睛里写满了哀伤。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有泪留了下来,挂在他的嘴角。他似乎在用尽力气想让嘴角上扬,可是,那颤抖着的双唇,不仅没有听话,还唱着反调。 这一刻,林苍徹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抱住眼前这个人,他看起来那么委屈,那么难过,似乎就想要一个充满安抚的拥抱。 可当他往前走上一步的时候,晓免孑却转身跑开了,以一个刚摆脱拐杖的人难以追赶上的速度,风一般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晓免孑!” 林苍徹忍着左小腿的疼痛,还是努力往前追了几步。徒劳,理所当然。 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仔细回忆着刚才那个令人所不忍的背影,满心刺痛。 林思律疑惑着走到弟弟身边,扶着他的胳膊,问道: “你没事吧?刚刚那个人,是……” “没事,”林苍徹依旧注视着前方,缓缓地答了一句: “一个不怎么幸运的粉丝……” 第38章 他的秘密 晓免孑一路跑到楼下,此时的宴会正值气氛高潮,一组弦乐五重奏乐队正在卖力地表演着,宾客们纷纷跟着旋律摇晃了起来。晓免孑的双腿不听使唤,与上楼前一样,又踉踉跄跄地撞到了不少人。 “诶,孑哥!你刚刚去哪了?” 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一只手拉住,晓免孑抬头一看,是曲小诞,正忧心忡忡地盯着他,“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啊……没事吧?” 晓免孑这才意识到自己额头已经挂满了汗珠,他正准备抬起胳膊擦,一想到这身衣服不是自己的,只能用手背随意地沾了沾,勉强摇了摇头, “我没事,这衣服太厚了。” “那就好。对了,我正找你呢,你看,那边,就是那个穿黑西装的,王总,你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我刚帮你探了探,想做影视投资,我说我哥们儿就是圈里人,你赶紧的,拉拉关系!” “圈里人?”晓免孑重复了一句,问:“我哪是什么圈里人啊,我就是个小助理,而且现在也不干了,我……” “哎呀,谁知道啊,反正在我们这些外行眼中,你们混娱乐圈的,都是圈里人。”曲小诞开始把他往前推,“再说了,有钱不赚是傻子,你先去聊聊嘛,万一有好的项目呢?” “我,我聊什么啊我?”晓免孑还没从刚才露台上的那一幕中跳出来,脑袋一时转不动,口齿不清地推却道:“不是……等一下,你,你先你先让我好好想想,想想怎么……” “想什么想,我跟你说,今天在场的,都是重量级的投资人,要赚钱就不能怕丢脸,你以为我平时拉几个单容易嘛,还不都是这样求来的。” 曲小诞难得严肃,且他说的确实没有错,晓免孑从内心深处发出感激之情,他握了握拳,咬咬牙,挺起身子往前走去。 “对嘛!这才是我孑哥!”曲小诞见他来了精神,拍拍他的背,嘱咐道:“一会儿我先帮你介绍,然后你就跟他扯,天马行空说啥都行,反正说得越深奥人家就以为你越专业。实在不行就笑,就喝酒,没事的,哥们儿在旁边帮你撑着。” 一句话晓免孑只听到了后半句,他依旧努力地想将刚才发生的事从自己的脑海中清理出去。 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黑色西装男人的面前,曲小诞先开了口,客客气气地介绍着: 第52章 “王总,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的,我的好哥们儿,晓免孑,在子路传媒。” “您,您好,王总。”晓免孑感觉到背后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立刻边抬手边说道。 “哦,子路传媒,我知道的。”王总看上去心情大好,应该是喝了几杯酒,满面红光,“你们公司的大名人,于萱萱!我跟她可是老相识了。” 听到这三个字,晓免孑愣了愣,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打着哈哈道:“是的,于老师,也是我的榜样……” “今天你们一起来的?”王总说完,用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晓免孑。 晓免孑一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二没想到今日于萱萱也在场,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那小丫头看着年轻,手段倒是不少啊,”王总又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过我可没有他们会玩,老齐那个老家伙也不怕折了腰,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在场一众都笑了出来,曲小诞也在旁边陪着笑。晓免孑听到齐麟山已是不爽,更无心深究他们在笑什么,只能一口一口地给自己灌酒,还没聊两句,便觉得身子有点晃。 他悄悄地拍了一下曲小诞,在他耳边小声道:“这酒有点上头,我去下洗手间。” “我陪你一起吧。”曲小诞立刻说。 晓免孑正巧看到许可朝他们这里走来,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刚好休息一下,你陪好许大小姐。” 说完,他便寻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洗了把脸从洗手间里出来,迷迷糊糊中竟然忘了来时的路,沿着走廊迷迷糊糊地向前摸索,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赶紧原路折回。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当他抱着马桶一顿吐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并不是刚才的那个公用的洗手间,而是在一个包厢里,极其隐秘。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鬼使神差地找到这个地方,就在他扶着墙往外走时,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于老师眼光是真不错。你还这么年轻,她竟然舍得?” “不是她舍得,是我崇拜马总您。” “是么,不过我怎么听说,前阵子你找过齐麟山?” “那是公司的安排。” “公司?别以为我不知道于萱萱打得什么主意,她往我这儿送过多少人,还不都是齐麟山挑剩下的。但我跟齐麟山那个老东西不一样,我可是来真的。” “我跟他们也不一样,我可是自愿的。” “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学林苍徹往男人被窝里钻……” 刚才还头脑一团混乱的晓免孑因为“林苍徹”这三个字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他无意偷听别人说话,可是自己进退两难,只能僵在原地。 这时,他猛地意识到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思索了几秒钟,便得到了十分肯定的答案,柯嘉棋。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提他,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 “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就这点,林苍徹倒是比你沉得住气,陪了齐麟山那么多年,你知道么,不是谁都能伺候得了那个老怪物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明摆这么,他那么大年纪,哪能动的起来,平时就爱用工具,最爱就是蔬菜,什么茄子黄瓜的,我们都说他小时候一定种过地。” “这么变态?” “这算什么,还有更变态的呢,他还特喜欢让人看,特别是他那大儿子,简直就是个资深观众,哈哈哈哈哈哈。” “这……” “怎么,是不是庆幸跟了我?” “那当然,听说马总一向很温柔……” …… 后面的声音晓免孑听不见了,与其说听不见,应该是他的身体机能擅自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他没有办法把刚才那段让他再次觉得反胃的对话与林苍徹联系到一起,当他听到“西葫芦”的时候,脑海中又出现了雪夜中的那个背影。 是不是刚刚的酒酒精度数太高了…… 晓免孑捂着肚子,慢慢蹲下,他的头跟肠胃一样难受,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感渐渐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 手指冰凉,浑身发冷。 “林苍徹,你他妈……” 后半句还没从嘴里冒出,他便如一支脱了水的花一样,重重地倒了下去。 第39章 要毁了你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晓免孑忍着头部剧烈的疼痛,掏出手机,却发现没电了。他将手机扔回口袋,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依旧在刚才的那个洗手间,但门外一片寂静,看来包厢里的人已经走了。不止包厢,甚至连宴会厅里都没了声响,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似乎到了午夜。 得找个地方充电……晓免孑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包厢,却在走廊上碰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苍徹显然没有预料到晓免孑会从这里走出来,领结松散,衬衫的扣子开到了胸前,发型乱了,连眼神都有些恍惚。 “兔子……” 他站在原地,呆呆地叫了一声。 听到他呼唤的晓免孑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十分夸张地笑了起来。 “来得正好……” 他快步走到林苍徹跟前,一把拽起他的手腕就朝反方向走去。 第53章 “你要去哪?”林苍徹的手腕被紧紧地禁锢着,本就皮包骨头,膈得相当难受。 “惩罚!” “什么?” “惩罚!你说过,骗我就得接受惩罚!” 晓免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随即锤开一扇门,把林苍徹推进来后直接上了锁。 这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黑暗中他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房间里的布局,目光最终停留在靠近窗边的长沙发上。 “你给我过来!” 他手没松,仍然拉着林苍徹的手腕,用力一拽,林苍徹重心不稳,倒在了沙发上。 拽的是左手。 林苍徹觉得有点疼,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手臂,同时眉头紧锁。 “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问了一句,可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步跨坐在他的腰上,将他两只手臂握住举过头顶。 随后,晓免孑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便俯下身去。 黑暗中林苍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用鼻子冒出的一声冷笑,他知道晓免孑下一步要干什么,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林苍徹的脑海里不断冒出这三个字。 和以往的吻都不一样,晓免孑的嘴唇滚烫,从四周散出的热气渐渐将林苍徹的全身包裹住。林苍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后,却发现晓免孑并不是在与他亲吻。 他在咬。 他先是狡猾地紧紧含住林苍徹的舌头,等对方完全放松之后,突然狠狠地咬了下去。 疼痛从口中蔓延开来,以及血腥味,林苍徹想抽回自己的舌头,却被死死得咬住,无法动弹。 他睁开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的表情。那是一张凶狠的脸,林苍徹从没见过这样的晓免孑,就像是一个陌生人,穷凶极恶地想要将他的舌头咬下来。 正当他的舌头快要疼得失去知觉时,晓免孑松了口,林苍徹刚想喘口气,可下一秒疼痛感又袭击了他的下唇,他用力将头转开,去躲避发疯猛兽的吞噬,可猛兽就像是饿了十几天,丝毫不偷懒。 “唔……!” 林苍徹受不了疼,挣扎的声音从喉咙直接传到晓免孑的嘴里,他像是得到了一丝满足,微微扬起嘴角。 乘着这个空档,林苍徹猛地将头偏到一边,感受到嘴角的湿热,他舔了舔下唇,咸咸的,生锈的味道。 “你他妈是狗啊!” 林苍徹回头,盯着晓免孑的眼睛,骂道。 “谁狗?!” 晓免孑立刻反驳道,声音是林苍徹的两倍。 “兔子你……” 语气软了下来,林苍徹看见一颗闪亮的东西挂在晓免孑的眼角。 “为什么?” 他手上的力气还是很大,一边捏着林苍徹的手腕,一边自言自语, “为什么…… “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 “为什么要毁掉我所有重要的人?…… “林苍徹你这个王八蛋! “我恨你!我恨你……” 晓免孑一遍遍骂着,眼泪滴到林苍徹的脸上,与血溶到一起,依旧是咸咸的。 束手无策,林苍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越骂越声音越小,慢慢变成喃喃自语,他听不清楚,晓免孑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窗外的月光落在晓免孑的脸上,忽明忽暗,该是有云在飘动。 这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因为坐着的姿势,恐怕会以为他睡着了,林苍徹认认真真地观察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当晓免孑再次睁开眼时,一个声音也同时从他口中冒出。 “林苍徹,我要毁了你。” 第40章 放过我吧 林苍徹一愣,恍惚间眼前的人又靠了过来。晓免孑将他的两只手腕握在一只手中,腾出一只手去扯林苍徹的衣领。 “你想干什么?”林苍徹吃了一惊,微微往上抬了抬头,可还没抬起,又被晓免孑按了下去。 “闭嘴!” 晓免孑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嗓音嘶哑。 他摸到林苍徹的扣子,没有耐心一颗颗解开,而是直接拽开。对他而言过分完美的身躯此刻就展现在他的眼前,晓免孑权衡了两秒,从脖子开始,重重地咬了下去。 依旧是咬,他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在林苍徹细长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林苍徹觉得很疼,却没有挣扎。 他感受到身体开始逐渐发热,伴随着痛感,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内心深处像被人轻轻地抓挠着,很痒。这种痒,延伸到腹部且一路向下。他不由地扭了扭腰身,可再次被身上的人压得死死的。 此时他已然发现晓免孑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在不知不觉中松了力气,也就是说,他可以完全挣脱对方的禁锢。可林苍徹没有动,他在脑中迅速地思考了几个问题。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思考无果,林苍徹直接问道。 “说了闭嘴!” 晓免孑比刚刚还要凶狠,他的头依旧在林苍徹的颈窝处来来回回,忍了一会儿,林苍徹还未来得及将他推开,便听到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廓里,像是有人在啜泣。 “兔子……”林苍徹暂时忘了疼痛,小声问道:“为什么哭?” 第54章 对方没有回答,可是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一口停留在锁骨上方。 眼泪湿湿黏黏的,将林苍徹的衬衣都打湿了,更别说是前胸。晓免孑一边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一边又不停地质问着, “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 “……对不起。” 林苍徹无法再言更多,他将手抽回,紧紧地抱住了身上的人。晓免孑没有挣扎,他依旧不断地抽泣着,过了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朝胸口处又咬出几道牙印。 “你这是……兔子急了咬人?” 林苍徹望着怀里的人,哭笑不得,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张满是泪水的脸,沿着脸颊滑到他的唇边。 就是这两排坚硬的东西,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林苍徹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撬开他的唇,指尖轻轻敲打在牙齿上,发出“噔噔”的清脆声响。 晓免孑条件反射一般咬住了他的手指,林苍徹没有躲闪,他的手指碰到了躲藏在牙齿后面的舌头。 “我告诉你……得用这里。” 突然,他以完全无法预料到的速度猛地将手指抽回,连带着整个身体转了180度,成功将晓免孑从沙发上带到了地上。 毛茸茸的地毯上,局势发生了改变,林苍徹凌驾于晓免孑之上,虎视眈眈地看向他, “好好学学,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毁’……” 说完,他便慢慢将自己的身体下放,在晓免孑的全身落下了无数个炽热又潮湿的吻。 …… 疼,很疼。 比咬痕要疼千万倍。 晓免孑的眼泪没有停过,直到林苍徹喘着气与他并排躺在一起,安静的房间里依旧能听见小小的抽泣声。衣服散落一地,林苍徹想了想,随手扯过一件衬衣,盖在了晓免孑的身上。 “别着凉。” 说完,他将手臂挡在自己的眼前。虽然不想回忆,可脑海中全是刚才晓免孑在他身下的样子,他哭着、骂着、渐渐变成求饶,最后竟主动用双手缠住了他的脖子。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刚才问晓免孑的话,林苍徹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他开始自嘲,但他不后悔。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摸索到旁边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很烫,可握住的那只手却是冰冷的。 晓免孑很快便挣脱了,他甚至坐了起来,快速穿上刚才盖在他身上的那件衬衫,哆哆嗦嗦地准备系扣子时,却摸了个空,才发现这件衬衫是林苍徹的。 他又愤愤地将衬衫扯开,用它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后揉成一个球,重重地甩到林苍徹的脸上。 林苍徹将挡在眼前的手臂拿下,也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毁”啊。 他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黑暗中的晓免孑不想深究那抹诡异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很无奈,他想投降,纵使他曾经说过不再跟林苍徹“玩”了,但这一次是真的累了, “放过我吧……” 他站起身来,一件一件地捡起自己的衣服,这些衣服都不属于他,千万不能弄脏了。 虽然他觉得此时更脏的是自己。 晓免孑走后,林苍徹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最后,他在地毯上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一枚素戒,内壁有光。 他摸着这个又小又冰冷的环状物,里面微微凸起的钻石像是充满了讽刺意味。 原本是想表达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时刻伴随。 而现在,它仿佛代表着永远拿不出手的爱,自私又卑微。 第41章 我不干了 晓免孑睡了两天,与其说睡,不如说是根本起不来。一直发低烧,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锁上门,连父母都不让进。 晓母敲了好几次门,想进来送饭顺便看看,可他都拒绝了,一说怕传染,二说没胃口。 确实,那天从宴会回来,一到家,他便吐了两次。 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到极限反而没了知觉,他只是觉得有点冷,盖了好几层被子却还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团。 手机依旧关机状态,被扔在那堆租来的衣服上,归还日期早已超时。管他的……晓免孑想了想,又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时,也不知道是第几天了,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分昼夜。身上似乎没那么烫了,晓免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肚子在咕咕叫。 他吃力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头还是有点晕,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并无缓解。 随手摸索到手机,没电了,算了,晓免孑又扔回原处。 以前从不敢关机,平均每分钟都要检查一次手机的他,第一次不再焦虑。对了,那时除了工作,他还总期待着hermann的回信,但现在…… 手机于他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另一边,林苍徹的手机今日一直没停过。此时,他坐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盯着茶几上已经振动了无数次的手机发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写的是,齐绎。 27个未接来电,林苍徹实在烦了,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听说你生病了?” 齐绎开门见山,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嗯,着凉了。” 第55章 “我去看看你吧。”齐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道,然而林苍徹却笑了, “齐先生,我们好像没这么熟吧。” “想吃点什么,我打包带过去。”齐绎充耳不闻,自说自话。 林苍徹直接把电话挂了,但过了没多久,他就开始后悔,刚刚应该说自己不在家的。 果然,三十分钟后,门铃响起,三遍之后,紧接着传来了密码锁开门的声音。 林苍徹端了杯热水裹着毛毯坐在阳台的高椅上,望着楼外的景色发呆,没有听见任何响动。 “密码没改啊?” 齐绎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纸袋放到他面前,又伸手摸了摸林苍徹的额头。 林苍徹没有反抗,只是将纸袋推到一边,说:“我不想吃。” “《鸢尾》还被压着,我去确认了,汤宁秋的事儿,不是齐董的意思。”齐绎正色说道。 林苍徹总算抬头,瞥了齐绎一眼。 “汤宁秋去年风头太旺,有人想搞她也很正常,但是,”齐绎继续说着,边说边将纸袋打开,拿出一碗热腾腾的粥,“她的其他戏和综艺都正常,只有《鸢尾》……” “他们不是要搞汤宁秋,他们是要搞我。” 林苍徹将目光移回外面的景色,无奈地扬了扬嘴角。 齐绎:“我会帮你查查,背后到底是谁在操作。” “不必了吧,”林苍徹觉得有些想笑,“说到底,你跟我本来就不是这种关系。” “什么关系?”齐绎问。 “你觉得呢?”林苍徹望向齐绎,他眼里有火,齐绎看得出来。 “对不起。” 过了许久,齐绎才温温地回了一句,但这三个字在林苍徹看来,就跟他的语气一样,没有任何力量。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 “齐董这几天身体不大好,我就顺道提了两句,说你最近不方便出门。” 谢谢两个字卡在林苍徹的喉咙里,半晌,他才回了一个同样没有力量的“嗯”。 他想起第一次见齐绎的时候,齐绎给了周围所有人名片,唯独没有给他。后来他问起过此事,齐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说:“我只负责送货,货品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那个时候他的脸,似乎因为从不做任何表情而平整得没有一条皱纹。可现在,他却在自己面前皱起了眉。 “齐绎,”林苍徹喊了他的名字,他很少叫他,就像是在对第一次的见面进行报复,“我不想干了。” “嗯?”齐绎虽然听清了,但像是没听懂一样,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说,我不想干了。”林苍徹将自己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他直面迎上齐绎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齐绎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说,但他第一反应却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鸢尾》怎么办?还有今年秋天的那部戏,齐董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还有你自己的那部小说,你不是一直想拍成电影吗?” “我再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齐绎冷笑一声,“全世界都知道你是齐麟山的人,你以为有谁会跟他对着干,做这个冤大头?” “不就是钱么,我可以……” “我知道你林苍徹有钱,但有钱又能怎么样?如果钱能摆平所有的事情,当初章成也不会带着你来找我!” 齐绎说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明明理直气壮,但在对上林苍徹的眼神时,就像是什么理由都站不稳脚似的。 过了很久,他平稳了一下气息,才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但是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你算是熬出来了,我见过太多太多把自己搭进去却一点水花都没有的可怜蛋……苍徹,答应我,再坚持几年,我一定……” “我知道了。” 林苍徹打断了他,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远处的风景里。 “你不知道!”望着他落寞的侧脸,齐绎慢慢走近他,将他的手搭在林苍徹的肩上,“我最后悔的,就是答应了章成的请求。” 晓免孑打了一个喷嚏,他的手机连着一根充电线,可以开机了。 他在众多曲小诞的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中,看到一条陌生号码传来的短信: “晓免孑,你的手表落在我这里了,欢迎随时与我联系。from:柯嘉棋” 第42章 重蹈覆辙 晓免孑坐在棒球场场边的一排椅子上,整个场下除了他只有旁边坐着的几个身着棒球服的板凳队员,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场上的局势一边活动着身体跃跃欲试。 球场上的灯光将整个场地照亮,如白昼一般,使晓免孑的存在既明显又突兀。 一个小时前,他按照柯嘉棋发给他的地址,来到这个位于城郊的棒球场,正纳闷着这地方怎么看都不适合谈话时,一位工作人员将他引入场内,并指了指场上一位正在跑垒的白衣队员,礼貌道:“请稍等一会儿,他结束了就下来。” 赛况似乎有些焦灼,晓免孑点点头,索性看了起来。 他从前在大学里只打过篮球,并没有接触过棒球,对棒球的规则也是一知半解,追踪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出到底哪支队正处于优势。 竞技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明明来的时候内心还十分忐忑,但当坐在场边望向球场的那一刻,他居然一瞬间就被吸引住了,此时似乎一切都不重要,在乎的,只有谁输谁赢。 第56章 既然连观战都能有如此大的满足感,那置身于比赛中的选手可想而知。 晓免孑想到了林苍徹。 毋庸置疑,那夜,在与林苍徹的博弈中,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不好意思,久等了。” 一个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柯嘉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站在了他旁边,用毛巾擦着汗。此时那张未加任何妆饰的脸虽然没有屏幕里那么精致,但依旧帅气,还泛着健康的红。 “啊,啊……没什么。”晓免孑立刻站起,下意识弯了弯腰。 “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柯嘉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指了指更衣间的方向,晓免孑没有异议,只能跟着走。 “我是真没想到,能在那个宴会上遇到你。”柯嘉棋说完,回过头来对着晓免孑笑了笑。 “我也是受朋友邀请……” 晓免孑即刻答道。既然此前于萱萱能主动找到自己,那说明柯嘉棋对自己的信息也该是了如指掌,如今对方省略了客套,那么自己也大可不必过分好奇。 “那你的那块表?” 柯嘉棋收回笑容,主动提到了此次见面的重点,可他却没有将表拿出来的意思。 “也是我朋友的。”晓免孑瘪瘪嘴。 柯嘉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没有再说话。此时,二人已经来到更衣间,柯嘉棋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球衣脱了,晓免孑立刻转了个身,留给身后人一个尴尬的后背。 “诶你打棒球吗?” 话锋突转,晓免孑眯起一边眼睛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后又担心柯嘉棋可能没在看他,补了一句:“不打。” 果然,身后传来了淋浴的声音,伴随着一句扯着嗓子的:“那你平时运动吗?” “大学的时候打篮球,上班后就不怎么打了。”晓免孑也顺势提高了音量,但依旧保持着像守门员一样的姿势。 “打得好吗?” ……“好”是什么概念?晓免孑思索了一会儿,答道:“还行吧,代表大学参加过大运会。” “嚯!那可以啊!”柯嘉棋道:“看来也是个运动健将。” “也……也不算吧,很久不打了……”晓免孑苦笑了两声。 “人不能不运动,不运动,就少了胜负欲,要是连胜负欲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身后的水声停了,柯嘉棋的声音越来越近,“你说是不是?” 他拍了拍晓免孑的肩膀,湿热的触感在接触到皮肤上的一瞬间,晓免孑无意识地躲了一下。 柯嘉棋并没有将这个略显失礼的动作放在心上,只是拿起一瓶牛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完之后,才继续道:“来当我的助理吧,报酬我可以出你原来的两倍。” “什么?” 晓免孑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还好此时的柯嘉棋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一手拿着曲小诞的那只腕表,一边笑盈盈地直视站在他面前的人。 就好像手中的腕表是人质一样,虽然这并不是他们此时谈话的条件,但怎么看,都给晓免孑一种,如果不答应,腕表就要不回来的错觉。 “为什么?” 晓免孑再次发出疑问,尽管上次于萱萱说过是看中他拍照与剪辑的能力,但他清楚,就这点技能,并不足以让柯嘉棋花两倍的重金。况且,以于萱萱的能力,什么样的人才他们招不到。 “我没什么好瞒你的,”柯嘉棋抬了抬眉,语态轻松,“就因为你是林苍徹的助理……” “曾经是。” “对,曾经是。但,只要是他的东西,我都想要。” “呃……”一时间,晓免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满脑子都是“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柯嘉棋观察着他的表情,补充道:“但我也不是只要是他的助理谁都行,你跟他的关系不一样,我看得出来。” 你怎么看得出来?在哪看得出来?!晓免孑脑中的疑惑像个气球,越吹越大,即将爆炸。 “我可以谢绝吗?”他露出一个微笑脸的表情包。 柯嘉棋回他一个同款微笑,晃了晃手中的腕表,道:“当然可以。不过,你是知道我秘密的人,不在我身边我会不安的。” 他所谓的秘密,应该就是那晚在包厢里听到的一切,晓免孑实在不想回忆起有关那场宴会所有的事情,低下头,不发一言。 “我听说你爸爸生病了,你妹妹即将上大学,你很需要钱对不对?”见他不说话,柯嘉棋继续道:“说实话,你不适合下海,也不适合做生意,你没那个天赋,如果时间再这样浪费下去,未免得不偿失也太过可惜。 况且,你想赢对不对?” 想赢? 晓免孑将目光抬起,此时柯嘉棋依旧散发着看上去清澈无暇的笑意,但眼神锐利。 这样的眼神让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林苍徹,但奇怪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如今却像忘了七七八八,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有一团烟雾挡在了眼前,叫他怎么也看不清表情。 柯嘉棋说得对,没有胜负欲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晓免孑想看清楚那张脸,那藏在烟雾之后的双眼,若是充满了愧疚、悲伤、以及悔恨,甚至愤怒,那自己一定会十分欢畅…… “好,我答应你!” 突然间,晓免孑宛如换了个人似的,大方且坚定地回应道: 第57章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仅是我,林苍徹的一切,你都要得到。” “那是自然。”柯嘉棋叹口长气,笑道:“合作愉快。”说完,他走上前,将手中的腕表塞进晓免孑的衣服口袋,随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对了,作为合作礼,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朋友这块表,是假的。” 他说完,拍了拍晓免孑的肩,笑着走出了更衣室。 第43章 不痛不痒 一周后,作为柯嘉棋的助理,晓免孑正式上岗。但他没想到的是,第一天,便在公司遇到了林苍徹,更倒霉的,还有章成。 虽然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况且章成不会没听到风声,但晓免孑还是有些紧张,但他紧张里的成分很复杂,百分之八十的纯粹紧张以及百分之二十想看到林苍徹失去表情管理的激动与忐忑。 章成没有正眼看他,跟柯嘉棋迅速打了声招呼就从旁边快步走开,仿佛晓免孑是个隐形人,或者不屑与之对话。林苍徹一边跟在章成后面,一边低头看着手机,路过他们时,柯嘉棋故意停下脚步,亲切喊道:“林老师。” 林苍徹抬了抬眸,下一秒眼神便落在柯嘉棋身后的人上。 晓免孑嘴角不受控地抽动了一下。 “很荣幸能跟林老师合作,话剧我还是第一次演,今天下午的剧本围读,希望林老师能多多指教。”柯嘉棋说完,微微倾斜身子,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 没有说话,林苍徹仅仅点了两下头,便转身离去,从头到尾毫无多余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事与愿违,晓免孑期待的画面没有看到。林苍徹明明已经看见他了,但什么也没说,吝啬的宛如抽动神经都懒得去做。晓免孑在心中苦笑,也许,是自己太高估自己的位置,对于林苍徹而言,本就不算什么,哪怕他们曾经莫名其妙地有过身体上的交合,但那时的林苍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不知道。 “走吧。” 柯嘉棋有些自找没趣,瞥了一眼林苍徹的背影,示意晓免孑跟上。 下午,晓免孑陪柯嘉棋试了妆造之后,才一起坐着保姆车来到位于三小时车程外的另一个城市a城。吴仕导演的话剧《轮椅上的谎言》分别将在a、b、c三个城市巡演,a城是第一站,也是筹备与排练的主要场地。 办理完剧院酒店的入住手续后,晓免孑才发现,于萱萱也在,除此之外,还带了一个执行经纪小黄,他们似乎习惯了把小黄当助理用,而晓免孑这个真助理,倒显得有些多余。 当于萱萱在剧场看到晓免孑时,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但没怎么交流,很快便从他们面前消失了。晓免孑预定好晚餐后,才看见她拿着一沓厚厚的本子在舞台上跟吴仕说些什么,隔得太远,也听不清。小黄递给晓免孑一张通告单,并嘱咐他一定要按照时间表提醒柯嘉棋各项行程的安排。 余暇之中晓免孑下意识去搜寻林苍徹的身影,但排练正式开始半小时了,男主角还迟迟没有出现。 “他连剧本围读都没来。” 坐在一旁等出场的柯嘉棋望着舞台上的调度,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方圆几米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显然这话是专门说给晓免孑听的。 “可,可能他有别的通告耽搁了……” 本能地就为对方找了个借口,晓免孑说完便有些后悔。 柯嘉棋用鼻子笑了一声,略带打趣的语气说:“听说林苍徹私下里性格特别差,是不是真的?” “还好。”晓免孑眼睛一直盯着舞台,认真答道。 “难道没有刁难你?”柯嘉棋不甘,再次打探。 “我一个小助理,他犯不着浪费时间精力跟我掰扯。”晓免孑说得理直气壮。 “哦对了,”柯嘉棋看了一眼他,随后低头看向手中的剧本,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演男一号,还是在有林苍徹的剧目里。” 什么?男一号?! 男一号不是林苍徹么? 晓免孑一愣,转头看向柯嘉棋。 “怎么了,不信吗?”柯嘉棋似乎对他的表情很满意,笑着将手里的剧本递到他面前,“看看?” 晓免孑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平了平气,道:“不用了。” “你说,他是不是怕丢不起这个人,半路罢演了?”剧本在柯嘉棋手中肆意得翻动着,此时此刻,晓免孑还真有些希望林苍徹能罢演。 可是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眼前,柯嘉棋顿时兴奋起来,径直往舞台方向走去。 晓免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权衡再三,还是留在了原地。 离舞台二十米的地方,他远远看去,那里似乎正在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林苍徹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衬衣,右手的袖子挽到手肘,而左手的袖子则自然地在手肘处翻了一下,裤子是黑色的,不同于一般的西裤,有点宽松,鞋子是莫卡辛样式,倒是跟休闲裤风格一致。 他低头看着剧本,一只手撑在颌下,表情有些凝重,吴仕在一旁指手画脚地说着,柯嘉棋十分配合地时而点头时而回应,相比之下,林苍徹显得尤为安静。 晓免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但眼神总归是落在那个人身上。他所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林苍徹似乎已经将他忘了,或者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忘了。他就这样,不痛不痒地成为了一个陌生人。 第58章 可这痛痒却属于他自己,恍惚之间,晓免孑觉得胸口胀得有些难受,他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误打误撞来到剧场外的吸烟区,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齐绎一手叼着烟,另一个手举着电话,他没怎么动嘴,似乎一直在听电话那端的声音。晓免孑本想转身走人,却被叫住了。 齐绎显然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他,对着电话随意“嗯嗯”两声便挂了,盯着他又看了几眼,似乎才确定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曾在哪见过。他掏出一支烟,递到晓免孑面前。 “我不抽烟。”晓免孑说。 齐绎无趣地将烟塞回烟盒,猛地吸了一口自己的,吐出长长的气。 “你跟林苍徹是什么关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晓免孑本不愿多说,但看对方态度还算礼貌,跟上次见面判若两人,还是忍气回道:“以前是他的助理。” “以前……现在呢?” “现在,现在不是了。”晓免孑本不想将自己令觅他处的事说出,但一想既然大家此时都在这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补充道:“现在在跟公司里的另一位老师。” “怪不得。”齐绎哼笑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说了三个字。 晓免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好问,更何况,他突然有一件更加好奇的事想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吸了一口气,问道。 “当然。”齐绎耸耸肩。 “林……林老师,从什么时候开始参加那些,那些……那些饭局的?” “你说哪些饭局?”齐绎笑着反问道,最后两个字他故意念得很重,晓免孑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话已问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齐,齐……就你父亲……” “哦,你是说齐董。” 晓免孑不知道齐绎为什么要称齐麟山为齐董而不是爸爸,但此刻这不是重点,虽然听到就反胃,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记不太清了,”齐绎又吸了一口烟,眼神飘渺,望向远方,“好多年前吧。” “为什么?” “为什么?”仿佛晓免孑问了一个十分弱智的问题,齐绎摇了摇头,笑道:“你好歹也在他身边待过,这圈子有多脏你难道心里没点数?” 晓免孑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从前他以为,各行各业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但仅限于个别案列,并不普遍,直到晓无双误打误撞惹了祸,随后又在慈善晚会上听到柯嘉棋和神秘金主的对话,他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多么令人恶心又肮脏的世界。 更可笑的是,那个他一心以为的,洁癖又挑剔的林苍徹,原来并不干净。 “算了,”看着晓免孑无言以对的样子,齐绎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真他妈吃力不讨好,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那个,”晓免孑叫住即将离去的齐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林老师不再听你们的话了,也就是,也就是不再参加那些饭局,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资源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你觉得呢?”齐绎立刻回道,语气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冰冷,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剧场里,现在舞台上的情景,已然说明了问题。 万年男一号的林苍徹成了男配,连公司里比他小十岁的新人,既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任何话剧演出经验,都一跃踩到了他头上。 林苍徹啊林苍徹,你怕是真的,不行了吧…… 待齐绎走后,晓免孑才笑出声来,他笑得肚子疼,直接蹲在地上抱着两个腿,将头埋在两臂之间不断地颤抖。 方才在舞台下心中的愤懑仿佛得到了些许治愈,不再痛也不再痒了。 或者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第44章 那我怕黑 舞台上,柯嘉棋坐着一张轮椅,将剧本铺在双膝之上,埋头口中念念有词,而林苍徹则站在一旁,双手放在背后,像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可以了吗?能过一遍吗?”吴仕喊了两嗓子,前半句对着所有人,后半句盯着轮椅上的人。 “好的!”柯嘉棋知道大家是在等自己,立刻抬头,将手中的剧本在空气中晃了晃,晓免孑会意,小跑着上前将剧本接了过去。 转身之时,他似乎听见了一个极小的哼声从某处传来,但他没有回头,逃一般地离开了舞台。 随后,排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整幕过完,吴仕才将目光锁定在地板上,隔了片刻,对柯嘉棋道:“整体还可以,只是,在轮椅上的动作,有点不协调。不过毕竟你也不是真的动不了腿,有些下意识的行为很正常,稍微再调整一下。” “好的,吴导!” 柯嘉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他答应得依旧充满活力。这时,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林苍徹,笑道: “林老师,之前您的腿受过伤,应该有些心得吧,能教教我吗?”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尴尬的气氛连站在稍远处的晓免孑都心中一颤。他看向林苍徹,感觉那个双手背在身后的人也许下一秒就要抄出一把砍刀架在柯嘉棋的脖子上。 但林苍徹没有动,他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目光移到那架轮椅上,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时刻记得你的右腿是没有力气的,坐下站起,整个身体会因为重力而倾斜,就算手扶着,也站不稳,站不稳才是常态,哪怕一屁股坐下,再起来一次,也不能直直地站起或坐下。” 第59章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会说那么多话,还是在一个十分具有侮辱性的问题后。他看起来丝毫没有生气,也没有更多其他的情绪,就像在解答记者提问一样,平静自若,如一潭多大的风也吹不起丁点涟漪的冰湖一般。 这样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一年半前,影视城。 林苍徹接了一部<a href=" target="_blank">民国爱情戏,晓免孑跟组,在酒店里住了三个月。那一年的冬天是个十几年一遇的寒冬,虽然穿得不少,但片场条件简陋,晓免孑每天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林苍徹更是矜贵,除了正式开拍,暖宝宝保温杯不离手,连羽绒服都穿了两层。吃饭的时候缩在最大的长羽绒服里,只露出个头,死活不肯伸一只手出来,要晓免孑喂。又嫌刚从保温饭盒里舀出来的饭菜太烫,让晓免孑用小电风扇吹到最合适的温度才行。晓免孑本来就冷,风扇的风不敢对着林苍徹,只能对着自己吹,一顿饭喂下来,手像被冰冻住了似的,轮到自己吃饭的时候却是一点胃口也没了。 手上生了冻疮,又痒又疼,没时间去药店买冻伤膏,就硬撑着,没几天双手就跟做了多年的农活一样,伤痕累累。 一晚,半夜又被冻醒,晓免孑挣扎着起来打算去酒店前台问问能不能加床被子,以及有没有什么对症的药膏,一出房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林苍徹的声音。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被逼着打地铺,这么晚了见林苍徹还醒着,本能反应就是这位祖宗又在作什么妖。 两大步迈上前去,还没在林苍徹身侧停稳,只见不知从哪伸出一只大手,掠过自己眼前,重重地拍在了旁边人的脸上。 “啪——!” 顷刻间,林苍徹的左脸便红了一片,但他的表情却很淡定,双目无光…… 对!和那天的表情一样,刚才在舞台上面对柯嘉棋的故意挑衅,林苍徹也是如此,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眼中更是黯淡得像失了魂魄。 至于那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晓免孑记不大清了,甚至不记得动手的人是谁,长什么样。模糊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自己不断地质问林苍徹,“林老师,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 也是从那夜起,他便丧失了独立一房的待遇,被迫将床铺搬到林苍徹的脚边。 “我怕黑。”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但晓免孑坚信他是因为在别处受了气才将怒火转移到他身上,虽然知道无法拒绝,却总想试一试。 “徹哥,你可以开着灯睡……”他小心试探道。 “那我怕冷。” 那…?!晓免孑在心里嘀咕着,继续挣扎,“怕,怕冷的话,我可以跟前台说一下,给徹哥你多拿一床被子?” “……那我还是怕黑。” 就像是信手拈来了个借口,林苍徹说完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晓免孑跟在后面,哪怕小跑了几步愣是没跟上。 但第二天,他在林苍徹的床头柜上,发现了冻伤膏和纱布。 虽然这件事已经很久远了,可确实是有的,晓免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此时站在舞台上的林苍徹,心里仿佛有人用夹子夹住了心脏周围的所有血管,血液不再流动,浑身冰冷,只有那一块持续胀痛。 “大家都休息一下!”随着吴仕拍了拍手中的剧本,舞台上的人也纷纷散去,柯嘉棋几乎是雀跃着跳了过来,对晓免孑道:“晚饭吃什么?” “啊,我订了盒饭,小黄说你喜欢的那家。” “怎么又是盒饭,”柯嘉棋叹了口气,“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天天吃啊。” “那……”晓免孑面露难色。 “走!我带你吃火锅去!”柯嘉棋将脸凑到晓免孑旁边,略显神秘地小声说。 晓免孑前思后想了两秒,嗫嚅道:“这……不太好吧,等一下还得继续排练呢。” “等一下没我出场,走吧走吧!”柯嘉棋说完,便拉着晓免孑往剧场外走,晓免孑下意识地回了回头,可是空旷的舞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第45章 都不干净 柯嘉棋带着晓免孑来到附近一家装潢十分有格调的火锅店,应是方圆百里内最高级的。一路上晓免孑都十分担心会被粉丝认出来,柯嘉棋虽然没有林苍徹咖位大,但也算是有些流量的新星,他可不想刚上岗就惹出上头条的新闻。 但柯嘉棋似乎很无所谓,坐在火锅店的包间里,甚至还给进来服务的店员签了个名。但等店员一走,绽放满脸阳光般的笑容便随即消失了。他叹了口气,将手搭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坐姿十分奔放。 晓免孑这才想起来,他以前是个不知名的地下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 “柯老师,明天的排练从早上八点半开始,需要我提前一个小时打电话给你吗?” “不用,”柯嘉棋低头刷了一会儿手机,说:“提前十五分钟就行,我想多睡一会儿。” “那早餐呢?”晓免孑问。 “我不吃早餐。”柯嘉棋很自然地接了一句,而后抬起头,顿了两秒,道:“能别叫我老师吗,我们一样大,听着别扭。” “那……我叫你……” “柯嘉棋,叫我的名字就行。” “好……的。”晓免孑试着在心里喊了两遍,感觉比喊“老师”要别扭多了,连名带姓,像是在学校里面喊同学。 第60章 “对了,你有什么忌口吗?” 纵使柯嘉棋早就点了菜,但他还是补了一句,像是迟来的礼貌。 “萝……”条件反射一般从口中冒出,仅一个字,晓免孑便刹了车。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却始终记着饭桌上不能出现的那几种蔬菜, “没有,我吃什么都行。” 然而柯嘉棋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个字,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菜上齐了,两人双双动筷,晓免孑发现柯嘉棋一直控制着摄入量,每样菜都吃一点点,不一会儿就放下碗筷。 “你不吃了吗?”只剩一个人吃略显尴尬,何况这家店的单价也不便宜,晓免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没关系,你慢慢吃。”柯嘉棋看出他的顾虑,说。 “你已经够瘦的了,而且又喜欢运动,应该没必要再做额外的体重管理吧?”想起林苍徹也曾为了一个角色猛减十斤,晓免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控制身形。 “我不是在减肥,我只是单纯的食量小。”柯嘉棋笑了笑,说:“以前我们乐队到处演出,经常有一顿没一顿,吃饭也不规律,可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坏毛病,吃一点就饱。” 说到“乐队”这两个字的时候,晓免孑看见他眼中亮了一下,笑容也更加舒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玩乐队的啊?”顺着他的情绪,晓免孑问道。 柯嘉棋伸手数了数,“高中吧,高一开始接触电吉他,效果器,大学没考上,也不想复读了,就干脆算了。诶你听过我们乐队的歌吗?” 晓免孑摇头,他甚至不知道他们那个乐队叫什么。 柯嘉棋立刻点开手机,很快地找到了一首歌,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耳机,递给晓免孑。 晓免孑戴上耳机,刚靠近耳朵,便被重低音震得有点想移开,但出于礼貌考虑,他还是担着失聪的风险,努力分辨清楚耳机里的旋律。 说不上是什么风格的,好像一个大杂烩,蓝调朋克爵士,迷幻重金属,竟然还有点邦摇的元素在里面,在富有节奏感的音调中,他依稀听懂了副歌的歌词。 “i can see you,i can see you. you will never believe i can touch you. i can jump,i can fly. i am dying in the sky.” “怎么样?” 一曲毕,柯嘉棋充满兴致地问。 晓免孑将耳机取了下来,悄悄按了按耳屏,点头笑道:“我觉得挺好听的,这首歌是你写的吗?” “嗯,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写的,还行吧?”柯嘉棋满脸骄傲,一副找到知音的神情,“咱们两个一样大,我就知道你能懂!” ……完全不懂。 晓免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他离开乐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那你这样离开,乐队的其他成员还继续活动吗?” “当然活动啊,”柯嘉棋不以为然道:“你知道国外有个乐队,主唱死了其他成员还能照常活动,这就是摇滚精神。” “啊?死了……那谁唱啊?”晓免孑问。 “吉他手呗,本来这个乐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乐队,就因为主唱死了上了新闻,许多人都知道了他们,专辑卖得特别好,后来鼓手跟一个著名女演员谈恋爱,蹭了一波热度不说,还签约了更大的厂牌。” “好可惜啊,这样的荣誉主唱却看不到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讽刺得很,”柯嘉棋将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手中摆弄的耳机装回口袋,发出一个不屑的哼笑声,“纯粹做音乐的没人听,花边八卦一大堆的到处捞钱。” 说完,他抬头看向晓免孑的眼睛,用近似咒语般低沉的语调,说: “但凡世人能看见的,站在舞台上的,被人叫得出名字的,那些一个个所谓的‘明星’‘偶像’,没有一个是傻子,也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我不干净,林苍徹更脏。” 这个时候突然提到林苍徹,晓免孑有些意外,但这句话的内容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新鲜,晓免孑不愿想这些,可柯嘉棋总会让他想起这些。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镜头,林苍徹的笑、林苍徹的眼泪、林苍徹转身的背影、以及林苍徹将他抱在怀里时的声音。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明星,也不是演员,他的周围没有聚光灯,身上穿的也不是戏服,脸庞上没有舞台妆,头发微卷。 他说——“兔子,我好累啊。”说完,便靠在他的胳膊上,刚刚在麻辣烫的店里沾染上的烟火气息依旧未散,混合着他的沐浴露而不是香水的味道。那一刻,他就是林苍徹,普普通通的林苍徹。 他脏吗? …… 晓免孑缓缓低下头,在冗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他演技,确实差。” 第46章 你挺幸运 第二天在片场,晓免孑突然发现林苍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年纪大概二十左右,背了一个恨不得能装下万物的大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严肃又认真。 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新来的助理,再次观察了几秒,直到那个女孩像是感知到了目光的压力,也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时,晓免孑才赶紧将视线移开。 中午放饭,柯嘉棋站在舞台上拍了拍手,对众人喊道:“由于我经验不足,给各位老师添麻烦了,所以特别准备了午餐,希望大家能吃得开心。” 第61章 话音刚落,剧场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只有晓免孑一个人愣在原地,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柯嘉棋有安排他订饭。 “你一早上都在帮我标剧本,我就找小黄订了。”柯嘉棋从舞台跳下,对一脸茫然的晓免孑说道:“应该送到了,你帮我去门口给大家发一下。” “好的,我这就去。” 晓免孑赶紧走到大厅里的休息处,平时堆放盒饭的桌面上确实放着许多包装精美的餐盒,旁边还放着饮料。见柯嘉棋独自往保姆车的方向走去,他先留下一盒放在旁边,然后才开始依次为大家派发。 最后一个来领饭的是林苍徹身边的那个女孩。“我帮林老师来拿饭。谢谢柯老师。”她极有礼貌地说了一句后,迅速转身离开。 “哎,对了,还有饮料!” 晓免孑对着女孩跑走的方向喊了一声,随后抓起两瓶饮料,就追了上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瓶身,寻到“无糖”字样后,才又继续往前奔跑。 女孩闻声而止,回头看向晓免孑。 “饮料忘拿了。”晓免孑喘了两口气,将手里的瓶子递了上去。 “谢谢!”女孩笑着道谢,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没事儿,”晓免孑也笑笑,“辛苦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女孩说这样的话,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在林苍徹那里受气一样。若是女孩知道他是林苍徹的上一任助理,保不齐会认为这四个字是在对她炫耀。 ——你辛苦了,而我解脱了。 这句话在晓免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为何会出现如此阴暗的想法,便被一阵特殊的香味打断了思路。 “稍等,我能看一下这盒饭吗?” 晓免孑指了指女孩抱在怀里的餐盒,问道。 女孩点点头,满脸疑惑地望向他。 果然,当晓免孑打开餐盒盒盖,两年间保持高度敏感的雷达一触即发,哔哔得响个不停。 ……林老师不吃茄子和黄瓜。 这句话,他在嘴里含了许久,还是没能够说出来。 “怎么了?”女孩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餐盒,更加困惑。 “没,没事。” 晓免孑最终选择将盖子盖上,一言不发。 女孩走后,晓免孑坐在休息区门口的长椅上,就好像在等待火箭发射似的,等着里面会爆发出林苍徹怒斥的声音。 但十五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剧场内一片祥和,未起半点涟漪。 那天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苍徹都保持着几乎达到负值的存在感,他虽不是男一号,但也算是重要的角色之一,可在舞台上,却很少能听到他的声音。 a市的公演圆满结束后,移动到b市的第一天,晓免孑就在后台偶遇了章成。他看着章成朝林苍徹的休息室走去,随后从房间里传来一阵怒吼。 “齐麟山这个老王八蛋!”章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辨识度,“真他妈一点情面不讲。”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林苍徹的声音很淡定,还浅浅带着笑意。 “算我眼瞎,当初找错了人。”章成减了音量,变得温和:“苍徹,你不会怪我吧?” 没有回应,晓免孑猜想是林苍徹摇了头,他还想继续听下去时,却看见助理女孩往这边走来,他赶紧迈开脚步,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 “哎,你好!” 被逮个正着,晓免孑只好停下。 “你好。”他僵硬地笑了笑,等待对方开口。 “上次谢谢你啊!”女孩的笑容比他自然得多,也比上一次更加灿烂。 晓免孑自认没有帮助过她什么,应的十分勉强,道:“没事没事,我也没做什么……” “对了,我叫章文,‘文章’反过来的章文。”女孩伸出一只手。 “章文?那你跟成哥……”“章”不是常见的姓氏,晓免孑握了握手,下意识就往休息室瞟去。 “章成是我叔叔。”章文说。 “原来是这样。” 没人能比身边的亲戚知根知底,既安全又好使唤,确实像章成会做的选择。晓免孑想了想,开口问道:“怎么样,这个工作还习惯吗?” 言下之意,林苍徹有没有刁难你? “嗯,还行吧,”章文看了一眼天花板,像是在努力措辞,“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但比想象中要容易些。林老师毕竟是个成年人,也不像照顾小孩老人那么麻烦。” 他还不如老人小孩吧?! 差点脱口而出,晓免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让惊讶从眼神里流露出丁点。 “是么,那你挺幸运的。”说完,他硬是在句尾加上两声尬笑。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应该是跟柯老师的吧?”章文问。 “对,我是柯老师的助理,晓免孑。” 章文走后,晓免孑收到一条转账信息,柯嘉棋答应过的双倍报酬,一分不少地打进了他的账户,在他账户里还没焐热,又被一分不少地打进了晓母的账户。 “妈,最近比较忙,没空回去看你们。给你打了钱,记得查收。小双备考,我就不打扰她了,跟她说高考完我就带她去迪士尼。天气越来越热,你和爸都注意身体。” 发完消息,晓免孑看了一眼时间,离晚上的公演还差半小时,他急忙跑到柯嘉棋的休息室,妆发好的柯嘉棋正坐在化妆镜前打游戏。 第62章 “你今晚有空吗?”纵使他戴着耳机,似乎也能感觉到晓免孑的闯入。 “今晚?今晚公演啊。”晓免孑摸摸脑袋。 “不是,我是说公演结束。”柯嘉棋漏发了一个技能,小小地“啧”了一声。 公演结束是在九点半,晓免孑过了一遍柯嘉棋的通告单,道:“没有安排。” “行嘞,那陪我去个地儿!” 柯嘉棋说完,将耳机扯下,又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妆容,然后拍拍晓免孑的肩,大步流星地走出休息室。 第47章 正负反馈 公演。 纵使已经看了无数遍,晓免孑还是站在后台不厌其烦地盯着舞台上的人来来去去地演绎着同一个故事。他喜欢《轮椅上的谎言》,帮柯嘉棋标剧本的时候他就险些看得泪目,但不知道为什么,主角科尔的形象,他一直代入的是林苍徹的脸。 “墨菲斯先生,请听我一句。” 此时,柯嘉棋的声音在舞台上响起,他穿着略显浮夸的欧式公爵服,牢牢得将自己包裹成一个会在八音盒上跳舞的小丑。 “若是您怀疑我故意摔断了腿来逃避庄园的管理,那么很遗憾,您似乎不大了解我,但我的管家特尔齐可以解释这一切。” “是的,墨菲斯先生,科尔先生从不撒谎。” 对比之下,林苍徹的戏服简洁许多,但也自然宽松许多。他站在柯嘉棋的轮椅一旁,背对着侧幕,刚好给了晓免孑一个完整的背影。 这个背影令他看得出神。 纵使他不是主角,可四周似乎也散发着耀眼的光,他的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地落在最合适的角度,分寸拿捏得当,声音低沉且充满磁性,就连一个后背都写满着无尽的魅力。 晓免孑从前喜欢过这个人,就连这个背影也喜欢。 “特尔齐,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是的柯尔先生,没有人会愚蠢到通过伤害自己来达成目的,除非他眼中再无希望。” 公演结束,晓免孑陪柯嘉棋回到休息室,也许是焦急于接下来的行程,柯嘉棋仅仅迅速换了身运动服,连妆都没有卸,便戴起墨镜口罩和帽子拉着晓免孑往外跑。 “我们这是去哪?”晓免孑担心安全问题,不免忧心忡忡。 “到了你就知道了!”柯嘉棋像是没有用保姆车的打算,而是来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便坐了上去。 不到半小时,抵达目的地,下车。 路边一个看不出大门在哪的奇怪地方,又像酒吧又像展厅,晓免孑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在涂鸦斑驳的墙上依稀看到“livehouse”字样。 柯嘉棋熟门熟路地推开一个隐形门,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随即换来手背上一个荧光印戳。工作人员又将目光移向晓免孑,晓免孑立刻听话地也伸过去一只手。 而此时的柯嘉棋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推开另一扇门,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喧杂吵闹的音乐声像是从一个从被抽开木塞的玻璃瓶里奔涌而出,将晓免孑的听觉打了个措手不及。 柯嘉棋转眼没了影,晓免孑赶紧跟上,喊了两声均被淹没在喧闹中,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柯嘉棋的身影,刚准备提醒几句,却活生生被他看向舞台的眼神打断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将墨镜摘下,眼神很难形容,晓免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如此成分复杂的神色。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整体的表情,只有眼睛,闪着几乎能穿透任何物体的光芒。他想起上次吃火锅时,谈起他的乐队,在他脸上也曾一闪而过类似的表情,可是今天,这个目光似乎又多了许多东西,夹杂着不安、欣慰、羡慕、轻蔑,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悔意。 顺着歌声的来源,晓免孑也望向舞台,他瞬间了然,台上站着的,应该是他从前的乐队、伙伴。 在凌乱又喧闹的环境中,一首接着一首,柯嘉棋如普通歌迷一样,时不时振臂高呼,时不时跟着节奏旋律摇晃身体,晓免孑不知道在那张黑色的口罩下,他有没有跟着哼唱,或是大声嘶吼,只是一场下来,他的眼神开始发生莫名的变化。 从炽热到冷漠,从光亮到暗淡,他渐渐停下摇摆的动作,也将手放了下来。晓免孑不知道他怎么了,直到最后一首唱完,乐手谢幕,柯嘉棋又戴起墨镜,拍拍他的肩,头也不回的往出口走去。 “走吧。” 他的声音很小,嘴型也看不见,可晓免孑就像是瞬间感受到他的信号,点了点头,两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小房子。 一路上,柯嘉棋还是没有主动讲话,他一直盯着车窗外的风景,晓免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跟自己的前队友打声招呼,这样的匆忙离开,就像是一场逃离。 难以启齿,晓免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突然间,身边的人发出了声响,晓免孑赶紧将手机息屏,认真地看向柯嘉棋。 “嗯嗯,你问。”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听的,我们乐队那首歌吗?” “记得。”晓免孑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柯嘉棋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就像是即刻想得到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说实话。” “呃……我觉得,还不错,挺好听的。”晓免孑微抬嘴角。 第63章 “真的吗?”一丝不信任从柯嘉棋的眼角飘出,晓免孑立刻又点了点头。 “真的!怎么说呢,很有风格,不像那些烂大街千篇一律的口水歌,能听得出有你自己的坚持在里面。” 他说的很认真,柯嘉棋开始动摇。 “你能听出我的风格?” “很难定义,但就是你独一无二的。” 说完,晓免孑第一次拍了拍身边的人的肩,近似鼓励般的语气,道:“只要你觉得好,那就是最好的。” “其实我啊,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 柯嘉棋叹了口气,将头枕在靠背上,显得有些疲劳。 “这份工作需要反馈,无论是正是负,都无法避免。” 晓免孑说完,想起以前跟着林苍徹的时候,他几乎不看任何评论,甚至包括媒体及品牌方对他的评价,亦或是圈内大v的官方影评。 但晓免孑倒是比他本人还要在意这些只言片语,有时候他会偷偷地将那些严苛的评论藏起来,不让林苍徹看到。他总以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害怕林苍徹发火,或者心情变差,到头来自己成了他的出气筒,在有关折磨自己这一点上,晓免孑相信他有数不完的花样。 另一个原因就是怕麻烦,以林苍徹的脾气,若是听到关于自己业务上的负面评价,他一定会急得跳脚,恨不得立刻找到“口出狂言”者去理论。到时候又是联系媒体、要求删帖等等,想想就令人头大。晓免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愣是将林苍徹养成了“套中人”。 但渐渐的,他发现,所谓的“害怕他发火”、“怕麻烦”,其实都只是一个字,那就是“怕”。他怕的不是自己对这件事的情绪,他真正在意的,是林苍徹的感受。 正想着,出租车拐进剧院的后门,柯嘉棋有气无力地打开车门,对晓免孑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晓免孑站在他背影逐渐远离的那个走廊上,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他猛地喊了一声: “柯老……柯嘉棋!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眼前的人无动于衷,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午夜,已经进入梦乡的晓免孑被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吵醒,紧接着便是敲门声,他赶紧套了件外套打开房门,两位神色严肃的警察正站在门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掏出两张警证。 一晃而过,晓免孑什么也没看清,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脑还没完全清醒。 “你是柯嘉棋的助理,晓免孑,对吗?” 站在左手边的警察首先开了口,晓免孑木讷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茫然。 “今日凌晨两点至两点半期间,请问你在什么地方?” 警察再度开口,晓免孑总算意识到他胸前似乎别着一个小型的便携式摄像头。 “我,我在房间啊……就是这里……”他边说边下意识指了指地面,随即一阵不好的预兆在心中升起。 警察:“有人为你作证吗?” “作证?不,不是……警察,警察同志,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晓免孑的手指逐渐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背后一凉。 “我们接到酒店报案,有一男性坠楼,当场死亡,验明身份,是……” 第48章 没有标题 作为最后一个见到柯嘉棋的人,晓免孑坐在一个空荡荡的审讯室里,身上的所有物,包括手机,在进来前都被收走了,他手里没个能捏的东西,只能左手右手来回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回答完警察问他的所有问题,一问一答,他竟然能做到像个机器一般,不假思索地说了那么多。等警察整理完所有的资料,离开这个小房间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柯嘉棋死了。 从十五楼一跃而下,没有遗书。现场只有一套被叠得很好的运动服,去livehouse穿的那套,是赞助商的品牌。房间内的蓝牙音响一直循环播放着一首歌,嘈杂且热闹,像在开一场盛大的派对, “i can jump,i can fly. i am dying in the sky.” 不知道跟赞助商的合同里,有没有写到,万一艺人不具备完成代言的能力时,报酬该如何修改,是否还需要经纪公司赔偿?那些衣服还需要还回去吗?赞助商会不会觉得晦气?明天的新闻会刊登什么?啊不对,恐怕现在网上已经闹得翻天覆地了。对了,于萱萱呢?她现在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被关在某个小房间被问东问西?还有成哥,成哥现在在想什么……柯嘉棋的乐队呢?他从前的伙伴,应该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晓免孑脑海中滚动的字条迅速且苍白。直到最后,如耳鸣般的声音在脑中“嗡”的一声,他的心脏像是揪在一起,沉闷地挤出一句—— 柯嘉棋死了。 那个昨夜还望着livehouse的舞台,露出复杂神色的人,就这样没了,甚至连个声响也没有。 从审讯室出来,已然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晓免孑拿回自己的所有随身物品,手机显示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一个人,妈妈。 赶到医院的时候,晓免孑找遍了整个医院,才在一个偏僻的楼梯间找到自己的母亲。此时,她正坐在楼梯上,两眼无光地盯着眼前不知何处,眼中已不再水润,脸颊上只留下两道干涸的泪痕。 第64章 “妈……” 沙哑的声音响起,晓免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出了声音,他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慢慢挪到母亲身前,蹲下,以一种完全无法自控的表情,望向眼前的人。 听到呼唤,晓母略微回了些神,当看到自己儿子那张充满哀伤又疼惜的脸,却一下子有了力气一般,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晓免孑的头发,小声道:“小双还不知道,她最近要模考,千万别跟她讲。” 晓免孑点点头,鼻子一酸,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泪腺,想再说点什么,怎么也开不了口。 爸爸去世了,撑过了一个冬天,却没熬过夏天。 “妈,别坐这儿了,地上凉。” 晓免孑伸出手,去扶母亲的手臂,可母亲却摆摆手,有气无力道: “等等,再让我等一会儿……” 不知道她究竟要等什么,晓免孑望着母亲日益明显的白发,一时无言。 也许她要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傍晚,回到家中,晓母像是情绪稳定了许多,开始一个一个给亲朋好友致电,关于明日的葬礼通知。晓父生前也算是朋友众多,晓母打了几个小时,才将电话打完。晓免孑坐在床上,手机里的通讯录翻来覆去滑了无数次,也找不出个能说话的人。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柯嘉棋自杀的消息,甚至连搜索引擎里他的主页上,也在出生日期的后面,更新了死亡日期。晓免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急匆匆的结尾,区区几百个字,就将一个人的一生概况了。 至于自杀的原因,网络上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始终坚持这是一场谋杀。想起在审讯室里,当警察问起柯嘉棋最后一天的状况时,晓免孑陈述了当天的行程,并十分认真地答道:“与平时并无区别。”警察点头之后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晓免孑看向窗外,华灯初上,千家万户闪烁着带有温度的光,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没有开自己房间的灯,他走到门口,按下开关,瞥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灯也没开,她像是累了许久,眼神里只有疲惫。 父亲在的时候,母亲总是忙前忙后,为了这个家操持,可那个时候,虽嘴里抱怨着“累啊累,全家没一个能帮忙的”,她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宛如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晓免孑很想上去说点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怕说多了,又让母亲想到更多以前的事。另外,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眼的他,愧疚与遗憾充斥着内心,于是只好默默地坐在房间里。房门半掩着,等到母亲回了自己的房间,熄了灯,他才睡下。 第二天清早,气温不冷不热的,晓免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感觉不到天气温度的存在,他摸了一下身边母亲的手,亦是冰冷的。而母亲站在父亲的棺柩前,面对父亲的遗像,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随着亲戚朋友的到来,周围越来越嘈杂,有哭声有哀嚎声,每个人都过来与他们母子握手,母亲频频擦泪,但晓免孑却连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 最后,轮到他鞠躬告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迈不出脚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提醒了他两回,母亲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再想向前走时,只觉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双腿无力。 手中的白色鲜花掉落在地,他感觉自己也如那朵花一样,轻飘飘的,快要掉到地上。耳边传来许多声音,他听不清,也没有力气去辨别,只觉得有个温软的怀抱将他接住。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像是无限信任一般,失去了力气。 第49章 一箭双雕 湖边有微风吹过,鸢尾花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宛如能发出清脆玲珑的声音一般。晓免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我们小孑,不管去到哪里,都要有一群伙伴围着,热热闹闹的,才不孤单。 “这名字是我父亲起的,免孑,寓意是不希望我孤身一人,愿时刻有人相伴……” “我知道……” 一个熟悉的声音,晓免孑的梦境散了,他突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就像是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因无法触及而显得有些陌生,但熟悉的是他的气息,以及那双蕴藏万物的眼睛。 “hermann……” 这个久违的名字猝不及防地从晓免孑的口中冒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先喊这个名字,只是愣了两秒后,猛地抱紧身前的人,终于痛快地哭出声来。 林苍徹没有作声,他一直等着,等到怀里的人哭累了,彻底清醒了,没有声音了,才轻轻将他松开。 眼睛又红又肿,林苍徹本来想伸手给他擦眼泪,却被晓免孑自己抢先了,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随后默不作声地看向林苍徹。 “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晓免孑便有些后悔,语气没有控制好,怎么听都像在质问,随后他又缓和了一下,重复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办些手续。” “手续?” “嗯,手续。” “……” 晓免孑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突然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再加上担心母亲的情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至于人去世后要办理和张罗的一系列,例如开具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等事宜,对于二十二岁的他,更是遥远且陌生。 第65章 “你妈妈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成哥那儿了,刚好我跟他在一起。” 简短地交待了一下原委,林苍徹见晓免孑呆滞地看着他,换了一个稍微轻松地口气,道:“这儿虽然是家属休息室,但也不能久待,你妈妈应该已经送完客了,你要是能走了,就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为什么?”晓免孑没有动,随即口中冒出三个字。 “你难道不怕她担心……” “我不是问这个,”晓免孑打断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还有很多“为什么”想问。比如为什么他突然变得成熟又可靠?为什么他那么熟悉丧葬流程?以及为什么在众多人出席的葬礼现场,却连墨镜口罩都不戴一下,难道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但晓免孑现在只执着于这一个问题,他盯着林苍徹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林苍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仅仅浅笑了一下,随后走出休息室。 晚上,当他腾出时间看手机时,总算找到了答案。 热搜第一条“林苍徹参加神秘友人父亲葬礼”几个大字令晓免孑心中升起一阵恶寒,他慌忙地点了进去,一张张葬礼现场的照片,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个角度,但无一例外的都有林苍徹的身影,清晰又恰到好处。甚至连晓免孑晕倒在他怀里的瞬间都被抓拍了下来。 晓免孑的指尖颤抖,在屏幕上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碰撞声,他快速的向下翻动,基本确定所有的照片都给林苍徹以外的人“贴心”地打上码后,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啊!小双!” 气没沉稳,心又提到嗓子眼。别人也就罢了,但亲妹妹未必不能通过身形判断出照片里的人是谁,万一被晓无双发现了……晓免孑咬了咬牙,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祈祷她的手机被没收。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退回到热搜榜,果然,原本占领榜首一天的“柯嘉棋自杀”,降到了第二。 ……操!林苍徹,你还是人么?! 手机被紧紧地握在手里,他想起林苍徹白天时的模样,那样的成熟与可靠,处理问题那样的得心应手,并保持着稳定的面部管理。他早该想到,这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林苍徹”,而是他根据剧本演绎出来的“大明星林苍徹”。 一瞬间,晓免孑只觉得哭笑不得,枉他还在心中感谢过无数次,枉他流了那么多泪水,枉他还唤了一声“hermann”。 那个时候,一言不发的林苍徹是不是也觉得可笑,满脑子都是不屑。殡仪馆是舞台,所有的宾客都是道具,眼前这个哭包姑且算是个配角吧,可是这个配角,究竟要哭到什么时候? 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不然,为什么会演得如此浑然天成? 原来这就是答案。 “砰!” 手机被远远地甩到墙角,发出微弱的一阵闪光后暗了下去,也许再也亮不起来了。 第50章 堕甑不顾 离职手续办得很快,晓免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拖那么久。章成装模作样地给他道了歉,说自己也不知道当时葬礼上会混入狗仔,表示以后必定带上礼物亲自给晓母道歉。然而如今这些,对于晓免孑来说,都不重要了。他无力与那些在社会上油头滑脸之辈掰扯,深知没有任何意义。但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他便跟那些过往再无瓜葛,与充满肮脏污秽的世界告别,当然也包括林苍徹。 父亲去世后,留下一笔保险金,至于他什么时候买的保险,这一点连妈妈都不知道,晓免孑更是无从知晓,只知道他一定放心不下妻子和两个孩子,所以才留了这么一份保障。 晓无双因为受父亲去世的影响,高考并没有考出自己平时的水平,但也踩着本市大学的录取线。晓母倒是很满意,说闺女离家近点好。 夏季熏风正浓的时候,林苍徹与汤宁秋合作出演的《鸢尾》终于上映,除了铺天盖地的广告以外,二人一起参加的采访、综艺也成为全民热论的话题。 晓免孑躲之不及,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手机也不刷。 晓母认定自己的儿子还在因为葬礼上热搜一事耿耿于怀,做了许多开导,但效果甚微,晓免孑依旧如幽灵一般,在家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似的。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走出自己房间,将一份打印好的资料放在母亲面前,久违地开了口。 “你要去留学?”晓母不可思议的眼神就像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嗯,”晓免孑冷静地说:“我查过了,这个导师所带的研究室,跟我大学学的内容匹配度很高,并且我已经通过邮件联系他了,他对我之前的作品很满意。” 晓母没有说话,依旧瞠目而视。 晓免孑只能继续道:“至于学费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申请奖学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不是钱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晓母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头扭开,“只是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了,我一个人……” “小双不是每周都能回来么,她离得近,一个电话就能回来。”晓免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说完后努力地抬了一下嘴角,纵使对方根本没有看向自己。 二人就这样彼此沉默了很久,直到晓免孑打算说服自己放弃时,晓母才将头转了回来,眯着眼睛看向那叠资料,她看得很认真,像要把每个字都念出来似的。 第66章 最后,她将资料重新在桌面上立整齐,交还到晓免孑手上,问: “这个i国,坐飞机要多久啊?” 全长8163公里,飞行时间9小时。 但其实不准确,加上转机所需,晓免孑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i国g市,全国第二大的港口城市,也是历史悠久的古城,有数不清的文化古迹建筑,以及随处可见的古典艺术珍品。当他将自己硕大的行李箱摊开在不到二十平的小公寓里时,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觉得自己跑得够远了。 两年,他搬了一次家,拥有了一个独立的厨房,公寓楼下有一家冰淇淋店,每次放学回家习惯先吃一个冰淇淋球再上楼,且只要开心果味的。语言已经练得相当好了,可以无障碍地跟导师与同学们交流。他的设计作品上了两次展,每次都很严谨地在名字后面标上自己的国籍。 他还养了一只曼基康,起名叫“慢慢”…… 这个地方什么都好,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充实的校园生活,徒步范围可到的沙滩,在阳光下会闪烁的大海。闲暇时,他会将这些都记录在他的相机里,连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有时候他回想起在国内的大学生活时,似乎并没有这么热爱摄影。也许任何事物,一旦加上期限,便会小心翼翼,便会加倍珍惜。就连最平凡的日子也是一样。 他在flickr上有一个账号,上面都是自己的摄影作品,比起与网络上的人交流,应该说他拿这个当存储器用。他已经不再跟任何人用任何平台交流,虚拟的对象与关系并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甚至连聊天软件都不怎么用,与人沟通永远优先电话,其次是见面。 拿着手机等待回复,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晓免孑坚信不疑。 五月,又是一个让人感受不到“温度”这两个字存在的午后,17c-24c,不冷不热,是人体感知最舒适的温度。这个城市似乎没有雨季,每天都阳光灿烂。 开心果味的冰淇淋卖完了,这种招牌口味难得售罄,晓免孑想了一下,向店员问道:“明天会有吗?” “明天会有。今天呢?要什么口味?其实榛子味的也很好吃。”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女店员抬了抬单边眉毛,脑袋指向旁边的冰箱。 “没关系,那我等明天吧。”晓免孑道谢着说。 “偶尔尝试一下新事物,说不定会立刻爱上呢。”女店员笑道:“别太执着于过去,孩子,新事物很美,你要大胆去爱。” 纵使知道这是一个人均都会说情话,常把“爱”挂在嘴边的国家,晓免孑还是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点了点头,以一种近似逃跑的速度离开了冰淇淋店。 习惯下课后买冰淇淋的他,却在第二天上学时,被女店员叫住了。 “孩子,今天有开心果味的。” “我知道了,谢谢,我会回来的时候买的。” 晓免孑扭头招了招手,笑着转身离开。 “也许等你回来就没有了哟!” 脚步停了下来,晓免孑看了一眼手表,犹豫再三,还是回到了冰淇淋店。 “那我……”他掏出钱,递了上去。余光中似乎瞥到一个身影,他本能般的吓了一跳,随后手中的硬币掉落在冰柜上,噼里啪啦的如瀑布一般,奏成了一支交响乐。 第51章 欲望白兔 如果现在是主观唯物主义当道,贝克莱的《视觉新论》为真理,那晓免孑下一秒一定会闭上眼睛。看不见等于不存在,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眯起眼睛手忙脚乱地将冰柜上的硬币一枚一枚捡起。 “开心果味的?”店员像是明知故问,手中摇晃着纸杯等待他的回答。 “不,我要榛子味的!”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答道,可声音依旧小得可怜。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的,却没有一丁点跟冰淇淋的口味相关。 ——现在不是考虑什么真子假子的问题,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拍戏?旅游?……还是,不会是一直在跟踪我吧? 晓免孑的脑袋仿佛被牢牢地绑在一条竹竿上,直愣愣的,做不了任何偏头的动作,连一点弧度都不行。 “孩子,恭喜你,我打赌你一定会爱上它。” 店员将手中的榛子味冰淇淋举到他面前,宛如母亲看待孩子般的眼神,笑着说。 然而晓免孑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突然转身,朝着店外飞奔而去。 一定是错觉! 当他喘着气停在一个小巷子里时,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依旧停留在他脑海里,他想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错觉,于是闭上眼睛,深深地搜寻那道身影。可是他越使劲,画面越模糊,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成了一块没有投影任何影片的幕布。 一整天晓免孑都处于现实与虚构的游离状态,同研究室的sabrina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sabrina是研究室的“室长”,没有任何实权,唯一的作用就是传达学校及老师的通知。一向认真负责的她,对晓免孑这个罕见的亚洲人关照有加。 “昨晚没有睡好吗,shaw?”她推了一下眼镜,从窗外投入的阳光刚好映在她满是雀斑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嗯……嗯?我?”晓免孑回过神,手从鼠标上滑下来,十分迅速,“嗯……大概吧。” 第67章 “也许你该在枕头底下放个匕首之类的?”sabrina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但表情依旧诚恳。 晓免孑:“匕首?” “是的,我在书上看到,亚洲人会在枕头下面放匕首来抵御噩梦,这似乎是你们的习俗……难道不是吗?” 晓免孑想了想,这还真是个既可以点头又可以摇头的问题,他囫囵吞枣地应了一声,随后又突然开口: “sabrina,今天忙完,你介意来我家玩吗?” “shaw,你是认真的吗?”sabrina显得很吃惊,光斑在她脸上晃来晃去,“我的意思是,你从来没邀请过朋友去你家。” 晓免孑被她盯得有些心慌,立刻低下头,小声说:“或许今天是个例外?” 隔了一分钟,sabrina终于回应道:“ok,不过在去你家之前,我得先回家拿瓶酒,”她笑了笑,在空中摆出一个拿酒杯的姿势,“alla salute!(注:祝酒词,意为祝健康。)” “我跟你一起去,”晓免孑说:“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在外面等。” “一瓶酒而已,并没有多重,”sabrina轻松笑道:“不过,谢谢你,绅士。” 时间来到傍晚,夜幕即将降临,极具宗教特色的小房间里,发出橙黄的灯光,与音响中流淌出的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协奏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sabrina将醒酒器里仅剩的葡萄酒平均分成两杯,她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翻阅画册的晓免孑,问: “还有谁要来吗?” “嗯?” “你总是看窗外,却又不拉开窗帘,”sabrina转了转高脚杯,“要么,就是在躲着谁。” 晓免孑没想自己无意识的举动都被看在眼里,他有些难堪,将画册合上放回书柜,走到桌边拿起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 “是有人缠着你吗?”sabrina不依不饶,继续道:“如果你觉得不安全,可以联系警察。” “或者往枕头下放把匕首?”晓免孑自嘲般地接道,“神秘的东方力量。” sabrina笑了出来,刚才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不少,等她笑完,又将眼镜扶平,拍了拍沙发上的空位,示意晓免孑坐下。 “说说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 用的是男性的“他”,且不带一丝犹豫,晓免孑诧异地看向sabrina。 “好吧,我猜的。”sabrina耸耸肩,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将躺在沙发另一端的慢慢抱了起来,可很快,慢慢便从她怀里挣脱了。 它跑到壁炉边,又迅速跳上餐桌,晓免孑下意识将它抱起,顺了两下毛。它看起来有些享受,小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确实喜欢过一个人。” 晓免孑边说边走到沙发旁坐下,他看着腿上的慢慢,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是我的舍友,当然,一开始不是,他是后面才搬进来的。因为与一些人产生了矛盾,所以我常护着他。他个子比我矮,皮肤很白,性格很好,为人和善,笑起来很好看……” 晓免孑顿了顿,又继续道: “他很勇敢,喜欢的东西会努力争取,不喜欢的也能坦诚说‘不’。有时又有点任性,就算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兔子’,他还是会叫……” “兔子?”sabrina打断道。 “嗯,我的中文名字,跟‘兔子’两个字在写法上有点像。” “这倒让我想起,在中世纪的欧洲,兔子曾是‘欲望’的代表。” “欲望?”这回轮到晓免孑疑惑。 “在一些中世纪的油画里,如果看见圣母手按白兔,就是‘克制欲望’的意思,”sabrina耐心地解释道,随后又笑笑,“不好意思,请继续。” 虽然晓免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欲望”这两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来回荡漾,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些事情,虽然不堪,可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只想报复那个人吗? 他想不明白。 “shaw?”sabrina再次晃动手中的酒杯,将他从深思中拉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思考,怎么形容他……”晓免孑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他有时候很脆弱,会在我面前流眼泪,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别人面前也这样,但我觉得,他哭起来也挺好看的……” “哇哦,听上去是个美男子。”sabrina听得兴致勃勃。 “实际上,他确实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晓免孑将目光投向桌上的红酒瓶,里面已经空了,透过瓶身看向桌子的另一端,既模糊又暗淡, “他个子很高,比我,还高这么多吧……不爱笑,一笑起来标准得像拍广告一样……倒是经常拍广告,很上镜……性格很差,脾气捉摸不定……” “抱歉打断你一下,shaw,”sabrina歪着脑袋,“可是你确定跟刚刚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52章 终身质保 sabrina走后,晓免孑一个人对着那个空的红酒瓶,发了一晚上呆。 当窗外开始泛白,有微光渐渐升起时,他仍然没有一丝困意。他从沙发上站起,去浴室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将冒出小头的胡茬剃干净。冰箱里没有什么能立刻吃的,晓免孑犹豫了片刻,打算出门。 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本该将它顺手带到楼下的垃圾桶,但最终还是没有拿。 清晨依旧有些寒意,晓免孑将帽衫的帽子套上,朝着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慢慢挪动着脚步。 第68章 他思考着昨天晚上对sabrina说的那一通话,就像是自己有着第二个人格,“他”代替了自己做回答,而那些答案,自己都无从知晓,待反应过来时,那个“他”已经功遂身退,并带有挑衅意味地,对他说着“不用谢”。 晓免孑的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一些,他绕过两个街区,来到了广场上,看着广场中心的喷泉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饿了。过了一条马路,来到公园,他在长椅上坐了一刻钟,又在旁边花店拍了一张黄色鸢尾花的照片。 回程他特意绕了远路,时快时慢,横过三个马路,来到一条有坡度的巷子里,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阳光已经毫不吝啬地照耀在石砖上,整个巷子像是被金粉包裹了一般,晓免孑下意识地抬起手,去遮挡刺眼的太阳。 光芒太过猛烈,挡不住,他放弃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眼前空旷的一处,用并不高昂的音调,毫无感情地说道: “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两年未见的林苍徹,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他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了出来,阳光理所当然地将他全身侵占了个遍,整张脸沐浴在金光中,却不那么清晰。他没再往前走,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晓免孑一眼就看见他缠着绷带挂在胸前的左手,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脑中如花车巡街一般快速过了一遍,在转身离开之前,他丢下了两个字。 “无聊!” “晓免孑!” 身后传来林苍徹的喊声,他日常生活中鲜有大声说话,这是晓免孑听过的最大音量。 晓免孑没有停住脚步,依旧往前走,阳光照得他有些晕眩,让他有种在做梦的错觉。很快他便向这个错觉认输,对,这就是一个梦,只要梦醒了,自己便能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背包去上学,就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 回到家中,一夜没睡的他睡衣都没换,将衣服一脱便倒在床上,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若是真的做一个梦就好了…… 心中莫名出现一个声音,晓免孑来不及探索来源,便思绪散去。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 “shaw!” 在分辨出这呼叫声来自住在楼下的房东太太时,晓免孑立刻从床上爬起,毯子在睡梦中扭成麻花状,绕着他的双腿裹了几圈,解锁失败,他只能像<a href="" target="_blank">僵尸一样,一路蹦跶着去门口开门。 “shaw……”果然,房东太太首先看到了上半身裸体的他下半身缠着的奇怪玩意儿,不知为何却立刻道了歉,“啊抱歉,我不知道你……房间里有客人……” “?” 晓免孑反应了两秒,才恍然大悟,红着脸立刻解释道:“不是的,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房东太太笑了笑,露出了越发赞赏的表情个。 “神秘的东方人在做法事。”晓免孑懒得解释,胡编乱造了一句后问道:“请问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好像还没到房租缴纳的日子……” “噢我差点忘了!”房东太太说:“下面来了一位先生,说是来找你的,我安排他在客厅等你。” “跟我一样,是亚洲人?”晓免孑叹了口气,无奈问道。 “是的,样貌不错,穿着也很有品味。”房东太太说完,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能跟他说我不在吗?太太,帮帮忙。” “但我刚刚跟他说你一会儿就下来。” “太太,你忍心看我挨揍吗?”晓免孑降低音量,哭丧着脸,继续天马行空,“他可是黑手党的,你知道他为什么左手带着石膏吗?为了伪装里面有枪!我一下去,他就‘砰!砰!砰!’……” 房东太太被他那三下“枪声”吓了一跳,而后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是shaw,那位先生的左手并没有带石膏啊。” “……” 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直到晓免孑走到沙发前,才看清坐着的人是谁。 虽然不是林苍徹,但也没差多远,他扭头就走,连多呼吸一口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等一下。”齐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看向他的背影,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苍徹为什么会在出现在i国?” “不感兴趣。” 晓免孑继续往前走,却被人按住了单侧肩膀。 “苍徹他现在,只剩你了。” 齐绎说完,将手轻轻放下,晓免孑没动,细细地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跟他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转过身,冷漠地回应道:“当然,以前也仅仅只是雇佣关系,现在合约早已解除,总不能要求‘终身质保’吧。” 说完,他微动嘴角,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笑意,看着齐绎在他面前红着眼睛的样子,晓免孑突然莫名痛快。 “他家人回国时,一家四口遇上交通意外,父母当场死亡,他受了重伤,而他的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没有苏醒……” 齐绎咬着牙说完这冗长的一句话,他眼中布满血丝,狠狠地盯着晓免孑,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第53章 自导自演 什么都没有? 林苍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有颜值,有演技,有唱功,有综艺感,有作品,有粉丝,有社会地位,还有钱。就算他不幸失去了家人,可决计谈不上“什么都没有”。况且,以齐绎的特殊身份,如今并非偶然出现,晓免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与林苍徹之间的关系。 第69章 “那请问我能做什么呢?”他满脸不在乎,似笑非笑地问道:“有什么是你们齐家都做不到的,非要我这样一个廉价劳动力。是给那个胎盘端茶倒水,还是再陪他演一场能骗上热搜的戏?” 见齐绎没有反应,晓免孑干脆破罐子破摔,伸出一只手,豁出去道:“行啊,不就是陪他演戏么,但今非昔比,我也是需要片酬的。这个数,你们如果觉得玩得起,那就试试。” 话音落地,齐绎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晓免孑伸出去的那只手悬在空气中,有些难堪。他正想着对方是不是嫌他开价太高时,齐绎终于开口了。 “你没有上网吗?” “什么?”晓免孑收回手,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两年,你都没有上过网吗?”齐绎又重复了一遍,他沉了沉单边眉毛,露出一个充满质疑的神情。 “怎么可能……”晓免孑下意识笑了一声,可同时却突然心虚了起来,虽然他日常活跃在flickr上,可有关国内的娱乐圈消息他总会下意识避开。 也就是说,这两年中,他确实没有接触到有关林苍徹的任何新闻。 齐绎发现他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早就猜到一般,轻叹一气,道:“两年前的威亚掉落事件,他被警方查出是‘自导自演’,又因骗保付出了高额的赔偿金……” “自导自演?!” 晓免孑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提起那天的事,他依旧记忆犹新。彩排之前,工作人员反复确认过设备安全,每一次彩排之前都会在进行一次检查,包括正式开演,也就是出事那次之前,也是检查过的,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会出现意外。但如果……如果工作人员检查的时候没有问题,在此之后又没有人碰过威亚,那问题只能出在……况且,事件之后,警察确实说过,钢丝断掉的截面有异常,为此,林苍徹还专门被叫去配合调查。 一系列的碎片在晓免孑脑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看似完整的框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排练《轮椅上的谎言》时,舞台上林苍徹的背影。 ——“若是您怀疑我故意摔断了腿来逃避庄园的管理,那么很遗憾,您似乎不大了解我,但我的管家特尔齐可以解释这一切。” ——“是的,墨菲斯先生,科尔先生从不撒谎。” “你也不相信对吗?” 齐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惊异,为求共鸣,将一只手搭在了晓免孑的肩膀上。 “不,我相信。” 晓免孑将他的手臂挪开,转身离去。 科尔先生原本就是吴仕导演为林苍徹量身定做的角色,最后却不知是何原因给了柯嘉棋。也许是科尔先生从不撒谎,可林苍徹却谎话连篇。 回到房间,晓免孑将桌上的空酒瓶如撒气一般地扔进垃圾桶,而后坐在桌前。他呆滞了约十分钟,才将手提电脑打开。 林,苍,徹。这三个字被依次输入进检索框,可检索结果还没刷出来,他就将电脑合上了。 此刻晓免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想骂林苍徹是骗子,却又不忍心他被全世界当成骗子。 齐绎回到酒店,打开房间门便看见林苍徹坐在阳台上,房间内没有开灯,他是被外面的灯光照亮的。 “我跟客房服务说了,一会儿晚餐会送过来。”齐绎将西装外套脱下,顺势放在沙发椅背上。 林苍徹没有反应,齐绎以为他没听见,走近之后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这回他点了点头。 烟灰弹进一个已经装满烟蒂的烟灰缸里,烟雾从口腔鼻腔中散出,在模糊的光影下伸展成不同的形状。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齐绎将他放在一旁的烟盒拿起,塞进自己的口袋,“苍徹,我在国内有点急事要处理,明天得飞回去,你……” “嗯。”短暂的一声,林苍徹捂住嘴又咳了两下。 “哎,叫你少抽点,”齐绎无可奈何道,“房间是挂在我的卡上,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如果你想回国或去其他国家,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尽量飞回来陪你。” “嗯。”林苍徹再度点头,看了一眼左手绷带,尝试活动却显然失败了。 “还有你的手,”齐绎说:“我把防水套都放在你的洗手间了,洗澡的时候小心些。” 就像是在嘱咐留守儿童的家长,齐绎还想说点什么,却也想不出个具体。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将房屋内的灯打开后,轻轻地合上了门。 林苍徹依旧坐在阳台上吞云吐雾,i国他不是第一次来,不管是私人行程还是通告他皆来过不下十次,可这一次,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第一次来一样,浑身充斥着紧张,甚至还有些恐惧。他只能一支一支地抽着烟,让自己能够稍微放松下来。 烟盒空了,他叹了一口气,单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图像为心形的app,联系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名字,而后面标注的时间早已是两年前,来自“不是兔子”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想看看你。 “我想看看你。” 林苍徹对着自己小声地重复了一遍,露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 第54章 人道主义 自从晓免孑知道现在林苍徹与他同处一个城市,他在外面闲逛的时间就变少了,本来想着即将回国,多出去走走拿着相机扫扫街的,可因为这个不速之客,将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第70章 后来他便想了一个办法,专挑一些奇怪的时间,比如下半夜,或者破晓之时,人不多,还更能出片。 当然,由于i国当地治安堪忧,他一个亚洲人拿着硕大的单反相机大晚上的到处走,一定会成为强盗小偷的首选目标,于是他便在口袋里放了一瓶防狼喷雾和微型电棒,以防万一。 不幸的是,这个“万一”,似乎来的有些着急。 但幸运的是,目标对象不是他。 可即便如此,晓免孑也无法做到坐视不理。他看见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黑色的t恤一个穿着带有破洞的帽衫,正尾随着一名打着电话的女人走进巷子里,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恐怕会有危险。他将相机稳稳地塞进相机包,拉好拉链,悄悄地也跟了上去。 还未到下半夜,这个时间路上行人很少,偶尔会有几个下夜班或者喝完酒的醉鬼在街上晃悠,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安静得像是一座空城。晓免孑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和另一个口袋里的“武器”,慢慢地朝前面三人靠近。 果然,还没走几步,前方便传来一声犀利的尖叫,晓免孑来不及多想,将相机包往路边一放便冲了上去,正当他准备掏出喷雾时,才发现对方竟然拿着刀。 虽然是水果刀,但锋利程度显而易见,而且两个人各执一把,由于晓免孑的出现,让那二人将注意力对准了他,双双向他扑来。 女人在旁边似乎吓傻了,手机掉在地上,她仍在尖叫,忘了挪动脚步。 “快跑!报警!” 晓免孑蹲下身子躲过了黑t恤男人的第一次攻击,他朝着女人大声喊着,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捡起地上的手机。 但与此同时,帽衫男也正朝着女人的方向跑去。 晓免孑爱莫能助,且自己也陷入危机之中,眼看着女人手中的手机又被打落在地,他在口袋里随便拿起一个东西,就往自己面前的人脑袋上砸去。看清楚手里的是防狼喷雾而不是电棒后,晓免孑将它举到前方,按下按钮,黑t恤男人果然一声嚎叫,由于看不清眼前,他开始张牙舞爪地挥动自己的手。晓免孑趁机往前迈了几大步,女人还在尖叫,他来不及思考,从后面抱住了帽衫男人的腰。 被控制行动的男人开始疯狂转动,试图甩开困住他的人,晓免孑将他的腿用膝盖顶住,很快,那人便向前倒下,只是由于没有多余的手去锁住他的胳膊,帽衫男人在倒下的时候急切地翻了个身,用刀尖抵在晓免孑的脖子下。 就在这时,刚还在一旁的黑t恤男人也闻声向这边扑来,晓免孑感觉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他想站起身来,却被身下的帽衫男人抓住衣领,动弹不得。 “我不会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吧……明明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回国了……” 一瞬间,晓免孑的脑中迅速闪过几行字,他咬着牙齿闭上眼睛,听到的却是一阵闷响和一个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应该是来了路过的人,将黑t恤的男人敲翻在地,晓免孑立刻对那人喊道:“他手里有刀!我口袋里有电棒!” 可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闷响,眼前一个黑影从天而落,直接砸在了帽衫男人的头上,帽衫男人躲避不及,悄无声息地松了手。 “叮!” 小刀落在地上,与石板路撞击发出一声脆响。 再抬头看时,刚才那女人已经不见踪影。晓免孑这才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 “谢谢……” 他揉着肩,抬头看向见义勇为的“路人”时,已到嘴边的字又咽了回去,仿佛随着血压一路向上,胀得脑袋疼。 “你没事吧?” 熟悉的母语,却并没有让晓免孑感受到“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他继续揉着肩膀,掏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交待完地点和事情经过后,他也没有看那人一眼,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一边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i国的警察出了名得慢,你要是不怕他们俩醒来,就在这等着警察来吧。”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晓免孑还是提醒了一句,毕竟他刚刚确实救了自己的命。这么想想,plus minus等于零,他们俩算不算是两清了? 晓免孑心中一软,正准备回头郑重地向他道个谢时,却发现刚才放在路边的相机包不见了,再看帽衫男人旁边,自己的相机包稳稳地躺在地上…… 他终于知道刚刚那两声闷响和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了。 “林苍徹!我草你大爷!!!” 狭窄的小巷中,回荡着晓免孑撕心裂肺地呐喊。 第55章 奉香贤士 “你相机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晓免孑的公寓里,林苍徹一直站着,他个子很高,显得这个房间有一点拥挤。房间的主人没有说话,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单反相机。 “看来要拿去店里修了。”晓免孑捣鼓了半天,终于选择放弃,他瞪了一眼站着的人,咬牙道:“我都说了我口袋里有电棒。” “你说的又不是中文。”林苍徹回了一嘴,像个耍赖的坏学生。 “那你也不能拿我的相机!” “谁知道你包里装的什么,我就是觉得称手。”坏学生再度反驳,“而且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考虑,我左手又没法动。” “你……” 第71章 晓免孑简直要跳起来,但瞥了一眼他依旧打着石膏的左臂,硬生生忍了下去。 “还有,你当时就不应该自己只身一人去扑,应该先报警。”林苍徹边说边单手在口袋里摸索着。 “我怎么知道他们有刀,”这回轮到晓免孑反驳,“而且万一我判断错了呢,那不是报假警?我一个留学生,能不触碰法律就别触碰法律。” “你什么时候毕业?”话题一转,林苍徹似不经意问道。 “不到半年。”晓免孑没好气地答道,目光又投向桌上的相机。 “毕业留这儿吗?”林苍徹又问,他的手从口袋里面拿出,顺带出一包烟,食指敲了敲烟盒,用嘴叼出一根。 “关你什么……哎!我房间里不能抽烟!” 晓免孑一跃而起,险些想上去夺他嘴里的烟。 “我知道,”林苍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他,随后绕过桌子来到阳台,用头指了指外面,道:“我在这里抽。” 他又单手掏出打火机,随着“咔轻”一声,细小的火苗燃起,他那张依旧识别度极高的脸便慢慢被烟雾所遮盖。就像是要跟他人玩捉迷藏一样,晓免孑不自觉地陷入了这个圈套,他甚至下意识地偏了一下脑袋,试图看清烟雾后的那张脸。 事实上他是看清了的,因为此时此刻,林苍徹的表情,是完全陌生的,他眼睛宛如没睡醒一般,半睁半闭,显得眼皮极具重量,亦不知道在看向何处。下巴微微抬起,和高耸的鼻子形成两道非常好看的弧线。 晓免孑从没见过这样的林苍徹,准确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林苍徹抽烟。 他转过身,在家翻找了一阵,从垃圾桶翻出一个易拉罐,洗干净后又盛了点水,走到阳台递给林苍徹。 林苍徹点点头,示意谢谢,但他没有手去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晓免孑只好一直站在他面前,捧着易拉罐,脑海中出现油画三圣来朝中给耶稣端香的贤士的画面。当然,这不代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神,相反,他像一个落入泥泽的流浪汉。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烟味有点呛,晓免孑皱了皱眉头,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一直都会。” 林苍徹将烟灰弹进易拉罐中,平静地说。 “以前也没见你抽过。”晓免孑将这句话含在齿间,像是自言自语。 “以前我是公众人物,”林苍徹捕捉到他口中藏着的话,叹了口气解释道:“现在不是了。” 晓免孑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继续当一个奉香贤士。 就这样沉默了一阵,直到林苍徹抽完一根烟后,晓免孑才不动声色地将易拉罐又扔回垃圾桶。 扭头看见窗台上蹲着一只小猫,可一只爪子却挂在旁边的窗帘上,正睁着大眼睛注视着他。晓免孑吓了一跳,赶忙把慢慢从窗帘上抱下来,原来是指甲勾住了窗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边懊悔着最近没有给它剪指甲,边将它抱到沙发上爱抚,他自说自话着,全然忘了屋里还有个人。 “刚进来没发现你还养了只猫。” 林苍徹虽然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可还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嗯。”晓免孑敷衍地应了一声,他知道林苍徹不喜欢任何带毛的东西,所以那时他才会养乌龟。 想到“小杰“”,晓免孑多少有些愧疚。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它怎么样了,林苍徹一定不会好好养它,但愿找到了一个负责任的主人……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没有意识到身边已经坐下了一个人。 林苍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猫的脑袋,又逗了逗它的下巴,小猫发出了“咕噜噜”的愉悦声。晓免孑意识到他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素戒,款式十分眼熟。 “它叫什么?”林苍徹突然问道,晓免孑赶紧把目光收回。 “慢慢。” “慢慢?” “嗯,慢慢。” “为什么叫‘慢慢’?” “因为它腿短,走路很慢。” “就这样?” “就这样。” “多大了?” “一岁多。” “公的母的?” “男孩子。” “兔子。” “嗯?……”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晓免孑愣住了,然而嘴比脑子快,已然脱口而出。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字,还是内心深处,希望被这个两个字呼唤。 “对不起。”林苍徹小声说道。 窗外天空开始微微泛白,依稀能听到来自窗外的鸟叫声,这让晓免孑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林苍徹是他第一次见时的模样,他站在舞台中央,沐浴着金色的光芒,与世无争得像一尊雕像。可正因如此,晓免孑才对他充满了兴趣,他迅速打开电脑,在浏览器上得出了三个字的答案。 第56章 他毁了毁 林苍徹第一次见到晓免孑,是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午后。 赶完电视台的通告,坐在回公司的保姆车里,林苍徹难得没有睡觉。他一直望着窗外,雨滴如弹子机里的小球一样,噼里啪啦地敲在车玻璃上。风将路边的树吹得不成形状,街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林苍徹有些兴奋,他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坐在一旁的章成则抱怨连天,边查天气预报边调整之后的通告。 第72章 “今晚的航班改到明天了,这破天气,肯定飞不了。”章成说。 “嗯。”林苍徹没怎么听,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如果明天飞的话,那下午的采访可能要推到晚上了,杂志社那边说晚上有别的嘉宾,我让他们把那个嘉宾时间换了,优先你。”说着,章成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像是在等待谁的夸奖。 “嗯。” 没有得到如期的回应,章成有些烦躁,他顺着林苍徹的目光向外看去,除了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没有任何值得观赏的。 “你在看什么呢?”章成探着脑袋来回搜索。 “毁。”林苍徹轻笑着答道。 “什么玩意儿?”章成显然没听明白,再度发出疑问。 “没什么……”懒得向旁人解释的林苍徹摇了摇头,保姆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红灯的时间很长,林苍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和窗外的雨保持同频的节奏,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路边,一个两只胳膊都只到手肘的残疾人,在雨中抱着一沓像报纸一样的东西(甚至都不能说是“抱,也许叫“夹”更为恰当),因为风大,报纸被吹了一地,随后落在雨水中。没有雨伞,四周也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残疾人焦急地四处追寻地上的报纸,可惜就算他追到了,也无法将纸捡起。 他只能无力地在原地打转,单薄的衣服裤子早已打湿,也许他哭了,林苍徹猜测到,他下意识准备开门,还没按到按钮,手便被章成一把按住。 “你干什么?!”章成大声说道,连司机都往后看了看。 “那个人需要帮助。”林苍徹急切道。 “那也不该你去!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啊,你可是个公众人物!”章成将林苍徹的手腕扣在手中,就像怕他会逃走似的。 “可是……”林苍徹又看了一眼那处,那绝望的人蹲下身去,看向地面。 “你明天可是有重要行程,感冒了怎么办?发烧了怎么办?就算你要逞英雄,这也太危险了,万一被什么东西砸到……” 章成说着说着,却看见瓢泼大雨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将手里的雨伞塞到残疾人的肩膀处,让他可以用头和肩膀夹住伞柄。随后自己跑到雨下开始一张一张地将地上的报纸捡起来。 “你看,奥特曼来了。”章成松了手,戏谑道。 这一刻,林苍徹心灵深处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突然碎了,他笑不出来,对着窗外,仔细辨认那张大雨中的脸。 “他毁了‘毁。’” 绿灯亮了,林苍徹喃喃自语道,风景开始向后,逐渐消失在那片雨幕之中。至于他说的那句话,章成这回选择了无视。 所以,当晓免孑的简历递到林苍徹眼前时,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那个雨中的少年。他强忍着笑意,漫不经心地对章成说道: “晓……兔子?怎么会有人叫这个……” “你仔细看看!免孑!免费的免,孑,孑……就那个孑!” “就他了。” “嗯?” “就定了?不先见见吗?” “不用了,通知他明天来上班吧。” “这……这,很普通啊,而且连工作经验都没有,刚毕业一个小屁孩儿。哪儿吸引你了?” “志向宏大。” 林苍徹说完,嘴角露出一丝浅显的微笑。 如果他要成为像自己一样优秀的人,就要知道,自己是有多“优秀。林苍徹在心中逐渐”生起一个念头。 “我若是‘毁,他能毁了我吗?”’ 三年前,冬,影视城。 本来以为自己跑到这个穷乡僻壤便不会再有令人恶心的事,直到林苍徹在酒店门口见到了齐麟山的人。 他每天故意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避免被人发现。但这种小学生的伎俩实在是过于天真,很快,便有人来他的房间请他。 林苍徹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让那人在门口等他,换了身衣服才从房间出来。谁知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 “林老师!”晓免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苍徹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对面前的男人,道:“今晚我不会去,以后也不会。” “你说什么?”男人眯着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告诉齐麟山,别再来找我了。”林苍徹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 “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便如失去知觉一样,随后是一阵滚烫袭来,火辣辣的。 男人抖了抖自己的手,像是活动好筋骨,显然对自己刚才那一巴掌很满意。 “你算什么东……”他对林苍徹骂道,可话音未落,又一声“啪!”直接盖过了他的咒骂。 林苍徹看着眼前那男人,脸上瞬间出现五个红色的指印,男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呆滞了两秒,上前一把拽住晓免孑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拳准备往他脸上砸。 “有监控!”晓免孑闭着眼睛大喊一声,即将落在他脸上的拳头果然停住了。 “喂,齐绎……” 此时,林苍徹也掏出手机,举在耳边平静说道。 男人凶狠地瞪了一眼晓免孑,将手抽回,同样瞥了两眼正在打电话的人,愤愤地离开了走廊。 第73章 见危机解除,林苍徹将手机放回口袋,在心中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还手?” “嗯?”“林老师,你为什么不还手?” 晓免孑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还不忘抬起头来“质问”当事人。 当时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答的,林苍徹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从那天开始,他心中的“毁”字,又裂开了一些。 第57章 雨天没伞 “对不起。” 林苍徹的手指在慢慢柔软的毛中穿梭,宛如在浅溪里游动的小鱼。 晓免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道歉,既不认真也不庄重,就像是突然想到顺口一说似的。心中有气,他故意道: “哪一件?” “哪一件?”林苍徹反问。 晓免孑用眼神指向桌上相机的位置,说:“是弄坏我相机的事,还是别的?” 这一问,倒是林苍徹哑口无言,他曾想过无数次向晓免孑道歉的场景,也想过无数种晓免孑会有的反应,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说到底,他连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向晓免孑道歉都没弄清楚,就好像这三个字没有经过他的脑子,直接从嘴里滑了出去。 “嗯……所有吧。”林苍徹小声道:“但上次,我是真的想去帮你忙的。我在公司听到你妈妈给成哥打电话,知道你家出事,我立刻赶了过去。你一直没接电话,医院那边又催得急,当时你妈妈的状态也不好,我就自作主张办了手续。至于后面有狗仔拍照,上热搜,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我原本想着,那种场合戴墨镜口罩不尊重,早知道会被拍,我绝对不会……” 晓免孑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诚恳,像是没在撒谎的样子,可事到如今,真假于他已经不再重要。他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不管怎么样,爸爸也回不来了。” “……对不起。” 林苍徹将手拿回,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再没有说话。 此时晓免孑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同他一样,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不,应该比自己还要难过,他同时失去了两位至亲。 晓免孑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道: “那个……你,你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嗯?”像是很惊讶,林苍徹转过头,直直地望向晓免孑。 “我听说你哥哥,住院了……”晓免孑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说。 “谁告诉你的?”林苍徹快速问道,并微微皱起眉头。见晓免孑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才叹了一口气,道:“行了,我知道是谁了。” 晓免孑:“所以,你哥哥他……” “还在医院,有晴姨照料着。” “啊,晴阿姨。”晓免孑点点头,交给她确实靠得住。 “她之前还跟我提起你。”林苍徹说完,低头用鼻子轻笑了一声。 “提起我?”晓免孑问道。 “嗯。” “提起我什么?” “没什么。”林苍徹犹豫了一下,未能说出。 “话说一半,雨天没伞。”晓免孑越聊越好奇,愤愤道:“快说。” “雨天没伞。” 林苍徹想起在雨中第一次遇到晓免孑的场景,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更加滑稽。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两声,这下让晓免孑更加着急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麻烦晴阿姨了?” “不是,”林苍徹止住笑,看着晓免孑那澄清的双眼,温和地说:“晴姨说,我们两个,睡觉的习惯都一样,喜欢贴床边睡。” 这话一出,晓免孑便沉默了,这句话他确实也从晴姨口中听到过,可努力回忆自己睡觉的姿态,并无法佐证这一点。他瘪瘪嘴,放弃道: “这样多好,不挤。” 说完,一阵悔意排山倒海而来,晓免孑赶紧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就是,跟别人,哎也不是……反正,反正就是省空间!” 他将慢慢从沙发上抱到地上,莫名其妙地开始收拾家。 林苍徹在一旁强忍笑意,瞄了一眼屋里的单人床,道:“你这张小床,还是会有些挤的。” 自那天恼羞成怒将林苍徹扫地出门后,晓免孑便很长一段时间没再遇着他。也许他回国了,或是去了别处,晓免孑努力不让自己做一些无意义的猜测,但还是会在每次回家时朝附近看看,甚至留意起冰淇淋店和一楼客厅。 毕业典礼的那天,赶上了一场暴雨。sabrina看见晓免孑满脸急切的神色,问:“shaw,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没有。” 确实没有撒谎,他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就好像今天有人会在家门口等着他一样。 “大家正准备一起去聚餐呢,shaw也一起啊。”sabrina指了指身后那群正拿着颜料相互在衣服上乱画的同学,笑道。 “我可能……”晓免孑推却道。 “毕业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回自己的国家了?就当是为你送别吧。”sabrina见他不说话,拉着他冲向人群,拿着颜料的同学们立刻将画笔对准新加入的两人,在sabrina和晓免孑的衣服上留下五颜六色的印记。 “毕业快乐!!!” 看着大家的笑容,就像误入了一个充满五彩斑斓泡沫的游泳池,也不知道这时谁刚好拿出一瓶起泡酒,“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出美丽的水花,晶莹剔透。 第74章 “alla salute!!!” 晓免孑不由自主地与欢闹融合在一起,今夜的音乐,灯光,歌舞,美食,美酒,是这两年多海外生活的剪影。当初怀着一颗胆小懦弱的心,以接近“逃离”般的方式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母亲问他“i国有多远”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今天他已然毕业,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他有朋友,老师,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作品,以及这些年宝贵的经验与回忆。 他的生活不再围绕某一个人转,而是为了自己。 狂欢到半夜,雨还未停,晓免孑举着伞一路从车站跑回了家。湿冷的空气让他从刚才的欢腾中清醒了一点,但不知道是困还是醉,他上楼梯的时候仍有些晃悠。 还没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便闻到一股烟味。这下,晓免孑彻底醒了,他加快了脚步,果然在房门口看见一个黑影。 第58章 洗个澡吧 “你怎么在这?!” 不算明知故问,林苍徹这个时间出现在他家门口,实属意外。 “你今天毕业,”靠在门上的人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从手中拿起一小束包装简单的花,“天气不好,店里只有这样的。毕业快乐。”“……谢谢。”晓免孑接过花,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那个……先进来说吧。” 屋内灯亮起,晓免孑将手上的东西放好,转身看见林苍徹的胳膊,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没有包裹任何东西。 刚准备开口,林苍徹先张嘴了,“你衣服怎么了?” 晓免孑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衬衫被画成涂鸦似的,他笑着说:“哦,同学画的,留作纪念。” “挺好看的。”林苍徹淡淡地说了一句。 “进来坐啊。”晓免孑将沙发上堆积的衣服抱到床上,指了指沙发。 林苍徹虽然已经站进这个屋子里了,却一直没有往前再迈一步。 “我衣服湿的,不想弄脏你沙发。”他摊摊手,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晓免孑一愣,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这还是林苍徹吗?是那个毫无常识情商负值的林苍徹? 还是淋了雨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不对,他这种情况应该是把脑子烧正常了吧。) 晓免孑胡思乱想着,没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当林苍徹将外套里的衬衣扣子解开时,晓免孑才反应过来,随手抄起床上的浴巾,以最快的速度塞进林苍徹的手里,道: “要不你直接洗个澡吧,万一着凉了呢?衣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穿我的。”他努力堆着笑,边说边把林苍徹往浴室推。 “哪有一进别人家就开始脱衣服的……” 听到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晓免孑才叹了口气,果然,人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林苍徹从浴室出来,穿着一件显然不合身的睡衣套装,他将裤子往下拽了拽,使裤脚尽量能覆盖他的脚踝。屋子里没人,桌上放了三瓶水。 一杯冒着烟,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罐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气泡水。 林苍徹笑了笑,他将矿泉水扭开,喝了两口,满屋子寻找晓免孑的身影。 这个房间不大,一个开间带阳台,还有一个洗手间,没有厨房,看样子晓免孑一个人也不会在这里做饭。至于他到底会不会做饭,林苍徹发现他并不知道。晓免孑当助理的那两年,各种他做的补品糖水倒是喝了不少,但饭,似乎还真没吃过。 房间保留了这座欧式古老建筑的模样,墙上有些许斑驳的印记,挂着几幅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油画。家具不多,却几乎将整个房间占满。桌子旁的柜子里,放着许多书,大多是跟设计和摄影相关。林苍徹随意翻了翻,看见一本杂志上贴了一个便签,好奇地打开一看,竟然是晓免孑的采访。 应该是获得了一个什么奖项,他的设计作品同样印在了这页上,奇怪的装置,文本也并非中文,太多专业词汇,林苍徹没看明白。随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照片上,那是晓免孑获奖时的照片,他站在自己的作品旁,捧着证书,露出林苍徹从未见过的微笑。 自然,且肆意。甚至有点叫林苍徹嫉妒的程度。 照片里的晓免孑如一颗闪着光的星星,他无需站在舞台上,就可以吸引众人的目光,林苍徹有些不忍再看,他合上杂志,放回原位。 书柜上还放了一张合影,一家四口,那时候的晓免孑还是一张稚嫩的脸,长得像爸爸,可现在倒是更加像妈妈了。林苍徹想起自己家里的墙上挂的那幅全家福,睹物思人,触景伤情,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一年前,因为有些业务要处理,林苍徹的父母久违地回了一次国,本来没有在他所在的城市做停留计划,但耐不住当母亲的思儿心切,专门在回程前绕了这一趟。 但就是这一趟,成了他们全家最后一次相聚。 车是经纪公司给林苍徹配的,平时私人行程使用,但由于他大多时间都在跑通告,很少用这辆轿车,所以为了父母这次来,他还特地叫人将车送去4s店保养了一番。事故当天,林苍徹的哥哥林思律驾车,林苍徹坐在副驾,父母坐在后排,四个人都系了安全带。可当车开上高架桥时,却毫无征兆地失控了。为了不让车冲下高架,林思律在危急时刻选择了向左打方向盘,虽然避免了车子坠落,可迎面而来的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大货车…… 第75章 林苍徹摇摇脑袋,努力不让自己再度回想那一天的情景。说实话,那一天对他来说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也许是创伤后的应激性自我保护失忆,虽然他坚信翻车的瞬间自己尚有意识,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画面只停留在挡风玻璃前突然出现的大货车上。 后来便是一系列的调查取证,由于大货车司机也当场身亡,他作为唯一一个还能作答的幸存者,又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整个事件成了当时热度第一的大新闻。林苍徹再度受伤,粉丝会拿着横幅将公司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声讨公司给艺人的通告过于密集,导致事故频频。章成忙的几天几夜没有睡觉,而林苍徹担心的,则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哥哥。 最后,排除酒驾、疲劳驾驶、超速驾驶,事件以普通的交通事故收尾,但就在章成以为可以松口气时,又来了新的麻烦。 门口响起开门的声音,晓免孑抱着一个厚重的毯子走进房间。 “我家只有一床被子,这个是向房东借的,刚干洗过,你先凑合着用吧。” 林苍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道:“我也没说在这儿睡啊。” 啊,也是!晓免孑心中立刻升起一阵悔意,看到他洗澡就自然而然地觉得对方一定要在这儿过夜,这逻辑是从何时诞生的,追寻不到却让他尴尬不已。 “我去还给房东……”他迅速转身。 “不用。”林苍徹伸手接过毯子,放在沙发上,随后又说:“今晚天气不好,难打车,打电话叫车太麻烦了,况且,我衣服湿的,我不想穿成这样出门。” 衣服十分不合适,晓免孑想笑,但衣服是自己找出来的,为了不让林苍徹以为他故意耍他玩,最终忍住笑意。 “我睡沙发你睡床吧。”晓免孑指了指床的方向,说。 “好。”倒是没任何客气,林苍徹果断同意,直截了当。晓免孑本以为还要再跟林苍徹虚与委蛇两句,下面该说的话都想好了,却没了出场机会。 无奈他只好一摊手,拿了几件衣服进浴室。 本以为刚才已经够尴尬了,但比起现在黑暗中的沉默,晓免孑连气都不敢出。 沙发是二人座,有点短,他只好侧身将腿蜷起来,忽然想起当年林苍徹住院时,他也睡了好几天的沙发。 自己跟沙发还真是有缘,晓免孑在心中叹了口气,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什么,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 “徹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声音慵懒,即将入梦。 “如果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就当我没问过。” “嗯。” “威亚,真的是……你自己做的手脚吗?” 话音落地,晓免孑就有些后悔了,但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但自从他听了齐绎的话后,这件事一直缠绕于心。 他想听林苍徹自己的答案,以及从他口里亲自说出。 过了很久,当晓免孑都快要放弃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嗯,是我。” 第59章 我看不见 “为什么?!”晓免孑几乎一跃而起,“我不相信你是为了博眼球,你已经很优秀了。” 林苍徹轻笑了一声,非常轻,但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也有些明显。 晓免孑:“你想过没有?如果万一没……没操作好,这可是要命的。” “嗯,我想过。” “那你还……” 想起事故当天,看着救护车将林苍徹送到医院,晓免孑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处。那时他虽然已经下定决心撂挑子不干,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坠落……一瞬间他莫名想起了柯嘉棋,不过也就一秒而已。 “还好你只是受了伤……”晓免孑嘟嘟囔囔,将心里的台词念了出来。 “这我倒是没想过。”林苍徹接道,说完之后又笑了几声。 晓免孑不明白他的意思,缄口无言,过了许久,才试探道: “那公司……成哥那里……” “确实难为他了,”林苍徹说:“不过出国是我自己提的,免得给他添堵。” 轻描淡写的一句,但晓免孑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媒体黑粉的暴击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已经签过的代言,给品牌方的赔偿,以及接下去所有的通告,还要调整档期,更换人选……晓免孑想想就觉得麻烦,索性不再去想。 林苍徹见他发愣,笑了一下,道: “我让你失望了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对于“失望”这两个字,晓免孑不知道从何说起,十几年的心路历程属实懒得赘述,只能言简意赅, “说实话,一开始是,但现在……” “现在?” “现在,谈不上失望,有希望才有失望,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将自己的信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小孩。况且,我知道你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你有想过出名吗?”林苍徹又问。 “我?怎么可能。”晓免孑笑笑,将被子又往上拽了拽。 “说不定呢。”林苍徹也笑了。 晓免孑沉吟片刻,问:“出名就这么好吗?” “嗯?” “出名,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用命来做赌注。” 第76章 晓免孑是真的无法理解,晓无双当时想当明星,仅仅是天真地以为当明星可以赚很多钱。可林苍徹家境殷实,应该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林苍徹没有回答,晓免孑等了一会儿,见依旧无声,便自顾自地悻悻睡去。 炒作,热搜,公关,媒体,保险,粉丝,后台…… 这几个字一遍一遍地出现在林苍徹的梦境中,像巨型的广告牌一样,将他团团围住。他不停地来回躲避,最后看见了一张可怕的脸。 “啊~!” 猛地坐起,林苍徹这才意识到,是做噩梦了,好在刚刚那一声应是在梦中,因为沙发上的人依旧安稳。 他缓了片刻,待心率平稳后,才将毯子裹在身上,下床光着脚走到桌前。桌上还放着他喝了一半的水,他一口气喝完后,习惯性朝裤子口袋掏。 裤子没口袋,林苍徹想起这是晓免孑的睡裤。他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裤子,顺利摸到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 他将烟含在嘴里,正要点燃时,却看见沙发上的人那一张恬静安然的睡颜。 林苍徹愣了片刻,把烟从口中拿出,放回桌上。 他鬼使神差地往沙发走去,随后悄悄地坐下,坐在地板上,这样就可以平视晓免孑的眼睛。虽然此时是闭着的,但依旧吸引着林苍徹的目光。 窗外街灯的昏黄洒在阳台上,施舍了一些流进房间。林苍徹突然伸出一只手,在晓免孑的眼前晃了两下,就像是知道他在装睡而逗他笑一样。 但熟睡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呼吸平稳。林苍徹觉得无聊,又在他面前扇了两下,风带动他的睫毛,却也没能将他唤醒。 说起来,那时一时兴起,在医院装“植物人”,面前也总有细风吹过,难不成晓免孑也是这样,在他脸前做着同样的恶作剧。 扇累了,晓免孑并没有如愿醒来且吓一跳,林苍徹自讨没趣,将头靠在沙发边上。沙发上的人突然转了个身,正面朝外。林苍徹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想贴上去,但终究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天亮,这安静的黑夜也没什么不好,或者说,这时的黑夜要比从前的光辉还要纯粹、干净。 毯子将林苍徹裹得紧紧的,他重新将头靠回原处,慢慢闭上眼睛。 当第二天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遽然发现自己仍旧保持那个动作,林苍徹将头抬起,这个别扭的动作使他从脖子到肩膀都分外不舒服,他活动了一下肩颈,甚至开始佩服自己能居然能睡着,还睡了一晚上。 晓免孑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苏醒,林苍徹看了一眼他的脸,再次怀疑他是在装睡。他反复用手掌在他眼前晃动,企图让他自己憋不住而放弃。 但过了几秒,仍没有任何收获。林苍徹叹了口气,确定眼前这个仿佛吃了安眠药一样的人,是真的还在睡梦中。 他本可以站起来,将毯子叠好放回床上悄悄走掉,来无影去无踪比较适合他一贯的作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林苍徹还是裹着毯子坐在地上,将自己的隐形眼镜摘了塞在手心,又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随后拍着晓免孑的肩膀,道: “兔子……” 他用了一个万分委屈的语气,轻轻地喊了一声。这个声音就像是个肥皂泡,飘到晓免孑的面前突然爆掉,他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 “徹哥,怎么了?” 已经成为肌肉记忆的条件反射,林苍徹暗暗发笑。 他忍着笑,仍旧是那个声线,道: “兔子,我看不见。” 晓免孑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莫名自言自语道:“等下,我想想啊……嗯,徹哥的眼镜左边350右边400……我是两边都200……所以,所以,呃……” “能借我一副眼镜吗?” 林苍徹打断他的话,看着他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实在忍不住,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第60章 让我坠落 朝阳洒落在弯弯扭扭的石头路上,也包裹在林苍徹的身上。他边走边止不住笑意,戴着晓免孑的眼镜,虽然依旧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心情颇好,全然想不到自己离社死还有0.1秒。 林苍徹走后,晓免孑将家里收拾了一遍,却没找到慢慢,他打开手机上的监控录像,从慢慢还在视野范围内开始搜寻。 原本这监控就是为了寻找慢慢行踪而设,晓免孑看着看着,视频里居然出现一个到处游走的黑影子。 “这什么玩意儿?” 他眯着眼睛即刻暂停,将脑袋往手机屏幕上怼了怼,放大之后才确认那是林苍徹。 接着,就是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动作,掏裤子口袋、裹着毯子在沙发旁坐下,对着晓免孑的脸一顿扇,还像傻子一样自己乐了起来。最后,脑袋一倒,靠向沙发再没了动作。 晓免孑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将图像放大至最大,他不明白林苍徹在做什么,也不明白他有什么目的,思索再三,得出一个结论——梦游。 再不然就是一系列的打击,精神上出了毛病? 晓免孑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后还是要对林苍徹好一点。 回到酒店,林苍徹打开房门,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他原本依旧上扬的嘴角突然跌了下来,门“哐”的一声自动合上,他将房卡随意扔在了桌上,并把眼镜摘下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第77章 “早啊。”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齐绎将头抬起,目光从手机上挪至面前的人脸上,“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他的语气很软,甚至有点畏畏缩缩的感觉,令这句话听着很谄媚,没有一丁点质问的意思。 林苍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喝了几大口,才反问道:“事情办完了?” “嗯。”齐绎道:“因为调查了些事儿,拖了几天。” 说完,林苍徹短暂地应了一声,点燃了一支烟往露台上走。 “不是说了让你少抽点么。”齐绎眉头紧锁,也跟了出去。 “困。”林苍徹简短地回答了一个字。 “昨晚熬夜了?”齐绎又问。 “没,反而睡得挺好的。”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林苍徹无意识地浅笑了一声。 齐绎捕捉到了,便没再多问。他向林苍徹伸了伸手,林苍徹会意,递给他一支烟。 “不想知道我调查了些什么吗?”齐绎吐完第三口烟,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要是想说,迟早会说的。”林苍徹说。 “确实。”齐绎笑笑,“那还是过段时间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吧。对了,你知道库克斯导演吗?” “电影《飞行》?” “嗯。他最近在i国,筹备新电影,刚好我跟资方有些交情,能安排一个午饭档,你想见见吗?” “《飞行》是部杰作,”林苍徹将目光投向远方,似是在考虑着什么,良久,才最终下定决心,“还是算了吧,我……” 齐绎:“你害怕?” 林苍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对了,关于你资金冻结的事,”齐绎追上转身回屋的他,道:“虽然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找关系,但我还是帮你问了问,但这个涉及到很多部门,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但我尽量……还有你哥哥,我这次回去也专门问了一下医生,他挺好的,你别担心……” “齐绎,”林苍徹突然打断道,露出一抹慵懒的笑,“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因为觉得亏欠我吧?” 这句话如玩笑一般被毫无征兆地抛出,齐绎愣了一下,不知作何回答。过了许久,才恍然大悟,急于解释道:“苍徹,你知道我……”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时,便丧失了做人的尊严。”林苍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像不经意地闲谈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货品。你见过我所有的不堪、痛苦、失控、绝望以及麻木。从那之后你把我当人看的每个瞬间,都让我觉得像个讽刺。齐绎,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甚至比恨齐麟山都要恨你。每次看到你,我便想起受辱的分分秒秒,你总是站在黑暗的角落,像是整盘局的操控者。” 说到此处,林苍徹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手指早已停止了在手机屏幕上无意义的滑动,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张张齐绎的脸。 一开始的冷漠,到不屑,到厌恶,到不忍,最终停留在一个颤抖的背影上。 齐绎曾看着他如何赤身裸体地被人侵犯,如何为了换取所需而在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下承欢。齐麟山喜欢齐绎在场,就像宣告自己还未老去一样,在儿子面前耀武扬威。 第一次,在齐麟山走后,齐绎也立刻跟了出去,如面对以往众多“货品”一般,他没有理睬床上的人,也不知道当时那人是怎样的表情; 第二次,齐绎走之前瞟了一眼床上的人,那人紧紧地贴在床边,像随时要掉下去; 第五次,齐绎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很安静,他掏出一支烟,扔到凌乱不堪的床上; 第十次,齐绎首次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林苍徹……”,他说,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将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第二十次,床上的人主动向他学起抽烟,从那之后,每次结束时,齐绎都会陪他抽一支烟。 第三十次,齐绎开始喊他“苍徹”,齐麟山发现异样,对林苍徹更加粗暴,章成不得不停了半个月的通告; 第四十次,在床上的林苍徹从镜子里看见了齐绎的眼睛,他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自己,眼下亮闪闪的,林苍徹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次,齐绎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说你生病了。”; 第六十次,林苍徹坐在轮椅上,齐麟山笑着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齐绎转过身去,双手捏成拳…… …… 每一次都不一样,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林苍徹觉得,不是齐麟山,而是在齐绎面前,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货品。那些所谓的光环、名气、粉丝、与地位,在齐绎眼中,似乎都是插在野鸡身上的塑料羽毛,演不成孔雀,反而劣质又廉价。 而齐绎的存在,总是提醒着自己,肮脏与怯弱,才是最真实的林苍徹。 “齐绎,”林苍徹叹了口气,继续道:“让我掉下去吧,别管了……” 第61章 襟怀磊落 “受副热带高压影响,i国今年的圣诞节将在温暖中度过。来自赤道的反气旋将给i国带来春日般的气息,预计i国南部圣诞周末的气温,将高达23-25c,并在全国范围内,高温伴随着好天气。但值得注意的是,海岸沿线会出现低云密布与大雾的现象。新年夜前后,i国将迎来全国范围内大幅度降温,受b山脉冷空气影响,各地区气温将下降8-10c,北部地区会出现降雪……” 第78章 电视里播着新闻,晓免孑一边整理自己的行李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此时他已经将大部分的东西都海运回国,还剩一些重要的必须随身携带的物品,在圣诞后彻底回国时一齐装箱带走。 环绕住了两年半的小屋,多少有些不舍。当初只身一人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走进这个房间时,那种陌生的气息,仿佛还在昨日,可现在每一处都留下了他生活过的痕迹。好在,这些无形的痕迹都可以被带走,装进相机,装进箱子,装进心中,成为永久的回忆。 慢慢似乎也感受到主人难以言表的心情,围着他在脚边直蹭,时而往敞开的行李箱里钻,像是怕自己被留在此处。晓免孑笑了笑,就地坐在地毯上,将它抱起,举着它两条小短腿,道:“放心吧,你的托运手续都办好了,还给你买了一个最贵的登机笼,不会把你忘在这里的。”说完,慢慢“喵”了一声,挣脱怀抱又跑远了。 不知道林苍徹还在不在i国,也许早已经回去了……晓免孑看着玩弄沙发毯子上垂下来的毛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人。自上次从他家离开后,林苍徹便再也没出现过,甚至连电话微信也没有。 自己的电话号码是来i国时新换的,他不知道也正常,但微信……晓免孑掏出手机,翻到联系人一栏,从上往下刷了一遍,没有林苍徹的存在。他回忆了一阵,还是没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将他删了的,也许在爸爸的葬礼后,也许在来i国的那一天,总之,他曾是的的确确地想要将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与那个爱心符号的app一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到底对这个人抱着怎样的感情,如今的晓免孑依旧迷茫,虽然他早已知道hermann和林苍徹就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没办法像对待hermann一样将林苍徹视作自己所谓的“恋人”。不过归根结底,他与hermann曾经也并非“恋人”关系。 一切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就像是冒着热气但没有沸腾的火锅,很难定夺是不是可以往里面下菜了。 正胡思乱想着,敲门声起,晓免孑站起身来将门开了一个小缝,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叠摞起来的纸质餐盒。随后才听到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快帮我接一下!” “徹哥……?”晓免孑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这才看见林苍徹那张有些微红的脸。 “怎么了?看到我很意外?”林苍徹将大衣外套脱了顺势放在沙发扶手上,环顾了一下屋内,不等晓免孑回答,便继续道:“你这兔子窝原本有这么大吗?” 兔子窝?……晓免孑皱了皱眉头,同样无视他的疑问,盯着手里的纸盒自说自话:“这是什么?” “饺子。” 林苍徹在沙发后面瞄到了慢慢,正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他蹲下身去,象征性地摸了两下代表打了招呼。 “饺子?” 晓免孑打开餐盒,盒中整整齐齐排列着看起来像方形饼干一样的神秘物体,略有厚度,里面显然包裹着馅料之类的东西。旁边浇有番茄汤汁,还有几颗青豆洒落在上面做点缀。再看下面几个盒子,都是同样的内容,盒子侧面印着一家著名餐厅的名字。 “我说饺子,他们只有这种。”林苍徹看着晓免孑一脸呆滞的表情,有些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确实,这也算‘饺子’,没毛病。”晓免孑无奈地笑了两声,才想起i国美食里,也有出名的“饺子”,道:“为什么要给我带饺子?” “今天冬至。”林苍徹说,理直气壮得好像自己在光荣完成某项任务。见晓免孑盯着餐盒没反应,又补了一句:“本来我是想自己包的,但住酒店不方便。” “说的你好像会包似的!” 晓免孑脱口而出,笑完了才发现似乎着实没给对方留面子,尴尬地找补道:“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没见过徹哥下厨……” “那你会吗?”林苍徹回了一嘴,面带不悦。 “我,我当然会。”晓免孑心虚至极,却仍想着比天大的面子。 林苍徹盯着他看了两秒,迅速抄起沙发上的大衣外套,另一只手拉着晓免孑就往门口走。 “徹……徹哥,去哪啊?” “超市!” 离家三公里处的超市,晓免孑是常客,可此时林苍徹走在他前面,带路似的,穿梭在各个货架之中。 晓免孑不敢作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主要的,是自己的手仍然被林苍徹牵着,从出门那一刻开始,就没松开过。 像是怕他会逃走一样,林苍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甚至连寻找商品时也只用另一只手。毕竟拥有两次左手打石膏的经历,他的右手十分灵活,连翻带找,还会单手装袋。 “徹哥,”晓免孑指了指刚被他扔进推车里的一袋面粉,小声道:“那个,你是打算要自己包饺子吗?可是这是低筋面粉……” “我知道,”林苍徹头也不回,继续盯着货架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还是你家有面粉,那我就不买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晓免孑挠挠脑袋,说:“就是,低筋面粉,是用来做蛋糕的……包饺子要用高筋面粉……” “?” 林苍徹的右手悬在半空,迟疑了两秒后,依旧继续着之前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接道:“我当然知道,蛋糕我也想做,不行吗?” 第79章 “说的你好像会做似的!” 这次,晓免孑忍住了,但还是在心里发出了声音,见林苍徹重回刚才的货架拿了一包高筋面粉扔进手推车,他选择不再多管闲事,任由前面的人牵着他的手到处乱转。 感觉到手心开始微微发热,晓免孑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被牵着的那只手上。林苍徹的手应该比他还要滚烫,手心与手心挨着的地方,已经有了湿润感。晓免孑稍微动了动自己的手,挣脱无望。 他抬起头,视线落在林苍徹的背影上。没有做造型的头发,依旧整理得当,看上去柔顺又轻软。身上是一件暗灰色的大衣,好像第一次见,但脖子上围着的那条羊绒围巾,却十分眼熟。 晓免孑突然十分享受现在的状况,内心中一股满足如地下温泉从泉眼喷出一般,还没来得及他做反应,便已经温暖全身。他无暇思考这一刻的悸动究竟来自何处,仅仅是一个背影,便令他心跳加速。 没有戴帽子、没有戴墨镜、没有戴口罩,甚至围巾都只是宽松的搭在脖子上。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牵着自己,更迭人群,襟怀磊落,正大光明。 第62章 爱的魔法 大包小包地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拎到家,晓免孑觉得手都快断了。一路上,他拎着袋子,林苍徹“拎”着他,晓免孑一手冰凉一手火热,纠结在心中形成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流,让他几乎要忘记时间流逝与空间转动。直到返回自己公寓时,他的手才被放开。林苍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回头说道:“忘了你房间没有厨房。” “徹哥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包饺子啊?”晓免孑再次确认,他还是不相信林苍徹会主动提出劳动建议。 “不然我们买那么多面粉都用来做蛋糕吗?”林苍徹回了一句,将袖子挽在手肘,叉着腰道。 “高筋面粉不能做蛋糕,低筋面粉才……” “知道了,所以你有什么做饭的东西,电磁炉之类的?”林苍徹打断他的话,皱起眉头。 “嗯,让我想想……”晓免孑看着一袋子原材料,恨不得有根魔法棒,一挥就直接变成热腾腾的饺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始思念起从前在家的日子。只要有妈妈在,饭桌上永远有美味的饭菜,写字台边永远有削好的水果,茶几上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曾经,他确实有魔法棒,只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晓免孑收回思绪,沉默片刻,对林苍徹说:“我去问一下房东太太,能不能把一楼的厨房借我们用用。” 林苍徹没有说话,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五分钟后,晓免孑回来了,拎起超市的袋子,有些异样的兴奋:“房东太太同意了,但是用完要收拾好。” 林苍徹笑了一下,“靠你了。” 晓免孑摇头晃脑,表示早有预料。 如果说“借厨房”的难度等级是1,那接下来的每一个环节都是超10的大关。晓免孑率先从袋子里挑出蔬菜和肉馅,把蔬菜放进洗碗池里洗了起来。他一边洗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林苍徹的举动,此时的林苍徹宛如一尊雕像一样,站在料理台旁盯着袋子发呆。 “兔子,”他突然发话,又一次在晓免孑的预料之内,“你知道面粉和水的比例是多少吗?” 晓免孑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会吗?” “我会包啊,是会包,又不是前面这些……” 林苍徹说着,斜着脑袋看了晓免孑一眼,晓免孑满心无奈,却又无法发挥,主要是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与林苍徹同样是只会包的加工型选手。 “1:1吧。”晓免孑顺口说道,他将过了一遍清水的菜放到沥水篮里,掏出手机,低头偷偷打开搜索引擎,随后又立刻改口道:“1:0.5-0.55左右!” “这么精确。”林苍徹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想了想,选择不揭穿,“有称吗?” “嗯?” “称。不然我怎么知道放多少。” “也不用那么精确,其实差不多就行了。”晓免孑将手机快速塞进口袋,挽起袖子找了一个大盆,将面粉倒入,随后又用量杯接水开始一点一点往里注入。他一边操作一边拼命回忆妈妈在家包饺子的全过程,印象中妈妈也从来没有用过称,于是他佯装镇定地搅动着,直到将一包面粉全部倒完,盆里的依旧没有丁点要成为面团的趋势。 “你到底会不会?”林苍徹忍笑问道。 “有什么不会的,面多加水,水多加面,万能公式。”晓免孑依旧努力与手下的面粉团做斗争。 “但是我怎么觉得,你这盆东西稀得都可以做粥了。” 晓免孑白了林苍徹一眼,手上却很诚实地往袋子里捞。 “低筋面粉是用来做蛋糕的。”林苍徹一秒便猜出眼前的人要干什么,学着刚才晓免孑的语气,无情拆穿道。 “好吧好吧,我坦白,”晓免孑将盆子往前一撂,泄气道:“我不会行了吧,不会和面,也不会擀皮,饺子包得也不好看,以前在家的时候……等下!” 他说完,立刻掏出手机按了起来。 “又开始搜索引擎了?”林苍徹背靠料理台,双手抱胸。 “找会魔法的仙女!”晓免孑笑了笑,手机传来一阵视频电话的等待声。 林苍徹一时没理解他什么意思,直到视频接通,才明白他是拨打了场外求助热线。 第80章 “妈妈!” 对着手机屏幕笑嘻嘻的晓免孑,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个小孩。视频那头是妈妈亲切又温和的声音,让一旁的林苍徹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没打扰你休息吧?”晓免孑将手机架在一个较高的地方,确保自己能被稳定在屏幕框架里,“我想问你一个急事儿。”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出妈妈的语气突然变得着急起来,晓免孑立刻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小难题。” 说完,他将那一盆面糊举到胸前,对准屏幕苦笑道:“我想包饺子,但是不会和面,现在面成这样了,可是面粉又用完了,所以……” “哈哈哈哈哈哈。”一串清脆的笑声让晓免孑吓了一跳,印象中母亲也没这么开心过,看来目睹儿子出糗也是一种快乐的方式。 “妈你好歹等会儿挂了电话再笑啊,”晓免孑越发无奈,道:“到底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我还以为你在国外不过中国这些农历节日呢,”晓母掩住笑声,说:“怎么了?想家了?” “嗯……就是有个国内的朋友来家里,刚好一起过个节。” 晓免孑边说便瞟了一眼身边的人,林苍徹用手指了指自己,口型默问出一声“朋友?” 晓免孑无瑕理会,又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什么朋友啊?”晓母像是对此事分外感兴趣,渐渐忘了儿子打电话来的原因,开启单人输出的讲演模式, “是女朋友吗?国内的?……啊国内的好,反正你马上也回国了,回来带家里来看看呗……那天小双跟我闲聊,说他们学校好多人追她,她挑都挑不过来,那当然了,我家闺女多好看啊……诶对了你有没有关系好的那种铁哥们儿,在本市的,个子高点……基因嘛,基因好……长相,那必须配得上我们小双……工作要好,要稳定,但不能太忙,太忙不行,小双从小就粘人,怕孤单,得多陪着……还有,还有啥,我想想……啊对,家庭背景要清白,门当户对嘛,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家里也都是读过书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对吧,不然这以后总有代沟……我是说文化上的啊……” “妈,打住打住!你这说了半天,怎么都是关心小双的啊。”晓免孑无奈道。 “那可不是,那可不是!”晓母连连否认,声音也大了起来,“小双是姑娘家,年纪又小,那肯定得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好好把关。你,你审美好,眼光高,我放心。” “你怎么知道我审美好,眼光高?”晓免孑觉得好笑,他从没跟妈妈聊过理想型的问题,估计又是母亲对儿子的迷之自信。 “我当然知道,”晓母边说边笑:“就你十岁那会儿,上几年级?四五年级?嗐不重要,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就指着电视上那个男明星喊,‘我要是个女的,就要嫁给他!’……诶是哪个男明星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就记着长得还挺不错的……到底叫……” “咳咳!妈,妈?妈妈!”此时晓免孑恨不得将手机屏幕敲个洞然后学贞子钻过去立刻捂上对方的嘴,可毕竟隔了海底光缆的距离,他拦截失败,一字一句悉数传进旁边人的耳朵里。 而林苍徹,已经快要忍至极限,用手捂在嘴前不断颤抖,眼看着浮夸的笑声下一秒便抖落一地。 “那个,那个面,面粉!面粉,和面……” 晓免孑语无伦次地喊着,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将母亲这堪比野马的思绪拉回来,以及赶紧阻止隔壁笑场。 “家里有鸡蛋吗?” 好在,晓母收得极快,电话里的声音重归柔软。 “有,有吧。”晓免孑转身打开冰箱门,里面确实有自己上周买的鸡蛋。 “打三个鸡蛋进去,把蔬菜切成末,和肉馅一起也放进去,撒点盐,均匀搅拌,如果有小葱就更好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记一记。” 晓免孑下意识到处寻纸笔,找了半天只在冰箱门上找到一支写备忘贴的马克笔,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苍徹身上。 “干嘛?!(口型)” 这目光明显带着邪意,林苍徹一愣,原本斜靠在料理台上的身子也直了起来。 然而晓免孑并没有回答,持续着笑意,将林苍徹的右手一把拽了过来,摊开掌心,对着屏幕喊道:“好了,妈妈,可以说了!” 第63章 物归原主 “为什么不用你的手?!” 林苍徹挣扎了一下,但又不想暴露在视频里,只得发出十分细小的声音,手也没有使很大的劲。 晓免孑依旧无视他的询问,低头边用马克笔在林苍徹的掌心慢慢记着边口中念念有词:“放三个鸡蛋……蔬菜……切末……肉馅……盐……小葱……没有小葱,略!” 林苍徹被痒得说不出话来,阵阵颤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盘算一会儿怎么找晓免孑算账。 “这是谁的手啊?你怎么往别人手上写字?”晓母的脑袋往镜头前移了移,似乎想看清楚。 “朋友。”晓免孑即刻回道,简短又敷衍。 “他手上这戒指看着挺眼熟,诶小孑,我记着你是不是也有一个?” 晓母话音未落,晓免孑正拿笔的手蓦然停了下来,此时的他突然有些不敢看林苍徹的表情,好像只要转头,他便要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第81章 这混乱一直积压在自己心中,晓免孑不知道如何将它梳理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直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将这个如黑色星团一般的过往压缩成一个小球,在外面贴上封条,一层又一层,缠缠绕绕,最后把它如流放似的锁进永不见天日的心底。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只掌心写满字的手却将他拿笔的手一拽,两只手都出了画面,再反应时,刚刚还戴在林苍徹手指上的戒指,已经稳稳当当地套进了晓免孑的手指。 “徹……” 晓免孑刚想张口,又憋了回去。林苍徹的右手又像从未动过一样,老老实实地展开放在他的眼前,仿佛在等着他继续书写。 他上扬的嘴角有一丝浅浅的得意,晓免孑只需要用余光瞟一眼,便能知道林苍徹是怎样的表情。最后,他冷静了一番,将杂乱的思绪整理好,回归平淡的语气,对晓母道: “对,这戒指本来就是我的,刚才朋友拿去戴着玩。” 林苍徹一时没忍住,笑着继续口型传达,“牛。” 等挂了电话,晓免孑将林苍徹的手一松,宛如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言不发地回到水池旁开始处理蔬菜。 林苍徹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心,有些别扭地说:“你这记忆力不是挺好的么……” 几乎是同时,晓免孑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过于刻意的大,将林苍徹的话盖住: “菜切碎了,然后呢?” “嗯,还有肉馅,也弄散,然后……然后一起放进面糊里。” 林苍徹努力辨认着手心里的字,同时希望别那么快被汗水晕染。 晓免孑慢慢地按照指令默不作声地做着一切,直到一个加了肉末蔬菜末的鸡蛋饼出现在两人眼前,林苍徹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刚才晓母在电话里描述的意思。 “尝一下。” 晓免孑将盘子大的鸡蛋饼端到林苍徹面前,脑海中奉香贤士的画面又无端出现,他将盘子往料理台上一放,瞥了一眼林苍徹。 即将触到的盘子突然改了路线,林苍徹皱了皱眉头,找了把叉子,就这料理台的高度俯下身去。 然而鸡蛋饼似乎刚碰到嘴唇,他便吐了出来,晓免孑立刻问道:“怎么了?” “没熟。”林苍徹站起身,眉头依旧没有放下来。 晓免孑朝盘中看去,虽然鸡蛋饼的表面已经煎成类似母亲口中达标的颜色,但里面的面俨然长着一副不能吃的样子。 “我再回个锅。” 晓免孑二话不说,又将盘子里的鸡蛋饼倒回平底锅,不停翻面。结果就是彻底不能吃了,外焦里焦,黑成碳色。 看着锅里大规模的致癌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林苍徹才开口道:“不是,我买的饺子是有毒还是怎么的,就不能吃吗?” 最终两人还是将那两份i国特产吃个精光,不用洗碗,倒是省事,但还是花了些时间将房东太太的厨房收拾干净。 林苍徹坐在沙发上撸猫,慢慢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肆意撒娇,竟翻起了肚皮。晓免孑站在不远处,想起手指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轻轻摘下,递到坐着的人面前。 林苍徹甚至没有抬头,立刻说道: “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不是,徹哥我……” 其实晓免孑也没想到该怎么说,就好像曾经所有的事,都拴在这枚小小的戒指中,他将戒指还到林苍徹手中,便可以将一切过往抹去。 物归原主,就是重新归零。 “晓免孑,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慢慢像是感受到身边的人的情绪变化,从手中溜走,林苍徹没有追,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如炬。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不能这么坦诚地直视,藏在心里的事情太多,从一开始,到最后。他不愿说。 被突然唤了大名的晓免孑愣了一下,有种当助理犯错时的慌张,但也就一下,很快他便被灼热的目光所覆盖,大脑停止转动。 “算了,”林苍徹很快便丧失耐心,他又换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林苍徹,还是hermann?” “你是徹哥。”晓免孑语气平稳,似乎没有思考。 林苍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两个选项,不管晓免孑回答哪个,他都有种落寞,他甚至都想问自己这个问题——我究竟是谁,我又想以哪种姿态来与眼前的人相处? “那hermann呢?在你心里,hermann是个怎样的人?”林苍徹继续将难题抛给对方,这个行为实属奸诈,但他没有办法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混乱。 同样混乱的还有晓免孑,林苍徹的眼神很真挚,没有一丝戏谑的成分,不像在与他开玩笑或是耍他玩,可晓免孑还是小心谨慎,虽然最后给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答案—— “hermann是个不存在的人。” 第64章 谈恋爱吧 比起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回答更加让林苍徹难过,他开始后悔今夜发起的对话,不,也许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是错误的。 “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答案?” 连自己都解答不出的问题,又如何向他人索要答案。林苍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嘲着,脸上露出无力的微笑。晓免孑用一句话抹去了许多事,那些藏匿着的时光,就像是偷来的,如今人赃并获,需全数上缴。 第82章 林苍徹看着站在眼前的晓免孑,只有一臂的距离,他突然有些释怀,发自内心地笑着说:“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晓免孑对他这个收尾既不满意又迷茫,甚至还生起一点燥意,他摸到餐桌旁的椅子,横跨着一屁股坐下,双手抱着椅背,有点像宣战。 “你是你,我是我,这样,不好吗?”林苍徹解读着自己的概念,看似轻松地笑道。 “我一直都是我,只是徹哥你……我不懂。”晓免孑的怨气未消,他不知道此时林苍徹的脑子里是不是又在构思着异想天开的恶作剧,严肃认真地说:“徹哥你的人设就跟别人的衣服一样。” “什么意思?” “别人选择适合今日的衣服出门,徹哥是选择适合今日的人设出门。”晓免孑两只手比划着,耐着性子解释道:“也许你有一千种外表一万种性格,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真的认识你。” 这句话恰好回答了林苍徹刚才提的第一个问题,晓免孑回忆了一下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更加确定,他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是林苍徹,还是hermann,对于我来说,仿佛永远都是陌生的。” “我没有选择人设,”林苍徹解释道:“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包括你,也不会将所有的模样都会展现在一个人的面前。” “至少我没有穿马甲骗人的恶趣味。” 怨气就像堵在玻璃瓶里,一旦打开木塞,便一股脑地往外冒,急切且盲目,横冲直撞。 从前晓免孑对林苍徹的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也许只是因为彼此的身份问题,一旦成为自由,他们便是平等的。林苍徹对晓免孑掩盖不住的怨气并没有焦急,连愧疚都屈指可数,他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朝着自己所愿景的地方驶去,只是这一条路注定蜿蜒,注定崎岖。 “那你为什么还陪我玩呢?” 林苍徹说完,将一条腿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他往后靠了靠,舒服得仿佛是在自己家。 “那是因为……”晓免孑刚吐出这四个字,便觉得眼前的人其实极度狡猾,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似乎都是在狡辩。 有些问题就是这样,根本没有答案,答题者回答时的心境就是答案。 “那个时候我只想你赶紧好,然后我就能离职了。”晓免孑叹口气,答道。 林苍徹没有说话,依旧盯着他看,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是个聪明的选择,但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看不懂我的选择呢?” “你的选择?”晓免孑快速在脑内思索,林苍徹口中的选择,究竟是哪个?为戏卖身?自导自演的威亚事件?还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的反抗?亦或者是从头到尾都在耍他玩这件事? “柯嘉棋跳楼的前三天,他来找过我。” 林苍徹边说边站起,漫无目的地在狭小的房间内晃了一圈,来到柜子前,随手拿出一瓶红葡萄酒,转身对晓免孑询问道:“能开吗?” 柯嘉棋的自杀对于晓免孑来说,一直是一块被锁住的禁地。其实他对柯嘉棋并没有过多的喜恶,如果硬要说抛开工作层面的关系,那也是各取所需的相互利用罢了。柯嘉棋自杀的那一天,自己的父亲也在医院病逝,晓免孑也是因此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但这件事说到底不能怨任何人,这种复杂的感情很难彻底消化,因此晓免孑只能选择尘封。 这么想想,每当面对如乱麻般的关系时,自己总会选择逃避与放置。也许放着放着就忘了,放着放着它们便如久置的纸,龟裂破碎,成渣成灰,最终与混世合为一体,不见踪影。 如今这件事被突如其来地揭开,晓免孑根本没有心思管红酒,随意点了点头。 “他说他还是喜欢音乐。”林苍徹将酒瓶递给晓免孑,示意他开瓶。晓免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取了开瓶器将酒瓶粗暴地打开,又取了一个红酒杯,塞进林苍徹手里,毫无耐心。 “这个我知道,”晓免孑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他还带我去看过他以前乐队的演出。” “那你觉得,他有几套衣服?”林苍徹喝了一口酒,新酒酸涩,他微微瘪了瘪嘴。 “他?很多吧……”回忆起与柯嘉棋的每次碰面,以及与他工作的日子,晓免孑都琢磨不透这个人,但也许是他没有兴趣。 “刚进公司的时候,于萱萱手里像他这样的男孩子,有六七个。她想复制我的——或者说是成哥的成功之路,但也许是这条路不顺畅,最终留下来的,只有柯嘉棋一个人。” 林苍徹口中的“不顺畅”,晓免孑用脚趾都能想到指的是什么。他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林苍徹的秘密在他面前被揭露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圈子的肮脏。他多少猜到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公平与正义,有交易有后台,就跟其他各行各业一样,现实的成人世界,理所当然。但他没想过,在跟着林苍徹的两年里,他依旧还天真地自以为是。事实上林苍徹才像是把他装进保护罩里的那一个,虽然他会时不时左摇右晃来感受他的存在。 “所以,徹哥,之前我在你家看到的……柯嘉棋的照片……是……”多年前的疑问,晓免孑总算问出了口,可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多余。 “怕他被人威胁,”林苍徹淡然道:“随手帮他拿出来了。” 想起他是如何帮自己妹妹拿回照片,晓免孑心底一抽。林苍徹到底是怕柯嘉棋会超过他,还是怕柯嘉棋踏上自己的老路,他无法定夺,只能选择沉默。 第83章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见晓免孑没接话,林苍徹继续问道。 “不知道,看不懂。”晓免孑诚实地说。 “他跟我还是有些相像的,”林苍徹说:“但也许他的初心并不够能力去支撑他的信念,这一点我比他幸运。” “徹哥的初心是什么?” “现阶段,很难形容。”林苍徹浅笑道:“因为我总觉得,‘初心’这个东西,是会变的。不,不是变,是升级。‘初心’会升级。” 晓免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看着酒瓶里的酒在一点一点地减少,又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总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喜欢的事就去做,不喜欢的事就不做。世间有法律道德,难道自己心中就没有一个衡量尺度?一个个故作神秘,卖弄心眼,是不是所有简单的人在你们眼中都是未经开发的低级生物,像显微镜下的微生物一样,被你们肆意玩弄与嘲笑。就算我有很多面,每一面也皆是坦荡,没有秘密的人难道就是愚蠢?不戴面具就能被人肆意攻击?也许我们的生活确实不同,但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利用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去充当伤害别人的武器。只有懦夫和胆小鬼,才需要利用醉酒的借口去寻找所谓的‘初心’。” 长久以来,晓免孑都在试图接受,接受自己喜欢同性的实事,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实事,接受理想与现实相违背的实事,接受无能为力的实事,接受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别人一个恶作剧的实事。接受身边人的离开,接受自己只能逃避,接受掩埋欲望,接受宽宏大量。 这一长串的叙述绝非单纯的声讨,他只是不明白,自己越想简单,可越是会被卷入复杂,林苍徹到底在想什么,他已经不想去猜。也许他在i国的偶然出现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他熟悉自己,对自己拿捏得当,晓免孑就像是个无聊时拿来解闷的玩具,刚好在身边,刚好能用到…… 越这么想着,他心里越是感到无法控制的悲痛,他无数次努力尝试去恨眼前的人,皆是做不到。于是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是简单的微生物,恨自己透明如初。 “我以为你会骂得更狠。” 面对晓免孑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林苍徹似乎在意料之中,他看了一眼酒杯中只剩一个底的深红色,一口喝光,道: “只是我想纠正一点,我从来没有拿醉酒来当做做任何事的借口。就算有,我觉得这也并不是令人不耻的行为,酒精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让任何人都能简单地享受片刻的肆意。” 林苍徹将酒杯放好,意味深长地看了晓免孑一眼,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笑意,晓免孑立刻明白他所指为何。在那个与“hermann”第一次见面的夜晚,他也曾利用醉酒,想疯狂地将面前的骗子惩罚一番,只可惜那场惩罚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晓免孑极度不愿回想那一晚发生的事,像是起义军的败北,突击队的覆灭,不堪不耻,只能更加证明自己的无知与无能。 突然间,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诞生,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疯了,可这个想法太极具吸引力了,没有别的选择能比它更棒,打不过就加入,他要走一条连林苍徹也无法想象的荒诞之路。 “谈恋爱吧,”晓免孑原地不动,也面无表情,他对着林苍徹,缓缓地说出一句,“ 徹哥,我们谈恋爱吧。” 第65章 我也想摸 足足有十秒,林苍徹没有任何反应,空空的红酒杯悬在半空,他眼眸朝下,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将酒杯稳稳地放在桌上。 寂静无声。 “为什么?” 过了许久,林苍徹才抬起目光,疑惑多于惊讶。牵着别人走,这种眼神让晓免孑很满意。 “没有为什么,”晓免孑理直气壮,“还是说,公司现在还不让你谈恋爱?” “这倒没有,”林苍徹皱着眉头,用一种充满防备的目光再次确认,“不是……你,在开玩笑?” “喝酒的是你,我又没醉。” 晓免孑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在洗水池里冲了冲倒扣在铺了厨房纸的台面上。随后举起右手,那枚戴在中指的素戒在橙黄的灯色下发出温柔的光泽,他用同等轻柔的声音,说: “你把戒指还给我,就应该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林苍徹转了个身,背面斜靠在桌子上,双手反撑着桌面,盯着眼前不知道什么地方。 过了好一阵,他深吸一口气,又转向晓免孑,刚要张口,一时语塞。 “怎么了?”晓免孑问。 “我……你……” 如此慌乱的林苍徹貌似还是第一次见,晓免孑忍着笑意,佯装耐心耗尽,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到底谈不谈?” “谈!”林苍徹宛如不曾过脑,隔了一会儿又嗫嚅开了, “只是……我觉得,就是……我怕你……哎,算了。我没问题。” “这不就行了。”晓免孑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少得可怜的微信,对林苍徹胡诌了一句: “之前手机坏了,我加一下你。” 林苍徹心知肚明,无奈地笑笑,将二维码递到他眼前。见他依旧在手机上捣鼓半天,问: “改个备注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我在置顶。”晓免孑低头继续说: 第84章 “设置情头什么的太幼稚了,而且被人看到也不好,相互置个顶吧,算是仪式感……别看了,徹哥你也快点弄。” “我不需要。” 林苍徹皱了皱眉头,晓免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到那张丝毫不配合的脸,有点想打他, “林老师,你不会交往第一天就不满足男朋友的需求吧?” “这话听着别扭……”林苍徹笑道:“’我不需要‘的意思是,你看看你在哪儿,男朋友!” 他将手机亮起,熟悉的头像名字赫然出现在顶上方的位置,这叫晓免孑有些意外。 看来,这些年,林苍徹不仅没有将他的微信删掉,反而一直维持着他还是助理时的习惯,方便随时随地能最快速联系到他。 一时间,晓免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趁以往的回忆倾盆而来之前,抛下一句“我去洗澡”便转身逃离现场。 当淋浴的水声响起时,林苍徹才笑出声来,他重新端详着自己手机里那个永远在第一位的名字,正准备换一个备注,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挂了两次,最后还是接了。 晓免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林苍徹正在阳台上抽烟。屋内的灯被调暗了,他背对着,仿佛置身于一个发光的框架中。 烟雾从他的侧脸流淌出,随着风慢慢融合在夜色之中,看不清是谁吐出的,晓免孑觉得更像是风。 不仅如此,那一缕风还从白色的衬衫中穿过,挽到肘部的袖子挡住了去路,它们只好慢慢向下,从后领,直到下摆钻出。 林苍徹的衬衫随着风,时而鼓起,时而贴近他的身体,勾勒出诱人的轮廓。晓免孑仿佛能听见如彩旗与空气摩擦时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徹哥……” 没有反应,就好像真的被锁进了相框。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却不漏分毫地截断了所有信息的传达。晓免孑突然觉得心脏鼓鼓的,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拿起了架子上的相机。 “洗好了?” 感觉到身后有人,林苍徹转过身,将手里还剩半根的烟掐灭。 晓免孑的肩膀上搭着一个半湿不干的毛巾,发梢上的水滴得到处都是。 “头发怎么这么湿?没吹头发吗?” “累了,不想吹。”晓免孑将毛巾取下,沾了沾从脸颊滑落的水滴。 “感冒了怎么……”林苍徹还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 眼前的人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还是要,我帮你吹?” “谢谢。”晓免孑说完,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吹风筒,递到林苍徹面前。 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晓免孑还真的正儿八经地趴在床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毛。 林苍徹找了半天才找到电源,按下开关,启动的声音先是将他吓了一跳,然后又在自己的手臂上试了试温度(也不知道为什么),左找右找硬是找不到一处先下手的头发。 “可以了吗?” 晓免孑玩着手机,打开了一个游戏界面。 “好了。” 林苍徹将电吹风举起,像拿了一个扫帚似的来回扫,左手无处安放。 他回忆了一下以前造型师是怎么操作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少了一把梳子。 “有梳子吗?” “什么?”吹风机太吵,晓免孑没听清。 “我说,有梳子吗?”林苍徹干脆将吹风机关了,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林老师挺专业啊。”晓免孑回头看向他,突然发现对方一只脚跪在床上,似乎再往前一点,就能扑倒在他身上。 林苍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羞耻,他将腿撤回,把吹风机扔在晓免孑面前,“自己吹,又不是手断了。” 晓免孑瘪瘪嘴,转过身自己吹了起来。 没心思完全吹干,糊弄可两下,将电吹风关上,放到床边的矮柜上。正准备使唤林苍徹做下一件事,晓免孑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碰他的头发,他猛地转过身去,林苍徹的手还停在半空,眼神坦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头发很软。” 感受到晓免孑的困惑,林苍徹边说边继续将手伸向他的头顶,让发丝轻轻地在他指尖饶了绕,随后将手收回。 虽然只是仅有的几秒钟,晓免孑却感觉自己内心如触电了一般,林苍徹的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真是连他的发根都没有碰到,但就像是几滴冰露降落在手背,柔软的刺激,还痒痒的。 “徹哥,”他将自己的身体摆正,依旧坐在床上,却扬起头来看着林苍徹, “我也想摸。” 第66章 你冷不冷 林苍徹先是一愣,然后正准备低头,又觉得这个动作既不雅观又有点像宠物伸头让主人摸的意思。 想在晓免孑旁边坐下,又介意自己穿的是外裤,怕脏了床。想来想去,走到餐桌边,搬了一个椅子放在床边,端庄入座,双手放在膝盖上,身子直直的,一言不发,像是在等着对面的人伸手。 晓免孑被他这这一系列心路历程再浅显不过的动作逗乐,果然按照自己的剧本来,林苍徹的即兴表演也无非如此,简单,透明,容易看穿。 不过想想,原来曾经的自己,在那人心中,也是这样的愚笨。 第85章 正伸展开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晓免孑默默咬牙,尽力维持这一张与刚刚一般无二的笑脸。 他缓缓伸出手去,手腕略过林苍徹的鼻尖,额头,他故意将动作做得很慢,就像林苍徹对他做的一样,只是轻柔地将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也许是抹了发胶的缘故,触感并没有理想的效果,甚至还像顽固的栅栏一样拦着自己手指的去路。晓免孑随机拨弄了一撮头发,笑道:“你倒是很硬。” 他的手慢慢向下,先是触到林苍徹的耳廓,他的耳朵很凉,像是摸到了一块软玉,再滑至耳垂。耳垂上有一个耳洞,但是他今天没有戴耳钉,空空的却发散出另一种味道的性感。 掠过那片空洞,指尖沿着下颌线一路走到脖子,晓免孑的视线却没有跟踪手指的方向,而是抬起头来微微看了林苍徹一眼。他的表情很难形容,但晓免孑却感觉异样的新鲜,言听计从的林苍徹,也许这是第一次见。 突然,即将接近锁骨的手被握住了,林苍徹手掌的温度与他的耳朵正相反,滚烫得似乎能将晓免孑的手灼伤。与之对应的,还有他如炬般的眼神,晓免孑吓了一跳,却固执地装作无所谓的表情,他将手中的力量全部交予林苍徹手中,处之泰然。 可林苍徹却将他的手放下了,轻柔,但没有一丝犹豫。 “好了,我该回酒店了。” 林苍徹揉了一下他半干的头发,笑着站起身来,将椅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利落干脆。 房间里又恢复一个人时的寂静,晓免孑坐在床上,此时他不困,或者说是异常兴奋。 他仔细回忆着刚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复盘,哪里做得好,哪里还需要改善,他一一在心里列出。 林苍徹刚才的表情都十分有趣,特别是接受自己爱抚的瞬间,可最后回归理性时留下的那句话,又让晓免孑感到忐忑,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猜测出自己的小把戏,但林苍徹比现象中的要狡猾,这点毋庸置疑。 他掏出手机,黑暗之中点开置顶的头像,发了一句话,未等回复,将手机扔在一边,翻身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全然忘了昨晚微信的内容,伸了个懒腰将窗帘打开后,才在手机上发现几十条未读以及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这种情况以往不少见,在晓免孑还是助理的时候,夺命连环call的恐惧一直支配道现在,下意识地加快了洗漱的动作,小跑着下楼发现坐在客厅沙发椅上咬牙切齿的林苍徹。 他穿得相当正式,黑色的大衣直挺,宛如要去参加晚宴,脖子上依然围着那条眼熟的围巾。 “记性不好就算了,耳朵也不要了,不要可以捐,连敲门都听不见!” “啊不好意思,昨天睡太晚了……”言下之意还不是因为你的错,晓免孑道着丝毫不走心的歉,暗暗发笑。 “是你昨晚说十点的,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我说了吗?” “手机,拿出来,自己看!” “好的好的,是我的错,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再加一顿早饭?” “早饭?”林苍徹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盘。 “……brunch!” 晓免孑连拽待拉地将林苍徹请出公寓楼,来到广场附近,指了几家餐厅,林苍徹均不满意,最终选择了一家门口挂着两颗星星的中餐厅,晓免孑摸了摸自己的钱包,与这个即将逝去的厚度告别。 “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林苍徹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将筷子横放好,抬眼问道。 “其实还没有……” 正犹豫着要不要加一个饭后甜点的晓免孑,第无数次打开菜单合上菜单,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家伙已经吃得够多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连说话都带着情绪。 “女孩子的礼物应该好选,但阿姨的话,估计要多想想了。” 就像是在考虑自己的事,林苍徹沉吟片刻,提议道:“围巾怎么样?” “行。”晓免孑一口应下,怕林苍徹想起餐后甜品,立刻站起,拉着他结完账就往外跑。 出了大楼便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晓免孑缩缩脖子,往林苍徹身边挤了挤。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坚信自己的表情动作已经传达了特别的信息,于是看着旁边的人,等待关爱降临。 “你冷?” 果然,林苍徹看了他一眼,手开始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伸去。 “嗯嗯。” 晓免孑点头如捣蒜,附加可怜兮兮的眼神。眼看林苍徹的手触摸到围巾的瞬间,他竟然只是调整了一下松紧,将围巾围得更紧了。 “我也冷。” 林苍徹淡淡地说了一句,把眼神从晓免孑脸上移开。 “……” 晓免孑接不上话,心里恨得直痒痒,他把林苍徹抛到身后,冒着雪就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跑去。 “你生什么气啊?”林苍徹追到马路对面,双手叉腰,皱着眉头看向他。 对啊,我生什么气啊?晓免孑冷静下来,在心中想着,难不成我还真对他有所期待? 明明之前还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但现在不一样。至少现在,不一样。 晓免孑一改态度,指了指身旁的公交站牌,道:“车快来了。” 第86章 林苍徹瞟了一眼站牌,一秒略过,眉头展开,但却露出另一种无奈。 晓免孑仔细观察着,突然开口道: “徹哥,你不会……没坐过公交车吧?!” “坐过!” 林苍徹答得极快,最后一个字的音量甚至盖过了晓免孑的最后一个字。 晓免孑内心发笑,改口铺台阶:“我是说在i国。” 林苍徹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嘟嘟囔囔道:“我不喜欢坐公交车,晕。” “徹哥你晕车?”晓免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晕公交。”林苍徹瘪嘴,眼睛看向别处。 “……也是会挑。”晓免孑无奈地苦笑两声,问:“那能走两步吗?” “散步那种?” “嗯,差不多吧。”晓免孑指了指路的尽头方向,“其实沿这条路走,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 林苍徹犹豫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那走吧。”晓免孑说着,往前走去。 “等一下,”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待晓免孑转过身来,又收小了音量: “牵手吗?” “嗯?”晓免孑一愣。 “你不是冷吗。” 林苍徹不再解释,上前拉起晓免孑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第67章 一汪池水 其实截止昨晚,晓免孑都没有想到要给妈妈还有妹妹买什么。 回国在即,礼不能少。原本打算到了商场再斟酌,但突然觉得可以听取林苍徹的意见。 手在林苍徹的口袋了快被捂出了汗,他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林苍徹的侧脸依旧富有线条感,深眼高鼻,堂堂一表,凛凛一躯。 这么好看的脸,这么会有那么差的性格? 晓免孑将目光收回,他想起林苍徹在他的阳台上抽烟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迷茫。 他好像很不懂林苍徹,不是不熟悉的不懂,而是过于熟悉的不懂。 林苍徹究竟在自己面前展示过多少面,他不清楚,也猜不到。 只是就算有如此多面,但他们都是林苍徹,是林苍徹本人,是他有一定占比的性格。 下意识地将手收回,林苍徹感觉到挣脱,看了一眼他,问:“怎么了?” “热。”晓免孑说着,将手抽了回来。 林苍徹嘴上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步子却明显加快了。 晓免孑不由自主地也加快步伐,两人来到商场,仿佛完成了一场无言的竞走。 想起刚才林苍徹问过一句:“散步那种?”,瞬间了然。 “幼稚!”这两个字无数次在晓免孑心中响起,连自己都快要免疫了。 “不看看吗?”林苍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手上拿着一条围巾,跟自己脖子上的款式很像。 晓免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还没仔细看,就说:“不好看。” “颜色不好?” “颜色款式都不好。” 晓免孑扭头去看其他,林苍徹干脆找了个沙发一坐,翘起腿来看着晓免孑的一举一动。 看中一个新款,翻开价格牌,晓免孑楞了一下。知道这个品牌价格不菲,但也没想到如此贵。 刚刚请林苍徹吃饭就已将消耗了一部分礼物的预算。可现在走人又显得有点尴尬,况且,目前自己实在也想不出比围巾更好的礼物了。 “是要送人吗?” 导购小姐微笑着上前指引,晓免孑点点头,小声道:“嗯,想送给妈妈还有妹妹。” “这是今年的新款。” “有没有……经典款?”晓免孑保持微笑,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当然。” 导购小姐带着晓免孑来到林苍徹刚刚所在的位置,拿起一条白色,说:“刚刚这位先生看中的就是经典款。”说完,还礼貌地看了一眼林苍徹。 晓免孑趁机迅速瞄了一眼价格,倒是也没比新款便宜多少,“打折吗?”用几乎小的只能自己听见的音量问了一嘴,瞬间得到一个依旧保持微笑的摇头。 沙发上的人发出了一个笑声,晓免孑将目光扫到林苍徹脸上,话未开口,林苍徹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道: “别看我啊?我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晓免孑无奈道:“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打算就给妈妈买一条,我妹再送她别的。” “行。”林苍徹叹了口气,站起来朝他走去,拿起一条法式复古纹路的,说:“我觉得这个就挺好。” “你确定?”晓免孑挪步到一旁,飞快地瞄了一眼价格。 “你妈喜欢蓝色。”林苍徹说。 “你妈才……”刚准备还击,突然意识到不妥的晓免孑立刻闭上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妈喜欢蓝色?” “上次你跟你妈视频的时候,就包饺子那次,我见她抱着的手暖是蓝色的,旁边的保温杯也是蓝色的。” “哎呦不得了啊林老师,”晓免孑始料未及,下意识笑道: “什么时候长脑子了?” “在你丢脑子的时候。” 林苍徹瞥了他一眼,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你……”晓免孑知道再闹下去商场就要关门了,可买礼物的任务只做了一半。一而再再而三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咬咬牙,选择先不计较,让他得志一会儿。 第87章 关于晓无双的礼物,晓免孑实在是无法抉择,逛了许久都没有那定主意。 林苍徹提的衣服鞋子包包,或者是化妆品和首饰,都被晓免孑否决了。这种个人喜好过强的东西,万一买错了,到时退换又困难,想想祝无双张牙舞爪的样子就烦躁。 “小时候不是流行美少女战士么,”晓免孑边走边说: “她过生日,我好不容易用省下的零用钱给她买了一个美少女战士的玩偶,以为她会很开心,没想到她一看到就冲我发起火来。” “为什么?”林苍徹侧目问道。 “她说她喜欢的是木野真琴,不是月野兔。” “有区别?” “我哪知道啊,我就知道那个头上长两个包子的就是美少女。”晓免孑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这妹妹啊,一定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 “你妹妹总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是你能确定的吧?比如吃的喝的……” “她挑食得要命,吃饭也不好好吃,拿手机下饭,美其名曰,秀色可餐。”晓免孑翻了个白眼,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林苍徹。 “你干嘛?” 被突如其来的目光盯得有些慌张,林苍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有个东西,我确定她一定喜欢!”晓免孑露出土匪般的笑容,林苍徹像个大姑娘,“……什么东西?你说话,别老看我。” “你啊!” 晓免孑大声道,嫌对面的人站的远,一手将林苍徹脖子上的围巾拽了过来。 这出其不意的动作使林苍徹的身体犹如装了磁铁,迅速得被吸附过来,当他回过神了,已经能很清晰地看见闪烁的睫毛,根根分明。 “……” 晓免孑显然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拉,便把这么一个比自己还高几厘米的大个子险些拽进自己怀里。 “那你呢?” 声音从前方传来,很轻很轻,却很清晰。 林苍徹收起笑容,眼睛里像含了一汪池水,可惜晓免孑看不到,他始终拒绝抬头,就像在拒绝这个问题。 广场上攘来熙往,从远处飘至的圣诞歌声将周围渲染得更加热闹。 晓免孑原地不动地站着,像一尊雕塑。林苍徹极具耐心地等待着,像等他苏醒。 两人就这样站在过往人群之中,直到晓免孑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手依旧拽着林苍徹的围巾,向下一拉,便溺在了那一汪池水之中。 第68章 一笔勾销 纵使他们已经吻过不止一次,但这一次,林苍徹觉得十分不一样。 虽然是由晓免孑开始,可真正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所有的主动便消失了。 来自他嘴唇上的温度,又仿佛在吸引着他,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想要探寻更深的里境。 林苍徹微微睁开眼睛,他想看清眼前的人是怎样的表情。 晓免孑的睫毛仍然如羽毛在风中一般,他闭着眼,从头到尾像是写满了两个字, ——顺从。 对,就是这种感觉,两人共同产生的情欲,由林苍徹一人掌控。他用手按住晓免孑的后脑,眼前的人便听话得更贴近他。 还好不是在家…… 有些难以自控的林苍徹在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落,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从吻中抽离下一步却将晓免孑紧紧地抱在怀里。 “徹哥,其实我……” 怀里的人总算发出了声音,但林苍徹却没让他把话说完。 “兔子,”他的声音依旧温软,“我想纠正一下顺序,可以吗?” “顺序?”拥抱依旧很紧,晓免孑挣脱不开。 “先表白,再恋爱。” 林苍徹将他松开,双手却没有离开他的双肩。 终于在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可晓免孑的内心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又快又轻,却依旧尖锐。 “晓免孑,” 林苍徹盯着他的双眼,晓免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甚至在戏里也没有,五彩斑斓的光线集合在了一起,成为一束,穿过墨黑海洋,洒下了晶莹的光斑,还有一些湿润,光的宇宙下起了雨。 “我想在你面前,只做我自己。” 未提及“喜欢”也未提及“爱”,但晓免孑知道,这是林苍徹最大程度的告白。 一瞬间的动摇使他想将面前的人推开,可是他动不了,也说不出任何话。他就这样贪恋一般被深深陷进那双写满全世界的眼眸之中。 至少在这一刻,他万分享受。 “回家吗?”晓免孑开口。 林苍徹的目光便又软了一分,“你确定?” 并非不可思议,只是想长久地将这一刻记录下来,每个细节都要确认到位。 “我确定。” 晓免孑说完,拉起林苍徹的手就往街边跑去。 “去干嘛?”林苍徹吓了一跳,问。 “打车!” 晓免孑边跑边回头,他朝身后的人露出一个肆意的微笑。 林苍徹想起了那本书,《修行与肆意》,此时,他有些搞不清,到底谁是艾德,谁是西斯,谁在一路修行,而谁又在肆意奔跑,即使这答案几年前他十分清楚。 林苍徹单手将门带上后,两个人都没有碰墙上的开关。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便是从阳台处洒进来的月光,以及夹杂着昏暗橘色的街灯。 第88章 晓免孑将林苍徹推靠在门上,想借着微弱的光看清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与他平视,仿佛将刚才在广场上的焦急忘得一干二净,此时慢慢地阖上眼眸,又张开,只是吸气吐气交换的频率依旧很快。 晓免孑突然凑了过去,像是打算要堵住对方的呼吸一样,紧紧地衔起双唇,林苍徹料到这个吻,自然地接住,他将脑袋往旁边偏了偏,直起身子,将晓免孑抱在怀中。 紧得有些疼的地步,晓免孑皱了皱眉,带着林苍徹慢慢朝沙发靠去。 猜到意图的林苍徹突然刹住脚步,他转了个身,操纵着方向,待晓免孑终于弄懂他的想法时,自己的后背已经贴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夜晚的g市,还是那么安静,甚至有点荒寒的模样。公寓附近,就算再热闹的节日气氛似乎也传达不到这里。 晓免孑将耳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而这声音又让他的身体更加充盈。 “这里怎么了?” 指尖摸到锁骨上方的一道浅浅的疤上,林苍徹借着光,轻轻地抚摸着,他抬起头,对上晓免孑被欲望充斥着的明眸,小声问道。 破碎的香薰瓶,裂开的镜子。曾在别墅中的“耻辱”涌上心头,可此时的晓免孑已顾不了那么多。他宛如曾经的背叛者,记忆的刽子手,只想与从前一笔勾销。 仅是现在,他也愿如林苍徹的坦然一般,做一回干干净净的自己。 “徹哥……我,我能……转过去吗?” 话音未落,林苍徹便任怀里的人转身向外。晓免孑双手撑在栏杆上,享受月光的洗礼。 没有等到问题的答案,林苍徹只能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他的呼吸落在晓免孑的耳边,晓免孑转过头,用一个浅浅的吻迎接。 不然,自己的声音也许会将周围沉睡的鸟类惊醒。林苍徹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不放开眼前的人,纵使他们之间已再无距离可言。 当鸟叫声真的在窗外响起时,晓免孑率先睁了眼。 林苍徹躺在他身边,还在沉睡。他侧着身子,尽可能地将自己的靠向晓免孑的方向,导致晓免孑已挨着床边,快要从床上滚下去。 这床果然还是太小了。晓免孑笑了一声,往前挪了挪,林苍徹顺势又将他搂进怀里。 “徹、徹哥!”晓免孑的脸快要贴到面前人的胸上,他微微抬头,头发蹭到林苍徹的脖子,可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原来他并没有醒,也许是睡梦中下意识的动作,可这动作也有些太扎实了,晓免孑完全无法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他正准备放弃之时,看见林苍徹的锁骨下方,光亮的那一块,突然想起昨晚关于伤疤的问题。 还是没有告诉林苍徹的打算,但晓免孑决定“报仇”。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他对准那片光滑的皮肤,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69章 圣诞礼物 “你这狗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 被疼醒的林苍徹猛地坐起,锁骨下方红了一片,虽未见血,但咬痕清晰可见,林苍徹揉揉脑袋,又低头看了看, “就这么爱咬人?” “怕落疤吗?”晓免孑随之坐起,将被子裹在身上,问。 “落疤?” “万一以后有裸上身的戏……” “我就说被狗咬了!” 林苍徹愤愤,瞥见面前的人同样在锁骨下方的伤痕,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肯定, “这个伤是因为我?” 晓免孑仍然躲避着这个问题的起因,却陈述了目的, “这算扯平了,怎么样?” “扯平?”林苍徹几乎喊起来:“晓免孑你是不是有病,谁要跟你扯平?扯什么平?” 然而晓免孑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的眼睛,很快,林苍徹便换了个语气,“行了,以后能轻点么?” 晓免孑立刻笑出了声,他猛地向前,钻进林苍徹的怀里,双手环在他背后,依旧“咯咯”笑着。 慢慢跳上了床,像是十分诧异一般,蹲坐在床尾,看着两个人缠在一起。 “那个,你那猫,叫什么来着?在看着你呢。”林苍徹觉得不自在,拍了拍怀里的人。 “慢慢,”晓免孑闭上眼睛,享受着堪比暖宝宝的体温,如自言自语小声道: “hermann的慢。” 林苍徹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他腾出一只手揉着晓免孑的头发,晓免孑知道他一定在笑。 接到章成电话的时候,林苍徹正在酒店的房间里换外衣,晓免孑约了他下午去广场附近逛圣诞集市。 “苍徹,《冬美》立项批了。”章成言简意赅,虽极力掩饰,可依旧藏不住激动。 林苍徹呆滞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正要回话,电话那头又传来章成的声音, “但,因为考虑到……一些原因,这次的男一可能没有办法让你……你看你是……” “我明白,”林苍徹松了口气,道:“辛苦成哥了。” “慢慢来吧,苍徹。”章成道:“这次立项,齐总帮了大忙,你回头得谢谢他。” 就算章成不说,林苍徹也知道这里面少不了齐绎的作用,他只轻轻嗯了一声,缄口不言。 “对了,女主你觉得汤宁秋怎么样?” 自汤宁秋隐婚被曝,章成便一直想方设法将这件事化解。最后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有再继续掩盖这件事,反而不知用何种方式说服了汤宁秋的圈外老公,一齐参加一档夫妻综艺秀节目,引起了极大的好评。 第89章 林苍徹原本就身负丑闻,这样一来,之前两人的“绯闻”也就不攻自破,反倒保全了汤宁秋的名声。他明白章成的用意,对这样的操作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毕竟是他自己,玩脱了。 “我没有问题,”林苍徹想了想,又开口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自己亲自来导。” “你来导?” 章成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平复语气道:“我知道,这是你的本子,你想参与的心我能理解。如果你真的想演,我跟齐总再想想办法,男一不行,男二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但是,导演的话,你没有经验,就算本子是你写的,导一部电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可以换个名字,不让‘林苍徹’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我可以不演,但这个本子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管能不能大卖,我都希望从头到尾跟着。” 章成沉默许久,终于松了口,“行吧,我到时跟制作人商量一下,本来计划是余导,他跟你关系也不错,又有私交,让你做个执行导演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谢成哥。” 挂了电话,林苍徹既激动,又紧张。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雀跃过了,从前每个电影每部电视剧开拍之前,每次舞台每场演出上台之前,他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可这几年随着工作的减少,这样的心情实属久违。他想了想,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打下一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还没打完,他又改变了想法,将对话框里的字全部删了,随后看了眼时间,迅速出门。 晓免孑站在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下,两个手塞在大衣口袋里,就算带了手套也不敢拿出来。就如天气预报说的,今年的冷空气没有爽约,如约而至。 不像某人,连约会都能迟到。 他抬头看了看广场上的大钟,比预计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当他正准备掏出手机时,一个人影落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林苍徹喘着气,面前形成阵阵白雾。 “没关系,林老师对我耍大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晓免孑被冻得跺脚,只能靠挖苦他解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呢?”林苍徹笑。 “对,我小心眼得很,还记仇,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晓免孑说完,头也不回朝集市深处走去,林苍徹立刻跟上,将一只手塞进他的口袋里,晓免孑摸到异样,立刻停下脚步。 “什么东西?” “圣诞礼物。” 林苍徹笑着说完,晓免孑立刻将那个小东西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方盒子,怎么看都像是装首饰的。 他抬眼看了看林苍徹,眼神像是在请示,林苍徹随即点头,晓免孑这才开始拆了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是首饰。但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一枚跟他手上一般无二的素戒。 “嗯?”晓免孑满眼写着疑问,怎么会有人同样的东西送两次。 “你看看里面。”林苍徹将戒指从盒子里拿出,对着周围的极具节日气氛的灯光,让晓免孑看过来。 素戒的内壁同样有一颗小钻石,就连这个元素都一模一样,晓免孑刚要张口,看见钻石的后面,一串英文,写着:“shaw”。 “你什么时候又去买了一个?”此时的晓免孑已然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对于林苍徹将他的戒指凑成一对这件事更是做梦也没想过。 “不是‘又’去买了一个,”林苍徹笑着说:“本来就是一对,一起买的,跟你手上那个一起。” 晓免孑想起自己是如何向hermann索要这枚戒指,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hermann就是林苍徹。如果这样算起来,林苍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他……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或者说有些不敢。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他手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帮我戴上吧。” 林苍徹的笑容在璀璨的星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聚光灯下了,但此时此刻,晓免孑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光彩夺目。 第70章 如释重负 戒指戴在林苍徹的右手中指上,他将晓免孑抱在怀里,忆起他是从何时起起了买对戒的念头。 还好,还好,他在心里默默地庆幸,庆幸上天留了他一命。 突然,怀里的人“啊”了一声,他下意识松开,只见晓免孑皱着眉头,一脸怒气。林苍徹莫名地心虚,问: “怎么了?” “差点被你糊弄过去,”晓免孑怒道:“不是要给我圣诞礼物么,怎么又送回到你手里了?我还什么都没收到呢!” 林苍徹没想到晓免孑这么快就意识到了,一摊手道:“今非昔比,我现在是真没钱,钱都在银行里,也拿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晓免孑更加愤愤,道: “我也没让你买什么贵的东西,就是……就是,你既然说了送我礼物,我就想看看你有多用心。” 眼下晓免孑的任性堪比从前的自己,林苍徹想笑,又怕笑出来对面的人会更生气,只能忍着笑意迅速思考对策。 一转眼,看见一旁的路边站着一个卖艺的流浪汉,拿着一把小提琴,正拉着愉快的圣诞歌曲。 “走!” 林苍徹没等晓免孑回话,便一把牵着他的手,大步来到那位街头艺人面前。 第90章 晓免孑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只看见一曲毕,林苍徹上前与那人说了几句,随后那人便将自己手里的小提琴交到了林苍徹手里。 “徹哥。” 晓免孑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他迅速瞄了一眼流浪汉的衣着,似乎并没有很干净,想起林苍徹有洁癖,立刻上前打算帮他至少把腮托擦一擦…… “嗐!我还真是个劳碌命!” 猛地想起自己已经从助理升级到男朋友了,但操心的事似乎一样没少。晓免孑自嘲着,直到看见林苍徹朝他摇了摇头。 他非常自然地将小提琴架在自己肩头,也并没有因为是流浪汉的琴而疾首蹙额。就像是拿着自己的爱琴,站在熟悉的舞台上,提起琴弓,悠扬的琴声便响彻街头。 是《心期天》! 前奏一响起,晓免孑就听出来了,那个曾在除夕夜只为他一人而唱的歌,也只有他一人举灯应援的演出,那个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他慢慢沉浸在从前的回忆之中。 他喜欢林苍徹,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喜欢屏幕里的林苍徹。 屏幕里的林苍徹、现实里的林苍徹、还有hermann,仿佛是三个人,他是如何做到那么割裂又那样融合的? 晓免孑想不明白。 只是在这首曲子响起的时候,他顿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做到像林苍徹那样,随时入戏又瞬间抽离。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危险的,原本是想将对方拉进旋涡,可越陷越深的却是自己。 但眼前的林苍徹呢? 他闭着眼睛,仿佛相信万物又置身于万物之中,与其说沉浸在自己的旋律中,不如说是将自己交付给了这段旋律。 信号强烈,他知道晓免孑一定能感受得到。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渐渐围成了一个半圈,晓免孑被人群覆盖,很快便被挤到最后一排。林苍徹越拉越尽兴,一旁的流浪汉甚至用一杆长柄伞在地上为他敲打着节拍。也有路人跟着旋律晃动着身体。 他笑着,开始与围观的人们进行互动,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或者说,已经十分接近本心的笑,晓免孑了如指掌。 原来这才是林苍徹该有的样子,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舞台上,就该被人群围绕。 也许屏幕里的他,才是最接近他内心的模样。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掌声响起,林苍徹礼貌谢幕,面前的琴盒中开始有人往里面抛洒硬币。林苍徹将小提琴还给流浪汉,流浪汉执意要将刚刚得到的小费分给他,林苍徹笑了笑,用英语小声道: “我只是想给我的恋人送一份礼物。” “确实,爱是最好的礼物。”流浪汉回到:“这便是音乐存在的意义。” 当林苍徹正准备寻找晓免孑的身影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虽然刻意压制着音量,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哎,你看,那个是不是林苍徹?” “我去,好像还真是!” “他怎么在这儿啊,他不是……” “……” 刚才的愉悦瞬间消失殆尽,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寻找那些声音的来源,就连脚步都僵硬在原地。 想逃,可是动不了。 直到有一只手突然将他牵起,一路奔跑,穿过人群,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前面的人才停下脚步。 林苍徹依旧低着头,他虽然跟晓免孑一样喘着气,可白雾后面的那张脸,与刚刚在圣诞树下的判若两人。 “徹哥……” 晓免孑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更紧地拽了拽,他从前不是没有这样带着林苍徹躲避粉丝的追逐,这是这一次,与其说是躲避,不如说是逃跑,而且还是落荒而逃。 这四个字在晓免孑的心中只闪现了一秒,便被他抹去,说起“逃”,谁又不是个胆小鬼呢? “我没事,”林苍徹渐渐抬起头,很勉强的笑容,让晓免孑更加不忍,“对不起啊,本来是个完美的礼物的,被我给……” “徹哥,”晓免孑一言中的, “你是不是还在害怕?” 过了许久,久到晓免孑几近认为林苍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地步,面前的人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i国吗?” “因为……那件事,躲媒体?”晓免孑道:“我猜,应该是成哥让你来的吧。” “不,我是问,为什么是i国。” 他的眼睛望向晓免孑,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散发出冷冽的光泽,那是一种孤寂的味道,没有委屈,只有遏抑。 “那件事之后,公司停了我所有的代言和活动,也好,我本来就想休息。但一些媒体总是追着不放,他们知道我家的地址,甚至还去医院骚扰我哥。 成哥因为我的事操了太多的心,这期间也有一些关系好的制作人联系我,但我都拒绝了。一是我不愿资方担任不必要的风险,二是,我觉得我自己没有办法再演戏了。” 从在i国意外重逢开始,林苍徹都没有说过那之前的事。 只有一次,晓免孑问过他,他也只答了三个字,于是他便不再多问。他曾以为,自己是顾及对方不想提起旧事而沉默,但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忽略了这一点。 他忽略了林苍徹的感受,忽略了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他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要如何扳回一城,譬如当下,他本该遂愿而喜,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第91章 “很意外地,我在网上刷到了一张照片,是港口的景色,夕阳之下,那里的人们像是与世隔绝般的悠闲。我想知道是什么地方,由此寻到了照片的原出处,居然是你的flickr。” 林苍徹叹笑着,似是在嘲笑自己, “就你逃了,这不公平。” 晓免孑当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但他无法辩解,便没有接话的打算。林苍徹更是明白,索性一吐为快。 “成哥本来打算让我去a国,但我不愿意,反正都是‘逃亡’,去哪不都是一样,还不如找到‘同类’,你说是吧。 我无法面对媒体,更没有办法站在镜头前,但这一刻我却释然了。成哥和我哥都说过,那时的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原本的样子。 可是现在,我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终于可以坦然地对你说出那句, ——我想在你面前,只做我自己。” 第71章 喜欢我吗 “徹哥……” 晓免孑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握着对方的手,纵使强迫自己组织语言,也找不到此时此刻最贴切的回应。 林苍徹像是看出了他的无措,笑着将另一只手贴在晓免孑的脑后,有种安慰的意味。 “我曾对你万分期待,却不是这样。可你回应我的,倒是比我所预料的要美好万倍。生与死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什么难题,如今我找到了答案,谢谢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晓免孑更加困惑,只是他似乎又有点理解林苍徹的意思,最后他能确定的,就是林苍徹应该是,真的,喜欢他。 “徹哥,我希望你在我这里,永远是你最真实的模样。” 晓免孑边说边笑,他笑的是,曾经万种人设的林苍徹,如今甘愿在他面前坦诚相见,预设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下一步,就该自己登场了。 舞台不仅只在林苍徹脚下,可以全世界为戏。 转眼到了晓免孑回国的日子,带着慢慢办完托运手续后,林苍徹将他送到安检口。 “到了说一声,一路平安。” 林苍徹率先开口,晓免孑没想到他就说了这几个字,等了几秒后,刚准备声讨,林苍徹冷不丁地继续道:“过阵子我也会回国,日子定下来就告诉你。” 晓免孑盯着他的墨镜,虽然看不见眼神,但心里笃定他在为刚刚的恶作剧而得意。没好气地“哦”了一声后,打算拍屁股走人。 刚一转身,又被拉了回来,林苍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属于林苍徹独有的香水味夹杂着温软的气息,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界一般,将晓免孑裹在里面。林苍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但此时的晓免孑已不像刚才那样,相反他希望更安静一点,最好全世界都开静音。 “等下,等下!徹哥,这里是机场,万一……” 突然意识到不妥的晓免孑将林苍徹推开,又将他脖子上的围巾堆高了一点,同时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我一个‘污点艺人’,谁会拍我啊。”林苍徹自嘲着,将手从晓免孑肩膀上放下,道:“去吧。” 这两个字像是施了魔法,竟让晓免孑莫名不舍起来,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咽回到肚子里。 直到登机,坐在位置上,他还在想着林苍徹,以及想着为什么会想林苍徹。 接近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晓免孑戴着耳机靠在椅背上放空,手机里放的是林苍徹的歌。当年他将关于林苍徹的一切从自己身边剔除干净时,却唯独忘了这个歌单。这个歌单就像是挣脱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安安稳稳地躺在晓免孑最初的那片乐园里。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大学,宿舍里,他躺在床上,拉着帘子,耳机里放着林苍徹的歌。奇怪的是,他居然还能听到帘子外面有人在跟他说话。 是隋希的声音,纵使早已记不清他的声音是怎样的,可潜意识告诉他,那就是隋希。 “你在听什么?” “林苍徹。”晓免孑答。 “你喜欢林苍徹?”隋希又问。 “嗯。”晓免孑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 没想到帘子外的人会这样问,晓免孑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兴奋与紧张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踟蹰许久,索性坐起来,将耳机扯下,郑重地对着帘子外忽闪着的人影,念道: “喜欢,我喜欢。” 过了许久,帘子外才传来了回应。 “一样吗?” “什么?” “我问你,是一样的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隋……” “你对林苍徹的喜欢,与对我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我……” 答不出来,仿佛喉咙里卡了硬物,晓免孑想讲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感觉帘子外面的人要走,一把将帘子扯开,可帘子外的,竟然是林苍徹。 周围的环境被一秒切换成全黑的空间,林苍徹静静地看着他,晓免孑想上前抱住他,却出现了许多的白雾,它们从四周聚拢,下沉,他渐渐看不清林苍徹的脸,可满脑子又都是他的声音。 “徹哥……” 晓免孑轻轻地喊了一声,白雾越来越多,且将自己包围。 “徹哥!” “林苍徹!!” “林苍徹!!!” 第92章 万物消失,只剩白色。 雾散,睁开双眼,前排座椅背后的小电视在放着没头没尾的电影,晓免孑平复了一下呼吸,掏出手机,将音乐暂停。 默默地打开相册,努力翻找着林苍徹的照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只是手指停不下来,想法也停不下来。 没有,一张也没有。 晓免孑觉得可笑,明明自己这么爱拍照,为什么重逢之后,没有给那人拍一张照片呢?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他在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旧手机,从前在国内用的,来了i国之后没多久就换了只有简单电话信息功能的手机,这个手机也就被闲置了。 插上充电后,等待了一会儿,开机的画面让他突然回到24小时待机的那几年,这个手机曾比他命还重要。 晓免孑打开相册,不停地向上翻着,与他的记忆无异,所有林苍徹的照片在他出国之前都被删了,干干净净。唯独只有一张,他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目的,将它留了下来。 也许是想有朝一日可以踩在他头上取笑他吧,让他也尝尝被当成傻子的滋味。 想到这里,晓免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纵使这张照片的意义究竟有没有消失,他还没有下定论,可林苍徹脸上清晰可见的小乌龟是真的十分滑稽。 特别是一想到那时的他,也许正压抑一颗要杀人的心却不能爆发,只能将“昏厥”扮演到底,他就觉得更好笑了。 “这是你男朋友吗?” 旁边传来一个男声,晓免孑下意识将手机关闭藏于身后,正打算回应时突然发现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就像是……就像是刚才在耳机里听到的。 “徹哥!” 晓免孑差点控制不住音量,瞪目而视,惊愕道:“怎么……怎么……我记得我旁边明明坐的是个谢顶老头啊!” “嘘!”林苍徹笑道,将墨镜往下低了低,“别影响其他乘客。” “哦喔。”晓免孑压低音量,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却压不住他的惊喜,“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 “用头等舱换经济舱,我想没人会不愿意吧。”林苍徹说得理直气壮,“反正我过阵子也要回国,你不在i国,我无聊。” 晓免孑笑了出来,从前的他一定想不到,林苍徹的任性,有一天在他这里竟成了欢喜的理由。 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看清刚才那张照片上的内容,晓免孑选择闭口不究。 第72章 我欠你的 林苍徹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林思律。 林思律依旧未醒,林苍徹独自在他床边待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晴姨来劝他回去休息。 不想回家,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晓免孑时隔两年半终于毕业,一家人久别重逢,实在不方便打扰,林苍徹将手机通讯录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突然,手机震了两下,看着上面的名字,林苍徹按下了红色的按钮,随后又开始振动,盯着那个屏幕呆滞了几秒,这回他按了接听键。 “在哪?”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林苍徹皱了皱眉头,“医院。” 电话挂了,十五分钟后,一辆轿车停在医院大门,林苍徹站在吸烟处,正背着抽烟。他将墨镜微微推下,朝后看了一眼,示意坐在车中后排的人,等他把烟抽完。 齐绎并没有按车窗键,等对方抽完上了车,才立刻将窗户关起。 “把我送到我家小区门口就行。”刚坐稳林苍徹就说道,他声音有些大,像是刻意说给司机听的。 “回来怎么不说一声?”齐绎没有正眼看他,一直盯着前方。 “倒时差,忘了。”林苍徹墨镜未摘,也看向窗外。 “《冬美》的事……” 齐绎本不愿这么快提正事,但林苍徹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找一个可以聊下去的理由。 “我听成哥说了。” 然而林苍徹并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扭过头来直接打断。齐绎一时哑然,当他打算再次开口时,旁边传来小小的一声, “谢谢。” 终于将目光转向身旁的人,齐绎盯着那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许久才说: “苍徹,你不觉得,最近你跟我道谢的次数,变多了吗?” “有吗?” 林苍徹机械般地抬动嘴角,僵硬地笑,“受人恩惠,当然得谢。另外在i国的开支以及机票,之后我会全数还你的。” “我宁愿你觉得这是我欠你的。” 齐绎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的目光如冰锥一般,聚在林苍徹的瞳仁里,寒冷瞬间贯穿全身。 林苍徹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借口下车,这时却从驾驶室传来司机的声音,“齐总,后面有辆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齐绎快速往后看了一眼,一辆小型的面包车,在不近不远的距离,匀速行驶着。 “去十五号大厦。” 齐绎说完,司机便加速变了个道,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十五号大厦是齐绎的私人住所,与齐家完全无关的秘密场所,就连齐麟山也不知道。林苍徹曾经去过一次,只记得有一个很大的酒柜,吧台酒具一应俱全,以及地下停车场如迷宫一般,警卫森严。他不知道齐绎为什么需要这么一个地方,不过也没有想要探究的兴趣。 第93章 进了房间之后,林苍徹才把墨镜摘了下来。齐绎端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林苍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却转手将杯子放在旁边吧台上,下意识往口袋里掏烟。 “这里禁烟。”齐绎提醒道,顿了两秒后,又做了妥协,“算了,你抽吧。” 说完,他自饮一口,在高脚凳上坐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地方的来历?” 林苍徹摇摇头。 齐绎晃了晃杯子,杯壁上的水沾上他的指尖,润了一片,“齐董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我妈带来齐家的。这个房子,曾是她的嫁妆,也是她唯一给我留下来的东西。” 虽然有些震惊,但事不关己,林苍徹微微点头,明白了一直以来齐绎称呼齐麟山为“齐董”而不是“父亲”的原因。 “那时我还在读小学,‘绝对不能忤逆他’,是我妈走之前对我最后的要求。我知道我妈一走,我在齐家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所以,我尽可能地让齐董觉得我有用。对,听话又有用,我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 林苍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他安静地听着,只有烟草燃烧的声音。 “这么多年,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好好地放松一下,睡个好觉。” 齐绎瞥了一眼面对酒柜的那张大床,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也没有等林苍徹的回应,就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我虽然表面上是齐家的长子,但齐家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睿铭从国外留学回来以后,对齐家的一切生意都不感兴趣,只知道吃喝玩乐,齐董这才不得不将一些事情让我经手,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了……” 他说不下去,将杯中酒全数送入口中。 林苍徹将烟头掐灭,意思性地喝了一口酒。 “苍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离开齐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国外生活,去哪都行,只要你想,去i国也行……” “等一下,齐绎,”林苍徹总算开口,“我之前去i国的原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在他回来了,我也没有再i国待下去的理由。” 齐绎显然不知道晓免孑与其一同回国的消息,虽意料之外,也情理之中,能让林苍徹突然回国,一部电影一个通告,根本打动不了他,除非是有关那个人。 林苍徹甚至都没有提到“晓免孑”这三个字,仅仅一个“他”,便让齐绎的心又冰冷了半分。 “至于你离开齐家,我不了解你们家的事,做不了任何建议,不好意思。” 林苍徹说完,快速地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他站起来,想要离开,可还未迈出半步,却被对方猛然抱进怀里。 齐绎的力气很大,林苍徹的两个手臂被勒得有些疼,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被齐绎死死地按在身前。 “齐绎,放开我。”林苍徹咬牙道,“别逼我动手。” “苍徹,跟我走吧,好不好?求你了,跟我走……”齐绎像是没听见他的抗议,仍然喃喃自语道。 “你先放开我,齐绎!你放开!”林苍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几乎开始吼叫,可面前的人就像一座山一样,不挪分寸。 “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的,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伤害你。只要你离开这里,离开齐家的……” “齐绎!” 林苍徹不再挣扎,他愣了几秒,有气无力地冷笑道:“你现在,跟齐麟山有什么两样?” 这句话就像是突然将齐绎唤醒,他猛地将林苍徹松开,还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仿佛林苍徹的身体带电。 “对不起,苍徹,对不起,我只是……” 理由埋藏在喉咙处,无法再说下去,齐绎望向地面,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你今天把我骗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林苍徹揉揉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说。 齐绎抬起头,用一个难以言喻地眼神看向他。 “根本就没有车跟踪我们,”林苍徹说:“如果是针对我,媒体也好、狗仔也好、粉丝也好,他们的追车方式我太熟了,可以排除。若是冲着你来的,无非两种情况,齐家的人,或是生意上的对头,但不管哪一种,你都不可能冒着十五号大厦被发现的危险,将车改道至这里。齐绎,大家都是成年人,跟我玩这些花招有意思吗?” 齐绎直直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泄了口气,无奈道: “你理性起来,是真的一点也不可爱。” 林苍徹走了之后,齐绎将剩下的大半瓶威士忌全喝了,他想起上一次也是第一次带林苍徹来这里的时候,那个人刚从酒店出来,整个人昏昏沉沉,还发着烧。 齐绎将他捡进车里,不知道他家住哪又不好送去公司,思来想去,将他带到这个公寓。 他躺在床上说胡话,齐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搂着他,这样他才能消停地睡一会儿。当时他抓着齐绎的袖口不让他离开,齐绎也就没有再动过分毫。 如今,看着那张面朝酒柜的大床,齐绎苦笑着,掏出手机拨下了简短的号码。 第73章 一雪前耻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找我?” 刚才那一杯威士忌喝得有点急,酒精上头,一回到家,气急败坏的林苍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 仔细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他们回国后的第十二天了,接近两周,晓免孑就跟被外星人绑架了似的,一点消息没有。 第94章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 “怎么了?” 看到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林苍徹的心突然又软了起来,他想发句“我想你了”,打完第二个字后却迟迟接不下去,想了想,还是改成, “我想知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确实有点忙。” 晓免孑发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包,这林苍徹想起他们从前在碰碰上当“网友”的日子,虽然成天被“声讨”,但在马甲之下自己也倒是挺乐在其中的,刚才在外面遭受的不快一扫而光。 “我最近在整理作品集,”晓免孑继续解释道:“想筹备一个私人的工作室,但是资金这块儿,肯定要多花些工夫,还见了不少投资人。慢慢来吧,也急不了。” “嗯,要是有我能帮上的忙,就说。对了,阿姨身体怎么样?”林苍徹问。 “挺好的,说我在国外吃不到家常菜,现在每天一门心思研究菜谱,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我都胖了。”晓免孑笑笑。 “你妹妹呢?” “小双?她更好,据说谈了个男朋友,之前还带回家里来吃饭。” “给你妹妹的礼物送了吗?” “?” “给你妹妹的礼物,你打算什么时候送?” 晓免孑这才反应过来,感觉出对话框那头的人隐隐有些怨气,他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怎么了?”这回轮到林苍徹反问。 语气正常,情绪稳定,晓免孑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有点,但不是生你的。”林苍徹道。 “那是谁?” “不重要,而且现在气也消了。”林苍徹笑了两声,算是宽慰。 “哎,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打字聊天的原因,文字太冰冷了,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态度,容易出误会。” “可是我们曾经竟只用文字聊了那么长时间。”林苍徹略带笑意说。 想起从前在“碰碰”上握着手机等待对方回复的日子,晓免孑也觉得好笑,道: “那时候不一样。其实说句心里话,那时就算聊得再投缘,我都觉得依旧跟你隔着千山万水,如果真让我们语音通话,也许我反倒还会不好意思。” “那现在呢?” 林苍徹问:“现在还觉得我离你远吗?” “不会,你的声音会让我觉得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记不记得,我很久以前就对你说过,我一直在你身边。” “对!寄戒指给我的时候,你还真说过!”突然想起来的晓免孑吃了一惊,后知后觉般地感叹道: “可惜那时我没有读懂那句话……不行不行,又想到你把我当猴耍的日子,要是那时候有ip定位,你也没法假装自己在国外。” 晓免孑越想越气,恨不得连夜给“碰碰”的开发部门写投诉信。 “现在有了,”林苍徹道:“倒也不算是ip定位,只是会显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新功能。” “晚了晚了,反正我是再也不上那个令人‘心寒’的app了,”晓免孑有些酸酸道:“我还是更喜欢生动活泼的。” “那我们以后,只打电话,不发文字,好吗?”林苍徹说。 “赞成。”晓免孑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而且还能听到你的声音,多好。” “兔子。” “嗯?” “我想你了。” 刚才用文字怎么也敲打不出的一句话,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理所当然得连林苍徹都有点惊讶的程度,但话已出口,不论对方会觉得肉麻也好,矫情也罢,他也只能接受一时口舌冲动的后果。 果然,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正当林苍徹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晓免孑突然说话了。 “你明天有空吗?”他依旧笑着,比刚才更加欢脱,像是在心里盘算着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我们去给小双送礼物吧。” 第二天,晓免孑一早就来到林苍徹家楼前,见他开了一辆车,林苍徹诧异万分。 “你,哪来的车?” 比圆滚滚白色的车身还吸睛的是全粉色的内饰,蝴蝶结形状的抱枕,挂着摆着的各种可爱小物,晓免孑一身黑,高大的身躯与这个梦幻空间格格不入,满眼写着无奈。 “我妹的,今天就请林老师屈尊一下,毕竟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的车能用。” 林苍徹笑着将车门打开,待两个人都坐稳,这辆小车已然快要不能承受生命之重,濒临罢工。晓免孑见林苍徹一副难得拘谨的样子,脑袋都快要碰到车顶了,笑出了声。 “笑什么?”林苍徹扭头问。 “没什么。”晓免孑立刻挂挡启动,林苍徹没想到新能源车能起步这么快,一个没注意,后脑勺磕到椅背上。晓免孑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好好开车!”见他方向盘离手,林苍徹佯怒道,过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其实你不用开车来接我的。” “那怎么行?”晓免孑滔滔不绝,有模有样,“你这么一个大明星,公共交通就不说了,就算打车也怪麻烦的,让外人知道你住这儿也不好。公司的保姆车吧,我知道你不想劳烦张司机,毕竟是私人行程,再说了,张司机我也认识,要是让他看见我们俩在一起,解释起来多麻烦,再传到成哥那儿……咦~好可怕。” 第95章 晓免孑急速摇了摇头,仿佛想象中的章成会吃人。 “我们俩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林苍徹笑,“晓助理。” 晓免孑立刻接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助理了。” “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大明星了。” 林苍徹说完,空气立刻凝固了起来,这个黑色幽默在晓免孑看来更像是触碰了什么雷区,赶紧调节气氛,笑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仅是你的助理,还成了你的司机,一个人干俩人活,连个工资都没有,多可怜。” 林苍徹重回笑意,“你确定只有两个人的活儿?” “还有什么?”晓免孑一边随口问道一边伸长个脖子看着左转的车辆。 通过一个极大的拐弯后,林苍徹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气氛再次凝固,晓免孑皱眉道: “先声明,饭我做不好,厨师可当不……卧槽,徹哥你……光天化日,白日宣淫,还真敢说。” 林苍徹得意极了,笑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是我的男朋友,履行义务,理所当然。” “行啊,你等着。” 说完,晓免孑一个急转,林苍徹的头又险些撞到玻璃上,晓免孑虽没看他,但已然猜到他的窘态,忍着笑将车停进车位,按下手刹,却没熄火。 “到了?”林苍徹问。 “嗯,”晓免孑看向他,认真地打量道:“墨镜戴了,围巾戴了,没戴帽子……会不会被认出来,我家小区人流量还是挺大的……但是你今天没做发型,把围巾拉高一点,应该看不出来……啊对了!口罩!” 他从副驾前的储物箱里翻出一枚口罩,递到林苍徹面前。 “晓兔子,你故意的吧?!” 面对那无比粉嫩的配色,林苍徹眯起眼睛咬牙切齿。 “车上只有这个,林老师,就委屈您一下,反正也就几步路。” 晓免孑在心里笑开了花,回忆起几年前粉兔子耳暖的仇,总算是在今天一雪前耻了。 林苍徹接过口罩,胡乱挂在耳朵上,却没拉起,又将围巾和墨镜整了整。正准备拉开车门,左手衣袖却被突然轻轻地拽了一下,他回眸看去,迎接他的是一个很淡很淡的吻,像蜻蜓点水一般,猛然接近又立刻分开,迅速到他甚至还未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晓免孑笑着看向略显意外的他,待他还在反应时又向他贴了过来。 如果说刚刚那个吻是试用装,那接下来这个吻却是足质足量。林苍徹终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很熟悉但又有些久违。左手衣袖依旧被他拽着,就像是害怕他会逃走一样,紧紧地,逐渐靠向晓免孑的方向。这辆窄小的车显然不能满足二人的过多的动作,当晓免孑习惯性地在结尾处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时,他笑着移开,看向近在咫尺的人。二人之间的水气还未散,但晓免孑的表情已经回归亲吻之前,嬉皮笑脸地正盯着他看, “刚刚我一直觉得还少点什么,现在算是齐了。” 疑问还未出口,林苍徹便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从对方手里将胳膊收回来,才发现是一圈粉色的丝带,在连接处还系了一个饱满的蝴蝶结。 他不可思议地将头抬起,瞪向晓免孑,不知从哪句骂起,脑海里的脏话因过于拥堵而停止输出。晓免孑不以为然,附送一句使用说明, “礼物嘛,我妹喜欢粉色。” 此时,林苍徹已经得出结论,晓免孑就是故意的,从借妹妹的车开始,到手腕上的蝴蝶结。本来想将丝带一把扯掉,可他突然在脑海中生成了一个想法。 他渐渐笑了出来,将手腕在晓免孑面前晃了晃,抛下三个字, “你等着。” 第74章 是个傻子 晓免孑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正盘算着是把晓无双从房间里叫出来的冲击大,还是让林苍徹直接敲门进她房间的冲击大,料想到晓无双的女高音可能会引起邻里纠纷,于是放弃后者,决定由自己先发给她打个预防针。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林苍徹,墨镜、口罩已经摘下,围巾也从伪装状态调整成装饰状态,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曾经站在舞台后候场时的林苍徹。从他的目光里他甚至看出了一丝紧张,倒是比候场时更甚。 “徹哥,你紧张?”晓免孑轻轻地问道。 “倒也不是紧张,”林苍徹坦然道:“或许是兴奋吧。” “兴奋?” “就要扮演‘林苍徹’了,兴奋。” 晓免孑见他将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索性不再追问。 “小双,哥给你带了个礼……卧槽!曲、小、诞?!!!” 门一开,就算晓免孑有一万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自己的狐朋狗友此时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香蕉。 “呦,孑哥,surpri…ri…ri……卧槽!林、苍、徹?!!!” 曲小诞站起身来,第一眼便看向了晓免孑身后的人,林苍徹觉得这人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能点了点头,礼貌问好。 “你怎么……?” 晓免孑话音未落,从房间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伴随着啪塔啪塔的脚步,晓免孑立刻习惯性地将两只耳朵都赌上。 “林苍徹?!在哪?真的是林苍徹???!” 面对晓无双超高分贝的喊声,林苍徹只能僵硬地笑笑。不过,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一直担心的事算是落地了。 第96章 在晓免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就曾想过,由于晓父葬礼上的贸然出现,导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舆论的压力不仅给他个人带来影响,也不例外地转移到晓家人身上。虽然在那之后,章成处理得还算及时,没有让外人更多地扒出晓家的情况,也带着礼物来道歉。可是林苍徹不知道晓无双对这件事的了解多少,他一直想问晓免孑,可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或许仅仅是自己不敢吧。 林苍徹将思绪拉回,晓无双已经站在他旁边要求合影了,刚想说话,手机便被晓免孑一把抢了过去。 “别乱拍。” “我又不发出去,留个纪念怎么了?”晓无双据理力争。 在一旁的曲小诞也凑了过来,嚷嚷道:“我也要拍我也要拍,林老师再帮我签个名吧。” 晓免孑叹气,看了一眼林苍徹,对方回了他一个同款微笑,只得把手机还给晓无双。 “怎么这么热闹呢,大老远就听见叽叽喳喳的,整层楼就咱们家最吵。” 门口传来晓母的声音,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似乎有点重,她轻轻放在地上,换好鞋后抬头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林苍徹,显然晓免孑没有将林苍徹的到访告诉任何人,晓母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情绪笑着问好。 林苍徹也颇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又被晓无双和曲小诞两个人拽了过去,继续开迷你粉丝会。 晓免孑将地上的购物袋拿起放进厨房,向晓母问道:“菜也买得太多了吧,咱们家才几个人。” “这不是小双说今天要带男朋友回家,我才紧赶慢赶去买了点菜。”晓母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宜谒见?宜求亲? 晓免孑在心里盘算着,虽然他并没有打算出柜,但自己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就遇到晓无双也带男朋友回来,真不愧是亲兄妹,当然,这种无用的默契不要也罢。 他看了一眼正在林苍徹旁边上蹿下跳的晓无双,难得有个机会可以逗逗她,一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边朗声感叹: “我们小双不得了啊,这么急着把男朋友带回家,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傻子,我可要给他包个大红包,多谢降服了咱们晓家这一只混世魔王。” 此话一出,刚才还咋咋呼呼的晓无双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个反应完全超乎了晓免孑的预料,他一直等着晓无双的反击,可晓无双只是睁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不会吧?!”晓免孑抬抬嘴角:“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就在这一秒内已经有无数个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留着口水的光头每天在家里晃来晃去,晓无双像照顾婴儿一样喂水喂饭,妈妈在一旁唉声叹气,还得找个大夫吧,自己的存款又得贡献出一笔…… …… “孑哥!” 曲小诞的叫声将他从臆想拉回现实,重新reset后的晓免孑面前突然闪现出一个二维码。 “是微信还是支付宝?”曲小诞举着手机。 “什么?” “哥,大红包,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如果数额巨大支持银行转账。” 晓免孑依旧懵在原地,旁边的林苍徹实在看不下去了,忍着笑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他就是那‘傻子’。” …… 我妹,和我哥们儿?晓无双,和曲小诞?? 终于缕清的晓免孑第一反应居然是喊,“妈——!” 晓母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个头,略显不耐烦,“我这正炸东西呢……” “晓无双跟曲小诞搞到一起了?!” “什么叫搞到一起,我们是自由恋爱。”曲小诞恨不得上去捂他的嘴。 “我以为你知道呢。”晓母留下一句话,迅速消失在门后。 “曲小诞,你给我过来!” 晓免孑拽起曲小诞的领子就往房间里走,他“砰”的一声将门带上,曲小诞随着惯性往他床上一坐。 “你起来,坐那儿去。”晓免孑指着旁边的椅子。 “不是,孑哥,至于么,我就这么配不上你妹么?” “你哪点配得上我妹?我妹她就是一傻白甜,啥也不懂,肯定是你花言巧语坑蒙拐骗……” “打住打住,孑哥,我跟你发誓,这回哥们儿是来真的!”曲小诞甚至站了起来,锤锤胸口。 “你哪次不说自己是真的?!”晓免孑反叱道:“要我给你数数吗?” “别别别,孑哥,那些都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但讲道理,这次,就说这次,可是咱妹先提的。” “是我妹!” 晓免孑音量逐渐失控,半天才反应过来曲小诞的后半句话,将曲小诞往椅子上一推,冲着门外,喊: “晓无双!你给我进来!” 随着房门合了又开,开了又合,林苍徹被孤身一人落在客厅里,他想了想,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第75章 一种职业 “阿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林苍徹站在橱柜前,挽起袖子。 “不用不用,你到客厅坐着吃水果去。”晓母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身旁站的是林苍徹,赶紧抬头又补了一句,“厨房里油烟大,别熏着你。小孑呢?这孩子怎么让客人干活……” “他们有事儿要说,”林苍徹露出一个堪比广告画报般的笑容,“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第97章 说完,他准备将手伸进洗水池中的蔬菜盆,两根绿油油的黄瓜让他立刻把手又缩了回来。 纵使他再悄无声息,也被晓母发现了,麻利地从盆中沥出黄瓜转身放进冰箱里。 晓母:“这是早上隔壁邻居送的,说是自己种的,我就顺手放这儿了。” 林苍徹知道晓免孑一定交待过自己的忌口,但看到晓母如此小心翼翼地解释,让他更加过意不去,正欲开口,晓母又道: “那天的事,谢谢你了。一直想给你道谢,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上次章先生来的时候,我也说了,林老师是帮了大忙的,不能怪他。虽然后面闹得有些荒唐,但这也不是林老师的错。 小孑这孩子吧,有时候挺轴的,那时候他闹别扭,主要也是因为觉得自己错过了见他爸最后一面,心里不痛快。” “我知道的,阿姨。”林苍徹温和地说。 “我呢,年纪大了,也不懂你们圈子里的事,但在我眼里,你就跟其他孩子一样,得吃饭,得睡觉,得交朋友。 明星也是人嘛,就是一种职业,跟别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总被那么多人看着,讲究多些,规矩也多些。 不过,就算是警察,是医生,制服一脱,下了班还不是要过自己的日子。 小孑把你当朋友,来我们家就当自己家,就当下班了,放松些。” 晓母边说边在灶前不停地翻炒锅里的菜,香味四溢,惹得林苍徹都有些饿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晓母方才的话,不由地笑了。 确实,自己会饿,明星也是人。 房间里。 晓免孑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东一嘴西一嘴地叽叽喳喳,宛如各说各的。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个大概。 “所以说,我妹叫人给骗了,然后又被警察带去派出所,你是在派出所里见到我妹的?” “嗯!幸亏哥们儿我眼尖,当然,也得亏我们小双惊为天人的美貌,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曲小诞得意地笑了笑。 “别恶心我,没吃饭呢,没东西吐。” 晓免孑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晓无双,“以后别傻乎乎地帮陌生人看行李,这次幸好只是些山寨化妆品,万一是毒品,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看那人也不像坏人啊……”晓无双知道理亏,只敢小声嘀咕。 “你看他像不像好人?!”晓免孑指着曲小诞,算是两件事一起骂了。 “哎,孑哥,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啊,”曲小诞将面前的手推下,道: “我知道你就小双这一个妹妹,妹妹长大了谈恋爱了,当哥哥的,心里不高兴,有点小吃醋,都是正常的。但你放心,我跟小双在一起,你不仅没少个妹,反而多了个妹夫,一起照顾小双,不是更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吃醋,谁多个妹夫,曲小诞我告诉你,这次是我妹自己选的,我管不了,但你要是敢欺负她,”晓免孑瞟了一眼旁边的凳子,“……你知道的。” 晓无双看不下去,连忙道:“哥,你别对他那么凶,他对人家可好了。七夕节还送给人家一个c家限量版包包,很贵的。” “人家?”晓免孑恶心坏了,食欲全无,对晓无双道:“明天我带你去挂个脑科吧,看看恋爱脑能不能治。” “……妈!” 果然不出晓免孑所料,晓无双转身开门朝厨房跑去。晓免孑正准备跟出门,却被曲小诞拽住了。 “干嘛?” 晓免孑回头,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又将门轻轻合上。 “还有个事儿,”曲小诞故意压低音量,道:“你知道我在派出所碰到谁了吗?” “谁?你的好兄弟齐睿铭?终于被抓进去了?黄赌毒哪一条啊?判几年?”晓免孑没好气地说。 “不是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曲小诞道:“是隋希,你记不记得,以前一个宿舍的,后面搬进来那个。” “隋希……” 听到这两个字,晓免孑有些无法思考,他呆滞了许久,才意识到曲小诞还没说完。 “他现在是个警察,还是缉私警察。我是没想到啊,当年他那小身板,弱不禁风的,居然能当上警察?诶我记得当时宿舍里就数你跟他关系好,怎么我向他提起你,他说没联系过。” “是没联系,”晓免孑漠然道:“都忙。” “我要了他微信,现在推给你。”曲小诞边说边掏出手机。 “哎不……”晓免孑未说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曲小诞问道: “对了,你去派出所干什么?” “啊没什么,”曲小诞有些支支吾吾,“就……帮朋友个忙。” “别又是什么三道九流的朋友,”晓免孑严肃道:“你现在是我妹的男朋友,生意场上那些事,别把我妹牵扯进去。” “那必须不能!”曲小诞拍着胸脯道:“哥你放一万个心吧!”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去,晓免孑跟在身后,一开门,便看见林苍徹蹲在地上。 “徹哥!你在干什么?” 林苍徹回过头,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你看,它好像还记得我。” 他的手在银灰色的软毛上来回揉动,慢慢似是很舒服,正眯着眼睛翻转着肚皮一脸享受。 “哇,林老师你真厉害!听说孑哥从国外带了只猫回来,我从来没见着过,怎么你一来,它就出来了!” 第98章 “可能撞名字了吧,”林苍徹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晓免孑一眼,又补了一句: “缘分。” 就像是埋藏在心里久远的小心思被挖了出来,晓免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张罗着大家用饭。 饭后,晓无双将曲小诞送到楼下,两个人腻腻歪歪了一阵,晓免孑见着心烦,拿着车钥匙打算将林苍徹送回家。 “算了吧,”林苍徹笑着看了那对小情侣一眼,道:“把钥匙给你妹妹吧,他们俩看起来比较需要用车。”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会如此说,刚反应过来,便大声道:“要什么车啊,曲小诞他敢……” “我是说,让他们俩找个地方说点悄悄话,站在楼道里看着怪可怜的。你想哪去了?” 林苍徹说完,趁晓免孑不注意,将他手上的钥匙夺了过来,朝曲小诞喊道: “接着!” “谢谢林……谢谢哥!”曲小诞会意,露出一抹夸张的笑。 “那你怎么办?”晓免孑将林苍徹拉过来,皱着眉头。 “散散步怎么样?”林苍徹笑道。 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晓免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帽子、墨镜、围巾,还有……”林苍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粉色的口罩,道: “还有这个,林苍徹怎么可能会戴这个颜色的口罩呢?” 见他说得认真,晓免孑也只能妥协,忍俊不禁道:“这一路可不近哦,要是累了,就说一声。” 林苍徹点点头,顺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去。 “那个……这不是在i国……” 晓免孑没有往前迈出一步,他将自己的手从那只温暖的手中抽回。 此时他突然怀念起在i国的日子,肆无忌惮地与林苍徹在广场上牵手、甚至接吻,看着眼前被过分武装的林苍徹,晓免孑心中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情感,帽子、墨镜、围巾,甚至口罩,不再是对林苍徹的保护,而是对他的束缚,也将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第76章 革命抗衡 晚冬尚冷,街上的行人纷纷裹得厚实,林苍徹厚重的伪装倒显得也没那么突兀。 晓免孑没有跟他并排而行,而是刻意拉了半个人身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侧后方。林苍徹知道他一直跟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慢脚步,依旧用自己的节奏向前走。 他们穿过斑马线,越过天桥,路过各个街口,晓免孑越来越搞不清楚他想去哪里,明明这条路早已偏离了他家的方向。 “徹哥,”晓免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是知道怎么走的……对吧?” “当然。”林苍徹回过头,用语气传达出笑意。 最终,当二人走到圣仁医院门口时,晓免孑才知道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经过黑暗的走廊,悄无声息的一切让寒冷放大,走廊尽头护士站的灯光显得忽明忽暗,晓免孑默默地在身后跟着,只是脚步变快了。 推开病房的门,林苍徹便将所有伪装物都摘了下来。床边的仪器正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这是唯一能让人感觉这间屋子里有生命迹象的物体。 林思律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消瘦,当然,上一次的尴尬碰面,晓免孑也并没有过多观察他,可这张闭着眼睛却依然英俊的脸,还是令他立刻想到了hermann的头像。 但躺着的不是hermann,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的人才是。 望着林苍徹的背影,他早该想到,看过他家的其乐融融,兄妹拌嘴,林苍徹很难不想起自己的家人。 而他的家人,仅剩眼前这一人。 带林苍徹回自己家这件事是残酷的,晓免孑后知后觉却无法言喻,他觉得解释没用,安慰更显得矫情,于是将手默默地搭在了林苍徹的肩上。 林苍徹会意,转过头,回了他一个让他勿忧的笑容。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十分钟,林苍徹突然站起身,“走吧。”他看向晓免孑,随即朝门口走去,又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啊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晓免孑茫然,目光跟随他的脚步来到靠近床边写字台的地方,微微掀开帘子,仔细看才那里竟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 “小杰?!!!!!” 晓免孑强压自己的音量,惊喜还是通过眼睛鼻子嘴巴传达到林苍徹这一端,像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林苍徹抬起嘴角,默默地笑着。 轻手轻脚地跑至鱼缸旁边,晓免孑仿佛见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满心喜悦。虽然时隔这些年,小杰也长大了些,但他还是能第一眼认出,这确实是他从前的伙伴。 他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小杰的龟背,道:“看来晴阿姨把它照顾得不错,它看起来挺精神的。” “这家伙似乎跟病房还挺有缘,”林苍徹道:“就当是个吉祥物,希望我哥早点醒来吧。” “徹哥,”晓免孑抬眼,有些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纵使林苍徹点头,晓免孑还是不放心,又补充道:“相信晴阿姨一定也会把哥哥照顾得很好,你别太担心……” “我知道。”林苍徹温声回道,顿了两秒,换了一个奇怪的腔调,重复着刚才晓免孑的话, “……哥哥?” “怎,怎么了?”他的眼神令晓免孑有些害怕,忘了要走,呆滞在原地。 第99章 “你,别随便叫别人哥哥,有点……”林苍徹松缓了语气,小声道。 “啊,对不起徹哥,我只是……只是跟着你叫而已,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不是我的,我,我……”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还有称谓洁癖,虽有些无语,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越说越乱。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苍徹将他打断,黑暗中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像流星的尾巴,有且只有一个轨道,闪亮,又目标明确, “‘’哥哥’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味道变了,你懂吗?” “什么味道?什么变了?” 晓免孑仿佛调错了频道,全然无法接收到准确信号。 林苍徹叹了口气,往回走了几步,停在晓免孑面前,将头侧在他的耳边,几乎是用气音在说着: “不准对我以外的人喊‘哥哥’,知道吗?” 他的气息落在晓免孑的耳廓中,身上传来一如既往的香水味,天冷味淡,却让晓免孑忍不住地往前靠,仿佛中了魔咒一般,他几乎是没有过大脑地回应道: “好的,徹……哥哥?” 他的及时改口,让林苍徹有些意外,但比起意外,更多的是一种悸动。 这两个字从晓免孑口中说出,红晕上脸的人却是林苍徹,他拽起晓免孑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哎,哎……我们去哪?你的围巾!” 晓免孑强压着音量,离开房间之前眼疾手快地将林苍徹遗落在沙发背上的围巾拿起。 林苍徹用手圈住晓免孑的手腕,走得很快,让晓免孑有些难受,他不停地询问前方的人,皆没有得到回应。 走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林苍徹突然拐弯,晓免孑还未看清挂牌上的字,就被拉了进去。 这一层的vip病房都是自带洗手间的,护士站的护士们都是女性,这个时间的男厕所绝对不会有人。 理顺了逻辑的晓免孑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人,刚要开口,便被一个炽热的吻堵住了。 他靠在墙上,手上依然抓着林苍徹的围巾,另一只手也被按在墙面,跟刚才圈他手腕的姿势与力度一样,只要抵抗就会带来疼痛。 林苍徹的吻接近与失控,比以前的都要来得狂野,他闭着眼睛,像一头失了明的狮子,盲目又猛烈地朝那一团火焰进攻。晓免孑几次睁开眼睛想要说话,都被抑制住,只能放弃,任由林苍徹在他身前撒野。 随着林苍徹的吻一路向下,晓免孑明显感觉到面前这头野兽并没有餍足,他依旧在往森林更深处寻找猎物。 林苍徹将他的两只手放到背后,他的头发在晓免孑的脖间来回摩挲,纵使早已体会过这种感觉,但还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晓免孑虽然知道这兴奋感来自于接下去的未知,可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 “徹哥……你不会要在这……” 林苍徹当然不会回他,但他感受到来自后颈皮肤上的牵扯感。他知道这已经算是林苍徹的答案了。 “不行!徹哥,不能在这里!” 声音太大也许会招来旁人,晓免孑开始反抗,可这是他竟发现自己的双手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一样,无法抽出。 林苍徹笑着看向他,一种大仇得报的姿态,道: “你不是喜欢系蝴蝶结么?我也会。” 那条粉红色的丝带,从林苍徹的手腕转移到晓免孑的手腕上,晓免孑叹了口气,悔不当初。 他这样的表情只能使林苍徹更加得意,他拽起蝴蝶结的中心,将晓免孑拉到角落里。 眼前林苍徹晓免孑不曾见过,印象中,之前都不是林苍徹主动,一次是自己的愤怒,一次是自己控制不住的欲望。而林苍徹,从头到尾像是一个敬业的对手,一次是反击,另一次是归顺。 现在呢?现在的林苍徹该如何形容? 在他灼热的吻和带有温度香味的碰撞下,晓免孑竟然感受到了一个词 ——活着。 与刚才待过那冰冷的病房不同,与在沉睡中的林思律不同,与黑暗且寂静的走廊不同,林苍徹像是用自己的行动在对抗死寂,他想感受温度,感受给予与接纳,感受水波荡漾,感受风起云涌。 晓免孑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每个呼吸都仿佛在与死亡抗衡。 这一次,他是个革命者。 第77章 今非昔比 距上次与林苍徹分别,二人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见面。 晓免孑忙于筹备工作室的事,另外他的一些照片,被几本知名杂志看中,纷纷登稿。而在i国时参加的设计大赛都有了结果,这些结果足以让他找到更好的资方。 林苍徹正式入组,《冬美》的拍摄地在外省s市,两人平时除了偶尔打电话问候几声,连发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晓免孑也不喜欢通过打字聊天。 收到登展通知的那天,晓免孑在新搬入的工作室里忙着整理,看到设计展的地址是s市,立刻跟林苍徹打了个电话。 “你会来吗?”林苍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 “当然,”晓免孑说:“第一天下午有个公开会谈,我也搞不清是什么,晚上是交流晚宴,应该有许多同行或者业内人士,我觉得值得一去。” “嗯,你回国没多久,多参加些活动对你有好处。”林苍徹说。 第100章 “那你会来吗?” “什么?” 以为对方没听清,晓免孑又重复了一遍:“你会来吗?展览。” “嗯……现在还不好说。”林苍徹略显为难。 “没关系,你先忙你的,对了,拍戏还顺利吗?”晓免孑问。 “还行。” 林苍徹简短的两个字让晓免孑不知该如何解读,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定很累,顿了顿,道: “这次的助理,不靠谱吗?” “我没有用助理。”林苍徹答。 “没有助理?”晓免孑有些吃惊,“那平时……” “我又不是演员,要什么助理。” “就算不是演员也……之前张导可是带了两个助理,还有那个王导,自己是导演助理,还带个助理,还有陈编剧……” “好啦,”林苍徹笑着打断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平时的工作很简单,不需要助理。” “徹哥,这可是你第一次在片场,没有助理。” 在晓免孑的印象中,没了助理,林苍徹在片场属于完全生活不能自理。一会儿冷了一会儿热了,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晓免孑光是回忆起从前当助理的日常,条件反射地脑袋开始发胀。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林苍徹有多久没有使唤他做事了。倒也不是因为他们成了情侣关系,好像渐渐地,这个人再也没在任何人面前提出过任何要求。 他这是,开窍了? 还是原本如此。 晓免孑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毕竟林苍徹这朵大谜团,一天一个样,难以捉摸。 “行了,别瞎操心了,我去忙了,你到s市告诉我。”林苍徹匆匆收了个尾,挂了电话。 “您好,我是约了今天下午来面试助理的,我叫……” 工作室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待晓免孑看清楚那人容貌,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s市,电影《冬美》片场。 “余导,第三幕第六场,为什么要改成雨戏?” 林苍徹拿着剧本赶到监视器前,余导正看着回放,汤宁秋披着一个厚毯子坐在一旁端着一杯热水,头发衣服全是湿的,衣服有些透,林苍徹立刻将目光移开。 “你觉得下雨不对?”余导甚至没有抬眼。 林苍徹未理,认真地说:“这里我是刻意写成一个晴日,安宁本就不是脆弱的人,不需要用下雨来烘托环境。” “你演了这么久的戏,视觉冲突不明白吗?”余导的声音有些大,坐在一旁的汤宁秋往毯子里又缩了缩,一副略显担忧的神情望向林苍徹。 “我明白,可是这里并不是……” “有异议找崔华去。”余导扔下一句后,面向汤宁秋道:“再来一条。” 汤宁秋点了点头,松开毯子急忙就位。林苍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著是他,崔华是编剧,自己这个执行导演从开机就宛如被架空,余导虽然以前跟他有私交,也合作过几部戏,但今时今日,人心冷暖,态度有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总之,《冬美》已然被改得连他这个亲爹也快不认识了。 晚上,林苍徹在片场附近的一个小酒吧里找到了崔华。好在崔华他曾打过交道,但因作为一个性格散漫的编剧,他实属少来片场,所以联系得也不怎么频繁。 “你的事儿我听说了,”崔华给他要了一杯酒,直言不讳,“下午他们都在讨论,说你耍大牌,跟余导起争执。” “我耍大牌?” 原本被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檐被林苍徹的惊讶所上扬,他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不引起周围注意。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崔华笑道:“没办法,世上最不缺墙头草。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要放在从前,我才不敢把你约到这种地方。” 确实,他今晚一直在考虑剧本的事,忽略了墨镜口罩,随便戴了一顶帽子就出门了。尽管这是在影视城附近,能偶遇明星的概率十分大,但再怎么说,他是林苍徹啊,全国顶流林苍徹啊。 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国的这段时间,连章成都很少找他,更别说其他人。想起去晓免孑家做客的那天,自己被武装得像个逃犯,就觉得有点想笑。 也许只有在晓免孑眼中,林苍徹依旧高高在上,皎如日星。 知道崔华日常毒舌,仅仅是在开玩笑,林苍徹自嘲道:“这也是第一次不是崔老师来找我,而是我找你。” “《鸢尾》原著写得烂的像一坨屎,我连改都无从下手。” 崔华喝了一口酒,说:“还好你在戏中加了一些自己的设计,才给了我许多灵感。老实说,这‘编剧’后面,应该加上你的名字的。” “我没帮什么忙,还是崔老师能力强。” “这么吹捧就没意思了,我听说你是因为第三幕第六场到底下不下雨才跟余导吵起来的?” 林苍徹点头,“嗯,他不听我的,说为了视觉冲突。” “视觉冲突?”崔华笑出了声,晃悠着酒杯,道:“你知道人工降雨那洒水车,租一天要多少钱?” 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林苍徹表示不知。 崔华伸出两个手指,像比了个“耶”,“这还只是一天的钱。宁愿多花这个钱,也要改成雨戏,可有人就是爱看‘出水芙蓉’。” 第101章 林苍徹想起裹着毯子的汤宁秋,发丝淌着水,满脸清丽,目光柔婉,楚楚动人。那不是他笔下“安宁”的模样,却是能让男人浮想翩翩的模样,瞬间了然。 第78章 此消彼长 “所以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谁出钱谁是老大。” 崔华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又示意酒保要了一杯新的。 然而摆在林苍徹面前酒,连冰都化了,他也没动。 崔华毫不介意,继续道: “但是观众不知道啊,拍得烂了只知道骂导演骂编剧骂演员,金主爸爸一句话,今天塞个人进来,没有合适的角色硬加一个,明天植个软广,格格不入勉强得我看了都尴尬。 如今更是厉害,开始点播了,对剧情指指点点。 哎!突然怀念起以前那帮蠢蛋,对艺术一窍不通,也不介入拍摄,就会哐哐砸钱,简单粗暴,真好。” “不介入拍摄,但会介入别的……” 林苍徹垂眸,无奈地举起酒杯,喝了今晚的第一口。 被稀释了的威士忌口感变得不伦不类,品不了,也喝不醉,毫无攻击性。 相反的,崔华终于将酒杯放下。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 “那个……小柯的事,谢谢了。” 许久没听到的一个名字,林苍徹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想起他在说什么。 自从柯嘉棋签了他们公司之后,所有的活动都由于萱萱一手安排。 章成看不惯于萱萱跟他抢资源,当他知道柯嘉棋也开始出入齐麟山的饭局时,便嘱咐林苍徹,如果看到柯嘉棋的“艳照”,便想方法拿回来,成为对抗于萱萱的筹码。 林苍徹对这些事从来都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一张照片,于是顺手摸了回来。 但他把这件事忘了,时间长了也不记得将照片放在哪里,就没有跟章成提起。 直到晓免孑帮他将《修行与肆意》拿进房间,他才再次发现了那张照片。 “小柯是我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说是混娱乐圈,也没什么用。他当年入这个圈子,我在家里投了反对票。原因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后来他说玩乐队,我虽然担心,但看他每天高高兴兴的,也就没说什么,孩子嘛,叛逆正常。 再接着他说有人看中他,让他去拍戏。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照片,不管在谁手里我都不放心,谢谢你。” “没什么,那天在公司楼下不小心听到你和于萱萱的对话,崔老师作为他的亲人,理应将照片给你。 况且,那照片我本来也没打算交给成哥。” “为什么?”崔华诧异。 “不知道,”林苍徹实话实说,“可能不想让他步我后尘吧……” 过了许久,崔华才低声说道: “你入这行,可惜了。” 林苍徹苦笑着向他举了举杯,将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他知道,崔华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许多事,柯嘉棋其实是自愿的。 只是这个“自愿”,于他而言,是唯一的选项。 晓免孑抵达s市的当天,林苍徹依旧在片场奔忙着。他将自己下榻的酒店定位发给林苍徹后,也投入了忙碌之中。 公开会谈。 直到用完午餐,晓免孑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小范围的公开采访。 包括他在内的五位新晋设计师,均会登台受访。晓免孑什么也没准备,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顿主办方,一边跑到洗手间稍微将自己的发型捯饬了一番。 事发突然,登台的设计师们显然都没有应对措施,问答环节充满着未知感,既匆忙又随意。 当被问到——“最满意自己的哪一个作品?”时,晓免孑踟蹰了许久也答不出来,索性尴尬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仔细看过台下的观众,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他突然就笑了。 就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忘了正在做什么,眼下坐着的男人让他本就紧张的心更加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林苍徹没有将墨镜摘下,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采访结束,林苍徹避开人群,好不容易挪到晓免孑身边,还未走近,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与晓免孑低头对着手中资料认真交谈。 他不想打扰,便停下脚步,不料被晓免孑捕捉到了,他连忙笑着朝这边招了招手,林苍徹只能默默走过去。 “徹哥,你一定想不到,章文也是学设计的!” 晓免孑看向两人,兴奋地说。 “林,林老师,好久,好久不见。” 刚刚还口若悬河章文突然紧张了起来,却不忘礼貌地鞠了一躬。 “你好。”林苍徹小声答道。 “最近工作室琐碎的事比较多,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就想招一个懂设计的助手,章文是看到应聘广告过来的,一见面我们俩都懵了,这也太巧了!” 晓免孑眉飞色舞,觉察出章文还是有些紧张,另一头林苍徹也无动于衷,便将手中的资料递到她手中,小声交代道: “我要陪林老师逛一下,你帮我把明天需要的资料准备好,我一早去取。辛苦啦!” “好的,晓老师。”章文点了点头,又向林苍徹二度鞠躬,才略带慌乱地离开。 第102章 看见她小跑着的背影,晓免孑忍不住打趣道: “徹哥你当时对她做了些什么啊?到现在她好像还有些怕你。” “没做什么,”林苍徹面无表情道:“正常工作。” 晓免孑觉察出他语气不好,立刻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设计展。 他带着林苍徹参观了自己一个又一个的作品,为他讲述着灵感来源以及设计经过,也不管林苍徹到底能听懂多少,但他看见身旁的人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小声提问,于是越讲越来劲。 直到有三个年轻女人慢慢往他们这边靠近,边走边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林苍徹一向对外人敏感,条件反射地压低了帽檐,脑袋向下低。 晓免孑也觉察到了,护犊子似的胳膊将林苍徹往身后揽,脑海里立刻规划出引起慌乱后的无数种逃跑路线。 等对方来到跟前,打头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晓免孑索性完全横在林苍徹面前,充当人体盾牌。 “你好,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是不是……” “不是,你们认错了!” 在那三个字说出来之前,晓免孑一定要制止,万一让周围的人听见,又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是过去时,但两年的助理也不是白干的,像这样情况对他来说也算是十分有经验了。 女人没想到他否认得这么快,微微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旁边另一位同伴站了出来。 “刚才我们一直坐在采访台下,不会认错的。” 比起她的伙伴,这位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声音也洪亮了不少。看来之前林苍徹在观众席里时就已经被发现了,晓免孑无奈,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嘴前,稍稍低头嘘道: “林老师这次是私人行程,可以给三位签个名,但是禁止拍照。” “林老师?” 三位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异口同声。 嗯? 嗯嗯? 这回轮到晓免孑困惑了,下一秒的声音又将他从疑问中拉了回来。 “请问您是,晓免孑,晓老师对吧?能跟您合个影吗?我们是您粉丝会的……” 第79章 兔瘟发作 晓免孑从浴室出来,林苍徹穿着浴袍在阳台上抽烟。 s市是沿海城市,举办方安排的酒店特意选在海边,每间房都有一个面朝大海的阳台。此时虽已是深夜,但海浪的声音依旧治愈人心。 晚宴难免避不开喝酒,晓免孑心里惦记着在房间等他的林苍徹,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喝多,但还是有些微醺,洗过澡之后的他脸上更是布满红霞。 阳台上的那个背影让他想起在i国时,林苍徹也喜欢这样,靠在栏杆上抽烟。 但那时的风没有这时大,却比这时光亮不少。 晓免孑慢慢走上去,他轻轻地从背后环住林苍徹的腰,将侧脸贴在他的后颈处,属于林苍徹的香味便侵入了他的鼻腔,很快淹没了全身。 他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来自前方的温度。 可还没沉浸两秒,林苍徹的声音在他的胸腔中发出了共振, “今天可以不做吗?” 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表情。可这句话的冲击力宛如祈使句,而不是疑问句,晓免孑心中“噔”了一声,下意识松了手。 他从来没有想过,林苍徹会说这样的话。他们本来就见得少,所以每一次都当做久别重逢的喜悦一般,向对方尽数释放自己的思念。 这是第一次,林苍徹提出拒绝。 “徹哥……” 晓免孑小心翼翼地站到他一侧,问:“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林苍徹没有回答,吐了一口烟,扭过头,朝他笑笑。 “抽吗?” 他将燃到一半的烟微微往晓免孑面前递了递,晓免孑没有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徹哥,我不抽烟,你知道的。” “嗯,也对,”林苍徹将目光收回,望向黑如深渊的大海,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就坚持永远不要抽,就算别人像我这样把烟递到你面前,也别抽。” 晓免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只能点头答应。 “你困了可以先睡,明天还有活动要参加吧?”林苍徹说。 “活动是下午的,”比起明天的事,此时此刻的林苍徹更让晓免孑在意,他将脸往林苍徹面前移了移,道: “是不是参观展览很无聊啊?” 林苍徹对上他的目光,还是没忍住笑道: “不是,你别瞎想了,快去睡,我抽完烟就进去。” 晓免孑无计可施,只得悻悻回屋。也许是因为白天用脑过度,又喝了点酒,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相反,林苍徹却一直辗转反侧。 开始总睡不着,脑海里各种思绪乱飞,而后打成结,再解开,又绕为一团。 好不容易睡着了,半梦半醒间隐隐感觉到腹下一阵火热,他猛地下意识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来自胸口的心跳声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使他瞬间清醒。 再看身旁,床上空空如也, “不会吧……” 边想着边掀开被子,林苍徹手还未触到被角,一个脑袋突然钻了出来,在他面前露出一个无邪地笑, “徹哥?你醒啦?” 脑袋还不忘说话,像恐怖片,林苍徹在心中默想。 第103章 “三更半夜,你干嘛呢?” “我在试啊。”晓免孑一副理所当然。 “试?试什么?” “试试你到底是累了,还是不行。” 晓免孑说完,林苍徹甚至想把他一脚从床上踹下去。 “晓兔子!晓免孑!你是兔瘟发作?还是发情了?有毛病……嗯啊……” 最后一个字被林苍徹无法控制的喘息声盖住,晓免孑懂他,这毋庸置疑,他身体的每一处,晓免孑都了如指掌。 正当他放弃反抗打算摆烂一般享受对方带来的愉悦时,晓免孑突然停止了。 “怎么了?” 这家伙不会在被子里缺氧了吧,林苍徹一把将被子掀开,晓免孑一边慢慢起身,一边放松了放松胳膊,道: “测试完毕,徹哥你一切正常,看来真的是累了。” “你他妈……” 话到嘴边,林苍徹又咽了回去,问道: “我也三十好几了,如果真不行了,那怎么办?” “放心,”晓免孑慢慢向上,用手撑在林苍徹两侧,依旧露出惬意的笑, “我是不会抛弃你的,我会给你买药,海*丸怎么样?还有小蓝*,啊对了,最近不是有那种可以涂抹的油吗?中西结合,内服外用,包给你治到位。” “……” 林苍徹没想到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宛如真的有认真思考过一样,横眉道: “……去你的中西结合,内服外用。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都是有粉丝会的人了,下次我录下来,让你一秒塌房。” “谁怕谁,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俩一起塌……” “塌”只发了一半的音,晓免孑立刻收住,眼前林苍徹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严肃,他往前凑了凑,重新堆起笑脸, “徹哥?” 见他没反应,又骑坐在他大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往自己身上贴, “哥哥?” 晓免孑又叫了一声,这时怀里的人呼吸明显变重了。 “老实说,我是真的担心你的身体。” 晓免孑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片场环境那样恶劣,你身边也没有助理,吃饭就别说了,觉肯定也睡不好,睡不好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工作起来肯定也很吃力,工作又影响情绪,情绪又影响吃饭,吃饭再影响睡眠,睡眠……” “老子是三十几,不是要死了!!!” 林苍徹猛地抱紧晓免孑,直起身滚了180度便调换了上下位置。 晓免孑没反应过来,头顶上放是林苍徹略带愤怒的双眼,正盯着他。 可那漆黑的瞳仁中,又暗潮汹涌,正如刚才那深夜里波涛,即刻就能将人吞噬。 “晓免孑晓老师,”林苍徹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明天下午你最好提前请个假。”他慢慢俯下身,又在耳边轻轻地留了一句, “因为你烫到我了……” 第80章 倒行逆施 设计展结束,回到原本的城市,晓免孑依旧忙得不可开交,纵使工作室的伙伴又多加了两名。 与林苍徹的联系频率保持在一周一个不少于三十分钟的电话。晓免孑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愿意用微信聊天。 直到有一天,一条热搜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林苍徹穷困潦倒i国卖艺被包养”。 章文在刷到这一条时,差点没叫出来,她慌忙将手机递到晓免孑眼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之间,晓免孑不知道该先给章成打电话,还是给林苍徹打电话。他犹豫了一秒,拨出了林苍徹的号码。 “喂。” 电话很快接通,从那头的声音语气中,晓免孑确认林苍徹已然知道热搜的事了。 “徹哥!那个,那个,热搜!……” 话说不明白,林苍徹接道: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纵使以前一起工作时,被他挂过无数次电话,但这一次,晓免孑心里是真难受。他又一次按了拨出键,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林苍徹在电话中让他不用担心,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担心。 想到这里,他又拨了章成的电话,就像已然有所预料似的,忙音,一直忙音,永远占线。 “晓老师……你别担心,我伯伯,我伯伯他能搞定的。”章文在一旁劝道。 晓免孑当然不会质疑章成的能力,以往那么多舆论危机都是他摆平的,这次应该也是小事一桩,或许五分钟之后,热搜就撤了,与之相替换的,必然是公司里某个力推的偶像或组合一票难求的消息。 这种转移视线又一举两得的方法,是章成一贯的手段,并且屡试不爽。 晓免孑自我安慰了一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i国卖艺”是因为被当时围观的人拍下了照片或视频,那“被包养”是什么情况? 晓免孑拿出手机翻到微博,一张一张地刷着热搜里的照片。 与他预想的一样,所谓“卖艺”就是圣诞节前夕他们在集市,林苍徹临时起意的即兴表演,也是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却被人污蔑成“穷困潦倒地卖艺”,晓免孑既生气又心痛。 再往下翻,三张同一角度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豪华酒店。又有两张,是两个人出入银行的照片。 第104章 虽然拍摄距离较远,不是很清晰,但晓免孑还是一眼认出,一个是林苍徹,另一个,是齐绎。 “又是他……” 晓免孑咬牙,下意识一拳敲在桌上,把章文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担心。”晓免孑道歉道。 “没事的没事的,”章文连连摆手:“我知道老师心急,这样,我这边也联系一下我伯伯,他还有一个只有家里人知道的手机号。” “太感谢你了。” 晓免孑说完,突然觉得头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亦或者是气得,他重新掏出手机,发现自己并有存过齐绎的联络方式。 划开联络人,找到“q”,虽然万般不愿,可还是按下了拨出。曲小诞很快就接了电话,他似乎还不知道热搜的事,语气轻快。 “那个,你……你有齐绎的联系方式吗?” “谁?” “齐睿铭他哥!” “啊,你说绎哥啊,怎么了?……卧槽,不是咱妹又出事了吧?!” 要是电话能传输动作,晓免孑估计已经上去捂住他那张乌鸦嘴了。 “你女朋友你自己心里能有点数吗?!”晓免孑揉了揉眉间,忍气道: “不关小双的事,我只是想要齐绎的电话,你有吗?” “我当然……当然……没有啊,”曲小诞干笑道:“但是!齐睿铭肯定有,我帮你问一下,问好了发你。” “谢谢了。”晓免孑叹了口气,放下电话。 在这之后,晓免孑每隔两分钟播一次林苍徹的电话,皆是无人应答。直到夜幕降临,工作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包括章文也回家了,他还坐在原处。 忘了开灯,屋里一片漆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夜景,周围的一座座写字楼上装饰着的各色激光灯,不时扫过他的窗前,忽明忽暗,晓免孑觉得眼睛有点疼。 无数次地重复刷新的动作,可热搜依旧没有被撤去,还有上升的趋势。晓免孑已经没有心情去看那些媒体仅因几张图而编纂的故事,更不会去看下面评论里的胡言乱语。 “成哥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晓免孑焦虑地不停用手指无意义地敲打着手机屏幕,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 他又重新点进热搜,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下那几张照片。又翻了翻到底最先发出消息的是哪一家媒体,随后再选了几个权位高的评论看了看。他将手机放下,熄了屏。 没有齐绎买不起的照片,也没有章成撤不掉的热搜。 如今这般,只能说明一件事。 晓免孑不愿再想,他实在是太累了,趴在桌上,缓缓闭上眼睛。 一周之后,曲小诞总算发来了齐绎的电话号码,同时还提供了一条消息。 “齐睿铭说他爸最近好像跟绎哥闹矛盾,在家发了好几次火,连他也莫名跟着遭殃,所以就跑迪拜去避风头了,电话也不敢开,我还是翻墙用fb才联系上他的。” “他没说是什么矛盾吗?”晓免孑问。 “没说,估计他也不知道,我猜八成是公司里的事。” 齐睿铭向来不关心自己家的生意,晓免孑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记下齐绎的电话,挂下电话后立刻拨了过去。 无人接听,已然料想到这个结果,晓免孑叹了口气,编辑了一封短信。 “你好,我是晓免孑。如果方便的话,请让徹哥联系我,谢谢。” 然而这封短信宛如石沉大海,直到三天后的深夜,短信提示音将晓免孑吵醒。 “不方便。” 短短的三个字,晓免孑气得就差问候他大爷了。强行冷静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开始查询明天最快一班飞往s市的机票。 第81章 花路尽头 离热搜事件已经整整过了一周,虽然现在热搜榜上早已看不到“林苍徹”这三个字,但在网络上的讨论热度一直没降下来。 事故、绯闻、炒作、车祸、骗保、破产、被包养…… 这一个个标签像是将林苍徹盖了一层又一层,埋得连晓免孑都束手无策。 他不理解,也想不通,为什么林苍徹会走到今天这步,为什么当初那个没入人潮也能立刻被认出的人,身上的光晕都不见了。 纵使在晓免孑眼中,他其实早已辉煌不再,就在他成为林苍徹助理的第一天,他就已然从空中陨落,成为一个普通人,不,也许比普通人还要糟糕。 晓免孑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现实时,都尚可说服自己妥协,但又是为什么,如今会为了那些虚虚实实的标签而焦躁。 最可怕的是,他也确实曾希望那个人落到这般田地过。 自己的情绪,这些问题,等他下了飞机出现在林苍徹下榻酒店的大堂时,还没有想明白,甚至越来越困惑。 联系不上林苍徹,又不知道他具体住哪间房,他甚至都不知道林苍徹如今是否还住这家他上次在电话中随口一提的酒店中。在第无数次被保安当成代拍和私生并差点被撵出酒店后,晓免孑只好先在这家酒店开了一间房,再做计划。 时间已经不早了,睡不着,只能在酒店门口不停地徘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走来走去,但总待在一个地方会让他更加不安。 大门一侧走来两个吸烟的男人,以他仅两年的工作经验,都能判断出这两个人一定是剧组的人。果然,当他慢慢靠近时,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105章 “……现在这个节奏叫人怎么干啊,七个月的活让四个月就杀青,疯了吧?!” “没办法,资方中途撤资,能接着拍就不错了。”另一个男人接道。 “我就搞不懂了,不都是一家的么,钱少了一半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吗?非要换个名义。” “是一家人没错,但没那么简单。我听说是原来的老板不想拍了,他儿子自己做主把资金续上,但钱不够,只能压缩拍摄周期。” “这种事儿常见吗?我没啥经验,不管他们什么原因,我们的工钱还是能拿到对吧?” “嗯……中途换投资人的情况也有,但我也没怎么遇到过,至于工资,说不好……但愿是跟合同走。” “说起来原来的老板为啥不想拍了?这可是个s级的项目,也不可能亏钱啊。” “还不是因为那个谁……” “谁?” “嘘!你小点声!” “好好好……等下,他怎么了?他不是这次不出演么。”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总之这事儿不好多说,你就知道那位惹了原来的老板,老板一怒之下撤资了,现在的老板是他的新恋人。懂了吧?” “等等,等等,我有点乱……你说那个新恋人,该不会是前几天……” “行了,你知道就行,别说了,抽完这根回去吧。” 等两个男人走远,晓免孑都没回过神来。如果说刚刚那个新入行的男人惊讶程度是十分,晓免孑丝毫不亚于他。 撤资、惹了老板、新恋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晓免孑掏出手机,再一次拨打了林苍徹的电话,纵使电话已经在他手里被捏得发烫,他依旧没有拿下来。 忙音刺耳,他却渐渐地听不见了,周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他举着手机的动作显得突兀又滑稽。 “林苍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接电话……!” 早上六点,晓免孑被一条短信吵醒,是林苍徹。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可这短信内容简单得有些陌生,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宛如诈骗信息。 七点半,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晓免孑抵达林苍徹所指定的一家咖啡厅。 他确认了许久才走了进去,因为咖啡厅前院里的绿植将招牌几乎全都遮盖住了,要是晚上来一定像个隐藏在树林里的古堡。 与前院里高大繁茂的绿植不同,越往里走是各种鲜花,有盆栽,也有切花。它们被紧密地排列在一起,乍一看显得很杂乱,但实际有序且有层次,颜色也明显是被精心设计过的。 晓免孑慢慢往前走,整个咖啡厅空无一人,阴天使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好,墙上原本装饰性的烛台变得十分重要。 在走一条铺满鲜花的路。 不知为何,晓免孑脑海中出现了这句话,而鲜花的尽头,坐在窗口边望着窗外的,是林苍徹。 晓免孑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林苍徹永远是那么的入画。 如果此时他手上有相机,一定会将镜头对准那窗边的人,白色的衬衣仿佛从万花丛中脱颖而出,缤纷则成为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相框。 如同那张阳台上的背影一样,他就算不看向镜头,所有人都能幻想出他的眼神。 可此时晓免孑并没有继续欣赏的心情,他加快了步伐,原本想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质问,可来到桌边,竟觉得有些无力。 他轻轻坐下,甚至显得不紧不慢。 “徹哥。” 林苍徹没有转头看他的意思,晓免孑主动开口。 “早饭吃了吗?” 林苍徹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面无表情。 “嗯。” 明显撒了个谎,晓免孑知道其实这个字根本就不算答案,像是敷衍,他实在没心情跟眼前的人扯一些没用的。 结果林苍徹也同他一样,仿佛刚才的问题也是随口一问。他没有再说话,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喝了一口。 “徹哥,”晓免孑不等他将杯子放下,便说: “你的戒指呢?” 空荡荡的指节,也许一般人发现不了,但晓免孑一秒就注意到了。 “你还记得几年前,在片场的酒店里,帮我揍了一个人吗?” 林苍徹问这句话的时候很自然,宛如没有听见晓免孑刚才的疑问,他甚至有点面带微笑。 “什么?” “在酒店的走廊上,我被人扇了个耳光,你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人一巴掌。”林苍徹笑得更自然了,积极拉着对方叙旧。 “哦对……” 晓免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年冬天的影视城,一辈子的心灵阴影, “不对?那个不是我打错了么?你说是在对台词走戏……等下……徹哥,徹哥你……你骗我?” “我要是不骗你,你估计能冲上去把那人宰了,到时我还得让成哥去派出所捞你。” “所以呢?” 晓免孑突然沉下语气,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嗯?” “所以呢?这件事跟你不接我电话有什么关系?跟你摘了戒指有什么关系?” 纵使他已经在强忍了,可林苍徹还是能听出情绪,他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声道: “晓免孑,你保护不了我了。” 第82章 入戏出戏 ——“晓免孑,你保护不了我了。” 第106章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那好!谁能保护你?齐绎?” 晓免孑声音越来越大,这两个字的名字就像是他从牙齿间咬过之后才吐出来的,碎得不成样子。 林苍徹没有肯定也没否定,接着道: “我的那些事,我知道你知道。我也曾想拼过,想反抗过,可是总是事与愿违。我其实挺羡慕柯嘉棋的,但后来我又觉得他太傻。” 纵使这件事是他们二人所知的事实,但这么些年,特别是出现亲密关系以后,他们似乎都很有默契地避免提到这件事,毕竟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拎出来也是徒劳,还会带出血。 这是林苍徹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及。他的目光并没有显得哀怨,相反,就如释怀一般,眼神坦诚,语气平淡。 可就是这样的表情,让晓免孑再也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是错,就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保护林苍徹的能力。 就算当初走廊上他曾扇出过那一巴掌,但就像小石子投入大海,别说波澜了,无声无息,毫无意义。 最终,晓免孑选择妥协,心中突然出现了一册剧本,他已然翻到最后一页了,可并没有找到“全剧终”的字样,甚至连最后一句话的标点符号都未看到。 这是他内心深处藏匿多年的剧本,从他说出那句“谈恋爱吧”,便已然开幕。晓免孑沉浸在这个角色之中,他告诉自己,我只是在扮演“林苍徹男朋友”这样一个角色,他能演我为什么不能演,人设什么的,就像衣服,林苍徹可以,我便也行,我要用他擅长的东西来充当对抗他的矛,也是保护自己的盾。 果然,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要谢幕了。 “徹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在i国拉小提琴的样子会这么巧被人拍下来,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上发布到网上?” “徹哥,跟明星谈恋爱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什么顶流,价值几万块一晚,也不过如此。” “徹哥,你觉得我这个‘男朋友’的人物角色塑造得如何?演技又如何?” “啊不对,徹哥你说过,这不是人设,这只是人的许多面,那我不算骗人吧……” “徹哥……” …… 这么多台词,一行一行得被标上荧光笔的颜色,只需要笑着对对面的人念出来就好,甚至可以不带感情,反正这部烂戏就要收尾了,谁在意呢。 可是,晓免孑念不出来,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他确实跟林苍徹学会了入戏,但可惜的是,他没有学如何出戏。 最终晓免孑还是走了,在他的咖啡被端上来之前,他走的时候没有讲话,无声无息,就像来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将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无人挽留的背影是无意义的。 仅剩一只的对戒亦是如此。 回到原来的城市,空气与离开的时候一样,换季总给人带来一种不伦不类的温度,夏季像是迟迟不愿离去,拖泥带水。 章文从章成那里得来的消息基本与晓免孑在s市所见所闻一致,《冬美》换了新的投资人,拍摄周期压缩了一半,但有一个新的传闻,林苍徹将出演男一号。 看样子齐绎在与齐麟山的这场博弈上是占了上风。 为了林苍徹,齐绎能做到这一步,不惜跟自己的父亲闹翻脸,也要护住林苍徹,护住他的初心。 林苍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保护不了。 “哥!” 晓无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躺在床上夜不能寐的晓免孑吵醒,他慌忙坐起来,打开台灯,朝门口应了一声。 听见晓免孑没睡,晓无双便开门闯入,她手上握着手机,神情慌张, “哥!帮帮忙吧,小诞他……他出事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晓免孑立刻从床上坐起,走了过去。 “刚刚公安局来电话,说他被拘留了……” 晓免孑与晓无双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安局,却被告知负责的民警出去办事了,一个年轻警察接待了他们,也许是经验不足,效率有些堪忧。 “你能快点吗?”肖无双急得跳脚,不断催促道。 “这位同志你先别急,担保人的资料审核是要走流程的……”小警察一边安抚一边擦着汗,不停翻着资料。 “我能不急么,万一我男朋友……” “好了,你坐下,”越是紧要关头,晓免孑越听不得晓无双的叽叽喳喳,将她一把拽下,道:“多等个几分钟他也不会少块肉。” “可是……”晓无双不听,又站了起来。 正当晓免孑打算将肖无双的嘴给捂上时,身后传来了一个连他做梦也意想不到的声音。 这个久违的声音像从他的脑袋贯穿到颈椎,再到脊柱,整个身体都被冰封在原地。 “小赵,怎么回事?” “隋哥你来了!太好了,快帮我看看这个资料填得有没有问题?” “拿给我看一下。” 晓免孑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隋希在他背后伸手接过资料,看到姓名那一栏的时候便将资料放下了。 “兔……晓免孑?” 晓免孑依旧不动,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隋希,于是在脑海里飞速地演练着,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可半天仍没找到合适的。 第107章 直到晓无双疯狂摇了摇他的胳膊, “哥!这位警官好像认识你。” 晓免孑这才抬起头,眼前的隋希似乎变了很多,与他印象里那个柔弱的小男孩大相径庭。 他穿着一身警服,身材比从前硬朗了些,皮肤也不像那时如瓷的白。眼神锐利却面带微笑,他将警帽单手抱着怀里,柔顺的头发有一道浅浅的波纹,应该是被帽子勒出的痕迹。 那个在大雪天里任人欺负,却只能拼命将自己灌醉的隋希,在这一刻,彻底地消失了。 “……隋希,好久不见。” 第83章 无声无息 公安局附近的咖啡厅里。 晓免孑让曲小诞和晓无双先回家,自己则被隋希单独留下了。 “曲小诞这事儿挺复杂的。” 隋希声音很小,这一点倒是跟他从前一样,但原因显然不同,虽然他们没有讨论什么关于案件的敏感话题,但谨慎似乎已经成了他的职业习惯。 “嗯,跟我猜的差不多。” 晓免孑喝了一口咖啡,他到现在还是不敢过多地直视隋希,哪怕对方已经表现得十分随意,宛如忘记了那件事。 “作为老同学,我当然希望曲小诞没事,但这里面牵扯出的人物太多,上面也很重视。”隋希说。 “我理解,小诞在取保候审期间,我会一直看着他的,如果警方有需要,他一定配合。”晓免孑知道以隋希的脾气,走关系的事是绝对不会干的,况且,他也不希望隋希冒这个风险。 “上次我在派出所遇到他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的,”隋希浅叹一气,道:“当时提醒一下,或许也没今天这茬。” “上次?” 晓免孑想起上次曲小诞将晓无双从派出所捞出来的事,身体立刻向前,问道: “对了,那天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在派出所的?” “做担保人,”隋希说,“也是一起走私案。” “做谁的担保人?”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姓齐。” “……” 晓免孑坐回原位,显得有些累,“我认识。” 说完,隋希竟然警惕了起来,“你认识?” “不仅认识,他们一家,我应该算是挺熟的……”晓免孑无奈地苦笑完,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姓齐的,叫齐睿铭对吧,你们知道他现在不在国内吗?” “不在国内?”隋希惊异道:“不可能,他在取保候审期,别说出国了,连出市出省都不行!” “然而他现在就在国外,”晓免孑说:“在迪拜。” “你确定?” “曲小诞说的,他不会对我撒谎。”晓免孑想了想又说:“但齐睿铭有没有对曲小诞撒谎,我就不知道了,你们最好查一下。” “好,我知道了。”隋希点头,严肃地说:“曲小诞跟你关系好,他要是跟你透露过关于齐睿铭的事,能联系我吗?” “嗯。”晓免孑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齐睿铭还有一个哥哥,叫齐绎,你们最好也查查他,应该会有很多收获。” “齐绎你也认识?”隋希越发吃惊,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一点微妙的变化,跟刚刚还在明显尴尬的状态不同,晓免孑眼里有火。 “谈不上认识,”晓免孑说:“打过几次交道。” “在我这里公报私仇可不行,”隋希突然笑了起来,半开玩笑的语气道:“齐绎没有问题。” “什么意思?你们查过?”晓免孑问。 “当然,他不仅没有问题,上次举报齐睿铭的也是他,我们局还给他颁了个锦旗。” “怎么可能?齐睿铭可是他的亲弟弟!”这件事超出了晓免孑的理解范畴,他的音量有些失了控制。 “小点声,”隋希依旧笑着,提醒之后,又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齐绎是他母亲嫁进齐家之前的孩子。” 听到这里,晓免孑突然说不出话了,他理了理思绪,从前至今的很多疑惑终于解开了。既然不是亲生的,那他做的很多事情便都有据可循,齐绎也许是真的在跟齐家对着干。 是为了林苍徹。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晓免孑心里突然酸了一下,他似乎败给了齐绎,一次又一次,到如今也没有翻盘的自信。 罢了,现在一切也与他无关,林苍徹也好,齐家的恩怨也好,都跟他再无瓜葛,况且,自己的工作室也处在上升阶段,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其他。 “晓免孑,”隋希的声音再次将他的思绪打断,“曲小诞的事,你多看着点,毕竟同学一场,我也不希望到时要法庭见的地步。” “嗯,我知道。”晓免孑点点头。 “还有,”隋希稍微停顿了几秒,才难为情地说道: “以前学校里的事,对不起。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那时……” “隋希你别说了,”晓免孑低下头,他没想到隋希真的将他一直担心的潘多拉打开,并且还做了一个迟到了那么多年的道歉, “从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我也并没有那么反感,但也许是无措吧,我一向不大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这种……” 隋希也低下头,浅笑道:“不过自私地想接受你对我的好这点,我不否认。你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温度,能让人很快放下防备,而全身心地依赖。” 第108章 “我吗?”晓免孑愕然,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隋希会对他说这么多。 “嗯,我知道那个时候其实你帮了我很多,不光是我,曲小诞也好,廖子航也好,只要是你认定的朋友,你都会不留余地地保护。” “既然是朋友,那就是应该的。”晓免孑挠挠脑袋。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有在不在意。” 隋希说完,露出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微笑,晓免孑看在眼里,曾经那瓶沐浴露的味道不打招呼地冲进他的脑海里,只是,他再也没有内心的悸动了。 晚上,晓免孑久违地喝了点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同品牌同年份的红酒,在i国喝时,竟多了许多风味。 如今,他坐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窗外是一片大都市的霓虹,却宛如喝着一杯白水——可能还不如白水,他知道白水是没有苦味的。 就这样呆坐了许久,当一瓶酒已经见底时,他也没有感到一丝醉意。 他将工作室里的空调关了,第一次打开了玻璃窗,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些窗户都是封闭住的,直到今天,他推开了一扇窗,虽然只能打开一点点,但扑面而来的晚风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季节的变化。 这里的风很冷,那那天的风呢? 在i国的公寓里,经过林苍徹身体的那阵风呢? 到底是怎样的温度? 他会觉得冷吗? 还是如熏风般温暖? 晓免孑闭上眼睛,那晚的画面便占满他的眼帘,可渐渐的,人影从阳台上消失,化作星星点点,随风逝去,无声又无息。 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林苍徹”这么一个人。 他的照片曾随处可见,打开电视便是他的舞台,网上充斥着他的各路消息。他是海报,是唱片,是电影,也是综艺,是角色a是角色b是角色c,也可以是角色d,他是那么多人,可唯独不是晓免孑碰触过的那个林苍徹。 当窗外的灯火渐渐熄灭,风声盖过城市的喧嚣时,晓免孑打开内存卡,将那张永远定格在心中的画面传到自己的flickr,取名《无息》。 第84章 如烟似雾 《冬美》如期杀青,如期上映,除了途中坎坷,结果还算不错。 电影热映,作为电影的男主角及原著作者,林苍徹渐渐回到当年的风头,应接不暇的通告,日渐增多的代言,这样高密度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只是他再也没有请助理了。 齐绎常伴左右,除了必要的出差及会议,他都尽量在林苍徹身边待着。 他不做打杂的活儿,却将林苍徹的工作生活计划得很好,服务人员安排到位,作息劳逸结合,要不是有章成的存在,甚至能帮他规划职业生涯。 面对这些,林苍徹却心安理得,他不再客气,也不再拒绝,简单地接受齐绎为他做的一切。与此同时,他也不再挑剔,不再任性,私下不再过多言语,甚至不再有任何表情。 提线木偶——齐绎曾无数次地想到这四个字,可如今这木偶的绳子在他手上,虽然没有温度,但这具身体属于他,他只想牢牢握住,再不管其他。 晓免孑接到齐绎电话的那个下午,刚好谈妥一场设计展的落实计划,虽然是陌生号码,但他依稀觉得有点眼熟,便按下接听。 “喂,苍徹在你那吗?” 齐绎的声音依旧冷漠,只是语速有些快。 “不在,” 晓免孑觉得纳闷,甚至有些反感,“齐先生问错人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道: “苍徹他,失踪了。” 挂了电话,晓免孑重新投入计划书的整理当中,眼睛却一直无法聚焦在电脑上,脑袋更是思绪乱飞,他几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但还是不停回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 最终,他选择放弃,打开手机,刷到微博。 果然,热搜榜上靠前的位置,“林苍徹身体抱恙见面会临时取消”的字样映入眼帘。再点进去,林苍徹的微博上公示了一段自述歉意书,大致内容也是临时生病,取消了几场活动,不是大病,请粉丝们放心。 一看就是章成发的,晓免孑心知肚明,林苍徹这个微博号,他从来没有自己登陆过,甚至连密码都不知道。 林苍徹,失踪了。 齐绎的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起。 失踪?是什么概念? 他不是个小孩,不存在自己走丢。那会是逃跑了吗?可是他为什么要逃跑?还是说……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不能再想下去了,晓免孑越想越怕。 从威亚断裂事件、到车祸事件、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绯闻丑闻,林苍徹始终处在未知的危险之中,晓免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但他不敢多想,也不愿相信,害怕触霉头一般逃避这个设想,就好像只要他不想,林苍徹就不会遇到危险,他的周围永远安全。 想到这里,他突然后悔刚才快速地挂断了齐绎的电话,他想质问齐绎,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林苍徹,明明自己已经让步了,可为什么他还是将林苍徹弄丢了,还是没有让他受到应有的照顾。 晓免孑又打开手机,该找谁?既然齐绎都能将电话打到他这里,说明早已束手无策,而他又能比齐绎多知道些什么呢? 第109章 突然,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闪过,晓免孑合上手机,拿了外套立刻往楼下跑去。 “林先生已经在三天前办了出院手续。” “什么?!”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里是住院部,请您小声一点。” “……抱歉。” 晓免孑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小声问道: “我能问一下,是谁办的出院手续?林先生出院时的状态是怎样的?他醒了吗?” “这……”护士面露难色。 “病人隐私……对吧?”晓免孑自知再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护士无奈地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从医院出来,晓免孑立刻又打了一辆车,开往林苍徹在郊外的别墅。 外来车辆一律不允许进入,晓免孑下车后解释了半天,好在保安对他有些许印象,虽勉强放行,但还是提醒他了一句,那家已经很久没有人回来过了。 从别墅区出来,晓免孑不知道去哪里,他知道自己今晚必将无眠,不想回家,索性又回到了工作室。 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看见同事的半盒烟放在茶水间的桌面上,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林苍徹曾对他说——“就算别人像我这样把烟递到你面前,也别抽。”——这句话从晓免孑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他愣了愣,将烟燃起。 很快,烟草味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烟头若隐若现的火光让晓免孑意识到,他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开灯。现在,他也懒得去开。 他试着将烟举起,还没靠近,便下意识地向后闪躲。 烟灰开始往下掉,晓免孑重新调整好姿势,把烟递进嘴里。 烟味如同集体搬家一般灌入他的口腔,鼻腔里本就充满了烟味,这样浓郁的气味使他不适,就如许多第一次抽烟的人一样,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林苍徹是怎么做到,安静又优雅地将这团混沌吸入体内,随后又吐出。烟在他四周十分听话懂事,很快便融入空气,轻盈地离他而去。 晓免孑不明白,他始终不明白,许多东西,只要在林苍徹身上,便都是那么合理,就如同他的消失。 林苍徹如被风带走的烟,安安静静地不见了。 第85章 你想说的 说起来,晓免孑还未看过《冬美》。 电影已经下档,在网络平台上就可以观看。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那么着急了,晓免孑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将双臂挽在胸前,一副准备审视的模样。 荧幕里的林苍徹身着淡灰色的中山装,厚重的玻璃眼镜并没有让他显得呆板,反而文雅又庄重。 这让他想起当时在林苍徹家里对台词的那一天,林苍徹难得地戴了眼镜,而后一次,则是在i国时,自己的家里。 那副眼镜林苍徹到现在也没归还,晓免孑险些忘了,在i国时的一切,仿佛离他很远,远得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想,若他们一直留在i国,那现在会怎样呢?会不会还在一起,林苍徹会不会不消失。 或许说,林苍徹消失了,从这个世界消失,带着他一起。 “先生!我还从未来过南京,这里可真美。” “天犹寒,水犹寒。楼外楼,山外山。灯影桨声里的秦淮河,应是这般。” “抚琴之人泪满衫,杨花萧萧落满肩。先生原来是这样的心境啊?” “难得出来一回,好山好水不看,还猜起我的心境了。” “因为先生难猜啊,比泼墨画里的山水还缥缈,从小我就看不透先生在想什么,可先生总是一眼便看出我的所想。” “你是我带大的,猜你,不难。” “那先生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安宁,太近了……” “哈哈哈哈哈,我逗先生的,每次只有这时,我才知道先生所想。” “其实,我一直欠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与其说答案,不如说是我的内心最真实,却又自惭形秽的欲望。 介于身份的原因,我必须将你我之间划清界限。眼下时局动荡,内忧外患,我不能将你也卷进未知的危险之中。 可我又自私地希望,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所以这次,我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赋予‘喜欢’这两个字真正的生命。安宁,我喜……” “我喜欢您,先生!是我先说的,我喜欢您!” …… 电影慢慢地叙述着,就像林苍徹温厚的声音一般,缓缓道来,充满他的风格。 …… “我爱你。” 随着嘉平最后一句台词落地,全剧终。 原来先生将安宁带去南京了啊。 晓免孑不由地笑了,那一长段的书信,林苍徹真的将它们全部删掉了。 安宁跟着嘉平走了,可晓免孑却被林苍徹留在了原地。 从那天开始,一整周都没有收到任何新的消息,齐绎也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晓免孑心思不在工作上,章文帮他处理了许多琐事。 曲小诞来电的时候,心烦意乱的他差点就按了拒接,但一想到隋希的交代,还是接了起来。 “孑哥!孑哥!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曲小诞压着音量,可电话那头十分嘈杂,晓免孑听得有些费力。 “方便,说。” “我听到一条消息,猜你可能会感兴趣。” 第110章 “有话快说。” “林苍徹的车祸,也许不是偶然,是人为……” “你现在在哪?!”晓免孑一跃而起,拿起外衣准备冲出工作室的大门。 “孑哥你别激动,我只是听说啊,听说……我前几天不是借了齐睿铭一辆车去充场面谈生意嘛,谁知道半途让人给蹭了,就跑到他指定的修车店……” “说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我听一个修车的师傅说,上次碰到过同一款车,是林苍徹的。” “他怎么能确定车是林苍徹的?” “精洗的时候发现车里有一张影视城的演员证,有照片有名字,林苍徹谁不知道啊,不会有错。” “你刚才说的人为又是怎么回事?” “那车被人动了手脚——当然,他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复述——提车前两个小时,有人以来检查保养结果为名,在车库里待了几十分钟。” “是谁?有监控吗?”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监控也就保留一个月,早就被覆盖了。” “那他怎么笃定这人动了手脚?” “感觉?那师傅说提车时是他把车开出库的,发动机声音不对,但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他就这样把车交出去了?” “没办法,对方催得急,是一个非常暴躁的人。” 晓免孑恨不得骂脏话,用脚都能想到,是章成无疑。 “那师傅还说,第二天看新闻,高架上出了车祸,他一看那车,就知道是昨天自己经手的那辆。但是觉得事态严重,也不敢乱讲,也怕万一查到自己,更加完蛋。” “那怎么现在又讲了?” “可能喝大了吧,我在修车这儿等车呢,他们一群人在打麻将,边喝边打,我不小心听到了。” “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不是,孑哥,你现在过来也没用,这事儿早就结了,而且就凭两句话,没监控也没证据。关键车也不是他改的啊,那人也不知道是谁……” “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就在原地,不要走,我马上过来。” “啊?……哦好,好好,我在这等你!” 放下电话,晓免孑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满面愁容地看着他。 “老师,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章文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出去一趟,有事你先帮我回一下。”晓免孑边跑边回道。 “老师,我……我可能知道,林老师在哪?” 第86章 故伎重演 “孑哥,你说我们这样能行吗?万一进不去怎么办?” 曲小诞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根据章文的导航,一边猛踩油门。 “行不行到时候再说。” 眼看着一栋高档写字楼出现在正前方,大楼上没有任何文字标识,唯一的车辆进出口旁伫立着一个安保室。晓免孑想了想,让曲小诞先停车,随后他朝后座的章文说: “里面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你就别进去了。随时手机联系,一旦我们失联,就报警。” “啊?……老师,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报警吧。”章文显得忧心忡忡。 “现在报警,没有理由,警察不会受理的。”晓免孑看了一眼章文,故作笑意,“放心吧,问题不大。” “那孑哥,我也在外面可以吗?”曲小诞瞥了瞥晓免孑,小声问道。 “你不行,我们能不能进去可全靠你(以及这辆车),”晓免孑想了想又说: “当然,如果有什么情况,别管我,凭着你那齐姓朋友的旗号,估计不会有事。” “但是孑哥你……” “我凭你的旗号!行了吧。”晓免孑说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将章文悄悄放下,车朝那面巨型的铁艺大门。一名保安警觉地向他们走来,一边打着停车的手势。 曲小诞降下车窗,先发制人一般说道:“齐睿铭的车,我帮他停回来。”他故意说了全名,显得二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等一下。” 保安没怎么看曲小诞,反而从上到下将晓免孑打量了一番,随后掏出对讲机,报了一串车牌号。 不一会儿,他的耳返里便有了回应,晓免孑他们听不见说了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人的面容舒展了不少,“嗯”了一声便向他们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面前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曲小诞笑着说了一声“谢了”,熟门熟路一般朝里面驶去。 “可以啊,”待车快要开进地下停车场时,晓免孑才打趣一般道:“你这演技,做生意屈才了。” “商场如战场,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可比荧幕里那些虚的精彩多了。” 曲小诞选了一个车位,将车倒了进去,对晓免孑道:“我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顶多半小时。到时不管你找没找到人,都必须下来。” 见他难得严肃,晓免孑反而轻松地叹了一口气,道:“明白。” 从消防通道的楼梯一路走上来的晓免孑,在尝试每一扇消防门打开失败后,终于扭开了一扇门。他忘了自己上了多少层,墙上也没有任何标识。 走廊上的光是感应的,他每向前走一步,头顶上的灯便会依次往前开启。 这样强烈的亮度让晓免孑不安感倍增,且不说这条走廊上有没有监控,灯光的架势已经宛如警报一样,到处报告着这里有人。 第111章 晓免孑决定停止向前,将手放在离身边最近的一个门上,下意识一推,这扇没有把手的门居然开了。 与亮堂堂的走廊不同,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电脑运行着的嗡嗡声响,以及伴随着有节奏的细小闪灯,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实验室? 他不禁开始怀疑,章文所说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晓免孑掏出手机,打算借用屏幕微弱的亮光寻找方向,然而他还没跨出第三部 ,身后的门又打开了。他条件反射将手机捂在怀里,以最快的速度藏在一排柜子的后面。 灯光突然开启,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晓免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将一个误入的迷途者装得浑然天成,或者干脆装成傻子。 就在那人一步一步逼近之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翻到的声音,随之还夹杂着一个微弱的吃痛声。脚步声突然停下,晓免孑微微睁开眼睛,用余光发现那声源,是来自房间另一端的一扇门内。 本以为巡查的人会朝着那扇门走去一探究竟,可令晓免孑意外的是,刚才还十分稳健的脚步突然变得慌乱起来,灯瞬间熄灭,脚步声越来越远,听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房间重返寂静,只有电脑机箱的嗡鸣声依旧肆无忌惮地宛如叫嚣。 晓免孑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人已经离去,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刚才传出异响的那扇门,毫不犹豫地快步走了过去。 门没有上锁,一扭即开,可下一秒他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散落一地的杂物,昏暗的灯光令晓免孑无从落脚,甚至分辨不出都是些什么。房间的尽头有一张沙发,沙发前是一张看起来结构奇特的椅子,此时已经倒在地上。而椅子上,绑着一个人,背影熟悉。 “徹哥!!!” 晓免孑顾不得满地的东西,直接跨过,几步便来到椅子前,他将椅子连同人一起立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林苍徹的脸,便听见了一阵笑声。 椅子上的人脸色苍白,纵使在微弱暖光的映照下,依旧能看得出面无血色。眼睛比平时肿了些,眉角嘴角有伤,泛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要不是他还在笑,晓免孑肯定以为他已无气息。 “我可以解开吗?”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捆在林苍徹身上的绳子,优先选择了这句。 林苍徹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收起笑容,疲惫地看着屈膝半跪在地上的人卖力地将绳子解开,他咬牙切齿,像是跟绳子有仇。 绳子落地,林苍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言不发。而晓免孑也十分默契似的,不再讲话,他甚至找了沙发坐下,开始慢慢审视着这房里的一切。 地上散落的任何能识别出的物品都让他糟心,于是他选择不看,将目光重新转向面前的人。林苍徹垂眸坐着,似乎对自己白色衬衣上的污迹非常在意,几度搓了搓,又放弃。 就算才在电影中看过这张脸,晓免孑也觉得他们似乎有太久太久没见。久到他现在离得如此之近,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脸,他也不敢这么做。 那些与林苍徹的曾经突然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闪现,又消失。他们是怎样从不认识到认识,从喜欢到讨厌,从恨到爱,又从在一起到离开。 这始终是一个远远近近的关系,忽远忽近,忽近忽远。心与身体,从来就没有处于一致,哪怕现在两人这么近,可晓免孑总觉得再没有比眼下离林苍徹更远的时刻了。 他的眉毛依旧很淡,不化妆的时候像小狗的茸毛。鼻梁高挺,嘴唇有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脸型从某一个角度看特别上镜,可他却很少这样对着镜头,只有晓免孑知道。他总是闪着光,就算在他最落魄卑微的时候,就算在晓免孑将他恨到骨子里的时候,他也是一如既往地绚丽。 可是现在,他的光灭了。 旁边那盏暗橘色的微弱光芒,如施舍一般将他的轮廓潦草地勾勒,他依旧低着头,发型凌乱,只是一味地在意自己的衣服。 “徹哥,今天这场戏,又是哪一出?” 晓免孑说完,将他印满暗红勒痕的手腕一把握住,纵使他知道,他一定会疼。 第87章 萤烛微光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苍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畅快地笑了几声之后,反问道。 “章文告诉我的。”晓免孑实话实说。 “原来如此。”林苍徹若有所思,随即又有些哀怨地笑了两声。 “为什么明知故问,”晓免孑道:“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怎么会知道?就算我与章成通过电话,也不能算到章文也知道我的所在,更无法确保她一定会告诉你。” 林苍徹终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个毫无力量的眼神,却让晓免孑的心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他松开林苍徹的手腕,转而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跟章文无关,”晓免孑放低了声音,亦或是语气,“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嗯?是吗?”林苍徹再次扬起嘴角,又低下头去,边说边揉着自己的手腕。 “碰碰,app,”晓免孑道:“你这几天每天都在同一时刻上线,而且,那上面会显示我们之间的距离。所以,你是在跟我传达讯息,对吧?” 第112章 “你不是说,早就不玩了么,怎么还留着?” “那你呢?”晓免孑随即反问道:“如果我真的没看到,怎么办?” “那就没看到吧。”林苍徹幽幽地说:“你来与不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拿点东西。” “东西?”晓免孑突然想起门外的各种机器,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为什么把自己绑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自己绑得自己?”林苍徹突然显得很好奇,微肿的眼睛弯成月牙形。 “这个绳结,我记得,你以前在片场跟一个魔术师学的。”晓免孑瘪瘪嘴。 “你还真是把我所有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徹哥!”晓免孑打断他违和的笑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这件事从何说起呢?” 林苍徹像是又发现自己衣服上的污渍,再次左右搓了起来,“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这里是齐家的一处产业,也是科技研发中心,主要的研究内容是利用ai和vr技术,创造虚拟的人物形象进行活动,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虚拟偶像。” “虚拟偶像?” 晓免孑没想到齐家的产业还涉及科技领域,皱了皱眉头,道:“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技术啊,至于安保如此森严么。” “怎么说呢,精神鸦片,理解吗?”林苍徹继续解释道: “相比较真实的人,虚拟偶像不用谈恋爱不用结婚,不会塌房永远青春,可以24x365天随时待命,甚至永远不会死不会消亡,只要他/她能更新换代,就能一直存在。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她无条件地服从开发者的指令,按照开发者的意图将一些特定的观念传达给所有的粉丝群体,这一点是最可怕的,他/她没有思想,却会控制所有人的思想。” “所以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林苍徹抬起嘴角,那一片淤青随之上扬,仿佛又扩大了一些, “可是,有些人总爱炫耀自己的能力,权力,财力,可笑至极。” “你是说齐……”晓免孑握成拳的手捏的更紧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三个字讲全。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刚才他都判断错了,林苍徹并不是自己把自己绑在这里,而是真的受到了不敢想象的遭遇。 他开始有些后悔,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懊恼,他甚至不敢质问,为什么齐绎不出来解围,他只能暗暗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这个房间,没有人敢进来,或者说,里面发出的动静越大,越没有人敢进来。当然,关于这个房间所发生的一切,齐绎都不知情。” 林苍徹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依然保持着微笑,可在对面的人眼中,这笑已经假得如僵在脸上的面具,没有任何情绪。 “怪不得刚才那个人,听见椅子翻倒的声音便急忙离开了。”晓免孑默默道:“所以,你知道我在外面?” “不确定,”林苍徹缓慢地眨了眨眼,“赌一把。” “赌一把?” “嗯,赌你会来,赌你看懂了我给你留的暗号。” “那要是我不来呢?或者,我还在生你的气,不肯来呢?” 林苍徹突然笑出了声,将手握起放于鼻下,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来与不来,都无关紧要。我要的东西,也已经拿到了。” “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晓免孑越来越困惑,心也莫名其妙地慌乱了起来。 “一会儿我会给你的。” 林苍徹说完,突然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双手,像是拍掉了所有的污秽,随后自然地牵起了晓免孑的手,往门口走去。 “走吧,”他边走边笑着说: “这里太脏了,我想回去了。” 他们二人走过一排排依旧喧闹的机器,在走廊上每往前走一步,便引来头顶白晃晃的灯光。 晓免孑任由林苍徹在前面拉着他,灯光从上面一片片洒下,所经之处澄净如雪,林苍徹白色的衬衣微微反着光,它们白成了一片,刺得晓免孑快要睁不开眼。 这衣服明明很干净,可刚才看到的污渍又是什么呢? 晓免孑暗暗纳闷,林苍徹越走越快,直到打开了另一扇门。 “我们不是回去吗?怎么到楼顶来了?” 晓免孑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盏高楼顶上四角的灯光,属于这个城市夜晚的喧闹声突然就闯进了他的耳廓,汽车鸣笛,与风吹的声音,空气是暖的,伴随着些许潮湿的气味。 “听说这栋楼的顶楼风景很好,既然来都来了,看看再走也不迟。” 林苍徹说完,松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晓免孑突然感觉到一丝危险,他下意识地向前伸手,想要拽回那只手,可眼前的人走得很快,瞬间就将双手搭在了护栏上。 风开始吹散他的头发,纵使今天本身就乱糟糟的。白色的衬衣开始灌进风,从领口进入,将它膨胀成气球的模样。不知为何,晓免孑反而不再害怕,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开始欣赏起这个背影。 林苍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将手搭在栏杆上吹风,也许他真的知道这样的自己十分上镜吧。 晓免孑在心中笑了笑,他慢慢走上去,在林苍徹身边站住,也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了栏杆上。 第113章 “确实很漂亮。”他说着,眼睛却是看着身边的人。林苍徹明白他的一语双关,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现在你笑得好看多了。”晓免孑道。 “笑有很多种,难看的,丑陋的,也都是笑,有谁规定,笑就一定要好看?”林苍徹回道。 “说不过你。”晓免孑无奈地摇摇头。他看着林苍徹的侧脸,无论怎么看,这张脸都与难看、丑陋没有分毫关系。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地捧起他的侧脸,指尖拂过眉角,问:“还疼吗?” 林苍徹摇摇头,他微微使了点力气,将头靠向那温暖的手掌,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足以让他再多停留一会儿。 “兔子,你知道吗?”他闭上眼睛,似是喃喃自语道: “其实,那一天,我差点就可以解脱的。” 第88章 赋予生命 “那一天……你是说!” 震惊之余晓免孑下意识地将他的手收回,林苍徹像是早已意料,恢复了原本的站姿。 “你不是问过我,威亚是不是我做的手脚吗?” “是,你当时说是……” 林苍徹轻轻地笑了一声, “其实,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风从晓免孑的耳边吹过,他觉得林苍徹的声音越来越小,开始听得吃力。 “在挂上威亚的那一刻,其实我就知道它已经被动了手脚。至于是谁,不说你也清楚。 那个时候我提过很多次不再见他,就算没有任何资源,没有戏演,没有通告,被封杀,我都要摆脱他,但他不答应,还偷拍我的……视频和照片,找人故意在我的公开活动中捣乱,甚至强行动粗,各种手段,他都用过……” “徹哥……” 晓免孑快要听不下去,他宁愿此时的风更大一些,再大一些,最好将林苍徹所说的那段过往全数吹散。 “当我看见那被动过手脚的威亚时,我便已经决定,既然反抗不了,干脆如他所愿。 我知道他不敢让我死,顶多吓吓我,所以我便以让工作人员帮我拿东西为借口,支走了所有人。 我既然知道怎么才能在威亚上保证安全,当然也知道如果哪里出了问题,会发生事故。 所以,我想摔下去,最好摔成重伤。是不是这样,警察便能彻查到底……” ——“没有人会愚蠢到通过伤害自己来达成目的,除非他眼中再无希望。” 不知为何,晓免孑的脑海里立刻闪过这句台词,《轮椅上的谎言》。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他似乎并不在叙述自己的经历,而是在讲述着戏剧里的故事。 “徹哥,你骗人。” “嗯?”林苍徹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你其实心里十分清楚,警察再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他,你只是……你只是……单纯地……” “你想多了,”林苍徹将目光移回眼前那片夜色,道:“你见过哪个想自杀的人,在死前还会想着买东西?” 晓免孑努力回忆了许久当天的细节,叹道: “你是说……戒指?” “你果然看见了。”林苍徹说。 “我……”晓免孑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我以为你,你谈恋爱了……成哥交待过,如果徹哥你……” “我知道,”林苍徹打断他的话,道:“我比你了解成哥多了。” “原来是这样……” 晓免孑点了点头,但下一秒他一个奇怪的想法落在他的脑海里。他仔细地捋了捋前后关系,语气间充满着不信任, “不对,不对!你是故意让我看见的!你知道我会告诉成哥,所以如果你发生‘意外’,成哥绝对不会怀疑你,就像你说的,没有人会在绝望之时,满怀憧憬地添置东西。你甚至希望他笃定你恋爱了,这样姓齐的动机就会成立。” 林苍徹没有说话,继续保持着微笑,也不清楚到底是默认,还是觉得他的猜测过于滑稽可笑。 过了几秒,晓免孑才追问道:“可是徹哥,后来你为何又反口了呢?” “车祸。” 林苍徹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用食指敲了敲烟盒,一支烟听话地冒出了头。他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继续道: “他已经疯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原来林苍徹早已知道车祸的真实原因,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肯定也没有拿到绝对指向性的证据。 晓免孑想起曲小诞说的话,不由地咬紧牙关,久久发不出声。 “算了,恶人自有天收。” 林苍徹将吸完的烟蒂掐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给你。” “给我?”晓免孑接了过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给隋希警官。”林苍徹补充道。 “隋……你怎么知道……隋希……” 晓免孑觉得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林苍徹是在跟他开玩笑,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眼前的林苍徹,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认真,仿佛将自己的命随着这个盒子交到他的手中。 “那天在你家,不小心听到的。”林苍徹解释道:“缉私警察,没错吧。我想他会对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感兴趣的。”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 “齐睿铭参与走私只是齐家暗网交易的冰山一角,这里面,是齐氏集团所有的犯罪证据。” 第114章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拿这个东西?!” 晓免孑简直要气疯,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万一被发现!” “这不是没被发现么。”林苍徹轻松地说。 “所以你便把我推开?” 晓免孑将他拽住,面向自己,从见面那一刻他就想狠狠地骂他一顿,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甩开我,是因为我没有能力给你所需要的一切。我无法像齐绎那样为你提供资源、一掷千金,于是你选择了他。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牵扯进来,你知道齐麟山这个老怪物会不择手段,于是将我推得远远的,我说的对吗?” 话音刚落,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林苍徹突然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将晓免孑的手从自己手腕上移开,道: “你当个编剧不错,想象力挺丰富。” 见晓免孑没有回应,继续说:“《冬美》是我十分珍贵的本子,你和齐绎,我只能选齐绎。” “23分59秒!” 晓免孑突然打断他的话,“你每天都在23:59这同一时间上线,而《冬美》里第23分59秒的时候,是嘉平说的话—— 介于身份的原因,我必须将你我之间划清界限。眼下时局动荡,内忧外患,我不能将你也卷进未知的危险之中。可我又自私地希望,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所以这次,我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赋予‘喜欢’这两个字真正的生命。 ——林老师,这也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我猜的没错吧。” 此时周围有些大楼陆陆续续关了灯,城市越来越暗,可夜空中的星星却越来越亮。 林苍徹抬起头,似乎在寻找顺眼的一颗,可是无从分辨。最后他彻底放弃,望向了身边最近的一颗。 “我收回刚刚说的话,你不适合当编剧,你适合当推理小说家。” “那是因为我了解你!” 晓免孑顺势将林苍徹一把抱住,他的头发扫过自己的脸颊,来自身体熟悉的味道,很快林苍徹便卸下力气,将头老老实实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曾经因为无法看清真实的你而难过、苦闷,直到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无法对你撒谎。 那一刻,我才明白,‘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隐藏不了的心情,因‘喜欢’而产生的所有行为,都是最接近于最真实的自我。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你也没有,可我与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似乎都印证着这一点。 徹哥,我了解你,并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崇拜你,对你多么的着迷。而是因为你让我了解,你的演技开始有了破绽,你的谎言漏洞百出,这样的你,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真实的你,才能赋予‘喜欢’这两个字真正的生命。” 第89章 摧毁废墟 “其实,我说过。” 林苍徹的声音在晓免孑耳边响起,软软的,绵绵的。 他像是快要睡着了,一只手却死死地拽着晓免孑的衣袖,如同睡在一张大床上,却要贴着边。 “嗯?” “我喜欢你,我说过。” 林苍徹笑了一声,立起身子,又往后退了两步,脱开了晓免孑的怀抱。他背靠着栏杆,风依旧喜欢缠着他。 晓免孑有些诧异,掏空脑袋都没有这段记忆。这么重要的话,怎么会忘记呢?从慌乱,到愧疚,他小声问道: “什么时候?” “不重要。”林苍徹似是不经意道:“也许在梦里。” “徹哥你……” “真的,没开玩笑。”林苍徹说。 “在梦里怎么能算数呢?”晓免孑愤愤道:“那我在梦里也……” “也,什么?” “没什么,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见他易逗的样子,林苍徹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当他将自己的脸贴上去的那一刻,晓免孑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全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他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林苍徹会有这样的兴致。只是感觉到属于对方的气息慢慢包围着自己,贯穿着整个身体。随着气流运转,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尽情享受这久违的热烈。 在梦里也没关系,没听到也没关系。 晓免孑在心中默默地想,就如文字无法传递情绪,话语也会有无力的时候。 只用一个吻,仅此而已,便能让他们彼此无需多言,了然于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周围的风都绕开他们,星光也逐一藏匿了起来,林苍徹才将怀里的人放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晓免孑觉得他的眼中亮晶晶的,但只有一瞬间,在他眨眼之后,便消失了。 “徹哥。” “嗯?” “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挺别扭的。” “哦?是吗?” “不知道怎么形容,就觉得,像一个充满期许的少年,心中所愿却是一片废墟……” “废墟……” 林苍徹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片刻之后摇着头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见到我?”晓免孑说:“是……在公司吗?” “不是。”林苍徹又掏出一根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废墟。” 当年那个在狂风暴雨之中将漫天的报纸拾起,用仅有的雨伞为他人遮风挡雨的男孩子,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第115章 林苍徹曾用自己千疮百孔的全世界做赌注,笃定他能毁了这个男孩子的一切,让他与自己一样,沦为废墟里的沙砾。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这废墟仿佛被那天的倾盆大雨所洗涤了一般,男孩子没有被摧毁,而是毁掉了林苍徹自己的“毁”。 “你知道吗?” 烟圈融入夜色,林苍徹继续道: “我在改《冬美》的时候,曾经想写一种感觉,我不知道该用哪个词合适,于是便在网上检索了这么一句话——形容不好的向往。你知道搜索引擎给出我什么答案吗?” “什么?”晓免孑摇摇头。 “它说——一般没有形容不好的向往的成语或词语,向往通常用来表达对美好事物的热爱和追求,比如,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这是哪门子答案……” “很可笑对不对,”林苍徹笑得有些无奈,“怎么会没有这样的词呢?如果没有,为什么我能有这样切实的感受呢?” “徹哥,你是不是……” 他的眼神让晓免孑有些紧张,正准备开口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响。是天台门的声音,晓免孑警觉地转过身,将林苍徹护在身后。 “别紧张,”林苍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我叫他来的。” 黑暗中,人影慢慢显现,他走的很快,那气势仿佛朝着晓免孑扑面而来,等幽暗的光芒擦亮他的脸庞时,晓免孑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 “……你来干什么?” 是齐绎。 “与你无关。” 齐绎的目光一秒都未在晓免孑的脸上做停留,他眉头紧锁,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后的人。 “我有些话要跟齐绎说,”林苍徹再次抓起晓免孑的衣袖,面带微笑慢言道:“很重要的,关于我那些事,还有一些旧账。” “可是他……” 晓免孑再欲张口,林苍徹缓缓地对他摇了摇头。 “占用你们五分钟的时间,”齐绎终于将眼神扫向晓免孑,“这里不是给你们小情侣谈恋爱的地方,不宜久待,你到门外等着。” 纵使晓免孑再不情愿,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加上林苍徹坚定的表情,他只能选择暂时回避。 “兔子!” 当他转身时,林苍徹却突然叫住了他。 “台词错了!” “什么?” “23分59秒,我要说的,不是那一句。” “那是?” “五分钟,怕你无聊,给你猜个谜。” 林苍徹笑了笑,对他招了招手。 与暴雪那晚不同,这一次,他终于面向他了。 这五分钟漫长得犹如几万年。门关上了,楼顶的声音完全传不进来,晓免孑坐立不安,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紧贴着门边,无所适从。 林苍徹抛给他的谜题,他根本想不进去,甚至无法思考,满脑子都是齐绎到底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林苍徹又究竟有什么样的事必须要交给他做?还是说,他们已经被发现了了,只能求救于齐绎将他们带出大楼?还有曲小诞,等了那么久,会不会出什么事?章文有没有报警…… 越想越是烦躁,晓免孑掏出手机,这才发现,顶楼没有信号。 正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杀回楼顶问个清楚,这时身后的门响了,大门推开,黑暗中他辨认了片刻才看清是谁。 又是齐绎。 晓免孑不加避讳地哼了一声,伸手去开他身后的门。 “走了。” 一只胳膊被紧紧地拽住,晓免孑下意识地挣脱,却发现齐绎使足了力气,竟让他动弹不得。 “我说,走了。”齐绎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愈发冰冷。 “去哪?!” “苍徹叫我把你送出去。” “我?那他呢?!”晓免孑心中不安感倍增,他站定脚步,死活不往前挪一寸。 “他比你安全!” 为了压制他的声音,齐绎也提高了声调,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让晓免孑感到疼的地步。 “你别碰我!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回去!” “你别逼我把你敲晕了拖出去!”齐绎又往前迈了几步,死死地拽着身后的人。 “你他妈试试!!!” 晓免孑一把甩开齐绎的手,反手就将他推到墙上。齐绎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他的脖子被晓免孑卡在虎口,过了两秒才艰难地冒出一句: “你要是想要活命,就现在跟我走。” “徹哥不走,我不会走的。”晓免孑咬着牙,狠狠说道。 “你是白痴吗?!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还要搭上苍徹一起?!我说了他没有事,你要是再不走,就难说了。” “我不相信你,我只知道,要走,我要和他一起走。” “……我他妈真的服了,”齐绎深吸一口气,“苍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白痴。” “我不会弃徹哥的生死于不顾的!”晓免孑将手撤回,转身快步向门口返去。 “你懂个屁!苍徹跟你不一样,他不会有事的!” “你懂个屁!!!” 终于,完全失控的晓免孑冲着齐绎怒吼道: “徹哥……徹哥他可能要,要跳下去!!!” …… 第90章 心满意足 “……你说什么?!!!!!” 第116章 …… 咚、咚、咚…… 晓免孑渐渐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的心跳与脚步渐渐搅在一起,乱成一团,他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开门的手已然感觉不到把手的温度,甚至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回楼顶的。 门开了。 身后的黑暗仿佛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往外奔涌而去。它们找到了栏杆边上的人,像要马上将他推下去。 “徹哥!!!!!!!!!” 晓免孑大喊着,他疯一般地冲上去,直到他看见栏杆外的人对他笑了笑。 他的脚步停住了,或者说,他不敢再往前动一步了。 “……徹哥,你别……” “想出答案了吗?” 林苍徹单手握着栏杆,侧坐在围墙的边沿上,一只腿抱于身前,一只腿悬在空中肆意地晃动着。 “我,我……我想到了!你,你,你先下来,你过来,我,我告,告诉你答案。” 豆大的汗珠沿着晓免孑的面颊流下来,但此时他已毫无知觉,甚至连齐绎何时赶到他身后也不知道。 “苍徹!!!” 身后的人大喊道:“你要干什么?!!!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警方,我答应你了啊!你下来!” “齐绎,谢谢你。” 林苍徹平静地回应他,嘴角依旧保持微笑,“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这与我在不在无关。” “不是,不是……苍徹!你……你,等一下,你……” 齐绎边说着,边在寻找着什么似的,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晓免孑身上,拽着他往前走了两大步。 “你看看,苍徹,你看看,你跟我说的,你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跟自己爱的人一起,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你看看!他是你爱的人啊,你告诉过我,他是你最爱的人啊,你怎么能留他一个人,你怎么能……” “闭嘴。” 晓免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很小声,却让齐绎感受到一阵恶寒,他下意识地松了手,没了声响。 “你能不能滚出去?”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齐绎。此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与刚才在走廊里时的愤怒与焦急都不一样,那是一种穿透力,仿佛带着肩头的光想要刺穿砂砾,将整片废墟燃尽。 “我……”齐绎挣扎道。 “出去!!!” 依旧是同样的语气,晓免孑不让分毫。 僵持了几秒,齐绎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林苍徹,慢慢地往后退了出去。 直到楼顶上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时,栏杆外的人,才像没忍住似的,大笑了起来。 晓免孑慢慢地向他走去,顺势坐在地上,也靠着栏杆,学着林苍徹的样子,一手环着膝盖,一手握在林苍徹抓着栏杆的那只手上。 “为什么?” 不是晓免孑,而是林苍徹,率先抛出了疑问。 “什么为什么?” 晓免孑反问道,他语气开始显得平静,哪怕他自己依旧能听到夹杂在字里行间里抖动的声响。 “连齐绎都被我骗过了,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打算?” “我说过,我了解你。” 晓免孑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将这解释拖得冗长,最好拖到地老天荒,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写到——‘人们总以为,想自杀的人都心如死灰,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有些想死的人,最后感到很满足,好像有个声音在耳边说,放心吧,没关系的,这没什么,我们都能体谅。’” “什么意思?” 林苍徹突然显得十分感兴趣,头也稍微向他偏了过来。 “意思就是,人在自主选择与这个世界告别之前,往往想做一些能完成自己愿望的事情。” “比如?” “比如,买一对戒指。比如,再见一面爱的人。” “是么?”林苍徹大笑着,且不合时宜的开起了玩笑,“可我也叫了齐绎。” “我本来以为,你叫齐绎过来,是临时发生了状况,所以让他来护你安全。直到刚刚我发现楼顶上没有信号时,我才知道,齐绎是你早就计划好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晓免孑见他没有反驳,接着解释道: “其实我才是计划外的人,原本,你打算将证据交给他,于是跟他约定这个时间在这里碰头。但我的偶然出现,使你改变了计划,将证据交给我。这里没有信号,你无法告知齐绎计划取消,他如约而至,你便借此让他将我带走。” “看来,推理小说家也实属屈才,侦探怎么样?”林苍徹笑道。 “徹哥,”晓免孑认真地说:“我不管你到底想见谁,也无所谓你原本叫了谁、计划将证据交给谁,我甚至知道,你选择齐绎,是因为你笃定他一定会听你的话,就凭他对你的感情。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现在只有我,只有我在你面前。我只在意,你要跟我一起。 我不会把证据交给任何人的,包括警方。除非,你和我一起。”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林苍徹幽幽地说,他看向远处,一些灯火熄灭,一些灯火亮起,闪闪烁烁的,像更迭的人群,起伏的潮汐。 “你知道我不会。” 晓免孑又握了握他的手,纵使自己的手已然如铁般冰凉,可还是想将自己的温度悉数传导至栏杆外。 第117章 林苍徹没有接他的话,依旧盯着那片霓虹。 “原来,他看到的,是这样的风景啊。” “不,你跟他不一样!” 知道“他”指的是柯嘉棋,晓免孑随即摇了摇头,道:“你有我。” 过了很久,林苍徹才叹笑着,他看向栏杆对面的人,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足够了。” 林苍徹慢慢站了起来,他的手在栏杆上滑动,身体晃晃悠悠地像在走钢丝。晓免孑立刻也随之站了起来,他握不住那只手,便改使劲拽着他的手腕。 “徹哥,你要干什么!” 感觉到他在一点一点往外移动,晓免孑越来越紧张,他伸出双手,一边将林苍徹的手臂往自己怀中拉扯,一边飞速思考着如何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一下!徹哥,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那个……那个,车祸!对,车祸!曲小诞说他找到对车做手脚的的人了!只要警方严加审问,一定能让那姓齐的罪加一等!徹哥,你难道不想看到恶人被绳之以法吗?还有,哥……你哥哥!晴阿姨打电话跟我说他醒了,正到处找你呢……对了,还有,还有……” 绞尽脑汁的模样因慌乱而无法掩饰,所有的谎言在林苍徹眼中皆一目了然,他以一个十分难形容的表情看向身边的人,仿佛他们中间的栏杆已经将其隔成两半,晓免孑在另一个世界中仓皇失措,他的声音也渐渐传不到这一头。 “晓免孑,”林苍徹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小得可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我不回答……” 晓免孑疯狂地摇着头,汗水与泪水在毫无知觉中交汇成一处。他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一切,已经如流沙一样,慢慢地向外散去,星落幽冥。 “23分59秒,一天中的最后一刻,对应的,是电影中的最后一句台词。” 林苍徹慢慢推开那双手,扬起嘴角。 “我爱你。”他说,“最后一句,是——‘我爱你’。” 【被风吹过的曾经】 十年前。 “死兔子,看什么呢?” “哎,你别动!” “让我看看……林、苍、徹……你喜欢林苍徹?!” “关你什么事!”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班里那帮女生似的,娘们儿叽叽地追星?” “你还给我!” “不还,不还,我把你这杂志,从窗外扔出去,怎么样?” “你敢!” “我要扔了,你看,扔下去了!——骗你的!蠢货!——卧槽,这可是三楼!……大家快来看快来看!这傻x是真打算往下跳啊!” 第91章 流光溢彩 “怎么样,醒了没?”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的焦躁语气,章文下意识地将蓝牙耳机音量调小。 “还没有……” “医生怎么说?” 章成的声音并没有随着音量调小而降低,又提升了八度。 “林老师没什么大碍,一些外伤,但晓老师比较严重一点……” 章文看了一眼病房里并排的两张床,这两人居然连昏迷的姿势都一样,输液的节奏也十分同步,滴答滴答地,竟有些滑稽。 “我真他妈服了!!!上次一个,这次两个……” 电话里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章成喘着气,道: “算了,我抽个时间来一趟吧。你赶紧回家,你妈找你呢。” 章文走后,病房里恢复寂静,然而还没两秒,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一张床上传来。 晓免孑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床,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安静的是时候是最让人省心的。 “徹哥,行了,别装了,她都走半天了。” 刚说完,旁边的床背慢慢向上升起,林苍徹一手按着遥控器,上上下下地调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要坐起来吗?”他看向身旁,笑道。 “你故意的吧?”晓免孑瘪了瘪嘴,道:“知道我动不了。” “好好好,我来,我来。” 林苍徹下了床,慢慢朝晓免孑挪动。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们醒了,逗章文也有意思?……诶徹哥,小心针。”晓免孑似随口问道。 “差点忘了。” 林苍徹将头顶透明的输液袋拿下,反手挂在了晓免孑的输液袋旁。随后按下床头的遥控器,把床背调高了一点。 他又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人,掀开被子,麻利地钻了进去。 “徹哥,你干嘛?”晓免孑吓了一跳,却只能转动脑袋。 林苍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摆出一个合适的高度,让晓免孑能正好躺在他的怀里。 “舒服吗?” “嗯,比床软多了。”晓免孑笑着说。 “你也知道人是软的。万一消防队没赶来,怎么办?” 林苍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目光中既有责备又有愧疚。 “我……我没想那么多,”晓免孑实话实说,“我只知道,绝对不能松手。” 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林苍徹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记得眼前的人一直在身旁,就算不断下坠,下坠,那张深爱的面孔也未曾离去。 仅在那一刻,他才真正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这满足超越时间、空间、甚至超越生死。 第118章 他再也不用去理会所有无相关的人,和事,晓免孑抓着他的手,就够了。 “还好你没事。” 晓免孑又将自己的脑袋往林苍徹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苍徹道。 “嗯。” “那时,你是故意把齐绎骂走,其实是让他下去报警,对吗?” 说完,晓免孑笑了两下,眼睛依旧轻轻合着,道: “徹哥,你理性起来,还挺可爱的。” “你……”林苍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居然鲜有地脸红了,他弱弱地回了一嘴,“没大没小。”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单独在一起,”晓免孑这才开始认真作答,“他太吵了。” “嗯,一样。”林苍徹说。 “什么一样?” “装着没醒,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单独在一起,章成也很吵。” 林苍徹说完,低下头去,嘴唇轻轻地在晓免孑的额头上贴了贴,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晓免孑只觉得异常舒服,好像躺进了全是羽毛的云朵,周围都是好闻的香气,不一会儿就陷入梦想。 可就算在梦里,林苍徹也未离他而去。 他紧紧地抱着林苍徹,纵使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离开,可他还是想抱着。 他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后都长出了天使的翅膀,身体也如天使一样,彼此坦诚相待。他能感觉到温柔的触感,从他全身蔓延开来。那是久违的愉悦,圣歌响彻云霄…… 待他醒来时,林苍徹依旧在他身边,连姿势都没变过,只是两人头顶上的输液袋又换成了新的液体。 “我睡了多久?” 肖免孑将头抬起,摇了摇了一下脖子,同时也让林苍徹能活动一下身体,他笃定那人肯定半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没多久。”林苍徹转着自己的肩膀。 “那是什么?有谁来过吗?” 桌子上放着一篮水果,晓免孑眼尖,立刻问道。 “嗯,成哥来过。”林苍徹淡淡地说。 “啊?!”要不是自己动不了,晓免孑肯定要从床上跳起来,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惊慌地看向林苍徹,道: “就刚刚?那我……我们……” “所以,气走了。” 林苍徹下了床,挪到桌边,选了一个几个水果,笑着看向晓免孑。 “晓老师是想吃水果还是零食?我帮你拿……” 晓免孑愣了一下,随即才发现他是在模仿从前的自己,且惟妙惟肖,甚至连动作表情都像模像样。 “什么都不要,”晓免孑努力忍着笑,道:“能……先帮我把衣服扣子扣一下吗?” “乐意效劳。”林苍徹点点头,朝一抹星光走去。 公安局门口。 “就送到这吧,隋警官。” 齐绎转身,十分有礼貌地向隋希点了点头。 “谢谢。”隋希回礼道:“可是,齐先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公司方面。” “只要是涉及案件的,都不会再推进下去。另外,检察院那边,我也会积极配合,请隋警官放心。”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隋希有些尴尬,苦笑道:“虽然没有血缘,也毕竟是父子……” “他是他,我是我。”齐绎打断道,“他从不许我叫他一声‘爸爸’。” “我了解,”隋希继续道:“总之,这次几大案件共同侦破,犯人绳之以法,多谢齐先生,另外,如果方便,帮我给林老师带声好,也谢谢他。” “嗯……好,我尽量。” 齐绎说完,还未走两步,却又被隋希叫住了。 “对了,齐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档案里显示,你曾向派出所报过案,但提交资料的时候,你却说资料拿错了。那个时候,你是真的拿错了吗?” 齐绎没有回答,他笑了笑,接着转身离开。 “你原本的资料到底是什么?”隋希望着他的背影,喊道。见齐绎无动于衷,他思考再三,还是补了一句, “齐先生!你真的认为,齐麟山不许你叫他‘爸爸’,是因为他不认你吗?” 齐绎的脚步停住了,但只是几秒,他脑海中勾勒出的面孔一张张破碎,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直到画面尽头,是自己的模样。 “我不姓齐。” 他低声念道,说与自己,并不再回首。 一年后。 林苍徹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摄影杂志。晓免孑在一旁有些害羞,试图将杂志抢回。林苍徹换了个方向,笑道: “新锐设计师、摄影师、xx设计学院名誉教授,晓免孑晓老师……这头衔真长。” “求求你,别看了,那照片也太丑了,能看看我吗?大活人一个。”晓免孑无奈道。 “哪丑了?‘百分之八十的粉丝是颜粉’,这儿写着呢。”林苍徹饶有兴致,又往后翻了一页。 “简直是侮辱我的专业素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靠脸吃饭。”晓免孑愤愤道。 “靠脸吃饭可拿不了这个奖。”林苍徹将杂志竖起,面向他,道:“《无息》,你知道侵犯我的肖像权,要赔多少钱吗?” “……啊,被你发现了……”晓免孑挠着脑袋,笑道:“看在它获奖了的份上,免了吧。” 第119章 “本来想免的,”林苍徹道:“可你竟然说《无息》不是你最满意的作品……” “翻页!” 晓免孑手舞足蹈地做着手势。 林苍徹:“?” “没答完呢,翻页,看后面!” “林……苍徹?!你居然说,我是你最满意的作品?!你疯了!” “与林老师合作得很愉快。”晓免孑单膝跪在林苍徹身旁,用一个十分官方的语调, “希望以后与林老师能创造出更多精彩的作品。” 林苍徹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橙色的夕阳穿过窗帘的空隙,偷偷地降落在晓免孑的脸上,身上,他正满怀笑意地望着自己,浑身金灿灿的,仿佛用一对巨大的羽翅将他轻轻地包裹。 他长大了,成长为一个有能力守护自己所重视的人,这股力量,强大、璀璨,且无人可替、无人能敌。 “你也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林苍徹俯下身去,投进了流光溢彩的怀抱。 (全文完) 第92章 番外一齐绎回忆录 苍徹: 展信佳。 才打了五个字,手就抖得厉害,索性将电脑关了,还是录音来得方便。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回国,工作的事,以及家里的事,虽谈不上焦头烂额,却是着实消耗了我太多精力。我自知身体不如从前,毕竟年纪在这摆着,不服老不行。 i国依旧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跟我们当时在的时候差不多,只是银行旁边那家花店,改成了咖啡厅,老板还是同一个人,我问他为什么不卖花了,他说他的太太去世了,世间所有的鲜花便失去了意义。 那时我想给你送一束花来着,可是你走太很快,我也来不及,便没赶上。 总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补一束花给你,不是开工也不是杀青,就是某个普通的日子,我看见一束花,便想起你,于是买回家,送给你。 只是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等到。 最近夜晚总是做梦,重复做着同一个梦,都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我开口问了你的名字。 你说你叫林苍徹,苍白的苍,彻底的彻,但是写法有些不同。我问你是怎么写的,你抓起我的手,一笔一笔写在我的手心,其实我根本分辨不出你写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手心很痒,而你却笑得很开心。 我说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害怕吗?你问我,为什么会害怕。我说,我不知道,但总觉得你可能会遇到些危险。你依旧笑着,抓着我的手说,我不怕,反正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我很想对你说是,可每到这时,话未出口,梦便醒了。我无限懊悔,强迫自己重新入梦,可都未曾如愿,便一直在黑夜中坐到东方既白,天空破晓。 其实如今说这些,实属有些难为情,可我又万分想让你知道,我曾经也如现在一般,连在梦里都想着要带你离开所有的危险与肮脏,可是我能力有限,或者说,我还是不够在乎你。 我怨自己的懦弱,犹豫,与不坚定,因此我从来不敢跟他比,虽然我不知道,他较我而言究竟有多优秀,但你眼里有他,只此一条,我便输得彻彻底底。 于是我便跟自己和解了,虽然“和解”只是个让我看起来没有那么落魄的修饰词,也仅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只是走投无路罢了。 我如今也到了坐飞机需要各种体检手续的年纪,实在麻烦,便不怎么愿意回国。 十五号大厦的房子我一直没有卖,也没有租出去,它一直空着,不知道在等谁。 对了,床边的抽屉里,还放着几包你爱抽的烟,虽然我知道你早已戒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担心,万一哪天你需要呢?万一你会想去那里看看呢? 虽然我也清楚,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可大门的密码从未改过。 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是在银幕上,也不是在网上,而是亲眼看见你的样子。 只记得那天,你笑得很好看,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独自悠然自得地在街上走着,没戴墨镜也毫无伪装。你闻了闻花的味道,像是很满意,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情人节,也许你是在准备礼物吧。 所以我便没有叫你,这么美好的一幕,我想应该任谁都不会忍心将它破坏。 说到鲜花,你还记得我们在i国时,银行旁边的花店吗?老板不卖花了,而是改成了咖啡厅,我问他为什么不卖花了,他说他的太太……诶?我刚刚是不是说过这个事?好像说过吧……嗯,是说过……世间所有的鲜花都失去了意义。 就像离开你以后的我。 苍徹,我有点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希望能再做到那个梦,这一次,我一定要牵着你的手,保护你,用我的一切,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苍徹,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一个关于齐绎的小故事,下一个番外大概率会在圣诞左右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