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节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作者:夕阶酒 【本文文案】 【女主先婚后爱,男主暗恋上位,前夫扬灰】 与谢闻锦成婚后,容清棠端庄周到地做着贤内助。 可谢闻锦不但长期待她冷漠,还想娶丞相独女为平妻。 容清棠决意和离,却被谢闻锦的新欢害得殒命。 重活一世,容清棠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弃了谢闻锦,踩着他送给新欢的礼物优雅离开。 - 前世是新帝卫时舟替容清棠修墓立碑。 所以当卫时舟温和有礼地请容清棠暂为皇后,助他达成所图之事时,容清棠同意了。 他们约定只有夫妻之名,两年后容清棠便能功成身退。 而直到后来两人心照不宣地越了线,容清棠才知道, 卫时舟图的,竟一直都是她。 - 宫中秋日宴在即。 皇后迟迟未从藏书阁出来,侍女只好再次出声提醒。 容清棠几乎按捺不住低吟,只能强作平常地回道:“待我……看完这卷画册,片刻便好……” 身前那人却紧拥着她,声音缱绻温柔道: “此间美景如画,只欣赏片刻,恐怕不够。” - 前世卫时舟目睹容清棠在山野大雨中沉睡,再也无法赴他未曾说出口的春日之约。 重活一世,即便被人议论是君夺臣妻,即便手段卑劣,他也无可救药地想爱她。 只在两世沉夜里伴他幻梦的人,终于成了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自是无论如何也赏不够,品不够。 - 后来谢闻锦愈发思念容清棠,想再接无依无靠的她回家。 却发现容清棠早已名动天下,不仅一画值千金,倾慕她的人也不胜枚举。 谢闻锦还从需要对容清棠行跪拜之礼,逐渐变得连出现在她眼前的资格都没了。 食用指南: 1.架空,双重生,he甜文,女非男初 2.女主的美貌和天赋点满,会有雄竞修罗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重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清棠&卫时舟┃配角:┃其它:完结文《偏执将军不装了(双重生)》见专栏~ 一句话简介:皇帝暗恋上位,前夫追妻扬灰 立意:任凭大雨如倾如注,爱人会为你撑伞 第1章 突生变故 ◎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启明二年,仲春时节,春意在枝头热烈地燃烧。 草木舒荣,晴日里来云山寺上香祈福的人也络绎不绝。出于对神佛的敬畏或是别的什么,来往行人大多会放低言谈之声,但四周仍涌动着隐晦的热闹。 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朝山阶尽头望去—— 身形纤细的女子正安静地立于一棵杏树下出神。 是即将与安王次子和离的容清棠。 微风掠起杏花纷飞似雪,衬得身穿一袭浅色裙衫的姑娘越发优雅脱俗,仿佛转瞬间她便会化作一缕云雾,消散于尘世间。 守在一旁的侍女柔蓝被自己最后的念头吓得心惊,她很快敛回思绪,继续遮挡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 柔蓝一向细致体贴,但容清棠仍感觉到了那些她早已习惯的眼神打量。 按照自幼定下的婚约,容清棠于一年前嫁给了安王次子谢闻锦。人人都道是她命好,才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嫁入王府。 反观谢闻锦,不但有身为世子的兄长事事挡在前头,无缘爵位,还娶了个于他的仕途有害无益的妻子。 是故长安城中不乏好事者,等着看谢闻锦何时会为了前程另娶贵女。 不曾想,如今提出和离的人并非谢闻锦,而是容清棠。 “我猜是那位要娶丞相独女为平妻一事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她才会先一步提出和离,给自己留点体面。” 几名结伴往寺内走的妇人小声议论道。 “她不是早应看清了吗?当初他们才成婚一日,谢家二少爷便纳了两个妾,她能有多受宠?” “听说那位连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去看她。等平妻进门,她岂非更无立足之地?” “可律法不是不承认所谓‘平妻’的身份吗?”另一人问。 她身旁的人随即道:“这你还看不懂?娶平妻分明只是个敲打她的由头,想让她主动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而已。这样大家面上都能好看些。” “若真到了休妻另娶或贬妻为妾的地步,她的下场可会凄惨得多。” “毕竟罪臣之女与当朝丞相之女,何来平起平坐一说?”有人不无唏嘘地接话道。 “但我怎么记得,朝廷已经为她父亲脱罪平反了?” “有这回事?我怎的没印象,说来听听……” 人声越来越远。 即便是在佛门清净之地,真真假假的议论也少不了。柔蓝回回听见这些都会气闷,容清棠反而不怎么在意。 一截云影落进山林间。 容清棠垂眸望着沿山阶不断铺展开来的春景,思忖和离后要去何处游历。 江南水乡安宁祥和,景致也十分赏心悦目。 在新帝的治理下,西南群山间的动乱已平息,只为了美食也值得去一趟。 若一路往南境去,便能观海天一色,再尝尝鲜美的虾蟹…… “姑娘,山里风大,不如我们进去等?” 柔蓝的声音将容清棠唤回了神。 搬出安王府后,柔蓝便改回了以前的称呼。 容清棠拢了拢身上的云色披风,温声道:“无妨,此处还算避风,我也透透气。” 乍暖还寒时节容清棠的身子会弱些。但今日韶光融融,她也贪恋这片刻的自在,不愿将自己拘在屋里。 “姑娘……”柔蓝欲言又止。 不知怎的,今日她心里有些不安。 看出柔蓝有些担忧,容清棠说:“稍后我拿了和离书便随你回去饮盏热茶,绝不会让自己受凉。” “姑娘在寺外站了这么久,只一盏茶恐怕不够暖身子。” 容清棠从善如流地建议:“那不如我们去五师兄的店里试试热腾腾的锅子?听说他最近又改了方子,味道更好了。” 嫁入王府后,为了维持人前的端庄仪态与礼数,容清棠很少再碰容易让人出汗的辣味菜肴,只偶尔会私下里解解馋。 今后她与王府不再有关系,容清棠自然也不必顾忌那么多。 但柔蓝不为所动,“姑娘在服药调理,还得忌半月的辛辣,到时再去也不迟。” “也对,我都忘了。” 口腹之欲不得不暂时给苦口良药让位,容清棠点头应下时无意识地眸子微垂。 捕捉到自家姑娘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神色,柔蓝有些无奈。 无论气质还是样貌,姑娘怎么看都像是饮花露采仙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其实喜爱各色美食,尤其爱吃辣。 如今虽说自由许多,但姑娘服药期间得忌口,柔蓝不敢由着她。 容清棠不经意侧首,瞥见十余级山阶之下有个小姑娘正在捡杏花。她心有疑虑却面上不显,只是继续和柔蓝打趣道: “既然还得忌口,那过会儿品茶时要配我们柔蓝亲手做的杏花糕才行,否则岂不更加遗憾?” “姑娘又笑话我。” 柔蓝有些羞赧。她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唯独在厨艺一事上屡屡受挫。 “绿沈昨日不是还说,你这个未来嫂嫂做的糕点把他哥的好厨艺都比下去了。” “姑娘!谁说我要做他嫂嫂了……” 那两兄弟就在不远处护卫着,又长期习武,耳力过人,肯定全听见了。 柔蓝又羞又急。 但才十七岁的姑娘终于又有了些出嫁前的鲜活模样,柔蓝很高兴。 见柔蓝的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了,容清棠才缓声说:“我们离京之前,可以先把你和群青的婚事办了。” “你们本就两情相悦,若非被我耽误,也早该成婚了。” 柔蓝摇了摇头,“姑娘在何处我们就在何处,从无耽误一说。”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节 容清棠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心底安然而宁静。 一年前的新婚夜,谢闻锦彻夜未归,是柔蓝陪着容清棠等到翌日清晨。 后来无论容清棠怎么劝,柔蓝都说只想陪着她,不愿成婚。群青也由着柔蓝,两人的婚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好在,今后他们几人又能像以前一样游历山水,闲散恣意。她也能看着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容清棠心情放松地想道。 山风逐渐大了起来,容清棠说:“再等一盏茶的功夫,若他还不来,我们便先进去。” 昨日谢闻锦派人传信,说他已在容清棠准备的和离书上签字留印。 谢闻锦知晓她这段时日身子会弱些,为免容清棠受凉受累,他执意不肯让她去拿那份和离书,只说今日会亲自送来。 而容清棠也清楚,谢闻锦自幼便不信神佛,且不喜靠近寺庙、僧人。 是故容清棠才会按信上说的等在这里,让他不必入寺。 他们并非恩爱夫妻,却也称不上怨侣。就连那日提起和离,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心平气和,不曾起过任何争执。 说来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彼此之间有默契与了解,有过心动的情愫,却也仅此而已。自大婚那日起,这些东西便开始不断被消磨。 直至此时,容清棠心里的思绪早已不再与谢闻锦有关,更谈不上爱与恨这种空洞又沉重的字眼。 谢闻锦想娶刘楚楚,容清棠也不愿再继续这段苍白失色的婚姻,两人便默契地走到了和离这一步。 今后谢闻锦专心去报仇,容清棠则回到自己原本轻松自在的生活里,互不打扰。 起风后的天色变得很快,来不及下山的人都开始往能避雨的地方聚集。 容清棠本打算先和柔蓝回寺里,却看见那个眼熟的小姑娘还在山阶上拾花瓣。 犹豫了一瞬,容清棠还是和柔蓝说: “让她快找个地方避雨吧。” 柔蓝也认识那个小姑娘,很快点头应下。 小姑娘看着十一二岁,是个孤女,平日里的吃穿都来自僧人和往来香客。 来云山寺暂住的这几日,按照主子的吩咐,柔蓝时常会送些吃食给她。但小姑娘不愿白拿,坚持要帮着做些什么或用别的东西来交换。 小姑娘最近一直在各处捡花瓣,应是因为柔蓝每回都只需要她用随处可见的杏花换吃食。 她给柔蓝的花瓣总是干干净净的,看得出这是个很用心的孩子。 柔蓝还知道,离京前,主子应会为这个孤女寻个好去处,以免她再受苦。 当年,心善的主子也是这样救下了差点死在饥荒里的她和群青他们。 但不待柔蓝走过去,一道带着明显敌意的声音便先从她们身后传来: “你别妄想了,谢闻锦不会再来见你。” 柔蓝立马回身挡住来人,群青和绿沈也已走近,护在容清棠身前。 容清棠看见那道声音的主人后心神微顿,却没有开口。 见容清棠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丞相之女刘楚楚不自觉提高了些声音,继续说: “摆出这副委屈退让的姿态却等不来他回心转意,你真可怜。” 容清棠神色平静地与她对视,“我并非在等他回心转意。” 刘楚楚嘲讽地问道:“那你为何还赖在长安城不走?” “谢闻锦说了,他不会给你和离书,更不会再接你回王府,你只能拿到他早在新婚夜便写下的休书。” “这是我的事。”容清棠淡声道。 在心动与期待悉数消散之后,这些话已不再能调动容清棠的情绪。 未与谢闻锦彻底断了关系,容清棠走再远都不算自由。而且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长途出行。 但这些实在不必与刘楚楚解释。 容清棠注意到刘楚楚身后很反常地没有任何侍女和护卫,寺前的屋檐下也只有正在看热闹的人。 此刻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她仗着人多欺负刘楚楚似的。 容清棠不再与她多言,正欲离开此处,却听见刘楚楚忽然大声喊道: “大婚当晚独守空房,半年后忍不住使了狐媚手段才终于爬上他的床,你就这么不知羞耻吗?” 听见她歪曲事实的侮辱,容清棠还没来得及有何反应,一抹身影便已迅速冲出—— 是方才在山阶上捡花瓣的小姑娘! “坏女人!不许你骂容姐姐!”小姑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刘楚楚,她原本护在怀里的干净花瓣洒了一地。 刘楚楚被撞得跌摔在地上,发髻凌乱,娇嫩的手掌也擦伤了,疼得她倒抽了几口凉气。 她反应过来后气恼不已,立即起身,面带怒意地朝这个脏兮兮的丫头抬起手—— “不知死活的贱妮子!” 小姑娘似是被她恼怒的样子吓住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群青!”容清棠急忙道。 群青立即带着小姑娘后退,刘楚楚的动作才落了空。 小姑娘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躲到容清棠身边,却仍像个小刺猬似地壮着胆子朝刘楚楚喊道:“你才不知羞耻!” 她还想骂些什么,却被容清棠用眼神制止,只好乖乖安静下来。 确认小姑娘没有受伤后,容清棠垂眸看着她,温柔耐心地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保护好自己,不要牵扯进来。” 刘丞相位高权重,不是这个小姑娘能得罪的。 见状,刘楚楚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上前一步,讽刺容清棠道: “你见到我时总是那副端庄自持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你失了分寸,如今却会为一个小乞丐着急。” “真是自甘下贱。” 群青和绿沈拔剑而立,逼停了刘楚楚靠近的脚步。 刘楚楚无所谓地笑了笑,视线越过这两名护卫,继续问:“你是仅仅不在意我的存在,还是根本连谢闻锦都不放在心上?” “太可笑了,谢闻锦当初竟还暗自以重金下注,赌你们能白头偕老。” 刘楚楚曾私下命人在赌场设了局,见绝大多数人都赌谢闻锦一定会为了她而休弃容清棠时,刘楚楚很满意。 可她没想到,竟有两人不惜重金押了谢闻锦和容清棠能相伴一生。 那两人都隐匿了真实身份,刘楚楚的手下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在昨日查到谢闻锦是其中之一。另一人的来历至今藏得滴水不漏,理应不是容清棠。 刘楚楚眼眶泛红,眉眼间忍不住流露出些许脆弱,“现在呢?他还敢笃定你们能长久吗?” 若知道她想对容清棠做什么,谢闻锦又会作何反应? 容清棠不曾听说过这场赌局,但眼下她更不明白刘楚楚为何会执拗地探究她对谢闻锦的心意,质问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些悲哀和不甘。 就连谢闻锦都不曾在乎她的所思所想。 山雨欲来,刘楚楚的状态也不对。容清棠把瘦弱的小姑娘护在身边,带着柔蓝径直离开。 但还未走出几步,容清棠倏地被一股力道狠狠往侧后方撞去—— 她下意识想抓住些什么,可柔蓝面色惊惶地伸出手时,容清棠已沿着山阶重重摔下。 风自山林间呼啸而过,将尘土和花瓣一起高扬至天际,又狠狠扔在地上。 坠落在丛丛春景里时,容清棠看见自己方才护在身侧的小姑娘微笑着无声对她说: “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 雨势如倾如注,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都砸碎。灰暗的云朵也被这场蛮横的雨捶打出鲜血来。 被无边无际的疼痛和雨水蚕食所有意识前,容清棠模糊看见绿沈奋不顾身地跃下山阶,哭得不成样子的柔蓝也正被群青扶着朝她跑来。 似乎还有谁,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那道陌生声音里的悲痛过于沉重,让容清棠心里也生出了些许悲哀。 最终也没能拿到那份和离书,没能看着柔蓝和群青成婚。 到底是留有遗憾,不得自由。 这个有些疼,有些黯淡荒芜的,足够折断一切的春天,终究潦草落入污泥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柔蓝][群青][绿沈]均取自中国传统颜色的名字 预收《露水夫妻重生后》在专栏等rua~ 1. 楚玉晚是名满京城的高门贵女,言行举止从无任何差错。 但因为两杯被人下了蛊毒的酒,楚玉晚阴差阳错地和自己的心上人裴清渊做了露水夫妻。 每月都有几日,这位光风霁月的首辅大人会在深夜里探开她闺房的窗,步入床榻边的石榴红帐幔,与她共赴巫山。 翌日清晨楚玉晚醒来时,裴清渊总是早已离去,只偶尔会将他为心底那抹白月光准备的礼物落在楚玉晚房内。 她求而不得,他也一样,这很公平。 他们都知道这段关系只是意外,只是暂时,无人提起嫁娶或将来。 所以重来一世,已经耗尽心力却徒劳无功的楚玉晚不想再撞南墙了。 2. 裴清渊重生后犹豫过许久,不知是该借着先机化解毒酒一事,还是该将计就计,再与楚玉晚彼此牵绊一回。 可还没等裴清渊做好选择,他却发现楚玉晚将那杯本该被递到他手里的毒酒拦下,转而同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将军举杯同饮。 食用指南: 1.双初恋,he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节 2.追妻不换男主 第2章 心如止水 ◎“我不想再做他的妻子。”◎ 融融春光如纱如绸。 午后的庭院里隐约有人声起落。 “都不许用那些风言风语扰了少夫人的清净。”柔蓝压低声音叮嘱道。 “是。”几名侍女轻声应下。 但有胆大的问:“二少爷真要娶平妻吗?” 紧接着便有人说:“那两位正受宠,又要来一个,少夫人得多难过……”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规矩,从不会在背后议论主子。但二少爷要娶平妻的传言都快传遍了,她们是少夫人院子里的人,免不了有些担心。 柔蓝蹙眉提醒道:“没影的事,都不许再提,把分内的事做好就行了。” 待人都走远,柔蓝才忍不住无声叹了一口气。 思及快到少夫人午睡起身的时候了,她安静候在屋外。 但容清棠其实早已醒来多时。 长眠在大雨里的人再也无法被和煦的阳光眷顾。 可容清棠没想到,作为一缕残念从自己的墓碑边消散后,她竟会在熟悉的卧房里醒来。 望着屋内种种符合她喜好的陈设,太多混乱又清晰的记忆在容清棠眼前浮现。 大婚当晚,一身喜服的新娘等到天光渐亮,只有喜烛的最后一丝暖还在颤巍巍地摇曳。 转眼间又见谢闻锦走近,深情地在容清棠发间戴上一支发钗,满怀歉疚地对她说: “待报完仇,我定会用余生好好弥补你。” 温情场景还未停驻多久,容清棠便看见自己与谢闻锦在这间卧房内平心静气地商议和离之事。 紧接着就是容清棠记忆中最凉的一场春雨,透着刺目的红色。 再后来—— 思及此,容清棠心神微顿。 再后来,她偷得人间一年好光景,还认识了那个如松如玉的人…… 死后的所见所闻都历历在目。容清棠很清楚,即便再不合常理,她也的确是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此时谢闻锦还未与容清棠挑明他想娶平妻一事。 不过也快了。 就是在这个静谧的春日午后,容清棠午睡醒来不久,谢闻锦便来与她说了他的决定。 “柔蓝。”容清棠定了定心神,轻声唤道。 柔蓝很快进门走到床榻边,担忧地问:“少夫人醒得比往常早些,是睡得不好吗?” 容清棠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我要与他和离,你收拾一下,我们今日便从王府搬出去。” 前世容清棠把一应事宜都安排好之后才离开,但这回她不愿再多待。 “和离……”柔蓝心里一震,连忙解释,“方才是奴婢们胡言乱语,少夫人别放在心上。” “和你们无关,”容清棠朝她笑了笑,“我早有此打算。” 只是谢闻锦日日避着不愿见她,容清棠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除了你以及群青、绿沈,其他人都不必带。” 嫁入王府前容清棠身边便只有他们三人,离开时也一样。 “好。” 柔蓝犹豫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能察觉出,主子对二少爷的情意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散得不剩什么了,勉强继续也无果。 “若二少爷来,便说我去了王妃那儿。” 起身整理好仪容后,容清棠嘱咐柔蓝道。 跟前世一样,她要同谢闻锦和离的事,于情于理都应和王妃说一声。 容清棠嫁入王府后王妃便开始教她管家。王妃也曾多次在高门女眷的宴席上维护容清棠,没让她独自面对那些嘲讽。 自让容清棠执掌中馈以来,王妃便免了每日晨昏定省的礼节,让容清棠遇到难事时再去找她。 但王妃是容清棠的婆婆,府里的主母,所以容清棠仍会时常去看望她。 后来王妃潜心礼佛,不愿与旁人有多的往来。无论是难得回京一趟的安王和世子,还是谢闻锦,他们在王妃那儿吃闭门羹都是常有的事。 王妃对容清棠的态度虽算不上热络,却也从未将她拒之门外。所以除了贴身嬷嬷以外,容清棠反而成了这个家里与王妃最亲近的人。 容清棠甫一走进王妃的静兰院,便看见主屋的房门正敞开着,悠久醇和的檀香缥缈摇曳。 往常都会候在门外的陈嬷嬷不知去了何处。 “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怎么不进来?”王妃平静的声音传来。 容清棠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一如前世今日,只是上回她与谢闻锦谈完和离的事之后才来见王妃。 容清棠缓步行至屋内,礼数周到地向坐在主位的王妃行了礼,“母亲。” 王妃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随即问:“决定好了?” 王妃没有明言,但她们都知道这话是在问什么。容清棠的回答仍与前世一样: “眼前的夫君和婚姻都与儿媳想要的相去甚远。和离一事,愿母亲谅解。” 话音落下,容清棠捕捉到王妃一贯无波无澜的神情里有一瞬微怔。但不待她深思,王妃便语气如常地说: “你倒是直言不讳。” 王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媳不仅有绝色容貌和无双才情,柔静的表象下也有她的坚持。 “是闻锦辜负了你,我没有谅解你与否的立场。” 王妃将平日不离手的那串佛珠放在桌上,继续道:“闻锦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待他与世子并无不同。我便帮他问一问,若他今后知错了,你可会原谅他?” 没有片刻犹豫,容清棠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闻锦其实是安王的弟弟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安王还未被封为异姓王时,他弟弟被权倾朝野的刘丞相陷害惨死,安王只成功护住了尚在襁褓中的谢闻锦一人。 几年后安王把自己远在西北的妻儿接回长安城内的将军府安置,对外称自己膝下有两子,谢闻锦才有了如今的身世。 谢闻锦在与容清棠大婚那日得知真相,自此便开始谋划报仇一事。 后来容清棠和谢闻锦十天半月都遇不上也是常事,即便碰见了,谢闻锦待她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因为谢闻锦步步为营的同时,不仅对容清棠只字未提,还不断疏远她。还是王妃实在看不下去,才与容清棠说了当年的事。 “刘相心狠手辣,闻锦担心若有一日自己步入困局,你会像他母亲一样受牵连,所以才会故意对你冷眼相待。” 当初刘丞相为了逼谢闻锦的父亲改换阵营,曾用他的妻子相要挟。谢闻锦的母亲受尽了折磨,死状十分凄惨,他父亲经年不减的爱意全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谢闻锦的父亲抱着遗体回府后一夜白头,第二天便被陷害进了大狱。安王日夜兼程,却只见到他的尸体。 容清棠并非不清楚谢闻锦的痛苦与仇恨,也知道他刻意疏远自己的理由。但她还是如实和王妃说: “他有他的考量谋划,我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并非所有的事出有因都理应被接纳。 “可他自年少时便心悦你,你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王妃仍记得,当初全城的人都以为王府会与容家退婚时,谢闻锦曾跪在她与安王面前,万分郑重地说此生只愿与容清棠结为夫妻。 容清棠静了须臾,说:“相识再久也未必能做到相知。” 所以谢闻锦才会从不把容清棠当成能与他并肩同行的人,还以为百般疏远是为了她好。 但谁又能说日复一日的冷漠与隐瞒不是钝刀子刺心一样的伤害呢? “你不再心悦他了,对吗?”王妃心里已有答案,却还是问道。 王妃此时没拿佛珠,只是以母亲的身份来问这些,所以容清棠也认真道: “对,所以我不想再做他的妻子。” 过去的感情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容清棠不愿再继续耗下去。 王妃轻叹了一口气,话里少见地带了些遗憾,“是闻锦这孩子没有福气,也是我们王府没有福气。” 王妃自认做不到这般通透洒脱,所以她只能在王府后宅守到老,守到死。 “罢了,走了也好,这里不适合你。”王妃意味不明道。 她重新拿起一旁的佛珠,语气也恢复了平静:“今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你多保重自己。” “母亲,您也多保重。” 容清棠以额贴地,郑重地行了跪礼,最后一次这么称呼道。 容清棠幼时失恃,只用“母亲”这个称谓唤过王妃一人。容清棠嫁入王府以来,与王妃之间的关系虽不算亲昵,却也说得上融洽和睦。 但以后,她就又没有母亲了。 容清棠起身走出了主屋。 看着她纤细单薄的背影离去,王妃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佛珠。可一想到即将回府的王爷和世子,她又缓缓卸了力气。 在肮脏的遮羞布被撕破之前,她走了也好。 *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节 春光依旧明媚。 容清棠踏出静兰院的门后脚步微顿,因为院外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谢闻锦。 算起来,死过一回的容清棠已经有一年没见过谢闻锦了。因为仅剩一缕残念时她只能待在自己的墓碑附近,而他没有来过。 此时的谢闻锦正敛眸望着容清棠,周身气质比成婚前多了些深沉阴郁,已经没有她记忆里明亮率真的模样。 见谢闻锦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容清棠先开口问道:“何时来的?” 谢闻锦沉声:“从你不愿再做我的妻子那句开始。” 容清棠微微颔首,随即问:“那你今日能在和离书上签字留印吗?” 谢闻锦垂在身侧的右手紧了紧,心间微窒。 谢闻锦的确曾希望容清棠与自己彻底断了关系,远离所有是非。 但他从未提过和离,也一直没把那份能护容清棠周全的休书给她。 因为他怕容清棠一旦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他舍不得。 他只能待容清棠冷漠,还故意做出宠妾灭妻的样子,让旁人以为他厌烦这段幼时被定下的婚事,也不爱她。 可这样容清棠便还是他的妻子,他还能远远地看看她。 这就够了。 但报仇之事再次受阻,谢闻锦今日原本是想克制住心痛与不舍,以娶刘楚楚一事为引,让容清棠主动提出和离。 他需要以正妻之礼娶刘楚楚,以便获得刘丞相的信任并掌握他更多罪证,这样一来容清棠也能远离今后的复杂纷争。 等事情都解决了,他便会立刻把容清棠接回家,好好弥补她。 母亲早已与她说过自己背负的仇恨,谢闻锦相信一向善解人意的容清棠会理解与配合他的所有决定。 可他此时分明还未向她提要娶刘楚楚的事,容清棠便说想与他和离。 就好像她真的不再心悦他,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离开。 他不接受,也不允许。 看着容清棠平静得几乎淡漠的神色,谢闻锦的心有些乱,他忍不住问:“为何想和离?” 容清棠眉梢轻蹙,不解道:“你不想吗?” “自然不想。”谢闻锦不假思索道。 容清棠心底的疑惑深了一层。 前世谢闻锦挑明要娶刘楚楚后,容清棠便顺势提出了想和离。 彼时谢闻锦并未反对,只说婚约是父亲们定下的,得等几日后安王返京,同他说一声再签字留印。 容清棠当时以为他们对这个必然的结果心照不宣,所以才会那么顺利地达成共识。 今日唯一的不同只是她先一步开口。难道这影响了谢闻锦的想法? “你与母亲说不再心悦我,是因为那两个妾室和刘楚楚吗?”谢闻锦尽量温声问道。 他眼神一瞬不移地看着容清棠,像是要望进她的眸子里,想找出她神情中的破绽。 但他分明只看出了“心如止水”四个字。 谢闻锦忽然有些无措,他强作平和地解释道:“我虽纳了那两人为妾,却从未碰过她们。娶刘楚楚是另有目的,我也定不会与她亲近。” “母亲应已与你说过其中内情,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我心悦的人只有你……” 容清棠越听越觉得絮烦,她不明白谢闻锦为何会忽然向自己解释这些,便出声打断他的话,“此时还有必要说这些吗?” 这么久以来他都选择了疏离与隐瞒,容清棠早已不想再听了。 谢闻锦霎时怔住。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早在他察觉以前。 谢闻锦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语气生硬道:“总之我不答应和离,我们至死都会是夫妻。” 见他态度坚决,容清棠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前世是刘楚楚从中作梗,谢闻锦才没能把和离书送去云山寺。 可若谢闻锦其实本就不愿与她和离,后来被那位放在她墓碑前的和离书又是从何而来? “无论你是否愿意在和离书上签字留印,这桩婚事都只到这里了。” 话毕,容清棠错身经过谢闻锦。 和离一事,即便谢闻锦不同意,她也有办法促成。 眼看着容清棠离开,谢闻锦心里一疼,忽然朝她的背影道: “我以为你明白我为何纳那两个妾,也明白我为何与刘楚楚来往,却没想到你竟如此任性,不仅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同我赌气,还冲动提出和离。” 容清棠一向大方体贴,并非心胸狭隘的人,但这是谢闻锦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容清棠顿住脚步,无声叹了口气。 “我不曾因她们的存在而难过吃味。” 她和谢闻锦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别人。 谢闻锦还欲追问什么,却听见贴身伺候王妃的陈嬷嬷在他身后温声道:“二少爷,王妃请您进去呢。” 谢闻锦未问出口的话被堵在心里,语气不太好:“知道了,我马上去。” 容清棠知道这是王妃在帮自己脱身,便不再回头,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余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婧 9瓶;小余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她弃了他 ◎连背影都是端庄优雅的。◎ 途经那两个妾室的院子时,容清棠想起,外面的人都说谢闻锦宠妾灭妻,还故意把妾室和正妻的住所安排得极近,给她添堵。 可容清棠知道,没有妾室会夜夜都守在她的屋顶。那两人是谢闻锦在大婚前为她挑好的女护卫。 一切还未生变时,谢闻锦曾笑着和容清棠介绍她们: “这两人的武艺都是千里挑一,再加上我和群青他们,以后周游四方时,遇上什么危险都能护着你。” 只是时过境迁,往事已不必再追忆。 至于刘楚楚…… 前世的容清棠被对谢闻锦用情至深的刘楚楚设计害死。 若谢闻锦没有刻意接近刘楚楚,没用那些欲擒故纵的伎俩让她患得患失,很难说刘楚楚还会不会如此偏执。 忆起那时刘楚楚不正常的状态,容清棠猜测到—— 或许刘楚楚是察觉了谢闻锦对和离一事犹豫不决,才会不惜与山寺孤女演那出戏除掉她。 她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隐患。 * 皇宫,紫宸殿外。 “这天说变就变,你们几个去把殿内的窗户关好,动作轻些,别吵醒了陛下,都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内侍余平川低声吩咐道。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放心,“算了,还是我去。” 昨晚陛下的心情格外不好,闷着看了整夜的奏折,才刚小憩一会儿,可不能被这几个毛手毛脚的吵醒了。 但他进殿时却见陛下已经又在看折子了。 余平川连忙走近,跪下道:“奴婢多嘴吵醒了陛下,求陛下责罚。” 见同样变得年轻的余内侍靠近,卫时舟回过神来。 “不怪你,是朕睡不着。” 他的确没听见殿外有人说话,只是盯着手里这份有关安王一行人返京进程的折子看了片刻。 折子里说,安王及其部下正于岐州修整,预计将于二月初五抵达长安。 可卫时舟记得很清楚,安王于启明三十四年以身殉国,适才他自己阖眸长逝时,已是启明四十一年。 看来是老天眷顾,让他生死交替之际还能再梦回这世间还有她的时候,再看看她的模样。 根据折子的内容,卫时舟知道此时应当是启明二年的二月初一。 他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消息—— “安王府那边可有何事发生?” 自在东宫时余平川就跟在陛下身边,自然知道这话是在问什么,他答道:“回陛下,容姑娘提出了和离,今日便会搬出王府。” 这个消息已经在宫外传遍了。 卫时舟的右手食指在奏折上轻点了两下。 容清棠即将与谢闻锦和离的消息的确是在今日传来,但她两日后才离开王府。 不过以往他梦到容清棠时也都会与现实有所偏离,卫时舟并未多在意。 窗棂外的天色昏暗阴沉,是雨前的征兆。 记忆里的今日应是春光和煦,只在七日后落下了一场他终生都走不出的大雨。 她也永远留在了十七岁这年。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节 卫时舟心里某个地方疼得厉害。怕此生最后一场与她有关的梦消散得太快,卫时舟顾不上别的,随手放下奏折后快步朝殿外走去。 “朕出宫一趟,你不必跟着。” 余平川的心猛地一跳。 那边要和离的消息刚传出来陛下就过去,会不会太心急了些? * 安王府。 一众丫鬟和家丁正垂首立于正堂外,看着柔蓝和群青他们把少夫人的东西往府门外的马车上放。 有人下意识想帮忙,却被刚步入庭院的二少爷冷声喝止:“都不许插手。” 容清棠仿若未觉地温声问眼前的几名主事:“我方才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几人恭顺地答道。 安王和世子即将返京,少夫人给她们交代了接下来几日要做的准备。话里话外她们都听得出,少夫人不打算再回王府了。 “好了,都去忙你们的事吧。”容清棠说道。 但几个主事没有离开,反而沉默着接连俯跪在容清棠面前。正堂外的家丁和丫鬟们也跟着跪了下来。 府里的人都知道少夫人贤惠温善,不仅把王府操持得井井有条,还每逢年节时有赏,遭大小难事时相帮,称得上是整个长安城中最好的主子。 他们不议论主子们的事,但也不能忘恩。 见状,容清棠温柔地笑了笑,“起来吧,我都明白。” 谢闻锦却像是被这副场景刺激了,“都滚下去!” 二少爷也是主子,众人只能相继起身离开。 平日跟在谢闻锦身旁的小厮刚从外面拿了什么回来,看情况不对也收住脚步等在正堂外。 谢闻锦少有迁怒旁人的时候,容清棠没想到他今日会如此失态。 谢闻锦冷眼看着容清棠的东西不断被群青他们带出府,说:“这三人忤逆主子,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容清棠抬眸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他们不是王府的人。” 群青他们的身契不在王府。 “那你呢?”谢闻锦追问道,“你身为妻子却这般行事,难道不算有错吗?” 容清棠不明白为何谢闻锦执着于和她拉扯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索性懒得搭理他。 谢闻锦却陷入了回忆,“半年前我们曾约定今后一同游历四方,你怎能……” “那不是约定。”容清棠打断他。 当初只是他在自说自话。 半年前谢闻锦曾有过一回几乎可以扳倒刘丞相的机会,所以成婚后他第一次踏进了容清棠的院子,说今后会好好弥补她,陪她游遍大江南北。 但不出三日,谢闻锦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证物证便被清理干净,功亏一篑。 谢闻锦又重新待容清棠冷漠,从没给过只言片语的解释,仿佛她理应就此接受。 也是自那时起,容清棠对他彻底失望。 谢闻锦不知容清棠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继续道:“即便那不算约定,可我不信你当时没有一分真心。” “母亲同我说缘分的始与终自有其因果,那到底是何时开始,你有了要和离的念头?” 容清棠一向敬重母亲,所以谢闻锦方才求母亲帮他留下容清棠。可母亲竟只说了这些空话。 不是亲生的果然还是不一样,谢闻锦想道。 容清棠直视着谢闻锦,并不隐瞒,“从你之前的计划失败,你再次冷待我开始。” “你自以为那是对我的保护,但我从来就不想要这样的夫君和婚姻。” 谢闻锦越听越觉得她是想把两人之间的一切都抹去,冲动道: “可半年前你我就已有了夫妻之实。高门大户的男子起码都会要清白姑娘做正妻,除了我,你以为你还能要怎样的夫君!” 容清棠漠然道:“那又如何?” 话一出口谢闻锦就后悔了,“我无意伤你……” 见柔蓝和群青候在正堂外,容清棠便知道东西已经收完了,她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谢闻锦心里一慌,下意识握住容清棠的手腕拦住她。 群青和柔蓝立即走近护在容清棠左右。谢闻锦的小厮也连忙跟了进去。 容清棠动了动手腕却没能挣脱,冷声道:“松开。” 用力收紧手心时触碰到微凉的玉料,谢闻锦面色一喜,“你还戴着我送你的镯子……” “群青。”容清棠唤道。 群青立时用力拧住谢闻锦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了容清棠。 谢闻锦的小厮斥责道:“你这贱骨头!竟敢以下犯上对主子动手!” 群青仿佛只字未闻,仍沉默着护在容清棠身侧。 容清棠手腕微抬,把谢闻锦所说的镯子露了出来。 那是成婚前谢闻锦送她的白玉福镯,曾承载着他的承诺。前世离府时容清棠把它留在了卧房,这回醒来至今容清棠还不曾注意到它。 容清棠试着把它摘下,但因没有香膏润泽,不太顺利。于是容清棠抬起手腕朝群青道:“用你的剑。” 谢闻锦手腕处的疼痛还未散去,闻言厉声道:“不行!” 但群青只听容清棠的吩咐,很快便拔出剑,力道巧妙地劈砍在那截通体浑圆,质地上乘的玉镯上。 断开的镯子应声落地,容清棠毫发未损。 “我只是暂时没做到当时的承诺,你便连定情信物都不要了吗?!” 谢闻锦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容清棠并不回答,转而问他身旁那个抱着长盒的小厮:“盒子里是什么?” 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厮每日都会帮谢闻锦将买来的各式礼物送去给刘楚楚。 容清棠记得,前世今日他买的应是那幅画。 谢闻锦语气不耐道:“你既然不曾在意刘楚楚的存在,又问这些做什么?” 谢闻锦顿了顿,忽然意识到:容清棠果然是在争风吃醋!她果然还是心悦他的! “我在问你,里面是什么?”容清棠不理会谢闻锦,继续问小厮。 见二少爷没有阻止,小厮硬着头皮答道:“一幅画。” “打开。”容清棠命令道。 小厮悄悄侧首去看二少爷,见他不动声色地朝自己点了点头,才敢打开手中的长盒,再小心地将其中的画卷展开。 “这画——”柔蓝惊诧开口,又很快噤声,神色间的不忿愈浓。 画卷上有大片新婚喜色,中间是两名正在夫妻对拜的新人。 新娘子的盖头被风掠起一角,新郎官便在躬身时偷瞧新妇,两人侧立,样貌都画得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出面带笑意。 两人手握同一段喜绸的不同力道带出相异的褶皱,细节处仅寥寥几笔,便把这对新人的羞与喜描得传神。 无人比容清棠更熟悉这幅画。 仿这画的人技艺纯熟,与真画之间的差别微乎其微。可容清棠很清楚,真画此时还在谢闻锦的书房内,但他从未注意过。 成婚前,容清棠画了她预想中的婚仪场景。 画中人的喜服是根据她和谢闻锦的喜服画的。而即便是这幅赝品,也能看出新郎的身形气质与成婚前的谢闻锦很相似。 所以就连谢闻锦看清画的内容后也怔了怔。 他很快回过神来,确认容清棠是因为刘楚楚而闹脾气后也恢复了些耐心,解释道: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一幅画,出自名家之手。找这画虽费了番功夫,但我并无任何深意。” 谢闻锦事先并不知道画上是一对正在拜堂成亲的新人,新郎官的身形气质还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只知道那位有名的画家擅描四时景致,极少动笔画人,所以这幅画的价格也被炒得格外高。 “若你也想要,这幅画便给你了,我再用别的敷衍她就好。”谢闻锦记得容清棠也喜欢作画。 “无论何时,谁都越不过你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待报完仇,我一定会做到。” 一字不落地听完,容清棠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无趣极了。 自幼跟着父亲在外游历,容清棠只在每年几次归京时才会与谢闻锦见面。但他们会给对方写信,在字里行间了解了彼此许多。 可如今看来,那些了解其实算不得什么。除了这副好皮囊,谢闻锦已经变得处处不同。 如今的他为了报仇日日在外伪装筹谋,回到府里后便易怒专擅,冲动时甚至会有些愚蠢。 而容清棠觉得,自己心悦的人,该是情绪稳定,性格温和,睿智仁善的。 如远山流水,玉竹松柏。 处处都不是他。 容清棠不知是否是仇恨把谢闻锦变成了她完全陌生的模样。谢闻锦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她曾为他们的大婚日画过一幅画。 而如今,他准备拿着这幅画的赝品去哄仇人的女儿开心,以图把她娶回来,再找机会向她父亲报仇。 一出可笑又难看的闹剧。 见容清棠一直沉默,谢闻锦蹙眉道: “一时吃味闹脾气是有趣,再闹下去,就是真不懂事了。别忘了父亲教你的规矩。” 夫君是女子的天,他今日已经允她放肆许久了。 容清棠知道谢闻锦此时提起的并非安王,而是她已经离世的父亲。 她杏眸微垂,语带嘲讽道:“难怪父亲曾同我说,若过得不开心便不要委屈自己。”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节 “与你夫妻一载,我觉得高门大户的男子也不过如此。” 谢闻锦听出她是在回应他方才的气话,不赞同道:“这便是父亲给你的家教吗?” 容清棠抬眸,眼神冰冷地觑了他一眼。 “群青,告诉他,父亲都教了我们什么。”她轻声说。 “是,姑娘。”群青拱手应道。 “你唤她什么!”谢闻锦听见他改口,怒道。 然而群青遽然靠近,把着谢闻锦的肩膀狠狠下压,极有技巧地卸掉了他两只胳膊。不待谢闻锦痛呼出声,群青又猛地抬起右膝撞抵在他腹部,随即顺势将他重摔在地上。 群青的武艺是容清棠的父亲亲自教的。 见谢闻锦神色痛苦地蜷缩身子,小厮手忙脚乱地把画扔在一旁的桌上,着急问道:“少爷!您还好吗?” 谢闻锦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容清棠,额上不断渗出汗珠。 卷轴的一端拽着画往下滑,终于还是落在了地上。 看着那片刺眼的红色,容清棠觉得厌烦,踩过它朝王府门外走去。 勉强缓过一口气的谢闻锦以为容清棠是因为这幅画更加生气刘楚楚的存在,才会在他身上泄愤,强忍着疼痛恼怒道: “以后众人皆知、皆知你是善妒的弃妇,更不会有人……与你一世一双人!” 容清棠置若罔闻,离开时的脚步不曾有丝毫停顿。她的神情平静,裙角不动,连背影都是端庄优雅的。 是她弃了他。 作者有话说: 把读者骗到无人的小巷,掏出我缺了个角的小碗碗,问:“给我一个收藏好不好哇(眼巴巴.jpg)” (这章发小红包替男主庆祝一下~) 第4章 上天垂怜 ◎吾心悦她,徒有遗憾。◎ 从王府正堂往府门外走的这条路,柔蓝和群青一直跟在容清棠身后。 还未行至门口,容清棠便温声和群青说:“方才那小厮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群青拱手应道:“是。” 旁人再怎么骂他是贱骨头,他也只会听主子的吩咐。主子不许他们自轻自贱,他们便不会。 柔蓝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家姑娘这么好,果然还是王府配不上她。 三人走过最后一条长廊,便看见绿沈正在府门口着急地朝里张望。 “终于出来了!”绿沈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被拦住了,再不出来,我都想打进去!” 他早就想揍那个劳什子二少爷了!整天冷冰冰的,还对姑娘不好,绿沈忍他很久了。 容清棠踏出府门,笑着道:“看来你哥让你等在门口是对的。” “为何?” 绿沈看了看群青此时的状态,立马道:“真动手了?!” “怎么不带我呢!”他错失了一次出气的好机会! 柔蓝拍了拍他的肩,“因为带你的话事情就收不了场了。” 绿沈一旦动手便会用尽全力往重了去,不计后果。 方才群青下手虽也不算轻,但都是巧劲,疼归疼,却不会真伤了谢闻锦的根本。只是把胳膊正回去的时候他会再吃些苦头。 即便谢闻锦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后果也在容清棠可以解决的范围内。 府门外,细如银针的雨丝徐徐斜下,不多时便让长街笼上了一层雨雾。 容清棠记得前世今日一直是晴天。 或许除了她的死而复生之外,还有些别的变化? 此时站在带了些凉意的雨幕前,容清棠觉得心旷神怡,方才的厌烦感也散了个干净。 “今日先在酒楼住一晚,明日带你们去云山寺吃斋菜,说不定方丈还会把他珍藏的茶叶拿出来给我们尝尝。” 容清棠轻松道。 听出自家姑娘这会儿心情很好,柔蓝也打趣道:“分明是姑娘自己想吃应季的斋菜,还说是带我们去的。” 绿沈也接话道:“就是,姑娘怕被人说馋嘴,总拿我们当借口。” 容清棠也不否认,眼带笑意朝马车走去。柔蓝适时撑着伞跟在一旁。 “说不过你们,明日得让方丈替我教训你们才行。” “姑娘饶了我们吧,”柔蓝故作讨饶状,“也不知道是不是你送方丈的那些茶格外解渴,方丈每回给我们讲经时都跟不会累似的,我可坐不住。” 容清棠坐上马车,在她耳畔揶揄道:“那你怎么每回都乖乖坐在群青身边把经听完?” 柔蓝的脸倏地羞得通红,下意识去看马车外的群青,见他似乎没听见,才小声道:“姑娘又笑话我……” 容清棠适时换了话题,没再逗她。 群青赶着马车,几人说说笑笑地从安王府门前离开。 不远处,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一直凝望着马车的方向。 直到他们消失在连绵细雨里,卫时舟才终于肩头一颤,回过神来。 春雨的凉意攀上他的骨骼。 身上没有一丝伤口,但卫时舟仍感觉到了那阵熟悉的,白骨离肉般的疼痛。 这足以让他确定—— 眼前并非又一场注定会消散的梦。 本该与世长辞的他竟又回到了她离开之前。 上天何其眷顾。 容清棠还在时,卫时舟一直命人暗中注意着容清棠那边的动向,却从不许人靠得太近打扰到她,只需知道她是喜是忧便好。 但她成婚后,那边传回的消息总是“无喜无忧,平静如水”这八个字。 卫时舟知道,这八个字意味着她在安王府里过得不好。 因为他曾见过她那般明媚鲜活的笑容。 但即便是在梦里,卫时舟也从未见过容清棠像方才那样淡然柔和地笑过。 像是灼日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海,耀眼的光芒被温柔包裹。 低眉敛目间,还是美得让人心动不已。 卫时舟不知为何这回发生了诸多变化,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格外强烈——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即便他其实还从未拥有过她。 * 这场雨下至深夜仍未停歇。 容清棠倚在酒楼客房的窗边,遥望着夜色中只余下模糊轮廓的那座远山。 今日骤然重生后又经历了许多,她终于能静下心来梳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若无意外,几日后的那场雨过去,那座山上会有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立着她的墓碑。 碑上是那个她本不认识的人亲手刻下的一行文字—— 此处长眠着一个喜青山万里与云天五彩的人。 但带着前世记忆的容清棠成了那个意外。 容清棠不知道那位已登九五的人为何会为她修墓立碑,更不知他为何能一字不差地写下她想要的墓志铭。 但她想,他应是个很好的人,也会是个称职的皇帝,就像她父亲曾说过的那样。 新帝即位还不到一年,便用铁血手腕镇压了西南的叛乱,还让安王等将军终于在粮草无忧的条件下结束了北边的战争。 如今新帝一面改革吏治,一面筹划在东南沿海修建海商码头,很是宵旰忧勤。 在容清棠的记忆里,他们不曾见过。而那句墓志铭,容清棠思来想去,也只记得自己曾和父亲说过。 父亲年轻时以罪臣之身被罢官后,便带着容清棠四处游历。但每年他都会回京几次,消失几天。 容清棠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父亲消失的那几日都待在东宫里。几月前,也是新帝替父亲平反,洗清了他的罪名。 父亲曾说,群青和绿沈他们都是他抚养长大的孩子,不是徒弟。他这一生只教过一个学生,无论资质还是品行,都是世间仅有。 容清棠猜测,或许是因为父亲,前世新帝才会对惨死的她也有所怜悯。 只是这一世她会护好自己,应当不会再有机会认识那个人了。 其实前世的所谓认识,也只是仅剩一缕残念的她看着他替自己修墓立碑,再于闲时在她墓边安静地待一会儿,只字不言。 神思逐渐松弛下来,容清棠转身回到床榻上歇息。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客房内。 卫时舟长身玉立,也沉默地望着远处那座可以俯瞰长安城的高山。 前世的他勤于政事,殚精竭虑地做老师曾教他的仁德明君,只有两件事违背了礼制,引得言官们屡屡进言。 其一,是他终生空置后宫,不曾有过任何嫔妃与子嗣,最后传位于宗室旁支。 其二,是他在死前要求不入皇陵,而是在容清棠的墓边修建了一模一样的坟冢,碑上是他自己提前刻下的八个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节 吾心悦她,徒有遗憾。 怕扰了她,卫时舟从未在她的墓边吐露过自己的心意。 死后长眠在她身旁,是他第一次僭越。 如今只一墙之隔。 在没有她的人生里踽踽独行,走到尽头又回到此时。他都快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离她这么近过了。 而明日,他会走到她身边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梗枇杷叶 8瓶;小余神 2瓶; 第5章 山寺初遇 ◎当朝皇帝朝自己拱手行礼◎ 翌日清晨,春光晴好。 昨日阴雨笼罩下的灰暗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繁华长街上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这天可真怪,说下雨就下雨,说晴又晴了。” 刚套上马车,绿沈忍不住咕哝道。 柔蓝笑着说:“今日我们要去云山寺,晴了才好呢。若是雨天,就得辛苦姑娘了。” 云山寺在高山深处,最后一段路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雨天路面湿滑,实在难走。 容清棠在一旁听着,温声叮嘱:“等到了云山寺,无论听见什么议论,都别在寺内与人起争执。” 她要与谢闻锦和离的事应该已经传开了,今日还不一定会听见些什么闲话。 容清棠并非怕事的人,但也不想因为自己扰了寺内的清净。 柔蓝和绿沈都认真应下。 容清棠带着柔蓝坐进马车里,群青和绿沈便驱车往城外去。 一路经过热闹的街市,烟火气让容清棠更加真实地体会到眼下并非虚幻,她的确有了再在这世间走一遭的机会。 车窗帷帘被不安分的春风掠起,容清棠顺着缝隙往外看去,却忽而瞥见了一抹实在出挑显眼的身影。 着天青色外袍的男子立于忙碌的人群间,正微弯着腰身与街头的一名货郎说着什么,周身披着暖融的光。 容清棠原本随意搭在一旁的素手蜷了蜷,不自觉攥紧了裙衫的衣料。 昨夜还以为再无机会遇见的人,今日便在最平常不过的街头见着了。 或许这就是微服私访? 容清棠想道。 她正欲抬手掀起帷帘,马车却已转过弯,离开方才那个街角。 容清棠下意识出声对坐在车辕上的群青说:“以后转弯时慢些。” 她顿了顿,又很快改口道:“罢了,无需改变,现在这样就很好。” 车外的群青动作一滞,仍答道:“是。” 他身旁的绿沈小声问道:“你一向小心,转弯时已是慎之又慎,姑娘仍觉得有些快了吗?” “幸好方才你不让我赶车,不然按我这急性子,可能还得颠着姑娘。” 群青目不斜视,“知道自己性子急就稳重些。” “好好好。”绿沈不太走心地说。 群青和绿沈不清楚情况,但同在车内的柔蓝注意到,姑娘适才似乎是在窗外看见了什么。马车经过后瞧不见了,姑娘脸上才有遗憾的神色一闪而过。 经过王府这一年,已少有事情能让姑娘上心,会是什么呢? * 马车只能停在半山处,最后一段长阶梯须得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好在二月的阳光还不灼人,落在身上反而让人觉得温暖舒适。不时有一阵微凉的春风拂过,也能驱散些疲累。 “姑娘,再歇会儿吧。” 这个时节出了汗容易染上风寒,旁人或许三五日就能恢复,但姑娘拖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好。是以柔蓝格外注意,唯恐姑娘受了凉受了累。 容清棠轻手把披风拉开了些,无奈道:“刚走了不过十级山阶就让我歇,我哪儿有这么虚弱?” 柔蓝纠正道:“距上回歇息已经过去十五级阶梯了。” 绿沈说:“我数着怎么是十六?” 容清棠:“……” “二师兄是不是快回京了?” 拿他们没办法,容清棠只能边转移话题边继续往前走。 绿沈立即被带偏了思路:“对,二公子明日就该到长安城了。” “等二师兄回来,让他查查那幅画怎么回事。”容清棠对一直沉默着的群青说。 容清棠的二师兄怀谷一手创办了笔墨阁,除了收集书画估唱[1]竞卖,也为书画进行装裱美化,可千百年不腐不坏。 和容清棠别的画不同,那幅大婚图虽也曾被送去笔墨阁装裱,却从未在人前竞卖过。如今还是有那般成色的赝品出现,只能说明笔墨阁里或许有内贼。 “是。”群青应下。 听姑娘提起那幅画,柔蓝一时气闷,忍不住说:“真画收了从未看过,一幅赝品他倒费心找来。” 昨日收拾东西时柔蓝本想去谢闻锦的书房把那幅大婚图拿回来,它毕竟耗费了姑娘很多精力和心思。但姑娘说不想留着了,她才作罢。 不曾想临离府前却看见那小厮手里有幅要送给刘楚楚的赝品,把柔蓝气得不轻。 容清棠亲昵地挽了挽柔蓝的手,笑着说:“别气了,他花了大价钱却只买到赝品,不是件令人发笑的事吗?” 柔蓝想了想觉得也对。姑娘的画每次都能在笔墨阁卖出高价来,所以才会有人花大力气仿赝品。 听二公子说,姑娘去年画的那幅竹鹤图在市面上就有两幅几可乱真的赝品,前后有好几拨人出高价来找他帮忙鉴真假。 谢闻锦若得知自己花了几千两银子却只买回来一幅假画,不知道会多气闷。 “那谢闻锦岂止分不出画的真假好坏来,”绿沈语带奚落地插话道,“他看人的眼光也就那样。” 把这么好的姑娘娶回家冷着,却喜欢那什么刘楚楚,简直有眼无珠! 容清棠不想聊谢闻锦,便侧首四处随意看了看。 却目光一滞,停下了脚步。 柔蓝察觉到异样,立马问:“怎么了?” 没听到回答,柔蓝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一个身形纤瘦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 “姑娘认识她吗?”柔蓝又问。 容清棠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走得有些累了,我们在旁边歇一歇吧。” “好,姑娘早就该歇了。”柔蓝不疑有他,连忙道。 但群青却注意到,姑娘停在山阶内侧后仍不动声色地朝那道陌生身影看去。 他默默记下了那个人的样貌。 容清棠没想到自己还未到云山寺便见到了前世那个将她推下山阶的孤女。 她此时正被一个样貌和善的妇人带着往山下走,神情间难掩欢喜之色。 但在容清棠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却是将她推下山阶后,这个孤女仍存稚嫩的脸上冷漠残忍的笑容。 容清棠不知道她是一早便被安排来故意接近自己的,还是后来才被刘楚楚收买。 但这一世,容清棠不会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越往山上走,前世被推下山阶的那段记忆便越清晰。容清棠出门时的好心情也逐渐变得沉了些,没注意到旁人投来的打量眼神。 柔蓝以为姑娘是因为方才他们提起谢闻锦,情绪才会变得低落,便一面遮挡那些并不友善的目光,一面找了些别的话题逗姑娘开心。 “姑娘进去吧,我们就在外面。” 姑娘每回到云山寺都习惯先独自去看老爷和夫人,是以停在供奉牌位的佛堂外时,柔蓝没再跟着往前。 容清棠点了点头,独自步入空无一人的佛堂,走到父母的往生牌位前。 前世被推下山阶那日,容清棠还来看过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们和离之后她会带着柔蓝他们去游山玩水,让他们放心。 如今再站在这里,却已是隔世。 “爹爹,我经历了一些有违常理的事。但重来一回,我仍决定与谢闻锦和离。” “他不愿在和离书上签字留印,所以我会用些别的方法。这桩婚事是您和王爷一起定下的,我这么做可能会伤及两家的情分。若您在天有灵,不要怪女儿。” 又在父母的牌位前待了一会儿,整理好思绪后容清棠才走出佛堂。 佛堂偏僻一角的阴影里,一位方丈模样的僧人手持佛珠,思忖须臾,对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 待身旁的人恭敬地离开后,他才缓步走到方才容清棠停留的位置,看着故人的往生牌位,温声道: “你放心,你把我的儿子教得这么好,我不会让你唯一的女儿受委屈。” “再见面时,也少骂我几句。你知道的,我总是说不过你。” * 山寺幽静,香雾袅袅,只不时有僧人诵读经书的声音传来。行走其间的人也会不自觉变得心平气和。 容清棠正带着柔蓝去拜访方丈,却在绕过大殿,途经一处庭院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石桌边,有个五六岁模样的稚童正哭得厉害。他的手掌似乎是被擦破了,正朝上摊着。 一个身穿天青色外袍的人半蹲在他面前温声说着什么,还不时抬手轻轻揉一揉他的发顶。过了会儿他便像是被哄住了,自己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步三回头地朝庭院外走去。 待看着他走远,那抹天青色的身影才站了起来,朝容清棠和柔蓝所在的方向转过身。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节 不期然与他对上视线,容清棠心神微顿,很快收回目光。 但那人却径直朝她走来,在恰当的距离停下后温和有礼地朝她一拱手,问道:“姑娘,某初次来云山寺,失了方向,不知可否叨扰问一问了尘大师的禅房该往何处去?” 容清棠回了一女礼,温声说:“穿过这个庭院后往东,看见一棵罗汉松后继续往前,最靠里的那间便是方丈的禅房。” “多谢。”男子说罢朝容清棠行了一揖礼,聊表谢意后才转身离开。 待男子的身影走远,柔蓝才轻声问:“姑娘方才有些紧张吗?” 柔蓝发现自家姑娘方才身形有些紧绷,开口指路时的声音也微不可查地有些不稳。只是并不明显,要很熟悉的人才能发觉。 但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别说问路,便是同行也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虽说对方俊美无俦,气质也十分出众,但姑娘见过的英俊男子何其多,不至于说几句话便紧张吧? 见那男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容清棠才暗自松了口气。 对方虽并未表露身份,也只是问路的礼节而已,但眼看着当朝皇帝朝自己行了拱手礼和揖礼,即便是已经沉稳端庄许多的容清棠也很难做到泰然处之。 但她并未多说,只隐晦地提醒柔蓝:“刚才那位是贵人,以后若再见着了,记得别失礼。” “回头也提醒一下绿沈,他是个冒失的。” “是。”柔蓝没有多问,细细记下了。 按理来说皇帝不是轻易能遇上的,可这才半日便见到了两回,容清棠实在有些困惑。 先入市井再独身至山寺,即便今日真是他微服私访的日子,但怎么都让她碰上了?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我先问个路刷个脸,给她留下点印象 棠棠:印象可太深刻了! [1]估唱:古代拍卖,全称“估衣唱衣”,源自佛教文化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6瓶; 第6章 入住佛寺 ◎他想再离她近些。◎ 走出庭院后,卫时舟轻车熟路地行至方丈的禅房外,哪儿还有迷失方向的模样。 他轻敲了两下门,待得到屋内人的回应后才推门而入。 了尘大师原本正在沏茶,待他走近后故意打趣道:“皇帝也需要敲门吗?” 一听那敲门的力道和停顿就知道是他来了。 卫时舟理了理衣衫,在了尘对面落座后才说:“见太上皇自然是需要的。” 少有人知道云山寺的了尘大师便是据传已退隐山林的太上皇。 了尘笑着问:“今日心情不错?” 见惯了他有礼却疏离的模样,了尘看得出卫时舟今日的状态与以往很不一样。 卫时舟不答他这话,转而说:“我想在寺里住几日。” 了尘替他倒茶的手顿了顿,问:“你母后她……还好吗?” “想知道便亲自回去看,她不愿见我。” 卫时舟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而冷淡,“我也并非是为了避着她才想在此住下。” “她也不愿见我。”想起她对自己和儿子的态度,了尘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我让人给你准备一间寮房。” “不必透露我的身份,和平常香客一样便好。”卫时舟提醒道。 他执起粗陶茶杯,嗅到熟悉的茶香后神色不自觉松动了些,浅尝一口后道:“了尘大师凡心未净,又正值春秋鼎盛,不如回去继续做皇帝。” 了尘避而不答,开始赶人:“今日只有一杯茶是你的,稍后我要招待客人,你别待太久。” “能让你如此看重,是先生的女儿要来?”卫时舟不动声色地问。 “对,你喝的这茶还是她上次来的时候给我带的。” 了尘发现卫时舟似乎也很喜欢这茶,每回都会将倒给他的茶喝完。而泡别的茶时,他有时连茶杯都不会碰。 想起容清棠方才在佛堂里说的那些话,了尘问:“安王快要回来了?” 卫时舟:“预计二月初五抵京。” 了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卫时舟把杯中的茶水喝完后便不再逗留,起身离开。 似乎当真只是平常香客来拜访方丈,而非一对父子。 看着年轻帝王的背影,了尘几欲说些什么,却还是沉默着看他离开。 容煜把他的儿子教得那般好,卫时舟未及弱冠便能稳稳接下家国天下的重担,比他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 可终究是他们做父母的亏欠了他,才让他养成了难以与任何人交心亲近的性子。 * 容清棠担心会打扰到那位与方丈,便刻意在别处多待了一会儿。 等她估计着时辰走到禅房门口时,里面只有方丈一人。 “了尘大师。”容清棠放下心来,缓步走了进去。 了尘恰好拿出棋盘,温声道:“你许久不曾来寺里了,手谈几局吗?” “好。”容清棠应下。 容清棠觉得了尘大师的棋风和父亲的有些相似,是以她很喜欢和了尘大师下棋。 四年前,容清棠来云山寺为父亲供奉往生牌位时与了尘大师相识。 了尘大师说她有佛缘,便时常为她讲释佛经。容清棠每回返京时,也会为了尘大师带些经书或茗茶。 几年下来,容清棠越发觉得,比起德高望重的的高僧,了尘大师似乎更像一位睿智和善的长辈。 一局棋结束,了尘大师温和地说:“棋艺又精进了。” 容清棠将白子敛回,无奈道:“但还是不及大师。” 像和父亲下棋时一样,她从未赢过。 “若令尊还在,贫僧也不及他。”了尘如实说。 容煜性子纯直,赢便是赢,输便是输。了尘还在当皇帝时,容煜也不曾因君臣之别在棋局中输给他。 容清棠心里一顿,“您与家父相识?” 她从未听了尘大师或是父亲提起过。 了尘点了点头,手执黑子落于棋盘,“算是故友。” 容清棠没有追问为何他不曾提及这段交情,只是认真道:“多谢大师近年来的照拂与指点。” 难怪了尘大师对她的态度总是慈和温蔼的。 了尘笑了笑,解释道:“不全是因为他,贫僧当年说你有佛缘也并非托词。” 容清棠曾问过大师何为有佛缘,但他只说“天机不可泄露”,是以再听到他这么说,容清棠便没有多问。 两人又手谈了几局,容清棠才回到她常住的寮房。 甫一见到她,柔蓝便说:“姑娘,那位问路的公子方才住进了对面最靠里的那间寮房。” 云山寺为香客们安排的寮房都在靠近后山的位置。男女分开,但离得不算太远,中间由一个宽敞的院子隔开。院子里摆了些盆栽树景和几张石桌,还有个雅致的凉亭。 容清棠的目光越过窗棂朝院子另一侧看去,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些。 难道那位还准备在云山寺待上几日? 听父亲说他也不是会怠懒的性子,那他的政务要如何处理? 另一边,内侍余平川也有同样的疑惑。 “早朝照常,朕仍旧会在紫宸殿里接见朝臣,但当日的奏折送来云山寺。”卫时舟对余内侍说。 “接下来这段时日,朕都会宿在此处。” 余内侍连忙问:“陛下可是在宫中休息得不好?” 所以才会想来更清净的云山寺? “不是,”卫时舟立于窗边,朝着被树影遮挡的一角望去,意味不明地说,“只是在这里会安心些。” 余内侍听得满头雾水。 云山寺虽是佛门清净之地,却也说得上人多眼杂。按理来说这里不会比戒备森严的皇宫更让人安心才对。 昨日陛下得知容姑娘即将与安王次子和离的消息后便出了宫,还宿在宫外,余内侍以为今天得罢朝一日。 不曾想陛下仍在卯时之前回了宫,去上朝前还命他想办法让云山寺那个孤女立即离开长安城。 退朝之后,陛下与几位大臣议完事便吩咐他把奏折送来寺里。余内侍这才知道陛下打算在云山寺暂住一段时日。 可这样一来,陛下每日都得在宫城与云山寺之间来回。余内侍想不出陛下如此费心费力的缘由,他只能猜测这也许与容姑娘,与太后,或是与如今已成了方丈的太上皇有关。 毕竟除了国事以外,能让陛下在意的也就这三人了。 但余内侍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多嘴问。 “你每日把奏折送来便好。除了抽调的禁军,其余人也都留在宫里。”卫时舟吩咐道。 容清棠身边那两个护卫一向很警惕,若余内侍他们跟着,恐怕会过早暴露他的身份。 她变得十分守礼谨慎,若知晓他的身份,她也许会处处小心,不愿与他有过多来往。 他不希望她对自己敬而远之。 *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节 翌日。 余内侍将奏折送到云山寺时无意中看见了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才终于知道陛下为何想在云山寺住下。 容姑娘竟也在这里! 难怪陛下说在这里会更安心些,余内侍原本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理由。 但看见容姑娘身边的人后,余内侍暗道了声不妙。 他走进陛下暂住的寮房,见陛下正身着常服耐心地研墨,忍不住问:“陛下不去见见容姑娘吗?” 卫时舟抬眸瞥了他一眼,淡声问:“方才看见她了?” 余内侍诚惶诚恐地跪下,“是奴婢多话了。” 察觉不对,卫时舟停下手上的动作,道:“把话说清楚。” 余内侍斟酌词句道:“容姑娘的二师兄也来了寺里。” 卫时舟蹙了蹙眉。 他记得那个看似风度翩翩的男人。 怀谷与容清棠的另外两个师兄都待她很好。前世容清棠离开后,他们都很痛心难过。但唯独怀谷曾在她墓前沉默地站了三日。之后他疯狂报复谢闻锦,险些要了谢闻锦的性命。 关了笔墨阁离开长安后,怀谷沿着容清棠成婚前游历四方的路线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到一处,怀谷都会寄一幅画给柔蓝,让她在容清棠墓前点燃。 卫时舟见过怀谷在容清棠墓前的眼神,他很清楚那眼神里有些什么。 看来在得知容清棠即将与谢闻锦和离后,按捺不住的人不只是自己。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卫时舟的声音毫无波澜。 余内侍心里替陛下着急,却也只能小心恭敬地从屋子里退出去。 卫时舟继续研墨,待墨汁足够了,他才如往常一样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可才看了几眼,卫时舟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移到了窗外,越过院子望向那既遥远又临近的地方。 他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那份礼部递上来的折子—— “……后位空悬,后宫虚设,望陛下召宫廷选秀……” 第三次走神时,卫时舟觉得窗外风拂动树叶的声音乱极了。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放下折子,起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有人急了有人急了 第7章 师兄怀谷 ◎似乎是想揉一揉容清棠的头发◎ 静谧的院子内。 容清棠与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衫的文雅男子分坐在石桌两侧。 “我还以为师兄要先忙几日,怎么刚回京就来云山寺了?”容清棠翻看着手里的山水画册,语气熟稔道。 怀谷垂眸,眼神在她翻动纸张的纤指上凝了一瞬,才说:“知道你近来在寻这本画册,我偶然得了,便先送来给你解闷。” “倒是你,”怀谷放缓语气,“听说离开王府之前还让人把他打了一顿?” 嫁入王府后师妹就收敛了性子,端庄得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如今她让人伤了谢闻锦,怀谷倒有些愉悦。 可惜师妹还是太心软了,谢闻锦还活着。 听他提起谢闻锦,容清棠也不觉得意外,“是有这回事。” “谢闻锦还在府里养伤,我听手下的人说,刘相的女儿今日去了王府。” 怀谷一直派人注意着安王府那边的动向,他在返京路上得知她即将和离的消息后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容清棠兴致缺缺道:“她多去几趟,我与谢闻锦和离的事也能更顺利些。” 见她似乎当真不介怀,怀谷思忖须臾,问:“不再心悦他了?” 容清棠抬眸看向他:“师兄担心我是意气用事吗?” 怀谷随即说:“自然不是。” “只是担心你做得太决绝,以后会后悔。” 容清棠直截了当道:“不会。” “那便好,”怀谷说,“就像你五师兄说的,王府后宅活像个牢笼,不适合我们雨隐楼的小师妹。” 容清棠神色柔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容清棠不曾觉得是王府后宅困住了她。当初她嫁给谢闻锦,学礼仪规矩和执掌中馈,都并非勉强。 走进或离开王府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她皆不后悔。 “五师兄上月自西南回来后又钻研了些新菜式,等我服完这段时日的药,三师兄也该考完春闱了,我们几个可以聚一聚。”容清棠说。 “我过会儿把药给柔蓝,让她督促着你先好好调理,”怀谷提醒道, “否则到时你还得继续忌口,恐怕就没口福了。” 除了书画以外,怀谷还精通医术,容清棠如今的药方都是他开的。他会定期把药材切制配好送来,再让柔蓝按方煎药。 “为了雨隐楼那些佳肴我也得把身子养好。”容清棠笑着说。 雨隐楼是容清棠的师父和师娘一手创办的酒楼,也是国内最大的商号,生意遍及各地。她的师父和师娘称得上是国内最有钱的商人。他们没有孩子,收了包括容清棠在内的四个徒弟。 和容清棠不同,几个师兄都是孤儿,自幼由师父和师娘抚养。经商、文墨、作画和武艺、厨艺,容清棠他们只要想学,师父和师娘便会倾囊相授。 最年长的怀谷本应是雨隐楼的大公子,但他幼时觉得音似“大公鸡”,便一直让人唤他二公子。年纪次之的怀文则成了三公子。容清棠也分别唤他们二师兄、三师兄。 而比容清棠还小一个月的怀乐嫌“四公子”不吉利,又不愿做小师弟,便耍赖让最后被收为徒弟的容清棠唤他五师兄。 他们三人志趣各异。 怀谷开了笔墨阁做书画生意;怀文一心想经科考做父母官;怀乐跟师父一样最爱研究吃食,便接下了长安城中雨隐楼的生意。 容清棠想起,前世自己死后,他们都曾来她墓前。 一向洒脱开怀的师父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红了眼眶。师娘苍白虚弱,像是大病了一场。 单纯的怀乐师兄没忍住流了泪,内敛少言的怀文师兄也少见地情绪外露,神色悲痛。 但二师兄怀谷…… 思及他在自己墓前沉默伫立的那三日,容清棠心神微滞。 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二师兄的声音让容清棠从回忆里抽离。 容清棠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方才糕点用得多了些,有些乏了。” 怀谷失笑道:“怎么还和儿时一样贪嘴。” 他一面说着一面微抬起手,似乎是想像小时候一样揉一揉容清棠的头发。 容清棠心里一紧,借着拿起画册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这本画册只当是我买下的,过会儿我拿银票给你。” 这本山水画册是孤本,容清棠找了很久都无果,她知道二师兄应该也费了些力气,并非像他所说的那般轻松。 怀谷的手状似自然地放下,他语气如常道:“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见外吗?” 容清棠故作严肃道:“这回你不收我的钱,是不是为了下回卖我的画也不给我银子?” “我可不敢,”怀谷笑了笑,“万一到时赫赫有名的‘青里’不肯把画放在笔墨阁卖了,我的生意肯定得元气大伤。” 有很多书画商一直在打听化名为青里的画家究竟是谁,想取代笔墨阁与之做生意。但除了容清棠身边亲近的几个人,还没人知道青里其实是个女子。 容清棠说:“就这一两月之内,我应该会有一幅新画。” 怀谷神色微动,问:“这次想画什么?” 容清棠避而不答,“到时你就知道了。” “好,那我先把消息放出去,”怀谷没有追问,“至于那幅大婚图的赝品流出之事,我也会尽快查清楚。” “若笔墨阁当真有内贼,我绝不会轻饶。” 想起那幅大婚图,容清棠倏地意识到—— 和以前那些出现赝品的画不同,她这幅大婚图的原画不曾卖出。甚至除了拿去笔墨阁麻烦师兄帮她装裱以外,这幅画不曾示于人前。旁人都不应该知道青里画过这么一幅画。 但那幅赝品仿得几乎能以假乱真,这也意味着仿画的人不仅画技精湛,还应仔细对照研究过原画。 如此一来,笔墨阁中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或许就只有…… 容清棠抬眸看了一眼与自己相识近十年的师兄。 忽然问:“师兄近来可有新画?” 怀谷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说:“生意繁忙,我已经许久不曾静下心来作画了。” “还是不可偏废,师父知道了会怪罪的。” “好,谨遵师妹教诲。”怀谷故意道。 见他打趣自己,容清棠把心底的疑虑暂时放在一旁,问起了师父和师娘的近况。 怀谷这次离京,也顺便去江南见了一趟师父和师娘,他一一耐心说与她听。 院子一角的罗汉松后,卫时舟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容清棠的身影。 方才怀谷抬手想触碰容清棠时,卫时舟几乎忍不住想走上前去失礼地打断两人的谈话。 直到容清棠避开了怀谷的动作。 两人交谈的模样十分熟稔,但中间一直留有一段距离,并不会显得太亲密。 得知容清棠即将与谢闻锦和离,怀谷也忍不住开始想朝她靠近。但容清棠并没有因为相识已久便放下界限感,方才的躲避其实也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节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太敏锐,也太理智。 若容清棠察觉了他的心思,会不会更冷静疏离地拒绝,更不许他靠近一步。 他已活过一世,她是否会察觉他的灵魂已经衰老腐朽过一回,又是否会不喜。 卫时舟眉间蹙痕渐深,心绪几度起伏。 怀谷从寺里离开后,卫时舟仍一直站在那片阴影里。 夜色降临,容清棠所住的寮房内点了灯。她的身影映在窗上,他的眼神便一直追随着那道影子。 直到一室暖光熄灭,卫时舟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里。 长夜难眠。 第8章 凉亭再遇 ◎“我住进云山寺,是为了来见你。”◎ 翌日。 容清棠拿着画册到了门外院子里的凉亭内,想趁着空闲看一会儿。 但她还未翻看几页,便嗅到了一阵苦药味。 “姑娘,先把药喝了吧。”柔蓝端着药碗走近。 容清棠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觉得师兄昨日新开的药方格外苦,即便容清棠从小到大喝了无数的汤药,也实在不愿喝。 其实前世容清棠死前那段时日喝的也是这药,当时她并不觉得有如此难以接受,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喝完。但或许是因为死后一年都没再喝过药了,重活一世的容清棠有些抵触。 柔蓝揶揄道:“姑娘怎么越来越像孩子了,之前喝药都没这么艰难的。” 自那日从王府搬出来,姑娘每回看见她端着药碗都会面露难色,像是要遭大罪似的,看着让人不忍。 但之前姑娘喝药时都神色自若,连蜜饯都不需要。 容清棠秀眉微蹙道:“绿沈去买蜜饯了吗?” 她也没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需要用甜食佐药的地步。 柔蓝:“对,他说会尽快回来。但这药得按时辰喝,当下这碗还是只能辛苦姑娘忍一忍。” 容清棠硬着头皮接下药碗,屏息把药喝完后立马把碗递还给柔蓝,又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拿走。 再多闻一下,容清棠都觉得自己会头疼。 “若是绿沈回来了,让他先把蜜饯拿过来,”见柔蓝准备离开,容清棠忍不住软声提醒道,“千万别忘了。” 柔蓝哭笑不得,应下后才端着药碗离开。 自嫁入王府后,姑娘便很久不曾这般撒娇了,柔蓝听着既心软又心疼。 容清棠忍耐着嘴里的苦药味,继续翻看那本她很感兴趣的山水画册。 她已经有段时日不曾画过山水了。但前世她死后那一年,她作为一缕残念待在自己的墓碑附近,看得最多的便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那位帮她修墓立碑时选的位置极好,不仅视野开阔,四时之景能尽收眼底,望出去的景致也十分合她的心意。 那一年里她不止一次遗憾过自己无法再提笔将那片巍峨壮美的山景落于纸上。 如今重活一世,她自然想把当时没能做到的事做成。 这本画册不愧是古籍孤本,内容引人入胜,容清棠看得很细致入迷。 过了片刻,她忽然听见一丝很细微的翻动书页的声响—— 此处还有别的人在看书? 容清棠把目光从画册上移开,朝声音的来处看去,才注意到凉亭的另一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凉亭谁都能来,但容清棠没想到会是那位。 瞥见那人清雅绝伦的面庞,容清棠神色微滞,很快隐下诧异,拿起画册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她起身后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一道清浅温雅的声音说:“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容清棠顿住脚步,为了不失礼,只得侧身面向他,娴静端庄地行了一女礼,温声道:“不曾打扰。” 不远处的那人静了一瞬,起身朝她走来,停在合适的距离时才了然道:“原来是那日为某指路的姑娘。” 容清棠眼尾微挑,望向他。 “某姓卫,长安人,暂时住在寺中。”卫时舟朝容清棠拱手道。 容清棠觑见卫时舟的手指节分明,行礼时身姿清峋,气质如玉,端的是谦和君子之态。 第二次被当朝皇帝如此礼待,容清棠在心底思忖了须臾,还是对眼前身穿纯白儒衫,疏风朗月似的人回礼道:“臣女不敢受陛下之礼。” 虽不知皇帝为何要隐瞒身份住在云山寺,但若今后每回遇上,他都朝她行拱手礼或是揖礼,容清棠觉得父亲恐怕都会托梦来,说她明知眼前这位的身份还怠慢他最好的学生。 倒不如挑破她知道他身份一事,面对他时她反而更能把握分寸与礼节,不容易出错。 父亲已经洗清罪名,皇帝还下旨称父亲为“股肱之臣”,她自称“臣女”应该不算逾距。 卫时舟敛眸望着容清棠,见她眉眼微垂,长睫因为犹豫而低覆轻颤,他脸上浮现沉静的笑容,说:“看来容先生曾与你说起过我。” 容清棠自然不会说是前世死后见过他为自己修墓立碑,听他提起父亲,容清棠顺水推舟道:“家父常称赞您。” “是吗?”卫时舟随即问,“先生以前都是如何夸我的?” 容清棠眉心一跳,这是让她当着他的面夸? “家父说您才德兼备,且文经武略俱佳……” “好了,不逗你了。”卫时舟温声打断她的话,“怎么认出来的?这些词可看不出样貌来。” 容清棠想起昨日群青禀报的事情,半真半假道:“您气质清贵,实在不似平常儒生。且臣女的护卫昨日发现有几名武艺高强的人乔装为香客住在附近,他去查探之后推测那些人应为禁军。” 而禁军只负责护卫宫城和皇帝。 “他见过禁军?” 容清棠摇了摇头,“但他的武艺为家父所授。” 容清棠的父亲与如今的禁军统领算是师出同门,武艺都习自一位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 卫时舟微微颔首,没再多问。 他就近在凉亭内的石桌边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对容清棠说:“再坐会儿吗?” 容清棠缓声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虽只是一张石桌,可坐北面南为尊,既然已经挑明身份,她又怎么能坐在上首? 卫时舟:“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见她神色犹豫,卫时舟又道:“我不曾一开始就亮明身份,便是不希望你觉得不自在。” 见他一直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她拒绝的理由也被挡了回来,容清棠只得依言落座。 卫时舟旋即从袖间拿出了一小份油纸包着的东西,拆开后平放在石桌上,问容清棠:“尝尝吗?” “这是?” “蜜饯,方才我散朝之后从宫里带出来的。” 他昨日见容清棠身边的侍女支了个小药炉煎药,便特意命人备了些蜜饯。 容清棠忽然又觉出自己口齿间的清苦味来,却并未动作。 见状,卫时舟先执起一小块蜜饯放入口中品尝,末了才道:“味道还不错,试一试?” 容清棠认出油纸包着的是糖渍海棠果,正是所有蜜饯中她最爱的一种。 想起那酸甜可口的味道,容清棠心思微动,还是没忍住拿了一颗蜜饯海棠,用左手虚掩着将其放入口中。 丝丝缕缕的甜味逐渐蔓延开来,驱散了先前那碗汤药留下的苦涩,容清棠的眉眼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些。 “如何?”卫时舟问。 容清棠点了点头,“味道的确很好。” 顿了顿,容清棠忽然想起,以前父亲回京后常会消失几日,再回来时总会给她带的糖渍海棠果就是这个味道。 分毫不差。 容清棠后来得知父亲每次都是去了东宫,看来那些糖渍海棠果也是从东宫带出来的? 容清棠抬眸偷觑了一眼身旁的皇帝,在心底暗自猜测道:莫非他很喜欢吃蜜饯? 所以就连暂住在云山寺,也要从宫里带些出来,还随身放着。 和他克己守礼的君子之态比起来,倒是有些反差。 见容清棠的状态稍微松弛些了,卫时舟轻轻把蜜饯往她那边推了推,用闲聊般的语气问她:“不好奇我为何要隐瞒身份来云山寺?” 容清棠道:“臣女不敢僭越。” 能让皇帝不住皇宫,住进这简朴的寮房,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好奇这些。 但卫时舟沉默须臾,转而温声道:“是为了来见你。” “什么?”容清棠疑惑抬眸,却发现气质温文的卫时舟正笑着看她。 他沉静的眸光中含着笑意,重复道:“我住进云山寺,是为了来见你。” 迈过数十年的寂寥,终于能再见到你。 第9章 亭中闲谈 ◎“我觉得他对姑娘不怀好意!”◎ “我住进云山寺,是为了来见你。” 听卫时舟这么说,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直言:“我不明白。”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节 卫时舟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上,指尖微微用力捻了捻,随即卸了一半力道,收敛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皎然若清,似是不含一丝别的念头,解释道:“以前我也常听容先生提起他的爱女,近日听闻了安王府的事,便想来见一见你。” 卫时舟前世曾因父亲而为惨死的她修墓立碑,是以容清棠没有怀疑这个说法。 但她的护卫打了谢闻锦之后,实在不难想到四处传开来的议论会是什么模样,她有些赧然地问: “陛下见过了,觉得如何?” “不愧是容先生的女儿。”卫时舟道。 容清棠分辨得出他的话里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态度,心神微松,故意问:“那家父都和您说过我什么?” 听出容清棠是在仿照自己方才问她以往先生都夸了他些什么,卫时舟从善如流道:“蕙质兰心,温婉娴静。” 容清棠面色一顿,一时有些接不住这话。 因为这几个字拿来形容现在的她或许不为过,但与父亲还在时的她实在是没有丝毫关系。 身子不那么虚弱的时候,她几乎日日都会让父亲带她坐到足以望远的树枝或屋顶上去玩耍,不够高便任性不依,哪儿有一点温婉娴静的模样。 那时父亲还不止一次说过,若她身体好些,能跟着他或雨隐楼的师父习武的话,或许当真会是个喜欢上房揭瓦的疯丫头。 容清棠以为父亲其实不曾同卫时舟提过自己,所以他才会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她。 但她大着胆子去看他时,却发现他正以拳抵唇,眼角眉梢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 他是故意在说反话! 容清棠心里一噎,忍不住说:“陛下在取笑我。” 卫时舟摇头否认,顺势道:“就像现在这样便很好。” “不必时时敬着我,也不必时时牢记那些礼仪规矩,随性自在些。” “那才是你。”他笑着说。 容清棠微怔。 她倏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在控诉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取笑自己,而他不仅不认为她逾距,似乎还因此而觉得愉悦? 可皇室不是最看重礼数的吗? 挑明身份后,卫时舟仍然在她面前自称“我”而非“朕”。是他性格如此,还是因为她父亲曾是他的老师,所以他才待她如此平和? 容清棠一时有些拿不准。 但还不待她继续深思,卫时舟便道:“除了因为先生,我来见你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什么?” “朝中政务里,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卫时舟解释道,“待你忙完眼前的事,我会再来与你详谈。到时你再决定帮或不帮。” “眼前的事……” 容清棠试探着问:“我与谢闻锦和离一事?” 卫时舟点了点头,“既然谢闻锦不同意和离,我猜,安王回来之后你会有所动作?” 容清棠没有否认,如实道:“父辈之间曾有过一纸契约,它可以帮我促成此事。” 涉及她的私隐,卫时舟没有多问,只是挑了几件和容先生有关的趣事同容清棠闲谈。 或许因为有父亲在他们之间,又或许因为卫时舟实在太温和,容清棠渐渐觉得和他说话时其实是放松的,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需要时刻紧着弦,生怕说错了什么会得罪他。 容清棠隐约觉得,也许他不会因为礼仪规矩而怪罪她。 可他的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容清棠还是记着些应有的规矩,没有当真完全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但中途绿沈将买好的蜜饯送过来时,容清棠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把那份糖渍海棠果吃完了。 等绿沈放下新买的蜜饯退下后,容清棠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有点心虚道:“抱歉,我把蜜饯吃光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卫时舟只吃了最开始那一颗,其它的都被她吃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吃了不少蜜饯,动作自然极了。 容清棠还想起,就是因为旁边这个人不时有意无意地把那包蜜饯往她这边推,她总注意到,才没忍住尝了一颗又一颗。 他不是喜欢吃蜜饯吗?怎么一点都不护食? “无妨,我再让人送来就是,”卫时舟将空油纸放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方云色锦帕递给容清棠,“擦擦手吧。” 容清棠原本只是想来凉亭看会儿画册,就没带自己的锦帕。但拿了蜜饯后指尖沾了些甜黏的东西,不擦又实在不舒服,她便接过了卫时舟的锦帕。 柔软的锦帕从卫时舟手里被抽离,最后一抹纯白也自他指腹摩挲而过。 见她低垂螓首,仔细擦拭玉白纤细的指尖,卫时舟的食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有些发紧。 待容清棠把最后一根手指擦完,卫时舟神色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容清棠犹豫道:“我把它洗净之后再还给陛下,可以吗?” 上面沾着糖渍,就这么还回去实在有些失礼。 卫时舟笑着道:“可我也得擦一下。” 容清棠这才想起他方才也拿过蜜饯,连忙把锦帕递回他手里。 但卫时舟慢条斯理地擦完手之后却并未再把锦帕拿给她,而是将有糖渍的那一面叠在内侧放回了怀里。 容清棠也不好再开口执意要男子的锦帕去洗,便只能作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卫时舟说自己还有奏折要看,便先从凉亭离开了。 卫时舟走后,容清棠继续翻看那本画册,却有些看不进去了。 她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想让自己帮什么忙。 容清棠并非朝廷官员,也不涉政事,很难说朝中有什么政务是需要她来帮他这位皇帝的。 实在想不出,容清棠也只好歇了心思,顺其自然。 安王明日便能抵达长安城了,等她解决完和离的事,卫时舟自然会来与她说。 若是她能力范围以内的事,容清棠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拒绝,就当是为了谢他前世为她修墓立碑也好。 另一边,绿沈正拉着柔蓝和哥哥群青说着什么。 “姑娘方才一直在和那个人说话吗?”绿沈问。 柔蓝点了点头,“怎么了?” 绿沈立马说: “我觉得他对姑娘不怀好意!” “你才十四岁,看得出什么?” 柔蓝失笑道:“你之前还说二公子对姑娘不怀好意。” 她倒觉得那位问路的公子彬彬有礼,应该不会唐突冒犯姑娘。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绿沈笃定道,“等姑娘和离了,二公子肯定会做些什么。” 见他声音越来越大,群青沉声道:“不许再在背后议论这些。” “姑娘说过那位公子是贵人,你别莽撞,给姑娘惹祸。” “知道了……”绿沈心不甘情不愿道。 但他一定没看错!那个人绝对和二公子一样,对姑娘有别的心思! * 翌日又是一个晴天。 安王在西北打了大胜仗,是以今日很多百姓都自发去城门外迎接这些凯旋的将士们。 而容清棠也准备去见一见安王。 她打开自己嫁妆匣子的其中一个,从一叠田产地契下面拿出了一页写着什么的纸。 这便是当年父亲和安王为她跟谢闻锦定下婚约时写下的另一份契约。 有这份契约在,若容清棠不愿再待在安王府,谢家人不能阻拦。 谢闻锦似乎很坚决地不愿和离,但即便他并非安王的亲生儿子,也不会忤逆对他有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的安王。 就算安王食言,这份契约拿到官府去也是有效的,容清棠仍然能恢复自由身。 只是若要去了官府才能成功和离,容清棠与安王府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但既然父亲在为她定下婚约的同时,也为她留了这条退路,容清棠便更不会委屈勉强自己继续这段已经毫无意义的婚姻。 待帮卫时舟办完他需要她相助的那件事,容清棠会带着柔蓝他们离开长安。 只要她不想,一段黯淡的婚姻便困不住她。 然而在容清棠离开云山寺之前,有一道旨意先到了安王府。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朝中大臣都催我娶老婆,你看…… 棠棠:? 第10章 宫中来旨 ◎竟下旨命他与容清棠和离?!◎ 为迎王爷与世子回来,王府内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职责所在,王爷抵京后要先和包括世子在内的几名副将进宫述职,之后才有空回王府与家人团聚。 是以和从前一样,府中几位管事正带着一众家丁和侍女恭恭敬敬地候着。 但凯旋的将士们入京后不久,便有人带回了王爷的命令—— “让二少爷在正堂罚跪?”接到命令的管事有些犹疑,“可二少爷身上还带着伤……” 那日群青几瞬之间不曾有太多动作,但二少爷还是伤得不轻,双臂至今使不上什么力气,胸腹之间也还时时作痛。 来传话的人出自军中,公事公办道:“王爷知晓。” 闻言,管事的人无可置喙,只能带人去了二少爷住的院子里。 王爷让二少爷在正堂罚跪而非祠堂,这是要让府里所有人都能看见。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节 王爷一生戎马,对两个儿子却并不严厉,反而十分宽和耐心。看来这回是动了大怒。他作为下人自然不敢多事。 “父亲当真这么说?”听了下人的传话,谢闻锦忍着胸口的隐痛,蹙眉道。 下人急匆匆地赶来,他还以为是容清棠回府了。 “她命令护卫打了我,还带着嫁妆搬出王府,父亲却让我罚跪?” 管事劝道:“二少爷莫再置气,早些去把少夫人接回来,或许王爷便不会罚您了。” 少夫人那般和善的性子都被逼得想和离,府里的人都知道是二少爷让她受了大委屈。 谢闻锦冷声道:“这罚受便受了,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待得了几时。” 管事听了这话都忍不住觉得二少爷不应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提醒道:“王爷不知何时会回来,若见您没在正堂受罚,恐怕……”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谢闻锦不耐道。 谢闻锦这几日心绪有些烦乱,刘楚楚来王府时他都险些没能掩饰住。 后来谢闻锦想了想,那幅大婚图的内容特殊,容清棠知道他要送这画给刘楚楚,误会他的本意后心里觉得不舒服也实属正常。 可人也打过了,容清棠也该消气了。今日父亲和兄长抵京,她竟还未回府。 且容清棠明知他最不喜那些僧侣佛像,却还故意住进云山寺。思及此,谢闻锦愈发烦闷了起来—— 莫非容清棠还等着他低头服软,去那寺庙里接她不成? 容清棠一向懂事,他在外虚与委蛇,殚精竭虑,但回府后只要远远看着她恬静清雅的模样便能觉得心里安宁。 成婚前容清棠的性子虽不似如今这般温婉,却也从不曾如此不体贴他。她就这么在乎刘楚楚的存在吗? 谢闻锦跪在正堂内想了很多,逐渐冷静下来。想到她如此介怀刘楚楚也是因为在意他,谢闻锦又觉出些甜蜜的无奈来。 罢了,他是她的夫君,合该多宠着她顺着她些。她心里难受,他再耐心哄哄她便是了。 为了之后的计划,他跟容清棠的确需要暂时和离,但绝不能留着这些矛盾和误会。 他心里仍然只装得下她一人。 谢闻锦相信,只要和容清棠解释清楚,她会理解他的苦衷。等事情结束后,他再重新以正妻之礼风风光光地将她娶回来就好。 可谢闻锦还没想好该何时去向容清棠解释一切,便听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二少爷,宫里来旨了。” 谢闻锦以为是有要给父兄的赏赐,问:“父亲他们还没回来吗?” “还没,但传旨的公公说这道旨意是给您的,让您去府门外接旨。” 谢闻锦有些困惑,却也只能起身过去。 而直到在一片死寂中看着宣旨的内侍离开,谢闻锦都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道旨意竟是命令他与容清棠和离的?! 方才那内侍宣读到“笃新怠旧”这四个字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谢闻锦的面色难堪极了。 而王府门前那些随同着他一起跪地接旨的下人此时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动,更不敢出声。 今日全城的百姓都在敬仰刚打了胜仗的王爷和世子,不少人还聚在安王府门前想等他们回来。 可谁能想到,宫里来的第一道旨意却并非赏赐,而是指责二少爷忘情负义,喜新厌旧。 这无疑是给了安王府一记大大的耳光! 围观的人群陆续起身,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群青很快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出城往云山寺赶去。 容清棠原本在凉亭里等着群青打听安王何时才会回府,却没想到他带回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消息。 “你是说宫里有人去安王府传旨,命谢闻锦与我和离?” 群青:“对。” 容清棠很意外,确认道:“当真是陛下的旨意?” 昨日他说等她处理完眼前的事会再与她详谈,却没说会替她出面。 群青垂首道:“是太上皇的敕旨。” 容清棠更疑惑了。 人人都知道,新帝登基后太上皇便离宫隐居了,不曾再现身。更何况容清棠与太上皇并不相识,父亲也从未提起过与之相关的事。 太上皇怎么会忽然下这样一道旨意? 难道是卫时舟假借了太上皇的名义? 确认凉亭四周无人后,容清棠低声道:“把你听见的看见的,都仔细说与我听。” 群青照做。 容清棠听完后,沉默了须臾。 宫里在安王抵京的日子下这样一道遣词严厉的旨意,无论是否真的出自太上皇,都代表了皇帝对安王府,或者说对安王的态度。大有敲山震虎之意。 她和谢闻锦的事或许只是恰好碰上了,便成了发作的由头? 皇帝说想请她帮忙的事会不会也与此相关? 容清棠想起前世自己死后,卫时舟曾将那封她留在王府的和离书置于她墓前。 按谢闻锦如今的态度来看,或许当时也是卫时舟命他在和离书上签字留印? 容清棠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测,犹豫着是否应该去问一问那位。 就在此时,群青忽然沉声提醒道:“姑娘,有人过来了。” 容清棠抬首往凉亭外望去—— 是了尘大师。 “你先下去。”容清棠对群青说。 待群青离开,了尘大师也恰好步入凉亭内。 不等容清棠开口,了尘便开门见山地说:“是贫僧下的那道旨意。” 卫时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得知他准备下旨命谢闻锦与容清棠和离后,便一定要他尽快回云山寺和容清棠解释其中缘由,像是唯恐她误会什么。 容清棠杏眸微睁,惊疑道:“您是……” 容清棠意识到什么,立马起身,欲向眼前的人行礼。 了尘阻止道:“贫僧如今已不适合再受这礼了。” “但令尊既是旧友,又将犬子教导得很好,贫僧不能任由他的女儿受委屈却视若无睹。” “贫僧今日贸然动用皇权干涉你的私事,你可会不悦?”了尘问。 容清棠道:“大师本已远离俗世,却为了我的事重惹尘埃,我并无不悦,反而深感愧怍。” 这道旨意省却了容清棠很多麻烦。且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位长者对自己和父亲的维护之意,她感怀于心。 了尘想起自己来之前卫时舟的反常,转而问:“在得知贫僧的身份之前,你原本以为是谁下的旨?” 容清棠只好如实道:“我以为是陛下假借您的名义。” 了尘抓住其中关键,“你们彼此认识?” 见容清棠点头,了尘瞥见不远处卫时舟的寮房,险些口无遮拦地问: 难道他突然住进云山寺,也是因为你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了尘:我是不是还意外帮了儿子一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梗枇杷叶 5瓶;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并不仁善 ◎就像他对她的心思,并不干净。◎ 了尘没有问出心底的疑惑,却暗自记下了,准备再找机会探一探儿子那边的情况。 当年了尘即位后,容煜为户部尚书,谢应礼为大将军,三人本想合力扳倒根基深厚,权倾朝野的刘丞相。 可后来容煜被栽赃陷害,了尘拼尽全力也只保下了他的性命。被罢官抄家后,容煜便带着独女离开了长安,周游各地。 谢应礼的弟弟也因此丧命,满门血债,只留下了他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谢闻锦。 三人自少时便相识,关系匪浅,最初容谢两家定下婚约也是因为他们这一辈的情分。 容煜为容清棠准备的嫁妆,是了尘命人将在容府抄家所得的钱财悉数变卖后折成的便于携带的银票、地契。了尘也从私库里添了一些,算是祝愿这对小辈能琴瑟和鸣,过得顺遂些。 可安王谢应礼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无暇管顾家仇和留京的谢闻锦,谢闻锦便因报仇的执念而想岔了办法,到头来伤害了容清棠。 容煜已经因病离世了,了尘不能让他唯一的女儿在王府受委屈。 是以即便这会让安王脸上无光,了尘也以太上皇的身份下了旨,命谢闻锦与容清棠和离,好让容清棠早日脱离这段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的关系。 但如果卫时舟真对容清棠动了心思…… 那他这道旨意看起来可能就有了些要同安王抢儿媳的意思了。 但没办法,谁让安王的儿子留不住自己的夫人,若是他的儿子这般冷待了容煜的女儿,他也绝不会偏袒。 了尘暗自想道。 了尘心思几转却面上不显,只是和容清棠说:“若谢闻锦抗旨,仍然不愿在和离书上签字,户部会直接将你的户籍从王府独立出来。到时你可以重立女户。” 容清棠点了点头,认真道:“多谢大师。” 了尘犹豫了一瞬,想了想,还是意味不明道:“前尘往事不会再困扰你,今后随心便好。” “晚辈谨记。” * 容清棠今日原本准备带着那份父亲与安王一起签下的契书回王府一趟,解决和离的事。但太上皇的旨意已经到了王府,她就没必要再走这一趟了,只需要等谢闻锦签好和离书后再直接去户部就好。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节 此时若去王府,谢闻锦那儿恐怕还有一堆毫无意义的话等着她。 是以容清棠今日便闲了下来。 群青适时来与她禀报了另一件事:“姑娘,上山时你在山阶上留意的那人是个孤女,之前在山寺附近流浪,但近几日不知为何失去了踪影,此事有些可疑。” 群青很清楚那个孤女是第一次出现在姑娘眼前,但姑娘似乎有些在意,他便暗中去查了那人的身份。可他越查便越觉得她的失踪大有玄机,背后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容清棠不知道她的失踪是否和刘楚楚有关,便吩咐群青:“查一查刘楚楚最近的动向。” 没有千日防贼的,她得早些断了刘楚楚那些不该有的害人念头。 午后,等佐着蜜饯喝了药,容清棠便回到寮房浅眠。昨夜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有事情要做,休息得不好。 而等她心无挂碍地一觉睡醒,闻声进门的柔蓝才轻声道:“姑娘,那位问路的公子说想见你,正在外面院子里等呢。” 容清棠心里一跳,忙问:“他等了多久?” “快有一个时辰了。” “怎么不叫醒我?”容清棠急忙起身整理仪容。 她竟让卫时舟在院子里空等了一个时辰,且并非什么正事,只是因为她在补眠。这于礼不合。 柔蓝一边帮她重新梳发髻一边笑着解释道:“是那位公子说他不着急,不必打扰你休息。” 她觉得这位公子很体贴。 容清棠不知道柔蓝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些忐忑。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政事是她能帮上忙的。 除非那件事和安王府有关。 容清棠不知道兵权和皇权之间是否有什么问题,但她不愿与安王府再有什么关联。 她不愿依靠安王府,也不愿亲手促使大厦倾覆。 待行至卫时舟面前时,容清棠心底的忐忑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应该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 她隐约觉得,前世时常安静地站在她墓边远眺山景的卫时舟,不会是个独断专擅的君王。 “抱歉,让陛下久等了。”容清棠行了一礼。 卫时舟放下手中的书册,温声道:“以后都无需再多礼。” 他会觉得自己离她很远。 容清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卫时舟又从袖中拿出一份蜜饯海棠果,动作自然地递给容清棠,随即问:“那道旨意,你听说了?” “了尘大师都与我说了。”容清棠望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犹豫几息,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蜜饯。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开始是不是以为是我下的旨,或者是我借了太上皇的名?” 毕竟他昨日才提了她和离一事。 容清棠没有否认,却也解释道:“我之前不知道了尘大师便是太上皇。” 所以容清棠才会觉得据传已隐居的太上皇没有为她下这道旨意的理由,卫时舟便是仅剩的可能。不过事实证明是她猜错了。 但卫时舟想起了前世,他的确曾下过一道旨意,命谢闻锦在容清棠那封和离书上签字。 他本可以直接让人将容清棠的户籍从安王府分出来,可容清棠离开前一直想拿到那份和离书,是以卫时舟想替她了却遗憾。 谢闻锦宁死也不愿签那份和离书,被怀谷袭击重伤险些丧命后,他还浑浑噩噩地说过“这样我就能立马去找她了”之类的话。 若谢闻锦怕死,卫时舟有无数手段可以让他死。但谢闻锦想随着容清棠一道去,卫时舟便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卫时舟命人挖去了谢闻锦的髌骨,押着他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按了印。如此一来,再也站不起来的谢闻锦便不能去容清棠墓前打扰她。 卫时舟又命人寸步不离地看着谢闻锦,不许他自戕,不许他去追寻另一个世界的容清棠。 他不会再让谢闻锦靠近容清棠,即便是在身死之后。 至于动手害死容清棠的那个孤女,按律当偿命,卫时舟便给了她凌迟的刑罚。幕后设计的刘楚楚也一样。 她们都不想死,所以都得死。 他从来就不是多么仁善的人。 就好像他对容清棠的心思,也从来都不清白,不干净。 看着眼前的容清棠,卫时舟忍不住试探道:“安王一回京便罚谢闻锦跪到了此刻,他应也不愿你们和离。” 容清棠不知道谢闻锦被罚跪的事,但此时听说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和谢闻锦走到这一步与别人无关,自然也不会因为旁的人再回到以前。” “是他没有珍惜你。”卫时舟声音如叹道。 两世都是。 所以他实在该死。 容清棠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但他似乎也没有要她回答,换了个话题道:“和离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容清棠微微颔首,“虽然还没定好要去哪里,但我想再去看看别处的景致。” 长安城里不再有她的家,容清棠便想着,余生做个四海为家的闲散游人也很好。 无牵无挂,也就不会再失望。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可是怎么办呢? 我丝毫不想放你离开。 我也舍不得把你锁在我身边,你应也不愿意带着我这个累赘。 那便先用别的东西把你留下吗? 该用什么呢。 第12章 一桩往事 ◎哪怕要用一些卑劣的手段◎ 容清棠以为卫时舟过来找她是有正事要谈。 但他只是问了问她和离后的打算,又与她闲聊了片刻,便说还有事要处理,先离开了。 这些随时都可以聊的小事,为何他要专程来这一趟,还等了她近一个时辰? 容清棠拿着那一小包蜜饯看着卫时舟走远,有些不解。 长安城,笔墨阁内。 店铺陈设雅致,是文人墨客和风流雅士都愿意驻足的地方。 姿容出众的刘楚楚正与店铺掌柜说着什么,相府的几名侍女和护卫守在一旁。 “你们老板可有说何时才能把那幅画修复好?”刘楚楚语气柔和地问。 掌柜恭敬道:“还需三日便好。” “那幅画上只是有些足印,需要这么久吗?” 谢闻锦说那日装画的长盒不慎摔了,下人手忙脚乱地踩到了展开的画卷,才留下了几枚印痕。 掌柜记着老板的吩咐,客气地答道:“老板精益求精,也是想为客人的画负责。” “那便有劳了。” 刘楚楚其实有些气闷,却也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度,从店里离开。 谢闻锦送她的这幅大婚图出自名家之手,十分难得,却几乎被人毁了。按刘楚楚来看,那样毛手毛脚的下人即便不拖下去打死,也该砍断双腿长个记性。 但谢闻锦心善宽容,刘楚楚也只能忍了下来,转而带着画来笔墨阁,出高价找那位怀谷老板帮忙修复。 她想将这幅大婚图放在自己和谢闻锦的新家里。 谢闻锦其实是安王部下的孩子,在王府里也待得不开心,分家是迟早的事。 但刘楚楚也不愿让谢闻锦随她住进相府,以免旁人说他是入赘。是以她打算选一处好宅子,做她和谢闻锦今后的家。 “小姐,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谢公子还在正堂罚跪。” 刘楚楚身边的侍女谨慎地说。 刘楚楚语气不善道:“安王这是连装都不愿装了吗?” 先是把世子之位给自己的亲儿子,又为了所谓的父辈情谊牺牲谢闻锦,让谢闻锦娶了那罪臣之女,予她栖身之所。 今日宫里来的那道旨意严词指责谢闻锦,让他成了长安城中的笑柄。 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分明是龙椅上的人忌惮安王如今功高震主,想借此敲打安王府,谢闻锦是替安王受了委屈。 刘楚楚也听父亲说过,安王回京之后,皇权与兵权之争是无可避免的。自古以来武将便难得善终。 得知安王罚谢闻锦跪在正堂后,刘楚楚本想立即找过去。但谢闻锦命人来给她传话,让她今日别去安王府,以免被波及。 可眼下已近酉时,谢闻锦从巳时初跪到现在,已数个时辰水米未进。刘楚楚实在等不下去了,带着人往安王府去。 “小姐,相爷不许您再去安王府……”侍女犹豫地提醒道。 在人后刘楚楚便没了好脸色,训道:“多嘴主子的事,自己回去领罚。” “是。”侍女只能应下。 王府内。 安王谢应礼端坐于正堂上首,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眉眼深邃,久经沙场的将领气质不自觉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你可知错了?”安王沉声问已跪了一日的谢闻锦。 谢闻锦薄唇紧抿,仍一言不发。 安王吩咐身旁的老管家:“去把我的马鞭拿来。” 王爷从未对两位少爷动过手。老管家几度欲开口劝一劝,却也知道他的身份不适合在此时说些什么,只能照做。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4节 但他走出正堂后连忙让人去了静兰院,想请王妃过来。 安王拿到马鞭后,谢闻锦只问了一句:“那道旨意,是否不可违抗?” 若他按旨与容清棠和离,便不能再重新迎娶她了。 谢闻锦不愿。 安王冷声道:“你不是筹划着和离后与相府千金成婚吗?如今得了旨意,反而不想和离了?” 谢闻锦抬眸直视他,固执道:“那只是权宜之计。” 安王随手在他背上挥了一鞭,斥道:“看来你还不知错。” 谢闻锦吃痛地倒抽了口凉气,却执拗地不肯认错。 安王又狠狠甩了一鞭子,问他:“你满心满眼只看得见仇恨,那你岳父对你说的话呢?还记得吗?” 谢闻锦忍疼道:“一刻也不曾忘。” 几年前岳父重病时,曾把容清棠托付给他,希望他不要辜负她。 谢闻锦从未忘过。 “可你做到了吗?” “我……” “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事实就是你冷待妻子,在外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不仅让她失了颜面,也寒了心。” 安王用力在谢闻锦背上落了一鞭,“谁教你报仇只能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利用女人的情意走捷径,你倒说得出口。” “你的父亲一生正直,宁折不屈,你倒以为你这么做对得起他?” 安王又打了几鞭,才将马鞭扔在一旁,“抗旨不遵的罪名,即便是我也担不起。明日签好和离书,自行去户部了结此事。” 谢闻锦已疼得浑身是汗,因为咬牙忍痛,颈间的青筋暴起,背上的浅色衣料也早已染上斑驳的血痕。 见王爷扔下马鞭后朝后院去,老管家立马走进正堂,心疼地说:“少爷,您怎么就不愿服个软呢……” 老管家先前病了几日,等他今日再回来,才发现少夫人离了府,二少爷受了伤,王爷也动了大怒。 一家人何至于此? “我没做错。” 谢闻锦背上仿佛被烙铁滚过,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但他仍不愿改口。 他已为此苦心计划了一年,绝不会半途而废。 看着他背上的血痕,老管家忍不住叹了口气,“王妃若来劝劝就好了,王爷一向愿意听王妃的。” 谢闻锦顿了顿,落寞道:“毕竟我不是亲生的。” 那日容清棠从王府离开,母亲也不愿帮他把她留下。 老管家心里一惊,连忙说:“少爷,这话可不能在王爷和王妃面前说,他们听了会难过的。” 二少爷在大婚那日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便去问了王爷与王妃。这件事府里只有老管家知道。 谢闻锦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自从父亲把他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他,谢闻锦便明白,自己和父亲母亲之间的关系跟以前不同了,到底还是隔了些什么。 “少爷,您先回屋,我这就让人去请郎中来给您治伤。”老管家边说边准备扶起他。 但谢闻锦勉力挺直背脊,继续跪在原地,“父亲没说我可以起来。” 只命他明日去办完与容清棠和离一事。 但谢闻锦不愿意。 他不能就这么失去容清棠。 老管家无奈道:“那我先下去把金创药备好,您没有武艺底子,受这样重的伤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好。” 不能和世子一样习武是二少爷的心结,老管家连忙噤声。 听他提起,谢闻锦想到一桩往事。 谢闻锦七岁那年,王府有人在他的点心里下毒。一无所知的谢闻锦把点心全都分给了馋嘴的容清棠。那时她才五岁,一边吃得开怀,一边也拿起精致漂亮的点心喂给谢闻锦。 所以毒发时容清棠险些丧命,而相比之下,谢闻锦的状况则好很多。 雨隐楼的老板怀荆为他们解了毒,但那三日在鬼门关走过一趟之后,谢闻锦便再也无法习武,容清棠更严重些,时常都需要服药调理。 那时谢闻锦已经开始懂事,知道自己以后会娶容清棠,便在她哭着不愿喝药时耐心地用蜜饯哄她。 自责的谢闻锦还曾答应过容清棠,等他做了她的夫君,她服药时他一定日日都备好蜜饯陪在一旁,绝不让她被苦着。 但谢闻锦忽然意识到,容清棠嫁入王府这一年来,自己从未做到过。 黄昏时分。 柔蓝端着药碗走进容清棠住的寮房。 嗅到那股苦药味,容清棠蹙了蹙眉,随即下意识看向今日卫时舟给她的那一小包蜜饯。 “姑娘先喝药吧,我帮你把蜜饯打开。”柔蓝说着便拆开了桌上的油纸小包。 容清棠犹豫了须臾,不知该不该再用蜜饯佐药。 其实长大后容清棠便习惯了喝这些苦药,早已不需要有蜜饯哄着才肯喝了。 如今重活一世,容清棠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变得娇气了些,又开始受不了那苦味了。 但她以前能习惯,以后应该也能,只是需要些时日。 可看着那一小份蜜饯,容清棠忽然便觉得,既然有甜可食,她又何必要勉强自己再习惯苦呢? 容清棠将碗中黑褐色的汤药饮尽,随即便执起甜蜜可口的糖渍海棠果放入口中,压下那股恼人的清苦味道。 一院之隔的另一边。 卫时舟把近来所有上奏建议他选秀、立后的折子都找了出来,归至一处。 到时他用得上这些。 最迟两日之内,容清棠与谢闻锦便会和离。 前世卫时舟本想等他们和离后再循序渐进地朝容清棠靠近,却错失一切。 这回,卫时舟一刻也不愿多等。哪怕要用一些卑劣的手段,他也想留住容清棠,守着她。 不能再让她于春雨中凋零。 作者有话说: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第13章 奉旨和离 ◎他对姑娘的企图心都不掩饰了!◎ 夜色微凉如水。 安王隐下不悦,朝着静兰院而去。 他知道管家派人来请过王妃,更知道她不会插手他和谢闻锦之间的事。 她厌恶这座王府里的每一个人。 大概只有容清棠是例外。 见安王过来,王妃身边的嬷嬷垂首退了出去。 王妃仍阖着眸子静思。 这对数月未见的夫妻谁都没有先开口,寂静随着缥缈的檀香烟雾盘旋而上。 最终是安王先失了耐心:“是你放她走的。” 声音里没有丝毫情意。 王妃平静道:“当年那毒若是让她死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安王苍劲有力的右手在红木椅的扶手上紧了紧,道:“你一直很后悔当初害了这两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如今才会潜心礼佛以求赎罪,不是吗?” 没人知道当年是王妃给谢闻锦下的毒,还连累了容清棠。 “你还知道她是和你儿子一样的小辈。”王妃话里带刺。 “我只后悔当初的毒没下够,没让他们一起死。” 安王蹙眉道:“那个孩子的死是意外,你何苦迁怒旁人,一直自苦。” “那个孩子?” 王妃重复他的用词,忍不住提高声音说:“那是我的孩子!”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却因为安王要抚养他弟弟的儿子,刚出生便被送去了他一个部下家里。 谁曾想那孩子后来染了风寒,没能活下来。王妃知道时,孩子已经下葬了。 “他也是我的儿子,”安王抬手捏了捏眉心,“失去他我也很心痛,但你不该因此恨闻锦,他没做错什么。” “那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 “我的大儿子不得不改名去随了他的‘闻’字,婚约也让给了他。小儿子直到病死都没见过我这个亲生母亲。” “我不该恨他吗?” 安王:“那容清棠呢?” 王妃神色微滞,“当年她虽受连累中了毒,落下病根,却也没有死。” “她是容煜的独女,如今没了王府的庇护,刘相不会放过她。” “你不该放她走。” 安王站起身,压抑着什么,径直离开。 “没人留得住她,”王妃在他身后笃定地说,“她本就不属于这座肮脏的王府。”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5节 即便在外面被刘相害死,也比困死在这里好。 院子里落下一片新叶。 在沉寂的夜里砸出波澜。 安王府门前,刘楚楚带的人正与王府护卫剑拔弩张地对峙。 “没有王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府。” 护卫态度强硬道。 刘楚楚没什么耐心,“我这几日每天都来你们王府,没人拦过我。” “那是他们不懂规矩。”在护卫开口之前,一道沉着的声音先回应了她的话。 “世子。”护卫立即向来人行礼。 “谢闻谌,是你让人拦着我?”刘楚楚蹙眉问道。 谢闻谌面色冷淡,“安王府与相府一向没什么交情,刘小姐请回吧。” 他转而命令身旁的护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进府,自去领三十军棍。” “遵命!” “谢闻谌!”刘楚楚恼怒道。 谢闻谌不再多留,无视刘楚楚,转身踏入浓稠的夜色里。 在正堂外的廊柱后停下脚步时,谢闻谌沉默地看着谢闻锦的背影。 他这个弟弟,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愚蠢。 得知身世后,谢闻锦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预想里,倒有些无趣了。 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到底还是留不住。 谢闻谌抬头望了望深沉如墨的暗夜,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翌日清晨。 住在山寺中的人醒来便发现山里的杏花开了不少。 洁白如雪的花瓣在柔嫩的边缘处稍带红晕,像是含了羞意或是点染胭脂的少女。 “姑娘,下午我想试着用杏花做些糕点,你想尝尝吗?”柔蓝帮容清棠系好披风,问道。 想起前世那些硌牙的杏花糕,容清棠不自觉笑了笑,还是和上回一样应下:“好,到时我一定多吃几块。” 待容清棠从屋内出来,群青立时禀报了昨日刘楚楚的行踪。 容清棠听过后思忖片刻,说:“你再去查查城中的几个赌场,看是否有与我和谢闻锦相关的赌局。” 前世刘楚楚提起这场赌局时的情绪不太对,容清棠想弄清楚,以免陷入被动。 容清棠今日要下山一趟。 昨夜安王身边的近卫来传信,请容清棠今日去户部衙门和谢闻锦一同处理完和离的事。 而容清棠还未到户部衙门,便先在城门外看见了等在路旁的谢闻锦。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像是生着重病,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容清棠的马车。 “姑娘。”坐在车辕上的绿沈征求容清棠的意思。 容清棠放下车帘遮挡谢闻锦的视线,淡声道:“不必停。” 谢闻锦却忽然往前迈步拦住马车,出声问她:“若我们真的奉旨和离,便再也做不成夫妻了,你想过吗?” 容清棠漠然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求之不得。” 谢闻锦身形一晃,他身旁的小厮连忙扶住他,忍不住逾距道:“少夫人,二少爷昨夜被王爷打了十几鞭,此时还带着伤,站都站不住。” “是吗……” 容清棠柔和的声音响起,却在谢闻锦几乎以为她会心软时重新道:“可这与我何干?” 那是安王府的家事,她既已决定离开,便不会再回头看。 并非只有鞭子落在身上留下痕迹才是伤害。 绿沈赶着马车继续往城中去。谢闻锦身旁的小厮连忙扶着他避开。 马车只能停在正阳门外,去户部衙门还得走一段路。 但容清棠甫一走下马车,便看见两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拿着一叠纸张站在不远处。 看见容清棠后,那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朝她走来。 “敢问姑娘可是姓容?”稍年轻的一人拱手问。 容清棠点了点头,转而示意柔蓝和绿沈回马车附近等她。 那人随即道:“容姑娘的眉眼间与容大人有些相似。” 见他提起父亲,容清棠猜出他们应是户部的官员,曾和父亲共事过。 果然,旁边年长些的官员不无感慨道:“我还去过容姑娘的满月酒,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容清棠从善如流道:“可惜当时我还太小,记不清大人。” 两位官员愣了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容姑娘这性子也跟容大人有些像。” “在下是户部尚书郭文,他是户部左侍郎杨良,今日为容姑娘处理和离一事。” 容清棠有些意外。 太上皇虽下了旨,可夫妻和离只是很小的一桩事,怎么还需要户部尚书亲自经手? 她自然没问出心底的疑惑,只是有礼道:“有劳两位大人了。” “分内之事。”郭尚书和杨侍郎答道。 他们早早做好准备等在正阳门外,是因为方才退朝时皇上特意留下了他们,命户部尽早完成旨意。 太上皇痛惜容大人当年的遭遇,如今下旨对他的女儿加以照拂,他们作为容大人曾经的部下自然也希望容姑娘能得偿所愿。 容清棠和户部两位大人在正阳门前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见谢闻锦并未出现,郭尚书理了理自己手中的几页文书递给容清棠:“容姑娘,你先签字落印。” “后续的事情,户部会再找谢郎中处理。你不必在此处吹着风等了。” 方才皇上特意吩咐过不能让容姑娘等太久,他们不敢怠慢。 谢闻锦现任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一职,即便他有意拖延,户部也有的是法子能让他遵旨行事。 容清棠没想到他们会不等谢闻锦来便先推进此事,但这也省得她再耗在这里了。容清棠接过文书,一一做完她该做的事。 因是奉旨和离,户部所涉的一应步骤都简单扼要。等再把文书递回给郭尚书时,容清棠便听见他说:“容姑娘,如今你已另立了女户,与安王府再无关联,今后可重新婚嫁,不受牵绊。” 重新婚嫁…… 容清棠怔了怔。她从未想过此事,但还是对两位亲自参与此事的官员行了一女礼:“多谢两位大人。” 隐于远处的谢闻锦看着容清棠没有丝毫犹豫便签下了那些文书,心间一时仿佛被利刃一刀刀划破,再捣出鲜血来。 难道她真的没有丝毫留恋与不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和离吗? 谢闻锦不相信自幼相识的情意会如此莫名地消失殆尽,忍不住迈步朝容清棠走去。 可他还未走出多远,却猛地顿住脚步—— 皇上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两位户部的官员和容清棠也没想到皇帝会过来,不约而同地想行礼。 但卫时舟适时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必行礼。” 见皇上身穿常服,似是不愿表露身份,两位官员也只好照做。 但不待他们疑惑皇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听见他态度温和地问停在一旁的容清棠:“事已办完,我能和你一起回云山寺吗?” 容清棠抬眸看向眼前清隽温柔的人。 见他眉眼间存着几分笑意和不知是不是她读错了的期待,她只好应下:“既然顺路,一道回去也好。” 她猜卫时舟可能是想和自己商议那件需要她相助的事情。 两人先后上了同一架马车。目睹一切的众人心思各异。 郭尚书和杨侍郎这才意识到,皇上吩咐他们对此事上心,似乎并非因为那是太上皇的旨意。而那句一起回云山寺,在他们听来似乎也有别的含义。 皇上一向待人淡漠疏离。他们从未见过皇上像方才那样温和,周身仿佛盈着一层温柔宁静的光芒。 莫非…… 两人心里隐隐有了想法,却因为事涉皇室与安王府,不敢贸然猜测。 已没机会现身的谢闻锦心底更是又惊又疑。 容清棠何时认识了皇上? 为何他们看起来似乎关系熟稔,甚至到了可以同乘一车的地步? 而绿沈则忍不住在心底大声道:看吧!我就说他对姑娘别有企图! 姑娘刚与王府撇清关系,他便连掩饰都省去了!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温和有礼):我能和你一起回云山寺吗? 实际上(眼巴巴):我能和你一起回家吗? 第14章 同乘一车 ◎缱绻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马车很快离开正阳门,往云山寺的方向去。 车内,容清棠与卫时舟相对而坐,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 容清棠眸子微垂,不经意瞥见他轻搭在膝上的右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6节 修长瘦削,冷白如玉,手背上明晰的筋骨显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而又并不显粗粝。 知道他是用这样的手批阅朝臣的奏折,写下治世的决策,值得让人欣赏的美感之外便多了层清寒矜傲。 而她未注意到,卫时舟此时也正敛眸凝望着她。 他察觉她的目光此时正落在自己手上,而仅是被她这样看着,卫时舟便觉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热意。 甚至指尖微动,忍不住想要抬起手去触碰她。 容清棠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竟盯着当朝天子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容清棠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些许薄红。 她怎么像个登徒子似的。 将她略带恼意的神情尽收眼底,卫时舟隐隐含笑却假作一无所觉,随即从左手袖间拿出容清棠已经很熟悉的油纸小包递到她面前。 “今日的蜜饯似乎要比之前的更甜一些。”卫时舟温声道。 容清棠怔了怔,下意识接过来。 他已经连着几日都给她蜜饯了。 心里有疑惑,容清棠才抬首对上他的视线。 “终于不一直低着头了?”卫时舟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被点破,容清棠只好解释道:“您是天子,直视您的眼睛是为不敬,失了礼数。” 卫时舟无奈道:“我此时身着常服,且并非在朝中或宫里,不必在意这些。” 她的性子实在变了不少。 容先生还在时,卫时舟记得她还曾说想拔一缕太子的头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容清棠:“可您是一国之君。” “也无需再用‘您’来称呼我,”卫时舟继续道,“还是说我看起来显老,不像与你平辈?” 容清棠被问得一顿。 她用“您”来称呼他,怎么会是因为年纪和辈分?分明是因为他的身份。 更何况他眉清目朗,五官轮廓清晰完美,即便时光流逝,他应也不会失了这份风采与魅力。 不待她再说些什么,卫时舟转而问:“回寺里后有什么安排吗?” 就隔着一个院子,做什么都不算秘密,容清棠如实道:“下午打算借寺里的小厨房做些糕点吃食,今晚赏月时吃。” 卫时舟的指尖在膝上轻点了两下,状似随意地问:“你怎知今晚有月可赏,不像昨夜一样满天云雾?” 容清棠心里一紧,随即镇定道:“今日晴空万里,便盼着晚上也能月明星稀。若到时天公实在不作美,好歹也还有美食作伴。” 她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前世的今夜也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一起赏月了。 见卫时舟沉默着没有接话,容清棠迟疑了一瞬,客套地问:“您要一起赏月吗?” 容清棠觉得他政务繁忙,肯定没空赏月。等他拒绝,他们就可以结束这场寒暄开始谈正事了。 她实在有些好奇他想让她帮忙做什么事。 但卫时舟微微颔首,应道:“好。” 容清棠:? 怎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卫时舟应下后仍没有提起那件需要她帮忙的事,容清棠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而卫时舟笑了笑,说:“赏月时再谈吧。” 想着那件事或许很重要,不适合在马车里谈,容清棠便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了。 最后一段需要步行的山阶,卫时舟也与容清棠一道往上走,间或聊一些简单轻松的话题。 只是走到其中一级山阶时,卫时舟敏锐地发现容清棠朝某个位置看了几眼。 他心神不定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容清棠侧首问。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又松开,他微不可查地轻出了一口浊气,才道:“无事,我们歇一歇吧。” 他不想让她累着。 跟在两人身后的柔蓝和绿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们也觉得姑娘该歇歇了,免得发了汗吹了风会着凉。 容清棠悄悄瞥了一眼卫时舟隐约有些苍白的脸色,暗自想道:他会不会是累了?可她觉得还好,难道他其实比她还体弱? 卫时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方才一直极力克制,才忍住没往山阶旁的那棵杏树看去。 那处其实并无什么特殊,也不显眼,常人甚至都不会注意。但前世容清棠便是摔落在那里,浑身是血地彻底阖上了眸子。 后来每回再看见那个地方,卫时舟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霎时变得冰凉,心里也隐隐作痛。 可容清棠刚才有意无意地朝那儿看了好几眼,还柳眉微蹙,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思及这回容清棠提前从王府离开一事,以及她两世对谢闻锦不同的态度,卫时舟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 但直到各自回屋,卫时舟都不曾显露分毫,也没有试图试探什么。 还不是时候。 * 午后。 容清棠正坐在小厨房里看着柔蓝和群青准备糕点时,了尘大师来了卫时舟的寮房寻他。 “要更衣下山吗?”见卫时舟的床榻上铺展着好几套衣衫,了尘问。 卫时舟蹙眉看着那几套衣服,一时没有回答。 “那今晚你我是不是不能一起吃斋菜了?”了尘又问。 有些事他原本打算今晚问问卫时舟。 卫时舟敛回目光,语气里难掩愉悦地问他:“你也知道她约我今晚一起赏月的事?” 了尘:“……什么?” 想到了什么,了尘问:“容姑娘约你今晚一起赏月?” 他风马牛不相及地来这么一句,难道是在炫耀? 卫时舟点了点头。 “所以你在挑今晚要穿的衣服?” “嗯。” 了尘实在有些意外,看他这副样子,了尘觉得自己似乎也不需要问什么了。 “循序渐进,别吓着人家。”见他一反常态,了尘忍不住叮嘱道。 卫时舟不置可否,继续考虑着今晚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衫,他不想太随意。 但等天色渐晚,卫时舟行至约好的凉亭时,容清棠看着他明显精心准备过的装束愣了愣。 他是刚从什么很重要的场合回来吗? 从玉冠到鞋履,从衣衫到腰封和玉佩,无不写着“精致”二字,衬得他格外清贵俊美。 而容清棠还穿着白日里那身衣裙,身上说不定还沾着午后厨房里的柴烟味。 相比之下,容清棠觉得自己离开王府后已经不仅是不再时刻端庄了,甚至显得有些邋遢。 卫时舟才发现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人,容清棠的侍女和护卫都不在。 “您说要谈那件事,我便没让他们跟着。”容清棠解释道。 容清棠不担心会有人将自己和卫时舟夜间见面的事传出去,生出什么流言来。 她现在没有任何身份,但对面这位可是皇帝,既然要谈正事,他应也派人暗中守着。 卫时舟没想到在马车上的那句话让他此时得以再与容清棠独处。 他瞳眸如清墨,望着夜幕中的皎月和细碎的星子,道:“果然如你所言,今晚的月色很好。” 闻言,容清棠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际,柔声说:“是很美。” 卫时舟缱绻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世上最美的月色终会于他怀中停驻。 作者有话说: 某人孔雀开屏了~ 棠棠:我怎么像个大sai迷 某皇帝:真的吗?靠美色就可以吗? 第15章 亭中赏月 ◎“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 月光如练,随着徐徐晚风温柔铺洒。 容清棠和卫时舟在石桌边落座,下午做好的几碟糕点已经提前被柔蓝摆上了桌,旁边还沏了一壶热茶。 见她有意迟于自己坐下,卫时舟温声道:“此处只你我二人,无需拘礼,随意些便好。” 他已经不止一次让容清棠随意些了,春月夜的氛围实在很好,容清棠忽然想试一试他的话是不是客套。 想到下午小厨房里发生的事,容清棠起了点玩心,一边替卫时舟倒茶一边问他:“您要尝尝这些糕点吗?” “只当是谢您这几日给我的蜜饯。” 卫时舟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看向容清棠。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7节 见她眉眼间有一丝未被掩藏好的狡黠,卫时舟点头应下,随即如她所愿,朝她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的那碟点心抬起了手。 容清棠忍不住唇角微弯,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卫时舟执起一枚外表洁□□致的杏花糕送至唇边,却在入口之后神情微顿。 竟完全咬不动。 除了表面那层甜味粉末以外,说是硬如石块也不为过。 见他表情凝滞了几息,容清棠忍不住轻笑出声,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轻松愉悦的神情:“是不是比宫里做的点心更别出心裁?” 他应该没吃过这种糕点吧? 眼前的人一时没有应答。 容清棠后知后觉地有些忐忑,但又很快定下心来。 天子金口玉言,他总不能刚说完让她随意些就处置她? 卫时舟故作无奈道:“看来捉弄我能让你放松些。” “您不生气吗?” 容清棠眉眼微弯,又说:“您当真不是在跟我客套?” 他竟真的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反而更加温和了,语气里还有些她一时没有读懂的东西。 但容清棠感觉得出来,那是无害的。 看来或许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卫时舟的性格称得上是平易近人,没有架子。 卫时舟以拳抵唇,也笑了笑,“这碟糕点是柔蓝做的?” 容清棠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 “先生曾说你身边的侍女实在不适合下厨,但好在有个护卫擅长厨艺,你们在外游玩时他还学了不少菜式。”卫时舟说。 “还剩两碟,您再尝尝,猜哪份是那个护卫做的?” 借着月色,卫时舟发现这回容清棠悄悄瞥了一眼他左边那个碟子。 他便知道,左边那份应该是除了护卫和侍女之外的第三人做的。 至于第三人是谁…… 卫时舟觉得不难猜到。 卫时舟转而从右边拿起一块杏花糕。 软糯绵密的口感佐以恰到好处的甜味,馅儿里还带着春日花瓣的柔嫩和清香。 与宫中的点心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群青的厨艺确实很好。”卫时舟道。 “他的名字您也知道?” 看来父亲的确和卫时舟说过不少与她有关的事。 卫时舟点了点头,“我还知道他有个弟弟,叫绿沈。他们三人都是你当年从饥荒中救下来的。” 和她有关的事,卫时舟都细细记在心里。 而他与容清棠第一次见面,其实也是在那场饥荒中。 只是容清棠已经没了印象。 卫时舟猜出群青做的那份糕点后,容清棠没再继续提剩下的那一小碟。 那是她下午一时兴起跟群青学着做的,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说不上有多好。她也就没好意思提。 点心也尝了,茶也喝了,容清棠自然提起了今晚的正事。 “稍等,我先回房取些东西。”卫时舟说。 容清棠耐心地等着,看见卫时舟回来时带着好几叠奏折,她更加好奇了。 看来还是件朝臣们关注的大事? 可卫时舟却把那些奏折都放在了她面前。 容清棠:? 卫时舟翻开最上面那本奏折递给容清棠,“你先看看这本。” 容清棠实在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接过奏折细细看了起来。 奏折上其实也没说什么,这位礼部尚书长篇大论地写了不少,总结下来就是催卫时舟立后。 “再看看别的。”卫时舟提醒道。 容清棠便又接连打开几本奏折翻了翻,上面都在说立后和选秀的事,并附上了一些推荐的人选。 容清棠隐约有了点头绪,问道:“您是想让我也举荐一些合适的人?” 她在名门贵女的圈子里虽不受欢迎,嫁入王府后的这一年却也的确将她们的脾气秉性了解得七七八八。 “大臣们上了折子,这应该算是朝政?我恐怕不适合说些什么。” 卫时舟:“此处只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见他不似在诓她犯错,容清棠思忖须臾,缓声说道:“定国公府的嫡女姜兰雪才貌出众,端方淑雅。且定国公于去年西南水患时赈灾有功,颇得民心。” 而且姜兰雪性情温和,应与卫时舟合得来。 卫时舟摇了摇头,“国公府的千金与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情投意合,应就在这一两年内会定下婚事。” 这倒是容清棠不知道的。 “那吏部尚书的次女呢?她开朗率真,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有原则,且她貌若芙蕖,在京都贵女中排在前列。” 卫时舟又道:“刑部正在暗查吏部尚书贪墨的案子,恐怕也不行。” 容清棠心里一惊。 既是暗查,他就这么随意地告诉她了? 容清棠掩下诧异,想了想,继续说:“李将军之女今年及笄,性子单纯善良,心直口快却并无恶意。且据我所知,她并无意中人。” 李将军也刚在西北立了功,正是京中新贵。 容清棠其实私心不想提起这个姑娘,隐隐盼着卫时舟能再反对。但刚才有份奏折里也举荐了她,容清棠想试探一下他的想法。 卫时舟仍然摇了摇头。 容清棠松了一口气,却有些疑惑。 “她一心想做个女将军,我不能强人所难。” 卫时舟解释道。 容清棠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放下心来,随即问:“您似乎很了解这些女子,应派人提前查过,难道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吗?” 她列举的这几位在大臣们的奏折中也都有提及,他一个都不满意? 卫时舟不答反问:“刘相似乎想让他的独女进宫,你怎么看?” 刘楚楚? 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的确也有好几本折子举荐了刘楚楚,难道卫时舟属意于她? 容清棠大着胆子如实道:“刘相位高权重且有狼子野心,若刘楚楚进宫,恐怕有外戚专权的隐患。” 她说这话并非因为她与刘楚楚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事实如此。若父亲还在,应该也会这么说。 卫时舟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容清棠心底的担忧散去,揶揄道:“除了才华能力和脾气秉性,还要考虑她们的家世门第与意愿,难怪陛下的后宫一直空置,确实难选。” 若卫时舟仅考虑前几样,不顾被选中的女子的意愿,或许此事会容易一些。 但他并未居高临下地随意决定她们的人生,容清棠觉得这很好。 他的确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卫时舟没有接话,只是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目光柔和却切实地落在她身上,眼底情绪沉敛,隐有月光和星辰映落在他眸中。 似有深意。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容清棠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也不自觉乱了几分。 有个猜测不受控地冒了头。 “您……” 她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卫时舟温声说。 但话里藏了些不易被人发现的,经年的期盼与渴求。 他的妻子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某皇帝套路老婆之前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gzcyyd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两年之约 ◎“只需夫妻之名,我绝不会冒犯。”◎ “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卫时舟温声说。 容清棠因他这句话陷入片刻的空茫之中,她眉心微拧,困惑不已。 她看得出来,卫时舟说这话并非是在打趣,反而称得上郑重。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8节 容清棠甚至莫名听出了些许邀请的意味。 卫时舟一直神情专注地望着她。 月华如绸,包裹着方寸之间的沉默与静谧,也掩藏了很多暂时还无法言说的东西。 “我不明白。”容清棠轻声道。 “您与我之间并无深交,更谈不上有何情意,如何做得了夫妻?” 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完这句话,卫时舟面色如常,心却止不住地往泥泞深处陷落,挣扎。 并无深交。 没有情意。 可他偏要与她做夫妻。 “我与奏折上列的那些人甚至都不曾相识,但你方才也向我推举了她们。”卫时舟长指发紧,平静道。 “这不一样。” “有何处不同?” 见她沉默,卫时舟又说:“若论家世门第,先生被人陷害的罪名已经洗清,他为官以来一直是贤臣能臣,政绩出众,朝野上下无人能否认。” “且他既是新帝的恩师,又是太上皇的至交好友,身份贵重。” “若论别的,我也不觉得你比不上谁。” 她处处都是最好的。 容清棠很清楚,父亲虽曾官至户部尚书,可他已离世数年,且在那之前便已远离朝堂。 而即使把这放在一旁,容清棠仍说:“我已经成过婚,今日才奉旨和离。” 容清棠并不会因此觉得自己不如谁,却也知道众口铄金,大多数人的看法难以更改。 卫时舟随即道:“正好,你现在已是自由身,可以重新婚嫁。” 他不愿步步紧逼,但他在无望的孤独与寂寥中长途跋涉了很久才走到这一天。 他不能放弃唯一的,足以使枯木逢春的醴泉。 “可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并无感情。”容清棠明确道。 她与谢闻锦之间的婚约虽自幼时便已定下,但若非真的有心动的情愫,当初她也不会嫁入王府。 若除去眼前之人的君王身份,单是他儒雅不凡的言行举止与云端朗月般的俊美样貌,便称得上“赏心悦目”这四个字。 毕竟就连他的那双手,也是从骨相到肤色都找不出一丝不足来。 可他们之间到底没有感情,甚至都谈不上熟悉。 欣赏是一回事,结为夫妻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才见过几面,容清棠不觉得卫时舟提出此事是因为倾心于她。 他看起来也不是会冲动行事的性子。容清棠猜测应还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还未言明。 卫时舟被一股蛮横得不讲道理的期待和渴求攫住了心神,他暗自压抑着迫切,状似心绪平和道: “我不会不顾你的意愿,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但我即位未至一年,后位一直悬而未决,前朝便总有人想从中参与谋划些什么。我想请你暂居皇后之位,助我平息朝中那些起伏不定的心思。” “待我在朝政上更加得心应手,你便可功成身退,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但如今,实在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果然,这应该才是他的本意。 容清棠想着。 她垂下眸子,细致地重新翻看了一遍那几叠奏折。 从绵延皇室血脉到稳固国本民心,大臣们从不同方面谏言,为的都是后位上的人选。仿佛后位一日不定,朝野上下便不得安心。 上折子的大臣们官位各不相同,却能从他们推荐的人选中隐约分出派别来。 太上皇自几年前起便不时在山寺中修行,去年退位后更是再也不干涉朝政。新帝今年秋日才及冠,即便他已登九五,或许在朝中也少不了受到掣肘。 可在此事上,容清棠也无法给他助益。 “为何我最合适?”她问。 因为我只想要你。 “因为选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壮大某一方势力,打破当下的平衡。” 卫时舟说。 “到时刘相未除,还可能生出新的隐患来。” 刘家曾连续出过三朝皇后,积累起来的外戚势力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成了朝廷的蠹虫。 是以即使从卫时舟的皇祖父那朝便开始着手应对,不再让刘家女子入宫,可刘家的势力仍然不容小觑。 但太上皇在位时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强硬地剪除了刘相的大部分党羽,最大限度为卫时舟扫清障碍。 刘相断尾求生,如今虽还身居高位,在朝中的势力却也大不如前。 此时无论朝中哪位大臣的家眷坐上后位,即便树欲静,恐怕也会有四面八方的风想要摇晃他的本心。 到时便可能出现另一个刘家。 卫时舟虽未明言,容清棠也明白过来—— 她的父亲虽也曾身居高位,但眼下,她身后并无在朝为官的父兄。 且她已与安王府断了关系,收场时闹得并不好看,也算不上是安王那边的人。 由容清棠坐上皇后之位,哪一方都不能如愿,但他们的对手也没有赢。 卫时舟便能在这个平衡里继续减少掣肘,肃清朝野,铲除奸臣。 父亲一生的夙愿便是能扳倒刘相,容清棠又思及前世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的事,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但她没有立时应下,而是继续问:“需要多久?” 机会稍纵即逝,卫时舟长指微蜷,按捺着心底汹涌的情绪,声音平稳道:“至多两年。” “这两年内你我只需有夫妻之名,我绝不会冒犯逾距。” “两年后,无论我所图之事的结果如何,你都可以离宫。” 卫时舟意味不明道。 若两年之后她仍对他没有感情…… 卫时舟心里一沉,不再细想。 “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不受任何宫规限制。后宫事务我也可以另外安排人来打理。”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 容清棠越听越觉得意外。 既是约定暂时夫妻,自然不必涉及夫妻敦伦。可除此之外,他不仅不需要她打理后宫事务,且允许她随意出入宫廷? 未免也太自由了些。 容清棠柔声说:“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暂为皇后,后宫事务我也会竭力处理妥当。” 若事事假手于人,或许还会旁生枝节,惹人怀疑,到时反而得不偿失。 卫时舟心里一动,浑身的血液都泛起了热意,语气险些不稳道:“你同意了?” “嗯,”容清棠点了点头,“便以两年为期。” “您所图之事亦是家父的遗愿之一。两年之内,我会尽我所能地协助您。” 父亲离开前一直放心不下的,除了她的婚事,便是朝堂。 她与谢闻锦的婚姻已经潦草收场,但朝堂清明,政通人和,亦是容清棠所愿。 卫时舟微不可查地轻出了口浊气,指尖不自觉升起阵阵麻痹之感。 “好,那便有劳你了。” 容清棠顿了顿,故意问:“您不担心我到时贪图后位与权力,不肯让位吗?” 或许因为父亲的存在,卫时舟似乎很信任她,否则也不会与她商议这种事。 卫时舟眼底浮现笑意,温声道:“若你想,亦无不可。” 若真能这样,也很好。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即便不是因为他。 容清棠摇了摇头,“打趣罢了,我并非不守诺的人。若您提前处理完前朝的事,我们约定的两年之期便也随之提前结束,我不会赖着不走。”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若您有了情投意合的人也可以直接同我说,我会提前把皇后之位让出来。” 卫时舟如今应该还没有心悦之人,才会让她暂代皇后之职。若有了比她更合适的人,自然也就用不着容清棠与他假装夫妻了。 闻言,卫时舟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又道:“若你有了心悦之人,不愿继续陪我演这出戏,也可以告诉我。我会提前送你出宫。” 只是这话里有几分真,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容清棠不置可否。 既然答应下来,她便不会中途反悔。况且经历过那样一段冷淡无趣的婚姻,她也不觉得自己还会对谁心动。 夜深时山里起了凉风,卫时舟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屋休息。其余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容清棠点头应下,却在准备起身时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做的那碟杏花糕何时被吃完了?群青做的那碟反而没怎么动。 此处只有两个人,容清棠自己一直在看那些奏折没分出神来吃,便只有…… 她悄悄瞥了一眼卫时舟。 他的口味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么放着群青做的那碟堪称完美的糕点不吃,反而对她做的那碟平平无奇的青睐有加? 容清棠没有多问,和卫时舟告辞后缓步往自己的寮房走去。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9节 今夜定下了一件大事,她还需要理一理思绪。 而在她身后,卫时舟在凉亭内待了很久。 直到容清棠走远,卫时舟才发现自己脊背僵直,肌肉紧绷,嗓间几乎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心跳也快得不成样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意舒展仍然发紧的长指,忽而笑了笑。 分明已经活过了一世,但在只有十七岁的容清棠面前,他竟还会如此紧张。 他卑劣地利用了她的家国之心,也把先生的遗愿算计进去,让她以为他当真只是为了政事,并无杂念。 但只有卫时舟自己清楚,那些都只是借口。他心底满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贪念。 他只想要她。 幸好,无论如何,容清棠答应了。 两世为人,他终于能娶她为妻,长伴她左右。 至于两年后又该如何…… 起码今夜,卫时舟暂时不愿去想。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开始了!腹黑的某人要把老婆拐回宫里谈恋爱了! 这一章的某皇帝:你我只需有夫妻之名,我绝不会冒犯逾距。 文案上让人在藏书阁里出不了门的某皇帝:嗯…… 棠棠:我想帮他搞事业但他竟然只想谈恋爱? 第17章 非她不可 ◎“难道您想掠夺臣妻吗?”◎ 月影零落。 容清棠踏着夜色往回走,不多时便看见柔蓝和绿沈正等在她的寮房外。 “怎么了?”她问。 柔蓝动了动唇没开口,绿沈则立马急道:“姑娘,那人绝对居心不良!” 一道赏月品茶便罢了,竟还把人留着聊到这么晚,怎么看都不正常。 容清棠下意识回身看了看隐没在夜色中的那座凉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正色提醒道:“他是当朝天子,不可胡言冒犯。” 柔蓝与绿沈俱是一惊。 绿沈的声音虽小了些,却还是说:“那岂不更显得他别有用心?” 当皇帝的没事住到寺里来干什么?还专挑姑娘和离前后,怎么看都是有所图的。 之前谢闻锦也是这样,先想尽办法接近姑娘,讨姑娘欢心,最后伤了姑娘的人也是他。 容清棠摇了摇头,温声道:“今夜我们单独相处只是为了谈一桩正事。” “我不能与你们言明太多,但因为一些原因,我会与他成婚。” 这下别说是绿沈,就连柔蓝都没法儿再静下心来,她拦住冲动的绿沈,问:“姑娘要进宫吗?” 容清棠微微颔首,“若无意外,应该是。” 柔蓝本就不觉得姑娘和离后需要委屈自己孤独终老,可她也知道,姑娘并不是才见过几面就会冲动与人成婚的性子。 其中的原因姑娘不说,柔蓝也不会多问。 但皇宫比之王府,似乎除了更富丽堂皇一些,实在说不上还有哪里更好。 规矩更多,人心更复杂,虽宽敞却也可能会更冷清,待着恐怕更不开心。 柔蓝担忧地问:“若进宫为嫔妃,姑娘岂不是很可能会被卷入后宫那些污七八糟的勾心斗角里?” 容清棠语气自然道:“后宫里现在还没有嫔妃,即便以后有了,若她们朝我使那些腌臜手段,我应也可以应对。” 而且以卫时舟的秉性,既然是他主动与容清棠约定让她暂为皇后,到时应也不会坐视不理。 即便容清棠和父亲都看错了人,到时她也有法子自保脱身,不会让自己深陷困局。 见姑娘已经决定下来,柔蓝只好转而问:“那……那位有说会给您什么位分吗?” 既然是出于某些原因提前商议好了才让姑娘入宫,这些应该也已经谈及过了? 若位分偏低,柔蓝担心到时姑娘的处境恐怕还比不上在王府时。 谢闻锦虽待姑娘冷漠疏远,但王妃让姑娘执掌中馈后,府内还是没有人敢慢待了姑娘。 容清棠说道:“他让我当皇后。” 柔蓝:?! 这个位置的分量太重,柔蓝猜测今晚姑娘与那位商议的内容应也兹事体大。 “那待入了宫,我就继续在姑娘身边做宫女,守着姑娘。”柔蓝说。 难得安静了一会儿的绿沈这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我和群青,是不是得……” 他欲言又止,满脸愁绪地看了柔蓝一眼,又立马转身跑去暗处找他哥了。 若要进宫,柔蓝可以做宫女,但他和他哥群青是不是就只能做太监了? 柔蓝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但容清棠大概能猜出绿沈是想到哪儿去了,哭笑不得道:“让他别乱想。我不会一直待在宫里,等事情结束就能离开。” 容清棠又嘱咐了几句,才回到屋内休息。 和离之事已经尘埃落定,即便又与卫时舟商定了另一件大事,容清棠的心神也松快了不少,一夜好眠。 翌日晨起之前,容清棠还少见地多懒眠了一会儿。 待柔蓝进屋帮她整理仪容时,容清棠才知道谢闻锦找来了,正在寺外等着想见她。 “他何时来的?”容清棠问。 前世谢闻锦不曾来云山寺找她。 柔蓝:“听群青说他昨晚便来了,但只是沉默着在寺外站了一夜,今晨才让他身边的小厮寻来,说是有话想跟姑娘说。” “不必管他,他愿意等便等。” 容清棠挑了根素净的发钗递给柔蓝,“我跟他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左右他不喜神佛塑像与僧人,不会进来扰了她的清净,这就够了。 不管谢闻锦是想与她说什么,来得太迟的同从没来过是一样的。 云山寺外。 谢闻锦久未等到容清棠,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陛下。” 谢闻锦掩饰好神情间的犹疑,垂眸行礼道。 卫时舟刚下朝出宫,此时已经换上了常服,声音淡漠地问:“谢郎中在礼部告了病假,是为了来云山寺寻医问药?” 没得到平身的指示,谢闻锦只能继续跪着道:“微臣近几日告假是因为受了些小伤,来云山寺……” 他顿了顿,道:“微臣今日来云山寺是为了接妻子回府。” “是吗?” 卫时舟的右手拇指在食指指节间捻了捻,眉眼间已隐有阴郁戾气。 顾及着容清棠就在寺内,他暂时按捺着,没有发作。 谢闻锦勉强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忍不住问:“陛下为何会在此处?” 他昨日眼看着容清棠与陛下同乘一车离开,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想来见容清棠。 可为何陛下此时也出现在云山寺…… 卫时舟本不必理会他,却居高临下地淡声说:“朕近日住在这里。” “近水楼台才好得月的道理,谢郎中不知?” 他故意漫不经心地将话说破,而后才抬步往寺里走去。 昨日的蜜饯应只够容清棠佐着服完上午的药,他带了新的想给她。 谢闻锦倏地站起身,怒目直视眼前年轻帝王的背影,大胆失礼地追问:“京中贵女无数,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妃嫔都可以,但您为何非要横刀夺爱?” 闻言,卫时舟停下脚步,回身冷淡而极具压迫地瞥了他一眼。 谢闻锦还只是五品官,除了上朝以外未曾离皇帝这么近过。 此时来自上位者的威严让谢闻锦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脊背,这股压迫感让他几乎以为眼前的人并非才即位不满一年的新帝。 片刻后,谢闻锦才道:“您身为君王却想掠夺臣妻,难道不怕受世人指摘吗?” 卫时舟忽而笑了笑,眉眼间蕴着几分嘲意:“在礼部任职却屡次以下犯上,谢郎中倒是不怕朕在那之前先摘了你的脑袋。” “至于君夺臣妻……”卫时舟语气平常,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她已经弃了你,谢郎中是病得糊涂,所以忘了?” 谢闻锦心里一痛,闭了闭眼,勉力平息胸膛间翻涌的情绪,问:“陛下的后宫可容佳丽无数,不是非她不可,为何一定要……” “谁说朕不是非她不可?”卫时舟云淡风轻地打断他的话。 谢闻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神俱震。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 “别说你们已经和离,即便她还是你的妻子,”卫时舟神情玩味道,“朕也不介意先让她丧夫。” 他谢闻锦算什么东西?卫时舟不愿强迫容清棠,却从未把他看在眼里过。 “可您把她夺去又能如何?” 谢闻锦并不怕死,继续道:“她生性不喜束缚,可森严宫城是座牢笼,宠爱与呵护如流水易逝,您是想将她拘在身边,再困死她吗?” 卫时舟眼底冰寒一片,漠然地扫了他一眼,转而往容清棠身边去。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0节 她应不会喜欢他随意杀人。 谢闻锦因他眸中的浓郁杀意而心惊,脑海里却仍有混乱的念头在不断盘旋—— 皇上和容清棠到底是何时相识? 在他故意冷待容清棠的这一年里,他们是不是早就…… * 相府后宅。 “啪——”茶杯被人重重放在桌上。 刘楚楚厉声问:“你刚才说,那两个重金下注押他们能白头偕老的人里,有一个是谢闻锦?” 相府的手下不敢抬头,只能回道:“回小姐,下面的人仔细确认过,的确是谢少爷伪造了假身份暗中下注。” “滚下去!”刘楚楚不耐烦道。 下人离开后,刘楚楚发了很大一通脾气,花瓶和杯盏碎了一地。 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砸了,她才安静下来,失神地坐在椅子上。 刘相得到消息便来了刘楚楚的院子里。 越过一地狼藉,刘相看着自己的爱女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劝道:“我早就说过那谢闻锦并非可托付之人,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刘楚楚双眸落下清泪,语气里满是委屈:“我就是喜欢他,我觉得他很好。” “但他竟然盼着能和那个罪臣之女白头偕老。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她自十二岁那年起便把谢闻锦放在了心里,如今他终于离她越来越近了,但为何他期待的那个人仍然不是她? 刘相恨铁不成钢道:“区区一个谢闻锦算什么?刘家的女儿,生来就该是皇后命。” “如今你对他失望了也好。春日宴上你好好表现,得皇上青睐。有父亲在,你会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皇上今日才终于在立后一事上松了口,说会在春日宴上定下皇后的人选。 刘相知道皇室忌惮刘家,但他这回会做好万全准备,力保他的女儿顺利进宫。即便一开始不是皇后,刘家的女儿也能踩着别的妃嫔,坐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刘楚楚没心思参加什么春日宴,却也知道,到时京中所有名门贵女都会去,她作为相府千金更无法例外。 她们就像各家用锦衣玉食娇养培育而来的牡丹,必要的时候便需要代表自己的姓氏和门第出去争奇斗艳。 但这是第一回 ,刘楚楚不想赢。 容清棠也刚从卫时舟那儿得知,春闱结束后京郊将举办一场春日宴,既犒赏凯旋的三军,也贺新科进士,届时京官可以携家眷一同参与。 “需要我去吗?”容清棠握着卫时舟刚给她的小包蜜饯问道。 卫时舟点了点头,“到时我会宣布三月初一举办立后大典,立你为后。” 收敛起在谢闻锦面前的戾气与不耐,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容清棠问:“会不会太快了?” “礼部与宫里的一应准备都已齐全,婚仪上不会有任何缺漏。”卫时舟说。 早在准备他的登基大典时,卫时舟便命人一道筹备了立后大典的一应事务。那时朝中大臣都以为他已有了属意的皇后人选,却没想到后位一直空悬至今。 直到现在,那个位置才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容清棠解释道:“我不是担心婚仪不周全,只是怕言官们的反应会很强烈。” 卫时舟眉梢微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担心他们骂我?” 她在担心我? 容清棠失笑道:“御史们即便直言进谏,也不至于骂您。” 无论如何他都是君主,且并非昏君。御史们就算觉得此事不妥,应该也不会像对待其他朝廷官员那样言辞激烈,更谈不上骂了。 “我是有些担心您所图之事反而会因我而受到阻力。” 若因要立她为后,朝中有更多官员站在他的对立面,那这反而会与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 但卫时舟温声劝慰她道:“不必担心,我会准备妥当,到时无人会反对。” 也没有人敢反对。 他绝不允许有人成为自己与容清棠之间的阻碍。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你担心他们骂我?” 她在担心我? 棠棠:“我是担心您所图之事吧啦吧啦……” 某皇帝:嗯,她果然担心我,她心里有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瓶; 第18章 四时景致 ◎她是不是……也重活了一世?◎ 和卫时舟谈完与春日宴有关的事,容清棠又找了群青来,问他查的事怎么样了。 群青刚从山下回来不久,的确查到了一些事情。 “姑娘,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场名为金银堂,赌场明面上的老板是刘家旁支的一位赘婿,但实际上这家赌场是由相府掌管着。”群青禀报道。 相府与那一脉旁支之间的血缘隔得很远,从往上几辈开始便不再往来。且相府明面上从不涉商,只有一些田产和庄子。 群青拿着姑娘的信物去调用了雨隐楼的一些暗中势力,才查出相府与这家赌场之间的关联。 容清棠虽从不关注,却也知道赌场特殊,银钱流动得很快且人员混杂,刘相私下里恐怕不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可有查到我所说的赌局?“容清棠问。 群青:“金银堂的确有人摆了盘,赌您和谢闻锦的婚事最终会如何。幕后的设局者是刘楚楚。” “绝大多数人都押了会惨淡收场,但有两个人以重金押了白头偕老这一边。因为他们此举格外显眼,相府的人也在查这两人的身份。” “您与谢闻锦奉旨和离后赌局就结束了,这两人押的银钱都赔了进去。” 容清棠:“其中一人是谢闻锦?” 她记得前世刘楚楚提过此事。 群青点头应下。 容清棠又问:“可有查出另一人是谁?” “还未。”群青答道。 虽费了些力气,但群青仍然查到了谢闻锦身上。而另外一人在下注之后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曾出现过。 容清棠沉默须臾,才道:“此事可以继续查。” 除了刘楚楚与谢闻锦,长安城中还有何人如此关注她和谢闻锦这桩婚事? 从下注的选择来看,应也并非刘楚楚那边的人。 群青应下后,容清棠转而嘱咐道:“最近多注意周围的情况,若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想做什么。” 前世刘楚楚应就是在今日得知了谢闻锦暗中下注的事,才不惜对她下杀手。 这回容清棠有了防备还不够,她想反过来查一查刘楚楚和相府的事。这于她,于她和卫时舟约定的事,或许都会有用处。 想起谢闻锦来云山寺找她的事,容清棠问:“谢闻锦呢?” 群青:“已经下山了,但还没走回王府就晕倒了,王府从宫里请了太医去。” 群青远远一眼就看出谢闻锦伤得很重。他没有武艺底子,昨夜又在风凉露重的山里站了一夜,这回应该会病上一段时日。 但群青却觉得这很好。 只要生病的不是姑娘,谢闻锦若病上十天半月不能出门,姑娘这儿也能清净舒心些。 “他走了就行。”容清棠态度随意道。 谢闻锦在这里待得越久,刘楚楚恐怕就会越疯。 这一世除了赌局以外,还多了谢闻锦在寺外从夜里等到白天的事,刘楚楚心里恐怕更是恨极了容清棠。 但这回不仅容清棠早有准备,如今卫时舟也住在寺里,在寮房附近暗中保护的人应该少不了,容清棠也乐得顺便借来用一用。 这一世说得上诸事顺利,甚至连以往春日里少不了的风寒都没来找容清棠。 瞥见院子里被风扬进来的杏花,容清棠语气轻松道:“你有空的时候再做些杏花糕吧,过季了就吃不上了。” “好。” 群青应下。 容清棠忽然想起,那夜在凉亭内,她做的那碟杏花糕似乎更合卫时舟的口味。她回忆过,那碟与群青做的相比,最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甜味要重一点,也许他喜欢偏甜一些的? 应该是,否则他也不会总随身带着蜜饯了。 “分出一部分做得稍微甜一点,给那边的贵人送过去。”容清棠说。 群青没有多问,却猜出姑娘这么吩咐的用意。 那夜后来是他去收拾的凉亭,自然知道只有姑娘做的那碟糕点被用完了。 但群青却觉得姑娘或许把其中的原因想得太简单了。 就好像柔蓝做的糕点虽然不那么完美,但他也很喜欢。 怎么会只是因为口味。 * 与容清棠那边的轻松自在相反,相府内的刘楚楚此时正蹙着眉作画。她的不悦几乎化为实质,压得她身旁伺候笔墨的侍女头都不敢抬。 因为谢闻锦的事,刘楚楚一直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作画。 可父亲说春日宴上会安排京中贵女们为皇上献上仲春礼,她也必须准备一份才行。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1节 以往都不曾有献仲春礼这事,京都的人精们自然知道这就是为了择定皇后人选而专门添的。 以往这些场合拔得头筹的都是刘楚楚,但这回刘楚楚却止不住心底的念头—— 她绝不能入宫,这次她要故意输给别人吗? 可若真的输了,父亲那儿…… 笔尖不慎偏了半寸,这幅画又毁了,刘楚楚面色不耐地摔了笔,颜色鲜艳的彩墨立时溅开,将画上的百花图毁了个彻底。 “小姐,安王府那边传来了消息。”门外有下人来禀报。 刘楚楚不想听,却又记挂着谢闻锦身上还带着伤,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滚进来说。” “小姐,昨晚谢公子在云山寺外站了一夜,染了风寒,再加之身上的鞭伤严重,谢公子在回王府的路上晕了过去。” 越往下听,刘楚楚的面色便越发难看。 他分明最讨厌寺庙和僧人,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去那儿守了一夜吗? 刘楚楚心里发紧发痛,却还是担忧地问:“他现在如何了?” “我们安排在王府的人已经被谢世子清理了,暂时无法得知。” “一群废物。”刘楚楚呵斥道。 她再也坐不住,命令道:“备马车,我要去安王府。” “遵命。”下人应道。 但一道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许去。” “父亲,我……”刘楚楚放软了声音,“我就去看他一眼,看完立马就回来。” 不知道谢闻锦此时怎么样了,刘楚楚心乱如麻。 刘相的面色沉了下来,“你竟还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你是刘家的女儿,自有你该做的事,别的都不值得被你放在眼里。” “可我……” “够了!”刘相打断她的话,命令旁边的手下:“小姐需要静思一段时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离开这个院子。” 刘相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冷静下来后能知道分寸。她是刘家翻身的希望。 “遵命!” 刘相不再多言,胸膛郁着一口闷气拂袖离开。 刘楚楚自知拗不过父亲,自幼习得的礼数和规矩也让她无法忤逆父亲,心里再着急也只得依言禁足。 她眸中蓄着泪,心神不宁地吩咐身边的侍女:“命人继续去打探他那边的情况,有消息了立即回来告诉我。” “另外,”刘楚楚顿了顿,声音冰冷道,“再从赌场里找些人去云山寺,找机会接近容清棠。” “我要她死,”她补充了一句,“并且要毫无颜面,清白尽失地去死在他最讨厌的寺庙里。” 既然谢闻锦这么放不下容清棠,那便让他记得更刻骨铭心一些,亲眼看看她肮脏恶心的死状。 这样,再想起她,他心底应就只会剩下厌恶了吧? * 王府内。 “王爷,几位副将的家眷递了帖子来,说明日想上门拜访,感谢王府帮他们安排住处以及择选宅院。”老管家躬身道。 安王放下手里的舆图,“嗯”了一声。 一旁的世子谢闻谌开口道:“帮他们做这些的人已经不在王府了,他们来了能谢谁?” 边关战事已歇,近几年应都不会再打仗。几位户籍在长安的副将也就携着家眷一道返京了。但他们原本的住处要么年久失修,要么早已卖了。 容清棠离开王府之前留了一张单子,上面不仅列举了长安城中目前正在转手的适合的宅院,还细心地写明了价格和距城外军营的路程。 收到大军即将返京的消息时,容清棠还提前赁了住处,让人打扫干净后备好了一应用具,供这些副将的家眷们在定下新的宅院之前居住。 她一直都是这样细致妥帖,面面俱到。 安王扫了谢闻谌一眼,吩咐老管家:“你先退下。” “是。” 待老管家带上书房的门离开,安王才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她还在府里时便一贯如此细心,没想到临离府了也没忘记布置我们回京后的一应事宜。”谢闻谌声音清朗道。 不仅是他和父亲的院子,就连这些副将的家眷们的住处也贴合了他们的喜好,还特意将脾气不太对付的分开安排,免生事端。 安王眉间紧蹙,警告道:“那是你弟弟的妻子。” 谢闻谌浑不在意道:“已经不是了。” 安王心神微顿却面上不显。 的确,她已经不是王府的儿媳了…… 春光晴好。 容清棠不知道有人正说起自己,她入神地想着另一件事。 卫时舟说需要她为春日宴备一份仲春礼,无需太费心,有就可以。但容清棠已经知道那日会发生什么,便不想太随意,以免到时让卫时舟和她自己都丢脸。 容清棠打算把前世自己死后一直想画的景致画下来。 墓前望出去的四时山水俱是美景,她不想取舍,便准备画一幅长卷,好让春夏秋冬的景致都囊括其中。 但还在构思时,容清棠便发现了问题——她对春景不算熟悉。 容清棠死在了春日里,刚发现自己只剩下一缕残念在世间徘徊时,她没心思赏景。那些景致虽也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象,却因为她想了太多别的事情,并不深刻。 在重活一世之前的那个春天,容清棠能感觉到自己正越来越缥缈,应不会久留了。本已安宁平和的心便又生出了些不舍来,让她把对春景的注意放到了来看望她的师父和师娘等人身上。 而她得以重回的,又恰是明媚而美好的春日。 老天爷像是对她格外怜悯,想要弥补她曾错失的这个春天。 容清棠想再去自己的墓地那边看看。 这一世她应该暂时用不着修墓立碑,但可以先把那一片位置买下来,修座小楼。等她和卫时舟的约定结束后便住过去,应也很闲适得趣。 那处和云山寺同在一座山上,容清棠便先去找了尘大师问了问。 得知这座山是卫时舟还是太子时的私产后,容清棠犹豫了两个时辰,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听完她的描述,又看过她来之前画下的简图,卫时舟眸子微垂,看着容清棠柔白色的裙摆,不动声色地问:“那个位置少有人去,怎么忽然想买下来?” 不是少有人去。 而是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去那儿。 可那张简图里,分明就是前世他为容清棠和自己选的最后长眠的地方。 这一世的容清棠不该知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黎晨星 1瓶; 第19章 严防情敌 ◎幸好,这回他没有再错过。◎ 卫时舟不动声色地问:“那个位置少有人去,怎么忽然想买下来?” 若容清棠知道前世他将她安葬在何处,那她是否也还记得那场春雨里受的冷和疼? 卫时舟眼底浮现一抹薄冷与凛冽。 容清棠没有多想,如实说起自己的打算:“那里景致极佳,我想买下来修座山间小楼。等两年之期结束后,我打算先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再重新准备离京游历的事。” 容清棠原本打算和离后便离开长安城,但如今她和卫时舟有了暂为夫妻的约定,此事自然也就只有往后推迟两年了。 到时各地的情况应也有所变化,她预想的路线或许也需要调整更改。 容清棠和父亲在长安城中并无家宅,之前每次返京他们都暂住在赁来的一处院子里。 如今容清棠已从王府搬了出来,她自然也打算重新布置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能供她和柔蓝他们几人长期居住。 比起城中渐欲迷人眼的繁华,容清棠更喜欢那个能将长安城和连绵远山都尽收眼底的地方。 卫时舟听她说起两年后离宫的打算,不自觉眸子晦暗了几分,又很快遮掩下去。 “那块地方我送与你便是,无需买。只当是谢你愿意陪我演假夫妻。” 容清棠闻言并未同意,“您是担心我买不起吗?但我其实还算是……有些钱,价格应该不成问题。您按市价卖给我就好。” 除了父亲给她留作嫁妆的田产、地契和铺面之外,容清棠的画也为她赚了些银钱,不是笔小数目。 虽说肯定比不上卫时舟的私产,但在同龄的女子之中,容清棠觉得自己手头应算得上是十分宽裕了。 “当真喜欢那块地方?”卫时舟温声问。 容清棠微微颔首,“之前在山里踏青时误打误撞去过一次,当时便觉得很喜欢。” 卫时舟很清楚,没有他的命令,无人能在禁军的暗中把守下误入那个地方。 他指尖微动,心里已经确定了什么,随即答应下来:“好,下午我命人把契约拿来,便按你说的,以市价交易。” 没费什么力气就谈成了此事,容清棠心里觉得愉悦,脸上也带了些细碎的笑意。 她不经意侧首,看见群青站在不远处,似是有事要禀报。 容清棠转眸看向卫时舟,他适时善解人意道:“无妨,你有事便先去处理。” “多谢陛下。”容清棠柔声道。 看着容清棠起身离开的背影,卫时舟眸光清明,心底却禁不住浮起一个又一个念头。 容清棠似乎的确很想要那块地方。上一世他在那里为她修墓立碑,也许她是满意的? 那容清棠知道他最后贪心地长眠在她旁边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2节 若知晓,她会是什么感觉? 疑惑不解,厌恶排斥,还是说……她其实愿意允他待在她身边。 容清棠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些什么。 待走到群青面前,她便听见他说:“姑娘,谢闻锦命人送了几枝早开的海棠花过来。” 群青本不想理会,也把人拦在了寺外。 可那送花来的小厮每见到一位僧人便说想求见寺内一位名叫“容清棠”的香客,群青不能在云山寺门口对那人动手,只好过来请姑娘决断。 容清棠柳眉轻蹙,已有了不耐烦的神色,“既然他非要死缠烂打,那就把东西收下,然后扔在寺外的山阶下。” 山阶下长着树木花草,海棠花枝扔那儿不仅不会碍了容清棠的眼,也不会扰了别人。 海棠本还有段时日才会开花,但谢闻锦命人在温暖的花房里培植了改良后的海棠树,入春后便会送早开的海棠花给容清棠。 年年如此,即使是成婚后冷待她的那一年里,他也没落下这个。 容清棠没想到他们和离后他还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前世的今日没有此事,所以是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她的转变,他的态度和做法也随之有了这些不同? 难道他觉得在寺外苦等和送海棠花枝来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容清棠觉得有些可笑。 方才的愉悦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回到屋内后容清棠仍蹙着眉,面色不虞。 “姑娘怎么了?没谈成吗?”柔蓝连忙迎上来。 容清棠摇了摇头,“陛下说可以把那块地方卖给我。” “那怎么不开心?”柔蓝问。 姑娘脸上很少出现这种神色,都称得上厌烦了。 容清棠便把山寺外的事告诉了柔蓝。 柔蓝听完也有些气闷,忍不住道:“他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当年姑娘早就告诉过他,你名字里虽有‘棠’字,却并非特别喜欢海棠花。可我们离京几月后再回来,他便像是从没听过这话一样,又巴巴地连送了好多海棠花枝来。” 因着心里不满,柔蓝越说声音便越大。 “若说他对姑娘没有心意,可他总做这些看起来很深情的事。” “但若说他到底有多情深义重,他又连姑娘的喜好都不清楚,成婚后还一直待你冷漠,让人感觉不出他的在意来。” “姑娘,是人与人之间的情爱太复杂吗?我实在看不懂。” 容清棠见柔蓝比自己的反应还大,心绪倒平和些了,反问她:“那你觉得群青待你如何?” 柔蓝的脸颊霎时染上薄粉,因谢闻锦而起的怒气散了大半,小声道:“他待我……很好。” 群青从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哪怕只是会让柔蓝皱皱眉头的小事,他都会细细记在心里,妥帖地处理好。 “那便是了,”容清棠语气平和道,“我不觉得是世间情爱太复杂。” “既然让人感觉不到爱和在意,那便是不爱或者不够爱。” 柔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期盼而笃定道:“我们姑娘这么好,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人,再也不受委屈。” 容清棠不置可否。 她很清楚,只要她不再对旁人抱有期待,便没人能再让她受委屈。 安王府内。 将海棠花枝送去云山寺的小厮到了谢闻锦住的院子里。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也得去复命。 “如何?少夫人可收了?”看见他,正准备服药的谢闻锦重新把药碗放下,急忙问。 小厮低垂着头,硬着头皮将他去了云山寺后发生的一切仔细说了一遍。 谢闻锦神情错愕了一瞬,随即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她命人将海棠花枝扔了?” “群青的确说这是少夫人的命令。” 谢闻锦面色难看,又问:“她可曾问过我的伤势?” 小厮心里发虚,只能如实道:“少夫人不曾露面,群青也并未问过。” “闭嘴!她不是什么少夫人了!”谢闻锦一挥手打翻了药碗,药汁溅洒在地面上,狰狞而难看。 小厮霎时噤声,没得令又不敢贸然从屋内离开,只能强作镇定地跪在原地。 谢闻锦看着他便觉得烦心,呵斥道:“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下去!” 小厮这才连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谢闻锦止不住地觉得心寒。 他带着伤亲自去云山寺外从夜里等到白天,可容清棠连面都未曾露过。 他命人把今年花房里开得最早的海棠花枝折了送过去,但她竟让群青把花扔了? 她便如此厌烦吗? 思及在云山寺前皇上说的那些话,谢闻锦心底的怀疑越来越深。 温柔懂事的人一转眼便成了如今这副冷漠无情的模样,怎会有人突然之间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他识人不清吗? 莫非她其实爱慕荣华,如今只是因为攀上了更高的枝,才会那么决绝地非要和离,与他划清界限? 谢闻锦不愿这么想。 院外,世子谢闻谌一直斜倚在廊下听着里面谢闻锦的动静。 听完小厮和谢闻锦的话后,谢闻谌低低地笑了笑,轻声道:“既然她不愿见你,那我只好替你去看看她了。” 谢闻谌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她了。现下似乎也没有继续违背自己心意的理由。 可等谢闻谌交代完军中事务到了云山寺,甫一走进寺庙门口便遇见了正迎面朝他走来的了尘大师。 谢闻谌自然知道了尘大师就是太上皇,只得顿住脚步,有礼有节地拱手道:“了尘大师。” 了尘温和道:“久违了,施主原已凯旋。” 谢闻谌:“大师可以放心,边境已安,接下来只需休养生息便好。” “施主可有要事?若是得闲,不如与贫僧手谈几局?” 谢闻谌以为了尘大师是放不下心来,想问问他有关边境的事务,道:“并无其他事情。” 得了回答,了尘便带着谢闻谌往自己的禅房去。 可谢闻谌没想到,了尘大师竟真的只是想与他下棋,旁的什么都没问,甚至一句话都没再说。 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输了不知道多少局棋后,谢闻谌终于还是先开口问道:“大师可想听听此次边关的战况细节?” 了尘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落下一子赢下当前的棋局后才道:“施主的心不静,再来一局吗?” 对方是太上皇,谢闻谌只得应下来。 庭院一角的寮房内。 卫时舟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问守在一旁的内侍余平川:“了尘大师那边如何了?” 余平川应道:“大师与世子还在对弈。” 卫时舟微微颔首,随即道:“世子应也待够了,去传信吧。” 余平川恭敬地退下,在暗处召了一名扮作僧人的禁军,让他去了尘大师那儿说寺中有事务需要他处理。 待办完此事,余平川才回到陛下住的寮房里,将那些已经批阅过的奏折归置好带回宫中。 方才陛下正在看折子,手下有人来禀报说谢世子正朝着云山寺而来,余平川便得了陛下的命令去请了尘大师帮忙将他拦住。 而此时陛下刚处理完政事,便一刻不停地走出了屋子,朝和容姑娘约好见面的凉亭去了。 即便是见过不少事情的余平川,作为旁观者也不由得咋舌—— 谁能想到谢世子竟对自己的弟媳有别样的心思? 且如今眼看着容姑娘和离,他像是也想做些什么了。 但陛下似乎早有察觉,自谢世子返京那日起便派了人暗中盯着他的动向,今日才能在他想来见容姑娘时提前将他截住。 余平川觉得,在这般严防死守下,或许也没有别的男子能先于陛下获得容姑娘的芳心了。 宫里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三月的立后大典。旁人都以为皇后人选还未定下,此时只是先行布置一应事宜。 但余平川很清楚,从陛下还是太子时开始,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便不可能会有别的人。 只会是容姑娘。 卫时舟刚走到两侧寮房中间的院子,便看见容清棠也正朝他走来。 傍晚的霞光在她身后温柔铺洒,为她云色的裙衫点染了些许黄昏暮色。 看见他,容清棠白皙美丽的脸庞上似乎带了些浅淡的笑意。 她步伐稍快了些,走到他面前停下,抬眸望着他,柔声道:“真巧,您也正好走到这里。” 卫时舟心里一动,笑着回她:“好在我没有来迟。” 幸好,这回他没有再错过。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谁也别想趁我做作业的时候接近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原之光 2瓶;黎晨星、啊皮皮 1瓶; 第20章 商议大婚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3节 ◎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愉悦。◎ 微红的晚霞依依不舍地在天际流连。 天幕下,卫时舟和容清棠并肩往凉亭内走去。 卫时舟越来越喜欢这座小而僻静的凉亭了。 只因这一世他在此处见了容清棠很多面,几乎他每次更靠近她一些,都是在这里。 两人按照之前说好的,以市价将那个容清棠很喜欢的地方进行了交易。 看着自己和容清棠的名字写在一式两份的契书上,卫时舟心底某个角落不自觉地起了些波澜。 若是婚书,大抵会写得更近些。 卫时舟收下自己那份契约,随即温声问容清棠:“明日可有外出的安排?” 容清棠想起了什么,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才道:“没有,应就在寺内读书画画,或者做点别的事解解闷。” 前世,她便是在明日摔下了山阶。 容清棠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当时的事,可甫一想起来,她还是觉得身上各处似乎都有被折断和捶打的疼痛。 虽然已经提前有所防备,刘楚楚无法再效仿前世的做法,但容清棠明日仍不想出门。 听了她的回答,卫时舟语气自然道:“明日休沐,无需上朝,我应也会一直待在寺里。” “不如明日我们还到此处来,谈谈大婚之事的细节?” 如此一来,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待在她身边。 容清棠听见卫时舟说起“大婚”这两个字时心里一顿,旋即意识到他之前定下了三月初一的立后大典,的确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大婚。 既然只是暂为夫妻,一应布置和安排按照仪制来便可,应也不会有太多需要容清棠参与决定的事情。 “好。”容清棠答应下来。 卫时舟执起还隐约泛着热雾的茶杯,垂眸浅饮了一口茶,藏起眼底那些无法示于人前的隐晦偏执。 前世的明日他眼看着容清棠长眠于那场山野大雨中却无能为力。 这一回,他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夜幕低垂,卫时舟和容清棠回到各自的寮房内休息。 但他们分别怀揣着同一个与前世明日有关的秘密,都彻夜难眠。 而同在云山寺内的谢闻谌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得以从了尘大师的禅房内离开。 他没想到了尘大师今日竟会与他连下数个时辰的棋,且只字未提与边关战事有关的内容,只时不时地说起几句经文,问他有何见解。 莫非和父亲的看法不同,了尘大师当真已跃出红尘,包括江山社稷在内,什么都不再在意了? 谢闻谌一时也无法确定其中真假。 但很清楚的是,此时已月上柳梢,他只能改日再去见容清棠了。 有些遗憾,但想见却见不着的现状也更惹得他意动。 * 余平川早得了陛下的消息,回宫后便安排人将明天罢朝一日的消息传了下去。 陛下一向勤勉,除了每月的旬休和重要节日外从不会暂停朝会。余平川不知到底是何事让陛下改了习惯,将旬休提前挪到了明日,但也多少猜得出应与容姑娘有关。 他希望陛下能如愿。 可罢朝一日的消息刚传下去,余平川便被太后身边的人“请”到了仁寿宫。 坐在美人榻上的太后今年四十岁,可她数十年来一直容貌无暇,气质优雅,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她是格外被岁月优待的女子。 太后随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帝明日为何要罢朝?可是近来在朝政上懈怠了?” 余平川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声音里满是尊敬道:“回太后,奴婢不知,陛下并未透露缘由。” “恐怕即便是他透露了,你也会替他遮掩着。” 太后凉薄的声音里带了些尖锐的嘲弄,“没根的东西,倒是知道护主。” 余平川已经听惯了这些带刺的话,此刻大气都不敢出,只得把头低得更狠了些。 太后又问:“宫里既然已在筹备立后大典,皇帝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陛下已告知大臣们,会于几日后的春日宴上定下皇后人选。” “余内侍果然滴水不漏。”太后冷哼一声。 “那他近几日为何不住在宫里,要住进云山寺去?莫非他也学着那人看破了红尘,想去做秃驴不成?” 余平川自然知道该如何答这话,立即道:“陛下未曾明言,但陛下近日常与了尘大师见面。” 闻言,太后面色微凝,果然没再多问。 只是她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转而道:“你既然如此护主,哀家便赏你二十杖,你可有不满?” 余平川面色不变,恭敬道:“奴婢谢太后恩典。” 待余平川被人带下去,太后静了几息,继而吩咐身边的侍女:“让人去相府一趟,就说哀家想楚楚那姑娘了,让她得空了进宫一趟。” 侍女领命退下。 太后望着金碧辉煌却掩不住空荡凄凉的宫殿,安静地垂下了眸子。 怨不得她不愿意见他们。 这一父一子,从来都只会让她失望而已。 翌日清晨,春光如练。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来云山寺上香祈福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寺院深处的一座凉亭内,容清棠和卫时舟正翻看着礼部为立后大典所做的一应安排。 礼部下设四个清吏司,分管仪制和祠祭等事务。此次立后大典所涉事务重要而繁杂,虽说已有旧制,可各个方面的安排仍然放松不得。 礼部官员们都察觉出了皇帝对此次立后大典别样的重视。是以为了不出一丝差错,人人都紧着弦,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做着自己的差事,递上来的汇报折子也都格外清晰有条理。 容清棠本没有身份看这些折子。但今晨卫时舟问她是否想多了解一些相应的仪制与宫里的事务,容清棠觉得若做到心中有数,应会对今后她暂代皇后之职一事有助益,便答应下来,和卫时舟一起先看看这些礼部的折子。 看过后才知道,立后所涉及的种种事务之庞杂其实完全出乎容清棠的意料。而卫时舟才定下立后一事没几日,礼部竟就有了十分完备周全的安排。 容清棠不知道的是,其实立后大典中的大多数内容早在卫时舟登基时便以她为主有了准备,如今只是需要确认和落实,再依据卫时舟和容清棠的意见做些添补即可。 “我们大婚时的礼服有仪制规定,但可以根据你的喜好另做修改,明日我先命人送来给你看看,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卫时舟道。 容清棠想了想,说:“不必再改了,只需合身便好。” 既然是暂为皇后,并非结为真夫妻,容清棠觉得实在不必因自己的喜好再让下面的人费这些工夫。 听出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卫时舟眸色暗了暗,却也顺着她的话道:“好。”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我们成婚后你便会住在那里,宫内的装潢与布置都可以按你的心意来。” 容清棠这回没有拒绝,既然是自己要住很长一段时日的地方,她还是想住得舒心一些。 见她答应下来,卫时舟捏着纸页的长指不自觉紧了紧。 每一次她不否认“我们”和“成婚”这几个字时,卫时舟心底都会升起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愉悦。 “我会命人将图纸送来,”卫时舟说,“或者若你愿意,也可先随我亲自去坤宁宫看看,再做决定。” 容清棠抬眸看他,“这应不合规矩?” 即便她即将成为皇后,但应也要在那之后才有决定坤宁宫内事务的权力。 卫时舟面上带着温柔如皎月的笑意:“既然早晚都是你的宫殿,规矩自然都由你来定。” “陛下不怕这会纵容我犯错吗?”容清棠道。 虽然容清棠的确不喜拘束,但他似乎给了她在宫墙以内不该有的太多的自由。 卫时舟温和道:“不怕。”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便都不算错。 他都会让她如愿。 闻言,容清棠将信将疑。 以前在王府时,容清棠执掌着中馈,也在恰当的尺度下将住的院子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今后她虽名义上是皇后,掌后宫事务,可那到底是皇宫,按理说大多数时候森严的规矩或许都会在个人喜好之上。 但从卫时舟的态度来看,似乎皇宫也不像父亲曾说的那样,时时处处都需要恪守礼仪与规矩。 不过宫中还有太后,前朝应也常注意着后宫内的风吹草动,容清棠觉得守礼些总没错。 两人看完折子时柔蓝正好来凉亭内换一壶新的热茶。 见他们像是已经忙完了,柔蓝福了一礼,柔声问容清棠:“姑娘,今日天气好,群青和绿沈准备再去摘些新鲜的杏花花瓣回来做点心,您想一道出去赏赏花吗?” 姑娘已经几日不曾出过寺院了,柔蓝觉得去见见春光解解闷也好。 不料姑娘却摇了摇头,望着亭外晴好的天色道:“稍后说不定会有雨,今日还是别出去了。” 柔蓝看着眼前丝毫不像是会下雨的天色觉得奇怪,却又听旁边那位一直沉默着的贵人忽然说:“似是起风了,或许当真会有雨。” “不如我们再待一会儿,看看能否赏一场偶得的山间春雨?”卫时舟侧首看着容清棠,温柔道。 容清棠没想到他会顺着自己的话说,毕竟此时的确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但容清棠今日实在不想出去,更不想再淋那场雨,便转而朝柔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暂时待在这里。 见她愿意和自己一起留下,卫时舟长指微动。 前世今日之后,他每回遇雨都如受凌迟。 可还能与她一同在亭下观雨,则是上天予他的怜悯。 更是她的温柔馈赠。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 某作者:别偷听21世纪的歌崩人设啊喂!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4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兮兮若兮兮 10瓶;桔梗枇杷叶 5瓶;啊皮皮、冰原之光、黎晨星、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执子之手 ◎靠近她,触碰她,拥有她。◎ 见姑娘和那位贵人都觉得可能会下雨,柔蓝便不再多问,回去转告还在等姑娘一起踏青的绿沈和群青。 “这日头看着暖洋洋的,不像是有雨的样子?”绿沈奇怪道。 群青并未多言,只是说:“可能当真会下雨,我们早去早回,摘够花瓣就回来。” “好。”绿沈应下。 见柔蓝准备和他们一起,群青摇了摇头,嘱咐她:“你留在寺里,姑娘身边不能没有人。” 顿了顿,他声音轻了些,又道:“你也不能淋雨,病了会难受。” 柔蓝飞快地看了绿沈一眼,见他似乎没注意他们俩这边,才红着脸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绿沈和群青一起往寺外走去,等过了拐角,绿沈才笑着揶揄道:“嫂子总这么容易害羞,我都不敢往你那儿看了。” 群青瞥了他一眼,“她脸皮薄,你再取笑她,以后切磋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绿沈面色一僵。 他哪儿是不会手下留情啊! 那天绿沈把嫂子做的糕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只是后来自己吃的时候悄悄说了一句咬不太动,结果晚上切磋的时候群青就心黑下狠手!他身上的淤青到现在都还没好。 群青一直敬着姑娘,宠着柔蓝,就唯独把他这个弟弟当成是会动会说话的陪练用的木人桩! 绿沈暗暗看了一眼群青,决定再也不招惹这个格外偏心的男人,除非自己的武艺有朝一日能超过他。 容清棠不知道另一处的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而她和卫时舟在凉亭内独处了没多久,原本晴朗的天空便逐渐聚起了厚重灰暗的云。 卫时舟抬眸看了看变了脸色的天幕,状似无意道:“看来被我们说中了。” “是啊,谁能想到,今日竟真的有雨。” 容清棠看着朗朗日光逐渐被阴沉的云层覆住,心底不自觉翻涌起了些许难言的情绪。 裹挟着山间凉意的风开始徐徐穿亭而过,卫时舟站起身来,无声地站在容清棠身侧,替她遮挡那些丝丝缕缕的凉风。 “若不想待在此处,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见容清棠一直沉默着思忖着什么,卫时舟开口道。 他担心她会受风着凉。 容清棠闻声朝身侧看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 难怪方才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凉意散去了。 容清棠摇了摇头,低声道:“就在此处吧,我想看得清楚些。” 前世那场雨落下的时候,容清棠也坠落在山阶旁的春景里,除了刺目的鲜红,她没来得及看清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开始变得湿润,逐渐有雨丝斜斜地飘落。 就在人们以为这会是又一场常见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时,雨势却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前世,容清棠便是在此时摔落于山阶之下。 雨水蛮横地拽着尘埃与污浊一同从空中坠落,在亭外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飞溅开来,又沿着路面数百年形成的缝隙汇成一缕缕水流,往四周延展开去。 容清棠细细地看了许久,觉得那些细窄沟壑间的雨水似也流经自己的身体,唤醒了某些尘封的,关于疼痛与寒冷的记忆。 她自虐般地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所有感受,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容清棠倏地想起来,在她失去意识前,曾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唤她的名字。 会是谁呢…… 死后又以残念的模样过了一年,容清棠已经想不起那道声音了,一时没什么头绪。 不待容清棠深想,她忽然察觉了什么。 一道沉重的,被尽力压抑与克制着的呼吸声。 容清棠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卫时舟有些不对,她下意识站起身惊道:“您怎么了?!” 卫时舟像是正艰难地忍耐着什么,薄唇紧抿,眉心蹙起,面上染了一层薄汗,脸色也变得像是沉疴重疾下的病人,苍白得不成样子。 像是很疼。 “无事。”卫时舟已经稳不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勉力平静道。 容清棠看得出他是在硬撑,着急道:“您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还是身上有伤?” 她方才陷在回忆里入了神,竟不知他到底忍了多久。 卫时舟怕自己开口时更沙哑的声音会吓到她,只好摇了摇头,示意都没有。 “那这是怎么了?”容清棠顾不上礼仪规矩,连忙扶着他坐下,随即稳住心神道:“您等一会儿,我去找人来。” 容清棠说完便准备去找群青他们或是跟在卫时舟身边的人,但她甫一动作,还未跑进雨里,却被人隔着衣衫握住了手腕。 “别去。”卫时舟声音喑哑道。 别走。 “过会儿就会好,”他顿了顿,补充道,“老毛病了。” 容清棠感觉到攥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重了些,她心里再着急也只能软下声音劝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能硬撑着,我得让人去请太医来。” 卫时舟眸底晦暗地望着她,喉结轻耸,心底终年被掩藏得很好的贪念还是忍不住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他手腕微动,顺着她腕间的衣料往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柔荑握进自己掌心。 “过会儿就好,不必去。”卫时舟手上轻轻紧了紧力道,低声说。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绝不能再淋雨。 一瞬的微怔之后,容清棠问: “是不能让旁人知晓吗?” 他是皇帝,身份实在特殊。 卫时舟“嗯”了一声。 卫时舟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这些钻心蚀骨的疼痛只是前世自她离开后他每回看到雨时便会有的下意识反应,没有任何医者或是汤药能起作用。 这些白骨离肉般的痛楚能提醒他自己当初错失了什么,让他得以无数次地体会,或许如她在那场雨里受过的一样的疼。 卫时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甚至求之不得。 方才被他握住手时,容清棠曾有一瞬的愣神,却没有深究是否合礼。她曾经久在病中,知道很多时候或许只是疼得厉害了,意识不清才做出的举动。 感觉到卫时舟的手一片冰凉,她只能问:“以前这样的时候,多久会好?” 见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卫时舟心底恶劣地觉得满足。 他可耻而卑鄙地利用了她此刻的担忧和心软,心底却还有道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 离她再近些。 靠近她,触碰她,拥有她。 但他没有继续泄露那些贪欲,只是保持着目前的动作,哑着声音回答她的问题:“雨停了便会好。” 容清棠不知道这是何病症,她将信将疑地望了望亭外的大雨,却不知它何时才会结束。 前世她没来得及等到这场雨停下。 卫时舟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强撑着又道:“就快停了。” 容清棠拗不过,只好顺着他。 听见他原本清润如玉泉的声音已粗糙沙哑得不成样子,容清棠劝道:“您别说话了,我什么都不问了。” 既然他说雨很快便会停,她便陪他等一等。 不知是不是容清棠的错觉,她觉得亭外的雨似是通了人意般,他们静下来没多久,原本还如倾如注的雨势便慢慢开始放缓。 又等了一会儿,便成了疏雨连绵。氤氲的雾气织就了一张朦胧的网,将万般山景和正于尘世内外行走的人都笼罩其中。 卫时舟的状态似乎也当真没有方才那么严重了。 山间许多盛开不久的杏花已经在这场雨中伶仃凋落,直到仅有一笼笼雨雾轻烟兀自为其哀婉慨叹。 雨总会停。 容清棠眼看卫时舟粗重压抑的呼吸逐渐随着雨势的消失而变得平缓,脸色开始没那么苍白,握着她的手的力道也慢慢松了下来。 她这才相信,雨停之后他便真的会好起来。 “您觉得如何了?”容清棠关切地问。 卫时舟轻出了口浊气,适时松开一直牵着她的那只手,声音还有点低哑道:“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 “已经缓过来了,再休息片刻便好。” 容清棠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她本想问问他为何雨停之后便会恢复,却又觉得这或许涉及他的私隐,她的身份并不适合触及那些。 但卫时舟方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让人担心,容清棠不知宫中太医是否为他诊过,她思索了一息,斟酌着建议道:“我有位师兄医术精湛,若您有需要,我可以请他过来一趟。” 二师兄怀谷近年来在各地做书画生意,也见过治过不少疑难杂症,或许能帮卫时舟看看。 而听她提起怀谷,卫时舟垂眸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你很信任他?” 容清棠被问得愣了愣,却也如实道:“若论医术,是的。” 不在师父身边时,一直都是怀谷师兄开药方帮容清棠调理身体,她也的确能感觉出自己在慢慢恢复。 容清棠以为卫时舟是不放心怀谷的医术才会这么问,可听过她的回答后,卫时舟忽然又道:“他似乎心悦你。”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5节 “你若与我成婚,他可会不悦?” 容清棠没想到他会问及此事。她想了想,认真道:“他或许的确心悦我,得知我们即将成婚的消息后也可能会有他的想法。” “但即便只是暂为夫妻,这也是我自己同意后做下的决定,旁人干涉不了,也改变不了。” 卫时舟心里一松,意味不明道:“这样很好。”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写日记:今日晴转雨又转阴,犯病的时候趁机牵了她的手,我对这种意外收获很满意,有些期待再多犯几次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梗枇杷叶、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入v公告 ◎他们太清楚对方在觊觎什么。◎ 卫时舟心里一松,意味不明道:“这样很好。” 他未言明到底好在何处,容清棠也没有追问。 卫时舟与师兄并不相识,不信任或是不想让他为自己诊病也说得过去。 若有机会,或许可以让他们先见一面。卫时舟方才的情况看着十分严重骇人,应不能掉以轻心。 容清棠暗忖道。 耐心地等卫时舟逐渐完全恢复如常,脸色不再有什么不对时,容清棠才放下心来。 经过刚才的事,容清棠心里那些因着前世今日的记忆而起的晦涩情绪也都没了踪影。 她正欲提醒卫时舟趁着雨停早些回房休息,却看见柔蓝有些为难地朝他们这里走来。 “怎么了?”容清棠问。 柔蓝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小声道:“怀谷公子来了寺里,我说姑娘在见客,他便等在姑娘寮房外的廊下。” 下雨前起风那会儿,柔蓝担心姑娘会受凉,本想将披风和伞送过来。但怀谷公子让柔蓝别来打扰姑娘和客人,拦住了她。 这会儿雨停了,怀谷公子反倒让柔蓝来向姑娘禀报,说他有要事相商。 容清棠没想到她不久前才和卫时舟提起师兄,他便恰好来了云山寺。 她垂眸看向旁边的卫时舟,柔声问:“要让我师兄来帮您诊一诊脉吗?” 他方才并没有答这个问题,容清棠想再试着问一问。 瞥见容清棠垂在身侧的素手,卫时舟掌心里恍若还残留着那道细腻柔滑的触感。 而他旋即目无杂念地回望她,温声道:“你决定便好。” 容清棠没有多想,对柔蓝道:“请师兄过来吧。” 柔蓝心里有些奇怪。 方才陛下说让姑娘决定此事时的神情和语气,怎么好像和平日里群青待她的有些相似? 顺从而温柔。 但她不敢多耽搁,更不敢乱猜,立时转身往怀谷公子等候的地方去。 容清棠与卫时舟等了没多久,怀谷便随柔蓝一起来到了凉亭。 怀谷一身浅色衣袍,迈步经过檐下蓄积的雨水时仪态端方,不似商人,更似文人。 怀谷先看了看容清棠,见她脸色如常,他在心底隐隐地道了声可惜。 她若安然无恙,他可就没了用处。 怀谷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开口时语气熟稔道:“今年春时还不曾受风着凉,看来终于知道顾及自己的身子了。” 闻言,容清棠有点心虚。 她想起方才起风时,若非卫时舟站在身侧为自己遮挡了凉风,或许她真会染上风寒也不一定。 “师兄别拿我打趣了,”容清棠引他在石桌边落座,才又道,“可否麻烦师兄帮我这位客人诊一诊脉?他方才觉得有些不适。” 话音落下,容清棠侧首无声看了卫时舟一眼,见他点头应允才重新看向怀谷。 怀谷似是这才注意到亭内还有旁人,觑了他一眼,问容清棠:“这是师妹新近结交的友人?” 容清棠觉得卫时舟的身份不宜过多暴露于人前,便含糊应下,没有多介绍。 怀谷看出她的态度,并未追问,只是朝陌生男子抬起手,缓声道:“阁下伸出右手即可。” 卫时舟亦温和有礼道:“有劳了。” 怀谷安静地把着脉,面色不变,心底却思绪百转。 眼前这人以前从未在容清棠身边出现过,但容清棠对他的态度却很值得让人细思—— 不算亲近却也绝说不上疏离或陌生,维护与关切中隐约带着敬意。 此人气度非凡,身份应非富即贵。 怀谷从未在各地的大小商会中见过此人,或许他是长安城中的哪位权贵子弟? 容清棠身边出现了在他掌控之外的生人,怀谷有些不悦。 但待把完脉,怀谷仍一如往常地温声道:“阁下并无患处或隐疾,身体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容清棠心里一紧,立即问。 怀谷抬眸瞥了她一眼,转而对她解释道:“只是他似乎执念过深,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恐会伤及根本。” 容清棠柳眉轻蹙,有些不解,却也知道自己不适合问卫时舟什么。 但卫时舟仿佛丝毫不担忧自己的状况,见已经把完脉,也不多问什么,只是从容不迫道:“多谢阁下提点。” “二位似还有要事相谈,某便先告辞了。”卫时舟起身向容清棠道别。 容清棠见状不忘叮嘱道:“回屋后好好休息,先把别的事放在一旁。” 不知道宫里的内侍有没有再送折子过来,容清棠担心他回去后又立马开始批阅奏折。 卫时舟闻言笑了笑,如春风化雪般。 “好,一定照做。”他温声应下来。 听他如此回答,容清棠怔了怔,隐约觉得似乎有何处不对,却没再多言。 临转身前,卫时舟朝一旁的怀谷友好地颔了颔首,怀谷也回以和善笑意。两人之间是如出一辙的以礼相待的态度。 但触及彼此目光的那一瞬,两人都并不意外地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敌意和警告。 他们就像正在步步为营地围猎同一只仙鹤的鹰隼,太清楚对方在觊觎什么。 容清棠没有发觉在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看着卫时舟的身影走远后,她才问怀谷:“师兄来找我有何事?” 她顿了顿,猜测道:“是画作赝品的事查清了?” 怀谷摇了摇头,解释道:“赝品一事我还在查,应就这一两日便会有结果。” 容清棠心里的疑虑更深,却面上不显道:“那师兄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 怀谷仍然否认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可是我打扰到你,让你厌烦了?” “自然不是,”容清棠状似无意地说道,“几位师兄向来都待我很好,何来厌烦一说?” 见容清棠把他和她另外两个师兄归至一处,怀谷的眸色深了深,又很快掩下。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颜色素净的药囊来,递到容清棠面前,嘱咐道:“山里入春之后蛇虫鼠蚁也会逐渐开始多起来,这里面的草药可以驱虫避害,辅之以安神静心的功效,你可以随身带着。” 容清棠接过来后随手佩在了腰间。以往季节更替时师兄也会帮她准备这个,是以容清棠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怀谷的眼神在那枚药囊上凝了一息,又叮嘱了容清棠一些近来需要注意的事,便没再久留,只说等她把上回开的那些药服完后他会再来看她。 怀谷离开后,容清棠看着亭外被雨水淋湿的路面,又想起卫时舟在下雨时的痛苦神情。 她又隐隐有些担忧他的状况。 须臾之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他并非懵懂孩童,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讳疾忌医的性子,若有什么不适自然会寻医问药。既然卫时舟说他已经恢复过来了,师兄也说并无大碍,她应不必继续担心。 当晚,容清棠让群青送了一碟有意做得偏甜些的杏花糕去卫时舟暂住的寮房。 后来群青回来说他只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没再碰。 但卫时舟那夜赏月时分明很喜欢吃甜味更重一些的那碟杏花糕,容清棠便猜测着,许是因为今日下雨时他曾身子不适,还没有胃口用点心。 群青能猜到真实缘由,但他没有多言。 姑娘自有她的际遇和缘分,无论姑娘如何选择,群青他们都会跟随在她身后。 * 大雨之后接连晴了两日。 山路已没那么泥泞了,容清棠便带着群青他们一起去了那个她刚买下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这块僻静的位置对于容清棠来说有什么意义,只知她准备在此处修一座小楼,以后便是他们几人的家。 “这里风景真好,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柔蓝问。 容清棠含糊其辞道:“陛下无意中提起过,我觉得应该会很适合,便想买下来。” “那姑娘也是第一次来?”绿沈插话道。 容清棠“嗯”了一声。 “姑娘太信任那位贵人了,以后做买卖还是得先验货才行,”绿沈环顾四周道,“不过幸好这次银子花得不算亏。” 此处不仅视野开阔,还正对着巍峨远山和缥缈云海。姑娘最爱观高山与沧海,这里的确是个很合姑娘心意的位置。 柔蓝也说:“这里竟然恰好有红枫,还省了我们以后重新移栽的工夫。” 四周生长着不少花草树木,而将此处与外界隔离开来的,正是一片枫树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6节 从枝序和树形来看,这些红枫树应已有些年头了。正是枫树发芽的时节,嫩叶透着深夜火苗似的艳红色。从这些枫树的长势来看,不难想到日后此处连成片的绚烂色彩。 而所有花草树木中,容清棠最爱的恰好便是红枫。 她的名字里之所以有“棠”字,是因为她的母亲一直喜欢海棠花。但比之妍丽柔嫩的花朵,容清棠其实更偏爱红枫树,颜色鲜活热烈,树姿优美轻盈。 品种无需多么名贵,也不必经人仔细修剪呵护于庭院中,只需像眼前的这些红枫一样,随意自由地长于山野之间便很好。 前世容清棠很喜欢自己的墓碑所在之处,除了因为四时之景之外,也因为这片红枫林。 “你们觉得这里如何?可适合建我们在长安的家?”容清棠问。 绿沈立马道:“我觉得很好。” 柔蓝和群青也朝她点了点头。 容清棠便道:“好,那等我在宫里的事办完,我们便住到此处来。” 与卫时舟约定暂为夫妻的这两年,正好可以用来修建她的山间小楼。 容清棠在空旷处站了很久,静静地遥望着起伏青山间的春景。 身为一缕残念时她所见的仍是眼前种种,却无法有任何感知。 直至此时,每一丝微风掠过她发梢时的温柔,山间草木的清冽新鲜,才切实地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印记。 绿沈一无所觉,但群青和柔蓝却隐约察觉姑娘今日似乎有心事。 * 云山寺中。 余平川的徒弟陈内侍正禀报道:“太后今日召了相府千金入宫,言谈间透露出将于几日后的春日宴上助她被选为皇后。” 卫时舟面色冷淡地听着,并无任何反应。 春日宴上,所有人都会知道,容清棠将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任谁也不能更改。 即便是自他出生以来便一直厌恶他这个儿子的太后也不行。 “命人将行宫收拾出来,或许会用得上。”卫时舟吩咐道。 “余内侍既受了杖责,便让他先养伤,这几日你代他把奏折送来云山寺。” “奴婢遵命。” 内侍离开后不久,一名扮作僧人的禁军垂首单膝跪于凉亭内,拱手说: “陛下,那几名形迹可疑的人已全部被拿下。” “问出了什么?”卫时舟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册,淡声问。 禁军将在寺内擒住那几名常年栖身于金银堂赌场的人之后审问所得的事一一禀明。 卫时舟骨节分明的长指慢条斯理地翻过一纸书页,轻描淡写道:“既然是背着人命的逃犯,杀了吧。” “相府千金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些人过来,便送几只新鲜的手足给她,也算让她有所收获。” “卑职遵命。”禁军领命退下。 片刻之后,卫时舟敛眸放下手中的书页,眼底凝着冰寒与阴霾。 刘楚楚竟妄想让那些逃犯脏了容清棠的清白,害她性命。 前世该死的人,如今果然也不应活着。 卫时舟实在不介意用他们的鲜血及白骨,来贺自己与容清棠的大婚。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剧场] 某皇帝对着小本本开始点名:谢闻锦,刘楚楚,赌场一号,赌场二号…… 路过的棠棠好奇问:这是? 某皇帝一秒收敛疯批样并温润谦和道:宾客名单,给他们准备我们大婚的喜酒 下章入v,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陪棠棠和时舟一起走下去呀,啾咪 预收《露水夫妻重生后》在专栏等rua~ 1. 楚玉晚是名满京城的高门贵女,言行举止从无任何差错。 但因为两杯被人下了蛊毒的酒,楚玉晚阴差阳错地和自己的心上人裴清渊做了露水夫妻。 每月都有几日,这位光风霁月的首辅大人会在深夜里探开她闺房的窗,步入床榻边的石榴红帐幔,与她共赴巫山。 翌日清晨楚玉晚醒来时,裴清渊总是早已离去,只偶尔会将他为心底那抹白月光准备的礼物落在楚玉晚房内。 她求而不得,他也一样,这很公平。 他们都知道这段关系只是意外,只是暂时,无人提起嫁娶或将来。 所以重来一世,已经耗尽心力却徒劳无功的楚玉晚不想再撞南墙了。 2. 裴清渊重生后犹豫过许久,不知是该借着先机化解毒酒一事,还是该将计就计,再与楚玉晚彼此牵绊一回。 可还没等裴清渊做好选择,他却发现楚玉晚将那杯本该被递到他手里的毒酒拦下,转而同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将军举杯同饮。 食用指南: 1.双初恋,he 2.追妻不换男主 第23章 三更合一 ◎他没想到她会忽然牵自己。◎ 相府内。 刘楚楚刚从宫里出来, 将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与父亲听之后,她才缓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她之前因为谢闻锦的事被父亲禁了足,即便前几日太后派人来相府传话说想见她, 父亲也对外宣称刘楚楚身体抱恙,今日才允许她出门。 但父亲仍没有消气,进宫这一趟,他一直派人跟在刘楚楚身边,不让她有去别处的机会。 是以刘楚楚仍然没能见到谢闻锦。 她上回见他, 已经是安王抵京的前一日了。刘楚楚虽怨谢闻锦一直在心里为那个罪臣之女留有余地, 可她更担心他身上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父亲态度强硬, 刘楚楚没办法违逆, 只得再问自己身边的侍女:“安王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侍女如实道:“安王和谢世子回京后, 安王府变得密不透风, 我们的人实在安插不进去, 所以下面的人说……” “那就是还没消息?”刘楚楚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训斥道:“都是些废物。” “再让人去想办法, 若三日之内还打探不出他如今的情况, 你们知道后果。” 她的人进不去, 谢闻锦的人却能出来,可他竟完全没有要派人来联系她的意思。 刘楚楚忍不住有些失望。 “奴婢遵命。”侍女硬着头皮应下。 她很清楚那些惩罚有多么残忍难熬。 刘楚楚转而问:“云山寺那边如何了?” 侍女心里一慌, 有些战战兢兢地继续回禀道:“赌场派去的人……失踪了。” 刘楚楚猛地顿住脚步,蹙眉问:“什么叫失踪了?若非靠赌场养着, 那些亡命之徒早就人头落地了, 难道他们还敢逃了不成?” 侍女只能解释道:“下面的人说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乔装入寺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赌场重新派了人进去寻他们, 也都有去无回。” 刘楚楚略一沉吟, 便有了猜测。 容清棠已无母家, 所以和离后才只能灰溜溜地去云山寺住那些破落寮房。如今没了安王府的庇护,她在长安城中便也无依无靠。 凭她容清棠是谁?即便有那两个护卫在,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把她派去的那些人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除非寺里有吃人的精怪,否则云山寺里肯定有人暗中护着那个女人。 至于到底是谁…… 刘楚楚觉得,除了谢闻锦以外,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先是不顾伤势去云山寺外苦等一夜,又让人巴巴地送了早开的海棠给她。花被扔了还不死心,竟还安排了人想护她周全吗? 刘楚楚原本以为谢闻锦待她已足够温柔用心,可如今相比之下,刘楚楚觉得那些礼物和好听的话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在谢闻锦心里,他只想与容清棠那个罪臣之女白头偕老,她这个相府千金也不算什么。 刘楚楚久久顿在原地,心底混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连庭院中的花瓣无声飘落于她肩上也没有察觉。 见她想事情想得入神许久,侍女只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相爷方才嘱咐您今日把春日宴上要献的画准备好。” 刘楚楚抬手甩了她一巴掌,斥道:“需要你来安排我做什么吗?” 侍女立即跪下,被扇得红肿的脸都没来得及捂。 “奴婢不敢。” 侍女很清楚,若不提醒小姐,到时误了相爷吩咐的事,受罪的也是她,只是早晚和轻重的差别而已。 而经她提醒,刘楚楚也的确把心思转到了父亲交代的事情上。 今日在仁寿宫时太后已经明言,到时在春日宴上,她会设法让刘楚楚成为最终被选定的皇后。 但父亲说即便有这层保障,刘楚楚也得先准备一份能够越过所有女子的仲春礼才行。 刘楚楚本不想在这次的春日宴上出风头,甚至曾希望自己输给别的世家女子。 可近来谢闻锦的态度与做法实在令她越来越失望。 刘楚楚再喜欢谢闻锦,也不能忤逆太后和父亲,赌上家族的荣辱兴衰,去贴一个并不在意自己的人。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7节 她是刘家的女儿,是应该做皇后的风命所归,并不是非他谢闻锦不可。 只是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赌场那边吩咐下去,云山寺里的那人不处理掉,消失的就会是他们。” 刘楚楚冷声道。 谢闻锦要护着容清棠,她便非要让她死得难看些。 回到院子里后,侍女刚为刘楚楚准备好作画的笔墨,便有小厮捧着一个长盒送来。 “小姐,笔墨阁把您之前送去店里修复的画卷送回来了。”小厮恭敬道。 刘楚楚心里一顿,淡声道:“随意找个地方放着便是。” 小厮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小姐很在意这幅画,便没有当真敷衍了事,而是把这个长盒放在离小姐最近的矮几上后才弯着腰退了出去。 刘楚楚的目光在那个长盒上停了几息。 因着这幅大婚图里的新郎官与谢闻锦实在有几分相似,刘楚楚一直想买下此画。而谢闻锦将它送与她时,刘楚楚也很欢喜。 她以为谢闻锦与自己心意相通,都期盼着他们大婚的那日。 可就像上面的足印曾践踏过这幅画一样,谢闻锦近来也把她作为世家贵女的骄傲与情意全踩在脚底。 她再喜欢,也不会自甘下贱。 “把画收起来,”刘楚楚平静地吩咐道,“方才那小厮擅作主张,忤逆主子,杖三十。” 一旁的侍女连忙道:“奴婢遵命。” 刘楚楚全神贯注地画了数个时辰,终于在子时将她已准备了好几日的那幅百花图画完。 琴棋书画,京中贵女们各个都学过。但在丹青这一样里,谁都比不过刘楚楚。是以只要有她参与的场合,旁人都不会再拿出自己的画来与她的比。 此次春日宴的献礼事关重大,她更不会输。 亲自将墨迹已干的画作收好后,刘楚楚才梳洗回到自己的卧房内。 但她甫一进门便眉头紧皱,责问身旁的侍女:“今晨是谁收拾的屋子?怎么连锦被都没叠?” 侍女连忙跪下道:“回小姐,您的屋子今日是奴婢亲自收拾的,奴婢换了新的锦被来之后分明仔细整理过床榻,不知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刘楚楚清楚自己身边的人不敢欺瞒。 见锦被隆起,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刘楚楚蹙眉走近,随手将锦被掀开—— 竟是鲜血淋漓的双手双足。 “啊——!” 一旁的侍女骤然惊呼出声,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面上满是恐惧。 刘楚楚的脸也霎时间血色全无,白得瘆人。 刘楚楚虽曾令下面的人去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曾重罚让人残疾或丧命,但那些脏东西从不配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是头回见着如此血腥残忍的场景,一时惊惧交加,几次动了动唇都没能开口说出什么来。 过了半晌,刘楚楚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吩咐侍女:“不要声张。” “去请父亲过来。” *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五,京郊栖霞山举办春日宴的日子。 山里风大,柔蓝见姑娘今日穿了秋月白的织锦高腰长裙,便备了藕色底柿红边的披风为姑娘披上。 “姑娘,今日若有人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柔蓝难掩担忧道。 不知是否因为最近都住在云山寺里,柔蓝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过那些和姑娘有关的闲言碎语了。 但今日的场合特殊,人多眼杂,那些本就对姑娘有偏见的人看见姑娘出现在春日宴上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容清棠柔柔地笑了笑,抬手点了点柔蓝紧蹙的眉心,提醒道:“你别往心里去才是。” 容清棠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柔蓝每回听见那些都比她更气闷。 柔蓝也没办法,只要听见有人说姑娘不好,她便会觉得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 她有些犹豫地问:“我们今日以什么理由去参加春日宴呢?” 朝中大臣们会携家眷一同参与今日京郊举办的春日宴,皇后的人选也会从那些未婚的适龄女子中定下。此事在长安城中都传遍了。 但即便不曾与人成过婚,姑娘也已经失怙数年,又无别的在朝为官的兄弟,若贸然出现在此次宴席上,到时恐怕会受人非议。 柔蓝虽已经知道择选皇后的结果,可眼前似乎的确没有合适的理由能让姑娘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春日宴上。 容清棠却并不担心:“既然陛下让我去,或许已提前准备好了理由。” “即便没有,”容清棠提醒道,“你忘了怀文师兄吗?” 柔蓝面色一喜,忙道:“还真忘了!” “此次春日宴也有贺新科进士之意,三公子既已考中了状元,自然也会参加。” 姑娘前几日原想和几位公子在雨隐楼聚一聚,庆贺怀文公子连中三元。可张榜后三公子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竟一连几日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柔蓝这才放心些了。 怀文公子虽寡言内敛,但待姑娘这个师妹还是很好的,应不会任由姑娘受什么委屈。 待容清棠整理完妆容和衣饰,柔蓝才推开门准备往外走。 而柔蓝甫一出门,便看见陛下着一袭月白色常服立于廊下,似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陛下。”柔蓝连忙行了一礼,走在她身后的容清棠也垂眸福了福身。 “无需多礼。”见容清棠低垂螓首,卫时舟温声说。 容清棠这才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群青说今晨东方既白之时卫时舟便离开了云山寺,她以为他此刻应已经去京郊了。 卫时舟为她解惑道:“我有事回寺里见了尘大师,顺道来接你一起去京郊。” 若说他是先回宫处理了一些事再专程回来接她,恐怕会引她起疑。 容清棠颔了颔首,道:“有劳陛下。” 她不知道这回卫时舟又等了多久。群青一直守在门外,也不知为何没有告知她们。 两人一起往出寺的方向走。 为着礼数,容清棠原本有意落后卫时舟一步,但他几次都刻意慢下脚步等着与容清棠并肩而行,容清棠也只好作罢。 柔蓝与群青落后几步跟在他们后面。 即将走出庭院时柔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心道了一声“果然”之后才又收回目光。 她方才第一眼看见陛下时,便觉得他今日穿的衣衫和姑娘身上的很搭。 颜色都是秋月白,所绣的花纹饰样也都并不张扬,看着只让人觉得清雅出尘,气质如远山玉泉般。 这会儿他们并肩走着,柔蓝越看便越觉得姑娘和陛下像是一对璧人,任谁来看也得说一句十分登对。 她思绪越走越偏,群青适时低声提醒道:“别乱想。” 柔蓝立马回过神来。 也对,姑娘虽未明说,但柔蓝也猜得出来,陛下想让姑娘当皇后是有别的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并非因两情相悦才决定结为夫妻。 是柔蓝看着他们觉得相配,才一时想岔了。 无人知晓,这看似巧合的一幕其实也是卫时舟有意为之。 他想与她相配。 远不仅是服饰。 * 容清棠今日原本打算带着柔蓝他们乘自己的马车去京郊栖霞山,但因临时决定与卫时舟同行,她便和卫时舟一起乘了他已命人备好的马车,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骑马跟着。 到底是帝王的马车,虽从外面看着只是大了些,没有多奢华尊贵,但车厢内的一应布置都是极好的。 车内铺着柔软舒适的蜀锦褥,固定好的镶金边红木小桌上是摆盘精致的点心和切得正适合入口的瓜果,车厢内没有点香炉却时时能嗅到一股舒适怡人的香味。 容清棠懒得在自己的车内布置这些,财力肯定也比不过皇宫,但此时有现成的,她自然乐得跟着享受。 两人上车后不久,卫时舟忽然温声问她:“想骑马?” 刚才容清棠朝群青他们的马看了几眼。 容清棠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看,便被发现了,只好如实道:“儿时曾拗着父亲想学骑马,但我身子弱,父亲不让学,只同意偶尔带着我一起骑。后来我也一直不算很康健,便至今都没学。” 柔蓝虽会骑马却不敢带人同骑。男女有别,群青和绿沈也不适合带她一起骑马。以前谢闻锦的身份倒合适,但他们成婚一年甚至都没一同用过几次膳,更别说一起骑马了。 是以自父亲离开后,容清棠已经很久没骑过马了。 卫时舟眸子微垂,声音温润道:“等你身子好些了,我教你骑马。” “好吗?”他补充道。 容清棠怔了怔,犹豫了几息,还是答应下来。 她这身子已经这么多年了都仍有难除的病根,得小心将养着。能保持如今的状态容清棠便已经很满意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变得更好些的那一天。 不知道马车平稳地行驶了多久,容清棠便看见路上的马车多了起来,且都挂着各家府上独有的标志,不难看出车中人非富即贵的身份来。 栖霞山包括附近那片围场历来都是皇家猎苑,有专人把守,寻常车马不能入内。是以京官们无论官职大小,抵达围场附近后都只能下车,与家眷们一同步行一段。 但容清棠和卫时舟同乘的马车到围场入口时畅通无阻地驶了进去,群青他们则骑着马从另一条更不引人注意的窄路进了围场。 一时间,附近下车准备步行的官员与其家眷们都忍不住往那辆并无皇家图样的马车望去。 能这般特殊的只有皇室,听闻今日除了皇帝,太后也会来,不知那辆马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 若是陛下…… 在场的妙龄少女都后知后觉地着急询问起了自己身边的人,想确认方才马车经过时自己的钗发或妆容是否有任何不妥之处。 而人群一侧,刘楚楚正站在自己父亲身边,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丝毫不显慌乱。 刘相带着刘楚楚往猎场里走,低声道:“看看,今日你的对手就是这些好高骛远且藏不住心思的蠢人,若还输给她们,我们刘家这一局可就输得太难看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8节 刘楚楚仪态端方道:“女儿记下了。” 想起了什么,刘相叮嘱道:“那日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为父会命人查清到底是谁做这种事捉弄你,切莫因此影响了今日的正事。” 那四只手足分别来自赌场里的四个人,父亲却只说这是捉弄。 想起那些还带着热意的血肉,刘楚楚差点按捺不住几欲作呕的冲动,却强作得体端庄地忍住了。 她绝不会让自己在人前有此般丑态。 见父亲侧首,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刘楚楚回应父亲道:“女儿会分清轻重缓急。” 得了这话,刘相似是终于满意了,脸上有了些笑容,欣慰道:“很好,这才是我刘家的女儿。” “楚楚,刘家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懂事些。” 并非第一次听父亲语重心长地说起这些话了,刘楚楚早已知道自己乖顺地答应下来是最好的回答。 “女儿明白的。”她说。 * 进了围场后不久,容清棠与卫时舟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群青和绿沈他们到得更早些。 “这是何处?”容清棠环顾四周,问道。 围场内的草场碧绿而宽阔,但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世家小姐或官员,只有从云山寺出发时的他们几人,再加上方才赶马车的一个男子。 卫时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茂密的树林,问道:“先带你去个更有趣的地方,想去吗?” 林子里有东西? 容清棠点头答应下来,“好。” 但她甫一转身,卫时舟却拦住了紧随其后的群青他们,道:“你们暂时等在此处便好。” “姑娘。”群青并未立刻应下,征求着姑娘的命令。 容清棠有些不解,问:“他们不能去那里吗?” 卫时舟微微颔首,“人多了可能会惊到住在里面的主人。” “林子里住着人?”容清棠有些诧异。 卫时舟并不解释,只是说:“过会儿你便知道了。” 卫时舟对她常都是有问必答,少有如此神秘的时候,容清棠也越发好奇了起来,便对群青他们说:“你们先等在这里,或者去别处跑会儿马也可以。” 有她在,他们已经许久没恣意地跑过马了。 但绿沈有些担忧,忍不住道:“可是姑娘……”我们不曾从你身边离开过。 “不许胡言。”群青低声警告道。 绿沈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容清棠给柔蓝和群青他们递了个宽慰的眼神,示意他们放心,便解下披风递给柔蓝,跟着卫时舟从马车附近离开了。 而剩下的三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方才赶马车的那个男人便行至群青面前,沉声道:“听说你骑术与武艺俱佳,我想跟你比一场。” 群青还未开口,绿沈便先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与你比?” 那人扫了绿沈一眼,漠然道:“你不配跟我比。” 绿沈被这句话堵得心里一滞,气血上涌,眼看着就要冲动。 群青适时将他拉到身后,问那人:“怎么比?” 男人利落道:“便以此处为起点,骑马绕着这片草场跑十圈,各凭本事,生死自负。” “彩头呢?”群青问。 男人从车辕一侧拿出了一把未置于剑鞘中的长剑,“它。” 群青是习剑的人,一眼便看出这是把极为难得的宝剑。只思虑了一瞬,群青便决定与他比。 而等群青与那人一同打马开始比试,绿沈才问一直很安静的柔蓝:“嫂子,那剑虽然很好,但我哥也不是冲动的人,为何要与他比?” 柔蓝看着群青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远,只道:“那是陛下身边的人。” “是比试或考验,还未可知。” 姑娘入宫后,柔蓝自然可以作为宫女陪在她身边。但群青与绿沈不可能真去做内侍。 林中。 这回卫时舟一直走在前面,为容清棠拨开那些挡路的树枝和荆棘,待她安然经过后他才松开手,继续开路。 途中容清棠险些脚下踩滑摔倒时,也是卫时舟隔着衣料扶着她的小臂助她稳住身形。 容清棠发现他要比她所认为的更加细心妥帖。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入了密林深处的几块巨石旁。一路上容清棠都不曾被树枝刮蹭,裙角也未沾染任何泥土。 站在一块格外平整的巨石旁后,卫时舟便不再往前。他将容清棠护在身后,开始打量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 “住在山林里的是我的朋友,它看起来可能有些吓人,过会儿你要是害怕,就躲在我身后。”卫时舟温声叮嘱道。 容清棠疑惑道:“你是说他的样貌吓人吗?” “初次见面就躲着,会不会太失礼了?” 况且怎么会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害怕的长相?而且容清棠怎么看都觉得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容清棠正欲启唇问些什么,却见卫时舟倏地回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看见他身后出现的东西时,容清棠心里猛地一惊,僵在原地。 卫时舟给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往前迈了一步。 见状,容清棠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她慌得厉害,却还是大着胆子无声往前走了走,拉住了卫时舟的手想拦下他。 那可是一只威武强壮的雪豹! 他怎么能不仅不躲避,反而还朝它走过去! 感觉到右手边柔软温热的触感,卫时舟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她会忽然牵自己。 但卫时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几乎转瞬间便回握住容清棠的手,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我带了朋友过来,你想和她认识一下吗?” 卫时舟轻声说。 容清棠自然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卫时舟难道是在和眼前那只雄壮的野兽说话? 不远处的雪豹自然不会回答卫时舟的话,但它也没有忽然朝两人发起攻击,而是缓慢地迈着步子向他们所在之处走来。 容清棠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却能听见树枝被踩踏而过的声音靠得越来越近。 它过来了! 容清棠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细汗,心跳声如擂鼓般地在她脑海中聒噪,让她静不下心来思考任何事情。 得想想办法才行! 但还不待容清棠想出什么,她便从卫时舟身侧看见了那抹灰白色的身影。 容清棠整个人凝滞在原地,唯恐它会忽然朝自己或卫时舟扑来。 和野兽正面碰上时是应该躺在地上装死吗?还是应该转身就跑,能逃多远算多远? 父亲什么都教了,唯独没教过她这个! 但容清棠还没做出更多反应,便眼看着这只威风凛凛的雪豹朝自己低下了头颅,动作极轻地,蹭了蹭她一直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手。 半边身子霎时发麻的容清棠:? “看来它很喜欢你。”卫时舟的声音重新响起。 他愧疚道:“抱歉,方才没来得及和你细说,我这位住在山里的朋友并不是人,而是它。” 容清棠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它不会伤人吗?” “嗯。” 卫时舟建议道:“你可以试着摸摸它。” 容清棠后怕地又看了那只雪豹一眼,不曾想却对上了它略带哀怨与委屈的眼神。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被吓昏了头,出现了幻觉。但它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手背,转而眼带希冀地望向容清棠。 容清棠指尖微动,试探性地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这只雪豹皮毛蓬松,身上有圆块状的花纹,头上的斑纹要更小更密些。不得不说,虽然并非如它名字一样的雪色,但它很漂亮,摸起来也很舒服。容清棠逐渐放下心来。 见它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反而神情餍足,转而更加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容清棠才大着胆子顺从心意,再摸了摸它的脑袋。 方才的恐惧似是一扫而空,容清棠莫名觉得它不是骇人的猛兽,而是一只好像有些粘人的大猫。 “它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卫时舟解释道:“我曾在北边的高山上救过它一回,它伤好后便离开了。但我从北边回来的路上才发现它一直都跟着,怎么都不愿离开。” “怕它在外会伤了人,入京前,我只能将它带来了栖霞山。” 栖霞山外围有军士把守,若非像今日这样有意安排,旁人进不来。 像是知道他们在聊自己,雪豹喉间发出了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低低的,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莫名让人觉得它像是在撒娇。 “它有名字吗?”容清棠问。 “没有。” “家宠才需要名字,它不属于我,只属于高山和密林。”卫时舟道。 容清棠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又陪着雪豹待了一会儿,卫时舟才摸了摸它的脑袋,提醒道:“先去捕猎吧,不然到时就没你的了。” 为了犒赏三军,今日在栖霞山安排了围猎,卫时舟还为胜者备了彩头。 容清棠也想起了围猎的事,忍不住担忧地问:“那它会不会被……” 卫时舟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却道:“野兽若不能自保,便只能成为猎物。”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29节 容清棠心里一紧。 她知道他的话很对,却有些不忍心。 卫时舟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蹙眉,宽慰道:“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能伤着它。” “安王和世子也不能吗?”容清棠问。 卫时舟点了点头,“即便是他们,也不能。” 或许是它从北境跟着来长安的这一路上受过很多历练,它在栖霞山从未受过伤。除了卫时舟以外,甚至无人曾发现过它的踪迹。 没人知道栖霞山深处住着一只北境来的雪豹,而它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 “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容清棠挠了挠它的下巴,叮咛道。 卫时舟垂眸看着她心软不已的模样,很想靠近拥住她,也揉一揉她墨黑柔顺的头发。 他还未曾告诉容清棠,她今日很美。 容清棠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也无一处不美。但今日容清棠化了适合她五官的妆容,选了与她的气质和春日宴的场合相符的裙衫,便是另一种清丽夺目的美。 让他一瞬都舍不得挪开眼。 “我们该回去了。”卫时舟出声提醒道。 她和雪豹才初次见面,相处了没多久,却已有依依不舍之意了。 方才容清棠主动牵了他的手,虽并非因为情爱,可卫时舟仍觉得很满足。后来也是因为她想摸摸雪豹的脑袋,他才自然地松开了。 卫时舟忽然有些后悔带她来见它。 容清棠答应下来,却直到看着雪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才迈步跟着卫时舟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容清棠都在问和雪豹有关的事,卫时舟一一耐心地答了,却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喜欢它?” 容清棠眸子清亮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很喜欢。” 她从未与什么动物这般亲近过,更何况还是一只雪豹。 卫时舟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罢了,她喜欢就好。 即便她喜欢的还不是他。 等两人走出密林,已接近午膳时分。 卫时舟提前吩咐过,旁人都知道他只会出席晚上正式的春日宴。 而容清棠方才在林子里待得太放松舒服,暂时也不想重新端起那些仪态和规矩去吃一顿没办法吃饱的午膳。 两人便在路上说好了,让人把餐食送来这片草场,和群青他们一起晒着太阳用膳。 但他们回到下马车的位置时,才发现留在原地的几人的神情与方才有了不同,似是发生过什么。 “怎么了?”容清棠问。 绿沈指着那个赶马车的人,抢先答道:“姑娘,刚才他找群青比试!” 闻言,容清棠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的卫时舟。 她自然知道那是卫时舟的人,只是一时猜不出他的身份,只能确定不会只是个车夫。 容清棠:“那谁输谁赢?” “自然是群青赢了,”绿沈说,“但还不如输了呢。” “怎么?” 绿沈气闷,不愿继续说。 柔蓝只好解释道:“因为输了的那人说让群青去禁军里当副统领。” 容清棠这才猜出卫时舟的用意,柔声问:“您想用群青?” 卫时舟点了点头。 “他有武艺在身,且才智过人,应当得起禁军副统领一职。” 容清棠又问群青:“你不愿意吗?这会是份很好的差事。” 若群青答应下来,今后的前途无量,肯定比一直待在她身边当护卫要好很多。 可群青拱手回道:“任凭姑娘差遣,但属下只愿待在姑娘身边。” 容清棠知道他性子执拗,轻易说服不了,一时有些无奈。 群青和绿沈、柔蓝一直护在她左右,即便容清棠不收他们的身契,他们也甘愿做她的护卫和侍女。 若没有更好的去处,容清棠自然愿意留下他们。但如今群青有另一条更值得走的路,容清棠不想耽误他。 容清棠只好道:“你和柔蓝也该成婚了,你不为你们今后的小家考虑吗?” 但柔蓝却立马带着哭腔道:“姑娘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自容清棠当年在饥荒里救下他们三人,柔蓝便常说这句话。但这次听见,容清棠却仍忍不住鼻酸。 只因前世她被人推下山阶之前,柔蓝也曾说过这话。可后来她们却天人永隔,容清棠也没能亲自送柔蓝出嫁。 见容清棠也红了眼眶,卫时舟温声劝慰道:“不会将你们分开。” “今后柔蓝可以做你身边的大宫女,贴身陪着你。” “而我让群青当副统领,是想让他分管一半的禁军。这一半人守卫后宫几处大门,日夜巡逻宫城,只负责护卫你的安危,且任你差遣。” “如此一来,群青和绿沈也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宫中。”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和他们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却感情深厚。他想让容清棠留在自己身边,却不愿残忍地剥离她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情谊。 他没有的,便想让她都拥有。 容清棠心有疑虑,但她没来得及问出口,之前赶马车的那人便单膝跪于容清棠面前,拱手行礼道:“卑职禁军副统领陈单,见过皇后。” “我还不一定是。”容清棠蹙眉道。 卫时舟心里一痛却面上不显,纠正道:“一定会是。” 容清棠只好转而说:“可即便是皇后,也没有掌管一半禁军的道理。” 这权力未免太大了。 卫时舟很想告诉她,一半禁军其实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她平安无虞地留在他身边,他的一切都可以捧出来给她。 可眼前还不是时候,卫时舟只能解释道:“刘相与容先生之间水火不容,他对容先生怀恨在心,又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我担心他会对你下手。” 语毕,卫时舟不再给容清棠继续拒绝的机会,留下一句“我先命人将午膳送过来”便暂时离开了。禁军中目前唯一的副统领陈单朝容清棠行了一礼,随即跟了上去。 这种事哪里需要你亲自去做。 容清棠在心里暗叹道。 卫时舟走了一段路却又顿住脚步,回身朝容清棠走来,重新用商量的语气道:“等我再回来,同意此事,好不好?” 容清棠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只得无奈道:“我再想想。” 禁军历来便是只负责护卫宫城与皇帝安危的,但卫时舟却想分出一半来给她。容清棠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大了。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还记着那些礼仪规矩,也不想真地勉强她,只说让她想好了告诉他便是。 等卫时舟真的暂时离开了这片草场,柔蓝有些不确定道:“姑娘,陛下这是……” 容清棠眸子微垂,无声叹了一口气,“他应是想替父亲保护好我。” 她知道刘相对父亲的恨意,也知道他多次想要斩草除根,对她下手。若非有群青和绿沈在,她或许早遭了暗害也不一定。 可禁军毕竟是本应直属于皇帝的,即便她暂代皇后之职,也实在没有理由掌管。 柔蓝没想那么多,但她看出陛下是真地在为姑娘的安危考虑,连她和群青他们的去处都考虑了进去。 她忽然道:“姑娘,陛下应会是个很好的夫君。” 容清棠微怔了一瞬,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说:“或许吧。” 等两年之期结束,容清棠功成身退,他若有了新的皇后,应会与自己真正的妻子解释清楚当初为何会为容清棠破例做这些事。 思及此,不知为何,容清棠心底似乎忽然有些闷。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棠棠:你这皇帝怎么连一只大猫猫的醋都吃啊! 小喇叭循环播放:20号上夹子之前的v章评论都有小红包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黎晨星、39042263、桔梗枇杷叶、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察觉端倪 ◎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 见群青一直沉默着没再开口说过什么, 容清棠重新问:“方才陛下说的事,你可愿意?” 禁军副统领一职是陛下安排的,这是能让群青带着绿沈一起名正言顺地留在宫内的理由。 若群青不愿意, 至多也是和绿沈一起在宫外等她与柔蓝两年。两年后容清棠离宫,他们四人便能继续像以往一样。 容清棠不会勉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是以她想让群青自己选。 适才听陛下说起对他的安排时,群青便已有了决断—— 若能分管一半禁军护卫后宫,应会比只有他和绿沈两人时更周全些。 是以群青郑重道:“为护姑娘安危, 属下愿鞠躬尽瘁, 死而无怨。” 绿沈听懂了他的选择, 心有所感, 也紧随着群青同样说道。 虽然那个陈单有些自大讨厌, 但若是为了姑娘, 绿沈也愿意去那劳什子的禁军营。 容清棠心里一沉, 正色道:“我不需要你们以命相护。” 都是血肉之躯, 没有人合该为谁而死。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0节 容清棠当初在饥荒中救下他们, 也并非为了让他们有朝一日以命相偿。 她死过一次, 知道那有多疼。 “禁军在宫城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们若去了,切记谨言慎行。”容清棠提醒道。 “绿沈, 尤其是你,”容清棠看向绿沈, 少见地语重心长道, “凡事多同你哥商量,不要冲动。” 绿沈的性子在自己人面前没什么, 但若在外也这么莽撞, 恐会埋下祸患, 让他吃苦受罪。 不过让绿沈跟着群青去禁军营里历练历练也好,再过几年他也该成家立业了,群青总不能永远在旁边看顾着他。 “姑娘,我记下了。”绿沈认真道。 容清棠转而问群青:“方才比试时,你可曾觉得那人的招式熟悉?” 群青点了点头。 容清棠确认了什么,才继续道:“与你比试的陈单应是禁军统领陈平衍的儿子。” “父亲与陈统领的武艺师出同一位老将军,你与陈单的武艺又各自由他们所授。看来今日的比试,也算长辈们缘分的延续。” “今后你们同为禁军副统领,像今日这种切磋武艺的机会还有很多,你要把握好其中尺度。莫伤了同僚情谊,也不必刻意退让。” “记住,今后你便不再是我身边的护卫。” “在其位谋其职,听命于天子才是禁军副统领应放在首位的责任。” 陛下虽说让群青及他今后掌管的一半禁军听容清棠差遣,但容清棠仍如此叮嘱道。 群青已跟在她身边近十年,可他既然领了这个官职便是臣子,若不能为君主效力,是为失职。 以前在王府时,群青和绿沈他们只听容清棠的,不受谢闻锦的派遣。可跟王府相比,皇宫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动辄人命关天,危机四伏。 是以容清棠才会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多提醒他们一些, 群青把她的话一一记在心里,正色道:“属下遵命。” 但他心里隐约猜测着,按陛下方才所言,在姑娘入宫后保护好她,或许便是陛下对他的要求与命令。 而这与他此生的使命不谋而合。 容清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絮叨了太多。群青一向性子稳重,在这些事上或许想得比她还要周全些。 “你们就当我是替父亲说的这些,别嫌我唠叨。” 他们也是容清棠的父亲抚养长大的,若父亲还在,此时应也会嘱咐他们很多。 绿沈把刚才被那陈单看轻的事忘在脑后,恢复了欢脱模样,满脸笑容道:“姑娘像送弟弟们去学堂见夫子一样,担心我们不听话,担心我们得罪人。” 容清棠故意蹙了蹙眉,逗他:“我可没你这么能闹腾的弟弟,只有群青受得了你。” 况且她也只比绿沈大一岁,群青是他们几人之中年纪最长的。 绿沈脸色一变,忍不住大声控诉道:“原来姑娘一直如此嫌弃我!” 看他又着急又委屈,容清棠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直安静陪在她身旁的柔蓝也笑得眉眼弯弯。 就连少有笑模样的群青都神情松弛,低低地笑了笑。 真好。 能重活一世,能再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柔蓝跟群青他们都还陪在自己身边,与她笑与她闹,容清棠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但凭春意暖。 谈完此事,容清棠又等了片刻,才看见卫时舟远远地朝她走来。 她猜测他应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才去了好一会儿。 如练的春光萦绕在卫时舟身边,衬得一袭月白色衣袍的他格外温润儒雅,自持端方。 容清棠忽而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秋月白的织锦长裙,不知思及了什么,她耳尖莫名地攀上了浅淡的红霞。 只是两套碰巧有些相似的衣衫而已,想到哪儿去了。 她在心里暗道。 “让你久等了,”卫时舟走近后温声朝容清棠说,“饿了吧?” 容清棠摇了摇头,掩下方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柔声道:“没有。” 其实有一点。 但碍于女儿家的矜持或是别的什么,容清棠没有承认。 分明还没到她平日里用午膳的时候,在马车上时她也在卫时舟的提醒下先用过几块糕点,但容清棠此时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也不知是否因为之前她随卫时舟一起在密林里走了个来回,耗费了太多精力。 卫时舟含笑看了容清棠一眼,没有拆穿。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松软的绒毯铺在草场边,再在上面依次置了几张矮桌,各自摆放着几道精致的佳肴。 卫时舟理了理衣袍,没什么架子地径直在绒毯上坐下,又朝容清棠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矮桌边来。 “你还不饿,但我可是饿得有些受不了了,”卫时舟调侃道,“可以用膳了吗?” 容清棠不知他是如何看穿了自己,只好拢了拢裙衫在他身旁的矮桌边坐下,无奈道:“看来陛下只需取笑我便能饱腹。” 卫时舟但笑不语,只是转而随和地朝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把药炉支起来,你们便退下罢,这里无需人伺候。” 人多了她又时时谨记着那些规矩礼数,他想让她自在些。 卫时舟记得容清棠每日都需要服药,便命人一直将柔蓝离寺前提前熬好的药热着,待容清棠用完午膳后正好能服用。 “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这片草场。” 周围的人恭谨地照做,却全程一言不发,直到离开时都是无声的。 容清棠不由得侧首看了他们一眼。 “觉得疑惑?”卫时舟发现她的目光,问道。 容清棠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宫人打扮,虽依言办事,却并不曾出言回应过陛下的命令。 无声地来,又无声地离开。 “他们原本都是哑奴。”卫时舟没有隐瞒,解释道。 “几年前,听闻太后觉得仁寿宫的宫人闲时议论私事,吵得她心不静,刘相便私下里挑了一批十几岁的孩子。” “刘相哄他们有好差事可做。可实际上,他将人毒哑,又命人严厉地训练他们,再送进宫去服侍太后。” 容清棠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残忍,荒唐,又的确像是刘相能做出来的事。 而卫时舟继续道:“只过了半日,太后又觉得仁寿宫里除了她以外没了人声,太瘆人,便将这些哑奴都逐出了宫。” “我命人寻到了他们,让他们在栖霞山猎苑领差事,也算让他们有个去处。” 卫时舟没有言明的是,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男子被送进宫服侍太后之前,都被净了身。若在宫里待不下去,他们在外面也只能一辈子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生活。 他们原本也只是想寻一份好差事。 但如今成了哑巴,他们甚至连一声委屈都说不出口。 容清棠忍不住问:“太后她……” 意识到她是眼前之人的母亲,容清棠顿了顿,还是没有问出口。 但卫时舟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没有主动要求过,却也默许了旁人为她做这些。” 太后一直便是这样。 容清棠听出他的声音要比平常淡很多,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平常人家的父母与子女之间尚且有不合的时候,皇室中的亲情或许更是一本难念的经。旁人没有资格和身份去说些什么。 不愿让这些事影响容清棠的情绪,卫时舟虚点了点她桌上的某处,另起话题道:“尝尝这道煨鲟鱼,看味道比之容先生做的如何?” 容清棠这才注意到自己眼前那些还缥缈着热雾的佳肴。 一共五张矮桌,所有菜式及碗碟都是一样的,包括容清棠眼前的这道煨鲟鱼。只是柔蓝他们的矮桌离容清棠和卫时舟这边稍有点距离。 这道煨鲟鱼看上去的确和父亲以前做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群青向父亲学过这道菜,做出来的味道也极佳,却总隐约有细微的不同。容清棠还没遇到过第三个能把煨鲟鱼做出那般好滋味的人,更遑论和父亲做得一样了。 父亲离开以后,容清棠担心他留给自己的记忆会逐渐被别人做出的味道掩去,便从没特意让群青做过这道菜。群青也深谙她的心思,不曾主动做过。 是以她已经许久不曾尝过煨鲟鱼的味道了,即便她一直很喜欢。 “这是尚食局做的吗?”容清棠问道。 卫时舟指尖微捻,仿佛还能感觉到生鱼肉和鱼骨的冰凉触感。 但他颔了颔首,温声说:“对。” 容清棠执起桌上的白玉箸,夹起一块厚薄适宜的鱼肉掩唇送入口中。甫一尝到唇齿间鲜嫩甜美的味道,容清棠便怔了几息。 竟和父亲做的煨鲟鱼一模一样。 容清棠霎时觉得眼眶发热,眸中已是有了泪意。 太多与父亲共处时的记忆朝她涌来。 父亲还在时,容清棠虽病弱,却常欢笑着,雀跃着,永远是父亲身边的一抹亮色。 如今容清棠的身体比之以往好些了,她却已没有了父亲,性子也沉了下来。 此时他们在草场上席地而坐,于暖融却并不刺目的韶光下用膳,左右也并无旁人。 容清棠想起之前卫时舟总让她无需多礼,便也顺着心意暂时把食不言的规矩放在了一旁,忍下泪意后道:“味道很好,与我父亲做的一般无二。” 卫时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含笑道:“那便多用一些。” 他又朝另一侧一直未曾动筷的群青他们说:“你们也不必拘束,用膳吧。” 群青心中有惑,待陛下也开始用膳后,他便也执起玉箸尝了尝那道煨鲟鱼。 可入口后,他却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有些失望。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1节 这道煨鲟鱼的火候与调味都把握得很好,鱼肉也十分鲜美,任谁尝了都会说一句不愧是宫里的贵人吃的东西。 可跟他做的煨鲟鱼一样,这不是姑娘最想要的味道。 但方才姑娘的话和语气都不似客套与假装。 群青没有失礼地抬眸朝姑娘和陛下那边望去,却已经能断定,姑娘那份煨鲟鱼和他们的不同。 至于是谁做的…… 即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群青还是有些意外。 他能看出陛下心悦姑娘,可一国之君若能为姑娘做到此种地步,或许便不只是心悦而已了。 容清棠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她先专心地把那份不算太多的煨鲟鱼用完,才开始品尝别的。 矮桌上为每人准备的菜肴并不算铺张。每道菜的味道都做到了极致,让本就好口腹之欲的容清棠忍不住暗自在心里称赞了好几回。 这是容清棠初次和卫时舟一起用膳,是以她不自觉地便会悄悄朝他瞥去,想确认他是否用完了。 若皇帝都已经放下了玉箸,她还继续旁若无人地专心吃着,恐怕就不只是失礼,还有些丢脸了。 但容清棠注意到卫时舟正动作优雅矜贵地用着膳,不似快要结束的模样,她便也稍稍放心了些。 每道菜的味道都很好,容清棠吃着便觉得心情愉悦,但想到了什么,她又下意识皱了皱眉。 眼前这些菜的分量恰到好处,刚好每样菜式能都尝一遍而不会让人食得过饱。若按容清棠平日的习惯,应正好能将这几道摆盘精致的菜用完。 但她总不能真在皇帝面前把碟子里的菜都吃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饿鬼投胎。 可因为往年的某些经历,容清棠实在不愿白白浪费了眼前这些食物。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卫时舟那边的矮桌,却忽然注意到他正夹起了碟子里的最后一块珍珠豆腐。 容清棠又偷看了片刻,发现他似乎也准备将自己矮桌上的菜肴都用完。 容清棠这才放下心来,顺着自己平日里的食量,用完了这些色香味俱全又分量正好的菜肴。 而她正准备放下玉箸,便见一旁的卫时舟也恰好刚用完了膳。 容清棠不知道卫时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用膳,一直在默默注意着她这边,有意等她用完了才停下。 她只以为是碰巧。 而顺着她搁下玉箸的动作,卫时舟不经意瞥见了什么。 他眸光一凝,状似闲谈般问起:“那是一枚药囊吗?” 药囊和平常的香囊有些不同,是以不难认出。 容清棠点了点头,道:“我师兄说它能驱除蚁虫,安神静心,我用着确实很有效。” 所以今日来栖霞山她也随身佩着这枚药囊。 但卫时舟却心里一沉,眼底划过一抹戾色。 前世容清棠离开后,怀谷曾设计让谢闻锦佩过一段时日的药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谢闻锦的意识都有些混乱,不仅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后来还到了认不出人的地步。 想起那日怀谷看他的眼神里的敌意与那份势在必得,卫时舟心底的怀疑越来越浓郁。 他不动声色道:“我近来夜里总是难以入眠,能与我说说这枚药囊里有些什么药材吗?我想让太医院照着做枚一样的试试。” 闻言,容清棠没多想,随手解下腰间的药囊递到他面前,说:“我虽能认出一些药材来,却认不全。您可以把它拿去让太医看看,确认其中有些什么。” “好,那先借我一用,明日便还你。”卫时舟将药囊接了过来,攥在自己手心里。 几人都从绒毯上站起身后,容清棠才发现几人矮桌上的菜都没剩下。应是特意提前安排过,群青他们午膳的菜肴也与他们的食量差不多。 将每一餐的饭菜做得适量,然后吃完,是容清棠和柔蓝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因为他们都经历过那场饥荒,见过太多人被饿死,所以格外珍惜食物。 只是没想到卫时舟也会和他们一样。 容清棠觉得卫时舟与她想象中的帝王越发不像了。慢慢相处下来,她越来越熟悉他的性子与习惯,也发觉他或许没有那么遥远和陌生。 卫时舟急于去确认这枚药囊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否会对容清棠有任何损害,是以他再舍不得与容清棠分开也只能说: “今晚的春日宴上我会宣布我们即将成婚的消息,还有一些事需要安排,我得先离开一趟。” “你们可以在猎苑里四处走走,别随便进林子里去便好。午后有围猎,被误伤就麻烦了。”卫时舟嘱咐道。 容清棠柔声应下来。 已经听他说了很多遍“成婚”这两个字,但容清棠再听见时还是会有一瞬的微怔。 可能是她还没完全做好与他假装成一对夫妻的准备? 是她想太多了吗? 为何她会隐约觉得这两个字在他的话里似乎变得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真了。 作者有话说: 1.20之前在v章留评的宝贝们,某皇帝和棠棠会一起来给大家发新年红包~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78031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8111070 6瓶;桔梗枇杷叶 5瓶;四季限定 2瓶;啊皮皮、黎晨星、柠檬雪宝、西伯利亚二哈、camellia、gzcyyds 1瓶; 第25章 双更合一 ◎容清棠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深深浅浅的绿意笼罩在辽阔的草场上, 不时有飞鸟从林中飞向云端,掠过盎然春意。 容清棠不愿因自己拘着群青和绿沈他们,本想让他们去跑马, 她自己在场边看看便好。 但他们却说自己方才已经尽过兴了,此时还有些疲惫,执意要跟着容清棠一起在周围随便走走看看。 分明正是精力最为充沛的年纪,容清棠知道他们是担心把她留在一旁会有什么意外,才故意说自己累了。 她心里温软一片, 也没硬赶着他们离开。 几人便踩着午后和煦柔软的阳光, 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随意走着看着。 正是春暖花开时, 柔蓝一时兴起, 采了些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的野花。 把它们扎成花束拿在手里还不算, 柔蓝又挑了一朵开得最美的簪在容清棠发间。 但簪完花后柔蓝秀眉微蹙, 摇了摇头, 故作遗憾无奈道:“再好看的花, 在我们姑娘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容清棠失笑道:“又拿我打趣是吧?” “才不是, ”柔蓝亲昵地挽着容清棠的臂弯, “姑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本就比这些花儿还美。” “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若是能娶回家做娘子, 时时看着,更是天赐的福气。” 但那谢闻锦是个眼瞎心盲的, 不仅不知道珍惜, 还让姑娘寒了心。 陛下看起来似乎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但他和姑娘之间虽十分登对却并无感情, 即便快要结为夫妻了, 也只是另有缘由罢了。 待两年后姑娘与陛下约定之事办成, 柔蓝盼着姑娘能再得遇良人,被人好好珍惜。 容清棠瞥了一眼安静跟在一旁的群青,轻轻推了推柔蓝的肩,揶揄道:“我觉得群青能娶到你才是有福气。” “姑娘!” 柔蓝的脸倏地红透,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姑娘就笑话我。” 也不知道群青愿不愿意娶她…… 容清棠看向群青,朝他轻轻抬了抬下巴,故作严肃地问:“你这八字怎么写得这么慢?一撇一捺要写到我们柔蓝七老八十不成?” 群青的目光落在柔蓝泛红的脸上,神情柔和道:“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写好。” 之前姑娘在王府里待得不开心,柔蓝便不愿出嫁,群青也顺着她。 柔蓝含着羞意悄悄抬眸望了群青一眼。 容清棠唇边含着笑意,轻轻点了点柔蓝微热的脸颊,又将那朵开得最好的花取下,转而簪在她发间,道:“没出息。” “得让他三媒六聘地来娶,我才会放你出嫁。” 容清棠转而问群青:“听见了吗?” 群青认真道:“属下一定会礼数周全,不让柔蓝受委屈。” 绿沈也笑着说:“姑娘就放心吧,我哥一直在攒聘礼呢,绝不会让嫂子吃苦。到时我把我的银钱也拿给嫂子管……” “绿沈!”柔蓝又羞又窘,追着他跑了好一段。 直到绿沈被群青三两下擒住双臂,反抗不得,才没再说了。 看着他们也恢复了随她进王府前的模样,容清棠心间淌过丝丝缕缕的安宁和欣慰。 前世容清棠死后,柔蓝和群青一直在为她守孝。是以直到在这一世重新醒来,她也没能看着柔蓝和群青成婚。 好在,前世的种种遗憾,都能重新得以圆满。 清风拂面,天空一碧如洗。 所有树木都努力汲取着土地与阳光中的养分,尽其所能地往上攀升。树枝上或深或浅的新芽昭示着无声的生命力与期望。 容清棠一行人又沿着春景走了一会儿,从那片草场绕了出来,逐渐听到了些人声。 “公子,你家中可曾娶妻?”一道娇柔的女声含羞带怯地问道。 容清棠眉梢轻挑,她无心旁听他人的私隐,立时准备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无声地离开。 可还未走出多远,接下来那男子的回答却让容清棠顿住了脚步。 “某未曾娶妻,且此生都不准备与任何人婚配。姑娘请回吧,切勿再纠缠了,实在不体面。” 声音冷漠,拒绝得毫不留情面。 竟是容清棠已许久未见的三师兄,怀文。 那边的女子被拒绝后似乎有些委屈和气闷,只再脸色涨红地说了个“你”字,便生生将其他的话咽了下去,转身愤而离去。 容清棠一时不知该不该现身。 却听见那道男声放缓了些,问:“见到师兄了怎么躲着?”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2节 容清棠笑了笑,顺势微提着裙摆绕过眼前的树木,朝说话的人那边走去。 “还不是怕扰了师兄。”她揶揄道。 柔蓝和群青、绿沈一一向怀文公子见了礼便退至一旁。 怀文看着方才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蹙了蹙眉,有些烦闷道:“扰了我的可不是你。” 他本是来此处躲清净,却不曾想一路被人跟着。他再不愿理会也只能和那名女子说了几句话,才让人死心离开。 “师兄生得好样貌,如今又高中状元,引少女倾慕也实属正常。” 容清棠还听说,若非有武艺傍身,怀文师兄那日便早已被人榜下捉婿,喜得新妇了。 想来应该是很热闹的,可惜张榜那日是阴天,风还很大,容清棠没能下山看到那个场面。 “若日日都跟着我,还几次命家丁对我下药、套麻袋,还正常吗?” 怀文环顾四周,见此处阴凉僻静有余却不适合体弱的容清棠久待,抬步往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走去。 容清棠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树荫,有些诧异道:“那姑娘……原是个胆大的。” 和方才那道娇软的声音比起来,倒是很有反差。 难怪,怀文师兄虽一向不喜与人交际,却也很少那般言辞锐利地对待女子。 怀文不想再提这些烦心事,随即问容清棠道:“你怎会在栖霞山猎苑?” 若容清棠还未与谢闻锦奉旨和离,她在此处出现还不算意外。怀文不知为何她都已经从王府脱身了,还会来这种无趣又虚伪的场合。 容清棠没有隐瞒:“为今日之事。” 怀文脚步微顿,很快意识到什么。 他很清楚,春日宴虽名义上有三件事——犒赏三军、贺新科进士、择选皇后,但最受人关注的还是最后一事。 而容清棠也与前两件事无关。 在他印象里,师妹是没什么野心的人。无论性子开朗明媚时,还是如今变得端方淑雅了,她最爱的东西,除了各式美味,便是那些手工匠人做的小玩意儿。 “你想当皇后?”怀文问道。 容清棠思忖了须臾,道:“说不上想,但事出有因。” “其中理由不能同师兄说?” “抱歉。”容清棠只能道。 怀文摇了摇头,“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旁人无权干涉,这有何值得道歉的?” “若遇上了难事,别瞒着师兄便是。”怀文道。 “好。”容清棠柔声应下。 春闱之后怀文一直被各种事情绊着脚步,本打算明日便去云山寺看望容清棠。不曾想今日先碰上了。 他之前一直有些担心容清棠会因和离一事而心情郁结,今日见她看起来要比在王府时还轻松许多,他也放下心来。 但得知她与今日择选皇后一事有关后,怀文便有了别的疑虑。 “你可知晓怀谷师兄的心思?” 原来怀文师兄也看出来了。 见他开门见山地问,容清棠便也如实回:“知晓。” “但师兄们便如我的亲兄长一般,”容清棠温声道,“一直都是。” 怀文听出她的态度,心底的忧虑却更深了些。 他沉吟了几息,还是提醒道:“怀谷或许并非如你所以为的那般温文和善,凡事多提防一些。” 一同在雨隐楼长大,他本不该在人后说这些,但容清棠的安危更重要,怀文也顾不得别的。 他不希望容清棠看见怀谷个性里偏执阴暗的那一面后觉得破灭,却也更不希望她一无所知地便受了伤害。 容清棠将师兄的叮嘱记在心里时,忽然想起了那枚不久之前才被卫时舟借走的药囊。 她面上不显,只是继续和怀文师兄聊了些别的。 但容清棠没想到,数月未见,怀文师兄竟和以往一样,还是不忘考校她的学问。 真要算起来,重活一世的容清棠其实已近一年半不曾和怀文师兄见过了。 是以这回被问到那些诗文时,容清棠觉得有些恍惚。 像是回到了及笄之前,还被父亲和怀文师兄耳提面命,每日诵读诗书的时候。 直到怀文不得不去赴与同僚提前定下的会面,他才停下了对容清棠诗文的考校。 离开前,怀文劝慰道:“无论听见什么闲言碎语,都切莫入心。” “闲时可读书作画,静心得宜。” 就在张榜后的这几日,怀文便见过了这帮京官里不少人的虚与委蛇和拜高踩低,他不难猜出那些人会因容清棠的身份和经历对她有些什么议论。 “好,若有人骂我,我就找状元郎告状,你寻个机会帮我参她们的父兄一本。”容清棠目光狡黠道。 来之前柔蓝也和容清棠说过类似的话,她知道他们都是关怀自己。 怀文见她还有调笑的心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今晚的春日宴之后,恐怕无需我参谁,便有人为你做主。” 毕竟看奏本的那人或许会是她今后的夫君。 他不认识别的世家贵女,但无论师妹为何会参与今日皇后择选一事,他都觉得最终脱颖而出的会是她。 容清棠侧首笑着打趣道:“师兄竟在背后妄议陛下,小心还没进都察院任职,便先被御史记上一笔。” 听出她话里的熟稔,怀文意识到师妹与陛下应已相识。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难得笑了笑,回她:“那拜托师妹帮我隐瞒这一回,别让我丢了乌纱帽。” “下回和下下回我也可以帮你隐瞒,师兄放心。”容清棠从善如流道。 在这种时候怀文总说不过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右手负于身后先一步离开了。 待看着师兄走远,容清棠才回首对身后的柔蓝道:“回寺后将怀谷师兄上回送来的那些药分出一份来,另找人看看。” “姑娘是怀疑……”柔蓝有些惊诧。 容清棠目光微凝,沉声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师兄走后不久,容清棠便看见迎面走来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她眉心紧蹙,暂且将心事放在一旁。 刘楚楚带着几名侍女和护卫缓步停在容清棠面前。 “和离不久便攀上了朝中新贵,还央他带你来了这春日宴,倒是我小看你了。”她嘲讽道。 想起前世坠下山阶一事便是由眼前这人设计,容清棠心中厌烦,并不理会刘楚楚,面色漠然地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径直错身离开了。 这一世若刘楚楚仍决定对自己下手,容清棠会连着上一世的一并还给她。 今日不宜生事,是以刘楚楚没有拦她。 她只管往前去,那边有人比刘楚楚更想同她叙叙旧。 方才刘楚楚远远地便看见容清棠正与新科状元相谈甚欢。 她原以为谢闻锦如今失魂落魄的状态是因为容清棠对他欲擒故纵。可此时看来,或许容清棠一早便搭上了别人,才会干脆利落地与只是五品官且并无袭爵可能的谢闻锦和离。 谢闻锦原是被人弃了,才成了那副模样。 果然,人都是贱的。 新科状元的确前途无量,能以再嫁之身做他的妾室,便应是容清棠最好的出路了。 以容清棠的身份、眼界和能力,她这辈子最多也就到这里了。 而以刘家的根基和刘楚楚的才貌,即便是后位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到时,她仍能将容清棠的一切踩在脚下。 看着容清棠的背影,刘楚楚平静地想道。 “回去吧,父亲该寻我了。” * 容清棠刚甩开刘楚楚不久,却又看见另一个她实在不愿再看见的人出现,还拦在了她面前。 谢闻锦正痛心疾首地望着她。 似是对她很失望。 容清棠觉得以后出门还是应该看看黄历,趋吉避凶。 不然哪怕再好的心情,都能被这些人消耗殆尽。 容清棠不愿与谢闻锦说什么,正欲像方才那样径直离开,却见谢闻锦忽然抬手,想拉住她的手腕。 群青几乎瞬息间便猛地一手刀劈在谢闻锦的小臂上,生生打断了他想触碰容清棠的动作。 谢闻锦吃痛地收回手,面色难看道:“除了让你的人对我动手,你便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了吗?” “你自找的。”容清棠淡声道。 谢闻锦似乎病得很重,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说道:“你一定要与我和离,是因为陛下还是新科状元?” 刘楚楚让人来给他传信说容清棠正与新科状元暗通款曲时,谢闻锦还不信。 可方才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信。 容清棠觉得莫名其妙。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师兄都认不出来了。”她语带嘲意道。 谢闻锦立即道:“师兄又如何?你们之间并无血缘,不受伦理所限。” 容清棠实在不想再与他待在一处,但她想离开时谢闻锦又挡在她眼前,只是没再有别的动作。 见绿沈按捺不住想上前,容清棠便朝他挥了挥手。 得了令,绿沈立即闪身至谢闻锦身边将他制住,还不忘趁机狠狠给了他几记肘击。 谢闻锦要么就待姑娘冷漠,要么就说这些难听的话,绿沈早就想对他下手了,今日才终于有机会。 容清棠连一丝眼风都不曾留给谢闻锦,迈步往前走去。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3节 谢闻锦挣脱不开绿沈的控制,便哑着声音道:“你曾嫁为人妇,若跟了陛下,至多也只能是个嫔位。而刘相一定会让刘楚楚当上皇后,她那么恨你,到时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故意不愿去想,刘楚楚到底为何会对容清棠有如此深的恨意。 “即便嫁给你的师兄,你也做不了状元娘子,只能是个妾室。等正妻进了门,若被人磋磨欺负,你没有母家作为支撑,到时又该如何?” 谢闻锦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母亲待你极好,早已把管家权交给了你,王府内也从无人敢苛待你看轻你。” “为何放着好好的正妻的位置不要,非要去攀附他们?” 容清棠停下脚步,觉得身后的人实在可笑极了。 见她朝自己回过身来,谢闻锦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放低了声音,劝哄道: “无论你与他们之间发展到了哪一步,我都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重新迎娶你回府。今后我也会待你好,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但他却眼看着容清棠的脸色越来越冷,声音里也像是裹着冰碴道:“我从不知,你竟如此愚蠢。” 他竟觉得这些蠢话能达到他想要的作用。 而看见男子与女子交谈,他心里便只有这些肮脏的怀疑和猜想。 “曾嫁给一个思想龌龊,内心不堪的人,并非我的污点。”容清棠平静道。 谢闻锦神色僵滞,转而说:“我不会娶平妻,也会与刘楚楚断了来往,我与她之间什么都没做过,你相信我。” 容清棠随口问道:“怎么?你不报仇了?” 谢闻锦心里一痛。 她果然很在意他曾因报仇之事故意冷待她。 “母亲曾经劝过我,但我当时没有听懂她的话。她说我一定会后悔,我也确实后悔了。” 病中的日子谢闻锦想了很多。 原本坚持与深信的东西,都在一次次看见那座本属于容清棠,却已经彻底闲置下来的院子时动摇。 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报完仇后再好好补偿容清棠。 可他从没想到,或许容清棠并不愿意一直在他身后等着,盼着。 “我不报仇了,你和我回家,好不好?” 谢闻锦收敛了那些猜疑与嫉妒,极尽温柔宽容地问道。 这是他递给她的台阶,他也真的想接她回家。 分开的这段时日,谢闻锦越发清晰,自己不能没有她。 而看着谢闻锦此时这副模样,容清棠只觉得厌恶。 “想要报仇时,其余的一切都可以被忽略,被搁置,被牺牲。你凭什么觉得,当你不想报仇的时候,我还会巴巴地回你身边。” 被她讽刺与质问,谢闻锦难掩激动道:“凭你说过你愿意与我结为夫妻,白头偕老!” 她怎么能这么快便忘了! “连你身边的丫鬟都在簪花卖弄风骚,是不是她带坏你的?” “你是不是早就与那些男人有了首尾?!”谢闻锦冲动问道。 一旁的柔蓝从未被人如此说过,她倏地脸色煞白,眸中忍不住漫起了热泪。但她不愿让姑娘担心,便强忍着泪意,沉默地摘掉了那朵姑娘为她簪上的花,小心护在手心里。 容清棠看着柔蓝这样,心疼不已。 她一步步走近谢闻锦,心底的某个念头冒得越来越高。 “啪——!” 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倏地响起,又很快消失在温柔的清风里。 容清棠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怎么想便怎么做了,她不会委屈自己。 右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麻,但她心里很快意。 谢闻锦神情愕然地失了声音,一时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从不曾想过容清棠会亲自对他动手,还是以扇耳光这么侮辱人的方式。 容清棠随即转身离开,再也不曾回身看过谢闻锦一眼。 绿沈方才听着谢闻锦那些昏话便几乎压不住怒意,这会儿姑娘先走了,他更没了顾忌,没收力狠狠踹了谢闻锦几脚才追上了姑娘和群青他们。 谢闻锦竟用那些龌龊的想法侮辱姑娘和嫂子,说的话比那刘楚楚说的还要难听,绿沈真恨不得把他打死。 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容清棠实在没心思踏青赏景了,便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回到了午时用膳的那片草场。 容清棠从柔蓝手里拿过那朵花,重新仔细地为她簪在发间。 怕柔蓝把那些话记进了心里,容清棠柔声劝哄道:“别听他的,你很好,是他的心太脏了。” “我们柔蓝,是世间最好的姑娘,配得上最好看的花。” 柔蓝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容清棠静静地在草场边站了很久,看着那些嫩绿的草芽出神,心里却什么都没想。 另外三人也一直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之前还觉得明媚温暖的春光,容清棠却觉得有些聒噪了。 等春日宴的时辰接近了,容清棠才跟着来接她的卫时舟一起往猎苑安营的地方去。 见到容清棠的第一眼,卫时舟便察觉她的情绪不对。 卫时舟只派了人远远地在暗中跟着容清棠,以备不时之需。却并没有吩咐人偷听她与谁说过什么。他怕若她有朝一日知道了,会觉得压抑与不安。 卫时舟忙完便赶了过来,还不曾问过那些人她今日见到了谁。 他蹙了蹙眉,问:“今日我离开后,发生了何事?” 容清棠不想用那些事污了他的耳朵,便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卫时舟转过身面向她。 容清棠疑惑地抬眸看他。 “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你时,我可以信任你吗?”卫时舟问。 容清棠不知他为何会忽然这么问,但也认真答道:“可以。我会尽我所能地帮您。” 卫时舟:“下月初一,我们便会结为夫妻。即使只是暂为夫妻,你也可以信任我。” 他不愿强调“暂为”这两个字,但为了不让容清棠起疑后躲避和拒绝自己,卫时舟只能如此。 “只有互相信任才能彼此托付,我们共同所图之事才能尽可能地减少变数,增加赢面。” 见他把此事说得如此意义重大,容清棠只好简略地答道:“只是碰见了谢闻锦。” 卫时舟神情冷肃,心底戾气横生。 谢闻锦怎么敢再来打扰她? 他费尽心思想要让她愉悦欢喜,谢闻锦怎么敢破坏她的好心情? 不愿再惹她想起那些不悦的事,卫时舟点到为止,不再多问,只是温声道:“累了便该好好休息,我先送你回帐中,再命人将今晚的春日宴推迟。” 容清棠心里一跳,忙道:“我不觉得累,方才这么说只是托辞。” 朝中大臣们全都来出席春日宴了,怎能因她随口一句话便推迟? 卫时舟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容,又问道:“确定不累吗?我觉得你的气色有些不太好。” 卫时舟是为她办的这场春日宴,自然一切以她为准。 容清棠:“真的不累。” “看着气色不好可能是早晨搽的胭脂没了,妆面不太对。” 卫时舟思索须臾,转而道:“那你先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好。”容清棠没有多问。 栖霞山猎苑,营地中。 篝火燃得瑰丽而耀眼。 普通的将士和官员们正聚在最辽阔的那片草场上,按品级坐在相应的营帐里品尝着陛下赏赐的食物和美酒。 今晚要定下的事再大也与他们无关,晚宴时他们甚至都不会见到陛下。是以陛下才会命人来吩咐他们不必拘礼,尽兴便好。 而最华贵明亮的大帐中,则坐着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及其家眷。 从众人的服侍与面貌不难看出,几乎人人都精心打扮过。 即便是怀文这样一贯不甚在意外貌和衣装的人,都按例换上了御赐的状元冠服,其余进士也不例外。 而在场的妙龄女子则更是个个国色天香,姿态美好。 大家都对今夜春日宴上最重要的那件事心照不宣,安静地等待着皇上。 方才皇上派人来传了信,只说临时有些事,会来得稍晚一些。 没人敢有任何意见,更不敢先动筷,毕竟就连太后也正安静地等着皇帝到来。 没过多久,便听见帐外的内侍高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立即不约而同地整肃衣冠,转而伏地行礼,跪迎当朝天子。 “平身吧。” 听见那道熟悉的冷淡声音在帐中响起,众人才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却都在抬头看向陛下的方向时心里一顿。 竟有一位具倾国倾城之貌的女子正站在陛下身旁。 作者有话说: 这章留言也有红包~20号要上夹子,更新放在当天晚上十一点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桔梗枇杷叶、黎晨星 1瓶;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4节 第26章 春日夜宴 ◎陛下待那女子的态度不一般。◎ 女子柔唇点朱色, 蛾眉宛转,身着银丝簪花上衣搭月华织锦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衬得恰到好处。 缀在细腻耳际的白玉水滴耳铛映着帐内通明的灯火, 潋滟生辉。 她安静地立于年轻帝王身侧,悠远娴雅似神女般。 让人唯恐会因久视而显得冒犯,又让人忍不住想多贪看一眼,舍不得移目。 直到见一贯神情冷淡的帝王不耐地轻蹙了蹙眉,众人才匆忙地收回了目光。 卫时舟不喜旁人的眼神一直凝在她身上。 即便他知道, 她实在很美, 足以令任何人为之动容。 卫时舟侧首, 垂眸朝容清棠望了一眼, 眉目柔和地示意她随自己一同步入帐中, 并肩往前走去。 帐内一时几乎落针可闻。 只往那两道并立的身影望了一眼, 身着绯色状元冠服的怀文便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 今晚宴席上所有的世家贵女都只得失望而归了。 而并非所有人都收回了落在容清棠身上的眼神。 谢闻锦几乎将垂在掌侧的衣料攥成碎布, 才勉强忍住了突兀上前几步的冲动, 定定地站在原地。 容清棠下午还和新科状元相谈甚欢, 此时便无名无分地伴于帝王左右。 事实已摆在眼前, 她却说是他内心不堪,思想龌龊吗? 谢闻锦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疼得厉害。可这些外伤都比不过他心上豁开的那条口子。 呼啸的冷风不断从他空荡荡的胸膛里刮过,将他一颗心撕扯得摇摇欲坠, 破败不堪。 而离谢闻锦不远处, 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等着春日宴结束的谢闻谌,此时的眼神里也带了些兴味。 即便离京在外时, 谢闻谌也对王府内的事了如指掌。他倒不曾知晓, 自己这位弟媳何时与皇帝有了来往。 事情似乎更有趣些了。 被安王递了个暗含警告意味的眼神, 谢闻谌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但他垂下眼睑时唇边含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容清棠无心关注旁人的眼神,因为她此时仍有些意外。 她事先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坐在何处。方才去卫时舟提前命人备好的营帐中重新整理仪容时,容清棠还猜过几种可能。 容清棠本以为春日宴上献仲春礼时卫时舟才会提起她,也想过宴席开始前若再遇见刘楚楚或谢闻锦来找事,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避生事端,以免授人以柄。 但出人意料的是,卫时舟不仅决定与她一同走进大帐,让她省却了与人周旋的麻烦,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容清棠从所有人眼前经过。 让所有人都立刻注意到她,并且再也无法忽视。 而自父亲当年被罢官抄家开始,容清棠便已对旁人的各种目光习以为常。 无论是将她当做瓶中的花枝来欣赏,还是把她看成杂戏团中的消遣,容清棠一直都不甚在意。 但只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出了些不同来。 不知是否因已与身旁这个气质温润如玉的人提前有了约定,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容清棠心里比之以往再多了些安定和平和。 她知道,无论如何眼前这条路会通向什么位置,她身旁都会有人同行。 或者应该说,是她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他想要走的那条路,成了他的同行者。 便从今晚这场春日宴开始。 直到快要行至那个只有帝王坐得的位置时,卫时舟才停下脚步,微抬手,虚指了指一张空出来的食案,温声道:“坐吧。” 容清棠状似无意地觑了一眼,才发现此处竟是整个帐中离卫时舟最近的位置之一。 而另一侧的同一位置上,有一个气质雍容华贵的女人正蹙眉看着容清棠和卫时舟这边。 见容清棠看过去,她隐含着不悦神情的脸上更是表露出了几分鄙夷。 容清棠便猜出,她应是太后。 容清棠收回目光,顺着卫时舟的意思,在他提前安排好的位置落座,仪态端庄,落落大方,自有与当下这种场景十分契合的气度与风华。 见她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卫时舟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总想离她近些。 又怕会让她觉得过了。 待卫时舟落座,其余分桌而食的大臣及其家眷才随之重新坐下。 人人都能看出陛下与他身旁那位女子之间不一般的关系,或者应该说,是陛下待那位女子的态度不一般。 分明未见任何亲昵的动作,却不难看出陛下周身的气质是温润而柔和的,全不似平常的疏离。 是以,有人便着了急。 “皇帝,今夜既是春日宴之名,不如一道看看她们为你准备了些什么仲春礼?”太后先替席上那些心里不安的大臣们开了口。 众人都立即聚起了精神,只准备着待陛下应允后便该开始春日宴的重头戏了。 容清棠也心里一提。 这就来了。 连饭都不让人吃。 但卫时舟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大臣们,道:“不急,先用膳。” 已经是容清棠平日里用晚膳的时辰了,旁的事都先放在一旁。 话落,卫时舟不动声色地朝容清棠那儿瞥了一眼。见她虽面上不显,却也悄悄用眼神将身前那些珍馐佳肴逡巡了一遍。 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容清棠暗自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对上他的眼神,容清棠神色镇定地收回目光,仿佛无事发生。 卫时舟却猜出她为何会看向自己。 太后还欲说些什么,却见皇帝说要用膳,便神色淡然地执起白玉箸,当真开始吃了起来。 皇帝一动作,大臣们无论怀着什么心情,也都随之执起各自食案上的玉箸,开始用膳。 可是否尝出了其中滋味,便不得而知了。 但容清棠却并不在意其他人有何想法,见卫时舟已经动筷,她便也开始品尝自己眼前的美味。 往年在那次饥荒中挨过饿,容清棠落下了胃疾,到了时辰却久不用膳便会腹痛。是以除了每日都需要服的汤药以外,三餐和偶尔的糕点,容清棠也轻易不会落下。 只是她动作优雅地用膳的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却有了别样的解读。 比如坐在容清棠正对面的太后,见她神色自若,目不斜视,用膳时的一举一动皆称得上端庄清雅,似乎她当真只是来这场春日宴上用膳而已,无心其他。 可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今夜既然堂而皇之地将她带到了人前,便一定有所准备。 只是不知道他想做到哪个地步。 但皇帝一向理智冷静,即便暂时被狐媚子勾动了心弦,也不至于丝毫不顾大局。 太后眸光流转,看向了斜对面刘相身旁的刘楚楚。 见她此时也神色如常,并不像有的女儿家那般把忧虑和急切都写在脸上,太后心底对她又稍稍满意了些。 而只有刘楚楚自己明了,方才见容清棠和陛下一同出现时,她眸中一闪而过了多么怨毒的眼神。 她没想到容清棠还有这本事, 陛下和新科状元,竟都被她勾引了去。 即便如此,刘楚楚也确信以容清棠的身份绝对做不成皇后,至多也只是在后宫中多一个嫔妃而已。 到时落在她手上,想要解决一个没有母家势力的嫔妃,不过易如反掌。 * 席上并未安排歌舞,氛围一时有些沉闷,大多数人都食不知味。 待见容清棠用得差不多了,卫时舟才放下玉箸,淡声吩咐一旁的内侍:“可以开始了。” 无论是否挂怀今夜最终的结果,席上众人此时也都放下了玉箸。 余平川得了令便高声宣了献仲春礼的规矩。 春日宴是为君臣同乐,是以向陛下献了仲春礼的人也会得到陛下的赏赐。 席上有不少官员并非为了后位而来,只是想让自家女儿或妹妹得了这份赏赐,将来议婚时能更体面些。 上前献礼的都是妙龄女子,容貌、气质、才华各有所长,且都为了这次春日宴精心准备过。是以众人不仅见到了各色奇珍异宝,也听了不少乐曲,见了不少诗作。 有刚入朝为官不久的人逐渐觉得疑惑,低声问附近的前辈:“为何不见有人献舞或是画作?” 这两样应也是闺阁少女常习的。 年长些的官员低声解释道:“太后最厌恶有人在她眼前起舞,今日这种场合又事关家族兴衰,自然不会有人来惹太后不快。” “至于画作,”他顿了顿,朝宴席靠前的位置瞥了一眼,才道,“刘家嫡女的画技在京都贵女中堪称一绝,无人能比。都知道她今日准备献画,其他人自然也都不想做陪衬的绿叶。” “原来如此,多些前辈解惑。” 容清棠并不知道今日会有这么多人向卫时舟献春日礼,更不知她们的次序是如何决定的,自己又该在何时出现。 但进入大帐前,卫时舟曾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到时只需听他的便好。是以容清棠并不担忧什么,一直耐心等待着。 直到看见李将军的女儿李诗月上前,容清棠的心才紧了紧。 与上次见面时相比,这个在边关长大的姑娘似乎又变了许多。 李诗月手里拿着一截还缀着蓬勃春意的树枝,朝陛下行了一礼后道:“臣女资质平庸,只能为陛下献一段刀舞,望陛下恕罪。” 面圣时不能携带兵刃,是以她打算以树枝代替长刀。 卫时舟微微颔首,允了她的话。 方才见竟有人拿着一截树枝上前献礼时,有人来了兴趣,正想看看笑话冲淡今晚紧张的气氛。 可待先前温柔婉转的乐曲散尽,一名将士在帐中敲响了战鼓为乐,而李诗月以树枝为刀开始一招一式地舞了起来时,众人都不自觉地看得更认真了些。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5节 人人都知道,李家的刀法绝妙,招招都是杀招。也是靠着它,李将军才一路立下无数军功,受人敬仰。 战鼓声或疾或徐,仿佛让人置身于惊险危急的战场中。而李诗月身姿轻盈,带着嫩绿树叶的树枝在她手中当真像是可以斩杀敌将的长刀般,时而破风,时而游走。 李诗月的刀法灵快流畅,挽出的刀花也兼备了力与美,让人连连赞叹。 待最后一击恢弘大气的战鼓声停,李诗月也舞完了一段刀法。 很多人看得入了迷,而在视野极佳之处的容清棠则更是。 容清棠已许久不曾见过李诗月舞刀了,但仍看得出来,她的刀法又精进了许多。 收起树枝负于身后时,李诗月迅速地朝容清棠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神情狡黠灵动,全然不似方才舞刀时的凌厉模样。 容清棠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笑意。 但还不待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时,便听见帐中有酒杯被重砸在地的声音响起。 太后将酒杯摔在李诗月脚边,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心里一惊—— 都知道太后厌恶看人跳舞,可不曾想,以树枝为刀,舞一段刀法竟也算是犯了她的忌讳。 李诗月不卑不亢地伏地行礼,说的却是:“李家的女儿不通文雅,只会舞刀弄枪,做不来其他,望陛下恕罪。” 李诗月是刚在西北立了大功的李将军的独女,而太后则是陛下的生母,在场的人都想看看陛下会是何态度。 李将军看着跪在大帐中间的女儿,神色无奈又心疼。 他知道有人上折子举荐诗月入宫为嫔妃甚至皇后,女儿就是为了不被选进后宫,今夜才会故意在太后面前作刀舞,即便这会为她带来严厉的责罚。 卫时舟的目光在那只被摔在地上的酒杯上凝了一瞬,他转而语气平和道:“平身吧,无需多礼。” “担得起‘巾帼不让须眉’,你不仅无罪,反倒该赏。” 李诗月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心里狠狠地一跳。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时,却看见不远处的容清棠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 李诗月立时停住动作。 她随即便听见陛下继续说道:“军中还缺一位副尉,朕觉得你很合适,可愿一试?” 李诗月不可置信地怔了几息,意识到陛下还在等她回答,她才难掩欢喜地叩谢道:“谢陛下隆恩。” 在场其他人也没想到,陛下竟不仅没罚她,也没让她进宫,而是允她进军营。 副尉虽只是从七品官,却也是第一次有女子在军中担任武职外官,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而见皇帝今夜几次三番地下自己面子,太后神情已是十分不悦,冷声道:“陛下既然已经看过了刀舞,接下来便赏赏画静静心吧。” 太后没说这前后之间有何关联,也无人敢问,但大家都听出来,太后这是要让刘楚楚上前献礼了。 太后支持刘家的态度已经摆上了明面,很多人都以为今晚的皇后择选一事怕是没有悬念了,却听见陛下淡声道:“朕也有一幅佳画,不如让人一道呈上来。” 容清棠便听出来,这是要让她和刘楚楚一同献上仲春礼。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官宣~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390547 10瓶;泊虞 7瓶;桔梗枇杷叶 4瓶;camellia 3瓶;西伯利亚二哈、黎晨星、女人类、泡芙yyds、啊皮皮 1瓶; 第27章 两道圣旨 ◎“朕会立容清棠为后。”◎ 太后瞥了一眼仍温婉端庄地坐在案几前的容清棠, 故意问道:“除了刘家千金,今日并无旁人献画,不知皇帝那幅佳画是谁作的?” 卫时舟也看向不远处的容清棠, 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是容尚书的女儿,容清棠。” 他虽只知道她为今晚的春日宴准备了一幅画,不知画的内容,却很笃定, 那一定又是一幅画中佳品。 她作为“青里”这个名字的画家身份虽并未示于人前, 但卫时舟能认出她的每一幅画来。 容清棠心里一动。 还有人记得她的父亲曾是户部尚书, 为国事殚精竭虑, 从无疏漏。 太后冷道:“朝中六部的尚书皆在大帐内, 哀家倒不记得何时还有个容尚书。” 容煜至死仍是罪臣之身。 即便死后洗清了罪名, 新帝又下了一道圣旨为其正名, 可那又如何?旁人都只会记得他曾被罢官抄家, 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女儿离开长安四处漂泊。 死人的声名是最不重要的。 当初皇帝一意孤行, 为了替容煜洗清罪名, 不惜放弃刘相那一派老臣的支持, 太后本就十分不喜。如今皇帝又与容煜的女儿不清不楚,分不清何为助益何为拖累, 太后更是厌恶。 “母后不记得的事又何止这一桩,”卫时舟淡声道, “母后自称‘哀家’, 不也是忘了父皇还正值春秋鼎盛,只是隐居避世而已。” “哀家”乃太后或皇后在丈夫驾崩后的自称。 太后面色一沉, 恼怒不已, 却不愿提起那个人, 生生压下了脾气。 她隐忍着怒意道:“皇帝有心思与哀家逞口舌之快,不如让人把你所说的佳画呈上来。” “便让哀家好好赏一赏,能得皇帝青睐的画到底有多好。” 连久居深宫的太后都知道,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无数,可若要论丹青技艺,无人能越过刘楚楚去。更遑论自幼时起便随着容煜四处漂泊,从无名师教导的容清棠。 除非卫时舟拿了哪个名家的画作来,否则刘楚楚绝不会输。 卫时舟朝身旁的余内侍微微颔了颔首,柔蓝和刘楚楚的侍女便缓步走入了大帐内,两人手中都捧着一卷画轴,身后各跟着一名内侍。 容清棠与刘楚楚同时起身行至卫时舟御用的桌案前,仪态端方地屈了屈膝,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女恭请陛下圣安,太后万福。” 卫时舟的眼神只落在容清棠身上,温和道:“平身吧。” 刘楚楚与容清棠并肩而立,在她们身后,各自的侍女与一旁的内侍一道将带来的画卷缓缓展开。 甫一看清容清棠为今日准备的画,卫时舟便心神俱震,眸色微凝,掩于桌案底下的手也不自觉发紧。 他虽早有猜测,知晓前世容清棠离开后或许还曾看见过他们这些留下的人,是以才会知道卫时舟在何处为她修墓立碑。 但卫时舟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孤寂地走过了那些她离开后的日日夜夜,却没想到,容清棠竟还与他至少同看过一回四季轮转。 原来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她曾离他那么近过。 而今日,她将他们都看过的那些美好景致凝结于笔尖,落在纸上,为他准备了这份仲春礼。 让他如何能不心动。 但卫时舟面上不曾露出任何端倪,只是声音如常地问太后:“母后觉得这两幅画如何?” 太后的本意并非赏画,但她也象征性地看了看。 刘楚楚身后是一幅百花折枝图。 画里并非某种花的全貌,而是将春日里开得最盛的许多花折枝后取了最美的部分巧妙入画,间或点缀着蝴蝶与飞蜂等。画中种种都在细致的工笔技法下被描摹得栩栩如生,自有一番春意跃然纸上。 而容清棠身后是一幅长横卷,以细窄的纯白丝绸划分成了四个部分,不难看出分别对应着四季。 画的主体是一片巍峨连绵的山脉,四时景致依次流畅衔接,只用简练的笔法便将每季的意态风神描绘得气韵兼备,尤其画中颜色的选取更是别具匠心,整幅画在恢宏大气中不乏盎然意趣。 太后心里沉了沉,却笑着道:“楚楚果然不会让哀家失望,此画应花了你不少心思?” 刘楚楚看不见身后的另一幅画,只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便温柔得体地笑了笑,回道:“为陛下献礼,臣女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好孩子,”太后将自己腕间的一只玉镯摘下,朝刘楚楚招了招手道,“哀家很喜欢你这幅画,除了陛下的赏赐以外,这镯子你也收下。” “谢太后。”刘楚楚乖顺地上前接下手镯,转而退至原地。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太后的态度,却都仍暗自猜测和等待着陛下会有何反应。 不多时,卫时舟冷淡的声音响起:“既然太后如此喜欢,这幅画便送去仁寿宫。” “至于朕的赏赐,”卫时舟继续道,“余内侍,命人将宫里那方水月玉的砚台送去相府。” 刘楚楚福了福身,柔声道:“谢陛下。” 大帐内静了几息,见皇帝没有再同刘楚楚说别的什么,太后蹙眉提醒道:“皇帝,别忘了今日的正事。” 之前为了给容煜洗清罪名,皇帝与刘相之间生了嫌隙。但若能让刘楚楚进宫为后,刘相便能重新成为卫时舟在朝中的助力。 卫时舟初登帝位,百废待兴,十分需要刘相那一派老臣的支持。而这其中的深浅,太后日前便已同皇帝说过。当时他并未拒绝,太后认为自己的儿子应会懂事才对。 但太后提醒之后,却听见皇帝声音无波无澜道:“儿子不曾忘。” “容……” “皇帝!”太后厉声打断了卫时舟的话。 卫时舟眉心微蹙,紧接着便听见太后声音里裹着怒意和威胁:“你忘了哀家那日对你说过的话吗?” 卫时舟意味不明道:“但朕觉得,容清棠的画更胜一筹。” 朝中的事即便是上一世的卫时舟也胸有成竹,更遑论是活过一世的他。卫时舟不需要用自己身旁的位置去换刘相的支持,他只想娶容清棠为妻。 太后的脸色已十分难看,她狠狠地剜了容清棠一眼,一字一句道:“难道皇帝认为谁的丹青技艺更佳,谁便配担那份责任吗?” “看来母后也认为她的画要比刘家女的好,”卫时舟了然道,“否则母后的说辞应会完全相反。” 仍端立于原地的刘楚楚手指微蜷,心下生疑,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不对来。 两幅画都在她身后,刘楚楚不能在未得令时便贸然失礼地回头看。 但她从未听说过容清棠的画艺有多么出众,是以刘楚楚自心底里觉得,皇上不过是被别的东西蒙蔽了心神,才会认为容清棠的画胜于她。 而太后虽心有偏向,却也分得出其中高下。被皇帝说中心思,太后心里一噎,只是仍态度坚持道:“哀家觉得她不过是附庸风雅,上不得台面,更遑论……” “能否让老臣仔细看看此画?”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从席间传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才见现任工部尚书已站起身往前走去。 太后与皇帝这对母子交谈时,其他人都静默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曾想这时竟会有人出声打断太后的话。 而这位已满头银发的工部尚书林渊称得上是如今的朝堂中最年长与资深的大臣。 林渊做了几十年的工部尚书,本已于几年前致仕。他的儿子自考取进士后便一直在工部任职,一步步稳扎稳打地也做到了尚书一职。但他的儿子在去年监修水利时遇上了雷雨,不幸客死异乡。 新帝即位以后朝廷一直在规划东南沿海的海港码头,工部暂无人能接替原尚书的全部图纸与构想,已经年迈的林渊便重新回到了朝堂,继续儿子未完之事业。 除了处理工部事务以外,林老平生唯一的爱好便是收藏古玩字画,朝中无人不知。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6节 而林渊是三朝老臣,从不参与任何党争,即便是倨傲如太后,也得以礼待之。 “不过是女儿家作的画,并非出自任何名家之手,林尚书为何忽然想看?”太后问道。 林渊依次朝皇帝和太后行了礼,答道:“方才内侍将画卷展开时老臣无意中瞥见一眼,却没能看清,便想斗胆向陛下讨个赏赐,允臣仔细观阅此画。” 每每见到好画他便实在心痒难耐,忍了又忍,他还是想上前来试一试。 卫时舟温声问:“爱卿可自便。” 林渊谢恩之后便回过身去,径直走到那幅四时山水图旁,从生机蓬勃的春景开始,细致而认真地赏完了最后披覆着无瑕雪羽的山间冬景。 这幅长卷最特殊之处便在于用色,大胆而潇洒,另辟蹊径却又不会显得古怪,反而让观者觉得绝妙。 几乎第一眼瞥见时,林渊便觉得这画应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画家——青里的画作。 而此时细细看过之后,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林渊遍寻各地,费尽力气也只得了青里的两幅画。他认真欣赏与分析过,十分熟悉青里在用色中的独特画风。 他心底掩着层层欣赏,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位旧日同僚的女儿,她如今的年纪应比自己的孙儿还要小些。 竟是她吗? 陛下既然毫不避讳地将此画示于人前,便应不会以他人的画充数。 此画在各个方面都比青里以往的画有显著的提升,应是她以目前的最高水平作出的画,林渊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 若他找陛下求要这幅山水图,不知是能得偿所愿,还是会一把年纪被下放去外地修路? 林渊暗自想道。 见林尚书看完画,卫时舟出声问:“爱卿觉得如何?” 林渊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点破她的身份,而是换了个说辞道:“容姑娘天资卓越,老臣觉得即便以此画与名家青里的画作相比,也不分伯仲。” 一直无声站在一旁的容清棠眉梢微挑。 她没想到竟会有人认出来。 其实容清棠本也不打算一直隐瞒这层身份。但卫时舟方才朝她递了个宽慰的眼神,容清棠便知道,卫时舟是想让她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事。 所以容清棠仍神色自然地站在一旁,想看看卫时舟有何安排,只等在合适的时候再加以配合。 刘楚楚不仅看过青里的画,还得了那幅大婚图。那日她虽命人将画收了起来,但后来她还是把它找出来仔细看过。 刘楚楚已决定入宫为后,也会与谢闻锦断绝来往,是以今日她还让侍女把那幅大婚图带来了,午膳之前已命人寻了合适的时机还给谢闻锦。 无论是那幅画中的纯熟技法还是非凡气韵,刘楚楚都自认比不过。 她绝不相信容清棠的画能与青里的相比。 若容清棠的画艺卓越至此,又怎会在长安贵女中籍籍无名? 是以听林尚书这么说,刘楚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女钦佩青里已久,却苦于实在难以望其项背。故臣女也想斗胆请求陛下允臣女欣赏容姑娘的画,学习一二。” 容清棠更加意外了。 刘楚楚得了那幅大婚图的赝品,看完却说钦佩她? 卫时舟气定神闲地允了刘楚楚的请求。 刘楚楚本以为林尚书或许是提前被容清棠或陛下说服了,才会在此时盲目地吹嘘容清棠的画艺。 而亲眼看见那幅山水画时,刘楚楚瞬息间便没了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心跳得又急又快—— 这幅画竟比她手里那幅大婚图画得更好! 若单看那幅大婚图与这幅山水画,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何来的难分伯仲? 可难道要刘楚楚相信容清棠比声名远扬的名家更厉害吗? 这不可能! 林渊分明是其心不正,为了顺陛下心意,才故意罔顾事实,将容清棠捧得高高的,也不怕她跌下来摔死。 刘楚楚攥紧了手里的丝帕,缓步走回原地,说出自己的质疑:“此画的确很好,臣女自愧不如。但臣女曾偶得了一幅青里的画作,可以断定,作这幅山水画的人在丹青技艺上要优于青里。” “这幅画,或许不是容姑娘所作。” 容清棠一时不知该不该笑。 刘楚楚拿了赝品画觉得钦佩,竟又对着她前几日刚画完的山水图说作这画的人要比青里更厉害些。 这分明是原主与仿画之人,真品与赝品的区别。 卫时舟心底也划过一丝嘲讽,面上却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道:“既然如此,那你偶得的那幅画如今在何处?可否能拿来加以比对?” 刘楚楚心神微顿。 那画她已经还给谢闻锦了。 而且赠大婚图的寓意实在暧昧,绝不能示于人前。否则别说进宫为后,便是要另外议亲,刘楚楚恐怕也会因此而受人指摘。 是以她只能道:“已经赠与他人了。” 闻言,卫时舟道:“那便是没有实证,朕不能凭你一面之词便妄加怀疑。” 刘楚楚本想找机会再把那幅大婚图拿来比对,或除了林渊以外,重新请一位在书画方面有所造诣的前辈来一趟,看是否能鉴出这幅山水图的笔触出自哪位名家。 可她腹中的所有话都被皇帝这句压了下去。 她心中憋闷着不上不下,自有不甘。 “既然太后和林尚书都觉得容姑娘的画更佳,那朕便……” “皇帝!”太后再次打断卫时舟的画,责问道:“即便此画出自她手又如何?难道你还当真打算因此立她为后吗?” 她和皇帝都很清楚,画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画的人。 见太后忽然将话挑明,大帐中的众人都心里一紧,随即更加专注而安静地听着。看来后位的归属,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 但中书省与门下省近来先后经手了两道圣旨盖章的官员们很清楚,立后的旨意其实早已定了。 刘楚楚也不自觉攥紧了手。 她早已看出来,这对天家母子对后位的人选各有偏向,若太后赢了这一局,她便能成为皇后。若陛下赢了…… 不行,若连她刘楚楚都坐不上那个位置,低贱如容清棠又凭什么? 卫时舟反问道:“若是呢?” 太后怒极,高声道:“她身份卑贱,还曾嫁做他人妇,凭什么做一国之母?” 卫时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朕不觉得她有何不可。” “即便今日在画上的比试赢的不是她,朕也会立她为后。” “那你是准备为了这个狐媚子罔顾皇室尊严,不遵母命吗?!”太后随手摔了一只酒杯,厉声质问道。 闻言,刘楚楚心里微松。 太后都已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容清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皇后了。陛下不可能为了她背上这种罪名。 但刘楚楚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却又听见陛下道:“可若父命、君命和母命相悖时,又该如何?” “你……”太后顿了顿,涉及那个人,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犹豫,“你想说什么?” 皇帝的君与父,自然是仍在世的太上皇。但了尘已跳出红尘,太后不觉得他还会插手皇帝立后一事。 卫时舟朝余内侍抬了抬手,余平川便立时从一旁的锦盒中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除了太后与卫时舟以外,大帐中的众人皆面色一肃,一一起身行了跪礼。 随后便听见余内侍高声宣读了一道太上皇赐婚于陛下和容氏女的圣旨。 而更令众人惊诧的是,圣旨中称陛下为“太子”,这竟是一道颁布于几年前的赐婚圣旨! 难道自那时起太上皇就已属意于让当今圣上娶容氏女为妻了? 但容清棠并不意外。 因为卫时舟已经提前告知过她,这是他今早离寺前才请了尘大师写的圣旨,并非当真出自几年前。 而容清棠不知道的是,卫时舟当年其实的确曾差点向父皇求下这样一道圣旨。只是他知晓容清棠不愿受拘束,不想用无法违逆的赐婚勉强她,才放弃了这个念头,准备循序渐进地接近她,再与她相识相知。 但在那之后不久,容清棠的父亲便因病去世。容清棠守孝三年,替父亲把想再去看看却因重病没能成行的地方去了一遍。 那三年里她回长安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相熟的人以外谁都不见,之后她便按照儿时的婚约嫁入了王府。 为了不让容清棠因过早地知晓他的心意而退避疏远自己,卫时舟今日才让父皇写了这份圣旨,还同容清棠说这道圣旨只是为了应对太后,并无他意。 听了这道圣旨,太后一时的确有些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重新道:“即便他当年曾赐婚于你们,可后来她已重新嫁了人,你自然也不必再遵从这道旨意,行君夺臣妻之事。” 太后故意不提容清棠与谢家次子已经奉旨和离一事。 “是容氏女嫁人在前,你便不算违了君命与父命。” 最初的震惊之后,太后反而因为这道几年前的圣旨放心了些。 若卫时舟是因为了尘这道圣旨,才不得不将容氏女也考虑进择选皇后一事中,此事便要好解决得多。 果然,她的儿子并非是会仅因某个女人便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性子。如今在朝中,只有化刘相为友,才会对皇帝坐稳那个位置大有助益,他心中应有数。 不曾想太后却又见皇帝拿出了一道他亲笔写下的立后旨意递给余内侍,声音平稳道:“可若这并非只是君父的要求,也是朕心所愿呢?” 卫时舟凝望着容清棠,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分量的心意。 先后两朝君王的圣旨一出,包括太后在内,大帐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容氏女即将成为皇后一事已成定局。 太后的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致,却听皇帝意有所指地说道: “朕会立容清棠为后,谁也无法更改。” “若哀家不同意呢?”太后一字一字地,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卫时舟淡声道:“母后一直说想搬去西郊行宫静养,朕已命人将其修葺一新,布置妥当,母后随时可往。” 太后的心彻底沉入谷底,脸色灰败颓然。 她之前是在想让皇帝答应她什么事时才这么说,可这次她还未提,皇帝便先提起了西郊行宫。 这局,她输了。 而众人垂首跪地听完今夜的第二道圣旨,正心思各异时,却忽然听见大帐中某处突兀地响起了杯盘摔落在地的刺耳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安王次子谢闻锦脸上带着青紫伤痕,不知何故竟呕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还撞翻了身旁的长案。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7节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辛苦小天使们久等~ 这章留评有红包掉落~祝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8031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17瓶;58111070 10瓶;啊皮皮 2瓶;西伯利亚二哈、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宠辱不惊 ◎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捂住了嘴。◎ 余内侍刚宣读完立后的旨意, 此时大臣们还未得令起身,大帐内因为这突生的变故陷入更深的沉寂中。 无人敢再发出任何声响,更无人敢靠近去看看谢闻锦的情况。 就连离他最近的谢闻谌都一脸淡然, 似乎并未发现谢闻锦有任何不对。 只有回首看见这一幕的刘楚楚下意识脚步微移,又生生顿在原地,没有贸然向倒地的谢闻锦走去。 她不该去,也不能去。 而大家都被谢闻锦倒地时的动静提醒了一件事—— 陛下选定的皇后,前不久才与谢闻锦奉旨和离。 今夜刘相的女儿没被择为皇后, 也不是大臣们推举的任何一位适龄女子, 众人都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谢闻锦此时呕血晕倒, 脸上还带着明显是被人殴打过之后的伤痕, 方才就连太后也提到了“君夺臣妻”这四个字, 会不会真是…… 无人敢细想下去。 “臣女领旨谢恩。”容清棠适时叩首道。 声音里无悲无喜, 端的是仪静体闲。 余内侍连忙将两代帝王亲笔写下的圣旨捧至容清棠面前, 容清棠垂首俯跪于地, 抬高小臂接下了圣旨。 卫时舟站起身, 行至容清棠身前, 微微倾身, 亲自抬手将她扶了起来。 “微臣恭祝帝后和睦,国泰民安。” 今夜一直不曾有任何反应的刘相阔步行至大帐中间, 恭谨地行了跪礼,高声道。 其余人也如梦初醒般地齐声道:“微臣恭祝帝后和睦, 国泰民安。” 本还未行立后大典, 容清棠还不算真正的皇后。但刘相既然做出如此反应,便说明他对立后的旨意并无异议。 刘楚楚也只得咽下所有的愤恨与不甘, 礼数周到地朝陛下和容清棠行了礼。 卫时舟眸色冷淡地瞥了一眼刘相, 视线掠过谢闻锦那处的狼藉之状, 道:“众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 卫时舟收回目光,随即轻描淡写地说:“谢郎中于御前失仪,着降为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 谢闻谌替谢闻锦领了命,随即吩咐安王府的人将仍在昏迷中的谢闻锦抬出了大帐。 见陛下毫不避讳,刚下旨宣布要立容氏女为后便降了谢闻锦的官职,大帐中的官员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神色中露出一丝端倪。 太后本以为刘相会抓住容清棠的身份和她曾嫁过人一事出言反对立她为后,不曾想刘相却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的大臣。太后心里一时更加憋闷,不再久留。 而看着太后被一旁的侍女扶着从大帐中离开,卫时舟并未言语,只是朝余内侍递了个眼神。 余平川会意,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走出大帐后不久,太后便沉声吩咐身旁的侍女:“今夜命人找机会除掉那个容氏女,做得干净些。” “奴婢遵命。”侍女应声退下。 太后回过身去,眼神阴沉地看着仍灯火通明的大帐,心底思绪百转。 她并不想杀人。 但容清棠绝不能做皇后,那个位置有且只有刘相的女儿才坐得。 太后知道卫时舟和他的父皇以及皇祖父一样,都想拔除刘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解决朝廷中官官相护,结党营私的沉疴旧疾。 可刘家到了刘相这一代仍然屹立不倒,而与之相比,容煜被罢官抄家,安王谢应礼的弟弟全家惨死,其他牵连其中家破人亡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到最后,太上皇虽破釜沉舟地铲除了刘相的许多党羽,却也背上了“为君不仁”、“独断专行”的骂名,正值壮年便不得不禅位于未及弱冠的卫时舟。 即便卫时舟继续像他的父皇和皇祖父一样,与刘家拼个鱼死网破,皇室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比眼前的更少。 但若像以前一样让刘家的女儿入宫,却能以更温和的方式化敌为友,保住卫家的江山,让前朝后宫归于平静。 太后并不在意政治是否清明,也不关心朝堂到底如何,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和顺地过完这一生,少些艰难困苦。 刘相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并无嫡子,即便他的女儿入了宫,等身为主心骨的刘相离世,刘家的势力也定会不攻自破,彻底为皇室所用。 是以皇室实在不必继续与刘家斗争下去,硬碰硬的后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既然卫时舟被容氏女迷了心智,不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那她便应替自己的孩子扫清障碍。 * 将于三月初一举行立后大典的事情宣布以后,卫时舟便接着犒赏了凯旋的将士们,又亲自为今年的新科进士们赐下了文房四宝,勉励他们入朝为官后尽心竭力,为国为民。 直到宴席散去,朝臣及各自的家眷们依次从大帐中离开,众人也不曾对今晚之事有过任何议论。 大家只是如同以前的每一场宫宴一样,与关系相近的官员寒暄几句,便各自回到了猎苑中已经备好的营帐内休息。 但众人都心知肚明,皇后的人选如此出人意料,今夜有许多人都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而刘相与刘楚楚带着护卫和侍女们甫一走远,方才还和同僚们相谈甚欢的刘相便面色突变,回身高抬起手狠狠给了刘楚楚一巴掌。 刘相没有收力,刘楚楚被打得发髻凌乱,却一声不吭地垂着头,沉默地等待着父亲接下来会说的话。 果然,不多时,刘相便训斥道:“亏我为你苦心筹谋,还拉拢了太后支持你,可你竟输得如此难看!” “容氏女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却轻易便赢了你。但你不仅有心思追究那幅画究竟出自谁手,竟还险些朝那谢闻锦走过去!” “愚蠢至极!即便他当场暴毙也与你无关!你是什么身份?他的父兄都能不动如山,用得着你来为他着急慌乱?”刘相怒道。 刘楚楚平静道:“女儿知错了。” “知错了又能如何?!”刘相高声问道。 刘楚楚沉默不语。 刘相脸色难看,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回府后闭门思过三月,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是。”刘楚楚应了声。 待父亲拂袖而去,刘楚楚才微抬起手,轻触了触自己已经有些泛肿的脸颊。 是,父亲说得对,容清棠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没有,但无论她想要什么,容清棠都会抢夺过去。 谢闻锦是这样,皇后之位也是这样。 刘楚楚还不想回营帐,便随意另选了一条路,在夜间的凉风里一边走着一边想了很多。 她脑海中一时是当初谢闻锦待自己的温柔耐心,一时是父亲为了刘家的荣辱与前途对她的叮嘱,一时又是容清棠登上后位后理应会有的趾高气昂的神情。 而最后停在她心底的,竟是方才谢闻锦忽然吐血晕倒时的场景。 刘楚楚思绪混乱,停下了脚步。 而在侍女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这不是回营帐的方向时,刘楚楚忽而听见有人正向她们这边走过来的声音。 来人也在暖融的灯笼光芒下看见了她,但仍不避也不躲,继续往前—— 是容清棠。 刘楚楚心头的所有思绪都被怒意压倒,她无视容清棠身后的侍女和护卫,径直朝她走去。 群青立时闪身上前,将刘楚楚与身后的容清棠隔开。 容清棠也没想到会遇见刘楚楚,见她拦住了去路,容清棠淡声道:“刘小姐有何贵干?” 刘楚楚最厌恶容清棠这副冷静理智得仿佛什么都无法影响她的模样,出言讽刺道:“不仅是安王次子和新科状元,如今就连当今圣上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应当很愉悦吧?” 容清棠不想费心与她解释自己与任何人之间的关系,但瞥见她颊侧明显的红肿,容清棠语带深意地回道: “我不需要用任何人待我的态度来证明什么,是以我愉悦与否和旁人的喜恶无关。”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刘楚楚声音里的嘲讽夹杂了更多恨意:“难道你是想说,即便天子为你折腰,你也宠辱不惊,坚守本心吗?” 那可是皇后之位,容清棠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刘楚楚不可能相信,只会越发觉得她虚伪。 容清棠冷淡道:“男子的倾慕并不会影响我成为怎样的人。” 先不说陛下与她只是约定好暂为夫妻,即便如刘楚楚所说,陛下当真对她有倾慕之心,容清棠也仍然是她自己。 她之所以成为她,只会因为她自己是谁,她想如何为人,而非因为心悦她的人是谁,或是旁人需要她成为怎样的人。 刘楚楚还想说些什么,容清棠却不想再应付她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容清棠并非好意泛滥的人,更何况刘楚楚前世还曾设计害死了她,这一世容清棠更不会放松警惕。 在卫时舟派来护卫她的禁军和群青的保护下,容清棠绕过刘楚楚,径直继续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停在已经提前命人亮了灯的营帐外时,群青先行走进帐内检查是否有任何不妥之处。 待群青细致地确认完帐内的一切之后,容清棠才迈步走了进去。 原本不会如此谨慎与麻烦,但卫时舟提前嘱咐过,猎苑里人多眼杂,再加上立后的消息已经宣布,今夜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而容清棠进帐后不久,便听见帐外传来刀剑等兵器碰撞的声音,似还不时有人倒地。 容清棠心里一紧,立马噤声,眼神示意柔蓝与她一起按照群青之前说的吹灭了营帐中的烛火,旋即分别躲至提前准备好的藏身之处,借着夜色遮掩自己的身形和位置。 大帐外的打斗声很快便消失了,可容清棠的心还未落于原地,却倏地察觉有人正在朝她靠近,且那并非她所熟悉的柔蓝或群青他们。 有人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 容清棠的心跳得厉害,可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呼喊示警,却忽然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捂住了嘴。 作者有话说: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8节 无奖竞猜:是谁来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黎晨星、四季限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山洞独处 ◎贪婪地汲取着容清棠的气息。◎ 容清棠的心跳得厉害, 可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呼喊示警,便忽然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捂住了嘴。 她浑身紧绷地下意识想要挣扎逃脱时,身后那人倾身附在她耳畔, 隔着恰当的距离温声道:“别怕,是我。” 是卫时舟清润如玉的声音。 容清棠心里的不安散了许多,四肢也不再那么僵硬,她轻声问:“出了何事?” 卫时舟言简意赅道:“有人不想让你当皇后。” “此处不能久留,先随我一道离开吗?” 容清棠不疑有他, 却放心不下躲在营帐中另一处的柔蓝。 似是清楚她在想什么, 卫时舟随即耐心解释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柔蓝, 群青也定会护好她, 今夜之事我已提前让群青做过准备。” 容清棠这才放心下来, 柔声和卫时舟说:“我听您的。” 卫时舟心里一动, 但并未显露分毫。 他带着容清棠从帐中离开, 在夜色的遮掩下往帐后的密林中走去。 周围有兵器的冷光泛开来, 容清棠隐约听见有人痛苦地呻.吟挣扎。 离得最近的黑衣蒙面人转身发现了他们, 但还不待他靠近容清棠, 便被卫时舟信手挥剑割断了脖颈。 温热的鲜血迸溅开来, 卫时舟立时侧身将容清棠护住,以免让旁人的脏血污了她的裙衫或容颜。 容清棠对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但甫一步入密林,她便感觉自己肩上一重—— 如此紧要的关头, 卫时舟竟还不忘把她的披风带了出来。 “别着凉。”卫时舟温声道。 他的语气平常得像是两人一同赏月的那夜, 容清棠的心不自觉地更加安定了些。 另一侧的黑暗中,谢闻谌干脆利落地拧断了眼前挡路那人的脖子。瞥见那两道一同隐入林中的身影, 他长眸微眯。 “啧, 迟了一步。” 他有些不悦, 眸中划过妖异的杀意,旋即更加狠辣地清理那些碍事的人。 而在不远处,乔装成普通禁军模样的怀文正手持利剑,一面与群青默契配合着掩护陛下带容清棠离开,一面耐心地指点绿沈在对敌时该如何更好地攻与防。 今夜分别派了人来对容清棠下手的那两人不会想到,不仅是禁军副统领、王府世子和新科状元,就连当今圣上也出现在容清棠的营帐附近,亲自护着她往更安全的地方去。 * 林中道路崎岖,夜间比白日里更加难走,卫时舟担心身后有人追来,又唯恐容清棠会看不清路摔倒,便低声道:“失礼了。” 话落,他隔着衣料扶住了容清棠,带着她迅速消失在林间。 等确定两人已远离营地,打斗声彻底飘散在夜色里,卫时舟才停下脚步,稍稍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问容清棠:“可有何处觉得不适?” 容清棠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虽然卫时舟带着她在林中穿梭的步伐很快,但容清棠披着披风,不曾受冷风侵袭,也没有被树枝或荆棘刮蹭到。 卫时舟这才放心了些。 “我们先在此处歇一会儿。” 察觉容清棠仍有些心神紧绷,卫时舟从袖间拿出一小包什么东西递到她掌心。 容清棠下意识将其握住,油纸的熟悉触感让她不由得怔了怔。 她失笑道:“您便如此喜欢蜜饯?” 竟连这种时刻都还不忘随身带着。 卫时舟借着树枝间隙中洒下的微弱月光凝望着容清棠,长指轻轻摩挲了一个来回,意味不明道:“嗯,很喜欢。” 见他一直镇定自若,容清棠心底的紧张感也变得微乎其微。 她拆开油纸小包,拈了一粒蜜饯海棠果,却在即将放入自己口中时顿了顿,转而问身旁的人:“您要先尝尝吗?” 即便把两人的身份差距放在一旁,这些蜜饯毕竟也是他带来的,他还很喜欢,只她一人吃不太合适。 卫时舟的眸光在她纤细玉白的指尖凝了一息,微微颔了颔首,道:“但我手上可能沾了林间的灰尘与污泥。” 容清棠思及方才一直是卫时舟带着自己在林中穿梭,他用手中的剑开路时脏了手也实属正常。 是以她道:“我可以喂您,只是这可能有些不合礼数。” 她一直被护着,连发丝都未曾散乱分毫,手指自然也是干净的。 但容清棠觉得即便卫时舟再喜欢吃蜜饯,似乎也不是此时此刻便非要吃不可,他应当会拒绝她这个未经思考的贸然提议。 可卫时舟只是轻声道:“有劳你了。” 容清棠心里一顿,没来得及多想便将自己指间那粒蜜饯海棠果递得离他近了些。 卫时舟微微倾身,俯首将那粒海棠果含进口中。 小心翼翼地,未曾触碰到她分毫,但他心底某些阴暗脏污的念头却仍然不受控地开始翻涌。 还不够近。 夜色下,容清棠未曾发觉那些深藏于他眸底的暗色,只是自然而然地重新拿了一粒蜜饯放入自己口中。 熟悉的甜蜜滋味将容清棠方才在营帐周围嗅到的那些血腥气都压了下去,她的神思才终于慢慢恢复如常。 等她面色和缓了许多,卫时舟才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最终在一个山洞前停下,卫时舟先一步进去,洞中不多时便亮起了暖融融的烛火。 待看清山洞中的一应布置,容清棠才知道卫时舟之前说的那句“今夜之事我已提前让群青做过准备”是何意。 洞中不仅备了足够的油灯与烛火,还有一张已经铺好厚实锦被的石床,长短大小适中的木柴,就连炭盆、茶水和容清棠睡前需要服用的汤药都有。 容清棠抬手触碰茶壶和药瓮,发现它们都还热着。 “为了引蛇出洞,恐怕得委屈你今夜待在此处了。”卫时舟温声道。 容清棠也知道,今夜被袭击后她从猎苑营地消失,别有用心的人应会有所反应。 是以她只是问:“那您要返回去吗?” 卫时舟摇了摇头,道:“群青和绿沈脱不开身,今夜我会守在山洞外。” 容清棠立时道:“您并非我的护卫,怎能……” “无妨,”卫时舟一面点燃炭盆和火堆,一面温声道,“你安心歇下便是,让你孤身一人待在此处我不放心。” 可除了让她一人在此,也能调别的护卫过来,实在不必由他亲自守在洞外。 容清棠又劝了几回,见卫时舟坚持,她只好转而道:“山里寒凉,您也留在山洞内吧。有火堆和炭盆,会比山洞外暖和很多。” 她在担心他。 卫时舟心尖微痒,抬眸看向她,神色温和地解释道:“若有任何异动,我待在外面才能及时反应。” “除了立国为君之道,容先生也曾教导过我武艺,我在外待一夜不会有恙。” 闻言,容清棠只好顺着他。 而等卫时舟提剑行至山洞门口,容清棠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立于浓稠夜色中,心底某个角落有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流淌。 他在她面前时,实在不像一位帝王。 可在今晚的春日宴上,在群臣甚至太后面前,他都给人以疏离遥远的感觉,周身的气质冷淡而具有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只敢敬他畏他。 他待她,太特殊了。 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两年之约,算是盟友,还是因为父亲曾是他的老师,所以他待她才会与旁人不同? 容清棠一时想不清楚。 她倚靠在石床边,犹豫了几息,还是抬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缓步行至他身后,将其披在他肩上。 未曾多言,容清棠沉默着走了回去,脱了绣鞋躺上石床,拉上锦被盖好。 想到了什么,她很轻地,很慢地,将柔软的锦被拉得高了些,遮住自己莫名染上了热意的脸颊。 自她开始朝自己走近,卫时舟便心神紧绷。而察觉容清棠将她的披风披在他肩上时,卫时舟浑身一僵,心底漫出某些滚烫而汹涌的情意。 等容清棠转身走远,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抬手攥住月色披风的边缘捻了捻,随即让它更加紧密地拥着自己的背脊。 他全身的筋脉与血液都贪婪地汲取着容清棠留在上面的气息与温热。 如饥似渴,不知餍足。 * 栖霞山猎苑,营地中。 谢闻锦被人从宴席上带回营帐中后便一直没有醒来。 安王命人去请了太医为他诊治,几服药下去之后又施以针灸,谢闻锦才缓缓睁开了眼。 “王爷,二少爷已经醒来,但今后他切勿再大动肝火,急怒攻心。若想彻底恢复,需得长期静养,忌大喜大悲。” “二少爷长期忧虑多思,心疾比外伤难治,若长此以往,恐有朝一日会无力回天。” 安王面色沉凝道:“有劳李太医了。” 待太医从帐中离开,安王将药碗端至谢闻锦榻边,提醒道:“太医方才说的,你可记住了?” 谢闻锦神情空茫了片刻,才想起今晚的春日宴上自己为何会急怒攻心,吐血晕倒,他连忙问:“父亲,清棠她……当真要被立为皇后了吗?” 安王捏着药勺的手紧了紧,神色如常地说:“已经宣旨了。” “不行!”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39节 谢闻锦声音沙哑地喊道,“她是谢家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陛下怎能……怎能!” “不许胡言!”安王沉声道,“此事已成定局,且你们早已和离,无论她再嫁与谁都和你无关。” “可那是宫里下旨强令我与她和离的!并非我本愿!”谢闻锦目眦欲裂道。 安王沉默地看了他几息,径直问:“那她呢?” “若没有那道旨意,难道她便不会与你和离吗?” 谢闻锦被问得心间骤疼,垂着头自言自语道:“以前是我待她不好,我可以改,她应该原谅我的……”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安王放下药碗,无声叹了一口气。 安王准备起身离开时无意中瞥见了什么,他神色微顿,转而问谢闻锦:“你为何会留着一幅她的画的赝品?” “什么?” 谢闻锦回过神来,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见是那幅今日刘楚楚命人送还给他的大婚图,他不甚在意道:“那是刘楚楚之前想要的一幅画,真品或赝品都无关紧要了。” 见他似乎一无所觉,安王重新问道:“你不知道此画是清棠那幅大婚图的赝品?” “她何时作过大婚图?此画是出自一位名叫‘青里’的画家。” 安王眉心紧蹙,“你竟连清棠就是青里一事都不知。” “她嫁入王府后的第一日,曾各送了你的母亲、兄长以及我一幅她亲手作的画,画上落着‘青里’的印章。当时你不在府中,她还给我们看过那幅准备送与你的大婚图。” 谢闻锦想起,他们新婚那日他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便从王府跑了出来,随意找了家酒肆大醉了三天都不曾回府。 后来容清棠的确曾送来一幅画,但他那时根本没心思看,便随手放在了书房一角。 安王继续道:“喜好收藏字画的林老尚书曾在我的书房内无意中看到过一回清棠送我的画,当时便认出它出自青里之手。” 那幅画上是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将军带领着身后的千军万马,军旗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飘扬,威风凛凛,豪迈雄浑。 林尚书几次想买下那幅从未流入过书画市场的画,安王都没有同意。 而方才安王也是一眼便认出,谢闻锦营帐中的这幅大婚图是赝品。 安王语带指责意味地问:“难道你连她送你的那幅大婚图都不曾看过?” 她该有多失望。 难怪她不愿继续待在王府。 谢闻锦神色痛苦万分,已是追悔莫及。 他不仅不曾看过那幅画,还买了这画的赝品送与刘楚楚。 而容清棠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应会很心痛与难过吧。 被仇恨蒙蔽双眼之后,他看不见的,又何止是一幅画。 她珍贵的心意早已蒙尘。 谢闻锦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他很清楚,即便没有太上皇的那道圣旨,容清棠也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若没有今夜这道立她为后的圣旨,他还能用尽全力去挽回容清棠的心意,可…… 或许为时已晚。 谢闻锦神色晦暗不明,重病下的他身形消瘦,面容灰败,周身气质低沉。分明还正年轻,看着却远不如身旁三十有九的安王那般有精气神。 两人沉默着相对而坐。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血腥气的谢闻谌步入谢闻锦的营帐。 他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谢闻锦,随即朝端坐在一旁的安王道:“父亲,她营帐周围的刺客都已清理干净了。太后命人来请我们过去一趟。” “她此时在何处安置?”安王问。 谢闻谌看了看谢闻锦,故意半真半假道:“容清棠消失在了密林里。” 谢闻锦猛地回过神来,急切地问:“是清棠遭遇了刺客?” “嗯。”谢闻谌点了点头。 安王眼神警告谢闻谌不许乱来,随即对谢闻锦道:“你先安心待在此处歇息,别忘了把药喝完,其余的事有我和你兄长在,不必担心。” 话毕,安王带着谢闻谌一起走出了营帐。 但谢闻锦再也无法安下心来。 太后,刘相,姜国公,李将军…… 太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对皇后之位有自己的想法,可容清棠在长安已经无依无靠,仅凭她身旁那两个护卫根本无济于事。 谢闻锦心底满是慌乱与担忧。 他不敢想,若是容清棠遭遇了什么不测…… 谢闻锦勉力支撑着身体走下床榻,将已经凉透了的那碗汤药一饮而尽,随即带着满口的苦涩抬步往大帐外走去。 新科状元也好,当今圣上也罢,无论容清棠与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谢闻锦都不想再追究了。 她是他的妻子,她遇到危险时,他应该护在她身边。 他要去把容清棠找回来。 作者有话说: 正在山洞中和棠棠独处的某皇帝:请勿打扰 今天从老家回城,在高速路上堵了八九个小时,现在还在车上,抱着手机码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已经麻木的某作者爬也要爬起来高喊一句:春运太可怕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理智拉扯 ◎他要在她清醒时吻她。◎ 月光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大地被深沉的青黛色覆盖。 谢闻锦不顾王府侍卫的劝阻,执意带着人往容清棠的营帐走去。 容清棠的营帐附近遍布着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没有活口留下, 看得谢闻锦心惊不已。 那些尸体均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还用黑布遮掩着面容,但谢闻锦暂时分不出心神去追究到底是谁派了他们来刺杀容清棠。 方才谢闻谌只说容清棠遭遇了刺客,而后消失在了密林中,并未将详情说清楚, 谢闻锦只得问仍在那些尸体附近的群青:“少夫人可是被人劫走了?” 群青用长剑挑开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黑衣人的衣领, 头都不曾抬, 漠然道:“此处没有什么少夫人, 谢少爷找错地方了。” 谢闻锦气闷不已, 却也只能改口道:“容清棠到底出了何事?” “她是不是被人带进了林中?” 群青敛了敛眸, “嗯”了一声。 姑娘的确是被陛下带进了林中, 去了更加安全的地方暂避今晚的事端。 但谢闻锦不配得知这些内情。 得了群青不痛不痒的回应, 谢闻锦气急:“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把她找回来!” 容清棠本就体弱, 被人劫走后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她那般看重与信任的护卫此时竟只是待在原地, 不去设法将她救回来。 什么恩义情谊都是假的,容清棠离了王府, 离了他,果然便自身难保。 谢闻锦暗忖道。 见群青仍无动于衷, 没有半点着急的模样, 谢闻锦不再与他多言,径直带着人深入密林中。 群青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闻锦的身影消失在危机重重的暗夜里。 有人故意误导了谢闻锦, 让谢闻锦以为姑娘遇险。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仔细搜, 不许放过任何踪迹!”谢闻锦勒令他带来的侍卫道。 “遵命!”侍卫们分成小队四散开来。 谢闻锦强忍着身上的病痛, 仔细在林间搜寻着容清棠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 一片衣角,某个记号,哪怕只是半枚脚印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容清棠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带来的灯笼已经熄灭了,谢闻锦身处茂密葱茏的树林间,举目望去只余下黑沉如墨的夜色,他仿佛正被某种未知怪物的深渊巨口吞噬。 无力挣扎,无法逃脱。 本能告诉他应该原路返回,起码等天亮了再踏足这片人迹罕至的危险丛林。 但他答应过岳父,一定会照顾好容清棠。 他不能任由容清棠身处险境而不顾。 容清棠曾那般期待过他们的大婚,还画下那幅大婚图送与他。 可成婚一年以来,是他一次次忽略了她的憧憬与期盼,用刻意为之的冷淡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他一定要找回她。 哪怕以命相换。 谢闻锦敛回目光,继续往树林深处搜寻。 不知不觉间,他已离自己带进林中的侍卫越来越远。直到第三次经过那棵他刻了刀痕的树时,谢闻锦确认自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 谢闻锦抬起头,视线穿过疏密无序的树枝间隙,望向已经聚起了阴沉乌云的天际。 要下雨了。 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时,不知为何,谢闻锦心底猛地一痛。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0节 似乎有关于某场大雨的模糊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容清棠满身是血地躺在雨里。 这并非发生过的事,可谢闻锦唯恐它会成为现实,搜寻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些。 但他一时不察,踩到了林中一片崎岖高地上的断木,立时便顺着高坡摔了下去! 谢闻锦用尽全力想抓住些什么自救,却只是徒劳。终于被一块大石截停时,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太疼了。 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人用力折断,刺进他的肺腑与肌肉间,让他动弹不得。 而右腿处钻心的疼更是逼出了谢闻锦身上的冷汗,让他即便咬紧了牙关也忍不住痛吟。 不知酝酿了多久的大雨终于砸了下来,在谢闻锦紧绷的筋脉与血肉之间撕扯出更深更重的疼痛。 意识恍惚间,谢闻锦忽然觉得,他仿佛并非第一次被如倾如注的大雨淋遍四肢百骸。 他似乎见过另一场这般残忍的雨。 * 偏僻的山洞中。 雪豹寻着两人的味道找到了这处山洞,此时正替下了卫时舟的位置,慵懒而不失警惕地守在洞口。 一天之中经历了太多事,有些疲惫的容清棠已经沉沉睡去。 温柔的烛火映着容清棠安静的睡颜,她眉目平顺柔和,纤长的眼睫在美丽的面庞上投下阴影,嫣红的柔唇在暖光的映照下泛着润泽。 卫时舟正无声地陪在她身旁。 他能听见洞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但看着她全然信任与托付的睡颜,世间任何一场雨似乎都不能再将他淋湿。 他不再孤独地望雨,而是用缱绻的目光珍而重之地一寸寸描摹她的容颜。 那些曾无数次在下雨时将卫时舟吞没的蚀骨裂心般的疼痛,第一次无法在他身上狂欢。 深沉晦暗的眼神在容清棠的唇上掠过了一次又一次,卫时舟心底某个念头也叫嚣着攀升得越来越高。 终于,他忍不住倾身朝她靠近。 却在气息相融的那一瞬停下。 只需要再微微俯首,便能吻住她湿润娇嫩似花瓣的柔唇。 那是他曾在两世幻梦中肖想过无数次的求而不得。 此时已近在咫尺。 但卫时舟静静地维持着这微乎其微的距离,未再靠近分毫。 他要在她清醒时吻她。 他想让容清棠清醒地看着他,接受他的吻,再以同样的爱意与眷恋在唇齿间回应自己。 洞口的雪豹回过头懒洋洋地瞥了卫时舟一眼,喉间发出几声含混的声音,隐有催促意味。 卫时舟退开了些,将修长的食指轻搭于薄唇之上,朝雪豹轻声道:“嘘,别吵醒她。” “别着急,还不是时候。” 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雪豹说。 下着雨,怕现有的锦被不够御寒,卫时舟轻手将容清棠给他的披风拿下来,盖在锦被之上。 披风上已经没有了属于她的温热,却沾染了他的气息。 好似是他正拥着她,陪她一起抵挡山间大雨的所有凉意。 总会有这一天。 * 翌日清晨。 昨夜那场大雨只下了一个时辰,却仍将整座栖霞山都笼进了缥缈云雾间。 容清棠悠悠转醒时先嗅到了一阵粥的香味,紧接着便是她很熟悉的药味。 卫时舟竟不仅已熬好了鱼片粥,还替她热了早膳后要服的汤药。 “有劳您了。”容清棠有些羞赧。 在野外过夜本应更警惕些才对,但她竟比平日里还醒得迟了些,足以看出她昨晚睡得很熟。 卫时舟眉眼温和道:“不必总是这般拘礼。” “我以为我们应已算慢慢熟悉起来了?”他故意问。 容清棠心神松弛舒缓道:“自是越来越熟悉了。” “那便从今日起,不再用‘您’来尊称我了,好不好?” 显得他离她很远。 容清棠听出卫时舟的话里带着商量的意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起此事了。相处下来,容清棠知道卫时舟应的确不只是在客套。她思忖须臾,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您今后若改了主意,可不能以不尊君上之名治我的罪。”她故意提醒道。 卫时舟失笑道:“好,我答应你。” 待与容清棠一同用完早膳,卫时舟又在她喝药时备着蜜饯海棠果陪在一旁。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共同经历,两人的确变得更加熟悉了些,容清棠已能更加自如地与卫时舟相处。 她甚至能感觉出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些无言的默契。 她一抬手,卫时舟便知道她想拿什么,并会适时递给她。 而他眉眼间甫一漾起浅淡笑意,她便能猜出他接下来说话时的语气会有多么温和包容。 但看着那包熟悉的蜜饯,容清棠莫名想起了昨夜在林中暂歇时,自己曾亲手喂他吃过一粒蜜饯海棠果。 当时分明不曾觉得有任何不妥,可这会儿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容清棠的神色间却有了些不自然。 似乎有些过于不拘礼,过于亲密了。 容清棠强作镇定地用蜜饯压着嘴里的清苦味,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 “那日我师兄给的药囊可有任何不对之处?”容清棠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卫时舟点了点头,并不隐瞒:“里面除了驱虫和安神的药材,多了些别的。” “具体效用还不完全清楚,但能确定的是,会使人的神智受损。” 卫时舟没想到怀谷竟把前世对待谢闻锦的招数用到了容清棠身上,想让她神智异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想不起自己与旁人之间远近亲疏的关系,可以任人摆布。 卫时舟不可能让他如愿。 容清棠把此事记在心里,没再多问。 等容清棠用蜜饯佐着服完药,也差不多到应该回猎苑营地的时候了。两人行至洞口,容清棠才发现那只居住在栖霞山上的雪豹竟就在外面。 “它一直在?”容清棠有些意外地问。 卫时舟微微颔首,答道:“昨晚找过来的,一直守在此处。” 见容清棠终于发现了自己,雪豹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近。 容清棠已经不再害怕它了,反而熟稔地抬起手抚了抚它的额头,温柔道:“辛苦你了。” 雪豹轻轻蹭了蹭容清棠的手背,离她更近了些。 卫时舟瞥了一眼那只明显正在撒娇的雪豹,转而垂眸温声对容清棠说: “我们得早些回去应对那些容不下你的人的后招,但昨夜下了雨,山里的路湿滑难行。” “我抱你回去,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梗枇杷叶 5瓶;黎晨星、啊皮皮、505539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紧拥着她 ◎原来她害羞时会更加诱人。◎ 容清棠听卫时舟说起山中雨后的路况不好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听他忽然提起要抱她回去,容清棠被问得心神微怔,愣了几息。 山路湿滑难行, 她慢着些,多注意脚下便是,何须让卫时舟抱着她走? 她并非三岁稚童了,还让人抱着走路,像什么样子…… 是以容清棠很快拒绝道:“不必了, 我慢些走就是, 不会摔的。” 卫时舟转而又道:“但我们若回去迟了, 太后恐怕不仅会废了那道立后的圣旨, 说不定连皇帝驾崩的消息都传下去了。” 容清棠闻言心里猛地一跳。 “太后和你之间的关系……”竟如此恶劣吗? 卫时舟神色如常, 似是闲谈般语气轻松道:“她很恨我。” “若非有父皇和容先生, 恐怕我在长大成人之前便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并非世间所有的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 也有人会对自己的孩子恨之入骨, 不惜多次下狠手想要将其除掉。 卫时舟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一点。 容清棠隐约能察觉到, 卫时舟此时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但那些母子间的龃龉应也曾刺得他心里生疼。 是以她没有多问, 只是道:“那我们还是快些回去,不给她留可乘之机。” 卫时舟正欲说什么, 却见一直待在两人身旁的雪豹像是通了人性,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似的, 绕着容清棠慢慢转了一圈, 又亲昵地蹭了蹭容清棠的腿,随即在她身旁塌下了脊背, 半跪在地上, 丝毫没有野兽的模样, 温顺极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1节 见容清棠仍一直站在原地,它又挪得离她近了些,轻轻用左前掌触碰容清棠的裙摆,似是在催促她做什么。 “你是想让我……上去?”容清棠不确定地问。 雪豹将自己的背压得更低了些,已到了容清棠轻易便能坐上去的地步。 容清棠曾被父亲带着骑过马,却从没骑过雪豹这种猛兽。雪豹一直不曾有过要伤害她的意图,要不……试一试? 卫时舟看出她有些蠢蠢欲动,冷淡地瞥了一眼还在悄悄向容清棠靠近的雪豹,忽而出声道:“我们失踪了一夜,应会有人进密林来寻我们,但它不能出现在人前。” 容清棠也意识到,若雪豹跟着她和卫时舟往营地的方向去,很可能会在途中被别人发现,今后它也许便无法再安全地待在栖霞山深处了。 “我们可以再陪你待一会儿,但之后你得好好待在林子里,别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容清棠顺着抚了抚它的脊背,柔声道。 雪豹体会到了她的拒绝,口鼻间出了几口粗气,拨浪鼓似地晃了晃大脑袋,开始想往容清棠怀里钻。 卫时舟压着眉心,立即伸出手挡在雪豹额前,将它与容清棠隔开。 “不许闹她。” 卫时舟越发后悔让容清棠与雪豹见面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它如此喜欢撒娇。 雪豹委委屈屈地退了回去,喉间发出了几道呜咽似的声音。 容清棠心底软成一片,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下巴,哄道:“我们会再来看你的。” 听她说的是“我们”,卫时舟心里一动。 容清棠把他纳入了对未来的考量里。 虽然还只是在这些小事上。 卫时舟对雪豹的态度稍微不那么冷淡了,顺着容清棠的话道:“我们得离开了。我会护好她,下次再和她一起来看你。” “你也该回去了。” 雪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用大脑袋蹭了蹭容清棠的手心,才慢悠悠地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 见它接连回过头来看了他们好几次,容清棠心软不已,问卫时舟:“它以前也这么黏人吗?” 卫时舟犹豫了几息,还是没有隐瞒,“见了你之后才格外爱撒娇。” 以往雪豹虽也与他亲近,却不会如此黏人。 “看来它还算喜欢我?”容清棠愉悦地笑着道。 “认识你之后应都会喜欢你。”卫时舟温声道。 不只是雪豹。 容清棠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收回目光提议:“它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 卫时舟眸光沉敛,似是并无一丝杂念道:“陪它多玩了一会儿,我们此时再走回去应已迟了。还是我抱着你赶路吧。” 容清棠虽在嫁入王府后的那一年里习惯了恪守礼仪规矩,但仍分得清轻重缓急。 同样是赶路,容清棠自然比不上身负武艺的卫时舟,她也不愿拖累他的步伐,是以容清棠道:“那便辛苦你了。” 见她没有拒绝,卫时舟喉结轻滚,心尖微颤。 她应是不排斥与他亲近的。 卫时舟走近容清棠,倾身以左臂穿过她的膝弯,右手扶着她的脊背,平稳地将容清棠拦腰抱起,随即开始往回走。 感受到她毫无缝隙地倚靠在自己怀里,卫时舟禁不住在心底无声喟叹。 其实即便回去迟了也无妨,卫时舟已做好万全准备。 但昨夜他忍住了俯首吻向她的冲动,之后便近乎急切地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 他想牵住她瓷白细腻的手不松开,想时时刻刻拥着她吻着她,还想将她禁锢在怀里与他紧密相依,直至她眼尾泛红,眸中盈着泪向他求饶也不放开。 他的心思这般卑劣,她却一无所知,全然信任。 但容清棠其实也远不如她看上去那般自然镇定。 虽已做好了准备,可悬空后靠在卫时舟怀里的姿势仍让容清棠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太近了。 她掩饰般找了话题补充道:“若让旁人看见你抱着我,恐会有些不妥。快到了时你提前把我放下来就好。” 即便将他的帝王身份放在一边,也到底男女有别,以眼前的姿势出现在人前有些过于惹眼。 卫时舟答应下来,却又忍不住说:“立后的旨意已经宣了,即便被人看见也不算什么。” 他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才是世间与她最亲密的人。 不知为何,听卫时舟这么说,容清棠没有强调他们只是暂为夫妻的事。 容清棠安静地被卫时舟带着在林间自如地穿梭。 她发现卫时舟的臂力与耐力都极好,中途他并未歇息过,只停下来一次,单手抱着容清棠,空出一只手来为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披风。 卫时舟第二次停下时,容清棠连忙自己拢好披风,强作语气平常道:“我自己来便好。” 因为卫时舟停下来时,倚靠在他胸膛前的容清棠能更清晰地听见自己与他的心跳。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若说他是因为在赶路,容清棠不敢想自己的心跳为何也会如此快而急。 她解释不了,便不想让卫时舟也注意到。 卫时舟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只字不言,随即继续往营地的方向去。 但他一直注意着怀中容清棠的状况。 是以卫时舟几乎在容清棠悄悄动作的那一瞬便发现了,她原本拉着披风的手开始很轻很慢地不断往上挪。 直到容清棠用纤细手臂及裙衫遮住了她自己的面容。 卫时舟心间滚烫。 只因他早在这之前,便将她不自觉染上了浅绯色的容颜尽收眼底。 原来她这么容易害羞。 原来她害羞时会更加诱人,更让他心动不已。 卫时舟并未点破容清棠的小动作,却忍不住加重了些力道,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行至回猎苑营地必经之路的某一处时,卫时舟脚步微顿,却并未停下,只继续往前。 他看见谢闻锦蜷缩着躺在高坡下面,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最好是死了。 省得他再动手。 谢闻锦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否则他怎么会看见容清棠乖巧地依偎在陛下怀里,却从始至终一眼都不曾看向身受重伤的他。 * 猎苑营地。 太后端坐于美人榻上,安王谢应礼、世子谢闻谌及两位禁军副统领都跪在大帐中。 太后:“皇帝此时在何处?” 禁军副统领陈单拱手将陛下提前吩咐过的说辞说了出来:“陛下昨夜先行回了宫中处理政务,并未留宿猎苑御帐。今晨卑职已按太后吩咐将消息送进了宫,陛下正向此处赶来。” 太后很是满意。 她昨夜原本还担心皇帝太早得知容清棠遇袭后失踪一事,她无法将事情闹大。不曾想皇帝恰好提前回了宫,让她得以派人将容清棠彻夜消失一事宣扬出去。 昨夜派去的人虽让容清棠寻机逃了,可她失踪了一整夜,太后只要咬死容清棠是被贼人掳去了,她即便活着回来也是名节不保,清白存疑。 本朝的确民风自由,女子二嫁也不罕见。可曾嫁为人妇和被人玷污的意义却大不相同。即便有两朝帝王的圣旨在,大臣们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成为皇后。 “你们都没能找到容氏女的踪迹?”太后明知故问道。 安王回道:“已派了人去搜山,应不久后便会有结果。” 太后嗤笑了一声,“被贼人劫走后彻夜未归,即便她侥幸活了下来,是否还清白也存疑,这样的人如何能做一国之母?” 太后又讽刺安王道:“哀家差点忘了,她不久前还是你安王府的二少夫人,哪儿还有清白可言?” “二嫁便罢了,竟还想当皇后,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看看以她的身份坐不坐得了那个位置。” 太后的话音刚落,大帐外便传来一道柔和中不失笃定的声音:“多谢太后惦念,臣女定会将皇后之位坐稳,不辜负您的期望。” 太后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容清棠竟活着回来了,且还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啊皮皮、桔梗枇杷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一对璧人 ◎心底被某些隐秘的愉悦感填满。◎ 营帐外的宫女将遮风蔽寒的厚重幕帘打开, 太后及安王等人才发现容清棠消失一夜后并非独自现身。 卫时舟正于她身侧长身玉立,淡漠地看向神色各异的几人。 而容清棠身穿一袭青色披风,内搭蝶莲月华百褶裙, 鸦羽似的长发梳成了简单大方的发髻,云鬓间点缀着剔透的玉饰。 春日里的韶光轻柔地落于容清棠的发间与裙衫上,衬得她恍若不染凡世烟火般清雅出尘。 雪肤花貌,静美无双,容清棠丝毫不像是在外逃亡了一夜, 反而比营帐中彻夜未眠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容光焕发。 而看到皇帝和容清棠一同出现, 未提前得知全部内情的安王和谢闻谌也更加确定, 昨夜自容清棠遇袭开始的种种都是在将计就计, 是想引幕后对她下手的人浮出水面。 谢闻谌昨晚只看见容清棠和另一人的身影一同隐入山林, 没能看清究竟是谁抢先一步救走了容清棠。 可此时一切已不言自明, 这都是陛下早已布好的局。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2节 恐怕只有太后才会蠢到相信容清棠昨夜是被她派去的刺客逼得慌不择路了, 才会躲进密林中。 容清棠跟在卫时舟身后步入营帐。 太后阴郁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见状, 她刻意无视了容清棠, 问卫时舟:“皇帝可听闻了昨夜在营地中发生的事?” 卫时舟冷淡地“嗯”了一声。 太后和自己的儿子并不亲近, 早已熟悉他这副疏离的模样,是以她并未察觉有何不对, 继续道:“哀家听说,昨夜容家姑娘的营帐中进了刺客, 很多去捉拿刺客的禁军都瞧见她被人掳进了营地后的密林中。” “和那些凶神恶煞的贼人一道在山里过了一夜, 也不知,是否被吓着了?”她这才看向容清棠, 态度温和地问道。 仿佛在容清棠进来之前她不曾说过那些难听而刻薄的话。 容清棠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 柔声道:“多谢太后挂怀, 臣女一切安好。” 太后似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可你失踪了整夜,其中因果众说纷纭,人言可畏,恐怕……” 她欲言又止,有意给人留下遐想的余地。 “您误会了,”容清棠面色如常道,“臣女昨夜并未失踪,也并非和什么贼人在山里待了一夜。” 太后蹙了蹙眉,语重心长地劝说:“即便真发生了什么也无妨,皇帝既看重你,便没人敢把那些话拿到你面前来说,你不必刻意隐瞒粉饰。” “若你能深明大义,舍生忘死,全了皇家的颜面,哀家也定不会亏了你的身后事。” 容清棠听懂了,太后原来是想借着此事将她赐死。 她眉眼柔和地笑了笑,不疾不徐道:“幸得陛下看重,臣女昨夜才能安然无恙。” 太后察觉事情恐怕和底下的人报上来的情况不符。 下面的人分明说昨夜容清棠是仓促间逃进了林中,才失去了踪迹。太后以为凭容清棠那副纤弱的身板,深更半夜进了危险的丛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可事实是,容清棠不仅安然无恙,看着还格外胸有成竹,似是笃定太后无法拿她怎么样。 太后侧目望向皇帝,眸中已有了愠色。 卫时舟淡声道:“清棠的营帐有些偏僻,朕不放心,是以昨夜回宫之前,朕便命人请了清棠去御用的营帐内歇息。那些刺客阴差阳错地扑了空。” 听他用“清棠”二字称呼自己,容清棠心神微顿,纤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不知母后是从何处听了谣言,才以为清棠是被贼人掳走了?”卫时舟反问道。 太后死死攥着膝上的衣料,冷声:“原来皇帝如此怜香惜玉,倒是哀家关心则乱了。” 容清棠适时道:“臣女虽并未身陷险境,却仍应感念您的关怀。除此之外,臣女也应多谢刘丞相出手相助。” “此事与刘相何干?”太后问。 太后已知晓昨夜除了自己以外,刘相也派了一批人去刺杀容清棠,但都被赶去的禁军就地格杀了,没有留下活口。 太后派去的人里也只有几个武艺格外高强的才有命活着回来向她复命。 容清棠神情间隐有后怕之意,解释道:“昨夜多亏了相府的私兵与禁军联手御敌,刺客才能被尽数格杀。” “虽然按例,任何大臣都不能携带私兵进入皇家猎苑,但臣女猜测,刘丞相应也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罢。” “臣女昨夜虽不在原本的营帐中,但刘相得知有刺客后便立即派了人过去,且比禁军到得还早。此中回护之意,臣女没齿难忘。” 闻言,卫时舟眼底含笑,忍不住侧首望向容清棠。 她分明在说刘相带了私兵来猎苑一事,明面上却是在谢刘相。 群青和陈单他们还未查到强有力的证据,无法将豢养私兵这项罪名安在刘相头上,容清棠便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说他有罪,还夸他高瞻远瞩,未雨绸缪。 一言一语都没有任何攻击性,像只将利爪藏在鲜花下的小狐狸,狡黠而灵动。 太后听了容清棠的说辞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讽刺道:“按你这么说,刘相还立了功?” 卫时舟在容清棠开口之前道:“昨夜相府的私兵拼死搏杀,无一生还,足以看出平日里尽忠职守的刘相也同样御下有方,的确当赏。” 罪证不足不能罚,那便赏。 “刘相的千金已及笄,也该婚配了。”卫时舟道。 太后闻言心里一动。 莫非皇帝虽想立容氏女为后,却也愿意将刘楚楚纳入后宫? 将太后神情间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卫时舟随即淡声道:“听闻相府千金与安王次子谢闻锦两情相悦,朕便赐婚于他们二人,让相府与安王府永结秦晋之好。” 太后神色骤变,厉声道:“不行!” 卫时舟瞥了一眼安王,问:“王爷也觉得不行吗?” 太后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听见一直沉默着待在一旁的安王率先拱手应道:“末将代犬子谢陛下恩典。” 谢闻谌也随父亲一同跪地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看着宛如一对璧人的容清棠和卫时舟,谢闻谌心底满是戾气。 他回京后还不曾寻到机会与她独处,皇帝却已定下了立后的旨意。而且看起来,容清棠也并不抵触此事。 他耐心等了这么久,竟被旁人后来居上了。 卫时舟的视线在谢闻谌身上落了几息,说:“待你与哪家的姑娘情投意合,朕也可为你赐婚。” 谢闻谌从善如流道:“末将记下了,陛下到时可不能只偏心闻锦。” 暗流不曾在明面上涌动,似只是君臣间在闲话家常。 刘相不在,另一方的父亲已经接下了这门皇帝赐下的婚事,便是太后再想阻挠也没了站得住脚的立场。 “逆子!”太后斥道。 太后愤怒不已地盯着卫时舟。 见他仍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太后心生厌烦,随手抄起美人榻旁的矮桌上一个大小适中的荷花型镶金烛台向他砸去。 卫时舟立刻便察觉了她的意图,却在被本能驱使着躲避的前一瞬想到了什么,生生受下了她没有收力的这一砸。 烛台花瓣处尖锐的棱角重重地砸在卫时舟额上,旋即滚落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 在场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太后会向陛下动手,俱是惊诧不已。 众人齐刷刷地跪下,无人言语。 唯独容清棠神色慌乱地行至卫时舟面前,抬首看见他正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后,她立即用袖间的干净锦帕替他按压住伤口止血,转而焦急地朝营帐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内侍喊道:“快去请太医!”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长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心底被某些隐秘的愉悦感填满。 她果然会为他担心着急。 真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8031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珍妮花 5瓶;啊皮皮、西伯利亚二哈、杨杨飒飒、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讨个甜头 ◎他果然是天生的坏种。◎ 卫时舟额上伤口处的鲜血很快便将锦帕浸湿了, 容清棠心急如焚,连声催促道:“去请太医了吗?还有多久到?” 群青立即答道:“绿沈已经去了。” 见她有些慌乱,卫时舟温声宽慰道:“别着急, 伤势不重。” 容清棠的声音已然不稳:“但是你流了很多血……” 卫时舟:“只是看着有些吓人,不疼。” 容清棠根本不信卫时舟这话,再是天潢贵胄,九五之尊,他也仍是血肉之躯, 怎么会不疼呢? 卫时舟身负武艺, 昨夜那么多人来刺杀, 他都不曾被伤到分毫, 还把容清棠也保护得很好。 可太后向卫时舟砸烛台时他竟没能躲开。 是因为从没想过母亲会对自己动手吗? 容清棠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她忍不住往太后那边看去。 却发现太后不仅丝毫没有担忧或愧疚的神色, 面上反而尽是嫌恶之意。 似是一眼都不愿再看卫时舟, 太后带着自己宫里的人, 由侍女扶着,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甚至都没有等太医来看过卫时舟的情况后再走。 分明是她伤了卫时舟。 容清棠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卫时舟好过些, 却听见他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什么的。” 容清棠心里某个角落不知为何狠狠地沉了沉, 一双满是忧虑的美眸里也倏地蓄满了清泪,她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容清棠的母亲难产而亡, 她只见过母亲的画像。她的父亲也在容清棠及笄之前便因为陈年旧疾早早病故。 可父亲还在时,他把所有的爱和耐心都给了容清棠。每回容清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都会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哄着宠着, 一次都不例外。 卫时舟分明是天子,太上皇与太后也都还身体康健, 原本应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但他怎么却像是连失了双亲的她都不如。 容清棠想不明白。 卫时舟垂眸凝视着她眼底剔透动人的泪光, 明知不该, 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觉出了丝丝缕缕的满足来。 佳人垂泪,若是在别的时刻,应会美得更加活色生香。 容清棠不愿让卫时舟以为自己是在可怜他,很快调整好心绪,眸中将落未落的清泪也隐了下去,只剩眼眶还有些微微泛红。 这一幕却让卫时舟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果然是天生的坏种。 血堪堪被按压止住时,随绿沈赶来营帐内的太医也气喘吁吁地到了。 看见陛下面庞上骇人的血迹,太医暗暗倒抽了口凉气,原本急匆匆的步伐也骤然放轻了许多,唯恐再惊动了陛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3节 竟有人敢对当朝天子下这么重的手! 太医不敢多问,更不敢耽搁,立即开始着手为陛下清理伤口。伤口有些深,但幸好荷花烛台的花瓣尖锐处不算太长,否则恐怕会伤到眼睛。 太医心底有震惊,有后怕,也有几分庆幸——好在及时用锦帕按压住了伤口止了血,否则恐怕情况会更糟糕。 到时不仅是这营帐中跪了一地的人,恐怕没能立即出现的他也不能善终。 “陛下,微臣要为您上药了,会有些疼。”太医恭敬道。 卫时舟“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容清棠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拳,不经意间瞥见自己手上猩红的血色。 那是卫时舟的血。 她仓促地移开视线,却没有心思去用一旁已经备好的温水净手,只是看向正坐在一旁的卫时舟。 从太后将烛台砸向卫时舟开始,到此时太医稳着手为他上药,卫时舟似是一直不担心自己的伤势,也不像有过任何痛意,毕竟他连眉心都未蹙过。 但看着那道血红色的伤口,容清棠还后怕不已。 她置气般地悄悄把那荷花烛台踢得远了些,不想再看见它。 余光瞥见她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卫时舟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 见状,正在为陛下上药的太医险些手抖。 他不敢多想,心无旁骛地上完药后便退了下去。 安王和谢闻谌一同告退之后,卫时舟也屏退了营帐中的其余人。 “还担心吗?”他温声问。 容清棠没有否认,难掩担忧道:“不疼吗?” 卫时舟神色微动,顺着她的话说:“若是我觉得疼,你要如何?” 容清棠忽而被问住了。 她也没什么能止疼祛痛的药。 “我……”容清棠试探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 以前生病时,父亲总是顺着容清棠,对她有求必应,每回她都会觉得连药都没那么苦了。 侍女重新端了干净的温水进来,容清棠一边净手一边继续说:“我都可以答应你。” 容清棠觉得卫时舟应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会拒绝他。 让她帮自己做什么吗…… 卫时舟看着容清棠的柔荑上那些属于他的血液慢慢被洗净,露出她玉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他长指微微摩挲了一道,意味不明。 他眉眼间漾起了浅淡柔和的笑意,却说:“暂时还未想到,不如先存着,待我想到了再同你说?” 便当他存了个甜头,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找她兑现。 此时她和他之间还隔得太远,能做的事情有限,卫时舟不愿轻易用了这次机会。 他很贪心,很难满足。 容清棠用柔软的锦帕仔细擦了擦手,道:“那眼前不是得继续疼着?” “已经不疼了,”卫时舟抬手虚碰了碰被纱布遮盖的伤处,眸子微垂,“就是有些……丑。” 容清棠哭笑不得,没想到卫时舟会在意这个。他在她面前当真越来越不像是个威严沉稳的帝王了。 她揶揄道:“少有人敢直视天子面容,且长安城中应没有比你更好看的男子了,难道陛下还担心这暂时的伤口会有碍观瞻吗?” 卫时舟抬眸看向她,忽而问:“你觉得我好看?” 容清棠被问得一怔,耳尖几乎霎时便染上了热意。 她提这个做什么…… “过会儿得回云山寺,我去看看柔蓝收拾得怎么样了。你好好休息,别碰着伤口。” 容清棠顾左右而言他,说完这句便强作镇定地转身往营帐外走去,连礼都忘了施。 看着她难掩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卫时舟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柔和得似是春日里湖面的波澜。 他犹豫了几息,终是舍不得就此看着她离开,更衣跟了出去。 等走出营帐有一段距离了,容清棠才慢下脚步,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果然还是有些热。 容清棠觉得方才自己和卫时舟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有点暧.昧,也让她的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又吹了会儿沾染着韶光暖意的春风,才觉得自己的脸颊没那么热了。 而容清棠正欲抬步继续去找柔蓝,却看见刚才已经告退了的谢闻谌正停在不远处。 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难以被人看透的东西,容清棠心底闪过一丝古怪。 “世子。”见谢闻谌走近,容清棠朝他行了一女礼。 谢闻谌微微颔首,略带沉意的眼神在她微红的耳垂上凝了几息,才开门见山道:“若你不愿入宫,我可以助你远离长安,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到时你便不必再受圣旨限制,想嫁与谁都可以。” 在离容清棠很近的一座营帐背面,忍不住跟过来的卫时舟心中满是戾气与不耐。 但不待他迈步走出去,却听见容清棠道:“多谢世子。” 卫时舟滞在原地—— 她果然还是想离开。 容清棠向谢闻谌道了谢,却又道:“但不劳世子费心了。” “我并非因被圣旨勉强才不得不入宫。” 她顿了顿,想起与卫时舟之间的约定,温声道:“我愿意嫁给陛下。” 卫时舟险些没能稳住身形。 作者有话说: 小棠泪花打转,小卫:我不正经 小棠红眼眶,小卫:我不正经 小棠洗手,小卫:我不正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桔梗枇杷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世子试探 ◎君夺臣妻不稀奇,臣占君妻呢?◎ 容清棠不太明白谢闻谌为何会和自己说这些话。 容清棠虽自幼便与谢闻锦定下了婚约, 但她和谢闻谌之间只称得上是认识而已。 嫁入安王府后,容清棠大多待在后宅,谢闻谌和安王也很少回京, 是以他们并不常来往,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在容清棠的印象里,谢闻谌和谢闻锦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若说成婚前的谢闻锦是明亮率真却守礼的,那谢闻谌便格外落拓随性,不拘小节。 他少时便进了军营, 立下军功无数, 身上却几乎没有沉重血腥的杀伐气质, 反而时时带着几分潇洒意气。 但容清棠没想到, 谢闻谌竟会说出要助她抗旨逃婚的话来。 难道他以为自己是被迫的? 听了容清棠的拒绝之言, 谢闻谌似是不经意般问起:“你说愿意嫁, 可是因为与圣上两情相悦?” 容清棠心神微顿, 她觉得以谢闻谌与自己之间单薄得近乎没有的交情, 他问出这话来有些奇怪, 也有些唐突。 她不喜欢这种被外人窥探私隐的感觉。 是以容清棠回避了这个问题, 反问道:“世子为何会好奇此事?” 谢闻谌唇边含笑, 似真似假道:“只是想请皇后为末将指点一二。” “末将倾心于一位女子已久,不知是否一定要等到她与我两情相悦之时, 才能占有她?” 谢闻谌说话时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容清棠,这让容清棠莫名有种被什么危险盯上了的感觉。 而听见“占有”这两个字时, 她心底的怪异感更甚, 脊背也不自觉有些发凉。 容清棠隐约能察觉出谢闻谌这话似乎带着某些试探的意味。 但那股古怪的违和感让容清棠不想深思,她只想尽快抽身离开眼前与他独处的境况。 以往他们的每次交集都有旁人在, 容清棠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难以忍受。 容清棠的本能提醒着她眼前这人绝非善类。 可容清棠方才是临时起意才提前离开了营帐, 群青和绿沈应去处理昨夜的事了, 还没回来。她不会武艺,单独面对谢闻谌时只能迂回,她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但她仍悄悄松了松裙衫的袖口,确认自己必要时可以立即将小巧锐利的袖箭用于自保。 而见容清棠并未立时回应自己的问题,谢闻谌欣赏够了她的不安与不适,才语调缓慢悠然道:“皇后娘娘可是没听清末将的话?” “末将不介意再问得仔细些,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我还不是皇后。”容清棠只说。 但这两个称呼似乎能让谢闻谌觉得愉悦,他慢条斯理地朝容清棠迫近,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随意道:“娘娘迟早会母仪天下,不是吗?” 弟媳变成了皇后,似乎更让他心动了。 君夺臣妻不算稀奇,那臣占君妻呢? 皇后又如何?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4节 待到他与她在同榻之上共赴巫山享云雨,她便照样是他的妻。 谢闻谌朝容清棠的脸缓缓抬起手,似是想为她将微散的几缕长发拨至耳后。 容清棠心里一紧,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想要拒绝他的靠近。 她没注意到脚边有一块碎石,踩到后眼看着便要被绊倒,容清棠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她不愿摔倒,更不愿被谢闻谌触碰。 幸而很快便有人虚扶着她的脊背帮她稳住了身形。 望见来人的面容,容清棠紧绷的心神微松,方才在她周身蔓延的恶寒也散了许多。 来人随即轻握着容清棠的手腕,按住她藏着的袖箭的同时在她身旁站立,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谢世子,你逾距了。”卫时舟冷声道。 谢闻谌垂首行了礼,态度恭敬道:“末将知罪。” “自去领五十军棍,”卫时舟冷淡道,“让你父亲亲自行罚。” “末将遵命。”谢闻谌态度如常地应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皮肉之苦。 只是再抬起头时,他用带着浓郁兴味与企图的眼神看了容清棠一眼。 黏腻,阴冷,危险。 像是即将暂时退回草丛中的毒蛇,万般不舍又耐心十足地看了一眼自己精心选中的猎物。 容清棠面上已带了厌烦之色。 她很厌恶他用那种打量某个物件似的眼神看自己。 无论她和谢闻锦成婚后的夫妻关系如何,她都是谢闻谌弟弟的妻子。容清棠从不知,谢闻谌竟抱有那样罔顾人伦的心思。 好在如今她已与王府彻底断了关系,以后可以尽可能地避着谢闻谌。 谢闻谌退下之后,卫时舟才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容清棠的手腕,温声问:“还好吗?” 容清棠点了点头。 卫时舟出现之后,她的心安定了很多。 “你怎么会来?”她问。 卫时舟解释道:“群青和绿沈在为昨夜的事善后,你一人我不放心。” 容清棠有些庆幸:“还好你来了。” 否则谢闻谌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卫时舟没再提方才的事,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转而问道:“准备去何处?我送你过去。” 容清棠:“昨日怀文师兄说离开猎苑之前有东西要给我,他应会去我营帐附近,我便想着过去一趟。” 昨夜她遇袭一事已经传开了,容清棠不知道师兄是否得知内情,想早些让他放心。 怀文师兄虽内敛,但待她的关切与担忧并不会少。 卫时舟与容清棠一同往她原本的营帐走去,在路上和她解释道:“昨夜的事怀文也参与其中。” “格杀那些刺客时,他一直乔装成禁军与群青他们待在一起。” 容清棠侧首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他不是即将入职都察院的文官吗?怎么被当成武将在用了?” 卫时舟顺着她的话道:“能者多劳,只能辛苦这位状元郎了。” 容清棠笑了笑,听出他对怀文师兄的赞赏态度,便没再多说什么。 怀文师兄一直立志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后,若能继续得陛下重用,应会对他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有所帮助。 待两人行至昨夜遭人袭击过的营帐时,怀文果然正等在一棵树下。 昨夜那些尸体和其余痕迹都已经悉数被清理干净,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被血色灌溉的一夜。 将容清棠送到之后,卫时舟便先一步离开了,不打扰她与怀文交谈。 不远处的怀文看着陛下与师妹之间自然默契的相处,心底更加确认了某些猜测。 他拿着自己连夜进城取来的东西朝容清棠走去。 “昨夜可有被吓着?”怀文先问道。 容清棠摇了摇头,如实道:“陛下把我带到了很安全的地方。” 怀文看了一眼陛下已经走远的身影,意有所指道:“陛下待你很好。” 容清棠神色微顿,和他解释:“或许因为我父亲曾是他的老师。” 怀文没说他觉得对或不对。 他能看出陛下对师妹的心思,但师妹似乎并未察觉。 怀文不知道陛下与师妹之间到底达成了何种约定,才会忽然定下了立后一事。但若今后师妹不愿继续待在皇宫了,即便代价再大,他和师父师娘都不会置之不理。 雨隐楼的小师妹,只需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他把手中提着的一个方形木盒递给容清棠,说:“本是贺你和离的礼物,如今看来,应转而贺你新婚了。” 看见盒子上特殊的墨迹花纹,容清棠惊喜道:“是那位老先生制的颜料?” 怀文点了点头,道:“我用几篇诗文从老先生那儿换来的。” 旁人都称赞青里的画用色大胆独到,但除了画技之外,颜料也格外重要。容清棠喜好收集各色特殊的颜料,再挑选合适的用于自己的画作中。 而她一直想要的这套颜料出自一位已经年迈的调色匠人之手。 因为制取这些颜色特殊的颜料的工序实在复杂,他定下的规矩是每五年只出一套颜料,且不分先后,只卖给有缘人。 容清棠实在心痒,曾多次去长安城外拜访过老先生,但他每回都说五年之期不可废,只答应眼下这个五年里正在制的颜料会留给容清棠。 “老先生和我说明年年底才能制取完,师兄的诗文却能让老先生愿意提前,”容清棠难掩愉悦道,“看来还是得多读书才行。” 她也知道老先生喜读诗文,但她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怀文师兄。 怀文解释道:“答应给你的那套颜料还没制完,这套是老先生之前制好,原本准备留着传给他徒弟做为标准的。” “得知我也是想送与你,又见你实在喜欢,他才拿出来给了我。” “那岂不是更为难得?” 工匠们传给徒弟作为标准的东西都是优中选优,精益求精的。 容清棠拿着那个盒子爱不释手,既想现在就打开来仔细看看,又担心在外面会失手弄洒。 怀文转述道:“老先生说他的徒弟很有天分,也很用心,才几年便已学得很好,应已用不着他留的这份了。” “他还说等他百年之后,你需要颜料时可以找他唯一的徒弟。” “师兄可曾见到老先生的徒弟?”容清棠问。 怀文:“你也见过。” “老先生说他的徒弟并非工匠,家住在长安城里,名叫卫时舟。” 闻言,容清棠猛地抬起头,将目光从做工精致的木盒上收回。 老先生或许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怀文和容清棠却再清楚不过。 宫里的工匠何其多,卫时舟怎么会亲自去找老先生学制取颜料? “老先生这一生本不打算收徒,但他几年前每日都从城里去找老先生,想尽办法才说服了他。”怀文补充道。 老先生还告诉怀文,容清棠第一回 去拜访他遭拒之后不久,卫时舟便出现在了那个小山村里。 但怀文只点到为止,没有把这个“巧合”告诉容清棠。 藏匿许久的情意,或许应让陛下亲自表露,或者等师妹自己去发现。 作者有话说: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猝不及防掉马的某皇帝:只要和她有关,我什么都能学(认真.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42711023、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可堪托付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 容清棠不知卫时舟是也喜欢作画, 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又或者说他仅仅喜欢制取颜料,所以才会去拜那位老先生为师。 但卫时舟再温润随和也是皇帝, 容清棠觉得自己应不会像老先生说的那样,找卫时舟帮自己制取颜料。 看着手里那个花纹别致而极具质感的木盒,容清棠想起怀文师兄一开始说的话,转而问:“师兄为何原本想拿它贺我和离?” “不是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怀文一贯冷淡平和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反问道:“寺庙又做错了什么呢?” 容清棠很少见到师兄有这般幽默风趣的时候, 也笑着道:“那看来是这桩婚事错了。” 怀文摇了摇头, “是那个人不对。” “这一年以来谢闻锦一直待你不好, 你们和离, 师兄是赞成的。” “我知道, ”容清棠神色柔和, “你和师父师娘总会支持我。” 当初容清棠和谢闻锦成婚后不久, 便曾同怀文说过, 无论谢闻锦到底因何苦衷而待她冷漠, 她都只会在王府里待一年。 一年以后, 若谢闻锦仍将她和这桩婚事排在最末,假借保护之名行隐瞒与伤害之事, 容清棠会与他和离。 容清棠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她有记忆起父亲便已被罢官抄家, 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但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从未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自在那场饥荒中相识,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便愿以命相护, 用万分诚挚的情意陪伴在容清棠左右。 而有了疼爱她的师父与师娘之后, 容清棠身边还多了几个待她很好的师兄。 容清棠已拥有那么多甘美甜润的果子, 内心充盈而满足,绝不会因为那颗涩口畸形的而委曲求全。 是以她弃了一段所谓深情的关系也不足为奇。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5节 怀文看着才十七岁的师妹,温声道:“前尘往事尽可随它湮灭,可堪托付的良人或许不会来得太迟。” 容清棠抬眸望向他,问:“师兄指的是?” 怀文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说:“我亦不知那人是谁,需得师妹自己遇上了,才能认出他来。” 没来由的,容清棠心底忽然浮现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她不自觉地微怔了几息。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 * 栖霞山猎苑一角。 刘楚楚正垂首站在自己父亲眼前。 “赐婚的旨意已经定下了,即便是我也不能违逆。”刘相沉声道。 刘家再势大,君臣之别也仍然存在。刘相再疼爱自己唯一的嫡女,也不可能因为女儿的婚事拼上刘家几代人的积淀,就此与皇室撕破脸。 到时恐怕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会更有理由将刘家连根拔除。 “如今你要么遵旨嫁给谢闻锦,要么在大婚之前便死在相府内,或是有别的什么办法,你也尽可以去试,莫将整个相府都拖下水便是。” 刘楚楚低垂着眸子,安静了许久,才问:“父亲放弃我了,对吗?” 所以才会明知谢闻锦昨夜在山林中摔断了腿,很可能就此落下残疾,却还是让她奉旨嫁给谢闻锦。 圣旨上写明,要求刘楚楚与谢闻锦在三日之后便完婚。刘楚楚从未想过,贵为相府千金,自己竟不得不如此仓促地出嫁,还是嫁给一个心系他人的残废。 刘相眉心紧蹙,责问道:“难道我不曾苦心为你谋划吗?” 可昨夜的宴席之后,他派去的人不仅没能杀死那个容氏女,还被皇帝反将了一军,以赏赐之名断了刘楚楚嫁进宫中的可能。 “父亲不是一直不允许我与谢闻锦来往吗?为何赐婚的圣旨下来时,您毫无异议?”刘楚楚忍不住问。 “到底是无能为力,还是不愿冒险?” “你不是一直都想嫁给那个废物吗?!” 被女儿戳破心思,刘相恼怒道:“我为你铺好了路,是你自己无能,比不过那个容氏女!” “如今她飞上枝头,眼看着就要从罪臣之女成为皇后,你却只能嫁给一个她弃如敝履的男人,你终于如愿了?” “既然进不了宫,你嫁给谢闻锦或王闻锦、李闻锦又有什么区别?!”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刘相气愤不已,额角青筋暴起。 “您说得对。” 一字一字认真听着,刘楚楚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心底一片悲凉。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刘楚楚知道,父亲对她的所有疼爱与教养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她只是一粒被打磨得十分漂亮精致的棋子。 必要时拿出去示于人前,与人对弈。 而棋局散了,随手放置于任何地方都可以。 她以前为何会那般痴恋谢闻锦,即便因为他而惹父亲生气也不悔改? 不过是因为几年前的上巳节,只有谢闻锦看出刘楚楚其实有心想尝尝路边货郎叫卖的糖人。 自幼习得的礼仪规矩不允许刘楚楚碰那些廉价的吃食,她不敢命人去买。是谢闻锦买来送与她,还笑着同她说可以背着父亲偷偷尝,不会有事。 父亲大概不会相信,他精心栽培的大家闺秀,只因一个糖人便把心意交付了出去。 如今刘楚楚已不想再委屈自己去喜欢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想着另一个人的男子,可一道圣旨却要把她和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的谢闻锦绑在一起。 而为了大局考虑,父亲会对此坐视不理,对她也只有失望。 刘楚楚都知道。 刘相心烦意乱,不愿再与遇事只知流泪的废物多费口舌。 但他正欲离开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刘楚楚肖似她的亡母,五官精致,气质学识也都出众,美得无可挑剔。如今颊边挂着晶莹的泪,便更应了她的名字—— 楚楚动人。 很难会有男人不对这样的女子心动。 即便是坐拥天下美人的皇帝。 刘相心底生出一记险招。 他态度放缓了些,对自己的女儿道:“你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凡事父亲都会为你考虑筹谋,先回府罢。” “还不到彻底绝望的时候。” 他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国色牡丹,总要有盛开的那日。 无论以各种方式。 * 春光如练。 春日宴已经结束,若无意外的话,众人关心的事也已差不多尘埃落定,大臣们陆续带着家眷离开了栖霞山猎苑,乘坐着车马往长安城中去。 容清棠和柔蓝等人也回到了云山寺中。 因着返程时卫时舟仍邀了容清棠与他同乘一车,是以直到回到寮房,容清棠才有空和柔蓝闲谈。 “昨夜我离开营帐后,你可有被吓着?” 柔蓝摇了摇头,柔声道:“群青让我没得到他的消息便不要走出营帐,而等我走出去,营帐外的尸体已经都被抬走了。” 群青不愿让柔蓝看见营帐上残留的那些骇人的血迹,还让她先闭着眼跟着他走远,再命人重新搭了座营帐。 知道群青果然把柔蓝保护得很好,容清棠很欣慰。 “他是个知道疼人的。” 柔蓝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说:“陛下待姑娘也很好。” 容清棠闻言愣了愣。 怀文师兄今日也同她说过这话。 卫时舟待她的好,她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容清棠自然也看在眼里。 可卫时舟与她之间,和柔蓝与群青之间是不一样的。 容清棠不会忘,也不会误会什么。 * 太阳西沉,圆月东升。 入夜之后的云山寺格外寂静,只偶有云雀振翅飞过发出的声响。 待在屋内翻看书籍的容清棠却觉得心有些不静—— 没来由的,她总隐隐觉得今夜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容清棠推开门走到寮房外,对正在守夜的群青说:“今夜无论有任何动静,都叫醒我。” “是。”群青应道。 容清棠远远地朝卫时舟住的寮房那边看了一眼,才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他的武艺不在群青之下,又有禁军暗中护卫着,应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夜深人静时,云山寺内的一角,有一名盛装打扮的女子正无力地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是刘楚楚。 为了找回意识,她的手指在墙壁上狠狠擦过,指甲断裂开来,在墙上留下凌乱的血痕。可短暂的清明之后,浑身滚烫的热意和心底不知名的渴求便让她重新陷入混沌之中。 刘楚楚没想到,父亲竟会命人在她的茶里下药,又为她梳妆打扮,将她送来了云山寺内香客们借住的寮房附近。 父亲还命人传话于她,说今夜会是她最后的机会。 刘楚楚用力掐了掐手心,强撑着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顾不上失望难过。 她只隐约记得父亲的人告诉她,走到这个庭院之后,往西是容清棠的寮房,往东才是陛下暂居之所。 作者有话说: 拎起我的读者们轻轻抖一抖,会掉落什么呢~ 第36章 似是索吻 ◎看起来,很软。◎ 刘楚楚勉强定了定神, 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彻底失去神智。 直到唇齿间已有血腥味扩散开来,她才得以在如纱如绸的月光下辨明方向,强撑着继续往庭院内走。 今夜的月色很美, 若她的脚步没有那么沉重,或许也能分出心神来赏一赏。 可此时刘楚楚只能将脑海中的那根弦绷紧到极致,死死地拉紧自己的领口。 指尖的疼痛一寸寸地与她体内的药效争夺阵地,额上已沁出细密汗水的刘楚楚也在短暂的清醒与越陷越深的欲求间挣扎。 不知在灼热的渴望中煎熬了多久,刘楚楚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高挑的身影。 她用力眨了眨眼, 又抬袖擦了擦几乎流进眼里的密汗, 才恍惚辨认出那人是谁—— 容清棠身边的护卫。 没了墙壁支撑, 刘楚楚硬吊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散了, 她浑身脱力地摔倒在地。 “我要……见她。” 刘楚楚不愿在人前现出丑态, 她艰难地稳住自己的声音, 又想要爬起来站直, 却只能徒劳地重新跌回冰冷的地面。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6节 “告诉……容清棠, 我要见她。” 听见刘楚楚明显柔媚得不正常的声音, 守在廊下早已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的群青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确认她已几乎被药力催得失去神识, 无出手伤人的能力后, 群青才转身去敲响了容清棠的房门。 “姑娘,刘楚楚来了。”群青知道姑娘还没睡, 言简意赅地汇报道。 旁边寮房内的柔蓝很快便打开门走了出来,皱着眉问:“她怎么来了?” 屋内还没能安心睡下的容清棠也眉心紧蹙。 子时已过,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刘楚楚怎会此时来找她? 她放下手中那本整晚也没翻看几页的书册,起身打开房门, 问群青:“她可有说来做什么?” 群青摇了摇头, “她应是中了秘药。” 容清棠心生疑窦, “她独自来的?” 群青颔首,道:“应是强撑着找过来的。” 他耳力极佳,早已注意到有人脚步不稳,走走停停地朝着这边而来。 “姑娘,会不会有诈?”柔蓝有些担心。 容清棠犹豫了须臾,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而待走近看清刘楚楚此时的状态后,容清棠更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了。 刘楚楚身穿着一袭裙帔层叠的高腰长裙,即便妆容已经有些被汗洇花了,却不难看出她此前精心打扮过。 容清棠也从她迷蒙涣散的眼神间看出刘楚楚此时应正在经受某些秘药的煎熬。 不知是她被别人下了药,还是刘楚楚自己有意为之。 可无论如何,刘楚楚眼下这个状态都没有来找她的理由。 容清棠抬眸朝卫时舟所住的寮房那边遥望了一眼,声音不自觉有些冷地问刘楚楚:“你是走错了路?” 听见容清棠的声音,刘楚楚用力掐了掐自己,拽回一缕神识后才抬起头望向她。 容清棠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搁在平时,刘楚楚绝不会让容清棠有俯视自己的机会。可她眼下已经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只能颤声道:“不是……” 刘楚楚听见自己满是媚意的声音后深感耻辱,她狠狠地咬了咬唇,直到尝到能令人清醒的血腥味后才继续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被、下了药,求你,求你帮我……帮我这一回。” 看她此时的模样,容清棠怎么会猜不出刘楚楚到底是中了什么药。 但不管是想施展苦肉计还是美人计,刘楚楚似乎都找错了人。 “我如何能帮你?”容清棠淡声问。 “把我……关起来。”刘楚楚声音模糊地说。 容清棠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而后她心里有了抉择,问刘楚楚:“你中的药可会致死?” 见刘楚楚的神识越发涣散了,容清棠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这药是否要求你必须与人欢好,否则便会死?” 刘楚楚艰难地摇了摇头。 父亲派的人没有和她说这个,应不是那种会要人性命的药。 得了她的回答,容清棠才和柔蓝一起将刘楚楚从地上扶起来,把她带去了容清棠所住的寮房旁边那间屋子。 “除了这间房以外,我不会再帮你别的。”容清棠站在门外,语气无波无澜道。 “门不会上锁,也不会有人进去照顾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话毕,容清棠便让群青关了门,只留了刘楚楚一人在屋内。 群青继续守夜,容清棠和柔蓝重新回了各自的屋内,仿佛今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暗处,得了护卫禀报,知道刘楚楚被刘相送来云山寺的卫时舟无声地看着这一切,没有现身。 若是刘楚楚当真按照刘相所希望的那样去找他,卫时舟今夜便会命人将她的尸体送回相府。 但刘楚楚转而去找了容清棠求救,这在卫时舟的意料之外。 看来她比她那个下作又愚蠢的父亲要稍微聪明一些。 无人知晓,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在云山寺一间简朴的寮房内度过了怎样的一夜。 刘相并非想害死自己的女儿,是以他命人给刘楚楚下的药的确不致命。但为了让刘楚楚得以顺利诱.惑君上,他的手下用了春风楼最厉害的媚药。 在春风楼里,十分有权有势的男子才有资格为自己看中的美人用这药。它能酥媚骨,软纤腰,再清冷的美人也会因此变得妖异魅惑,摄人心魄。 而这种能让人甘心沉溺于漫天欲海中的药,只让刘楚楚觉得难堪与耻辱。 无论在人后的脾气秉性如何,在人前,刘楚楚一贯以最严苛端庄的规矩要求自己。举手投足间,她都是整个长安城中最让人挑不出错的贵女,平日里就连走路时迈的步子都像是度量过。 可就在今夜,身上那些羞于启齿的渴求与变化一寸寸地打断了她的骨头,也碾碎了她的尊严。 而把她变成渴望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妓子,便是她父亲为她成为皇后一事所做的筹谋。 何其可笑。 * 翌日。 昨夜到底不算平静,容清棠睡得不是很好,早早便起身用了早膳。 卫时舟说之前怀谷师兄送来的药囊有问题,但容清棠把他之前送来的别的药也分了一部分拿给卫时舟,太医看过之后说那些汤药可以正常服用。 是以照常用蜜饯佐着服完药后,容清棠才问柔蓝:“刘楚楚离寺了吗?” 柔蓝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说:“还没有,今早我去敲门也没人应。” 一直记着姑娘说的话,柔蓝即便心有疑虑也没有进去。 容清棠柳眉微蹙。 容清棠其实毫不在意刘楚楚的死活。但外人并不知道皇帝住在云山寺,刘楚楚若是中了媚药后死在寺中,刘相肯定不会轻易让这个消息被压下去。 若刘相将事情闹大,到时要么卫时舟会沾上莫须有的暧.昧猜测,要么云山寺和寺中的僧人恐怕会遭人议论。 卫时舟是明君,他的声名绝不能沾染任何污浊。 容清棠并不信佛,却也对庄严肃穆的云山寺和在这里修行的僧人们保有敬畏。不该用这些喧嚣与尘埃扰了他们的清修。 是以容清棠只考虑了几息,便决定过去看看刘楚楚的情况。 走到昨夜刘楚楚待的那间寮房外时,柔蓝替容清棠推开门,明媚的春光自屋外洒落。 衣衫凌乱的刘楚楚正坐在冰冷的地上,精心梳就的发髻已经散了,整夜不停的汗水让她的长发湿透了好几回。 刘楚楚此时已没了人前精致貌美的模样,狼狈极了。 听见有人推开门,刘楚楚神情微滞,随即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她侧首看向来人。 见容清棠仍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刘楚楚神色平静,声音沙哑地问:“来看我的笑话吗?” 容清棠兴致缺缺道:“不好看。” “是,”刘楚楚怆然悲凉地笑了笑,自嘲道,“我这副鬼样子,的确很难看。” 容清棠并非在说她此时的容貌,但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确认刘楚楚还活着,容清棠便不再多留,转身准备离开。 刘楚楚却忽然出声问她:“昨夜是个好机会,为什么不毁了我?” 容清棠停下脚步,回身垂眸望向她,“以什么方式?” “你知道,我中了媚药。”刘楚楚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个事实,心底却仍然百般痛苦。 “你是指找人来玷污你的清白吗?” 容清棠漠然道:“我做不出这种事来。” 刘楚楚垂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旧事重提:“你们大婚那日,是我设法让谢闻锦知道了他并非安王的亲生骨肉,只是他部下的孩子。” “他也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大受打击,在外大醉几日,甚至都没有回去与你喝合卺酒。” “也是我让谢闻锦以为只有我真心待他,安王只是为了牺牲他去全所谓的兄弟情分,才会让他娶了罪臣之女,在仕途上举步维艰。” “你们成婚以来,他如此冷待你,皆因为我从中作梗。你真不打算毁了我,或者干脆趁机杀了我吗?” 容清棠听出刘楚楚并不知道谢闻锦的真实身世,更不知道其实是她的父亲害死了谢闻锦的父母。 刘楚楚以为是她在故意引谢闻锦与容清棠离心,却不知道谢闻锦是为了向刘楚楚的父亲报仇,才会刻意与她接近。 原来是刘楚楚促使谢闻锦得知了他的身世,让他走上了向她父亲报仇的这条路。 她本人却还对此一无所知。 容清棠此时已置身事外,死过一回之后,这些对于她来说早已是前尘往事,她并不在乎。 她神色淡然道:“无论其中有多少缘由,决定是他做下的,我不会杀你。” “男子负心薄幸,即便第三人也有错,最终的根源却还是在他那里。” 容清棠曾见过高门大户的正妻在街上与夫君的外室大打出手,甚至冲动之下将人一刀捅死,一尸两命,她自己也被下了大狱。而她夫君的身影却仿佛从这件事中消失了一般。 夫君薄情寡义是他的错,以自己为代价与他移情别恋的女子斗得不死不休,不值得。 容清棠自幼体弱多病,前世又曾早早殒命,更不愿将来之不易的时光浪费在这些并无意义的事上。 世间男子何其多,这个不好,换一个便是了。年华大好,山河广阔,可以做的事有许多,容清棠不会费心与谁争一个男人。 容清棠不趁机杀了刘楚楚,并非是她心软懦弱,而是她不想因为谢闻锦和刘楚楚而放弃自己立身为人的原则,让她执笔作画的手沾染鲜血。 前世是刘楚楚设计害死了容清棠,可谢闻锦的蓄意欺骗才是将她变得那般偏执疯狂的本因。柔蓝在容清棠的墓前说过,刘楚楚也被判了凌迟处死,偿了命。 容清棠得老天垂怜才能重活,刘楚楚这一世并未设计谋害容清棠,她便不会用仇恨束缚自己。 她见过仇恨将谢闻锦变成了那副陌生卑劣的模样,容清棠不愿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7节 听了容清棠的回答,刘楚楚出神沉默了须臾,忽然问:“有剪刀吗?” 容清棠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桌,说:“那边有。” 刘楚楚闻言从地上站起身,走到桌边,在那个竹编的针线小篓里拿起了剪刀。 柔蓝警惕地护在容清棠身前。 但刘楚楚只是将随意散乱的头发捋至一处后搭到胸.前,未曾犹豫,径直抬手从耳后剪了下去。 一把乌黑的长发随即无声落在地上。 柔蓝没想到刘楚楚竟会剪了她自己的头发,一时有些震惊。 容清棠却猜出来,刘楚楚应是为了抗婚。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容清棠带着柔蓝离开,不再回头看那个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的女子。 不久之后,容清棠便听见群青来禀报,说刘楚楚已经自行下山了。 她没再多问什么。 听群青说了尘大师想见自己,容清棠走出房门,朝了尘大师的禅房走去。 甫一进门,容清棠便看见了尘大师如往常一样,已经摆好了棋盘,泡好了茶,正在等她。 “让大师久等了。”容清棠温声道。 了尘摇了摇头,神情温和道:“刚送走上一位,没等多久。” 容清棠落座后,了尘又说:“时舟刚才来过。” “贫僧记得,你来云山寺那日,你们也一前一后来了这禅房同贫僧饮茶。” “只是今日再来,你的身份已与当时不同了。” 容清棠忽然意识到,这回再来,她已经是卫时舟和了尘大师这位太上皇立旨定下的皇后,下月初一她便要和卫时舟成婚了。 虽说她和卫时舟只是名义夫妻,了尘大师也已跳出红尘,但说起来,他仍然是她未来夫君的父亲,她的公爹。 思及此,容清棠莫名有点紧张。 看出她有些不自在,了尘和蔼地笑了笑,道:“不必拘束,贫僧只是想同你说说和时舟有关的事。” “比如,他的母后。” 容清棠心神微顿。 太后,似乎很不喜卫时舟。 了尘似是早已料到她知情,无声叹了口气,才道:“在栖霞山猎苑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怨恨我们父子,自卫时舟出生起便不愿与他亲近,还……还曾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想要伤害他。” 卫时舟这次在猎苑被砸伤了额头,但这与他以前经受的事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了尘没有和容清棠说这些陈年往事。 他温声道:“我同你说这些,并非希望你进宫后帮忙从中周旋,缓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我是想提醒你,若她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不必瞒着,可以直接同时舟或是我说。” “有些事是无解的,你莫要被牵连了受委屈。否则待我百年之后见到你父亲,他也不会轻易饶了我。” 容清棠静静地听着,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问:“在这些事里,陛下他有错吗?” 了尘摇了摇头,沉声道:“他并无过错。” 是他们做父母的有错。 容清棠:“我知道了。” 这是他们的家事,容清棠不会追问具体内情,也不会贸然参与,但她既居皇后之位,即便并非因为两情相悦,她也会为他分忧解难。 会待他好。 了尘担心容清棠进宫后会被太后刁难,便又仔细同她说了一些事。 向了尘大师告辞后,容清棠带着满腹心思往回走。 她不曾见过母亲,卫时舟有母亲却不仅从不曾被疼爱过,反而深受厌恶。 很难说究竟哪个更不幸。 她只是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唏嘘叹惋,卫时舟作为亲身经历的人,又该有什么感受。 经过那个熟悉的凉亭时,容清棠看见卫时舟正坐在石凳上。 他微蹙着眉,似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容清棠让跟着自己的柔蓝与群青先回去,她独自朝卫时舟走近,柔声问:“怎么了?” 看见一旁的石桌上放着药瓶和纱布,她猜测道:“是自己上药不方便吗?” 卫时舟有些无奈地颔了颔首,“今日散朝之后太医本来帮我上过药,但方才更衣时我不慎把包扎好的纱布弄掉了。” “屋里不够亮,我便想来外面上药。但我忘了带面铜镜出来,有些找不准位置。” 见他额上那条伤口仍带着血色,还没有开始愈合的迹象,容清棠心里一紧,不自觉出声说道:“我帮你上药,可以吗?” 卫时舟长指微蜷,点了点头,“好,有劳你了。” 容清棠离得更近了些,拿起了一旁的药瓶与上药用的东西。 她仔细看了看卫时舟额上的伤口,准备帮他上药时却有些不忍:“可能会有点疼。” “不会疼的。”卫时舟温声道。 他有意等在此处,本就期待着此刻。 容清棠没有为谁上过药,但她还记得昨日太医为卫时舟上药时的模样,便小心翼翼地学着,一点点将有益于伤口愈合的药粉点到那条醒目的伤口上。 卫时舟一直神色如常地坐在石凳上,为了方便容清棠帮他上药,卫时舟微抬起头,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面庞上。 很近。 他还从未在容清棠醒着时离她这么近过。 上回气息交融时,容清棠正在熟睡,他趁人之危,差点吻了她。 而此时,容清棠正专注地看着他额上那条伤口,并未发觉他正无声仰望着她。 准确的说,是她温软嫣红的唇。 离得这么近,上回是怎么忍住没有吻下去的? 卫时舟想起来,他想在她清醒时得到她的回应,想与她一同沉浸其中,抵死缠.绵。 她现在便醒着。 卫时舟薄唇微抿,却没由着自己的心意做什么。 还不是时候。 他怕会吓到她,让她自此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许他靠近分毫。 几粒细如尘埃的药粉自额上掉落进他眸中,卫时舟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随即顺势阖上了眸子。 容清棠也注意到某一处的药粉似乎多了点儿,见卫时舟闭上了眼睛,她连忙停下动作,退开了些,问道:“是不是弄进你眼睛里了?” 卫时舟温声道:“无妨,我闭着眼便好。” 容清棠觉得这样也好,她不必担心再弄进他眼睛里,也能更快上完药。 但她重新开始上药后不久,便见卫时舟轻轻蹙了蹙眉。 容清棠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很快下意识轻轻朝他的伤口吹了吹。 卫时舟松开微蹙的眉心时,容清棠才后知后觉地微怔了一息。 气氛似乎又变得暧.昧了起来。 容清棠按捺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动声色地朝卫时舟脸上看去,想看看他神色间是否有什么不对。 比如不悦,比如怀疑。 但都没有。 他只是仍然神情温和地阖着眸子,面对着她微抬起头。 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可容清棠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了他浅色的薄唇上。 看起来,很软。 很像是一个正在索吻的姿势。 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何处,卫时舟心尖滚烫,半身发麻,不自觉喉结微滚。 而见状,容清棠瓷白的脸颊霎时便染上了红霞。 她怎么像个登徒子似的,如此不正经。 容清棠兀自镇定心神,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帮卫时舟上完了药,又用裁剪得当的小块纱布轻轻盖在他的伤口上。 而卫时舟睁开眼时,容清棠的脸上仍带着一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羞意。 让人心痒。 容清棠有意躲避着不再看向卫时舟的脸,她放下药瓶后便借口说还有事要处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亭。 看着她又一次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卫时舟眸子微垂,低低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四季限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筹备大婚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8节 ◎那竟是一本避火图。◎ 春日的曦光温暖而包容。 行走其间的人却并非每个都有心思享受它的温柔。 刘楚楚剪掉自己的长发后, 又找容清棠的侍女借了一身衣服,换下她那套已经乱得没法儿看的裙衫。 她似是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用清水洗去脸上斑驳的妆容与泪痕便离开了云山寺, 径直往相府走去。 无人知晓她经历了什么,却人人都能看出相府千金像是遭了什么大的变故,神色平静得近乎绝望,眉眼间也再没了原先清高骄矜的风采。 像是一口枯井般,透着沉沉死气, 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 刘楚楚就这样在长安城中最繁华的长街上走了一趟, 才无视相府门前的家丁又惊又俱的眼神, 回到府中。 刘相提前得了消息, 早已沉着脸等在正堂。 见刘楚楚的头发果真如下人说的那样被齐耳剪去, 又发现她此时的神情状态很不正常, 刘相沉声问:“昨夜的事没成吗?” 刘楚楚面色惨淡地笑了笑, 直白地问:“父亲是指给我下药, 再让我去勾.引圣上的事吗?” 刘相神色难看, 听出刘楚楚话里的抵触意味, 质问她:“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没有。”刘楚楚平静道。 “若按父亲的计划去做了, 此时回到相府的恐怕就是女儿的尸体了。” “愚蠢!”刘相大声怒斥道,“即使你昨夜没能成事, 皇上也不可能不顾刘家的根基,轻率地将你处死。” “可若昨夜的计划成了, 就算你不能立马当上皇后, 也能进宫得个位分,还有来日可期。” “但你竟贪生怕死至此, 忤逆父意, 不顾家族荣辱!” 刘楚楚直视着盛怒下的父亲, 态度生硬地问:“莫非女儿自甘下贱,行妓子之事,便不算辱没家族,给刘家门楣抹黑吗?” “啪——!” 刘相挥手狠狠扇了刘楚楚一耳光。 “谁给你的胆子来质问你的父亲?” 刘相面色冷肃地骂道,他已对这个女儿失去了所有耐心。 思及自己这十几年来为了培养她而花费的所有心血都付之东流,刘相越发气急,顺势又在刘楚楚另一边脸上甩了一巴掌。 “滚去祠堂跪着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或许是昨夜煎熬时已将泪流干了,刘楚楚这次没有再流泪。 她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去,冷声道:“您苦心栽培的棋子已经废了,不知道那十几个庶子和庶女能不能帮您光耀门楣,守住刘家的基业。” 刘楚楚的母亲积郁成疾早早离世后,刘相说不愿让她在继母手里受委屈,便亲自往皇后的方向教养刘楚楚,一直未再续弦。 但有名分的妾和还未被抬成妾的女人算在一起,刘相在府里养了十三个女人,孩子也接连出生,最小的那个前几日才满月。 “将她们也一个一个送出去献媚,总有能成功的。女儿预祝您得偿所愿,遂心如意。” 刘相听出刘楚楚话里的挑衅与嘲意,顺手拎起一旁的白釉玉壶春瓶用力向她背上砸去。 瓶身落地,破碎时的声响似是能割裂一切。 “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刘楚楚被砸得闷哼一声,背上疼痛难忍,她几乎站不住,却仍挺直着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堂。 * 安王府。 容清棠曾住过的卧房内。 受了重伤的谢闻锦正倚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那幅被他忽略了一年的大婚图。 曾送与刘楚楚的那幅赝品早已被谢闻锦撕碎扔了,直到赶回自己的书房看见这幅从未被他打开过的画卷,谢闻锦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画上的谢闻锦,连他自己都已觉得陌生。 那对新人的面容都描摹得不甚真切,却不难从一笔一画的勾勒中看出谢闻锦曾经的身形与气质来。 赝品与容清棠所作的这幅画相比,少的岂止是两三分。 若没有得知自己的身世,没有一心报仇,他此时应还是容清棠笔下的模样,那般从容率真。 也还是容清棠的夫君。 可就像他已不再是画里的那人,容清棠也不再是会与他同执一段大红喜绸的谢家新妇。 谢闻锦看着屋内的一应陈设,心底被后悔的情绪填满。 成婚这一年来,谢闻锦只在半年前以为自己几乎能扳倒刘相时,才在这间容清棠的卧房内留宿过一晚。 就连大婚那日,他也留容清棠独守了一夜。 容清棠提出和离后便离开了王府,谢闻锦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她曾住的院子。 可从猎苑回来后,谢闻锦却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她曾生活过的地方,一寸寸找寻她停留过的痕迹。 或许容清棠曾在长案上作画,在木桌旁用膳,在窗棂边插花品茶。 或许,被他冷待时,容清棠也曾在院子里的垂丝海棠树下,等他来看她。 但他没有来过。 谢闻锦面庞上满是阴郁与悔恨。 安王进门时看见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他行至谢闻锦身旁,缓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谢闻锦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安王,不冷不淡地唤了声“父亲”,答道:“太医说我这条腿伤得太重,以后应就这样了。” “先好好养伤,不要多想。”安王只能道。 谢闻锦“嗯”了一声。 “刘楚楚剪了自己的头发,又在长安城中招摇地走了一路,应是想要抗婚。”安王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朝男女可以对自己的头发进行修剪,却不能随意毁伤。 两日后便是刘楚楚与谢闻锦奉旨成婚的日子,刘楚楚在此时那般决绝地齐耳剪发,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为了抗旨拒婚。 安王:“但相府的人来传信,说刘楚楚是受了刺激,才会一时神智失常剪了头发。刘相想让两家在她病愈之后再办婚事,他已准备去向圣上求恩典,将婚事推迟。” “你怎么看?府里为你们婚事所做的准备,可需要暂停?” 谢闻锦:“父亲既已替儿子接下了赐婚的圣旨,一切全凭父亲做主便好。” 安王听出他话里的埋怨,蹙了蹙眉,问:“你以为圣上会给你拒绝这门婚事的机会吗?” “即便当时我没有代你接下圣旨,你也躲不掉。” 谢闻锦语带嘲讽道:“他不过是为了清棠,才会赐婚……” “不许胡言!你以为你在议论的人是谁?!”安王沉声打断谢闻锦的话。 “礼部早已在筹备立后大典一事,婚服今日午后便会送去给清棠过目,下月初一帝后便会完婚。” 安王恨铁不成钢道:“拥有时不知珍惜,错失之后你再怨怪任何人都没用,已经无法挽回了。” 谢闻锦神色黯然地垂眸,薄被之下的伤腿一直作痛,用力拉扯着他周身的筋脉骨血。 却比不上他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容清棠的那一刻。 如今他的腿残了,他成了一个废人,也没了再走在容清棠身边的资格。 她那么好,的确担得起尊贵的皇后之位,与陛下站在一起时也宛如一对璧人,令人称羡。 下月初一,她穿着皇后仪制的婚服嫁与他人时应会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可他仍舍不得。 见谢闻锦状态低迷,安王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养好伤,无论经了什么事,不要一蹶不振。” “谢家的儿郎,不能仅因为一个女子,仅因为和离一事,便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变得潦倒颓丧。” 谢闻锦想起了什么,忽而问:“我也算谢家的儿郎吗?” 安王神色微暗,叹道:“你父亲是我的弟弟,他也姓谢。” “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待你比之闻谌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自从得知了你的身世之后,便要疏远我与你母亲?” 谢闻锦沉默着,没有说话。 安王想起谢闻锦为了报仇一事而性情大变,问:“你在赌场下注的那笔银子,去向可查明了?” 刘相在朝中拥趸众多,官官相护下要想将刘相的死罪按实并不容易,而由刘相在暗中操纵的金银堂赌场或许会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是以谢闻锦才会暗中参与赌场的赌局,想要查明刘相暗地里借着金银堂在做什么事。 谢闻锦摇了摇头:“还未,应还需要一段时日。” 安王说:“这段时日你便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我会派人去查。” “将身世告知你的那晚我便曾说过,待我平定完战乱,返京后便会着手对付刘相。你为何要一意孤行地去报仇?还不惜为此伤了清棠,闹到如今这一步。”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谢闻锦自知此时后悔已经不起作用了。 而回望为了报仇而苦心筹谋的这一年,谢闻锦的确是后悔的。 父母的血海深仇说起来理应大过天,可他其实从不曾见过那两个将他带来这世上的人。 想到这一点,谢闻锦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一年来为了给他们报仇而冷待忽略了容清棠,其实毫无意义。 甚至得不偿失,本无必要。 若早知道他会因此和容清棠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想要为那两个人报仇。 * 午后和煦的日光如薄纱,一视同仁地笼罩在山间密林里的每一棵树木上。 一束光自窗棂射落,投入容清棠住的寮房内。 宫中尚衣局的人已将婚服制好送来了云山寺,待容清棠看过后若觉得没问题便就定下来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49节 容清棠看了看那套华美精致的婚服,对送婚服来的女官温声道:“就用这套吧。” 女官恭敬地垂首应下,又将婚服妥帖地收好,准备带回宫中。待立后大典前一日,会有使臣将大婚时的一应服饰送至皇后家中。 另一名稍年长些的女官细致地将立后大典那日的种种礼仪规矩说与容清棠听,容清棠一一记在心里。 待每个流程繁琐而复杂的内容都说完之后,那位女官又提到: “按例,皇后应亲手缝制一个龙凤呈祥的香囊,并在大婚当晚送与陛下。但陛下特意嘱咐过,娘娘可以不必做。” 容清棠问:“为何不必?” “陛下说娘娘不喜女红,不必费心。” 容清棠有些意外。 难道父亲连她以前不爱动针线这种小事都同卫时舟说过? 传完话,女官才从旁边端起一个托盘,双手捧着奉至容清棠面前:“娘娘,这本册子您可以抽空看一看。” 该说的应都说得差不多了,容清棠有些疑惑。她垂眸看向托盘,只看见那本书册的封面上画着日月当空,云绕高山,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了。 容清棠没有细问,颔了颔首让柔蓝将那托盘接下。 待女官们依次离开后,容清棠才翻开那本书册。 只看了一眼,她便猛地将书合上,唯恐慢了一分。 柔蓝没有看清书的内容,好奇地问:“姑娘,怎么了?书里的东西有何不对吗?” 容清棠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状似随意地将那本书放在一旁,缓声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不想看书。” 柔蓝不疑有他,柔声道:“那姑娘小憩一会儿吧,我去小厨房和群青、绿沈他们一起做糕点。” “好。”容清棠应道。 待柔蓝带上门走出去,容清棠脸上的热意也还没散去。 她没想到那竟是一本避火秘戏图。 她与卫时舟约定只是名义夫妻,并不涉及敦伦之礼。不知情的女官们应只是循例一并准备了这个。 方才看见的那幅图还在容清棠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从未如此时这般不愿自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担心柔蓝看见后误会,容清棠拿起那本册子,很快行至自己那些装着地契和银票等的箱匣前,将它藏在了最底下。 * 翌日。 容清棠起身用完早膳后便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一道下了山。 她和三位师兄约好今日在雨隐楼见面。 容清棠与怀乐师兄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了。昨夜容清棠服完了最后一剂汤药,今日便不需要继续忌辛辣了。 想到终于可以再尝尝怀乐师兄的好手艺,容清棠下山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可到雨隐楼后,容清棠还未来得及去找怀乐师兄,便先被怀谷师兄堵在了上楼的楼梯上。 “师妹。”怀谷的声音有些冷。 容清棠假作并未发现,态度如常道:“原来师兄来得比我还早些。” 怀谷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何要嫁给皇帝?” “是因为想做皇后,想做人上人吗?” 见他将话题挑明,容清棠不答反问道:“那幅大婚图的赝品之事查清了吗?” 怀谷言简意赅道:“是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容清棠却径直戳破事实道:“待师兄大婚时,我定会赠一幅更好的画与你,师兄不必再临摹我的画了。” 她其实早有猜测,一直没有点明此事,是因为不想闹得太难看。 但得知怀谷给她的药囊中有会损人神智的药物时,容清棠便知道,她和怀谷之间或许只会越来越远。 “原来你都知道了,”怀谷神色淡然地笑了笑,“而你还是想嫁给别人。” 的确是他仿了容清棠的那幅大婚图。 自从容清棠把那幅画拿来请他帮忙装裱那日起,怀谷对谢闻锦的嫉妒便攀到了最高点,再也压抑不住。 他动笔仿了那幅画,却刻意把谢闻锦的身形画得没那么像。模糊间,画上的新郎官可以是谢闻锦,也可以看作是他自己。 但笔墨阁里的一个手下动了贪念,将画偷去卖了几千两银子。怀谷已将那人处死了。 终于等到容清棠与谢闻锦和离,可怀谷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容清棠即将被立为皇后的消息便已在长安城中传遍了。 而容清棠事先竟对他只字未提。 怀谷缓步迈下楼梯,一面朝容清棠靠近,一面继续问道:“是我有哪里待你不好吗?” “为何宁肯选那个与你相识不足一月的人?” 怀谷此时已不是平日里那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眼神与言行间都压迫感十足。 带给容清棠的不适感不亚于在猎苑时的谢闻谌。 她身边怎么接连有这样的人出现? 容清棠暗忖道。 容清棠本就站在楼梯下方,被迫近的怀谷逼得退了几步,只能抬起头仰视他。 身后的群青与绿沈戒备着,提防怀谷会忽然朝她接近。 怀谷冷淡地瞥了一眼群青和绿沈,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道:“师妹的这两位护卫,是在防我吗?” “你该知道,师兄绝不会伤害你。” 容清棠干脆退下楼梯,回到一楼的平地上,平静道:“师兄待我很好,但于我来说,怀谷师兄和另外两位师兄之间并无不同。” 容清棠待怀谷并无男女之情,更从没想过会与他有什么别的关系。 怀谷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低垂着眼眸重复道:“并无不同吗……” “我知道了。”沉默了须臾后,他说。 “今后师兄不会再提此事,你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但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地方,怀谷眼底划过一片阴翳。 娇雀不乖巧,想飞往别家时,主人该怎么办呢…… 瞥见容清棠腰间没有挂那个药囊,怀谷用已经恢复温和的声音问:“怎么没用那个药囊?” 容清棠不想打草惊蛇,搪塞道:“平日里都带了的,今日更衣时忘了。” “今后不住在山里便不必用了,我改日重新做一个更适合的给你。” “好。” 话毕,怀谷才在楼梯上侧身让出位置,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神情温柔地对容清棠说: “还不上来?你怀乐师兄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他之前在西南学的新菜式,专门想让你尝尝。” 容清棠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也如往常一样态度自然地问道:“怀文师兄还没来吗?” 她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便传来怀文师兄的声音:“来了。” 容清棠回首看向怀文师兄,不动声色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朝他走近了些。 “状元郎果然是大忙人,最后一个到。” “就知道你不会饶过我。”怀文无奈道。 一行人这才往楼上熟悉的雅间走去。 甫一上楼,一位面带笑容的少年郎便迎面朝他们走来。 “可算等到你们了。”怀乐声音里带着愉悦。 他站定后便看向容清棠,话里不自觉地带了些责怪:“有的人恐怕都快忘了她还有我这个师兄。” “雨隐楼的大老板谁敢忘?” 容清棠心情放松了些,她笑了笑,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提醒道:“而且你比我还要小一些,真不考虑当小师弟吗?” “你又提这事!”怀乐虚张声势道,“今日的新菜不许你尝了。” “看来你这儿不欢迎我,那我这便回去了?”容清棠故意道。 “我这雨隐楼哪儿留得住你?”怀乐有些气闷,“有的人连要成婚的消息都不同我说了,还是怀文师兄告诉我,我才知道。” 几人聚在一起时总是怀乐和容清棠的话要多一些,是以怀谷和怀文都在一旁看着他们斗嘴。 容清棠自知理亏,只好解释道:“事出有因,我才不能提前透露,并非有意瞒着你。” 怀乐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些舍不得。 “还以为你离开王府之后终于可以自由些了,能常来雨隐楼与我一同试菜。没想到一转眼又去了个更不自由的地方,而我连新妹夫的面都还没见过……” 想起那人的特殊身份,怀乐没再继续说,只叮嘱道: “过会儿你可得多吃一些,我都听怀谷师兄说了,你今日已不必忌口了。” 容清棠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而看见不远处的雅间从里面打开了门,有一道她已十分熟悉的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人看见她后似乎也神情微顿了一息,随即朝她走来。 “只听你说今日要出门,没想到竟在此处碰上了。”卫时舟说。 容清棠唇边带笑,柔声说:“确实有些巧。” 卫时舟今日穿着常服,又朝一旁的怀文递了个眼神,怀文便没有行礼。 见容清棠和这个男子之间似乎关系熟稔,怀文好像也与他相识,怀乐先开口问道:“这位是?” 人前的他没了和容清棠争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时的幼稚,端的是成熟商人的气质。 容清棠想了想,没有隐瞒,介绍道:“你方才说还没见过的那人,就是他。” 卫时舟适时温声道:“某姓卫,名时舟。” 怀乐愣了愣,没有先意识到他是皇帝,而是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问道:“你就是我的新妹夫?” 卫时舟微怔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温和道:“对。” “我就是即将娶清棠的人。”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0节 作者有话说: 小卫:我就是守株待棠,到处和她“偶遇”的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桔梗枇杷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情敌见面 ◎无人能再说她不配做皇后。◎ 怀乐原本比容清棠还要小一个月, 才十七岁,但他一直不愿意做小师弟,才让最后被师父收为徒弟的容清棠唤自己师兄。 如今看着应要比自己年长些的英俊男子承认是他的妹夫, 且对方还是当今皇帝,怀乐心里那点奇奇怪怪的“想当哥”的心思得到了极大满足。 是以他尝试着拿起兄长的气质,态度友好地问卫时舟:“既然都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妹夫不如同我们一起用午膳?” “忘了说, 我是清棠的师兄, 怀乐。他们分别是怀谷和怀文, 也是清棠的师兄。”作为东道主, 怀乐介绍道。 几人互相颔了颔首, 便当是见过了礼。 怀文见怀乐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出声提醒他:“别忘形。” 虽说陛下是微服出宫, 可到底不能太过失了礼数。 怀乐悻悻地回头看了一眼怀文, 也意识到自己面对当今天子时还是应当保有敬畏。 卫时舟适时出声道:“我若一起的话, 会不会打扰你们叙旧?” 怀乐偷觑了怀文一眼, 见他没有阻止, 才答道:“不会的,我们往这边走吧。” 闻言, 卫时舟侧首看向容清棠,在眼神中征询她的意见。 他虽是有意出现在这里, 想在大婚前见一见她的几位师兄。但若容清棠不愿他参与, 卫时舟不会去打扰。 容清棠怔了怔,连忙道:“怀乐是老板, 今日他请客, 我们听他的便是。” 卫时舟这才答道:“那便叨扰了。” 见状, 即便是在男女之情方面还未开窍的怀乐也不由得暗暗想道:圣上似乎很听师妹的话? 怀乐面上不显,只是让人去后厨传话,再做几个补气血的药膳上来。 他注意到卫时舟额上有一块纱布遮盖着,应是受了伤。 一行人走进五楼不对外开放的那处雅间,怀乐便打开了话匣子,朝初次见面的卫时舟介绍道:“雨隐楼只吃饭,不住店,每日不管是一楼的大堂还是楼上这些雅间,都会满客,想来都得提前定。” “我们这个雅间格外僻静,从窗边看出去的风景也最好,只有相熟的人来时才会用。” “今后您若是再来雨隐楼,可以直接来这儿。” 说着,怀乐想起了什么,忽然问:“您方才是从另一个雅间出来的,可是有客人?” 容清棠也看向卫时舟。 珍馐美馔,宫中自是不缺的。她方才没有细想,卫时舟今日怎么也来了雨隐楼? 卫时舟面色不变,语气平常地答道:“有位长辈今日来了长安城,他很喜欢雨隐楼的菜肴,我便在此处招待了他。” 他也并未撒谎。 教卫时舟制取颜料的老先生今日的确来了长安城。师父吃不惯宫里的东西,最喜欢雨隐楼的雪花酿。 皇帝的长辈自是身份贵重,是以怀乐没有多问,只是道:“那您来了我们这里,可否会不妥?” 卫时舟温声解释:“那位长辈中途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了。” 听闻卫时舟终于能娶容清棠为妻,师父说要亲自为他们准备一份新婚贺礼,雪花酿都没怎么饮便着急地离开了。无论卫时舟怎么留,他都怕会耽搁了喜事。 闻言,怀乐放心下来。 卫时舟的身份实在特殊,不能因为他的邀请耽误了一朝天子的正事。 怀乐招待着几人落座,只是稍微更改了一下他们几人以往相聚时的座位安排,将怀谷原本的位置挪了挪,让卫时舟坐在了容清棠右手边,他自己则仍坐在容清棠的左手边。 “妹夫和师妹一起坐吧。”怀乐觉得自己的座位安排得很合适,笑着道。 被换了座位的怀谷若有所思地看了怀乐一眼,雅间内只有怀乐本人没注意到。 见怀乐应是忘了,怀文出声对卫时舟提议道:“您坐在上首吧。” 以往师父和师娘不在时,他们都会把上首的位置空出来,他们坐在自己习惯的位置。但今日陛下在,理应坐上首才对。 一直不曾开口的怀谷也第一次对卫时舟说了话,“怀文说得对,您请上座。” 卫时舟神色冷淡地看了怀谷一眼,假作不知自己坐的本是他的位置,道:“不必拘礼,我就在此处便好。” 见卫时舟不在意,状况外的怀乐也笑着打趣:“我看妹夫应也不想离师妹太远。”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微蜷了蜷,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容清棠前后听怀乐说了好几声“妹夫”这个词,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说不清是羞赧还是别的什么。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他:“下月初一才成婚,你别总叫‘妹夫’。” 怀乐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应下,便听见一旁的卫时舟温声说:“无妨,迟早都会是,无论怎么称呼都好。” 卫时舟自己都没意见,容清棠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见卫时舟为人如此随和,对容清棠的态度也很温柔,怀乐才稍微放心了些。 他嘴上不说,却也一直担忧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像谢闻锦那般,待师妹不好,让她心寒。 但从方才开始,卫时舟便没什么架子。怀乐刻意多次不那么尊敬地称呼他“妹夫”,卫时舟也并未表露出丝毫的不悦来。 卫时舟就像只是在成婚前见一见未婚妻子的家人般,温和儒雅,平易近人。 怀乐相信自己的师妹绝不会在同谢闻锦和离前便与别的人定情,但他也不会多问她为何会这么快便决定与卫时舟成婚。 师妹自有她的理由,怀乐只希望她能被人好好对待。即便并非浓情蜜意,只是相敬如宾,也要好过日复一日的冷漠。 几人落座后,便有人开始陆续上菜了。 怀乐自幼便喜欢在厨房里琢磨吃食,早早便向师父与师娘学了厨艺。接下长安城中雨隐楼的生意后,怀乐还多次去外地学了更多的菜式。 而知道容清棠已经忌口许久了,怀乐今日便专门准备了不少她喜欢的辣味菜肴。 见一道道菜肴被摆上桌,怀谷出声提醒上菜的店小二:“把那几道有辣椒的放在清棠面前。” 他看了容清棠一眼,温声道:“她清淡饮食了许久,应早馋了这些味道。” 雨隐楼的店小二自然知道二公子为何会有这个吩咐,依言照做后便退了出去。 听出怀谷话里似是无意中表露出的亲昵,卫时舟敛眸淡笑,没有旁的反应。 众人动筷之前,怀乐先抬手虚指了指其中一道菜,饶有趣味地问道:“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容清棠只能看出其中有大小适中的肉块和鲜红的辣椒,间或搭配着一些花生,整道菜看起来油亮诱人,引人垂涎。 “怀老板别吊人胃口了,快说说?”容清棠说。 怀乐:“还记得我们以前做的《孙子算经》中的那道题吗?” 容清棠猜到了什么,很配合地答道:“你是说‘雉兔同笼’那道?” “就是它,”怀乐回忆那道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1] 忆起往事,怀文脸上也不自觉有了些浅淡的笑意:“当时你说让笼中的雉兔同时抬起两只脚,便能知道有多少只兔子了。” 见卫时舟也笑了笑,怀乐有些赧然,连忙道:“当时我还说,雉兔一起下锅,说不定会很好吃。” “所以这是鸡肉和兔肉做的?”容清棠有些诧异。 怀乐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难掩得意道:“还是只用腿肉和辣椒做的,肉质细嫩,味道鲜辣,我给这道菜取名为‘雉兔同盘’。” 其实怀乐已经试出来,兔头经过辣椒烹制之后也很美味,但他担心容清棠接受不了吃兔头这件事,今日便暂时没做这道菜。 “你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容清棠一直闻着香味,胃口也被怀乐吊了起来,早已想动筷了。 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起身将几道清淡些的菜换到近些的地方,柔声对卫时舟说:“你受伤了,不能吃辣。” “这道龙井竹荪你应会喜欢,也更为清淡,可以多用一些。” 见她关心自己,卫时舟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好。” 一旁的怀谷神色有些不耐,微动了动脖颈,眸底划过晦暗之色。 除了卫时舟外,几人都比较熟悉,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怀乐又是个格外话多的,见卫时舟并不拘礼,他便左一言右一语地和每个人都聊了不少。 容清棠一面尝着怀乐亲自做的这些菜肴,一面与他闲谈。 见容清棠格外喜欢那道麻辣鲜香的雉兔同盘,卫时舟则细心地不时在她杯中添上解辣的茶水。 另外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思各异。 怀乐问过每个人的近况和接下来的打算,又说起了师父和师娘。 “你们大婚时,师父和师娘会来吗?”怀乐问。 容清棠点了点头,“我给师父和师娘写了信,他们说会来长安待一段时日。” “那到时师父和师娘还是住在雨隐楼?” 怀文出声道:“应会住在我那儿。” 怀乐笑着揶揄他:“我都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住在状元府里的人。” 怀文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容清棠想起了什么,说:“我到时也会沾一沾状元郎的光,从怀文师兄的府邸乘车入宫,师父和师娘会送我出嫁。” 容清棠私产富足却没有置宅子。大婚那日她若在云山寺身着皇后服饰听宣文、受册宝,再入宫去行婚仪和册封典礼,不合规矩。 怀文也想到了这个,提议让容清棠从他的府上出嫁。 见容清棠和怀乐一起拿他打趣,怀文无奈道:“分明是我沾了师妹的光才对。” 怀文很清楚,虽说每回春闱之后,圣上都会赐一座府邸给状元,但他得的那处宅子要比以往任何一位状元的都更大,更好。 那是容清棠以前的家,容伯父被罢官抄家之前的府邸。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1节 今后那里仍然会是容清棠的娘家,怀文会和师父师娘一起送她出嫁。 容清棠也没想到自己竟还有机会回到容家的老宅,从那里出嫁。 容清棠下意识看向卫时舟。 他实在为她的父亲和她做了许多。 卫时舟不仅在先前为她父亲洗清了罪名,如今还将容家的老宅赐给新科状元,再让容清棠从那里嫁进宫中,今后谁也无法再说她是罪臣之女。 卫时舟似有所感,侧首对上容清棠柔和的视线。 他目光温和地回以笑意。 他做这些是要让所有人都正视曾被他们有意无意忽略的事实—— 容清棠的父亲是政绩出众的容尚书,也曾是当年春闱中的状元郎。 如今容清棠的师兄也是名副其实的新科状元,前途无量。且容清棠自己还是深受文人雅士称颂的画家青里。 无人能再说她不配做皇后。 久违的小聚结束后,怀文便该回去继续忙都察院那边的事了。他刚入职,需要熟悉的事情还很多,便先告辞了。 怀谷整顿饭都比较沉默,直到见容清棠起身,他才温和地说:“我送你回云山寺吧。” 容清棠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 “怀公子放心,我与清棠同路。”卫时舟面色如常,有礼道。 “你们……” 卫时舟神态自若地接下他没说完的话:“我们同住在云山寺中,所住的寮房相隔不算太远。” “我定会看着她平安回房后再离开,怀公子不必担心。” 怀谷忽然想起,那日他去云山寺见容清棠时,卫时舟便已在那座凉亭内了。 当时他竟不知卫时舟也住在云山寺里。 怀谷心里一沉。 卫时舟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他分明也是早有预谋! 但碍于容清棠还在,怀谷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只是温文尔雅道:“那便有劳你帮忙照顾清棠了。” 怀谷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像是容清棠本该由他来照顾,卫时舟只是代劳而已。 卫时舟心底有戾气翻涌。 容清棠听了怀谷那句话也蹙了蹙眉,她不动声色地给怀乐递了个眼神。 怀乐脑袋灵光,接手雨隐楼以来更是练就了不错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以他立即行至怀谷身旁,语气轻松道: “师兄别急着离开,我想在你的笔墨阁买几幅画,有空与我谈谈价格吗?” 见怀谷没再说什么,怀乐顺势拉着他先走出了雅间,留师妹和妹夫独处一会儿。 离开时,怀乐还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待只留下他们两人时,容清棠有些歉疚道:“怀谷今日的态度有些冒犯。” 虽说面上看不出来,但怀谷话里话外对卫时舟的排斥与抵触,容清棠听得出来。 卫时舟并不在意,“他应觉得是我抢走了你。” 事实也的确如此,卫时舟并不否认。 容清棠无声叹了一口气:“还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死心。” 容清棠不喜欢与人周旋,拒绝便是拒绝。但怀谷可能不会轻易翻过这一页。 听出容清棠因怀谷的心思而有些困扰,卫时舟心里一动。 她对怀谷并无任何男女之情,他的胜算或许便能更大一些。 怀乐也为柔蓝、群青和绿沈他们三人准备了雅间和午膳,容清棠和卫时舟走出雅间时,他们已经等在外面了。 几人一道回了云山寺。 卫时舟也当真如他和怀谷说的那样,看着容清棠回到她自己屋内后,才转身回房。 不多时,禁军副统领便来向卫时舟禀报他查到的事情。 “陛下,在赌场下注的那笔银钱的去向已经查明了,卑职已派人暗中跟着。” 卫时舟颔了颔首,淡声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看能否一举查明刘相盗铸钱币的罪证。” “卑职遵命。”陈单拱手应下。 近几年来频频有经人私铸或盗磨过的钱币在市面上流通。卫时舟派出的人发现其中一部分有问题的银钱曾在金银堂赌场内交易过。 “安王府可有派人查此事?”卫时舟问。 陈单:“有,他们也在调查谢闻锦下注用的那笔银钱的去向,应也想据此查刘相的底细。” 安王回京后应会开始着手对付刘相,卫时舟并不意外。 当初刘楚楚在金银堂中开了赌局,赌谢闻锦和容清棠的婚事最终会如何。 卫时舟命人隐匿身份替他去下注后,得知谢闻锦也做了同样的事。 他们还都重金下注押了容清棠与谢闻锦能白头偕老。 谢闻锦是因为的确如此以为,但卫时舟那时却只是希望容清棠能如愿。 那时容清棠并不认识卫时舟,更不知道他对她经年的爱意。 她已怀着期待嫁给了谢闻锦,卫时舟便希望她能幸福美满地度过这一生。 即便她身旁那人不是他。 只要她能顺心如意,卫时舟可以一直安静地遥望着她。 但后来谢闻锦伤了容清棠,他们要和离的消息传出来时,卫时舟既心疼,又觉得庆幸。 他重新拥有了朝她靠近的机会。 可刘楚楚却设计害死了容清棠。 前世容清棠离开后的几十年里,卫时舟曾无数次地设想过,若她与谢闻锦成婚后,自己没有就此止步,而是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分开,容清棠会不会还活着? 或许,他还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是以此时,卫时舟心里的念头早已与下注时的祝愿背道而驰。 无论容清棠身旁的人是谁,他都会取而代之。 而当初下注时的银钱,便只纯粹用来扳倒刘相。 卫时舟命人去下注时用了部分银票,但其余都是暗中做过标记的白银和铜钱,便是想看看这笔钱会流向哪些地方,再反过来顺藤摸瓜,找到刘相盗铸钱币的罪证。 容清棠与谢闻锦和离后,那个与他们有关的长期赌局便结束清算了。卫时舟用于下注的钱全都赔了进去。 但他很庆幸,自己输了。 * 安静的寮房内。 容清棠正低垂螓首,神情专注地绣着什么。 “姑娘,宫里来的女官不是说你不必做香囊吗?”柔蓝有些疑惑。 姑娘虽不像以前那样不通女红,但平日里也几乎不会动针线,柔蓝没想到姑娘今日还是开始绣龙凤呈祥的图样了。 容清棠神情柔和地望着自己手里的绣布,解释道:“女官说按例皇后应在大婚前为皇帝做一个有美好寓意的香囊,陛下虽说我不必做,但总归还是不能让他缺了什么。” 卫时舟为她和父亲做了许多,容清棠也想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为他分忧。 容清棠虽没那么喜欢刺绣,却也并非不会。做这个香囊虽只是小事,并不能帮他排忧解难,但总归也代表着某些美好的祝愿与寓意。 他们虽只是约定为名义夫妻,但无论如何,她是他的第一个皇后。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不会推脱。 容清棠提前画好的图样上,腾龙与飞凤周身都是耀眼夺目的彩色,唯独眼睛是带着神采的黑色。 容清棠在绣线中选了又选,总觉得那些线的颜色与光泽都不够完美。 正当她蹙眉深思时,容清棠忽然瞥见自己肩上自然垂散的一缕乌发。 发绣,又称墨绣,源自江南。容清棠听过见过,却从未尝试过。 头发质感坚韧,且色泽经久不褪,眼下看着应最为适合用来绣龙凤的眼睛。 只是女子若以头发为信物赠与男子,有着“常伴君左右”的深意,更隐含着“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深情。 思及此,容清棠又打消了心底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她和卫时舟并非因互为彼此最心爱的人才结为夫妻,有些事,她做不得。 但退而求其次,再拿起那些并非最合适的绣线时,容清棠仍犹豫了几息。 须臾之后,她无声叹了口气,放下了针线。 两日后。 怀文师兄派人来传信,说是师父和师娘已经抵达长安了。 实在太久不曾见过师父与师娘,容清棠当即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更衣后准备往山下走去。 但容清棠走出房门时,却见卫时舟正站在院子里,似是在等她。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问。 卫时舟:“你是要下山?” 容清棠柔声说:“对,我的师父与师娘来了长安,我想去看看他们。” 卫时舟声音温润道:“下月初一我们便该成婚了,按理来说我应上门去拜访一趟。” “你看今日合适吗?” 容清棠有些犹豫。 成婚前男子上门去拜访未婚妻家中的长辈自然再正常不过,可卫时舟是天子,且他们也只是假夫妻,他其实不必如此。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2节 “我想见见他们。”卫时舟又温声说。 卫时舟想见见将她视作女儿来疼爱的那两位长辈。 闻言,容清棠才应了下来:“好。” 作者有话说: 小卫:我想见家长 最近几天在日六,今晚头晕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晕字了t-t有错别字的话我明天来改 [1]出自《孙子算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哥不吃肥鹅肝 22瓶;黎晨星、西伯利亚二哈、杜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未来女婿 ◎其中心意,深刻,偏执,沉重。◎ 直到被卫时舟扶着上了他的马车, 容清棠都还有些疑惑—— 卫时舟为何会想见她的师父和师娘? 师父师娘他们做了一辈子商人,看遍了山川湖海,也结交了一些知己好友, 却唯独不涉政事。只有怀文师兄有入朝为官的志向。 而让容清棠有些犹豫的是,她不曾同师父师娘说过自己跟卫时舟之间的两年之约。 他们还不知道她和卫时舟为何会这么快便定下婚事。 她这个月才和谢闻锦和离,下月初一便要同卫时舟成婚了。师父和师娘若问起,她该如何答,才能既不影响卫时舟的计划, 又不让师父与师娘为她担心忧虑呢? 卫时舟主动说想去拜访师父与师娘, 那他到时会不会提起他们之间其实只是暂时做名义上的夫妻? 若如此, 她便不必担心该如何组织说辞向师父和师娘解释了。 可不知为何, 想到这个, 容清棠心里某个地方似乎有些闷闷的。 多想也无用, 容清棠暂时按下脑海中的种种思绪, 收回神思。 她无意识垂眸, 恰好又看见卫时舟正随意搭在他膝上的右手。 仍是她之前曾注意到的那样, 手骨修长, 玉白瘦削, 在偶尔穿透车窗洒进来的阳光下显得不染纤尘。 容清棠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他自皮相到骨相都极好看的手。 那应是任何画作都无法还原与描摹的美感。 只是下意识地, 容清棠觉得卫时舟的手或许会很凉。 像寒潭里的玉石一般。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清棠有些不太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状似认真地继续往窗外正不断倒退的春景看去。 而直到此刻, 卫时舟搭在膝上的右手才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指尖仍然发紧。 这已经不是卫时舟第一次发现容清棠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手了。 她似乎有些喜欢他, 的手。 * 马车在状元府门前停下后, 卫时舟先行下车, 随即便回身抬起手,扶着容清棠下来。 以往都是柔蓝做这件事,但今日柔蓝有些不舒服,容清棠便没带她下山。 上车前卫时舟便动作自然地扶过她一回,是以这会儿容清棠已没那么不自在了。 而她甫一下车,便看见卫时舟另一只手上提着什么东西,容清棠问:“你还带了东西来?” 怎么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卫时舟点了点头,解释道:“初次见面,我不能空着手来拜访师父和师娘。” 容清棠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会准备这个。 容清棠不经意抬眸,看见师兄怀文、怀乐和师父、师娘站在状元府门前的牌匾下,正看着她和卫时舟这边。 容清棠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似的,立即收回了还搭在卫时舟小臂上的手。 见状,卫时舟眸子微垂了一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很快收敛好心思,随着容清棠一起往前走。 “师妹果然收到信便来了。”怀文温声道。 是以他和师父师娘才会早早等在府门前。 怀谷昨日临时去了外地,怀乐也刚从雨隐楼那边赶来。 容清棠微提着裙摆,快步行至许久未见的师娘身边,难得有了小女儿家撒娇的模样:“师娘,我好想您。” 被她挽着胳膊的温兰气质恬静素雅,见容清棠这副模样,柔声道:“怎么还跟十一二岁时一样,慢着些,别摔了。” 一旁温润亲和的男人见两人如此亲昵,忍不住道:“难怪都说女儿跟娘亲呢,这会儿还没看见我。” 容清棠哭笑不得道:“师父还跟师娘争风吃醋呢?” 容清棠的师父怀荆煞有介事地说:“不争一争宠,你都得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 怀乐见缝插针道:“师父偏心,方才我来的时候您怎么不跟师娘争?” 怀荆:“你个臭小子有什么好争的!” “这么久不见,师父还是这么不成熟,”容清棠故意道,“也不知怀文师兄和谁学的这么稳重。” 说着,她还故意朝怀文师兄递了个眼神,想让他帮帮自己。 怀文心下了然,适时转移话题道:“师父,陛下也来了。” 闻言,怀荆似是才看见随容清棠一同走近的卫时舟,躬身拱手准备向他行礼。 “草民见过……” 卫时舟立即抬手将他扶起,温声道:“伯父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没有皇帝。” 怀荆直起腰,眼神平和却有分量地看向他。 眼前这人是皇帝,却更是即将娶走他最疼爱的徒弟的男人。 卫时舟也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的长者。 沉默了须臾之后,怀荆才道:“既是家宴,便一道进去吧。” “知道清棠爱吃我和你们师娘做的菜,午膳早就备好了。” “看来今日有口福了。”容清棠含笑道。 怀文带着几人步入府中。 容清棠跟在师娘身边,忍不住侧首,眼神在师父和卫时舟之间过了个来回。 她怎么觉得方才那几息里,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些什么? 卫时舟朝她递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容清棠心里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容清棠的师娘温兰看见两人的小动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容清棠莫名有些慌乱,连忙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当下的状元府虽曾是容家老宅,但容清棠还很小时便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了这里,她对老宅其实没什么记忆。 后来此处多年不曾住人,直到卫时舟即位后才重新开始修缮,或许也已经没有多少当年的痕迹了。 卫时舟后来曾多次来过这里,本可以同容清棠说些与老宅和容先生有关的事。但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是以卫时舟沉默着没有开口,容清棠也只是神色如常地看着府中何处。 直到一行人途径某个位置时,怀文先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某个位置,问容清棠:“师妹可还记得这个?” 在那棵需好几人展臂才能环抱的大树下,安静地悬挂着一个秋千。 容清棠神情空茫了几息,脑海中只有几个很模糊的画面闪过,却想不起更多来。 卫时舟温声道:“那是先生以前为你做的秋千。” 只可惜,容清棠还没玩过几日,容先生便被罢官抄家,带着容清棠离开了老宅。 卫时舟即位前会常来这里,确保这个秋千还未腐坏。他即位后,命人修缮府中各处的同时,也亲自将这个秋千加固过。 怀文知晓这些内情,却也知道卫时舟可能不会主动与师妹提起,是以他状似不经意地和容清棠提议道:“过会儿你可以坐上去试一试,陛下已将它加固过,应是可以用的。” 容清棠看向卫时舟,意外地问:“你亲自加固的?” 卫时舟看了怀文一眼,朝容清棠点了点头,“用完午膳后可以来试试。” “好。”容清棠应下来。 这会儿已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容清棠也不好意思让所有人都等着自己,她去玩秋千。 一旁的怀荆没有出声,却看出徒弟怀文的态度来。 怀文已和皇帝接触过,既然他隐隐从旁支持皇帝与清棠接近,起码说明怀文信得过皇帝的人品。 怀荆不动声色地看向卫时舟。 他的身形挺拔,虽看起来略有些清瘦,但也有武艺的底子在,只是不知道功夫到底如何。 至于长相…… 怀荆了解自己的徒弟,知道卫时舟温雅清俊的容貌正是容清棠会喜欢的那类。 但怀荆仍对两人这么快就定下成婚一事耿耿于怀。他收到清棠的信后就在猜测,越想越觉得只有可能是卫时舟设计哄骗了清棠。 今日一见卫时舟看向清棠的眼神,怀荆便确定他对清棠应早有心思。看她与谢闻锦和离了,便一刻也不想耽搁地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她同他成婚。 清棠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卫时舟既能说服她,理由应也算站得住脚,是以怀荆不打算多问。 但卫时舟那儿,他还不算放心。 席上。 卫时舟仍像之前同怀乐他们一道用膳时那样,坐在容清棠旁边。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3节 怀乐顾着和师父说起他最近研究出来的新菜式,正欲起身回自己的座位时,便发现容清棠一侧是师娘,另一侧是卫时舟。他只得默默坐在卫时舟和怀文中间那个空座。 怀乐这才发现有妹夫了也有不好的时候。 比如以往师妹旁边总有一个位置是他的,如今也只得让给另一个人。 但看在卫时舟似乎对师妹还不错的份儿上,他觉得这也可以接受。 知道容清棠两日前才在雨隐楼吃过不少辣味菜肴了,今日怀荆和温兰便做了些江南菜,清爽可口,咸中带甜,是另一番鲜美滋味。 席上怀荆随意问了问卫时舟的情况,像是所有父亲都会问未来女婿的那样。 但知道他身份特殊,怀荆没有问得太深太细。 容清棠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见师父没有问他们为何这么快便定下了成婚的事,卫时舟也一直没有提起两年之约,她有些疑惑。 怎么和她来之前预想的不一样? 用完膳后,容清棠还没来得及和卫时舟说上一句话,便被师娘叫着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她悄悄回头,只看见卫时舟也正跟着师父往外走。 容清棠忽然便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恍惚间觉得,好像真是自己的未婚夫君来家里见父母和兄长,饭后他再被父亲叫去问话叮嘱。 毕竟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问话的。 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跟师娘解释她与卫时舟这么快便决定结为夫妻的事,也不知道师父会问卫时舟些什么。 只剩下怀乐和怀文无事一身轻,见状,怀乐忍不住笑着问怀文:“你说,师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妹夫其实很喜欢她?” 怀文瞥了他一眼,问:“怎么看出来的?” 怀乐立即道:“我好歹也做了几年生意了,见过多少人啊?妹夫那眼神,可能也就师妹还看不出来。” “师娘总说我在这些事上不开窍,我看啊,师妹才是还没开窍的那个。” 怀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别没大没小的,他是一国之君。” “放心,我知道分寸。” 怀乐:“但我怎么觉得,比起那个身份,他好像更想当我们的妹夫?” 怀文眉心微蹙,“慎言。” 无论事实如何,有些话都不适合拿到明面上来说。 尤其那人还是一国之君,稍有不慎,这话若传进有心人耳里,不仅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无益,容清棠还可能被朝臣安上惑主的罪名。 帝王的深情,可以是保护,也可以是催命符。 * 温兰带着容清棠一起在后院的一处园子里赏花。 “怀文说,陛下告诉他,你母亲当年很喜欢这个园子。” 听师娘这么说,容清棠有些疑惑。 连她都没见过母亲,卫时舟怎么会知道她母亲的喜好?莫非父亲连这也告诉他了? 容清棠环顾四周,发现园子里种着很多不同品种的海棠树,她的母亲也的确独爱海棠花。 “这些海棠树……是当年留下来的吗?还是新栽的?”她轻声问。 温兰温柔地抚了抚她的手背,“是以前就有的,看长势,这么多年来应一直有人照料着。” 父亲为她做的秋千还在,母亲喜欢的海棠树也还长得很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不曾住人的老宅竟还留着以前的痕迹。 未住人的宅子本应会年久失修,荒废下来,容清棠不难猜出是谁一直做着这些,将它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以前或许是与父亲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太上皇,后来便应是感怀师恩的卫时舟。 见她沉默着似是在想什么,温兰柔声问道:“他待你好吗?” 容清棠怔了怔,意识到师娘是在问什么,如实答道:“很好。” 顿了顿,她又重复道:“他待我很好。” 无论是因为她的父亲还是因为两年之约,卫时舟都待她很好。 “那我便放心了。”温兰轻声说。 “成婚后若他待你不好,也别委屈自己,要和我们说。” “师父师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一人在深宫中吃苦。” 雨隐楼的生意遍及各地,这么多年来,怀荆与她从不害人,却也从没忘记过培养足以自保的实力。 皇家的确尊贵,但他们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也不容伤害。 谢家那小儿只是残了一条腿,还远远不够。 见师娘没有问那个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答的问题,容清棠不自觉地问:“您不担心太快了吗?” 温兰笑了笑,反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容清棠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温兰眸中满是柔和的爱护之意,“你既已做下了决定,我和你师父便只会全力支持你。” “一年前,我病了那一场,没能赶来长安,后来才知道谢家那个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谢闻锦大醉几日,容清棠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之事在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远在江南的温兰和怀荆收到消息后急怒交加。 赶来长安后,他们知道容清棠已经给这段婚姻定下了一年的期限,再心疼却也只能由着她去。 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容清棠的确有些仓促地便定下了嫁入皇宫的事。 “这回我跟你师父收到信后便立即启程了,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先见一见他。” 只是他们没想到,皇帝会和容清棠一起来见他们,还带了见面礼,俨然一副未来女婿的模样。 明知自己和卫时舟之间只是假夫妻,但容清棠还是忍不住问:“见过之后,您觉得他如何?” 温兰侧首望着她,问:“你觉得他如何?” 容清棠被问得一愣。 过了会儿,她才轻声道:“他很好。” 不知为何,容清棠发觉自己的耳尖慢慢有些发热。 温兰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既然你觉得他很好,待你也不错,那师娘也会觉得他好。” 容清棠细细地思索着师娘的这句话。 两人又一起在园子里走了会儿,温兰温声叮嘱着容清棠很多与大婚有关的事。 上回她没能赶上送容清棠出嫁,这回温兰想更加面面俱到一些。 容清棠终究还是没有解释表面夫妻的事,只像是待嫁的女儿一样认真地听着师娘的嘱咐。 不知不觉走到师娘和师父住的院子时,容清棠被带进了师娘的房中。 温兰拿出一个容清棠有些眼熟的箱子,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后才把箱子打开。 看见那箱子里果然又是店契和银票等,容清棠连忙道:“师娘,不必了……” 温兰朝她摇了摇头,温声说:“怎么能不必呢?” “女儿出嫁,哪儿有不准备嫁妆的。” 容清棠欲言又止。 当初她嫁给谢闻锦之前,师父和师娘已让怀文师兄把嫁妆带给了她。再加上父亲准备的那份嫁妆,即便不算上容清棠自己的卖画所得,她手头也实在已有了一大笔钱。 温兰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傻孩子,无论第几回,师父和师娘都不会随意对待。” 甚至因为又过了一年,雨隐楼的盈利又上浮了不少,他们给容清棠准备的嫁妆也比上回更多。 无论嫁不嫁人,女子手里有钱,不必向自己的夫君摊手,说话做事也能更有底气一些。 虽说即将娶走他们掌上明珠的是一国之君,容清棠即将成为皇后,在吃穿用度上应不会差,但他们总想多为她备着些。 “我和你师父不曾生育孩子,你和你几个师兄便是我们的子女。而在你们之中,我们最疼爱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容清棠自幼乖巧漂亮,粉雕玉琢的招人喜欢,却身体不好,又先后失恃失怙,格外让人心疼。 “师娘。”容清棠的声音有些哽咽。 果然,她哪里需要委屈自己在安王府里受人冷待呢? 她身边已有这么多充盈而真挚的爱。 另一边。 卫时舟也正和容清棠的师父怀荆谈话。 怀荆没有迂回,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对我们家这姑娘早有心思了吧?” 卫时舟没有隐瞒,认真道:“自十一岁那年起,晚辈便把清棠放在了心里。” 怀荆蹙了蹙眉。 卫时舟十一岁那年,清棠应是九岁。那年清棠和她父亲一起在黔州赈济灾民,还在饥荒中救下了群青和柔蓝他们。 原来卫时舟早在那年就认识清棠了? 他没有深问此事,而是沉声道:“所以你便骗着她与你成婚。” 不是问句,怀荆已可以确认。 卫时舟承认道:“我们约定了两年之期,无论何时,若她想离开,晚辈绝不会阻拦。” “我知道你是容煜最好的学生,即位以来也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实事,但我却没那么信你。因为你本可以循序渐进地与清棠培养感情,却选择先用婚姻套着她。” “若你食言,违背了与她之间的约定,或是你像谢家那混账一样伤了她,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她带走。” 卫时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容清棠留在自己身边,他拱手允诺道:“若晚辈让她伤心,定当以命相偿。” 他这话说得重,怀荆蹙了蹙眉,却没有因此心软。 皇帝的命是贵命,但他们家的女儿也并非草芥。 “若两年之后她心里仍然没有你,你当如何?”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4节 卫时舟心里一紧,喉间发涩,却还是如实道:“晚辈会亲自送她离开宫城。” “那你会就此死心吗?”怀荆追问道。 “不会。”卫时舟不假思索道。 “若有这一日,我会退位让贤,随她一同离开宫城。” “她若愿意让我陪伴左右,即便并非以夫妻之名,我也不会离开。她若希望我离得远些,我也会照做,绝不打扰。” 两年不够得到容清棠的心意,那便再五年,十年,二十年。 只要他还能看着容清棠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 都比让她在那场噩梦般的大雨里离开要好。 听完卫时舟的回答,怀荆心神俱震。 他看出来卫时舟并非在撒谎。可若这些话都是卫时舟的真实想法,那他对清棠恐怕就不只是心悦那么简单了。 其中心意,深刻,偏执,沉重。 被一国之君这般深爱,不知对清棠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容清棠自己或许还无知无觉,怀荆却能看出她并非对卫时舟全无心思。 思及此,怀荆叹了一口气,“罢了。” 怀荆没再多说什么,态度也和缓了些:“额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他在府门外时就注意到了,只是装作不知。 卫时舟:“已无大碍,应很快便会痊愈。” “仔细上药,别留疤,”怀荆提醒道,“若你不好看了,清棠或许更难喜欢你。” 卫时舟心里一顿,温声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小卫:她好像很喜欢我,的手 师父:还有你的脸 脸在老婆在,手在老婆在(bushi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495257 5瓶;杜衡、西伯利亚二哈、四季限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离寺待嫁 ◎“几日后,我们便会结为夫妻。”◎ 该说的都说了, 怀荆便不再留卫时舟同自己待着,提议道:“你去见清棠吧,不是说好要带她去秋千那儿看看吗?” 那是容煜十几年前为清棠做的, 虽说她可能已经记不得什么了,但总归还是很有意义。 “好。” 卫时舟彬彬有礼地朝怀荆行了一揖礼,才转身告辞。 而温兰见和容清棠聊了好一会儿了,也适时道:“之前进府时,你和他不是约好要去试试那秋千?” 想起卫时舟, 容清棠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低:“我想陪师娘多待一会儿。” 温兰笑了笑, 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 打趣道:“师娘又不会跑, 不急于这一时。” “今晚你便住在府上, 师娘陪你睡?” 容清棠点头道, 声音婉转道:“好, 师娘可不许嫌我黏人。” 容清棠很喜欢师娘身上柔和浅淡的香味, 每回和师娘一起睡时容清棠都喜欢抱着她。 “都要做皇后的人了, ”温兰无奈又顺从地笑了笑, “还跟以前一样。” 容清棠眸子微垂, 没说什么。 嫁入王府一年,死后又在世上停留了一年, 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其实已经变了许多,也只有在师父和师娘面前, 容清棠才会一直是以前的模样。 容清棠从师娘住的院子里走出来, 正欲往正堂的方向走。 却见自己要去见的人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海棠树下,长身玉立, 姿态冷矜。 而甫一看见她, 卫时舟的神色便变得柔和温润了许多。 “和师娘聊完了?”卫时舟朝她走近, 温声问。 “嗯,”容清棠微微颔首,“师娘让我找你一起去看看父亲以前为我做的秋千。” 卫时舟嘴角噙着笑意,“师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容清棠神色微滞。 师父和师娘这是……想为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容清棠有点不太自然道:“那我们过去吧。” 卫时舟颔了颔首,与她并肩往秋千处走去。 一路上经过了府中的不少地方,卫时舟终于能一点一点地把他知道的,同容家老宅和容先生有关的旧事说与容清棠听。 容清棠细细地听着,不时在脑海中勾勒那些卫时舟提起过的画面。 父亲是如何教她走路,常在哪里让她“骑大马”,冬日里又会在正堂外的哪个位置带她玩雪…… 她记不清这些往事,却好像能在卫时舟的叙述里,将那些场景慢慢还原。 “父亲从未与我说过这些。”容清棠的声音有些怅惘。 卫时舟温声解释道:“容先生知道离府时你还不记事,对老宅没什么印象。他没有刻意向你提起,是不愿让你觉得你们失去了自己的家。” 容清棠明白父亲的用意,问:“可父亲为何会告诉你这些?” 卫时舟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以往我被母后责罚之后,容先生会同我说些别的,好让我分心,不一直想着那些事。” 最开始,很多和容清棠儿时有关的事,都是容先生在那些时候告诉卫时舟的。 在容煜眼里,他的女儿是世上最讨人喜欢也最可爱美好的孩子,可以驱散所有不如意。 见似乎说起女儿的趣事当真能让卫时舟的心情好些,容煜便也乐于同他分享。 而后来卫时舟会有意无意地向容先生问起,才知道长大后的容清棠性情如何,又有些什么喜好。 听了卫时舟的解释,容清棠蹙了蹙眉,“太后她……经常罚你吗?” 卫时舟脚步微顿,旋即又很快恢复如常。 “都是儿时的事,同你一样,我也记不清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似是事实的确如此。 但容清棠却知道,他或许只是不愿提起。 想起太后对待卫时舟的态度,身为局外人的容清棠心里也不太舒服,是以她并未继续问什么,而是转而尽量语气轻松地说起另一件事: “柔蓝今日不在,过会儿坐秋千,你帮我推,好不好?” 听着她似乎要比平日里更温软亲昵一些的声音,卫时舟心尖微痒。 “好。”他状似平常地答道。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她都在允许他离她更近些。 容清棠并未察觉身旁的人在想些什么。 走近那个垂挂在粗壮大树下的秋千后,容清棠才看出它应的确是最近才被人加固过。 两边的长绳不仅没有被风吹日晒的痕迹,原本的麻绳外面还缠绕着不止一层绢布,粗糙的部分都被柔软代替。中间供人坐的地方也干干净净的。 想起怀文师兄说这是卫时舟做的,容清棠疑惑道:“你怎么还亲自做这些?” 即便不是他身边的宫人,状元府里也并非没人可以做这个。想到卫时舟做这些琐事,容清棠心里的某个念头又悄悄冒了尖。 卫时舟笑了笑,温声说:“若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也并非什么很要紧的事……”容清棠轻声道。 卫时舟:“很重要。” 与她有关的事,无一例外,都很重要。 容清棠不知该怎么接他这话,只好顺势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试探着晃了晃。 见这秋千的确很稳,她才慢慢双脚离地,坐得更放松了些。 卫时舟适时侧身站在一旁,轻轻扶着容清棠纤薄的背脊,慢慢帮她助推。 容清棠细直的小腿放松地晃悠着,绣着芍药花纹的云罗裙轻轻柔柔地在风里舞动。 父亲离开后,容清棠已经很多年没荡过秋千了。 之前随父亲一起游历四方时,每到一个地方小住,父亲都会找一棵高大的树,亲手为容清棠做一个结实漂亮的秋千。 父亲也会在两边的绳子外面裹上一层柔软的绢布,以免她的手被磨着。 那时陪在她旁边的人是父亲或柔蓝,他们总能用最合适的力道,让容清棠在悠扬的轻风里自在放松,又不至于荡得太高,让她被风呛着。 容清棠不能像飞鸟一样翱翔天际,也不能像父亲一样身姿轻而快地在屋檐间起落穿梭。 但她喜欢坐在屋顶或高树上,听风望云,眺望远方,父亲便用秋千为她赋上了一双翅膀。 他自己则一直在她身后,助她乘风,再在她每一次下坠时将她托住,予她心安。 时过境迁,如今陪在容清棠身旁,帮她轻轻推着秋千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卫时舟。”她第一次抛开身份与规矩,唤了他的名字。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被念出来,卫时舟心尖微颤。 “我在。”他回应道。 “我们就快成婚了,你紧张吗?”容清棠问。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5节 卫时舟摇了摇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说:“不紧张。” 他万分期待。 闻言,容清棠轻声说:“但不知为何,我有些紧张。” 不待卫时舟再说什么,容清棠又问:“还记得我从你那儿买来的那块地方吗?” 卫时舟:“记得,怎么了?” “我想在那儿建一座小楼,等两年后我离宫了可以去住。” 这里虽曾是容家的老宅,怀文师兄也说这里会一直是她的家,但容清棠还是想在自己喜欢的那个地方把预想中的小楼建好。 卫时舟的手紧了紧,眸底划过一丝痛苦之色。 他一早便知道容清棠在规划离宫后的生活,但再听她提起,卫时舟心底仍有些发涩。 “嗯。”他应了声。 “我最近正在画图纸,但还有些拿不准的地方,”容清棠继续温声说,“你能帮我介绍一位工部的官员,得空帮我看看吗?” 卫时舟声音清朗道:“工部的林尚书,或许会很乐意帮这个忙。” “他很喜欢你的画。” “是那晚春日宴上的林尚书?” “嗯,”卫时舟解释道,“他应已猜出你便是青里,几次向我试探,再想见见你。” “后面几日要忙婚事,你可能抽不出身来,大婚之后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容清棠点了点头,“好,有劳你了。” 卫时舟陪容清棠荡了好一会儿秋千,才离开,回了云山寺。 容清棠跟师父与师娘已许久未见,她打算在状元府留宿一夜。 卫时舟回寺后不久,捧着许多奏折的余内侍便垂着首过来了。 “陛下,纳采礼与大征礼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立后一事定下后,各项准备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大婚之前的纳采礼与大征礼还一直未行。卫时舟便是一直等着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抵达长安。 他虽把大婚的日子定得很近,却也不想在任何一步有所缺漏。 是以从议婚到完婚过程中的各种礼节,一应过程都会完整而完美。 后日,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会去状元府,行纳采、问名之礼,卫时舟与容清棠的婚事便正式开始落到实处,而不只是停在那两道圣旨上。 卫时舟随即问余内侍:“相府那边如何了?” 刘相那日来向他求了刘谢两家暂缓婚事,卫时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也想等他露出更多马脚,便允了。 余内侍:“刘相称他的女儿刘楚楚生了重病,他已于昨日将刘楚楚送去了白雀庵静心养病。” “还有吗?” “还有一事,”余内侍如实道,“刘相将妾室所育的两名庶子过到了已故的刘夫人名下,那二人如今已成了名正言顺的相府嫡子。” 卫时舟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宫吧。” 刘相这是觉得送女儿入宫那条路走不通了,开始想培养儿子了? 他之前把注都押在刘楚楚一人身上,结果如今输得这么难看,所以这回他才会一次选了两个儿子出来? 他倒想得长远。 状元府中。 柔蓝今早有些头疼,但在寺里服过药后已好了许多。 她知道自家姑娘今夜应会留宿在状元府,便收拾了些东西过来照顾她。 “你既然身子不舒服,便该在寺里多休息几日,还特意下山来一趟做什么?”容清棠有些无奈。 “怀文师兄不会亏待我的。” 柔蓝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柔声道:“但我想姑娘了,一步也离不得,就想跟着你。” 容清棠失笑道:“群青恐怕该吃醋了。” “随他吃去,”明知群青今日有事去了禁军营,但柔蓝的声音仍小了些,“他原本就知道,在我心里,姑娘才是排第一的。” “傻不傻。”容清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柔蓝笑着和容清棠闹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和她说了刘楚楚被送去白雀庵静养一事。 刘府对外宣称刘楚楚是忽然病了一场,神智不稳,还动了想去寺庙中清修一段时日的念头,才会齐耳剪去她自己的头发。 刘相这才如了女儿的愿,将她送去了白雀庵。 “姑娘,你说刘楚楚还能从那儿离开,回相府吗?”柔蓝问。 长安城中的这些名门大户,无论说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一旦把家中的女眷送去了白雀庵,便等于告知所有人,府中已经彻底放弃她了,只任由她在白雀庵中自生自灭。 柔蓝觉得刘楚楚或许也会像之前那些女子一样,在白雀庵里待到老,待到死,再也没有回府的那一天。 容清棠思忖了须臾,断言道:“她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只是她还会不会回相府,便很难说了。” 从刘楚楚身中媚药后第二日的反应来看,容清棠觉得,她应不会想再回去了。 容清棠和柔蓝没再在刘楚楚的事上停留。 容清棠收拾妥当后不久,师娘便来了她房中。 当晚,容清棠又久违地能在师娘身边入睡。听着师娘像以前一样轻声哼唱着那些江南小调哄她,容清棠心底一片宁和平静。 重活一世,她有幸能再次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也太珍贵。 翌日清晨。 用过早膳后容清棠便回了云山寺。 她本想陪师父与师娘多待几日,但怀文师兄说她可以先回云山寺将东西收拾妥当,便搬来状元府待嫁。 三月初一那日,她会从状元府嫁进宫中。早些搬来状元府,她也能多陪陪师父和师娘。 但其实容清棠很清楚,或许不是师父跟师娘需要她陪,而是她依恋着待在他们身边时的感觉。 是她,需要他们的陪伴。 回到云山寺中的寮房后,柔蓝便开始着手收拾当初带来的东西。很多东西都只需要收回箱匣中便好,是以耗时并不久。 容清棠则转而去了了尘大师的禅房中,向他辞别。 容清棠到时,了尘大师正端坐在棋盘旁等她。 这回没有沏茶。 “要下山了?”了尘猜出她的来意,温声问。 容清棠在棋盘另一侧落座,答道:“对,这段时日多谢大师照顾,叨扰您了。” 了尘笑了笑,“三月初一的喜酒,让怀荆替贫僧多饮几杯。” 他便在这云山寺中,以茶代酒,贺这对新人大婚。 “大师认识我师父?” 了尘摇了摇头,“只是听你父亲提起过,未曾谋面。” 与他不同,怀荆是个睿智而洒脱的人,一生从无愧于任何人。若见了,恐怕他也只会自惭形秽。 “只是没想到,我,你父亲,怀荆,我们三人还有此种缘分。” 了尘也没有想到,当初容煜的女儿嫁入王府时他还曾添过一份嫁妆,如今她即将嫁入皇家,成为他儿子的新妇。 只愿时舟与她,会比他和他的皇后幸福顺遂。 “入宫后,记住贫僧说过的话,无论太后待你如何,都切莫委屈了自己。” “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时舟或是贫僧说。” “晚辈记住了。”容清棠应下。 了尘执起一粒棋子,问:“再同贫僧手谈一局吗?” “好。” * 容清棠与了尘大师下完棋后回到房中,便看见柔蓝正看着她放在枕下的东西,神色犹豫。 “怎么了?”容清棠问。 柔蓝把视线从那个绣着龙凤呈祥图样的香囊上收回来,欲言又止。 容清棠了然道:“看出来了?” 柔蓝这才说:“姑娘以发丝入绣了?” “嗯。”容清棠没否认。 “可……” 可女子以发丝入绣赠与男子,其中蕴含的意味实在深而重。 难道姑娘对陛下…… 容清棠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神色自然地解释道:“只是觉得那处用发丝要比绣线更合适,并无其他深意。” “可陛下看了,万一以为姑娘……” 容清棠心神微顿,说:“发丝所绣的黑色范围不大,他应看不出来。” 且皇后将所绣的龙凤呈祥香囊赠与皇帝,只是帝后大婚中很小的一个礼仪。过后他或许不会用这枚香囊。 “况且即便看出来了,他应也不会多想。” 毕竟他们之间一早便约定了,只做两年的名义夫妻。 不知是为了说服柔蓝,还是说服她自己,容清棠这样说道。 柔蓝无声叹了一口气,没再多问。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6节 姑娘自幼便不爱动针线,虽在与谢闻锦成婚前学了一段时日的女红,也学得很好,却从不曾为他做过香囊,更遑论以自己的发丝入绣。 无论出于各种情意,陛下对于姑娘来说,应已算是十分特殊的了。 柔蓝将把那枚香囊仔细收好,放进要带走的箱匣中。 已从禁军营回来的群青和绿沈陆续把东西往马车上放,容清棠和柔蓝也一同往山寺外走去。 今日要离寺去状元府备婚,容清棠本想和住在不远处的卫时舟说一声。 但她方才去时见卫时舟的房门紧闭,敲门也没有人应,便猜测他可能是回宫处理要事了。 而容清棠行至云山寺门前的山阶时,才看见卫时舟正从另一边走来。 “幸好,不算来迟了。”卫时舟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温声道。 看着卫时舟手中竹制的篮子和他肩头沾上的几片花瓣,容清棠微怔了几息,“你是去……” “我见你爱吃杏花糕,但山下想摘杏花没那么方便,再过段时日花也该开过了,便去摘了些干净新鲜的杏花,给你们带去状元府。” “若做糕点用完了,可以差人来告诉我,我再去……” “我再命人去摘了杏花送去状元府。” 容清棠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卫时舟,是一国之君啊。 他为何要为自己做这些? 无论是加固秋千,还是去山间采摘杏花,即便他细致入微地想到了,也大可命旁的人去做。 他为何要亲力亲为。 容清棠想不明白。 容清棠不知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只好走近从他手中接过那个装满了杏花花瓣的篮子,转而状似闲谈般问道:“你还会继续住在寺里吗?” 卫时舟摇了摇头,没有隐瞒:“今日便也回宫了。” “我说过,我来云山寺是为了来见你。” “既然你搬走了,我自然也没有继续住在此处的理由。” 容清棠的心猛地跳了跳。 她心底某个念头已经破土发出了芽来,若不及时扼制,恐怕…… “几日后,我便会进宫了。”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卫时舟却忽而笑了,眉眼温柔地望着她,眸底似有流光若星。 “对,到时我们便会结为夫妻。” 他刻意忽略了这只是名义上的,暂时的。 无论如何,她终将成为他的妻子。 卫时舟心尖滚烫,自灵魂深处升起难以言喻的欢愉。 “我送你去状元府。”卫时舟说。 容清棠纤指发紧,她与他对视了须臾,眼底似有探究意味。 但卫时舟亦无声地望着她,眼神温和而沉静。 似是并无一丝杂念。 容清棠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同意道:“好。” 直到与卫时舟一同坐在马车中,容清棠心里的思绪仍十分纷繁复杂。 她觉得自己似乎遇上了什么陌生的难题。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却又让人难以信服。 实在难以理清那些思绪,容清棠只能暂时将其按下。 她忍不住抬眸再次看向卫时舟,见他侧身坐着,正掀开帷帘看向窗外。 或许因为他常神情温和地面对着她,容清棠之前似乎不曾注意过他的侧脸。 下颌轮廓清晰,鼻骨挺直完美,线条流畅利落。无论从何处看,卫时舟都是俊美无俦,相貌出众的。 即便隐去他的身份,应也会有许多女子为这样的他心动不已。 容清棠的眼神不自觉下移了些许,落在他肩上。 那里还残留着卫时舟方才在杏林中沾上的花瓣。 容清棠犹豫了几息,眼神几经流转又停顿,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替他将那几片花瓣拿去。 察觉到容清棠的动作,卫时舟长眸微敛,半身发麻,眼睫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却克制着没有侧身看向容清棠。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泄露那些汹涌的,难以继续忍耐的爱意,将似乎即将踏出某一步的容清棠吓回原地。 而容清棠将柔嫩光滑的花瓣轻捻在指间,垂眸静静地思忖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早睡早起第一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儿时初见 ◎“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马车行驶至状元府门前。 卫时舟先行走下马车, 回过身想像上回来状元府时那样扶容清棠时,却发现一旁的柔蓝已经先一步朝容清棠伸出了手。 上回柔蓝不在,他才有机会同容清棠那般亲近。 卫时舟只得不动声色地将手垂在身侧, 拇指与食指的第一个指节轻轻摩挲了一个来回。 “清棠!”有人在唤容清棠的名字。 那位身着红色骑装的姑娘跑着向容清棠而来。 群青和绿沈一反常态地没有将人拦住,容清棠也眉眼含笑地看着她靠近。 “你总算到了!”李诗月停住脚步,动作亲昵而自然地握住了容清棠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她问。 容清棠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我的手凉,是你的手太热了。” 总是跟个小火炉似的。 卫时舟沉静的眼神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凝了一息, 很快便敛回目光。 容清棠见李诗月腰间佩着刀, 问她:“你方才刚练过刀?” “对, ”李诗月仍有些兴奋道, “听说你要从云山寺搬出来了, 我今日便想来状元府见你。但怀伯父说你还未到, 我便先在府里坐了会儿。” “怀伯父见我带了刀, 就说想与我练一练。” “清棠, 你师父好厉害啊!我用李家的刀法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容清棠柔声说:“你也很厉害。” 李诗月摇了摇头, 神情有些遗憾。 其实李诗月察觉得出来, 那位前辈与她过招时保留了实力, 她引以为傲的刀法才没有输得太难看。 方才切磋时,李诗月甚至没能探出怀伯父的实力到底有多少。 人外有人, 山外有山,她果然还是练得不够。 “怀伯父说我今后若有空, 可以再来状元府找他切磋。”李诗月难掩开心地说。 容清棠打趣道:“你不怕李家的独门刀法被我师父学了去?” 容清棠的师父精通武艺, 各式兵器中他尤其爱耍刀,且天分极高。 李诗月摇了摇头, “刀法是藏不住的, 只要挥了刀, 任谁都能看见。但这么多年来,也没人真能将它学了去。” “怀伯父很厉害,他的确很有可能学会我们李家的刀法,但说不定我也能从他那儿学到许多别的。” 李诗月和她父亲一样,并不打算把家门刀法藏着掖着,但也不会有意外传。若旁人能在切磋中将它学了去,说明对方的刀法也不会落于下乘,他们自然也乐于一起交流,再各自精进。 “到时便看我和怀伯父谁学得更快,谁学得更好!” 见李诗月还是这副豁达的性子,并未因搬来了长安便失去她原本的灵动,容清棠很替她觉得高兴。 但容清棠捏了捏她的手,提醒道:“一提起你的刀,便什么都不能让你分心了。你看看旁边是谁?” “谁?”闻言,李诗月回首看了看。 待看清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她与容清棠闲聊的人后,李诗月愣了愣,立马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陛下!” 李诗月上回返京已是半年前,她已许久不曾同容清棠说过话了。方才她看见容清棠后光顾着开心,竟没注意到陛下就在旁边! 卫时舟温声说:“平身吧。” 李诗月已经去军营领了从七品的副尉一职,在卫时舟面前的确可以自称“卑职”而非“臣女”了。 知道她与容清棠交好,卫时舟多问了一句:“在军营可还待得习惯?” “回陛下,一切都很好。” 李诗月刻意没有选在她父亲李将军麾下,目前是在谢世子手下任职。虽军中只有她一人是女子,但李诗月并未觉得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 刚去军营那几日也有人不服,但打服便是了。 迟早有一日,不只是她,还有很多女子也能上阵杀敌,领兵为将。 卫时舟微微颔了颔首,转而对容清棠道:“我先回宫,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好。”容清棠柔声道。 得了她的回应,卫时舟才回身朝宫城的方向而去。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7节 李诗月下意识朝陛下行礼,待他走后才抬起头来。 见容清棠安静地看着陛下的背影,目光中似是有什么她读不懂的情绪,李诗月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早在春日宴那晚就憋在心里的问题:“清棠,陛下是不是早就心悦于你了?” “所以才会精心安排,在春日宴上当众下旨说要立你为后,且把帝后大婚的日子定得这么近。” “看着就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而且李诗月也知道,她两次看见陛下,他之所以都不像是父亲口中说的那个极具威严而又待人疏离的帝王,应都因为容清棠也在场。 闻言,容清棠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只有群青和柔蓝、绿沈在身旁,没有旁人,她才松了一口气。 容清棠并未解释自己与卫时舟之间的约定,只是摇了摇头,说:“事出有因,才会这么快便定下成婚的事。” “别说我的事了,再跟我聊聊你在军营里的经历吧?”容清棠转移话题道。 她知道,李诗月多年前便已有了要进军营的念头,还和容清棠说过她今后想女扮男装去参军。 如今她不需要变换身份便进了军营,容清棠知道李诗月心里肯定很高兴。 李诗月也的确难掩愉悦,能进军营已是意外之喜,在这之后遇到的任何难题,她觉得自己都能应对。 但她仍然有一大堆的事想和容清棠分享。 这对闺中密友挽着手一同往状元府里走,李诗月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开始说:“我进军营第一日,便有一个副尉觉得我不配与他担任同等职务,提出要同我在演武场比试。” “后来呢?”容清棠问道。 李诗月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自然是我赢了,还赢得很漂亮,他现在逢人就说是他不配与我担任同等职务……” 两人说说笑笑地闲谈着,浑然不觉间便已过了许久。李诗月觉得她们像是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候。 那时容伯父还未离世,容清棠没有嫁入王府,性子也没有变得后来这般温婉。 容清棠身子不那么弱的时节,她们还曾一起去城外下河抓过鱼烤来吃,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只是再过几日容清棠便要嫁进皇宫了,今后她们再见的机会恐怕寥寥无几,李诗月一时有些感伤。 两人在府中的一处假山旁坐下后,李诗月忽然问:“清棠,嫁进宫中,你会不会后悔?” 她知道,容清棠和她一样,都不喜欢拘束,更不喜欢没有感情的婚姻。 圣旨不可违逆,可无论皇后之位到底有多尊贵,李诗月都担心容清棠在宫里会过得不开心。 没来由的,容清棠忽然想起了落在卫时舟肩上的那几片杏花花瓣。 沉默须臾之后,她温声道:“不会。” 无论今后会如何,此时此刻,她不后悔这个决定。 见容清棠不似违心,李诗月也没再多问,只是说:“你要过得幸福顺遂。” 她们的脾气秉性不同,却处成了知己好友。无论如何,李诗月都希望像容清棠这般美好的女子能平安康健,得遇良人。 容清棠温柔地笑了笑,回道:“你也要得偿所愿,成为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今后你若出征或凯旋,我都会去城门口送你,接你。” 李诗月抬目远望,轻声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世间可再无战事,我也愿意一直在长安做个从七品副尉,做不成带兵打仗的女将军也可以。” 容清棠知道她应是在军营中看过听过了更多,才会有这种感慨。 她放轻动作握了握李诗月的手,没有言语。 李诗月随即朝她明媚地笑了笑,宽慰道:“你放心,我在军营中一切都好。” “倒是你自己,今日我来过之后,肯定会有很多原本对你避之不及的人想来见你。我都能想象出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会是什么嘴脸。” “到时还有得你烦的。” 容清棠含笑道:“你放心,我不让那些人进门就是了。” “那便好。” 李诗月知道容清棠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如今还有陛下和状元府站在她身后,应也没人敢再轻视她。 两人分别数月,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间便又在园中一起待了许久。 皇宫中。 卫时舟回宫后便径直往正在布置的坤宁宫去。 几日后便是帝后大婚的日子了,宫中各处都已布置妥当,容清棠即将入主的坤宁宫更是焕然一新,大红的喜字与红绸看着竟比盎然春意更加热烈。 卫时舟曾问过容清棠的意见,但她只说按应有的仪制布置坤宁宫便好。 卫时舟已有数年不曾从先生那儿得知容清棠的喜好,为了让坤宁宫的布置更合容清棠的心意,卫时舟转而私下里问过柔蓝和群青,也请教过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坤宁宫才逐渐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里会是他和容清棠的家,他希望能让她住着舒心,喜欢。 能让她不那么迫切地想离开。 卫时舟每日都会来坤宁宫看一看,确保万无一失。 今日仔细看过后,卫时舟才召了等在坤宁宫外的内侍过来,问:“有何事?” 内侍恭敬地答道:“太后近几日的情绪不太稳定,常在仁寿宫中责罚宫人。” “今日,太后还命人去状元府召皇后娘娘进宫。按您的吩咐,奴婢已让人暂时将去传话的内侍扣下了。” 早在立后的圣旨宣布那夜起,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便都称呼还未嫁进宫中的容清棠为皇后。 他们都能察觉出来,每回提及皇后,陛下的心情都会显而易见地变好。 “让那人不必去了,朕去看看太后。” 卫时舟淡声道。 “遵命。”内侍躬着身子退下。 卫时舟离开坤宁宫,朝那个他不愿踏足的地方走去。 甫一走到仁寿宫门口,卫时舟便听见瓷器被摔到地上的破碎之声,刺耳,难听,让人心烦。 卫时舟面色漠然地走进仁寿宫,经过一群战战兢兢的宫人,步入正殿。 太后罚了数名宫人跪在遍地的碎瓷片上。 不知跪了多久,地上已有了斑驳的血痕,好几人已有些跪不住,身子眼看着摇摇欲坠。 见状,某些久远的记忆又在卫时舟脑海中闪现。 膝盖处带血的伤口被强行敷上盐的疼痛似乎经年未曾散去,他的血肉似乎永远也不能将那些洁白似雪的盐粒化开。 卫时舟的眸色更冷了几分,道:“都下去。” 被罚跪的宫人们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听见太后斥责道:“都给哀家跪好了!” 众人面色犹豫,既不愿继续遭罪,也不敢忤逆太后。 卫时舟淡声道:“你们可以下去了。” “既然太后对你们不满意,调去别处便是了。” 闻言,宫人们没再犹豫,立马叩首谢恩道:“谢陛下恩典。” 即便被调去做最苦最累的活,也好过在这仁寿宫里日复一日地承受太后的怒火,受尽责罚。 被罚跪许久的众人唯恐耽误了会继续被太后责罚,也不敢互相搀扶,只能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往殿外退出去。 卫时舟在一旁落座,语气冷淡道:“母后似是心情不佳。” “你既知道哀家心情不好,还来碍眼做什么?”太后语气不善道。 卫时舟:“只是来告知您,大婚前,清棠不会进宫,也不会来见您。” 太后冷笑一声,“怎么?她还敢违抗懿旨?” 卫时舟神色淡然地看向太后,“是朕命人拦下了您的懿旨,她并不知情。” “你这逆子!” 太后盯着他额上仍未恢复的伤口看了几息,才道:“哀家连未来儿媳都看不得了吗?” “朕不放心她来您这里。” 卫时舟声音冰冷道:“毕竟,春日宴那晚,您曾派人去刺杀她,不是吗?” 太后神色间骤然浮现出一抹慌乱,又很快被恼怒的神情遮掩了过去。 “你是想污蔑哀家,为你的皇后扫清障碍吗?” “只要哀家在这后宫一日,她便休想好过!” 卫时舟并未与她争论,只是道:“无论您承认与否,朕都不会再给您对她下手的机会。”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容清棠,即便那人是他的生母。 “混账!哀家当年就该掐死你!”太后脸色阴沉,声音尖利道,“不!早在得知怀上你时,便该一碗滑胎药下去,让你不能来这世上!” 卫时舟已对这些话习以为常,平静道:“当年您没能掐死朕,也没能让朕死在您的责罚之下或是去黔州的路上,今后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若在宫中实在住得不顺心,母后大可搬去西郊行宫。朕也可以亲自送您过去,只当尽几分孝心。” 话毕,卫时舟不再久留,起身径直离开。 不顾太后在殿内继续摔东西发脾气,也不理会她那些恶毒的诅咒。 卫时舟自记事起便知道,母后对他恨之入骨。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母后这般无法容忍他的存在。 屏退跟在自己身后的宫人,卫时舟独自走在宫中宽阔平整的路上,不自觉想起了自己曾走过的那条无比漫长而崎岖的道路。 卫时舟十一岁那年,曾徒步从长安走到黔州。 那时的卫时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但长大后的他知道,从长安到黔州,若日夜兼程加急送一封军报,不断更换最好的马匹,也需要耗费八日。 那时黔州等地连年干旱,庄稼歉收,而当地官员中饱私囊,贪污了朝廷赈灾的粮食与银钱,当地起了严重的饥荒,饿殍遍野。 父皇问那时身为太子的卫时舟该如何,他便如实说自己觉得应在重新拨款运粮赈济百姓的同时,对那些贪墨的官员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父皇与他的看法一致,但母后以要磨炼他的心性为名,向父亲提议,挑几名武艺顶尖的护卫陪着他去一趟黔州,以太子之身亲自应对当地的灾情,也为他积攒经验与声名。 在卫时舟的记忆里,母后少有那般温柔地对待父皇的时候,所以父皇同意这个提议时,卫时舟也是开心的。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8节 他以为父母的关系终于开始缓和,自己也得到了可以历练的机会。 母后亲自送他出了长安城,却在临别前斥责他不该如此心肠狠毒,暴虐成性。直到那时,卫时舟才知道,母后要他徒步走去黔州。 那不是历练,而是惩罚。 “若你能活着回来,我便不会再每夜掐你的脖颈了。”母后对他说这句话时,笑得很温柔。 原来她每晚动手时都知道,他其实醒着。 卫时舟就这样被母后逐出了长安。 那些精挑细选而来,原本应保护卫时舟前往黔州的人,却在将他带离长安后收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钱财,像押解流放的犯人般押着他往黔州走去。 没人给卫时舟水和食物。 那些武艺高强的人分明带了干粮,却只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捡,去讨,去打猎,吃草根树皮都可以。 一路上走的都是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卫时舟没有工具,也无法向任何人求助,勉强果腹都很难。 快到黔州时,那几人便消失了,不再跟在他身旁押解。 可到了当天夜里,突然便有人开始追杀他。 卫时舟虽曾和容先生学过武艺,可他只有十一岁,且一路走来已经体力不支,身体虚弱,他如何能抵挡那几人的同时进攻? 是以他只能伪造自己坠崖的痕迹,连日藏身在一片密林中,像深山中的野人一般昼伏夜出,以求自保。 终于走到黔州时,卫时舟已经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了,他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原貌,又脏又黑,他自己也瘦了许多,混在难民堆里也毫不违和。 但他活了下来。 卫时舟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和城外的难民们一起排队,想要领一碗可以让他填一填肚子的粥。 而终于轮到他时,卫时舟才看见队伍的尽头原来站着一个应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 她白白净净的,看着乖巧可人,正像个小大人似的站在一个妇人身旁。妇人每盛好一碗粥,那个小姑娘便会同时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排到了眼前的难民。 卫时舟伸出手去接她递过来的馒头时,看见自己脏得不成样子的手和她纤细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有些赧然,下意识想将手收回,那个小姑娘却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软声道:“没事的,不脏。” “快吃吧,哥哥肯定饿坏了。” 卫时舟不想耽误身后排队的人,匆匆接过粥和馒头便走远了。 他不愿占了难民们的口粮,饥饿感没那么难以忍受后,卫时舟便没再去继续领晚上的粥和馒头。 但黄昏时分,卫时舟正倚靠在树下沉思着自己该如何证明身份,参与赈灾一事时,那个小姑娘端着粥和馒头朝他走了过来。 “漂亮哥哥,你不吃晚饭吗?”她走近后这样问道。 卫时舟:“我不饿。” 小姑娘却皱起了秀气漂亮的眉毛,故意学着大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不能撒谎的。” “饿了就得吃东西,”她又认真地说,“这几日我们都能有馒头和粥,再过几天,我爹爹说朝廷就快有人来帮我们了。” “你爹爹有朝廷的消息?”卫时舟忽然问。 “那当然,我爹爹是很厉害的人。他以前也是做大官的呢。”小姑娘有些自豪道。 卫时舟问:“你爹爹,姓什么?” “我爹爹姓容。” “我也姓容,我叫容清棠。” “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可以告诉我吗?”容清棠把馒头递给卫时舟,偷偷看了他一眼,轻声问。 卫时舟曾听容先生说起过很多和容清棠有关的事,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先生的女儿。 他的手紧了紧,说:“我叫卫时舟。” “我记住了,”容清棠声音温软道,“漂亮哥哥,快吃馒头吧,我刚才也吃的这个,挺好吃的。” “这是我刚找爹爹要的金疮药,你吃完馒头也擦一擦吧。”她指了指他双手上错落的伤口。 “擦了药就不疼了。” “每个人你都会亲自送药和馒头来吗?”鬼使神差地,十一岁的卫时舟忽然问, 卫时舟还记得,那时的容清棠对他说:“不是,那边有伯伯和婶婶在给大家发馒头和治伤,但你好看,所以我想给你送过来。” “哥哥的手也很好看,如果留了疤,就太可惜了。” “很脏,不好看。”卫时舟说。 容清棠却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道:“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谁都比不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月寒 30瓶;笑红尘 20瓶;37803188 10瓶;黎晨星、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婚前礼节 ◎他不像是会索求无度的人。◎ 思及这些数年前的事, 卫时舟发现自己像犯人一样被押解去黔州的那些时日并未在他脑海中留下多么深的印象,但遇见儿时的容清棠后,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都还清楚地记得。 梦回那片危险丛林时,卫时舟也曾被魇住,深陷于狰狞暗夜中无法脱身。 可每回的噩梦都会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现时,变成温柔而明媚的美梦。 卫时舟下意识抬起左手,长指探进右手腕间一处常年被衣料遮挡的地方, 轻轻摩挲着那里留下的一道疤。 当年抵达黔州后的第二日清晨, 卫时舟看见容先生带着容清棠一同来了城门外, 又像昨日那样开始给难民们发放粥和馒头。 卫时舟本想等容先生忙完后再去找他, 可他在排队的难民之外顿了顿足, 发现其中有几人的神色十分阴狠。 他们正目的明确地穿过人群, 隐约中似乎是在朝容清棠靠近。 卫时舟当即抬步朝容清棠所在的位置走去, 可几息之后难民中便爆发了混乱—— 有人忽然开始哄抢吃食。 尖叫声, 怒骂声, 啼哭声, 不绝于耳。 那几个神色有异的人见容清棠的父亲被人群推远了, 则趁乱继续迅速向容清棠靠近。 容清棠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吓住时,那几人朝她冲过去, 嘴上还喊着: “那个丫头看着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抓了她威胁她爹, 我们就不需要喝这劳什子的稀粥了!” “那些当官的不拿我们当人看, 凭什么她还能穿得这么好!” “就是!凭什么!” …… 有两个瘦骨嶙峋的少年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却是拼死挡在了容清棠身前, 哑声喊道:“你们冷静些!” “别被人利用了!” 另一个没比容清棠高多少的姑娘也艰难地将她护在身后, 还不忘回身温声劝哄道:“别怕, 不会有事的。” “你和你父亲都是好人,我们的命都是你们救的,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容清棠从未被人吼过凶过,看见周围那些眼熟的面孔此时狰狞凶狠地朝她叫喊着,容清棠只能不停后退,眼眶也不自觉泛红。 容清棠的父亲很快便带着人控制了局面,但还没能穿过拥挤的人群靠过来。 那几个带头挑起事端的人仍对护着容清棠的那两个少年拳打脚踢。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随即拔出匕首朝着容清棠而去。 眼看着他即将在人群的掩盖下绕过那两个少年走到容清棠身后,卫时舟及时出手拦住了他,却在搏斗时不慎被他割伤了手腕。 年仅十一岁的卫时舟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夺过那把匕首将他反制。 容先生命人将那几人擒住带走时,卫时舟的右手正不断流着血,渗透进已经久未见雨的干涸地底。 怕那些血会吓着容清棠,卫时舟将受伤的右手负于身后,没有走近她。 但他却发现容清棠正神情怔愣地看着某处,眸中不自觉淌下清泪,似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卫时舟立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拥挤的人群被疏散后,地上还躺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他面色痛苦地阖着眸,满是补丁的麻布旧衣上有数不清的足印。一个妇人正跪在他身旁失声痛哭。 那个孩子昨日领了馒头后还开心地围着容清棠,唱歌给她听,今日却被疯狂而混乱的人群踩死了。 那之后,容清棠大病了一场,昏迷数日,再醒来后便忘记了自己那几日在城门外的所有经历。 包括与卫时舟的初见。 但卫时舟却刻意让那道疤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了下来。 包括那个曾软声唤他“漂亮哥哥”的姑娘,也一直留在了他心底。 幸好,几日之后,他便能娶她为妻。 翌日清晨。 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在宫里领命,作为行纳采礼的正使,与另两名副使一道出发,手捧诏书,随仪仗队在长安城中的长街上走过。 沿路的行人无不伏地叩首,恭送着皇帝的立后诏书去往状元府。 待老太傅到了状元府,怀荆与温兰便暂代容清棠父母的身份,将已写好的容清棠的姓名、生辰八字等内容交给老太傅。 老太傅及一应使臣在状元府用过宴席后,便回宫复命。 第二日。 老太傅再次与其他使臣一道去往状元府,将卜婚的吉兆告知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后,随行的人又将皇帝大婚的纳征礼一一抬进状元府中。 纳征礼分为给皇后的礼物和给皇后家人的赐物,礼的分量皆不轻。黄金、白银自不必说,绫罗绸缎与各式珍宝也都遵循礼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旁观者好奇,有意数了数,竟没能数清到底有多少抬纳征礼被送入状元府中。 纳采礼与大征礼这两道流程下来,长安城中无人不知,这桩亲事已是落到了实处。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59节 容氏女即将嫁入皇宫,成为当今圣上的妻子。 而正如李诗月那日所说,状元府连日里都有人来递帖子想见容清棠。 但容清棠只见了两个曾出言维护过她的贵女,没让其余人进门,还命人把那些帖子都退了回去。 当初她在名门女眷的宴席上已看过那些虚与委蛇,拜高踩低的面貌,实在不必再看了。 而在长安城外的白雀庵中,刘楚楚也听闻了城里这两日的热闹。 她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嫁入皇宫,但确定容清棠要成为皇后时,刘楚楚才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 起码并不觉得气愤,更没有恨意。 刘楚楚原本就只是为了刘家,为了父亲的期盼,才想去争取那个位置。 如今她已对刘家不抱任何期望,父亲也将她这颗棋子弃了,刘楚楚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刘楚楚身着素衣,神色平静地在白雀庵中闲逛。 白雀庵却偏僻了些,但胜在雅致,就算当真余生都待在这里,刘楚楚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今日有不少香客来祈愿或还愿,刘楚楚安静地看着那些人或虔诚或忐忑的面容。 直到一对母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娘亲,状元郎是什么?很厉害吗?”一道童声懵懂地问道。 “夫子昨日让我好好念书,将来也当状元郎。” 他的母亲声音温柔道:“是很厉害,很多读书人都想当状元郎。” “那我以后若当了状元郎,娘亲会为我高兴吗?”那个孩子又问。 “自然会的。” “那我以后要是卖糖葫芦呢?这样我们家就会有吃不完的糖葫芦了。” 他的母亲笑了笑,柔声说:“若你能把糖葫芦做得酸甜可口,让吃上它的人和你一样开怀,娘亲也会为你觉得高兴。” “难道当状元郎和卖糖葫芦一样吗?” “是啊,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是当状元郎还是卖糖葫芦,娘亲都会觉得高兴。” “那我要好好选一选,看更想做哪一件……” 这对母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刘楚楚近几日一直不曾思考过任何别的事情,只是常在白雀庵内寻个僻静处放空思绪。 相府派来看守她的人似是觉得无趣,也渐渐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了。 但听了那对母子的对话,直到当晚回到自己独居的旧舍内,刘楚楚也还未回过神来。 儿时听父亲说刘家曾出过好几位皇后时,刘楚楚也曾问过父亲“皇后是什么”。 那时父亲说,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是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父亲还说,刘楚楚长大后若不能成为皇后,便是令刘家和他蒙羞,所以她一定要专心学习琴棋书画,恪守女德,做同龄人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如今,她也的确让父亲面上无光了。 思及往事,刘楚楚看着房内摇曳的烛火,枯坐了数个时辰。 当晚,白雀庵最偏僻的那处屋舍走了水。 * 翌日。 容清棠起身用过早膳后不久,宫里便来了人,为她抬送妆奁进宫。 所谓妆奁,其实就是皇后的嫁妆,包括冠帽衣物、珠宝首饰等。除了有容清棠自己的,师父、师娘和几位师兄为她添的,礼部也按例筹办了许多。 大征礼时给皇后母家的赐物自然会留在状元府里,但给皇后的礼物却会一并被带进宫中,放入皇后的私库。 而皇后的婚服与点金嵌珠后妃朝冠、点翠石榴纹喜字头花、玉十八子手串等服饰都是明日皇后需用的,便单独放在了一处。 流水般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地从状元府被抬出来,往宫里去时,长安城中的众人也清楚地知道,按例,明日容清棠便该嫁进宫中了。 待明日的册立礼和奉迎礼结束,她便会正式入主坤宁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容清棠自己也知晓她与卫时舟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虽只是暂为名义夫妻,但她心里仍难免有些紧张。 柔蓝见姑娘有些神思不属,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府外的消息说与她听:“姑娘,听人说,白雀庵昨夜走了水。” 容清棠蹙了蹙眉,问:“刘楚楚那儿?” 柔蓝点了点头,“外面都说是刘楚楚神智失常,自己点了火,把自己烧……”死了。 明日是大喜的日子,柔蓝隐去了不吉利的字眼。 容清棠却听懂了。 她摇了摇头,说:“她不会的。” 以刘楚楚的心性,她会设计害人性命,却不会害死自己。 容清棠觉得她应是设法从白雀庵脱身了。 “相府的态度如何?”容清棠问。 柔蓝道:“听闻刘相没有追究,只命人将那具烧焦的尸体裹了随便葬在了城外。” 按理来说,女儿不明不白地没了,无论如何起码都应该命人查一查,但听闻刘相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无太大反应,还照常去上朝了。 春日宴那晚刘相命人刺杀她的事还历历在目,容清棠没有掉以轻心,嘱咐柔蓝:“明日进宫的路上,让群青和绿沈多注意四周,别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姑娘是说……刘楚楚?”柔蓝大惊。 是了!刘相为何会这般平静?不仅看起来不在乎,更像是早已知道事实似的。 若刘楚楚只是假死脱身,那如今已隐于暗处的她便是一个隐患。 容清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解释道:“只是以防万一,但愿是我多心了。” 她不希望明日有任何事端发生。 待宫里来的使臣和宫人将容清棠的妆奁都抬走后,温兰便来了容清棠屋里。 “明日就要出嫁了,是不是有些紧张?”温兰柔声问。 容清棠点了点头,“皇家的规矩很多,我担心自己会出错。” 其实她不全在担忧此事,但不知为何,她不想把那些隐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拿到明面上来。 温兰抬手帮她理了理鬓边微散的乌发,温声道:“不会的。” “你肯定会做得很好。” 温兰知道,即便是容清棠还不似此时这般端庄温雅时,她也不曾犯过错或闯过祸。 她一直是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容清棠依恋地倚在师娘肩头。 师父与师娘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安,但她没和他们待多久,便要进宫了。 “舍不得了?”温兰明知故问道。 容清棠点了点头。 “陛下那日说,三月初三他会陪你回门。” “到时师父和师娘做好你喜欢吃的,等着你们。” 容清棠心里一顿。 卫时舟没和她说过此事。 按例,女子进宫为嫔妃以后,一般便不会再回娘家了。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能得皇帝特例恩典,得以回家省亲几个时辰。若偶有家人能进宫探望的,便已很难得。 嫁入皇家到底是不同的,温兰本也没想过容清棠三日后能回门,更没想到陛下会主动提起此事。 “陛下能想到这个,师娘也算真地相信了你之前说的,他待你很好。”温兰说。 他本可以不做这件事,却还是做了,且想在了他们前面。 不难看出他对容清棠的体贴之心。 “明日我和你师父看着你出嫁,便与父母送女儿出嫁一般无二,自然也期盼着你还能回来看看我们。” 听师娘提起“父母”二字,容清棠忽然想起明日他们大婚时不会露面的了尘大师,和对卫时舟抱有恨意的太后。 无人知晓他们只是名义夫妻,可就连明日卫时舟娶妻,他或许也无法得到太后的好脸色。 因为太后并不满意让容清棠来做这个皇后。她似乎也不爱卫时舟这个儿子。 “师娘,世上为何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呢?”容清棠轻声问。 容清棠的父亲很爱她,是以温兰猜出她这问题应与陛下有关。 她思忖须臾,温声道:“父母在成为父母之前,先是他们自己。他们会有自己的脾气秉性,人生经历,身份也各不相同。” “是以师娘并不认为世间所有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因为‘父母’或许只是他们众多身份中的一个。” “并非所有父母都对子女有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爱,也不必将‘父母’这个身份神化。因为既是身份,便有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并非所有人都期待着养育子女。” “但若本就不期待成为父母,便不该不负责任地将孩子带来这世上,让无辜的孩童承担那些后悔与不甘。” 温兰顿了顿,又说:“师娘这辈子过得自由,年轻时不愿冒着风险生育孩子,也无人勉强我。看着你和几个师兄慢慢长大,我便也像是做过了母亲,且还儿女俱全。” “但是,清棠,”温兰意有所指道,“并非所有女人都能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生育子女。” “有些鸿沟是跨不过去的。所以有些矛盾,或许也是打不开的死结。” 温兰不知道陛下和太上皇、太后之间是否有什么矛盾,但皇室亲情历来复杂,她不希望容清棠被牵涉其中。 神仙斗法,殃及池鱼。 无论如何,那三位之间都有无法抹去的血缘与羁绊。温兰担心若有事发生,陛下不会站在容清棠这边。 容清棠听出师娘的担忧,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记下了。” 她虽心疼卫时舟自幼的经历,却也知道,若不知内情时便贸然插手,恐怕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她眼前能做的,只是尽力在其他事上为他排忧解难。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0节 伤口若太深,即便用再好的药或许也会留下伤痕。 并非所有伤害都能和解。 即便是父母与子女之间也一样。 温兰察觉容清棠的情绪有些低,有意拿话转移她的注意力道:“我们家清棠明日就要嫁人了,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想不想做母亲?” 容清棠面色一滞,神情立时便有些不自然了。 她明日的确要出嫁了,但她和卫时舟又并非真夫妻,哪里需要考虑这件事…… 她轻声讨饶道:“师娘……” 温兰只当她是害羞了,了然地笑了笑,“好,不逗你。” “顺其自然吧,当年你的身子落下了病根,本就还未完全恢复,且陛下对你多有回护之意,应也不像是会早早催你这件事的。” “对了,我险些忘了,”温兰犹豫了几息,还是继续道,“春日里你的身子要弱些,若陛下索求……太过,你受不住,要同他说。” “夫妻敦伦之事要两人都乐在其中才好,切莫一味顺着夫君,委屈自己。这样无法长久。” 听了这几句话,容清棠的脸颊霎时染上绯色。她微微颔了颔首,没说什么。 他们说好了只是名义上成婚,明晚不会洞房,今后也不会同房。 且卫时舟看着清雅禁欲如谪仙般,哪里像是会索求无度的人…… 察觉自己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容清棠连忙敛回思绪,继续找了别的话题同师娘闲谈。 待师娘从她房中离开后,不多时,群青便在屋外禀报道:“姑娘,宫里的信送来了。” 容清棠神情微顿,状似平常道:“拿进来吧。” 她在这一瞬才发觉,自己今日竟在隐隐期待着这封信。 按例,大婚前的这几日卫时舟与容清棠不能相见。 容清棠本不觉得有什么,但她没想到卫时舟自第一日起便开始写信给她。 每封信上都并无什么重要的事情,更谈不上秘密,卫时舟只是在信里和她说些宫中的琐事。出于礼节,容清棠同样也会回信给他。 卫时舟今日在信里夹了一张他写的字帖,上面是一首容清棠很喜欢的田园诗。 看着上面笔精墨妙,铁画银钩的字迹,容清棠仿若能想象出卫时舟用那只修长瘦削的右手执笔写字时的专注模样。 除此之外,卫时舟还亲手画了坤宁宫的布局图,附在信中给容清棠看。他细心地在旁边写着各项批注,好让容清棠对即将住进去的坤宁宫有所了解。 成婚前,容清棠到底没有按他所提议的那样,提前去坤宁宫看看。 但看着他附在信里的图纸和批注,容清棠能想象出那座陌生宫殿的许多陈设与布置。 似乎很合她的心意。 卫时舟还写了坤宁宫内哪一处的花又开了,何处的屋檐下有春燕开始筑巢,荷花缸内又添了几条漂亮的锦鲤…… 字里行间都并无什么距离感,像是在闲话家常般,与容清棠分享着他的所见所闻。 在信的末尾,卫时舟写道:“往后我们日日都能相见,与宫中有关的种种,到时我可再细说与你听,或你我一道去看。” “明日便可相见,此信不必回。 愿卿好眠。” 容清棠细细地读完卫时舟的信,担心遗漏了什么,又从头看了一遍,才沿着原本的折痕将它叠好放回信封中,与前几日的信妥帖地放在一处。 往后我们日日都能相见…… 容清棠回忆着卫时舟信上的这句话。 容清棠原本以为她进宫后便以皇后之职打理后宫事务,卫时舟则在前朝处理朝政,两人各忙各的,有事需要商议时才会去找对方。 但卫时舟在信里这么写,是指他们今后每日都会见到彼此吗? 容清棠有些意外。 即便是两情相悦的皇帝与皇后,恐怕也没有每日都见面的。皇帝今日去看这位妃嫔,明日留宿在那处宫殿,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或许是因为卫时舟的后宫里还没有别的人? 思及此,容清棠忽然想到,为皇帝挑选秀女,充盈后宫以绵延皇嗣,似乎也是皇后的职责之一。 即便卫时舟自己不提,朝中大臣们恐怕也会像以前催他立后时那样上折子劝谏他,可能还会顺带着说是她这个皇后做得不够称职。 不知为何,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忽然闷闷的,有些难以言明的低落。 作者有话说: 小棠:他看着挺禁欲的,不像是会索求无度的人 文案上的小卫:嗯…… [注] 1.状元郎和糖葫芦那儿化用自一则考清华和烤地瓜的网络评论 2.有关帝后大婚的礼节参考网络资料 第43章 帝后大婚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的妻子。◎ 黎明初现, 遥远的天际才浮出一线光亮时,宫城中与状元府里的人便都已醒来许久了,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今日帝后大婚的事宜。 在容清棠的印象里, 自己已许久不曾这么早便起身了。她仅着单薄的寝衣站在窗棂边,看着此刻昼夜交替时分的天色。 容清棠曾在某本书里读到过,黎明时分这种“尤蒙蒙其复晦”,还未白透的天色便为“东方之既白”。[1] 容清棠很喜欢的一篇赋中也写着“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2] 她很喜欢这个对天色的描述, 甫一看过便记住了。 容清棠作画时喜用那些颜色独到的颜料, 但她还未能找到颜料来复现这种蓝朦透白的天色。 除此之外, 许多前人在古籍中提到过的颜色, 容清棠虽一一记在心里, 却很难全都找到可以将其复现出来的颜料。 而即便现有的制取工艺还无法将那些颜色调制成可以作画的颜料, 容清棠也一直有另一件想做的事—— 为那些曾在古籍著作中出现过的色彩撰写一本书, 将它们的色名源流、颜色特征及制取相应颜料的可行之法编纂成册。 那些源于世间万物的色彩此时还无法一一被落于纸笔之间复现。但若有人能加以整理、解释, 去伪存真, 历史长河绵延不绝, 迟早有一日, 后世之人能把那些细腻而绝妙的颜色制取出来。 后世的画者,便能作出更加缤纷而动人的画作。 容清棠前世本想在和离后静下心来编写这本书, 但她还未来得及着手做这件事,便坠下山阶遗憾殒命。 好在, 这一世, 她不仅有机会做这件事,或许还能将那本书编写得更加完备准确一些。 容清棠曾听父亲说过, 宫里有一处藏书阁, 里面妥帖存放着许多古籍孤本和前人的书画。容清棠虽看过不少书, 但到底还是宫中的藏书更加丰富。 待她进了宫,应能在与卫时舟约定好暂为夫妻的这两年内,多整理一些她需要的内容出来。 容清棠的师娘和柔蓝一起走进她的卧房时,便看见她只穿着单薄寝衣立于窗边,似是在想些什么。 温兰立即拿着披风上前将容清棠裹住,心疼道:“怎么穿这么少站在风口?” 容清棠的思绪从所想的事中抽离,柔声说:“没待多久,刚过来。” 温兰隔着披风拍了拍她,拆穿道:“手都是凉的,还不久呢?” “时辰不早了,跟师娘过来,该为我们的新娘子更衣上妆了。”温兰牵着容清棠从窗边走开,柔蓝适时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小暖炉递到容清棠手里。 今日容清棠要身穿皇后吉服自状元府入宫,宫里也来了女官为容清棠上妆,温兰便为她顺发。 容清棠坐在铜镜前,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忙活时,她晨起时原本已经不那么紧张的心绪又变得有些忐忑了起来。 而在宫中,卫时舟也早已换好了皇帝大婚的吉服,于提前卜好的吉时抵达太和殿,与使臣一同去往状元府行皇后的册立礼,准备将容清棠迎入宫中。 按例,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大婚时本不该出宫,而应留在宫内等待使臣行奉迎礼,接皇后入宫。 但卫时舟力排众议,仍决定亲自去。 他想如同其他男子那般,去迎娶新娘回他们的家。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的妻子。 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御道上铺设着红毯,烫金双喜字大红灯笼和彩绸挂满了每一处宫殿,宫人们也都换上了重大节庆时的新衣。 仪仗队与鼓乐队在迎亲队伍最首,卫时舟骑着马居中,后面跟着使臣、禁军以及部分宫人,皇后的凤舆和迎亲礼也在迎亲队伍中。 迎亲的队伍甫一走出宫门,便能看见有许多百姓沿街跪迎。 百姓们本想沾一沾帝后大婚的喜气,也看看皇室婚仪的排场,却不曾想竟看见迎亲队伍中有一名清俊儒雅的男子正骑着马。 他并未作使臣打扮,却是身着显眼华贵的婚服,气度非凡,身份不言而喻。 皇上这是要亲自迎娶皇后进宫! 这是何等的荣宠?! 即便再情深,历朝历代也都不曾有皇帝亲自出宫迎娶皇后的先例。 看来陛下果然十分看重皇后。 众人意识到那人的身份后便立即敬畏有加地垂首,不敢再抬头多看。 并非人人都有机会瞻仰天颜,但也并非人人都有胆子直视圣上面容。 迎亲队伍抵达状元府门口时,府中上下也都在大门口跪迎。 使臣高声宣完诏,身穿华丽婚服,戴着凤冠霞帔的容清棠跪受皇后册宝。 而行完册立礼之后,容清棠起身时才看见卫时舟竟也来了。 她神色微怔,面上有一息的慌乱,又很快掩下。 宫里来的女官之前与容清棠仔细说过成婚前后的所有礼节,提到她今日在洞房内,即坤宁宫东暖阁,才会见到陛下。 她没想到他竟也来了。 一旁的温兰与怀荆也心下大惊。 陛下未遵循礼制等在宫中,亲自来了,虽能看出他对清棠的在意,却也让他们担心朝臣们可能会有的议论。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1节 但卫时舟既决定要来,便已做好了应对所有反对意见的准备。他是皇帝,可自今日开始,他更是容清棠的夫君。 卫时舟目光沉静平和地望着容清棠,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来这一趟。 她今日,果然很美。 容清棠平日里都习惯穿浅色裙衫,气质素雅高洁,清美若仙。 而今日她着红衣盛装,化了明艳大气的新娘妆容,眉如黛画,唇如朱霞,便美得热烈而极致。 这是他的新娘。 他曾求之不得的姑娘。 被卫时舟那般安静温和的眼神望着,不知为何,容清棠心里的所有忐忑与紧张都随之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待在他身边时的,熟悉的心安。 卫时舟朝容清棠走近,亲自扶着她乘上凤舆后才又骑上马。 至此,迎皇后入宫的队伍才自状元府出发,以鼓乐队为首吹吹打打地往宫里去。 在热闹的队伍后面,怀荆与温兰正不舍地目送着容清棠和皇上离开。 一旁的怀文与昨夜才从外地赶回来的怀谷都神色平静,怀乐却已是眼眶泛红。 沿途的百姓有想瞻仰皇后面容的,却被凤舆的帷幔遮挡着,只能看见一抹端庄的身影。 而在人群中某一处,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正安静地注视着凤舆越来越远。 她似是与长街上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群青与绿沈立时便注意到了据传已死在白雀庵那场大火里的刘楚楚。 他们戒备地握住自己的佩剑,万般仔细地提防着。 但直到迎亲的队伍走过,刘楚楚也不曾挪动一步。 而比刘楚楚更显眼的,是神色哀伤而悔恨的谢闻锦。 周围有人认出他来,知道他是当今皇后的前夫,忍不住私下里小声议论着什么。 谢闻锦充耳不闻,只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容清棠乘着凤舆离开的方向。 愿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亲眼看着容清棠离自己越来越远,有了另一个男人陪在她身边,谢闻锦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心还是会很疼,如刀割火烹般。 待迎皇后入宫的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跪迎的百姓逐渐散去,刘楚楚停在谢闻锦身边。 “你看起来似是很在意她。”她语带嘲讽道。 “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究竟又能有多深情呢?” 谢闻锦收回凝望着远处的目光,漠然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死在白雀庵里了。” “难为你了,哀莫大于心死之际,竟还有心关注我的死活。” 再次看见谢闻锦,刘楚楚发现自己的心竟已波澜不惊。 她曾以为自己能为了谢闻锦付出一切,旁人的性命、刘家的荣辱、她的声名与颜面都比不上他。 可当这些她原本觉得可以牺牲的东西都已无关痛痒之后,刘楚楚才发现,其实谢闻锦也不算什么。 “既然舍不得她,怎么不去把人寻回来?”刘楚楚瞥了瞥他的腿,故意问:“因为瘸了,所以不敢?” 谢闻锦被人戳中痛处,面色愈发难看了。 刘楚楚又轻描淡写地道:“我原以为是自己离间了你与她的感情,可我近几日想了想,那时其实是你刻意接近我吧?” 所以容清棠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后,谢闻锦才会这般失魂落魄,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心力。 刘楚楚并非蠢笨之人,之前不过是当局者迷,受困其中罢了。 如今抽离出来,她也看清了许多。 “你该是另有所图,想要利用我?” 谢闻锦沉默着没有接话。 刘楚楚继续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你所图落空,此生求而不得,含恨而终。” “今后,你我便死生不复相见。”刘楚楚微垂着眼眸,轻声说着。 下一瞬,她却忽然从袖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捅进谢闻锦腹部。 刘楚楚没有耽搁,得手后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抽出藏回袖中,转身快步离开。 满脸错愕的谢闻锦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顿了几息,才身形不稳地倒在地上。 另一边。 迎亲的队伍已经进入宫城。 帝后正执手一同缓步从俯首跪于两侧的朝臣间走过。 庄严的礼乐声里,原本和煦的朝阳也似是多了几分郑重,无人敢松懈心神。 容清棠早已知道进宫后还有许多大婚礼仪需要完成,却没想到戴着华美繁复的凤冠进行这些仪式其实是个考验。才戴了没多久,她便觉得自己额上说不定已有了红肿压痕,隐隐有些泛疼。 容清棠在心下暗忖,却不曾有丝毫的放松,仍仪态端庄地随卫时舟一起接受朝臣的跪拜。 文臣与武官相对而列,在状元府门口送容清棠出嫁后,怀文便赶到了宫中。 怀文与其他大臣一样,向从御道上经过的帝后行了叩拜大礼,却在礼毕抬首时看见了什么,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的斜对面是安王与谢世子。 方才他们抬首时的神情转瞬即逝,但怀文却很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分不合时宜的不甘与……嫉妒。 这对父子,怎么回事? 容清棠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正与卫时舟并肩立于高台之上,面对着仍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听着使臣高声宣读诏书。 或许因为婚服繁复而厚重,容清棠只觉得春日的暖阳逐渐变得有些灼热了。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却没有放松心神。 卫时舟玉白的手果然像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如寒潭玉一般微凉。容清棠下意识牵得稍紧了一些,想再从他那儿汲取些许凉意。 下一瞬,容清棠便瞥见仍牵着她的卫时舟不动声色地朝前迈了半步。 他高挑挺拔的身影霎时便替她遮挡了大半的阳光。 他竟注意到了。 作者有话说: 结婚啦!小天使们都坐主桌~ [1] “望东方之既白兮,犹蒙蒙其复晦。”——《庐山天然禅师语录》 [2]“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赤壁赋》,苏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帮她上药 ◎他实在是,很想她。◎ 待使臣宣完诏书, 卫时舟与容清棠一起祭祀完毕,文武百官又对新婚的帝后庄重地行了朝拜之礼,便有命妇扶着容清棠乘上八人抬孔雀羽顶轿。 顶轿由乾清门进入乾清宫, 容清棠才又步行至坤宁宫的东暖阁,也即今日的喜房,容清棠今后安寝的屋室。 《道德经》中言:“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1] 而帝后各为“天”与“地”, “乾”与“坤”, 寝宫名便分别为乾清宫与坤宁宫。[2] 今日坤宁宫各间的棂花槅扇窗上都贴着烫金双喜字的窗花, 原本正面中开的槅扇门也换成了喜字门, 帷帘均用大红绸缎绣了五彩勾金龙凤齐飞图, 宫中一应陈设与布置无不洋溢着新婚喜气。 皇后大婚无需盖着大红盖头, 是以容清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置身其中, 坐在喜床上的容清棠忽然有些恍惚。 她虽早已毫不留恋地揭开了上一页, 更谈不上要以眼下同卫时舟的这桩婚事和前尘往事做对比, 但容清棠却还是没来由地想起, 自己曾在王府的婚房中安静地等至天光大亮。 那一夜很长, 也很寒凉。 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柔蓝。 柔蓝似是也想起了那些往事, 温声道:“娘娘,今夜不会的。” 无论这桩婚事为何会这么快便定下来, 但柔蓝觉得, 陛下应不会也自第一日起便冷待娘娘。 容清棠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只是打趣她:“你改口倒是快。” 自今日晨起, 便先后有许多人唤她“娘娘”, 但刚才忽然听见柔蓝这么唤她,容清棠还是反应了一会儿。 柔蓝笑了笑,正欲说什么,却忽然瞥见容清棠额上戴凤冠的边缘处已经泛红微肿,有些心疼。 “娘娘,您额上已经有点肿了,奴婢去找些膏药来,等您摘了凤冠后可以擦点药。” 容清棠微微颔首。 她以前便不喜欢柔蓝自称“奴婢”,但如今进了宫,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柔蓝要名正言顺地待在她身边便只能以女官或宫女的身份。 柔蓝离开喜房时特意嘱咐了门外的宫女,让她们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别掉以轻心。 “是,柔宫令。”宫女齐声应下。 这回换柔蓝愣神了。 她才想起,姑娘成了皇后,自己也被陛下任命为皇后身边的宫令女官,管理后宫中的日常琐事。 “嗯。” 为了不让自家姑娘脸上无光,柔蓝再不习惯,也得假作冷静道。 柔蓝离开不久,容清棠便听见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2节 “怎么这么快就……” 话还未说完,容清棠抬眸却瞥见进门的并非柔蓝,而是与她穿着同色喜服的卫时舟。 “你怎么……来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他此时本应在与群臣宴饮,晚上才会来喜房。 卫时舟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边向她走近边解释道:“方才见你额头被凤冠硌红了,便先拿些舒凉的药膏来,想让你好受一点。” 容清棠心里一顿,下意识道:“柔蓝也去帮我拿药膏了。” 卫时舟拿着瓷瓶的手紧了紧,温声问:“既然我先到了,便先把药擦了?” “好。”容清棠朝他伸出手,想接过药瓶。 卫时舟却笑了笑,说:“我来吧。” “之前你也帮我上过药,便当礼尚往来了?” 闻言,容清棠看向他额上仍未完全痊愈的伤口,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几日没见,他寄来的信里也没提过伤势的恢复情况,容清棠回信时问过,但卫时舟都只说无碍。 卫时舟抬手抚了抚今日没再用纱布遮盖的那处伤口,宽慰她道:“应再过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说不定还比你早些。” “早些才好。”容清棠柔声说。 卫时舟在喜床边停下,动作自然地替她将华美精致却也沉甸甸的凤冠摘下放在一旁。 看见凤冠在她额上压出的那条红痕。卫时舟蹙了蹙眉。 容清棠肤白胜雪,有任何痕迹都会很明显。 看着,有些刺眼。 卫时舟用干净的长指沾取了些许药膏,微微倾身,放轻动作,细致地将质地轻薄的药涂在那些红痕上。 药膏有些凉,卫时舟的指尖也是,但容清棠却发觉自己似乎莫名开始慢慢地有些脸热。 或许是离得太近了些。 容清棠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刻意看向别处而非眼前的卫时舟。 又另找了话与他聊:“你贵为天子,为何今日会亲自去状元府接我?” 容清棠事先也并不知情。 卫时舟神色如常道:“我担心刘相仍不死心,会再对你下手。我若在,他应还不敢弑君。” 闻言,容清棠没有多想。 瞥见他腰间的玉质革带,忽然记起了什么,稍退了些,伸手从龙凤鸳鸯枕下拿出了什么递给卫时舟。 瞥见那枚绣着龙凤呈祥图样的香囊,卫时舟心尖微动,轻声问:“你亲手做的?” 容清棠“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卫时舟却继续问道:“我不是吩咐了女官,说你不喜女红,不必做这个吗?” 帝后大婚当夜虽有这个规矩,皇后要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送给皇帝,但卫时舟听容先生说过,知道容清棠不喜欢动针线,也不想学女红,便不愿勉强她。 虽然他的确很想要容清棠亲手做的贴身陪伴之物,尤其还是寓意特殊的香囊。 容清棠温声道:“我不会做便罢了,既然会,自然不能让你缺了这个。” 顿了顿,容清棠补充道:“以免落人口实。” 不知是说给卫时舟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卫时舟用空出来的左手接过香囊,长指轻轻按了按,晦暗不明的眼神在腾飞的龙凤上凝了几息。 女子婚前,通常有要学女红的规矩。 原本不喜欢做针线活的容清棠,或许是在当初与谢闻锦成婚前才学了这个。 卫时舟心底忽然很嫉妒谢闻锦。 嫉妒这些并非因自己而来的变化与特殊。 但卫时舟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他正欲收回目光继续为容清棠上药,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香囊上的图样绣得极好,但其中腾龙和飞凤的眸色似乎又格外灵动鲜活,恰如其分地点睛之后,让龙与凤都更加栩栩如生。 “这里的黑色,是用了与别处不同的特殊绣线?”他忽然问。 与其他地方的光泽和质感都不同。 容清棠神色微顿,欲盖弥彰地说:“没什么特殊的,可能就是颜色深了一点,看起来才不太一样。” 女子以发丝入绣的意义实在暧昧,容清棠不知该如何向卫时舟解释。 毕竟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当真只是为了尽善尽美地做完这个香囊,没有一丝别的原因吗? 她在心底暗忖道:卫时舟应不了解绣活,不会看出来那些地方是她用发丝入绣。 卫时舟似是信了她的回答,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本想把香囊收进怀中,却顿了顿,顺势将它又递还给了容清棠,温声道:“帮我佩在腰间吧。” “我手上还有药膏,单手不太方便。” 容清棠抬眸与他对视一眼,沉默了几息,终是没有推拒,接过香囊为他系在腰间的玉带上。 卫时舟垂眸看着她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深了几息。 待香囊佩好,卫时舟帮容清棠擦完药,他便行至一旁用清水净了手,随即朝屋外吩咐道:“端进来吧。” 容清棠有些疑惑,以为是在今晚的合卺礼之前还有什么别的礼节,便闻声朝门边看去。 却看见宫女端着的托盘上放着容清棠很眼熟的羹碗。那日在栖霞山猎苑时,她尝过的那道煨鲟鱼便是用它盛的。 猜到了什么,容清棠有些讶然地问:“你命尚食局做了煨鲟鱼?” 卫时舟静了一息,自然道:“对,你应已有些饿了。” 他猜测,容清棠晨起后为了尽早梳妆打扮,可能没用多少早膳。 一旁将那道煨鲟鱼奉上来的宫女听着皇后娘娘与陛下之间的对话,心里疑惑却面上不显。 明明陛下是方才婚仪结束后亲自去做的这道煨鲟鱼,为何会说是尚食局做的? 且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竟以你我相称,看着似是已经十分熟悉,没什么距离,实在不像是传言说的那样,帝后相识不满一月便匆匆成了婚。 容清棠见宫女只端了一份煨鲟鱼上来,免不了要问卫时舟:“你只命尚食局做了一份吗?” “婚仪繁复,你应也有些疲惫了,没让人为你自己准备点什么?” 卫时舟应也黎明初现时便起身了。 卫时舟眉眼柔和,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温声道:“来看一看你便好。我不觉得饿,也不累。” 婚仪再繁复,卫时舟也十分乐于参与。 因为这些都证明着,他得以真地娶容清棠为妻。 但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按例容清棠需要先来喜房,而他得先在外与群臣宴饮,晚上才能来见她。 可他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种种忙碌的礼节之后,卫时舟为自己准备的慰藉,便是将旁的人和事都放在一边,先迫不及待地来见一见容清棠。 几日未见,他实在是,很想她。 容清棠被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说得微怔,垂眸看着鲜美可口的煨鲟鱼,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怎么说得好像看一看她,就能驱散所有疲惫似的。 容清棠不知道的是,她的耳尖可疑地开始泛起粉色。 卫时舟长指轻蜷,目光微沉。 他忽然很想抬手温柔触碰那片粉霞,再将它揉化在自己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大婚的礼节写完了~查资料写得好慢t_t 明天开始就要写小情(夫)侣(妻)试探拉扯腻腻歪歪酱酱酿酿啦!迫不及待!争取恢复日六~ [1]《道德经》 [2]网络资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四季限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独处一室 ◎他并非清心寡欲的圣人。◎ 卫时舟待容清棠用完了那道煨鲟鱼后才起身离开, 去往朝臣们都在场的喜宴。 见他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似是有些不放心,容清棠柔声道:“无事的, 我不会出去。” 今日宫中人多眼杂,无论是因着大婚当日的礼仪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容清棠都不会贸然离开喜房。 “群青和绿沈会带着人在宫中仔细巡逻,有任何事都可以命人去调他们过来。” 卫时舟温声道。 只有卫时舟自己知道,除了放心不下之外, 他还不愿离开。 他只想时时刻刻都与她待在一处。 新婚妻子就在眼前, 他却不得不出面参与没有她在的宴席, 是以卫时舟行至举行喜宴的宫殿内时, 脸色实在不算有多好。 大臣们个个都看在眼里, 不自觉心神紧绷, 唯恐自己会做出什么错事, 招致责罚。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3节 之前从宫外接回皇后时, 陛下分明神色柔和, 一改往日里冷淡漠然的神情, 众人都以为今日陛下的心情不错。 怎么这一日都还没过完, 就又变回去了? 怀文身旁的一位官员朝他递了个眼神,无声询问他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怀文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多言。 他能猜出陛下的心绪转变应与师妹有关,却没必要和旁人说。 师妹进宫后有无数人都盯着她, 怀文不希望外界纷杂的议论与猜测扰了她的安稳生活。 那位官员没得到回答也不恼, 朝怀文友好地笑了笑,才收回目光。 朝中大臣们明里暗里争了这么久, 都想让自己家中的女眷进宫, 可陛下最后亲自选定的皇后却是已故的容尚书的独女。而她也是这位新科状元的师妹。 放眼望去, 初入官场的怀文倒成了这场后位之争受益最大的官员。 是以无人会在怀文还只是五品官时看轻或得罪他,反而已有人蠢蠢欲动,想早些拉拢这位或许还未摸清官场规矩的状元郎。 卫时舟在帝王的席位上落座后,得了他的话,殿内的朝臣们才礼数周全地开始用膳。 眼神掠过下面那些心思各异的大臣,卫时舟只执起眼前的酒杯浅酌了一口,想起了什么,又将酒杯放了回去。 今晚他还要去见容清棠,卫时舟不愿自己身上带着恼人的酒气。 夜里。 宫中各处的喜字灯笼都亮着,卫时舟踏着月光和喜色往坤宁宫去。 他白日里迫不及待地想见容清棠,一步也不想走远。可真到了即将与容清棠行合卺礼时,卫时舟的步子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大婚的礼节很多,而其中真正代表着男女结为夫妻的,是洞房中的合卺礼。这甚至比周公之礼更能代表两人之间夫妻身份的构筑。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1]古礼中的合卺之仪流传至今,是新婚夫妻间必经的婚仪之一。 但卫时舟有些担心,没了朝中大臣们看着,也没有其他宫人在旁,容清棠会不会省去合卺礼? 毕竟当初他是借由朝臣的议论与谏言,骗着容清棠同意与自己做名义上的夫妻。 名义夫妻不必洞房,而合卺礼,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可卫时舟不想将其略去。 怀揣着满腹心思踏入坤宁宫后,卫时舟让人不必通报,又在喜房外停留了片刻。 他很贪心。 但他最大的贪念,是让容清棠事事顺意。 若容清棠想省去合卺礼,他也会顺着她。待到他不只能占有她身旁这个身份,还能拥有她的全部心意时,再将今夜缺的都补上便是了。 无论是合卺礼,还是……别的。 卫时舟这样想着,轻手推开了喜房的门,在抬步迈进房中的那一瞬便看见桌上正放着龙凤双喜酒壶和白玉合卺杯。 屋内陪在容清棠身旁的柔蓝立时向卫时舟行了礼。 卫时舟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容清棠温声和柔蓝说:“你先出去吧。” 女官之前同她说过,帝后行合卺礼时屋内不会留下旁人。 柔蓝垂首应道:“是。” 柔蓝离开后,容清棠从喜床上站起身,准备行至桌边倒酒,卫时舟见状长眸微敛,长指微紧,随即道:“我来便好。” 没有第三人在,他们本不必假装夫妻,但容清棠竟不打算省去合卺礼。 卫时舟按捺着心底的愉悦,神色如常地走向她。 “我记得女官说合卺礼要分三次酌酒,还有别的吗?”容清棠担心自己忽略了什么,侧首问卫时舟。 卫时舟执起酒壶,一面往玉雕合卺杯中倒酒,一面语气自然地补充道:“除此之外,便只有交杯酌酒这一条规矩了。” 容清棠:“这是自然。” 合卺酒又名交杯酒,容清棠不会不知道该如何饮。 屋内燃着云龙纹彩色花蜡和云凤纹彩色花蜡,烛台上用作装饰的金印龙凤双喜字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容清棠的面容也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得更加柔和,纯美,让人心动不已。 卫时舟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几息。 “怎么了?”察觉他的目光,容清棠下意识抬手,用手背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我脸上的妆容是不是花了?还是有什么脏东西?” 卫时舟摇了摇头,温声说:“没有。” “很美。” 他神情专注地说道,一贯沉静的目光无意识地难掩缱绻与温柔。 容清棠今日实在太美,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自今日在状元府门前看见她,卫时舟便想说了。 闻言,容清棠怔了怔,神情有些不自然,下一瞬却嘴比脑子快,对卫时舟说:“你今日也很英俊。” 怕她发现端倪,卫时舟的眼神已重新变得克制。而听她这么说,他眼底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容清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无法将这话收回来,便干脆脸颊微红着继续说:“你一直都很好看,不只是今日。” “嗯。“卫时舟大方地应下,又道:“你也是。” “一直都很美。” 每一世,时时刻刻。 两人独处一室,不知是因为带着柔意的烛光,还是因为随处可见的新婚布置,气氛不自觉地添了几分旖旎。 “我们行合卺礼吧。”卫时舟执起两只玉雕合卺杯,将其中一只递至容清棠面前。 容清棠接过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都体会到了彼此食指指腹的暖意。 他的手没那么凉了。 端着合卺杯收回手时,容清棠下意识想道。 卫时舟心底想的却是今日行诸项婚仪时,他牵着她的手所感觉到的柔滑细腻的触感。 她的手实在纤细,他轻易便能将她的柔荑握住。 可非必要的时刻,他还不能与她太亲近。 即便他很想。 两人各执一只合卺杯,右手轻轻交错着拢住对方的,按规矩分三次饮完了杯中的桃花酿。 容清棠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不适宜饮太烈的酒,卫时舟问过她师父与师娘之后便命人将原本的合卺酒换成了更加顺口回甘的桃花酿。 两人收回手分开时,容清棠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厉害。 方才饮合卺酒时,他们离得太近,容清棠甚至能看见他眸中有自己的身影。 清晰得几乎让她以为,他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人。 放下合卺杯后,卫时舟温声道:“按规矩,自今夜起,我会在坤宁宫住一月,然后再回乾清宫。” 乾清宫才是皇帝的寝宫。但卫时舟丝毫不想回去。 实际上,大婚之后,皇帝只需在皇后的寝宫连续住三日。但卫时舟提前吩咐过同容清棠讲述大婚礼节的女官,让她说需要留一月。 而容清棠也确实记得女官说过此事,便没有起疑,道:“那你睡床,我睡在外间的榻上。” 卫时舟却摇了摇头,说:“这是你的寝宫,我歇在外间便好。” “可是……”这整座皇宫都是你的。 卫时舟温声道:“师父和师娘说,你冬春时节身子会弱些,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 “后日回门,总不能让他们以为你嫁给我之后都无法好好休息?” 莫名想起出嫁前师娘说他若索求无度之类的那些话,容清棠神色有些闪躲,没再与他争此事,含糊地应下后便转身往喜床走去。 却听见卫时舟似是跟着她一起朝里间走了进来。 容清棠停在喜床边,心如擂鼓,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卫时舟说:“我过来拿锦被和寝衣。” 是了,他总不能就这样在外间的榻上和衣而眠。 她想到哪里去了…… 容清棠暗骂了自己一声不正经,温声道:“我帮你拿锦枕。” 卫时舟笑着道:“好,那便有劳皇后了。” 闻言,容清棠的心跳顿了一息,随即莫名重重地跳了好几下。 她假作无事发生般,神态自若地随卫时舟到了外间的榻边,一起重新铺好被褥,还闲谈了几句。 “你先去沐浴吧。”布置好他今晚睡的地方后,卫时舟对容清棠说。 容清棠今日实在有些疲累了,便没有推拒,回到喜床上拿了自己的寝衣,往浴室走去。 容清棠不习惯只在外人面前身着寝衣,但若还特意带件外衣去浴室,似乎又显得她是在防备卫时舟。是以容清棠暗自决定回来之前先仔细将领口系好,再神色自然地回到里间。 见容清棠披着湿发回来,卫时舟本想为她擦头发,却顾忌着这个提议太暧昧逾距,只好转而去了浴室。 容清棠慢慢擦完头发,正小心翼翼地将换下来的婚服叠好放至一旁时,便看见卫时舟已经回来了。 红色的寝衣衬得他颈间的肤色愈发冷白如玉,微敞的领口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若再往下应也…… 容清棠立马收回乱飞的思绪,迅速躺下后拉起喜被将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进去,唯恐被谁发现自己脑海中的念头似的。 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只是稍微想了想,容清棠的脸竟也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真没出息。 喜烛会亮一整夜,容清棠本以为自己的心绪如此起伏,卫时舟又睡在离她不算远的地方,今夜恐怕会难以入眠。 但不知是因为今日各项婚仪已让她筋疲力尽,还是因为她莫名觉得心安,容清棠躺下后不多时便睡着了。 而她入睡后不知过了多久,真正难眠的卫时舟坐起了身。 即便隔得并不算远,卫时舟仍一直难以抑制地,在想她。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4节 他眸子微垂,神色柔和地看着屋内一应新婚的布置与不远处那人所在的位置,不禁在心底无声叹道: 他已能离她如此之近。 失而复得,何其有幸。 容清棠湿发时穿着大红色单薄寝衣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丽,纤细,曼妙,玲珑有致。 他并非清心寡欲的圣人。 与之相反,他对她有太重的欲求与贪念。 他无法不想要她。 作者有话说: 所以今晚离老婆这么近,小卫睡不睡得着呢? 今天整理大纲,加更失败(。 [1] 语出《礼记﹒四十四篇﹒昏义》 [2]现实里的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在北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5瓶;黎晨星、杜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灯下美人 ◎虔诚地在她细白的指尖落下一吻。◎ 卫时舟阖眸静思了须臾, 似是正在考虑着什么。 不远处,燃着的木质烛心偶尔在深夜发出噼啪的声响。 捕捉到这一丝细微的动静,卫时舟心里一顿。 终究还是睁开眼, 他起身朝喜床边走去。 只是再看她一眼。 不会有什么的。 容清棠正安静地熟睡着。宫灯无声地散发着光芒,将她笼罩其间。 明艳的新娘妆容已经卸去,她不施粉黛的面颊白皙而细腻,纤长的浓睫乖顺地低垂着,眉间舒缓平和, 并无一丝蹙痕。 看起来, 今夜与他独处一室, 她应不算抵触与排斥, 也并未带着紧张或不安睡去。 卫时舟放下心来。 他瞥见容清棠将手放在锦被之外, 大红寝衣随意地往上滑了一段, 露出一截瓷白纤细的雪腕与她白净的素手。 鲜妍的红是妖冶柔媚, 无暇的白则皎洁清雅, 两色都极衬她。 卫时舟本该转身离开的脚步凝滞在原地。 夜凉如水, 或许应该帮她重新盖好锦被。 这样想着, 卫时舟便也这样做了。 他微微俯身, 先放轻动作将容清棠里侧的右手置于锦被之下,帮她掖好被子。 却在转而牵起她的左手时, 有些舍不得松开。 灯下美人眠,他不想做君子。 卫时舟倚着床沿坐在床边的矮踏上, 牵着容清棠的手, 垂眸凝视着她细白的指尖。 卫时舟轻轻掀起绸绣云蝠龙凤双喜纹喜被的一角,仔细覆住容清棠的手臂, 独独没有放开她的左手。 心底某些见不得光的渴望与贪婪不断攀升, 一寸寸, 一寸寸地,将卫时舟吞没。 卫时舟在暖黄烛火中垂首,珍而重之,百般虔诚地,在容清棠柔嫩的指尖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终究没能忍住。 他卑劣地亵渎了自己两世的幻梦。 容清棠的手指微蜷,却没有醒来。 睡梦中的容清棠正置身于深深浅浅的明媚春景中,一只漂亮的蝴蝶停驻在她左手食指第一个指节处。 随即很轻很慢地,振翅,离开。 屋外的夜色越来越静谧深沉。 卫时舟在容清棠的床边守至黎明时分。 察觉她睡得没那么深了,随时可能转醒,他才松开容清棠的手,仔细为她掖好被子,回到外间的榻上。 * 状元府内。 怀谷正跪在庭院中。 更深露重,但无论是怀荆和温兰,还是怀文和怀乐,都仍未回房休息,只沉默着站在庭院内。 僵持了一夜,怀乐忍不住问:“师父,发生了何事?您为何要罚师兄?” 今日师妹大婚,怀乐在状元府送了师妹出嫁后便去雨隐楼内宴请了城中许多人。 可等他从雨隐楼回来准备参加家宴时,却见怀谷师兄正跪在庭院中,府内的气氛也实在算不上好。 怀荆并未回答怀乐的疑问,而是径直问怀谷:“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跪在这里?” “知道。” 怀谷神色平静。 “那你可知错了?” 怀谷沉默着没有应答。 怀荆沉着脸质问道:“你怎么敢对清棠用那些药?!” “若非我来了长安,看见她随身带着的那枚药囊,我还不知道你竟打着这个主意!” 怀乐听出事情的严重性来,转头皱着眉问怀谷:“师兄,你对清棠用了什么药?” 怀文拉了他一把,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参与此事。 怀谷沉默着,没有看向他们,也没有说话。 怀荆难掩失望道:“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说不出口吗?” “我一直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碰那些歪门邪道。” “用那些药让她神智失常,认不出任何人来,便是你想要的?” 怀荆越想越觉得生气,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是心悦她,还是只想要一个唯命是从,痴痴傻傻的傀儡?” 闻言,怀谷忽然抬眸看向他:“原来您一直知道我对她的心意。” 怀荆眉头紧蹙,问道:“你想说什么?” “您为何不帮我?” “我要如何帮你?”怀荆沉声道,“清棠只拿你当师兄,你不知道吗?” 怀谷有了心上人,怀荆和温兰自然也为他觉得高兴。若清棠与他两情相悦,怀荆也自会衷心地祝福他们,为他们筹办婚事。 可关键是,清棠对他无意。 既然如此,怀荆和温兰便不可能勉强清棠,不会仗着师父和师娘的身份强加干涉。 怀谷反问道:“谢闻锦可以,皇帝也可以,为何偏偏我不行?” “他们有像你一样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伤害清棠吗?!”怀荆斥道。 “谢闻锦与清棠之间自儿时便已有婚约,而如今这桩婚事也是清棠自己决定的。” “因为清棠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你便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对她?” 怀谷敛眸,不再言语。 师父分明有机会帮他争取到清棠的心意,却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与旁人。 “我知道情难自控,可无论你是否对清棠死心,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便不要再动那些歪心思了。” “否则,我便只当没有你这个徒弟。” 说完这句话,怀荆转身离开。 怀荆从未对他们发过火,可这回他的确是气急了。 其实清棠得知不对后并未继续佩戴那枚药囊,怀荆会知道怀谷做了什么,是卫时舟特意来见过他。 也带来了那枚放着害人的东西的药囊。 听卫时舟说了与那枚药囊有关的前因后果,怀荆当即重新仔细地为清棠诊了脉。 确认那些药里的毒性还未来得及入体,清棠儿时被误服的毒药伤了的身子仍在逐渐好转时,怀荆才堪堪放下心来。 怀荆紧接着便写了信催促怀谷尽快从外地赶回来,且让他必须在帝后大婚之前抵达长安城。 怀荆知道怀谷是不愿看着容清棠嫁与旁人,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外地与别的书画商洽谈合作。 但他就是要让怀谷像怀文和怀乐一样,送清棠出嫁。 他是清棠的师兄。 而既然清棠对他并无那些心思,他便也只会是师兄。 无论是出于师徒之情,还是与容煜之间的旧友关系,怀荆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清棠。 即便是被他视为长子的怀谷。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5节 怀荆离开后,温兰眉眼哀伤,离怀谷近了一些,温声劝道:“不要因一念之差,走错了路,伤人伤己。” “清棠的性子你也很清楚,若你再这般行事,恐怕你不仅不能如愿,还会失去与她有关的一切。” 见怀谷神色间并无任何悔意,温兰有些无力。 清棠自幼跟着她的父亲容煜,并非一直在温兰和怀荆身边。但他们亲自教养了怀谷、怀文和怀乐。 她想不通,怀谷为何会不择手段地对待清棠。 温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曾经哪一步做错了,才让怀谷养成了这般偏执的性子。 而在这之前,温兰和怀荆虽知道怀谷不似表面那般温和无害,却不曾想过,他竟会想以这种方式占有清棠。 温兰不知还能同怀谷说什么,神色低落地离开了庭院。 怀荆并未走远,正在拐角处的廊下神情温柔地等着她。 见温兰走过来,怀荆迈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温声劝慰道:“这些事我来想就好,你别太担忧,以免伤了身子。” “可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我……” 温兰心里很难受,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怀荆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哄道。 怀荆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静寂的庭院中。 见师父与师娘离开,怀乐终于忍不住,几步上前攥着怀谷的衣领,一字一字肃声问道:“你对清棠做了什么?” 怀谷被怀乐扯着与他对视,声音无波无澜道:“师父说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 “我给清棠用了不该用的药。” 可惜,他的计划落空了。 “混蛋!她那么信任你!” 怀乐怒火中烧,没经任何犹豫与思考便朝怀谷狠狠挥了一拳。十成十的力,带着怀乐所有的愤怒砸在怀谷左脸上。 怀谷的嘴角霎时便渗出了鲜血,原本清隽的面容变得有些狼狈。 怀乐还想动手,但他看见怀谷神色未变,明显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握紧的拳头没再落下。 “师父给了你一次改过的机会,但我不会再把你当成师兄。” 怀乐眼底满是失望和厌色,迈步走出了庭院,不再回头看向那个他曾视为长兄的人。 怀乐一直以为,在雨隐楼里,只要有疼爱他们的师父和师娘,再加上师兄和师妹,他们虽不是血脉意义上的亲人,共有的情意却不会比任何一个家庭差。 清棠自幼便身子弱,一直需要服药调理。不在师父与师娘身边时,怀谷主动接下了为她开方备药的事。 清棠那般信任怀谷,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他。可怀谷却为了他的私心,利用了这份信任。 怀乐不明白,为何爱意反而会让原本可靠而值得信赖的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为何怀谷会以心悦清棠为理由,不惜伤害她。 与觉得幻灭的怀乐相比,早有察觉的怀文仍是冷静而理智的。 他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怀谷,静了须臾,什么都没说。 怀谷抬眼看向他,自嘲似的问道:“怎么,你不想说教吗?” 怀文轻描淡写地反问:“会对你有作用吗?” “没有,”怀谷毫不隐瞒,“无人能说服我放弃她。” 怀文的神色依旧平静:“所以我不会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但我们也都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她。” 怀谷已经打破了那份信任。 * 今夜,安王府内也同样不安宁。 多名太医围在谢闻锦的床榻前为他治伤,府内的侍女将一盆一盆血水和带血的纱布端出屋外。 但那把匕首实在捅得太深,伤及内里,太医们也只能尽力一试,不能保证什么。 安王和谢闻谌都在屋内,沉默地看着太医们忙碌。 无人能想到,名义上已经死去的刘楚楚不仅没有就此离开长安,反而堂而皇之地在长街上行凶,还在伤了谢闻锦后迅速没了踪影。 而令谢闻谌没想到的是,谢闻锦竟没有当场毙命,还留着一口气,让太医们有尽力一试的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几名太医才得空抬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密汗。 其中一名太医行至安王面前,行了礼后如实禀报道:“王爷,下官已为二少爷缝合了伤口。但二少爷近来实在受了太多的伤,身体底子愈发差了。能不能熬过来,便看今夜是否会高热不退。” 安王的声音里少见地有了些疲惫:“有劳你们了。” 太医连道“职责所在”,却忍不住暗暗觉得自己不如干脆在王府住下来。 就这一月以来,太医便已经前后为安王府的二少爷治了好几回伤。最近的一回是断腿,这回是刀伤,都凶险不已,性命垂危。 也不知他这回还能否撑过来。 另外几名太医暂时到安王府中的厢房休息,留了两人继续守在谢闻锦身旁。 “父亲,母亲今日头疾犯了,您过去看看吗?我留在这里便好。”谢闻谌说道。 安王看了他一眼,眉间微蹙,似是在猜测谢闻谌的用意。 谢闻谌笑了笑,问:“父亲是在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吗?” “他生死未知,我不会胜之不武。” 安王看了看脸色苍白地昏迷在床榻上的谢闻锦,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我先去看看你母亲,很快就回来。” “好。”谢闻谌应下。 “寸步不离地守在此处,出了任何事,本王拿你们是问。” 离开前,安王沉声吩咐那两名太医。 “遵命。”两名太医拱手应道。 但安王走后不久,谢闻谌便准备屏退屋内的侍女和太医。 太医有些犹豫:“可王爷说……” “只是想和家弟说几句话。” “你们也去喝杯茶,歇一歇,”谢闻谌淡声说,“有什么事,自有本世子担着。” 人还昏迷不醒,说什么都不一定能听见。 可眼前的人到底是安王世子,立下军功无数,大权在握。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带上门出去之前却忍不住道:“多谢世子体恤,下官去喝盏热茶,随后便回来。” 谢闻谌侧首瞥了一眼。 那名太医是在点他呢,说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便会回来。 谢闻谌垂眸看着还未醒来的谢闻锦,暗道:一盏茶,足够了。 “你说,你怎么就死不了呢?”在床榻旁的红木椅上落座,谢闻谌语带轻嘲地问道。 儿时那些有毒的点心只是让谢闻锦再也无法习武,自那以后落下病根变得体弱多病的,却是无意中替他挡了灾祸的容清棠。 那日在栖霞山猎苑,谢闻锦在密林中坠下高坡,也只是摔断了一条腿,自此跛足行走,却也还活着。 刘楚楚那么狠的一刀捅进去,就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儿,没能让他当场毙命。 一桩桩一件件,旁人沾上一样恐怕就死了。 比如他那个刚出生就被抱走送去别家,为谢闻锦腾位置的亲生弟弟,一场风寒就夺去了他的性命。 “你说,老天怎么就如此眷顾你呢?”谢闻谌状似闲谈般问道。 所以他的父亲、母亲,甚至是婚约,都要让给谢闻锦。 所以他连自己的名字也无法再拥有,只能跟着谢闻锦改随了“闻”字重新取名。 谢闻谌将自己的手放在谢闻谌的脖颈之上,手上的力道不断收紧。 昏迷中的谢闻锦一直在深沉的迷雾中挣扎,终于走出绝境时,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牢笼。 他的双膝疼得厉害,正被人死死地按着伏趴在地上,还有人用力拉过他的右手,要往一张写着什么的纸上按去。 谢闻锦忍着疼,努力往那张纸上看去,却倏地白了脸色—— 那是容清棠留给他的和离书。 他分明已将它撕碎扔了,为何又出现了? 谢闻锦不愿在那份和离书上留印,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脱离这几人的控制。 却有人狠狠踢向他的膝盖。 谢闻锦被膝盖上泼天的疼痛刺激得吐出了一口污血。 谢闻锦勉力往自己的腿看去,才发现他的髌骨竟已被人挖去,此时膝盖上只剩血淋淋的空洞,十分骇人。 “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谢闻锦嘶吼着质问道。 却无人回应他。 身旁的人到底还是压着他在那份和离书上按了手印。 下一瞬,谢闻锦便看见那页纸被递给了不远处一个高高在上,气质狠厉的男人—— 是皇帝! 谢闻锦正欲不管不顾地质问些什么,他眼前的场景却忽然变了。 他到了刑场。 不远处,是刘楚楚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 她们正在一刀一刀地受着凌迟的刑罚。场面残忍而血腥,刑场边已有人忍不住作呕。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6节 听见周围的人正在议论什么,谢闻锦瞳孔骤缩。 他们为何说,正在受刑的那两人害死了容氏女? 容清棠不是今日才嫁进宫中吗?她怎么会……死? 谢闻锦正欲拉住旁边的人把话问清楚,却发现自己要比周围的人都矮了一截—— 他正坐在木制素舆[1]上。 谢闻锦反复尝试都无法站起来,心里烦躁着急,猛地一用力,却倏地跌摔在了山阶上。 顾不上疼,谢闻锦抬起头看向四周,立即认出这是云山寺外的山阶。 他还在最底端。 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催促着他爬上去,只要爬上去,就能看见容清棠了。 或许此时的容清棠还住在云山寺中,还没有离寺嫁给皇帝? 那是不是,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谢闻锦忍不住想道。 谢闻锦仍然无法站起来,他只能吃力地用双手往上攀爬,可耗尽了所有力气却也只能往前行进一步阶梯。 谢闻锦心急如焚时,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他真奇怪,人活着的时候想娶相府千金做平妻,如今人都死了,却每天都来试,爬也要爬去看那容氏女的墓碑。” “有什么用呢?” “且不说圣上不会让他如愿,”另一人说道,“你看他这副样子,爬得过去吗?” 容清棠不会死! 容清棠还住在云山寺里,只要他好好同她道歉,承诺再也不会隐瞒她、冷待她,一切就都还能挽回! 他一定要见到她! 可无论谢闻锦如何费尽力气,即便身上的衣衫都被坚硬的石阶磨破了,他也只往上爬了两步山阶。 谢闻锦的心越来越烦躁不安,不顾自己的掌心和小臂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仍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往上爬。 或许是力竭,谢闻锦觉得越发难以呼吸,面色涨红,他仰着头想要呼喊容清棠的名字,想让她出来看他一眼。 一眼就好。 但嗓间似是压着巨石,谢闻锦用尽全力才嘶哑地喊出了声:“容……容清棠!” 床榻边,谢闻谌听见谢闻锦哑着声音喊了容清棠的名字,他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他掐着谢闻锦脖颈的力道又加深了些。 作者有话说: 小卫你怎么能偷亲老婆(的手)呢 (天线宝宝指指点点.jpg) 二更在零点后,大家早点睡,明天来看吧~么么啾! [1]木制素舆,古代的轮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色迷迭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无微不至 ◎假夫妻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昏迷中的谢闻锦在窒息的边缘不停挣扎。 他终于艰难地睁开眼时, 便看见眼前的谢闻谌正带着浅淡的笑意,垂眸望着他。 “你……”谢闻锦说不出话来,只能忍着腹间的疼痛抬起手, 想要推开谢闻谌的手。 谢闻谌一直在欣赏他垂死挣扎的模样。 直到最后一息,谢闻谌才松开手,给了谢闻锦得以喘息的空隙。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就连濒死时,你都在喊她的名字。” 谢闻谌讽刺道:“那她还在府里时,你又做了什么呢?” 谢闻锦终于喘过气来, 虚捂着腹部的伤口, 难以置信地哑声质问道:“你竟对她……有那些龌龊的心思!” 他竟从未发现过! “龌龊?”谢闻谌垂下眼睑, 笑了笑, “若没有你, 她本该是我的妻子。” “你以为, 谁才是不配与她扯上关系, 却又占了我与她之间的婚约的人?” 谢闻锦仍在呛咳, 一时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从不知道谢闻谌与容清棠之间原来有这些事。 “我刚才本想杀了你, ”谢闻谌拿起一旁的洁白锦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态度玩味地说,“但比起死, 或许让你继续这样活下去,会更有趣些。” “求而不得的滋味我受了这么久, 你也该多尝尝, 才配去死。” 谢闻锦之前一直待容清棠冷漠,如今她嫁给了别人, 谢闻锦却开始作出这副情深似海, 没她不可的模样。 多贱。 谢闻谌将擦完手的锦帕扔在谢闻锦的伤口上, 又状似不经意地用力按了按,伤口霎时血流如注。 如愿以偿地见他脸上露出了万分痛苦的神情,谢闻谌才似是担忧道:“怎么办呢?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哥哥帮你去请太医来。” 话音落下,谢闻谌迈步离开这个容清棠曾住过的卧房,却拦住了正守在屋外,立时准备进门的太医。 “他还没醒,让他再休息会儿。等等再进去。” 太医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听见安王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你们先进去。” 得了安王的话,两名太医才敢越过谢世子,快步往屋内赶去。 甫一看见谢家二少爷重新崩开的伤口,太医心里猛地一跳,随即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有条不紊地重新为他包扎。 看来他们猜得没错,和大多数高门大户一样,安王这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确实不算好。 也不知是因为争爵位还是家产。 屋外。 安王眉间紧蹙,沉声问谢闻谌:“你对他动手了?” 谢闻谌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但还给他留了一口气。当年您费尽心思救下的人,总不能就这么死了?” 安王的手紧攥成拳,忍不住问道:“闻谌,清棠离开了他,他也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还不能放下那些陈年往事吗?” “父亲,”谢闻谌摇了摇头,笑得有些邪气,“和她定下婚约的人本该是我,您记得吗?” “又或者,您还记得我原本的名字吗?” 谢明谌。 容清棠。 他们原本才是一对。 安王神色微顿。 “不记得了也无妨,弟弟葬在哪里,您应也已经不记得了。” 谢闻谌敛回笑容,讽刺道:“左右那个名字和弟弟一样,是可以因他而被牺牲的。” “弟弟坟头的草或许都快比谢闻锦还高了,您去看过哪怕一次吗?” 话毕,谢闻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安王停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明。 * 翌日清晨。 容清棠这一晚睡得很熟,柔和的晨光自窗棂射落在地面时,她安静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绛红色的喜绣百子帐和不远处已经燃尽的红烛。 容清棠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嫁进了宫中,成了卫时舟的皇后。 而他此时正与她同眠于一室。 “睡得好吗?”卫时舟温润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容清棠莫名有些慌乱,立即答他的问题:“挺好的。” 顿了顿,她问道:“你呢?” 想起自己昨夜在容清棠熟睡时暗自做了什么,外间已经换好衣衫的卫时舟垂眸笑了笑,温声说:“也很好。” 他放下手里的书页,迈步往门口走去,“我先出去,让柔蓝进来。” “锦被已经叠好了,此时我不方便过来,有劳你在柔蓝进来之前将它们放回原处。” “好。”容清棠应下。 若让旁人知道他们分床睡,肯定会招致怀疑。而只有让贴身照顾她的柔蓝也不知道此事,有人打听试探的时候,柔蓝的反应才更能让人信服。 方才卫时舟在外间时,容清棠的确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更衣。好在他很体贴地想到了这些。 容清棠将卫时舟用过的锦被重新放回喜床里侧的悬阁上,喜枕也放在她那个的旁边,外间的榻上便没了昨夜曾有人睡过的痕迹。 柔蓝很快便进了屋子,一面帮容清棠将精致的云绣芍药宫装换上,一面禀报道:“娘娘,太后一早命人来传了话,说想请您去仁寿宫一趟。” 容清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7节 昨日大婚时太后没有露面,但她既然进了宫,迟早都需要和太后碰上。且按着礼数,她今日也应去给太后请安。 但柔蓝紧接着又道:“可是方才陛下出去时吩咐,说太后那边无论派谁来传话,都不必去仁寿宫。” 容清棠问道:“陛下可还在坤宁宫?” 柔蓝:“在的,陛下说稍后同您一道用早膳。陛下还说今日不必上朝,他就待在坤宁宫中陪着娘娘。” 容清棠心神微顿。 “方才陛下说这话时,可有旁的人在?” 柔蓝点了点头,“好些守在东暖阁外的宫女和内侍都听见了。” 昨夜陛下和娘娘只在安寝前各自去浴室沐浴,夜里并未叫水。虽无人敢说什么,但柔蓝看得出,应有人在心里猜测新婚之夜陛下可能并未宠幸娘娘。 而陛下那几句话一说,众人都知道,即便昨夜帝后当真没有圆房,陛下也待皇后很好。 那便说得通了。 容清棠心道。 卫时舟有意在人前说这些话,应是为了让旁人觉得他们很恩爱。 柔蓝为容清棠簪上凤钗,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问圆房的事。 娘娘既然曾说嫁进宫中是事出有因,而并非是与陛下两情相悦,那或许不同房也好。 容清棠与卫时舟一起用完早膳后,柔声提起道:“或许我还是应该去见一见太后。” “若不去,可能会因此被人安上个‘不敬太后’的罪名。我昨日才进宫,朝中大臣们恐怕就要开始写折子让你废后了。” “他们不敢。”卫时舟笃定道。 他的声音随即放得轻了一些:“但若你觉得应该去一趟,我陪你一起。” “好。” 容清棠觉得哪怕是表面功夫,她也应该去给太后请安。但她还记得太后对她厌恶的态度,并不打算傻傻地把自己送过去让人磋磨。 有卫时舟在,他应不会让太后做得太过分。 两人并肩走过连廊。 经过坤宁宫的庭院时,容清棠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昨日她便注意到了,坤宁宫里种了不少的红枫树。 红枫树一年有两次红叶的过程。最初是万物复苏的春季,它萌生的新叶艳丽似火,鲜妍娇嫩。这之后枫叶便会逐渐转绿。直到秋日里,枫叶才会重新转变为红色,且颜色会比春季时更深,更壮美。 “你知道我喜欢红枫树?”她柔声问一旁的卫时舟。 不然无法解释坤宁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红枫树,从根部的泥土状态来看应都是新栽不久的。 卫时舟半真半假道:“我问过师娘。除了这个,她还同我说了许多你的喜好。” 他的确找容清棠的师娘请教过她的喜好,师娘也提起了红枫树。 但这些树其实早在卫时舟登基时便种下了。而城外容清棠打算建小楼的那处地方的红枫树,则早在卫时舟还是太子时便种下了。 卫时舟本无特别喜欢的花草或树木,但他把她的喜好,也变成了自己的。 巧合无法解释,为了不让容清棠怀疑,卫时舟才在大婚前特意命人将这些红枫树挖起来重新栽了一遍,看起来便像是近期才种下的一样。 得知他特意找师娘问过这些,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轻轻一动,忍不住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卫时舟温柔道:“想让你在宫里待得开心些。” 这样你才不会想要早早离开,连两年之期都待得勉强。 容清棠微微颔首,没有多问。 却没有忽略稍远处那座凉亭内的秋千。 假夫妻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容清棠有些不明白。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思,一起往仁寿宫走去。 甫一迈进仁寿宫,容清棠和卫时舟便看见太后正站在院子里,不时朝宫门处看来。 看见他们后太后面色一喜,随即便带着身旁的宫人朝容清棠和卫时舟走来。 “你们可算来了,哀家等着见儿媳都等得心急了。” “来得这般迟,你们俩是不是只顾着新婚之喜,忘了还有母后这么个人了?” 容清棠还未来得及行礼,太后便亲昵地握住了容清棠的手,和善道:“一家人不必多礼,快让母后看看,昨日大婚时的礼仪繁杂,是不是累着了?” “不累,”容清棠端庄大方道:“多谢母后挂怀。” “那就好,否则哀家和皇帝都该心疼了。” 太后温柔地拍了拍容清棠的手背,带着她往正殿内走去,继续道:“今日好好陪哀家说说话。” 容清棠侧首,与卫时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太后这是改唱红脸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情人节快乐~ 第48章 初次试探 ◎她不知自己究竟想试探什么。◎ 太后一改之前的鄙夷与敌意, 待容清棠的态度变得亲近而温和。她拉着容清棠的手聊了很多跟容清棠的经历有关的事,还问了问她的师父和师娘。 “若有机会,哀家真想见一见你的师父和师娘。”太后温声道。 容清棠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面上看不出任何拒绝之意,但她也并未出言应下太后这话。 无论太后想做什么,容清棠都不会将自己的师父与师娘牵扯进来。 太后似乎也只是随意提起,并未继续在此事上流连,她转而像所有长辈对待自己疼爱的小辈那样, 笑着对容清棠说: “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和时舟愿意过来请安, 哀家很欣慰。” “但坤宁宫和仁寿宫相隔稍远, 今后你不必早起过来请安, 得空了便多休息。” “皇帝既已立你为后, 后宫一应事务, 哀家便交由你。清棠可愿意为哀家、为皇帝分忧?”太后神色慈和地看着容清棠, 问道。 容清棠柔声应下:“臣妾谨遵陛下和母后旨意。” 太后似是十分欣慰, 眉眼温柔地看着容清棠, 又侧首看了看一直沉默着坐在不远处的卫时舟, 不无慨叹道:“一转眼, 时舟都已为人夫了。” “你们早些生个皇孙,哀家也多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容清棠适时脸颊微红地垂下眼眸, 状似羞赧,没有接这话。 太后亲昵地抚了抚她的手背, 打趣道:“我们清棠害羞了。” 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但一旁的卫时舟却不愿再继续看太后那副虚伪的模样, 淡声道:“母后,朕与清棠还有些事要处理, 便先离开了。” 卫时舟的话里没什么情绪, 太后也并不恼, 温声说:“好,你们去忙,得空了再来看哀家便是。” 话毕,太后还将自己腕间的红玉福镯摘下,放轻动作亲自为容清棠戴上。 “这是时舟的皇祖母当年赐予哀家的大婚礼物,如今,便也该给你了。” 容清棠看着有些眼熟的玉镯,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猜测,从善如流道:“谢母后。” 待两人站起身,太后也随之牵起容清棠的手,旋即朝卫时舟伸出手,想再去牵他。 察觉太后的意图,卫时舟蹙了蹙眉,沉静的眼神在容清棠的手背上凝了一息,才没有下意识避开太后的动作。 太后拉起卫时舟的手覆在容清棠的手背上,温声说:“夫妻难做,你们要好好待彼此。” “尤其是你,”太后看向卫时舟,正色叮嘱道,“清棠远离亲友嫁进宫中,不能让她受委屈。” 卫时舟冷淡地“嗯”了一声。 太后没再留他们,亲自将他们送至仁寿宫门口。 见两人牵着手离开,太后脸上温和的笑意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一片冰冷。 若非卫时舟已动了念头,想将她送去西郊行宫,太后对容清棠绝不可能有任何好脸色。 自卫时舟之前搬去云山寺暂住时起,太后管理后宫的权力便不断被削弱。 她知道,卫时舟是想让自己再走远些,好让他的皇后执掌后宫。所以太后才会在他开口前,主动说将后宫一应事务交由容清棠。 至于说让他们早些生下皇孙…… 太后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孩子是以母体为食的怪物,会蚕食一个女人所有的才华、精力、美貌,甚至是生命。 她因卫时舟而受过的那些罪,他心爱的人又凭什么逃过呢? 刘家那个丫头金玉其外,却是个不中用的,竟让容清棠顺利进宫做了皇后。 刘相还未与皇室撕破脸,不过是因为有她从中斡旋—— 太后答应了刘相,待宫中选秀时,无论卫时舟的态度如何,她都会以太后的身份,做主将刘相送进宫的女子留下。 她恨卫时舟和他的父亲,却也不愿看着皇权与相权硬碰硬地斗争,不愿让卫时舟的皇位落到别人手里。 太后曾不止一次地希望卫时舟从未出生过,但他既然活到了如今,成为了帝王,她便希望他能一直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 这样一来,她便会一直是尊贵的太后。 无人能再委屈她。 * 离开仁寿宫后,容清棠和卫时舟并肩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柔蓝和余内侍带着别的宫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但卫时舟似是忘记了,一直没有松开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8节 容清棠无法忽视肌肤相触的感觉,却也莫名地,不想提醒卫时舟。 还未整理好有些起伏的心绪,容清棠便听见卫时舟轻声说: “不要相信她。” “她用惯了这招。” 没能如她所愿做成什么,反而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受到威胁时,太后便会用温柔的笑容和亲昵的话语轻飘飘地揭过她自己曾做过的事。 卫时舟从黔州活着回长安后,父皇得知她曾做了些什么,她也是像方才那样,和颜悦色地对卫时舟嘘寒问暖,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好似将卫时舟逼上绝路,还命人追杀他的人,不是她。 无论是对待父皇,还是对待他,她一贯如此。 “她能在白日里递饴糖,也能在夜晚掐人脖颈,态度转换自如,让人叹服。” 卫时舟语带轻嘲。 容清棠心里一紧。 卫时舟虽未明说,但容清棠不难猜到,递饴糖,掐脖颈,应都是太后曾对他做过的事。 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揪了起来,让她柳眉紧蹙,下意识稍用了些力道回握住卫时舟的手。 似是想要宽慰他。 卫时舟心神微顿,旋即更紧密地牵着容清棠,直到走回坤宁宫后,才终于不得不状似自然地将她松开。 而经过有意无意的引导,帝后牵着手在宫中走了一路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就连宫外的大臣们也得知,久久不愿立后的皇帝,与嫁进宫中的容清棠之间的关系却显而易见的亲近熟稔,不似作假。 人人都在猜测,帝后之间似乎感情甚笃,并不像是为了平息朝臣议论才匆匆成婚的模样。 但也无人会忘记,当今皇后曾嫁为人妇,上月初才与安王次子和离。 听闻安王次子接连受重伤,在鬼门关徘徊了数次,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却是缺了一条腿,成了残废。 谢闻锦的处境越糟糕,旁人就越忍不住将他如今的处境与宫里那位联系起来。 毕竟九五之尊,应很难容忍别人将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人牵扯在一起。 即便那已是往事,他们已经和离。 但坤宁宫中的容清棠与卫时舟并不在意外界会如何议论。 他们从仁寿宫回来后,卫时舟便带容清棠去了坤宁宫东暖阁旁单独辟出来的一间书房。 容清棠抬起手腕,将太后给的红玉镯露出来,问卫时舟:“这似乎是春日宴时,太后赐给刘楚楚的玉镯?” 她当时看过一眼,应没有认错。 卫时舟点了点头,“是,刘楚楚齐耳剪去自己的头发后,太后便命人去相府将这镯子收了回来。” “它不适合你。”卫时舟眉间轻蹙。 这镯子虽是皇祖母的旧物,可它曾被赐给过刘楚楚,卫时舟认为它已经配不上容清棠了。 闻言,容清棠也顺势将镯子摘下,让柔蓝将它收了起来。 太后本就不想把这镯子给她,容清棠也不愿要。 柔蓝和余内侍退了下去。 卫时舟指着不远处的几排书架,温声说:“里面有些你或许会喜欢的书籍和画册,若此处没有你想看的书,可以去乾清宫后的藏书阁内找一找。” 容清棠点了点头,她的确准备找机会去藏书阁看看。 容清棠本想去那些书架之间看一看有些什么书册,却在经过长案时停下了脚步。 长案上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容清棠能看出它们都是个中佳品,但格外吸引她的,却是长案中间的一个小碟子。 上面盛着一些带有颜色的粉末。 而容清棠只一眼便确定,这是她从未见过或用过的颜料。 容清棠快步走近,忍不住俯身看得仔细了些,又顺势取了小部分颜料,用一旁的砚台和适量的水加以调和后,在宣纸上试了一笔—— 朦胧的蓝色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浅白,正如黎明初现时的天色与云雾。 竟真是“东方既白”之色! “这是……” 卫时舟轻声说:“新婚之礼。” “你从何处找来的?”容清棠放下笔,惊喜地问。 顿了顿,她忽然又猜测道:“是你亲自制取的?” 她已知道卫时舟拜了那位调制颜料的老先生为师。 卫时舟微微颔首,“希望与你想要的颜色相近。” 容清棠的声音里难掩欢喜,立即说:“简直一模一样!” 她寻了很多颜料,都难以称得上是“东方既白”,要么过深,要么过浅。 但眼前这一色,无论与容清棠黎明时分亲眼所见的,还是与她构想中的,都一般无二。 “我很喜欢。”容清棠认真说道。 却想起了什么,她面露愧色道:“你为我准备了新婚之礼,但我没有。” 卫时舟摇了摇头,声音温润道:“你不是为我做了香囊?” 容清棠下意识往他腰间瞥去,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换了玄色云纹龙袍后还是把香囊佩在了腰间。 她还以为,大婚结束后他便不会再用那个香囊了。 容清棠心跳乱了一息,转而问卫时舟:“你是如何制出这一色颜料来的?” 她之前问过那个老先生,但老先生说他活了几十年,却没见过能完美复现这个颜色的原料。 容清棠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应是无法在自己的画里用上这个颜色了。 卫时舟解释道:“北境有一处高山,猎户意外发现了一种无人见过的蓝白色矿石。但它的颜色深了几分,所以要先将它粉碎研磨后再与珍珠粉一同调制。” 为了确认这种矿石可以制取出容清棠一直想要的颜色,卫时舟去过一次北境,还以身涉险,亲自下过矿洞。 也是在发现这种蓝白色矿石的高山上,卫时舟救下了那只雪豹,它还一路跟着卫时舟回了长安。 “这种矿石多吗?”容清棠试探着问。 卫时舟失笑道:“很多,所以颜料不必省着用。” 容清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垂眸盯着那一色颜料看了会儿,忽然抬起头看向卫时舟,与他对视,问:“你为何会去学制取颜料?” 卫时舟长指发僵,沉默须臾,仍以先生做了借口,道:“容先生曾说,你一直想找这个颜色,也一直想要那位老先生五年才制一份的那套颜料。” 容清棠曾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何会待自己好,为何会为父亲、为她做那么多事,卫时舟总会提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 容清棠的问题也会就此停下。 可不知为何,这回容清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所以是因为师恩?” 问完后她忍不住纤指轻蜷,心跳声也越来越快,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但她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因何而紧张,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试探些什么。 卫时舟目光沉静而宁和地望着容清棠。 看着她忍不住轻颤的长睫,也将她微抿的柔唇和不自觉悄悄闪躲的眼神尽收眼底。 “不是。”他轻声说。 卫时舟补充道:“不是因为师恩。”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谁,他没有继续说,容清棠也没再追问。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旁。 不远处有一幅经过装裱的书法,上面写着力透纸背的四个字——“佳偶天成”。 容清棠一边有些慌乱地移开与卫时舟对视的目光,一边问:“那也是你写的吗?” 字迹与卫时舟给她写信时的不同,能看出来其中蕴含着执笔者厚重的人生阅历与自然阔大的境界。 是不可多得的书法圣品。 卫时舟摇了摇头,温和道:“是你认识的那位老先生写的。” 上面没有落款,容清棠有些疑惑地问:“你知道老先生的名字吗?” 容清棠去拜访那位老先生时,他只说称呼他“老先生”便好,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 但从这一手字来看,他应是一位书法大家。 卫时舟看着“佳偶天成”那四个字,只说:“他是‘竹溪先生’。” 容清棠怔了怔,心底霎时沉了沉,忍不住无声叹了一口气。 竹溪先生本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书法大家,称得上真正地一字千金。 他博采众长,自成一派,一篇《竹溪帖》雄秀大气,豪迈洒脱,见者无不叹服。 但那年黔州饥荒时,竹溪先生正在外游历,等他千里迢迢赶回去时,他的妻儿都已饿死在家中,家里的钱粮与他的书法作品都被难民抢夺一空了。 至于究竟是不是真的难民,已经无从证实。但自那以后,竹溪先生便焚毁了《竹溪帖》,不再在人前露面,也不再有任何新的书法作品流传。 容清棠没想到,那个住在小山村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喜读诗文的老先生,便是当年的竹溪先生。 也无人知晓,弃笔之后的竹溪先生会转而成为一位调色匠人,年复一年,潜心制取颜料。 但容清棠忽然记起,闲谈时,老先生曾提起过,他的夫人喜欢作画。 但老先生没说的是,他的夫人早已无法用他制取的颜料作画了。 “该亲自向老先生道谢的。”容清棠轻声说。 为他把那套她一直很想要的颜料给了怀文师兄,让她得以提前拿到心爱之物。 也为了,他亲笔写下的“佳偶天成”这四个字。 卫时舟也垂眸看着那四个字,温声说:“师父让我找机会带你去看看他。”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69节 师父把这幅字拿给卫时舟时,还说,他希望卫时舟和容清棠能琴瑟和鸣,相伴一生,不要像他和他的夫人一样,阴阳相隔,徒留悔恨。 见卫时舟终能得偿所愿,娶到容清棠,老人家似乎已经对人世没了留恋,将这幅字拿来时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所以卫时舟没有告诉容清棠的是,他把自己前世曾错失过她的事告诉了师父。 卫时舟有意提起,前世容清棠离开后应还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待过至少一年,看着他为她修墓立碑。 他特地同师父说自己前世是自然老去,寿终正寝后再睁眼便回到了容清棠离开之前。若与师父相爱的师娘还活着,她应不会希望看到他为了她而自伤甚至自戕。 但前世的容清棠其实并不认识卫时舟,他们更谈不上相爱。 所以与痛失爱人的师父怀揣着同样想法的卫时舟,其实并非自然死去。 承担完一位君王应有的职责后,早已有心求死的卫时舟便提前结束了自己漫长而孤独的一生。 却得以重新回到失去容清棠之前。 靠近她。 拥有她。 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说: 小棠开始试探了! 一直阴间作息熬不住,以后都是下午更新啦~么么啾! 第49章 陪她回门 ◎“原来你对陛下情深至此。”◎ “柔宫令, 这些已经入册的都先收入库房吗?”几位宫女手捧的托盘上都放着各式金玉制成的饰物。 柔蓝正在清点从状元府抬进宫中的妆奁和各处送来坤宁宫的新婚贺礼,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说:“对, 小心着些。” 顿了顿,柔蓝又将容清棠交给她的红玉福镯也放了进去。 那是今日太后给的镯子,柔蓝知道,姑娘不愿戴曾送给过刘楚楚的镯子,所以才会让她拿下去收着。 柔蓝有条不紊地将各式各样的东西依次登记造册, 领着坤宁宫的宫女和内侍忙至黄昏时分, 才把所有东西都收到了应在的位置。 忙完这些, 柔蓝便亲自将怀文公子送与姑娘的新婚礼——那套珍贵难得的颜料, 送去了坤宁宫中专门为姑娘所用的书房。 甫一走近存放颜料的地方, 柔蓝便发现除了原本提前备下的那些之外, 还多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盒。 盒身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纸, 有姑娘的字迹写着“东方既白”四个字。 柔蓝知道这是姑娘一直想要的一色颜料, 却苦寻不得, 没想到眼下已经有了。 或许是陛下命人寻来的? 柔蓝没有擅自打开玉盒, 只是暗暗在心里猜测, 姑娘既然得了这色颜料,或许近日便会在作画时将它用上, 只是不知到时会将它用来画什么。 自跟在姑娘身边起,柔蓝便一直很喜欢看姑娘作画时的模样—— 闲适自在却也沉浸其中, 似乎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束缚或牵绊她的笔触, 超然物外,如以世间万物入画的仙子般, 美得不可方物。 无论陛下待姑娘的细致与体贴因何而来, 柔蓝也不知道陛下与姑娘之间的关系最终会落于何处, 她只希望姑娘今后都能安心随性地作画,不再受任何烦忧。 容清棠走进书房时,便看见柔蓝正垂眸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容清棠轻声问。 柔蓝回过神来,一面将所有颜料都收拾妥当,一面应道:“没什么,方才在猜娘娘何时会作画,奴婢好提前将颜料备下。” 容清棠想起那色“东方既白”的颜料,笑了笑,柔声说:“我也想画,但明日要回门,应得等回宫之后了。” 明日三月初三,柔蓝忽然提起:“娘娘,明日还是上巳节呢。” 容清棠意会道:“是不是馋师娘做的五色糯米饭了?” 柔蓝有些羞赧,小声道:“娘娘分明也喜欢吃那个。” “这倒没错,”容清棠伸出食指点了点柔蓝的额心,继续道,“但上巳节还是未婚男女互诉衷肠的日子。” “明日你歇一天,与群青一起去郊外游春?” 三月三上巳节,又名女儿节,是个流传已久的节日。演变至今,上巳节这日家家户户都会包五色糯米饭祈愿平安康健。 人们原本还会在这天于江边沐浴洗濯,以祈愿祛病消灾。但如今已经演变成由男子折下一段桃花枝或由女子折下一枝杨柳,赠予自己倾慕的人,聊表祝愿的同时也确认彼此心意。 未婚男女在这一日见面,与平日里的意味到底不同。 但柔蓝却摇了摇,轻声说:“明日娘娘回门,奴婢该陪在左右才对。” 容清棠顿了顿:“若我还未嫁进宫中,倒能像往年一样,带你和群青、绿沈他们一同去踏青。” 应只有两年之期结束后,才有这个机会了。 “明日能和娘娘一起回门也很好。”柔蓝笑着说。 历朝历代这么多皇后,但还从未有被圣上亲自从母家迎娶回宫的,更别说圣上还陪着一道回门的了。 明日陛下陪着娘娘一起回状元府,肯定会很惹眼。到时人多眼杂,柔蓝不贴身跟在娘娘身边不放心。 知道柔蓝顾忌着什么,容清棠神色柔和地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 相府中。 刘相不仅得知了帝后大婚后在宫中如何相处,还听暗卫汇报了另一个消息—— 刘楚楚已经离开长安了。 “随她去,待她在外面吃了苦,死心了就知道,翅膀再硬也没用。”刘相沉声道。 长安城中近来对刘楚楚有各种议论。 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据说因为谢闻锦负了她,刘楚楚才会受了刺激,神智失常,最后也不知是真的失手打翻了烛台,还是心灰意冷,有意寻死。 人人都将她与谢闻锦那个废物关联在一起,但刘楚楚竟还是优柔寡断,没一刀杀了谢闻锦,还让他留了口气,被救了回来。 刘相越发觉得自己亲自教养的这个女儿不仅丝毫不像他,还越来越让他失望了。 暗卫垂首问道:“要派人暗中护着小姐吗?” “相府哪里还有什么小姐?!记住,她已经死在白雀庵里了,今后无论如何,她与相府都已毫无关联。” 刘相厉声道。 “卑职遵命。”暗卫拱手应道,随后便躬身从屋内退了出去。 夜色中。 扮作男子模样的刘楚楚离开长安后一路都不敢停,终于在行了很远之后,才寻了一处供往来行商落脚的客栈住下。 她曾瞒着父亲学过骑马,没想到会在眼下这种情况用上。 刘楚楚甫一走进自己的客房便关紧了窗户,又从桌边将条凳搬至门口立起来后抵住门,再将一个茶杯放在条凳悬高的那端。 夜里若有人想开她的门,刘楚楚便能立时察觉。 做完这些,刘楚楚从袖间抽出那柄曾刺进谢闻锦腹间的匕首握在手上,将刀刃藏在枕下后才开始浅眠。 短暂地休息过后,天还未亮时,刘楚楚便已骑着马从客栈离开,背影很快隐没于黎明前的深沉暗色中。 * 晨曦点亮破晓,朝阳流泻而下的辉光极尽温柔。春日的曦光裹挟着层层暖意,将每个行走其间的人笼罩其中。 长安城中人声鼎沸,街头巷尾都讨论着同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前日嫁入宫中的皇后竟回门探亲了,且陛下亲自与之同行,回门礼流水似地往状元府送去。 相府里。 刘相近来正在着手培养的其中一个庶子疑惑发问:“父亲,皇上为何会自降身份,陪皇后去状元府探亲?” 另一个庶子立马问:“莫非皇上也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们一样,想拉拢怀文?” 觉出二人话里的愚蠢,刘相蹙了蹙眉,语气不耐道:“因果倒置。” “那些大臣频频向新科状元示好,是因为他的师妹成了皇后,且陛下对他予以重用。陛下何须拉拢他?” 他又转而对发问的庶子说:“你只觉得陛下自降身份,却没看到,陛下此举给了皇后多大的荣宠,又对状元府的声名有多少助益。” 今日之后,想拉拢怀文、支持皇后的人只会更多。 “若皇后出自刘家,这些荣光便是相府的,可惜楚楚她……”刘相顿了顿,没再将这话继续说下去。 不知是否因为那些妾室无甚才华,又眼皮子浅,不知教导,这两个庶子的资质与天分实在有限。若要与刘楚楚这个嫡女比起来,到底还是难以望其项背。 若刘楚楚是男儿身,他也无需费心教这两个了。 “行了,自去将昨日给你们的策论仔细研读清楚。我出府一趟,午后回来考校你们其中内容。” 帝后离宫了,刘相要去见一见太后。 * 状元府中。 容清棠刚从马车中探出身子,便看见师父、师娘以及几位师兄都在府门外等他们。 一身女子劲装的李诗月也在。 柔蓝还未来得及从马车边走近,卫时舟便先抬起手臂,想要扶容清棠。 容清棠微怔了一息,旋即神色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走下马车。 容清棠站定后,状元府前的众人便齐齐俯首跪叩于地,异口同声地向帝后见礼。 容清棠这两日虽已经在宫里受了很多次这种大礼,但看着师父和师娘他们也这样,容清棠心底很不自在。 她下意识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是看向了卫时舟。 卫时舟是君王,应由他做主。 卫时舟也侧首望向她,无声颔了颔首,让她随心便好。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0节 容清棠心里一松,连忙上前,卫时舟则顺势跟在她身侧。两人扶起了她的师父和师娘,容清棠:“师父和师娘不必多礼,否则清棠都不敢回来了。” 卫时舟转而对一旁的怀文等人说:“几位师兄也平身吧,今日是家宴,不必顾及君臣之礼。” 闻言,怀文和怀乐才接连起身。怀谷抬眸看向卫时舟,停了几息后才站了起来。 容清棠越过怀谷,径直走到李诗月身旁,挽着她的手臂带着她站起来,嗔道:“不来扶你就不愿起身,是不是在跟我撒娇?” 李诗月连忙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皇上,低声和她说:“别拿我打趣了,快回陛下身边去。” 李诗月莫名感觉方才陛下看过来的那一眼怪怪的。 像是她抢了他的人似的。 容清棠没有多想,转身朝状元府里看去,柔声说:“我们都进去吧,总不能一直在门外行礼。” 回来的路上卫时舟说过,她可以就像以往一样,不必时刻端着皇后的仪态与礼数。 但他是皇帝,还是应被尊着敬着。 卫时舟神情温和地看着容清棠,知道她是想让自己走在前面,便抬步往府里走去。 容清棠随即以眼神示意师父走在前,自己在后面。 怀荆作为府里的长辈,便走在落后于皇上半个身位的位置,道:“陛下请。” 容清棠这才一手挽着李诗月,一手挽着师娘,跟在他们后面入府。 怀文和怀谷等人紧随其后。 刚迈进府门,踏入正堂外的庭院,容清棠便听见李诗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 “清棠,陛下佩在腰间的那枚香囊是尚衣局做的吗?我看着那龙凤的眸子似是用发丝绣的,莫不是宫里哪位绣娘有这般玲珑心?” 李诗月自己从不动针线,但她的母亲十分精通绣艺,耳濡目染下,她也听过见过不少上好的绣品。是以一眼便看出了那枚香囊上的点睛之处。 但对香囊稍有些了解的人便知道,男子随身佩戴以女子发丝入绣的香囊,便是愿让其常伴左右的意思。 莫非是哪位绣娘动了这心思?李诗月觉得应该提醒容清棠。 但容清棠闻言浑身一僵,心也猛地提了起来,连忙在李诗月耳畔用气声说:“香囊是我做的。” 李诗月恍然大悟,轻声回道:“原来你对陛下情深至此,看来是我之前多虑了。” 她还以为容清棠是不得已才嫁入宫中。 容清棠:…… 容清棠不敢再说什么,只期盼她们的声音放得足够低,走在前面的卫时舟没听见。 但事实是,在场的只有容清棠和跟在她后面的柔蓝不曾习过武。 走在前面的卫时舟和怀荆,一侧的怀文三人,包括后面的群青与绿沈。 都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小棠:我们说小话的声音小,应该没人听见 除了柔蓝以外的所有人:其实……我们都听见了 第50章 折柳赠花 ◎好似已经触手可及。◎ 虽说都听见李诗月和容清棠方才在窃窃私语, 但无人显露出来,仍神色如常地继续往正堂走去。 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卫时舟,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地方将那枚她亲手做的香囊握入掌心, 又轻轻摩挲了几息她以发丝入绣的地方。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并非当真是像李诗月说的那样,已对他用情至深。 可仅仅是这些特殊之处,便已足够让卫时舟的眼角眉梢都覆上一层柔和,唇边也盈着浅淡的笑意。 只是, 还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一直沉默着不曾出声的怀谷紧攥着拳, 目光沉敛地侧首看着容清棠的身影, 随即看向走在她前面的卫时舟。 即便是自幼便定下婚约的谢闻锦, 容清棠都不曾亲手为他做过香囊。 可对相识不过一月的皇帝, 容清棠却…… 怀谷心底一沉, 心思百转。 无人知晓怀谷在心底谋划着什么, 但怀乐朝他递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怀乐以前并未察觉怀谷对师妹的心思, 但自从得知怀谷甚至不择手段地想要对容清棠下药后, 他便从以往的一些细节中发现了怀谷与他和怀文之间的不同。 同是保护与关心, 但怀谷其实要比他们多一层本不该有的占有欲。 今日师妹归宁, 怀乐哪儿都不去,就守在状元府中, 便是要盯着怀谷,不让他有单独靠近师妹的机会。 怀谷瞥见怀乐毫不掩饰敌意的眼神, 神色冷淡地收回目光。 静了须臾之后, 容清棠才仿若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似的,声音如常地问身旁的李诗月:“你怎么来了状元府?是有何事吗?” 李诗月解释道:“我原本不知道你今日会回门, 是想来和怀伯父讨教刀法。” “没想到你……”李诗月顿了顿, 后知后觉地改口道:“没想到娘娘和陛下今日会回状元府省亲。” 容清棠温声道:“不必拘礼, 不在宫中时,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便好。” 李诗月默默瞥了一眼前面那抹高挑挺拔的背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一行人在正堂坐着聊了会儿,怀荆便温声对容清棠说:“陛下与你几个师兄有话要聊,我和你师娘去做五色糯米饭,你也跟诗月一道去后面的园子里走一走吧。” 容清棠有些诧异地看向卫时舟。 师父这话明显是想支开她。卫时舟和师兄们要聊什么呢?且还是她不能听的? 但容清棠没有问出心底的疑惑,只是和李诗月、柔蓝一起从正堂中离开了。 在她们身后,怀荆与温兰也随即离开,只留下卫时舟和怀文、怀谷、怀乐几人。 走过庭廊后,容清棠忍不住问李诗月:“你说,他们会聊什么?” 李诗月想了想,了然道:“女子出嫁那日,来迎亲的新郎不是总会被她娘家的兄弟刁难吗?” “你们身份特殊,帝后大婚时肯定不适合做什么,但既然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他们说不定会给陛下出些难题?” 容清棠哭笑不得道:“你还记得他是陛下?” 怀文师兄在朝为官,又最为知礼守礼,肯定不会刻意为难卫时舟。 怀乐虽在熟人面前性子跳脱了些,但在正事上都很靠谱,且有怀文在旁边,他也不会乱来。 而且容清棠方才还察觉,怀乐师兄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太对,比之往常似乎有些沉重。虽还是愉快地笑谈着,但看向怀谷时的眼神隐约有些戒备。 怀谷…… 容清棠心神微顿。 师父得知怀谷曾在那个药囊里动过手脚后,应与他谈过什么。 莫非怀乐师兄也得知了此事? 李诗月没发现容清棠的神思已飞往了别处,笑吟吟地继续问道:“你说,若你的几个师兄真给陛下出难题,他能解决吗?” 容清棠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应难不倒他的。” “这么肯定?”李诗月故意道,“你就这么相信陛下?” 容清棠听出她话里有话,又想起方才提起那枚香囊时李诗月说的那些,忍不住抬手在她腰际挠了挠,笑着道:“又拿我打趣是吧?” 李诗月什么都不怕,唯独最怕痒了,她连忙侧身,一面躲着容清棠的手,一面不停讨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们清棠最好了,饶了我饶了我!” 容清棠这才收回手,亲昵地挽着她,语气轻松地说:“我不清楚陛下的实力具体如何,但我觉得……他应不会输给师兄他们。” 他应也不会是因为帝王身份取胜。 李诗月随即下意识问:“那你觉得他和谢世子比呢?” 容清棠心里一顿。 “怎么忽然提起谢世子了?”她似是无意地反问道。 李诗月神色凝滞了一息,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我进军营后在他手下任职,只是忽然想到了。” 容清棠没再追问什么,只隐隐有些担心。 谢闻谌年少成将,战功赫赫,又有一副好皮囊,他的确是很耀眼的存在。 可容清棠还记得上回在栖霞山猎苑时,谢闻谌给她的感觉很危险,让她很不适。 容清棠意味不明地说:“谢世子的确武艺出众。” 李诗月抬起头,望着园中枝头上的几朵桃花,忽然说:“但他似乎对武艺、兵法都不感兴趣。” 谢闻谌擅长带兵,在军营中事事都游刃有余。只是,李诗月能感觉出来,那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做这些事情。 他在军营中时虽是投入而专注的,却似乎总少了些什么能让他发自内心去在意的东西。 容清棠开门见山地问:“那你呢?对他感兴趣了?” 李诗月顿了顿,没有隐瞒,“有一些吧。他很优秀。” 李诗月自幼便慕强,而谢闻谌也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强者。 但李诗月还希望自己能成为拥有话语权和决定力的强者,不只是在刀法武艺上击垮对手。 所以她也如实和容清棠说:“但若有朝一日,这些兴趣与我所坚持的东西相悖,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掐灭。” 容清棠知道李诗月很有主见,不会轻易因为别的人或事而变得盲目,便只是柔声道:“若有什么事拿不准,或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可以同我说。” 李诗月弯眉浅笑,点了点头,随即意有所指地揶揄道:“你也是。” 容清棠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轻声解释道:“我和陛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我可没以为什么,”李诗月老神在在道,“我要去吃怀伯父和温姨做的糯米饭了。” “等你把我师父的刀法都学完了,也不知道我师父还让不让你进门吃饭。”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1节 “怀伯父才没你这么小气呢!” * 另一边的庭中空地上,卫时舟正在和怀文、怀乐切磋武艺。 怀乐本以为怀谷会趁机蓄意挑衅卫时舟,已准备好要将他挡回去。 但容清棠和师父、师娘都走出正堂后,怀谷也站起身,沉默着离开了。 是以此时便只剩下他们三人,在庭院中点到为止地比试了几招。 怀文和怀乐都察觉出,陛下虽看似斯文儒雅,但出手时,一招一式都带着疾风骤雨般的力与速,实力不容小觑。 这样的他,应能护住容清棠。 午膳后。 温兰柔声对容清棠说:“下午你们出去时多小心些,我和怀荆去云山寺附近踏青,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容清棠疑惑道:“我们要去哪儿?” “陛下不是说你们要去郊外游春?” 容清棠顿了顿,听身旁的卫时舟温声解释:“师娘,我还没来得及和清棠商量此事,她还不知道。” 怀荆瞥了一眼神思不属的怀谷,转而道:“今日是上巳节,清棠应也想出去走走?” 容清棠点了点头。 她昨日便和柔蓝聊起过上巳节外出游春之事,但她觉得嫁进宫中后,涉及外出一事时可能多有不便,就没再多想了。 不曾想,卫时舟竟已提前做好了安排。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总能提前准备好她想要的、想做的。 比如那色“东方既白“的颜料,她身为皇后却得以破例回门,还有在上巳节时外出游春。 他好像总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容清棠垂眸,静静思忖着什么。 李诗月要回军营,不能和容清棠他们一起去踏青,是以同怀荆过了一套刀法后,她便先行离开了状元府。 怀谷也说笔墨阁那边还有事要处理,不与容清棠等人同行。 但怀乐不放心他,便打算先和怀文一道跟着去郊外,再借口有事要谈,去周围防着怀谷寻机生事,让师妹和妹夫独处。 下午,一行人便到了近郊的一处山溪边。 溪水潺潺,韶光明媚,漫山遍野的花草都披上了一层金色光芒,林间还有无名鸟雀不时鸣叫疾飞,自是一番盎然春意。 山溪边每隔几步便有一两棵柳树或桃树。柳树上新芽嫩绿,柳枝摇曳婀娜,姿态优美,而桃树的枝头则点缀着朵朵柔粉,含羞带怯。 “你们俩自去周围走一走,不必跟着我们。”容清棠对柔蓝和群青说。 怀乐拉着怀文和绿沈,语气轻快道:“你们肯定也想去山里抓几只兔子,晚上又做成雉兔同盘来吃。” “今晚你们都要试一试麻辣兔头,我亲自做,味道绝对差不了!” 怀乐不忘回过头朝卫时舟喊道:“妹夫可别忘了折一枝桃花送与我师妹,只当补上成婚前的。” 未婚男子在上巳节这日会赠桃花枝给自己心悦的女子,以表心意。 卫时舟温和道:“好。” 他一直想着该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像别的男子那样,给他爱慕的姑娘赠一枝春日桃花。怀乐倒帮他递了个理由。 绿沈一边跟着怀乐走,一边不停向群青使眼色。 群青朝他点了点头,旋即看向柔蓝:“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柔蓝隐约察觉了什么,缓步行至群青身边,随他顺着溪流往下游走去。 溪边便只剩下容清棠和卫时舟,两人并肩往另一边走。 “群青准备做什么吗?”容清棠心底有了猜测。 卫时舟:“他想娶柔蓝为妻,今日准备问一问她的意思。” 和她猜的一样。 群青和柔蓝两情相悦已久,也该成婚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经过一棵桃树时,卫时舟挑了开得最美的那一枝折下,递给容清棠时温声道:“怀乐方才说,我应补一枝桃花给你。” 分明已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但卫时舟的心跳仍快得厉害,仍怕她会拒绝。 容清棠接过花枝,安静地抬眸看向他,忽而问:“若他不提呢?还会送吗?” 卫时舟心里一动,嗓间涩了涩,随即如实道:“也会的。” 容清棠默了几息,提起裙摆往溪边的一棵柳树下走去,亲手折了一段嫩柳拿在手里。 走回卫时舟身边时,容清棠柔声说:“既收了你的桃花,按例,我该还一枝柳给你。” 女子若有意与赠她桃花的男子结为夫妻,便会回赠其一截柳枝。 自那日在云山寺的凉亭中约定好,容清棠便是愿意嫁与卫时舟的,更何况他们都已经成婚了。 卫时舟将柳枝从她指间接过,长指发紧,忍不住也反问道:“只是因为有这个旧例吗?” 容清棠心神微顿。 眼神躲了躲,低声回道:“不是。” 不只是因为有这个旧例。 但还因为什么,她没再说。 卫时舟将那截柳枝捏在指间,轻轻地捻了捻,心间滚烫。 他似乎触摸到了某些边界。 那些他曾求之不得的东西,好似也正触手可及。 两人顺着溪流走了许久。 待再与柔蓝和群青他们汇合时,便看见他们手里也分别拿着桃枝和柳枝。 发现柔蓝两颊微红,容清棠便知道,他们成婚一事应也不远了。 怀乐、怀文和绿沈则一人拎着几只野兔从林子里出来。 见状,怀乐笑着说:“我们没有可以相互折柳赠花的情投意合之人,幸好还有这些兔子,也不算空手而归。” 绿沈忍不住说:“这能一样吗?” “有何不一样?”怀乐反问,“莫非绿沈也到了知慕少艾的时候了?” “我没有!”绿沈立即否认道。 怀乐打趣道:“我看不一定。”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回了状元府。 当晚,怀乐他们抓的兔子便上了桌。继成婚前在雨隐楼的那回之后,容清棠又尝到了雉兔同盘鲜嫩香辣的滋味,很是心满意足。 但到了夜里,师娘叮嘱大家早些回房歇息时,容清棠却倏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在状元府内的卧房与坤宁宫的东暖阁不同,没有外间,也没有第二张可供人安寝的床榻。 若要不让旁人起疑,她和卫时舟,今夜恐怕只能同床共枕。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下章!我先替小卫开心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同床共枕 ◎极克制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他们连大婚那日都是自然而然地各睡各的, 容清棠没有做过要与卫时舟同榻而眠的心理准备。 是以忽然意识到此事,容清棠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些乱。 她悄悄侧首看了卫时舟一眼,又在察觉他似乎即将与自己对视时立马收回了目光。 温兰和怀荆先起身准备离开, 回卧房之前还不忘提醒这些小辈们:“早些安置,别睡得太晚。” 师娘的话音落下时,不知是错觉还是心虚,容清棠觉得她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容清棠莫名心里一紧,下意识答道:“师娘放心, 我们会早些休息的。” 温兰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眉眼带笑地轻轻揉了揉容清棠的头发, 才和怀荆一同离开, 留这些小辈们再聊一会儿。 捕捉到容清棠如释重负般极其细微地轻吐了一口气, 卫时舟朝她看去。 但他很快便敛回了眼神, 没有表露出什么。 因为他发现, 容清棠在紧张。 卫时舟轻掠了一下眼皮, 隐约猜到了什么。 “师兄, 你跟我们讲讲你之前去西南的见闻吧?”容清棠状似轻松地对怀乐说。 “我已有好几年不曾去过西南了, 那边的变化大吗?” 怀乐原本以为师妹会听师娘的话早些回房安寝, 但听她提起了这个话头,他便也兴致高昂地同她讲自己前去西南时的趣事。 怀文与卫时舟之间摆了棋盘, 两人在怀乐与容清棠身旁对弈,不时参与他们正在聊的内容。 待怀乐把自己能想到的趣事都说得差不多了, 容清棠又转而问怀文:“师兄, 你在都察院任职以来,还顺利吗?” 怀文将指间的棋子落于棋盘上, 温声道:“还算顺利。”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2节 怀乐打趣道:“师妹你这话问的, 当着陛下的面, 难道怀文师兄还能说自己无法胜任吗?” “就算遇到了棘手的事,恐怕也不会在此时说。” 容清棠不自觉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卫时舟,轻声说:“也是。” 卫时舟失笑道:“莫非都以为我容不得官员说实话?” “怀文是在自谦。他在都察院的差事办得很好,是为能臣。” “微臣惶恐,陛下谬赞了。”怀文适时俯首道。 卫时舟落下一子,结束了这盘棋,温声说:“在家中无需再行君臣之礼。” 怀乐看了看棋盘上的局面,道:“妹夫和师兄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回房歇息吧。” 容清棠神情微变,也知道不能继续耽搁了,便没再说什么。 但两位师兄都离开后,容清棠和卫时舟一起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时,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脑海中的思绪太过繁杂,容清棠一时理不清楚,抓住一条线头后便和卫时舟说:“你明日还要上朝,先回房休息吧。我想和柔蓝再聊一会儿,说一说她和群青的婚事。” 若他能先睡,她回房时或许心里能平静一些。 闻言,跟在不远处的柔蓝脚步微顿,不自觉抬眸看了身侧的群青一眼。 卫时舟并未多说什么,只提醒道:“夜里凉,别聊得太晚。” “好。”容清棠连忙应下。 待卫时舟继续往前走,容清棠对群青和绿沈说:“你们跟着陛下,我和柔蓝单独说会儿话。” 卫时舟没带他身边的宫人来状元府,容清棠便让群青和绿沈跟着他。 “是。”群青和绿沈拱手应下,旋即跟上了陛下。 群青和绿沈已在禁军营入职,今日本不必跟着容清棠回状元府。 但卫时舟提前计划好要带容清棠去郊外游春时,群青和绿沈便主动请命,想做这次的护卫。 卫时舟也清楚,比起别的护卫,由群青和绿沈跟着,容清棠会更自在些,不会下意识一直以皇后的礼仪严格要求她自己。 见群青和绿沈跟了上来,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应的确有话要与柔蓝说,不只是想暂时支开他。 容清棠和柔蓝慢慢地走在最后面,见卫时舟和群青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容清棠柔声问:“决定好了?” 柔蓝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也想嫁给他的。” “原本宫中的女官要出宫后才能嫁人,但陛下说你与群青特事特办,只要不耽误每日的差事便好,成婚后还可以在宫外置办自己的宅子。” 容清棠细细地说着。 这些话群青已先从陛下那儿得知了,今日在游春时也告诉了柔蓝。 他们都知道,之所以能特事特办,应也是因为陛下看重娘娘,爱屋及乌,柔蓝才不必嫁了人便离宫去,还能继续陪在娘娘身边。 “多谢娘娘和陛下恩典。”柔蓝认真地说。 容清棠抬起手,轻轻在她脸上捏了捏,故意说:“要嫁人了,就跟我生分了是吧?” “不是……”柔蓝立即道,“不会的,我们都不会和娘娘生分。” 容清棠眉目柔和地说:“我知道。” 她和柔蓝、群青、绿沈他们一起长大,她从未怀疑过他们待自己的情意。 “我几年前便为你准备好了嫁妆,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我们柔蓝到时要做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柔蓝摇了摇头,正色道:“娘娘才是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谁都比不上。” 容清棠失笑道:“你总觉得我什么都是最好的。” 柔蓝:“娘娘若不信,可以去问问陛下。陛下肯定也会说您是最美的新娘子。” 前日帝后大婚时柔蓝都看见了,陛下总是看向娘娘,目光温柔似水。 见她提起卫时舟,容清棠神色微滞,有些不自然道:“我问他这个做什么。” 怕较真的柔蓝随即列出几条理由来,容清棠立即提起了些别的,岔开话题。 容清棠一直期盼能看着柔蓝和群青成婚,重活以来她也时不时地便在构思相关的事情,脑海中已有了不少计划和建议。 是以待慢悠悠地走到卧房外时,容清棠已与柔蓝将她成婚的事说得七七八八了。 “你也早些歇息,今晚不必守夜了。”容清棠温声道。 “好。” 柔蓝点了点头,待容清棠走进卧房便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只是柔蓝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如以往一样,安静地守在阶前。 进宫以前,上半夜时柔蓝都会守在姑娘屋外,姑娘有任何需要她都能及时进去。进宫后有规矩,轮值时她才能为娘娘守夜。 漆黑的深夜静谧得落针可闻,但柔蓝并不害怕。 她知道,群青就在夜晚中的某一处护卫着娘娘和陛下,也守着她。 * 容清棠走进卧房时,便看见卫时舟已经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衫,却并未先睡,而是正坐在桌边看书。见她进来,他才将手中的书册放至一旁。 他们今日互赠的桃花与柳枝正插在白玉瓶中,放在桌上。 她状似神色自然地问道:“怎么还没睡?” 卫时舟温声道:“师父借了一本书给我,我很感兴趣,今晚想先看一看,你先睡吧。” 容清棠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往床榻的方向走去,拿上自己的寝衣后说:“我先去沐浴。” “好。” 在净室沐浴时,容清棠仍忍不住想着些什么。 她进来前没有叫水,但浴桶里已经盛着干净的热水了,水里还放了些带着淡香的花瓣,是她沐浴时喜欢添的。 或许是卫时舟吩咐人提前备好的? 那他方才是淋着洗的,还是说,也用了这浴桶…… 容清棠连忙打住思绪,匆匆沐浴完便离开了净室,目不斜视地往床榻边走去。 容清棠在床上躺下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卫时舟的确仍神情专注地在看书,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书明日再看吧,不能不休息。” 她知道,卫时舟是也想到了屋内只有一张床,才会说他今晚要看书,把床让给她。 但卫时舟明日还要上朝,怎能整夜不睡? 卫时舟看向容清棠,轻声说:“无妨,你先睡吧。” “是因为只有一张床吗?”容清棠开门见山地问。 卫时舟点了点头。 “既然只是名义夫妻,我不应冒犯你。” 容清棠心里某个地方沉了沉,却又语气如常道:“那一人一床被褥?也算是各睡各的了。” 卫时舟压下手中的书页和心间的滚烫,问:“与我同榻而眠,你不介意吗?” “无事的,”容清棠摇了摇头,“总还是要休息。” 卫时舟静了几息,才声音清润道:“好。” 似是不曾有过一丝杂念。 得了他的应答,容清棠从悬阁上拿了一床新被褥放在床铺外侧,自己往里面睡了些,给卫时舟让出位置。 卫时舟心底某些见不得光的念头在不断汹涌着,翻滚着,催促他朝她靠近。 她如此信任他,待他毫无防备。 他应抓住这个机会,向她索取更多,满足自己蓬勃的贪念。 似是决定了什么,卫时舟起身朝床铺的方向走去,脱下外衣躺在容清棠为他留出的位置。 他就睡在离自己不过一臂远的位置,容清棠的心跳快得不成样子,耳朵也慢慢泛起热意。 但她仍假作镇定,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同卫时舟闲谈,想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自然一点。 聊着聊着,容清棠便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他是君子。 其实原本也没必要紧张什么。 卫时舟一直耐心温和地回应着容清棠的话,容清棠的心也越来越安宁。 只是,随着夜色渐深,容清棠发觉自己竟没有丝毫困意,卫时舟的声音却越来越轻,与她说的句子也越来越短。 她猜测,卫时舟应是已经有些困倦了。 他不像她似的心里满是纷乱的思绪,心无杂念自然也就能照常入眠。 直至一旁的卫时舟彻底静了下来,没再回应她,容清棠便知道,卫时舟睡着了。 她如乱鼓般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容清棠不再说话,阖着眸子,想让自己也于黑夜中自然而然地入眠,却没能如愿。 身旁躺着另一个人,且还是男子,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忽视。 她无声轻叹了一口气,想由平躺转为侧躺,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手伸出了被褥。 随即很意外地,触碰到了卫时舟微凉的长指。 黑暗中,容清棠愣了愣,心里一紧,阖着的美眸也倏地睁开。 但她怔了几息后,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收回手。 而是将自己的被褥朝他那边拉了一些,与他的连在一起,盖住卫时舟睡着后放在外面的右手。 总不能让他着凉。 容清棠在心底想道。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3节 只是,她刻意不去想自己为何没有将手收回来,而是仍保持着肌肤相触的现状。 或许已经实在太晚了,容清棠一直很清明的意识也终于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而在她身旁,卫时舟其实一直清醒着。 他察觉到容清棠一直有些紧张。是以为了让她能好好入睡,卫时舟在与容清棠闲谈时慢慢装作有了困意,直至彻底睡着。 他“睡着后”也的确感觉得到容清棠放松了许多。 却没想到,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时,她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还用她自己的锦被替他盖住了沾染着凉意的手。 他离她又更近了一些。 卫时舟一直静静地平躺着,不曾有任何动作。 待容清棠的呼吸变得平稳,她已经睡熟后,他才放轻动作侧过身来,无声地凝望着她安宁的睡颜。 她竟会如此信任他。 竟觉得即便是同床共枕,他也不会有任何杂念,不会想要冒犯她。 可只有卫时舟清楚自己心底和身上那些可耻的变化。 犹豫了许久,卫时舟终究还是忍不住,微微倾身,极克制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才又退开。 卫时舟心底的贪念暂时得以满足。 直到,熟睡中的容清棠侧过身来,将胳膊搭到了卫时舟身上。 作者有话说: 小棠(以为)悄悄地和小卫贴贴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相互试探 ◎他一贯的自控与淡然悉数崩解。◎ 熟睡中的容清棠侧过身来, 将胳膊搭到了卫时舟身上。 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卫时舟浑身紧绷,锦被之下的某处几乎立刻便有了让人更加难以启齿的变化,一颗心也像是被人用羽毛轻柔地来回拂动, 悸动不已。 只是一个算不上拥抱的姿势而已。 但他一贯的自控与淡然便悉数崩解湮灭。 夜凉如水,卫时舟担心容清棠会受寒。 是以他只允许自己在这个偶得的拥抱中沉湎了片刻,便轻而缓地将容清棠纤细的手臂重新放回她那边的锦被之下,又仔细替她掖好被子。 卫时舟眸子微垂,一寸寸地用目光描摹着她乖顺的睡颜, 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笑意。 原来容清棠如今虽在人前变得端庄守礼, 但睡觉时仍是不安分的, 一如那个喜欢坐上树枝或屋顶看天望云的姑娘。 这是他遥望着她时, 无法知道的。 幸好, 他成为了她的夫君, 也得以见到她更多不示于人前的小习惯与癖好。 卫时舟一夜未眠, 只专注而缱绻地看着睡梦中的容清棠, 一眼都舍不得挪开。 心底炙热滚烫的情愫实在难以自抑时, 卫时舟会慢慢靠近容清棠, 吻一吻她白皙细腻的额心。 但他只允许自己每半个时辰逾距一次。除此之外, 卫时舟没再做其他还不该做的事情。 渎仙太过,太贪得无厌, 或许也会失去得太快。 他更愿意细水长流地,占据她的一生。 * 黎明时分。 天蒙蒙亮时, 容清棠逐渐转醒。 慢慢睁开眼眸时, 侧身躺着的容清棠便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她离卫时舟太近了。 她竟睡到了自己那床锦被的边缘,不仅离卫时舟很近, 手臂还隔着卫时舟的锦被搭在了他身上。 仔细算起来, 应算是搭在了他腰腹上。 容清棠骤然清醒过来, 心神微僵,立即放轻动作收回了手,还欲盖弥彰地转身面向里侧,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睡觉时似乎是不太安分,但她怎么能……抱他。 卫时舟是一直没有醒,没有发现她的离谱出格,还是醒了但没能将她的手挪开? 她熟睡中转身时的力气应该不大,应没有把他打醒,扰他清梦? 容清棠越想越觉得赧然,忍不住将脑袋埋进锦被里藏了会儿,似是这样能让她心里少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在她身后,一直不曾入眠的卫时舟无声睁开了眸子。 容清棠方才将手搭在他身上时,卫时舟便察觉她睡得已没那么深了。他犹豫了几息,最终没再帮她掖被子。 他故意留着这个场面,便是想看看容清棠会如何处理。 她醒后立即将手收了回去,这在卫时舟意料之中,他却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遗憾。 听见容清棠那边细微的动静,卫时舟重新阖眸,假装自己仍在熟睡。 意料之外的是,卫时舟察觉容清棠平躺后轻轻朝他靠近了些,随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之下。 卫时舟半身发麻,他的右手不曾动过分毫,但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另一侧,他的左手不受控地攥紧。 容清棠的动作太突然,他不明白。 而正在努力装睡的容清棠的心也高悬着,一丝一毫都松懈不下来。 她是故意的。 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之下,就像是她还不曾醒来,却不知不觉间被他握住了手。 她想看看,卫时舟醒来时会如何反应。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各自“睡”了片刻。 直到寅时末,卫时舟平稳的呼吸才有了些变化。 他要醒了! 容清棠下意识屏住了气息,不敢有丝毫动作。 她察觉卫时舟先轻微地动了动身子,右手随即停滞了一息,他顿了须臾,似是意识到了眼下他的手正覆在她的手背上。 容清棠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更不知道自己希望他有什么反应。 而还不待她继续忐忑,卫时舟便已有了动作——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容清棠的心顿了一息,旋即又急又快地在她胸腔中跳动。 她的某个猜测逐渐成形,有了些不知能否当真的佐证,却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容清棠只能紧闭着双眸,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卫时舟感觉着容清棠的脉搏,和她乱了却又强作平常的呼吸。 他没有戳破她装睡的事,只是安静地握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又躺了一会儿。 直到不得不起身时,卫时舟才松开了容清棠的手,为她掖了掖锦被,换上外衣往门外走去。 容清棠很快想起来,昨晚睡前卫时舟同自己说过,他今日得去上朝,会早些从状元府回宫。下午他处理完政事后会再来状元府接她,带她去长安城外的小山村里拜访那位制取颜料的老先生,卫时舟的师父。 卫时舟走时带上房门的声音很轻,容清棠这才睁开眸子,看着云绣海棠的胭脂色床帐出神。 卫时舟方才,牵了她的手。 不是因为大婚时帝后需得携手的礼节,也不是因为太后明里暗里的试探。 而是在只有他们两人时,甚至在他以为她还未醒来时。 容清棠抬起手,轻轻掩在自己忍不住微微泛红的脸颊之上,却掩不住唇边不自觉盈着的些许柔和笑意。 * 到了容清棠平日里起身的时候,听见她在屋内唤自己的名字,柔蓝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娘娘,陛下和三公子已经去上朝了,”柔蓝轻声说,“早膳已经备好,您梳洗完便能用。” 容清棠微微颔首,想起了什么,问:“陛下……陛下和怀文师兄离开状元府之前,可曾用过早膳?” 柔蓝:“用了的,夫人知道陛下和三公子今日卯时便要上朝,一早便为他们准备了早膳。” “辛苦师娘了。” “夫人说,她想趁还待在长安,多看着小辈们好好用膳,养好身子。” “见陛下和三公子都将她熬的粥用完了,夫人可高兴了。” 容清棠温声道:“师娘是将陛下看作了自己人。” 柔蓝说:“这是自然,陛下是您的夫君,且夫人应是看出了陛下待您很好,她便也愿意以真心待陛下。” 容清棠静了静,忽然问:“你们都觉得陛下待我很好吗?” 柔蓝点了点头。 “从何时开始?” 柔蓝想了想,如实道:“奴婢觉得,似乎从还在云山寺时起,陛下待您便很是温和体贴了。” “那时娘娘需要每日服药,陛下不是还总会专程带蜜饯来给您吗?” “不是专程给我带的,”容清棠解释道,“陛下应是喜食甜,才会随身带着蜜饯。”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4节 柔蓝意外道:“怎么会?奴婢听余内侍说过,陛下是在云山寺暂住后,才开始命尚食局每日准备蜜饯海棠果。” “怎么会不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呢?” 闻言,容清棠忽然想起,卫时舟给了她很多回蜜饯,但她其实从没见他自己吃过多少。 她是不是忽略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太爱写拉扯试探了! 第53章 享受当下 ◎他想要参与并彻底融入她的生命。◎ 平整宽阔的官道上。 刘楚楚正神色冷静地不断挥鞭, 催促自己所骑的马匹向前疾驰。 她不曾回头望去,却知道身后有几人一直跟着自己,同样纵马急奔。 清晨离开昨夜暂住的客栈时, 刘楚楚便发现这几人有意无意地缀在了自己身后。 她准备赶路时他们也会翻身上马,她在路上暂时停歇时那几人也会在不远处停下。 之前的官道上一直有不少人同路,前后隔得都不算远,是以那几人并未有所动作。 但过了那段官道之后,这几人便跟得越来越近了。 刘楚楚不知道他们的来意, 却很清楚, 若被他们抓住, 自己恐怕几乎无法再逃脱。 是以刘楚楚快马加鞭地赶路, 想甩开那几人。 但她身下的马似是累了, 竟在紧要关头逐渐开始放缓速度, 无论她如何挥鞭驱使都不起作用。 那几人的身影还未出现, 可错乱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 刘楚楚定了定心神, 改了主意。 她当即勒住缰绳, 迅速下马后将怀中的一支发簪狠狠插在马身上, 促使它受疼后不管不顾地往前奔去。 刘楚楚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旋即躲进了左侧茂密的树林中。 甫一走进林子, 刘楚楚便拼命地往树林深处跑去,想要隐藏自己的身形。她担心那几人会很快发现实情, 折返回来。 果然, 刘楚楚进了林子后不久,便有几人紧随而至。 “那女的竟还想甩开我们。“一道粗犷的男声说道。 另一人立即附和:“她还不算蠢, 知道让马单独往前跑, 抓回去好好调.教, 应能卖个好价钱。” “虽作男人打扮,但玩儿过女人的都知道,她那身段,啧啧啧,看着可比我在春风楼尝过的花魁都要勾人些。” 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说:“既然她喜欢穿男人的衣服,等抓到她,不如我们亲自帮她更衣,让她穿老大身上的衣服?” “还是你小子主意多。”几人哄笑着,继续搜寻那个女人的踪迹。 被灌木丛遮挡着的矮坡之下,刘楚楚听着这几人口中的粗俗淫词,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但仍有一人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刘楚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将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即便她不会武艺,不能一击毙命,也要奋力一试。 她绝不会束手就擒。 那道令人作呕的声音仍在继续:“你们说,她现在是瑟瑟发抖地躲着,还是正期待我们能快些找到她,好陪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正在靠近的声音骤然消失,刘楚楚随即听见重物压倒在灌木丛上的声音。 “什么人?!”有人慌乱地喊道。 “谁!滚出来!” 几人中为首的那个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咒骂道:“妈的!谁在装神弄鬼!” 他拿着刀往倒下的那人走去,“臭娘们儿,别让我找到……”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还未说完,颈间便被人迅速割出了一道豁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无力地倒下时脸上还带着怒意与疑惑。 剩下的人见状皆惊慌逃窜,却也在几息之间便被人取了性命。 一个男人从暗处出现,一眼都不曾看那几具尸体,径直走到刘楚楚面前拱手恭敬道:“小姐。” 林间已经重新恢复了静谧。 刘楚楚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站起身时仍防备地握着匕首,声音平静道:“你是我父亲身边的人?” 她虽能驱使相府和赌场的人为自己办事,却没有完全只听命于自己的手下。此等高手唤她“小姐”,只能是父亲的人。 “是,”男人言简意赅道,“卑职是相爷身边的暗卫。” “我父亲派你来的?”刘楚楚又问。 “是。” “让你抓我回去?” “相爷只命卑职护卫小姐安危,并无其他吩咐。” 刘楚楚立马便确认,他在撒谎。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当她已经没什么价值时,他也不会再在她身上花费工夫,更不会将这种顶尖高手调来保护她。 但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这个男人有什么企图,刘楚楚都暂时没有深究。 “那你便暗中跟着我吧,没事不要现身,更不要来烦我。”她一如往常在相府里时那般倨傲道。 “卑职遵命。” 刘楚楚往林外走去,暗卫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林中。 她此行要去东南沿海处的泉州。朝廷正筹备要在泉州建造对外通商的海港,皇帝派了不少官员过去,将泉州及其附近几地都看得很严。 她的父亲即便再手眼通天,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泉州有太大动作,她可以在那儿寻一个容身之所。 她身上并无武艺,允许这个暗卫跟着自己,只是为了多一层保障,以避免再出现今日这种险境。 利用与被利用,她早已熟悉。 * 长安城中。 下朝后,卫时舟正在紫宸殿内批阅奏折,余内侍在一旁禀报了昨日太后与刘相见面一事。 “他们谈了些什么?”卫时舟淡声问。 卫时舟与容清棠出宫后,有意留了机会让刘相和太后得以会面。他们也不负所望,果然抓住这次机会商议了一些事情。 而卫时舟安排的人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他们商议的内容,呈了上来。 卫时舟发问后,余内侍便将纸页上的内容一一读了出来。 其实刘相与太后昨日约定的内容中,最主要的就是一件事——组织选秀,并将刘相安排的人塞进后宫,使其即便做不成皇后,也要做宠妃。 听完手下的人记录的内容,卫时舟神色冷淡道:“静观其变。” “是。”余内侍躬身退至一旁。 连余内侍看完那几页纸的记录后都觉得有些可笑。 刘相竟以为陛下是迫于群臣长期的谏言才会立后,还觉得陛下选中当今皇后而非其他大臣家中的女眷,是因为她与朝中各方势力都没有关联,可以平衡朝堂。 余内侍这些年就在陛下身边,看得十分清楚。若不是容姑娘,陛下恐怕即便一生空置后宫,也不会另娶旁人。 至于选秀…… 陛下终于如愿以偿,余内侍觉得陛下应希望能一直住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里,再也不回自己的乾清宫,又怎么会再选别的妃嫔? 人人都在算计朝堂权势,唯独不知道帝王之心早在很多年前便已有了偏向。 批阅完奏折后,卫时舟才换上常服出了宫,往状元府去。 他知道容清棠想和师父与师娘多待一会儿,是以他今晨没有让她随自己一同回宫,而是让她留在状元府内,自己忙完后再接她一道去城外拜访老先生。 只是,步入状元府后,卫时舟想起黎明时分容清棠对他的试探,一时有些踯躅。 她故意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之下,卫时舟装睡完之后给出了自己心里最真实的答案。 却不知这对容清棠来说是否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没有拆穿她也在装睡的事,而是顺水推舟地先一步离开了卧房,不敢去追问容清棠对自己的反应有何看法。 若她因此发现了他的心意,回想起以往相处时的种种端倪,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处心积虑地设计她? 又会不会,因此而想要远离他。 他在政事上总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但在容清棠面前,他其实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或许因为他活了两世才得以离她这般近,唯恐走错一步,便会错失那个本可以拥有她的机会。 卫时舟一面沉思一面走着,不知不觉间便已行至容清棠和师娘一同赏花的园子里。 而见他过来,容清棠还和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着同他说话,并无什么不同。 她没有生气。 也……没有别的反应。 就好像黎明时分的试探与触碰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卫时舟该是庆幸的。 可他心底又滋生了些许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们去看望那位老先生,别忘了带礼过去。”温兰柔声提醒道。 “我已经提前备好了一些,你们过会儿出发时带上便好。” 其实温兰知道,陛下和清棠都是懂事知礼的性子,应早已想到了这些,但她仍想像别家的大人一样,为他们这些小辈多考虑着,多准备着。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5节 卫时舟温声道:“多谢师娘。” 自昨日回状元府开始,卫时舟便随容清棠一样唤“师父”、“师娘”和“师兄”,就像容清棠也随他称呼太后为“母后”一样。 他想要参与并彻底融入她的生命。 温兰点了点头,说:“你们早些去吧,可以陪老人家多待一会儿。” 容清棠柔声应下。 那位老先生独居多年,不喜欢自己的院子里去太多人,是以容清棠不打算让群青和柔蓝他们随行,只她与卫时舟两人一起去。 且为了不兴师动众,惹人注意,他们还换了身衣衫,打扮成平常人家的夫妻模样。 看着卫时舟换上了样式最简单的天青色外袍,容清棠忽然想起与他在云山寺初见的那日,卫时舟也是一副平常书生模样的打扮。 那时他本还不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道她其实早已认出了他。 在云山寺一同度过的那些时日,分明只是上个月的事,但容清棠却不由得觉得似是已经过去了许久。 那时的她和卫时舟之间总是以礼相待,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不会牵手,不会拥抱,也不会试探。 可如今,容清棠十分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已与当时不同了。 至于到底有何处发生了变化…… 容清棠觉得自己不必急于去将其追究清楚。 她想要享受当下这一点一滴的变化,想要将自己的心再看得清楚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90826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笑倾城 1瓶; 第54章 多年情意 ◎卫时舟深深地看了容清棠一眼。◎ 老先生不再以竹溪先生的名号行走于世后, 便定居在了长安城外一个小山村里。 他将自己的院子建在了村子边缘最偏僻的地方,远离其他村民,背靠一片茂密的竹林, 面向从山口蜿蜒而出的清溪。 下了马车,步行往竹溪先生的小院去的路上,容清棠问卫时舟:“老先生的祖籍在黔州,怎么来了长安?” 卫时舟走在容清棠身侧,温声道:“他曾答应过他的夫人, 要带她看尽长安花。” 只是他的夫人没能等到那一日。 老先生当年带着自己妻儿的尸身一路从黔州赶到了长安。来了他早已选好的这个小山村后, 老先生将他们葬在屋舍后的竹林边, 每日都去看他们。 那之后的每一个日夜, 老先生都在悔恨与遗憾中度过。 一如前世的卫时舟。 容清棠不知道卫时舟在想什么, 看见路边开了不少无名的野花, 便闲谈般提起:“这个时节, 老先生种的那些花应该都已经开了?” 容清棠去年春日里来过一回, 她记得老先生的院子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盛开时美不胜收。 卫时舟点了点头:“老先生上回进城时又买了些花种回来。” “他从不让我称呼他‘师父’, 过会儿见到了, 你还和以前一样称呼他‘先生’便好。” 闻言,容清棠侧首看向他, 故意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如何称呼他?” 她收到那份东方既白之色的颜料时曾问过卫时舟,他说自己向老先生学着制取颜料是因为曾从容清棠的父亲那儿得知她想要那套难得的颜料, 却也说不是因为师恩才亲自去学、去做。 所以,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卫时舟正欲说什么,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温和慈蔼的声音:“你们可算来了。” 容清棠和卫时舟闻声侧首, 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不是说先生不必来接吗?”卫时舟和容清棠一同走近, 温声道, “您腿脚不好。” “谁说我是来接你的?”老先生笑着看向容清棠,“老头子都多久没见过这姑娘了?我是来接她的。” 容清棠眉眼微弯,柔声说:“您还记得我呢?” “当然了,我还欠你一套颜料呢,”老先生故意道,“也不知道有了你师兄送的,你还会不会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容清棠失笑道:“我来看您又不只是为了颜料。” “也对,”老先生打趣道,“今日不就和这小子一起来了?” “前几年我原本就想介绍你们认识的,但你们总是错开来的,从没遇上过,我还以为你们无缘呢。” “没想到你们一起来的时候都已经结为夫妻了。看来你们的缘分呐,自有天定,哪里需要我这个老头子操心?” 为了不擅自影响两人之间的相处,老先生没有提起卫时舟曾和他说起过的那些有关容清棠的事情。 也没有显现出,自己其实早已知道卫时舟对容清棠多年的情意。 容清棠侧首看了一眼卫时舟,眸光流转,柔柔地笑了笑,顺着老先生的话说:“您说得对,我们的确很有缘分。” 说起来,她和卫时舟甚至还有前世的联系。 卫时舟深深地看了容清棠一眼,眼底情绪不明。 “好了,别在这儿站着了,跟我回去吧。” 老先生带着卫时舟和容清棠走在村里的小路上,一面走着,一面和他们介绍路边田野里栽种的东西,乐在其中。 待走到僻静处的那处小院外,老先生引着他们往里面走,说:“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呢。” 甫一走近院子中间那张石桌,看清放在上面的食盒后,容清棠含笑问道:“还是雨隐楼的菜?” “自然是,”老先生打开食盒将菜肴摆放在石桌上,老神在在道,“我不通厨艺,但好在雨隐楼的饭菜做得最好,我怎么都吃不腻。” 容清棠知道,老先生每月都会预付一笔银子,让雨隐楼将一日三餐送来他的小院子里。 因着菜色的味道极佳,雨隐楼每日的生意实在太好,即便后厨忙得过来,店里也坐不下。店内几层楼总是满客,很多客人想在雨隐楼吃饭却需要等很久。 后来雨隐楼便有了应对的主意——客人只需先点好自己想吃的菜,待菜做好后,雨隐楼会有人趁热将饭菜送到客人留下的地址。 为此,雨隐楼虽额外聘了一些腿脚快的人,但店里每日的进项翻了几番。而且不仅长安城中其他酒楼纷纷效仿,这种法子在雨隐楼其他分店里开始实行后,全国各地都有了这种经商的模子。 老先生招呼容清棠和卫时舟落座,爽朗道:“若不是你想出了这个主意,我还得日日喝粥呢。” 容清棠有些意外,“您知道是我?” 她是偶然和怀乐师兄说的这个提议。 “我有回进城的时候顺路去买酒,听雨隐楼那个怀老板提起过,说这法子是他师妹想出来的。当时他还追问旁边的伙计,问你厉不厉害,聪不聪明。” 老先生最初并不知道怀老板口中的师妹是谁。但后来找他买颜料的那位公子叫怀文,还自称是容清棠的师兄。而雨隐楼的老板叫怀乐。 “怀”并非大姓,若非巧合,便不难猜出他们几人应是师兄妹关系。 之前他只知道雨隐楼和笔墨阁的老板是师兄弟,没想到新科状元也姓怀,而他们都是容清棠的师兄。看起来,他们也确实像是关系很好的兄妹,都很为彼此着想。 听了老先生的描述,容清棠都能想出怀乐师兄当时的模样,一时有些赧然道:“没想到雨隐楼的生意做得这么远。” “可能看在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的份上吧。”老先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白发,笑着说。 雨隐楼的掌柜听他说了地址后觉得太远,原本不愿接这生意。是怀老板路过时问了一句,才让人按价收了他的银子,说会每天派人将饭菜送来,他只需和跑腿的人说自己下一顿想吃什么便是。 “怀老板是个好相与的。我的儿子比他大不了几岁,以前也总说长大了想做生意。” 说到此处,老先生面色微滞,又很快语气轻松道:“别光说话,快趁热吃吧,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容清棠和卫时舟知道老先生是想起了痛失家人的往事,但都没有刻意出言安慰。 老先生心思细,陈年的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旁人的安慰不仅无济于事,可能还反会加重他的负担,让他在因已故的家人痛心时,还要犹豫自己是否不该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是否会影响别人。 他们顺着他的话开始夹菜用膳,期间与他闲谈时的态度如常。 待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又聊了一会儿,老先生才语气自然地提议道:“时舟,我种的那些花开得不错,不如你去摘些回来送与清棠?” 容清棠心神微顿,忽而有些忐忑。 老先生这是要支开卫时舟,就像之前师父有话要和卫时舟说时,支开她一样。 卫时舟也领会了其中意味,目光沉静地与容清棠对视了一眼,温声应了下来。 看着卫时舟起身离开院子,老先生静了几息,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家伙当皇帝当得还不错,不知道当夫君称不称职?” 听老先生熟稔亲昵地称呼卫时舟,像是闲话家常,容清棠心弦微松,如实道:“他很好。” 卫时舟待她,可以说得上是细致体贴,面面俱到。 老先生又道:“我上回听他说,你们是约定好暂为夫妻。” 容清棠心神微僵,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又听见他说:“但今日见着了,我觉得实在不像。” “是你们演得太好,还是我这个老头子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个小小小手术,还在卧床休息,这几天码字的时间和精力都受限,辛苦大家久等啦 这章留评发小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 11瓶;绿瑾 10瓶;千里华裳 3瓶;杜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关于子女 ◎“你的身体,你可以自己做主。”◎ “是你们演得太好, 还是我这个老头子看错了?”老先生温声问。 容清棠被问得怔了怔。 已经如此明显,能够被旁人看出来了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6节 原来不只是她一人觉得,她和卫时舟之间已经越过了所谓“表面夫妻”的那条线吗? 容清棠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陌生。 她还无法确认卫时舟如何想, 但容清棠其实已经察觉了自己心底的某些念头—— 实在算不上清明与纯粹。 容清棠轻声回老先生:“您没有看错。” 她和卫时舟,的确已经不太像只是因为约定合作而暂为夫妻了,他们两人的关系里有了些别的东西。 闻言,老先生眉目舒展地笑了笑,温声道:“那家伙是个有福气的。” 见老先生因为她的回答而十分愉悦, 容清棠眸子微垂, 眼底情绪未明, 没再说什么。 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愫只是冒了个头, 或许还什么都无法改变, 能存在多久也不一定。 老先生看出容清棠心底仍有疑虑, 但他只点到为止, 没再说什么。 感情一事, 或许旁观者清, 能于迷雾中点破十之一二, 但外人到底不能过多干涉和参与, 还得让两人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如此方能长久。 只是不知他还能不能看到卫时舟真正得偿所愿,弥补前世的遗憾。 听卫时舟说起他和容清棠的前世时, 老先生曾问过自己与夫人的前世是怎么样的。 卫时舟只说与今生相差无几。 但他仍存了一丝念想, 希望自己也能像卫时舟一样,于这一世寿终正寝之后, 能得上天垂怜, 于来世弥补自己未尽之事, 于憾事发生之前护他妻儿周全。 若非这点念想,他应在将新婚礼赠与卫时舟之后便已离开了人世。 孤独寂寥的日子,老先生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他本想等自己唯一的徒弟成婚后,就了无牵挂地去找他的夫人。 如今…… 也不知老天何时才会结束他的寿数。 * 卫时舟回到小院里时,便看见容清棠和老先生正在研墨,两人身前各摆着一张长案。 “要写字吗?”他温声问。 容清棠瞥见他手里那束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回道:“对,先生说下午想写一会儿。” 卫时舟动作自然地将他选好的花束递给容清棠:“我来帮你们研墨吧。” 容清棠将花接过来,轻轻拨弄了其中几朵的粉白花瓣,心底划过一抹明媚,才摇了摇头说:“先生说要先看看你近来有没有怠懒。” 老先生紧接着便说道:“有些日子没看过你写的字了,若是不进反退,任你是皇上也得罚。” “写些什么让我看看?” 卫时舟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按照老先生说的,在容清棠方才研墨的长案上挑了一只狼毫毛笔,蘸了墨汁后思忖了几息,随即行云流水般运笔写下了老先生往年作的一首诗。 老先生一直在另一侧看着,看清卫时舟写的内容时他神思有短暂的恍惚,很快恢复如常。 “写得不错,底子还在。”他由衷地夸赞道。 卫时舟本身便天资聪颖,以前容清棠的父亲也曾督促过他练字静心。且他还有前世的阅历与沉淀,老先生能从他的字里看出只有岁月才能赋予的风骨与神韵。 “但还得好好练才行。笔头上该下的功夫,一日都不能懈怠,书画均是如此。” “否则即便你再有天赋,老天也会将其收回。” 卫时舟和容清棠都将这话听在心里。 容清棠越发觉得,老先生其实并未将卫时舟当成人前的九五之尊,而是真地只把他看成是唯一的徒弟,欣赏的晚辈。 言语间总是亲昵自然的,不会彬彬有礼却难掩疏离。 在老先生这儿,卫时舟应要比在太后面前待得更加自在舒心一些。 起码不必时时防备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否正在设法对付自己。 “清棠,你也来试试。”见容清棠似乎若有所思,老先生转而对她说。 “那便望先生帮我指点一二。”容清棠从善如流道。 容清棠虽也曾跟着父亲练过书法,但比起书法她还是更喜欢作画,便学得并不是很精。 可在以书法名扬天下的老先生面前,她并不怯场,而是一如平日里自己闲时练字那般,姿态自然地提笔,将卫时舟方才写下的诗句再写了一遍。 她知道,那是老先生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华写下的诗句,诗风潇洒落拓,随性豁达。 老先生看着容清棠笔下的内容,无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俩可真不愧是夫妻,这是拐着弯一起来开解我的?” 容清棠柔声道:“先生其实完全可以自渡,我们是关心则乱了。” 老先生顿了顿,随即爽朗地笑着说:“好一个关心则乱。” “你们放心,我这老头子既然还不算无人记挂,便也不会就此做那些自戕自伤之事。” 话已经说开,卫时舟适时岔开话题道:“先生还未说清棠的字如何?” 老先生抬手虚点了点其中两道笔画,温声说:“清棠的字很好,只是在这一处和这一处,运笔时的力道还可再加以控制。” “多谢先生指点。”容清棠认真记下了老先生的话。 下午,三人都在练字,但容清棠发现老先生每次都会拿着他落了笔迹的纸张离开院子一会儿,回来时手里的纸张已不知去了何处。 “先生这是?”容清棠轻声问一旁的卫时舟。 “每写完一张,先生都会将其拿到后面的竹林旁烧掉,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 “那里是……” 卫时舟微微颔首,解释道:“老先生将妻儿葬在了那里。” 老先生曾想让自己的字流传于世,让世间文人雅士都敬服,他也的确做到了。 但其实世上最喜欢他的字的人,是他的夫人。 “我记得似乎有传闻称,老先生的孩子并非他与夫人的亲生骨肉?”容清棠低声问道。 “嗯,那个孩子曾被亲生父母遗弃,是老先生的夫人在路边救下了仍在襁褓中的他,后来又当成自己的孩子,将其抚养长大。” 只是很可惜,那个孩子也和老先生的夫人一样,死在了黔州那场饥荒里,既是天灾,也是人祸。 容清棠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没有问老先生和他的夫人之间怎么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是正色道:“我应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为我不想生。” “我的母亲是难产而亡。我其实很自私,比起为了一个还不曾与我产生情感联结的孩子冒险,我更希望能顺遂地过好自己的人生。”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多看几回日出时的朝霞与日落黄昏。 “至于领养……我也没有考虑过。” “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好一个母亲,担心自己担负不了好好教养子女的责任。没有任何一个孩子的人生应被不称职的母亲耽误。” 其实只是暂为夫妻而已,容清棠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卫时舟说这些。 但她想到了这个,便说了。 卫时舟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容清棠,将她的话一字一字认真听完,才温声说:“你的身体,你可以自己做主。” “而且你的身体底子弱,本就不应去冒那个险。没有人值得你为之赌上性命。” 若他能得到容清棠的心意,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卫时舟也不想让她去经历十月怀胎的难受,更不愿让她再因为任何事而在鬼门关徘徊。 前世跌落在那场山雨里时,她受了太多疼,还早早殒命,给她留下了种种遗憾。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容清棠的安危更重要。 即便是一个有着他们共同骨血的孩子。 他可以没有流淌着自己血液的未来储君,却唯独,不能没有她。 作者有话说: 棠棠不想要孩子,身体也不好,时舟也舍不得让她吃那个苦受那个罪,所以这本不会养崽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 10瓶;37803188 3瓶;杜衡 2瓶;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心照不宣 ◎自己或许是……心动了。◎ 容清棠听完卫时舟说的话, 沉默了须臾,才神色如常地问道:“若不是我,而是别的女子, 或是你将来的皇后,你也觉得她们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养育孩子吗?” 卫时舟点了点头,“既然孕育胎儿的是女子,那女子便应当有权决定自己是否要做这件事。” 因着感情或别的,夫妻之间可以一起沟通商量此事, 却不该抹去女子本身的意愿。 “而且, ”卫时舟顿了顿, 仍然循着自己的心意继续说了下去, “我已经有皇后了。” 他将来的皇后, 也只会是眼前的她。 容清棠心神微窒, 静了几息, 还是问出了口:“不是只有两年吗?” 察觉她这个问题带有深意, 卫时舟没有犹豫, 如实道:“这两年结束, 也不会再有别的皇后。” 无论两年之后他与容清棠之间的关系会如何, 除了她,卫时舟不会再娶旁人为妻。 容清棠看着他, 心底某些猜测越发清晰了起来。 但心照不宣似的,两人都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其实都不是急性子, 更希望能循序渐进地走到那一步。 老先生回来时, 雨隐楼的人也将晚饭送了过来。 “姑娘,我们老板知道您今天也在这边, 特意吩咐了, 让给您送些雉兔同盘过来。” 每日将饭菜送来给老先生的伙计微垂着脑袋, 不敢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位贵人,却还是不忘提醒道:“但这菜有些辣,老先生只能少尝一点,不能多吃。” 老先生看了看那盘没见过的菜,揶揄道:“看来今天沾了光,老头子有口福了。” 容清棠笑了笑,说:“师兄有心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7节 “知道姑娘喜欢吃,老板特意亲自做的呢,姑娘多吃些。” “好,一定都吃完。” “不过,我已经出嫁了,”容清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卫时舟,对伙计说,“以后便不用叫我‘姑娘’了。” 其实不一定要和他说这个,但不知为何,容清棠还是说了。 或许是因为,方才听见雨隐楼的伙计仍像容清棠未婚时那般唤她“姑娘”,卫时舟无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伙计愣了愣,忙连声道:“好嘞,记下了。” 皇上立后一事,长安城中无人不知。帝后大婚那日的场面很多人也都亲眼目睹。 而雨隐楼的伙计们也都知道,老板的师妹容姑娘,便是那日被皇上亲自接进宫的皇后。 但老板说这两位贵人既然低调地出了宫,便应不想被过多打扰,让店里的人用往常的称呼和态度对待他们,且不能和任何人透露这两位贵人的身份。 待雨隐楼的伙计离开,老先生和容清棠、卫时舟一起在黄昏暮光的映照下用了晚膳,又在院子里点了火炉,一道品茗下棋。 天色暗下来后,老先生放下指间的棋子,温声同卫时舟说:“按你派人来和我说的,给你们备了两间屋子。但有间屋子的床还没来得及铺,老头子要先睡了,你过会儿去休息的时候自己收一收?” 卫时舟微微颔首,“有劳先生了。” 听见老先生和卫时舟的对话,容清棠心底倏地闪过了某些画面—— 今早醒来时,她的手正搭在卫时舟腰间。 他是不是……也发现了此事? 所以才会特意让老先生帮他们准备两间屋子,以免他们像昨夜那样,不得不在一张床上睡觉。 那她今早装睡时的试探,他有察觉吗? 可卫时舟发现她的手在他手掌下时,不仅没有避开,还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容清棠的心忽然有些乱。 老先生先一步回房后,院子里便只剩下容清棠和卫时舟两人。 “明早得回宫了,今晚早些休息吗?”卫时舟问。 容清棠掩下种种胡思乱想,点了点头,“好。” “今夜你歇在已经布置好的那间屋子吧。我过会儿收拾好另一间屋子也睡了。” 但卫时舟没有答应,只说:“我去收拾就好。” “但你是皇……” “这里没有皇帝。”卫时舟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温声道。 容清棠顿了顿,听见卫时舟继续说:“清棠,在你面前,我没有别的身份。” 他只是她的夫君。 容清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微怔了几息,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卫时舟将容清棠送回屋之后才回到自己今夜要住的屋子。 他安静地收拾着床铺,心底涌动的思绪也并不少。 老先生给两人准备的屋子紧挨着,只一墙之隔。 卫时舟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听清隔壁的动静,却有意让自己不去关注容清棠此时在做什么。 自那日从状元府将容清棠接进了宫中,卫时舟便每夜都与她共处一室。 前几日在坤宁宫中,两人都宿在东暖阁内,一人睡里间,一人睡外间,虽并未同床共枕,但知道她就在不远处,卫时舟的心里便很安定。 昨天是容清棠归宁的日子,卫时舟不仅与她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还得以睡在她身旁,能那么近地看着她安宁的睡颜。 可今夜,卫时舟却不得不预先麻烦老先生为他们准备两间屋子。 因为卫时舟很清楚,自己已经愈发得寸进尺了—— 先是觉得能看着睡梦中的她便好,后来又逾距吻了她的柔发和指尖。 而昨夜,他还忍不住在她额心落下了轻浅的吻。 若继续下去…… 卫时舟怕自己会得意忘形,不管不顾地过了头,惹她厌恶,让她开始防备他,排斥他的接近。 卫时舟知道,自己在容清棠面前时的自控力微乎其微。因为他心底那些深藏已久的念头,与克制、冷静完全背道而驰。 所以即便再舍不得,他今夜也只能先暂时与容清棠各住一屋,借此让自己滚烫的心清醒一些。 然而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容清棠梳洗完后躺在床榻上,却辗转难眠。 她忍不住去想,卫时舟为何要了两间屋子。 容清棠没有武艺在身,无法凭借过人的耳力听见隔壁的任何动静,便无法得知卫时舟此时在做什么。 容清棠也不知道自己近来为何总是心绪不稳。 只要涉及到卫时舟,她心中便会生出许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与想法。 那对于她来说实在陌生,让容清棠无法不注意到,却又很难立即找出合适的解释与解法。 其实她隐约有所猜测。 自己或许是……心动了。 对那个总是温柔待她的人。 也是她如今名义上的夫君。 确切地将这个念头在自己心头过了一遍后,容清棠心里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霎时轻松了许多。 无论那层窗户纸是否会、又何时会被戳破,容清棠都觉得这于她来说是很值得的体验。 七七八八地想了许多,容清棠还是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睡。 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屋檐上时,容清棠本有些迷糊的意识倏地清醒了过来。 外面下雨了! 容清棠立马坐起身,匆匆穿上外衣,打开屋门看向外面漆黑的天色。 夜色深沉,看不清雨势,但雨珠落在地上和屋瓦上时砸出的声响格外明显。 还记得之前卫时舟在雨天时的模样,容清棠有些放心不下。 可从自己的屋里出来,停在卫时舟门前时,容清棠踌躇了片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敲门的声响在夜里有些突兀,仿佛也叩击在容清棠的心上。 门内,卫时舟侧身躺在床榻上,听见敲门声时眉间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回应门外的人。 容清棠等了会儿,见卫时舟没有出声,她心底的担心更甚,犹豫了几息,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太黑,容清棠先走到桌边点燃了烛火。 甫一走近床边,容清棠便借着摇晃的烛光看见卫时舟脸色苍白,眉间紧蹙,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你还好吗?”容清棠俯身,柔声问。 听见容清棠的声音,卫时舟掠起眼皮,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眼看着他眉目紧锁却还在逞强,容清棠有些气闷,“既然你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容清棠便转过身,作势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容清棠的心猛地一跳,空了几息,旋即跳得又急又凶。 “别走。” 卫时舟原本清润温朗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容清棠心底思绪百转。 她回握着卫时舟的手,半蹲在床榻边,轻声问:“很难受吗?” 卫时舟静了几息,才说:“没以前那么难受了。” 他说的是实话。 自这一世见到容清棠那日起,每回下雨时卫时舟虽仍会经历那些钻心刺骨的疼痛,却要比前世失去她以后好很多。 “要请个大夫来吗?”容清棠斟酌着问,“或者让太医过来一趟?” 卫时舟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太医们之前看过,也开过药方,但都没什么用。” 容清棠实在不解,问道:“那为何一到雨天便会这样?你自幼便如此吗?” 卫时舟沉默了片刻,才说:“可能因为曾在雨天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是……”容清棠顿了顿,转而说,“算了,我不该问这个。” 能给卫时舟留下如此深的影响,那个人肯定很重要。 卫时舟既然没有提起过,她便不该探究他的私隐。 “我去帮你倒杯茶,你稍等一下。” 容清棠正欲起身,却没能抽回手。 “怎么了?”她回身问卫时舟。 卫时舟摇了摇头,声音喑哑道:“我不喝。” “你就在这里,好不好?” 容清棠心间滞了滞,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好。” 作者有话说: 先发一章~晚上还有新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沐多多 13瓶;西伯利亚二哈 1瓶;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8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相拥入眠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容清棠安静地陪在卫时舟身边, 就着暖黄的烛光注视着他。 卫时舟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模样。但被疼痛缠身时,他也需要隐忍, 也会有脆弱得让人心生不忍的时候。 像是一块摇摇欲坠的玉,将碎未碎。 “闭上眼歇会儿吧。” 见卫时舟一直凝望着她,容清棠轻声提醒道。 卫时舟“嗯”了一声,缓缓阖上了眸子。 卫时舟仍无意识蹙起眉,容清棠担心是烛火亮着影响了他, 便想去桌边将蜡烛吹熄。 但她还没能起身, 便感觉卫时舟加重了些力道握紧了她的手, 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容清棠轻轻缓缓地抚着卫时舟的背, 想要安抚他, 温声说:“我去吹蜡烛, 很快就回来。” 卫时舟抬手朝着木桌的方向挥了一下, 不远处的蜡烛便骤然熄灭。 容清棠顿了顿, 有些无奈。 没想到他眼下都这副模样了, 还能用掌风熄灭烛火。 虽然在他难受的时候这么想不太对, 但他方才的气势与姿态倒是挺养眼的。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在想什么, 他一面隐忍着浑身密布的痛意,一面将自己手的位置挪了挪, 握住了容清棠手掌靠上一些的位置。 见状,容清棠怔了怔, 猜测道:“你是在……帮我捂手?” “你的手很凉。”卫时舟低声说。 方才容清棠进屋时, 卫时舟便察觉她周身带着雨夜的凉意。他牵着她的手后,也发现她的手果然冰凉一片。 “可能是方才在屋外吹了风。”容清棠解释道。 卫时舟:“你穿得太少了。” 他强忍着痛意时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 知道容清棠方才出门有些着急, 没有带披风。 “屋外还在下雨,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躺一会儿?”卫时舟往床榻里侧移了些,让出了些位置。 容清棠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卫时舟解释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的确不带有任何暧昧与旖旎的心思,只是不想她离开,也不想让她着凉。 容清棠含笑道:“我没怀疑你会做什么。” 或许因为前世的卫时舟曾为她修墓立碑,且他还是父亲很喜爱的学生,容清棠一直都很信任他的为人。 而且想起昨夜在状元府里同床共枕后醒来时自己的模样,容清棠觉得她睡着后更可能对卫时舟做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容清棠并没有扭捏犹豫,而是动作自然地掀起卫时舟身上的锦被一角,侧身躺在他留出的位置。 “好了,你快睡吧。”容清棠柔声说。 卫时舟仍握着她的右手,转而将另一只空出的手伸到容清棠背后,仔细为她掖了掖锦被,收回手后才说:“明日要回宫,你也睡会儿吧。” “好 。” 容清棠应了下来,却一直没有阖眸,而是一寸一寸地用自己的目光描摹卫时舟的面容。 他长得实在好看。 即便只是因为这张脸而心动,应也并非多么值得奇怪的事。 更何况,除了英俊的面容,他的脾气秉性也很好,处处都是值得容清棠欣赏的模样。 察觉容清棠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卫时舟心尖微痒,那些攀附在他四肢百骸上的疼痛似乎也如潮水般退去。 “睡不着吗?”他哑声问。 容清棠愣了愣,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强作镇定地说:“快了。” “但我有些睡不着。”卫时舟说。 容清棠担忧地问:“还是很疼吗?” “好很多了。” 卫时舟心底挣扎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他知道,自己是在得寸进尺。 察觉她对自己的心软,察觉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不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索取更多。 不是趁容清棠熟睡时悄悄靠近,而是想在她清醒时,得到她的应允。 “你刚才说什么?”容清棠轻声问,“我走神了,没听清。” 卫时舟的心神在不断拉扯,那根弦已经绷到极致。 她是真地没听见,还是说,这其实是她的拒绝。 停顿了几息,卫时舟还是没能克制住心底的贪念,重新用喑哑的声音说道:“我想抱你,可以吗?” 容清棠唇边盈着浅淡的笑意,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而是靠得近了些,将左手搭在卫时舟腰间,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抱着他。 其实方才卫时舟问第一遍时,容清棠就听清了。 但不知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她就是想再听他说一次。 被容清棠主动抱住时,卫时舟心神俱震,浑身的血液与筋络似乎都为之而变得滚烫。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扶住了容清棠的脊背,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让两人得以紧密无间地倚靠在一起。 他施加在手上的力道并不小,却一直记着不能让她觉得难受,控制得恰到好处。 容清棠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也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与他的萦绕在一起。 丝丝缕缕,似乎能牵绊住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无声地在这个雨夜里彼此相拥着睡去,一瞬都不曾松开。 天光微亮时,屋外下了整夜的雨才慢慢停了下来。 卫时舟先于容清棠醒来,一直将她拥在自己怀里,垂眸凝视着她清丽的面容,温柔的眼神一瞬也舍不得挪开。 容清棠慢慢转醒时,甫一睁开眸子便发现卫时舟正看着自己。 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和他仍抱在一起,脸颊霎时染上了一层浅粉。 容清棠微微侧首,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问道:“你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 昨夜卫时舟睡着之前,那些铺天盖地的疼痛便悉数偃旗息鼓,为容清棠的拥抱让路。 “那我们……是不是该起身了?” 卫时舟静了静,却说:“再过一会儿,好不好?” 容清棠心如擂鼓,却也下意识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卫时舟抱着容清棠,靠得离她更近了些,轻轻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无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太惯着我了。” “你……” 容清棠欲言又止。 某些东西逐渐变得明晰之后,容清棠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招架不住。 到了不得不起身的时候,卫时舟才轻而缓地松开了怀抱。 容清棠立即下床穿好鞋,顶着双颊上的绯色,逃也似地从卫时舟的屋子里离开了。 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后,容清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晕,脑袋也隐约有些胀痛。 她晃了晃脑袋,只以为是自己跑得太急了,没太在意。 今日得回宫,容清棠很快重新换了身裙衫,带着自己装衣服的包袱走出了屋子。 见容清棠出来,卫时舟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和她一起去向老先生道别。 “有空可以再来看看老头子,别嫌我这里寒酸。”老先生看着两人,温和地说。 容清棠笑着说:“先生这里很好,我们一定会常来的。” 老先生看向卫时舟,故意问:“那你呢?” 卫时舟失笑道,“我也会和清棠一起,多来看您。” “我说笑罢了,你们该忙还是忙,但要记得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别太过劳累,否则长此以往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清棠离开家人嫁进宫中,你要好好待她,不许让她受委屈。” 老先生提醒完卫时舟,又转而和容清棠说:“这家伙有一忙起来就不好好吃饭的毛病,他要是再这样,你帮我骂骂他。” 容清棠侧首看了看卫时舟,认真说道:“好,我记下了。” 她知道,老先生像其他疼爱他们的长辈一样,总是会放心不下。 “先代我向你的师父和师娘道声谢,他们准备的这些礼,我都很喜欢。我择日也会上门拜访他们。”老先生不忘叮嘱道。 容清棠和卫时舟昨日带了不少东西来,除了有他们准备的,容清棠的师父和师娘也备了不少。 “好。”容清棠应下。 告别了老先生后,容清棠和卫时舟并肩往村外走去。 晨间的小路被昨夜的雨淋过之后变得泥泞不堪。 卫时舟不想让容清棠的绣鞋沾染污泥,便行至她身前半蹲下去,温声说:“这段路我背你吧,马车就在村外不远处的大路上。” 容清棠垂眸看着卫时舟宽阔的脊背,忽然想起上回在栖霞山猎苑,回营地时他也曾抱着她穿过那片难走的密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79节 无论是崎岖蜿蜒的山路,还是泥泞湿滑的小路,他似乎总会在她踏足之前为她想好接下来的第二步、第三步,甚至更多。 容清棠没有拒绝,也没再说这于礼不合,有违他九五之尊的身份,而是轻轻倚靠在卫时舟背上,任由他将自己背起来往前走。 “你要是让我摔在了泥里怎么办?”容清棠双臂虚环着他的肩颈,故意问。 其实她下意识确定,他会护她周全。 卫时舟敛眸笑了笑,温声说:“那我也陪你一起坐在泥里。” 容清棠被他说得一噎,没忍住笑出了声,说:“但我不想和你一起坐在泥里。” 那成什么样子了? 让认识的人看见,还以为帝后志趣特殊,喜欢在泥地里玩。 “那便放心,”卫时舟温声说,“绝不会让你摔着的。” 容清棠愿意让他背着她走过这些难走的路,卫时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见卫时舟如此笃定,容清棠故意作弄似地在他耳畔声音婉转地说:“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陛下了。” 感受着耳边一闪而过的温热气息,卫时舟心尖酥麻,脚步顿了几息,随即才眉眼带笑地继续往前走去。 卫时舟很喜欢容清棠此时的模样—— 对他全然信任,毫不设防,狡黠而灵动。 他曾以为这样的容清棠已经被那一年王府里的生活完全抹去了,才成了人前时刻端庄守礼的样子。 幸好,他没有彻底错过她原本的模样。 一切都正在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着。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 但到时候修完文可能就有些晚了,小天使们早些休息不要等哦,可以明天再来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觊觎已久 ◎那些念头并没有那么清白。◎ 容清棠仍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便大着胆子轻轻将脑袋靠在卫时舟肩背上,以求自己能好受些。 感觉到她的贴近,卫时舟长指发紧, 抑制不住地心动不已。 她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都能轻易撩动他的心弦。 而他,乐在其中。 按照昨日的安排,柔蓝和群青、绿沈一早便赶了马车来接陛下和皇后。 而远远看见陛下正背着皇后,沿着那条狭窄的泥泞小路朝马车所在的位置走来时,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即默契地垂着首继续等, 没有贸然上前行礼。 走到大路上后卫时舟并未立即将容清棠放下来, 而是径直将她背到了马车旁, 把她送进了马车里。 柔蓝等人这才一起行了礼。 “平身吧。”卫时舟说。 柔蓝从马车中拿了一双干净的鞋履, 正欲俯身服侍陛下将那双沾满了湿泥的鞋换下时, 便听见陛下温声说:“不必了, 我自己来就好。” 卫时舟还是太子时, 便不习惯让宫女为自己更衣。随身的内侍不在时, 他会自己做这些。 卫时舟换好鞋净了手之后便走上马车, 在容清棠对面落座。 绿沈赶着车往城里去,群青和柔蓝则骑着马跟在马车旁。 车窗外, 雨后的山雾缥缈缭绕,似是为连绵青山覆上了层层叠叠的纱幔。 经过昨夜那个拥抱后, 容清棠忽然有些不知该和卫时舟说些什么, 便一直安静地望着窗外,似是在专注地欣赏沿路的春景。 但卫时舟却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昨夜他按捺不住想要拥抱她时, 容清棠不仅没有拒绝, 甚至先一步抱了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其实已经叩开了容清棠的心门,可以一点一点地,离她更近,向她索取更多。 他知道容清棠性子温善,也清楚该如何让她心软,所以他卑劣地利用了这一点,不断逼近甚至越过那条“名义夫妻”应有的界限。 容清棠越纵容着他靠近,卫时舟便会越贪心,越难以满足。 该不该让她知道呢? 他其实觊觎她已久,与她相拥而眠时,他心底那些念头也并没有那么清白纯粹。 但只要能让她彻底接纳他,他愿意克制自己最原始直白的冲动与渴求,配合着她的步调,耐心地等待一切水到渠成的那日。 * 马车驶入长安城中时,长街上已经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潮,是以车行驶得有些缓慢。 卫时舟和容清棠乘坐的马车内部布置得很完备周全,但从外观来看并不算十分惹眼,无人知晓其中坐着的是一国的帝后。 容清棠这才得以微微掀开帷帘,看向车外热闹的街景。 她虽极少画人,却一直都很喜欢看人生百态。父亲曾对她说过,要平视世间的每一个人,即便不将他们落于纸笔,也要将其中的体会记在心里。 前路似乎发生了什么,马车暂时停在了原地。 容清棠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墙边。 那儿有一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老乞丐。而在他旁边衣着体面的一长一幼,应是一对父子。 周围的人都面色嫌恶地看着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那对父子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其中的父亲还温声和他的儿子说:“把你刚才买的糕点分给他一些,好吗?” 小孩七八岁左右,有些不解道:“爹爹,但是小宝的爹爹说过,让我们要离这些脏兮兮的人远一些,否则以后我们也会变成这样。” 男子蹲下身来,与自己的儿子平视,温声说:“爹爹希望你以后的目标不是不成为他这样的人,而是可以尽你所能,让世上不会再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爹爹,吃不饱饭的人多吗?”小孩问。 男子点了点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还有人被饿死。” 小孩倏地红了眼眶,他蹲下身,将自己刚才买的糕点全都递给了那个乞丐。 老乞丐连声道谢,随即狼吞虎咽地将那些精致的糕点往嘴里塞,一看便知他已经饿了许久。 见状,小孩转身带着哭腔对自己的父亲说:“爹爹,我以后的糕点都给他们好不好?” 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耐心解释道:“糕点价贵,与之相比,若你想帮他们,馒头和包子或许会更好。因为这样一来,你花同样的银钱,却能帮到更多的人。” 小孩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夫子念书,以后让他们都能吃饱饭。” 男子温声说:“好,爹爹相信你。” 这对父子一起离开时,那个小孩还连连回头看向老乞丐。 容清棠见他又和自己的父亲说了些什么,但隔得稍微有些远了,她没能听清,只看见他的父亲给了他一些银钱,他转而向街边的茶馆跑去。 容清棠心里一动,已经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果然,不多时,她便看见那个小孩从茶馆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茶壶,步伐不慢却走得很稳。 他折返回来,将那壶茶递给了老乞丐,又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才重新跑回自己的父亲身旁。 看着这对父子慢慢走远,容清棠心里百感交集,不无感慨地和一旁的卫时舟说:“有这样的父与子,家与国应该都会越来越好吧。” 那是她的父亲为之殚精竭虑的人生理想,也是怀文师兄入朝为官的目的。 卫时舟也目睹了一切,温声说:“会的。” 那同样是他的目标。 即便只是为了老师和容清棠的希冀,他也会做一个明君。 * 进宫后,卫时舟先将容清棠送回了坤宁宫,才转而去紫宸殿处理政务。 而容清棠回坤宁宫后不久,便有人来禀报,说太后刚离开御花园,正往坤宁宫而来。 想起太后对自己前后反差的态度,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太后来坤宁宫恐怕不会是为了与她闲聊,只是不知太后这回想做什么。 容清棠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她面色如常地吩咐坤宁宫的宫女:“准备迎太后吧。” “是。” 在太后来之前,容清棠和身旁的柔蓝说:“命人去将太医院的李太医找来。” “奴婢遵命。”柔蓝应下。 卫时舟曾和容清棠说过,李太医是他在太医院中最信任的人,容清棠有需要时可以随时让他过来。 容清棠想找李太医问问卫时舟每到雨天便会浑身疼的事。 不知缘由,不知解法,容清棠始终放心不下。 不多时,太后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宫人到了坤宁宫。 容清棠和一众宫人刚开始对她行礼,太后便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还态度温蔼道:“这两日出宫在外应是累着了吧?让哀家好一番担心,你好好歇着便是,不必多礼。” 容清棠柔声说:“多谢母后挂怀。” 太后笑着拉起容清棠的手,一面与她一起往坤宁宫的正殿走去,一面闲话家常般问起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的身子可还好,还说特意备了些东西,今早已让人送去了状元府。 “多谢母后。”容清棠礼数周到地行了一礼。 太后似是嗔怪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怎的还是如此拘礼?” 容清棠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问道:“母后方才从御花园过来吗?” “对,”太后点了点头,“昨夜下了一场雨,哀家今日早早起身,便是想去御花园看看那些花如何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0节 “这场雨还是下得太大了,哀家喜欢的花昨日还娇艳明媚,今日便落了一地,看着甚是凄凉。” 听太后语气遗憾地可惜那些被夜雨打落的花,容清棠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昨夜卫时舟浑身疼得厉害时的模样。 太后是不是不知道卫时舟每逢雨天便会如此难受? 还是说,她其实知道,只是并不在意罢了。所以才会连问都不问一句,场面话都不说。 见容清棠并未附和自己悲花的话,太后暗自不满地蹙了蹙眉,又很快掩下,自顾自继续说道:“正是春日好时节,自然还是得百花齐放才好,你说是不是?” 容清棠已经知道太后接下来想说什么,她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要哀家看,御花园如此,皇帝的后宫也一样。” 太后紧接着道:“如今皇帝的后宫有你在,哀家已十分放心。但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身子又有些弱,哀家担心他不知怜惜,会伤了你。” “是以哀家便想着,不如为皇帝择选一些秀女入宫,也让这后宫百花齐放,皇帝看着也更舒心些。” “清棠,你觉得如何?” 果然,太后是为了选秀一事而来。 容清棠嫁进宫之前便猜想过,太后和刘相想让刘楚楚为后的计划落空后,或许会选择迂回路线。 比如通过选秀的方式,在卫时舟身边安插他们的人。 太后已经明着将此事提了出来,容清棠便也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答:“臣妾虽说身居皇后之位,掌管后宫之事,但归根结底,这是陛下的后宫。” 闻言,太后的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是以选秀一事,臣妾做不了主。母后可以问一问陛下的看法,若陛下也想要选秀,臣妾一定会尽心竭力地办好此事。” 见容清棠打着皇帝的旗号拒绝自己,太后的语气已有些装不下去,却还是强忍着怒意,假作体贴道:“傻孩子,你身子不好,若后宫只你一人,哀家担心皇帝会不知节制,到时你恐会子嗣艰难。” “你实话告诉哀家,你们成婚以来,皇帝是不是夜夜都与你宿在一处?” 其实在听闻大婚当夜他们只在安寝前各自去浴室沐浴,夜里并未重新叫水时,太后便怀疑皇帝和容清棠或许并未圆房。 但她不能直接问,只能用反话来试探。 若卫时舟将容清棠娶进了宫却并不碰她,那他对容清棠或许便并非有多么深的情意,只是迫于朝中大臣们多次谏言立后的压力,才会选了最好拿捏的容清棠为后。 容清棠的父亲已经离世,她虽是新科状元的师妹,可这状元郎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御史。归根结底,容清棠并无母家在背后做支撑, 若当真如此,太后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应也并非牢不可破。或许,她甚至能让容清棠为自己所用。 “若他要得太过,你可以同哀家说,哀家替你骂他。” 容清棠柳眉微蹙,直言道:“母后或许不该如此深究臣妾与陛下的房中事。” 无论她与卫时舟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有没有圆房,容清棠都觉得太后这些话让她很不适。 太后面色沉凝,耐心告罄,厉声道:“他的命都是我给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管的?” 容清棠抬眸看向太后,眼底情绪冰凉。 想让卫时舟死的时候,太后也是这样想的吗? 作者有话说: 护夫的棠棠~ 零点前!我来了!你们的评论让我今晚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敲字hhh 爱你们~么么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受寒病倒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称职的夫君。◎ 容清棠很难想出太后如此痛恨卫时舟的理由。 可人心都有偏向, 她也不例外。 发觉容清棠并不友善的眼神,太后心里的怒意更甚。 “怎么?你是在责怪哀家待皇帝不好?” 容清棠沉默着没有说话。 太后并不否认,自己对卫时舟的确不好, 但容清棠没资格责怪她。 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资格。 当初因为生育这个孩子,太后失去了一切。 她年轻完美的容颜与体态不受控地有了缺陷,引以为傲的舞姿也因为孕育过一个孩子而变得丑陋,身上还难以挽回地留下了那些不堪的纹路痕迹。 但孕育这个孩子之前,没人告诉过她, 其实还会经历这些。 若知道孩子其实是蚕食母体的怪物, 她绝不会生下卫时舟。 除了皇后与太后的身份和荣耀, 这个孩子带给她的只有种种令人作呕的变化。 眼看着卫时舟一日日地长大, 自己却不可避免地开始衰老, 太后不止一次想要让这个吞噬了她的一切的孩子死去。 但卫时舟仍然活到了如今, 还成了一国之君, 她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如今太后退而求其次, 只是想让卫时舟按照她的想法去与刘相合作, 平稳地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下去。 起码在她死之前, 卫时舟绝不能和刘相撕破脸, 不能让这江山换了主人,影响她身为太后的尊荣。 分明只需要将刘家的女儿娶进宫, 便能和刘相结成姻亲,避免皇权与相权硬碰硬的局面。 自古以来, 皇帝以这种方式拉拢朝臣也并非多么稀奇的事情。 太后不明白卫时舟为何放着刘楚楚不娶, 非要让二嫁的容清棠来做这个皇后。 为了稳住刘相,避免让他生出不臣之心, 即便不是他的女儿, 而是他选中的别的女子, 太后也会让她进宫留在卫时舟身边。 若非卫时舟将执掌六宫的权力给了容清棠,太后本可以直接组织选秀,完成她与刘相之间的约定。 太后转而想通过容清棠之手操办选秀一事,所以今日才会特意来坤宁宫一趟。 但她没想到容清棠竟然会以卫时舟的意愿为借口,拒绝她。 太后嘲讽地问容清棠:“你以为当了皇后,便能做皇帝的主了?” “臣妾不敢,”容清棠平静道,“选秀一事,陛下自有决断,臣妾不会逾距。” 太后冷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选秀一事,哀家自会去问问皇帝。” “至于你,”太后睨了一眼容清棠,“不敬婆母,今日哀家罚你在坤宁宫外跪上三个时辰,你可有不服?” 容清棠只要想起太后对卫时舟做过的事,便很难对太后存有敬意,是以她没有解释和否认,淡声道:“没有不服。” 太后听出来,容清棠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她的确对自己没有敬意。 她一时气闷,斥道:“这便是你们容家的教养吗?!”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亲是罪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后本想维持表面平静,给容清棠一些好脸色。可她没想到容清棠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自己。 “滚出去跪着,没有哀家的话,不许起来。” 容清棠知道与太后多说无益,她今日一直有些头昏脑涨,也不欲再与太后争执什么。 不愿听太后继续说下去,容清棠转身后正欲走出正殿,却忽而觉得头疼得厉害,眼前一黑,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陪在一旁的柔蓝立时发觉不对,眼疾手快地在容清棠晕倒在地之前将她扶住,又连忙朝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快去请太医过来!” 两名宫女匆匆忙忙地跑出正殿,殿内另外的宫女立即上前,想与柔蓝一起将皇后扶至一旁的美人榻上。 见状,太后神色不耐道:“你们主仆竟还敢合起伙来演这出戏蒙骗哀家?” 太后虽不曾经历过宫斗,但出阁前她在娘家后宅里见过不少。 她没想到容清棠竟是个蠢笨的,也会用这种粗陋的把戏。 见容清棠身旁的宫女不理会自己,太后沉着脸,命令自己身旁的嬷嬷道:“你过去,把她掐醒,哀家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 嬷嬷知道太后的脾气和手段,不敢违逆。但她刚硬着头皮走近,柔蓝便立即将容清棠护在怀里。 见这个嬷嬷竟当真想对皇后动粗,坤宁宫的宫女们毫不客气地将她拦住推搡开。 她们都将陛下待皇后的态度看在眼里,深知若没有护好皇后,自己也难辞其咎。 柔蓝则和另一名宫女一起轻缓地将皇后扶到了一旁。 柔蓝想到了什么,抬手轻碰皇后的额头,果然触及一片滚烫。太医还没到,柔蓝只能焦急地守着旁边。 而这副主仆情深的模样更加惹怒了太后,她厉声吩咐自己带来的宫人:“坤宁宫的这些奴婢不知礼数,赐她们掌嘴,打到她们知错了为止!” 无论皇后是真晕还是假晕,这会儿皇后发不了话,但太后的身份却实打实地摆在那儿,她身旁的宫人都不敢抗命,只能依言朝坤宁宫的宫人们靠了过去。 但还不待她们做些什么,便听见余内侍高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的脚步生生凝滞在原地,立时俯跪在地,都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卫时舟行至正殿后首先望向美人榻上阖着眸子的容清棠。 只一眼便看出她此时意识不清,应是陷入了昏迷,卫时舟心头猛地一紧,眼神也骤然变得深沉。 卫时舟快步行至容清棠身旁,下意识朝她伸出手,想将她抱起送回东暖阁,却又像是怕把什么易碎的珍宝碰坏了似地停住了动作。 “怎么回事?”卫时舟冷声问。 见皇上亲自来了,方才还正向皇后那边靠近的宫人们齐声惶恐道:“陛下恕罪!” 她们虽然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却也都清楚,皇上才是这座宫城的主人。 “滚出去。”卫时舟声音冰冷道。 太后身边的宫人忙不迭地躬着腰退了出去,唯恐自己慢上几分便会遭受重罚。 坤宁宫的一众宫女也齐齐跪地,请罪道:“奴婢失职,望陛下责罚。”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1节 柔蓝及时道:“回禀陛下,娘娘方才忽然晕了过去,奴婢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卫时舟点了点头,心急如焚却面上不显。 好在,太后来之前,容清棠就派人去请了李太医,想问一问有关卫时舟身体的情况。 柔蓝方才派出去的人半路便碰上了李太医,得知皇后忽然昏倒之后李太医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到了坤宁宫。 甫一走近正殿,李太医匆匆行了一礼,卫时舟立即道:“免礼,你快看看,皇后是怎么了?” 李太医连忙行至美人榻边,开始为皇后诊脉。 “哀家倒要看看,能诊出什么来。”太后嘲道。 卫时舟冷漠地瞥了一眼太后。 听人来报说太后从御花园往坤宁宫去,卫时舟便立时离开了紫宸殿,往坤宁宫赶。 可他还是晚来了一步。 早已习惯了卫时舟漠然的眼神,太后不偏不倚地看向他,斥责道:“皇帝好大的架子,一进门便发脾气,这是连给哀家请安一事都省了?” 卫时舟收回目光,并不与她交谈,转而冷声吩咐余内侍:“太后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仁寿宫接下来只进不出。” “仁寿宫的宫人未能及时劝解太后,每人杖责二十。” 余内侍立时应下。 太后闻言神色难看极了,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卫时舟难掩戾气的眼神时怔了一瞬。 她虽习惯了卫时舟待自己冷淡漠然,却从未见过他的眼神中带着如此浓郁的恨意与厌烦。 “皇帝是想让哀家禁足吗?”太后质问道。 太后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容清棠只是躺在那儿,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卫时舟却为了容清棠打她的脸? 卫时舟充耳不闻,只神情专注地看着仍未见转醒的容清棠。 “余内侍。”他淡声唤道。 余内侍立即会意,带着宫人不由分说地将太后拦着扶着推到了正殿外,又将仁寿宫的人全都带了回去。 众人都因皇上将太后禁足一事而觉得不可思议,可没人敢在面上显露分毫。 李太医也只当自己不曾听见看见皇上与太后之间的任何事情,认真诊完脉后躬身向皇上禀报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应是近一两日内吹了冷风,致风寒入体。娘娘昏迷之前,头部应已隐有不适。” “微臣为娘娘熬一副药,待娘娘服下后,应在一个时辰内便能醒来。” “醒来之后呢?”卫时舟问。 李太医紧接着回道:“娘娘醒来后,仍需再服用几日的汤药,并在屋内静养,不得再见风受凉,待到娘娘身上再无任何不适时才能出门。” 卫时舟微微颔首,道:“朕记下了。” 李太医愣了愣。 娘娘生病,自然有宫人记着这些,为娘娘侍疾,陛下为何要记下这些? 但他面上不显,恭敬地从正殿内退了出去,亲自去为皇后娘娘熬药。 得了李太医的话,卫时舟心里却仍然没能松下半分。 他放轻动作将容清棠从榻上抱了起来,又让柔蓝将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挡着风,随即脚步平稳地把容清棠抱回了东暖阁内。 待重新将容清棠放至床榻上后,卫时舟轻手触碰她的额心,感受到指尖的灼热,他眉间紧蹙。 容清棠应是昨夜从她的屋子里去看他时受了凉。 卫时舟以为自己能将容清棠保护得很好。 可眼下,她生病难受,却也是因为他。 卫时舟心底情绪百转,忍不住靠近容清棠,坐在榻边控制着力道握着她的手,分毫也不愿松开。 太医说容清棠昏迷之前便应已有不适。 可她不曾对他提起,而他竟也没能发现。 卫时舟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称职的夫君,可如今看来,他做到的,还实在太少。 作者有话说: 下章时舟就要寸步不离地照顾老婆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绿色迷迭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寸步不离 ◎“抱抱我,好不好?”◎ 卫时舟一直守在容清棠身旁。 柔蓝将太医熬好的汤药端至东暖阁时, 便看见陛下正神色沉敛地注视着皇后,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与自责。 关心与担忧做不得假,陛下对娘娘, 或许用情不浅。 柔蓝心道。 昨夜柔蓝没跟在皇后身边,并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娘娘是因何受了凉。 但往年的冬春时节,娘娘都会病上几回。今年入春后娘娘一直没有生病,眼看着越来越暖和了, 柔蓝原以为今年会是个例外。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 柔蓝将放着药碗的托盘端进屋内, 垂首恭敬道:“陛下, 汤药熬好了, 太医说喂娘娘服下后, 一个时辰内娘娘便应会醒来。” 卫时舟颔了颔首, 在床榻边坐下, 轻轻扶着容清棠稍坐起来了些, 倚靠在他怀里, 以免过会儿服药时会呛到。 柔蓝放下托盘, 端起药碗, 正打算到床榻边喂娘娘服药,却听见陛下低声道:“把药碗给朕。” “再备些蜜饯送来。” 容清棠醒了可以去去苦味。 柔蓝心里一跳, 没有多说什么,依言将药碗捧至陛下身旁。 卫时舟接过药碗, 隔着白瓷感受到仍有些烫, 他用瓷勺盛了少量的汤药,轻轻吹了好几回, 待汤药凉了些之后才慢慢将其送至容清棠唇边, 一点点喂她喝下。 好在容清棠虽还未醒来, 却也没有抵触汤药,只在尝到带着苦味的药汁时下意识蹙了蹙眉。 以免容清棠被呛到,卫时舟每回都只盛了很少的汤药。耐心地一点一点将整碗汤药都喂给她服下后,卫时舟用自己随身的锦帕为她擦了擦唇角,才又轻缓地扶着容清棠让她重新躺下,继而为她掖好被子。 柔蓝神色自然地接过空药碗放回托盘上,心底却一直有别的念头在盘旋。 陛下对娘娘如此细致入微,已到了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的地步。 之前柔蓝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娘娘说与陛下成婚是事出有因,并非因为两情相悦,但陛下却似乎待娘娘十分体贴深情。 直到娘娘与陛下大婚那日,群青提醒了柔蓝一件事,她才想通了其中的因果—— 当年在黔州那场饥荒中,还不满十岁的娘娘救下了她和群青、绿沈他们。后来她和群青都曾见过娘娘与一个身形瘦削却气质出众的少年待在一处。 那时娘娘还曾笑吟吟地和他们说起过那位“漂亮哥哥”。 而娘娘亲眼目睹那个稚童被混乱的难民踩死之前,不仅有柔蓝和群青、绿沈拼死护着娘娘,那名少年也曾夺刀制服那个意欲伤害娘娘的男人,还因此受了伤,流了不少的血。 只是那日之后,受了刺激的娘娘大病了一场,醒来便忘了那名稚童惨死时的情形,忘了她与柔蓝和群青他们之间相识的经历,也不再笑着提起她曾说过的“漂亮哥哥”。 经群青提醒,柔蓝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消瘦身影才和陛下重叠到了一起。 她没想到,陛下与娘娘之间竟那么早便有了交集。 但这些,都已经随着娘娘当时在城门外目睹的惨状而一并被遗忘了,陛下也从未与娘娘提起过。 柔蓝其实也能想到陛下为何没有提起当年与娘娘的初见。 因为她和群青他们也一样,没有向娘娘细说当年的事情,只说他们是在饥荒中被娘娘救下。 他们都不愿让娘娘再想起当初那一幕惨状,即便有些共同的记忆只剩他们还清楚记得。 柔蓝忽然觉得,对娘娘珍之重之的陛下,或许当真与辜负娘娘心意的谢闻锦不一样。 柔蓝端起托盘,垂着首从屋内退了出去。 卫时舟仍寸步不离地陪在容清棠身旁。 或许是汤药起了作用,容清棠额间不断沁出细密的汗。 卫时舟不时用干净柔软的丝帕为容清棠拭汗。见她脸颊上仍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卫时舟眉间的蹙痕丝毫不曾和缓。 自这一世卫时舟重遇容清棠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生病。 看着容清棠双眸紧闭着躺在床榻上,卫时舟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忆起前世她跌落山阶后,他不顾一切地奔至容清棠身边,只看见奄奄一息的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再看看什么,最终却还是永远阖上了眸子。 她的眼里再也无法出现他的身影。 在容清棠重新认识他之前,他便彻底失去了她。 眼看着容清棠服下药后还没有转醒,卫时舟难以抑制地自心底生出铺天盖地的恐慌与悔恨。 若他不曾因为私心,故意让容清棠知道自己在雨天时的异样,她昨日便不会因为担心他,在雨夜走出屋子,吹了风受了凉。 他昨夜竟还在享受容清棠的拥抱和对他的关心,这份享受甚至还盖过了雨天时惯有的剧痛。 自私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还让容清棠陷入了病痛和难受,他又能比为了报仇而冷待容清棠的谢闻锦好到哪里去。 他竟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才是世上唯一能护容清棠周全的那个人。 卫时舟心底的自厌层层堆叠。 他垂在身侧的手分明想要握着容清棠的手,却生生克制着不许自己再触碰容清棠分毫。 他实在不配。 容清棠的意识一直混沌不清。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自己似乎全身悬空,不知飘浮了多久,才稳稳落到了柔软的实处。 后来,容清棠才刚察觉出自己倚靠着某些温热的东西,唇齿间便被一缕缕苦味占领。 而这些略有些熟悉的苦涩一点点地帮她敛回了缥缈虚浮的神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2节 这种浑身无力的状态其实对容清棠来说很熟悉,她隐约知道,自己应是病了。 不知过了多久,容清棠才有了重新睁开眸子的意识与力气。 而她甫一睁眼,便看见卫时舟正长身玉立于离她不远的地方,紧皱着眉头,面色沉郁,周身黯淡。 他眼底的自责让她的心猛地沉了沉。 她勉力眨了眨长睫,待聚回了些力气后才得以朝卫时舟伸出手臂,哑声道:“别皱眉,不是你的错。” 卫时舟心里一痛。 他神色痛苦的看着容清棠,脚步僵滞在原地不敢上前,手也似乎被千斤巨石压着无法抬起去牵她。 卫时舟声音喑哑道:“是我……” “不是。”容清棠温声打断他的话。 见卫时舟的手紧攥成拳,似是正在隐忍压抑着什么,容清棠抬眸看向他,柔声说:“我有点冷,抱抱我,好不好?” 卫时舟的心狠狠地疼着,像被无数粗粝的石子碾过。 看着容清棠眼底星子般微亮的期待,他终于迈步向她走近,俯身轻轻将她拢入怀中。 容清棠抬手回抱住他,轻声重复道:“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病几回,不是你的错。” 只在昨夜相拥而眠过,容清棠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熟悉了卫时舟的怀抱。 “谢谢你陪在这里。“ “醒来就能看见你的感觉,很好。”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要多贴贴~ 棠棠和漂亮哥哥的儿时初见指路第41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3瓶;西伯利亚二哈、黎晨星、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悉心照料 ◎容清棠的身边,只会是他。◎ 容清棠服了药后只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很快便因药物作用,仍觉得有些困倦疲惫。她就着卫时舟的手吃了两颗蜜饯海棠果后便又沉沉睡去了。 容清棠的脸色已慢慢好了许多,但卫时舟仍无法放下心来。 他不愿离开容清棠身边, 待她睡下后,卫时舟便命人将今日还未批阅完的奏折送来了坤宁宫。 卫时舟就在离容清棠不远的长案上继续处理政事,时常侧首看向容清棠,以确保她安然无恙。 柔蓝进门奉上茶盏时,卫时舟想起之前她曾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还曾同余内侍旁敲侧击地提起过黔州。 卫时舟猜出了什么, 放低声音言简意赅道:“不要同她说你曾在黔州见过朕。” “那些事, 她忘了也好。” 当年城门外的那具幼小的尸体曾带给容清棠巨大的冲击, 卫时舟不愿让她再想起那些惨痛的事。 她将其连同着与他的初见一并忘了也无妨, 卫时舟总会重新走向容清棠, 让她再次认识他, 记住他。 无论是第几世, 也无论需要多少次, 需要多长时间。 柔蓝并不意外, 当即应道:“奴婢遵命。” 太阳西斜时, 容清棠才又慢慢转醒。 她甫一睁开眸子,便看见卫时舟正在不远处, 握着笔专注地在一本奏折上写着什么。 瞥见长案另一端,容清棠心跳空了一息—— 上巳节那日她与卫时舟互赠的柳枝和桃花此时正各自被插在云白色的瓷瓶中。 昨日卫时舟在老先生的院子附近为她采的花束也被放在了一个漂亮的花瓶里。 他竟没忘了将它们带回来。 容清棠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卫时舟便已经察觉了她的呼吸与方才有所不同。 他立即朝床榻的方向看来, 一面起身向容清棠走近一面温声道:“头还晕吗?” 容清棠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没有不舒服了。”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卫时舟及时拿起一旁的披风覆在她肩背上。 “师父和师娘进宫了, 我去让他们进来吗?”卫时舟温声道。 容清棠:“师父和师娘是不是知道我生病了?” 卫时舟微微颔首, “太医不熟悉你之前的情况,我不放心,想麻烦师父再为你诊一诊脉。” 容清棠自幼时误服了有毒的糕点起,便是师父在为她调理身子,直到近几年不常在师父身边了,怀谷才开始接手她的药方。 是以卫时舟命人去状元府请来了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 得知容清棠还在睡着,两位长辈来看过她之后便先出去等在了正殿中,让卫时舟先不要叫醒她。 知道卫时舟是为了自己好,容清棠拢了拢披风,柔声说:“请师父和师娘进来吧。” 除了卫时舟,她也想早些让两位长辈放心。 卫时舟起身向门外走去,打开门后向守在外面的柔蓝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又折返回屋内,倒了一杯水递到容清棠手边,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她,声音如常道: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想做什么想拿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不要硬撑。” 容清棠从他手里接过瓷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才又抬眸看向卫时舟,轻声答应道:“好。” “但这回我生病真的不怪你,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这样。” 容清棠还记得之前醒来时卫时舟脸上自责的神情。 可这其实是她儿时落下的病根,昨夜也是她自己出门太匆忙,忘了带件披风避寒。她不想让卫时舟怪在他自己身上。 卫时舟神色温和地抬起手,轻轻为容清棠将耳畔的散发拢至耳后,却没有说话。 容清棠正想再说些什么,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卫时舟亲自去为师父和师娘开了门。 看见来人,怀荆和温兰立即俯身想要行礼,却被卫时舟拦下了。 “师父和师娘不必多礼。”卫时舟温声道。 “多谢陛下。”怀荆和温兰同时道。 这不是在状元府,而是在宫中,怀荆和温兰都不想失了礼数,让别有用心的人拿住话柄。 但他们都记挂着容清棠的身体,暂时将这些外物放到了一旁。 “师父,师娘。”容清棠轻声唤道。 看着他们担忧的神情,容清棠有些心虚。的确是她自己疏忽了,昨夜走出屋子时才会忘记带披风或换上厚些的衣服。 怀荆和温兰没有问起容清棠为何会受凉。 温兰将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里面装着她和怀荆、怀乐一起做的饭菜。 温兰随即走到容清棠身旁,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她已经退热了。 容清棠方才还在睡着时,怀荆为她诊过一次脉,知道她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 这会儿见她醒来后的气色比之先前也已好了许多,怀荆稍微放心了些,却还是拿出药箱仔细重新为容清棠诊了一次脉。 卫时舟安静地陪在一旁。 把完脉后,怀荆问道:“是昨夜下雨时见风了?” 卫时舟心里一沉。 果然是因为这个。 容清棠知道瞒不过师父,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又解释道:“但我很快就进屋了,没待多久。” 怀荆没有多问,只是叮嘱道:“太医开的药继续服用,我会另开一副药方,为你调理身子。” 之前怀谷给容清棠开的药已经服用完了,怀荆本想让容清棠先停一段时间再给她开新的药方。 但容清棠病了这一场,此事便得提前了。 “近三日都暂时不要出门,等过了这几天,天晴时可以多晒晒太阳,但最好别出汗。” 容清棠乖乖应下:“我一定好好地听师父的话,仔细记着。” 怀荆望了她一眼,转而对一旁的卫时舟说:“清棠有时还是会忘记这些,有劳陛下督促她好好养身体。” 卫时舟是如今与容清棠最亲近的人,除了提醒柔蓝,怀荆觉得自己也应该提醒一下他。 闻言,卫时舟郑重道:“我记下了。” 确认容清棠已经没什么大碍之后,温兰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了实处。 她温柔地揽着容清棠的肩,问道:“饿了吧?我和你师父、师兄做了些饭菜,有胃口用一些吗?” 那些饭菜方才一直放在坤宁宫的小厨房里热着,这会儿正适合入口。 “看着你用完晚膳后,我和你师父再回去。” “您和师父只看着我吃吗?”容清棠轻轻靠在师娘肩上,柔声道,“陪我一起好不好?” 见她这副撒娇的小女儿模样,温兰眉眼柔和地笑了笑,却没有答应下来。 宫里到底不比外面,规矩很多,她和怀荆都不能太随意。 但卫时舟适时道:“师父和师娘留下一起用晚膳吧。” “我让人去给师兄们传话,让他们先回去。” 卫时舟觉得,生病时容清棠应会很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3节 闻言,收拾好药箱的怀荆才答应下来。 宫门外。 坤宁宫的人将话带到后便离开了。 得知容清棠的情况已经好转,但怀谷仍蹙着眉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听宫里的人去状元府传信说容清棠染了风寒后,他便立即备好了药,想送进宫给容清棠。 但师父没有帮怀谷转交,也没有允许他同行。是以怀谷只能和怀乐、怀文一起等在宫门外。 见他神色难看,周身气质沉郁,怀乐淡声道:“信任已经崩解,你已经不会再有接近清棠的机会了。当初你在给她的药囊中动手脚时便该想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师父和卫时舟应都不会再让容清棠服用怀谷准备的药了。 见怀谷沉默不语,怀乐忍不住说:“你不该有那么不正常的占有欲,否则清棠应还会拿你当师兄。” 若非怀谷执念过深,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怀谷冷声道:“你以为宫里那位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很清楚,与自己相比,卫时舟对容清棠的占有欲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他没有伤害过清棠。”怀乐反驳道。 “而且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待清棠很好。” 起码在眼下看来,卫时舟是值得托付的。 怀谷:“那为何今日师父还要进宫为她诊治?” “她在宫外时一直是好好的,这才嫁给他几日,便病倒了。你们却都相信他能保护好她。” 怀乐语气不耐道:“你再怎么强词夺理也于事无补。既然你一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便自己受着这些后果。” 丢下这句话,怀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与怀谷或怀文疏远。可只要一想到怀谷竟然为了私欲,不惜对容清棠下药,怀乐便一刻也不愿与他待在一处。 宫门外只剩下怀谷与怀文两人。 怀谷一直望着宫门内,略带嘲意地问道:“你怎么不走?” 怀文侧身面对着他,平静地问:“你后悔了吗?” 怀谷的神色凝滞了一息,很快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此话怎讲?” “希望你也能骗过你自己。” 怀文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但怀谷却莫名觉得其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自己心中。 他后悔吗? 怀谷不知道。 但曾经品尝过被容清棠全心信任的滋味,一朝失去这种体验,怀谷觉得很不悦。 他的确曾在给容清棠的药囊中下药。 可那药囊几天后便被摘下,并未真地伤害到她。 而容清棠待在卫时舟身边不过几日,便骤然病倒,分明卫时舟才是更不适合她的那个人。 怀谷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对自己如此苛刻,容清棠又为何会不声不响地便疏远了自己,甚至都不曾质问过他此事。 见怀谷的神色难掩阴郁,已再无以前温润君子的模样,怀文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怀谷能否想通,又能否放下畸形偏执的执念。但除了多注意怀谷的动向,以免师妹再受伤害之外,怀文不打算多说多做什么。 无论今后清棠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会如何,怀文和怀乐、师父一样,都希望她能平安康健,无病无痛。 怀谷独自在宫门外站了许久。 直到夜色低垂,他才从高高的宫墙上收回目光,转身朝笔墨阁的方向走去。 那些画还没有画完,他得回去继续画。 怀谷想把那些作品完成,在容清棠生辰时赠与她。 坤宁宫中。 容清棠、卫时舟与她的师父、师娘同坐一桌,已经用完了晚膳。 怀荆和温兰正在继续和容清棠叮嘱着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时,余内侍悄声行至卫时舟身旁,附耳禀报了什么。 听闻怀谷在宫门外站了许久才离开,卫时舟长指微捻,眼底情绪不明。 派人去状元府将师父和师娘请进宫后,卫时舟便知道怀谷也得知了此事,是以他才会命人在暗中盯着,想看看怀谷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他还没有死心。 容清棠这般好,自然不只是他心悦她。 卫时舟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可倾慕与觊觎,与不惜想用伤害她的方式来占有容清棠,便是另一回事。 当初怀谷在药囊中对容清棠下药一事,卫时舟还没有忘。 谢闻锦曾对容清棠做了些什么,前世容清棠又为何会早早殒命,卫时舟也一直记得。 至于谢闻谌,那日他在栖霞山猎苑时也曾意图对容清棠动手动脚,还让她生出了不适与不安的感觉。 卫时舟之前一直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他和容清棠的婚事在即,他不想让别的人和事打扰了他们。 如今容清棠已经成了他的皇后。 听暗中布置的人汇报了怀谷近来的动向,得知他在画什么后,卫时舟觉得是时候开始清理一些碍眼的存在了。 离容清棠最近的人,可以与她执手并肩的人,能被她拥抱的人。 只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小卫:看见这个善良温柔漂亮(此处省略一本褒义词词典)的棠棠了吗? (自信上前)她是我老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安静陪伴 ◎他不允许自己给她带来任何负担。◎ 仁寿宫中。 花瓶碎裂后的瓷片四处散落, 宫女和内侍跪了一地,人人都低垂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唯恐自己会格外招惹太后的注意。 太后坐在正殿上首,脸色阴沉得骇人。 “那个死太监走的时候还做了什么?”她冷声问。 贴身伺候的嬷嬷硬着头皮说:“回太后,余内侍走时命人在宫门外上了锁。” “废物!”太后扬手给了她一巴掌,“他要锁你们便任由他锁了?谁允许他在仁寿宫放肆!” 嬷嬷立即跪下,甚至连脸都不敢捂, 更不敢说余内侍是得了陛下的吩咐。 见皇帝当真想让她禁足, 太后的怒意正盛, 看什么都不顺眼。 瞥见近旁的一名宫女容貌出众, 身段也很好, 太后心底的恨意更甚。 她随手将桌上的茶盏砸向那名宫女, 厉声道:“滚过来!” 宫女战战兢兢地跪行靠近, 将头垂得更低了。 看见她低头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太后眼底淬了毒似的凝着那一处。 “你今年多大了?”她问。 宫女的声音有些不稳, 答道:“回太后, 奴婢今年十六了。” “真好, 花儿一般的年纪,样貌也美。”太后意味不明地说。 话音刚落, 她又问:“若哀家让你去侍奉陛下,你可愿意?” 宫女身形一晃, 一颗心狠狠地沉了沉, 连忙叩首,断断续续道:“奴婢无能, 恐……恐无法……” “没用的废物!”太后打断她的话, 命令道, “将你脚边的碎瓷片捡起来给哀家。” 宫女心里一紧,惶恐不已,却也只能照做。 从宫女手中接过碎瓷片,太后唇边忽然浮现出一道莫名的笑意。 片刻之后,仁寿宫的正殿中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惊飞院中的鸟雀,又很快归于沉寂。 * 太后被皇帝禁足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刘相耳中。 手下试探地问道:“相爷,太后那边,我们可需要做些什么?” 刘相放下手中的茶盏,摇了摇头,“不必,她本就是个蠢的,成不了什么事。” 刘相一直都知道太后为何会主动与自己交好—— 她不过是想以此稳住他,以免刘相生出反心,掀翻了卫家的朝堂。 但太后不知道的是,太上皇退位之前所做的那些安排让刘相元气大伤,他其实很难有与卫时舟一争皇位的胜算。 是以在立后一事定下之前,刘相也的确想过要与太后合作,让他的女儿进宫成为皇后,他便能得以喘息,重新培养起刘家在朝中的势力。 可不曾想,他的女儿和太后都是不中用的,此事落了空。 太后说会想办法组织选秀,让刘相选出的其他女子进宫留在皇帝身边。但那日刘相进宫与太后商议此事时,得知了另一件事情—— 以护卫宫城和皇帝为己任的禁军,竟有一半被分至了坤宁宫,听由皇后指派。近来正在重新调整每日轮值的人员与安排。 刘相暗中豢养了一大批人马以备不时之需,他觉得,若能抓住这个时机奋力一搏,或许能比只做个外戚赢得更多。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4节 “赌场那边混进去的人,处理完了吗?”刘相沉声问身旁的手下。 无论是哪两拨人想来赌场暗查,刘相都不会让他们伤及自己的根基。 “回相爷,已经清理干净了。” 刘相吩咐道:“荒山那边的密道内也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将那些银钱运走后,仔细把山的入口封了。” “卑职遵命。” 说完正事,刘相随意问起:“那名逃跑的暗卫,可查到了?” 手下拱手道:“还未,卑职已加派了人手沿路追寻,不日便应会有结果。” “但按他消失前最后出现的位置来看,卑职猜测,他应也去向了东南。” 刘相蹙眉道:“也?” 手下自觉失言,连忙道:“卑职有罪。” 刘相没有继续追究,沉吟片刻,吩咐道:“若找到了人,不必带回来,就地处决便是。” “卑职遵命。” 手下得令后躬身退了出去。 不知想起了什么,刘相侧首看向书房墙面上挂着的那几幅花中四君子。 那是刘楚楚及笄之前画好了,又亲自装裱后送与他的。 但他亲自培养出的女儿,已经死了。 刘相收回目光,不再分心。 * 安王府中。 谢闻谌和安王都已经发觉了刘相的异动,从赌场将人撤回来后,这对父子便一直按兵不动,静待刘相接下来的反应。 “父亲,除了我们之外,应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监视着刘相。” “您觉得会是谁?”谢闻谌将杯中的春茶一饮而尽,问道。 安王抬眸望了他一眼:“自己心底清楚便好,不可多言。” 谢闻谌浑不在意道:“府里并无外人,陛下也听不见。” 安王眉目紧蹙,转而问道:“昨天你跟着帝后去了城外那个山村?” 谢闻谌思及自己昨日藏身于那座小院外的高树上时所见的一切,神色不禁难看了几分。 昨日皇上分明发现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耐心地为容清棠挑好一束花后便重新进了院子,任由他于暗处旁观。 但谢闻谌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随即态度随意道:“进不了后宫,我只是远远瞻仰皇后容颜而已,没做什么别的。” 安王难掩怒意道:“这已是逾距!你还想做什么别的?!” “我想做什么,父亲不知道吗?又何必再问呢?”谢闻谌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我只是想要我自己原本的妻子。” 比起以前的谢闻锦,谢闻谌更加嫉妒容清棠如今的夫君。 昨日只是看着容清棠和皇上一起研墨写字,谢闻谌的嫉妒便几乎压抑不住。 容清棠和皇上当晚原本是分房睡,但夜里下起雨后不久,容清棠却又面色焦急地进了旁边那间屋子,翌日清晨才出来。 后来谢闻谌还看着皇上背着容清棠走过那段泥泞小路。 两人那般亲密无间,相处时似有绵长情愫化为实质在两人之间流淌。 “无论如何,私闯宫廷或觊觎君妻都是死罪,你切记。” 安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察觉了什么。 他转而朝门外道:“想听大可进来听。” 谢闻谌唇边带着一抹讽笑,嘲道:“他的命可真硬。” 伤得那么重都没有死,不仅从鬼门关走了回来,还有力气从他自己的院子里来父亲的书房。 须臾之后,谢闻锦便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见谢闻锦带着伤仍要来这一趟,谢闻谌故意提起:“容清棠染了风寒,病得很重,陛下正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谢闻锦心里着急,顾不上别的,连忙问:“那她的师父可曾进宫去为她诊治?” 谢闻谌侧首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和陛下倒想到一处去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谢闻锦勉强松了一口气。 近来,谢闻锦每晚都会梦见那些陌生的场景—— 他被人按在地上粗暴地挖去髌骨,鲜血染红了整个梦境。 他在云山寺外的山阶下苦苦攀爬却无法抵达他想去的地方,无法看见旁人话里所说的,容清棠的坟茔。 还有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雨将他淋透,将他的心浇熄。 谢闻锦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断地梦到这些。 可每日醒来,他都会立即找来小厮询问,只有得知宫中并无任何与皇后有关的坏消息传出,谢闻锦才能勉强放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怕,怕容清棠会像他梦里那样早早殒命。 得知容清棠的师父已经进宫为她诊治后,谢闻锦才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忍着伤处一刻不曾停歇的痛意,问道:“父亲,清棠……皇后和谢闻谌本应有婚约吗?” 安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谢闻谌,声音平稳道:“既然已成往事,便不必再深究。” 那便是了。 谢闻锦又问:“即便那桩婚事本是他的,可她已成了我的妻子,他却一直觊觎着自己的弟媳。难道父亲也早已知道他对她有那些龌龊的心思,却并不阻拦,甚至放任他如此行事吗?” 谢闻谌老神在在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毫不在意谢闻锦用什么样的话说自己。 安王却下意识眉头紧蹙,恼道:“她如今已是皇后,你们两兄弟还想做什么?” 谢闻锦固执地继续问道:“父亲为何不加以阻拦?” “是因为您也觉得,我配不上这桩婚事,应为谢闻谌让路吗?” 安王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反问道:“人心要如何拦?!” “难道你拦得住自己的心意吗?” 安王无法让谢闻谌改变心意,只能一直将谢闻谌留在自己眼前。即便暂时回京,也绝不许他在安王府内待得太久,更不让他与容清棠独处,不让他有任何逾距的机会。 听了安王的回答,谢闻锦沉默了几息,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安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若知道当初和容煜定下的婚事会让这几个孩子变成如今的模样,他绝不会…… 可世上的事,又怎么会有早知道一说。 离开书房后,谢闻锦并未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离开了王府,在深沉的夜色中带伤去了云山寺。 他一贯不喜寺庙与僧人,也不信神佛。 可梦里的他却像是有深刻入骨的执念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想要爬完云山寺前的山阶。 谢闻锦需要去确认一些什么。 下了马车后,谢闻锦一步一步地走上云山寺门前的山阶,停在了云山寺紧闭的大门外。 他没有叩门,而是在沁着凉意的夜里站了一整晚。 容清棠和卫时舟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宫外今夜发生的一切。 师父和师娘出宫后,容清棠服下了晚上的那次汤药,之后便简单梳洗,重新回了床榻上。 卫时舟仔细为她掖好锦被,温声说:“多睡一会儿吧,明日不必起得太早。” 容清棠长睫轻眨,柔声说:“你明日要上朝了,也早些休息吧。” 容清棠还病着,她担心会将病气过给卫时舟,耽误朝政,是以虽然她动了念头,却也没再像白日里时那样,让他抱抱自己。 卫时舟顿了顿,犹豫几息,说:“好,你睡着后我便去外间歇息。” 没了能与她同床共枕的理由,卫时舟便说会宿在外间。 他放心不下仍在病中的容清棠,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但卫时舟却也知道,她不会想看着自己荒废政事。 即便是为了她,容清棠也不会因此而觉得欣喜。 是以他明日只能先早些将朝会上的事情处理完,再赶回坤宁宫来守着她。 卫时舟熄了烛火,陪在容清棠身边,耐心地等着她入睡。 但容清棠缓缓睡去之后,卫时舟仍未离开,反而离得更近了一些,放轻动作握住了她的手。 唯恐自己最为珍视的人会再次香消玉殒,卫时舟的眼神一瞬也不曾挪开,安静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容清棠。 若可以,卫时舟希望自己再也不必去上朝,不必平衡朝臣间的关系,也不必被政事占据任何心神。 只要能像此时这般,静静地陪在容清棠身边便好。 但卫时舟也知道,容清棠绝不会倾心于一个在政事上懈怠,只知耽于儿女情长的昏君。 所以他会竭尽所能地成为可以得她欣赏的明君。 卫时舟想让容清棠成为最尊贵的皇后,受世人景仰。他知道容清棠会是一位好皇后,但他也需要成为最无可指摘的皇帝。 朝代更迭中,总不乏有人用“红颜祸水”几个字将一国的衰落怪罪于女子。一个不称职的皇帝,他身边的女子也常逃不开被世人口诛笔伐。 无论是爱意还是外在的身份,卫时舟都绝不允许自己给容清棠带来任何负担。 作者有话说: 小卫只想时时刻刻都赖在老婆身边 但棠棠慕强,他不搞事业的话就会没老婆(摊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啊皮皮、西伯利亚二哈 1瓶;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5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无法承诺 ◎可以给他的,她都不会吝啬。◎ 翌日清晨, 云山寺的僧人将寺门打开之前,不知是什么驱使着谢闻锦回过身,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棵杏树。 杏花于二月早开, 三月时开得正盛,飘飘簌簌如白雪,一层层落于地时,似是堆叠成了柔软的绒毯。 没有来由地,看着在山间飞舞飘扬的杏花花瓣, 谢闻锦恍惚觉得容清棠或许曾站在那棵杏树下, 等着什么人。 沉重的寺门被打开时发出了微闷的声响, 谢闻锦回过神来, 迈步走进了他本不愿靠近的寺庙。 一路被僧人引着走向了尘大师的禅房时, 谢闻锦目不斜视, 并未看向别处。 他仍然不信神佛之说, 今日来云山寺, 只是想请红尘之外的旁观者为自己解惑。 停在德高望重的了尘大师的禅房外时, 谢闻锦犹豫了几息, 才敲响了门。 得到应答后, 谢闻锦推开门走了进去。 “了尘大师。” 谢闻锦忍着伤处的疼痛,周到地行了拱手礼, 却在抬头看见不远处端坐着的高僧时僵在原地。 他之前虽只是五品官,却也有参与朝会的资格, 曾见过太上皇的天颜。 谢闻锦没有想到, 云山寺内的了尘大师竟就是传闻中已经避世隐居的太上皇。 见太上皇神色平淡地看着自己,谢闻锦猛地回过神来, 连忙俯跪在地, 恭敬道:“微臣参见太上皇。” 了尘大师摇了摇头, 声音平稳地说:“贫僧已是寺中人,施主无需行此大礼。” 谢闻锦心有疑虑,却没有多问什么,而是顺着太上皇的话站起了身。 “施主今日来见贫僧,不知所为何事?” 了尘如见其他香客时那样,为来人斟了一杯热茶,温声问道。 谢闻锦顿了片刻,才于了尘大师对面落座。 他在心底挣扎了几个来回,仍然将自己进门之前便已经想好的第一个问题问出了口:“不知大师能否透露,容姑娘先前在云山寺中暂住时,过得是否顺心?” 谢闻锦知道自己已没有身份与资格再在外问起与容清棠有关的事,更遑论对面的人是太上皇。即便他已经遁入空门,容清棠如今也是他的儿媳。 可谢闻锦忍不住想要知道,容清棠离开王府也离开他之后,住在这座山寺中时,到底过得如何。 即便这话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谢闻锦也想问个究竟。 了尘神色不变道:“此事涉及其他香客的私隐,请恕贫僧无法相告。” 谢闻锦不自觉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才转而问道:“那……当真有因果循环,前世今生一说吗?” 了尘声音如常地问:“不知施主为何会有此疑惑?” 谢闻锦模糊地应答道:“只是在梦里经历了一些十分真实的事情,不知会否有可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闻言,了尘继续问道:“那施主是希望梦中之事皆为真,还是希望那些都只不过是一场虚幻?” 谢闻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有些着急地答道:“自然希望都是假的。” 在他那些梦里,容清棠总是早早殒命,谢闻锦不愿这成为现实。 了尘会意,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他执起眼前的茶杯,开始慢条斯理地品茗。 谢闻锦却有些坐不住了,他无心品茶,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问道:“大师可否为在下解惑?” “世事莫测,”了尘缓声道,“无人能看破或说破因果轮回。正如施主的梦境一般,信则为实,不信则为虚。” 谢闻锦静了静,又说:“可我担心之前发生过的事会导致那些我不想看见的结果。” 了尘为谢闻锦续了茶水,语气平静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1] “昨日种种已随风散去,施主或许可以考虑放下羁绊。” 谢闻锦怔了几息,低声重复道:“往者不可谏……” 了尘大师没再说什么,谢闻锦也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无言对坐了片刻,谢闻锦便起身向了尘大师告辞,随即离开了禅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了尘心底的情绪一时有些难以言明。 谢闻锦不是安王谢应礼的亲生儿子,却是当年他们与刘相的博弈中的受害者。他的父母均死于刘相之手。 当年容煜与谢应礼定下这桩婚事,本是为了延续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期盼小辈们能过得比他们顺遂幸福些。了尘还曾为此做过见证。 可那时无人能想到,他的儿子卫时舟会娶容清棠为皇后,而谢闻锦成了如今这副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模样。 缘之一字,果然无人能看透。 走出了尘大师的禅房后,谢闻锦并未立即离开云山寺,而是问着路走到了寺内一处供奉往生者牌位的地方。 停在容清棠父母的牌位前时,谢闻锦神色黯淡,眉眼间的神情晦暗,旁人难以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看着眼前陌生的布置与环境,谢闻锦惊觉,这竟是自己第一次来此处为容清棠的父母上香。 谢闻锦自幼时起便不喜靠近寺庙,每每只走到寺门处时便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无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愿再继续往里。 而容清棠的父母的坟茔也都不在长安,是以无论清明还是两位长辈的忌日,谢闻锦都不曾陪容清棠来云山寺为她的父母上一炷香。 容清棠体贴细致,知道谢闻锦不喜欢来寺院,便从未与他提起过。而他竟也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成婚后的那一年中,自己究竟是个多么不称职的夫君。 谢闻锦正沉思着,无意中瞥见了什么,他瞳孔微缩,神色剧变—— 就在离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不远的地方,竟有两座没有姓名,只有生辰八字的牌位。 而谢闻锦记得很清楚,他在与容清棠大婚那日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时,也从王妃那儿一并得知了他亲生父母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心里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谢闻锦顾不得别的,立时找来附近一位僧人询问道:“这两座往生牌位是何时开始供奉的?” 僧人俯首看了看牌位底座处不太显眼的一个标记,回答道:“施主,这两座往生牌位自去年四月起便开始在本寺中供奉。” “可有记录是谁供奉的?”谢闻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僧人摇了摇头,解释道:“抱歉,贫僧不能透露。” 谢闻锦只得作罢。 僧人离开后,谢闻锦失神了许久。 去年四月之前,他一直冷待嫁进王府的容清棠,却不曾与她解释过只言片语。而四月时,是王妃看不下去了,才将当年那些事一一告知了容清棠。 谢闻锦那时只以为容清棠得知内情后应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却不知道,她竟还在云山寺中为他的亲生父母供奉了往生牌位。 就像对待她自己的父母一样。 谢闻锦心底一时五味杂陈,被某些苦涩的,名为悔恨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不留丝毫空隙。 看着容清棠和皇帝并肩而立时,谢闻锦有气,有怨,也有嫉妒。 可眼下,看着这些容清棠曾为自己所做的细心考量,谢闻锦才切实地意识到,他究竟弄丢了多好的一个人。 谢闻锦沉默着在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前跪了下去,久久都不曾起身。 * 宫中。 今日的朝会结束得早些,卫时舟命人将今日需要处理的奏折送去坤宁宫,自己则先行快步往坤宁宫去,想在容清棠转醒之前回去。 余内侍跟在皇上身后,适时提起:“陛下,今日御花园中开了不少花,看着甚是喜人,不如命人摘一些送去坤宁宫,为皇后娘娘解解闷?” 余内侍知道娘娘这几日须得静养,不能出门,而皇上正急着回坤宁宫陪娘娘。 卫时舟脚步微顿,随即平静道:“宫墙内的花,再美,也是哀的。” 闻言,余内侍心思百转,莫名听出了些别的,却不敢显露分毫。 卫时舟没让人去御花园采摘鲜花,而是在回坤宁宫的途中亲自挑了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带回去给容清棠。 深宫中的花草或许很难长出自由的态势。 但他仍想尽己所能,将其中最好的赠与容清棠。 卫时舟带着桃花枝回到坤宁宫的东暖阁时,柔蓝仍守在屋外。 他将花枝交给柔蓝,问道:“清棠可醒了?” 柔蓝行完礼后应答道:“回陛下,娘娘还不曾醒来。” 卫时舟点了点头,吩咐道:“命人将早膳备好。” “奴婢遵命。” 卫时舟放轻动作推开门,朝里间走去。 见容清棠的确仍然熟睡着,还未醒来,卫时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赶上了。 昨日师父提起过,每晚的那次汤药中都有一些安神的药物,可以让容清棠休息得更好,有助于她恢复。 卫时舟安静地陪在容清棠身旁,耐心地等着她醒来。 昨夜卫时舟也一直守在容清棠的床榻边,又早早去上朝,但他丝毫不觉得困倦与疲惫。 相反,只要能看着容清棠在咫尺间安宁地睡着,他心底便觉得满足不已。 容清棠悠悠转醒时,发现身上比之昨日松快了不少。 睁开眸子后看见卫时舟正神色温和地待在一旁,容清棠微怔了几息,轻声问道:“你怎么没去上朝?” 卫时舟眉眼温柔道:“已经散朝了。” 容清棠连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知道自己今日竟比往常醒得迟了许多。 她昨夜竟还以为自己能送他去上朝。 容清棠有些羞赧,转移话题道:“早早就去上朝,你用过膳了吗?” “没有,”卫时舟温声说,“想和你一起用早膳。”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6节 自容清棠答应与他成婚那日起,卫时舟便希望今后的每一日,他都能与她一同用三餐,共安寝,度过往后的年年岁岁。 容清棠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深意,却也因他这句话而心神微顿。 她想了想,故意问道:“那我没有进宫时,陛下便不用早膳?” 卫时舟失笑道:“别拿我打趣了,起身用膳吧,过会儿还得服药。” 想起那苦涩的味道,容清棠不自觉皱了皱眉,下意识说:“那你还像在云山寺时那样,帮我备着蜜饯吗?” 话音落下,容清棠自己都愣了愣。 她虽已经知道,当初在云山寺时卫时舟随身带着蜜饯并非因为他自己喜甜食,而是因为那会儿她正在每日服用调理身体的汤药。 可她和卫时舟还不曾挑明过这一点。 一旦说破此事,便免不了要多想一层—— 那时他们才初相识,卫时舟为何会为她做这些琐碎却体贴的事? 又是因为父亲曾向她提起过吗? 容清棠莫名不愿细想。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心底想了些什么,听她这般问,他温声说道:“昨日便吩咐了下去,你养病这几日尚食局都会将备好的蜜饯送来坤宁宫,好让你佐药。” 容清棠将心底的念头暂时搁置在一旁,柔声道:“那你……先出去,我要更衣了。” 闻言,卫时舟提醒道:“多穿些,不能再着凉了。” “好。”容清棠认真应下。 她这一病,不仅是卫时舟,她身边的人全都如临大敌。容清棠也希望自己能早些痊愈,好让他们安心。 待柔蓝服侍着容清棠梳洗完,卫时舟便重新走进东暖阁,与她一起用完了早膳。 容清棠配着蜜饯海棠果服完药后,余内侍才将好几叠奏折呈了上来。 “陛下今日要在东暖阁处理政事吗?”容清棠问道。 卫时舟颔了颔首,“但也得先得了皇后的允许才行,毕竟你是坤宁宫的主人。” 容清棠被他说得一怔,无奈道:“陛下说笑了。” 分明他才是这偌大皇城的主人,哪里需要得了她的同意才能留下。 容清棠吩咐坤宁宫的宫人将书房内的长案移来了东暖阁内给卫时舟用,还让柔蓝将她惯用的笔墨纸砚也带了过来。 她这几日不能出门见风,既然卫时舟要在此处批阅奏折,容清棠便想随意写写画画些什么,消遣解闷。 余内侍留了个心眼,命人把东暖阁内原本就有的那张长案也挪了位置,将两张长案挨着并排摆在一起。 捕捉到陛下抬眸看过来时的神情,余内侍知道,自己这是合了陛下的心意。 待宫女与内侍都退下后,容清棠和卫时舟便各自在长案边落座,一个执起画笔,开始考虑要画些什么,另一个便翻开摆在最上面的那本奏折开始批阅。 容清棠没想多久,便开始动笔。 她先笔意洒脱地勾勒出了一条蜿蜒山溪,又在旁用寥寥几笔点缀了几棵姿态优美的柳树与桃树。 画完这些,容清棠还在其中一棵翠绿的柳树下用简练的线条画了两个看不清容貌,只有模糊身影的人。 意识到自己一气呵成地画完了什么,容清棠执笔的右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画了那日与卫时舟游春时的场景。 看着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容清棠才意识到,她竟将他们两人画得那般亲近,衣摆都像是彼此依恋缠绕着似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清棠耳尖微热,欲盖弥彰地将柔蓝、群青等人的身影也画在了纸上。 但她的眼神仍不受控地看向那两道代表着她和卫时舟的身影。容清棠强作自然地将那张画纸翻了一面,把画的内容掩在背面。 知道卫时舟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容清棠悄悄偏过头去看他。 却不经意望进了卫时舟略带深意的眼神里。 不知何时起,卫时舟竟也在看她。 他是不是看见她方才画了什么? 容清棠的心跳快得厉害,但她强作镇定,没有立即收回目光,反而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她读不懂的东西。 沉甸甸的,带着让人心神都为之凝滞的分量。 此时的卫时舟,莫名让容清棠想起了前世,她殒命后。 容清棠在那场大雨里阖上眼眸时,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消失于世。可不曾想,她竟会重新出现在山间,在卫时舟为她修建的坟茔边。 气质沉敛的卫时舟便是化为一缕残念的容清棠最先见到的人。 那时的她时常会觉得,卫时舟周身都似乎被什么沉重而灰暗的东西覆着,气质间隐忍而克制,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而那时的卫时舟也像此时这样,只字不言,只安静地看着巍峨远山。 只是眼下,他沉静温和的眼神的落点,是她。 容清棠柔唇微启,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而见卫时舟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公子如玉,朗月清风般。 容清棠微怔了一瞬,心里安宁了许多,她随即也回之以柔和的笑容。 两人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自己眼前的纸笔之间。 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涌动,如轻风薄云般将他们笼罩其中。 再停下笔时,容清棠已经于洁白的纸张上画下了卫时舟在长案边批阅奏折时的身影。 这回她没再心慌意乱地将画翻面掩下,而是凝神仔细地用眼神描摹自己方才落下的每一道笔触。 不知自何时起,他的身形在她的脑海中已变得如此清晰,无需多看,便能在落笔时做到形神具备。 她果然是对他动了心吧。 但思及此,没来由地,容清棠忽然想起了大婚前夜,师娘曾与她说过的话。 师娘一直不曾细问容清棠为何会那么快便决定嫁进宫中,但那晚,她仍忍不住提醒容清棠—— 皇帝可能不会是任何人的夫君。 自古以来,登顶九五的皇帝是一国之君,是天之骄子。而在他身旁的人则是臣民,是下属。即便是身为帝妻的皇后,也更像是为皇帝管理后宫的一名官员。 帝后之间是合作,也不乏尊卑之别。 皇帝的枕边人,更不会只有一人。 即便是一生不曾有其他嫔妃的太上皇,最终也与太后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就算卫时舟也不会再有别的妃嫔,可除了这些前人的经历之外,容清棠还很清楚,自己已经决定了这一生都不会生育子女,但皇帝却不能没有皇嗣。 容清棠不会因为这份对卫时舟的心动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也不会要求卫时舟因为自己而舍弃什么。 况且,她与卫时舟之间本就有两年之约。 这两年之内,容清棠可以着眼于当下,去体会,去经历,去投入。 而待卫时舟达成所图之事,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容清棠觉得自己应也能清醒理智地抽身离开。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想清楚了这些,容清棠心上的负担松了许多。 她将方才画的那两幅画拿起,缓步走近卫时舟身旁,柔声问他:“陛下觉得如何?” 卫时舟接过她的画,心底一片滚烫。 先前见容清棠在画上巳节那日他们游春时的场景,卫时舟难掩欣喜。 而发现她仓促地将画翻了一面藏起来时,卫时舟也知道,除了羞赧,应还因为容清棠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和处理与他之间的关系。 但眼下,容清棠不仅将那幅画递给他看,还又画了方才批阅奏折时的他。 只有他。 “画得很好,”卫时舟温声说道,“我很喜欢。” “这两幅画,能送给我吗?” 容清棠笑着摇了摇头,揶揄道:“陛下见过的名画何其多?为何要我的这两幅?” 卫时舟眉梢微挑,抬眸看向容清棠,反问道:“青里一向喜画山水,为何今日会画人?” 而且还是画的他。 容清棠顿了顿,从善如流道:“自然是因为陛下比世间山水更好看。” 卫时舟果然早就知道她是青里。 且还十分熟悉她在绘画中的偏好。 闻言,卫时舟忽然想起在黔州时的容清棠。 那个声音甜软地唤他“漂亮哥哥”的小姑娘。 他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声说:“看来我得学一学留驻容颜的法子,别老得太快,否则便不好看了。” 容清棠声音婉转道:“陛下即便是老了,应也不会失了英俊气度。” 卫时舟凝望着她,静了几息,忽而问道:“那要看一看吗?” “什么?”容清棠微懵。 “要看一看,我年老之时会变成何种模样吗?”卫时舟重新问道,认真而郑重。 要一直留在他身边,直到双双老去吗? 容清棠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心跳停了几息,却笑而不答。 卫时舟从容清棠的沉默中读出了她的答案。 他的心沉了沉,却面上不显,将话题重新带了回去:“将这两幅画送给我,好不好?” 容清棠点了点头,温声答应下来:“好。” 给不了的,她无法做出承诺。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7节 但可以给他的,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吝啬。 作者有话说: [1]“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出自《 论语·微子 》,意为“过去了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未来的还来得及。”后多用作鼓励之辞。 今天双更,明天就没有更新了哦,要去医院复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沙司酱、尼尼 10瓶;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心如擂鼓 ◎那些难掩缱绻温柔的情绪。◎ 容清棠一连在屋内避风静养了好几日。 卫时舟每天都会在早朝结束后回到坤宁宫, 守在她身边。两人在相处中不知不觉地变得愈发默契。 有的时候,他们虽各自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并未交谈, 两人也丝毫不会觉得尴尬或烦闷。 反而觉得安心。 而容清棠终于痊愈,不再需要服用风寒汤药后,卫时舟便安排林老尚书和容清棠在紫宸殿内见了一面。 林老尚书已经按期提交了东南海港的图纸,陛下昨日才说允他多休沐几日,是以林尚书走进殿内之前还有些疑惑, 不知陛下为何会忽然召他进宫。 但看见与陛下站在一处的皇后时, 林老尚书便猜到了什么。 陛下曾与他说起过, 皇后想在长安城外的山上修建一座小楼, 想请他看一看图纸。 林老尚书没有忘记当日在栖霞山猎苑的春日宴上, 自己曾看过的那幅山水图。 他认出那画出自画家青里之手, 且水平远超青里之前本就已经十分精湛的绘画技艺。但林老尚书也知道那幅画是皇后献给陛下的仲春礼, 自己再喜欢也不可能夺陛下所爱。 但若帮皇后看过图纸之后, 他或许能有机会再看一看那幅画? 是以待行完礼, 听陛下允他平身后, 林老尚书便主动问道:“陛下今日召老臣入宫, 是娘娘的图纸已经画好了吗?” 卫时舟“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容清棠, 以眼神示意她自己与林老尚书沟通。 容清棠会意,态度温和地对林老尚书说:“但我……但本宫不曾画过这类图纸, 所以还有些不太确定的地方, 想请您空闲时看一看是否有什么问题。” 嫁进宫中还不到半月,容清棠还不太习惯在人前自称“本宫”, 养病这几日又只见过卫时舟和柔蓝, 不必在意礼仪, 是以她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是皇后,在朝臣或宫人面前有很多需要她注意的地方。 林老尚书立即应下道:“老臣近来休沐,随时都可以为陛下和娘娘效力。” “那便有劳林尚书了。” 看着眼前慈蔼的老人待自己如此恭敬,容清棠有些不习惯。 “但这是本宫的私事,不应白白让林尚书为此花费心力。不知您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吗?” 闻言,林老尚书犹豫了几息,见皇后的温和态度不似作伪,他还是提起了自己来之前的想法:“不知老臣可否有幸,再看一看娘娘之前画的那幅四时山水图?” 听林老尚书提起容清棠送给自己的那幅画,卫时舟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容清棠怔了怔,开门见山地问道:“林尚书那次认出了本宫?” 林老尚书如实说:“画家青里的画风独特而鲜明,先前老臣有幸得了两幅青里的画作,是以能够看出其中的共同之处。” “春日宴时老臣亲眼看见那幅山水图后,便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再欣赏一回。” 之前容清棠便听卫时舟说过,喜好收藏字画的林老先生近几年喜欢她的画。 但容清棠这个名字以往和青里的身份划分得很清楚,无论是买画的人,还是欣赏她的人,都不知道容清棠便是青里。 初次听见旁人当面说欣赏她的画,容清棠有些不太自然。 见容清棠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卫时舟忽然有些担心她会出言将那幅山水图转送给林老尚书。 思及此,卫时舟顺势接过了林老尚书的话:“那幅画在乾清宫内,明日朕便让人送来紫宸殿,到时林尚书可以再过来。” 容清棠送与他的画,让旁人看一看他都须得犹豫和考虑,卫时舟定不会将其让给别人。 更何况那幅画中的山景,是前世的他和容清棠曾一同看过的,意义深重。 得了陛下的话,林老尚书立时俯跪叩首道:“谢陛下恩典,谢娘娘恩典。” “林老平身吧。”容清棠连忙说。 林老尚书的年纪比容清棠的父亲和师父还要年长些,他的独子已经为国捐躯,老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还撑着回到工部继续儿子未竟的事业。 面对这样的老人,容清棠万分敬佩,觉得自己受不起他此般大礼。 老尚书站起来后,容清棠侧首看了卫时舟一眼,隐约猜到了什么,没有多说什么。 容清棠将自己在养病期间画的小楼图纸拿出来给林老尚书看。 遇到自己专业上的事情,林老尚书的态度十分严谨,一处一处地与皇后娘娘商议,力求设计出最能合她心意的小楼。 见其中有一张纸上画着这座设计中的小楼所处的位置,林老尚书有些意外—— 从此处看出去,竟就是皇后娘娘画的那幅山水四时图中所包含的山景。 此处对娘娘来说应十分重要。 林老尚书继续与皇后娘娘交流着她对这栋小楼的诉求与期待,条理清晰地给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涉及自己构思已久的山间小楼,容清棠听得十分认真。 她知道自己的确对卫时舟,对这座威严皇城的主人动了心。 可这并不会影响她想要什么—— 早在重活一世的第一日起,容清棠便不仅立即有了要搬出王府的打算,还决定修建一处自己的家。 无论她的夫君是谁,甚至无论她会否再次与人结为夫妻,那个地方都会是她的家。 两年之约结束前,她或许不会离宫搬去那里,但那仍会是她可以安放一切的地方。 卫时舟安静地听着容清棠与林老尚书沟通跟未来的山间小楼有关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曾出声说过只字片语。 但他心底却忍不住有纷繁复杂的思绪在翻涌。 经历过前世痛彻心扉的失去之后,卫时舟很清楚,若有可能,他一刻也不愿让容清棠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卫时舟也知道,容清棠一直都很有主见,在很多事上都有她自己的坚持与看法。 他不愿用自己的爱与占有欲束缚住她的身体、思绪或灵魂。 他希望她能一直是自由的。 与此同时,若容清棠能给予他一些爱与在意,卫时舟便觉得这是老天和她对自己的垂怜。 隐约察觉卫时舟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容清棠心尖微动,忍不住悄悄侧首看向他—— 看清他眼底那些难掩缱绻温柔的情绪,容清棠捏着纸张的纤指紧了紧。 比之以往的温和沉静,如今他看向她时的眼神,实在有太大的不同。 容清棠很难不发现。 林老尚书仍在用温朗的声音说着小楼的结构可以如何改进,容清棠状似镇定地收回目光。 心跳却如擂鼓般,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说: 小卫(表面上):老婆要搬出宫去住也不是不行,老婆开心就好 小卫(实际上):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可怜巴巴.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乏力无边 89瓶;青枝醉 10瓶;西伯利亚二哈、杜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朝夕相处 ◎他掩下心底的种种旖旎念头。◎ 宫门快要下钥时, 林老尚书才离开紫宸殿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林老尚书越回忆方才与皇后娘娘交谈时的种种,便越觉得娘娘果真是天资聪颖, 心思也是不可多得的玲珑剔透。 皇后娘娘对小楼的设计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虽没有建筑方面的经验,可林老尚书发现皇后娘娘实在称得上是一点就通。 陛下之前一直不愿立后,突然定下现在的皇后时,朝中很多有所图的大臣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乏有人觉得皇后只是空具一副漂亮的皮囊, 却没有家世背景, 在京中女子中也并无才名。 林老尚书却认为, 即便不是在丹青方面, 皇后娘娘在别的事上也能大有所成。 皇后娘娘的双亲虽然已经离世, 可在那之前, 她便已经被容尚书教得很好, 不愧是那位能臣贤臣之女。 而旁人觉得皇后娘娘并无才名, 不过是因为她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并不拘于长安城这一隅,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受世间无数文人雅士欣赏与钦佩的丹青圣手。 但林老尚书还是难免觉得遗憾—— 他是个书画痴, 一直都喜好收藏书画中的佳作。青里的画极难寻到,他之前多方辗转, 也只得以收藏了两幅。 皇上虽答应明日可以让他再看一看那幅山水图,可皇后娘娘已嫁进宫中, 不仅身份尊贵, 且后宫事务繁多,日后要想再得到娘娘的画作, 恐怕会比以往更难。 况且娘娘是否还会像以往一样将画作放在笔墨阁里竞卖, 都仍是未知之事。 林老尚书脚步微顿, 随即想到了什么,加快步伐往府里赶去。 万事无绝对,虽说如今还没什么人知道皇后娘娘便是青里,但若今后这个消息流传开来,本就为数不多的画便该更加难得了。 他打算在世人都还不知道之时,先尽可能地多寻几幅青里的画回来收藏。 * 紫宸殿内。 容清棠和林老尚书一起沟通了数个时辰后,她对那座山间小楼的构思和期待变得更加具体可行了。 是以容清棠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有些欢欣,她将那些图纸一张一张地收好时,动作也十分仔细,生怕会将林老尚书和自己一起修改过的图纸弄坏。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8节 卫时舟将这些看在眼里,温声问:“准备何日开始动工?” 容清棠想了想,回答道:“应该要再过些时日。” 容清棠嫁进宫没多久,出宫几日回来后又病了一场,后宫中的事务还没有上手。她打算先花些精力熟悉皇后这个身份和职责,若遇上什么事时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我想送一幅画给林尚书,但不知该画些什么。”容清棠把方才老尚书还在殿内时自己所想的事告诉了卫时舟。 她曾听父亲提起过林老尚书,说他一生勤恳清廉,恪尽职守。 林老尚书喜欢收藏字画,但买书画作品的银钱都是他经商的父亲留下的,他从不曾收受任何不该有的利益。 可谁知,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他却痛失独子,不得不为了国事和儿子生前的理想重返官场。 容清棠几回看见林老尚书,都觉得他是位很豁达的老者,可她也不难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该有多沉重。 方才见老尚书的确如卫时舟所说的那样,很喜欢她的画,容清棠便想专门另画一幅送给林老尚书。 卫时舟思忖了片刻,同容清棠说:“林老尚书和他的儿子都喜欢松竹之气韵。” 容清棠想起,不仅是今日,上回在栖霞山猎苑的春日宴上,林老尚书腰间佩戴的玉佩也有山松之纹。 她以前已经画过一幅竹鹤图,这回便打算画一幅苍松。 这件事有了头绪后,容清棠想起刚才卫时舟答应林老尚书,明日会将那幅山水图拿来紫宸殿给他看。 她抬眸看向卫时舟,故意直截了当地问:“方才,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把那幅山水图送给林老尚书?” 所以才会在她沉默着想别的事情时,先答应了老尚书的话。 被她戳破了心思,卫时舟也不隐瞒,如实点了点头。 容清棠又试探着问他:“为何?” 卫时舟神情温和地看着她眉眼间柔和的笑意,温声道:“舍不得。” “我舍不得将你的画送给旁人。”他完整地重复道。 分明是容清棠自己先问的,可听他毫不隐晦地说出这个答案时,容清棠反而先悄悄红了耳尖。 她有些不太自然地收回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卫时舟沉静的目光则在她耳畔那一抹微红上凝了几息。 他掩下心底种种旖旎念头,转而声音如常地问:“你的生辰,想如何过?” 容清棠愣了愣,随即反问道:“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 她的生辰在夏末秋初,眼下还未入夏,说起这事实在有些早了。 还是说,他记错了她的生辰? 卫时舟解释道:“第一次为你过生辰,我想早些开始准备着。” 这是他们成婚后容清棠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卫时舟第一次能与她一同度过的生辰。 以前的卫时舟从不曾有这个机会。 所以他才会万分重视,容不得任何差错。 “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卫时舟又问。 除了他已经在准备的,卫时舟还想顺着容清棠的心意再多备一些。 容清棠想了想,柔声说:“生辰那日,让尚食局做煨鲟鱼吧。” 那是父亲留在她记忆里的味道,尚食局做的煨鲟鱼和父亲做的很相似。 卫时舟顿了顿,问:“只是这个?” 他本就打算在容清棠生辰那日为她做煨鲟鱼。 “嗯,其余的都不必特意准备,一切从简便好。” 知道容清棠为何会这么说,卫时舟微微颔首,没再多问,只说:“我会命人安排。” 温暖和煦的三月春时一日一日地过去。 卫时舟每日都会在散朝后亲自去御花园为容清棠折几枝花,带回坤宁宫让柔蓝插进花瓶中,静放在东暖阁内。 容清棠每日都能看见还带着朝露的鲜妍花朵,并因此而觉得心情愉悦,却不知那是卫时舟默默折来送与她的。 直到有一日,卫时舟在紫宸殿内接见大臣,回得迟了些。 见平日里放置花瓶的地方空着,容清棠随口问柔蓝道:“今日御花园那边怎么没送花枝过来了?” 柔蓝找到机会,立即说道:“娘娘,东暖阁里的花,都是陛下亲自从御花园折来的。” “方才余内侍来传话,说陛下还在紫宸殿忙着。” 容清棠愣了愣,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拂过。 但她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而卫时舟忙完回到坤宁宫时,正欲像往常一样将花拿给柔蓝去插瓶,却看见今日容清棠竟等在东暖阁外。 像是在等他回来。 容清棠温柔地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妍丽的鲜花,轻声说:“今日的花也很美,我很喜欢。” 宫墙内外,树木都在贪婪地汲取着春日的气息,不断发芽抽枝,肆意生长。 时至孟夏。 太后仍被禁足在仁寿宫中。身边的宫人都被换了好几回,她无法再得知宫外的任何事情。 或许是闹够了,也气够了,她由最初的盛怒变得平静了许多。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不仅能让她走出仁寿宫,还能让她达成所愿的机会。 而由春入夏的这段时日,同样闭门不出的,还有安王府中的谢闻锦。 自那日去过云山寺之后,谢闻锦便在礼部告了假,将自己关在了容清棠曾住过的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即便是和容清棠成婚后的那一年里,谢闻锦也从不曾在这个雅致的院子里待过这么久。 而如今,那个人已经嫁作他人妇,他才在容清棠住过的地方如饥似渴地找寻着她曾来过的痕迹。有时他甚至会在容清棠惯常作画的长案边,从深夜坐至下一个深夜来临。 同在安王府的谢闻谌见他这副模样,心底阴郁烦闷,不时便会去找他的不痛快。 但谢闻锦似是已经心死,再也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有情绪起伏。每回被谢闻谌以容清棠或他腿上的残疾挑衅,谢闻锦面上都无波无澜,即便谢闻谌对他动手,他都不会挣扎半分。 又一次将谢闻锦打得奄奄一息后,或许是觉得无趣,或许是有别的事务缠身,谢闻谌一连几日都不再回安王府。 而在宫墙内,作为谢闻锦与谢闻谌矛盾的中心,容清棠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也从不曾分出过心神去考虑这些已经与自己了无瓜葛的人。 近几日,容清棠都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已经四月初五了。 三月初一大婚那日,卫时舟曾和容清棠说过,按例,帝后成婚后,皇帝要在皇后的寝宫中住一月。 这一月以来,容清棠和卫时舟除了同床共枕过那一两回以外,便一直是一个歇在内间,一个歇在外间。 但日日朝夕相处,容清棠已经习惯了卫时舟就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稍稍侧身便能看见他。 如今卫时舟已经在坤宁宫中住了一月有余,按理来说应到了回乾清宫的时候。 无论如何布置,外间的榻到底不如乾清宫舒适,甚至都比不上坤宁宫东暖阁内间的床铺。 可卫时舟像是忘了一样,不曾说起要回乾清宫的事,他身边的余内侍也没有提醒过他。 容清棠本想提起此事,但因着某些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念头,容清棠也拖了一日又一日。 而她不知道的是,卫时舟心底同样一直记着此事。 但他想的,却是要如何继续顺理成章地住在坤宁宫中,待在容清棠身边。 作者有话说: 小卫:得想个办法继续赖在老婆身边 终于不是半夜更新了!朝着阳间作息迈出了一大步! 前几天被医生批评了,我争取逐渐把更新时间挪得更早些~ 第66章 同榻而眠 ◎如平常夫妻般。◎ 明月高悬, 宫中各处阒然无声,白日里威严华贵的宫殿也在这份静谧中添了几分神秘与瑰丽。 容清棠沐浴完,湿着头发从浴室回到了内间。 她怀揣着满腹心思, 正想如往常一般用干净柔软的帕子绞干头发时,便见外间的卫时舟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温声问:“我来帮你擦头发,好吗?” 容清棠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以往容清棠沐浴完,都是柔蓝进来帮她擦头发。 但自从与卫时舟成婚以来, 或许是不想让第三人知道他们一直分床睡, 或许是想多些独处, 容清棠改为自己来。 虽说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 但这是卫时舟第一次提起要帮她擦头发。 容清棠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了什么。 她强作平常地说:“好, 有劳你了。” 卫时舟稳步走近容清棠, 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后轻声说:“若是让你不舒服了, 便同我说。” 容清棠低低地“嗯”了一声。 而待卫时舟真的开始帮她擦头发后, 容清棠才意识到, 依着卫时舟这般小心仔细, 她又怎么会觉得不适呢。 容清棠自己绞头发时, 为了图方便,会随意地将长发分至两边搭在肩上, 然后左右轮流交换着擦。偶尔耐性不够了,头发干得七七八八了她便不再继续, 让它自己慢慢晾干。 但卫时舟先用一条大巾隔开容清棠的湿发和肩背, 将她的头发擦得不再滴水后,才放轻动作, 温柔细致地一缕一缕地继续为她把头发都擦干。 容清棠不由得暗自想道, 原来他的性子果真如此, 无论何时都沉稳温和,极有耐心。 容清棠今晚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她坐在床边,卫时舟则站在她身旁。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89节 最开始帮容清棠擦头发时,卫时舟便不经意地瞥见了她白皙漂亮的肩颈。 和应是在沐浴时被热雾氤氲出的一层薄红。 在那之后,他似是心无杂念地安静为她擦着头发,但落在她玉白后颈上的每一眼,都是他蓄意为之。 卫时舟让她柔软乌黑的长发在他指间流连,辗转。 他小心得似是正在虔诚地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唯恐会牵扯得让她觉出痛或是不适来。 两人之间静了片刻,是容清棠先出声说起了一件已经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成婚以来,你已经在外间睡了一个多月了。” 卫时舟手上的动作微顿,长眸沉敛。 他正欲说出自己已经想好的说辞,却听见容清棠继续说道:“你在外间的榻上,应睡得不是很好?” “没有,”卫时舟按捺着心底的某些情绪,“我睡得很好。” 只要能看着她,他怎么样都好。 闻言,容清棠顿了顿,在卫时舟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柔柔地弯了弯眉眼,不自觉地笑了笑。 她心底似是安定了许多,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了些不难被人读出的揶揄:“是吗?” “我本来还想着,若你在外间睡得不好,可以……可以像归宁时在状元府那样,与我一同睡在内间的床铺上。” 卫时舟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 他欲言又止。 容清棠从善如流道:“既然你觉得在外间睡得还不错,我便放心了。” 听出她话里的调笑,卫时舟俯身半蹲在她身旁,低声道:“别作弄我了,你知道我为何会这么说。” 容清棠笑吟吟地与他平视,故意问道:“我怎么会知道?” 见她眸中眼波流转,带着某些引人心动不已的光亮,卫时舟心尖微痒,忍不住轻声说:“我不想回乾清宫。” 确认容清棠的神情间没有不悦或抵触,卫时舟才继续道:“我想继续住在这里,可以吗?” 听见他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认真地问自己,今夜先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在那层窗户纸上跃跃欲试的容清棠霎时便觉出了些什么东西。 像是一阵撩人心弦的晚风从她胸膛掠过,带起层层涟漪。 “好。”容清棠清美绝伦的面庞上漾着温软笑意,轻声应道。 闻言,卫时舟也笑着看她,眼眸微垂,带着几许让人无法忽视深情。 容清棠的湿发已经变得蓬松,卫时舟才放下为她擦发的巾帕,转而带着寝衣去沐浴。 而等他再回到卧房时,便看见容清棠没再像之前的这一个月一样,帮他将被褥和锦枕布置在外间的榻上。 而是放在了她身旁。 容清棠像之前在状元府里时的那次一样,睡在了里侧,单独盖着另一床锦被。 卫时舟走近时便看见她已经阖上了眸子,神情平和安宁,似是已经先睡了。 但根据她此时的气息轻重,卫时舟知道,容清棠此时应还醒着。 他没有点破,只在熄了烛火后安静地在她身旁不远处躺下。 自从宫外回来,他们已一月有余不曾如此亲近过了。 但即便只是歇在外间,卫时舟其实也已十分满足。 只要能守在她身边。 他没想到,自己想好的那些或许有些蹩脚的说辞还没来得及用上,容清棠便先允许他继续住在坤宁宫,且允许他与她同榻而眠。 不是因为意外,也并非权宜之计。 而是因为她允许他离得更近一些。 今后,他不必再刻意找什么理由或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同起居。 如平常夫妻般。 卫时舟胸膛中的某些滚烫情绪几乎要满溢。 而不待他侧身面向容清棠,却察觉自己右侧的被子被人轻轻掀起了一点。 紧接着,他微凉的长指便被人轻轻地握住了。 卫时舟心神微滞,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才躺下不过片刻,容清棠应不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她在知道他还醒着时,牵他的手。 卫时舟胸膛间的爱意几乎难以藏匿。 没有任何犹豫,他温柔而有力地回握住了容清棠的手。 得到他的回应,容清棠的心跳快得厉害,却还是忍不住由着自己的小心思,轻轻慢慢地,用食指指尖点了点他的掌心。 察觉她的小动作,卫时舟忽而笑了,随即也稍稍用了些力道,紧了紧她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好像在这一来一回的动作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慢慢习惯了与对方牵手时的感觉,容清棠方才忐忑的心神才逐渐放缓,不知不觉间步入了梦乡。 卫时舟这才侧过身来面对着容清棠,有意离得更近了些,右手仍保持着与容清棠的手交握着的姿势。 不知在静夜中想到了什么,卫时舟心念一动,抬起空着的左手,将自己身上的锦被拂到了床下。 然后耐心地等着熟睡中的容清棠发现。 作者有话说: 小卫有床睡了! 小夫妻还在纯情阶段 但某作者已经开始想他们的各种play了。 第67章 更进一步 ◎卫时舟,吻了她。◎ 不知是否因为睡前心里很安定平和, 容清棠睡得很熟。 但在深夜时,睡梦中的容清棠隐约感觉自己的左手自腕部开始往下有些难以忽视的凉意。 她下意识想将左手收进暖和的被子里,却没能顺利地收回手。 容清棠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模糊挣扎了几息, 脑海中的某个念头忽然闪过—— 似乎是卫时舟还牵着她的手。 她迷迷蒙蒙的脑海间霎时便多了几分清明。 容清棠长睫微眨,慢慢睁开了眼。 果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仍被卫时舟握在掌心里。 她犹豫了几息,放轻动作侧过身去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卫时舟—— 却发现他身上竟没有被褥。 容清棠心里一惊,连忙无声探起了身子,往床榻外看了看, 才确认卫时舟的那床被子竟当真落在了地上。 怎么卫时舟睡觉时比她还不老实吗? 她只有左手在被子外, 都觉出凉意醒了过来。卫时舟却是只穿着单薄的寝衣。 容清棠轻轻用右手探了探卫时舟的手背, 触及了一片冷玉般的凉意。 只考虑了一瞬, 容清棠便微微起身, 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往外挪了些, 轻轻搭在卫时舟身上后, 才重新躺了下来。 为了让两人在分一床被子的时候都不会受风, 容清棠便离卫时舟近了些。 暗夜里, 她察觉自己和卫时舟的手臂倚靠在了一起, 只隔着各自寝衣的衣料。容清棠原本平和的心跳声愈发快了起来。 但她没有往回退, 没有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卫时舟没有转醒的迹象时, 容清棠才有了别的动作—— 她轻而慢地,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卫时舟腰间。 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深夜里, 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之下, 容清棠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从熟睡中的卫时舟那儿, 偷来了一个拥抱。 而在她身旁, 将她每一点动作都刻在心底的卫时舟几乎要止不住灵魂深处的战栗。 会主动牵他的手, 也会主动拥抱他。 她对他,应该是有几分心动的吧。 卫时舟无声思忖了片刻,牵着她的那只手察觉容清棠的脉搏跳动得没那么快时,他才状似自然地侧过身去。 却是将容清棠更紧密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几乎是在卫时舟有所动作的那一瞬起,容清棠便浑身紧绷,心里乱得厉害。 她几近忘记呼吸。 很快,容清棠便听见卫时舟低声问道:“你……醒着吗?” 醇和的声音温柔得似是月光轻覆。 容清棠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下意识想要像之前那样偷偷装睡。 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选择轻声应道:“嗯。” 得到她的回应而非闪躲,卫时舟在心底无声喟叹。 他臂间的力道加重了些,将容清棠更深地按进自己怀中,让她毫无间隙地贴近自己的胸膛,骨血,和心跳。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0节 容清棠感觉得出,卫时舟这个拥抱中所蕴含的意义要远远深于方才她偷偷的拥抱。 他们似是在这个清醒的拥抱中,向彼此确认了什么。 容清棠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在此时,在眼下这个亲密的姿势里,她应该说什么才好。 卫时舟也一直沉默着。 但在容清棠想出自己要说什么之前,便先察觉卫时舟稍稍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 容清棠恍惚了一息,失落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自心间蔓延开来,却有一抹轻而柔的微凉触感落在了她额间。 连带着属于卫时舟的温热气息一起,一触即分。 容清棠纤指紧蜷,心神霎时被这抹陌生触感攥住。 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在她心上叩响,让她不由得陷入了短暂的空茫之中。 卫时舟,吻了她。 “会觉得抵触吗?”卫时舟重新紧拥着她,温声问。 语气里没有一丝异样。 他却很清楚自己心底有多少忐忑。 容清棠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担心他在深夜里看不见,容清棠重新应答道:“不会。” 不仅不会觉得抵触或排斥,甚至隐约有些想要……更多。 不知是为了回应卫时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鬼使神差地,容清棠微微抬首,轻轻吻了吻他的下颌,又很快垂着脑袋躲进卫时舟怀里。 卫时舟长指发紧,心间滚烫不已,更加用力地将容清棠按进自己怀中。 却又不动声色地微微躬身,似是想隐藏什么。 “睡吧。”他哑声道。 容清棠轻轻颔了颔首,却难以抑制心底的悸动。 她安静地窝在卫时舟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又有了睡意。 但拥着她,卫时舟的身心一直都不曾平静下来。 今夜对于卫时舟来说实在意义深重,他彻夜未眠。 翌日。 容清棠醒来时,温和的晨光已经自窗棂洒落,而她身旁的卫时舟也已经起身去上朝了。 思及昨夜的种种,容清棠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自觉地拉起被子的一角,将自己整个儿藏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容清棠才将昨夜发生过的一切清楚地捋了一遍。 也更明确地知道,自己和卫时舟之间的关系如今走到了哪一步。 * 今日朝会比之以往要忙碌些,余内侍来传话说卫时舟还在紫宸殿内与几位大臣商议政事时,容清棠问:“陛下可用过早膳了?” 余内侍已经习惯了皇后娘娘的这个问题。 每回陛下让他来传话说要迟些才能回坤宁宫时,娘娘都会问问陛下是否用过了早膳,还会吩咐他让尚食局准备些清淡的膳食给陛下送去。 但今日,余内侍照常说了“陛下还未用早膳”时,却听见皇后娘娘说:“本宫做了些糕点,你送去紫宸殿吧。” 余内侍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忍不住欣喜地应道:“奴婢遵命!” “奴婢这就去!” 听出他情绪的明显变化,容清棠不由得侧首看了看垂着头的余内侍,才又收回目光。 余内侍自东宫起便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知道陛下心悦娘娘多年。 如今,见娘娘和陛下这一月有余以来一直相敬如宾的关系之间,终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他自然是开心的。 是以从柔蓝手里接过已经准备好的食盒后,余内侍脚步轻快却又万般仔细地往紫宸殿去。 路上,余内侍忍不住猜测,陛下若知道今日的早膳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应会比他还要开心。 待余内侍赶到时,今日散朝后到紫宸殿内与陛下商议政事的大臣们正在安静地用着御赐的早膳。 余内侍知道,这代表着今日的事情还未商议完,会等大臣们用完早膳后再继续。 如往常一样,陛下没怎么动过尚食局送来的早膳,而是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折子。 见状,余内侍立即将自己从坤宁宫带来的食盒呈上,并恭敬地说道:“陛下,这些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 卫时舟正欲翻页的手顿了顿。 但出乎余内侍意料的是,陛下虽神色微滞,却只是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余内侍不敢多看,将皇后娘娘做的糕点一一摆放好后,便躬着腰退到了一旁。 但余内侍实在好奇。 他不明白陛下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平常,与以往尚食局将膳食送来时并无太大不同。他忍不住悄悄抬头,朝陛下那边看去—— 却见陛下沉默地凝视着那几碟糕点,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余内侍才看见陛下抬手执起玉箸,夹起一块看起来便十分软糯可口的糕点往唇边送去。 但陛下只轻轻地咬了一小口,仔细而缓慢地咀嚼、吞咽过之后,才又继续咬了下一口。 似是在细细品味着什么罕有而美味至极的绝世珍馐。 余内侍甚至发现陛下唇边漾起了一抹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 果然,只有之前的容姑娘,如今的皇后,才能让陛下一贯的疏离与冷淡变得有所不同。 余内侍放下心来,安静地垂首。 当晚,容清棠和卫时舟先后沐浴完,又心照不宣地一同行至东暖阁的内间。 昨夜的拥抱实在让人眷恋和沉迷,卫时舟便有意将已经更换过的,床铺上的第二床锦被放回了里侧的悬阁之上。 容清棠看着他做这些,忍不住笑吟吟地问道:“陛下这是打定主意,要分走我一半的被子了?” 卫时舟从善如流地颔了颔首,温声说:“望皇后成全。” 容清棠故意不说话,径直在床铺里侧躺下,为自己盖好了被子。 见状,卫时舟轻手将床铺上的唯一一床锦被掀开了些,默不作声地在容清棠身旁躺下。 卫时舟正想着能不能直接将容清棠拥进自己怀里时,容清棠便已经先行靠近他,轻轻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卫时舟心念一动,立时便将容清棠拥住。 他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却听见容清棠先语带调笑地问:“昨夜,你是不是故意将自己的被子扔到地上去的?” 卫时舟低低地笑了笑,眉眼柔和道:“被你猜出来了。” 容清棠失笑道:“还要多明显?” 她以往从未见过卫时舟睡觉有那么不老实的时候,何至于会将被子完全弄到地上去? 容清棠今日晨起后不久便想到,卫时舟分明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中途转醒做那些的时候,卫时舟肯定也一直醒着,而非是被她为他盖被子的动作弄醒的。 思及此,容清棠忍不住抬起手,控诉般地戳轻轻了戳他的胸膛。 卫时舟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容清棠的发顶,没有说话,心底却觉得万分充盈与满足。 好在,他离她更近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play吗? 我准备了几个,想再集思广益征集一下~有灵感的都会写(跃跃欲试.jpg) 第68章 可以胡来 ◎她才是他唯一的底线。◎ 时值孟夏, 微风徐徐。 卫时舟还在前朝与大臣们商议政事,不在坤宁宫内。 容清棠听他说起过,近来对付刘相的事已经有了进展, 所以会忙些。 容清棠坐在书房内,她时而眉间轻蹙,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时而提笔将什么落于眼前的纸页上。 柔蓝安静地守在一旁,见时辰到了, 才提醒道:“娘娘, 今日还有最后一次汤药要服, 奴婢让人将药呈上来吗?” 容清棠:“好。” 师父之前为她开了药方调理身体, 容清棠一直从上回染了风寒后服用到今日。 好在, 师父前几日进宫时又为她诊了一次脉, 说那药只需服用至今日, 容清棠之后便不必继续每日服药了。 坤宁宫的宫人将药碗和尚食局备好的蜜饯呈了上来。 容清棠端起药碗, 没用瓷勺, 神色自然地将黑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待将药碗放回托盘后, 容清棠便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容清棠仍不习惯有太多人守在自己左右, 她平日里都只让坤宁宫的其他宫人守在屋外。 “是。”宫人应声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柔蓝,容清棠这才抬手执起一颗酸甜可口的蜜饯海棠果放入口中, 压下那股子她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清苦味道。 “这药实在太苦了,还好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用再喝药了。”容清棠忍不住蹙着眉说道。 她只需要在冬春两季服用这些调理身体底子的药。 见状, 柔蓝不忘温声提醒道:“但娘娘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若还像上回那样,就又得继续喝药了。” 容清棠知道柔蓝是在说自己上次在太后面前晕倒的那回。那次之后柔蓝和卫时舟都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容清棠的起居, 唯恐她会再生病。 “有陛下和你在, 我哪儿还有掉以轻心的可能。”容清棠笑着说。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1节 想起了太后, 容清棠问道:“太后仍在仁寿宫中?” 柔蓝说:“对,陛下仍然不许太后走出仁寿宫。” 陛下不愿让太后那边的事来烦皇后娘娘,是以如果娘娘没有主动问起,下面的人都不会将仁寿宫的动向禀报给娘娘听。但作为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柔蓝都知道。 “前几日,不知是为什么,太后曾多次命自己宫里的人去云山寺。但没人敢应下这份差事,仁寿宫的宫人都被太后重罚了一遭。” 闻言,容清棠柳眉轻蹙。 云山寺…… 太后难道是想让人传话给太上皇? 可容清棠曾听了尘大师和卫时舟说,太后对他们父子俩都带着恨意。 太上皇之所以离开皇宫去了云山寺为僧,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太后曾说希望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卫时舟将太后禁足一事,已在朝中引起了不少谏言。但卫时舟的态度十分明确,一直不曾松口。 身为皇后,按理说容清棠应该在太后和皇帝之间调和,让卫时舟不会在孝道上受世人议论。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容清棠觉得皇后、太后、皇帝的身份都太过冰冷而生硬。 母不曾慈,子如何孝? 是以容清棠仍然不打算劝说什么。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温声和柔蓝说:“仁寿宫的宫人受了罚,命太医院今年的新太医去为她们治治伤吧。” 新太医们还不能独立看诊,但既然能入太医院,为仁寿宫的宫人们治一些外伤应还是绰绰有余。 柔蓝:“好,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待柔蓝再回到书房时,容清棠将自己已经写好的几页纸重新翻看了一遍。 容清棠入宫后不久便发现宫中各处的人员实在冗余。 太上皇的后宫只有太后一人,没有其他太妃。卫时舟如今也并无别的妃嫔。 但宫中内侍与宫女的数量却仍然每年都在增加,且新增的人数并不少。与太上皇即位之前相比,宫人的数量已经翻倍。 身体残缺的内侍已经没有出宫的机会了。但还是有许多到了年纪该出宫的宫女没能出宫。 容清棠问过她们中的一些人,得知她们也曾想要按规矩登记出宫,但都被仁寿宫那边驳回了。 容清棠看过宫中各处的人员安排,觉得应该对宫中人员进行精简——既减少甚至停止让过多新的宫人入宫,也适当将宫女得以出宫的年纪进行提前。 如此一来,不仅能让本该出宫的宫女与自己宫外的家人团聚,也能省下不小的一笔开支。 五两银子便能供平常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容清棠经历过当年黔州的饥荒,实在不能眼看着这些本不必要的开支白白浪费。 容清棠为此做了一些构思,但具体要如何进行,她觉得长期在宫中任职的女官或许能注意到更多她暂时还没有发现的问题。 她对身旁的柔蓝说:“让宫中各处的掌事女官们来一趟坤宁宫。” “此次宫中精简人员,除了我想到的这些事情以外,也要听一听她们的看法。” 柔蓝应了下来,却忍不住问道:“娘娘,太后之前一直不许那些到了年纪的宫女出宫。若得知此事,太后会不会……” 柔蓝自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娘娘这边,但她还记得太后上次来坤宁宫时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柔蓝担心太后会觉得娘娘是有意与她对着干,今后会更加想方设法地打压娘娘。 她不清楚陛下和太后之间为何会如此针锋相对。如今看来陛下似乎也是站在娘娘这边的。 但今后呢? 柔蓝不知道陛下是否会一直毫无条件地支持娘娘。 若有朝一日,这对天家母子的关系缓和,被婆母忌恨的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容清棠明白柔蓝的担忧,但她温声说:“若只为了独善其身,我便不会进宫了。” 有些事,她既然担了皇后之职,便理应去考虑,去落实。 “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眼下,既然是力所能及的事,我还是想把它做好。” “起码目前,陛下应会支持我。”想起卫时舟,容清棠的神情不自觉地愈发柔和了些。 即便明知这件事会更加得罪太后,容清棠也不会因此而束手束脚。 她的话音甫一落下,便听见书房门口传来一道清润似醴泉的声音:“不只是目前,以后也一样。” 卫时舟稳步朝容清棠走来,清隽鲜明的眉目温柔地望着她,温声说:“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 容清棠眉眼带笑,故意问:“就这么放心?” “不怕我胡来?” 卫时舟没说不怕,却说:“可以胡来。” 容清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会一直无条件站在她身旁。 她才是他唯一的底线。 作者有话说: 棠棠:不能光谈恋爱,不能忘了搞事业 小卫(怎么都看不够老婆)(越看越心动):老婆说得对(搞事业的老婆真好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8031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衡 3瓶;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缱绻深吻 ◎卫时舟的吻变得愈发急切。◎ 见陛下回了坤宁宫, 柔蓝恭敬地见了礼后便垂首退出了书房。 容清棠将自己方才写好的有关精简宫中人员的想法递给卫时舟看,温声征询他的意见:“你觉得这些可行吗?” 卫时舟自然会无条件地支持容清棠做任何事情,但他更会尊重容清棠的所有想法。 是以卫时舟认真细致地将容清棠亲手写下的那些内容浏览了一遍, 才道:“不只是可行,应还会行之有效。” 话音落下,卫时舟还在其中几处提出了些自己的看法。他自幼在宫中长大,有些事会比容清棠更了解一些。 听出卫时舟话里的赞赏,容清棠心底柔和一片。 问卫时舟之前, 容清棠便莫名确定他会支持自己。见他并非盲目或敷衍地答应自己, 而是认真而细致地看待此事, 容清棠心底便觉出了些别的。 让她心动不已。 容清棠抬眸望向长身玉立于自己身旁的卫时舟, 忽而问道:“你今日也在坤宁宫批阅奏折吗?” 这段时日以来, 卫时舟总是在散朝后先接见有事务要单独禀报的大臣, 然后便让余内侍将当日递上来的奏折送来坤宁宫。卫时舟会在坤宁宫中将其批阅完, 不会一直待在帝王处理政事的紫宸殿内。 容清棠因此让人在她的书房内为卫时舟也布置了一张相同的书桌。 卫时舟批阅奏折时, 容清棠也会在书房内写写画画, 或是看些自己从藏书阁内选的书籍。 卫时舟微微颔首:“怎么了?” 她一直没问过此事, 但会在卫时舟回坤宁宫的路上便命人为他备好热茶和糕点。 容清棠站起身靠近卫时舟, 忽而拥住了他,轻声说:“没什么, 就是想再和你一起待一会儿,再去做那些正事。” 卫时舟浑身僵硬了一瞬, 才下意识揽住容清棠纤细的腰肢。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白日里, 在卧房之外的地方拥抱。 卫时舟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像是想将眼前的人嵌进自己怀中。 “这便是正事。”他低声说着。 容清棠闻言微仰起头, 想去看看他此时的神情。 可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卫时舟便已温柔俯首, 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她柔软的唇。 他随即稍稍退开了些,探寻的目光一瞬不错地凝在容清棠脸颊上。 容清棠怔了怔,长睫不自觉地轻轻眨了眨,在眼下覆了一层阴影。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轻而浅,似是一片蓬松柔软的羽毛轻轻掠过两人的唇。 容清棠后知后觉地脸热,却没有从他怀中离开。 “你怎么……”容清棠欲言又止。 确认容清棠没有因为自己的吻而有一丝一毫的抵触神情,卫时舟心念一动,转而重新吻住她的双唇。 他轻轻吮含着她柔嫩的唇.瓣,像是正一点一点地品尝着什么甜美的点心,温柔得不像样。 容清棠的意识空茫了片刻,才试探着慢慢回应卫时舟的吻。 察觉她的回应,卫时舟的心空了一瞬。 他紧了紧双臂,愈发紧密地将容清棠拥进自己怀中,舌尖也不容拒绝地探进她的唇齿间,加深了这个吻。 卫时舟很清楚,自己已经越来越贪心。只是纯情的牵手与拥抱,已不能让他觉得满足了。 是以这个吻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试探与安抚,卫时舟开始一寸寸地掠夺她的温软与甜美。 容清棠一开始还能忍着羞意回应他,但卫时舟的吻变得愈发急切后,她很快便招架不住,软了身子,倚靠在他怀里才没有脱力摔倒。 见状,卫时舟唇齿间的动作放缓了些,却仍然没有放开容清棠的柔唇,继续缱绻温柔地吻着她。 “唔……”容清棠嗓间不自觉溢出一声难耐的低吟。 听清自己柔媚得不成样的声音,容清棠心下羞赧不已,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卫时舟的胸膛,想从这个摄人心魄的深吻中抽离。 但卫时舟却不仅没有让容清棠如愿,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开始又急又凶地吻着她。 两人间的吻不再温情与缱绻,毫无还手之力的容清棠便只能节节溃败。 直到容清棠微喘着,有些难以呼吸,卫时舟才慢慢停下了这个吻。 容清棠低垂螓首,额头轻轻抵着卫时舟的胸膛,双颊滚烫,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你、你该去批阅奏折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2节 卫时舟俯在她耳边轻声问:“我不想去,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容清棠耳畔,激起阵阵让人忍不住躲避的酥.麻。 “不行……”容清棠推了推他,“不能耽搁正事。” 卫时舟低低地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方才我便说了,这才是正事。” 容清棠还没从方才那个深吻中缓过神来,无法深究他说的“这”到底指代着什么。 但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仍有些微热。 怕是已经肿了。 容清棠微微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羞得不敢再抬头看向卫时舟—— 方才,她就是在微仰起头看他时,猝不及防地被卫时舟吻了。 卫时舟垂眸看见容清棠的动作,低声劝哄道:“让我看看?” 他方才,的确有些失控了。 他担心伤了容清棠。 闻言,容清棠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低着脑袋执意推开卫时舟,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外走去:“我去找柔蓝要些冰块。” 要冰块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看着容清棠落荒而逃的背影,卫时舟原本下意识想跟上去,却又停下了脚步。 他的妻子还很害羞,他怕把人逼急了,容清棠会真的躲着自己。 站在原地,卫时舟也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 原来吻她时的感觉,是这样的。 卫时舟活了两世,曾无数次梦见过自己与容清棠亲近,但最多,也只到吻她这一步。 无论绮梦中的画面多么旖旎暧.昧,到底比不上现实中真的吻她时的滋味。 不仅有丝丝缕缕的甜蜜沁入心中,就连克制不住地想要渴求更多的感觉,都那般真实。 原来被他吻着时,她会那么乖软。 让他忍不住想要对她更加过分,想让她眸底的朦胧雾气变成盈润潋滟的水光。 他又离她更近了一步。 迟早,他心底的深沉欲.念会一寸寸地攀附在她身上,悉数蚕食她的理智,让她随他在或温柔或汹涌的海潮中浮浮沉沉,不知疲倦。 只是一个吻而已。 可这个吻却已经不可避免地,让某些被深藏在地底的东西见了光。 困住凶兽的笼子一旦掀开了缝隙,即便再细微,也再难以将其束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乏力无边 10瓶;杜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那般亲近 ◎“若我不知满足呢?”他问。◎ 容清棠走出书房后便看见柔蓝正守在屋外。 她神色不太自然地将书房的门带上, 欲盖弥彰地轻轻用手遮掩着自己的嘴唇,和柔蓝说:“去拿些冰块来吧。” 柔蓝温声应下,问道:“娘娘想用冰块做什么?” 怀老提醒过的, 哪怕是盛夏里也不能让皇后娘娘用太多冰,更遑论这才刚入夏。 察觉了什么,柔蓝连忙着急地问:“您怎么一直捂着嘴唇?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容清棠仍有些脸热,却也只好慢吞吞地将手放了下来。 看清皇后娘娘的嘴唇明显有些红肿,柔蓝愣了愣,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 垂着脑袋说:“奴婢这就去取冰过来。” 容清棠提醒道:“直接拿去东暖阁就好。” 待柔蓝脚步匆匆地走远后, 容清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幕。 她一直觉得卫时舟性子温和, 清心寡欲, 毕竟他惯穿的素色衣衫把他衬得实在很像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 但方才…… 卫时舟吻她时, 有点急, 有点凶。 也让她悸动不已。 容清棠虽有些受不住, 慌乱地从卫时舟怀里逃了出来, 但她其实……很喜欢方才那个吻。 她喜欢与他那般亲近。 容清棠心底缠绕着丝丝缕缕甜滋滋的念头, 慢慢走回了东暖阁。 柔蓝很快便取了冰过来, 用干净柔软的锦帕包裹着,小心翼翼地帮她冰敷微肿的唇。 柔蓝心底挣扎了好几回,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逾距问什么。 毕竟, 她实在不难猜到皇后娘娘的嘴唇为何会成了眼下的模样。 柔蓝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希望这段感情能让娘娘欢喜、愉悦, 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了。 或许是心底还有些羞,容清棠没再回书房, 而是在东暖阁内重新仔细翻看了一遍她和林老尚书一起定下的小楼的最终图纸。 林老尚书很喜欢容清棠特意为他画的那幅苍松图, 收到后便拿回府中亲自装裱好了, 挂在了书房内。 不知是否是这幅画的缘故,林老尚书对容清棠打算修建的那座山间小楼十分上心。 他不仅多次修改和完善这份图纸,还亲自去实地看过很多回,用自己的经验与天赋为容清棠提了不少很有分量的建议。 容清棠最后确认好这份图纸,才将其连同一沓银票交给了柔蓝,叮嘱道:“和群青说,明日便可以开始招工了。” 群青在禁军营中任职,出入宫廷都很方便,将修建小楼的相关事宜交给他,容清棠也很放心。 而且林老尚书之前也说,他有空时会去那边看看。 柔蓝接过图纸和银票后仔细地收了起来。 想到了什么,柔蓝轻声问道:“娘娘,您和陛下……” 顿了顿,她重新问道:“两年后,我们还会搬离宫中吗?” 柔蓝还记得,帝后大婚之前,娘娘曾说过,她与陛下成婚并非因为两情相悦,而是事出有因,两年后他们便会离开宫中,那座山间小楼才是他们今后的家。 但若陛下和娘娘之间有了感情呢? 容清棠明白柔蓝的疑惑。 但她只是轻轻笑了笑,温声道:“顺其自然吧。” 无论成婚前的约定是什么,容清棠和卫时舟之间都的确有了合作之外的情感。 而无论他们此时的关系有了什么不同,也无人能预见两年之后的事情。 容清棠会认真投入于眼前的感情,也不会让自己了无退路。 容清棠安排好这桩事后,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和卫时舟一同在桌边落座时,容清棠的心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 既然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有些事自然也会顺其自然地发生。她只是有些羞涩,却并不会真的因此而躲着卫时舟。 是以容清棠仍能神色自然地和卫时舟一起用午膳,还不时和他说起精简宫中人员的细节。 见她没有继续躲着自己,卫时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不自觉的失控没有吓着她。 用过午膳后,卫时舟要去紫宸殿一趟,有大臣临时进宫请见。 “刘相那边有了新的动向,我去去就回。”他和容清棠说道。 容清棠知道卫时舟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对付刘相的事,她没有多问,只是提醒道:“别忙得太累了。” “了尘大师可跟我说过,你一忙起来就容易不好好吃饭。” 卫时舟认真地听着她的叮嘱,末了才扬唇笑着回应道:“我记下了,定会回来和你一起用晚膳。” 容清棠眉眼微弯,一字一句故意道:“我饿了就会让人传晚膳,可不会等你。” 卫时舟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是想让他早些回来,别忙到太晚。 他神色安然地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容清棠柔顺的乌发,才说:“好,别饿着自己。” 话音落下,卫时舟才难掩不舍地转身离开。 自即位以来便有太多事需要卫时舟去处理。包括前世那几十年的帝王人生,从不曾拥有过容清棠的那个卫时舟早已经习惯了自天光不明时开始忙至万籁俱寂的深夜。 可读出了容清棠话里的这层意思,卫时舟便实在有些舍不得离开坤宁宫,离开容清棠身边,去面对那些无趣的事情。 除了她之外的一切存在,都实在太过乏味。 有前世的经历,卫时舟能加快进度将刘相这颗朝廷的毒瘤清理掉,为包含容先生在内的那些亡者报仇。 但眼下,他仍不得不暂时离开容清棠。 刘相该死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 容清棠整个下午都在专心作画。 她一般每个季节都会准备一幅画拿去笔墨阁竞卖,换来的银钱有专门的用途。 今年春日时,容清棠全心画了那幅送给卫时舟的山水图作为仲春礼。 灵感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容清棠不想让没那么完美的画作流传出去,春季便没再准备画拿去竞卖,而是自己另外拿了银票去做那件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3节 前些时日那幅苍松图的难度比之长卷四时山水图要小一些,是以容清棠觉得自己还能再全情投入地画一幅画拿去竞卖。 近黄昏时,余内侍才命人先到坤宁宫传话,说陛下已经忙完了,正往这边过来。 容清棠放下手中的笔,吩咐柔蓝可以命人开始传膳了。 卫时舟甫一走近坤宁宫,便看见容清棠正等在宫门处,笑盈盈地看着他过来的方向。 “你回来啦。”容清棠语气轻快道。 “累不累?晚膳已经备好了。” 卫时舟心尖微痒。 他的妻子,在等他回家。 卫时舟快步走近容清棠,亲昵地将人拥入自己怀中,又微微俯身,轻轻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周围的宫人都心照不宣地垂下了头,不敢多看。 虽在紫宸殿内忙了好几个时辰,但这对卫时舟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可他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有点累。” 容清棠很清楚地感觉到了眼前这人对自己的依赖。 她心神微顿,转而放轻动作回抱住卫时舟的腰身,柔声说:“辛苦了,过会儿用完膳便早些歇息吧。” 卫时舟模糊地“嗯”了一声,又道:“先让我抱一抱。” “就一会儿,好不好?” 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缓缓地陷下一角,软得不成样子—— 卫时舟好像是……在和她撒娇。 容清棠左手将他抱得紧了一点儿,随即用右手轻轻抚了抚卫时舟的背脊。 “可以不止一会儿。”她柔声说。 卫时舟双臂微动,更紧密地将容清棠压入自己怀中。 “我会越来越贪心的。”卫时舟的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试探。 闻言,容清棠温柔地笑了笑,美眸中似是蓄着一池被春风萦绕的湖水。 “你可以贪心。” “若我不知满足呢?”卫时舟又问。 容清棠轻声说:“那便不知满足。” 她不会吝啬自己的情意。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腻腻歪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枝醉 10瓶;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唇齿辗转 ◎她发现,他格外喜欢吻她。◎ 用过晚膳后, 容清棠和卫时舟打算一同在坤宁宫的庭院中赏会儿月。 将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呈上后,柔蓝便带着宫人退至了远处,将安静的庭院留给陛下和皇后娘娘。 初夏晚风还未被恼人的暑气沾染, 吹拂而过时,苍翠树叶和碧草的清新便在夜色中缠.绵。 在这样宁静怡人的夜晚,卫时舟亲手为容清棠做的秋千便派上了用场。 “让一国之君为我推秋千,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容清棠闲适放松地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说道。 卫时舟唇边带笑, 温声说:“夫君为妻子推秋千, 该是理所当然。” 听他说起那两个词, 容清棠不自觉有些脸热。 她顾左右而言他地提起:“待你忙完这一阵, 我们再去看看师父和师娘他们吧。” “还有老先生。” 教卫时舟制取颜料的老先生在城外的小山村里独居, 身边无人陪伴, 容清棠觉得他们也应时常去探望。 卫时舟:“好。” “若你想出宫, 也随时都可以安排, 但要带着群青和绿沈他们一起。” 成婚前卫时舟便曾同容清棠说过, 嫁给他后, 也无人会拘束容清棠。 容清棠可以不必顾及那些繁杂的礼节, 也可以随时出入宫城,去做她想做的事。 卫时舟的确想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容清棠身边, 却并非想像笼中鸟雀一样束缚着她。 听出他话里的认真,容清棠故意问道:“若被朝臣们知道我身为皇后却时常出宫, 会不会参我一本?” 卫时舟作势思忖了须臾, 才说:“那便让他们连带着我一起参了。” “怀文师兄如今是御史,你说他会不会带头弹劾我们?”容清棠状似好奇道。 容清棠上次出宫还有归宁这个由头。但一国的皇后, 无论如何也没有随时都往宫外跑的道理和规矩。 若真按卫时舟说的那样, 让她由着自己的心意进出宫廷, 恐怕真会招来弹劾的奏本。 卫时舟笑了笑,说:“那便等你回状元府走一趟试试,看怀文会作何反应。” 他轻轻扶着容清棠的脊背,让坐在秋千上的她停在自己怀里,温声道: “无论自古以来的皇后都是什么模样,也不必管那些礼仪和规矩需要一位怎样的皇后来演绎,你只需要做容清棠便好。” 容清棠心里流淌过一些柔和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愈发深沉了些。 容清棠和卫时舟一起回到了东暖阁内,先后去沐浴,换好各自的寝衣才又回到内间的床榻上。 两人已经心照不宣地搁置了另一床锦被,容清棠也自然而然地被卫时舟拥在怀里。 熄了烛火之后,两人就着自窗棂洒落的微弱月光,继续方才没有聊完的话题。 “刘相那边,可还顺利?”容清棠问。 容清棠知道卫时舟正在利用刘相盗铸银钱的事给他设局,但卫时舟不愿让她跟着费神,便没有细说其中脉络。 卫时舟微微颔首,宽慰她道:“不用担心,刘相正一步一步地往为他所设的圈套中走,结果已成定局,只剩收网了。” 闻言,容清棠没再追问。 她相信卫时舟能解决好那些事情。 卫时舟则俯首靠近容清棠,在她发顶温声说:“不想聊无关紧要的人了。” 容清棠自颈侧开始的玉白肌肤不自觉地攀上了丝丝酥.麻,她偏头躲了躲,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实在靠得太近了,容清棠很难不想起今日在书房里的那场亲密。 她隐约能猜到,聊完无关紧要的人之后,自己和卫时舟之间也许会做些别的。 果然,她紧接着便听见卫时舟低声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你怎么……”容清棠一时语塞。 卫时舟白日里亲她的时候什么都没问,忽然便有了动作。这会儿怎么像是又变回了彬彬有礼的模样。 见她欲言又止,卫时舟继而轻声追问道:“可以吗?” 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蛊惑与引诱。 容清棠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身子,有些不太自然地答道:“可以。” 他既问,她便如实答了。 “可以什么?”卫时舟却又问。 容清棠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微仰起头去看他。 卫时舟柔和似水的眼神正专注而缱绻地望着她,低垂的眸子里仿佛藏着点点碎星,诱人深入。 容清棠却好似不受卫时舟眸中的柔情所蛊惑,没再继续答他的话,反而沉默着低下了头。 卫时舟心里一紧,薄唇轻启,正欲解释些什么,唇上却忽而被一抹柔软轻覆。 “陛下的心思……真多。”轻轻吻着卫时舟的唇,容清棠声音模糊地说道。 卫时舟很快侧身轻覆在容清棠身上,虚压着她,用肆无忌惮的亲吻化被动为主动。 唇齿辗转间,卫时舟忍不住道:“实在是……情难自抑。不知皇后可愿意……纵着我?” 容清棠的双眸间氤氲着水汽,白皙无暇的脸庞此刻染上了绯色,更是美得活色生香。 她微喘着回应卫时舟的问题:“自然是愿意的。” 卫时舟抬手扶着容清棠的后颈,滚烫的双唇更加深入地品尝着她唇齿间的甜软。 容清棠也顺从地启唇,回应着他的吻与情意。 待容清棠的气息愈发急促时,卫时舟慢了下来,耐着性子,用舌尖在她的唇.瓣之上缓缓描摹。 见容清棠似是逐渐从刚才的深吻中缓了过来,卫时舟才重新抬起她的下颌,用舌尖勾缠着她的,不断加深这个吻。 容清棠的纤指发紧,无意识地攥着身侧的衣料,身子也忍不住微微发颤。 这与白日里在书房与他接吻时的体验相似,却又有太多不同。 她隐约感觉,在这床榻之间,自己正在被更加彻底地占有。 觉得实在太过刺激,恍惚有些禁受不住时,容清棠会忍不住想要微微侧首,躲开卫时舟温柔而又强势的吻。 却又会被卫时舟按在锦枕之上,片刻不停地吻着。 呼吸愈发灼热,滚烫的热意遍及耳尖,脸颊,脖颈,甚至随寝衣前襟没入更加隐秘的地方。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4节 容清棠的身子已经酥软得不成样子,唇齿间泄露出一些细碎而暧.昧的声音,软媚得全不似平日里冷静理智的她。 卫时舟越压越近,容清棠的寝衣也慢慢变得凌乱松散。 瞥见暗夜中那一抹玉皎如月光的肌肤,卫时舟似是被什么灼烫到了眼眸,眼底情绪渐深。 但他并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状似不经意地为容清棠将寝衣拢好,随即继续攫取容清棠已经百般紊乱的呼吸。 被卫时舟扶着后颈握着腰,吻得晕晕乎乎时,容清棠模糊的意识也随之起起伏伏。 容清棠发现,卫时舟似乎格外喜欢吻她。 她也察觉方才卫时舟一直微微躬身,隐藏着什么。容清棠自然知道他为何会如此…… 原来白日里在书房的那一回,其实还算不上什么。 在夜色遮掩中,在两人的床榻之间,全无顾忌的这个吻,实在是太过刺激。 也太过……舒服。 不知究竟吻了多久,容清棠竟累得脱了力,只能任由卫时舟将自己揽在他怀中。 “累了便睡吧。”卫时舟低声说。 容清棠有些无力地答道:“你呢?不累吗?” 一开口便是绵软微颤的声音,听得容清棠羞赧不已。 同样是亲吻,为何只她显得这般没用? 卫时舟低低地笑了笑,贴近她耳畔说了句什么,惹得容清棠的脸颊霎时红透。 她难掩慌乱地轻轻推开卫时舟,自己则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阖着眸子强迫自己入睡,不去想卫时舟方才不正经的胡话。 卫时舟眼角眉梢都盈着笑意,靠过去从背后拥着容清棠。 “不逗你了,快睡吧。”他温和道。 卫时舟的声音还有些低哑,听得容清棠心里痒痒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握住卫时舟放在她腰间的手,任由自己的思绪一寸寸飘散,慢慢睡了过去。 而在她身后,卫时舟听着容清棠渐趋平稳的呼吸声,心间平和而安宁,也于漫漫长夜中陷入了沉梦。 翌日寅时二刻。 容清棠悠悠转醒时,便看见卫时舟已经起身,还换好了上朝时穿的衣衫。 忽而思及昨夜种种,容清棠面庞上有羞意划过。 她很快将其掩下,自床榻上坐起身,柔声说:“我应该帮你更衣的。” 自她嫁入宫中以来,容清棠很多次都想着要于第二日醒得早些,送卫时舟去上朝。 可她每回醒来时,卫时舟要么已经更完衣准备离开,要么已经出门了。 容清棠生病那几日,她醒来时卫时舟甚至都已经散朝回坤宁宫了。 她之前一直习惯早起,不曾想,卫时舟竟总能比她起得还要早些。 皇帝那个位置,的确不是谁都能坐的。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是一直记着成婚前那些礼仪嬷嬷说过的事,所以他才会有意总醒得比她早些。 卫时舟温声道:“你多睡会儿,无需起得这么早。” “更衣而已,我自己来便好。” 容清棠总不能让他把衣衫脱了让她再为他穿一次,便转而道:“那我等你一起吃早膳。” “好。”卫时舟应下。 待卫时舟去上朝,容清棠也没再继续睡。 她换好裙衫后亲自去坤宁宫的小厨房做了些膳食。 在卫时舟回坤宁宫之前,容清棠将一幅已经完成的画交给了柔蓝,叮嘱道:“这次的画便不必拿去笔墨阁了,找别的书画商卖吧。” 以往容清棠的画都会拿去怀谷的笔墨阁装裱、竞卖。但经过之前怀谷仿她的画和在药囊中动手脚的事,容清棠打算先和他以及他的笔墨阁保持距离。 有些事情,并非过了些时日便能当作从不曾发生过。 柔蓝将画收好,没有多问。 她知道皇后娘娘每次卖了画都会将所得的银钱交给怀文公子,让他用于雨隐楼救济老人和孩童的一应事宜。 自第一家雨隐楼开业起,每一季盈利中的其中一部分便会被拿去救济孤苦无依的老人和失去双亲的孩童。 雨隐楼的规模扩张至今,这件事也从未停歇过。各地的善堂已经帮助了许多可怜的老人和孩童。 怀文不喜经商,却最能感知人间疾苦。自他十五岁起,怀荆和温兰便将这笔银子交给他来安排使用。 怀乐接下长安城中的雨隐楼后,便将他名下的分成多拿出了一些交给怀文。 怀谷的笔墨阁也会定期将部分盈利送去,和雨隐楼的那份一同交到怀文手里。 容清棠没有经商,便每一季都会准备一幅画,以青里的名义卖出,再将所得的银钱交由怀文师兄一起规划。 容清棠知道,虽说她的画还算值钱,但自己这份其实比不上师兄们。可能尽绵薄之力,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师父和师娘数十年如一日地做着这件事,容清棠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 当晚,怀谷风尘仆仆地自外地返京,却得知笔墨阁走了水。 手下们神色匆匆地提水灭火,怀谷立时便确认了火势最大的地方是自己的书房。 想到了什么,怀谷不顾火势还未被扑灭,披了一层浸湿的薄毯后便径直往自己的书房去。 “老板!您不能进去!” 见状,笔墨阁的掌柜心急如焚地在他身后呼喊,却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怀谷自吞吐着狰狞火苗的梁柱间穿梭而过,闯进了被大火包裹的书房。 但他甫一进去,心便猛地沉至谷底—— 书房内的一切,全都被烧毁了。 怀谷仍不死心,冲过去仔细翻找,却也只能看见废墟和灰烬。 他离京前不眠不休地画的那些画,一幅都没有留下。 为何偏在他短暂离京的时候,笔墨阁便走水了? 且还是从他的书房开始。 怀谷当即便确定,有人知道他的书房内放着什么,这场火是冲着他那些画来的。 怀谷心底愤恨不已,周身戾气遍布。 那些画里全都是容清棠,是他精心为容清棠即将到来的生辰准备的贺礼。 准确地说,那些画里全都是容清棠不着寸缕时的模样。 怀谷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却不难想到那该是多么美妙诱人的画面。 他一笔一画精细而用心地勾勒出了自己脑海中容清棠赤身裸.体的模样,笔底纸上都凝结了他全部爱意。 他想,容清棠虽擅丹青技艺,却应从不曾画过她自己的胴.体。 是以怀谷想用这样一份特殊的生辰礼,让容清棠今后每每提笔作画,便能想到他画中的她,和深爱着她的自己。 幼时一起同师父学画时,容清棠即便是病了,也不会有丝毫懈怠。 容清棠或许可以不见他,却不会舍弃绘画一事。 只要可以与容清棠此生最不能割舍的部分产生此般紧密的关联,即便无法日日相见,即便她暂时是别人的妻子,容清棠也绝不会忘记他。 不会忘记他对她的情意,觊觎,和渴求。 无论是谁想毁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怀谷都不会就此作罢。 那人可以焚毁一幅,他便还能再画十幅。 画里不着寸缕的,甚至可以不只是容清棠,还会有他。 多年夙愿未得圆满,他又怎会只满足于画卷之上的亲密? 无论纵火的人是谁,怀谷都会回之以更加别开生面的大礼。 容清棠,永远无法摆脱他。 怀谷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灰烬,转而从破烂不堪的窗户中跃出了火场。 笔墨阁外不远处的转角,有一道蛰伏在夜色中的身影,在看见怀谷从大火中现身后转身离去。 宫中,紫宸殿内。 卫时舟刚和几位大臣商议过有关东南海港的事,正在一面安静地作画,一面听手下的人禀报自宫外传来的消息。 他自然知道笔墨阁的那场大火为何而起,也知道有些什么肮脏的东西在这场大火中被焚毁。 怀谷竟对容清棠怀着那些龌龊的心思,且至今都仍未死心,卫时舟自然不会允许他如意。 他没有让怀谷葬身于这场大火之中,只是因为他不愿让容清棠觉得他是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 容清棠应会觉得怀谷罪不至死,卫时舟便只得让他再多活些时日。 但这不代表,卫时舟会允许怀谷朝容清棠靠近分毫。 能描摹容清棠的,有资格肖想容清棠的,只有他一人。 容清棠是他的妻子,只有他可以想象、可以目睹容清棠的每一种模样。 至于怀谷心底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若只是掐灭还不够,卫时舟不介意先让他经历更加痛彻心扉的失去,再悄无声息地死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地方。 卫时舟屏退左右,将还未画完的那幅画放在一旁,稳步迈出紫宸殿,踏着夜色和月光往坤宁宫走去。 他的妻子还在等他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杜衡、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5节 第72章 暗潮汹涌 ◎他像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似的。◎ 圆月高悬。 长安城中深夜的这场火已经接近尾声, 密布的浓烟不管不顾地往漆黑夜幕的怀抱中奔去。 神色焦急的怀乐被怀文拦在笔墨阁门外的空地上,他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楼上的窗户中间有一道身影跃出。 看清那人后, 怀乐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他快步走近,忍不住气急,问怀谷:“你冲进火场做什么?!” 方才他们赶来便听见笔墨阁的掌柜着急地说怀谷不管不顾地进了火场。怀谷一向谨慎,怀乐想不通他今夜为何会如此冲动。 怀谷漫不经心地抬手擦了擦额角,淡声说:“有些画在里面。” “什么画能比你的命还重要吗?”怀乐蹙眉道。 怀谷抬眸看了他和怀文一眼, 忽而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之前在给容清棠的药囊中动手脚的事, 怀谷知道怀乐和怀文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嫌隙。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怀谷身后响起:“在状元府看见笔墨阁这边起了大火, 我们放心不下, 便过来看看。” 生气归生气, 但他们不会对怀谷可能面临的危难视若无睹。 怀谷回过身去, 敛眸唤道:“师父。” 察觉怀谷的状态有些不对, 怀荆蹙了蹙眉, 问:“那些画很重要?” 怀谷点了点头, 随即道:“她生辰那日, 笔墨阁内会有一场文人雅集, 届时会展出一些我私藏的画。” 怀谷原本只打算独自欣赏自己精心画就的那些属于容清棠的美,再将那些画作为生辰礼送与容清棠。 但既然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怀谷便改了主意。 那人越不愿让他靠近容清棠,怀谷就越要让世人都知晓, 他和当今皇后之间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 “但很可惜, 那些画今夜都被焚毁了。我会重新准备。” 猜到了什么,怀乐抢先问道:“那些画和清棠有关?” 怀谷没有回答, 只是神色冷淡地说:“到时你若来, 便也能看见。” 怀荆沉声警告道:“不许胡来。” 怀谷眉目沉敛, 不置可否。 见怀谷这副明显没听进去的模样,怀乐一刻也不想再待,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怀荆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久留。 只剩下怀文还站在怀谷原地。 “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怀谷不无自嘲地问。 怀文看着这场已经被扑灭的火,提醒道:“这是个警告,不要再逾距了。” 师父和师弟或许不清楚,但怀文却知道,这应是圣上对怀谷的一次警告。 怀谷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谢师弟提醒。” 话音落下,他回过身,背对着怀文,朝暗处走去。 在他身后,怀文抬眸看向被烧毁得最严重的那处,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 长安城中的另一侧,相府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自小姐在白雀庵中的那场大火里殒命之后,相府内的人便格外忌讳提起“火”这个字。每每有人提起,只要被府内的管家得知,都会被不留情面地发卖。 而刘相也并不在意今夜长安城中的何处起了火。 相府书房的门紧闭着,屋内只有刘相和他的一名手下。 手下俯跪在地上,姿态敬畏。 “除了这封信之外,那边的人还有别的消息吗?”刘相翻阅着手里的几页纸张,语气里情绪莫测。 手下立即答道:“回相爷,没有了。” 刘相吩咐道:“一旦有消息传过来,立即禀报。” “另外,让各处正往长安来的人马小心行事。得令之前,都隐匿好各自的踪迹,不许妄动。” “卑职遵命。” 手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越了线,问道:“但……相爷,我们当真要跟海山国合作吗?” 刘相朝他扫了一眼,神色冰冷道:“自己去领罚。” “是。”手下自知失言,躬身退了出去。 刘相将手中的信件凑近烛火点燃,看着上面的海山国皇室图纹与所有的字迹一起化为灰烬。 他筹谋许久,才得以与海山国皇室取得联系。 刘相知道,仅凭他现有的那些布置,还不足以颠覆卫家的朝堂。但若能在卫时舟十分看重的东南海港一事上弄出些乱子,将会大大方便他行事。 一旦海山国开始在沿海边境试探挑衅,便是他可以开始有所动作的时候了。 * 夜色一点点被白昼吞没。 容清棠今日不仅和卫时舟一同醒来,他去上朝时,她还一直待在紫宸殿内等着他。 快要散朝时,余内侍见皇后娘娘仍在专注地看着那本昨日从藏书阁里找来的书,便命人在皇后娘娘看书的桌案和陛下平日里接见朝臣的地方之间布置了红木边座雕漆云龙屏风。 余内侍还将屏风的位置布置得很巧妙—— 陛下从往日里批阅奏折的地方可以看见皇后娘娘,但从来紫宸殿的大臣们站的位置则无法看清屏风后的人。 余内侍知道,陛下既然带着皇后娘娘一起来了紫宸殿,便应不会在接见大臣时让娘娘回避。 散朝后,卫时舟回到紫宸殿内,神色如常地一一接见有事要单独禀报的大臣。 大臣们都能注意到今日紫宸殿内多出来的红木屏风,却无人敢往屏风后多看。 只有卫时舟,会不时透过屏风侧面朝容清棠望去。 察觉到他几乎化为实质的视线,容清棠轻轻放下手里的书册,眉眼带笑地侧首,看向表面一本正经的卫时舟。 “认真些。”她无声提醒道。 见状,卫时舟不自觉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瞥见陛下脸上竟破天荒地有了笑意,刑部尚书试探着问道:“陛下,微臣……说错了吗?” 卫时舟没有敛回笑意,只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按你说的去办便好。” “还有别的事吗?”他问。 刑部尚书顿了顿,立即道:“回陛下,没有了。” 屏风后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刑部尚书已经是官场老狐狸,自然知道自己说完正事便不该多留了。 难怪今日在他之前进紫宸殿面圣的大臣都出去得挺快的。 “好,你先下去吧。”卫时舟温声说。 “遵命,微臣告退。” 待刑部尚书走出紫宸殿,卫时舟立即站起身。 但他正欲往屏风后的容清棠那儿走去,却听见余内侍来禀报道:“陛下,谢世子正在紫宸殿外求见。” 卫时舟神色不耐地压了压眉梢。 他走近容清棠,俯首朝她讨了个深吻,才重新回到桌案边,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而在屏风后,容清棠抬手轻轻碰了碰方才被卫时舟吻过的地方,略带无奈地笑了笑。 他怎么像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啊皮皮、绿色迷迭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抚平不安 ◎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哀求。◎ 谢闻谌走进紫宸殿时, 便注意到了多出来的红木屏风。 和屏风后那道模糊的纤细身影。 他心里一顿,意识到了什么,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一分。 容清棠从方才那个吻中回过神来, 垂着眸子继续看手中的古籍。 她并不在意谢闻谌的存在。谢闻谌是军营里的人,他来求见,或许是军中有要务。 察觉一道冷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谢闻谌才收回目光,走上前朝年轻的帝王行了跪礼。 “参见陛下, 末将有要事禀奏。” 卫时舟并未让他平身, 只是神色冷淡地问:“何事?” 谢闻谌拱手将东南边境海防营昨夜传来的军报复述了一遍。 “朕也收到了这份军报, ”卫时舟将一份单独放在旁边的奏折拿起, 声音平静, “对于此次海山国的异动, 你有何看法?” “末将认为, 海山国此次集结数百艘军船在海上演练, 试探的用意十分明确。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应加强对海岸沿线的巡逻与布防。”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6节 卫时舟微微颔首, 说:“朕也有意要调你去东南军营练兵备战, 你意下如何?” 谢闻谌曾在东南大营里待过很长一段时日,他在来之前便猜到陛下会有此安排, 是以他并未拒绝,只是问道:“末将可否在入秋之后再启程?” 卫时舟唇边掠起一抹嘲意。 “为何要选在那个时候?” 谢闻谌并不避讳, 直言道:“有个对末将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她的生辰在夏末初秋时分。” 离容清棠的生辰还有不到两个月。 “末将想在那之后再远行。” “是吗?” 卫时舟轻撩了一下眼皮,居高临下地瞥了谢闻谌一眼, 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 那你明日便启程吧。” 闻言, 谢闻谌倏地抬起头,直视着帝王无波无澜的眼神。 是了。 皇帝并非软弱无能的人,所以无论是面对海山国还是自己的挑衅,他都不会视而不见。 沉默了几息之后,谢闻谌才垂首恭敬道:“末将,谨遵圣命。” 卫时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问他:“还有别的事要禀报吗?” 谢闻谌应道:“回陛下,没有了。” “末将告退。” 卫时舟颔了颔首,“东南大营便交给你了,路上小心。” 于私,卫时舟十分厌烦对容清棠别有用心的谢闻谌。 但于公,谢闻谌是为国浴血奋战过数载的将军,立下了赫赫军功,也多次在战场上负伤,命悬一线。 是以卫时舟会杜绝让谢闻谌有靠近容清棠的机会,却不会暗中对他下手。 关乎国事,谢闻谌正色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谢闻谌的话音落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却在经过红木屏风时停了一息。 可也只有那一瞬。 他很快便迈步走出了紫宸殿。 谢闻谌离开后,卫时舟并未立时起身朝容清棠走去。 他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刘相都走了同一条路——勾结海山国皇室。 刘相的目的也很明确,引入祸水,以外患扰乱朝堂和民心,他便能浑水摸鱼,谋取他想要的东西。 前世卫时舟没有让刘相如愿,这次也一样。 可只要卫时舟想开辟海上贸易的路线,和隔海相望且虎视眈眈的海山国之间的这一仗,应仍然无法避免。 无论如何,卫时舟都会护好他和容清棠的家与国。 卫时舟敛回心神,往容清棠走去。 “在看什么书?”他温声问道。 “在看……《君臣和睦录》。”容清棠揶揄道。 谢闻谌离开时容清棠便已经将手中的书册放下了。她注意到方才卫时舟有短暂的出神,但此时只假作没有发现。 听出她话里的调笑,卫时舟用长指轻轻点了点容清棠的眉心:“都知道取笑我了。” 他和谢闻谌即便是在谈正事的时候也各怀心思,实在算不上和睦。 容清棠亲昵地牵着他的手,问:“那还有别的我应该知道的事吗?” 卫时舟轻轻拉着容清棠起身,将她拥在自己怀里,无奈道:“你分明什么都知晓。” 容清棠笑着说:“比如呢?” “什么?” 容清棠抬起眸子,仔细瞧了瞧卫时舟,才道:“比如你此时正在吃味。” “再比如,我们的陛下其实有些黏人。”容清棠慢悠悠地说。 卫时舟微微俯首,轻轻浅浅地吻着容清棠的唇角,辗转试探,却并不深入。 气息交融间,卫时舟坦诚道:“我不喜欢他们窥探你。” “他们?” 容清棠的心被卫时舟的动作撩拨得痒痒的,说话时的声音也不自觉放低。 卫时舟不轻不重地在容清棠柔软的唇瓣上碾磨,声音有些闷:“一个,两个,三个,还有更多我看不见的。” 谢闻锦,谢闻谌,怀谷,他们中的每一个看向容清棠时的眼神都不干净,都让卫时舟难以忍受。 “我的皇后实在太好,总有人想和我抢。” 每每察觉他们的窥探和觊觎,卫时舟心底便会生起不悦,漫出杀意。 偏偏他不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来,不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意清理掉这些心怀不轨的窃贼。 因为容清棠不会喜欢那样的人。 所以他还在忍耐着,在找到,或者创造出足以让他们身死的理由之前,卫时舟没有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下死手。 察觉卫时舟的情绪变化,容清棠回抱着卫时舟的窄腰,柔声说道:“无论是谁喜欢我,你都不用吃味;若我喜欢别的人,你才……” 容清棠未说完的话被卫时舟强势的吻堵住。 和方才的温柔缱绻不同,卫时舟吻得有些凶。 他不想听见容清棠说她喜欢别的人。 假设也不行。 “不行,”卫时舟在唇齿间低声呢喃道,“不要喜欢别的人。” 这话分明是有些霸道和强势的,但卫时舟的声音却有些模糊,似是裹着低回的踌躇。 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哀求。 莫名让人听出了些许不加掩饰的卑微。 这样的卫时舟和平常总游刃有余的他之间有太大的反差。 容清棠温柔地回应卫时舟的吻,耐心地一点一点抚平他的不安。 片刻之后,察觉容清棠的顺从和纵容,卫时舟的心绪才慢慢趋于平稳。急切的吻也转而变得和他平日里的温文气质相符。 一吻结束时,容清棠倚在卫时舟怀里,胸膛随着微喘的呼吸起伏。 “心悦你的时候,心里便只会有你一个。”她回应他方才的话。 无论今后会如何,眼下,容清棠心底那个位置只放着他一人。 卫时舟沉默着,更加用力地将容清棠按进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呼吸紊乱 ◎“可我……原本便是想要的。”◎ 初夏的日光一寸寸挪移。 余内侍和其他宫人都守在紫宸殿外, 无人敢进去打扰陛下和皇后娘娘独处。 和卫时舟安静地在殿内相拥了片刻,容清棠才难掩担忧地问:“要起战事了吗?” 卫时舟颔了颔首,没有瞒她, 正色道:“海山国不满足于只待在那座岛上,离得最近的我们便成了海山国扩张领土的第一个目标。” “为了今后的海上贸易,泉州正在修建海港。但我们的商船若想出海,除非绕远路,否则一定会从海山国旁边的海域经过。” “如果海山国一直对我们持敌对态度, 甚至抱着掠夺的意图, 这一仗应不可避免。” 前世两国之间也曾起过战事, 卫时舟还曾御驾亲征, 数次领兵在海上与敌军对战。 在那之后海山国便成了卫时舟囊中的一座城池。 “过段时日, 我应要去泉州一趟。”卫时舟温声说道。 前世卫时舟去泉州与海山国的大相密谈过一回, 那次谈话为之后拿下海山国省去了很多事端。 这次卫时舟也同样收到了海山国大相传来的密信。卫时舟去泉州亲自商议和促成与他之间的合作, 能为之后的战事减少很多伤亡与损失。 容清棠听卫时舟说起计划去泉州一事, 问道:“我听林老尚书说, 泉州正在修建的海港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刘相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卫时舟揉了揉她的乌发, 直言:“刘相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海山国近期的异动, 他也参与其中。” “但在他勾结海山国皇室的同时,那边的大相也想办法给我传来了密信, 称想与我合作屠灭海山国皇室。” 容清棠闻言心惊了一息,不自觉地放低声音:“这些事应是绝密, 你怎么……” 就这么跟她说了。 朝中的大臣或许都没几人知道。 卫时舟含笑看向容清棠, 语气自然道:“你是我的枕边人,有何事是你不能听的吗?” 容清棠顿了顿, 忍不住说:“你太信任我了。” “你不怕这样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容清棠自问, 即便知道自己心悦卫时舟, 她也还有无法同他言明的秘密。 比如她曾活过一回的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7节 容清棠并非不信任卫时舟,但到底还不到能对他全无保留的地步。 卫时舟听出容清棠话里的深意,垂眸凝视着她,声音沉稳道:“我有会害怕的事,但不是这个。” 容清棠有些不解,但卫时舟没再多言。 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若再起战事,首当其冲的便是百姓和军中的将士们。”容清棠声音里满是忧虑。 可她也知道,若豺狼虎豹已经开始垂涎,为了一时的太平而隐忍退让反而会招致更大的灾难。 所以只能还击,也必须还击。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心里在担忧什么,可有些事情残忍,却也无法避免。 “了尘大师想见我们,午膳时去云山寺尝尝夏时的素斋吗?”他换了个话题道。 容清棠明白,卫时舟是想让她心绪缓和,少些忧虑,是以她也配合地揶揄道:“素斋会不会是酸的?” 卫时舟少见地怔了怔,才意识到容清棠是在说醋味儿,她在拿方才他和谢闻谌之间“君臣和睦”的氛围调侃他。 卫时舟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沉默着于容清棠颈窝俯首,轻轻吻了吻她颈侧玉白的肌肤。 容清棠的身子果然微微颤了颤,下意识伏进卫时舟怀中。 见状,卫时舟不仅不收敛,反而稍稍吻得重了些,待一朵红梅飘落在白雪之上,他才低声道:“是泛着甜的。” 容清棠的气息霎时便乱了几分。 卫时舟说的甜,似乎不是在指她方才说的素斋。 他像是在……品尝她。 心尖被自己这个念头灼烫,容清棠忍不住纤指微蜷,攥着卫时舟前襟的衣料。 “这是紫宸殿,你批阅奏折的地方,不能太……” 过火了。 剩下的几个字被卫时舟的吻吞没。 他动作轻松地将容清棠拦腰抱起,一面吻她,一面往一侧走了几步,珍之重之地将容清棠放在屏风后面供帝王小憩的榻上。 容清棠有些慌乱地撑起身子,却很快便被卫时舟覆身压下,重新吻住。 “不想批阅奏折了。” 这句话带着蛊惑人心的钩子从卫时舟嗓间传出,撩拨容清棠的心绪一端。 不想批阅奏折了。 所以……想做什么呢? 卫时舟没有给容清棠发问的机会,只用滚烫灼热的吻不断攫去她原本清醒的意识。 被卫时舟带着投入在这个缠.绵的深吻里,知道不会有人贸然进殿,容清棠才逐渐松懈了心神,开始回应他铺天盖地的吻,甚至还主动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湮灭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热烈而动情。 不知过了多久,卫时舟才放开了容清棠,让她得以调整失序紊乱的呼吸。 他并非不想更进一步。 但即便他们已经成婚近三月,卫时舟仍担心自己会操之过急。 前世他甚至没有可以走近容清棠的机会,如今他不仅得以娶她为妻,还能看着她一点点开始真的在意自己,心悦自己。 其余的事,他希望都能随着容清棠的步调来。 他经年的爱意里夹杂着浓郁深沉的欲求,两世的绮梦中也曾有过许多与容清棠肌肤相亲的画面。 可卫时舟感觉得到,容清棠对他的感情或许还并未深到可以全身心托付于他的程度。 所以他会忍不住不断向容清棠索取,却也会时刻用那条无形的界限约束自己的渴求。 况且眼下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并不适合做别的什么。 待时机成熟,水到渠成时,卫时舟会仔细安排他和容清棠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夜。 是以卫时舟像往常一样,假作自然地遮掩和压抑某些异样,轻轻吻了吻容清棠的眉心,用仍有些喑哑的声音说:“你太纵着我了,我会愈发得寸进尺。” “所以下回,你若不愿我在卧房之外的地方与你亲近,要推开我。” 而不是紧攥着他的衣衫前襟。 那会让他纵容自己的贪念,不由分说地把容清棠紧张之下的动作当成是她也不愿让他退开,拉着她与自己一同沉.沦。 “否则我会以为,你也是想要的,愿意的。” 闻言,还未完全调整好自己气息的容清棠微喘着抬眸看向他。 眼底水光潋滟,带着撩人心弦的媚意。 容清棠并未推开卫时舟,反而微微起身,贴近他的胸膛。 “可我……原本便是想要的,愿意的。” 容清棠的声音柔软而婉转。 她心悦他,自然愿意与他亲近。 作者有话说: 棠棠:主打的就是一个直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家了吗? 8瓶;yirui、黎晨星、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微妙期待 ◎“我也想要你,很想。”◎ “可我……原本便是想要的, 愿意的。” 容清棠的声音柔软而婉转。 一字不落地听清容清棠的这句话,卫时舟并未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丝毫的勉强或是刻意,反而看出了些许…… 微妙的期待。 卫时舟的呼吸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他的心里本就满是污浊的欲.望, 实在是,禁不起容清棠话里话外的诱.惑。 只要容清棠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只是一抹细微的眼神,他便甘愿为之倾覆心志, 颠倒神魂。 卫时舟重新倾身将容清棠压在榻上, 除了两人之间已经有过的深吻之外, 他还忍不住侧首吻住她泛着浅粉的耳垂, 唇齿与舌尖有些重地掠过微热的柔软。 “你……”原本沉浸在亲吻中的容清棠浑身一僵, 愣住了。 这实在是一个暗示意味十分明显的动作。 其中深意更甚于方才热烈的吻。 卫时舟声音发沉, 在容清棠耳边微哑着说道:“我也想要你, 很想。” “但现在的时机和地点都不对。所以别招我了, 好不好?” 容清棠脸颊霎时红透, 底气不怎么足地回他:“我没有招你。” “而且我说的, 和你说的, 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容清棠说愿意,说想要, 是顺着卫时舟方才的话,指可以与他在除了卧房之外的地方亲近, 比如牵手、拥抱、亲吻。 但最后那一步…… 她还没做好准备。 卫时舟自然知道容清棠指的是什么, 但他就是有些恶劣地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借此把自己心底的某些念头说给她听。 “那听我说起别的, 你会害怕吗?”卫时舟温声问。 “或者会觉得讨厌和排斥吗?” 顿了顿, 他极尽温柔地唤她:“棠棠。” 初次听卫时舟这般亲昵地唤自己, 容清棠心尖微痒,抬眸望着他,眼底只有他的身影。 “不会,”容清棠轻轻摇了摇头,如实说,“只是还没想到那儿去。” 卫时舟神情微松,眉眼间漾着几分笑意。 “那便好,”卫时舟轻声说,“至于别的,我们顺其自然便是。” 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容清棠在自己靠近她,与她亲密时的态度,只是想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她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 卫时舟绝不希望自己与她之间是强取豪夺的关系。 他要她心甘情愿。 他用了一些其实并没有那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娶容清棠为妻,以所谓的两年之约为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幸好,他们真的到了两情相悦的这一步。 所以别的,卫时舟都不会着急。 他只需要将当初的隐瞒和说辞一直维持下去,永远都不让容清棠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意设计了她与他成婚,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能一直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容清棠从卫时舟的话里隐约听出了些什么,却不太明晰。 但她并未多问,只是安静地在卫时舟怀里依偎了一会儿,便催着他去批阅今日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了。 近日海山国有异动,朝中应也政事繁忙。 卫时舟看折子时,容清棠便继续看自己带来紫宸殿的那本古籍。其中有许多前人关于丹青色彩与颜料的记载,容清棠看得很入迷。 待卫时舟将桌案上的奏折批阅了大半之后,两人才一起出宫往云山寺去。 了尘大师便是太上皇一事对外仍是秘密,是以容清棠换下了皇后的宫装,穿上了一身素雅大方,不会显露身份的裙衫。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8节 卫时舟也将朝服换成了与容清棠的裙子相称的衣衫。 二人乘着制式低调的马车出了宫。 在去云山寺的途中,马车的帷帘被风掀起一角,容清棠不经意间看见了骑着马跟在一旁的柔蓝和群青。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是绿沈。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容清棠和卫时舟没再让别的人跟着。 一如他们成婚前,容清棠和卫时舟几次同乘一驾马车时那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似的。 “群青和柔蓝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他们成婚后,柔蓝还能陪在我身边吗?”容清棠侧首看向卫时舟,问道。 柔蓝和群青都早已在当年的饥荒中没了双亲,是以几日前群青正式来向容清棠求娶柔蓝。 容清棠问过柔蓝的意见后便允了他们的婚事,还亲自为柔蓝准备了嫁妆。 算起来,容清棠既是柔蓝的娘家人,也是她的婆家人。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与柔蓝之间早已超出主仆情谊,是以他温声同容清棠说道:“我会在宫外赐一处宅院给柔蓝和群青,待他们成婚后,只是夜里住在了宫外,平日里还是照常进宫当值,不受影响。” 群青进了禁军营任副统领以来一直尽忠职守,能力也足以服众。卫时舟虽是因为容清棠才会考虑重用他,但群青的确将自己的差事做得很好,卫时舟不会吝于嘉奖他。 容清棠点了点头,说:“既然你准备了宅院,那我便将原本打算给他们安家的那笔钱换成别的,为柔蓝添妆。” 容清棠低垂螓首,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这次我想亲自看着柔蓝出嫁,看着他们过得幸福。” 卫时舟立时捕捉到了容清棠这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 他停顿了一息,没有装作毫无察觉,而是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次?” “还有上一次吗?” 他自然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听见卫时舟的疑问,容清棠猛地回过神来,心跳快极了。 她下意识想要明确地否认,却不知为何犹豫了须臾,随即假作平常地答道:“没有上一次,只是忽然觉得,说不定我上辈子曾在此事上有过遗憾,所以才会如此心心念念地想要亲自看着他们二人圆满。” 听容清棠以此作为回答,卫时舟的心紧了紧。 容清棠或许没有意识到,但他方才是在试探她。 卫时舟想试一试容清棠会将那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藏多深,那又是否是她不可触碰、不愿提及的话题。 这决定了卫时舟今后会否同容清棠提起自己其实和她有着相同的秘密。 但他没想到,容清棠对于那个秘密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十分地讳莫如深。 他窥得了两世事情的大部分面貌,所以听得出来,容清棠是借着这种隐晦的,模棱两可的话,在试探他对于“前世今生”这几个字的态度。 是以卫时舟并没有追问什么,而是立即抓住了某个引子,神色温和地同她说道:“无论上辈子如何,这一世,一定都会圆满的。” 无论是柔蓝和群青,还是他和她。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6000+的新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乏力无边 20瓶;番茄沙司酱 10瓶;黎晨星、回家了吗?、39042263、瑛、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配合私心 ◎她在向他撒娇。◎ 见卫时舟并未反驳她状似无意地提起的“上辈子”, 也并未用“没有上辈子”这种话来安抚她的遗憾之感,容清棠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相信有前世?” 卫时舟眼神沉静地与容清棠对视, 温声说:“无论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闻言,容清棠明显愣了愣,才有些无奈道:“那若我说世上有神鬼异怪, 或是‘水从低处往高处流’这种胡话呢?” 卫时舟从善如流道:“你既这样说了, 自然有你的道理, 若你想让我相信, 我便都会信。” “陛下可不能如此轻信于人, ”容清棠半真半假地调笑道, “否则恐怕会失望的。” 身为帝王, 卫时舟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若被人利用, 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致命, 可以使一国倾覆。 即便被他这般信任着的人是她自己, 容清棠也忍不住有些担忧。 卫时舟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并非是轻信于人, 我只信你。” 他毫不怀疑,全心信任的人, 只有容清棠一个。 所以无论是有违常理, 还是和他本身的认知相左,只要是容清棠想让他相信的, 卫时舟都会信。 她才是他的最高准则。 容清棠听出卫时舟这句话的重量, 一时有些出神。 她似乎……没有如卫时舟相信她这般地相信他。 的确没有。 她和卫时舟对彼此的感情, 应正处在不同的位置。 若说她正在从半山腰往山顶走去的路上,那卫时舟可能已经先一步抵达了峰顶。 不对,或许应该说得确切一点。 卫时舟的感情早已深于她的。 即便是一见钟情,能快速映入人心的也只是对方的容貌和气质之类的外物,但感情之事并非能够一蹴而就的。 而信任虽说可以在一瞬间崩塌,却不是说有便能有的。 与卫时舟相识后,似乎自两人之间最初的相处开始,他便对她格外温柔耐心。 两人按照约定成婚后,卫时舟更是不加掩饰地体贴她,照顾她,还会在她面前展露出鲜为人知的模样。 所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容清棠思忖了须臾,却实在想不出自己和卫时舟之间是否还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东西。 是以她斟酌词句,试探着问卫时舟:“我们……到底是何时认识的?” 你又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卫时舟的神情凝滞了一息,眼底情绪不明地看向容清棠。 “为何忽然这么问?” 容清棠察觉自己或许已经隐约触碰到了某些事情的边缘,便继续问道:“在云山寺,你向我问路那回,难道并非我们的初见吗?” 卫时舟沉默了片刻,才如实道:“的确不是。” “那什么时候……” “我们到云山寺了。”卫时舟出声打断了容清棠接下来的问题。 马车的确方才便已经停下了。 可这似乎是卫时舟第一次打断她的发问。以往不管容清棠想知道什么,卫时舟都会温和地一一说与她听。 容清棠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马车内静了静。 容清棠已经察觉了某些事情,卫时舟自知不能一直瞒下去,却也还没想好该如何提起当年在黔州时的初见,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这或许会给容清棠带来的不好的影响。 若容清棠一直没有发现,卫时舟愿意把云山寺那回当成他们之间的第一面。那些共同的记忆只有他一人记得也没关系。 可容清棠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追溯他们真正的过往,卫时舟不愿在这个时候继续隐瞒她。 卫时舟说道:“我要先见一见你师父,才知道有些事该如何同你说。” 怀荆最了解容清棠当年在城门口被那个孩童的死状刺激之后的情况。若他说当初那些事情还是会刺激到容清棠的心神,卫时舟仍会尊重容清棠的意愿,但会选择更加迂回的方式。 归根结底,那些是她的记忆,她的经历。 “师父也知道吗?”容清棠没想到她和卫时舟的初遇还与师父有关。 卫时舟点了点头,“算是知道。” 容清棠没再追问,温声说:“我其实也并不是着急想知道这些,只是觉得有很重要的一环连不上,心里放不下这件事。” 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时便算了,可既然已经发现了违和的地方,容清棠自然想要弄清楚。 如果某些被她忽略了的事,却是卫时舟一直记在心里的,甚至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酝酿出了细腻绵长的感情,容清棠希望自己能补上缺的那些。 卫时舟抱了抱容清棠,低声说:“我明白。” 容清棠回抱住卫时舟。 似是觉得马车内的氛围有些沉,她微仰起头,轻轻吻了吻卫时舟的下巴。 “等进了云山寺,你可不能再像在宫里时那样了。”她故意提醒道。 卫时舟笑了笑,状似不解道:“在宫里时……哪样?” 容清棠被他问得一噎,很快收回手,想从他怀里离开。 却被卫时舟揽着腰重新抱紧。 他在她发顶无声喟叹,又似是十分遗憾道:“去完云山寺还有状元府,看来无论是哪样,都得等回宫之后了。” 闻言,容清棠眉眼带笑地抬眸望他。 卫时舟轻轻吻了吻容清棠的眉心,温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会……” 见他不把话说完,容清棠顺着卫时舟的话问道:“会如何?” 卫时舟眼底漾着笑意,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听清那个灼人耳朵的句子,容清棠心尖一颤,连忙忍着羞意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马车。 一直守在马车外的柔蓝立时抬手将她扶下了车。 容清棠甫一站定,正准备回身对跟在自己身后下车的卫时舟说什么,便看见了尘大师正站在不远处的第一级山阶上。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99节 她怔了怔,立即看向卫时舟。 卫时舟朝她递来一个宽慰的眼神,牵着她一起往了尘大师走去。 “了尘大师。”卫时舟和容清棠先后道。 了尘大师沉默了几息,才神情温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许久未见了。”他慈蔼道。 上次见面,已是卫时舟和容清棠成婚前了。 卫时舟和容清棠都从他这句简短的话中听出了些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情绪。 但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他们都面上不显,只寒暄了几句。 容清棠落落大方道:“我们今日便来叨扰了尘大师了,还是大师这里的茶好喝些。” 了尘大师笑了笑,抬手引他们和自己一起往山阶之上走去:“走吧,茶叶已经备好多时,就等你们了。” “好。”卫时舟应道。 了尘大师走在稍前一些的地方,容清棠和卫时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出宫之前卫时舟便和容清棠说起过,了尘大师应是得知了太后近几个月一直待在仁寿宫禁足的事,才会主动提起想要见他们。 准确地说,是想见卫时舟。 他们一家三口之间的很多事都似是沉疴旧疾,难治难愈,只能一次次治标,又一次次复发。容清棠到底不算清楚其中内情。 所以等三人走到了尘大师的禅房门口时,容清棠便找了理由暂时离开,让这对世间身份最尊贵也最特殊的父子独处。 卫时舟跟在了尘大师身后走进了禅房。 到了可以放心交谈的地方,了尘大师的神情便多了几分郑重和严肃。 他开门见山道:“送她去西郊行宫吧。” 卫时舟问道:“若她不愿意呢?” 他曾提起过要送太后去西郊行宫,可她显而易见地不想去,还因此短暂地待容清棠和颜悦色,只是很快便故态复萌。 了尘沉默了片刻,似是做好了什么决定,沉声道:“交给我就好,我会和她一起去。” 顿了顿,他重新说道:“若她不愿意,我会带她过去。” 太后对卫时舟的恨意经年堆叠,对他这个丈夫的也一样。 有些症结,或许早在卫时舟出生后,不及满月时,便应由他这个丈夫来处理和应对。 但那时的他还太年轻,满心沉浸在为人父的欢喜中,没能完全意识到妻子的隐痛与牺牲,也忽略了许多本该注意到的问题。 当年留下的问题已经不仅影响他们三人,还开始波及容清棠,开始牵连卫时舟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新家。 再这么下去,他担心卫时舟也会像自己一样失去来之不易的感情。 作为父母,他们已经无法给卫时舟完满的家庭和亲情,他不能再毁了卫时舟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陪伴。 了尘知道,太后百般折磨卫时舟,更多的还是出于对他这个丈夫的怨。 毕竟是他让她成为了母亲,让这个她本不想要的身份夺走了她所珍视和看重的一切。 “她离宫之后的事都由我来处理,在事情解决之前,我和她都不会再回宫。” 若一直不能解开心结,无法治愈沉疴,他和她便会一直待在西郊行宫。 上一辈人的事,实在不该伤及小辈。有些事终究应该由他来做。 卫时舟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执起手边的茶杯,尝了一口杯中微涩的茶水。 今日来云山寺的事情三言两语便说完了,但卫时舟并未着急起身去寻容清棠。 另一边,云山寺的一处庭院中。 容清棠和柔蓝并肩在寺里随走随停,等着卫时舟和了尘大师谈完之后来找她。 群青和绿沈则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但容清棠正出神地想着方才在马车上和卫时舟说起的事时,却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怀谷。 原本安静地跟在一旁的柔蓝神色微变,警惕地挡在容清棠身前。群青和绿沈也立时快步走上前,拔剑而立,严阵以待。 怀谷似笑非笑地看着容清棠,一步步走近,声音温柔道:“师妹,久违了。” “太久不见,似乎你身边的侍女和护卫都已经不认识我了,防着我呢。”怀谷在容清棠面前停下。 “的确有段时日不曾见过了。” 容清棠朝柔蓝和群青他们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不用担心。 三人这才退至一旁,却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容清棠暗自想着什么。 且不说群青和绿沈都武艺高强,今日他们来云山寺前,卫时舟便应已按例命禁军来过,有所布置。 禁军在御前当差,能扎下根来的都有自己的本事,应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是以怀谷既然能走到她面前来,便说明卫时舟也知晓此事。 并且决定放怀谷来见她。 容清棠忽然想起在紫宸殿里时卫时舟对谢闻谌的态度。 一样,又不一样。 卫时舟应是想让她对怀谷说些什么,或是想让她听怀谷说些什么。 “听说笔墨阁起了场大火,不知现下如何了?”容清棠语气平常地问道。 怀谷不答反问道:“那师妹可知这把火是谁放的?” “我应该知道吗?”容清棠平静道。 她心底其实隐约有所猜测,但那其实不重要,她也不在意。 闻言,怀谷忽而笑了,不无自嘲道:“也对,你又怎会关心我的事?” “毕竟你在这场大火之前便把新画拿去了别的书画商那儿卖,还卖了个好价钱。” 怀谷语带深意道:“其实,若是公布你皇后的身份,你的画应能卖得出更高的价格。” “毕竟,比起画家青里,或许国母的画,会有更多人想要。” 比如他,便格外想要。 好在,他也的确得到了容清棠那幅新画。 听出怀谷话里的尖锐,容清棠并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迂回,径直问道:“师兄,你是喜欢我吗?” 似是有些意外于她的直白,怀谷挑了挑眉,笑容浅淡:“是,而且一直都是。” 容清棠继续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回不待怀谷开口,容清棠便神色冷淡地说:“容颜易逝,心动或许不仅短暂,更是真假难辨,你为何会觉得自己对我的感情,便是喜欢呢?” 以为容清棠是想否认他的感情,怀谷的神色沉了几分,温柔的声音里也掺了些冷意:“那你呢?你又喜欢他什么?” 怀谷方才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容清棠和卫时舟一起走过云山寺前的那些山阶。 即便是有了尘大师在侧,他们也一直牵着手,直到步入云山寺时才分开。 怀谷看得出来,容清棠和卫时舟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他们成婚前那回在雨隐楼时的样子了。 那日他们师兄妹相聚,卫时舟却忽然出现得那么“偶然”。 当时卫时舟要立容清棠为后一事已经传开,他在席间也时不时地与容清棠表现得很熟稔。目光交错间,卫时舟还曾以眼神警告过怀谷。 可怀谷知道,那时的容清棠对卫时舟的态度虽说算得上特殊,却也有着些距离。 不似今日这般,如此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在他看不见容清棠的这段时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自己在容清棠身边这么多年,她都不曾与他这般亲密? 卫时舟凭什么后来居上? “是因为他的容貌,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我便样样都输给他了吗?!”怀谷追问道。 容清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却嫁给他,心悦他,并非因为你有何处不如他。” “否则人外有人,岂不是要见一个喜欢一个?” 怀谷不愿听容清棠在自己面前剖白她对卫时舟的感情,他蹙了蹙眉,神情有些不悦。 看出怀谷此时听不进去这些,容清棠忽然转而问道:“师兄,你有多久没有碰过药材了?” 以前怀谷身上总有一股幽幽的药香,但如今,那些熟悉的药材味道已经散尽了。 怀谷的神色间有一闪而过的微怔,又很快被掩下。 “师父说我不配再用药。” 容清棠回忆起了什么,缓声道:“儿时你开始同师父学习医术之前,曾说是为了治病救人。” 容清棠还能想起当时的场景,也还没有忘记当时怀谷脸上的神情—— 充满憧憬而又认真笃定。 怀谷沉默了很久,才说:“可我最初研习医术便是为了你。” 容清棠最后一个被师父收为徒弟。 她第一次来雨隐楼时还是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人人都喜欢和她一起玩儿。 可后来她却因为那场变故,因为谢闻锦,被下了毒药的糕点亏空了身子,险些丧命,留下了常年无法祛除的病根。 怀谷研习医术前所说的“治病救人”,原本就只是为了治容清棠的病,救她一人。 “即便如此,可你已经学有所成,便不该只是治我的病,救我一人。” “更不该是将药用成会害人的毒。” 容清棠将怀谷在给她的那枚药囊中动手脚的事挑明。 怀谷知道她已经得知此事,可听容清棠亲口说出来,他的心仍然猛地沉了沉。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0节 “那些是药,不是毒。”怀谷分辩道。 那些药会对人的神识产生影响,却不会要人性命。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死呢? “师兄,你还记得我为何需要常年服药调理身子吗?”容清棠有意问道。 “当年别人下的毒能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下的毒也一样。因为不管是藏在糕点里还是药囊里,害人的便是毒。” “而你,”容清棠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自幼相识,曾有过师兄妹之间的那层情分与信任,所以你下的药,毒性更甚。” “曾有过……”怀谷低声重复道。 容清棠只当没有听见,语气疏离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若师兄仍想不通这些,这便应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兄’了。” 话音落下,容清棠不再久留,转过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却看见卫时舟正长身玉立于不远处。 似是正安静地等着她看向他。 容清棠脚步微顿,随即快步走向卫时舟:“你们谈完了?” 卫时舟温柔地垂眸看着她,微微颔首,意有所指地问:“你们呢?” “也谈完了,”容清棠没有回头看仍站在原地的怀谷,主动把手放进卫时舟的掌心,“我们去吃素斋吧?” 卫时舟顺势握紧了容清棠的手,温声说:“嗯,方才了尘大师说今日的斋饭味道很好,他已经提前帮我们尝过了。” 两人一起往庭院外走去,容清棠打趣道:“了尘大师不会是先偷吃了吧?” “我也觉得有可能是。”卫时舟顺着她的话说。 他又话音一转,忽然揶揄道:“原来棠棠还有如此严肃,如此不留情面的模样。” 见卫时舟果然还是提起了方才的事,容清棠脸上带着笑意看向他,问:“这不是你想看见的吗?” 所以才会故意给了怀谷这个可以走到她面前来的机会。 卫时舟并不否认,却还是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今日并非是卫时舟有意引怀谷来云山寺,可在怀谷意欲借此见容清棠一面时,卫时舟没有阻拦。 因为他的确有私心。 容清棠亲昵地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柔声说:“还记得吗?我说过,你不用吃醋,也不用在意。因为我不喜欢旁人。” 如果卫时舟仍觉得不安,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坦露心意,直到他心底觉得踏实。 “所以你也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 容清棠看得出来卫时舟的小心思,因为他并未有意隐瞒自己放怀谷进云山寺的意图。 而她也愿意配合他的私心。 卫时舟眸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划过,他挣扎了几息,还是开口道:“可我还……” “还命人在笔墨阁放了一把火?”容清棠打断他的话。 卫时舟怔了怔:“你都知道了。” 容清棠点了点头:“猜到了。” “不会觉得我不如你所认识的那个卫时舟好吗?” 闻言,容清棠有些不解,反问道:“世上还有第二个卫时舟吗?” 她轻轻挠了挠卫时舟的掌心,柔声说:“不管是温润如玉的卫时舟,还是会予人报复的卫时舟,都是我的夫君。” 而且柔蓝和容清棠说起笔墨阁走水一事时,还说过,那场火燃起来之前,有人故意将笔墨阁内的人全都引开了。 那夜的火势很大,却并无任何人员伤亡。 卫时舟报复了怀谷,却没有伤及无辜。他要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像一位明君。 “而且,”容清棠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和灵动,“他给我下药,我也想回他一份大礼的。但被你抢先了。” 行至无人处,容清棠轻轻靠在卫时舟肩上,声音甜软道:“有夫君给我撑腰的感觉真好。” 卫时舟心尖微痒,半身发麻。 容清棠在安抚他。 她在向他撒娇。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张大瓜呱唧呱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夫妻之间 ◎看来这位公子很会心疼人呢。◎ 容清棠在安抚他。 她在向他撒娇。 看着她这副模样, 卫时舟心软不已,轻轻拢着容清棠的肩,温声劝哄道:“方才的话, 再说一遍,好不好?” 容清棠故作不知,抬眸问他:“哪一句?” 见卫时舟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容清棠心里某个角落慢悠悠地陷了一小块儿,里面妥帖地放着一朵娇妍的花。 容清棠其实知道卫时舟想听自己说什么, 是以她虽未再重复方才那句话, 却也仍柔声问道:“夫君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看看爹爹和娘亲?” 卫时舟搭在她肩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夫君。 就是这两个字。 容清棠一开始曾唤他“漂亮哥哥”, 只是后来她因为那场混乱和刺激将他忘记了。 再次相识, 容清棠尊敬而疏远地称呼他“您”或者“陛下”, 在卫时舟多次提起后, 才改口用了“你”。 而终于能听容清棠亲口承认他是她的夫君, 卫时舟心底某个曾经被人用利刃剜空的地方似乎逐渐生长出了新的血肉。几乎让人难以自抑的情愫不断蔓延开来, 让他身心都轻盈舒畅了许多。 方才见到怀谷时心生的烦闷与不悦也被他放到毫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卫时舟心底思绪百转, 却只是倾身轻轻抱了抱容清棠, 温声说:“好, 我们也该去看看父亲和母亲了。” 容清棠离开云山寺,去状元府备婚之前, 卫时舟曾同她一起在容先生和她母亲的往生牌位前上过香,告诉他们卫时舟即将娶容清棠为妻一事。距今已经几月有余了。 这回再来, 他们也已是卫时舟的父亲和母亲。 上香时, 卫时舟站在容清棠的身边,郑重而认真地朝两位长辈的往生牌位躬身。 卫时舟并未开口说只字片语, 却不难从他的举止间看出他对容清棠的父母有多敬重。 容清棠都看在眼里。 两人上过香后, 才一起去了云山寺的斋堂。 今日在云山寺中吃斋饭的香客不少, 但只有一位僧人在斋堂门口引导大家。 在云山寺吃素斋不必付银钱,而寺中的僧人也不会为你盛饭菜或是收拾碗筷,用过饭后也需要自己将碗筷洗干净放回统一的位置。 卫时舟和容清棠跟其他香客一样,先自行在斋堂门口领取碗筷,再到排列成横行的甑子中盛饭,随后从长桌上选择自己想吃的素食盛到饭上便好。 跟在他们身后的柔蓝和群青、绿沈也是如此。 卫时舟和容清棠选了斋堂中靠里侧的桌子落座,也让柔蓝和群青、绿沈跟他们坐在一起。 斋堂里很安静,无论是云山寺的僧人还是香客,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餐食,无人说话,也无人左右张望。 容清棠很喜欢云山寺斋饭的味道,素餐也能让人在吃过之后念念不忘。而且容清棠每回都会在吃完之后再盛小半碗米汤来喝。她很喜欢那种浓郁的米香味。 不知是不是巧合,容清棠之前便发现,卫时舟也会和她一样。 是以今日还是和之前在云山寺暂住时那样,卫时舟先起身去盛米汤,还不忘为容清棠也带了一小碗。 斋堂不提供勺子,容清棠便安静地端起暗青色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里面的米汤。 容清棠的胃口不算大,所以吃过饭后虽然想再喝些米汤,却喝不了太多。云山寺盛汤用的小碗盛一小半就足够了。 她没有说过,但卫时舟每次端给她的都不多不少,是她恰好能喝完,又不会觉得过饱难受的量。 仔细想来,早在两人还暂住在云山寺时,卫时舟便已开始在这些细微之处照顾着她,且从未有过与她的习惯或喜好相悖的时候。 容清棠还记得,成婚前,春日宴那次,他们一起在栖霞山猎苑的草场上晒着太阳用午膳时,宫人们呈上来的菜肴也都是很合她口味的。 这些琐碎的,容易被忽略的小事,似乎能说明些什么。 当巧合出现得太多,里面便应存在着某些必然。 容清棠是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才慢慢知晓了卫时舟的性格和喜好,而直到此时,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已经十分了解卫时舟了。 但似乎自从她认识卫时舟开始,他便已经熟知了与她有关的方方面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时舟似乎已经认识了她许久。 前世的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或许也不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曾是为他授业解惑的老师。 默默想着这些,容清棠更加好奇自己和卫时舟之间最初的联系是发生于何时,自己又为何会将其遗忘。 一行人在斋堂用过清淡的午膳后,又和其他香客一样依次拿着自己用过的碗筷往净碗的地方去。 之前在云山寺暂住时容清棠都会自己动手,无论是柔蓝还是卫时舟想帮她,容清棠都会拒绝。 但这次走出斋堂的门正在排队时,卫时舟竟没有再征询容清棠的意见,而是动作自然地从她手中将碗筷拿了过去,还温声说:“你在院子里等我一会儿便好。” 容清棠下意识道:“怎么能让你帮我做这些……” 他可是皇帝。 容清棠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排在他们后面的一位妇人友好地打趣道:“看来这位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还很会心疼人呢。姑娘不必推拒。” 感觉得出来对方没有恶意,容清棠回之以一个柔和的笑容。 见状,妇人语气温和地问道:“你们可成婚了?云山寺求姻缘很灵的,你们可以一起去让了尘大师帮着看一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1节 容清棠侧首瞧了卫时舟一眼,才轻声说:“我们已经成婚了。” 妇人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夫君想对你好,你便由着他去就是了。” “夫妻之间不必太拘束。” “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没有尊卑,却乐于瞧见你们这些恩爱和睦的小夫妻呢。” 容清棠怔了怔,轻轻朝这位随和的陌生人点了点头。 在卫时舟和柔蓝他们先后将手中用过的碗筷洗净归还时,容清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那位妇人。 她的衣着很是素净,身上没有任何饰物,但从周身散发的矜贵气质来看,她的家境应非富即贵。 将洗净的碗筷放回去时她还熟稔地同一旁的僧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才缓步往香客们暂住的寮房那边去了。 而让容清棠更加在意的是,那人的眉眼与了尘大师,与卫时舟,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往状元府去的马车上,容清棠轻声问卫时舟:“那位是?” 方才她有意说起了“没有尊卑”,容清棠觉得她或许是知道卫时舟和她的身份。 “是我姑母。”卫时舟温声解释道。 容清棠有些诧异。 世人皆知,卫时舟的姑母早已病故。 卫时舟:“她还是长公主时,驸马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位花魁。姑母毫不犹豫地休了夫,之后便不再嫁人,只选了些自己看得上的面首养在府中。” “后来姑母又忽然遣走了所有面首,自此从长安城中销声匿迹。但父皇知道,她是离开长安去往了各地的寺庙,每到一处都会住上十天半月,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 容清棠猜测道:“姑母是在找什么人吗?” 若是看破红尘,想要遁入空门,或许不会在各处辗转。 卫时舟点了点头,说:“那人是曾来过长安城的一位游僧。” “姑母已离开长安十几年,这是她第一次回京。但她不愿恢复皇室身份,言是只会在云山寺住上十日,若这回再寻不到那人,她会去白雀庵落发为尼。” 闻言,容清棠垂眸思索着什么。 游僧四处行走,即便姑母曾到过他所属的寺庙,错过对方的可能性应要远大于遇上。 这种寻人的法子,可能更像是凭着一股子执念。 容清棠有了某种猜测,她问卫时舟:“你知道那人的身份?” 卫时舟微微颔首,说:“姑母和父皇也知道。” 当年姑母为之出走,卫时舟的父皇便命人暗中查探,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他自十五岁那年起,便是海山国的大相。” “姑母知道自己在这些寺庙中寻不到他,所以她其实是在等,等他再来见她一回。” 十日之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这十日过后若仍无望,她便决定放下了。 听了这话,容清棠心底有些讶然。 她曾听父亲说起过,海山国崇尚佛教,当今的大相更是以温善悲悯而受人称颂的佛子。 可卫时舟之前分明也说,近日海山国的大相设法给他传来了密信,称想与他合作屠灭海山国皇室。 这样复杂多面的一个人,当初又是为何来了长安城,还与异国的长公主之间产生了如此深的羁绊? “那十日之内……他会来吗?”容清棠忍不住问。 卫时舟温声说:“他已经来过了。” “但他只在长安城中停留了一个时辰,便踏上了返回海山国的路。” 容清棠立即问道:“为何?他不是为她而来的吗?” 卫时舟沉默了须臾,才说:“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姑母等了这么多年,却没能见上那人一面。”容清棠有些唏嘘。 卫时舟眼底情绪未明,忽而说道:“并非所有人都能等到自己想见的人。被留在原地的人或许早在最初便已做好了求而不得的准备。” “那些等到了的,是意外之中的意外,幸运之中的幸运。” 容清棠从卫时舟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她莫名觉得,卫时舟或许也曾这般无望地等过某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晨星、啊皮皮、杜衡、西伯利亚二哈、回家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酸酸涩涩 ◎她还是忍不住吃醋了。◎ 容清棠莫名觉得, 卫时舟或许也曾这般无望地等过某个人。 但她不知自己心底为何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是因为卫时舟方才那些话里隐约带着的感同身受的遗憾吗? 容清棠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问一问卫时舟,却又隐隐担心得到的答案会是她不曾设想过的。 比如,卫时舟也许真的曾经被人留在原地, 他或许真的曾万般绝望又执着地等待过某个人。 不知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也是到了这一刻,容清棠才意识到,即便她和卫时舟眼下是两情相悦,但之前他们成婚原本只是为了那个两年之约,为了稳定朝堂。 所以他们其实和别的夫妻有些不同。 比如他们都从不曾问过对方之前的感情经历。 卫时舟不知道她为何会同谢闻锦和离, 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过心上人。 而他们也都不曾主动和对方提起过。 可一旦触及这个边缘, 容清棠便会忍不住去猜测。某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也堵在心口, 让她有点难受。 这种从不曾有过的感觉对于容清棠来说实在陌生, 她难以很快从中理清思绪, 便只好暂时将其掩下, 放在一旁。 容清棠有些不太自然地另起话头问卫时舟:“海山国的大相来长安, 应也是经过你同意的?” 毕竟是别国的重臣, 即便在暗中与卫时舟达成了某种合作, 但若要在卫时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长安, 他这一路应也不会如入无人之境那般轻松。 卫时舟没有隐瞒, 和容清棠解释道:“是我命人将姑母的近况告知了他。” 他和姑母各自的身份到底特殊,很多时候都无法随着自己的心意。 但那人还是来了。 可眼下海山国正蠢蠢欲动,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姑母和那人之间的关系很难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与变化。 “能做的都做了, 其他的或许便只能看他们自己了。”容清棠不无感慨道。 卫时舟注意到容清棠的心绪似乎在方才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见她似是有意掩饰,他便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马车在状元府门前停下。 卫时舟走出马车, 又回身抬起手, 想要像之前一样扶容清棠时, 却见她已经微提着裙摆自己走下了马车。 卫时舟心神微顿,神色自然地收回了手。 “师父,师娘。”容清棠快步朝不远处走去。 怀荆和温兰都笑着上前迎她:“你们可算来了。” 他们这趟出宫没有显露身份,怀荆和温兰便没有行礼。 “你师娘得到消息便在门口等着,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以往等我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容清棠亲昵地靠着师娘的肩膀,柔声说道:“我也想师娘了。” 容清棠上次来状元府还是归宁的时候。后来她病倒那回,师父和师娘曾进宫去看过她。但距今也已经有些时日了。这阵子容清棠一直在忙着安排宫中精简人员的相关事务,没有腾出空来。 不过幸好,师父和师娘也没有急着回江南,还留在长安城中。是以他们见面仍然要比之前方便许多。 卫时舟在容清棠身旁站定,温和有礼地说:“让师父和师娘久等了。” “不久,你们还能来看看我们,便已经很好了。”温兰温柔道。 原本女子嫁入宫中后便很难再与家人相见,容清棠与他们见面的次数已经算不少了,更何况身为皇帝的卫时舟还总是愿意陪着一起。 “怎么就一直站在门外了,快进去聊吧。”怀荆出声提醒道。 卫时舟和容清棠虽身着常服,但状元府门外人多眼杂,保不准便会被什么有心人盯上。 容清棠一面跟着师父和师娘往状元府里走,一面眉眼弯弯地问道:“师父和师娘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在这里都闻到香味了。” 温兰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解释道:“是你怀乐师兄,他又钻研出了新的菜式,忙活大半天了,就等着做给你们尝尝呢。” “他一早就在问了,说师妹和妹夫怎么还没到。” 容清棠侧首望了卫时舟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语气轻快道:“那我可得多吃些,饱一饱口福。” 怀荆走在卫时舟身侧,也温声同他说着什么。卫时舟在与他交谈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朝容清棠的背影看过去,又若有所思地敛回眼神。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 怀荆将他和容清棠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神情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而在离状元府稍有段距离的一座宅子转角背面,有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正专注得近乎贪婪地凝望着容清棠的背影,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入状元府中。 谢闻锦终于等到了一次能见到容清棠的机会。 她和皇帝一起乘马车来了状元府,下车之后虽并没有多的肢体接触,可两人会有意无意地看向对方。 隔得不算近,谢闻锦看不清他们看向彼此时的眼神中藏着什么,却不难看出容清棠和她身旁的男子之间默契的氛围。 他们比之前更加亲近熟悉了。 这本已在谢闻锦的意料之中,毕竟无人会不喜欢像容清棠那样好的女子。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2节 即便是坐拥天下美人的皇帝,也会为之心动。而他们既然已经成婚,自然什么都会发生。 可亲眼看见容清棠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时,谢闻锦心底的钝痛仍然层层堆叠,将他淹没。 容清棠性格温善,处事妥帖细致,又有着不落于人后的才华和让人难以忽视的仙姿玉色。 这样的女子,原本是他的妻子。 谢闻锦原本以为,自己是失去了双亲的容清棠唯一的依靠,所以即便暂时冷落她,暂时将她放在报仇一事之后,她也会理解自己,配合自己。 他还曾觉得容清棠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自己。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容清棠的体贴和宽容,不断消耗着她的耐心。 直到如今,陪伴在容清棠左右的那人换成了一国之君,不再是他。 而他…… 谢闻锦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即便伤愈也已经无法如常行走的那条腿,神色落寞不已。 他已经不配,也无法站在容清棠身侧了。 那日在栖霞山猎苑,他在夜里深入山林,想去寻找被人刺杀,身陷险境的容清棠。 可后来将她平安带回营地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当朝天子。 谢闻锦为了找她跌下高坡,摔断了腿,但容清棠从未关心过他的伤势,甚至都不再正眼看过他。 谢闻锦知道,早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便已经彻底失去了容清棠。 可这段时日以来他不断梦到那些痛彻心扉的场景,谢闻锦担心容清棠会像梦里那样遭遇不测,早早殒命。 所以他辞了官之后便搬出了安王府,拿那笔原本是要用作报仇之事的银钱,在状元府附近买下了这座宅子。 这样一来,只要容清棠出宫来看她的师父和师娘,他便能远远地看看她。若当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也能早些得到消息。 待容清棠的身影彻底消失,谢闻锦才转身离开转角处。 * 状元府中。 怀乐还有几道菜没有做完,晚膳还有一会儿,是以容清棠和卫时舟各自陪着师娘和师父说话。 卫时舟说过要先问一问她的师父,才能将那些容清棠没有印象的事情告诉她。所以见卫时舟和师父并肩走远,她没有跟过去,只是继续和师娘聊着平常的话题。 但过了会儿,容清棠发现师娘的神情有些犹豫,便问道:“师娘,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温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也没什么大事。” “是谢闻锦,他搬来了状元府附近住,且并未隐瞒身份。” 四邻都知道买下那座空宅子的人是谢闻锦,是当今皇后的前夫。城中还曾起过一些议论,只是很快便被压下了。 众人都猜测是宫里的贵人发了话。 容清棠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这个人了,闻言,她的神色也并无什么变化,只说:“不必管他,只当是个没什么来往的人便好。” 她与谢闻锦之间早已了断了关系,也再无来往的必要了。 温兰点了点头,又提起:“他搬来那日还曾来状元府门前跪过一回,说是想见我和你师父一面,请求我们的原谅。” “我们都没有理会,只让人将他赶走了。” 容清棠觉得有些好笑,话里带了些嘲意,说:“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做能让人为之动容吧。” 但无论是情意还是愧疚,迟来或不来其实都一样,都连草芥都不如。 见容清棠对谢闻锦的态度很明确,温兰也知道今后该如何对待谢闻锦了。 她不再在此事上多言,而是随即问道:“你与陛下之间,可是闹了什么矛盾?” 容清棠愣了愣,连忙说:“没有。” “没有吗?那你们怎么自下马车开始便没怎么和对方说过话??” “一个跟在我身边,一个跟在你师父身边,倒是分工明确。” 容清棠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提起自己心里那点酸酸涩涩的念头,只说:“我们没有吵架。” “那是怎么了?“温兰继续问道。 容清棠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我今日发觉,他或许曾经对某个人用情至深,却求而不得。” “我在他之前嫁过人,但他并未介意过这个。我也不在意他曾深爱过旁的人。” 温兰这下听明白了,神色柔和地笑了笑,问道:“但你还是忍不住吃醋了,是不是?” 被师娘戳破了心思,容清棠便没有否认,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不该这么小气的。”她说。 作者有话说: 棠棠:我醋我自己.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0瓶;瑛、张大瓜呱唧呱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何其有幸 ◎“夫人待我很好。”◎ 温兰看出容清棠心底那些纠结犹豫的小女儿心思, 不禁莞尔,问她:“现在还会说是事出有因,才会与他成婚吗?” 容清棠微垂着脑袋, 轻声道:“那时的确不曾想过我会心悦他。” 毕竟那会儿她刚刚得以重新继续自己被迫中断的生命,又才处理完与谢闻锦和离一事,容清棠当时的确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先助卫时舟平息朝臣议论,达成他所图之事而已。 但两人的关系却在不知不觉间越了线。 前路被迷雾笼罩着, 身在其中的人难以窥得全貌, 容清棠其实也看不清自己与卫时舟之间到底能走多远。 但眼下, 这段感情已经让她体会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 或许也不那么理直气壮的情绪。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为之命名。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容清棠有些懊恼地说, “分明之前没有想过这些, 但今日想到之后, 便一直搁在心里。” 温兰抚了抚容清棠的头发, 开解道:“喜欢一个人, 自己的心神为之牵动, 这或许会让你觉得有些无措和陌生。但这也是很新奇和值得体验的过程,不是吗?” 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之间朝夕相处, 却并非都能从一开始便百般契合。两人若想要长久,很多事情都可以摊开来一起聊聊。” “无论是有什么情绪还是问题, 都别自己闷在心底。你们既然心悦彼此, 除了将自己的情意交付给对方之外,自然也可以向对方索取。” 温兰虽是过来人, 说起这些时却并非语重心长地叮嘱, 更像是恰好想到了, 随口提一提。 所以容清棠听完师娘的话后心底繁杂的思绪也松动了些许。 是了。 既然是和卫时舟有关的心绪,又有什么是不能说与他听的呢? 她打算今晚就同卫时舟说。 容清棠白皙的面庞上重新有了柔柔的笑意,她亲昵地挽着师娘的手臂,软声问道:“师父和师娘以前也会这样吗?” 想起了什么,温兰摇了摇头,无奈道:“何止是以前,你师父的心性到现在也和几十年前一样,也就在你们几个面前还算像个长辈。” 容清棠来了兴趣,拉着师娘聊她和师父当年的事情,左一句右一句地问了不少。 “师父也会和您撒娇吗?” “师父连您去街上买盒胭脂都要跟着,他是不是很黏人?” …… 容清棠和师娘聊了许多,直到卫时舟和师父一起来院子里叫她们,才知道怀乐师兄已经做好了晚膳,怀文师兄也忙完公事回府了。 状元府里有侍女和家丁,但每回卫时舟和容清棠来府里,师父都不会让他们靠得太近。 府里的菜肴和点心,甚至是茶水,也都出自师父、师娘和怀乐师兄之手。 他们都记得当初容清棠险些因为一块糕点丧命的事,是以格外上心她的吃食。 一行人依次落座后,怀乐精心准备好的各色菜肴也齐齐摆上了桌。 “听说在云山寺的斋堂里用斋饭时,剩一粒米都要去佛前罚跪一炷香的时辰。状元府没有这个规矩,所以你们若吃不完的话……就去洗碗吧。”怀乐慢悠悠地提醒道。 “尤其是你,清棠,在座的数你胃口最小了,过会儿要去洗碗的怕是你了。” 容清棠知道怀乐师兄是在逗她,也打趣道:“若我们没吃完,便应是师兄你难得一次厨艺欠佳,该被罚去洗碗的是你才对。” 怀乐笑着看向卫时舟,故意问道:“妹夫也这么觉得吗?” 卫时舟侧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容清棠,从善如流道:“我觉得清棠说得对。” 容清棠掩唇笑了笑,也顺着他的话说:“我也觉得你说得对。” 怀乐状似挫败道:“你们夫妻俩合起伙来,我说不过你们。” 怀文为师父和卫时舟斟了酒,随即对怀乐说道:“即便他们不合起伙来,你也没赢过师妹。” 怀乐要比容清棠小一个月,却“好为师兄”,两人自幼时起便常斗嘴。 “我算是看明白了,怀文师兄也是站在师妹那边的。就剩我孤立无援,更说不过你们了。”怀乐故作委屈地唉声叹气道。 见小辈们相处融洽,怀荆和温兰心底软和一片,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徒弟。 若非怀谷对容清棠的执念太深,今日的家宴,他也应在场。但怀谷仍迷途难返,怀荆不能不顾及卫时舟和容清棠,便没有让人去笔墨阁给怀谷传话。 不知他们师徒几个还有没有能够聚齐的那天。 将那些还寻不到解法的事暂时搁置,怀荆温声道:“好了,菜都要凉了,都动筷吧。” 一桌子人都没计较什么规矩,说说笑笑地用着晚膳。 出了这座状元府,在场的人是受万民敬仰的皇帝,雍容尔雅的皇后,无数文人雅士欣赏的画家,还有商界巨贾和在科举时连中三元的朝中御史。 可此时,他们只是聚在一起用晚膳的家人。 容清棠可以不必是端庄守礼的皇后,桌上的菜式都很合她的口味,她的家人与……爱人,也都在她左右。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3节 前世早早殒命的容清棠曾经错失过的幸福,如今都还被她握在手中。 她甚至还多拥有了一份温柔的情意。 何其有幸。 容清棠白日里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慢慢被此时的安宁抚平。 待用完晚膳后,几人还一起到庭院中品酒赏月,闲话家常。 卫时舟明日要上早朝,但知道容清棠想念师父和师娘,他便准备陪着容清棠在状元府留宿一晚。 明日他去上朝后,容清棠还能和师父、师娘多待一会儿。若她想在状元府多住几日,卫时舟也可以在忙完政事后再来状元府,陪她一起宿在宫外。 怀荆和温兰习惯早早歇下,便没在院子里久待,先一步回了卧房。 而闲谈许久,卫时舟被怀乐叫着一起去拿桃花酿时,怀文才开门见山地问容清棠:“近日朝中有数名大臣重提后宫选秀一事,陛下同你说过吗?” 容清棠微怔了一息,摇了摇头,说:“并未听他说过。” 看来立后一事尘埃落定后,朝中只清净了不到三个月,有些人的念头便又开始活络了。 容清棠其实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大臣们会执着于往皇帝的枕边塞人? 莫非枕边风真能有多么大的用处? “陛下没有同意选秀一事,或许会有大臣想从你这里入手。” “此事,你怎么看?”怀文问。 容清棠没多犹豫,只说:“后宫选秀也是为他选,由他来决定便好。” 怀文却正色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容清棠眸子微垂,思忖了须臾,才说:“若我只把自己看作皇后,把那个位置看成一个官职,我不会介意他的枕边是否还会有别的人。” “但是呢?”怀文问道。 “但是,”容清棠顿了顿,“但我夫君的枕边若还有旁人,我会退出这段拥挤的关系。” 无论别的人如何看待,容清棠不需要一段超过两个人的感情。 再喜欢,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忍受那些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怀文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容清棠侧首看向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忽而问:“师兄要做什么?” 在外时总严肃冷淡的怀文难得笑了笑,说:“旁人都觉得我是皇后这一派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的猜测落空。” 怀文经科举入朝堂,是想为国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用自己的毕生所学让他脚下这片土地得以承载更多人安居乐业的愿望。 而如今,除此之外,他的目标多了一条。 怀文希望自己还能为师妹做些什么,让旁人不会再觉得她母家无人,软弱好欺。 容清棠可以离开任何一个她不愿继续待下去的地方,无论是王府还是皇宫。她也可以和与她相爱的人长相厮守,无论对方是皇帝还是布衣。 怀文和师父、师娘、怀乐,还有整个雨隐楼,都会是她的底气。 容清棠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卫时舟和怀乐带着桃花酿回到了庭院中。 今夜怀乐整个人都很放松愉悦,还放话道:“今夜我们不醉不归,谁都不许先走。” 容清棠毫不留情地笑着拆穿他:“你确实不会先走,毕竟哪回不是你最先在一旁醉得睡过去?难得醒着的时候,还会对着旁边的树叫师娘。” 容清棠的身子在夏秋两季会康健一些,但也只能浅酌一点口感柔和的酒,不能多饮。所以清醒的她总能看见怀乐醉酒后的糗态。 怀乐的底气有些不足,转而对卫时舟说道:“师妹平日里待你也这么不留情面吗?” 卫时舟眉目柔和地看了容清棠一眼,才对怀乐说道:“自然不是。” 怀乐被说得一噎,哭笑不得道:“我就不该拿这话问你。” 待卫时舟和怀乐都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容清棠微微侧身,在卫时舟身旁悄声问道:“我平日里,是如何待你的?” 见容清棠的情绪已经比刚来状元府那时好了许多,卫时舟唇角微扬,轻声回道:“夫人待我极好。” 第一回听见卫时舟用“夫人”这两个字指代自己,容清棠心神微愣,难掩羞赧,立即规规矩矩地坐正了,强装着自己并未听见那个灼人心尖和耳朵的称呼似的。 而在他们对面的怀乐则一面给几人斟酒,一面忍不住朝怀文递了个眼神过去,无声问:“我是不是不该留他们夫妻俩在这儿赏月?” 怀文只当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兀自执起酒杯浅抿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夜色浓黯 ◎“棠棠,饶了我。”◎ 初夏晚风轻轻吹拂, 吹散了白日里所有的凌乱心绪。 院子里的几人上回这么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已是几月之前了,今夜他们只随心所欲地闲谈着。 不知不觉间三个男人已将寻来的桃花酿饮尽。 怀乐自然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说话时开始颠来倒去地重复、停顿, 言语间的逻辑也不甚清晰。 怀文和卫时舟都还很清醒,他们之间的话题偶尔会涉及一些朝中事务,二人也都没有避着容清棠。 容清棠只尝了少许的桃花酿,不算醉,却也显而易见地安静了许多。除了偶尔参与他们的话题之外, 她都在放松地吹着晚风, 时而抬头看看月亮。 见天色已经实在很晚了, 怀文便出声道:“师妹, 你先回卧房吧, 我和陛下送怀乐回房。” 闻言, 容清棠转眸在他和卫时舟之间看了看。 怀乐的确已经醉了, 但怀文师兄一人就能扶他。她觉得或许是怀文师兄和卫时舟之间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方才他们谈起朝中政事时都没有避着容清棠, 还会问问她的看法。容清棠猜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和自己有关, 所以才会想要暂时支开她。 她没有多问, 只提醒道:“你们明日还得去上朝, 早些歇息。” 怀文点了点头。 卫时舟温声道:“你先睡,不必等我。” “好。”容清棠应下。 见怀文师兄和卫时舟一起扶着怀乐站起身, 容清棠也缓步走出庭院,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一直守在庭院外的柔蓝和群青立时跟在她身后。 走到卧房门口时, 容清棠温声和柔蓝说:“我自己更衣卸钗, 你和群青今晚不用守夜。” 今夜的月色很好,柔蓝和群青两人快要成婚了, 应也有许多话想和对方说。 出宫后到底要比在宫里时自在一些, 不必有太多顾虑。 柔蓝和群青都答应下来。 但容清棠进屋之后, 他们仍像以往一样安静地守在屋外,并未依言离去。 两人没有出声说过一个字,只是偶尔会默契地看向对方。可他们也都知道,对方会像此时这样,一直陪在自己身旁。 屋内燃着暖黄的烛火。 容清棠先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将自己发间的饰物都卸下,才转而走向卧房里间的一扇木门,走进净室。 今晚她没有洁发,只在浴桶中待了会儿,简单沐浴散去微弱的酒意后便换上寝衣回了卧房。 容清棠并未径直朝床榻走去,而是在窗棂边坐着,继续翻看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一本书册。 但或许是因为一直记挂着今晚要和卫时舟说的话,容清棠没能静下心来,时不时便会不由自主地走神。 她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书页,将书放在一旁。 不经意间看见窗户上张贴着的窗花,容清棠微抬起手,用细白的食指沿着窗花的图样慢慢描摹。 她认出这窗花应是出自师娘之手。 窗花的纹样复杂而精致,但师娘从不需要提前画图,随手便能剪出让人爱不释手的花样来。 以前在江南时,雨隐楼里他们住的卧房外也都贴着师娘剪的漂亮窗花。 每年的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师娘和师父都会一起坐在院子里剪窗花,再让他们几个将窗花贴在每人的卧房外。 年复一年,从未变过。 那时容清棠个子小,够不到窗户的正中间,又玩心重,总想自己试着贴。 怀乐师兄和怀谷师兄就会端来椅子,一左一右地扶着她,让她可以站上去贴窗花。 怀文师兄从小就内敛少言,但在旁边帮容清棠端着浆糊时也会忍不住嘴唇紧抿,小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有时她不小心把窗花上不该断的地方扯断了,也是怀文师兄和怀谷师兄一起仿着原样,帮她重新剪一幅窗花来。 容清棠儿时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不能见风,但在雨隐楼的每一日,她都过得无忧无虑。周围也全都是宠着她护着她的人。 父亲曾和容清棠说,即便没有血缘的羁绊,师父和师娘,还有几位师兄,也都可以是她的家人。 只是如今…… 思及怀谷师兄和自己之间或许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那道坎,容清棠逐渐从儿时的回忆中抽离。 她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彻底回到眼前,目光却忽然顿住,沉凝在窗花上的某一处。 夜色浓黯,但在屋内摇曳的烛火照耀下,容清棠能看见薄薄的窗户纸之外,有人正缓缓抬起手,隔着窗花用长指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容清棠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她忍不住屏息,指尖继续沿着窗花的纹样流连游走。 而窗外那人也轻轻缓缓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跟着她一起描摹窗花的形状。 行至窗花上山茶花的花蕊处时,容清棠忽而停下了动作,指尖在落点处轻轻点了点。 窗外那人也随即效仿。 容清棠莫名觉得,他指尖的温热触感似乎穿过了薄薄的窗户纸,如涓涓细流般传递到了她指尖那处的肌肤之上。 又沿着她的血液和脉搏流至了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灼烫得她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几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4节 容清棠动了动唇,正欲对窗外的人说什么,却见那人放下了手,窗外随即有一道颀长的身影离开。 容清棠的心几乎要用胸腔中跃出,她立时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不过须臾,容清棠的卧房门口便传来了推门声。 下一瞬,容清棠便被进门的那人拥了个满怀。 关门声也随即响起。 “你回来了。” 容清棠的声音微不可察地稍稍上扬,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欢喜。 卫时舟紧了紧怀抱,温声说:“怎么还没睡?” 容清棠抬起眸子,微仰着头看他,柔声说:“想和你一起。” 卫时舟的喉结微滚,他抬手揉了揉容清棠已经散开的乌发,终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索取她唇齿间的甜软。 待温柔绵长的一吻结束,卫时舟才说:“我先去沐浴,你若困了便先熄了烛火歇息。” 已经很晚了,早已过了容清棠平日里睡觉的时辰。 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神色自然地从他怀中离开,却在转身走向床榻时忽而转身,眼波流转,软声朝卫时舟说:“你快些回来,今晚也要抱着我睡。” 容清棠待他的态度,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卫时舟敏锐地察觉到。 他的气息重了几分。 见容清棠作势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往前走,卫时舟快步走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一面吻着她一面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待将容清棠温柔地放在床榻上,卫时舟又吻了她好一会儿,才不得不克制着放开她。 “乖,我很快回来。” 卫时舟和容清棠都喜洁,无论冬夏,都会每晚沐浴。即便再舍不得分开,卫时舟也不想就这么抱着她睡一.夜。 容清棠长睫微眨,轻轻“嗯”了一声。 卫时舟似是认输了一般无声喟叹一声,重重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才转身快步朝净室走去。 见卫时舟这副……禁不住撩拨的模样,容清棠忍不住悄悄在他身后弯了弯眉眼。 卫时舟的确很快便回来了,但待他熄了烛火,甫一在容清棠身侧躺下,她便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容清棠怔了怔,连忙问道:“你用的冷水?” 卫时舟身形微顿,稍退开了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是嫌你,”容清棠朝他靠得近了些,拥着他的腰身,“你今晚饮了酒,不该洗冷水的,对身子不好。” “以后不会了。”卫时舟搂着容清棠不盈一握的腰肢,轻声说。 但容清棠却没有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反而微抬着头吻了吻卫时舟的下巴,故作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忽然想起用冷水?” 卫时舟沉默着没有回答。 容清棠又吻了吻他的喉结。 如愿察觉到卫时舟的身子僵了僵,她才继续问道:“明明用的冷水沐浴,怎么这会儿,你身上却又有些烫了?” 卫时舟按着容清棠的脊背,将怀里柔软纤细的身躯更紧密地压向自己,在她耳畔声音喑哑地说:“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容清棠轻轻柔柔地笑了笑,话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揶揄:“但求陛下解惑。” “棠棠,”卫时舟的声音更加低哑了些,“饶了我。” 有时即便只是容清棠无意之中的话语和动作,卫时舟便须得艰难按捺自己心底汹涌的欲念。 更遑论是容清棠此时的故意撩拨。 他实在禁不住。 容清棠轻轻咬了咬他滚.烫的耳垂,声音模糊而柔媚地唤他:“时舟……” “夫君……” 卫时舟浑身酥麻,心尖也忍不住颤栗。 “我不知道如何才算饶了你,”容清棠主动吻上卫时舟的唇,呢喃道,“但我想动手做点别的。” 卫时舟有些凶而重地回吻,哑声问她:“什么?” 容清棠没有说话,只不断在唇齿间向卫时舟索取热烈的吻,也全情投入地回应他的热烈。 中途容清棠轻轻咬了咬他的唇,卫时舟感觉到了什么,随即浑身一僵,四肢百骸都似是被别处的感觉定住了。 他既难以置信,又神情难耐,动弹不得。 容清棠微喘着回答卫时舟方才的问题:“便是这般。” 卫时舟回过神来,握着她细腻柔滑的手腕想要阻拦,唇上却又被容清棠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不许动。” 容清棠低声“警告”道。 卫时舟长指发紧,在贪念和理智的角逐中,前者几乎毫不费力地占了上风。 “好。”他声音沙哑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5瓶;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求之不得 ◎“棠棠……很厉害。”◎ 对于卫时舟来说, 那是很难形容的时刻。 似是有人正在用钝刀缓缓磋磨着他残存的理智与克制,燎原的火焰让他忍不住喉头发紧,下意识微躬着腰身, 不知是想躲,还是想迎合。 卫时舟的心神被刺激得绷到了极致,眼尾也不受控地泛起了一抹摄人心魄的红。 浓稠的夜色中,容清棠看不清卫时舟的面容,但目力极佳的卫时舟却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容清棠一开始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方才对他说着那些足以点燃他心魂的话时, 她似是一只在红尘中时时刻刻都游刃有余的魅妖。但她镇定的假面之下, 却还是下意识抿了抿唇, 眉眼不自觉下瞥, 却又假作自如地收回目光。 而察觉卫时舟最初想要阻拦的动作时, 容清棠似是愈发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容置疑地对他说“你不许动”, 似是想让卫时舟配合地把身心全都交付于她。 待发现卫时舟的确如她所说地那般全心信任, 不再躲避时, 她几不可察地轻出了一口气, 随即才开始按照她所说的, 动手做起了别的。 那时容清棠的神色间甚至还带着几分忐忑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像是正要尝试什么陌生而新奇的事情,而她乐在其中。 的确, 在卫时舟回卧房之前,容清棠便已经想好了, 今夜也许会发生些什么。 或者应该说, 是她会对他做些什么。 夜夜相拥入眠,她太知道卫时舟每晚都是何种状态, 也知道他一直都按捺着, 从不曾越过那条或许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界线。 他们每晚都会牵手, 拥抱,亲吻。 但除此之外,卫时舟不曾再多做任何事情。 他是正常的男子,会有欲.望。 而她也一样。 但他们都不会随意放任其汹涌,吞没某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某些既隐秘又明显的变化看在眼里,却也都没有再往前迈进一步。 他们都需要逐渐习惯与彼此之间越发亲密的关系。 虽然他们已经结为夫妻,可在成婚前,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感情基础的东西。 许多只依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组成的夫妻或许会和那些本就已经情投意合的夫妻一样,在成婚当晚便洞房。 但容清棠和卫时舟不愿那样。 两个人再亲密,若没有难以自抑的心动与足够切实的情意,便只是两具身体靠着动物的本能在靠近而已。 容清棠和卫时舟都不想只体验和拥有那种意义上的亲密。 本能之外,总要有些别的,既缥缈又真实的东西。 而今日,容清棠确定自己的心意已经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她会因为猜测卫时舟曾对某个人求而不得,而吃味,而在意,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的情绪其实称得上微弱,却又的确存在。 容清棠知道,她已经把卫时舟放在了更加重要,也更加难以割舍的位置。 所以她会想要与卫时舟靠得更近,索取更多,也给予更多。 所以明知卫时舟禁不住撩.拨,容清棠也还是故意引诱他,蛊惑他,期待他,想要让他与自己更深刻地拥有彼此。 而卫时舟的吻愈发滚.烫时,容清棠也察觉他的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但这次不再是想要阻拦,而是引导着,鼓励着,甚至……迎合着。 原本的紧张忐忑逐渐开始变得心有灵犀。 而轻重缓急下,容清棠的心绪还越发愉悦了些。 是她在掌控他。 但容清棠心底又曾闪过一瞬的恍惚和空茫,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掌握着主动权。 容清棠的呼吸不自觉地乱得不成样子,但好在,她发现阖着眸子的卫时舟的气息也愈发沉了,还带着让人面红耳热的深意。 他越发虔诚地抱着她,吻着她。 似是无论如何都抱不够,也吻不够。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5节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容清棠已经实在难以继续时,卫时舟才身形微顿,呼吸轻窒,紧紧地将容清棠摁在自己怀里。 容清棠因为羞意或别的情绪而泛红的脸颊也霎时红透了,透着诱人采撷的绯色。 卫时舟俯首于容清棠的颈间,深深地嗅了许久属于她的气息,才不疾不徐地在她泛着粉色的颈侧落下一吻。 他和容清棠仍保持着紧密相拥的姿势,但卫时舟睁开眸子,沉静地垂眸看向容清棠。 屋内没有燃烛,就着几缕温柔的月光,容清棠也看见了他眼底如墨的情绪。 撩.拨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澎湃的潮水退去后,容清棠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些赧然和慌乱。 “我可能做得不太好……” 卫时舟吻住她的唇,把她没说完的话堵在两人的唇齿间。 “很好,”卫时舟声音缱.绻微哑道,“棠棠……很厉害。” 听清他说的话,容清棠的脸顿时红得滴血。 他真是…… 哪儿有人在这个时候,这么夸人的。 容清棠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靠近了些,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卫时舟低低地笑了笑,轻声说:“棠棠似乎格外喜欢咬我……的唇?” “我没有!”容清棠立马否认。 但她的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今晚似乎的确咬了他好几回。 逗趣似地,下意识地。 虽然都不重,但和吻到底还是不一样。 莫非她真有什么自己都没有发现过的癖好? 察觉自己的思绪竟然越飘越远,容清棠连忙敛回心神,故作严肃地对卫时舟重复:“我没有。” 卫时舟顺从地微微颔首,说:“对,肯定没有。” 听出卫时舟话里的宠溺,容清棠不用看都能猜出他此时应眼角眉梢都带着化不开的笑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俯首,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故作委屈地说:“你取笑我。” 卫时舟知道她是在假装委屈,却也配合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劝哄道:“我错了。” “作为弥补,我抱你去沐浴吧。” 夜里备下的水早已经凉透了,卫时舟摇了摇床头的铃重新叫水。 容清棠心神一滞。 方才出了一身汗,她的确有必要重新沐浴,尤其需要洗手。 但卫时舟抱着她去…… 容清棠不太确定,便微仰着头问他:“我们一起沐浴吗?” 卫时舟呼吸骤沉,不自觉垂眸看向容清棠微敞开的凌乱领口,又像被什么灼烫了似的收回了目光。 或许他可以礼尚往来,也帮她做些什么。 “如果你允许的话,”卫时舟顿了顿,声音不自觉重新变得低哑,“我求之不得。” 卫时舟知道自己这话像是色胚。 但面对容清棠,他的确是。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我真的已经拉灯了,求求别锁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情之所至 ◎她觉得心疼。◎ 一直守在屋外的柔蓝忽然听见摇铃的声音时愣了会儿, 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吩咐状元府的侍女重新送了热水过来。 陛下和娘娘大婚以来,坤宁宫还从未有过半夜叫水的时候。柔蓝每日都会亲自整理坤宁宫东暖阁的床铺, 也大概能猜出,陛下和娘娘并未圆房。 今晚……或许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侍女们手脚利落地将净室收拾好,很快便退了出去,无人敢耽搁打扰。 卫时舟抱着容清棠走进净室重新沐浴。 时急时缓的吻一直不曾中断过。 静谧的月夜下,昏暗的一方天地内, 只有他们彼此。 温热的水漾在浴桶壁上, 带起阵阵旖.旎, 令人遐想。 细腻无暇的白雪间点缀着朵朵红梅, 滚.烫的热意在两人之间传递, 来回。 他们都没有刻意克制, 但凌乱的喘.息声却似是被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渴.求压在了彼此的耳畔, 是足以覆灭一切的火星, 也是足以承托一切的依恋。 卫时舟一直都觉得容清棠的声音很好听。 温柔和缓地说着任何什么事时, 耐心包容地劝解宽慰他时, 故作不解地揶揄调笑他时, 温软地向他撒娇时…… 不同时分是别样的悦耳,怡人, 都让他听不够。 包括现在。 她或高或低地喘.息着,缱.绻婉转地轻唤着他的名字时。 像是一首直流淌进人心里的乐曲。 而谱写这曲子, 奏响这曲子的人, 都是他。 待浴桶内的水只有些许余温时,卫时舟才抱着浑身酸.软的容清棠回到卧房的床榻上。 沐浴之前容清棠只是手累得抬不起来, 但这会儿平躺在软褥之上, 容清棠觉得自己不仅腰酸, 腿也发软。 今夜还只是这个地步,她便成了这样。 若到了真做什么的时候,容清棠很怀疑自己是否受得住。 她想起来,成婚前,自己还以为卫时舟如他表面看起来这般清心寡欲。 真到了这一步,她才知道,他其实……很渴。 卫时舟在容清棠身边躺下,轻车熟路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他正欲说什么,却忽而察觉了出嘴边的一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他不自觉笑了笑,转而俯首轻轻吻着她的唇角,低声问:“喜欢咬人?” 容清棠怔了怔,连忙退开了些去看他的嘴唇,问:“弄伤你了吗?疼不疼?” 卫时舟被她这话说得心里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忍住轻轻在她腰间捏了捏,才说:“不疼。” 容清棠也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情此景,自己方才那句话好像有哪里容易造成歧义。 她眼神不稳,虚张声势地转嫁责任:“是你方才太……了,我一时没做好准备,没忍住,才会不小心咬破了你的嘴唇。” 亲吻的时候容清棠分不出心神去做别的,但卫时舟却能兼顾多处,让容清棠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卫时舟低声笑了笑,语气正经,说出的话却让人脸红:“下回我会注意,让你能有所准备。” 容清棠接不了这话,只好忍着羞意转过身去,背对着卫时舟。 “我要睡了。” 卫时舟从她背后将人捞回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瓷白的肩头,才说:“好,安心睡吧。” 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卫时舟怀里,容清棠唇边盈着一抹宁和的笑意,缓缓阖上了眸子。 但过了好一会儿,容清棠发现自己虽然浑身酸软,有些累,却并无一丝困意,不仅心神清明不已,还有会一直清醒下去的势头。 容清棠忽而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今晚原本有话要同卫时舟说的。 结果两人乱了整夜。 “睡不着?”卫时舟轻声问。 他很熟悉容清棠睡着时的气息变化,知道她一直醒着。 容清棠犹豫了一息,还是回过身,抬眸看向卫时舟。 虽然夜色里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但仅是模糊的轮廓,她也会觉得很安心。 所以她还是说出了口:“怀文师兄同我说,大臣们提起了选秀一事,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不会有别的人,”卫时舟温声道,“我有你就够了。” 闻言,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 这在她的意料之内。 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但眼前,她能确定卫时舟对自己的心意。 将来的事无人能预见,可她相信,卫时舟说出这句话的这一瞬,心底的确只有她一人。 容清棠没有再问此事,转而慢慢说起了自己白日里的心绪变化。 说她的在意,她的犹豫,还有心里那点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患得患失。 末了,容清棠试着问道:“你曾因别的人求而不得吗?” 所以说起姑母和海山国大相之间的事时,他的语气才会那般遗憾和怅然。 她拥有了卫时舟的现在。往事已矣,容清棠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但她心里一直记挂着。 听容清棠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剖白她的心绪,卫时舟心里充盈而熨帖。 她愿意坦诚地与他沟通,他很满足。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6节 “只有你,没有别的人。”卫时舟声音沉稳道。 “嗯?”容清棠不太明白,“我是说在我之前。” 卫时舟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温声说:“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个地方一直都只有你。” 他拉起容清棠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听着卫时舟这话,容清棠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卫时舟吻了吻容清棠的唇,随即将她拥得紧了些,轻言细语地慢慢说起了那些已经消失在她记忆中的过往。 卫时舟白日里已经问过容清棠的师父。他说可以试着将那些儿时的事告诉她,只是要注意着她接受这些事情时的情况。一旦容清棠有任何受刺激的迹象,都要停下来,不能再提。 容清棠安静地听卫时舟说着那些对于她来说很陌生的事情。 她猜出自己应该曾与卫时舟有过某些交集,只是她已经忘了。可容清棠从没想过,自己和卫时舟竟早在黔州时便已经见过。 容清棠只是静静地听着,中途没有打断卫时舟,也没有很明显的情绪变化。 卫时舟一直暗自观察着容清棠的情况,稍稍放心了些。 而待卫时舟说完他们相识前后的事情,容清棠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当年你贵为太子,为何会孤身一人去黔州,还落到了连个馒头都没得吃的地步?” 她没想过,自己和卫时舟之间的交集,竟然始于发放给流民的粥和馒头。 卫时舟顿了顿,只说:“是太后的安排。” 容清棠心尖被人攥了一把。 竟又是他的母亲。 听卫时舟说完,容清棠仍然对那段记忆全无印象。 她不记得自己与卫时舟的初遇,不记得他和群青、柔蓝他们如何在混乱的人群中护住她,救下她,也不记得那个稚子惨死时的场景。 但她觉得心疼。 她顺着卫时舟的掌心往上,握住了他的右手腕,轻轻抚摸那条平日里被掩于衣袖之下的伤疤。 “原来这是当年你救我时留下的疤。” 今晚裸.裎相对,亲密无间时,容清棠才发现卫时舟腕间有这道疤。也只有这道伤痕,留在了他身上。 卫时舟吻了吻她的额心,温声道:“不疼。” 他原本打算将这道疤的来历瞒下,但容清棠的师父说如果打算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便不要有所隐瞒和删改,如实告知便好。 如此一来,之后无论她能否真地想起来,都不会让她的思绪陷入真真假假的混乱之中。 而除此之外,卫时舟也有一点私心。 他想让她心疼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 “这道疤祛除不了吗?”容清棠长睫轻颤,柔声问。 卫时舟顿了顿,如实说:“可以,但我想留着。” “你真是……” 容清棠心底五味杂陈,声音微颤,没能说下去。 容清棠牵着卫时舟的手腕往上,随即轻轻吻了吻他腕间那道伤痕。 她已经忘了的事情,卫时舟却一直留着记着,连这道疤都没有消去。 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卫时舟竟把她和当初的事情记了这么久。若非她追问自己与他真正的相识,卫时舟或许永远都不会提起。 只因这段共有的记忆与曾经刺激得她重病了一场的惨状关联着。 原来那个把他留在了原地,让他久久求而不得的人,是她。 他心底,真地只有过她一个人。 卫时舟对她的感情,要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重得多。 “对不起,我还是不记得这些。”容清棠有些愧疚。 “不用道歉,”卫时舟扶着容清棠的后颈,极尽温柔地含吻着她的唇,“这不怪你。” “不记得那些无妨,听我说完之后想不起来也无妨。” 卫时舟微微退开了些,额头轻轻抵着她的。 “我原本便想着,若你能想起我,这很好。而若你想不起来,我也会重新与你相识。” 上一世他迟了一步。 好在,这一世他没有再错失一切。 “我能像此时这样,亲口将那些事情慢慢告知你,便已经足够了。” 前世的卫时舟从不曾拥有过像现在这样拥抱容清棠,与她亲近的机会。 仅有的一次拥抱,是在容清棠坠落于山阶下之后,是她彻底离开的那一刻。 听出卫时舟话里的庆幸和满足,容清棠心间发涩,隐隐作痛。 “你傻不傻。” 那不只是一日两日。 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等着。 她要与谢闻锦和离的消息一传出,他便真地走向了她,重新与她相识。 “不是傻,”卫时舟声音温柔道,“是情之所至。” “清棠,我想爱你,想要你,所以除了你之外,别的都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初遇的具体细节指路第41和42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8瓶;yirui、瑛、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其中反差 ◎黏人又软乎。◎ 今夜容清棠得知了太多在她预料之外的事, 所以心绪有些纷乱,情绪起伏也有些大。 她仍然没有想起那些被掩埋在深处的记忆,但只是听卫时舟说着, 她却好似能重新亲历一般。 容清棠已经不记得自己后来是如何睡着的了。 她只知道听卫时舟说完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后,自己在卫时舟怀里呢喃着说了许多话,一会儿忍不住掉眼泪,一会儿又含含糊糊地跟卫时舟撒娇。 容清棠的心上似是卸下了什么,让她和卫时舟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黏人又软乎。 半分都不像平日里的她。 而卫时舟一直耐心地听着, 陪着, 哄着。 温柔地吻去她的泪, 安抚她所有起伏不定的情绪。 卫时舟从没见过今晚这样的容清棠。 亲密时含羞却热情, 柔媚勾人, 已经累了够了却仍然全情投入地回应。 还坦诚而又脆弱。 会一点点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给卫时舟听, 会流着泪忍不住往他怀里靠, 百般依赖他, 又明晃晃地心疼他。 她的每个模样, 卫时舟都爱极了。 谈起对彼此的心意时,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带着技巧的欲擒故纵, 也没有口是心非,只有坦荡而赤诚的情意, 能填满彼此心底所有的空洞与孤寂。 今夜的容清棠让卫时舟有些犹豫,他不知该不该将自己也重活一世的事情告诉容清棠。 若说了, 她会有何种反应? 若不说, 这算不算是待她隐瞒? 容清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卫时舟却一直想着那些容清棠还不知道的事情。 痛失一切时, 卫时舟觉得只要可以让他再见到容清棠, 哪怕只是见一面也足够了。 而将自己一直爱着的人拥入怀中后, 卫时舟变得越来越贪心,也越来越审慎。 他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让自己再失去她,失去她对他的情意。 * 翌日清晨。 容清棠醒来时卫时舟已经进宫去上朝了。 昨夜累了好几回,又睡得晚,容清棠本想送卫时舟去上朝,却实在没能起得来。 容清棠记得卫时舟起身之前拥着她轻轻浅浅地吻了好一会儿,从耳根到脖颈,从眉眼到脸颊,而后又划过鼻尖吻至唇.瓣,末了还在她耳边温声说了几句什么。 容清棠秀眉微蹙,仔细回忆卫时舟的话。 “不想去上朝了。” “只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棠棠带我私奔吧……” 卫时舟说这些时的声音略低,有些沙哑,带着点儿跃跃欲试的蛊惑。 思绪回笼,容清棠不自觉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勤勉的明君,原来也会有耍赖不想去上朝的时候。 温雅的君子,原来也会有难耐地渴望着她的时候。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7节 那样清润温朗的声音,说起那些让人脸热的话时也会沙哑得不成样。 清雪玉石般皎洁的人,也会因爱和欲而浑身滚.烫灼热,气息粗.沉。 容清棠很喜欢卫时舟身上这样的反差,而因为他这种不同是面对着她时才有的,容清棠的心便又多软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容清棠正欲起身更衣,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不怎么能抬起来,腰上没什么力气,双腿更是酸软极了。 昨夜…… 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果然还是过火了些。 她和他都很喜欢。 * 简单梳洗之后容清棠便去和师父、师娘一起用早膳。 怀文师兄已经和卫时舟一起去上朝了,怀乐师兄也一早便去了雨隐楼那边。师父做的早膳便都是容清棠爱吃的。 见容清棠胃口不错,心情也显而易见地很好,怀荆觉得很是宽慰,温声道:“过会儿李家姑娘会来找我练刀,你们也有段时日不曾见过了,可以留她在状元府里多待会儿。” “她要离京一段时日,也不知何时才会回长安。” 怀荆并不会去有意打听军中的事务,却也因为遍及各地的雨隐楼,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消息。他大概能猜出近来是何地需要调遣军士过去。 “诗月?” 容清棠顿了顿,说道:“我们的确许久没见过了。” 李诗月自入军营后便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把谢闻谌交给她的几件差事办得很漂亮,军职也升了些。 卫时舟前几日还和容清棠说,李诗月过几日也要去东南大营了。 与海山国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那儿会有她立功的机会。 容清棠一直都相信,终有一日,李诗月会是战场上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待你过完生辰,我和你师娘也该回去了。”怀荆又说。 他们收到容清棠的信后匆忙赶来长安,便是想在容清棠成婚前看看她即将嫁的男人是否可堪托付。 如今容清棠和卫时舟已成婚数月,卫时舟待她,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体贴周到,怀荆和温兰都看在眼里,便也放心了些。 几个徒弟都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小辈们会有自己的人生,他们走在前面,而能陪着走完一生的人,终究是他们各自身旁那人,或是他们自己。 容清棠心里一顿,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柔声道:“好,到时我来送您和师娘。” 师父和师娘更习惯江南的水土,容清棠再不舍,也不会拖累他们的步伐,影响他们本身的选择。 “但我还是很舍不得您和师娘。”容清棠仍像以往一样,不吝于和自己亲近的人表达心意。 “我会每旬都往江南写信的。” 温兰点了点头,随即轻声说:“陛下说你可以在状元府里多住段时日,我们也能时时看见。” 容清棠有些意外。 卫时舟没同她提起,只说她可以不必急着回宫。容清棠还以为他只是指的今日。 “那他……应会和我一起住在状元府。”容清棠小声提起。 怀荆执着茶杯的手凝滞了一息,忍不住问:“一国之君在宫外长住,恐怕会引人非议?” “他便是一日都离不得了?” 怀荆还以为就他们师徒几个呢。 他怎么看,都觉得卫时舟像是想将他的小徒弟囫囵个儿抢过去,生怕他们雨隐楼会把人带走,才会日日守在她身边。 温兰抬眸瞥了怀荆一眼,淡声道:“年轻人的事你少管。你一把年纪了,不也一样?” 容清棠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情意正浓,不只是卫时舟,她好像也不愿意离他太远太久了。 皇宫威严气派,本该是卫时舟的家。但在那里,卫时舟被自己的母亲恨了这么多年,那儿实在没有家的模样。 相比之下,状元府其实更像是一个家。 容清棠也隐隐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填补卫时舟心底有关亲情的那些缺漏。 被自己的夫人说了,怀荆只好转而道:“夫妻俩情投意合自然是好事,但……” 他停了停,还是继续叮嘱道:“但你的身子还需调理几年,才能彻底去了当年的毒留下的病根。眼下绝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容清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慢慢养得好起来了,不能冒这个险。 他是容清棠的师父,也是医者,有些话不能不提醒。 容清棠犹豫了几息,还是如实道:“师父,我不会要孩子的。” 温兰:“陛下知道你的想法吗?他怎么说?” 想起那日卫时舟的反应,容清棠微垂着眸子,唇边带着柔和笑意。 “他很尊重我。” 但温兰仍有些担忧。 当初温兰不愿要孩子时,怀荆也很尊重她的想法,她一直都不曾受到任何阻碍。 但容清棠的夫君是皇帝。 若皇后无子,即便皇帝没有意见,大臣们恐怕也会一直想往后宫里送人,或者用一道接一道的折子说皇后失职。容清棠的性子又绝不会允许自己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位丈夫。 那到时…… 似是看出了师娘眼中的忧虑,容清棠温声道:“师娘,他说后宫不会再有任何嫔妃,只有我和他两人。” “我信他。” 卫时舟曾说,只要是容清棠想让他相信的话,他都会信。 反之也一样。 “若到时他食言了,”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才继续道,“我也不会委屈自己。” 怀荆沉默了须臾,只沉声道:“若真到了那一天,师父和师娘拼了命也会将你带走。” 温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赞成道:“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重,会让孩子们有负担。” 有些事他们自然会为孩子们考虑,但温兰不愿孩子们因此而觉得沉重。 无论何时,他们都会为这几个孩子倾尽全力。而孩子们只需要知道自己身后有倚仗和底气就够了。 容清棠心下动容。 她知道,师父和师娘一直都待自己很好。 但愿,她和卫时舟不会走到那一步,师父和师娘也不必再为她忧心。 * 李诗月来状元府后便匆匆去找怀伯父练刀了。她即将赶赴东南大营,不知何时便会战事再起,武艺上的准备再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待如往常一样同怀伯父讨教了两个时辰的刀法后,李诗月便听怀伯父温声提醒道:“清棠今日也在府里,你不日便得离京了,去见见她吧。” 李诗月面露惊喜,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干脆利落地收了刀,先朝怀伯父拱了拱手,礼数周到地说:“多谢怀伯父指点晚辈刀法。” 怀荆微微颔首。 李诗月这才快步去寻容清棠。 她甫一走出平日里练刀的地方,便看见容清棠正安静地站在庭院内的一棵树下,笑盈盈地望着她。 李诗月笑着朝她靠近:“清棠!” “刀法练得如何了?”容清棠温声问。 李诗月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语气轻快地说:“怀伯父的刀法出神入化,每回向他讨教,我都受益良多。” 知道李诗月爱刀如命,容清棠笑了笑,说:“看来你会比我的几位师兄更得师父的刀法真传。” 容清棠不习武。而在武艺上,怀谷与怀文更偏爱身法和剑术。怀乐不爱舞刀弄枪,只将师父教的身法练得炉火纯青。 “和怀伯父相比,我还差得太远了。” 但李诗月并不失望,反而对自己接下来会有的提升充满期待。 和容清棠难得见一面,李诗月没有只系心于自己的武艺,拉着容清棠聊了许久和她有关的事。 待说起陛下时,李诗月忽而想起了什么,立即道:“清棠,我过几日要去泉州,进东南大营参与备战。” “等我立了功,就骑马带你去看海。” 李诗月在边关长大,不曾见过海,却听容清棠说起过波澜壮阔的海景,十分向往。 她们以前曾约定,待李诗月成了女将军,会骑上自己的战马带容清棠去海边,和她一起捡好看的贝壳。 “到时若陛下不许你出宫,我就想办法偷偷带你走。” 容清棠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卫时舟温润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原来你去东南大营,是为了拐走我的皇后。”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yiru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挚友谈心 ◎可偏偏,她喜欢他这个模样。◎ 卫时舟的话并不严厉, 但李诗月却霎时身形一僵,像是头发丝都绷紧了。 李诗月曾见过卫时舟在容清棠面前时温文包容的模样,还曾觉得他和父亲所说的那位杀伐果决的帝王不太像。 可近几个月, 李诗月身在军营,不仅听说了很多之前由卫时舟亲自下达的严厉军令,也在近来全军备战的过程中逐渐了解到了他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而想想自己方才说的话……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8节 李诗月很难淡然处之。 “陛下。”李诗月转过身,恭敬地朝来人行了礼。 卫时舟走到容清棠身边,朝李诗月道:“平身吧。” 面上端的是一本正经, 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容清棠, 还略有深意地暗暗捏了捏她纤细柔嫩的食指。 容清棠心神微顿, 旋即蜷起手指挠了挠卫时舟温热的掌心。 诗月还在呢。 她无声用口型对他说。 卫时舟但笑不语, 手上没有松动半分。 李诗月不敢抬头直视不远处年轻的帝王, 但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帝后之间的小动作。 李诗月大着胆子飞快地看了看容清棠。 见她神色间只带着些不太自在的羞意, 没有丝毫的勉强或是不悦, 李诗月才放下心来。 无论陛下在外时如何, 只要他待容清棠温柔体贴, 李诗月便由衷地替容清棠感到高兴。 卫时舟侧首对容清棠说:“我还有些事要同师父商量, 不打扰你们俩谈心了。” 李诗月即将去东南大营, 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应还有不少话想与她聊。 “好。”容清棠柔声应下。 李诗月也连忙道:“多谢陛下。” 卫时舟这才松开容清棠的手,迈步往庭院外走去。 行至廊下时, 他忽而停下脚步,不自觉指尖轻捻, 似是在留恋方才容清棠的手被自己握在掌心时的触感。 分明已经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 但卫时舟仍会因为每一次与容清棠牵手而觉得心动不已。 卫时舟走远后,李诗月立即走到容清棠身边, 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一面拉着她往花架旁的石桌边走去, 一面打趣道:“看来陛下这是刚下朝就赶着过来见你了。” 体贴地让她们可以独处谈心,但为了见容清棠一面,他还是来了这一趟。 容清棠有些羞赧地垂首,轻轻晃了晃李诗月的手,软声说:“别取笑我了。” 两人在石桌边落座。 “方才不是还在说你要去东南大营的事吗?” 听容清棠提起此事,李诗月顿了顿,声音放得轻了些:“清棠,我想去东南大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李诗月看着容清棠,眼神沉静道:“我想去见谢闻谌。” 听见这个名字从李诗月嘴里说出来,容清棠愣了愣,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对他……” 李诗月点了点头,径直承认道:“我心悦他。” 想起几月前在栖霞山猎苑时谢闻谌待自己的态度,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那他呢?” “他不知道。” “而且他……”李诗月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应已有倾慕之人了。” 容清棠心里一沉。 李诗月意味不明道:“但那个人如今过得很好,他和她之间不会有结果,我很确定。” 李诗月没有把话说破,但容清棠却听出来,她知道那个人是谁。 “若真的喜欢,便由着你的心意去。”容清棠柔声说。 李诗月笃定道:“我会的。” “我知道他不只是受人敬仰的将军,盛名之下,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模样。” “或许正是这份表里之间的差异吸引了我。” 李诗月的父亲是一生戎马的将军,她自幼便见过许多将士。 但她初次心动,是因为看见了谢闻谌身着铠甲,长身玉立于军帐之中,沉默地凝视着那幅画卷时的模样。 那幅画上没有人,只有一柄亮银枪和一匹四蹄皆白、通身乌黑的骏马。 李诗月一眼便认出,那是谢闻谌的战马和银枪。 但战马没了马鞍和缰绳,银枪也并未染血。 画上的亮银枪斜插在地上,雪白的缨子随风飘动,散发着肃杀之气。但一旁的马儿却正低垂着脑袋去嗅几株妍丽的花朵,似是只顾赏春,不理战事。 很难形容自己看到这幅画时的感受,但李诗月知道,这幅画很适合谢闻谌。 因为作画的人看穿了谢闻谌—— 他年少为将,四处征战,立下了赫赫军功。但他其实志不在此。 而李诗月也没有忽略画上一角落着的印章——青里。 李诗月知道青里便是容清棠。 那日谢闻谌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没有走近那幅悬挂的画卷,也一瞬都不曾移开自己专注而认真的目光。 与平日里在军营中随性落拓的他判若两人。 甚至警惕如他,却没能及时察觉李诗月已经走进了他的营帐。 那不是单纯赏画时会有的状态。 他到底是在看那幅画,还是在透过那幅画看什么人,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可偏偏,李诗月喜欢他这个模样。 是以在发觉自己对谢闻谌动心的那一刻,李诗月也得知,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抹根深蒂固的身影。 “但无论如何,这份心动都不会让我为之舍弃任何东西。” 李诗月轻声说着。 她自幼便定下的志向,她珍贵的好友,都不会因为谢闻谌而受影响。 “我主动提请被调去东南大营,的确是想见他,但他并非我此行的主要目的。” “边关的战事刚停歇没几个月,海山国便开始蠢蠢欲动。若这一仗无法避免,我希望可以竭尽全力地让它早些结束,让我们的将士少些牺牲。” 从跟着父亲学刀的那一日起,李诗月便想用自己手中的刀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可以是她的家人、朋友,也可以是素不相识却身属同一个战营与家国的将士们。 容清棠很了解李诗月,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志向,也相信她不会因为某个男人而迷失自我。 她担心的只有一点。 “战场上瞬息万变,”容清棠握住李诗月的手,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忧心,“你一定要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更不能是那个最坏的结果。 李诗月神色放松地笑了笑,靠得离容清棠更近了些,语调微扬:“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当了女将军,还得把你从陛下身边偷出去,带你去看海呢。” 容清棠失笑道:“不至于用偷的,他应不会阻拦。” “你做别的,陛下定不会阻拦。但若你要离他千里万里,我觉得陛下应不会轻易舍得。” 陛下就连散朝后都要先赶来看她一眼。 像是生怕李诗月真把他的皇后拐跑了一样。 容清棠不自觉笑了笑,说:“到时就知道了。” 容清棠知道卫时舟应会舍不得,但她也莫名确定,卫时舟不会委屈她,勉强她,限制她。 东南大营在泉州,得知李诗月五日后便要启程,容清棠便事无巨细地同她说了许多和泉州以及去泉州的这一路上有关的事情。 李诗月会随着一批将士一起过去,一应安排都已经定下了。但她还是仔细记住了容清棠说的那些菜肴可口的酒楼,物美价廉的小摊,风景独好的石桥…… 待李诗月不得不赶回军营时,容清棠不舍地将她送到状元府门口,又叮嘱了她好几回,让她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李诗月早已选好了她自己的路,哪怕是女扮男装,她也终究会拿着自己的刀上战场。 作为好友,容清棠自然支持李诗月的所有决定。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容清棠也忍不住会担心她的安危。 李诗月即将初次直面战事,她明白,容清棠就和自己的家人一样担忧着她。 所以离开状元府之前她又认真答应容清棠,一定会毫发无损地打赢这场仗。 容清棠目送李诗月身姿轻盈地翻身上马,往城外军营而去。 她在状元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容清棠不知道前世的这场仗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李诗月在其中会有何种经历。 容清棠只记得,李诗月有一回曾抱着刀在她的墓碑边坐了整整两日,说她要去泉州一趟。 后来直到容清棠重活一世,李诗月都没再来过她的墓边。 但若按照前世,李诗月要在几个月后才会去泉州。不知为何,这一次与海山国之间的对峙提前了许多。 从小到大,容清棠身边只有李诗月这一个闺中密友。李诗月也一样。 她实在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却也一直无法安心。 容清棠想得入神时,忽而听见卫时舟在自己身旁说:“很担心她吗?” 容清棠看向卫时舟,如实道:“不知道她这一趟会不会遭遇险境,我有些放心不下。” 卫时舟眉梢轻挑,想到了什么—— 前世李诗月在与海山国的这一仗中受了重伤,在东南大营里养了好几个月才回长安。 那时李诗月连城门都没进,径直打马去了容清棠的坟茔边看她,和她说了自己在这一战中的事情。 若容清棠不知道李诗月的这段经历,便说明她在那之前就已不再在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的地方停留。 那她是在那时便得以重活吗? 卫时舟不动声色地敛下思绪,宽慰她:“她不会出事的。”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09节 “这是你的猜测吗?还是说我们很有把握赢下这一仗?” 容清棠问。 卫时舟温声对她说道:“不出意外,应有八成胜算。” “今日散朝后临时定下,五日后,我也会随这一批将士一同出发。” “我不会让你在乎的人出事。” 容清棠心里一紧,连忙问:“你要御驾亲征?”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衡、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并肩同游 ◎会历久弥新的幸福。◎ 卫时舟牵着容清棠往状元府内走, 温声同她解释道:“为了早日解决事端,海山国的大相回国后便立即推进了我们商议好的计划,所以很多事情的进展都快了些。” 海山国的大相来过长安一趟后急着让两国之间的事情有个结果, 所以比之前世,卫时舟去泉州的行程也相应提前了。 “他和姑母之间很难有结果,但若海山国被收归为我国疆土的一部分,情况便会不一样。” “将士们刚过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便又要赶赴战场, 他们心底的感受或许会有些复杂。而皇帝亲征, 可以鼓舞士气和安抚军心。” “我亲自去这一趟, 那些想趁乱生事的人也会有所忌惮, 这一仗便能少些阻碍, 早些结束。我也会趁此机会彻底解决刘相。” 容清棠的心高悬着, 一息也无法安宁。 但她没有打断卫时舟的话, 一直认真地听他分析亲征的必要。 两人走到一片微风徐徐的树荫下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容清棠便朝卫时舟转过身, 抬眸看着他。 卫时舟轻轻揉了揉容清棠的头发, 安抚意味十足。 见容清棠的神色没有一开始听说他要御驾亲征时那么紧张了, 卫时舟才继续说道: “父皇在位期间一直坐守长安,我即位以来也还不曾亲历过战场。坦白来说, 若要单论在军中的威望,安王父子要远胜于父皇和我。” “我并非忌惮安王和谢闻谌在军中的威望, 也不会战事初歇就通过打压武将来扬立君威。君王和武将各司其职, 彼此支撑,才能国泰民安。” 卫时舟声音沉稳道:“这一仗之后, 我们的将士很久都不必再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但身为帝王, 必须要居安思危。” “这是我的先生, 也是我们的父亲,曾教给我的东西。” “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不是薄薄的军报上记载的伤亡人数,也不是最后那一纸胜败结果。 即便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都不会再起战事,卫时舟也要去亲眼看看战场上真实的生与死,血和泪。 卫时舟的心其实并不宽广,只装得下与容清棠有关的一切。比起她,家国和百姓其实都是卫时舟可以忽略和漠视的东西。 他并非什么好人。 但容清棠心地善良,还和她父亲一样,把是非曲直看得很透彻。 所以前世容清棠离开后,即便卫时舟再想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随她一起彻底消失,他也时刻谨记着不能失控,不能堕.落,不能荒废政事,也不能在面对自己臣民的生死时太过麻木。 不可以再让当年自己和容清棠共同亲历过的黔州惨状重演。 身居宫城可以远离尘世疾苦,安稳无虞,但那或许也会让他忘记该如何成为一位值得被容清棠喜欢的,配得上她的帝王。 即便只有伪装着才能成为一个明君,他也会一直装下去,让自己是足以让容清棠欣赏与支持的那种人。 前世孤寂而漫长的人生里,卫时舟就是靠着这个念头强撑了几十年。 算起来,距离卫时舟前世亲眼目睹并参与那场海上的大战,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为了让那些鲜血和生命留下的印记可以更深刻,卫时舟这一世也决定要亲征。 容清棠不知道卫时舟这些没有言明的目的,但听他说了许多亲征的作用与意义,她知道自己再担心也不该加以阻拦。 就像会全心支持李诗月带着她的刀上战场一样,容清棠也会支持卫时舟所做的决定。 卫时舟是一国之君,有太多事压在他肩上。 可容清棠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会有危险吗?” 卫时舟轻轻将面有忧色的人拢入自己怀中,温声说:“我答应你,在你生辰之前,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闻言,容清棠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如果来不及也没什么,不要太急太赶,要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 卫时舟不置可否,只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很喜欢容清棠如此在意自己的感觉。 但他不忍心看她为自己忧虑。 “这一仗结束之后,举国上下便可以休养生息,到时我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今后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绝不会再留你一人。” 容清棠回拥住卫时舟,长睫轻颤,柔声说:“我等你回来。” 两人之间的感情才有了不小的进展,容清棠心底实在不愿意与卫时舟分隔两地,起码数月都见不到他。 但卫时舟不仅是她的夫君,她的爱人。 他还是无数黎民百姓的君王。 容清棠由衷希望卫时舟能把那条属于他的路走得更稳,更远。 不愿让容清棠一直担心不已,卫时舟转而提议道:“今日晴好,我们出去走一走吗?” 容清棠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得了她的同意,卫时舟便牵着容清棠先去见了师父和师娘,同他们说今日会在外面用午膳,让他们不必等。 怀荆和温兰看着他们执手走远,不自觉无声叹了一口气。 “陛下要御驾亲征,接下来的几个月,清棠恐怕都放不下心来。”温兰忧心道。 怀荆宽慰她道:“陛下散朝后来同我说过,他离京的这段时日,清棠可以一直住在状元府里,不必回宫。” “我们可以在长安多待几个月,陪陪这孩子,以免她一人待在宫里,更容易忧思过度。” 温兰神色微松,道:“陛下想得很周到。” * 日光朗朗,并不刺目,只带着初夏晴空投射而来的暖意,行走其间的人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金边。 容清棠和卫时舟都身着常服,没有让任何人跟在身侧,只他们两人慢悠悠地在热闹的长街上并肩走着。 逐渐成为充满了烟火气的集市上的一部分,容清棠心底的忧虑也被暂时放在了一旁。 卫时舟亲征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在他启程之前,容清棠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两人之间的相处。 民风开放,见有几对夫妻都是挽着手,容清棠也有样学样,动作自然地挽着卫时舟的右手臂。 他们悠闲地这里看一看,那里逛一逛。若碰上想买的,便付了银钱,由卫时舟拎在左手上。 知道容清棠的手还酸着,他怎么都不肯让容清棠提任何东西, 或许是两人的衣着打扮虽不扎眼却也不难看出有些家底,再加上卫时舟每回掏钱的动作过于流畅,容清棠发现卖陶泥娃娃的摊贩叫的价要比她之前来的时候贵些。 她冷不丁拆穿道:“怎么才一段时日没来,这娃娃的价格都翻了五番了?” 摊贩的面色有一瞬的尴尬,他很快反应过来,说着好听的话:“都怪我见识少,头回见着二位这么好看又登对的贵客,把这娃娃的价格和旁边这个说岔了。” “夫人喜欢这个陶泥娃娃吗?我这就帮夫人把它包起来。” 他说着便开始熟练地动作。 容清棠面带微笑地谢了他的夸奖,转而从他的小摊前离开了。 见状,摊贩有些懊恼。 自己好不容易碰见两个非富即贵的客人,男人还显而易见地很乐意为身旁的女人花钱,但他却没能从他们身上赚到银子。 方才他明明暗中观察过,这两人在别的小摊上时都没有还价,说多少给多少,遇上有些年纪的摊贩还会额外多给一些钱。 怎么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 直到走远了,容清棠都还记着方才那人。 容清棠是很喜欢这些手工匠人做的小玩意儿,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逛一逛集市,选上一些吸引她的。师父、师娘和几个师兄去别处时也都会给她带这类东西。嫁进宫中后,坤宁宫里还有一间专门的屋子,放着她从小到大收集来的各种小玩意儿。 但这不代表她钱多了烧得慌,明知对方在坑自己还能被一两句好话哄得乖乖掏钱。 她之前和柔蓝一起来的时候也穿着布料差不多的裙衫,这个摊贩报的价格都是正常的。 怎么她今日和卫时舟一起,这人就敢把价格翻好几番? 卫时舟陪在容清棠身侧,见她眉眼间有些不悦,他温声道:“别放在心上,我们再去前面逛逛,说不准会有做得更好的。” 容清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之前在这条街上逛过,他做的陶泥娃娃确实是最好的。” 但容清棠再也不会在他那儿买了。 闻言,卫时舟垂首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容清棠面露惊喜,立即问道:“真的?你会做陶泥娃娃?” 见她的情绪果然转好,卫时舟微微颔首,解释道:“几年前,我和宫里的工匠学过一阵子。但许久不曾做过,可能已经手生了。我得先试几回。” 容清棠不解道:“你怎么还学了这个?” 她之前得知卫时舟去学了制取颜料时便已经很意外了。 卫时舟但笑不语,只安静地望着她。 容清棠怔了怔,不自觉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后面有人抱着几条长凳经过,卫时舟轻轻揽着容清棠的肩让她避得远了些,才温声说:“知道夫人喜欢这些,便去学了。” 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霎时被温软的触感包裹着,让她周身的气质都更加柔和了几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0节 “你……” 容清棠欲言又止。 卫时舟并不追问,也没再多提,只是温柔地牵起容清棠的手,提议道:“前面就是那家你很喜欢的成衣铺子了,我们去看看吧。” 容清棠点了点头,跟着卫时舟往成衣铺子走去。 街上的杂耍班子应是玩了个很亮眼的把戏,围观的人群齐齐爆发出了喝彩声。 容清棠下意识回头朝那边看过去。 却在收回目光时不经意看见了什么。 容清棠没有停留,漠然地收回目光,随着卫时舟一起走进了成衣铺子。 而在离他们方才停留的位置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道沉默颓唐的身影久久驻足。 自他们从状元府出来,谢闻锦便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容清棠和卫时舟。 他知道今晨皇上是先回宫上了朝,才又赶回状元府。待容清棠在状元府门口送走李诗月,卫时舟便到了容清棠身旁。 两座府邸之间隔着一条街,谢闻锦身上又并无武艺,是以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连动作也看得不算真切。 但过了没多久,他便看见皇上牵着容清棠往状元府里面走。 转身之前,皇上还似有若无地朝他所在的位置看来。 那时谢闻锦心里一紧,脚步却没有挪动或隐藏分毫。 许久不曾见过容清棠,谢闻锦没有看够她的身影,便不死心地继续等在原地。 过了会儿,他的确又看见了容清棠。 却又是被皇上牵着。 谢闻锦着了魔一般,一路都跟在他们身后。 他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也不在意旁人会怎么看待他。 他实在太久没有靠近过容清棠了,只是想多看几眼她的模样。 然后他便看见容清棠和皇上亲昵地挽着手同游,一刻也不曾分开过。 谢闻锦承认自己有许多话想对容清棠说,解释也好,请求她的原谅也好。他心里有着许多与容清棠有关的东西,就快要关不住了。 可他无法靠近容清棠。 她身旁一直有另一个男子的身影作伴,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自幼相识,还曾做过一载夫妻,可除了那仅有的几日之外,谢闻锦和容清棠其实没有过这般亲密的夫妻姿态。 在人前时,他们虽自幼便有婚约,但谢闻锦总觉得只要他们一日还未成婚,便不能让旁人觉得容清棠和他已经十分亲近了,以免误了她的名声。 在人后,没有夫妻之名,谢闻锦也唯恐自己会唐突了佳人,惹她不喜。 而两人终于成婚后,谢闻锦却自大婚那日起便待她很不好。 他们都住在安王府里,可同席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从不曾像别的夫妻那般在热闹的集市上携手同游。 只有在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扳倒刘相时,谢闻锦才短暂地在容清棠的院子里住过几日。 可那几日之后,谢闻锦原本的计划惨遭失败,他又重新开始冷待容清棠。 与容清棠和离后的这几个月,谢闻锦已经想到,就是自己的冷漠耗尽了容清棠对他的情意与体贴,包容与理解。 容清棠自幼便身子不好,但她一直被身边的人爱着,护着。她平生最委屈的时候,恐怕就是在嫁给自己的那一年后吧。 而被容清棠放弃后,谢闻锦才意识到,比起为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报仇雪恨,他分明更在意容清棠。 他可以没有良心,却不能没有她。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这些,谢闻锦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容清棠的这个事实。 她在意时,会面面俱到地为他着想,体贴入微;而她不要他了,他便连她的一丝眼神都不能再拥有。 他拥有过与她有关的一切,知道那有多好,多美。 所以失去后的钝痛才会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没有一晚可以安眠。 能像今日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即便知道容清棠已经属于她身旁的那个男人,谢闻锦仍然能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他实在,太想她了。 成衣铺子里。 卫时舟的神色明显要比方才在长街上时还要愉悦一些。 容清棠看在眼里,一面为他挑着换季的新衣,一面揶揄道:“就这么高兴?” 方才卫时舟应也发现了谢闻锦。 卫时舟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紧了紧力道,直言道:“的确很高兴。” 卫时舟在状元府门口时便察觉了谢闻锦的眼神窥探,但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跟着,看着。 而看见容清棠方才连一丝眼风都没有留给谢闻锦,卫时舟心底自然愉悦极了。 他曾想将容清棠藏起来,或是将这些敢觊觎她的男人都杀干净。 而如今,无论是谢闻锦还是谢闻谌,卫时舟发现,让他们出现在容清棠眼前却被她忽略,这更能让他获得莫大的满足感。 因为比起由他做主将他们拦下,容清棠的态度更能让他切实地感觉到—— 她是他的。 容清棠只会以漠视对待他们,却会将所有温柔的情意都交付给他。 选中一件很适合卫时舟的天青色外衣,容清棠立即便将刚才看见谢闻锦的事抛在了脑后。 她又挑了好些男子的衣衫,让掌柜按照卫时舟的身量拿了新的包好。 卫时舟也在容清棠挑裙子挑得眼花缭乱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选到了容清棠很满意的裙衫。 再加上之前在其他地方买的各种各样的吃的、玩的、用的,卫时舟手里已经快要拎不下了。 这些东西其实宫里都有,无论从材质还是技艺上来说,宫里的东西肯定会远胜于集市上的。 但在热热闹闹的长街上逛着走着,时不时买些小玩意儿,再转进成衣铺子里一起为对方挑新衣,这种平淡简单却带着闲适和亲昵的体验,是宫里所没有的。 心情不一样,能从其中体会到的意趣自然也会不一样。 无论今后会如何,此刻他们感知到了相同的幸福。 只与彼此有关的,发生在当下这一瞬却会历久弥新的幸福。 但待两人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卫时舟忽而顿住了脚步,长眸微敛,面色不耐。 似是遇到了什么让他很厌烦的人或事。 容清棠正欲问他怎么了,便看见卫时舟摘了一片成衣铺子门口的树叶,随手朝某个方向飞出叶片。 她知道卫时舟能化叶为刀,以飞叶杀人,却不知是谁让他起了这个念头。 容清棠朝飞叶的方向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终于察觉 ◎更深的,更难得的,爱意。◎ 容清棠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斜对面茶馆的二楼窗边。 那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怀谷。 他沉默着站在窗边, 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容清棠。 而在怀谷左眼下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刺目的鲜血正不断往外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前襟。 他却好似丝毫没有觉出痛来, 只是神色间隐约透着些悲伤与无力之感。 方才卫时舟出手凶狠而迅速,飞叶为刃,转瞬间便携着力与劲风向他袭来。 怀谷躲避不及,只能尽力往后仰了仰,否则此时正潺潺流血的, 便该是他已经瞎了的左眼。 卫时舟有些遗憾。 他还以为自己能割瞎怀谷惹人厌的眼睛。 怀谷方才便是用那双眼睛, 用称得上黏腻的眼神窥视着容清棠。 只要一想到怀谷曾画过他臆想中的容清棠的身体, 卫时舟便克制不住地想弄瞎他的眼睛, 废了他的双手, 让他血尽而亡。 怀谷还曾在容清棠的药囊中加那些会摧毁她神智的脏东西。 若非顾及着容清棠和她的师父、师娘, 卫时舟不会将怀谷的命留到如今。 看着怀谷脸上骇人的伤口, 容清棠心神微顿了一息, 但她的眼神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容清棠看向卫时舟, 见他眉眼轻蹙, 神色间带着厌烦和些许戾气, 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卫时舟揽着她的肩,用占有欲十足的姿势让两人间的距离消弭殆尽, 才沉声道:“不想让你看见他。” “更不想让他看见你。” 容清棠顺着卫时舟的动作倚着他,轻声对他说:“那便不看他, 也不让他看见。” 察觉怀谷的眼神仍不知收敛地落在容清棠身上, 卫时舟侧身将容清棠护住,眼底的情绪愈深。 怀谷是容清棠的师兄, 曾被她当成家人全心信任过。 但他辜负了容清棠的信任, 对她有那些龌龊的想法, 做出了那些恶劣的事情。 卫时舟只能远远看着容清棠时,谢闻锦得到却又践踏了她的情意。 经历了孤独无望的前世,卫时舟终于艰难地走到容清棠身侧,怀谷却妄图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将她变得痴痴傻傻,变成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傀儡。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1节 卫时舟的恨意几乎难以自控,可他无法不管不顾地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方才那一击未能伤及怀谷的根本,卫时舟只能暗自压抑着自己心底翻涌的杀意。 稍平息了一些之后,卫时舟低垂着眼眸,有些后悔—— 若不算上在猎苑的营帐周围击杀刺客那回,这应是他第一次在容清棠面前露出了并不那么温文随和,反而危险狠厉的阴暗面。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会有何反应。 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觉得看不透他。 又会不会,不想要他。 他不该在容清棠面前动手的。 已经藏了这么久,怎么就得意忘形,仗着她与他又靠近了许多,便忍不住露出了坏透的这一面。 卫时舟不敢直视容清棠的眼睛,不敢去看此时她的眸中会是什么情绪。 是意外,后怕,还是怀疑或忌惮。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法承受。 容清棠并不知道卫时舟心底百转千回的思绪,但将他此时沉默着挣扎的模样看在眼里,容清棠意识到他对怀谷的敌意似乎格外大。 要远超过他对谢闻谌或谢闻锦的态度。 是因为怀谷曾在给她的药囊中动手脚,险些伤及她吗? 还是说,卫时舟之前命人火烧笔墨阁,今日对怀谷出手,是因为他还做过别的什么? 容清棠暗自记下了此事,却没有追问。 怀谷没有光明正大地现身,容清棠便也只当自己没看见他。 而无论卫时舟方才为何会对怀谷下狠手,容清棠都只希望他能从此时这种挣扎的状态中抽离。 “我们去雨隐楼用午膳,然后一起回家,好不好?”容清棠提议道。 卫时舟身形一僵,立时看向容清棠。 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空茫与无措,还有没来得及掩下的自厌与自弃。 看得容清棠心里一疼。 卫时舟如此意外,是因为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吗? 他又为何会有那般自厌的情绪? 容清棠掩下种种犹疑,温柔地牵起卫时舟的手,一面同他一起往雨隐楼去,一面将声音放得极轻,说:“在我这里,你要比他重要得多。” 卫时舟不安的心似是被一片洁白绵软的云朵稳稳接住。 “棠棠……” “所以不要讨厌你自己。”容清棠温声说。 她像以前一样轻轻挠了挠卫时舟的掌心,故作严肃道:“我很喜欢卫时舟,所以你也不许厌弃他。” 卫时舟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滚烫不已,让他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很喜欢吗?” 容清棠犹豫了几息。 卫时舟的心下意识揪紧,不受控地狠狠往下沉,几乎要沉入深渊底下最不见天日的地方。 果然还是不…… “方才可能不够准确,”容清棠微微踮起脚,在卫时舟耳畔认真地说,“我爱他。” 卫时舟的呼吸滞了几瞬,靠近她的那半边身子都麻了。 担心太深沉的感情会让习惯循序渐进的容清棠觉得有负担,是以卫时舟一直克制着,耐心地跟随着容清棠的步调,慢慢推进两人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不敢贸然表露那些汹涌的爱意。 只在同她说起那段被她遗忘的共同过往时,卫时舟没忍住说过一次他想爱她,想要她。 卫时舟不曾想过,他能亲耳听见容清棠对他说出这个意义深重的字眼。 不只是怦然心动或喜欢。 而是更深的,更难得的,爱意。 来自容清棠的爱意。 天际悬着明亮而灼热的圆日,长街上人来人往,摊贩们叫卖的声音和行人们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 卫时舟所感觉到的一切,无论是声音和气味,还是光和热,都如此真实。 但他却如同身在一场幻梦之中,不愿醒来。 “再说一次,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似是唯恐会惊醒眼前的一切,卫时舟屏住了呼吸,声音也极低。 他因容清棠方才的话乱了心神,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平日里在容清棠眼前的模样实在有太大差别。 容清棠没想到卫时舟会仿若祈求般同她说这句话。 她竟从卫时舟的话和神情中读出了显而易见的卑微。 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也已经互明过心意。 何至于此。 容清棠心里某个地方忽而疼得厉害,让她不自觉蹙了蹙眉。 “别皱眉,”卫时舟连忙下意识道,“是我不该提,你别不开心,好不好?” 容清棠心底的酸涩霎时蔓延开来。 他竟像是随时都害怕自己会被她抛弃一般不安。 “我没有不开心,你也没有不该提。”她轻声说。 “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可能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 卫时舟对她的感情,实在要比容清棠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而这份感情,竟还会让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卫时舟有这般无措的时刻。 她可能并不清楚,他到底有多爱她。 她也不知道,在自己于相处中慢慢对卫时舟动心之前,他究竟已经独自深爱了她多久。 或许她给的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安。 容清棠没再开口,也没再往雨隐楼去,而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状元府。 卫时舟也意识到自己今日犯了大错。 先是没有克制住对怀谷动了手,又在容清棠对他表露爱意后表现得太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卫时舟。 他想,容清棠应该是意识到了他的反常与隐瞒,所以才会连雨隐楼都不愿去了。 她应该对他很失望吧。 他们到的时候怀荆和温兰正在用午膳,见他们没有按原计划在外用膳,温兰命人添了两副碗筷,让他们坐下一起吃。 容清棠和卫时舟依言落座,却都显而易见地没什么胃口。 温兰和怀荆一眼便看出二人是有什么心事,但没有多问,只叮嘱他们身体要紧,先好好吃饭,之后再谈别的事。 容清棠和卫时舟这才多用了一些饭菜。 待确认他们都不会饿着,温兰和怀荆才没再留容清棠和卫时舟。 两人安静地回到了卧房。 卫时舟将今日买的东西一一放好,正犹豫着是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待在容清棠身边,还是该不打扰她时,他听见不远处的容清棠出声道: “你一直都把某些不愿让我看见的东西藏了起来,从没有让我认识过真正的你以及你对我的感情。” 不是问句。 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容清棠之前只知道卫时舟对她的感情要远早于她对他的,却没想到,这份感情已经深到足以让他变成另一个她所不熟悉的模样。 也是让她忍不住心疼的模样。 谨慎小心到卑微的地步,似是一直下意识仰视着她,祈求她的情意。 他这般爱她,她该是欢喜的。 可容清棠心底难过极了。 卫时舟声音发涩,低声道:“我怕你会不愿接受。” 容清棠怔了怔,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的确,若早在云山寺与卫时舟重新相识时便察觉他对自己有着深沉的爱意,容清棠不会觉得心疼,也不会觉得欢喜。 她只会像对待谢闻谌一样,回之以疏远和拒绝,尽可能地减少两人之间的来往。 感情就像是一场未知的赌局,刚输过一场的她还未真地了解其中规则,对面却已经有了将全部赌注一把押上的决心。 她并不擅长这类赌局,只会心生退意。 而卫时舟不仅了解她,还有足够的耐心,愿意一点一点地跟着她的步伐,慢慢等她心动,逐渐让她知晓并接受他的爱意。 卫时舟,真的很爱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前世今生 ◎“我在。”◎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2节 见卫时舟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没再像以往那样来她身边,容清棠问他: “那现在呢?我发现了你藏着的事,你便不想再靠近我了?” 卫时舟的心猛地一沉, 神色间不自觉闪过几分慌乱。 他快步走近,用力地将容清棠揽进自己怀里,低声道:“不是。” “那是什么?”容清棠有意不像以前那样回拥住他,只是平静地追问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 察觉到容清棠没有回应自己的拥抱,卫时舟微微垂首, 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俯在她肩窝, 轻声说:“我想让你爱我。” 似是奖励他的坦诚一般, 容清棠这才轻轻拥住了卫时舟的腰身。 “所以之前你提出的两年之约只是个借口, 你其实有别的法子平息朝臣们的议论。” 容清棠嫁入宫中后, 有大臣看皇后之位已经有人坐了, 便开始打着主意想让卫时舟召宫廷选秀, 再纳嫔妃。 可卫时舟不仅没有答应, 还不曾让那些话打扰到容清棠。若非怀文告诉容清棠, 她还以为大臣们已经放弃盯着卫时舟的后宫了。 如今看来, 卫时舟其实并不在意会否因为立后一事而招致朝臣议论。他已有足够的能力在朝堂政事上掌握实权,让自己不受掣肘。 毕竟即便刘相在朝中的势力再根深蒂固, 他如今也正一步步地踏入卫时舟为他布下的陷阱中。 卫时舟沉默了几息,如实说:“我知道你原本打算离开长安。所以大臣们有关立后一事的谏言的确只是借口, 让我能留下你, 娶你为妻的借口。” “所以你与我约定做假夫妻时,真正的所图之事是……” “是你。”卫时舟低声承认道。 他一直在图谋她的情意, 既是个耐心进取的猎人, 又在无声地等待着她的垂怜。 闻言, 容清棠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卫时舟的确是在所有事上都游刃有余的天之骄子。 除了能够得心应手地处理朝中政事以外,在与她之间的关系上,卫时舟也能面面俱到,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仔细推敲,再从中选出最为可行的那个。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确达成了所图之事。 “若在一开始便知道这些,我应会毫不犹豫地离你越远越好。”容清棠正色道。 卫时舟的这份感情太深,太沉,也太复杂和危险。 容清棠不愿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带上了算计与筹谋,但这的确与她原本所以为的不太一样。 听清她的这句话,卫时舟心里不断涌起慌乱,拥着她的双臂也不自觉收紧了许多。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不能改变他的确是带着目的与企图靠近容清棠的这个事实。 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的确少了几分纯粹,多了几分有意为之。 但卫时舟却听见容清棠紧接着说道:“可已经来不及了。” 容清棠往卫时舟怀里靠得更近了些,希望能让他心底的不安消散些许。 “在知道你的企图之前,我便已经将心交了出去,并且……暂时还不打算因为此事收回。” 若卫时舟用的是阴毒的诡计,容清棠得知真相后或许会很失望。 可她很清楚,卫时舟虽从一开始便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可他从不曾伤害过她,也不曾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相反,卫时舟温柔体贴地尊重她,陪伴她,照顾她。 接近她的理由只是借口,可他带给她的情意是真的。她由此而来的心动与爱意也都是真的。 卫时舟图的是她的情意,可偏偏,容清棠并不后悔将之给了他。 卫时舟的心还没来得及安定几分,便又听见容清棠继续问道: “所以,你要不要趁此机会,将你瞒着我的其他事也一并说了?” 卫时舟神色微凝,猜到了什么。 “你……” 容清棠打断他的话,径直问道:“同我解释御驾亲征之事时,你为何会说,这一仗之后,我们的将士很久都不必再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了?” “边关事务不仅与我国朝政有关,也与邻国的内政联系着。就算国内的情况尽在你掌握之中,你如何能确认,那些邻国不会像海山国一样忽然有所动作?” “这似乎与你所说的‘居安思危’相悖。” 闻言,卫时舟的脸上终于又有了浅淡的笑意。 “你听出来了。” 容清棠“嗯”了一声。 她最初听卫时舟说起这句话时其实并未在意,只以为是他很有把握。 可得知卫时舟早在去云山寺之前便已经计划着要设法将她留下后,容清棠忽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应不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曾是他的老师。 那时他常会来她的坟茔边遥望对面层叠的山峦,容清棠只以为是因为那处很清净,望出去的景色也极佳。 可容清棠这才意识到,这些或许都是因为她。 自重新相识以来,卫时舟的话里从不曾有过漏洞。 有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起战事的推断,若不是因为卫时舟过于自信,便应是—— “你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不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在云山寺暂住的第一日,你便也出现在了那里。” 容清棠想通了许多事情。 前世在容清棠跌落山阶之前,她不曾与卫时舟碰过面。 为何这一世她刚离开安王府,便先后在长街和云山寺中看见了卫时舟? 并非是她巧合地遇上了他微服出巡,而是卫时舟有意为之。 今生她和卫时舟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与前世不同,不仅因为她变了,还因为卫时舟也和前世的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之前容清棠半真半假地提起前世之说时,卫时舟不仅并未反对,还隐约顺着她的话说。 应该早在她同卫时舟提起想修那座山间小楼时,他便猜到了容清棠曾亲眼看见过自己前世的坟茔,还很喜欢他为自己选的地方。 从记忆深处瞥见了什么,容清棠的呼吸都停了几瞬,声音微颤:“那日在大雨里呼唤我名字的,是你,对不对?” 那时她坠落在被雨水淋湿打乱的春景里,浑身都痛极了,意识不受控地一点点消散,眼睛也已经无力睁开。 却仍然模糊地听见有一道很陌生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那道声音里的痛苦越过瓢泼大雨来到了容清棠身边,是她对那日最后的记忆。 思及自己在那场大雨里亲眼目睹的一切,卫时舟的怀抱无法抑制地有些颤抖。 “是我。” 他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石块碾过磨过,沙哑到了极致。 那日若他能到得再早一些,或者甫一得知容清棠即将与谢闻锦和离的消息便赶去她身边,那场大雨便无法将她带走。 可他迟了。 感觉到卫时舟的颤抖,容清棠连忙轻轻从他怀里挣脱,抬眸去看他的脸。 却发现卫时舟面色惨白,眉间紧蹙,额上也满是细密的冷汗。 意识到卫时舟此时的状态有些熟悉,她忽而道:“每逢下雨时你便会难受,也是因为那场大雨吗?” 卫时舟没有说话,只更加用力地将容清棠摁进自己怀里。 容清棠的眼圈倏地红了,眼睛发酸,喉间也又紧又涩,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那场如倾如注的大雨,不止淋湿了她一人。 她的生命骤然停在了那场残忍的春雨里,而后的每一场雨,便都打在卫时舟的心上,自他的骨血里渗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其他名医都无法帮卫时舟摆脱这种痛苦。 因为他们都不能将她带回来。 容清棠心尖上最柔软而脆弱的地方像是被人狠狠戳烂了,搅碎了。 原来不只是下雨时,仅仅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卫时舟也会如此难受。 她不该问起那场大雨的。 “最近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忽然又这么严重了?” 容清棠用自己的丝帕仔细帮卫时舟拭去额上的汗,有些哽咽地问道。 卫时舟强撑着摇了摇头,宽慰她道:“别担心,很快就会过去的。” 容清棠嘴唇紧抿,无法真的不担心。 成婚后的这几个月以来,无论是卫时舟在雨前赶回坤宁宫,还是容清棠去紫宸殿找他,每次下雨时容清棠都会陪在他身边。 是以她能发现卫时舟的情况在慢慢转好,每次疼的时间都在缩短,他的反应也逐渐没有之前在云山寺时的那回那么严重了。 可这会儿卫时舟像是又回到了他们还未成婚,还在云山寺暂住时一样,显而易见地痛得十分厉害。 容清棠只得匆忙地拿出了师父专门为卫时舟调制的安神药丸。 这药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能让他沉沉地睡过去,不用清醒着生生捱着。 “还和之前一样,”容清棠扶着卫时舟往床榻边走去,强忍着哭腔说,“你先把药吃了,借着药力睡一会儿,醒来时应该会好很多。” 卫时舟一直垂着眼看容清棠,他忍着疼,小心翼翼地问:“你也还和之前一样,陪在我身边吗?” 容清棠莫名想到了栖霞山那只很黏人的雪豹。 她轻轻点了点头。 卫时舟这才服下药,抱着容清棠在床榻上躺下。 药力上来得很快,卫时舟随即便陷入了沉睡。 但和以往服下药后的情况不同,卫时舟仍然很不安,紧紧蹙着眉,含糊地呢喃着容清棠的名字。 容清棠一直陪在卫时舟身边,虽然知道他此时意识不清,却还是一声一声地耐心回应他: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3节 “我在。” “以后也一直都会在。” 作者有话说: 马甲掉完了,小夫妻接下来该做点啥呢(捂眼)(留条缝偷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rui、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有些强势 ◎将她没说完的撩拨堵在唇齿之间。◎ 卫时舟沉沉地睡了许久, 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 那些蚀骨钻心的疼痛仍然没有离开,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泛着病中的惨白。 让柔蓝打来热水后, 容清棠轻轻挪了挪身子,想去拧了干净的巾帕来替卫时舟擦一擦。 但容清棠才刚有所动作,卫时舟便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用力重新将容清棠按进自己怀里,又倏地翻身将她压在床榻之上。 容清棠被卫时舟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懵了几息。 若非知道那药的作用, 且卫时舟此时还双眸紧闭, 沉默地俯在她肩颈处, 容清棠几乎要以为他已经醒了。 余光瞥见柔蓝立时垂下了头, 容清棠意识到自己和卫时舟此时是何种姿势, 有些羞赧。 她轻轻推了推卫时舟。 却不仅没能让他退开些, 还反被卫时舟用左手握住了两只手腕, 不容拒绝地压在头顶。 他空着的右手还十分轻车熟路地握住了容清棠的腰。 眼看着就要吻下来。 容清棠心里一顿, 只得稍稍偏头避开卫时舟的唇。 卫时舟微烫的呼吸便落在了她细腻敏.感的颈间。 容清棠无奈地小声同一旁的柔蓝说:“你先出去吧, 热水放在一旁便好。” “是。”柔蓝应下, 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 而带上门守在屋外时, 柔蓝心底忍不住想了些有的没的—— 陛下平日里看着温柔随和,什么都依着娘娘的喜好来。可陛下强势起来的时候, 娘娘似乎拿他没什么办法。 还是说,娘娘也愿意顺着陛下? 若陛下只是在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时刻霸道一些, 应不必担心, 或许也算是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趣。 昨夜屋里叫了水,今晨柔蓝无意中看见陛下的唇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这样看来, 怎么倒像是娘娘欺负了陛下似的…… 不远处, 群青从廊柱后现身, 见柔蓝正入神地思忖着什么,他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柔蓝察觉到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悄悄侧首去瞧群青。 见他唇边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柔蓝忽而想起,下个月,她和群青便该成婚了。 娘娘在安王府里过得不开心时,柔蓝曾打算着一辈子都不嫁人了,一直陪着娘娘。群青也由着她。 如今娘娘过得很好,还多次提起想亲自送她出嫁,柔蓝才能放下心来与群青商议婚事。 曾在那年的黔州饥荒中经历过太多,柔蓝虽盼着万事顺遂,却也并非一个多么乐观的人。 可她最近总忍不住觉得,无论是娘娘还是他们,今后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屋内。 “我去拿巾帕帮你擦擦汗,很快就回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容清棠在卫时舟怀里轻声询问道。 卫时舟的意识被药力作用牵扯着四散,他自然无法听清或理解容清棠话里的意思,也就没有松开容清棠。 他一直本能地紧紧抱着她,不让她有离开的可能与机会。 见实在推不开卫时舟,容清棠只得作罢。 她微微侧首,看向卫时舟。 眼前这人于国家大事上运筹帷幄,成算在心。 可就连服了药睡得这么沉,他都像是仍然紧着那根弦一样,不愿让她离开。 容清棠忽然有点想吻他。 方才卫时舟便差点吻过来,但那时柔蓝还在,容清棠羞得避开了。 那便不算她趁人之危,也不算偷亲。 她只是,还他一个吻。 容清棠慢慢靠了过去。 与他醒着的时候不同,卫时舟并未予以回应。容清棠便也只是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触及他唇边那道细微的伤口,容清棠的舌尖轻柔地描摹而过,随即准备结束这个只她一人知晓的吻。 而卫时舟却像是在沉睡中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攥着容清棠的手腕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紧接着便开始有些强势地吻她。 急切的吻不断落在容清棠唇上,似是要据此证明她的存在一般。 容清棠不由得失笑。 她仍被卫时舟压在床榻上,动弹不得,无法像平日里那样环着他的脖颈,便只能一面回应着卫时舟的吻,一面声音含混地揶揄道:“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事……” 哪儿像是疼得刚服了药才睡下的模样。 不知吻了多久,卫时舟才放开容清棠的唇,重新低着头,埋首于她颈间,呼吸发沉。 容清棠之前便发现卫时舟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便也由着他。 近黄昏时,药力过去后,卫时舟才慢慢转醒。 他立时便发现自己正压在容清棠身上,而她正眼含笑意地望着他。 “醒了?”容清棠明知故问道。 思绪逐渐回笼,卫时舟想起今日自己和容清棠说了些什么。 也记起分明没下雨,他却几乎被那股来势汹汹的疼痛扯断所有筋脉,直到服了药,才暂时得以喘息。 后来呢? 为何他醒来时,会在……容清棠身上。 而她嫣红的唇.瓣也微微肿着,一看便知她之前才经历了什么。 “我方才……”卫时舟欲言又止。 容清棠终于能收回早已发麻的双手。缓了一会儿,她才用细白的食指在自己唇上轻轻点了点,笑盈盈地接过话头:“你方才服了药睡着了,却还不忘行此孟浪之事,欺负我。” 完全不提是她偷亲在先的事。 卫时舟的呼吸骤然沉了几分。 容清棠似是毫无察觉,轻轻动了动腿,同他说:“你先起来,我的腿也被你压麻了。” 卫时舟闻言立即退开,力道适中地帮容清棠放松发麻的手臂和小腿。 容清棠似是被密布的酥.麻和痒意刺激到了,下意识曲了曲腿。但还不待她躲开卫时舟的动作,便又被他握住了脚腕。 “先别动,按一按,能恢复得快一些。”他的声音还有些哑。 见卫时舟坚持,容清棠也只好强忍着,由着他。 感觉身上也不太舒服,容清棠想到了什么,状似语气如常地说道:“虽只是初夏,可你一直拿自己当被子压在我身上,我还是有些热,也出了一身汗,得先沐浴再去用晚膳。” “药力刚过,你再歇一歇吧,过会儿再去沐浴。” 卫时舟抬眸看向容清棠,双手却仍在细心地帮她揉按着小腿。 容清棠问他:“怎么了?” 卫时舟俯身将容清棠抱起,缓步往净室走去,从善如流道: “不能让师父和师娘等太久,我们一起去。” 这似乎是个说得过去的,听起来还算正经的理由。 但容清棠抬起手臂,轻轻柔柔地环着卫时舟的脖颈,又故意靠在他耳畔,声音婉转柔媚地说道:“那是我会错意了。” “我还以为,夫君是想同我做点什么……” 卫时舟垂首吻住容清棠,将她没说完的撩拨都堵在两人唇齿之间。 她是故意的。 他在沉睡时都不自觉地想欺负她,更遑论清醒着被她有意撩拨时。 待两人一起沐浴完再回到卧房时,容清棠的手和腿倒是不麻了,就是酸.软得厉害。 她几乎站不住,手臂也不怎么能抬起来,只能被卫时舟抱着回到床榻上,由他帮着换上了干净的裙衫。 去和师父、师娘一起用过晚膳后,容清棠陪着卫时舟处理了许久的奏折。直到晚归的怀文来找卫时舟商议政事,容清棠便带着柔蓝踱步至庭院中,与她聊了会儿成婚的事情。 容清棠之前一直盼着柔蓝能有好的归宿,与同她情投意合的人相伴到老。可柔蓝出嫁的事近在眼前时,容清棠心底又有许多不舍。 “幸好你成婚后还能继续在坤宁宫里做女官,否则我恐怕会舍不得让群青将你娶走。”容清棠柔声说道。 柔蓝笑了笑,温声说:“我也舍不得姑娘。” 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少夫人。 像是回到了她们儿时在黔州初识的时候。 容清棠忍不住眼眶微红,絮絮叨叨地叮嘱了柔蓝许多。 待容清棠把想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时,柔蓝提起了宫里发生的一件事。 容清棠听完后有些诧异道:“今日太后去了西郊行宫?是陛下做的决定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4节 她没听卫时舟提起过。 若容清棠才嫁进宫中几个月,卫时舟便将太后送去了西郊行宫,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如何议论此事,议论皇帝。 柔蓝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太上皇亲自将太后接去了西郊行宫。” “今日后宫里来了人,想问问娘娘,是否要为太后准备些什么送去。当时娘娘正在同李姑娘说话,陛下便说太上皇已有安排,无需额外准备。” “陛下还说,这是太上皇与太后之间的事,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应当知晓,却不必为之操劳,也不必担心外界会如何揣度。” 容清棠明白,太后厌恶她,卫时舟是不想让她在这些事上耗费心神或受委屈。 之前在云山寺时,了尘大师和卫时舟单独谈的,便应是此事。 太后待卫时舟那般心狠,容清棠也不愿将她当成婆母来尊敬。 思及了尘大师、太后以及卫时舟之间的关系,容清棠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 卫时舟不仅自幼便不得太后喜爱,甚至一直被自己的母亲痛恨着,还差点死在她手里。卫时舟那时还只是稚子,问题的根源应不在他身上,更可能是太后和太上皇之间的夫妻关系出了问题。 但苦和疼都落在了卫时舟身上。 这次将太后带去西郊行宫,太上皇或许是想缓和与她之间的关系或是解决问题。 但早在此之前,卫时舟便已经在母亲的恨意中长大了。 无人能弥补那个被自己的母亲伤害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雨中的他 ◎他们都可以爱得用力一些,尽兴一些。◎ 太上皇将太后接去西郊行宫的消息并未引起太多大臣们的注意, 因为与之相比,皇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显然更为重要。 部分官员认为皇帝此时亲征的确能扬立君威,稳定军心, 但须得做好周全的准备,保证皇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也有一些和刘相关系密切的官员,虽明面上藏得很好,但他们都暗自期待着皇帝此行最好能有去无回。 此次皇帝离京的机会实在难得,作为他们的主心骨, 刘相自然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某些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 朝中无人上书阻拦, 大臣们总归在这件事上达成了难得的默契。各级官员们都审慎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 为皇帝亲征一事做准备。 而卫时舟和容清棠则在状元府里一连住了好几天。 卫时舟每日会与怀文一起进宫上朝, 忙完政事后再回到状元府里陪容清棠。 容清棠也会先于寅时起身送卫时舟出门, 再回卧房浅眠一会儿, 待陪师父和师娘用完早膳后便在院子里读一读带出宫来的书册。 估摸着卫时舟快要回来了, 容清棠便会转而去府门口等着他。 仿佛一切都很平静自然。 但容清棠却发现卫时舟在面对她时仍会不自觉地带着一份犹豫和小心翼翼。 那日在净室里胡闹过之后, 卫时舟便一直很冷静。 他说话前总会比以往多斟酌几息, 牵容清棠的手或是揽她肩膀时的力道也会放得更轻。就连吻她时, 他都会比以往更加温柔克制,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件十分易碎的瓷器。 只是深夜里, 卫时舟会紧紧地抱着容清棠,辗转缠.绵地与她深吻, 再安静地守着她, 等她睡去。 直到第二日容清棠在他怀里醒来,卫时舟抱着她的姿势都不曾改变过分毫。 那日他们刚说完有关前世今生的事情, 那些折磨人的疼痛便找上了卫时舟。而等药力过去, 卫时舟醒来后, 容清棠也没再提起那些事。 卫时舟或许还无法确定容清棠对待那些事实的态度与想法,所以他才会仍然很不安—— 担心容清棠会因为他的有意接近与隐瞒而不喜他的靠近,会怨他,怪他,甚至不要他。 容清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刻意没有开口询问。 那日她已经问过许多,也说了许多。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容清棠不希望卫时舟太过被动,也不希望卫时舟将他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位置放得太低。 性格使然,在男女关系中,容清棠不会将自己放在低位,卑微地仰视对方。反之,她也不会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的爱人。 她希望卫时舟能更加自如地,放松地,与她相爱。 容清棠在等,等一个能将卫时舟心底所有忧虑与不安都化解的契机。 两日后卫时舟就该启程去泉州了,容清棠希望在那之前自己能找到办法处理卫时舟心里的不安。 给爱人以安全感,是夫妻两人都应该做的事情。卫时舟做到了,但容清棠觉得自己或许做得不够好。 思及此,容清棠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 静谧的庭院树荫下,容清棠将自己方才在看的那本书放于一旁的矮桌上,起身往府门口走去。 卫时舟应该快要回来了。 但还不待容清棠走出庭院,便忽然起了阵带着潮意的大风,将桌上的书吹乱了好几页,紧接着天边还响起了几声闷雷。 容清棠下意识抬头望向已经逐渐变得阴沉的天空。 她方才入神地想着事情,竟没有注意到天上何时聚起了大片乌云。 柔蓝拿着伞快步从庭院外走到容清棠身边,道:“娘娘,入夏后的雷雨说来就来,您先进屋吧。” 她方才守在院外,眼看着晴空被飘来的几大团乌云遮盖,便连忙拿了伞过来。 容清棠轻轻摇了摇头,只说:“师父和师娘这会儿应也在从雨隐楼回来的路上了,他们今日没有乘马车,你让府里的家丁沿路去接一下。” “你把伞给我,再将这本书收进屋里去。不知道陛下乘的马车上有没有备伞,我去门口接他。” “可是……” 柔蓝欲言又止,转而难掩担忧道:“那您别站得太靠近府门口的台阶,别淋着雨。” “好。”容清棠柔声应下。 容清棠随即拿着伞走出庭院,穿过几道长廊,朝府门外走去。 天上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云里还不时扯出几道骇人的白光,像是要将什么厚重的东西撕裂。 雨前层层叠叠的潮湿感被豪迈的风裹挟着扑面而来。 容清棠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甫一行至状元府的门匾之下站定,这场酝酿了没多久的雷雨便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将青石砖上的尘埃拽入更深的地底,溅起濛濛雨雾轻烟。 大雨滂沱,长街上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轮廓,只余下若隐若现的残貌。神色匆匆的行人也很快便消失在雨里。 湿润的风不断吹拂容清棠的发丝与云色的裙摆,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她不知道卫时舟此时是否又在经历那些让他避无可避的疼痛。 自他们成婚以来,每回下雨时她都陪在卫时舟身边,从没让他一人待过这么久。 容清棠等得心急,视线又无法穿过雨幕看得更远,便忍不住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斜飞的雨线便趁势沾湿了她的裙摆。 想起上回她病了之后身边人的担忧,容清棠又止住脚步,退了回去。 可久未看见熟悉的马车回来,容清棠心底的忧虑层层堆叠。 幸而,就在她正打算命护卫套马车回宫之时,远处的雨雾里终于传出了一阵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 容清棠立即看向那道冲破厚重雨帘朝她而来的身影。 可待看清来人后,她皱了皱眉—— 卫时舟竟在大雨里骑马而归。 容清棠心里一紧,连忙撑开伞,想走下石阶去街边接他。 看见容清棠的动作,卫时舟声音嘶哑地朝她喊道:“别下来,会淋雨!” 容清棠生生顿住脚步。 待骏马行至状元府门外的街边,卫时舟立即勒紧缰绳。 一路上都被驱使得快到极致的这匹马忽而急停,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鼻尖不住地喘着粗气。 容清棠看着衣衫湿透的卫时舟迅速翻身下马,快步奔至她面前的几级石阶之下却又立即停住。 卫时舟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雨里,清瘦颀长的身形几乎被这场夏日雷雨吞没。 而在他身后,雨声与雷声似是霎时归于沉寂,让容清棠只看得见,也只愿意看见他一人。 卫时舟沉静深邃的眼神看过来时,容清棠的心脏不自觉地剧烈跳动。 她本以为雨这样大,足够让世间万物都变得朦胧。 可容清棠能清楚地看见落在卫时舟肩头与发间的晶莹雨珠,被雨淋透的衣衫,玉白的脸庞。 还有他眼底那些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能让人溺亡的深情。 像是另一场如倾如注的大雨,铺天盖地地朝她淋来,不留丝毫缝隙地将她笼罩其间。 两人就这么隔着雨看向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见状,状元府门前的护卫们都远远转过身去,不敢多看多听。 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容清棠撑开的伞面之上,这是周围仅有的声音。 须臾之后,是容清棠先丢开手里的伞,径直朝着几级台阶之外,卫时舟在的地方跃下—— 这或许就是能逼卫时舟从他给自己限制的范围之中走出来的契机。 不及一息,容清棠果然便被卫时舟稳稳地拥在怀里,还带回了府门前更靠里的地方。 瓢泼大雨甚至都没来得及将容清棠的头发淋湿。 但她的裙衫被卫时舟身上的湿衣浸湿了些。 卫时舟很快便将容清棠放在避雨的位置,松开了手,又稍退了半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容清棠心里一沉。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5节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是正艰难地压抑着什么。 “我先去换身衣服,再来……抱你。” 他一路淋着大雨赶回来,自看见容清棠的第一眼起便想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抱她,吻她,索取独属于她的气息。 可他不能让外面这些污浊而冰冷的雨水沾湿她漂亮的裙衫,更不能将寒凉带给她。 容清棠上回便是因为他才染了风寒,病了好几日,他不能再让她生病。 容清棠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面容平静。 “下着大雨,怎么还骑马回来?” 卫时舟低声道:“马车太慢,我等不及。” “等不及什么?” “见你,”卫时舟顿了顿,旋即重复道,“等不及想见你,一刻也不愿耽误。” “但是呢?”容清棠问。 卫时舟顿了顿,“没有但是,见到你就够了。” 容清棠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她重新主动上前抱住了卫时舟,倚在他胸膛上,柔声说:“我也等不及想见你。” “但只是看见你,还不够。你一回来,我便想抱你,甚至想亲你,可你刚才松开了我。” “已经入夏了,只是衣服湿了点,换下便是,我不会生病。” 察觉卫时舟浑身僵硬,容清棠故作无力道:“但卫时舟,你要是腻了,不想再和我亲近,便趁早和我说,别避着躲着,像是我惹你生厌了……” 卫时舟的吻骤然落下,湮灭了那些让他心里难受得厉害的话。 被雨浸透的冰冷气息勾.缠着容清棠的温热,又一点点被消融,同化,随即变得更加滚.烫。 一吻之后,容清棠靠在卫时舟怀里,微仰着头凝望着他,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淋雨,也不会让我受伤,所以我才敢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你。” “前世的结局已经被改写了。我不是易碎的瓷娃娃,不要太小心翼翼地爱我。” “不然我会以为,在你心里,前世的梦魇能胜过眼前的我。” 他们都可以爱得用力一些,尽兴一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笑倾城、回家了吗?、yiru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窗边的吻 ◎“怎么还是这么不禁亲?”◎ 清澈的雨声不绝于耳, 却只有容清棠的声音轻轻缓缓地传进了卫时舟心底。 那根不知已紧绷了多久的心弦,似乎因他于这场大雨中所听到的话而变得松缓了些许,不再那般僵硬而蛮横地拉扯着他的所有思绪。 卫时舟听清了容清棠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 也明白她的忧虑与期盼。 他薄唇轻启,却不知如何回应才是最恰如其分的。 停顿了几息,卫时舟沉声说:“没有任何东西能胜过你。” 他不想让容清棠以为自己将她排在了任何事物之后。 卫时舟没再说什么,只抿唇将容清棠抱得更紧了些。 容清棠则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温声说:“你淋了雨, 回去沐浴更衣吧。” 抓住契机破开一道缝隙之后, 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是卫时舟不能生病。 容清棠自幼时起便服过太多的汤药, 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一直平安康健, 永远都不必去尝那些清苦的味道。 连绵的雨声里, 天际忽而又响起了几道沉闷骇人的雷鸣。 容清棠心里一惊, 下意识肩膀微耸, 蹙了蹙眉。 卫时舟立即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雨声与雷声都霎时退开, 但容清棠耳边却并未陷入一片沉寂, 而是有一道存在感明显的,连续不断的微鸣声萦绕在她耳边。 容清棠蓦地想起儿时有次父亲带她去海边游玩, 她曾被父亲逗着听过一只海螺“说”的秘密。 那时容清棠听见的也是这种微鸣声。 她和父亲说自己听不懂海螺的话,父亲便温声解释道:“这只海螺是在悄悄地说, 即便有一日父亲去陪你娘亲了, 我们棠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会很幸福。” 容清棠抬眸看向将自己护在怀里的卫时舟。 父亲说得没错。 她会很幸福的。 与眼前这个人一起。 待这阵闷雷声消失, 卫时舟将容清棠拦腰抱起, 快步往两人的卧房走去。 容清棠身上的裙衫也湿了, 卫时舟便抱着她一起走进净室沐浴,再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担心容清棠在府门前吹了凉风会不舒服,卫时舟还让柔蓝熬了姜汤送来。 姜汤有些烫,容清棠本想自己端着碗慢慢喝。 但卫时舟帮她擦干头发后便随手将他自己那碗姜汤放在一旁,动作自然地从容清棠手里接过了她那碗,用勺子盛起姜汤后轻轻吹凉,再喂给容清棠喝。 姜汤里加了杏花蜜,辛辣微甜的味道很快便在唇齿间扩散开来,容清棠眼波流转,状似疑惑地问道:“我没有生病,怎么还和之前喂我喝药时一样?” “你自己的那碗姜汤也还没喝呢。” 那会儿也是这样,卫时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容清棠,她喝下的每勺汤药都是卫时舟亲自喂到她唇边的。 卫时舟轻手将容清棠耳边微乱的长发拢至耳后,语气温柔而坚定:“因为那时你是我的夫人,现在也是。” 没想到卫时舟会这样回答,容清棠怔了怔,心下动容,不自觉柔声顺着他的话说:“以后也是。” 卫时舟拿着瓷勺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恢复,继续将正适合入口的姜汤送至容清棠唇边。 就着卫时舟的手,容清棠慢慢把整碗姜汤都喝完了。 卫时舟又细心地拿起一旁的锦帕为容清棠轻轻擦拭唇角,像是任何事情都想为她代劳。 做完这些,卫时舟才端起旁边自己的那碗姜汤一饮而尽。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卫时舟一直记着还有件事要做。 “好。” 容清棠以为卫时舟是要出去做什么事,便没有多问。 但她紧接着却看见卫时舟重新往净室去,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是那枚她做的香囊。 卫时舟每日都将它随身带着,但容清棠回忆了一下,确认方才他淋着雨回来时腰间并没有佩香囊。 卫时舟行至窗边,将香囊悬挂在了窗棂上。 他冒着雨骑马赶回来时有意将香囊取下,小心地护在了怀里。但雨势太大,卫时舟浑身都湿透了,香囊也没有幸免。 沐浴之后卫时舟顾着帮容清棠换衣服、擦头发和喂她喝姜汤,做完这些才又重新仔细地将香囊洗干净。 看着正晃悠着滴水的香囊,容清棠猜到了什么,有些意外:“你怎么还亲自洗这个?” 屋外的雨还未停,有丝丝缕缕的凉风自窗棂而入,吹动那枚被人珍视的香囊,也掠过容清棠随意搭在身后的柔顺乌发。 卫时舟揽着容清棠的腰,轻声道:“你亲手做的,不想让别人碰。” 自大婚那日收到容清棠亲自做的香囊后,卫时舟便从没让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动过这枚香囊。 得知绣面上的黑色部分是容清棠由发丝入绣后,卫时舟便将这枚香囊看得更重了。 见卫时舟如此珍惜自己送他的东西,容清棠长睫轻眨,忍不住仰起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她正欲退回去,卫时舟却适时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还探出舌尖耐心地描摹她的唇.瓣。 待容清棠嫣红的唇变得越发润泽柔软,由卫时舟掌握主动的这个吻才逐渐加深。 舌尖轻柔地挑开唇.瓣,抵着贝齿。容清棠乖顺地启唇,任由他深入,逗弄,品尝。 一发不可收拾。 担心容清棠一直仰着头脖子会累,卫时舟也没有放开她,而是臂间微用力,轻易便把容清棠平稳地稍稍托举起来,将容清棠抵在窗台上继续吻她。 双脚骤然离地,容清棠浑身僵硬了一瞬,又很快被卫时舟的吻刺激得软在他怀里。 这个姿势让她可以低着头,不那么累,双臂还能搭在卫时舟肩上借力。 而不知过了多久,容清棠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倚在卫时舟肩上的双臂也有些撑不住了。 卫时舟终于放开她,他的呼吸稍有些凌乱,低低地笑了一声,既无奈又宠溺道:“怎么还是这么不禁亲?” 容清棠又羞又气,下意识低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明明是你,一亲就不知道停。”容清棠软声控诉道。 卫时舟一开始还挺温柔的,后来就越来越凶,越来越用力,她的舌根都有些发麻了。 明明只是接吻,没做别的过火的事,但容清棠仍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卫时舟俯首于容清棠颈窝,语气似是有些自责,说出的话却完全相反:“并非不知道停,是舍不得。” 一沾上她,就舍不得分开。 容清棠眉眼带笑地垂眸望着他,问:“就这么喜欢?” 卫时舟“嗯”了一声,还觉得不够,补充道:“很喜欢,喜欢与你亲密,喜欢你。” 容清棠微微侧首,俯在他耳畔,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引诱:“我也喜欢,所以陛下,你可以……为所欲为。”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6节 卫时舟呼吸骤沉。 他不容拒绝地按着容清棠的后颈让她离自己更近,吻住那两片仍泛着水光的唇.瓣,旋即更迫近地压着她,让两人密不可分。 容清棠任由他向自己索取,还在每个恰当的时刻回应他,用柔软的舌尖与他的勾缠。 卫时舟则得寸进尺般,用手按着容清棠的腰背,让她下意识挺起胸口,又时轻时重地在她后脊处摩挲,撩起阵阵颤.栗与酥.麻。 容清棠纤指发紧,身子轻颤,气息抑制不住地越发紊乱。她喘得厉害,唇齿间溢出几声暧.昧的娇.吟,撑在卫时舟胸膛上的双臂开始不自觉地推拒。 而她的反应不仅没能让卫时舟停下动作,反而让他受到了鼓励般,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他扣住容清棠的后颈,迫她更加紧密地贴近自己。滚.烫的吻也自她柔软的双唇开始往下,顺着她玉白的脖颈一路流连。 这场来得又急又快的雨久久未停。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衡、绿色迷迭香、瑛、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相拥闲谈 ◎皇帝还会编理由赖在谁屋里。◎ 雨声渐小时, 容清棠双颊酡红似是醉酒,她微喘着窝在卫时舟怀里,和他一起赏窗外缓缓趋于温柔的雨景。 “这回下雨, 你还疼吗?”容清棠柔声问。 还在状元府门外时她便留心到,淋着雨回来的卫时舟神色并不像之前那般痛苦。虽然也没有什么血色,却不再像是重病中的惨白。 卫时舟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哑:“还有一些疼,但比之以往, 已经好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 容清棠就在家门口等他, 只要赶回来, 他便能看见她, 拥抱她。 所以他没那么怕了, 也没那么疼了。 “那就好。”容清棠呢喃道。 那些会随着雨水落到卫时舟身上的疼痛虽没有彻底消失, 但情况也没有变得更差, 而是开始有了转好的迹象, 容清棠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忽而想到了什么, 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泉州正是多雨的时节……·” 泉州枕山面海, 四季有花,是个宜居的地方。但卫时舟此行去泉州, 少则数月,多则半年, 而泉州每年的雨水也集中在这几个月里。 她并无武艺, 就算和卫时舟一起去了泉州,也只会让他多分出一份心神来顾着她, 反而会耽误他的事。更何况皇帝御驾亲征, 太上皇和太后去了西郊行宫, 容清棠身为皇后,不能不管不顾地也离开长安。 看出容清棠正在思忖着什么,卫时舟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心。 “别担心,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疼了。我把师父调制好的药带去泉州,实在难受的时候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卫时舟轻轻握着她的腰,温声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什么?” “我从未写过,也从未收过家书。”卫时舟意有所指道。 容清棠怔了怔,很快明白他为何会忽然说起这个。 以前跟着父亲四处游历时,容清棠有给师父和师娘他们写信的习惯,每次都会唠唠叨叨地在信里写很多话。 嫁进宫中后,容清棠忙着精简宫中人员的事,不能来状元府时,她也会每旬写一封信,让人送来给师父和师娘。 卫时舟知道她的习惯,所以这是在明示着找她讨要家书? 容清棠不由无奈道:“即便你不提,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而且我在信里可能会很多话,你不能嫌烦。” “好。” 卫时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神情温和。 以前,不管卫时舟走多远,他的父皇和母后都不会给他写信。 父皇会在卫时舟出发之前叮嘱他一些与正事有关的话,而母后只当是没有他这个人。 但如今,他远行时,爱人会牵挂着他。 别人远行时会有的家书,他也能收到了。 雨势渐小,院子里氤氲着湿润微凉的雾气。 遥望着慢慢从雨雾中显露面貌的远山,卫时舟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日我回来之前,林老尚书托我转告你,说那座小楼的修建进程很顺利。” 容清棠“嗯”了一声。 群青和绿沈一直盯着山间小楼那边的情况,昨日林老尚书还让人来过状元府一趟,和容清棠说了有关的进展。 此事卫时舟也知道。 所以卫时舟为何又提起这个? 容清棠隐约有了些猜测,便故意道:“顺利就好,我很期待看见它的全貌。” 卫时舟静了静,继而斟酌着语气说:“我看过那些图纸,小楼有三层,还布置了院子和花圃。” “对,”容清棠点了点头,“三层小楼里每间房的用处都提前考虑过,争取物尽其用,以免空出太多只能积灰,白费功夫。” 卫时舟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听群青说,他和柔蓝会住在一楼,绿沈也是。” “嗯,他们每日都要习武练剑,所以后山还安排了他们练武的地方。” 卫时舟知道,因为对面连绵山脉的四时景致,容清棠很喜欢小楼定址的那个地方。 而她心底萌生出要修这座小楼的构想时,她和他还不是夫妻,所以在她原本的规划里,这座小楼会是她和柔蓝、群青、绿沈几人在长安的家。 容清棠也给师父、师娘和怀文这几位师兄都安排了卧房,小楼里还有李诗月偶尔来时可以住的房间。 容清棠嫁进宫中后,那座小楼一直按部就班地修建着。 或许,等小楼修好,容清棠便不想再在被四面高墙围起来的无趣宫城里住下去了。 思及此,卫时舟忍不住问:“小楼里,有没有留给我的地方?” 状元府也好,山间小楼也好,无论容清棠想住在哪里,卫时舟都想与她一起。 见他明明白白问出来了,容清棠眉眼微弯,唇边噙着笑意:“难怪顾左右而言他,原来陛下是想同我分房睡。” “既然陛下都开口了,我在风景极佳的位置给你留一间屋子便是。” 闻言,卫时舟臂间的力道稍加重了些,声音有些沉:“我不想。” “那你还问有没有留给你的地方,”容清棠抬眸看着卫时舟,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应该与我同住一间房吗?” “在宫里时,那么多宫殿不住,你也不回乾清宫,就知道找借口赖在坤宁宫里。我就那么一座小楼,难不成你还想单独住一间屋子?” 卫时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知道了?” 容清棠语带笑意:“如果是指你同我说成婚后皇帝要在坤宁宫与皇后同住一月的事,那我的确知道了。” “我还知道,按例,大婚后,其实帝后同住三日就够了。” 宫里主管帝后婚仪的女官自然不敢拆穿皇帝的话,但容清棠在藏书阁中时,曾无意中看到过一本记载宫廷各项礼仪的书。 那本书特别厚,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许多内容,也包括与帝后婚仪相关的事。 事情已经过去,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到了可以同床共枕,相拥入眠的地步,容清棠便只作不知。 但见卫时舟试探着问她有关小楼的事,容清棠忍不住揶揄道:“你那个时候彬彬有礼,还一直委屈自己住在外间,我还以为你很是持重有礼呢。”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会有编理由赖在谁屋里的时候。 卫时舟眉眼间有一丝赧然一闪而过。 “你不怪我欺瞒你吗?” 容清棠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卫时舟平稳的心跳声传到她心底。 前世她死时的那场大雨在卫时舟的心底烙印了深刻的痕迹。 他那时,应该是想守着她吧。 所以才会跟着她去云山寺暂住,想法子留在坤宁宫里,后来还跟着她来了状元府。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抱着看看雨聊聊天,马上就该小别了,先替小卫舍不得他老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余神 2瓶;西伯利亚二哈、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瑛、390422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一日闲适 ◎“你连它的醋都吃?”◎ 卫时舟已经传了令, 说容清棠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许有任何人进宫去打扰她。是以在他离开长安后,容清棠仍然可以安心地继续在状元府里住着, 不必回宫。 容清棠不置可否。 她知道,卫时舟离京后,或许会有人想趁机做些什么。 卫时舟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让她留在状元府里,是不愿让她被牵连其中。 可若宫中当真生变, 她身为皇后, 身为他的妻子, 自然不会只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 却将所有重任都压在他肩上。 卫时舟临出发去泉州的前一日, 他带着容清棠去了栖霞山猎苑。 去之前卫时舟没有告诉容清棠此行的目的, 容清棠还以为只是去走一走, 散散心。 直到她换好骑装被卫时舟带到马场边, 又看见群青牵着一匹她没见过的白马走近时, 容清棠才猜到了什么—— “是要教我骑马吗?” 卫时舟微微颔首, 看着辽阔的马场, 温声道:“成婚前我答应过你,等你身子好些了, 会教你骑马。”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7节 容清棠幼时身子很弱,想学骑马却没有能驾驭马匹的康健身躯, 只能由父亲带着她乘在马上过过瘾。 后来她的身子调养得当, 逐渐恢复了些,但她的父亲在教她骑马之前便离开了。 是以春日宴那回, 他们来栖霞山猎苑, 容清棠只能看着柔蓝和群青他们骑马, 自己则与卫时舟一起坐在马车内。 彼时卫时舟发现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遗憾,便同容清棠说,自己会教她骑马。 容清棠仔细回忆了一遍,才想起当时在马车上卫时舟同自己说起此事时的场景。 她有些心动,却还是先问道:“明日就要动身去泉州了,你今日不忙吗?” 卫时舟摇了摇头,声音沉稳道:“今日唯一的正事,就是陪你。” 容清棠笑了笑,朝卫时舟伸出手:“那便有劳夫君了。” 卫时舟先抬臂扶着她上马,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将容清棠圈在怀中护着。 “若是累了或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他叮嘱道。 “好。” 容清棠应下后,卫时舟轻夹马腹,驱着马缓缓往前走。 群青和柔蓝留在了原地,没有跟上去。一路上便只有卫时舟和容清棠,和他们身下那匹漂亮而威风的白马。 这匹马与那匹跟着卫时舟去过很多地方的黑马有亲缘关系,同样匀称高大,体型健壮而美丽,但性子要温顺许多。卫时舟亲自挑了许久,才挑出这样一匹很适合容清棠的马。 昨日的雨水在将世间万物都洗净后便渗入了大地,草场上微风徐徐,不时携来一阵青草的新鲜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马背上,卫时舟一面耐心地同容清棠讲解着骑马时的要领与技巧,一面亲自示范,确保容清棠能理解。 这匹马十分温顺,从不曾伤过人,但事关容清棠的安危,卫时舟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是以在容清棠自己尝试时,卫时舟也一直守在她身边,仔细地看着她的所有动作,以保证若有任何意外发生,自己能立即将容清棠护好。 容清棠看出卫时舟温和面容下紧绷的心神,便没有提出自己单独留在马背上。 她已经理解了卫时舟方才说的那些技巧,却还是不时拿几个问题来问他,希望能多多少少让他的心神放松一些。 卫时舟之前挑出这匹马后便亲自在缰绳上缠绕了一层软锦,还按照容清棠的手掌大小做了一副鹿皮手套,以免她的手被缰绳磨伤。 容清棠戴着这副十分合适的手套,忽而想起了坤宁宫和状元府里的秋千,两端的粗麻绳上也被锦布仔细地包裹着,攥在手里时丝毫不会感觉到粗糙。 她之前便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卫时舟自己做的。 卫时舟不仅细致入微地考虑到了与她有关的方方面面,还连这种小事都不愿假手于人。 他实在是将她保护得很好。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正想些什么,温声说:“栖霞山四季都很美,我不在长安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带着群青他们来此处避暑,骑马,看花。” 容清棠点了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场,柔声对卫时舟说:“接下来这段时日我会好好练习你教给我的这些,等你回来时,我应该也能在草场上驰骋了。” 卫时舟犹豫了几息,还是说道:“你初学骑马,莫心急驱马疾驰,待熟练些了再尝试。” 夏时的风已经没了寒意,草场的状况也恰到好处,正是适合学骑马的好时候。容清棠的身子要比春季康健许多,所以卫时舟才会在选在临行前教容清棠骑马。 但他担心万一马匹在疾驰时失控,自己不在容清棠身边,她又不会武艺,容清棠恐会被吓到或受伤。 卫时舟并非不信任群青和绿沈他们的能力,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容清棠心神微顿,答应他:“好,你放心。” 卫时舟远去泉州,即便已经做好了一应安排,还有前世的经历在,可到底是往险境去。 容清棠不想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一直担忧着自己的安危。 容清棠认真地将卫时舟教她的东西练了许久,额上沁出一层薄汗,与这匹白马也熟悉了些。 卫时舟担心容清棠会累着,便没再让她继续。 他先细心地为容清棠拭去薄汗,转而将马拴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带着容清棠往山林深处去看那只已经许久未见的雪豹。 时隔数月才又来了栖霞山猎苑,容清棠原本还担心雪豹会不记得她了。 但她和卫时舟甫一出现在初次看见那只雪豹的巨石旁边,它便自丛林深处现身了。 雪豹不仅径直朝着容清棠走来,还在她面前俯下头颅,很是小心而不舍地蹭了蹭容清棠的手心。 “还是这么爱撒娇,都不像是山间猛兽了。”容清棠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卫时舟,不由失笑道。 卫时舟身为皇帝,高居万人之上,但他其实也有些黏人。 卫时舟看出她眼神里的暗示,微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和它很像?” 容清棠自然不会明着承认。 她亲昵地靠在卫时舟怀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明日我去城门外送你,好不好?” 皇帝御驾亲征,意义重大,很多百姓都会去城门外为他以及随行的将士们送行。 卫时舟看着容清棠抬手抚了抚雪豹的颈项与脊背,眸色沉敛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握住,语气自然道:“宫外人多眼杂,到时让群青和绿沈多带些禁军护卫在你左右。” 雪豹似是读懂了卫时舟的意图,抬首望了他一眼,喉间低低地发出了点儿有些委屈的声音。 卫时舟不为所动,反而将容清棠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容清棠的眼神在一人一雪豹之间走了个来回,有些意外:“你连它的醋都吃?” “我没有。”卫时舟神色如常道。 “午膳应该已经备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见他否认,容清棠故意道:“我能不能再陪它多待一会儿?刚才它好像还想让我抱它呢……” 容清棠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卫时舟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往山林外走去。 “它想都别想。” 雪豹略带幽怨地看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远了,它才身形迅捷地回到了林子深处。 容清棠与卫时舟在栖霞山猎苑里悠闲自在地待了一日。因着明日卫时舟要从宫里出发,他们当晚便回到了坤宁宫。 东南大营近期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操练,一想到卫时舟要亲赴战场,容清棠便难以入眠。 即便她知道卫时舟此行几乎有十成十的胜算。 卫时舟也整夜都醒着,他一直安静地抱着容清棠,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时的气息与温热。 还没有离开,他却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翌日,还不到黎明时分,卫时舟与容清棠便已用了早膳,一同往宫门外走去。 皇室重礼,皇帝御驾亲征之前,同样有一应礼仪需要遵照。宫门内外都已经有所布置。 繁多的礼仪中,年轻的帝后并肩立于宫墙之上,俯瞰着宫门外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和来送行的文臣。 天空将明未明时,正听着礼官高声宣读诏书的容清棠忽而察觉身旁的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随即往她掌心放了什么东西。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不能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察看,只能暗中用指尖细细感受。 发现了什么,容清棠微怔了一息,旋即神色柔和地笑了—— 如此严肃庄重的场面,卫时舟竟在她掌心中放了一小包被油纸包裹着的蜜饯海棠果。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4瓶;功名半纸,风雪千山、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夫妻分别 ◎容清棠顾不上羞,只觉得不舍。◎ 出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后, 容清棠在原地安静地驻足了许久。 再也看不见卫时舟在马上的挺拔身影时,容清棠心里某一块便彻底空了下来。 方才临行前,卫时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容清棠拥入怀中, 还在她额上落下了珍重的一吻。 容清棠顾不上羞,只觉得不舍。 成婚以来,容清棠从未与卫时舟分开超过一日。 卫时舟总会尽可能早地忙完政事回来陪她。即便两人并没有亲密无间地腻在一起,而是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的身影也会陪在不远处, 抬眼便能看见。 每天睡前的最后一眼, 清晨睁开眸子看见的第一个人, 都是对方。 容清棠早已知道卫时舟要亲征, 可直到他骑着战马出发, 容清棠才切实地意识到, 自己接下来几个月甚至更久的生活里, 会没有他的身影在旁。 容清棠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她从不知道, 原来自己也会有如此黏人的时候。 而在随帝王亲征的队伍中, 除了有容清棠熟识的李诗月以外, 还有另一道她没有注意到的身影—— 怀谷。 怀荆早在知晓卫时舟要御驾亲征之前便从泉州的雨隐楼管事那儿得了消息, 知道近来海山国那边的异动。 他在思虑了许久之后找来了怀谷,建议怀谷去参加军营的遴选, 随军出征。 “你从我这里习得的医术本该用在更加合适的地方。” 怀谷还记得那日师父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怀谷原本拒绝了师父的提议。 当初他研习医术,本就只是为了容清棠, 而非是对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怀着多么大的善心。 可得知卫时舟要亲征后, 怀谷又改了主意。 他其实很想知道,为何容清棠会选择卫时舟而不是自己。 分明是自己更早与容清棠相识, 更了解她的一切, 也更先得到她的信任。卫时舟出现在容清棠身旁才不过数月, 凭什么可以赢得她的心意? 无论怀谷承认与否,在容清棠那儿,他的确暂时输给了这个他并不了解的人。 怀谷想看看,能让容清棠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8节 方才怀谷在随行的军医中,只远远地看见容清棠身着华美宫装站在卫时舟身旁。 她是来为她的丈夫和一众将士们送行的。 怀谷虽也身处其中,却很清楚,即便容清棠知道此事,应也不会牵挂同样要远行的他。 环顾四周身着铠甲的将士们,怀谷忍不住有些恶意地想—— 若这位年轻的帝王死在他首次亲征的战场上,他的皇后悲伤垂泪时应也会很美。 * 长安城内。 谢闻锦从送行的百姓队伍中离开,缓步回到了状元府对面的府邸内。 他并非有多么关心这些正奔赴战场的人,只是知道容清棠一定会去为卫时舟送行,所以才也去了城门外。 方才周围的百姓都不敢抬头直视帝后的身影,但谢闻锦却如饥似渴般地贪恋着难得的可以看见容清棠的时刻。 回到府内,谢闻锦照常去了卧房放画卷的地方。 这几个月以来,不能看见容清棠时,他总会看着那幅出自容清棠之手的大婚图出神。 那是容清棠亲手画就的他和她,谢闻锦曾经将其忽略,如今却每日都要看它许久,夜里才能勉强入眠。 大婚图上的新娘是容清棠画的她自己。 是愿意嫁给他为妻的那个她。 他太想她了。 可今日谢闻锦拿起那幅画卷时却看见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他猛地身形僵滞,心头被什么狠狠攥住。 这幅画被人毁坏了! 谢闻锦匆匆忙忙地将画卷完全展开,才发现那并非是裂痕。 ——画的一半竟被人裁切,不翼而飞。 而少了的那一半不是别的,是谢闻锦日日聊作慰藉的那道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的身形。 连一丝新娘的衣角痕迹都没有留下。 有人将容清棠的身影彻底从他身边带走了,就连一幅画都不允许他保留! 谢闻锦下意识高声唤自己府里的下人过来,想要问明情况。 可一时急怒攻心,他心口疼得厉害,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让剩下的半幅大婚图上新郎的身影覆上了大片血污。 下人还没来得走近将他扶住,谢闻锦便身形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宽阔的官道上。 卫时舟骑着高头大马,将手下带回的半幅大婚图妥帖地收好。 谢闻锦府上有卫时舟安排的人,是以卫时舟知道谢闻锦每日都要将这幅大婚图看上许久。 这幅大婚图是容清棠亲手画就的,她曾经构想中的与谢闻锦成婚时的场景。卫时舟不会任由谢闻锦借此思念容清棠。 可画上有容清棠的身影,卫时舟也舍不得将其焚毁。 所以他命人将属于容清棠的这半幅画裁切下来带走。 容清棠是他的妻子,她身着大红喜服时的模样,自然也只能由他珍藏。 至于剩下的那半幅,卫时舟故意命人将其留给了谢闻锦。 他合该翻来覆去地仔细体会痛失所爱的感受。 * 接连几日,容清棠都会像之前同卫时舟说过的那样,从状元府去栖霞山猎苑骑马。 卫时舟教容清棠骑马的那片草场早在春时便被人洒下了许多花种。如今正是夏花开得灿烂妍丽的时候,容清棠骑马时便总有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作伴。 骑完马后,容清棠会沿着卫时舟曾带她走过的路深入山林,去看一看那只雪豹。 卫时舟不放心容清棠孤身去看雪豹,离开长安前他已经同群青说过一些与那只雪豹有关的事情,叮嘱群青在这段时日里陪着容清棠一起进山林。 雪豹并非愿意亲近所有人,是以群青将容清棠送到那块巨石旁后便会隐没身形,退到一旁。 今日不知怎的,雪豹神情恹恹,蹭着容清棠的手心时还总往她身后看去。 容清棠隐约有了猜测,轻声问它:“你是在找他吗?” 雪豹喉间低低地发出了几声轻呜。 容清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他了。” 卫时舟离开长安后的每一日,容清棠都在想他。 状元府,长街,猎苑,山林。 容清棠到的每个地方,卫时舟都曾与她同去过,处处都有他陪着她时的记忆。 容清棠不太习惯自己身旁少了他的身影,很多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侧看去。 无论做什么事时,容清棠都会忍不住想一想卫时舟此时应该正在做什么。 即便每日都能收到他派人送回来的信,可纸笔之间的文字无法代替他温热的拥抱。 容清棠心里空下来的那个位置仍然每天都只能靠想念填满。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所谓想念 ◎“你会不会,也正在想我?”◎ 容清棠回到状元府时, 有对漂亮的陶泥娃娃正静静地待在卧房内的窗台上。 这两个陶泥娃娃里,一个身着及踝的精致裙衫,另一个则身着与之相称的浅色衣服。 它们由卫时舟亲自选材、捏制、上色以及烧制而成, 大到身形与衣服,小到发饰和五官,无一处不完美。就连陶泥娃娃衣服上的红枫花样都被绘制得十分精细。 之前容清棠在长街上遇到的摊贩漫天要价,她没有买到合心意的陶泥娃娃,卫时舟便答应容清棠会亲手做一个送给她。 亲征前卫时舟一连忙了好几天, 却也没有忘记此事。 那日容清棠在城门外为他送行后回到状元府里的卧房内, 便看见这两个陶泥娃娃被放在桌上, 还正对着她进门的位置, 好让她甫一回来便能看见。 原本有些怅然若失的容清棠在看见这两个可爱的陶泥娃娃后心情松快了许多。她每日都会将陶泥娃娃放在卧房内不同的位置, 像是安排他们熟悉“家”的布置与格局一样。 容清棠行至窗台边, 站在两个陶泥娃娃的旁边, 又随手从一旁长案上的点心碟子里拈了一颗蜜饯海棠果细细品尝。 按照卫时舟的吩咐, 宫里每日都会送一小份蜜饯海棠果来状元府, 既能让容清棠解馋, 又不会分量过多而让她觉得甜腻。 卫时舟如此细心, 就连这种琐事都考虑到了,容清棠心底的滋味却有些复杂。 相比之下, 她为卫时舟做的,实在太少。 柔蓝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吧。”容清棠柔声道。 她知道, 应该是卫时舟今日的信到了。 果然, 柔蓝进屋时手里正拿着信封和一个匣子。 卫时舟似是都算好了,每日都会有一封信送回状元府。 信上会提起卫时舟到了何处, 还有他行军路上的见闻。卫时舟也总会在信里叮嘱容清棠好好用膳, 多歇息, 天热时不能贪凉,也别因为练习骑马而累着自己。 远去泉州的路上舟车劳顿,卫时舟除了要继续处理政务以外,还没忘了做另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时舟会将途经各地时见到的富有巧思的手工艺品妥帖地安置在有特殊防撞结构的匣子里,让人随信一并带回状元府。 那些东西都不算昂贵,却都很合容清棠的心意。 他素来知道她会喜欢什么。 容清棠仔细地将今日的这封信读完,又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黄杨木雕西施像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笔给卫时舟写了回信。 队伍出发之前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长安城里没有什么可以捎给卫时舟的东西,容清棠便将自己从栖霞山猎苑摘来的花朵制成了干花夹在信笺内。 那些山花开得灿烂明媚,若不能与爱人同赏,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将写好的信交给柔蓝后,容清棠拿起一旁的书册继续翻看。 容清棠一直想将那些曾在古书中出现过的颜色编纂成册,将它们的源流、特征及制取之法都整理清楚。 是以她进宫后便常在藏书阁内寻那些古籍来看,每每看到用得上的内容,容清棠便会先将其所处的位置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等到需要的时候可以不费力地找到。 卫时舟对外宣称她要静养,这几个月容清棠都没有别的事要忙,便能专心地做这件事。她想尽可能地多做些准备。 做这件事时,容清棠的身份不是皇后,只是她自己。 容清棠今日正在看的这本书里提到了一幅山水画,她想起坤宁宫的书房里便有这幅画的真迹,还是成婚前卫时舟布置坤宁宫时便放在那儿的。 她早已看过那幅画,但因着书里对它的描述,容清棠想再看一看。 是以容清棠带着柔蓝和群青回了坤宁宫一趟。 在书房里,容清棠将那幅画的真迹对照着书里的内容仔细地重看过,又将另外几幅相似的画展开来看了看。 而把这些拿出来的画放回去时,容清棠不经意在旁边瞥见了一幅她从未见过的画卷。 容清棠把手上的画放在一边,将那幅陌生的画拿出来,打开卷轴,画顺势展开。 看清画里的内容时,容清棠呼吸微窒,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倏地揪起。 漫天大雨将枝头的柔白杏花打落至污泥中,原本无暇的花瓣已经在山间凌乱随意地铺洒,却仍有残风伙同着断线的雨珠,不断捶打伤痕累累的春意。 而在这些之外,雨里还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身形纤细,身穿一袭浅色裙衫搭云色披风,正往雨水所不能及的远处走去,几乎要彻底隐没于冰冷的雨雾中。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19节 那是……容清棠前世坠落山阶之前的衣着打扮。 容清棠的眼圈倏忽间泛红,眸底氤氲着水光,带着热意的泪水将落未落。 原来卫时舟画过那时的场景。 却没有让她像那些零落的杏花一样死在那场残忍的大雨里,而是让她走出了那场梦魇。 即便前世的她其实早已在雨里殒命,浑身布满了伤痕与污泥。 容清棠在书桌边驻足良久,不知想了些什么。 窗外的日光一寸寸挪移,容清棠逐渐从晦暗的情绪中抽身,将那幅卫时舟所作的画收好,放回了原处。 书房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长案,上面各自放着容清棠和卫时舟平日里常用的东西。 容清棠走到卫时舟以往批阅奏折的地方,拿起他上回写完的字帖看了好一会儿。 想起那日卫时舟在此处忙里偷闲,用这几句诗练字时的模样,容清棠心念微动,研墨、铺纸、提笔,开始试着临摹卫时舟的字迹。 比之作画,容清棠在书法上的志趣并不多,但她很喜欢卫时舟的字。 一笔一划间形骨兼备,气质高远,正如其人。 容清棠也尝试着去还原卫时舟当时凝于笔尖的力道与走势,用他写下的字观察他在书写时更习惯如何运笔。 她像是忽而看见了当初开始学写字时的卫时舟。 天赋极高而又勤勉专注。 这是容清棠的父亲说起卫时舟时常用的评价。 与以往写一写字便想改去画画时不同,今日容清棠在书房内练了许久的字,一张接一张地临摹着卫时舟的字迹,写下那些他们都很喜欢的诗句。 容清棠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做。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他。 入夜后,容清棠与师父、师娘和两位师兄一起用了晚膳。 席间她说起了自己想编纂一本与颜色有关的书籍,师父他们都说会帮她留意相关的内容。 卫时舟已经离京好几日,怀荆和温兰都担心容清棠会不太习惯,便想着各种法子,和怀乐一起研究新的菜式,让容清棠在状元府里能吃到合她胃口的饭菜。 怀文也将自己寻来的一些颇有趣味的书册给了容清棠,让她拿去解闷。 容清棠自然看得出他们为自己做的种种,是以她仍和以前一样,跟怀乐斗嘴,和师娘撒娇,同怀文师兄聊他近来在忙的案子,向师父告怀乐的状。 她昨日还去长安城外看望了那位教卫时舟制取颜料的老先生,自己也学着上手做了几色颜料。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卫时舟不在身旁的生活。 只是,等回到了她和卫时舟的卧房,容清棠若不是在翻阅那些从宫里带出来的书册,便是入神地看着那两个精致的陶泥娃娃,或是在临摹卫时舟之前留下的字帖。 而今天白日里在坤宁宫的书房中看到了卫时舟画的那幅画,夜里容清棠便更加难以入眠了。 她已经躺下许久,阖着眸子,却一直忍不住回忆那幅画里残破荒凉的雨景。 忍不住去想,亲眼看见她摔落山阶后的卫时舟,又会是何种模样。 他会不会,也很疼。 容清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她终于还是坐起身来,摸索着将放在另一侧的卫时舟的寝衣拿过来抱在怀里,然后才又躺下。 卫时舟离京后,他的这套寝衣已经浆洗干净,还好好晾晒过。可没来由的,容清棠还是觉得自己能从中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与温热。 仍旧难眠。 以往卫时舟总会拥着她,陪她一起入睡。 屋里没有点灯,容清棠便就着微弱的月色脱下自己的纯白寝衣放在一旁,又重新将卫时舟的那套寝衣穿在身上。 容清棠原本没抱希望,可换上卫时舟的寝衣后,她那颗整夜都不安稳的心竟然逐渐趋于平静,她也被一阵朦胧的睡意缓缓地笼罩其中,终于睡着了。 窗外,月华如练,温柔地拥抱着世间万物。 连绵荒山背面。 沉沉的夜色里,随帝王亲征的队伍驻扎在了山林边缘。 卫时舟同几位将领商议好抵达泉州后排兵布阵的具体事宜后,又和他们一起用了一顿实在有些迟的晚膳。 “近几日赶路,将士们都很辛苦。”卫时舟声音平稳道。 “大家今夜好好休整,明日可以稍微迟一些再启程。” 海山国那边还不知道卫时舟正带着这批将士往泉州而去,所以已经开始在海上刻意制造争端,想要借机挑起战事。已经提前过去一段时日的谢闻谌目前还能压制。 但兵贵神速,为了尽快抵达泉州,随行的大军日夜兼程,只有当卫时舟带着人亲自进城暗访时才能暂时得以休息。 卫时舟暗查各地政务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两日才能抵达泉州,将士们也需要休息。 “末将遵命!”一应将士从御帐中退了出去。 终于忙完今日的事情,卫时舟换下冷硬的铠甲,隐匿身形从营帐中离开,径直往营地后的山林中走去。 穿过茂密的树林和荆棘丛,卫时舟停在了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泊前。 他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握在掌心,抬头遥望远在山巅之外的月亮。 不知长安城中此时能否看见这轮圆月。 也不知,他的妻子今夜是否睡得安稳。 自离开长安那日起,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卫时舟才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全心思念妻子的男人。 卫时舟将容清棠写给他的信也带了出来。 他长身玉立于湖边,低垂着眸子,轻轻嗅了嗅容清棠夹在信笺里的,还带着明媚之色的干花。 这朵花的花型很漂亮,花瓣上也没有任何脏污或破损,即便已经成了干花也还带着浅淡的香气,一看便知是经人仔细挑选过的。 月色下,卫时舟像是看见了容清棠在栖霞山猎苑的草场边采摘这朵花时的模样。 他将干花放回了信封里,随即就着安静的月色细细地读着容清棠写下的每一个字,还试图从中读出一些没有被写成文字的东西。 比如思念。 寂静的暗夜里,卫时舟忽而低声问自己远方的爱人: “你会不会,也正在想我?” “像我想念你那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余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抵达泉州 ◎她才是他的意义。◎ 清晨。 荒山一侧临时驻扎的营地里, 将士们已经将在此处停留过的痕迹悉数处理干净,整装待发。 卫时舟施令后,大军继续往泉州行进。 穿着铠甲时不便佩戴香囊, 是以卫时舟将容清棠亲手绣的那枚香囊放在了怀里,静静地贴着他的心跳。 知道卫时舟不习惯用味道太重的香料,容清棠便只在香囊里放了香味清浅柔和的干花瓣。 那日这枚香囊被大雨淋湿,里面原本的花瓣也都用不了了。经由卫时舟洗净的香囊晾干后,容清棠放了新的花瓣进去。 卫时舟还记得, 那日容清棠坐在他身边, 低垂着眼眸一片一片地仔细挑选花瓣时的模样。 再琐碎不过的一件小事, 她却做得那般专注认真。 是为了他。 每每思及此, 卫时舟心底都会软成一片。 无法待在容清棠身边的这些日子, 卫时舟便是靠着这些或近或远的记忆来度过思念汹涌的时刻, 安抚自己心底那些似有若无的不安。 自背对着容清棠一步步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刻起, 卫时舟脑海中便萦绕着一些念头—— 经过这段时日的分别之后, 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如何。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会因为这次分别而愈发深刻吗? 卫时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 潜移默化地让容清棠习惯了他的存在。 但卫时舟忍不住担心, 自己离开后,容清棠也许会发现其实没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也很好, 甚至要比之前更好。 所以在从容清棠身边离开的那一刻起,卫时舟便已经归心似箭。 他怕自己回去得太迟, 容清棠会彻底习惯没有他陪伴在左右的生活。 可仅仅是短暂的分别便已经足够磋磨卫时舟的心神。 他是为她活着的。 她才是他的意义。 * 泉州, 东南大营。 随帝王亲征的队伍甫一抵达大营,卫时舟便步入谢闻谌提前命人布置好的御帐, 听他汇报近来的军务。 没来得及换下甲衣, 卫时舟便先将容清棠做的香囊拿出来握在掌心, 这让他在面对谢闻谌时心神宁和了许多。 谢闻谌不仅是年轻的将军,还是一直都对容清棠别有用心的人,卫时舟无法忽视他对容清棠的觊觎。 而且虽说前世经历过这一仗,还赢得很漂亮,卫时舟对许多事情都已心中有数,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将海岸沿线的排兵布阵都仔细梳理了一遍之后,卫时舟把视线从舆图上收回,问谢闻谌:“这一仗,你有多大的胜算?” 谢闻谌挑了挑眉,语气略有些随意:“七八成总还是有的。” 卫时舟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淡声道:“朕以为你会觉得有九成胜算。”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0节 “末将心里的确如此认为,”谢闻谌骨子里仍是骄傲的,“离开长安之前,末将答应过家父,此战绝不会输。” 瞥见皇上手中握着一枚香囊,不知为何,谢闻谌下意识心神微顿。 “但在陛下面前,话不能说得太满。”谢闻谌补充道。 “这是安王的叮嘱?” 谢闻谌点了点头。 父亲一直教他要谦逊,隐忍,忠诚。 谢闻谌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有多认同这些。 卫时舟不会插手他们的家事,只说:“这一仗的输家不会是我们。” “那末将斗胆一问,陛下冒险亲征,是有何处不放心吗?” “朕此行来泉州,并非是不信任你与一众将士,而是为了速战速决,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海山国的大相那边还没做好最后的布置,还不到对谢闻谌言明具体事宜的时候,是以卫时舟并未多言,转而道:“安王托李诗月给你带了些东西,去取吧。有事要找你时朕会命人去传话。” “遵命。” 谢闻谌听出陛下对这一仗另有安排,却没有多问,垂着首退出了御帐。 一路行至李诗月的营帐外,谢闻谌并未进去,只在外面淡声唤道:“李千户。” 李诗月很快走出营帐,神色自然地朝谢闻谌行了军礼,“将军。” “陛下说,家父托你给我带了东西。”谢闻谌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 李诗月很快答道:“卑职去把东西取来。” 谢闻谌微微颔首。 李诗月转身重新回到了营帐内。 确认谢闻谌此时看不见自己,李诗月的呼吸才不受控地乱了几分,又很快恢复如常。 待将安王托她转交的包袱递给谢闻谌后,李诗月目不斜视地朝他拱手道:“将军若无别的事,卑职便先去演武场了。” “嗯。” 谢闻谌看着那个眼熟的包袱,漫不经心地应道。 李诗月的心沉了沉,却面上不显,错身从谢闻谌旁边离开。 谢闻谌拿着安王托李诗月送来的包袱回了自己的营帐。 看见包袱所用的布料和上面绣有的纹样,谢闻谌隐约有了些猜测。 将包袱打开后,他果然看见了自己意料之内的东西。 是换季的新衣。 以往他和父亲驻守在边关时,每每临近换季,都会有这样的包袱从安王府送到他们手里。 长期离家在外,无论是普通的兵卒还是其他将军,都总会收到他们的家里人寄来的信和衣物。但安王和谢闻谌不曾收到过。 直到后来容清棠嫁给了谢闻锦,作为安王府二少夫人替他们安排这些琐事,早已习惯边关生活的谢闻谌才对季节更替有了些期待。 谢闻谌知道那时母亲让容清棠执掌中馈,她做这些只是出于在其位谋其职的考量,并无其他的深意。 因为不仅是他和父亲,父亲麾下那些家中无人,独身的将士们也能收到这样的包袱,只是里面的衣物会有所不同。 而从包袱到里面的衣物也都出自安王府私有的铺子,并非容清棠亲手所制。 容清棠只是尽职尽责地替婆母打理着这些事情,她的种种妥帖周到之处只是因为“应该做”,而非她牵挂着远在边关的任何人。 可谢闻谌仍然忍不住觉得庆幸。 庆幸于自己可以分得容清棠的一部分思绪,一部分考量,即便只是出于容清棠认为她应该负担的责任。 但今日送到谢闻谌手中的这个包袱,不再是容清棠的安排。 因为她早已离开了安王府,不再是他的家人,还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便决定要嫁给皇帝。 他以背德的目光觊觎着的人,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他成了她的臣民。 皇帝亲征,她会不会为他细致周到地考虑一切? 作为妻子做这些事时,比之以往,她又是否会多出几分牵挂与思念来? 忽而想起方才那枚被皇上握在掌心的香囊,谢闻谌眼底的情绪渐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复阳结束可以复更啦(再也不愿看见抗原两道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乏力无边 60瓶;西伯利亚二哈、绿色迷迭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暗中离营 ◎她是将门之女,有她自己的骄傲。◎ 几日之后, 寂静雨夜。 一道瘦削的身影潜入了大营,直奔御帐而去。 四周都被漆黑的雨丝束缚着,唯独御帐内燃着烛火, 是沉夜里唯一的光亮。 来人一路上不仅并未碰上任何人,他走到御帐门口时还发现原本应该守在帐外的禁军不知所踪。 是在故意放他靠近。 果然,他不过在帐外停留了几息,便有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传出:“阁下是担心有陷阱吗?” 来人一面往里走一面回应道:“既然决定要来,自是放心的。” 待他步入御帐, 连绵不绝的雨线背后, 谢闻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抹暖黄色的烛光。 皇上说今夜有贵客, 命他屏退旁人, 亲自守在附近。 谢闻谌没有想到, 来的竟会是海山国的大相。 几年前, 谢闻谌曾跟着父亲见过海山国的大相, 他还记得那个气质温和悲悯的男人, 也知道他分明是僧人, 手中权柄却仅次于海山国的皇帝。 如今两国都沿海陈兵, 战船不时在附近演练, 战事一触即发,海山国的大相却出现在了敌国皇帝的御帐中。 谢闻谌不会愚蠢到以为是自己的君主要叛国, 那便该是海山国的大相与他的皇帝之间有不一样的心思? 皇上之前说会让这场仗速战速决,海山国的大相便是其中变数吗? 谢闻谌心底已有了许多猜测。但他并未贸然靠近探听什么, 只是沉默地守在细雨中, 谨防有任何人违命靠近营帐。 直到黎明时分,海山国的大相走出御帐并很快从军营中消失, 谢闻谌才行至御帐外, 拱手道:“陛下, 人已经走了。” 帐内,卫时舟淡声道:“谢将军守了整夜,先回去歇息片刻,巳时再来见朕。” “叫上李千户一起。”卫时舟又道。 听皇上提起李诗月,谢闻谌心有疑虑,却也只能应下来,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巳时,谢闻谌与李诗月一道进了御帐。 两人在里面待了片刻,又先后出来,动作迅速地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再避开其他人,分别离开了军营。 直到聚在一处不起眼的偏僻民居,与海山国的大相碰面,谢闻谌和李诗月都没有和对方说过一个字。 而跟着这位沉默少言的男人乘船离开泉州,朝着海山国而去的途中,李诗月握着自己的刀,神情一直十分严肃沉凝。 谢闻谌来找她一起去见陛下时,李诗月便已经有些意外。 听陛下说了交给她和谢闻谌的任务后,李诗月虽沉着镇定地领了命,心里却并不平静。 “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让你与我一同去办此事?” 她身旁的谢闻谌语气淡然地问道。 李诗月心里一顿,下意识朝不远处看去—— 海山国的大相甫一上船便独自去了甲板一侧,似是不愿受任何人打扰。 她这才“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谢闻谌直言道:“因为你是李诗月,与容清棠关系匪浅的那个李诗月。” 李诗月蹙了蹙眉:“你该称呼她为‘皇后’。” 谢闻谌浑不在意地翻身坐在船侧的木栏上,长腿悬空于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上,看起来很是悠闲自在。 “旁人若知道此事,或许会觉得陛下是因为李将军独女的身份,才会对你委以重任。” “但这在我们那位陛下眼里,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谢闻谌语气莫测道:“他知道你与容清棠交好,也知道她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所以才会让初次上战场的你接下这个万分危险却也能最快立功的任务。” “你看,在家国大事面前,我们这位陛下也会为了讨美人欢心而徇私。” “为这样的君王效命,你不觉得很失望吗?” 李诗月沉默地看着他,忽而说:“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左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又何须再伪装或掩饰什么?”谢闻谌淡声说。 李诗月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谢闻谌没有那么不小心。对容清棠的心意,只要他想藏,就一定能藏住。 但他还是让李诗月撞见了他对着容清棠的画作出神时的模样。 谢闻谌语带笑意:“或许我也跟我们的陛下一样,希望你能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李诗月声音平稳道:“陛下与皇后两情相悦,不需要我在其中说任何话。” 见谢闻谌的神色霎时阴郁了几分,李诗月继续道:“军中将士均为男子,我知道陛下破例允许我进军营是因为皇后娘娘。” “但今日的任务,陛下选中我,是因为此行要进海山国后宫,除了暗处的你之外,还需要一名可以在明处行走的女子。”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1节 “而我身负武艺,又是军营中人,数月之内已经就任千户之职,却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或是皇后娘娘,而是因为我足以服众的能力。” “除了我的忠诚之外,仍在长安城中的父亲也是确保我不会叛国的另一道保障。” 这些才是陛下选中她与谢闻谌一同去往海山国的理由。 李诗月在回自己的营帐更衣时便想清楚了这些—— 这次的任务至少需要两个人,而军营中,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同谢闻谌走这一趟。 李诗月不会妄自菲薄,不会觉得除了与容清棠之间的交情或是父亲的身份之外,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被重用的地方。 她是将门之女,有她自己的骄傲。 李诗月语气平静道:“陛下若只是为了哄皇后娘娘开心,便该把我放在军中能领功劳却不会犯险的位置。” “而能得皇后娘娘深爱的人,不会这样。” 李诗月看得出来,容清棠对陛下的情意要远远深于以前对谢闻锦的。能让容清棠这般在意,陛下不会是昏君。 “你看穿了我心悦你,便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昏了头吗?” 李诗月觉得自己心底那些因谢闻谌而生的悸动已经熄灭了许多。 谢闻谌的神色已经称得上难看,他眼底晦暗不明,沉声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能得她深爱?” 李诗月语带轻嘲:“左右不会是你这样的。” 容清棠定不会喜欢这种看穿了女子对自己的心意却妄加利用与误导的人。 李诗月也不会。 “你喜欢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若不想害她,便将那些心思掐灭,或者藏得更好些。别见人就想展露你自以为是的深情。” 谢闻谌讽道:“你不也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李诗月:“我接受你不喜欢我的事实,并且就在刚刚,我已经决定不再继续。” “但你呢?” “你再怎么不愿认输也成不了赢家,只会变成输得很难看的懦夫。” 第97章 关心则乱 ◎“我无法不担忧他。”◎ 话音落下, 李诗月握着自己的刀行至船的另一侧,不再继续与谢闻谌多言。 而她的话却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投掷了一块边缘尖锐锋利的石头,让谢闻谌失神了须臾。 李诗月说, 他是输家。 可容清棠甚至不曾允许他加入这场竞争。 早在谢闻锦成为安王次子时,谢闻谌便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幼弟,父母,和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婚约与妻子。 谢闻锦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的东西, 既然他不珍惜, 自己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谢闻谌垂眸望着被行船破开的海面浪潮, 思绪被那个他一直以来都只能远观的女子牵绊着。 他的眉眼间笼着一层阴翳, 久久不散。 * 长安城中, 状元府。 夏意正浓。 容清棠安静地立于窗边, 看着院子里繁茂的树木出神。 似是什么都没想。 又似是正一刻不停地想着什么。 在容清棠身边的长案上, 放着一本她已经读完的书册, 旁边的纸张上还写满了她随手记下的编写书籍时用得上的内容, 不时被带着暑气的微风掠起一角。 但纸上的字迹不是她惯用的。 身后不远处响起有人推开门的声音, 容清棠很快回过神来, 连忙转身问走近的柔蓝:“如何?送信的人可到了?” 柔蓝犹豫着摇了摇头,“还没有, 绿沈正等在与送信人会面的地方。” 容清棠下意识蹙了蹙眉。 每日都会有人将卫时舟写给她的信送来状元府,但昨日和今日的信都还没有到, 容清棠有些担忧。 虽然每封送到她手里的信都已经是卫时舟于几日前写的了, 但这仍然能让容清棠知道卫时舟的近况。 如今信没到,容清棠便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卫时舟那边几日前发生了什么? “送信的人应该只是在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娘娘放心。”柔蓝劝慰道。 容清棠轻轻“嗯”了一声, 温声说:“我再看会儿书, 信到了之后你送过来便是。” 她心下担忧,却不会让自己就此乱了阵脚。 看着她此时的模样,柔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昨日的信一直没来,皇后娘娘直到临睡前都坐立难安,看书时也心神不宁,夜里娘娘还做了噩梦,满身冷汗地惊醒。 可等到今日的信也迟了时,娘娘看起来却反而要比昨天平静许多。 柔蓝知道,比之昨日,娘娘心里的忧虑与不安定是只多不少。只是不想让旁人担心,娘娘才会兀自镇定。 柔蓝心思沉重地走出院子,看见怀乐公子正等在不远处。 她连忙上前,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见怀乐公子语带担忧地问她:“清棠……皇后娘娘今日还是没有收到信吗?” 陛下给娘娘寄信报平安的事没有瞒着怀乐公子,柔蓝如实回答:“信还未送到。” 怀乐轻叹了一口气,“我去做碗冰酪送过来。” 自幼时起,容清棠便很喜欢冰酪甜蜜细腻的口感,会在夏日身子康健些的时候吃冰酪解暑。 虽然不能常吃,但每回得了师父的允许吃上冰酪时,她都会开心很久。 因着容清棠和怀乐并不常在同一个地方,柔蓝还向他学过做冰酪的法子。但只要有机会,怀乐都会亲自做,还每回都不忘在里面加一些酸甜可口的浆果。 “怀乐公子有心了。”柔蓝道。 听见柔蓝的话,怀乐神色微顿,看向容清棠住的院子。 “无论何时,她都还是雨隐楼的小师妹。” 话音一落,怀乐便没再多耽搁,转身去了厨房。 而不多时,温兰也来到了容清棠住的院子,待敲门得了容清棠的回应后,才进了她的卧房。 “师娘。”容清棠起身去迎。 温兰亲昵地握着容清棠的手,两人在窗边落座。 瞥见放在长案上的书,温兰柔声问道:“这本也看完了?” 容清棠微微颔首,“等把另外几本也看完后,就可以开始整理了。” 为了准备得更周全些,容清棠从藏书阁挑出来了不少于她编写书册有所助益的书。 温兰语气和蔼道:“慢慢看便好,读书也和别的事一样,急则生乱。” 容清棠听出师娘的言外之意,轻声说:“师娘,我明白的。” “只是关心则乱,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他是你的夫君,远去泉州还是为了与海山国之间的战事,你为他担忧也实属人之常情。”温兰温柔地帮容清棠将鬓边的散发拢至耳后。 “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此行虽亲赴军营,却应当不会亲自上阵拼杀。” 温兰觉得皇帝身边的将士们应不会让九五之尊以身犯险。 闻言,容清棠有些沉默。 她了解卫时舟,知道他既然已经决定亲征,便不会只是待在重重保护下。 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他的内里强大而自傲。 容清棠爱这样的卫时舟,却也担心会有什么意外落到他身上。 知道师娘在容清棠这里,怀乐做好两碗冰酪送来。 顾及着容清棠的身份,怀乐没有久留,放下冰酪后便离开了容清棠的院子。 有师娘陪在师妹身边,怀乐稍微放心了些。他转而离府去了雨隐楼,命人暗中沿路去寻本该将信送到状元府的人。 温兰陪容清棠待了许久。 直到夜幕低垂,容清棠以为今日也等不到卫时舟的信时,柔蓝才脚步匆匆地赶来。 “娘娘,陛下的信送到了!”柔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两封信递上前去。 容清棠连忙接过信,手微颤着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两封信里的内容,才终于放下了心上的巨石。 “没出事就好……”她轻声呢喃道。 见容清棠的神色好了许多,温兰不必问也知道皇帝那边应当一切顺利。 “你师父和师兄应该快将晚膳做好了,我去添一道煨鲟鱼,你再歇会儿便过来用膳吧。” 容清棠抬眸看着师娘,思及这两天家人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心间软成一片,柔声应下。 待师娘离开,容清棠才重新将那两封信仔细地读了几遍。 “这两封信为何会迟?”她将信收好,问柔蓝。 柔蓝:“怀乐公子派去的人和群青的手下找到送信那两人时才知道,有几队人马暗中驻扎在长安城外,为了不走漏行踪,那些人将他们和所有路过的普通百姓一起扣下了。”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暗中寻机离开,这才耽搁了。那两人将信送到后便回了禁军营领罚。” 容清棠柳眉紧蹙。 在长安城外驻扎的这些人马,应该便是卫时舟离开长安前同她说过的“一定会发生的变数”。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2节 第98章 遗憾圆满 ◎“吾夫亲启。”◎ 状元府的正堂里, 怀荆听怀乐和群青仔细说了在城外发现的情况。 “陛下离京前曾提起过,刘相应会趁这段时日做些什么。” 怀荆沉声说道。 “便按陛下的安排,密切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先诱敌深入,待时机恰当时再将这些蠹虫一网打尽。” “怀乐,必要的时候,让雨隐楼的人配合禁军行动。”怀荆提醒道。 明面上,雨隐楼只是一家生意遍及各地的酒楼。但为求自保, 也为了能做更多的事情, 怀荆暗中招揽与培养了许多人手。 怀乐自然并无异议, 群青也拱手道:“是。” 怀荆顿了顿, 转而叮嘱道:“这些事不必尽数告知皇后娘娘, 以免让她忧心。陛下回京之前, 娘娘住在状元府的事也不可让外人知晓。” 刘相豢养的私兵已经驻扎在长安城外, 而据群青调查, 刘相近来不仅派人去了西郊行宫, 还暗中往禁军营和后宫里安插了人手。 刘相为人阴狠, 若真到了要谋逆的地步, 他恐怕会想要用容清棠来要挟皇帝。 毕竟自帝后大婚那日起,人人都知道皇帝对皇后的看重与珍视。 况且宫中人多眼杂, 卫时舟去了泉州,太上皇和太后也不在, 怀荆和卫时舟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让容清棠单独留在坤宁宫里。 而为了让容清棠不受牵连, 卫时舟在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布置与安排。 除了在容清棠身边多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暗卫以外,坤宁宫中还一直有人扮作容清棠和柔蓝平日里的模样以掩人耳目。容清棠身在状元府内, 但在外人看来, 她明面上仍在坤宁宫中静养。 知道谢闻锦住在状元府斜对面的宅子里, 容清棠上次回宫之后便没有再明着返回状元府。如今就连日日都密切关注着状元府的谢闻锦都以为容清棠还在宫中。 在山雨欲来之际,即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刘相步入便可将其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但隐匿容清棠的真实行踪,让她远离刘相的种种阴谋,会更为稳妥。 在此事上,怀荆和卫时舟的想法一致。 “你还是照常每日去禁军营当值,来状元府时需得乔装,避人耳目。三日后,你与柔蓝的婚事照常举行。”怀荆温声对群青说。 “皇后娘娘会回宫一趟,待当着众人的面送柔蓝出嫁后,娘娘会暗中回到状元府,不再进宫,直到陛下班师回朝。” 与海山国之间的战事还未正式拉开帷幕,应要等前线开始打仗,陛下分身乏术之时,暗中蛰伏的刘相才会开始在长安城中起兵生事,奋力一搏。 那便是收网的时候。 群青之前已经听陛下提起过这些安排,是以他很快应下,暗中离开状元府,回到了禁军营内。 * 翌日午后。 蘸满暑气的阳光铺洒在庭院里,将花草都晒得蔫蔫的,没了清晨时蓬勃的生机。 屋内几处墙角都放了冰鉴,凉意丝丝缕缕地蔓延着,不会过于汹涌以至于寒意入体,只会让人在盛夏里贪得几分惬意。 容清棠正眉眼带笑地看着柔蓝试婚服。 柔蓝平日里的衣着都很素净,这还是容清棠第一回 见她穿大红这般明艳亮丽的颜色。 “很美,”容清棠赞叹道,“等群青看见新娘子,任他平常再沉稳冷静,到时候肯定也得愣上好一会儿。” 柔蓝的脸上微微泛着羞意,轻声嗔道:“娘娘又取笑我。” 容清棠为柔蓝戴上合欢花样的金簪,语气柔和地说:“不是取笑你,是觉得开心。” “为你们,也为我自己。” 容清棠语气悠远,还带着几分庆幸。 她前世的遗憾,这一回终于得以圆满。 “娘娘,您是不是……”柔蓝眼圈通红,意味不明地问道,“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些事情,是不是曾让您很难过,很无助? 所以仅仅是想起,眼神中都会流露出悲伤与哀戚。 柔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一直陪在娘娘身边,太熟悉娘娘的一切。 可若曾经发生过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娘娘是独自面对与承受着那些吗? 容清棠神色微怔。 是了。 她从那日的午睡中醒来后便干脆利落地向谢闻锦提出了和离,当天便带着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搬出了安王府,住进了云山寺。 后来容清棠还提醒柔蓝要注意面对卫时舟时的态度,隐晦地点出了他的身份尊贵特殊。 而柔蓝自幼时起便一直陪在她身边,按理说,容清棠认识的人,柔蓝不该毫无印象。 柔蓝心细如发,会发现这些说不通的地方也并不奇怪。 面对眼眶盈泪的柔蓝,容清棠并未否认,却也没有提起那些前尘往事,只是说:“昨日种种已作旧,它们让我成了现在的模样,而今后,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 “你和群青也一样。” 容清棠轻轻抱着柔蓝,柔声说道:“成为夫妻之后,你们都要过得比成婚前更幸福愉悦,这才是好的夫妻关系。” 夫妻间并非不能有任何争执与矛盾,但若两个人的生活还比不上自己独身时,反而只徒增了烦闷、失望、苦恼甚至是眼泪,那这段夫妻关系便没有意义。 容清棠不只是想看着柔蓝出嫁,她希望柔蓝和群青会是一对能相伴到老的佳偶。 柔蓝没有多问,安静地回抱住自己眼前温柔和婉的姑娘。 姑娘的性格已不再像以往那样活泼恣意,但如今的这份安宁与淡然也并非不好。柔蓝只盼着姑娘今后事事顺遂,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失意难过。 柔蓝出嫁的头一晚,容清棠和她都回到了坤宁宫中。扮作她们的人也适时隐于暗处,无人能发现任何端倪。 柔蓝是皇后身边代掌凤印,管理后宫琐事的宫令女官,从坤宁宫出嫁,也代表着帝后对她的看重。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和皇后为柔宫令与群副统领的婚事备下了许多赏赐。皇后娘娘还亲自为柔宫令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其中体面,即便是长安城中身世显赫的世家女也比不上。 看着柔蓝乘花轿离宫后,容清棠才换下宫装,在原本的安排下暗中回到了状元府里。 身边一时看不见自己已经万分熟悉的人,容清棠有些不习惯。 她安静地站在窗边,不自觉回忆起了自己与卫时舟成婚那日的种种场景。 心念微动,容清棠提笔开始写今日要送往泉州的那封信。 她之前不知该在给卫时舟的信封上写什么,今日却有了主意,写下了—— “吾夫亲启。” 第99章 深入敌方 ◎“我们不介意再杀一个皇帝。”◎ 几日后的深夜, 海山国皇宫中。 血色的红宝石缀在御道两旁的廊柱上,经过的人目之所及的每一盏灯笼都由纯金打造,宫中各处的装潢与布置也都极尽奢华, 令人咋舌。 谢闻谌和李诗月这几日见多了海山国皇帝的奢靡行径,无论再看见什么,都已经能和其他宫人一样心如止水。 他们两人分头行事,确认海山国皇室的情况与前几日带他们来的那位僧人所说的一致后,才在夜色遮掩下的假山旁碰面。 谢闻谌压低声音讽刺道:“他们的老皇帝若是把这些钱都用在军营里, 这一仗我们恐怕就难打了。” 就连每座宫殿前的阶梯与门槛都由上好的美玉制成。 老皇帝把国库里的钱拿来为他自己修了这座金玉皇宫, 而苛捐杂税却使得无论是军营里的将士, 还是民间的百姓, 都过得很艰难。 这让海山国的大相及他的亲信们生了反心, 谢闻谌和李诗月才有机会出现在皇宫, 杀了老皇帝。 “都是生不带来, 死不带走的东西, 也不知道老皇帝死的时候有没有舍不得这些。”李诗月道。 闻言, 谢闻谌语带笑意:“太遗憾了, 老皇帝死得太快, 我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想的。但他的儿子肯定不会遗憾。” 老皇帝昨晚才死,他的好儿子便连天亮都不愿等, 当晚便在他血淋淋的尸体旁登基了,还召了老皇帝后宫里的妃子侍寝, 半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要命人去追查凶手。 新帝宫殿里的靡靡之音持续了一天一夜, 到此时都还未停。 李诗月动了动唇,原本想说“你往老皇帝心口捅刀的时候可一点都看不出来遗憾”, 又想起自己扮作宫女补刀时也不曾犹豫过, 便把话收了回去, 转而说:“陛下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该回去了。” 谢闻谌遥望那座灯火辉煌的宫殿,意有所指道:“我刚才过来时,看见他们的大将军正往新帝那边去。” 李诗月很快明白过来:“你想去听一听他和新帝会说些什么?” “来都来了,”谢闻谌侧首看向李诗月,“怎能不带点礼物回去给陛下?” 李诗月会意。 若他们的大将军要向新帝汇报军务,这便是探听敌情最好的时候。 两人隐匿身形,穿梭于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城中,很快便到了最为奢侈的那座宫殿。 殿内的丝竹管弦之声已经停下,乐师们依次离去。 正殿门外横着几具尸体,都是白日里来向新帝直言进谏的大臣。 海山国的新帝命人不许动他们的尸体,说是要让还想来烦他的大臣都看看他们的下场。 谢闻谌和李诗月隐于暗处,看着海山国的大将军径直往正殿走去。 宫人们都担心将人放进去后自己会遭殃,便都拼命阻拦。 谢闻谌和李诗月适时潜入殿内,藏身于隐蔽处的横梁之上。 李诗月自上而下垂首望去,殿内的场景让她下意识蹙紧了眉。 各色的女子衣衫被人撕成了破布,四处散落。绝色美人们发髻凌.乱,神志不清地歪躺在榻上或地面,满是可怖伤痕的身上不仅有酒水与瓜果的汁液,还混着某些暧.昧的水迹。 而在一旁,有个男人正斜倚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 李诗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是一眼,却几乎忍不住想要干呕。 谢闻谌语带轻嘲,低声说:“这便看不下去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3节 李诗月沉默着攥紧了手,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谢闻谌才又眼神冷淡地瞥了一眼方才李诗月看见的场景—— 有条黑色的猎犬正趴在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本能地耸动着后腰。 女人的肩膀和腰腹被猎犬撕咬过,正潺潺地流着鲜血。 她就快死了,却还没有断气,只能承受着巨大的恐惧、痛苦与耻辱,眼里流出了血泪。 见过更多更惨烈的场面,谢闻谌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值得让人觉得不忍直视。 但他瞥了一眼李诗月此时的模样,忽然想起了那个总是心软善良的人。 谢闻谌压了压眉梢,随手朝那个将死未死的女人扔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飞针。 转瞬间毙命。 李诗月心神俱震。 她本想出手替那个女子了结痛苦,但她虽身负武艺,却没学过使用暗器,无法在不惊动海山国新帝的情况下有所动作。 李诗月没想到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谢闻谌会做了她想做的事。 “无趣。”横梁下,一道慵懒的男声响起。 李诗月的心紧了紧,屏息凝神地注意着海山国新帝的动向。 只看见他朝那条猎犬招了招手,笑骂道:“人都被你弄死了,还舍不得退出来呢?” “也让你吃过不少好的了,怎么还是如此没出息?” 他的话音刚落,正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大将军,你来得正好。”新帝似是并不在意他擅闯之事,语气熟稔道。 大将军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见新帝问道:“父皇之前要你在一月之内打赢这场仗?” “是。”大将军目不斜视,沉声道。 “陛下,末将今日入宫,是想……” 新帝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道:“朕觉得三日便够了。” “三日之内攻占泉州,之后直取长安,到时朕封你做大相,可好?” 大将军沉默了须臾,似是无意地朝横梁之上瞥了一眼,才道:“军中粮草与兵器不足,将士们上不了战场。” “是吗?” 新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便由你去筹集军费。” “卖宅子、田地,或是卖家仆、妻儿,怎样都好,只要能筹到钱。你的不够,还有你那几个副将。” “父皇在位时,你便是这样做的。如今朕即位,你应也能做得很好。” 大将军面沉如水,压抑着怒意道:“陛下,国库亏空,此时并非挑起战事的好时机。” “先帝崩逝之事也来得蹊跷,皇宫里恐怕……” 新帝忽而怒起,质问道:“你怀疑是朕害了先帝?” “或者说,其实是你害了先帝?你也想坐朕这个位子?” 闻言,大将军的神色间有一瞬的厌恶,又很快掩下。 见他不再多言,海山国的新帝语气随意道:“三日不行,那便五日。” “父皇没能做成的事,朕来做。五日之后,朕要听到此战已胜的好消息。否则,你提头来见。” 瞥见不远处的女人尸体,他想起了什么,懒懒地躺回榻上,继续说道:“朕听说卫时舟的皇后生得花容月貌,仙姿玉色。虽已嫁过人,但若她当真如传言说的那般美,也可以在朕的后宫做个妃子。” “待朕尝够了她的滋味,便把她赏赐给你。朕听闻先帝临幸过你的妻子,如此一来,便也算扯平了。” 大将军眼底怒意堆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他知道新帝是在故意挑衅他,激怒他。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正殿。 站在殿门外时,大将军回首看了一眼这座吃人的宫殿。 繁重的刑罚和赋税之下,臣民们连糊口的粮食都没有,皇帝却一个比一个奢靡无度。 身为臣子,他做不出弑君的事来,却忍不住希望殿内横梁上那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能推倒这座血与泪筑就的宫城。 殿内。 海山国的新帝正在闭目养神,他的猎犬也趴在一旁的地上休息。 在听他提起容清棠时,李诗月和谢闻谌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李诗月和谢闻谌都知道方才那位大将军发现了他们,也不难猜出他为何没有针对他们。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起从横梁上跃下。 几乎在落地的那一瞬,谢闻谌便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刺向这个刚即位的皇帝两腿之间,将他废了。 剧烈的疼痛与恐惧激得海山国新帝叫喊出声,谢闻谌神色不耐地抽回匕首,反手沿着他的嘴狠狠划了一刀。 海山国新帝两边的嘴角被深深割裂,脸上豁开了一条骇人的血口子。 谢闻谌冷声道:“这张嘴说的话太难听,不必留着了。” 猎犬还未反应过来时,李诗月便已随手从地上拾起几件衣衫把它绑了丢在一旁。嫌猎犬吵,李诗月还不忘用布条将它的嘴缚住。 “你们……是……什么人?!”满脸是血的男人含混不清地问道。 见忽然出现的这两人都没有理会自己,他又忍着下.身和脸上的剧痛,艰难地斥道:“朕是、皇帝,你们……怎么敢!” “你的确是皇帝,可我们不是你的臣民。” 李诗月轻轻给刚才那名女子的尸体披上了衣衫。 “你们……” 谢闻谌将李诗月的动作看在眼里,收回目光后用匕首将海山国新帝的右手钉在桌案上,态度随意地说: “我们不介意再杀一个皇帝。” “所以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你们是……卫……卫时舟的人!” “我也是……也是皇帝,他能给……你们的,我也可以,你们……” 见他多话,李诗月抽出自己的匕首,将他的另一只手钉在榻上,沉着脸道:“你不配跟我们的皇帝相提并论,更不配肖想皇后。” 知道他对容清棠有那些下流的念头,李诗月恨不得让他一刀毙命。但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眼前的人学到了他父亲的奢靡独断,却没学到帝王权术,是个不中用的草包皇帝。若能直接从他这儿解决问题,不战而胜,泉州东南大营里的将士们便都能活着回家。 “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听懂了吗?” 李诗月眼神冰冷,警告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10瓶;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恍如隔世 ◎她已许久不曾想起那些人和事了。◎ 泉州。 临近黄昏, 炎热的阳光已经收敛了性子。但晴了一日,堆叠的热意仍未散去,阴凉的地方便格外难得。 清澈见底的小河边立着一棵高大茂密的绿树, 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写满了夏意与生命力的巨伞。 树荫下,年龄不一的孩子们穿着同样的靛蓝色衣衫,正围坐在一起,摇头晃脑地背着新学的诗。 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侧, 有近十位老人坐在石凳上, 一面摇着蒲扇, 一面目光温和地看着这些年幼的孩童和站在这群孩子中间的女夫子。 “这是楚楚教他们的第几首诗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问道。 他身旁的老妇人用手里的蒲扇拍了拍他已经佝偻的脊背, 打趣道:“我们都多大年纪了?哪儿记得清这些?” “那我问问别的, ”老人悄悄指了指正闲适地躺在树梢上小憩的男人, “你们说, 楚楚什么时候才会愿意搭理他?” 另一个老人从眼前的棋局中短暂收回目光, 笃定道:“我觉得他没戏。” “除了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男人, 还有善堂管事的大儿子, 雨隐楼那个年轻掌柜, 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思。但楚楚看着像是谁都不会选,只想教这些小娃娃们背诗画画。” 老妇人低声道:“我倒觉得这小子挺好的, 话不多,武艺好, 长得也不错……” 听见老人们闲聊的内容, 一个背诗走神的小姑娘看了看女夫子,又看了看树梢上那个眼熟的男人, 忍不住和旁边的伙伴说起了什么。 女夫子自然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的小动作。 “小玉, 你和小芸在说什么呢?”女夫子走到她们身边, 轻声问道。 小玉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躲,指了指躺在树梢上的人,小声道:“女夫子,我们在猜您明天会不会允许他和我们一起学诗。” 那个男人每天都来,看起来似乎是想加入他们。 “我觉得还是不会!” “万一女夫子明天改主意了呢?” “那我想让那个哥哥坐我旁边。” “但我有点怕他……” 孩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女夫子微不可察地怔了一息,差点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去,却还是忍住了,神色自然地抬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心,温柔道:“我只教得了你们这些小娃娃。” 旁边的老人揶揄道:“楚楚,树上那个恐怕不是想来学诗的。”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4节 站在孩子身边的女夫子笑了笑,有些无奈:“您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 她看了看天色,转而对孩子们说道:“我们该回善堂吃饭了,都收拾好自己的书。” “还记得回去的路上应该做什么吗?”她问道。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不要走太快,要等婆婆爷爷们。” “对。” “今天我走后面,看你们会不会带错路。” 小玉俏皮道:“女夫子明明是要和树上那个哥哥说悄悄话!” 旁边稍大些的男孩不赞同道:“李爷爷教过我,姑娘家有自己的心思,不能都戳穿。” 小玉立即回道:“那是教你的,你好好学就是了。而且我和楚楚一样,也是姑娘家!” 不上课的时候,孩子们会和善堂里的老人一样,亲昵地唤女夫子的名字。 “你……”男孩词穷,一轮便败下阵来。 女夫子无奈地笑了笑。 面对这些古灵精怪的孩子们,她偶尔还是会拿他们没办法。但好在,孩子们都心思单纯,和他们待在一起,她心里也会轻松许多。 待孩子们和老人们陆续起身往树荫外走去,她便察觉方才还老神在在地躺在树梢上的男人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她敛下笑意,淡声道:“我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不是刘家人,你也不是我的暗卫,你不必再跟着我。” “你刚才笑起来很好看。”男人声音沉稳道。 “……” “放肆!谁允许你和我说这种话的!”刘楚楚下意识蹙着眉道。 男人低低地笑了笑,似是不仅不因她的态度觉得恼怒,反而很满意于她此时的反应。 刘楚楚压下心里的不自在,问他: “你回长安去,继续做相爷的暗卫,前途大好,何必耗在这里?你不觉得可惜吗?” “相爷的千金都舍得下长安城的富贵,我又为何会可惜?” 刘楚楚顿了顿,沉默地跟在了老人和孩子们身后不远处。 男人缓声说起今日探听到的事情:“除了雨隐楼,城里的店铺都关得差不多了。” “你喜欢的那家糕点店也关门了,我没买到花酥,但我请老板娘教我做了些,你回去后可以尝一尝。” “官府说今日是最后一次开城门,很多人都离开了泉州。” “东南大营抽调了大批人马去海港那边,这次应该是真的要打仗了。” “我记得你当暗卫的时候没这么多话。”刘楚楚忽然说。 须臾之后,刘楚楚无声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道:“这些老人和孩子们本就无家可归,他们只能待在善堂,去不了别的地方。” “不知道雨隐楼那边今日还会不会派人过来。” 泉州善堂里这些老人和孩子的吃穿用度都是雨隐楼在提供,会有人定期将吃食与衣物送来。今天便是那边送东西过来的日子。 男人沉默了几息,说:“雨隐楼的老板是当今皇后的师父,雨隐楼既然还没关店,或许意味着他们并不担心战火会烧到城中。” “此次皇上亲征,士气大振,而反观海山国那边近来却乱作一团,这一仗我们的赢面应该很大。你不必太担忧善堂。” 听他提起自己已经久违的人,刘楚楚停住脚步,忽而恍如隔世。 她已经许久不曾想起长安城里的那些人和事了。 第101章 风雨欲来 ◎“我是皇后,是他的妻子。”◎ 夕阳的余晖一缕缕散在风里, 飞鸟在逐渐暗淡的天色间藏匿自己的身形,隐于沉寂。 孩子们没有带错路,一行人在夜色彻底笼罩而下之前回到了善堂。 刘楚楚看见善堂的管事们正将新的衣物和一袋袋米搬进屋里, 她很快上前帮忙。 即便是风雨欲来,雨隐楼也仍像以往一样,为善堂的这些老人和孩子送来了吃穿用度。 善堂位于泉州城外一处村落旁,几位管事一起在后面辟出了几块田地,种了些菜, 还养了鸡鸭。 有了这些, 原本无家可归的孩童与老人才能在善堂里过上平淡而安宁的生活。 前十几年的日子里, 刘楚楚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她离开长安后一路朝着泉州而来。因为相比长安, 刘相在泉州的眼线更少, 而新帝十分看重此地, 即位后便开始在泉州修建海港, 还派了不少官员监察。即便是她那位手握权柄的父亲, 也无法不管不顾地在这里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还未进城, 刘楚楚便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这些心性单纯的孩子, 还在原本的夫子重病的这段日子里暂时成了他们的女夫子。 但她到底不属于这里。 等新的夫子来善堂, 刘楚楚便该离开了。 “楚楚,雨隐楼的掌柜今日派人送衣物过来时还给你带了话。” 善堂的一位管事走到了刘楚楚身边。 “什么话?”刘楚楚问。 “他说就要打仗了, 今日之后官府会关闭城门,接下来这段时日雨隐楼的人也无法再出城, 所以这次把后面几个月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城内人心惶惶, 为孩子们挑选新夫子的事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他想请你再多留一段时日。” 刘楚楚怔了怔,“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越过院子一侧的围墙, 远远地朝天际望去。 战事临近, 就连天边吹来的风都像是裹挟着焦虑与恐慌。 泉州多雨, 也多风,常常能把附近村落的炊烟吹拂过来,带着柴火燃烧时独有的温暖味道。善堂里老人和孩子们的欢笑声也能被风吹得很远。 善堂离海边虽有段不远的距离,可若这一仗打了起来,不知道风会不会将海面的血腥味带到孩子们身边。 将士们的血又会不会凝成云,化作雨,落到这些天真的孩子们身上。 * 三日后,长安城内。 容清棠刚看完今日收到的卫时舟的亲笔信,眉头紧锁。 见状,守在一旁的柔蓝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容清棠将信叠好收回信封中,声音微沉:“打仗了。” 卫时舟在信上说“明日应会开战”,而容清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 柔蓝蹙了蹙眉,又很快宽慰道:“娘娘,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的,陛下也会平安回京。” 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仍萦绕着散不开的忧虑。 东南大营的军报也已经送到了朝中。皇帝御驾亲征,但朝会没有取消,暂时由刘相和各部尚书带着大臣们商议朝政,共同决策。 散朝后,怀文回到状元府中,还没来得及去见师父与师娘便先到了容清棠住的院子外面。 容清棠很快便从屋内出来。 怀文师兄从不进她的院子,若无必要,怀文师兄也不会单独见她。 怀文师兄今日应有要紧事。 “师兄。” 怀文朝容清棠行了礼,温声问道:“娘娘收到陛下的信了吗?” 容清棠仍然不习惯家人以君臣之礼待自己。但她知道怀文师兄平日里已经不会如此了,只有在拿她当皇后时才会恪守礼节。 “收到了,他在信里说即将与海山国兵戈相向。”她答道。 怀文点了点头,“两国对峙已久,这一仗很难避免。按朝中军报推论,两国应已经开始对战了。” “那师兄来找我是为了?” “刘相今日在朝会时的态度让人起疑,群青的人也回禀说,昨夜,驻扎在城外的那些人马有异动,禁军营里也有部分人暗中与刘相里应外合。” “应就在这几日,刘相会有所动作。到时无论街上有什么动静,娘娘都切记不要出府。” 容清棠皱着眉问:“他想攻入宫城?” 怀文:“嗯,陛下即位以来深得民心,而他姓刘,无法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只能谋逆。” “你们会有什么危险吗?” 容清棠知道卫时舟让自己住在状元府里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但她也担心师兄和群青他们在对付刘相时会身陷险境。 “不会,”怀文摇了摇头,声音沉静,“陛下临行前做了周全的安排,只等收网即可。” 而早在那封军报作为导火索出现之前,怀文和群青便已经筹划好了一切,只等着刘相踏出那一步,再顺理成章地将他在朝中的根基清除干净。 但还有件事让容清棠放心不下—— “我待在状元府里是为了不被刘相找到,不让他得到任何筹码,可若他打定主意想用我来威胁陛下,却找不到我,那坤宁宫里的宫女和内侍……” “陛下也考虑到了此事,”怀文顿了顿,解释道,“所以在这封军报抵达长安之前,宫城中的宫女与内侍大都换成了禁军和雨隐楼里的人。” 为了将此事中的伤亡降至最少,群青已经按照陛下的安排,提前将身负武艺的人替换进宫。 宫城是帝后的家。 怀文知道,陛下是不愿让他和容清棠的家,尤其是不愿让容清棠的坤宁宫沾染血污,也不愿让容清棠看着她认识的人惨死。 为了容清棠,陛下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得很细致,而不只是为了处理刘相。 就连容清棠的心绪变化,陛下都没有忽视,所以才会让怀文在刘相生乱之前先来见容清棠一面,让她可以安心。 容清棠没想到卫时舟虽远在泉州,却早已将长安城中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提前想到了她可能会有的顾虑,做了相应的准备。 他为她做的,要远远超出容清棠能看见的这些。 “师兄,朝中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也不会贸然插手。我和陛下一样,都很信任你跟群青,还有其他大臣的能力。” “但若有什么需要我做或是我能出力的事情,你也不必有所顾虑。”容清棠正色道。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5节 “我是皇后,是他的妻子,不能只畏畏缩缩地躲在最后面。” 闻言,怀文静了须臾,才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提前从怀文师兄那儿得知即将发生的事,容清棠心里安定了许多。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驻扎在城外的人马当晚便开始攻城了。 第102章 狼子野心 ◎做皇帝的岳丈,怎么比得上自己当皇帝?◎ 墨黑的夜色泛着与时节不符的阴冷, 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头顶。 城门处,攻城的叛军与守城的将士对战时燃起的火焰仍未熄灭,浓烟越过高高的城墙后还在盘旋着不断升起, 汇聚成透着危险意味的阴云。 冲天的火光之外,刘相身着盔甲,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沉郁地看着自己安排的人马陆续进入长安城。 “她还在泉州?”刘相沉声问身边的手下。 被问到的那人恭敬地禀道:“回相爷,小姐还在那个善堂里做女夫子。之前逃走的那名暗卫也还跟在小姐身边。” 刘相的脸上少见地闪过了几分犹疑。 刘楚楚离开长安后的一举一动, 刘相都了如指掌。但他并未吩咐自己的手下做任何事, 只当自己也和长安城中的其他人一样, 不知道她还活着。 若今夜之事成了, 他便会命人将刘楚楚带回来, 给她一个新的尊贵身份。 若今夜之事不成…… 刘相沉默了几息, 正色道:“记住, 相府千金已经死在了白雀庵的那场大火里。” 手下立即垂首应下:“是卑职胡言乱语了。” 刘相递出一页纸, 吩咐道:“进城后封住城门, 除了进宫城的那批人马以外, 再抽调部分兵力去往这些官员的府邸, 你亲自带人状元府。” “记住,控制住他们的家眷, 让他们进宫来见本相。” 刘相顿了顿,重新道:“让他们进宫来见朕。” 既然卫家的皇帝看不上他刘家的女儿, 那便让这皇位换个人来坐。 跟在他身边的人皆心头一震, 齐声道:“遵命!” 状元府内。 管家神色严肃地禀报道:“老爷,叛军冲破城门后又奔着宫城去了, 安王和群青正带着人抵挡。” “另有一批人已经接连闯入了好几位官员的府邸, 还将府内的女眷和孩子都绑了。” “还有一些叛军自进城后便径直朝着状元府而来, 就快要到了。” 怀荆沉稳地问:“府里的人都清点过了?” “对,所有人都在府里,也没有混入旁的人。” “按原计划,让府里的人都沿着密道撤出长安城,然后将密道封死。” “撤出城的人在那座庄子里暂避几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怀荆吩咐道。 刘相很清楚,状元府里住着当今皇后的师父、师娘和师兄,而怀文也并非是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向他低头的人。 所以他才会单独派出一队人马来状元府。而对待状元府里的人,刘相只会更加阴狠。 怀文入朝为官后,状元府已经成了他们在长安城里的家,怀荆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府里的人。 管家不放心地问:“您和夫人不同我们一道出城吗?还有……” 还有皇后娘娘。 怀荆摇了摇头,道:“我们另有安排。” 管家不再多问,转而带着府内的家丁和侍女陆续从后院的密道撤离。 容清棠步入正堂,身后跟着柔蓝和绿沈。 “师父,我们要去雨隐楼吗?”她问。 怀荆点了点头,“怀文和群青在宫里等着刘相,怀乐在雨隐楼等着我们。” 他没提起与怀文和群青一同守在宫门口的安王。 距离宫城不算远的雨隐楼里有密室,能让容清棠在自身安危得以保证的前提下,及时收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你怀乐师兄说做了你爱吃的,等你过去应还热着。”见容清棠眉间紧蹙,怀荆语气轻松道。 “外面那些造反的人若是知道你们师徒俩如此悠闲,恐怕会气急。” 温兰也到了正堂。 “师娘。”容清棠走到她身边。 温兰宽慰道:“我听管家说,自叛军开始攻城起,长街两旁的百姓便都闭门不出,这些造反的人也没有随意迫害百姓。” “你放心,陛下和怀文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夜的事会很顺利。而待与海山国之间的战事结束,陛下也会回来。” 话虽如此,但温兰和怀荆都知道,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今夜容清棠无法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师父和师娘,还有你几个师兄,都会护你周全。”怀荆温声道。 容清棠沉默着,没有开口。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她更不愿他们因为自己而受伤。 可她偏偏不会武艺,若遇到需要与人拼杀的险境,她不仅无法自保,还会拖累身边的人。 似是看穿了容清棠的想法,温兰温柔地抱住她,柔声道:“家人应该彼此信任,成为彼此的依靠。” 容清棠轻轻“嗯”了一声。 * 宫门口,燃烧的火把聚起了冲天的火光,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却依然密不透风地罩了下来,让行走其间的人的欲.望显露无疑。 刘相的手下仍在与禁军拼杀,周围满是兵器碰撞的喧嚣之声,人人都心弦紧绷,生怕一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 刘相神色平静地看着宫门外的场景。 攻破城门后的这一路都很顺利,并未受到什么阻拦,也不曾看见慌乱逃命的百姓。是以刘相原本有些怀疑。 他知道卫时舟亲征时带走了许多将士和近一半禁军,这是他起事的好时机。 可他的人攻城门时,留守长安的安王竟并未带兵出现,刘相便存着“今夜或许有诈”的念头。 但等靠近宫城,看见安王和禁军副统领都带着人守在宫门外,刘相才明白原来他们都等在这里。 等着要在他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阻拦他。 他们不愿让他进这座宫城,不想让他坐上那个位子,他便偏要进,偏要坐。 “速战速决。”刘相冷声命令道。 “是!”除了叛军之外,禁军中竟也有部分人同样答道。 那些禁军立即在自己的手臂上系了一块血红色的布条,随即调转方向,朝原本同一阵营的人挥刀。 正在与叛军厮杀的安王和群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的手下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原本正在抵挡叛军的官兵们似乎大都没有及时从同伴的背叛中回过神来,应对来自身边人的攻击时有些力不从心,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刘相如愿地看着自己的人将守卫着这座宫城的官兵打得节节败退。 卫时舟特意留下这些禁军保护他的皇后,可他没想到,刘相早已在实际上控制了大部分禁军。 安王麾下虽还有部分精兵,可更多的人已经随卫时舟去了泉州。 今夜他的人冲破了城门,围困了朝中许多大臣的府邸,还即将闯入原本属于卫家的皇宫。 而他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不必像卫时舟一样愚蠢地亲自上阵搏杀。 上几代刘家人的权势更盛,却竟然甘心只做个外戚。 刘相原本也想要将自己的嫡女送进宫做皇后,可走到当下这一步时,他才觉出了前所未有的快意与振奋。 做皇帝的岳丈,怎么比得上自己当皇帝? 叛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眼看着宫门即将失守,安王面沉如水地命令道:“众将士听令!退守坤宁宫!” “是!”官兵们齐声应道。 见状,群青也沉声对还未叛变的禁军说:“退守坤宁宫!” 刘相神色轻蔑地瞥过那些不得不撤退却仍不打算束手就擒的人,承诺道:“能活捉容清棠的人,安王的位子给你坐。” 卫时舟若是顺利地死在战场上便罢了,若他活着回了长安,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手里,卫时舟会如何选? 卫时舟将那个女人看得如珠如宝,不惜为她忤逆太后,还力排众议,空置后宫。那他会不顾她的性命,用东南大营的兵力来平叛吗? 至于在军中威望很高的安王…… “能杀了安王的人,丞相的位子给你坐。”刘相继续说道。 叛军们都听见了刘相的话,似是丝毫不觉得疲惫般乘胜追击,朝着安王和禁军退守的方向而去。 为官数十载,刘相以往都只能在宫门外走下马车,走路进宫。他今夜初次骑着马进了宫城,朝那个他原本觉得可望而不可即的位子靠近。 今后,那些官员们再进宫,便该是来对他俯首称臣了。 若刘相有任何亲自上阵搏杀的经验,便会很容易地发现,地上的许多“尸体”都已经暗自重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 刘相身边的手下发现了,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枚飞刃割破了喉咙,兀自从马上摔了下去。 而刘相甫一进入宫城,威严厚重的宫门便在他身后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后,周围的一切声音忽然都陷入了沉寂。 刘相心头一惊,还未来得及发号施令,便听见一道平静如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 作者有话说: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6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on 10瓶;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一网打尽 ◎“你倒以为,你配提起本宫的父亲。”◎ 紧闭的宫门将刘相以及他的大部分手下锁在了高墙之内。 “怎么回事?!这么多官兵!” “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门被关上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早说不该来长安!” “闭嘴!还嫌不够乱!” …… 宫门内外, 刘相的手下都很快被提前埋伏的官兵制服。泛着冷光的刀架在这些叛军的脖颈处,无人再敢多话或挣扎。 摇曳的火光将在场所有人的面容照得明明灭灭,晦暗不清, 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也格外刺耳。 刘相看着眼前不计其数的官兵,心下一沉。 宫中的守卫竟并不薄弱,相反,这些整齐排列的官兵要远超过刘相原本的预估。 “我记得你是文官。”刘相压着眉梢问正站在不远处,身着素色衣衫的怀文。 今夜之事的核心人物, 原来不是安王, 也不是那个姓群的禁军副统领, 而是这位年轻的状元郎, 刘相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区区御史。 “幸好刘相也是文官, 所以才会如此放心地走进这道宫门, 我们才有了见面的机会。” 怀文的语气里一如既往地不掺杂多余情绪。 “看来, 我是中计了。”刘相仍镇定地骑在马上, 攥着手中的缰绳。 怀文不置可否, 朝那些负伤的官兵说道: “你们先去治伤。” 刘相瞥见那些正依次离开的官兵, 阴冷的眼神又在那些穿着黑衣的尸体上掠过, 明白自己方才遗漏了什么—— “只有我的人是真的死了。” 无论是禁军还是安王麾下的将士,都只在刚才的对战中负了伤, 没有丧命。 这不仅需要早做准备,对参与拼杀的那些人的武艺也有不低的要求, 否则很难让自己在拼杀的过程中保住性命。 卫时舟竟煞费苦心地做了此种安排, 这让刘相心底愈发忿恨不已。 他微微侧身,端坐在马上, 居高临下地对谢应礼说道:“安王, 你为国征战数十年, 今夜倒让这个文弱书生做了发号施令的那个人。看起来,你手中的兵权也已经形同虚设了。” “卫时舟说是想御驾亲征,如今看起来,更像是想借此机会从你手中收回兵权。” “你便甘心如此?”他沉声问。 安王一直沉默地立于一旁。 安王虽以武将之身参与了今夜之事,却并不完全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群青曾是容清棠的护卫,怀文是容清棠的师兄,今夜之事明显早有安排,且皆由他们二人主导。 皇帝很信任他们。 而安王也感觉得出来,因为容清棠那一年里在王府中的经历,这两人并不愿与自己有过多来往。若非他察觉刘相异动后准备领兵埋伏,怀文也不一定会向他说明陛下的部分安排。 容清棠在王府受了委屈,雨隐楼和谢家自然也无法再交好。 怀文和群青既然都在这里,则说明容清棠此刻并无危险。安王便也放下心来。 “我先回军营,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们了。“安王对身旁的怀文说。 他有他身为人臣和谢家家主的职责,除此之外,他无意做任何事。 更不会轻易被离间。 至于年轻一辈的事…… 他没有立场干涉。 怀文微微颔首,没说什么。群青则目不斜视,并不在意安王的去留。 见状,刘相的面色更加阴沉,嘲讽安王:“你弟弟要比你硬气。” “当初他在我面前宁死不屈,我攥着他妻儿的性命,都没能让他变成软骨头。你倒是比他更能做到随遇而安。” 安王脚步微顿,只说:“当初我弟弟是被你陷害下狱,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你的种种罪行已证据确凿,你也别想再活着看见你的女儿。”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等你的女儿也死了,你们就能再团聚了。” “你!”刘相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安王不再停留,径直往城外军营去。 他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要为自己的弟弟,为谢闻锦的亲生父亲报仇。而皇上即位后,也紧锣密鼓地在暗中调查刘相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最终不是安王亲自手刃仇人,可刘相不是被私刑杀死,而是因为谋逆的罪名被定下必死无疑的结局,他也不算徒劳。 安王离开后,怀文无波无澜的眼神从那些被架着刀制住的叛军身上逡巡而过。 “杀无赦。”他平静道。 宫门内外,无论是禁军还是安王留下的官兵都挥起了刀,在叛军们还没来得及挣扎时便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们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将这个夜晚彻底染上了死亡的味道。 所有叛军,一个不留。 刘相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 自从走进这座宫城,他的手下悉数被钳制住开始,刘相便知道自己很难从这一局中翻身。 这是一个布局已久的陷阱,只等着他跳入。 “几个月前,卫时舟派人去刘家的赌场暗查,是有意要引起我的警惕,让我心生戒备。” 俯首称臣数十年,刘相要比自己预想的更快习惯直呼卫时舟的姓名。 “后来每十日便有一名与相府交好的官员被弹劾、处置,也是为了刺激我不得不冒险早做准备。” 怀文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刘相面带嘲意地回顾这些已成定局的事情。 “而卫时舟这次领兵亲征,创造出长安城中守卫薄弱的假象,则是为了让我以为这是起兵夺权的良机。” “至于今日,你们也是有意让我在朝堂上宣布泉州战事已起的军报,引我动手。” “为了引我入局,我们的陛下可真是用心良苦。”刘相厉声道。 怀文挥了挥手,命人迅速将叛军的尸体处理干净。 “多行不义者自食恶果,这并不奇怪。” “那你呢?” 刘相质问道:“你屠尽了这些人,便不算行不仁不义之事吗?” 怀文抬眸看向他,反问道:“这些人从何而来,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他们本就身负死罪,死不足惜。” 刘相神色微滞。 “你们连这都查到了?” “不是什么难事。”怀文语气冷淡道。 刘相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收拢各地的山匪,为他们的种种罪行提供庇护,让这些无恶不作的山匪为他所用。 需要提拔自己这一派的某地官员时,刘相便会用这些山匪作为他们的政绩。其余时候,铲除异己,杀人越货,一国的丞相做了势力最盛的匪首。 太上皇并非不知道刘相私底下做的这些事,只是树大根深,抓不住实证,便无法将刘相及其手中的势力彻底铲除。 所以卫时舟才会一步一步地逼着、引着刘相走到了造反谋逆的这一天,让他自己把豢养在各地的,已能称之为“私兵”的山匪们都聚集在长安。 如此一来,刘相和他那些作恶多端的手下才会被一网打尽,且名正言顺。 刘相自知已无力回天,反而平静了许多。 “让我猜一猜,皇后此时应不在坤宁宫中,或者应该说,她其实早已离宫,藏在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比如……雨隐楼?” 怀文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怎么?被我猜中了?” 刘相忽而笑了笑,翻身下马,用奚落的眼神直视着怀文。 “所以你们方才喊着‘退守坤宁宫’,也只是想引我踏入早已设下埋伏的宫城而已。” “皇室的人其实早已逃之夭夭,把所有危险都甩给了这些死不足惜的官兵。” “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就是如此,只顾自己死活,哪儿管这些卑贱兵卒的性命。” 即便他输了又如何? 皇室的面目丑陋至此,又能比他好多少? 他就是要让这些人都知道,他们在虚伪的皇室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被舍弃与牺牲的蝼蚁。 “让你失望了。”一道镇定自若的女子声音在第一排官兵身后响起。 官兵们立即往两侧移开,为后面的人让出了路。 在燃烧了整夜的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刘相看清了来人,随即眼眸微眯,有些意外。 竟是容清棠。 容清棠穿着颜色素净的裙衫,梳着简单的发髻,但周身气度不凡,自然流露出端庄大方的气质与仪态。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7节 “本宫还在你眼前。”容清棠淡声道。 刘相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没有逃?” “为何要逃?”容清棠反问道。 “你今夜甫一踏入宫门便被生擒了,连坤宁宫的影子都没看见,更遑论伤及本宫,不是吗?” 太上皇、太后、皇帝都不在宫中,若皇后也提前避开今夜之险的事传开来,恐怕会给外界对皇室的看法带来不好的影响。 外人并不知道卫时舟早已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今夜几乎是万无一失。他们只会以为皇室仅顾自己逃脱,徒留兵卒以血肉之躯阻挡叛军。 所以容清棠说服了师父与师娘,还是回到了宫中。 她相信卫时舟的计划,也要履行自己身为皇后应有的职责,维护百姓对皇室的信任。 刘相紧攥着拳,咬牙切齿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以色侍人的一介女流,也敢嘲讽我?” 容清棠眉眼带笑,声音温和道:“你如今不过是谋逆不成的阶下囚,过街老鼠一般,本宫何须嘲讽你?” “给自己的女儿下药,想把她送上别人的床榻,想利用女子为自己谋权夺利时,你也如此时一般自恃清高吗?” 刘相眼眸沉敛,冷笑道:“伶牙俐齿,果然有几分你爹的模样。” 容清棠神色冰冷,沉声道:“你倒以为,你配提起本宫的父亲。” “把他带下去,交由刑部彻查,听候发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半梦半醒 ◎“别哭,别怕,我不疼。”◎ 容清棠的话音甫一落下, 便有禁军上前押着刘相往刑部去。 刘相蹙着眉挣了挣,却没能挣脱。 他做了几十年文官,需要动手的事都自有人会去替他解决, 是以刘相并不会任何武艺。面对这些常年习武的禁军,他只能狼狈地就范。 他看得出是怀文主导着今晚之事,却没想到这些人还会如此听容清棠的话。 卫时舟不仅专宠容清棠一人,还给了她可以调遣这些人的实权? 有她这样一个皇后在,今后的怀文, 不也会变成曾经权倾朝野的刘家人吗? 思及此, 刘相梗着脖子高声朝容清棠喊道:“你们不也是想扶植自己的势力然后把持朝政吗?” “卫时舟还以为他自己有多运筹帷幄, 不还是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容清棠连头都没偏, 一丝眼风都没再给他, 只淡声命令道:“堵住他的嘴。” “遵命。”押着刘相的一名禁军立即道。 刘相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能面色恼怒地被人带走。 确认今夜的陷阱已经捕到了猎物, 容清棠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整齐排列的队伍中, 有一些作普通官兵打扮的人依次出列, 齐刷刷地在容清棠面前行了跪礼。 他们既不是禁军, 也并非出自军营, 而是雨隐楼暗中培养的人。 领头的人向容清棠禀明了今晚的情况。 “今夜你们都有功劳,禁军和军中的将士们会有的奖赏, 你们也会有。”容清棠声音平稳道。 雨隐楼培养的这些人鲜少在人前露面,师父和师兄今夜让他们来相助, 冒了不小的风险。 “谢皇后娘娘体恤。”众人异口同声道。 容清棠“你们先回去吧, 伤口要及时处理。” “是。” 雨隐楼的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怀文行至容清棠身边,向她行了礼, 有些无奈道:“娘娘还是来了。” 他曾想过, 师父和师娘或许不能将容清棠顺利带去雨隐楼里的密室藏身。 容清棠很快让怀文师兄起身, 语气轻松道:“因为我知道师兄会游刃有余地解决好今晚的事。” “应该还有很多事等着师兄去处理,你和群青先去忙吧,我回坤宁宫。” 擒住刘相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此事若想收尾,肯定还需要做许多布置。 怀文师兄今晚统筹安排着各处的禁军、雨隐楼的手下和军中的将士,各方都需要他上心。 容清棠不清楚其中细节,不能帮上忙,也不能耽搁了他们的正事。 “好。”怀文温声道。 群青也朝容清棠拱了拱手,才转而带着禁军营的人去清理残局。 容清棠随即带着柔蓝回到了坤宁宫中。 扮作她和柔蓝待在坤宁宫里掩人耳目的那两人已经暗中离开了,容清棠回宫时便看见宫女和内侍正站在殿门外迎她。 “皇后娘娘。”众人行礼道。 容清棠温声道:“平身吧。” 话音落下,容清棠径直回了寝殿。 今夜的事情虽然很顺利,但到底事关太多人的生死,她的心神仍然紧绷着。 柔蓝正色叮嘱坤宁宫的人:“今夜都警醒一些,别出乱子。” “是,柔宫令。”众人齐声应道。 东暖阁内。 容清棠沐浴后回到卧房内间,柔蓝用长巾仔细帮她绞干了头发。 “娘娘,今晚的事情已经平息了,怀文公子也定会将后续处理好,您放心。”柔蓝宽慰道。 容清棠点了点头,垂着眸子轻声说:“我只是……有些忘不了刚才那一幕。” 她和柔蓝到宫门口时,正看见那些叛军的尸体被人抬下去。 那些叛军原本都是山匪,手上都沾染了人命,就算活过了今夜,也难逃死罪。 可乍一看见那么多尸体,容清棠心里还是有些不适。 好在今夜他们这边虽也有不少人受伤,却无人丧命。 柔蓝无声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先回状元府?” 近来娘娘一直住在状元府里,或许那儿更能让她觉得安心。 但容清棠摇了摇头,温声道:“暂时不回状元府了,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宫里的一举一动。” 眼下卫时舟远在泉州,太后和太上皇在西郊行宫,若她也不在宫里,万一被有心人知道,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 柔蓝明白,娘娘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是老爷与夫人也说服不了她。是以她只得柔声道:“那奴婢去将您惯用的衣物收拾好带回宫。” 今日回来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 容清棠摇了摇头,叮嘱道:“不急,夜已经深了,明日再去吧。” 她虽有自己用惯了的东西,却也没有那么挑剔。 柔蓝不置可否,安静地退了出去。 容清棠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吹灭了灯,只留下床榻不远处之外的微弱烛火。 在床铺上躺下后,容清棠却全无睡意。 她一闭上眼,便会想起那些淌着血的尸体,还会忍不住去想曾经死在他们手里的那些百姓会是何种惨状。 掠夺与被掠夺,屠戮与被屠戮,总是残忍而让人心惊的。 “长安城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你还有多久才会回来?” 容清棠久久难眠,低声呢喃道。 终究没有别的办法入睡,她从床铺上坐起身,随即去拿了卫时舟的一件寝衣回来,在昏暗的夜色里换下了自己的寝衣。 明明浣洗时用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但容清棠就是觉得卫时舟的寝衣上有很能让她安心的味道。 即便他们之前一起住在状元府里,卫时舟已经很久没穿过这件留在宫里的寝衣了。 被卫时舟的寝衣包裹着,容清棠的心奇异地安宁了许多,后半夜时终于慢慢睡着了。 翌日。 经历了昨夜的混乱,长安城里许多官员的府中都有人受伤,即便刘相以及他的手下都已经被捕入狱,城里也仍然人心惶惶。 为了安抚朝中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容清棠召了许多官员家中的女眷进宫来赏花品茶。 在场的大都是人精,自然知道皇后的用意。而其中有些人除了明白皇后召她们进宫来的目的之外,还心生惶恐。 因为容清棠身后并无显赫的家世,父亲还曾以罪臣之身被罢官抄家,所以当初容清棠以安王府二少夫人的身份参与京中名门女眷的聚会时,有不少人都曾奚落或针对过她。 没人能想到,当初那个被许多人轻视的女子,如今会成为一朝皇后。而且皇帝还为了她空置后宫,多次态度坚决地拒绝召宫廷选秀。 在场没有人敢承认自己还抱着要进宫,或想送自己的女儿进宫的主意,但也都有些想知道皇后对此事的态度。 当初曾针对过容清棠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坐在了不显眼的地方,低垂着头,唯恐会对上容清棠的目光。 其余人即便不曾与容清棠交好,也算是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没有故意为难过她。所以在面对容清棠时还算态度自然。 容清棠端坐在上首,将底下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心底倒没有太多的情绪。 长安城里的富贵荣华迷人眼,拜高踩低的事也很常见。她只会记住那些值得记的人和事。 宫女呈上了新的茶点,又为众人换了热茶。 容清棠无意中看见定国公府的嫡女姜兰雪似是有些出神,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温声问道:“兰雪昨夜可是被吓着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8节 姜兰雪端方淑雅,性子温婉,虽不算是容清棠的闺中密友,但她们之前曾一起探讨过同一幅古画,容清棠很欣赏她的才华。 殿内静了静。 皇后娘娘方才只和一些大臣的正妻说了话,姜兰雪还是她主动关心的第一位小辈。 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一言一行应都有其深意。 而姜兰雪如今还没有婚约在身。是以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猜测,莫非皇后是想…… 很多人都有意无意地朝姜兰雪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听见皇后的问话后,姜兰雪也微怔了须臾,但世家女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很快让她回过神来,礼数周到地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昨夜歹人闯进长安城中时,臣女的确有些不安,但已经缓过来了。” 容清棠眉眼带笑,微微颔首,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国公夫人,兰雪可有婚配了?” 姜兰雪的母亲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回皇后的话:“娘娘,兰雪还不曾婚配。” 姜兰雪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巾帕,红.唇微抿。 母亲想让她进皇帝的后宫,所以才一直不愿松口同意与户部尚书结亲一事。 她已心有所属,不想让自己的婚事成为任何事情的筹码。 可父母不同意,她也无法左右此事。若皇后娘娘也…… “是吗?”容清棠柔声说道,“本宫有个人选,不知国公夫人是否愿意听一听?” 国公夫人心里一紧。 皇后既然这样说,那便不是想让姜兰雪进宫了。 但她也只能面露惊喜地应道:“能得娘娘欣赏的公子,自然错不了。” 容清棠看了看难掩紧张的姜兰雪,温柔地笑了笑。 再端庄大方的世家嫡女,在涉及到终身大事时,原来也无法像平日里那般冷静镇定。 “兰雪性情温和,娴静端庄,而户部尚书的长子郭明宴温润儒雅,德才兼备,科举时还中了榜眼。本宫觉得他们甚是相配。”容清棠缓声说道。 姜兰雪的神情倏地放松了许多。她面带欣喜与感激地看向皇后。 但国公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娘娘的意思是……” 容清棠执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其中泛着清香的茶汤后又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下,温声说:“本宫想为郭公子和兰雪赐婚,不知国公夫人觉得如何?” 国公夫人沉吟了须臾。 她很清楚,皇后明面上是在问她的看法,却并非真的想知道她是否愿意同意此事。 事已至此,她再不甘心,也只能面带微笑地回答道:“能得娘娘赐婚,是国公府和兰雪的福气。” 容清棠朝柔蓝微微颔首。 柔蓝会意,很快将皇后娘娘提前备好的懿旨呈了上来。 国公夫人带着兰雪一起上前,恭敬地接下了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以来的第一道懿旨。 她们这才知道,皇后娘娘竟早在她们入宫之前便已经定下了此事。 “你们两家选好成婚的日子后,可以派人进宫知会本宫一声,到时本宫会为兰雪添妆,也沾沾你们的喜气。” “谢娘娘恩典。”母女俩各怀心思地应道。 待国公夫人和姜兰雪回到自己的位置,有心思活络又胆大的人试探着开口道:“娘娘为长安城里又添了一段佳话。” 容清棠侧目朝说话的人看去,见对方是礼部侍郎的正妻,道:“但愿他们不觉得是本宫多事便好。” 礼部侍郎的正妻笑了笑,紧接着道:“京中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这么好的喜事了,多亏了娘娘。” “郭公子是今年科举中的榜眼,说起来,与他同年的状元郎似乎也还不曾婚配?” 容清棠心下了然。 原来在这儿等着。 “怀御史的确还不曾婚配。” 各怀心思的人们对视了一眼。 京中人人都知道,今年科举中的状元郎怀文不仅是皇后娘娘的师兄,还深受皇帝信任。所以昨夜对付刘相的事才会由他来主导。 经此一役,怀文的前途更加不可预估。甚至有人大胆推测,认为怀文的仕途会比曾经的刘相走得更稳,更远。 如今扳倒了刘相,朝中大批官员都相继倒台,有许多职位空缺。不少人都想趁此机会再往上升一升官职。 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人都想与怀文,与十分受宠的皇后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 而最牢固的关系,便是姻亲。 是以一夜之间,怀文的婚事便成了许多人关注的重点。 一名命妇状似语气平常地问道:“那娘娘觉得,京中的名门闺秀,可有适合怀御史的?” 容清棠笑了笑,故作无奈道:“本宫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她很了解怀文师兄,知道他眼下只想全身心投入朝堂政事,无心男女之情。即便怀文师兄有要娶妻的打算,容清棠也不会仗着皇后的身份从旁干涉他的选择。 容清棠为姜兰雪和郭明宴指婚,是因为早就知道他们俩情投意合,却由于父母的阻拦无法成婚。 只有皇权可以压倒父母对他们造成的掣肘。 不知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容清棠并非很想到处做月老。 众人看出皇后娘娘的态度,也及时换了话题。 无论实际上如何,今日明面上都是宾主尽欢。 容清棠给所有进宫来的女眷都赐了礼,还将众人留在坤宁宫中用过晚膳后才命人送她们离宫。 坤宁宫恢复平日里的安静后,容清棠独自站在院子里出了会儿神。 她以前性子活泼,近年来却越发喜静,其实并不算擅长参加这种人太多的场合。以往跟着王妃一起去京中女眷的宴会作客时,也总希望别人尽可能少地注意到自己。 但如今她是皇后,是宫中这种场合的主人,所以有些事情,她应该做,也愿意做。 一阵风掠过,拂动容清棠鬓边的发丝。她站在树下的身形纤瘦却很坚定。 今日卫时舟的信还未送到,容清棠不太放心,便像上回那样让群青去查,看是否是送信的人又在路上耽搁了。 有了上回的经历,容清棠不再那么慌乱,却还是无法从容待之。 容清棠一直等到晚上,送信人的踪迹都还没有什么下落。 她回卧房安寝之前叮嘱柔蓝:“若陛下的信送到了,无论有多晚,都送进屋来给我。” 昨日收到的信上,卫时舟说即将与海山国开战,今日原本应该送到的那封信里或许写着首战的情况。 战场上刀剑无眼,容清棠担心卫时舟的安危。 心里不安,容清棠以为今夜自己也会难以入眠。 但或许是白日里见官员们的家眷时费了些神,又或许是卫时舟的寝衣起了作用,她躺下后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容清棠看见卫时舟身着银甲,骑着战马与敌人厮杀。 卫时舟斩杀敌将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利落,甲胄之上的鲜血没有一滴是来自于他的,都只是他的战利品。 他是天之骄子,无论到了哪里都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人。 可梦中的容清棠还没来得及替卫时舟觉得高兴,便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后,握着手中的利剑狠狠朝他刺去—— 容清棠拼命想喊些什么提醒卫时舟,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长剑残忍地刺穿了卫时舟的胸膛,温热的鲜血隔着遥远的距离溅到了容清棠脸上。 容清棠泪流满面,颤抖着抬起手,果然触碰到了一片让人心惊的鲜红。 她心里疼得厉害,却哭不出声来。 远处的卫时舟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他脸上仍带着容清棠万分熟悉的温柔笑容,但他的胸口却插着一把利剑,鲜血从伤口里泉涌般潺潺流出,将他身上的银甲染成刺目的血色。 走到容清棠面前时,卫时舟两指用力,自前而后地将自己胸口的长剑推出,还用披风里侧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鲜血。 做完这些,卫时舟才放轻动作抱住了容清棠。 “别哭,别怕,我不疼。”他哑声对她说。 容清棠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怎么都无法醒来,只能深深地陷在这场让她心碎的梦里。 挣扎着半梦半醒间,容清棠忽然被一股让人安心的感觉包裹。 似乎有人将她拥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 第105章 小别重逢 ◎“还想你亲我,就像刚才那样。”◎ 似乎有人将她拥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 噩梦中的场景让容清棠泪流面面, 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她迷迷糊糊转醒时还未能完全从那场心碎中抽离。 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将容清棠从那个惨痛的梦境中拖拽出来。她眼神迷蒙地睁开眸子,入目的却只有漫无边际的沉夜。 可在铺天盖地的失落将她淹没之前, 容清棠的确感觉自己正窝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不是错觉。 有人正拥着她。 容清棠几乎立刻便落下泪来。 “你……” 她欲言又止,唯恐会惊醒这场近在咫尺的美梦。 “我回来了。”她身后的男人却将她没能成句的话说了出来。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29节 容清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什么都没问,沉默了一会儿便先不自觉断断续续地说起了须臾之前困住她的那个梦。 身后的人一直抱着容清棠,安静地听她描述着那些于她来说无异于是剜心去骨的画面。 他没有劝她别哭,只是任由她在他怀里释放那些带着痛意的情绪, 还不时轻轻拍拍她的脊背, 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能缓一缓。 容清棠一面讲着, 一面慢慢让自己从汹涌的情绪中平静了下来, 哭声也渐渐小了许多 “我梦见你流了好多血。” 或许是怕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会成真, 容清棠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噩梦和事实都是反着的, ”那道温和的声音有些低, 带着让人安心的磁沉, “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容清棠安静了一会儿, 才问道:“若是美梦呢?” “那便迟早都会成真。” 容清棠破涕为笑, 忍不住道:“哪儿有你这样的。” 她在暗夜里转过身, 微抬起眸子去看自己眼前的人。 夜里她的目力并没有多好,无法像那些身负武艺的人那般看清夜色遮掩下的一切。 但她还是看见了心上人清黑的眼眸—— 其中似有碎星浮动, 惹人心动不已。 眉目清隽温雅的男人微微低下头,温柔地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但容清棠却像是终于切实地确定了什么, 抬手拥住了眼前人的腰身。 “你终于回来了。” 卫时舟温柔地拭去容清棠脸上的泪痕, 随即把他日思夜想的人更紧密地按进自己怀里。 “不会再离开你这么久了。”他温声道。 容清棠轻轻地“嗯”了一声。 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已经从之前的噩梦中彻底抽离,卫时舟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 接连几日不眠不休, 就是为了能早些回到她身边。 可夜里卫时舟风尘仆仆地回到他们的卧房, 却听见床榻上的容清棠正轻声呜咽着。 意识到她在哭,卫时舟连忙走近后才发现容清棠仍在睡着,应是做了什么让她伤心不已的梦。 夜已经很深了,卫时舟没有贸然将容清棠叫醒,只是放轻动作抱着她,无声陪伴。 而几乎就在他抱她的那一顺,容清棠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逐渐有了转醒的迹象。 直到此时,容清棠不再被那个让她泪流不止的梦牵绊心神,卫时舟才发现了自己方才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你穿着的,是我的寝衣?” 这件寝衣于容清棠来说并不合身,穿在她身上时格外宽大,领口也有些松垮地微敞着,让她精致玉白的锁骨和玲珑身段若隐若现。 更幽暗处那抹细腻无暇的雪白似是独属于那个在深夜里目力极佳的人。 容清棠怔了怔,强作镇定自若地拢了拢领口,脸颊却在转瞬间便覆上了一层诱人的红霞。 她的声音里藏着羞意,轻柔地应道:“是你的。” 她没有发现,卫时舟适才说那句话时的声音莫名有些喑哑。 卫时舟似是引诱又似是劝哄般继续问道:“为什么穿我的寝衣?” 见容清棠微微侧首,像是不愿回答,他又问:“难道是下面的人懈怠了,忘了为皇后准备寝衣?” 容清棠恨不能将自己藏进床铺最里侧的缝隙里,只能小声道:“不是。” “那是为何?”卫时舟却不愿轻易放过她。 容清棠正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变得滚烫不已,便听见卫时舟声音缱.绻惑人道:“是因为想我了吗?” 容清棠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卫时舟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捧着容清棠的脸,让她重新抬起头看着自己。 “是因为想我了吗?”他重复道,拇指在她颊侧轻轻摩挲着。 似是暗示,又似是鼓励, 容清棠的目光闪躲了几回,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他的温柔攻势。 “是。” “我很想你。”她一字一字认真说道。 话音刚落,卫时舟忽而有些重地吻住了容清棠的唇。 唇瓣相触的那一瞬,容清棠便开始回应卫时舟铺天盖地落下的吻。 她很想念与他亲近的感觉。 卫时舟的右手自容清棠颊侧流连而过,掠过她的耳畔,最后停在她身后,握着容清棠瓷白的后颈,微有些用力地将她压向自己。 舌尖勾.缠,气息交.融,难舍难分。 因分别而备受煎熬的两人终于再次陷入了与对方的辗转深吻里,不约而同地沉迷其中。 卫时舟一直有些强势地主导着这个吻,引着容清棠与自己吻得越发放.纵,越发痴.缠。 容清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嗓间也不时泄出几声让人脸红心跳的轻.喘。 直到容清棠越来越喘不上来气,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卫时舟的胸膛,他才愿意微退开了些,让她可以缓一缓。 但他今夜不打算只到此为止。 额心轻轻抵着她的,卫时舟哑声问道:“想我,为什么就要穿我的寝衣?” 容清棠以为这一页已经翻过,没想到他还会追问。 她自知逃不过,只能乖乖答道:“因为想你抱我。” “只是这个?” 容清棠忍不住美眸微抬,有些羞恼地看着卫时舟,眼底水光潋.滟。 “还想你亲我,”她轻声道,“就像刚才那样。” 卫时舟吻了吻她的唇,“还有吗?” 容清棠顿了顿,随即靠近了些,贴在他耳畔,声音柔媚道:“还想要……更多。” 容清棠说完便想退开,但卫时舟猛地用手握着她的腰,不让她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既然是我的寝衣,”卫时舟慢条斯理地说,“那便该还给我。” 听出他话里似有若无的暗示,容清棠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怎么还?” 卫时舟空出的那只手无声上移,轻而易举地探开了本就有些松垮的领口。 “皇后会知道的。” 第106章 紧密相依 ◎“只沐浴,不做别的?”她故意问。◎ 卫时舟空出的那只手无声上移, 轻而易举地探开了本就有些松垮的领口。 “皇后会知道的。” 被他带着薄茧的长指触及,容清棠颈间的肌肤立时泛起了一阵酥.麻。 “你……”她欲言又止。 卫时舟停下动作,抬起眼眸, 以他一贯沉静的眼神无声询问她的未尽之言。 “前线起了战事,你怎么会忽然回来?”容清棠还是问道。 卫时舟眉梢轻挑,眼含笑意:“我没想到棠棠此时会问我这般正经的事。” 听见他亲昵的称呼,容清棠不自觉指尖轻蜷,心间微痒。 她之前也多次听卫时舟说起这两个字, 但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再听见他唤自己“棠棠”, 容清棠的心跳还是快得不像话。 或许是卫时舟于她的意料之外忽然回到了她身边, 自己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容清棠暗忖道。 “棠棠不如猜猜, 我为何会提前回来?” 卫时舟仍然虚压在容清棠身上, 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 温声问道。 “你既然决定亲征, 便不会在战事还未有定局时就回京。”容清棠攥着一点卫时舟上衣前襟的布料, 闲话家常般慢慢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见卫时舟很认真地听着, 容清棠动了点小心思, 故意话音一转:“不过, 万一你是沉迷温柔乡,所以才不顾前线的将士们就这样回来了……” 卫时舟很配合地问道:“若当真如此, 皇后会如何?” “我能如何?”容清棠眼角眉梢都盈着笑意,揶揄道, “就算你真做了昏君, 我可学不来话本里的妖后。” 容清棠继续说道:“我昨日收到的信上,你说就要与海山国开战了, 而泉州距长安也还有好几天的路程。” 两国间的战事一旦开始, 便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平息的。卫时舟不该回来得这么快。 “所以……其实没有打仗?” 卫时舟似是并不奇怪容清棠会猜到此事, 耐心解释道:“对,这一仗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为何?”容清棠实在疑惑。 两国间已经对峙了很长一段时日,海山国还多次截停自泉州出海的商船,残害船上的百姓。卫时舟此次决定亲征,便是打算一举将海山国收入囊中。 按照卫时舟之前所说,前世这一仗也确实发生了。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0节 若非收获了在交战中成为战胜国后的同样成果,卫时舟不会无功而返。 “可以试着再想想。”卫时舟仿佛并不急着做别的事情,神色温和地引导着容清棠自己寻找答案。 “莫非海山国在战前投降了?”容清棠大胆猜测道。 面对一场几乎必胜的战事,卫时舟不可能是先低头的那方。 那便只能是因为海山国那边有了态度转变,让卫时舟得以不战而胜。 卫时舟微微颔首,为她解惑:“海山国的老皇帝暴毙宫中,即位的新帝软弱无能,递来了降书。” 容清棠立即抓住他话里的关键:“海山国的老皇帝为何会暴毙?” 她之前便听卫时舟提起过,海山国的老皇帝暴虐狠辣,还十分好战,一直想挑起两国间的战事以扩大他的国土范围。 “是谢闻谌和李诗月杀了他。”卫时舟并不隐瞒。 “那降书?” “也是他们近身‘劝说’那位新帝的结果。” 容清棠不由得失笑道:“想必他们‘劝说’时的说辞肯定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依着李诗月向我回禀时的描述,应的确如此。”卫时舟从善如流道。 容清棠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派了诗月和谢闻谌一起去暗杀老皇帝?” “那回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有什么变化?” 容清棠还记得之前李诗月曾说她对谢闻谌动了心。一起深入敌营的经历或许会影响很多东西。 卫时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越说越远了。” “嗯?”容清棠微怔。 见她神情微懵,卫时舟心念一动,忍不住俯首吻了下去。 “正经的事情就聊到这里,”他吮.吻着容清棠柔软的唇.瓣,不停攫取她的呼吸,“剩下的以后再说。” “你怎么忽然……”这么急。 卫时舟将容清棠没能说完的话都封在两人唇齿之间,低声道:“不是忽然,我一直忍着。” 直到听见谢闻谌的名字被她提起,他才忍不住露出了真面目。 “但刚才……” 卫时舟很快加深了这个吻,容清棠随即便不再能清醒地发问了。 容清棠一向不吝于回应卫时舟对自己的渴.求,可她还是有些不服气—— 为何同样是亲吻对方,每次气息紊乱,发出暧昧的呻.吟,还先招架不住的那个人都是她? 唇齿间不时溢出的声音甜软柔媚得不成样子,容清棠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脸热。 分明还什么都没做呢…… 这次她打定主意想把那些引人遐思的声音藏起来,便有意克制着嗓间的轻喘,希望能保留几分清醒与理智,再反客为主。 可卫时舟几乎立刻便发现了她的意图。 他轻轻咬了咬容清棠柔.嫩的下唇,声音里带着既正经又孟浪的引诱:“我喜欢听。” “所以不必克制。” “也不必清醒。” 容清棠的意识就像是禁不住撩拨的琴弦,卫时舟不过用他好听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她便心甘情愿地随了他。 而被卫时舟抱去同他一起沐浴时,容清棠还有些怔愣—— 刚才她被吻得晕乎乎的,他怎么就忽然撕破了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寝衣,还把她抱来了这里? 有点凶,有点野。 丝毫没有平日里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 但她很喜欢。 “陪我沐浴,好不好?”卫时舟已经抱着人步入浴桶,才想起来问她是否愿意。 容清棠凌乱的意识回笼了些许。 “只沐浴,不做别的?”她长睫微眨,故意问。 闻言,卫时舟的眼神暗了暗。 他将容清棠抱得离自己更近了些,不着寸缕的两人紧密无间地贴近了彼此。 “我不保证。”他的声音喑哑,颇有深意。 被卫时舟抱着于水中靠拢在一起,容清棠自然知道自己正跨坐在他腿上,心口也正抵着他的。 她有些害羞,却忍住了没有退开。 这个姿势,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他在肉.身上的不同和在情意上的共鸣。 她也很想他。 她也实在喜欢与他紧靠在一起,肌肤相依的感觉。 “不用保证。”容清棠伏在他耳畔柔声说着,随即主动吻向他。 “夫君今夜……可以做任何事。”舌尖勾.缠间,容清棠明目张胆地魅惑人心。 容清棠知道卫时舟想做什么。 她也想要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余神 3瓶;西伯利亚二哈、瑛、工具预设、yiru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红烛摇曳 ◎占有和珍藏她的每一分柔软。◎ 卫时舟抱起容清棠回到东暖阁内间的床榻之上时, 浴桶里面的水已经不再温热,原本被洒在水面上的花瓣也因为这对爱侣情动时的动作而随水溢出。 透着湿漉漉的,隐秘而脆弱的, 让人的独占欲和摧毁欲蓬勃不已的美。 浑身赤.裸的娇妍花瓣似是无力抵抗,又似是本就无心抵抗,所以才会任由起伏激荡的水将自己带至任何地方。 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里,不着寸缕的容清棠被卫时舟抱着放进薄被中。 光滑细腻的肌肤甫一触及锦被,容清棠便察觉到了什么:“你命人换了被褥?” 卫时舟“嗯”了一声。 “方才我还未沐浴便躺了上来。” 他一路风尘仆仆地从泉州赶回来, 一刻都不曾停歇, 身上的衣衫早已沾染了沿途的灰尘。 容清棠喜洁, 卫时舟虽知道她不会嫌弃自己, 却也想让她能歇得更舒服一些。 除此之外, 卫时舟还有别的打算。 容清棠喜欢画画, 对花纹式样格外敏.感, 是以她的指尖只是在锦被上不经意掠过, 便忽而发现了什么。 心跳不受控地快得厉害, 容清棠忍不住和卫时舟说:“屋子里太黑了, 我想把灯点上。” 还未在她身边躺下的卫时舟眉眼柔和地问:“发现了?” 容清棠不说话, 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卫时舟顺着她的意思,起身穿上寝衣后离开床铺, 一一点燃了内间的烛火。 在离自己最近的那盏灯亮起的那一瞬,容清棠便下意识攥住了被子的边缘, 心里也不自觉地变得紧张起来。 她没猜错, 卫时舟竟然真的让人将卧房内的被子换成了大红色的喜被。 不仅如此,床帐和寝衣, 红烛和窗花, 屋里的东西都换成了帝后大婚时才会用的制式。 一如他们新婚那日。 “你怎么……”容清棠欲言又止。 卫时舟将屋内的红烛全都点燃后便很快回到了容清棠身边。 静谧深夜, 坤宁宫内,皇后的寝殿被摇曳的喜烛照耀得明亮而温暖。 “你何时让她们做了这些?”容清棠问道。 卫时舟侧身躺下,先将她揽进怀里,才说:“进坤宁宫的时候说的,让她们在我们沐浴时布置。” 容清棠啼笑皆非道:“你在踏进宫门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带我一起去沐浴,还有……做那些事?” 莫非卫时舟是为了让宫女们能更改屋内的一应陈设,才在沐浴时同她一起耽搁那么久…… 卫时舟眉梢轻挑,故意问她:“做哪些事?” “明知故问。” 容清棠不落下乘,主动仰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含笑道。 卫时舟俯首,在她额上落下温柔一吻,解释道:“我想补上我们的新婚之夜。” 自然也包括那晚的彩烛。 闻言,容清棠在卫时舟怀里侧了侧身子,看向离床榻不远处的软榻—— 那儿正妥帖地放着她大婚那日穿过的新娘喜服,卫时舟的那套喜服也在。 “帮我换上吗?”容清棠状似无意地轻轻扯开卫时舟身上穿着的寝衣,让他衣襟微敞,才柔声问。 沐浴完之后容清棠浑身光裸着被卫时舟抱了回来,他自己倒穿上了寝衣。 容清棠在心底悄悄控诉了他一回。 看出容清棠眼底流转的调笑之意,卫时舟从善如流地脱下自己的寝衣,说:“那便也有劳夫人帮我换上喜服。”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1节 是自己先提起的,容清棠只得面色如常地应下。 卫时舟随即将容清棠抱起来,缓步行至软榻边后才重新将她放下。 “你想谁先?”卫时舟语气和缓地问她,神色认真,似是在征询她有关什么正经事的意见。 容清棠闻声抬眸,朝他望了一眼。 两人虽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情到浓时,他们也曾好几回亲密无间地与彼此缠.绵。 但容清棠还是第一回 在如此明亮的时候看见卫时舟赤身的模样。 容清棠之前也曾帮卫时舟更衣,送他去上朝,但那时他身上穿着中衣,并非如此时这般□□。 卫时舟身穿朝服时,周身气质不怒而威,帝王身份总会让人下意识觉出疏离与遥远。 唯独在容清棠面前时,他即便已经换好了朝服,也会安静地拥着她,亲昵而贪恋,直到不得不去上朝了才会放开她。 而平日里卫时舟穿着简单的常服时,又会让人觉得他像是个清瘦温雅的书生,颀长瘦削的身形下是让人倍感信服的气节与风骨。 如松如柏,如玉如泉。 但衣料遮覆之下,却是蕴藏着力量的骨骼和匀称有致又恰到好处的薄肌,多一分显得过于壮硕,少一分又难免显得单薄。 这样的卫时舟,能将繁杂的政事统筹得井井有条,能驭马挽弓,提剑迎敌,还能写出一手不逊于任何世间才子的好字。 而他还能轻而易举地抱起她,永远给她最能让人觉得安心的坚实怀抱,将她的一颗心也温柔托举。 他是她的夫君,她的爱人,是这世上曾与她毫无关联,陌生至极,如今却又最为亲近的那个人。 “我先帮你穿。” 容清棠一面温声对卫时舟说着,一面回忆新婚那日,他身上的装束是如何将他衬成了最俊美无俦的新郎。 成婚那日,新婚的男女见到对方时都已身着盛装,她或许是世上第一个亲手帮自己的新郎官换上喜服的女子。 容清棠目不斜视,放缓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心无旁骛地拿起一旁的衣衫帮卫时舟穿上。卫时舟则一直配合着容清棠抬臂、转身,还在她面前微笑着低下头让她帮自己戴上了金玉发冠。 须臾之后,已经穿戴整齐的卫时舟和仍然不着寸缕的容清棠位置调换。 他也要亲自为自己的夫人换上华美精致的喜服。 卫时舟早已知道容清棠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也格外清楚,此时在暖融的烛光照耀下,她的玉颈、肩头和细腕,以及更多不可言说的地方为何会染上片片红.痕。 但在庄重而明艳的喜服映衬下,将她藏不住的羞意和玲珑身段尽收眼底,卫时舟仍然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妻子美得令人心惊。 尤其是那双分明蓄着浓浓情意与眷恋,又暗含羞涩的眼眸,就那么柔柔地微垂着,间或无言地望他一眼,便让卫时舟的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比起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身体,容清棠眼底那些独属于他的情意更能让卫时舟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炙烤。 而他不仅完全不想逃离,反而甘愿燃尽最后一滴鲜血,焚身其中。 但卫时舟一直克制着,状似心无杂念地只专注于每个为容清棠穿上喜服的动作。 即使他不久之后便会再将这些层叠繁复的衣衫一件一件地脱下。 直到为容清棠挽了发髻,戴好凤冠,卫时舟才俯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 “好看吗?”容清棠慢悠悠地问,喜烛的光芒让她长睫的影子变得更加柔和。 卫时舟微微颔首。 “你也很好看,”容清棠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比我见过的所有美男子都还要好看。” “是吗?” 卫时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问她:“棠棠见过很多美男子?” 容清棠语气自然道:“我自幼跟着父亲四处游历,自然还是增长了一些见识。” “那我当真比得过他们?还是你暗自偏心于我?” 容清棠但笑不语,眼波流转,似是在重新打量卫时舟此时的模样。 顿了顿,她才眉眼带笑地说:“确实比得过,但我也的确偏心于你。” 看着两人此时身着喜服的模样,卫时舟恍惚间几乎以为他们真的回到了成婚那日。 但因着那个“假夫妻”的约定,新婚之夜时,他们缺失了那些爱侣间理应会有的互诉情意与耳鬓厮.磨。 好在,当晚因为得以娶容清棠为妻而暗自欢喜的他,有幸等到了她也爱他的这一日。 卫时舟唇边噙着笑,深情的目光里满是化不开的爱意。 见他一直站在原地,容清棠犹豫了几息,还是一边悄悄攥着喜服边缘的衣料一边壮着胆子问:“你方才说想补上我们的新婚之夜?” 卫时舟立刻猜到容清棠其实是想问什么,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便假作不知,只顺着她说:“对。” “那……只是这样吗?” “嗯?” 容清棠抬起眸子,望进卫时舟眼里,继续问:“除了把寝殿重新布置成喜房的模样,再都换上喜服,还有别的吗?” “棠棠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我可以改进。”卫时舟似是十分在意这个问题。 容清棠被他问得一噎,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颊几乎立刻便染上了绯色。 他是故意的。 见状,容清棠反而不紧张了。 她状似随意道:“看来和几月前大婚那日一样,这回也不会有洞房花烛夜了。” “好在,我也不是很想……” 容清棠的话还未说完,便忽而被人拦腰抱起,她不由得一惊,剩下的话都在心里散了。 “不是很想如何?”卫时舟吻了吻她的唇,“体贴”地问道。 容清棠忍着下意识抬臂勾住他脖颈的动作,伸出细嫩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卫时舟的唇,老神在在地说:“比如你方才那样。” 卫时舟的吻转而落在她粉白色的耳尖,他低声说:“可是我很想。” “很想如何?”容清棠反问道。 “抱你,吻你,”卫时舟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还有与你……” 听清他说的最后几个字,容清棠几乎立刻便觉得脸上的热意传遍了全身,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也变得滚烫不已。 “可以吗?”卫时舟温柔地征询着她的意愿。 容清棠终于还是忍不住主动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又轻又软地应了一声:“可以。” 得到容清棠的允准,卫时舟才抱着她往两人的床榻走去。 将难掩紧张的新娘放在榻上之前,卫时舟先细心地帮她拆下了所有金玉发饰,以免她被硌疼,弄伤。 容清棠一直望着他。 细细密密的吻终于落下时,逐渐沉溺其间的容清棠知道方才卫时舟为她穿上的喜服正被人解开腰带,领口,再一层层被剥落。 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放任那阵只眷恋她的风到来,停留,引诱她盛开,继而温柔地品尝她的每一片娇妍花瓣,占有和珍藏她的每一分柔软。 柔弱的菡萏看似只能承受这阵风蓄意的靠近与占有,可其实,她也终于将自己最想要的那缕清风拥入怀中。 红烛燃了整夜。 作者有话说: 夫妻俩终于洞房花烛了! 辛苦小天使们久等啦!这半个月在北京出差实在太忙太累,流鼻血、头疼、痛经还交替上阵折磨我,终于攒出了一章(t_t) 接下来是小夫妻没羞没臊的恩爱生活和剧情线收尾,大家可以开始在评论区点想看的番外啦,有灵感的都会写~ 第108章 爱极了她 ◎“我只想要你。”◎ 翌日清晨。 单薄的曦光自窗棂悄然洒落, 屋内的红色帐幔仍在轻风的抚慰下悠悠飘扬。 床榻里侧,容清棠睡得很沉,一截雪白皓腕随意地搭在锦衾之上, 和腕骨附近的暧.昧红痕一起被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 卫时舟用带着薄茧的长指温柔地探寻着容清棠细腕肌肤之下的脉搏,柔和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 分明是一夜未眠,但卫时舟眉目清明,丝毫不见疲态。 尽情尽兴的一.夜过去,两人无疑都是愉悦的, 是以直到天亮后容清棠的最后一丝力气被耗尽, 帐幔内的潋.滟春景才重新归于静谧。 可同样度过了这样的一晚, 容清棠累得实在睁不开眼, 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拥着她的卫时舟却格外清醒。 直到此刻, 卫时舟的血液仍滚烫不已, 心底某个角落仍在亢奋战栗。 曾经, 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容清棠, 能知晓那些与她有关的消息, 卫时舟便会觉得心满意足。 看着容清棠去她偏爱的铺子里买了糕点, 在她常去的书局挑了书册,卫时舟也会亲自去买一份同样的带回宫里, 自己一人安静地吃完糕点,再一页一页地读那些她或许也正在读的文字。 只是这样, 他便可以想象着自己是同她一起尝过那些她喜欢的味道, 观阅过同样的书中世界。 听闻容清棠在哪场京中女眷的宴席上不卑不亢地应对了旁人的冷嘲热讽,卫时舟也会着人去查那些人的父兄和夫君是否有任何会受人指摘的地方并加以惩处。 只是这样, 他便可以隐秘而卑劣地将自己当作那个有身份与资格为她出气、予她支持的男人——她的夫君。 卫时舟从未打扰过她的生活, 却也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对她的爱意。 即便她其实早已嫁为人妇, 不记得儿时曾见过他。 直到容清棠被那场大雨带走,每一滴曾经将她淋湿的雨水都在卫时舟的骨骼与血肉间留下了深刻烙印,沉重的悔恨与疼痛将他掩埋成了一座活着的坟茔。 他该离她更近些,该护好她的。 踽踽独行的那几十年里,卫时舟每日都期盼着容清棠能入他梦中,允他再看一看她。 他没想到自己能得上天垂怜,重新回到容清棠还在这世上的时刻。 那场残忍的大雨没有再带走她,这个乏味无趣的人世间还拥有着那般美好的容清棠。 而他也有了同样的机会。 积攒的所有贪念与执念都从那座坟茔中苏醒,四处飘荡的无主之物也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归属。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2节 卫时舟蓄意接近容清棠,用或许站得住脚,却又不那么纯粹的理由占据了她夫君的位置,还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动声色地让两人间的距离被蚕食殆尽,用称得上无孔不入的爱意将她裹覆其间。 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卫时舟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与她的生活丝丝缕缕地紧密缠绕在一起,无论容清棠往哪方望去,都能看得见他,还有他存在的痕迹。 终于等到了她愿意毫无保留地把身心都交托给他的这一日,他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抱不够,吻不够,也要不够。若非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时刻记着不能伤着容清棠,卫时舟仍会不觉疲倦,不知餍足,一遍又一遍地与她动情缠.绵。 最后那回之后,卫时舟抱着容清棠重新去沐浴,却故意没帮她穿上寝衣。 他喜欢看那些由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按捺不住那些恶劣的心思,想让她身上有自己的印记。 垂眸望着容清棠仍泛着粉色媚.意的脸颊,卫时舟紧了紧双臂,像是想把熟睡的爱人拥进自己的身体里。 却又唯恐会扰了容清棠歇息,他不得不松开几分,把拥抱的力道控制在能让容清棠睡得舒服的程度。 安静地凝视了她须臾,终是忍不住,卫时舟缓缓靠近,轻轻吻了吻她那两瓣已经明显泛肿的红唇。 他真的,爱极了她。 * 圆日不断攀升,光芒变得愈发刺眼与灼热,夏日的暑气笼罩着华贵威严的宫城。 卫时舟有意隐瞒了自己的踪迹,除了坤宁宫内的人以外,长安城中还无人知晓皇帝已于昨夜提前抵京。 刘相带兵造反,强闯宫门的事方才过去,到处都在严密地调查刘相一党的余孽,朝中许多官员相继被捕。宫城中的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不敢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出一点岔子。知道陛下此刻就在坤宁宫里,一众宫女和内侍更是时时警醒着。 柔蓝昨夜亲自带着人将东暖阁重新布置成了帝后大婚时的模样。她已经同群青成了婚,自然猜得到会发生什么。 知道娘娘脸皮薄,柔蓝昨晚便将就近在东暖阁伺候的宫人都支远了,只留她自己在东暖阁外不远处守夜。她还命人早些备着膳食,待娘娘和陛下起身后便能用。 但昨夜那些惹人脸红的声音直到天亮后才停,此刻已过了午时,娘娘和陛下也仍未起身。 看来娘娘是累得狠了。 柔蓝有些担忧地望着紧闭的门扇。 她想了想,转身往院外走去,压低声音吩咐守在那儿的宫女:“让尚食局多备一些补气血的羹汤送来,娘娘起身之前先放在小厨房里温着。” “是,柔宫令。” 屋内。 容清棠终于慢悠悠地转醒时,日头已经西斜,作威作福了许久的阳光也变得柔和耐心了许多。 感觉到属于卫时舟的温热怀抱,容清棠不自觉唇角微扬,轻轻在他怀里蹭了蹭。 “看来不是梦。” 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容清棠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羞赧之色。 成婚前她竟还以为卫时舟会如他看起来那般清心寡欲,昨夜容清棠才知道,在那事上,卫时舟像是永远都不会够一样。 最开始那一回她还能配合他,回应他,甚至主动撩.拨他,到后来她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卫时舟没有遗漏容清棠的任何变化,故意伏在她颈侧,低声问:“想起什么了?” 容清棠不答他这话,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昨夜。 女子怀孕、生子便等同于去鬼门关走一遭,容清棠的母亲也是在生她时难产而亡。 容清棠很感恩母亲给了她生命,可她前世已经死过一回,容清棠自问无法为了孩子去冒险。将另一个生命带来这个世间后,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承担好作为母亲的责任。 她只想好好过完这一生。 和卫时舟一起。 所以昨晚临近最后一步时,容清棠曾忍着羞意,微仰着头轻声同卫时舟说:“我不想要孩子,你那个之前……及时出来,好不好?” 那时卫时舟是如何回答的? 她想起来了。 当时卫时舟面庞上已满是难以掩饰的欲色,可他认真同她说:“弄在外面也无法保证能避子。” 闻言,容清棠顿了顿,这是她不知道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可以喝避子药,便听见卫时舟哑声说:“我不想让你再喝更多苦药了。” 因着幼时中的毒,每到冬春时,她本就需要喝药调养身子。 “我去泉州之前已经服用过师父调制的药丸,除非服下解药,我们不会有孩子。” “解药只有一粒,在师父那儿,你可以放心。” 容清棠自然不会担心卫时舟是那种明着答应不要孩子,背地里又悄悄动手脚的人。 她记得自己曾同卫时舟说过不想要孩子的事,但她没想到卫时舟会做这些。 “你怎么……” 卫时舟含吻着容清棠的唇,声音很低很沉,也很郑重:“我只想要你。” 那日卫时舟原本想将唯一的那粒解药毁掉,但容清棠的师父只说放在他那里便好。 卫时舟的身份特殊,此事涉及皇嗣,所以怀瑾很慎重。 当初卫时舟请他帮忙制这种药时,怀荆便问过他为何想要这种药,还沉着脸问他是否不愿让容清棠怀上他的孩子。 卫时舟只说容清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调养得康健了些,他不愿让她受那份罪,也不愿再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可能。 但卫时舟没说的是,除此之外,他还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容清棠的爱与关心。 即便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卫时舟很自私,也很贪婪。 他希望容清棠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人,心里也只装得下他一人。 “睡得好吗?应该饿了?”卫时舟吻了吻容清棠的发顶,轻声问。 容清棠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似嗔怪似撒娇道:“不仅饿,我还浑身无力,腰也酸得厉害。” 她作势抬了抬胳膊,果然没什么力气。 “今日你哪里都不能去,得在这里陪我。” 容清棠实在很想他。可话一出口,她便心里一顿。 她知道他是皇帝,有很多责任在身。 “我随口说的,你别……” “不只是今日,”卫时舟轻声打断她的话,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赶回京的消息封锁在了坤宁宫内,外面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刘相之事有怀文和群青处理,我很放心。这几日,我只想同你待在一起。” “所以皇后这几日也别太忙,陪陪我,好不好?” 他不想当皇帝,只想做她的夫君,只是她的爱人,哪怕只有这几日。 原来他也想有她陪。 容清棠心里软得厉害,柔声道:“好。” 感觉到卫时舟的长指在自己的脊背上轻轻摩挲,容清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薄衾之下,两人此时竟还是一丝不.挂。 察觉到某些让人难以忽视的变化,容清棠的脸霎时便红透了,她连忙裹着被子从卫时舟怀里退出来,“你……怎么没穿衣服?” 卫时舟眉梢轻挑,笑道:“你也没穿。” “我原本穿了的,是你脱了。”容清棠想都没想便说。 可她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卫时舟原本也是穿了衣服的,昨晚还是她亲手把那身喜服脱了下来。 想起昨晚夜色遮掩下的她和他,容清棠竟有些不敢看卫时舟。 分明已经见过彼此赤身裸.体地沉湎于欲.望与渴求中的模样,可她还是羞得厉害。 或许正因为做过最亲密的事,她才会一看见便忍不住想起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我饿了。”她只能转移话题道。 昨夜累了那么久,两人天亮后才重新沐浴睡下,而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卫时舟知道容清棠肯定早已腹中饥饿,便也不再逗她。 卫时舟仔细帮容清棠穿好衣服,又亲自为她挽好发髻,便唤了柔蓝进来服侍她洗漱。 柔蓝一走近便看见娘娘的发髻已经梳好了,不由得暗忖道:“这样下去,陛下就快要把我做的事全都替了……” 看见娘娘玉颈上的红痕,柔蓝连忙收回目光。 看来还得把进宫前夫人为娘娘准备的药膏找出来。 第109章 唯一期待 ◎鲜妍柔美的菡萏再次为他绽放。◎ 待和容清棠一起用过膳, 卫时舟牵着她在坤宁宫的庭院里散步消食。 太阳早已西坠,白日里炎热的暑气也随之消散了许多,树荫下不时拂过阵阵让人觉得舒适的轻风。 容清棠身上仍是酸软无力的, 她本不想出来,但经过昨晚,容清棠觉得自己的体力确实有些差,应该多动一动。 不求能比过自幼习武的卫时舟,但她也不能太早败下阵来。 容清棠没想到自己竟还会在这些事上有奇怪的好胜心。 昨晚两人忙着别的, 没有抽出空来闲聊, 这会儿得闲纳凉, 容清棠便同卫时舟说起了他离开后京中发生的事情。 卫时舟一直耐心地听着, 适时给她回应。 待说到自己为姜兰雪和郭明宴赐了婚时, 容清棠忽而想起什么, 侧首看向卫时舟:“我记得早在我们成婚之前, 你便知道国公府的千金和户部尚书的长子之间情投意合。” 容清棠也是因为曾听卫时舟说过此事, 才会有心帮这对有情人一把。 那晚在云山寺, 还不知道卫时舟想与她以“假夫妻”的方式合作时, 容清棠曾以为他是想让自己举荐合适的皇后人选。 但那时不管容清棠提起谁, 都被卫时舟有理有据地挡了回来。他还顺势诓容清棠同他成婚,说是需要请她帮忙, 一起应对他在朝中受到的掣肘。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3节 容清棠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卫时舟并不在意朝臣们如何议论后位空悬一事, 也有足够的能力整饬朝堂。 “那时你应命人将大臣们举荐的皇后人选都调查过一遍?” 卫时舟也不否认, 如实道:“我一一找出了她们不能做皇后的理由。” 她们都不是容清棠。 其实这才是唯一的原因。 那时容清棠刚与谢闻锦和离,与卫时舟还不算熟悉, 他无法向她表露自己的心意, 便只能找其他站得住脚的理由留在她身边。 容清棠在书房外的一棵罗汉松边停下, 沉默了须臾,还是忍不住问他:“若我当时没有答应你,仍然离开了呢?” 即便是儿时误服了有毒的糕点后体弱的容清棠,也跟着她的父亲游历过许多地方。父亲没有因为她身上的病根而把她拘在一处,而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尽可能地带她去见更广阔壮丽的天地。 那是父亲对她的期待,也是她自己的。 容清棠曾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见过一份很大的舆图,知道越过无边无际的海面之后,还有许多她不曾踏足过的陌生国度。那些古今游记上都鲜有提及的地方对容清棠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在卫时舟提起“假夫妻”的约定之前,容清棠原本打算带着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离开长安。 前世早亡的她失去了可以重新游历四方的机会,发现自己重活时,容清棠本想好好弥补这个遗憾。 在察觉自己对他心动之前,即便是答应了卫时舟会同他做假夫妻,容清棠也计划着,两年之期一到,她仍然会离开宫城。 那时容清棠只把这里当成一个她短暂停留的地方。天高海阔,还有很多她想去、能去的地方。 再后来,他们虽然都心照不宣地越过了那条界线,可容清棠还是没有叫停那座山间小楼的修建进程。 直到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对于彼此来说最亲密的人,但容清棠仍然不觉得自己会在这座被高墙围起来的宫城中留一辈子。 她的心里已经刻下了卫时舟的名字,她爱他,也愿意一直做卫时舟的妻子。可容清棠很清楚,自己还是期待与向往着宫墙之外的天地。 但卫时舟呢? 她不想被勉强,被困住,也同样不愿意勉强或束缚他。 容清棠知道自己的郎君是这世上权势最盛,却也最不自由的人。她和他是夫妻,容清棠不愿,也不能抛下他,困住他。 两难的境地,容清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 卫时舟一直垂眸看着容清棠,没有忽略她柔和神情下的几分犹豫。 他太了解她,不难看穿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如果那时你没有同意做我的皇后,我会和你一道离开。”他正色道。 容清棠怔了怔,下意识说:“可你是皇帝……” “也可以不是。”卫时舟温声道。 与她相比,皇位和江山,身份和权力,都微不足道。 前世容清棠离开后,卫时舟在那把龙椅上坐了几十年,却如同一具被剥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在容清棠不记得他的那些日子里,卫时舟曾听她的父亲,他的恩师,说起过很多与她有关的事情。 他知道,容清棠能当得好皇后,担得起一国之母的责任,但她最想要的,其实并不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权力。 容清棠自幼跟着她的父亲周游各地,虽然老师每年回长安来见卫时舟时都会带容清棠一起,但这里只是她所有旅程中的一个驿站。 她一直都属于更远的地方。 安王府的一方后宅困不住她,这座宫城也一样。卫时舟不会让容清棠因为他而停下,放弃。 卫时舟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自由。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或是别的什么成为困住容清棠的牢笼,哪怕是镶满了金玉宝石,再以至高无上的权力作为点缀的金丝笼,也只会让那份可贵的,令他着迷的自由凋零,枯萎。 所以他将容清棠揽进怀里,温声说:“你不用因为任何人或事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与选择,无论何时,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期待。” 他希望容清棠能先是她自己,再是他的妻子。 但卫时舟是因为她,才找到了完整的,活着的自己。 容清棠听得出卫时舟话里的认真。 而这份郑重让她的心更乱了。 卫时舟体贴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适时牵着她走进书房,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之前制取的那色‘东方既白’的颜料还有吗?” 容清棠点了点头,“还有很多。” 那色“东方既白”的原料珍贵,制取的方式十分复杂,容清棠很喜欢,但也用得很省。 卫时舟揉了揉她的头发:“不需要省着用,不够了告诉我一声便是,我很乐意为自己的夫人制取颜料。” 容清棠正欲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看见了什么,不由得脚步微顿,挽着卫时舟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卫时舟侧首问她。 容清棠轻轻拉着他往门外走,状似神色自若道:“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我画了图样让尚衣局给你做了新衣,你还没试过。” 卫时舟眸光微转,朝容清棠方才望见的位置看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牵着容清棠往书桌边走去,停在了那几幅画旁边。 “画了我,却不想让我看见?”清朗温润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容清棠有些赧然。 容清棠虽早已以“青里”之名闻名于世,所作的画总能为文人墨客所欣赏和称赞,但她其实更擅长,也更喜欢画山水之色,并不常画人。 因为她总觉得,若不能将形神与气韵都把握得足够好,没有足够深刻与真实的了解,落于纸笔之间的便不能被看作是原本的那个人。 而卫时舟离开长安的这段时日,每到很想他的时候,容清棠便会提笔画下自己脑海里的卫时舟。 梦回前世的他为自己修墓立碑的时候,容清棠醒来便画下了那个沉默平静,似是心藏远山与深海的卫时舟。 尚食局的人送来了蜜饯海棠果,容清棠便忍不住想起了还在云山寺时,那个总是一副斯文书生打扮,表面彬彬有礼,实则一直设法离她更近的那个卫时舟。 她没有亲眼见过卫时舟在战场上英勇抗敌,便将他身着戎装离开长安时的模样与她想象中的威严战船画在了一起。 为姜兰雪和她的心上人赐婚之后,容清棠忆起了大婚时与她穿着同色喜服的卫时舟,便画下了那日俊美无俦的新郎官。 一幅接着一幅,容清棠已经记不清这段时日以来自己画了多少与卫时舟有关的画。每一幅她都仔细收了起来。 昨日她亲自装裱了最近的这几幅画,还没有来得及收尾,便先放在了书桌上。 不曾想卫时舟回来得突然,容清棠忘了让柔蓝将这几幅画收起来。 不期然让正主看见了她笔下的他,容清棠有点不好意思。 卫时舟微沉的目光在那几幅画上凝了许久。 容清棠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转移话题时,便察觉到卫时舟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心里一顿,下意识柳眉轻蹙。 却见卫时舟回身朝着门口走去,关上书房的门之后才又回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安静垂首,额头轻轻抵着她的,低声问:“我不在的时候,很想我吗?” 所以才有了这些画里的他。 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容清棠的气息乱了几分。 她轻轻“嗯”了一声。 似是担心卫时舟会听不清,容清棠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很想你。” 得到她的答案,卫时舟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不在她身边时,容清棠会在他们共同的家里等他,思念他。 还一笔一笔地,画了他。 她也在很认真地爱着他。 何其有幸,他能拥有她带来的这一切。 卫时舟用长指温柔地缠绕起一缕容清棠垂散在肩侧的长发。 他忽然想起,容清棠曾以她自己的发丝为线,为他绣了新婚时的那个香囊。 或许早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便注定会如那丝丝缕缕的发绣一样,彼此缠绕,牵挂一生,再无分离。 “我也想作一幅画,但需要夫人帮我,可以吗?”他俯在容清棠耳畔,轻声问。 卫时舟的声音仍然清浅温雅,但容清棠却莫名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暧.昧意味。 “需要我做什么?”容清棠有些疑惑,“帮你研墨吗?” 卫时舟笑着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容清棠下意识攥了攥手指,心跳停了一息,随即又跳得像是乱鼓砸出的曲调,起起伏伏,一声重过一声。 耳尖的热意蔓延开来,容清棠从没做过这般大胆的事,却丝毫没有要拒绝他的念头。 “好。”她答应下来。 得她允准,卫时舟才抱起容清棠往不远处的美人榻走去。 将容清棠放在榻上后,卫时舟轻轻解开她腰间的系带,脱下了她身上的月色金丝长裙放在一旁。 鲜妍柔美的菡萏再次为他绽放。 卫时舟俯身拥着容清棠吻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在她精致白净的锁骨上落下缱.绻一吻,随即走到书桌边,铺开了一张崭新的画纸。 无人打扰的书房内,卫时舟画下了一幅绝不会示于人前的,只有他与她能同赏的画作。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工具预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正文完结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4节 ◎高台上的玉雕神像因她而沾染了七情六欲。◎ 夜深人静时分, 安王府。 满面愁容的谢闻锦已经在安王谢应礼的书房里沉默地伫立了许久。 刘氏被捕入狱,随他一起造反的那些人大都是各地的山匪流寇,已经翻不出什么大浪。可这回事关重大, 牵连甚广,不仅是皇城和六部等地方,就连军中也得令彻查,是以安王近几日一直在处理手头的军务。 见谢闻锦仍固执地不愿离去,安王的视线从手中的军报上移开, 终是叹了一口气, 问他:“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安王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谢闻锦, 便数次将他拒之门外, 今夜却还是让他找到机会跟了进来。 谢闻锦沉声道:“那夜刘相强闯宫门, 皇帝和太上皇都不在, 为了谋权篡位, 他定不会放过清棠这个皇后。刘相可曾威胁到她的安危?” 谢闻锦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很担心清棠如今的情况, 如果可以, 我想进宫去见她一面。” 刘相攻城那日, 谢闻锦甫一得知他带兵去了宫门便立即策马奔去了宫城外。但他抵达之后却被一队来历不明的人马远远拦住, 无法靠近宫门一步,也无从得知宫里的情况。 “刘氏身上的官服已经穿不上了, 他不再是刘相。 安王按了按眉心,语气笃定道:“你也很清楚, 宫里那位贵人早已不再是能由你直唤闺名的身份, 我更不会帮你做这些。” “她是皇后,你是臣民, 即便日后再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你也只能在她面前俯首跪拜, 没有资格探听她的任何私事。” “更遑论要私下里见她。”安王的语气严厉了许多。 他没想到,时至今日,谢闻锦竟然还没有死心。 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后却又一派深情。即便安王对谢闻锦视如己出,也忍不住想用“活该”这两个字来说他。 谢闻锦梗着脖子,不愿对当下的任何境况低头。 “那晚您曾带兵与刘氏对峙,我听闻她也去了,”谢闻锦顿了顿,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想知道,她那时……害怕吗?” “她本就身子不好,又为何不躲开这场乱子?” 心里有了猜测,谢闻锦蹙着眉问:“是皇帝不在京中,却需要她一介柔弱女流在宫里替他稳定人心吗?所以她才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血腥残忍的事情。” 安王忽而想起了那个兵戈声阵阵的夜晚,也想起了那时出现在刘氏和所有将士们面前的皇后。 落落大方,端庄优雅,丝毫不见慌乱与惶恐,面对刘氏时也十分沉着冷静,不仅没有被他激怒,还大有胜券在握的笃定与淡然。 这样的她的确可以稳定人心。 但安王看得出来,她并非被迫出现在那里,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即便皇帝和怀荆都为她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地,但她还是来了,以一国之母的身份,承担起了皇室的责任。 容煜的学识与德行足以担当帝师,而她是容煜的女儿,即便是被罢官抄家之后,容煜也付出了全部的爱与精力悉心教导她。 容清棠出落成如今模样,安王府二少夫人的身份的确配不上她。 见安王沉默不语,谢闻锦继续沉声道:“我不明白,为何她宁愿在那座冷冰冰的宫城中担惊受怕,也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就因为令人称羡的高位和权力吗?” “若这些在你心中仍是疑问,或许你丝毫不了解她。”安王放下手里的军报,直视着谢闻锦。 所以谢闻锦才会觉得容清棠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承担不起任何风雨的重量。 “帝后之间感情笃深,称得上是琴瑟和鸣,她也并非是会因为权势或身份而委屈自己做违心决定的性子。” 所以她留在皇帝身边,做他的妻子,只是因为她愿意。 “你既不知她的好,也不知她曾待你的好,执念又为何如此深重?” 谢闻锦攥了攥拳,眼底已满是阴郁之色。 “可她与我自幼便有婚约,本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谢家妇,还……还已非完璧之身,我想不通,她为何还会转投他人怀抱……” “够了!”安王厉声打断谢闻锦的话。 他竟然以为凭着这些,容清棠便该永远留在他身边。 听见谢闻锦或是口不择言或是真实想法的这些话,安王目露失望:“若早知你会负她,当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容煜提起你们的这桩婚事。” 谢应礼自知,百年之后,他无颜去见自己的老友。 不仅仅因为他的一个儿子负了容清棠,另一个儿子又不顾伦理地觊觎她。 “我没有负她!”谢闻锦高声为自己辩驳,“我已经向她解释过,当初我故意接近刘楚楚,只是为了替……替我生父报仇。” 见他仍坚持着这番说辞,安王敛着眉,话里带着怒意反问他:“你以为只有与旁人有了什么纠葛才算负心之举吗?” “心有打算却欺她瞒她,娶了她却又冷待她漠视她,这些难道不算负心?” “的确,你们早有婚约,可她嫁给你一年,你都不曾看过她亲手为你们画下的那幅大婚图。那画就在你的书房里放着,你却重金去外面买了赝品送与刘楚楚。” “她是画家‘青里’一事,虽不曾明说,可她也从不曾有意遮掩自己的画作,还存了向你说清楚的心思,主动赠画给你。但你身为她的夫君,却连那画究竟是否出自她之手都认不出。” 不难想到,她决定和离时该有多失望。 “再者,”安王顿了顿,信手朝窗外指了指,“她离开后,你在王府里种满了海棠树,日日都望着它们出神。但你竟到如今都不知晓,她名字里有‘棠’之一字是因为她的母亲喜欢海棠花,她自己其实更加喜欢红枫。” 最盛的那阵怒意过去,安王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逐渐放缓声音:“你还想不明白她为何会离你而去,还以为你一日是她的夫君,她便永远都无法摆脱你的姓氏吗?” “闻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苦自困自苦到如此地步?” 一字一字听完这些,谢闻锦从不知自己竟然错到如此境地。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回自己折了海棠花枝去送给容清棠,那时她笑着接过花,然后提起了她名字里的这个“棠”字因何而来。 但他忘了。 或者说,他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是他送的,容清棠都会喜欢。 至于她喜欢红枫一事…… 谢闻锦竟毫无印象。 原来他早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时候,就亲手断送了可以了解容清棠并得到她全部心意的机会。 那卫时舟呢? 他是否对容清棠的一应喜好了如指掌?还是说,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也仍然能得到容清棠。 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倏地沉入黑沉沉的深渊底,几乎让谢闻锦溺毙在没有边际的无力感里。 攥成拳的双手一寸寸收紧,掌心与指骨处的疼痛撕扯着谢闻锦的神识与理智。 卫时舟,谢闻谌,就连…… 他们都知道她有多好。 唯独他,一叶障目,因那纸婚约而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到头来却失去了与她有关的一切。 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我承认,我的确不了解清棠。”他语气悲凉道。 “可是父亲,”谢闻锦终于还是忍不住,声音嘶哑地问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安王府分崩离析的话,“您为何会如此了解她?” 安王心底一震,大掌紧扣在桌沿,阴沉的神色间隐忍着什么。 一阵狂风在原本平静的夜里骤然呼啸而起,挟着势要摧毁一切的决心狠狠撞开了书房一侧的窗,也吹乱了屋内两人的衣摆。 同一时刻,安王府后宅一处檀香袅袅的屋子里,王妃手里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没来由地断了线。 散落的佛珠争先恐后地坠.落在地,叫嚣着奔向世上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只余一地破碎与荒唐。 王妃身边的老嬷嬷犹豫着唤道:“王妃……” 安静地看着最后一粒逃亡的佛珠停在墙边阴影下,王妃将光秃的细绳放在指间捻了捻,语气平静道:“王府果然不是清修的好地方,收拾一下,明天我们搬去白雀庵住一段时日。” 老嬷嬷心惊不已。 云山寺香火鼎盛,去上香祈福或是短住清修的人络绎不绝。 但与之相对的,去白雀庵的人并不多。不仅仅是因为白雀庵地势偏僻了些,还因为那里住着许多被长安城中的名门大户送进去的女子。 名为清修,实为软禁,所有人都知道里面的人已经彻底被自己的家族所放弃。大多数女子一旦被送进去,都终生不得出。 王妃竟宁愿主动搬去白雀庵住,也不愿留在王府吗? “王妃,您何至于此……”老嬷嬷轻声劝道。 “王爷自从返京那日起,便每日都会来您的静兰院看您。饶是你再思念早夭的小少爷,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您和王爷之间到底还有夫妻情分,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冷着避着。” 坐在梨花木桌边的人面色浅淡,似是置身事外般说起:“正是因为他每日都来。” 所以她才不愿继续在这座吃人的王府待下去。 每每看到谢应礼,她便会想起自己多年前发现的那个令人作呕的秘密。 她混着血泪,独自将那个卑贱的,肮脏的秘密咽了下去,一如咽下一块遍布尖锐棱角的石头。 那块丑恶的石头划破了她的咽喉,捅穿了她的脏腑,也早已碾碎了她和他之间所谓的夫妻情分。 当日她做主放那孩子离开,让她得以从王府这方昏暗肮脏的后宅逃脱,可她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与这座王府撇清关系。 飞出去的凤凰不会再回首看向这座明着花团锦簇,暗里千疮百孔的府邸。 她无法像那个不染纤尘的姑娘一样干脆利落地和离,能眼不见为净也好。 翌日清晨。 昨夜狂风大作,却并未落下雨来,耀眼的阳光照常铺洒在人间。 却照不亮某些至暗时刻留下的突兀痕迹。 一夜过去,安王府里的下人们不知道为何原本只是暂时住在外面的二少爷会冷着脸命人将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全都搬出去,更不知道为何王妃也要带着身边的嬷嬷离府,还是去偏僻冷清的白雀庵。 仿佛自从那位贵人离开王府,这里的一切便都乱了套。 主子们的脸色都不好看,有眼力见的家丁和丫鬟们也都紧着弦,唯恐自己会行差踏错,招致祸端。 安王得知王妃要去白雀庵暂住的消息时蹙了蹙眉,沉默了须臾,却到底没有阻拦,只命人悉心护在王妃周围。 而王妃听嬷嬷说谢闻锦也要离府时却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王妃,依您看,王爷和二少爷这是……” 王妃朝嬷嬷笑了笑,没有言语。 谢应礼瞒了这么多年,若非他自己不想或不愿继续隐忍,谢闻锦应至死都不会知晓这件事。 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第135节 莫非多一个人知道,他心上的负罪感与沉重会减轻分毫吗? 安王府如今一门两将,大权在握,何等的风光? 可惜,自从谢应礼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自从他的目光在不该停留的人身上多停了那一瞬,他便戴上了终生不得解脱的枷锁。 这座王府,果然是烂到了根上。 * 坤宁宫。 帝后用完了早膳,侍女们撤下杯盘碗碟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安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并未对容清棠和卫时舟造成任何影响,两人准备出宫一趟,正在更衣。 除了容清棠以外,卫时舟不习惯在更衣一事上假手于人。而他如今还多了个习惯,或者称之为爱好更为合适——亲自替容清棠更衣。 屋里便没有留下任何宫人。 但容清棠的脸皮到底更薄一些,甫一看见卫时舟宽阔光.裸的脊背和胸膛,她便低下脑袋,收回目光,只当自己心里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昨晚卫时舟在书房里画完那幅画后,便替容清棠穿好了裙衫,抱着她回到了寝殿。 路上容清棠还未从刚才那幕让人面红耳热的画面里抽离,便一直埋首于卫时舟的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酡红的脸颊。 卫时舟一路哄着,好不容易才让怀里的人愿意同自己说话,一开口却是让他答应,今后得至少隔一日才能再行夫妻敦伦之事,也不许他再哄着她一起作那种离经叛道的画了。 情之所至,容清棠感觉得到卫时舟对自己的欲.求。两人正当年,亲昵缠.绵时她自然也乐在其中。容清棠觉得隔一天再做那事,自己应该吃得消。 她不知道的是,顾及着她的身子,卫时舟原本打算克制着,起码得每隔两日再找她亲密。平白缩短了一日期限,不知餍足的卫时舟自然是愿意的。 但卫时舟也不会被情.欲冲昏头脑,不管他们如何约定,一旦察觉容清棠受不住了,他无论如何都会停下来。 卫时舟喜欢同她亲近,不是因为那蚀.骨销.魂的滋味让他蒙了心,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 而卫时舟不知道的是,看过昨夜他作的那幅画后,这会儿容清棠看着他的宽肩窄腰,也悄悄起了点不那么正经的念头。 他画了那样一幅饱含夫妻意趣的美人图赠与她,自己似乎也理应回赠一幅? “怎么看着我出神?”察觉容清棠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腰腹间,卫时舟含笑问道。 容清棠连忙收回目光,故作镇定道:“我只是在想,为何你腹间块垒分明,我却没有。” 卫时舟从善如流地答道:“女子若长期强身健体,应也会有这些。但……” “但我生性怠惰,没你这毅力和体力,没有也罢。”容清棠很有自知之明地接话。 卫时舟笑着摇了摇头,走近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容清棠心头一跳,下意识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嗔似怨道:“你怎么愈发孟浪了!” “好了,不逗你了,”卫时舟把人揽进怀里,开始帮她换出宫要穿的衣衫,“趁着日头还不太烈,我们得早些上山。” 按照容清棠所画的图纸修建的山间小楼已经竣工,但她还没有去看过,今日便打算同卫时舟一起去一趟。 容清棠配合地任由他动作,说:“去完小楼那边,我们再去村子里看看竹溪先生,然后回状元府和师父、师娘他们一起用膳。” 老先生和师父他们都只知道卫时舟亲征,还不知道他已经平安返回。卫时舟回京的消息对外仍瞒着,只当休沐几日。但亲近的人,他想让他们早些放心下来。 “怀乐近来应琢磨了许多新菜式?”卫时舟猜测道。 “对,之前师兄担心我,就每日换着花样做吃的,我好像都吃胖了。” “担心你什么?”卫时舟故意问。 容清棠抬眸望了卫时舟一眼。 他竟然没有否认她吃胖了这件事,难道她真胖了? “他担心我太想你,会害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 “那你有吗?” 容清棠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自然是没有的,不是还吃胖了?” 卫时舟也不追问,只温声同她说:“你分明就瘦了。” 她嘴上说得轻松,可卫时舟已经从柔蓝那儿得知,他的信没有及时送到时,容清棠连口茶水都喝不下。 卫时舟会因她对自己的牵挂而觉得愉悦,却更心疼她因为自己而忧虑。 幸好,他不会再离开她了。 卫时舟打算同师父和怀乐多学几道菜,也多陪她回状元府和家人一起吃饭,要真的把她的身子养得更康健些才行。 “以后我们每日都一起用膳,一餐都不能落下。”他忽然提起。 容清棠怔了怔,随即眉眼带笑地拥住他,柔声道:“好,你可是皇帝,一言九鼎。” 如果他忙着政事抽不出空来,她也会去紫宸殿里陪他一起用膳。 所谓夫妻,其实就是在每一个清晨与黄昏,每一餐饭食之间。 容清棠很庆幸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卫时舟。 * 两人出宫时没让柔蓝和群青他们跟着,卫时舟带着容清棠走了一条可以直接出宫的暗道,避开了所有人,隐匿行踪。 若卫时舟已经回京的消息传到朝中,他就偷不到这浮生几日闲了。 走出暗道后便是上山的小径,卫时舟牵着容清棠的手停下,侧首望着她,温声问:“山路陡峭难行,我背你上山,好不好?” 容清棠顿了顿,温和的目光笔直地望进他眼底。 那里蓄着不加掩饰的,仿佛永不会枯竭的温柔爱意。 “好。”她柔声应下。 卫时舟稍往前了半步,在容清棠面前半蹲俯身。 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容清棠心底软成一片,慢慢靠了上去。 卫时舟稳稳地承托住她的身子,背着她缓步往山上走去。 “若是那些言官知晓我竟以皇帝为骑,让你在我面前俯首弓背,弹劾我的折子恐怕会像雪花一样纷纷落到你的桌案上。” 卫时舟低低地笑了笑,说:“那我便下旨,让他们都回家去背一背自己的夫人。” “为何?” “为了让他们都知道,能背着自己的夫人行走于人世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前世的他没有这个机会。 梦里都不曾有过这般幸福的场景。 容清棠眼眶微热,隐约带了点闷声:“还要去看老先生和师父他们,妆不能花,你别弄哭我。” 卫时舟脚步微顿,故意说些混账话:“不会在这个时候弄哭你的。” 容清棠心神微滞。 不在这个时候,意思是会在别的什么时候? 思及自己最近一次因何而哭,容清棠又羞又恼,方才的感动与伤感都散了,她忍不住握拳捶了捶卫时舟的背:“你在说什么啊……” 卫时舟脸上的笑意更盛,却不忘赶紧哄自己容易害羞的妻子。 两人笑闹了会儿之后,容清棠安静地靠在卫时舟背上,双手松环着他的脖颈,心底转过了许多念头。 以前两人的关系还不算亲近时,容清棠偶尔会觉得外表温文尔雅的卫时舟像是一尊玉质的雕像,气质温润随和,却只可远观。 但随着两人愈发亲密,她发现,原来他也会有耍赖不想去上朝,只想待在她身边的时候。 原来卫时舟也会被爱和欲填满身体,变成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另一副模样,一面温柔地哄劝,一面又急又凶地索取。 他也会说一些让人招架不住的胡话,逗得她开心时他自己好似会更愉悦。 高台上的玉雕神像因她而沾染了七情六欲,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了她,让她如何能不沉醉其中? 眼看着两旁的树木越来越高大茂密,容清棠随即又想起,他们正要去的地方,前世曾修有她的坟茔。可是如今,那里矗立着属于她的小楼。 前世,容清棠与身边这个男子之间并无来往,对他更是没有半点了解。而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能够完全信任与托付的爱人。 她曾以一缕残魂的模样,在那片茂盛的红枫树旁边,在自己的墓碑前,同卫时舟看过同样的山河四季。 那时容清棠还曾疑惑过,自己并不认识卫时舟,他为何会选到那样一个处处都合她心意与喜好的地方为她修墓立碑。 那个地方看出去的景致格外让容清棠满意,还让她喜欢到,重活一世后仍想拥有这里,想在此处修建起属于自己的小楼。 容清棠从卫时舟手里买下那个地方之后,在她最初的计划里,小楼里会有同她一起长大的柔蓝、群青和绿沈的房间,也会有她的师父、师娘和师兄们的。 后来容清棠才知道,卫时舟之所以能选到这样一个让她处处都喜欢的地方,是因为在乎,因为爱意。 容清棠一直都觉得世间情爱并非多么难的事情,若是感觉不到,即便对方说得再天花乱坠,做出多深情不移的模样,她都不会信。 但卫时舟给她的爱,容清棠感受到了。 那般充盈而美好,柔软又坚实,沉甸甸的,让容清棠捧了满怀。 所以,容清棠的小楼里也还会有与她同住一屋的卫时舟。 这一世,她和他仍然不会错过那片连绵山脉的四季景致。但不同的是,这一回她可以靠近他,触碰他,拥有他,也被他拥有。 与此同时,卫时舟也想起了许多。 前世他亲手为容清棠修墓立碑后,曾日复一日地守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望着对面的山川。 无人知晓他有多希望能真的陪在容清棠身边,一起吹风赏月,看那些她喜欢的山水。 可那时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选的地方她是否会觉得满意,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自己越过了她的师父师娘,亲自处理了她的身后事。 重活一世,卫时舟得以在那个春时静夜,在山间古寺的亭下,听到容清棠答应同自己成婚。 即便是有着其他理由的假夫妻,他也终于有了可以在她身旁长久驻足的理由。 卫时舟还在春日宴上得到了容清棠亲自准备的仲春礼——她画下的四时山水图。 那时卫时舟才知道,原来她前世香消玉殒后还曾同自己在一处看过同样的四季轮转,原来她是喜欢那个地方的。 那幅容清棠画的四时山水图,一直被卫时舟放在紫宸殿内最显眼的位置。忙于政事暂时无法脱身去到她身旁时,他便会不时朝那幅画望去一眼。 就好像看到了容清棠为他作画时的模样。 走到那片红枫林外时,卫时舟停下脚步,清朗如泉的声音在容清棠耳畔响起: “今年春天时我没有立场随你一起来这里,但以后我都陪你一起过来,好不好?”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