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复活之后》 天才剑修白月光(1) “妖魔!交出师姐的魂灯饶你不死!”穿着青色弟子服的修士们把中间的人团团围起,手中的剑尖寒芒闪烁。 唇边带着血迹的魔族看上去狼狈不堪,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随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眼底放出狠戾的光:“想拿走穗穗的魂灯,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形容狼狈,可怀中护着的玉色魂灯却完好无缺,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 “放肆!师姐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带头的弟子面色坚毅,似乎是这群弟子之中的领头人。 说着,他带着众弟子摆阵,把魔族团团围住,每一剑都直指他的要害,杀气十足。 被剑气划破的伤口流出汨汨的血迹,让魔族看起来更加凄惨,可他仍执拗地护住怀里的魂灯——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雪原之上呼啸的寒风随着灵气割开魔族的伤口,终有人心软开口劝道:“历修,你拿走师姐的魂灯又有何用,上面的秘法只有我珩琅山可解,就算你能找到复活师姐的秘法,到时没了我宗的秘法,这缕元神也早已消散。” “历修,魔族与人修向来不相干,你这样偷盗我宗弟子魂灯是想挑起两族之战吗!” 魔族眼神一厉,魔体受损又吐出一口血来:“闭嘴!穗穗的魂灯,我绝不会交出来,让她落回你们这些无情无义之人手上!” “你!”见历修执迷不悟,众弟子对望一眼,只好摆出最后的杀阵。 “剑来——” 剑尖穿透魔族的胸膛,被他护住怀中的魂灯,终于滚落出来,因为方才那一击变得黯淡,最后随着呼啸的长风,滚进了万丈雪崖之中。 “不要——” 魔族眦裂发指,朝着掉落的魂灯扑了过去,被长风一同卷入了万丈深渊,消失在了众弟子眼中。 “师兄——” 带头的弟子看向霜雪之剑的主人,露出惊愕的神色。 来者穿着和众弟子一般的服饰,但凛冽的气质却格外突出,他看着魔族落下的方位,垂目道:“师傅那边我自会请罚,你们不必担心。” 方才劝过历修的那位女弟子反应过来,语气愤怒地指责这位大师兄:“你自请罚有何用!师姐的魂灯这么落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你要我们如何向清岩真人交代!” 何况,那可是白穗啊,所有弟子的大师姐,万年难遇的天才剑修,掌门的接班人。 虽然早于半年前失踪,但魂灯未灭总有些渺茫的希望,但如今魂灯一灭,连自欺欺人的借口也再没有。 来人抬起霜雪般的眼眸,语气未变:“我打落魔族致她魂灯毁碎有错,你们看守魂灯,却被区区一个筑基期魔族偷走,就无错吗?” 这句话一落,再无人回答。 白穗失踪前的确是珩琅山的大师姐,但所有人却已经默认,她与魔族有勾结,不再有回来的可能性,毕竟,那是魔界禁地。 令飞织带回血魔草已经是这位金丹期剑修的极限——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很快魂灯黯淡如此,想必已经没了气息。 只是人死了,才会有人惦念她的好,所以,白穗的魂灯才在这样的境况下被留在了长明阁。 风雪呼啸,雪原上的青色身影很快尽数消失,只留下那层红得发黑的血迹被又一层风雪掩埋,不再有人知道,这里埋葬了凑近的一代天骄和一只籍籍无名不过筑基期却敢假扮杂役混入人修门派偷盗魂灯的小魔。 天才剑修白月光(2) 修仙界最近出了三件大事:一是群龙无首的魔界近来频繁侵扰三界,行动之间像是早有谋划,令人修都有些惶恐。 二是珩琅山的掌门又收了个亲传弟子,可这弟子却根骨奇差。 三还是和这二有关,这亲传弟子虽然根骨奇差,可运气却是不一般的好,连星斗宗的首席弟子都与之交好,在百宗大比的单人擂台之上主动认输,道“天命所归”。 这三件事,看似还不干系,可都与珩琅山脱不开干系——无他,魔修近日大肆进犯的,都是珩琅山辖下的凡人城镇。 “大师兄,终于找到你了!”娇俏的少女声音响起,让听力灵敏的修士于瀑布之下睁开了眼睛。 不过他没有挪动,脚下如生根一般牢牢地驻扎在了这块青石之上。 “何事。”修士的声音像是霜雪一般,蕴着一股寒意,但灵溪知道,大师兄一向如此,而且比起其他弟子来,对她的态度还算是温和。 毕竟,大师兄的剑,可是那把名剑寒霜赐 修的剑意也是一剑扫风雪。 灵溪在瀑布边站定,对着被溅起的水花几乎掩盖住身形的修士道:“师傅唤你去一道隐障峰。” 等到少女的气息和声音都消失在视线里,陵非寒才从水流之中显现身影,掐个诀烘干身上水汽之后才去往主峰。 见了陵非寒,现代珩琅山掌门清岩真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灵气滞涩,你最近可是遇到了瓶颈?” 陵非寒点头:“寒霜剑法已至第八层,可弟子实在无法参透,因而有些烦闷。” 这也是灵溪在瀑布之下找到他的缘故。 清岩真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不急,你如今已然金丹后期,比起同辈弟子来说称得上是进步神速,不必急于一时。” 陵非寒垂下眸子,知道清岩真人这么说话,一定是有事要说,果不其然,下一秒:“一直闷头闭关不如下山历练一遭,西边的凡人城镇近日频频发来求救信号,你带着灵溪和几个弟子,一同去加固一番阵法。” 陵非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应道:“是。” 望西城,这座凡人城池,既是珩琅山管辖的凡人城镇边界,也是当初离那座雪原最近的地方。 从看到这座城池名字的开始,陵非寒就觉得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但无人察觉他的异常。 与他一道的,都是些筑基期的弟子,对于下山历练还新鲜着,尤其是灵溪,她不过堪堪筑基,在这六名弟子中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她立于飞织之上,好奇地往下看:“这就是望西城吗,看上去和从前大差不差,不像是有魔修侵扰的样子啊?” 旁边的弟子几乎都是各大长老的直系弟子,对于灵溪的幸运星体质早有耳闻,所以这次一同下山历练便是一次给几人安排好的熟悉机会。 抱着讨好的想法,那人开口:“听小师妹这话,你以前来过望西城?” 灵溪点点头,丝毫没有自己被套了话的觉悟:“是啊,六年前,我还住在望西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呢。” 后来,她就被清岩真人接了去,在整个珩琅山山的娇宠下抹平了六年前留下的阴影。 天才剑修白月光(3) 一行人下了飞织,降落在望西城的城郊。虽然说他们可以直接飞进城内,但目前望西城幸识不明,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几人用上隐匿诀,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混在了零星进城的百姓之中。 灵溪左右张望,眉目间浮起淡淡好奇:“来往百姓好像和往常一般,脸上没有半点魔修侵扰的慌张。” 她能注意到的,其他几个早就下山历练过好几次的弟子当然也能注意到。 陵非寒眉头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叮嘱随行的几位师弟师妹:“待会儿进城散去身上的法诀,用珩琅山弟子的玉牌进城。” 先前和灵溪搭话的弟子宋念开口:“先前师兄不是让我们低调,不要打草惊蛇吗,为何现在却——” 宋念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其他几位都是和大长老交好的长老的弟子,所以这些人隐隐以宋念为首,宋念问出口的,也是她们想问的。 陵非寒撤去身上的法术,高大的身形和脱俗的气质一下子让他成为排队进城那条短短的队伍之中最亮眼的一个。 随行的人都能够感受到朝她们投来的目光,好奇、钦羡,唯独没有惊喜。 这不该是一个被魔修侵扰等待管辖仙门派下修士来驱魔的凡人城镇应该有的情况。 陵非寒向守城士兵出示了自己的珩琅山弟子玉牌,守城士兵扫过一眼,略微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样子,但却格外浮于表面。 “原来是仙师大人,你们请,请进!” 好歹去过几个仙门管辖之下的凡人城镇,宋念立马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区区的守城士卒对待仙门子弟的态度。 哪怕是没有被魔修进犯的凡人城镇,修士的到来对于她们来说都应该是莫大的荣幸,毕竟,谁人不想长生不老呢? 他皱起眉头,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哪里。 比起其他的城镇,这里的凡人似乎根本没有倚仗仙门的想法,所以,对于来访的修士态度也是稀松平常。 只是,怎么可能呢? 望西城可是从珩琅山存在起就一直依附于珩琅山的凡人城镇,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完全转变观念呢? 难不成,是城中有魔修混入故意这样做? 可这样听起来也牵强,那些魔修可从来不会在乎自己在凡人眼中的声誉如何,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陵非寒捻了捻自己的剑鞘,没有在城中热闹的氛围之下找到一丝隐藏的魔气。 手持寻魔仪的弟子对上其他几人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魔气,那会是什么生灵? 几人下山都是为了历练,当然不会急于这一时回珩琅山,所以寻了间客栈想要歇下。 只是没想到,客栈掌柜的一见到几人出示的玉牌,立马改口没了房间。 修行火系术法的月婵受到功法的影响较之其他人要更易怒些,所以神识扫过二楼发现还剩不少空房间时,登时就怒了。 她眉梢一挑,身上灵气外放,对于凡人来说是不小的震慑:“你说谎!明明二楼还有不少空房,为何说没有了!” 掌柜的连忙躬身求饶:“各位仙师大人饶命啊,不是小的不接待,是小的接待不了。” 陵非寒抬起手来,让月婵把外放的威压收回:“何故这么说。” 掌柜的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虽然威压撤掉,可身子仍然不敢直起:“几位有所不知,城主知晓仙师与凡人的不同,怕小的们怠慢仙人,就只允许城中一家客栈接待仙人。” “所以小的是想接待,也接待不了啊。” 宋念几人见掌柜的神情不似作假,便齐齐看向了陵非寒。 陵非寒看上去也不知是否相信了掌柜的的话,只淡淡开口:“既如此,你唤个人来给我们带路。” 掌柜的连连应下,进了后院没多久就牵出了个小童来。 那小童见到几人也不怕生,攥着手里的两颗糖就出了门大步走,看上去很是熟悉。 灵溪见小童一晃一晃地走路实在可爱,便忍不住开口与她搭话:“小友如今几岁了?” 小童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表情实在古怪,尤其是她听到灵溪问话之后脚步又快上不少,到后面几乎是飞跑了起来冲进了一家客栈的大门里。 “姨姨救命啊,仙师要吃掉我了!” 灵溪听到小童的话一下子就愣住了,其余几人也都一齐在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这小孩是什么意思!”月婵气得要死“说句话就能吃了她,爹娘是怎么教她的!” 她堂堂珩琅山弟子,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当成过和魔修一般的吃人邪魔。 宋念终于敢下定论:“这望西城,绝对有古怪。” 一向话少的弟子任阙忽而开口道:“恐怕这古怪就藏在这家客栈里。” “我的剑,从方才起就一直嗡鸣。” 几人还没想出过结果来,那小童又出现在了她们面前,不过这一回,是被一个妇人牵着。 那妇人看上去约莫已有三十,可却还是梳着未出阁的发髻,想必应当是自梳女。 她牵着小童的手,低头含笑看着小童把糖块含在嘴里。 她把手中的药包塞到小童手里,仔细叮嘱道:“和你爹说,这药和上次是一样的煎法,别忘记了。” 小童用力地吸溜了一下嘴里的糖块,严肃地点点头,看上去已经忘记了刚才自己说的仙师吃人的事情,从几位弟子中间穿过去原路返回了。 见着小童离去,女人才看向几位弟子,扬起个客套的笑:“几位仙师既来了,便请进吧,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这望西城里,只有我这能接待修士。” 赵柯感受着袖子里的寻魔仪没有半分动静,脸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有些古怪了起来。 他传音给其余几人:“寻魔仪没有反应,莫非真是个凡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陵非寒却已经一步踏了进去,对着女人留下了一句:“烦请带路。” 她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陵非寒,眼下见陵非寒进去,虽然怔愣,但只以为这个女人在陵非寒眼里毫无威胁,当下也就放下了心跟着进去了。 只是进去了,她们才发觉,这个客栈远不如外面看起来那么好。 不仅上楼的木质楼梯破破烂烂就算了,连二楼的房间都满是灰尘,还只有四间! 女人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她朝着几人行了一礼:“各位仙师莫要嫌弃,珩琅山久未派人来,这荒废了许久也是应当的。” “相信这对仙师来说不算什么,反正只是一个除尘诀的事情,想必仙师一定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事情和我计较。” 说完,也不管几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下了楼,去了后厨。 一直想发作的月婵感受到陵非寒的威压收了回去,这才嚷嚷开了:“我看这望西城根本就是有鬼,让我们住这破地方!” 宋念也很是不满,她们这一行人哪个不是宗门的佼佼者,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可到了这望西城,城中百姓的诡异态度让她们频频碰壁,简直是憋了一肚子气。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劝陵非寒离开,任阙腰间的剑却突然飞出,自己挑了间最破烂的房间,躺在桌上就不动了。 灵溪跟着好奇看了一眼,没能看出这间房间有什么特别,只是比起其他房间来说墙上的裂缝要更多一些而已。 宋念眉头一皱:“任师弟,你这剑怎么回事?” 任阙尴尬地掐动法诀,可自己的那把剑却仍然不愿意回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如实回答:“兰絮说,它一定要留下来。” 他的这把兰絮剑,算得上是珩琅山的十大名剑,早早便生出了些许灵识,所以平日里,任阙都是拿它当人看。 今日它这么一耍脾气,任阙还真就不想走了。 但其他几个人可没有这样任人拿捏的软肋,月婵当即就生气暴走:“我今日就要换一家,我看这望西城要怎么办!” 可她步子还没迈出,陵非寒已经出声:“留下。” 灵溪本来也在犹豫,听见陵非寒这么说反倒讶异:“师兄?” 陵非寒没解释,只是道:“先住下,我们来此是为了解决望西城的魔修,不是来享受的。” “你们自行分配房间吧。” 说着,他也进了兰絮剑所在的那间房,看样子是要和任阙同住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处于对陵非寒的信任,还是老老实实地分了房间住了下来。 直到夜半任阙被兰絮的兴奋嗡鸣闹醒,亲眼看见陵非寒进了老板娘的房间,登时瞪大了眼睛。 难道,师兄看上老板娘了?! 天才剑修白月光(4) 但好歹他的理智还在,任阙迟疑地看了一眼被阖上的房门,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专心地开始安抚兰絮。 陵非寒踏进房间的一瞬间就布下了一个隔音阵法,隔绝了和外界的声音交换。 正擦拭着几把普通铁剑的老板娘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仙师可是要用些饭食?” 虽然说修真者第一式就是辟谷,以陵非寒的修为来说早就不需要进食了,可除了这个,谷雨也想不到这位仙者为何会在深夜入她帐房寻她了。 陵非寒的眼神淡淡的,但腰间嗡鸣的寒霜赐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珩琅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师兄难得露出一点情绪。 “你——不认识我了?” 谷雨觉得有些好笑,虽然知道陵非寒一行人说不准比她年纪还大,但面上既然还是十几岁的青春模样,谷雨也就把她们当成这个年纪的看。 “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怎会认得仙师,仙师还是莫拿我寻开心了。” 话虽惶恐,可语气和自称却没流露出半点谦卑。 陵非寒看着眼前还在继续手上擦剑动作的人,恍惚间透过这张脸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人。 她的剑锋横亘在在他的喉间,神情冷冷:“魔物害人,自当诛灭。” “若无事,仙师还是先回房歇憩吧。” 谷雨温柔的逐客令唤回了陵非寒的神志,他抓紧手中的寒霜赐,害怕下一刻剑身就会脱鞘而出取了自己的心脏去。 现在的新起弟子或许不知道,二十年前那位名满天下的剑修天才的本命剑,正是寒霜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 她的修为、她的根骨、她的功法、她的……本命剑。 陵非寒浑噩着抬眼,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脑海中传来破碎的声音。 他连忙收回目光,跌跌撞撞地出了这个破烂的房间。 是道心——他的一身修为本就不是自己的,道心不稳已是最好的结果。 离了隔音结界,夺门而出的动静让其余几个房间的弟子都听了个清楚。 剩下的几间房门都打了开来,月婵看了一眼陵非寒灵气远去的方向,把目光投到了任阙身上,她努努嘴:“大师兄怎么了?” 任阙虽然话少,但是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只摇摇头就关上门回了房间。 月婵和剩下几人见任阙也不知道,便只面面相觑几眼也缩回了房间。 大师兄修习的道,虽然不知是什么,但她们见到大师兄,心中总是会升起畏惧。 陵非寒出了客栈,几乎要走出望西城时寒霜赐的嗡鸣才停止了下来。 他攥紧手心,心脏传来窒息的痛感。 “咚——” 在陵非寒压抑翻涌的灵气之时,城墙处传来了古朴的钟声。 他眉头一皱,将灵气运于身周,一个飞身上了城墙。 守城的士兵已然摆出了准备引战的架势,有序地来往,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放在陵非寒的身上。 陵非寒只好自己用神识察看,这才发觉离望西城二百丈处有黑压压的魔族来袭。 连他们几个修仙子弟都还未察觉到魔气的靠近,这些凡人是如何知道的? 这望西城,有诸多古怪。 正思索间,身边士卒叫道:“林娘子来了!” 陵非寒转身,果然见到了不久前还见过的那个身影。 谷雨提着一把普通的铁剑上了城墙,见到陵非寒也不惊讶,毕竟她的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修仙者。 她朝陵非寒点点头,丝毫没有要借几人之力的不好意思,开口直截了当:“待会儿还要麻烦几位仙师了。” 陵非寒点头以作回应,他们下山本就是为了除魔而来,如今魔族来袭,自然要挡在百姓身前。 只是,这一次来的不再是些小杂兵了。 魔气翻涌之中,现出众魔的身影来,其中一个魔气格外浓厚的魔族吸引了六个弟子的注意。 “历修!?” 灵溪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之后,下意识惊呼。 陵非寒感受到对面骤然增大的威压,侧头看了灵溪一眼:“你认得这魔族?” 灵溪看了眼对面的魔族,又看了眼陵非寒,最后点头:“从前我还未上山时,历修就在城中经营一家早点铺子。” 只是她走了之后,就不知道历修的消息了。 对面的魔族似笑非笑,连一个目光都未给灵溪,倒是牢牢锁定了陵非寒。 “好久不见啊,陵非寒。”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陵非寒手上的寒霜赐身上,脸色微沉:“想必陵非寒已经忘了我这个小人物了吧。” 陵非寒被他鲜红的眼珠子盯着,只觉浑身僵硬。 感受到对面的如临大敌,历修露出一个嗜血的味道:“不过正好,既然先见到你,那我就先替穗穗把东西拿回来!” 说着,他一挥袖,一道魔气直冲陵非寒面门而去。 陵非寒咬着牙,顶着那股威压挥动寒霜赐,一道寒霜剑光迎着魔气而上。 寒霜剑光迎上魔气,不过三秒就炸散开来,化为一道没有任何威力的空气。 而那道魔气则是穿透那道空气,直冲陵非寒的面门。 这一刻,仿佛情景再现,只是这一次,两个人的角色互换了。 历修不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筑基期小魔,陵非寒也不再是那个金丹期的大师兄。 现在,历修是魔界至尊,而陵非寒只是个金丹期的弟子。 魔气带着凌厉的气势直直飞向城墙上的众人,但在靠近的一瞬间,就被另外一道平平无奇的剑气打散。 历修脸色未变,只顺势看向了那道剑气的来源,他轻呵一声:“就是你,一直在阻拦本尊占下望西城?” 从吩咐下面的小魔们开始骚扰凡人城镇时,望西城就一直传来有修仙者相助的消息。 可珩琅山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派来弟子相助。 而且,几个小魔身上的伤痕见不到半点灵气,这绝不是修仙者造成的伤口。 所以,他起了兴趣,这一次就顺着小魔们的意思来了一趟,为了见到这个能一剑斩灭一个小魔的凡人。 天才剑修白月光(5) 话音刚落,那团魔气就到了城墙跟前,看上去丝毫不惧对面的几个弟子动手。 谷雨反应很快,立马就举起了手里的铁剑,剑尖对准那团魔气砍下。 空气似乎被撕裂了一瞬间,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分明——那团冲着城墙来的魔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了开来,散成两团后失去了威力,化成轻烟融入空气之中。 历修这一招本就是试探之举,反正即使谷雨不出手,试试这帮珩琅山弟子的深浅也是一样的。 历修眼尾一挑,吸收了魔族自诞生来大半藏书的脑子立马找到了这个异象:“剑气?” 对于修仙真和魔族来说,灵气和魔气虽然平日里是看不见的,但在施法之时,却是能感知到的。 只有纯粹的不懂修炼的凡人挥出的这一剑,因为没有掺杂如何灵气,所以才会让两方都看不到这一剑的剑气。 “有意思,没有灵气也能挥出这一剑打散我的魔气。” 一句话的功夫,历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距几人不过三个身位的地方。 陵非寒瞳孔一缩,手中的剑翻转,剑尖立马对准了历修。 只不过下一瞬,寒霜赐就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径直落入了历修的手中。 历修看着这把熟悉的剑,忍不住用手摸上了寒霜赐的剑柄,手指落下的一瞬间,陵非寒心神一震,感受到自己与寒霜赐之间的神识联系被硬生生地切断。 历修看着陵非寒面色苍白地半跪下来被其他弟子团团围住,他冷笑道:“怎么样?这个滋味好受吗,当初穗穗的痛,可比这要痛上一万倍。” 被硬生生剖开丹田取走灵根,斩断和本命剑之间的联系,这些都是他的穗穗受过的苦,而当时的他,却因为弱小只能被困在缚魔阵中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陵非寒盯着历修手中的寒霜赐,眼底泛起血色:“那是她留给我的,还给我——” 历修眼睛一眯,伸手轻松挡住了陵非寒来势汹汹的一击。 他的眼神扫过陵非寒身后几个因为修为低被他的威压压在原地几乎起不了身的几个弟子,脸上终于露出复仇的快慰。 “陵非寒,没了你的掌门爹,怎么连我这个区区外门弟子都打不过了?” “你用着穗穗的根骨,却半点长进都没有,当真是该死。” 说着,他眉眼神情一凛,握住手中的寒霜赐就朝着陵非寒刺去,目标直指他的丹田。 虽然历修寻找复活之法十数年,但他知道复活白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逞论把白穗的这副根骨从陵非寒的身上拿回来。 所以,毁了,就是这副根骨最好的去处。 历修这样想着,身上的魔气也急速流动了起来,鼓动的袖袍之间汹涌的魔气让没有修为的守城士兵眼睛几乎要被灼伤。 但下一秒,他凌厉的攻势尽数落在了一道铜墙铁壁之下。 为了留下陵非寒的命,历修用上了十成十的魔气,可这一下落在这个屏障上,半点没有留下痕迹,甚至还把历修的身形给弹开了些许。 脱离了历修的威压压制,几个弟子才终于能够活动。 对奇门八卦了解最多的赵柯脸色有些惊奇:“这是防御大阵?” 防御用的大阵当然不算少见,起码最为珩琅山的弟子赵柯能在藏书阁里找到上百片相关的玉简。 他真正惊奇的是——这防御大阵的阵眼显然是有城墙上的守城士兵组成的,而这些守城士兵分明半点灵气修为都无,这个防御大阵又怎么能挡下来自现任魔尊的全力一击。 而被拦在护城大阵外的历修,却骤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个阵法,历修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三十年前,他与白穗一道研究出来的! 那时他不过是只小魔,阴差阳错顶了一个小童的身份进了珩琅山外门做弟子,却意外在进食时被白穗发现了身份。 可白穗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帮他隐瞒了身份,条件是他要帮她研制一个专门用于凡人城镇的护城大阵。 这个阵盘,是白穗和历修花了十年时间一点点研制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攻城的是死在历修手上的上一任魔尊,这个阵盘都有可能出现裂缝。 但偏偏,站在这里的是历修,这个阵盘完全是根据他的魔气进行运作的,所以他才没有撼动半分。 历修失神半晌,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不顾形象地趴在结界上,整张脸被挤得有些变形,但脸上狂热的神情异常显眼。 “穗穗……穗穗!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说着,他的身体里钻出一团黑烟,穿过结界直奔谷雨而来。而他原本那副身躯就像是秋天的落叶一般,软绵绵地倒下,被几个机灵的魔兵给及时接住。 历修到底是能坐稳魔尊之位的魔,朝着谷雨奔来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团黑烟围绕在谷雨身边,甚至挤开了她身侧原本站着的一个守城士兵。 “穗穗,是我,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重新认识一遍,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是定居在望西城还是暂住……” 一连串的问题把谷雨问得愣住,她把握在手中的铁剑转了一圈,试图把这团黑烟逼退,可铁剑的剑锋只是穿过黑烟,没给历修造成半点伤害。 周遭的人都对历修这副话比磷火蜘蛛一次产的卵还要多的样子给镇住了。 赵柯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寻魔仪,脸色比刚才被威压几乎震碎脏器要更加苍白。 他的唇色苍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天要塌了的感觉:“寻魔仪……没有反应。” 旁边的任阙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作安慰。可不就是天塌了吗?身为专门炼器的修士,最得意的作品频繁出现重大问题,先不论远的仙途,就拿近的来说,吃饭的碗也要被砸里啊。 谷雨连连后退,终于让历修认识到了自己的讨厌,松开了对谷雨的包围。 谷雨见自己终于从魔气包围中退出松了一口气,重新执剑指向历修:“望西城不欢迎妖魔,速速滚出望西城。” 那团黑烟伸出两个触手来捏吧捏吧,给自己捏出了个兔子形状:“可我现在不是妖魔了啊,不信你看那个弟子袖子里的寻魔仪,是不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被点到名的赵柯还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他对上众人的目光,面上恍惚地掏出了自己袖子里的寻魔仪——的确是没有半分动静。 谷雨还想再说什么,历修已经抢先答话:“我也不会在城中作乱!我保证!” “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自己进你袖子里那个瓷瓶里,上面的阵法想必你自己也是有信心的。” 周遭的守城士兵看向谷雨,都在等着她下决定,显然在这座城中,谁是真正的主事人这件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谷雨看了眼结界外面已经撤退的魔兵,知晓自己现在对上这个大魔并没有什么胜算,只能先应下再作打算。 她掏出刻了缚魔阵法的瓷瓶,对着历修的方向打开塞子。 历修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一边嘴上还在发问:“待会儿我们去哪?看这些凡人的态度穗穗如今已经是城主了吗?那城主府东面院子墙角有个狗洞,时常有野狗从那个洞里进厨房偷吃,现在是否堵上了?没堵的话是人不够还是钱不够?这些我都可以解决……” 谷雨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她看向六人:“各位仙师已经亲眼所见,望西城的危机从来没有夸大,不知为何珩琅山一直没有派遣弟子下来,现在还……” 她的未尽之意六人都能明白,无非就是来人之中竟然没有修为高深的长老带队,分明是没将望西城的危机放在眼中。 如果今天不是谷雨在这里,或者说魔尊不是历修,望西城都有被屠城的可能。 陵非寒正面对上历修的威压,面色比其他弟子要白得多,谷雨这么一说,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三分。 他垂着眼皮:“城主教训得是,是我等还太年轻,低估了魔族。”话语中带上几分楚楚可怜,让历修嗅到了一点奇怪的氛围。 但没等他细想,灵溪立马开了口维护陵非寒:“哪里是大师兄的错,是我执意要跟着大师兄下山历练,这才拖了后腿的。” 其他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也学着灵溪的话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谷雨可不是为了听她们几个在这表现大宗门的弟子风范的,见到场面一团乱立马阻止:“今日不宜多说,各位仙师还是先行疗伤,伤愈之后再作打算吧。” 她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不会为几人提供灵药疗伤了。 陵非寒抬手,先前飞到历修躯体手中后又被遗落在结界之外的寒霜赐立马嗡鸣着飞回了他的手中。 他用手指擦过剑锋,看着剑的眼神带上几分缱绻,让人觉得他不是在看剑,是在透过剑看什么人。 灵溪见到他这个眼神有些发愣,之前师兄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个眼神的,无论是对寒霜赐,还是对……他常攥在手里的那个剑穗。 天才剑修白月光(6) 城墙之上发生的事情城内百姓并非毫无察觉,早在今晨谷雨安排将士通知到各户,要求他们无事不得出门之时,百姓们就知道了到底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看到完好无损的谷雨时,不少百姓都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 见到神情激动的百姓,谷雨自然少不了一番安慰。 等到她逐一安抚完之后,天色已是暮沉。因为猜测到今日可能会袭城,谷雨从一个月前就在打算,见到今日的情况之后终于能够暂时松下半口气。 不用再在陵非寒一行人面前装客栈老板娘,谷雨自然是得回到城主府去。 说起来,这个给陵非寒一行人下马威的法子还是她自个儿想出来的——为了杀杀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的威风,顺带摸清楚他们的秉性。 这个法子的确有用,起码谷雨现在知道了,这一行六个人,虽然修为不太高,但恐怕个个都是宗门里的掌心宝,性情都有些倨傲。 “穗穗,这城主府怎么还是这么破旧,是城中空虚吗?魔界虽然灵气没有半分,但这些阿堵物还是有的,你要是需要,我现下就唤几个小魔送来。” 一踏进城主府的大门,被挂在腰间的瓷瓶就开始震动,里头的魔头一刻都不消停地开始叭叭。 顿了顿,他立马又反应过来:“哦,他们如今进不了这屏障,那我就让他们放在屏障之外,然后我拿进来如何?如果……” “好啊,你现下便去守着吧。” “那……啊?!”历修本想着继续接话,但谷雨说的话终于让他明白了过来,谷雨知道了——知道这瓷瓶上的阵法困不住他。 自打五年前她从河里被望西城一户人家捞了起来后,就在此定居。 她的脑子里没有自己过往的记忆,留下的只有几乎刻进骨子里的剑招和零散琐碎的文字,就好像,过去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包括名字。只有她记住的这些,才是她可以带走的。 因为望西城地处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处,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往这边来,城中的百姓几乎都沾着点血缘关系,大多都是林这个姓氏。 于是,因为被捞起来是在谷雨这天,谷雨理所当然的用林谷雨这个身份留了下来。 在这里的时光是很快乐的,直到有人在城墙之外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一位两天前失踪的百姓。 从怪异的死状来看,是魔修动的手无疑。 这一刻,谷雨知道,她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该派上用场了。 那些招式的确很有用,起码在零散的用于侦查的小魔们想要抓两个刚满月的婴孩当小点心时,她能够一剑灭了他们。 但更多的,以她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应对。 所以谷雨一边向管辖这里的仙门发出求救的消息,一边琢磨起了她脑子里名为阵法的东西。 那是不需要任何训练就能使用的,适合全望西城的百姓都参与进来抵抗魔修的招式。 但现在看来,她脑子里的东西,还有些欠缺,起码这瓷瓶上的静音阵法就没起到作用,让里头的魔头吵吵嚷嚷地几乎要扰乱整个城主府的清静。 好在她被推举上久无人居的城主位置时,就已经和大家言明,城主府不过是她继那间破烂客栈之后的一个栖身地,所以根本不需要人伺候。 因此,此刻偌大一个城主府只有她一人,无须担心这魔头的声音传出去会引起惶恐。 “这静音阵法困不住你,其他的呢?”谷雨冷着眉眼对着被她置于石桌上的瓷瓶发问。 虽然说她不要求人伺候,也不需要这么大的住处,但城主府的上一任主人却在意享乐,因此留下了偌大一个城主府和许多用具,这小花园的石桌就是其一——虽然这小花园现已荒废,被谷雨改了一改变成了菜园子。 历修也没想着掩盖,老老实实地回答:“除去禁锢行动的阵法,其他都效果甚微。”说白点,就是除了把历修困在里面之外半点作用没有。 谷雨知道这阵法只能对付寻常小魔,对于修为高深的大魔起到的作用不大,但这个不大,还是出乎她意料的不大。 她默了默,却没听历修说什么,而是转身去了墙角拿了把锄头,进了菜地里开始一点点把杂草除干净。 历修原想再开口补救些什么,但用神识看到谷雨的举止之后,陡然安静了下来。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眼底的怀念分明。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连生闷气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不耗费灵气就能启动的阵法不是那么好研制的,当初历修和白穗一起,白白耗费了几年时光都无半点长进,还是因为宗门里一位前辈的开口点化才有了思路。 历修还记得他第两千三百六十七次从阵法中逃脱出来时,那个一向被门派中弟子尊称为大师姐的天才少女扔下自己的剑,往后直直一倒,躺在了足有半人高的草地里。 这是珩琅山一片后山,因为灵气稀薄,灵药在此无法生长,所以这一片鲜少有门派中的弟子前来,也因此作为两人秘密试验阵法的地方。 历修知道修士经过锻体,皮肤并没有凡人那么脆弱,所以只是不紧不慢地踱步到白穗身边,好奇道:“你就打算放弃了?” 在他的印象里,白穗一向是那个无所不能,握住寒霜赐就仿佛浑身在发光的大师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白穗沮丧的样子。 白穗看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让他也一起躺下来:“别用激将法,你知道的,我不吃这一套。” “而且,我并非无所不能,难道还不许我丧气了?” 历修身为能在修真界存活下来还能混进修仙宗门的魔族,对于情绪感知当然敏感,所以他敏锐地感知到了,白穗这句话背后,应当还有些东西。 他转过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但白穗已经给出了答案:“我只是想在这些都属于我的时候,能记下一些能带走的东西。” 当时都历修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时一个月之后,他全部都明白了。 天才剑修白月光(七) 因为就在一个月后,他亲眼见到了立于阵法之中,被人活活剖走根骨的白穗,浑身是血,却没吭一声。 而她的对面,正是她向来敬仰的师傅——清岩真人并上几位长老。 历修的年纪都没有几人的零头大,修为也只有浅薄的筑基期,所以不过一瞬,情绪失控的他就被一位长老发现。 对方轻飘飘地扔下一个缚魔阵,却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把他压得动弹不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一只魔物,难不成……” 控制着灵力剖开白穗丹田的清岩真人听到那位长老的话,向他瞥来一眼,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属于活物的感情。 那一眼,让历修的意识骤然陷入昏迷,耳边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交谈声:“就是他?” “就是他。” …… 等到他再醒来时,这片处于魔族与修仙界交界处、他溜回魔界的必经之处已经没有了半点人影。 留下的,只有大片血色喷溅出的黑红还有那个小小的阵盘。 那个白穗做出的第一个成功的阵盘,让白穗高兴到一晚没睡的阵盘,最后却只能连同他的彷徨一同被留在了这处寂静的埋骨地。 他不相信白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所以违背了他和白穗的承诺,按着上次进入珩琅山的法子再次扮成杂役进了珩琅山。 那时的珩琅山,果然已经传出了白穗勾结魔族,为证清白去往魔族禁地取药却不幸陨落的消息。 而同时,掌门一直养在凡间的亲子被接回,以掌门亲子的身份,一举接下了白穗空缺出的位置,成为了珩琅山的大师兄。 历修无论怎么样都不信,白穗会真的身死道消,所以,他潜入了魂灯的存放地,以白穗教给他掩藏身份的隐息诀。 大抵是白穗身前背着的勾结魔族的罪名,她的魂灯久久没有人擦拭,已经落了灰尘。 历修咬着牙恨恨地和其他杂役换了差事,进了长明阁,日日为白穗擦拭魂灯,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归来。 当时都他,从来没有想过带走白穗的魂灯,毕竟她身上的污名还未洗清,他贸然盗走魂灯,不过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见到了前来长明阁的陵非寒,那个身上有着与白穗如出一辙灵力气息的人,腰间挂着的,分明是白穗的本命剑! 那个瞬间,历修心神俱裂,终于明白了清岩真人明明修的是正道,却还要剖走白穗根骨的原因——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捧他自己的亲子走上大道! 所以,历修冒险一博,在守备最松懈的时候,偷走了白穗的魂灯,可惜修为实在低微——陵非寒不过一剑,就将他连同白穗是魂灯一同逼入了深渊。 但天道大概是瞎了眼,穗穗那么好的一个人被夺去所有,他却弄丢了穗穗的魂灯还活了下来。 他在崖底浑浑噩噩待了十年,终于醒悟过来,既然穗穗已经不能再回来,那他应该要把属于穗穗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绝不能让其他人用着属于她的东西,登上无上大道! 所以,他从雪崖底下爬出,用了哪怕是在魔界之中也是禁术的法术,终于爬到了魔界的最顶峰。 他登上魔尊宝座的第一步,就是指挥手下骚扰珩琅山管辖范围与魔界交界处,意图吸引珩琅山的弟子前来,到时候,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一双他杀一双!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能再见到白穗,活生生的白穗现在就站在他眼前,这是他这些年让梦魇给他织梦也织不出的美梦。 “既然阵法困不住你,你也无意再对望西城下手,那么我便与你约法三章。” 历修还在美得冒泡,忽而听见谷雨的声音响起。原来谷雨已经打理完菜地,净了手坐到了桌边来。 历修见谷雨要与他谈正事,立马从瓷瓶之中出来,化作一只黑毛兔坐在了谷雨对面的石凳上,两只耳朵竖起,生怕漏听一个字。 “一,你在城中不得使用魔气,不得让百姓看出你是魔修。” 历修的耳朵支棱得更高:“我保证!穗穗你放心,我在城中也是有身份的人!” “不信你可查查户籍,再去问问三华街头的街坊邻居,是不是有一个叫历修的早几年在这经营一家早点铺子!” 历修语气中的骄傲让谷雨不由得看他,不明白做一个凡人对于魔修来说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二,你不得放纵小魔骚扰望西城,若是来一个我斩一个!” 历修连连点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攻城就是为了穗穗你,现今你已归来,当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三、你不准唤我谷雨之外的名字,我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历修连连点头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他惊愕地看向谷雨,忽而着急了起来:“可是你……” 他后面的话,在见到谷雨眼底的坚定时,尽数化作棉花堵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便是我们的约法三章,你若是没有异议,今日就到此为止。” 说完,谷雨起身离开了园子,去往了西边的厢房——那是她为自己开拓出的住处。 历修被留在花园里,浑身的魔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穗穗,不愿意承认之前的身份吗? 与历修的现状大有不同,陵非寒这边被同行的弟子搀回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客栈后,便一直在调息养伤。 除去陵非寒被历修刻意针对而受到了十分的威压之外,其余几个弟子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和陵非寒同住一屋的任阙见到陵非寒还在调息,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给陵非寒留出了空间。 陵非寒察觉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间只剩自己一人,心神一动,早就被埋葬的往事重新爬上心头。 很少有人知道,陵非寒并非如掌门对外宣称那般一直被养在凡间,而是一直生活在宗门之中。 只不过,不是以掌门亲子的身份,而是——一只被关押的魔物。 无限流白月光(一) “队长呢?他怎么不见了?” 火蛇环顾一周,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虽然说这次的副本只是一个简单的用来放松大家心情的c级副本,就算只有决明一个人进来完成任务也绰绰有余,但毕竟这么多个副本都过来了,早养成了警惕的习惯。 和火蛇走在一道的刀疤脸身形高大,骨骼发育显然已经成熟,和身边前凸后翘的火蛇就算穿着校服也不像是高中生,但偏偏走他们身边经过打闹着的高中生们半个好奇的眼神也没有投过来,像是两人的身份没有异常一般。 刀疤脸摸了摸耳朵,开启了队伍频道:“谁看到队长了?” 另外两道声音响应得很快,但结果都不是火蛇想要听到的:“没有。” “我和哑巴这边也没看到。” 火蛇摸了摸脖子,一个龟壳瞬间落到了她的手里。这是她在一个a级副本里九死一生拿到的道具,为了这个龟壳她险些丧命,但也正是这个龟壳,指引她加入了决明的小队,让她在这场无限副本中一直存活至今。 火蛇摇了摇龟壳,因为吞噬了其他b级道具而生出的铜钱相互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把里面的铜钱倒出占卜决明的方位,耳边忽然响起了系统的播报声:“嘀——黎明小队任务失败,正在结算副本……滋滋滋……结算失败,副本世界崩塌,强制弹出进行中……” 刀疤脸和火蛇对视一眼,眼底的惊讶不比对方的少,队伍频道里响起的声音让队伍里的人瞬间明白导致这次副本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是谁。 “出去我会和你们解释,失败倒扣的积分我也会划给你们。” ——是决明。 等到再次睁眼,已经是小队基地的大厅。火蛇率先打开生命舱走了出来,和队伍里其他四个人面面相觑。 “队长呢?”看上去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饺子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他是五个队员中最晚被拉进这场无限游戏的,所以情绪修炼还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到位。 “去队长房间看看吧。”一副精英打扮的亚光看了眼决明早就被打开的生命舱,下了决断。亚光的资历比决明还要大得多,但他却自愿担任了小队的副队长,关于这一点,还没有知道为什么他会愿意屈居决明之下,哪怕是最八卦的刀疤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人如其名的哑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倒不是真的哑巴,而是因为进来这个副本前遭遇了火灾熏坏了嗓子,就算依靠通关副本赚得的积分治好了嗓子之后,还是没有改变不爱开口说话的习惯。 火蛇摸了摸脖子,最后还是没有把龟壳召唤出来。占卜并非全无代价,每一次占卜之后,她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休养生息。 等到一行人去了决明的房间,却扑了个空时,终于忍不住焦躁了起来。 “队长怎么把队伍频道和私人频道都关了?”刀疤摸了好几下耳朵,显然是在重复呼叫。 亚光也觉得决明这次太过反常:“的确,太奇怪了。” 先不说这次副本为什么会崩塌,就单说副本崩塌和决明有关这件事就够奇怪了。 “不好意思,你们到食堂来吧。” 在火蛇再一次摸出自己的龟壳时,决明终于开启了队伍频道。 小队有独属于自己的基地,这里采纳了所有人的喜好建造了不少建筑,包括亚光喜欢的图书馆,刀疤喜欢的游戏厅等等。 其中食堂就是饺子为了让大家欣赏自己的厨艺强烈要求建造的。 不过决明一向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不进副本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影音室里反复看着几段录像。 可是现在,他竟然去了食堂? 五个人对视一眼,清楚地看向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怀疑。 难道,他们其实还没有从副本里出来,面对的这一切都是幻境? 亚光身为副队长,及时承担起了领导者的身份:“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去一趟食堂。” 虽然按照之前其他队伍给的线索,那个c级副本只是简单的幻境,只能还原玩家高中时期的一部分场景,但难保有哪个傻逼闯进去用了什么道具导致副本升了级。 这件事,他们之前又不是没有遇见过。 但明知有危险,他们却不能不去,如果这真的是幻境,那么起码食堂这个地方,绝对会是一个突破点。 等一路提心吊胆地到了食堂,他们看到的那一幕,才是对他们认知的冲击。 他们的队长决明,正拿着一个果冻在喂一个小女孩! 进入无限游戏之后,他们的外表就没有再变化,所以对于在无限游戏里已经经历过上百个副本,灵魂变得沧桑的几个小队队员来说,眼前不过十几岁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当然算是小孩子。 看着对方身上眼熟的校服,亚光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把全部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所以,我们去到的是队长你的高中学校?” 听到后面的说话声,女孩推开还想要再喂自己吃一口果冻的手,好奇地转过了头。 几个人的身体素质经由系统升级早就到了普通人无法匹敌的地步,所以仅仅是走路没有声音当然是最表层的表现。 但女孩这一回头,直接让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在了原地。 刀疤脸的声音发抖:“队长,你……你怎么偷回来一个NPC啊?” 也无怪乎那个c级副本会崩塌,里边的数据少了一串能不出事吗? 至于几个人为什么会认得这张脸,当然是因为一开始所有人的降落地点都是校门口的照片栏前。 因为线索给出的是“他的烦恼”,所以小队六人就近找了线索,把照片栏看了一遍,上面第一张照片就是面前这个女孩的脸。 也就是那个时候,五个人转头就发现没了决明的身影。 但谁能想到,他这一个消失,是直接去把人副本里的NPC给偷了回来啊! 天才剑修白月光(八) 陵非寒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承载着这个修仙界的希望。 他出生时天降甘霖,在雪色之下周遭方圆百里草木复苏,呦呦鹿鸣。 早已卜算过的清岩真人即使知道自己这个尚出世的孩子是将来的救世主,还是忍不住激动。 他上前从接生婆的手中抱过陵非寒,可偏偏在他接过孩子的一瞬间,陵非寒睁眼了。 一双黑红的异色瞳孔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底,清岩真人看着这双属于异族血统的眼睛,脊背发寒。 他与道侣都是人修,怎么可能会生出带有魔族血统的孩子?! 他浑身血液仿佛冻结,终于明白了天道给他的预言是何意——陵非寒生来救世,是因为他生来灭世。 那一刻,陵非寒的生身母亲痛苦地呜咽一声,而后是接生婆的惊呼声:“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出血了——”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不过短短几息,产床上的妇人就没了声息。 眼看着天边聚拢起了滚滚的乌云,清岩真人一咬牙,用上了封印之术,将陵非寒的气息暂且封住。 等到劫云散去,处理掉那个接生婆,他才敢抱着孩子去往后山禁地。 被他秘密召来的长老听闻这事都是满心慌张,眉头紧蹙。 “这……怎会如此!”天道给的预言,分明是救世之星降生于珩琅山之内,而灭世之星降生于珩琅山之外。 另外一个长老上前一探陵非寒的根骨,发现了异样:“天生道体和天生魔种,怎么会生在一处!” 原先卜出这卦的长老满头大汗,手上布置着阵法,欲再与天道沟通一次。 可距离上次时间间隔太短,她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知道任何消息。 清岩真人咬牙拍板:“暂且用上阵法把他体内两套根骨隔开,天生道体绝不能被魔气污染!” 隔绝魔种,魔气迟早会外溢,但格外道体,却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根骨的纯净。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依着清岩真人的提议,联手施展起了阵法封印陵非寒的根骨。 但天生道体的根骨一封印,原本还是黑色的那只瞳孔,立马变成了红色。现今无论是谁见到陵非寒,都不会觉得他与魔物毫无关系了。 因为天道迟迟没有指示,陵非寒身上的魔气又日渐张扬,所以清岩真人不得不把陵非寒锁在后山禁地中,直到——白穗的到来。 “里边有人吗?” 因为魔气都侵扰,再加上无聊,大多数时候陵非寒都是睡过去的。 乍一听到这山洞中传来其他人的声音,陵非寒先是惊讶,再是惊喜。 “有……有……”因着从小被关押在这处禁地,未辟谷前也只有杂役或者清岩真人来送饭,所以陵非寒就算再激动,说出的话还是低哑而撕裂的。 外边的人似乎是五感灵敏,听到了陵非寒的声音,抬步走了进来。 陵非寒激动地盯着转角处,直到看见一片素色的衣角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但下一刻,一道寒芒以快到他看不清楚的速度,然后——搁在了他脖颈之间。 只是,为了让陵非寒身上的魔气不外溢,清岩真人早就给他的周身设下了护身阵法,既作保护,也作禁锢。 陵非寒睁着眼睛,眼角微颤,眉梢间都是不可置信:“我……为什么?” 那片素色衣角的主人眉眼间皆是寒霜,和她手中的剑一般凌厉。她的目光上下扫过陵非寒,喃喃道:“护神阵法,真是奇怪……” 听到陵非寒的发问,她抬眉,眼神冰冷,和她手中的剑锋别无二致:“魔物害人,自当诛灭。” 这是寒霜赐被造出的初衷,也是拿起寒霜赐的每一代剑主共同的道,所以,身为寒霜赐的剑灵,她也同样憎恶着魔物,自觉地挑起诛灭魔物的责任。 陵非寒的唇瓣颤抖着,眼角都是泪光。他被困这禁地十数载,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就是要他的命,这和清岩真人告知他的外界完全不一样。 “可是、可是我又没有害过人……呜你凭什么——凭什么……”陵非寒抽噎着,眼泪顺着腮颊流下,让寒霜赐皱起了名字。 “尊者手下留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察觉到自己在陵非寒身上布下的护身阵法被触动,清岩真人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来的路上,他设想过无数个可能,这个闯进了后山禁地的人会是谁,但赶到禁地时,看着毫无破坏痕迹的隐藏阵法,清岩真人的心就凉了半截。 因为,能够发现隐藏阵法,还能毫发无损地进去一探究竟的,整个珩琅山上除去已经闭了死关的老祖,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他所有预设过的人里,发现陵非寒会出现的最坏结果。 于近日苏醒的寒霜赐剑灵——她生性秉直,视魔族为生平仇人,见一个杀一个。在百年前因为上任剑尊的陨落而在剑冢陷入沉睡,近日才因为剑宗弟子入剑冢取剑而苏醒。 还未找到合适剑主的她,平日里就在偌大的珩琅山上巡行,今天不知道为何,竟然巡行到了后山来。 听到清岩真人的声音,寒霜赐剑灵敛了眉眼,收回剑锋,转而看向了一脸紧张的清岩真人。 “宗门内出现魔物,你身为掌门人有何要说的?” 寒霜赐天生就是正道之剑,身上的锐气逼得清岩真人不得不运起护身灵气:“尊者息怒,晚辈可以解释。” 但没等清岩真人开口,眼前的身影却骤然消失,只有那把失去了光泽的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清岩真人一惊,立马拿出命盘掐算,但什么都没有算出,命盘上混乱一片,让人难以窥见里面的生机。 寒霜赐剑灵诞生多年,如果是她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哪怕拼上全部修为都无能为力,所以清岩真人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把注意力放回到一边的陵非寒身上。 “父亲……唔我、我真的是救世大英雄吗?” 被困于这禁地十数载,从来只和清岩真人交谈的陵非寒,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就给了他如此大的打击。 清岩真人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摸了摸陵非寒的头,瞳孔霎时变为金色,说出的话语里带着某种古朴的气息,像是预言一般:“当然,孩子,你会成为,最合格的救世主。” 先预定了下一个世界的脑洞,是为了换换脑子!所以宝子们别担心,不是坑了啊(真诚的眼神.jpg) 天才剑修白月光(九) 时至今日,陵非寒仍然牢牢地记得这句话,这句话既像是预言,又像是禁锢,为他画了一个圈,把他困在了里面。 寒霜赐的剑灵整整消失了一个月才重新出现,期间不是没有弟子长老发现,都被清岩真人以寒霜赐剑灵尚未择主,灵力不稳暂时闭关修养搪塞了过去。 而这一次出现的寒霜赐剑灵,她的变化大大地震惊了清岩真人。 再度相见,还是在那个狭小的山洞里,还是在清岩真人没有在场的情况下,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冷锋横亘在他的脖颈上。 陵非寒看着眉眼凛冽的剑灵俯身靠近,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次不是横亘在脖子上的冰冷,而是——哐啷一声,陵非寒听见了阵法波动的声音,这个山洞一直禁锢着他的阵法被解开了! 陵非寒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剑灵,但她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朝陵非寒伸出了手:“走吧,和我出去。” 感知到阵法被破坏的清岩真人用上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已经赶到,他的眉头几乎皱成一座小山丘:“尊者!不可!” 但寒霜赐剑灵丝毫没有被影响,她只是把手往前又递了递,目光坚定地看着陵非寒。 陵非寒看了眼寒霜赐剑灵身后脸色铁青的清岩真人,再看了眼脸色冷淡的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豪情。 他一把抓住寒霜赐剑灵的手,眼底发光:“走!我和你走!” “大师兄,你在吗?”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陵非寒的思绪,属于少女娇俏的声音透过隔音法阵传来。 陵非寒撩开眼帘,不明白灵溪在这个时节找上他是为什么。但想到清岩真人临出发前的叮嘱,他还是淡淡说了声:“进。” 灵溪推开形同虚设的房门,没有关上,毕竟陵非寒的修为是她们几个中最高的,他设下的隔音阵法在这个小城中基本没有人能破解。 “师兄……” 灵溪在破破烂烂的长凳上坐下,丝毫看不出在珩琅山被宠坏的痕迹。她张口,有些犹豫。 陵非寒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边的寒霜赐:“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隔音阵法我也已布下。” 灵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她抬眼,对上了陵非寒的眸子:“大师兄,你知道——却灵鹿吗?” 却灵鹿,传说中只会在大难来临前出现的灵兽,外表似人形,但头生鹿角,可预知未来,但手无缚鸡之力与凡人无异,往往还没有到大难来临前就死于贪婪修士之手。 陵非寒的瞳孔一颤,手中擦拭剑刃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是说……” 灵溪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下,才轻声道:“下山前,师傅已告知我,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察觉不对,还请大师兄不要将我等送回宗门。” 这是掌门的意思,也是天道的意思。 陵非寒捏紧了剑柄,但不过一瞬又立马松了力道:“他亲口所说?” 灵溪点头:“师傅亲口所说。” 陵非寒合上剑鞘,周身越发冷凝:“那你可知后果?” 灵溪点头,褪去了珩琅山小师妹外衣的她,其实早已看淡生死:“我不畏死,师兄师姐们有天道庇佑也不会死,何况望西城孕育了我,珩琅山养大了我,我总要付出。” 却灵鹿,本就寿命不长。 她自有记忆起,就生在了望西城,虽然鹿角被无知的村民割掉,但她们的的确确保护了她十几年,让她远离修士平平安安长大。而珩琅山上下因为掌门对她的特别关照而极尽宠爱,她不敢说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却灵鹿的体质,但每一份宠爱不能作假。 所以,只是报答而已,她觉得很值得。 陵非寒还想再说,但对上灵溪的眼睛时,就明白了,自己是劝不动她的。 灵溪这一步,是天命所归,也是她心甘情愿。 二人沉默之间,城内忽然响起沉重的号角声,灵溪机敏地转头:“来了,大师兄,我们走吧。” 陵非寒握住寒霜赐的剑柄,深深看了上面挂着的剑穗一眼,而后将它摘下,放进了怀里。 灵溪尚且愿意一战,他怎么可能逃避。更何况,这本就是这身根骨存在的意义,是寒霜赐剑灵留下白穗这个名字的意义。 陵非寒摸了摸寒霜赐的剑身,而后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赶往了城墙。 早上才经历过一次魔族攻城,时隔不到一天,对面又卷土重来,难免让人人心惶惶,从守城士卒的脸上就可窥得情绪一二。 陵非寒落在城墙上,不过几息时间,谷雨也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只一跳一跳的瓷瓶。 陵非寒一眼看出,里面装着的就是先前那只猖獗的魔族。 历修紧跟着谷雨,着急地向她解释道:“真的不是我,若要是我召唤了这些小魔前来,我就、我就即刻暴毙!” 出乎陵非寒的意料,即使是面对现下这样的情况,谷雨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上了城墙,就有士卒向她汇报如今的情况。 没有理会历修的哀求自证,谷雨径直走向了扩音阵法所在处,对着对面喊话道:“对面的魔族,你们魔尊已落在我们手里,若是不想鱼死网破,便速速离去。” 对面的魔族一阵骚乱,但随即出现的场景让城墙上的人都一阵动摇——因为,对面的魔族大军中,悠闲地坐在黑色王椅上的,分明是今早才见过的历修! 历修一下子就化为黑烟钻了出来,气得直跳脚:“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占我的身体!” 那双属于魔族的红瞳直直地盯着陵非寒,嘴唇开合:“杀——” 顷刻间,数以万计的小魔一股脑地往结界上扑,整座望西城瞬间变了天色,阴暗又灰蒙蒙的天笼罩着群里的百姓。 谷雨捏着手边的石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结界,似乎是怕哪里会出现纰漏。 陵非寒毫不犹豫,提剑飞身出了城墙,独自一人迎上了那些小魔,魔气汹涌之间,那道冰寒的剑气格外显眼。 “师兄!” “大师兄!” ——陵非寒猛地回头,看见其余几个由他带下山的弟子,统统跳出了结界,奔他而来。 “大师兄,我们来助你!”月婵一鞭下去,打散了一个小魔。 “我已经向宗门发出求救信号,掌门说他会尽快派人来!” 赵柯把自己身上的法器一件又一件的扔出去,还不忘往其他人身上放点防身的阵法。 陵非寒眼眸微颤,手指动了动:“你们放心,既是我带你们出来的,必会让你们平安回去。” “大师兄,我们珩琅山弟子——从不畏死。”任阙斩下一剑,眸光坚定清明。 陵非寒不记得他挥下了多少下剑,只觉得自己的丹田灵气不断几乎接近枯竭,最后只能与同行的弟子一道落在了地面。 “好了,本尊玩够了,你们可以乖乖去死了。” 坐于王座之上的魔族眼神冰冷,手上还掐着化作一团黑烟的历修,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程度比本尊更甚,就像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剑来——寒霜赐!” 一道剑光挡住了那团冲着已经无力抵抗的弟子们,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一点陵非寒即将逸散的神智。 是——清岩真人。 “老匹夫,你终于出现了。”见到自己等的人,魔族终于坐直了身子,不再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清岩真人一挥手,给几个弟子设下了一道结界,暂且护住了她们。 他与城墙上的谷雨灵溪对视一眼,而后看向了对面的魔族:“羟隶,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过你。” 不然,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羟隶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那我还真要感激你了,如果不是你没有放过我,我还真修不成如今的修为。” “本来,我想着让这座城与你一道消失在这世间,以昭告我羟隶的诞生,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说,要是人修知道,名满四大洲的清岩真人,竟然是魔尊的生父,他们会怎么想?” “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出去,那些愚昧的修士的指点和目光,对于你这个自诩为正道匡扶者,可以为了所谓的天道杀了自己亲生骨肉的人来说,定然比杀了你要痛苦吧。” 天才剑修白月光(完) “毁灭,或者寻找一线生机。” “噗——” “澜山!”蓝衣女修本来守在山洞之外为在里边的道侣护法,怎料道侣布下的阵法突然破碎,她心一急,抬步就冲了进去。 清岩真人被道侣搀着,艰难地起身。道侣两人对视,清岩的眼底浮现出一层灰暗:“月儿,我……” 蓝衣女修的喉头一哽,虽然早知道两人没有亲缘,但事实真的摆到明面上时,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但她很快压下喉头的哽咽,反手握住清岩真人的手,向道侣渡了些灵力,扬起个笑安慰道:“没事的,待我取来灵草练成灭灵丹,就……” 后面的话,无论她再怎么狠心也说不出口。这可是她们道侣二人盼了一千多年的孩子啊,怎么会是魔种呢? 清岩真人看着道侣眼底的水光,不忍地闭上了眼,把道侣搂紧了些。 他当然也期盼这个孩子,但卦象不可作假,只要留下这个孩子,世间将有大难,修士取世间灵气修炼,当反哺自然,让他把一己私欲放在世间万物之前,他做不到,他的道侣也做不到。 当晚,在那炉灭灵丹丹成时,却发生了让道侣二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服下那颗灭灵丹后,洛月的身体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有一道金光从天边而来,直直撞进了她的小腹内。 然后,一道完全无法辨别特征的声音在道侣二人的耳边响起:“魔种灭世无法阻止,但救世之主已入凡尘。” 这是——道侣二人愣了半晌,而后激动地看向对方:“澜山,我们!我们有自己的血脉了!” 清岩真人搂住道侣的肩膀,既为了了却道侣二人困扰多年的遗憾而激动,也为救世之法的出现而高兴。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天道的意思,救世之主的出现,竟然是与魔种一道以一体双魂的形式降生。 他为困住魔种,只得将亲生子一道锁在了后山禁地之中,苦等天道所说的那一线生机出现。 直到,寒霜赐剑灵的重新出世,他才终于看见了那一道生机。 眼见寒霜赐剑灵从面前消失,长老卜出的卦象也一片迷雾,清岩真人自觉失职,或许,当初他不该抱有侥幸心理,该是在陵非寒出世时,就将他镇压进诛邪寺。 煎熬了一个月,清岩真人在剑冢里取走了寒霜赐,往后山禁地而去。寒霜赐本就是世间正气之间,以它诛灭魔种,方能为世间多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 可当他踏进禁地,见到那双与在生产时被魔种抽干精气过世的道侣如此相似的眼睛时,手中握着的寒霜赐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子,还有陵掌门,我回来了。” 两道目光同时投射到寒霜赐剑灵的身上,她抬了抬下巴,看到了掌门手中握着的寒霜赐,瞬间就明白了掌门的决定。 她抬手,寒霜赐就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老小子,我现在有办法了,你不必对自己的亲生子下手了。” “现在,你得先为我办件事——给我找具人的身体。” 不久之后,珩琅山上多了个根骨奇佳的女童,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生道体,而掌门的亲子,则被受清岩真人邀秘密前来的诛邪寺修士带着在后山修行,洗净身上剥离两套根骨后残留的气息。 而女童,据说是清岩真人从被魔修骚扰的城镇中捡来的,名字叫做白穗。她被掌门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以全新的身份扛下了救世主的命途,包括十几年后的那场夺命杀机。 彼时时机成熟,与魔修勾结的脏水已经被泼到了她的身上,怎么都不可能洗干净,毕竟她的根骨的确有魔气缠绕——两套根骨即使在陵非寒刚出生时就被隔开,但剥离时还是避免不了相互污染。 “到时间了。”清岩真人长叹一口气,放出几只传音纸鹤,告诉几位长老到那个地方见面,然后又唤来了白穗:“为师知道你最近受委屈了,但想必你也在慢慢恢复记忆,去一趟魔界吧。” 只有在魔界与修真界交界的地方,这套根骨才能剥离出来。 已然恢复大半记忆的白穗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御剑而去。 没什么好犹豫的,选定天生就是为诛尽世间妖邪而生的寒霜赐剑灵来经历救世之主的命途,是天道和寒霜赐剑灵一致同意的。 因为无论是谁,都扛不住魔气的侵蚀,最后只会堕入魔道,毁去这一身根骨。只有寒霜赐剑灵,意志坚定,也早生出神魂,是最适合温养这身根骨的选择。 于是,在清岩真人布下阵法,被天道上身之后,白穗最后看了一眼旁边低矮的草丛,而后这具身体永远地闭上了眼。 白穗的任务完成得格外圆满,还给天道带来了别样的惊喜:“是他……难怪……”看着被拎出来的小魔,天道清楚地知道,珩琅山不止有救世之主的存在,还有寒霜赐的存在,怎么都不可能出现魔物,那么,历修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看来,灭世之卦终于有了转机了。 白穗死去的这一年,掌门亲子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与此同时,珩琅山的几个长老也纷纷收徒。 二十年过去,当时的小童都长成门派里的一代天骄,隐隐有了些顶梁柱的样子。 而如今,这些顶梁柱都在清岩真人设下的阵法里,面色苍白地运功调息。 “羟隶,天命由不得你!”清岩真人没有多在意对方放出的狠话,他举起寒霜赐,剑尖直指羟隶的心脏。 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降生之时被掐死、烧死、淹死,羟隶的瞳孔越发猩红,他眯起眼睛,把每一次轮回的痛苦都归结与面前这个人身上:“既然如此,我就先在你面前弄死你的这些小弟子,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说着,他一个抬手,便有更多看的小魔被指使着不顾一切地往清岩真人布下的阵法上撞去。 清岩真人冷哼一声,没再废话,提剑飞向羟隶,与他缠斗了起来。 “羟隶,你自以为无辜,那每一次你成功存活下来的轮回,那些被你以取乐杀掉的人又怎么算?” “屠村之后站在废墟之中失去双亲无声哭泣的孩童,国破之后全家老小都死在抵挡魔物中最后自缢的老妇,被你挖掉眼睛的画师……这些人,又怎么算!” 羟隶的眼珠转动,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怎么算?当然是死有余辜了,哈哈哈哈——”他由世间邪念组成,生来就爱作恶,如果没有在降世时就让他重入轮回,那么必然代表着此时世间是邪胜过正。 “噗——” 邪胜过正——清岩真人即使有寒霜赐在手,也没法敌过羟隶。 他的身形不过慢了不到一息,就被羟隶抓住了机会,魔爪洞穿了他的胸膛。羟隶的手抽出,清岩真人的身体立刻就像一片在秋风中萧瑟的落叶,直直地摔落在地面。 他勉力支撑起自己,一剑扫开靠近的小魔,而后再睁开眼时,眼眶内已经是一双金眸。 见此,羟隶更加兴奋:“天道,你个懦夫终于现身了,这一次,看我能不能撕碎你!” 可天道却没有做出回应,他侧头看向在阵法里面色苍白的几个弟子,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力:“珩琅山弟子,摆阵——” 月婵第一个跳出来,割破自己的手腕,念出了口诀:“南陵光,镇诸邪——” 任阙把自己手中的兰絮剑扔进陵非寒怀中,也跟着跳了出来:“西监兵,清浊气——” 赵柯和任阙差不多同时离开阵法:“北执明,断阴阳——” 宋念在几人之中伤得最重,只能最后由灵溪扶出来,但如此他的声音也不失力气:“东孟章,诀明星——” 灵溪松开宋念,站到了阵法中的最后一个角上:“献彼身,吾以却灵之身祭天地——” 陵非寒下意识想出去,却猛然发现,这个阵法,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小魔,还困住了他。 只是,最让他目眦尽裂的是,下一秒跳出来的,竟然是已经从城墙上速降下来的谷雨。 她执着一把铁剑,站在了五个人的面前,以自己为媒介,将汹涌的灵气奔流方向指在了羟隶的身上。 她开口,即使比阵法和其他人的声音掩盖,但谷雨的声音仍然是异常清晰地落在陵非寒的耳边:“万物灭,万物生,灵——破!” 陵非寒的嘶吼声被掩盖在万魔嘶吼的声音中,他看见羟隶被早就偷偷摸摸到他身后的历修死死困住定在原地逃脱不得,最后和所有魔物化作飞灰。 历修的声音似乎还留在空气中:“占据老子的身体,顶着老子的脸做这样难看的表情,吓到穗穗了!老子要你死!” 还看见清岩真人跟着那股灵气一起奔向羟隶,最后转头看他,黑色的瞳孔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情:“我相信小寒,一定是最合格的救世主。” 灵溪露出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笑:“大师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月婵从一边勾住灵溪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不过金丹期而已,按我现在的修行速度,早晚够一天会越过你成为大师姐,不过这一次,就先这样了。” 任阙还在仔细地擦拭怀里的兰絮剑,半晌才不舍地交给了他:“大师兄,你得好好替我保管好兰絮,每日必须得上一遍剑油,还得带它出去晒太阳……”说了一半,他忽然叹了口气:“我说这些做什么,兰絮是要回去剑冢的,恐怕没有机会了。” 失去主人的剑,只有回到剑冢这一种结局。 赵柯看了眼陵非寒,半晌没有出声,只是转身追上了面前的远去的身影:“大师兄,保重。” 宋念大步上前,忽而一顿,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陵非寒道:“大师兄,你说,我这一次做得不错吧,师父她一定会为我骄傲吧。” “我宋念一辈子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但最后可是救世的大英雄,她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我烧上三炷香吧。” 陵非寒的喉咙被堵住,只能看着最后一个人从他腰间拿走了拿把寒霜赐:“陵非寒,这是我们的命,也是你的命,我们从来都是自愿的,别为我们抱不平,若因此再堕入魔道,才是白费我们一片苦心。” 他想伸出手去抓住这道身影,却被另外一道身影拍开了手:“你小子滚开。”可转头却换了种嘴脸:“穗穗,我们走吧,再不走可赶不上轮回门开了。” “真不知道你这种怂货怎么会是把我分裂出来的宿主。” 那道身影嘟囔着,把另外一道身影带着走远了。 “不——” 陵非寒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久违地做了梦。在那之后的这六百年间,他都没有再做过梦了。 他如今离飞升已然只有一步之遥,连休息都已经不需要了,如今做梦,只能是天道预警了,难道…… 陵非寒起身,推开门光脚踩在了院子里的地面上,连施一个术法都顾不上。虽然早知道昔日同门都已以身献祭,神魂半点不留,怎么可能有重入轮回的机会,但希望再渺茫,他也不会放过。 月下的桂花树下立着一个身影,一个他再熟悉无比的身影:“这桂花树怎么六百年都没长一点,莫不是灵气不够浓?” 听到陵非寒的动静,面前的人转了身,露出清丽的眉眼,她上下扫视着陵非寒,有些疑惑:“天道让我来六百年后学习怎么做人,好教教那小子,看你这个样子,莫非找错人了?” 陵非寒连忙道:“不!没有!就是我!” 还不会做人的寒霜赐剑灵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人这个样子看上去有多么不符合要求,只点点头:“行吧,那就是你了。” “天道给了我三百年时间,让我来跟你学做人,学完了我好回去教教那小子,可不能让他长成大魔头了。” “那从现在开始,天道说第一步是得先有个身份,既然如此,你就先给我取个名字吧。” “铸造我出来的铸剑师名白,你得给我取个带白字的。” 陵非寒压下喉头的哽咽,三百年啊,那真是很长的时间了,可偏偏他再有十年就该飞升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时间,就算他偷来的吧。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从不离身的剑穗,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叫——白穗。” 哈喽宝子们!好久不见!之前期末周我消失了好久(心虚.jpg)现在我回归了! 无限流白月光(二) 决明的脸上没有半分异色,见面前的女孩不吃了,他把手里的果冻随手放在了桌上:“穗穗,这就是我现在的队友们。” “这是穗穗,我的女朋友。” 五个人听见决明的话,一齐瞳孔地震。不怪她们太大惊小怪,决明也的确有个女朋友,他常常把自己关在影音室里看的那几段录像就是进入副本时手机里存下的。 但早在她们加入这个小队之前,决明的女朋友就已经死了——据资历最老的亚光说,是死在了一个sss级副本中来自于另外一支队伍的偷袭。 所以这些年来,决明都一直在疯狂地做任务,就是想要重新匹配到那支队伍报仇。 要是亚光没有骗她们的话,那眼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是谁? 看着其他四个人投过来的目光,亚光回以迷茫的眼神,决明的女朋友的确死了,因为——她是死在了亚光当初的那支队伍手里。 在进入那个危机四伏的sss级副本时,亚光不慎和队伍走散,却在误入陷阱时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和队伍走散了,而是被下套了。 血脉相连的亲人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吐出的字眼让亚光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如坠冰窖:“终于到这一天了,这段时间忍耐得我都差点想要提前动手了。” 这是早有预谋,可为什么? 亚光的眼神还迷茫着时,陷阱边上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是一个中年男人:“好了,别废话了,把化骨水泼进去,免得夜长梦多。” 与亚光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舔舔唇,眼底尽是嗜血的欲望:“放心,这次挑选对手的时候亚齐用了指定卡,刚升上a级的一支小队伍,亚希她们的实力足够了……” 可他的话刚说完,队伍频道中就传来了另外一对双胞胎的呼救声。 两人脸色一沉,但看了一眼被困在陷阱之中的亚光之后,还是迈开步子离开了。 因为在副本中不能操作队员离队,所以借着打开的队伍频道,亚光听到了亚希和亚粒这对双胞胎得意的笑声,然后是几道陌生的声音——显然,那就是他们这次的对手——刚升上a级的黎明小队。 亚光的身手比不上双胞胎哥哥亚寂,甚至不如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双胞胎堂妹们,但他的脑子很聪明,这也是为什么他被父亲——也就是那个中年男人带进无限游戏的原因。 是的,和其他人被系统随机选中才进入这场无限游戏不同,亚光的这一支队伍,都是主动进入游戏的,但具体怎么进入,亚光并不清楚,因为他只是应召回到老宅,坐下喝了一口茶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到了这里。 趁着两支队伍交手难以抽身的功夫,亚光利用道具离开了陷阱。PK副本没有决出胜利队伍之前都无法退出,所以亚光想了想,顺着感应去往了两方队伍交火中心。 他抵达的那一刻,看见的就是亚寂的手掌挖出一个陌生女孩心脏的场景,看着亚寂挑衅地把那颗心脏放进嘴里一口吞下,亚光那灵光的脑子终于转动了起来,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亲人下手。 看亚寂熟练掏心的样子,恐怕这个行为并不单纯只是为了挑衅对面的队长,而是他真正的需要。 这样看来,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食人血肉了,或许早在进入游戏之前,亚寂就已经开始食心了。 想起老宅里都是他和亚寂从出生起就被分开的双胞胎,亚光忽然打了个寒颤——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亚寂的供养品,只等着一个适合的时机变成肥料。 亚光的牙关打颤,当场就要使用道具强制退出副本,可在满地的尸骸中,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青年,却忽然暴起反击,硬生生咬断了他那位父亲的喉咙。 血脉觉醒——看来这支队伍的小队长,也在进入副本时带上了保命手段。 胜负只在瞬间逆转,看着落入下风的自己人,中年男人秒速点了投降按钮,还在提交瞬间卡了bug把亚光提出了队伍,旨在借队方之手灭了亚光的口——既然已经对亚光下了手,那亚光的命就绝对不能留。 但亚光还是活下来了,在他被那双阴鸷冷血的银眸盯上之后:“我被踢出了队伍,和他们并不是一起的。” “我和他们之间有血脉感应,如果你想找他们报仇,我可以帮你。” 两句话,留下了亚光的性命。 他站在原地,看着青年沉默地向他发出了组队邀请,然后和他一起埋葬了所有队友的尸体,回到了小队基地。 他亲眼看见亚寂吃下了那个女孩的心脏,绝对不可能有再活过来的可能,那么——眼前这个人是谁? “决明,你……”亚光知道他是最不合适提起这个话题的人,但眼下不知情的其他四人都指望着他开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加入这支队伍的?”亚光的话被对面的女孩打断,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天真的样子一看就没有经历过副本的洗礼。 “没想到有一天,我和决明竟然还会遇见这种事,被选进无限游戏做任务,想想都很好笑。” 决明的眼神柔软下来,在副本中度过了将近上千个副本之后,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和女朋友一起进入副本的高中生了。 就算脸还是十八岁时那张脸,可眼睛已经不再是当时的清澈了。他和现在的黎穗站在一起,不再像是情侣,而是兄妹了。 “有什么好笑的,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不是还在许愿要拥有超能力吗?” 火蛇看着决明和女孩的互动,决定相信直觉告诉她的这不是幻境,所以她率先一步放松了下来,挨着黎穗坐下。 “我是三年前加入这支队伍的,算是现在队里最晚进来的了。” 黎穗见火蛇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游戏里也有时间概念吗?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做完一个任务就下一个任务呢。” 火蛇看了眼决明:“其实你说得没错,游戏里是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的,不过队长带了和时间有关系的东西进来,所以我们都有了这个习惯。” 黎穗因为火蛇的话眼睛一亮:“你把我们那支手机带进来了!” 在两人刚在一起时,决明找了份兼职,拿着兼职的工资买了支二手手机,专门用来存着两个人的点点滴滴。 这支手机在现实生活中最后一次使用,是在黎穗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决明给黎穗录了一个生日视频——视频中黎穗吹灭蜡烛的那瞬间,两个人的时间就此冻结,但手机的日历却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