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成真》 第1章 《美梦成真》作者：楚执【完结】 简介： 从某天开始，洛川总是做梦梦到同一个人。 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的病症开始好转。 抽屉里出现完好的早餐，以及干净的校服。 在操场摔倒的时候有人将他抱起来。 ——对方轻轻在他耳边说爱他。 *弱受x美人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校园 脑洞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川 ┃ 配角：简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活在他的梦里 立意：脚踏实地 第1章 冬日的早晨。 空气中混合着漱口水的味道，还有各种早餐交织的浑浊气息，玻璃窗映出来一片雾蒙，轻轻地一搓，上面的雾气全部化开。 “洛川……洛川。” “你的数学作业。”身旁的人开了口。 入目的是一张微胖带有雀斑的脸，那双眼像是在圆饼上的两颗豆子，看人时圆睁有神，胖乎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叫他的是前桌宋小荣。 他这才回过神来，上课铃声迟缓地响起，他把练习册递给宋小荣，宋小荣拿着练习册扭开脸，桌上摊了整整齐齐的一沓练习册。 目光再次落在前排的少年身上。 对方穿着蓝白校服，戴着红色围巾，露出的侧脸线条明艳，眼皮很薄，眼珠深邃，微笑起来时俊美如同铅笔勾勒出漫画书上的少年男主。 和他梦里的一样。 简修。 红围巾，明艳的容貌，微笑温柔的少年。 对方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周围的人散去，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细白的手指扣着校服衣角，在简修发现之前，他先低下了脑袋。 裤子已经洗的发白，今年他又长高了一截，校服有些短了。 他看着雾蒙蒙的窗外，手指轻轻地放上去，在上面留下来一个模糊不清的点，随着老师走进教室，周围随之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第三单元第四课时，先把习题册拿出来……” 英语老师是男老师，对方总是穿的很干净，嗓音很好听，那些单词在他耳边跑过，他在书页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笔记。 空闲时刻笔尖稍稍地停顿，想起来自己的梦。 梦到他再次犯病晕倒，班里的男同学背着他把他送到医务室。 对方是简修。 现实里他和对方从来没有讲过话。 “铃——”下课铃声响起。 “今天下午要进行体测，都提前填好表，第二节课之后在操场集合。” 体育委员拿着体检表到了他面前，“洛川，你可以吗？” 洛川闻言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两张表放在了他桌子上。 “他真的可以吗？” 有人低声问体育委员。 最后一排的少年一个人一个座位，他身形单薄，怯懦的眉眼几乎都被遮住，发丝柔软，只露出来精致的鼻梁和淡色的两片唇，肤色过分苍白，像是一片悄然无声的阴影。 “应该可以……吧。” 对方常年在角落里待着，很少和人说话，在班级里存在感几乎为零。 洛川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他在两份表格上都填了最低要求的项目，表格交上去，在离开教室的时候，他在口袋里放了两块巧克力。 他随着人流离开教室。 “上学期不是刚体测过……这么快又要体测了。” “简修啊，你放学去哪里？要不要去打球。” “打什么球啊……我也要去。” “在新开的高尔夫球场，你要过去吗？” 前面的人群熙熙攘攘，洛川目光掠过漆黑的人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衣袖蹭上了一些水笔芯，上面是一些混乱无序的线。 这个点正好是大课间，有将近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楼道里人来人往很多人。 洛川在人群之中，他想起来早上见过的包子铺大婶卖的小笼包，一个个地挤在一起，他现在就好像是被挤在中间的包子。 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有约了，要去图书馆，先不去了。” “哎和谁的约啊？上回忘了问，你这围巾是谁送的？” 统一的蓝白校服，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眼，有的人却像是戳一样显眼，一眼就能在人群之中看得到。 洛川被簇拥着向前，他走神想小笼包的空挡，险些没站稳，一只修长的手隔着人群扶住了他。 “小心。”刚刚听到的声音落在耳边，他对上一双艳淬像是宝石一样的眼睛。 洛川没有讲话，他擅长沉默，甚至没有礼貌地不道谢，很快顺着人群消失在楼道之中。 让人仿佛以为是错觉。 孟磊眼睁睁的看着人走了，忍不住说，“刚刚那是咱班那个……那个……” 半天想不出来名字，洛川的存在感实在太低。 “洛川。”简修开了口，他的手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目光在人群中收回。 指尖稍动，碰到一片柔软的触感，轻的像是云彩一样。 操场里集合，因为要体测，早早地安排人定好了项目。男生是一千米，女生是八百米，洛川跑不了一千米，他在女生的队伍里，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最后面。 第2章 “洛川，你可以吗？不可以不要勉强自己。”前面的女生扭头小声问。 洛川点了点头，他做好了准备，如果坚持不下去他会停下来。 医生说过了，如果能运动还是多运动，让他尽量多走走跑跑，能摆脱心理压力最好。 “都没问题那女生先开始了。” 男生都在操场的另一边，这么一会不看着，各自坐的坐散的散，有的已经开始打上球了。 体育老师在一边吹哨。 “老师我们一会跑的时候保证站好。”男生嘻嘻哈哈地回应。 “这么看的时候，才能注意到那小子。” 这个时候洛川变得显眼，他在最后一排，眉眼描绘出来，身形像是柔软抽出来的竹丝，那双眼清澈又怯懦，像是一团将自己包裹起来的雪白蚌类。 “他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他行吗？” 这么一说，把注意力吸引过去，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最末尾的少年看。 对方跑步跑的很慢，苍白的皮肤被蓝白校服衬映得更加没有血色，双唇稍稍地张开，似乎每一步都非常的吃力。 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洛川很不擅长运动。 他喘着气，嗓子像是被刀子割过了，每一次呼吸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眼前发昏发黑，身体里有一根弦在紧紧地绷着。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倒下。 眼前只剩下晃晃悠悠的终点线，洛川颤巍巍地跑完了三圈。 他停下来的时候，差点直接倒下去。 做的梦和真的一样，差点让他分不清现实。 洛川喘着气，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背着自己的书包离开校门。 展开自己的掌心，掌心记了今天需要做的事情。 去图书馆借书。 家里骨贴没有了，帮妈妈买药贴。 还要去后街问兼职的事情。 一样样的开始做。 图书馆在学校操场后面，据说是某位孩子家长捐赠的，里面还有器乐室，时不时地有钢琴曲传来。 透明玻璃映出来温暖的灯光，洛川在走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他整个人被钉在地上。 像是有一道无声的阴影落下，令他全身不能动弹，他眼前出现了重影，远处的人影变得模糊。 他预感不妙。 在他晕倒之前，他看到了一道红影。 戴着红色围巾的简修。 …… “洛川……洛川。” 他耳边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眼睫扇了扇，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红色围巾。 “……你醒了？” 对方明艳的面容侧过来，那双艳淬泛着幽色的眼稍转，他在对方背上，闻见了奇怪的味道。 有些像是腐烂的纸张，但是并不难闻。 洛川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抱着简修的脖颈，手指蹭到对方的发丝。 硬的有些扎手。 “救护车快来了……” 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他再次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 妈妈把他带回来了。 “醒了？是你同学把你送回来的……医生说不能过度剧烈运动。” 他晕倒仿佛成了家常便饭，妈妈已经习以为常。 宋晚准备好了晚饭，饭香顺着飘过来，桌子上还放的有一杯糖水。 同学。 他能想到的只有简修。 “现在还难受吗？”宋晚问他，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 洛川摇摇头，额头传来母亲掌心的温度，很快母亲收回了手。 “一会把糖水喝了，还好有你同学……之后要好好地感谢他。” 糖水里还兑了牛奶粉，洛川抱着杯子没有讲话。 “对了，隔壁温家的孩子，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听说这两天都没有回家。” 洛川把糖水喝了，嘴巴里都是甜味儿，他回答了母亲，“没有。” 声音很低，轻的像是随时能够散去。 “药贴，我一会去买。”他想起来了说。 宋晚闻言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不用了，妈妈已经买过了，你好好休息。” “如果不舒服，妈妈明天帮你跟老师请假。” 第二天并没有不舒服，母亲为他准备的便当多了一份。 一次性的饭盒，里面是母亲做的点心，他的饭盒里还有一些拌饭酱，送人的饭盒精致又厚实，里面有妈妈做的司康和糯米糍。 书包里热乎乎的。 洛川没有给人送过东西，何况这是母亲做的点心，他一点都不想分给别人。 冬日早晨的教室，他早早地来到了，前排中间的位置还在空着，对方的桌子干净整洁，没有什么东西。 洛川揣着自己的点心，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第2章 “这是谁送的啊？都这个年头了还有人用这种饭盒。好土。” “还是卡通人物的呢……应该是女孩子？” 孟磊一边嗤笑，坐在简修桌子旁边，拿着玻璃饭盒反复地看。 其他同学大多好奇地过来瞅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简修，你知道是谁吗。” 被他问的男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红围巾衬得那张面容更加昳丽，纤长的眼睫抬起来，简修看了眼孟磊手中的饭盒。 第3章 稍停顿，才开了口。 “不知道。” 简修修长的指尖捏着笔尖，这种饭盒有些眼熟，班级里很少有同学用，他在班里唯一见过的只有洛川同学。 洛川很少去食堂吃饭，经常一个人在座位上抱着饭盒，似乎是自己母亲做的食物。 “怎么感觉有点他妈的眼熟呢。”上课铃声响起，孟磊把饭盒放了回去。 戴着眼镜的班长廖延辉把试卷放到了讲桌上。 “自习课，都安静，回到座位上。” 孟磊这才从简修的座位离开。 “数学老师让把卷子发下去，统计错题之后下午直接讲课。” 他们已经高三，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占用自习课时间几乎是各科老师常做的事情。 “这次考卷有点难，全校只有一个拿到了满分，洛川同学，150分。”廖延辉念出来洛川的成绩，推了推眼镜，对自己班能出满分有种莫名的骄傲。 被念到名字，引起小声的议论，洛川反应过来，他上去拿了自己的卷子，眼皮子垂着，路过前排中央的位置，和简修正好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很平静的眼，对方眼里温和像是延绵波澜的海浪，泛着瑰丽的焰火。 洛川停顿一瞬，随即收回目光，拿着自己的卷子下去了。 “太厉害了吧……要是不偏科……怎么说也能拿到个保送名额。” “他好像之前没有学过英语，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洛川拿回自己的卷子，满分的数学和物理，相比来说他的文科成绩稀烂。 语文能拿到一百二已经算不错，英语只堪堪及格。 前排的宋小荣扭头，看看他的卷子，没一会扭回去，过了一会又扭过来。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一定会非常主动地询问，换成是洛川，洛川好像和每个人都隔着一层玻璃罩，形形色色的人都与他分离。 他感受不到。 “那个……洛川。”宋小荣意识到了，主动地开了口。 他喊人，洛川才抬头，透黑的眼珠浑黑透彻，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 苍白的皮肤，漂亮的眼睛，黑的清澈的眼眸，像是精致又病弱的橱窗娃娃。 “你的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宋小荣鼓起勇气开了口。 洛川闻言沉默了一会，随之点了点头。 卷子被宋小荣拿走，宋小荣动作很着急，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样。 洛川收回视线，他掌心里还记着前一天要做的事情，因为前一天晕倒，计划被打乱，掌心的字迹也已经模糊不清。 图书馆没有去成，药贴妈妈已经买过了，还有兼职的事情没有问。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班里立刻变得热闹起来，好像废弃的工厂在此刻运转，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 洛川跟着人群一并出去，他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没有人值得他注意，他抱着饭盒目不斜视地经过盯着他的同学。 少年好像和这座校园格格不入，极度的偏科，过度的边缘化，洗的发白的校服，还有怪异的性格。 孟磊原本就感觉眼熟，直到看到洛川抱着饭盒，一眼就认出来了。 和送给简修的是同一种。 不止他，简修自然也注意到了。 简修目光稍稍地顿住，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走了。 洛川不去食堂，他会去学校后面的小卖部，那里可以加热饭菜，还有一条很长的走廊，上面长满了葡萄藤，阴凉凉的遮天蔽日。 冬天去走廊的少，在假山后面的音乐教室可以看清走廊。 孟磊和简修经常来这里。 “喂，简修，真是他送的？他为什么要给你送早餐？”孟磊隔着窗户看到走廊下的少年，对方一个人坐在走廊座椅上，在机械地吃着食物。 简修闻言回复，“不知道。” 走廊上。 冬天的校园总是带着枯燥的寒冷，在外面吃饭如果不及时吃掉食物食物很快就会冷掉。 洛川用力地咀嚼着食物，腮帮子随着鼓起来，他低着头，看着饭盒里变空，这才停下来，嘴巴旁边沾着米粒。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小卖部，玻璃窗是透明的，展示出里面的货架，最上面一排全部都是巧克力。 他眼珠子转着，目光在新口味的巧克力上停顿。 这个月的钱已经不够买巧克力了。 他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起身，自己擦了擦嘴巴，然后洗干净碗，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回到教室的路上会经过音乐教室，他经过的时候正好有人出来，其中一个戴着红围巾，红围巾太好认。 他脑袋里迟钝地运转，是班里的同学。 简修，还有一个黑乎乎的长得像巧克力，他叫不上名字。 “洛川……你上来把这道题的演算过程写一下。”数学老师看向最后一排的少年。 洛川还惦记着新口味的巧克力，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一动也不动，假装没有听见。 许多道视线投过来，很多同学已经知道结果，甚至不用回头去看。 反正洛川不会上去。 数学老师也已经习以为常，对待先天性残缺的孩子，总是多一份包容。 “下面我给大家写一下演算过程……”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洛川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伸手一摸，摸到了光滑的包装袋。 第4章 他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两份最新口味的巧克力。 和他在橱窗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洛川抓着巧克力目光微顿，稍稍地停留，迟钝地去思考，自己没有钱买。 只是想要，然后巧克力出现在了他的抽屉里。 “简修？”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还有事情。” 紧接着，声音主人的那张脸出现在他面前。 “洛川同学。”简修开了口，把那份饭盒原封不动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这个是你的吗？” 里面的点心分毫没有动，现在已经凉掉了不能吃了。 洛川回想起来自己下午遇到的人，只有简修和另一名同学。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简修温柔地询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按理来说他们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和陌生人一样，送陌生人东西，怎么看都很奇怪。 这是母亲让送的。 因为简修前一天救了他。 洛川并没有讲出来，单单是开口讲话，对他来说很困难。 他捏着巧克力，有其他的疑问，很想问对方为什么要买这个给他。 却不吃他送的早餐。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简修没有等到回答，自然而然地回去，“一会要关门了，洛川同学，我们一起走吧。” 洛川把巧克力放进了口袋里，他走在简修身后，像是一道无声的阴影。 对方身形比他高一些，像是挺拔修长的白杨树，他踩着对方的影子，这么挡住了人群，让他很有安全感。 直到走到门口，巧克力已经被他捂热了，他迟钝地停下来，轻轻地开了口。 “谢谢你。” 声音很低，轻飘飘地落入简修耳中。 简修闻言愣住了，目光侧过去，少年已经走远了，蓝白校服融进梧桐树阴影里，留下黑乎乎的后脑勺，身形单薄又瘦削。 …… 妈妈，今天有人送了我巧克力。 洛川给宋晚发了短信过去，路灯在墙壁下拉长了人影，街道上还很热闹，他要一个人去找兼职，对他来说和人沟通非常困难。 如果宋晚知道，一定不会愿意让他去。 不想要一个人。 夜晚气温低一些，他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讯息，没有收到妈妈的回复，小巷子里很安静，隔绝了人声，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地上多了一道影子。 “……洛川同学？”熟悉温柔的声音。 少年戴着红色的围巾，眉眼灼艳昳丽，在路灯下脸色显得过分白皙，他又闻见了那种腐烂纸张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简修踏进了巷子里，打破了这一份平静。 白天的巧克力还在他口袋里，洛川唇角稍抿着，对方静静等待着他开口，瞳孔映着他，里面一片温柔之色。 “我有事情要做。”洛川开了口。 “我正好路过这里……我也有事情要做。”简修朝他伸出了手，低头问他，“可不可以和你一起。” 眼底是一片温柔的黑，浓淬瑰丽，如同引人溺毙的海水。 他为什么要和他一起？ 但是他确实不想一个人。 洛川有些别扭地扭过头，他没有作声，在他踏出巷子的时候，身后的人跟了上来。 “你要找兼职的话，那些地方还是不要去比较好……”简修在他身后开了口，温声说，“我知道前面有家咖啡店，要不要去看看。” “只用做咖啡，不用你每天和人讲话……你不用害怕。” 第3章 “你不要跟着我。”洛川唇畔稍稍抿着，察觉到身后的人如影随形，他稍稍地瞥过去，有些不高兴。 身后的少年脸隐在雾蒙蒙的黑暗中，那双眼略微垂着看着他，对他温声道：“我们正好顺路。” “洛川同学不用在意我。” 红围巾随着对方的步伐摇曳，怎么可能不在意，但是他转眼一想，对方帮过他两次。 帮他叫救护车，送他巧克力，虽然饭盒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他投过去疑惑的目光，简修对他说，“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洛川同学平常很少和人交流。” 他在班级里很少和人讲话，不爱说话，如果有同学和他主动讲话，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假装听不见。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洛川稍稍有些疑惑，对方的步伐沉稳有力，艳淬的面容带着笑意。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简修握住了他的手腕。 “就稍微一下。” 简修按住了他，随即松开，他看着简修融进灯光里，有些破旧的咖啡馆，隔壁就是花房，藤蔓从房顶边垂下，落下一片绿荫。 洛川在原地站着，他稍稍地拧眉，咖啡馆旁边就是招募启事，有周六日的兼职，不知道简修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对方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喜欢讲话的人帮他讲话，总比他自己开口要好。 这么想着，洛川眼睫垂下来，视线里映出来一截红色的围巾。 “洛川同学，跟我来……你以前做过咖啡吗？应该和你做化学实验的时候差不多。”简修在前面说。 他盯着简修的后脑勺看，两人一起踏入咖啡馆，暖气扑面而来，他听见了简修的声音。 第5章 “他记性很好……基本上看一遍就能够学会，只是平常不喜欢讲话，做东西很认真。” 这是第一次听除了妈妈以外有人夸他。 可能同学也有夸过他，都被他自动忽略了。 戴着眼镜穿着围裙的青年看了他一眼，对方是很斯文柔和的长相，看了看他，对他们两人说：“有两天的试用期，愿意过来的话可以下周过来。” “薪资不是很高……可以接受的话之后会涨。” 原本洛川很紧张，在听到对方说直接过来的时候他愣住，攥住自己的袖子，他悄悄地眨了眨眼。 不需要他讲话，但是让他被录用了。 他忍不住看向简修，目光在简修身上悄悄地停顿。 “谢谢您……下周我们会过来的。” 他和简修一起离开，窗外的冷空气迎面而来，空气中浮现出很淡的腐烂气息。 路灯下对方的脸泛出苍白的笑意，身形很快就在巷子深处消失了。 ……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回来的时候宋晚正在做饭，今天宋晚回来的也晚，见到他，宋晚似乎松了口气，绷紧的弦稍稍地松开。 洛川看着锅里死去的鱼，他静静地撒谎，“和同学见了面。” “同学？是哪位同学？”宋晚好奇地问道。 她这么问，洛川又一字不吭了，儿子愿意和她讲几句话已经很难得，大部分时间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洛川没有回应母亲，他把锅里的鱼盛出来，看着雪白的鱼肉，和死鱼翻着的眼珠是同一个颜色。 刚把鱼汤放下，门口传来动静，“砰砰砰”的敲门声，一共三声。 洛川慢吞吞地过去开了门。 随着门打开，沉甸甸的警服随之露出来，警察的巡查证随之伸到面前。 “你好……我们是市立公安局，接到命令前来调查，还请两位配合。” 宋晚闻言愣住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为两位警察让开了地方。 “您好……请进。” “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晚能联想到的，只有隔壁温家的孩子。 两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在沙发上坐下来，洛川和宋晚坐在对面。 “接到两位邻居的报案……他们家的孩子失踪了，时间有一个星期，最后一天是和洛同学一起……你是洛川吧？” 邻居家的孩子，他们经常一起上学。 洛川脑海里缓慢地浮现出一道人影，对方墨发黑眼，身体落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总是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 “最后一天……你有看见温书郁吗？” …… 洛川路过门口那家早餐店，卖包子的大婶正在包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热气，雪白的包子拥挤地挤在一起。 他站在包子铺门口，扫了五块钱过去，大婶会随机地给他几个包子。 有时候是肉馅的包子，有时候是素馅，像是开盲盒一样。 他捧着包子去学校，在到校门口之前吃完了包子，装包子的纸袋扔进垃圾桶，伴随着凌晨昏暗不清的灯光，他踏入了教室。 早晨，他的目光落在简修身上，可能是他盯得时间久了，对方若有所觉，视线朝着他扫过来，简修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午休时的小卖部。 “低醇咖啡……今天没有了。” 洛川在货架的末排，他盯着最上层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在两种之间纠结，最后选择了蓝色包装的一款。 他在小卖部待的时间久，还有热饭的时间，在他等待的这一会，有工人抬着货品进来，里面装了满满一箱的低醇咖啡。 “好了。”微波炉的按钮跳过来，盒饭送到他面前，他悄悄地转动眼眸，最后拿了一瓶低醇咖啡放到收银台上。 那瓶咖啡最后被他放到了某人的桌子上。 “简修？”孟磊注意到简修在走神。 简修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低醇咖啡。 在小卖部的时候……看到了某个人。 他稍转过去，看到最后一排的少年，对方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蓝白校服勾勒出瘦弱的身形，雪白的皮肤，发丝遮住了面颊，只有细白的指尖从袖子里探出来。 “怎么了？咖啡有问题。”孟磊随口问。 简修眼珠里淡淡的疑惑很快散去。 “没事。” “今天放学还去图书馆吗？”孟磊问。 简修：“可能会去。” 放学铃声响起，洛川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目不斜视地经过走廊下楼，去的是图书馆的方向。 他需要借几本和咖啡有关的书籍。 洛川经过的时候，简修和孟磊就在后面，前面的少年不远不近地走着，好像和人群自动隔离。 直到踏进图书馆，洛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久到孟磊都看出来了不对。 “他站在那儿干嘛呢？”孟磊稍微挑眉，“这小哑巴不会是不敢借书吧。” 在一个班里两年的时间，几乎没听过洛川讲话。 简修目光稍定，他没有回应孟磊，直接去了前台。 “洛川同学……你需要帮忙吗？” 温柔的声音传来，洛川正在忐忑不定，纠结了好一会，怎么也张不开口，闻言他直溜溜地朝着简修看过去。 第6章 简修可能有读心术，总是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你需要什么类型的书籍？”简修轻轻地问他，“我可以去帮你借。” 洛川张了张口，他对上简修那张脸，目光悄悄地移开，沉默的气氛在半空中蔓延，他好一会才开口。 “……咖啡。” “是和咖啡有关的书籍吗……”简修看向工作人员，“麻烦您查询一下书籍序号。” 工作人员：“在二楼c区。” 孟磊在这个时候也跟了上来，一个劲地盯着洛川看，他的目光气势太强，几乎要把洛川盯穿。 洛川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朝简修身边靠近，识图挡住孟磊的目光。 简修注意到了，想了想开口，“洛川，你不用害怕，他没有恶意。” 孟磊嗤一声，“洛川同学，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能不能说句话我听听。” 洛川扇着眼睫没有讲话。 第4章 简修：“你不要再逗他了。”这句话是对孟磊说的。 孟磊笑嘻嘻地没有再讲话，视线也从洛川身上收回来。 原本并不是一起的，在坐下来之后，简修看了看身旁的少年，少年在他身边坐下，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只小尾巴。 简修目光在洛川雪白的耳垂处稍稍地停顿，少年打开了书籍，安安静静地像是一座雕像。 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忍不住让人在意。 孟磊在他们对面坐，对于这种安静的场合，他有点坐不住，看向简修问：“简修，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才刚进来。 简修看了眼表，“还需要一个小时。” “行。”孟磊百无聊赖，几本书都是简修找的，被洛川抱着放在了桌上，他看了眼，直接从那几本书里随便抽出来了一本。 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洛川稍稍睁大了一双眼，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里面安静又静谧，像是独自盛开的一座花园。 孟磊觉得有点意思，忍不住笑了一声，带了几分嗤笑的意味。 简修注意到身旁少年的变化，语气稍稍顿了顿，安抚洛川道：“洛川，一会我可以再去帮你拿一本一样的。” 少年好像是某种经常躲在草丛里的小动物，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警惕，身边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他受惊。 洛川因为这番变故稍稍抿起了嘴角，他垂着眼，稍稍地转了个方向，把剩下的书放在了靠墙的位置。 简修：“你如果着急可以出去等。”这话是对孟磊讲的。 孟磊视线又在洛川身上刮了一道，这才起身，“行，我去附近看看，你好了叫我。” 直到人走了，洛川的神情才稍稍地放松下来，他瞥了眼门口的方向，这才重新翻书。 身旁人的视线只在他身上稍稍地停顿，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过去了一个小时整，简修看了眼时间，期间洛川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我现在要走了。”简修开了口。 他起身的时候，洛川一并跟着起身。 洛川合上了书，他跟在简修身后，简修在走到书架的位置稍稍地停住，他走神没有注意到，差点直接撞上简修的后背。 前方的少年转过身来，简修垂眸看着他，“洛川……你是还需要我帮忙吗？” 洛川没有犹豫地点点脑袋。 简修了然，“要还书？” “……” 最后那几本书简修帮忙还了回去。 他们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分别，身形化成两个渺小的点，各自朝着远方散去。 …… 老式的玻璃窗，上面有印花，他努力地看清上面的图案，有些像是枫叶，又有些像是花朵。 英语老师的声音在耳边模糊不清。 “洛川，你这次的成绩不太理想，之后难度只会越来越增高，如果高考的时候英语到不了及格线，可能……” 剩下的话裴颂没有说，眼前的少年显然没有在听他讲话，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 裴颂摘下来了眼镜，语气温和，“洛川，如果你有空愿意的话，周末我会组织补习，辅导班级里英语差的几位同学……你如果愿意过来提前告诉老师。” 洛川回过了神，他始终没有看清窗户上的是枫叶还是花朵，他轻声说了个“谢谢老师”，然后拿着自己的试卷出了办公室。 试卷上有鲜明的七十九分，上面鲜红的分数变得模糊不清，连同英文字符都变成他看不懂的符号。 他不轻不重地捏着试卷边角，折好放进书包里。 他的口音很难听，而且小学没有学过英语，在初中之后才开始接触英语。 教室外的公告板上张贴了测试成绩，排名第一的是简修。 简修几乎每一门都是高分，没有一门是满分，单科成绩都排名第二第三，但是总分是第一。 英语拿了148。 洛川在排名上找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在中间的位置，他数了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然后转身离开。 “这次的数学和物理据说特别难，是d类卷子，他还拿了满分，是变态吗？” 不过是随口一说，廖延辉正好在整理后面的垃圾，此时忍不住推了推眼镜，一脸正色。 “请不要这么说洛川同学，洛川同学的天赋我们有目共睹，他只是比普通人对微观更加敏感……” 第7章 两位同学面上同时出现无语的神情，嘻嘻哈哈地敷衍过去了。 “行行班长，我们知道了。” “耳朵要听出茧子来了。” 洛川哪怕听到了也毫无反应，但是似乎有人很关注他。 前排中间位置的廖延辉总是时不时地扭头过来，他原本没有注意到，但是对方盯着他的时间太久，他又不是傻子。 他脑袋里缓缓地浮现出一个问号。 下课的时候，廖延辉到了他的座位前。 宋小荣忍不住地好奇：“班长，你上课老是回头干什么？” 廖延辉正色：“我来找洛川同学。” “洛川同学。” 被喊名的洛川抬起眼，眼里黑漆漆的，静静地盯着人没有讲话。 这么直生生地盯着人，容易盯着人背后发毛。 廖延辉手掌撑在了桌子上，很快又放下来，伸手扶了扶眼镜。 “洛川同学，我觉得你很厉害！也很优秀！请你继续努力，我很期待见到未来的你。” 这么一番话一口气说完，前排的女孩子先忍不住笑出声，廖延辉随即跟着脸红起来。 “班长，你在干嘛呢？在表白？” 孟磊在前面的位置坐着，撑在桌子上看着角落，面上饶有兴致。 简修没有回头，闻言回复，“不清楚。” 一番话洛川没有任何反应，洛川只是在廖延辉脸上稍稍地停顿，扫过对方颤抖的嘴唇，然后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书上。 “行了，你回去吧。”宋小荣的同桌叶兰开了口，有些看不下去了。 廖延辉面上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不好意思，他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洛川同学，没有关系。” 他的鼓励并不需要回应。 洛川压根不知道不知名的班长在想什么，只知道戴眼镜+板正＝班长，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对方说的话像是耳旁风在他耳边过了一遍，留下若有若无的回应。 像是他看的书一样，上面的主人公睁着一双澄澈的眼，背后是放飞远扬的风筝。 ——为你，千千万万遍。 上课铃声响起，他把书合上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抱了一本英语书，里面夹着今天的试卷。 从停车棚到回家的路上，有一条小道，这边是废弃的拆迁房，房租很低廉，会租给一些临时的住客，大部分都是空屋子，空落落的没有人烟。 他又看到了戴着红围巾的少年。 简修在不远处站着，红色的围巾，路灯拉长了他的人影，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校服外套包裹着清冷的身形，艳丽的眉眼朝着他侧过来。 似乎在等他。 “……洛川。”简修轻轻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推着自行车的动作顿住，在原地停下来。 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眼里浮出很淡的疑惑，简修好像看出来了，露出来微笑，眼里一片柔和。 “我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所以在这里等你。” 洛川闻言扭回了脑袋，他没有要帮忙的打算，充耳不闻地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洛川……等等。” 身后的少年大步追上来，他的校服随之被拽住，洛川没办法往前走，他只得停下来，不大高兴地看着人。 “不是很难的忙，只需要你做做实验就好了……我帮你补习英语怎么样。” 洛川静静地听着没有讲话，没有要答应的意思。 “我们可以签保密协议，这件事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会收你费用……只需要你做实验就够了。” “我还有很多巧克力。” 闻言洛川停了下来。 自行车被他推到了一边，他有时候会推着自行车上学，不骑，只是推着，这对妈妈来说似乎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有些孩子能够带着小熊去上学，为什么自行车不能变成小熊？ 这是一座空房子，老式门很容易推开，他们两个人坐在水泥石阶上，手腕被握住，接触到一片冰凉，他的掌心里多了两颗巧克力。 “这里就当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以后每天放学来这里……可以吗？” 他看看四周，这里没什么人，很安静，静悄悄的，光线也不好，对他来说很喜欢。 他于是点点头。 想了想，简修的英语也没有考到满分，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了口，“……我想拿满分。” 明白了他的意思，简修轻笑一声，“放心，教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能不能和我多说几句话？”简修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线条沉冷，那双眼深邃得像是两颗宝石，将他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又像是晦涩迷蒙不清的黑雾。 不可以。 洛川扭回了脑袋，他为什么要和他多讲话？他转眼扫到了巧克力，是他买不起的牌子，他沉默了一小会，嘴巴张了张，吝啬地丢下两个字。 “谢谢。” 第5章 北方的冬寒天干而寒冷，冷风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刮人，森森地带着寒意。 洛川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 这几天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 远处的天空白生生的，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了简修。 第8章 “洛川。”简修在雪地里朝着他招手，面上带着模糊的笑意，眼睛明亮而深邃。 洛川脸上冻得有点僵，他把自行车推到了一边，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紧接着温度传来。 “……手冻红了。”简修触碰到他的指尖。 他手指发红，触碰到同样冰凉的温度，简修和他一样，这样被碰到，像是两块即将融化的冰块触及到一起。 “这里在冬天似乎很冷。”简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开了口。 洛川装作没有听见的打开门，这里是废弃的老式房子，窗户能够透进外面的寒风，没有暖气，也没有炉子。 当然会很冷，但是他家里也差不多，他觉得还好。 洛川先进去，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疑惑地扭头看过去，简修还在门外站着。 他静静地看着简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还好，没有很冷。” 简修面上出现了有些复杂的表情，唇角是稍微上扬的，却没有笑意。 他把带来的英语练习册放在桌子上，还有本子和水笔，简修坐在他身边，对方的注意力似乎总是放在他身上。 他忍不住稍稍瞥过去，被他看那么一眼，简修才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今天的测验比之前好一些，will you remember me ……” 简修念出来的英文标准好听，那些文字仿佛变成了生动的音符，洛川在一旁做着笔记。 过去了两个小时，现在天黑的早，天边尽头只剩下黑暗，洛川把小橘灯暗灭，四周安安静静的。 简修的轮廓剩下一道剪影，他满脑子只剩下英文作文，手指再被碰到的时候没来得及反应。 等他眼珠子转过去的时候，简修已经松开了他。 对方似乎很担心他的身体出问题。 “洛川，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会。”简修问了出来。 在简修起身的时候，洛川跟着慢腾腾的站起来。 少年眼底黑白分明，一双圆眼睛在黑暗环境里更加黑漆，无声的盯着人看，意思不言而喻。 简修立刻明白了，“……那你跟我一起去。” “跟我来。” 他的自行车被简修推着，简修并不会问他为什么每天要推着自行车上学，也不会问他为什么链条是往下坠的。 简修在路灯下面停下来，不知道找了什么工具，他眼尖的看见似乎是路边的小石头，简修划拉两下，他的链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轮胎能够正常快速运转。 简修帮他修好了自行车。 他在路灯下面等着，简修去了繁华的商店，那里是一条商业街道，他之前和宋晚去过，宋晚喜欢在那里面挑选衣服。 人很多，周末的时候会很拥挤，他很少踏入。 两杯黑乎乎的奶茶，上面写着热可可，简修把奶茶递给了他，余温从掌心蔓延开来。 简修：“明天我们不用再去那里了……去图书馆等我。” 洛川没有回应，尝了一口热奶茶，冻红的耳朵尖跟着动了动。 …… 夜晚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在庭院里，远处一道人影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少年的侧脸和红色缠绕的围巾。 他在庭院里跌倒，对方上前把他扶了起来，艳丽的面容映入眼帘，他陷入一片温暖之中。 洛川醒了过来。 “这几天天气都不好，坐车去上学，听见了吗？” 宋晚为他准备了坐车的零钱，他顺手揣进口袋里，在门口等着公交车。 公交车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洛川随着摇摇晃晃，下车的时候唇角稍稍地抿着，一直看着路面。 他没怎么注意周围的人，直到眼前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腕。 皮肤传来温热的温度。 “洛川同学，你有在看路吗？”温柔的问候传来。 简修看着他，薄薄的眼皮子垂着，艳澧的眼珠映着他的面容。 这几天晚上一直待在一起，他忽视了肢体接触，看了看不远处的教室，没有理会简修。 他先进了教室，察觉到身后有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简修，你今天放学怎么安排？今天去打球怎么样。”孟磊问了一句。 简修随口应了一声。 “嗯。”嗓音有些漫不经心。 某人待在教室角落像是一株安静的小蘑菇，放学铃声一响，某人像是安装了自动监控一样，精准地跟在他身后。 简修起初以为是错觉，直到他走到校门口，少年依旧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盯着他看。 孟磊也注意到了，感觉后脖颈凉嗖嗖的，“简修，那小子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简修停了下来。 洛川一直在尽量地跟着，见简修停下来朝他走过来，他又瞅瞅一边的孟磊，有些疑惑。 之前不是说好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他手指抓着校服袖子，袖子边缘带着寒冷的气息。 “洛川……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简修温声问他。 洛川抿起了嘴巴，他低着头不讲话，好一会才看向对面的简修，慢吞吞的开口。 “一起去。” 平常他们都是一起去约定的地点，没有一起走过，但是去的是图书馆。 第9章 洛川忽略了这并不是图书馆的方向。 简修：“……” 片刻之后，简修开了口，“那我们一起吧。” “你待会不要害怕。” 门口停着黑色的汽车，材质像是抛过光的钢铁缎面，黑压压的如同会吃人的巨兽，洛川坐过最多的是救护车。 孟磊：“小哑巴，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洛川又不是真的哑巴，他站在简修身边没有讲话。 “……”简修开了口，“待会再见。” 车门随之打开，洛川坐在角角的位置，他有些不安，下意识地距离简修近一些，稍微挪了挪，拽住了简修的袖子。 “坐车也害怕？”简修问了出来。 前排的司机是陌生人，洛川低着头没有讲话，他细白的手指攥着简修的袖子，轻轻地好像随时能够被挣开。 他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指，身旁的少年倾身，他闻见了很淡的清香，像是柔顺剂的味道。 洛川稍稍绷紧了身体，简修帮他系上安全带，清晰的眉眼近在眼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唇色过分的红艳。 注意到他的目光，简修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简修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些糖果，有巧克力和各种软糖，简修对他说：“之前准备了一些，原本是给小朋友的礼物。” 现在小朋友的礼物到了他手里。 和之前买过的牌子一样，但是口味不一样。 到的地方洛川也没有见过。巨大的环形建筑物连成一片交织的阴影，这里人来人往，他紧紧地跟在简修身后。 简修注意到了，对他说：“你可以抓着我。” 洛川低下头，他始终抓着简修的衣袖。 没有去留意四周。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绿茵茵的草地，温暖的隔空室外，阳光能够穿透进来，这里四处都很暖和。 仿佛一直在过春天。 门禁卡传来滴滴的声音，简修对他说：“我们要先换衣服。” 这里并不是图书馆，他没有看见书，单独的房间，还有衣帽间，更像是换衣服的地方。 他们不是过来补习的吗？ 洛川穿的很厚实，这会被蒸的脸上红扑扑的，他困惑地看向简修，张了张嘴巴，却没来得及问出来。 “用不用我帮忙？”简修问他。 洛川抱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他嘴巴抿着，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被简修耍了，可他又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眼皮子垂着，好一会没有动作，瞥见简修在换衣服，对方戴上了棒球帽，艳丽的眉眼被遮住一部分，修长的身形完全被勾勒出来，并不单薄。 简修到了他面前。 “洛川？”对方温声喊他。 洛川这才开始慢吞吞地动作，把外面的衣裳脱掉，他动作很慢，简修坐在他身边在玩手机。 他脱裤子有些不自在，察觉到身边的人目光投过来，被看到的地方都开始冒烟，他稍稍地转了个方向。 纤细的骨骼一晃而过。 外套款式后面有系带，他自己系不上，眉眼朝后转过去，腰肢传来异样的触感，简修在他身后托住了他的腰。 隔着一层衣衫传来灼热的触感，他有些不自在，气息落在他脖颈处，简修帮他穿好了衣服。 他唇畔抿着，提起来不合时宜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边。 “晚些我送你回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镜子，只是下意识地离陌生人远一些，在进入电梯的时候下意识找角落。 洛川又忍不住向后看一眼，明明已经穿好衣服了，为什么还要托着他。 “……你。”他不高兴地瞥了简修一眼，简修闻言松开手，他这才注意到背后有一只很丑的蝴蝶结。 是简修给他系的。 第6章 “怎么真把他带过来了？”孟磊看了眼远处的少年，洛川还停留在草坪入口，雪白的侧脸柔软隐没，在那里规整地站着。 简修注意到了，对孟磊说：“你先过去，我去看看。” 洛川在原地站着，室外并不怎么冷，特供暖气笼罩在空气中暖洋洋的，他看着少年朝他走过来。 运动服衬映得身体更加修长，墨色的发丝下眉眼澧丽，眼尾隐约带着一抹红，眼珠定定地看着他。 他是过来补习的，又不是过来踩草坪的。 “洛川。”简修朝他伸出了手，“跟我来。” 他没有理会简修，简修没一会就自然地收回手，在他身旁带路，状似无意的问他。 “洛川同学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洛川脑袋里冒出来疑问，他瞅向简修，慢吞吞地回答，“没有。” 他戴着棒球帽，发丝被帽檐遮住，有点不舒服，自己揉了揉，简修随之停下来。 一只大手朝他伸了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简修垂着眼，把他的帽子摘掉，帮他理了理发丝。 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洛川眯起了眼，他有点想要睡觉了。 简修的东西稍稍动作，又问他，“洛川同学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洛川闻言眨了眨眼，有什么话要说，好奇怪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今天，为什么不学习。” 第10章 简修：“……” 好一会没有听到回答，洛川有些疑惑，简修盯着他没有讲话，一双眼里情绪莫名。 洛川脑袋前缓缓地浮现出问号。 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明天……还要去图书馆吗？” 简修没有回答他。 “洛川，我先教你怎么拿球杆。” 简修拿了一根长长的高尔夫球杆过来，洛川对此一窍不通，简修在他身后站着，对方生的比他高大，在他身后像是把他整个人包裹在怀里。 他闻到了很淡好闻的香气，还会有人白天和晚上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样。 洛川脑袋里在胡思乱想，简修的声音响在耳边。 “洛川……你有在听吗？” 他回过神来了，看向简修的眼底，对方眼珠里映着他，他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他飞快地收回目光。 这种活动他根本不感兴趣。 简修很快放开了他，他用高尔夫球杆刨了刨地上的草坪，盯着白色的球看了好一会。 比起把球击中入洞，他更喜欢安静的坐着，闻着青草的香气，或者是看地上缓缓移动的虫子。 他在草地坐下，看着简修挥起球杆，艳丽的眉眼在阳光下一晃而过，球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完美地在远处的洞口消失。 洛川把球杆丢到了一边。 “厉害。”孟磊拍了拍手，从一旁拿起了球杆，注意到简修有几分心不在焉。 “咱俩比比试试？”孟磊话音顿住，往洛川的方向扫了一眼，洛川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正在盯着掌心看。 “小哑巴才不会玩这些，”孟磊了然地说，“要不我们带他去玩别的。” 虽然不清楚洛川为什么跟着他们，显然洛川不像是会对这些感兴趣的样子。 “没关系。”简修开了口，“他有自己的想法。” 洛川在球场待了一个小时，他时不时地看一眼简修的方向，中途待着无聊，回了休息室拿自己的英语作业。 简修和其他人在打球，他在草坪上写英语试卷。 没有去图书馆，但是这里要比之前的地方暖和。他们常去的那处补习地点没有暖气，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那里透风很凉。 洛川写完了一套卷子，他背后靠着遮阳伞昏昏欲睡，手里还抓着试卷。 “……洛川。”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喊他，睁开眼看到简修朝他走过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洛川慢吞吞地站起来，手里依旧拿着英语试卷，直到去更衣室换完衣服。 回去的路上，他主动地把试卷给了简修。 简修不明所以，对上洛川那双眼，洛川似乎没有睡醒，黑漆的眼底映着他，瞅着他没有讲话。 ……是让他帮忙看看吗？ 简修于是拿着卷子看起来，回想起洛川上次的分数，洛川的英语成绩一直都不理想。 “这几个错了。”简修在试卷上指了指，洛川立刻凑了过去，认真的盯着试卷，等着下文。 “是一种题型，用了一种特殊的语法……”简修简单地讲了两句，注意到洛川的神情，视线稍稍地停顿。 汽车车窗划过风景，灯光在变少，这里是破旧的老城区，寒冷的空气在车窗上形成雾气，洛川那双眼一并跟着水灵灵的。 洛川扭头看过去，注意到快到他家了。 他嘴巴抿着，稍稍不满意，瞅一眼身旁的少年，稍稍地歪头。 “明天，要去图书馆吗？” 明天还有事情做。 没必要去图书馆。 简修这么想着，嘴上却先答应了，一个“好”字讲出来。 对面的少年没有因此高兴，拿着自己的卷子，一副乖巧的模样，盯着窗外看。 到了他家门口，这一片面临拆迁，已经没什么人，只有依稀的几盏灯火，洛川下了车。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扭头看了眼，对简修说了“再见”。 轻飘飘的，像是羽毛一样。 ……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温家那孩子？”宋晚在刷碗的空档问他。 洛川闻言摇摇脑袋，提起来温书郁，他脑海里有一瞬间陷入空白，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 “妈妈，我最近找到了兼职。” 他忘记了把这个消息告诉宋晚。 宋晚闻言愣住了，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还在嗡嗡地响。 “什么兼职？”宋晚，“最近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可以告诉妈妈，妈妈最近不用去医院……” “不是，是我自己想去。”洛川只讲了这么一句，说完了他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架上最近多了很多本英语书。 他的视线在书架上扫过，在角落的几本书稍稍停顿。 《维纳斯与阿多尼斯》 《提琴与坟墓》 是两本他没有见过的书。 宋晚会时不时地给他买课外书。 按理来说，简修家应该离他家很远。明明前一天还很奇怪，早上为什么会大老远到他家门口等他。 洛川在下楼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简修。 冷风扑面而来，简修也看见了他，眼里的情绪包裹着他，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难以呼吸。 “洛川……昨天休息的怎么样。”简修问他。 第11章 洛川闻言点点脑袋，他休息的很好，妈妈还给他缝制了手套，戴上手套手指很暖和，推着自行车的时候不用挨冻了。 但是简修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明所以，跟在简修身后，他家这边胡同巷子很多，简修却似乎对这些路很熟悉，领着他去了他常去的早餐店。 大婶在熟练的捏着包子，简修对大婶说：“要一份包子，木耳和芹菜，还有一份要虾仁，再来一份紫菜汤。” 洛川耳朵动了动，他盯着简修看，简修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包子和温热的紫菜汤到了他手里，洛川盯着包子看，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包子有什么好看的……快点，一会要迟到了。” 洛川耳边有声音晃了一瞬，他抱着包子和简修离开，身后的早餐店依旧热闹人声鼎沸。 捏着包子的女人熟练地把包子放入抽屉笼里，她在找零钱的时候眼角扫到了什么顿住，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 两张冥币孤零零地待在抽屉角落里。 第7章 “你听说了吗……我们有个学长跳楼自杀了。” “你说的是温书郁？” “……我怎么听说是失踪了。你听谁说的跳楼？” “我记得我上学期还见过他……真的好可惜。” “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家说不定只是离家出走几天。” 窃窃私语传到耳边，洛川看着地板上的花纹，简修轻轻地垂着眼，手指碰了碰他脸颊边的发丝。 “今天放学……”简修突然停顿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半晌像是妥协了一般开口。 “我们图书馆见。” 这个人似乎又要匆匆离开，他们明明都要去教室，为什么还要分开走。 一起走吧。 洛川想说，他嘴巴抿着，却没有来得及开口。 他眼珠子倒映着简修的模样，简修那双眼深邃而黝黑，苍白皮肤几乎透明。 他悄悄地收回了目光。 却在简修要离开的时候悄悄地拽住了简修的袖子。 “……今天有体育课。”洛川开了口。 他低头看着脚尖，又偷偷地看简修一眼，有些不自在。 这么讲好像他很在意对方一样。 简修闻言愣住，深黑的眼底带了些许柔和，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 上课铃声打响，今天差点迟到了。 洛川踩着铃声进入教室，他注意到简修比他提前到了，因为简修的那句承诺，他看着窗外的操场，没有很担心体育课。 透明玻璃上有灰尘，远处操场的场景变得模糊不清，好像他看过的画集，模糊不定没有细腻的笔触。 似乎有一道人影一直在楼下，可能是迟到的学生，匆匆赶来的老师，或者是路过的工作人员，化成一个渺小波澜不定的黑点。 “那个……洛川。”前排的宋小荣趁着空隙间扭过头来。 “你周五晚上上完课有空吗？”宋小荣有些忐忑不定。 洛川依旧在看着窗外，他一直盯着那个黑点看，闻言扭头看宋小荣一眼，前面的小胖子一直跟他讲话，还总是很紧张。 “咖啡馆。”他很轻声地回复。 要去咖啡馆兼职，没有其余的时间。 “你要去咖啡馆吗？”宋小荣有些尴尬，很快收回了脑袋，剩余的话没有讲。 前排的叶兰皱起了眉，扫了宋小荣一眼，“你有话不能直说？” 宋小荣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有讲话。 一直憋到了下课，宋小荣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 “洛川，我下周生日……你能不能过来。”宋小荣问他。 洛川说了“抱歉”两个字。 他说出口，宋小荣的表情好像天塌了，接下来一下午都没有和他讲话。 从第一节下课开始下起了雪，雪花像是鹅毛一样在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地落下，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冷空气。 寒风裹挟着刺人的凉意，和教室里形成的温热效应汇合，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清凉。 洛川在下课的时候到了走廊，在走廊边看的更加清楚，他伸手就能碰到雪花，雪白融化在他指尖。 “今天下雪是不是不用去上体育课了？”有同学问了孟磊一句。 孟磊：“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会让我们去打扫操场。” 这种好事当然留给学生们做，都是免费的劳动力，还能让他们出去运动运动。 简修和孟磊一起上来，看到了走廊上的洛川，洛川神情专注地看着雪，一直伸手去碰，手指都冻红了。 “洛川。” 洛川眼角扫到了简修在看他，他扭过头，简修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他一句。 “不要待太久，会着凉。” 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他的指尖。 洛川闻言扭回了脑袋，他没有感觉到冷，直到上课铃响，他才依依不舍地从走廊回到教室，掌心里还抓了一捧雪。 可惜很快就化成了冰水，在他掌心消融。 “下节体育课……原本是室内活动，但是校内积雪，临时改成清理操场，分组进行活动……待会课间时间去领取劳动工具。” 廖延辉刚说完这个消息，底下立刻躁动起来，好几个男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难得的大雪，风景很好，多看看窗外，他们的兴趣都在室外，还能打雪仗。 第12章 洛川不喜欢打扫卫生，但是他很想出去看雪，闻言眨了眨眼。 分组完全是自愿分组，洛川没有主动和人讲话，廖延辉特地来问他。 “洛川，你要不要跟我一组……我们可以一起打扫卫生。”廖延辉推了推眼镜，认着地询问洛川。 前排的宋小荣忍不住说：“班长，洛川和我们一组。” 洛川掌心里湿漉漉的，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再去看练习册上的题，手指轻轻地抹了一道，练习册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哎，行了，洛川和我们一组，你们不要凑热闹了。”孟磊从后面冒出来，按住了廖延辉的肩膀。 “班长，还有很多人需要你，你去另外找人吧。” 至于另外一个，孟磊看了宋小荣一眼，宋小荣立刻变成了鹌鹑不敢说话。 廖延辉在洛川的座位前没有移动，闻言嘴唇稍微绷紧，转头看向依旧在座位上安静坐着的少年。 “这个不由你来决定，要问洛川同学的意思。” 廖延辉：“洛川同学，你想和谁一组？” 话音落了，三人一块看向一旁的少年。 察觉到许多道视线，洛川原本想假装不知道，但是好一会还在盯着他，他歪了歪脑袋，下意识地看向简修在的方向。 简修说了会陪着他。 孟磊瞬间明白了意思，手直接搭在了洛川的脖子上，毫不客气地一按，令洛川的脑袋蹭到了他的校服边缘。 “班长，你还没看出来呢，洛川想和简修一起，我们一块了，就这么定了。” 洛川被揪的猝不及防，他闻到了男生身上有的不好闻的味道，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这个时候远处的简修正好侧过来，和他对上了目光。 他按住了孟磊的手腕。 孟磊很快松开了他，还顺带着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引得他看过去，眼中带着淡淡的不高兴。 廖延辉在一旁说：“……洛川同学，如果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叫人。” “班里的同学都很愿意帮助你。” 宋小荣在一旁大力点了点头。 铃声一落，班里立刻热闹起来，轰轰隆隆地都跑出去，转眼之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 洛川紧跟着人群，他在人群中找到了简修，在简修身后踩着简修的脚步走。 雪地里很快遍布了脚印，他跟着简修和班级里的同学一起来到了器材室，他在外面等着，简修和班长一起帮忙拿了清雪工具。 “洛川，这个给你。”简修给他递了一把铲子，看了眼他的手，对他低声说，“你去那边等我。” 洛川接过来铲子，他闻言听话地到了小卖部门口，这里有屋檐遮挡，他拿着铲子，手指放在玻璃窗上，在上面留下来一道手印。 “还要和体育老师统计一下借走的工具……简修，我们两个过去？”孟磊问。 简修看了眼洛川的方向，随即应声，“好。” 孟磊闻言哼一声，“你不放心他？要不要带着他一块去。” 简修丢下两个字。 “不用。” …… 周围的人渐渐地少了，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其他同学都不见了，只远远地能够看见廖延辉和孟磊的背影，简修朝着他走过来。 简修拿了一副手套给他，“戴上这个。” 洛川闻言看过去，他有妈妈给的手套，是故意没有戴上，这会简修又给他拿了一副。 简修温声说：“保护手指很重要。” 说着，简修又看了眼橱窗里的货架，问他：“……有喜欢的吗？” 配着大雪天，西方有圣诞节，简修现在好像是前来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洛川扫到了货架上的巧克力，他点点头，铲子被放在一边，简修握住了他的手腕，领着他踏入了温暖的房间。 暖气烘得他脸上发热，巧克力仿佛一并沾染着温度，他把巧克力和糖果揣进了口袋里。 他盯着简修的后脑勺问，很想问简修这是在演圣诞老人吗。 “我们负责这一片区域，你如果累了就去旁边休息，不要逞强。”简修对他说，他们清扫的地方就在小卖部附近，这里似乎很适合偷懒。 “洛川，你会用铲子吗？” 闻言洛川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看简修一眼，扭回了脑袋，稍微使力，地上的雪被铲到了一边。 他又不是傻子。 接下来他没有看简修的方向，干着自己的活，简修喊了他一声，他没有搭理。 “洛川。” 随之而来是轻轻的一声低笑。 笑声像是在他耳边，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在撒手的时候脚下一滑，手里的铲子险些丢掉，他连忙抓住，一双手直生生地接住了他。 他撞入了温凉的怀抱之中。 对方身上有很淡的腐烂纸张的味道。 “小心点。”简修抱住了他，这样被困住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他拽住了简修的袖子，抬眼对上深黑的眼底。 明明只是身体有短暂的接触。 ——为什么他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第8章 “洛川，你有在听我讲话吗？”简修低声问他。 图书馆里非常安静，偶尔能够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或是低声的交谈声。 洛川回过神来，他总觉得耳朵还在发热，融化在他掌心的雪仿佛一并落在了他心间。 第13章 简修耐心地说：“你需要哪些书……我去帮你拿。” 洛川看了眼电子屏幕，电子屏幕的亮光令他头晕目眩，他稍稍地向后退，对简修说：“……昨天英语老师说的资料。” 他看着简修在屏幕上点了点，之后一起上旋转楼梯，找到了资料，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简修一并在他身边坐下。 他惯例坐在角落，注意到简修拿了两本和法律相关的书，他目光稍定，简修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高中生看法学，有疑问很正常。 简修了然，对他道：“只是最近很感兴趣……想看看。” “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简修扫了一眼他的英语卷子。 洛川于是收回了脑袋，他在一边开始写自己的卷子。可能是心跳还没有平复，他总是会去注意简修的动静。 只是在雪地里扶了他一把。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 洛川歪了歪脑袋，他看着简修的侧脸，可能是他盯着有点久了，简修注意到了，朝他看过来。 “……这题不会？” 洛川没有讲话，他的卷子摊在中央，简修凑了过来，修长的手指一晃而过，笔尖点在了他稚嫩的字迹上。 “这篇阅读理解是叙事文，和我们这边的情感表达方式不同，西方偏向幽默浮夸……” 简修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每说一句总要看他一眼，确定他听进去之后，才继续讲下一句。 对方和他讲话，嗓音温柔柔的，像是他在路过桐木林听到的钢琴声。 很好听。 简修：“听明白了吗。” 洛川点点头。 他点头之后，简修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写了两道题，把笔又放了下来。 这次盯着简修看，简修没有主动问他。 简修垂眼看着书册，艳丽的面庞没有什么神情，指尖按在书册上，缓慢地翻着书页。 洛川眼珠子转过去，很快收回目光，他把试卷朝简修那边推了推。 他一动作，简修就注意到了。 “这一题是上午刚刚讲过的……语法知识之后我会发给你一份资料，你之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洛川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简修视线也跟着转过去。他身旁的少年侧脸雪白细腻，眼珠乌黑，耳尖此时有些泛红，像是熟透的桃尖一样。 “……洛川。”简修斟酌着开了口，他这个时候也发现了洛川根本没有认真听。 仿佛在把他当点读机。 洛川闻言扭过来，他那双眼乌黑清澈，盯着人没有讲话，带着几分好奇。 简修对上那双眼，剩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事。”简修低声说。 洛川于是又指了指试卷上的另外一道题目。 耳边是低沉的嗓音，洛川整个人陷入一种舒缓的境地，好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浸透他，为他驱散严寒，把他包裹起来。 简修给他讲了一整张卷子。 “今天下雪了……不好走，洛川，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他们两个人一起出来，外面还在下雪，黑色的伞底撑出一小片天。 洛川看着漫天的雪，白色的纷纷扬扬落下，寒冷而洁白，他看着同行的同学结伴离开，两个人打同一把伞。 他没有回答简修的问题，而是拽住了简修的袖子，随之悄悄地把耳朵贴上简修的胸膛。 隔着衣服，他什么都听不见。 简修身体几乎在原地僵住。 大白天的，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很吸引人的目光，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洛川……”简修下颌线条随之绷紧了。 洛川闻言在简修怀里抬眼，露出那双眼来，眼里带着些许疑惑，为什么没有下午的感觉。 没有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松开了简修，一并站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两个人陷入沉默的气氛，空气中莫名有些古怪，洛川是感觉不到这些的。 但是他喜欢简修送他回去。 一起回家的……他们算是朋友吗？ 洛川虽然没有回答，却跟在简修身后，像是小尾巴一样，简修扭头就能看见身后的跟屁虫。 不爱说话，但是用行动表明了要他送。 “……少爷。” 前排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 简修留意着身旁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去老城区的鲤鱼池。” 说的是洛川的地址。 洛川盯着上次简修拿过糖果的抽屉，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像是他看过的动画片，抽屉里打开会不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啪”地一声，可能是他盯得时间有点久，简修直接拉开了抽屉，里面还有一些巧克力，和上次的口味不一样。 简修对他说：“你喜欢的话，都可以拿。” 洛川稍稍歪了歪脑袋，盯着巧克力看了一会，又看向简修，今天已经拿过了其他的东西，不可以再拿巧克力了。 他没有伸手，没一会又看向窗外，背后一直有一道视线，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洛川……周六日去哪里？” 闻言洛川有一些疑惑，明明是简修帮他找的工作，为什么还会问这种问题。 他慢吞吞地回复，“去咖啡馆。” 第14章 简修稍稍地停顿：“去兼职吗。” 洛川应一声，距离老城区越近，大雪覆盖的面积越大，白色的平面像是要融化的奶油一样落在屋檐上。 下车的时候简修一并跟着下来了。 洛川撑着伞准备上楼，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容貌明艳的少年在雪地里，红色的围巾浸染他的视线，对方生生地看着他。 “洛川同学……今天为什么要那样做？” 洛川闻言歪头，反应过来简修问的是什么，明明是简修先抱他的。 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接住了他。 他扇了扇眼睫。 简修随之扶住了额头，那双眉眼稍稍地侧过去，像是有几分无奈。 “……算了。你回去吧。” “……洛川。”清晰的女人声音传来，远处走廊处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戴着旧手套，手里抓了一串钥匙。 洛川立刻乖乖地跟在女人身后，女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表面带着客气和好奇，实际上对洛川保持着防护的姿态。 “是你同学吗？要不要带他回家坐坐？”宋晚问道。 洛川摇了摇头，还在下雪，他看了眼简修的方向，瞅了两眼之后收回目光。 “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蛋挞……不知道咱家的电饭煲能不能热。” 洛川回到家就拿到了蛋挞，宋晚只买了两个，两个蛋挞是宋晚一个小时的工资。 他摸了摸纸盒子，已经凉了，现在冬天放不住。 他又瞅一眼电饭煲，圆滚滚的墩在那里，放进去之后蛋挞可能就会变味道。 “妈妈要蒸米饭了，要不要一起放进去？”宋晚问他。 洛川摇摇头，把蛋挞放到了一边，他放在一边写作业，时不时地看一眼，好一会，才木讷地开口。 “妈妈……里面是不是有葡萄干？”他问道。 宋晚闻言回复：“好像有，我没注意，下次买的时候我问问。” “对了，你沈姨说下周需要人帮忙，下周妈妈可能不在家……洛川能不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洛川点点脑袋，蛋挞放进嘴巴里，甜味迎面而来，和记忆中的味道不太一样。 夜晚。 他把卷子放进抽屉里，关灯闭上了眼。 睡梦中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中一道人影浮现出来，对方戴着红色的围巾，围巾遮住了一半面容，那双眼弯弯的带着笑。 “洛川……这个给你，我比赛拿到了第一名。” “洛川，这个给你……路上顺便买了。”简修把便当盒递给他。 早上他忘记了带饭盒，还在思考要去哪里吃饭，没想到简修会过来。 热腾腾的米饭，还有几个家常菜，以及带有葡萄干的蛋挞，温热的，在掌心里散发着香味。 咖啡店的后厨，洛川还戴着围裙，他打开便当，多看了两眼蛋挞，这才看向对面的简修。 “你……没有事情吗？”洛川问了出来。 他抿着嘴巴，其实更想问，简修是不是钻进了他的脑袋里，知道他害怕一个人去买饭，所以给他送了饭过来。 知道他想吃带有葡萄干的热蛋挞，所以给他送过来了。 “原本有事情，”简修说，眼底映出一片温暖的神色，“但是我更担心你没有好好吃饭。” 他的脸颊传来温凉的温度，简修的手指碰在了上面。 “所以过来看看。” 洛川抱着饭盒稍稍地侧过去，眼睛眨了眨，他吃饭的时候简修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他忍不住瞥一眼，脚尖稍微动了动。 转了个方向背了过去。 腮帮子里嚼着食物，洛川把蛋挞吃完了，他扭头对简修说。 “……谢谢。” 轻轻地两个字，引得简修看他，他有些不自在，嘴巴里的甜味儿仿佛在顺着往心里蔓延。 第9章 因为下了雪，这一天的咖啡店格外的忙碌。 洛川平常做的事情只有做咖啡和打包咖啡，店里今天忙不过来，老板稍微有些为难。 “洛川……你能不能帮忙去送咖啡，小葵这边暂时走不开。” 洛川正在拉花，闻言看了眼排队黑压压的人群，他瞅了一眼，稍稍犹豫之后点了点头。 “112号桌位的两杯冰美式……这一杯是114桌位的丝绒拿铁。” 洛川端着咖啡越过人群，他眼珠紧盯着托盘，托盘和他的手掌形成一条笔直的长线，往前走时密不可分。 “……您好。”他把两杯咖啡放在了圆木桌上，之后收回托盘。 接下来是第二杯……第三杯。 客人多，还有一部分客人带着孩子在咖啡厅避雪。咖啡厅里一时间安静被冲散，吵吵嚷嚷，像是拼凑出来的儿童乐园一样。 有放学的初高中生，有办公的工作人员，还有拿着餐券带着孩子过来的家庭主妇。 各种响动像是交响乐一样，汇聚在一起在耳边隔离，洛川端着咖啡，他尽力地避开人群，低着眉眼盯着咖啡顶看。 “妈妈！”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冲撞了一道小小的人影，洛川围裙被拽了一下，小小的身影擦过他，他下意识地扶住了乱撞的孩子。 托盘不受控制的朝一边歪斜，黑色的液体倾落洒在地上，洁白的地板覆盖上一层粘稠的咖啡液。 一时之间，客人的惊叫声、小孩子的哭喊声，和母亲的责怪声混成一团，洛川手指触碰到了灼烫的液体，他怔愣在原地。 第15章 原本没有什么事情，可是他呆在原地，引得一旁的客人看过来，客人的身上洒了一部分咖啡液，变得黏腻浓稠，引得一旁的人在窃窃私语。 “……这是招来的实习生？” “怎么还傻站着？” “那个……能不能麻烦你清理下地板？”旁边的客人不悦地皱起眉头来。 洛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整个人发生了混乱，陌生的寒冷铺天盖地而来，把他整个人笼罩住，他只能感受到手指上的疼痛。 ——疼。 人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看着地板上的裂缝，很想变成一个渺小的黑点，钻进地板缝隙里。 老板注意到了这边，让小葵过来看看，小葵很快从人群中钻了过来，替洛川进行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抱歉。”小葵给客人递了纸巾，手指按住了洛川的衣袖。 “洛川……你先去后面吧。” 洛川到了休息室，他隔着一扇门看着小葵在忙碌，唇畔忍不住抿着，没一会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咖啡厅里开了空调很暖和，他却依旧感到冷，做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老板和小葵都没有责怪他。 那摊咖啡液污点仿佛一并蔓延至他心里。 比平常晚下班了一个小时，剩余的一个小时老板结了多出一倍的工资给他。 “洛川……路上注意安全啊。” 老板的面庞在灯光下变得柔和，洛川换下了工服，他点点头，在走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人影。 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简修在路灯下等他。 他看着简修，眼珠里带着很淡的疑惑。 简修：“我在等你……洛川。”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开心，或者不开心，人应该还有另外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平静。 他现在属于平静的心情，不太想和简修讲话。 简修抓住了他的手指，触摸到了那片沾到咖啡液的皮肤。因为用的是开水，皮肤上红了一片，是烫伤痕迹。 “你跟我来。” 这个点便利店还没有关门，简修拉着他到了便利店，买了一份创口贴，还有一瓶保温箱里的牛奶。 洛川一只手抱着牛奶，另一只手被简修抓着，简修给他烫伤的地方贴上了创口贴。 “是不是很痛？”简修握着他的指尖，他忍不住瞅向简修。 贴上创口贴又不是不会痛了。 他打开了牛奶瓶，热乎乎的牛奶仿佛驱散了寒意，简修依旧握着他的指尖。 “这样就不疼了……洛川，没有关系，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不开心。” 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洛川抱着奶瓶瞅着人，这种道理他当然知道，但是对方看他时眼里柔柔的。 像是一片即将褪去的潮水一样。 洛川沉默了好一会，他像是蚌壳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以前总是憋在心里，但是遇到有耐心的人。 ——原来会忍不住想要告诉对方，他很痛苦。 “……我总是反应很慢。”洛川讲了出来，他迟钝又笨拙，别人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对他来说却难如天堑。 他漆黑的眼珠发生细微的变化，很快扭开脸，面容沉入了黑暗之中。 “洛川……世界上不止有聪明的云雀，还有一些笨鸟，它们反应很迟钝，学东西很慢，有些甚至不会自己吃虫子……它们难道不应该存在吗？” 面颊传来温凉的温度，洛川闻言有些不高兴，为什么要拿他和笨鸟比。 “可我不觉得它们笨拙，还觉得很可爱……每个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 简修捏住了他的脸，迫使他转过来，他对上简修眼底，对方眼底像是蕴藏了星河月色，在熠熠生辉。 “洛川不用和其他人一样。” 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他总有种简修随时会贴近他的错觉，他的牛奶瓶险些掉落在地，他连忙抱住了。 他不自在地稍稍收回目光，耳朵尖又在发热，简修总是在郑重其事地讲一些可笑的话。 现实里笨鸟才不会有人喜欢。 “我要回家了。”他碰到简修的指尖，嘴巴里都是散开的甜味儿，他瞅了简修一眼，稍稍地退开些许。 “下次如果等我的话……可以去店里等。”他这么说了一句。 简修闻言稍稍地愣住了，随即笑起来，只是眼底有一丝落寞一闪而过。 “我没有等很久……你出门的话就会看见我。” …… “妈妈，我想要送同学礼物。”这是洛川对宋晚说的唯一一句话。 第二天洛川带着用自己一周零花钱换来的礼物到了教室。 忽略了周围同学的目光，他把礼物放到了简修的桌子上。 简修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窃窃私语。 “简修……你总算回来了，这是洛川给你的。” “能不能拆开让我们看看是什么？” 孟磊在旁边同样一脸兴味，廖延辉一并跟着朝着简修的座位看过来，周围的同学全都在看热闹。 没有人去骚扰洛川，洛川平常不爱理人。 简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洛川的方向，少年穿着蓝白校服，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侧脸比窗外的雪更加动人，眼睫落下时引得人心生垂怜。 第16章 很美的一张脸。 洛川。 方方正正的袋子，简修放进了抽屉里，温声说：“是洛川同学让我帮忙送的东西。” “……洛川。” 洛川手指上还粘着前一天的创口贴，闻言他看向简修，简修正垂眸看着他。 “今天放学之后有时间吗？” 洛川点点脑袋，他放学之后就跟在简修身后，简修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带着他出了校门。 直到坐上车，他才有空东张西望，看看左边，脑袋转回来，没一会又看向右边。 “去哪里？”他问了出来。 “去我家。”简修说，“洛川同学，上次的资料我忘记了拿，今天去我家里补习……可以吗？” 洛川很怕生，他闻言眼珠子转过去，简修了然，对他说：“家里没人，只有我们两个。” 闻言洛川稍稍地放下心。 注意到简修还在看他，洛川瞅过去，简修停顿了片刻才开口。 “洛川同学喜欢没人在的地方……会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家吗？” 他没有朋友，为什么要跟其他人回家。 奇怪的问题，洛川不打算回答。 后座陷入了平静之中，洛川没有去过简修家里，上次去的球场很无聊，他眼皮子变得沉重，手指顺手抓住了简修的一截衣角。 没一会脑袋下沉，他直接靠在了简修的肩膀上。 鼻尖蹭到简修的发丝，他悄悄地睁开眼，确定安全之后才重新地闭上眼。 宋晚经常说他是闷油瓶，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现在遇到了个比他还软的软柿子，他可以捏捏。 身旁的少年身上有清淡好闻的洗衣液香气，简修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眼角能够扫到洛川拽住他衣角的手指，纤长柔软，对方的气息落在他脖颈处。 他视线稍稍地顿住，侧头看一眼洛川的睡颜，洛川睡着的时候也很乖，美得像是易碎的瓷器。 眼睫毛也很长很浓密，像是簇起的花丛。 鼻梁很精致，皮肤雪白柔软，往下是微张的嘴巴，唇形偏薄，唇珠很红，能够看见一点雪白的牙齿。 洛川有两颗虎牙，通常看不见他笑，两颗虎牙也被藏起来。 呼吸轻轻地掠过，交缠在一起，雪被清扫干净，地上都是雨水，在路口转弯的时候飞溅，洛川察觉到自己也差点撞过去。 柔软的触感擦着他的嘴唇过去，洛川立刻睁开眼，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容。 简修稍稍出神，随之侧开脸，下颌线再次绷紧了。 洛川歪头，“？” 第10章 绿荫遮蔽的别墅，黑白灰欧式哥特建筑，像是一座巨大的城堡，灰蒙蒙的天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画布。 洛川跟在简修身后，他乖乖地下车，偌大的房子空荡荡，透明窗落下一层阳光，落在玫瑰叶子残枝上。 他送给简修的是一本他喜欢的画册。 上面也有玫瑰和玻璃窗，像刚刚他看过的画面一样。 “洛川，你随便坐。”简修把画册拿走了，他眼珠子盯着简修看，视线转过去又转回来，打量着房子。 沙发很柔软，看上去像是绘本里面的大房子，比他家要大很多。 茶几上的茶盏很精致，简修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淡红色，有玫瑰的香气。 那份英语资料随之也推到了他面前。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简修问了出来，扫了一眼刚刚放起来的画册。 洛川抱着茶盏，他闻言瞅简修一眼，随之收回了脑袋。 没有什么原因，因为前一天简修也给他带了点心。 他不讲出来，简修也不会逼他。 简修换了种问法。 “洛川是希望我回礼吗？” 洛川闻言摇了摇头，他瞅简修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莫名其妙。 “送你了，不需要回礼。”洛川说。 他翻开英语资料，上面的字迹凌厉而漂亮，比印刷出来的还要好看。 脑袋里回想起来自己写的鬼画符，怪不得自己拿不到高分，他不禁唇畔抿起来。 简修温声问：“那……洛川是想让我帮你补习英语？” 用这么迂回而笨拙的方式。 洛川想了一下，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点点脑袋。 “我不一定每天都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帮你，在图书馆或者我家，洛川觉得呢？” 原本说的是每天帮他，现在又变成不一定有时间，洛川有些不高兴地扭过脑袋。 但是简修很厉害，补习很有用，他想考第一。 “哦。”他应了一声。 “我这里有基础题，洛川今天先把基础题做了。”简修起身去给他拿卷子。 洛川在空档看一眼落地窗，又开始下雪了，漫天纷纷地落下，今年的雪势很大，电视机里说是百年难见的大雪。 “很喜欢雪吗？”简修问他。 洛川闻言点点头，他在家里做作业的时候也盯了窗外很长时间，感觉在窗户边可以看一整天。 书桌上搁置着卷子，洛川在窗边开始写卷子，他写两道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窗外。平常在图书馆里简修也是做自己的事情。 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简修总是盯着他看，有时候看他的嘴巴。 他嘴巴上有东西吗？ 还是因为今天不小心亲到了，所以简修很在意。 第17章 他平常也会不小心亲到小猫小狗，不知道简修在纠结什么。 洛川摸摸自己的嘴巴，卷子做的有些慢，做完已经天黑了，他把卷子递给了简修。 简修批改的时候他凑了过去，他原本盯着卷子看，在他凑过去的时候简修明显有些不自在。 他好奇地盯着简修的耳朵，稍稍地凑上去一些，气息喷洒在上面，引得简修顿住。 简修回头看他，“……” 洛川睁着一双眼不明所以。 “洛川……看卷子不需要离得那么近。”简修开了口。 洛川坐在椅子上，他和简修离得很近，简修身上很暖和，明明房间里开了暖气，他却还是觉得不够暖和，简修身边更加吸引他。 他闻言装作没有听见，在椅子上坐着一动不动，盯着卷子没有讲话。 简修顿了顿又说，“……最好保持下距离。” “哦。”洛川稍微离远了一些。 他瞅了简修的耳朵一眼，听卷子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他错的并不多，满分的卷子只扣了四分，没有算作文。 “……进步很快，之前是因为语法知识。”简修说。 一旦语法知识学会之后，基本上难不倒洛川。 “你辛苦了，冰箱里还有一些菜，现在还在下雪……吃完饭再走可以吗？”简修问他。 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给宋晚打电话。 “……电话。”他跟简修说。 他拨通了宋晚的电话。 “妈妈……在同学家吃饭，可能会晚些回去。”洛川一字一句地说。 宋晚：“哪里的同学？离得远吗？用不用妈妈去接你？” “什么时候回家？” “晚点回去，不用。”洛川说两句，宋晚会问一大堆，他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句。 洛川抿起了嘴巴。 简修在一旁轻轻拿走了手机，接起了电话，“阿姨您好，我是上次送洛川回去的同学……您见过我的，我叫简修，和洛川一个班。” 简修三言两语和宋晚沟通完了，引得洛川一直看着，洛川盯着人，直到电话挂断，他才收回目光。 “你妈妈很担心你。”简修说。 洛川跟在简修身后，他看着简修从冰箱里拿出来阿姨做的剩菜，菜只需要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就好了。 比妈妈做的好吃很多。 洛川认真地吃着饭，他抽空瞅一眼窗外，雪势分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大雪已经覆盖了路面，天地之间重新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洛川，班级群里的联系方式……也是妈妈吗？”简修问。 洛川闻言点头，他在家里偶尔会看电视，但是因为他的病，不怎么用电子产品，一切联系都通过宋晚。 所以他没有朋友，也很正常。 一到放假，他几乎消失成了无法联络的陌生人。 “如果要联系你……要给你妈妈打电话？” 洛川闻言点头，筷子碰到碗边，他擦了擦嘴巴，“你也可以提前跟我说。” 反正每天在学校都能见到。 简修应一声，看了一眼窗外飘荡的雪花，对他说：“大雪路滑……现在回去不太安全，如果很晚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担心他无聊，简修给他开了电视，电视先是播放了新闻，之后是电影。 洛川在沙发上看的很认真，不知不觉也忘记了时间，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洛川，今天可能要留下来了。”积雪难以行路，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洛川抱着抱枕，闻言扭头看过去，瞅了简修好几眼。 简修明白了意思，“给妈妈打电话？” 洛川点点头，他很爱母亲，但是不喜欢讲话，哪怕是母亲也一样。 “好……我知道了。” 麻烦的事情交给简修，洛川在一旁偷听，直到简修挂了电话，领着他去客房。 第一次去同学家住。 洛川在上楼梯的时候回忆，他在某一瞬间大脑陷入了空白，盯着简修的背影看，大脑变得无法思考。 好像不是第一次。 很小的时候在邻居家住过。 可他现在对邻居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像是有人用橡皮把那部分擦掉了一样，他完全回忆不起来。 “洛川，你睡这间……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随时叫我。”简修说。 简修眉眼落下来，艳丽的面容维持着平静，眼底偶尔会有细微的不自在显露出来。 “换的衣服……先穿我的可以吗。” 洛川没有讲话，灯光打开，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他点点头，简修去了另一间。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他待在空荡荡的房间，有些不自在。 别墅里温暖的假象仿佛被抵消掉，只剩下空荡的冰冷，渗透他全身，让他感到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像是他跑步时过度运动一样，转变成难以呼吸。 “……洛川。”直到简修出现。 换洗的衣服递给了他。 恐惧和寒冷这才像潮水一般褪去，像是小动物看到了熟悉的巢穴，又或者简修是他画圈标记的某处地点。 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简修，一起进了隔壁的房间。 “……”简修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颇有些无奈。 第18章 “洛川……你的房间在隔壁。” 洛川在原地站着，他嘴巴张了张，嗫喏着鼓起勇气说了两个字。 “害怕。” 他害怕陌生的环境。 只有这两个字，让简修怔愣住，随即简修沉默了一会，嗓音变得温和了几分。 “那你进来吧……一个人洗澡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洛川抱着换洗衣服进去，空气中都是简修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让他感到安心。 整个房间都有简修身上的味道。 他穿上了简修的衣服，简修比他个子要高，他穿着大了，领口露出来一部分，袖子耷拉着，头发湿漉漉的在滴水。 “洛川。”简修在他身后喊他，给他递了毛巾。 “……头发记得擦干。”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洛川被吸引注意力，几乎是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就看了过去。 简修比他高很多，他对于身高没有概念，平常穿校服的时候看起来身体修长，现在只披了一件浴衣，白皙的皮肤显露出来，腹部线条盘虬错节，像是雕塑人体。 配上那张艳丽的面容，像是神话故事里的阿多尼斯。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是明亮温暖的颜色。 洛川睁着眼睛，落地窗能够看到楼下反光的雪地，在漆黑的夜晚闪烁着荧光。 那里有一个黑乎乎的黑点，像是一道人影，透出一点红，身影在雪地里变得渺小。 房间里静悄悄的，简修在一旁开了口。 “今天送的画册……是康定斯基的作品集，洛川对艺术感兴趣吗？” 他不知道康定斯基是谁，对艺术没有兴趣，只是在商品店里从卖的最好的礼物里随便挑的。 这个他才不会告诉简修。 他窝在被子里没有讲话，被子裹成了蚕蛹一样。 “……洛川。”简修温声喊他。 洛川睁开了眼，他转过身，脑袋撞上一片温热的胸膛，鼻尖传来疼痛，他在黑暗里对上简修眼底。 “不感兴趣。”他小声说。 “不认识康定斯基。” 台灯晕染出一片温暖光晕，按照简修的视角，能够看到身旁少年微睁开的漆黑双眼，嗓音像是羽毛一样轻，那张脸埋在被子里，睡觉的姿势像是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 发丝有一部分冒出来，耷拉在一旁。 ……小骗子。 不懂艺术，送他一套几何画集，还这么坦然。 只有眼前的少年会这样。 洛川才不知道简修在想什么，他埋在被子里，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抱着的玩具熊，那是邻居家的哥哥送他的礼物。 记忆中隐约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对方告诉他，有小熊陪着他，不用害怕孤独。 “洛川……有些小朋友天生敏感一些，他们更加厉害，也很特别。如果感到寂寞的话，希望你看见它就会想起我。” 身影散去，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洛川睁开了眼，现在没有小熊。 他把脑袋撞进了简修怀里，皮肤相触感受到热度，温暖随之传来，比小熊要温暖很多。 这么一撞，简修稍稍地僵住，却没有立刻推开他。 “洛川。”简修在他脑门上喊他。 空气中陷入沉默之中，洛川完全是抱着小熊的姿势，他把简修当成了大号小熊，埋在简修怀里，整个人贴着，耳朵能够听见简修的心跳。 不知为何，心跳声会让他安心。 洛川没有搭理人，简修被他抱着有些拘谨，手掌无处安放，不知道过了多久，简修才缓缓地把手放下来。 手掌放在他背后，他感到温暖，待在安心的环境里，随着灯光熄灭，心随之安静下来。 身体是温暖的，心跳还在。 他们拥抱在一起。 洛川拽着简修的一小截衣角，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第11章 “洛川同学在吗？” 班主任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李静雅手指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视线落在最后一排的少年身上。 “洛川……跟我来。” 洛川闻言起身，他走的时候许多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又是因为偏科的事情吗？” “洛川的英语最近进步很大啊。” “……不知道。” 洛川跟在数学老师身后，这位女老师总是喜欢穿粉色的衣服，像是春天里绽开的樱花。 “洛川，老师记得以前有位男同学……和洛川关系很好。” “是洛川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李静雅开了口，打量着身旁少年的神情，身旁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素净的面容像是和雪融在一起，闻言眼珠里没有任何波澜。 “……老师说的是哪位？”洛川后知后觉地回复，他回想起来，最近经常和简修一起。 说的是简修吗？ “是学校里已经毕业的学生……考上a大物理系的天才。” 李静雅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办公室，去的并不是教师的办公室，而是办公楼里单独的会客办公室。 随着门推开，沙发上坐着的两位警官面容浮现出来。 面容有些眼熟，洛川在记忆里搜寻着，似乎是上回去过他家的两位。 “……你们好。”李静雅开了口，随之看向洛川，手掌放在了洛川的肩膀上。 第19章 “洛川，你不用害怕，只是正常询问。” “……一个月以前，你有没有见过温书郁？” 两位年轻的警官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洛川在对面坐下来，他面前的警官桌上摊了两份文件。 “洛川同学，很抱歉再次打扰你……我姓郑，你称呼我为郑警官就可以。” “你好。”洛川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刚刚李静雅说过的，考上a大的学长温书郁……他们是邻居，有一段时间关系似乎不错。 对方失踪了为什么要一直来问他。 “我们这段时间重新调查了一番……温书郁的父母常年在外地，我们走访了附近邻居……还有温书郁常去的地方。” “洛川……你看一下吧。” 几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显露出来，照片上的青年墨发黑眼，眉眼温润中带着透净，白衬衫配上红色的围巾，唇角带着很浅的笑意。 剩余的几张照片，都有他的身影。 他们两人走在一起，他大多数都面无表情，视线却落在身旁的青年身上，有在吃饭的餐厅，有咖啡厅，有图书馆……还有电影院。 郑警官推了推最后一张照片，最后一张照片，他们从电影院出来，温书郁牵着他。 双手交握，青年眼里带着笑意，他抱着一杯热可可。 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洛川看着那些照片，他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脑袋迟钝地转动，完全想不起来和对方有过交集。 郑警官：“据我了解，两位的关系很好，你是温书郁上大学以后唯一联系过的人……洛川，能不能麻烦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洛川垂眼看着照片，他的思绪如同一张白纸，白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在一点点地流失。 空气中蔓延着沉默的气氛，李静雅的手掌放在他的背上，他能感受到温暖的力道传来。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洛川轻轻地开了口。 郑警官和身旁的警官互相看了一眼，郑警官正欲说什么，被一旁的李静雅打断了。 “警官……孩子失踪了应该询问的是父母，洛川不会撒谎，请你们理解一下……如果有线索，我之后会代洛川转告给你们。” “无论如何，事关人命，希望李老师帮帮忙。”郑警官闻言又看了一眼垂着眼的洛川。 “洛川同学……我下次可能还会过来，希望你情绪稳定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洛川闻言扇了扇眼睫，直到两位警官离开，李静雅才放开他，老师像是撤开了保护他的羽翼。 “洛川啊……”女老师看着他，对他说，“你不用紧张……老师相信你。” “如果你有想起来什么，请第一时间联系老师……好吗？” 洛川点点头，桌上的几张照片没有被拿走，他手指伸出来，指尖落在红围巾青年的脸上。 “老师……这张照片我能不能拿走？” 放学铃声响起。 洛川被叫去问话，他回来的晚，作业少写了一部分，他把剩下的习题册放进书包里。 从办公室出来，他的心一直在堵着，可能因为接触了陌生人，或者是自己想不起来一些事情，让他感到不舒服。 手心冰凉凉的，身体也是。 “简修，下周的实践项目……你打算去哪里？” “你要去山城吗？” 孟磊在一边问。 两人走在一起，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洛川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总是忍不住在意，担心洛川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撞到人。 孟磊很是无语，“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他最近一直跟着你？” 简修闻言回复：“我最近在给洛川同学补习。” “补习？” 话音没落，被提到名字的少年抬起头来，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像是盯上了什么要紧的点心一样……这个形容应该没错。 洛川只有在看巧克力的时候才会这么专注认真。 ……洛川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张脸太漂亮，像是精致的人偶娃娃，加上经常面无表情，更加像了。 人偶娃娃洛川走到他面前……直接伸手抱住了他。 直到感受到温凉的热度，洛川埋在了他怀里，简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简修：“……” 这里是校门口，连接着停车棚，三两蓝白校服经过，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孟磊正在和路过的廖延辉打招呼。 “班长，你这是要去哪啊？” 眼角扫到了什么，孟磊的视线顿住，眼睁睁地看着小哑巴冲过来抱住了简修。 廖延辉正要回答，也看到了这一幕，“……” 洛川眼珠漆黑，抱着人没有撒手，他接触到简修，好像那些不舒服的情绪全部都散了个干净，身上重新回暖。 像是失眠时候吃的安眠药一样。 “洛川……”简修开了口，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身体随之僵硬起来，明艳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自在。 “……我艹。”孟磊在一旁乐，“简修，你俩平常这么补习的？” “洛川同学。”廖延辉忍不住喊了一声。 “洛川，你先松手，”简修开了口，“孟磊，你也不要开玩笑了。” 洛川听话地松开手，一只手还抓着简修的袖子，这个时候又让他松手，在家里却愿意让他抱，因为有人在吗？ 第20章 廖延辉：“洛川同学，你要跟简修去哪里？” 隔着镜片，廖延辉的视线打量着两人，看着简修神情有些严肃。 “是因为今天出去见了什么人吗？”简修问。 洛川点点脑袋，还抓着人的袖子，又看着简修的手掌，没一会收回视线。 他没有回答廖延辉的问题。 廖延辉闻言闭了嘴，原本好不容易打开的缝隙，好像又重新合上，洛川变回了从前的自闭少年。 “抱歉，我有话想和洛川说……孟磊，实践项目的事情我们之后再商量。” “我们先走了。” “哦，行。”孟磊看着两人的背影。 廖延辉视线一直落在洛川身上，唇畔随之抿着，带着几分担忧。 “行了班长，你不用担心，”孟磊扫过了，“简修也不会吃了他。” 简修带着人离开，洛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还一直拽着他的袖子，他视线扫过去，手指不小心地碰到。 碰到一起，他立刻收回指尖，避免再次碰到。 到了学校附近的甜品店。 洛川原本注意力一直在简修身上，直到闻到了空气中香甜的气息，他这才注意到这是什么地方。 宋晚也经常带他去甜品店。 玻璃橱窗里摆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冰淇淋和甜品，焦黄的甜甜圈，碗里装的满满当当的酸奶，还有巧克力蛋糕。 洛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躲在简修身后，抓着简修的校服下摆，听着简修点单。 “洛川……你喜欢哪个？”简修回头问他，鼻尖蹭到了他，有些痒，他没注意到简修顿住，一瞬不眨地盯着橱窗。 他喜欢最大的那个。 但是妈妈没有钱给他买，他眼珠子转转，又收回了目光，拽着简修没有讲话。 给他买哪个他都会喜欢。 “……都喜欢。”他慢吞吞地开了口。 “那要这几个……”简修拿不准洛川喜欢哪个口味，前几个都点了。 最大的那个也点了。 洛川在简修身边坐下来，他一直盯着简修看，手指碰到裤缝边缘，算着刚刚的价格，可能他要攒好久的钱才能还的起简修。 “……在想什么？”艳丽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简修倾身问他，想到了什么，对他说：“不用还我……这是我和洛川一起买的。” 洛川眨眨眼没有讲话。 简修看着他，深邃的眼珠情绪浮动，很快看向一旁热腾腾的咖啡，“还有一件事……洛川，以后不要在很多人面前那样做。” “同学们会误会。” 洛川闻言直生生地看过去，这是不让抱的意思吗？ 他不高兴地扭过脑袋。 “哦。” 简修话音顿住，手指微动，“没人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第12章 洛川闻言歪了歪脑袋，瞅了简修两眼，很快收回目光。 甜品上来了，洛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的注意力放在甜品上，眼睛随之亮起来，看着三层的冰淇淋塔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很喜欢？”简修注意到了。 洛川没有讲话，他常年低血糖，巧克力和甜点是他的良药，对他来说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嗯。”好一会，洛川才回答，耳朵尖悄悄地冒烟，又看简修一眼。 “我可以尝一尝吗。”他问。 简修：“……当然可以。” 目光在他耳尖处停留，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拿起了银勺，冰淇淋是粉色和淡蓝色的，有些像是珊瑚群和大海。 勺子放进嘴巴里，甜味儿立刻散开，很淡的草莓甜味和海盐香草相融，洛川眼睛更加亮晶晶。 变化太过于明显，简修目光稍顿，视线又转在冰淇淋上。 平常总是面无表情，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实际上只需要一份甜品就能哄好。 洛川每个味道都尝了，简修只是为了搞清楚他的喜好，这些他都吃不完。 “更喜欢草莓味吗？洛川，冰淇淋不能吃多……你如果喜欢，下次我再带你过来。”简修说。 洛川闻言放下了勺子，他点点脑袋，从甜品店离开脸上也是红扑扑的。 直到出门冷空气扑面而来，嗓子里也变得凉冰冰的，他立刻打了个喷嚏。 “……洛川。”身旁传来简修的声音，洛川的手指随之被握住，简修的手掌滚烫温暖，像是火炉一样包裹着他。 “今天早点回去吧……英语资料我会通过阿姨的手机发给你。”简修说。 公交车站牌人烟稀少，天气冷，没有人在街道上逗留，温暖的灯光打下来，洛川手指还带有刚刚残留的余温。 简修说没人的地方可以。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扭头看过去，简修在帮他看车次，艳丽的侧脸笼罩了一层阴影，察觉到他的目光，简修看向他。 洛川拽住了简修的衣角。 远处暮色和雪天连在一起，树枝和屋顶上都有残留的雪，路灯拉长了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恐惧再次随着夜色一并蔓延。 “……现在没人。”洛川盯着人看。 他对面的少年闻言神情稍稍地怔住，随之脸上浮现出有些别扭的神情，简修垂眼看他，手指有些不知道放哪里。 鼻尖前充满了很淡的清香，蓝白校服撞入眼帘，温暖笼罩着他，简修抱住了他。 第21章 手掌轻轻地按在他的背上，他瞅过去，注意到简修全身都跟着变得僵硬了。 好像路边的石头一样。 直到公交车的灯光从路对面穿过来，简修松开了他，指尖蹭过他耳边。 “路上注意安全。” 洛川视线慢吞吞地移过去，注意到简修有些不自在，他盯着简修的脸看了好一会，随之收回目光。 他上了公交车。 回头的时候少年在车站看着他，直到车门合上，没一会看不见了。 公交车慢悠悠的，洛川兜里揣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是他抄的英语作文，他拿纸条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一并跟着被带出来。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白衬衫红围巾，唇边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睛明亮而坚定，仿佛具有某种吸引人的魔力。 照片掉落在地，青年随之陷入阴影里，那双眼蒙上一层灰尘，像是在一直注视着他。 洛川把照片捡起来。 到了鲤鱼池公交站，他回到家，楼梯口非常安静，家里也没有开灯，他用钥匙打开门，家里空荡荡的。 桌上只有宋晚留的一张纸条。 ：妈妈去给沈姨帮忙了，今天晚上可能回不来 最后面是一个笑脸，桌上有妈妈做的饭菜。 今天他要一个人待在家。 洛川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妈妈不在家，他可能要多花一些电费了。 自己热完饭菜洗完澡，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温习，英语卷子做完了，他从书架里抽了一本物理书看。 书架变得模糊，最角落黑色的厚重书册，他没有见过，抽出来之后，书名映入眼帘。 量子物理与时间轨迹。 随着第一页掀开，书本上俊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温书郁。 不属于他的字迹，不属于他的名字。 洛川看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他感到头晕目眩，手指按在书页上，在那一瞬间止住了呼吸。 ……这是邻居哥哥借给他的书吗。 往后掀开，这不属于高中的物理知识，他高中物理一直都拿满分，知识晦涩难懂，旁边有许多标注，和前面名字的字迹同样。 洛川突然就没了看书的欲望。 他把书册合上，到客厅里看了一会电视，据说完全拒绝摄入电子信息可能会和人类社会脱节。 偶尔听听新闻或者看看电影对他有好处。 听完了四十分钟的新闻联播，他按时关掉了电视，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没有宋晚在，房间有些冷清，空气仿佛一并跟着变冷了，他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在深夜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洛川很有天赋呢。”梦里的人戴着红围巾，有着艳丽的面容，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 梦里的他睁着一双眼没有讲话，他却能够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应该是开心的。 “……这本书能不能借给我？”他轻声问出来。 “可以，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问我。”简修笑意吟吟，手指放在了他的脑袋上，温度顺着传来。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的书本，把那本黑色的沉厚书籍放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 洛川睁开了眼，他被冻醒了，额头出了一层汗，全身发冷，他恍恍惚惚地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再睡过去之后转眼间闹钟就响了，他却没有力气起来，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眼皮子睁不开。 “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 洛川被敲门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敲门声一直没有停，对方似乎很着急，他不得已用枕头捂住耳朵。 然而敲门声如同在他耳边，让他脑袋清醒过来，他睁着眼缓缓地看过去，手指撑在床边，慢吞吞地站起来。 眼前几乎陷入黑暗之中，敲门声更加的剧烈，他从房间走到门口，门锁打开，人险些直接晕过去。 他以为是没带钥匙的宋晚。 门缓缓地打开，一张苍白艳丽的面容显露出来，简修敲门的动作顿住，手里还提着一些药物。 “洛川。” 洛川支撑着全身的一根稻草仿佛在此时断裂，晕眩感铺天盖地而来，他晕倒在充满冰冷的怀抱里。 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是简修担忧的面容。 “……洛川。” 身体是温暖的。 脑袋却冰冰凉，耳边好像有人声，有人在跟他讲话，嗓音温和低沉，像是弦乐一样动听。 洛川睁开眼，以前生病的时候，宋晚会在他身边念童话故事，现在在他身边的……是简修。 他顺着看过去，简修在他床边坐着，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 明明是冰凉像尸体一样的掌心，为何他却能感受到温暖？ “河童在此时质问毗湿奴……既然爱他为何要离开他……” “洛川……你醒来了，还难受吗？”简修放下了童话故事书，眼里压抑着一层阴影，仿佛他一说难受，简修要跟着一并碎掉了。 为什么简修会在这里。 洛川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钟了，今天没有去上学……宋晚也没有回来。 “……还好。”一讲话，脑袋还是有些晕晕的。 他眼珠转向一旁，发现被子里好几个暖水瓶，不知道简修从哪里弄来的，有几个有些眼熟……似乎是家里的。 第22章 脚底板一个，怀里散落两个，还有一个在肚子上。 怪不得身体那么热。 “先把药吃了，以后不要吃那么多冰淇淋了。”简修把温水端了过来。 他睁着一双眼看着，简修仿佛能意会他的意思，温水端到他面前，嘴巴张开，简修直接喂他吃了。 嘴唇碰到冰凉的手指，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克制的热切，又像是某种渴望，还掺杂着担忧。 他不舒服的时候会有些犯懒，简修愿意做这些，他却有些不自在，软软地抓着简修的手指，看简修一眼。 只是对上简修眼底，他的心脏随之跳动起来，胸口闷闷的，有些紧张。 明明前几天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问了出来，嗓子带着几分沙哑，有些低。 “……我担心你。”简修的视线稍稍错开，苍白的脸上在没有灯光的阴影下显得透明，触碰到他的皮肤，简修手指稍稍蜷缩。 “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会照顾不好自己。” 洛川直直地发愣，他随之拽住了简修的衣角，手指触碰到软绵的衬衫，他脑袋埋在了简修肩膀上，被简修轻轻地推开。 “……我要走了。”简修温声说，手掌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要撒娇了，学校里……我们还可以见面。” 第13章 “洛川同学一天都没有来学校，简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廖延辉问。 宋小荣闻言路过，一并跟着好奇地看过来，他挠挠耳朵，看了眼最后一排的座位。 最近洛川都和简修走的很近，班长问简修也很正常。 简修闻言看向最角落的位置，那个座位今天一直空着，洛川没来上课。 “我也不知道。”简修回答。 “可能是不舒服，”宋小荣说，洛川的身体不好，他们做了快三年的前后桌，之前见过洛川书桌里很多的药。 “如果有消息……希望你告诉我。”廖延辉说。 简修应一声，颇有些心不在焉，书桌里还放着洛川送给他的那本画册。 放学之后。 前一天发过去的短信没有回复，对方甚至没有看，可能是太忙了吗。 简修拨通了宋晚的电话号码。 “喂，您好，阿姨……我是洛川的同学，洛川今天没有来上课，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问出来，回想起前一天洛川吃了那么多的冰淇淋，出门的时候还打了喷嚏，可能在那个时候着凉了。 那个时候应该拦着的。 “你好，是洛川的同学吗？我昨天没有回去，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有消息我会回复你的，谢谢你！” 那边挂了电话，“嘟”地一声，简修盯着手机屏幕，他随之收回目光。 …… 宋晚接完电话之后心跟着提起来，担心洛川出什么事，一路没喘气的跑到了六楼。 钥匙转动门锁，家里窗帘都拉着，灯光昏暗，洛川在床边坐着，脑袋上贴了冰贴，抱着一本书在床上看。 宋晚见到儿子安然无恙，稍稍地松口气，后知后觉身体倦怠感袭来，险些没有支撑住直接倒下去。 “妈妈。”洛川扭过去，他这会烧已经退了，床头柜上的温水已经凉了。 宋晚到了他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他能感受到宋晚身上的凉意，被外面的风寒浸透。 “身体感觉怎么样？早知道……早知道昨天晚上该回来的。”宋晚有些自责，眼里有些湿润，手掌托着洛川的脑袋，碰到一片毛茸茸。 “昨天同学请我吃冰淇淋……一不小心吃多了。”洛川猜测大概是这个原因，他有些不好意思，瞅宋晚一眼，见宋晚马上要掉眼泪了，他轻轻地拍了拍宋晚的手背。 “妈妈，我没事。”他安抚母亲。 “已经好了。” 洛川补充说，被宋晚抱着有些不舒服，他扭开脑袋，继续去看自己的书。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沈姨正好在，我让她过来一趟。” 洛川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想在床上窝着，一点也不想出门。 见他不同意，宋晚没有强求，对他说：“妈妈一会跟老师那边说，明天就不要去上课了，好好在家休息。” 洛川闻言有些不高兴，他手指在书页上蹭了蹭，不去上学的话，就见不到简修了。 “……哦。”他嘴上还是答应母亲了。 夜晚，宋晚在他床边守着，絮絮叨叨，时不时地查看他的情况。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宋晚有些吵，吵的他脑袋有些疼，但是妈妈让他感到温暖。 “你沈姨最近生意很好，妈妈在那里帮忙赚了一笔钱，可以给洛川买新衣服了，洛川有没有喜欢的……” 洛川闻言扭开了脑袋，背对着宋晚。他不想要新衣服，闭着眼睛没有讲话。 耳边是宋晚的碎碎念，他在宋晚的碎碎念中睡了过去，夜晚在梦中见到了简修。 如果每天都能梦到想见的人，那么夜夜都是美梦。 “洛川。”梦里的简修戴着红色围巾，白衬衫垂落，手掌探向他的额头。 对方的手掌一触及他，他便会感到温暖，那些病痛全部都离他远去，他有些贪恋那份温度。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问梦里的简修。 第23章 “你想见我……我就会出现。”简修露出温柔的笑容，在梦里抱住了他，他们肌肤相触，脸颊蹭到了简修的围巾。 红色的，柔软的，温柔地蹭着他的面颊。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洛川问道。 “每天都可以。”简修松开了他，眼里仿佛蕴藏了温柔的海，令他想要溺毙其中。 洛川醒了过来。 他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因为做的梦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脑袋懵懵的，察觉到了什么，他稍微动了动，随之掀开了被子。 洛川：“……”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是他上过生物课，知道什么叫做生理反应。 宋晚在厨房里煮鱼汤，鲜香顺着飘过来。洛川自己换了床单，像是一道影子从客厅飘过，把床单塞进了洗衣机里。 他默不作声，又像一道影子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呀，川川突然洗床单做什么……下次叫妈妈。”宋晚好奇问了一句。 饭桌上的洛川一字不吭，从睡醒开始，整个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 市立公安局。 “小郑啊，不行你就放弃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没什么线索，而且正好碰上了前一段时间暴雨洪水……失踪人口还没有查清楚，上面一直在催结案呢。” 咖啡机在毫无秩序地工作着，发出翁嗡嗡的动静，冲出来的咖啡在玻璃上形成一片雾面。 郑言闷了一口咖啡，桌上的文件散乱，失踪的是a大的高材生，还是燕教授门下的学生。 他眼里蔓延着红色的血丝，把咖啡放了下来。 “邓队……再给我一些时间。” “就算燕教授对你有恩……没有线索就是没有线索，这案子根本没法往下查……小郑，你再好好想想。” 一旁的徐克扫了眼桌上的资料，全部都是关于上回他们见过的那名少年。 “哥，我感觉不像他……他只是刚成年的高中生，而且据我所知他不怎么和人接触，胆小又自闭……还经常因为生病住院，不可能是凶手。” 按照洛川的身体情况，想杀人实在有些费劲。 上面清楚的写了两人的身高对比，温书郁187，洛川177。 “……温书郁只和他还有联系。”郑言按了按晴明穴，眼睛有些酸胀，锐利的视线对准了资料卡上的少年。 邻居、朋友，学长。 …… 周四没去上课，周五也没去，周六日又放假，洛川在家休息了三天。 老师留的作业以信息的形式发给了宋晚，宋晚意识到了不方便，在二手市场给洛川买了一部手机。 宋晚：“这是洛川的号码，洛川以后想妈妈的时候可以给妈妈打电话，发信息也可以。” 洛川闻言歪了歪脑袋，“学校里不让使用手机。” “妈妈已经和老师商量过了，洛川情况特殊，可以使用……但是不能借给同学。” 二手手机上有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图案，现在市面上更流行菠萝手机，这种坏掉的苹果已经被淘汰了。 屏幕有些开裂，内存也不够，但是可以用来打电话、有搜索引擎，可以发信息，也能使用聊天工具。 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演讲人固定在年级排名前十里选，这次轮到了简修。 从第一天来看他之后，简修后面三天都没有过来。 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但是他洗了床单，再看到人时有些不舒服，心里总感觉闷闷的。 这种不舒服来源于不稳定。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在主席台前，对方容貌明艳昳丽，像是窗台前盛开的朱丽叶玫瑰，神情平静，眼底抬起来时像是乌鸦羽毛从深邃的湖面上飞过。 掠了一席惊魄。 因为他的情绪不稳定时容易生病，所以医生建议他少和人接触，远离电子产品，减少人际关系交往……避免自己受到影响。 “那是高三三班的学长吗……长得好好看。” “他有没有女朋友？” “据说成绩很好……还会弹钢琴，钢琴十级……超厉害。” 耳边能够听见身后传来的议论声，以前他对于这种声音都会自动屏蔽。 他顺着人群的议论看过去，穿着衬衫的少年身形修长挺拔，眉眼澧丽逼人，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完美角色。 早集结束之后班长叫住了他。 “洛川同学，”廖延辉袖子上戴着鲜红的袖章，上面写着高三三班几个字。 “你身体怎么样了？” 洛川敷衍地点点头，他盯着鲜红的袖章看，对方的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周四周五的学习资料我整理过了，如果洛川同学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 洛川说了个“谢谢”，接下来一整天的课，距离放寒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周的实践项目同学们自行组队，高三时期更加注重学习，但是社会实践同样重要……” 李静雅交代完之后放学铃响，洛川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眼角扫到了什么，一道人影到了他面前。 “洛川……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简修目光落在他身上。 几天不见，视线从他的脑袋到他肌肤的每一寸，仿佛在打量他。 洛川眼睛没抬，他扫到简修修长的手指，眼睫忍不住一颤，回想起前几天做的梦，他说了个“不能”。 第24章 第14章 洛川的手腕被握住，他扭头看过去，简修唇线绷着，很快就松开了他。 “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洛川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触及到简修眼底的情绪，简修温声说：“……拜托你了。” 嗓音擦着他的耳尖过去，他有些不自在，“哦”了一声，被简修拉着一起走了。 “今天有骑车吗？”简修问他。 洛川摇摇头，这两天生病了，宋晚让他坐公交车来的。 "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脑袋传来温热的触感，简修手掌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洛川闻言眼睫扇了下，他下意识地侧过脸，脑袋不碰到简修的手指。 “没有不舒服了。”洛川说。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他问。 简修握住了他的手腕，人行道两边熙熙攘攘，带着他避开了人群。 “现在要去市场。” 简修说的是学校后面的一条后街，后街那里有许多商铺，卖什么的都有，花花绿绿的霓虹灯闪烁，经常集中了很多逃课的学生。 “洛川，下周的实践项目，你打算去哪里？” “是去山城那边参加比赛吗？”简修问他。 洛川闻言点点脑袋，他们的实践项目有两种选择，可以报名学校组织的比赛或者自由活动做一些公益活动。 学校组织的比赛需要通过选拔，洛川之前的选拔已经过了，他参加的是单科的物理比赛。 洛川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报的名，应该是上学期。 “我们的项目也是要去山城……洛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简修说：“我，孟磊，还有叶兰。” 洛川没有讲话，他瞅简修一眼，手指稍稍地动了动，因为有简修带路，他不用看两边的车道，只用跟在对方身后。 “这个要问我妈。”他说。 简修闻言嗯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他说：“前几天……我给阿姨发了很多消息，她只回复了前面的，后来的都没有回复。” “我问阿姨能不能去看你。”简修说。 没有收到回复，所以没有过去。 他们之间的联系需要通过宋晚，宋晚有时候忙起来不会看信息。 简修对他说：“如果没有联系方式，补习的进度也会被影响，所以，洛川，我想给你买一部手机。” 这一片的手机维修店很多，这里都回收二手手机，洛川在一旁听的歪歪头，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 他看着简修，简修似乎有些紧张，还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那双眼向下垂在看着他。 眼里深邃而温柔。 手机。 妈妈已经给他买过了。 洛川把电话从口袋里拿出来，白色的，屏幕有些裂开，但是触摸到屏幕会自动亮起来。 “妈妈已经买过了。”洛川说。 他又瞥简修一眼，注意到简修的耳朵红了起来，看上去似乎很不自在。 虽然他不理解这种情绪，但是莫名觉得有意思，在一旁多看了两眼。 “我知道了，”简修唇角抿着，又问他，“那我能不能加你的联系方式，以后可以给你发短信。” 洛川没有回复，他有时候会在一些没用的小事上面纠结。比如前一天被简修影响了，会让他忍不住想要退回壳子里。 “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简修说。 洛川犹豫的这一会，简修主动开口了，他就装作不知道，没有再回复。 “实践项目的话，愿意或者不愿意，之后能不能给我个回复？”简修问。 洛川点点脑袋。 他的手腕还在被简修抓着，他看过去，简修这才意识到，松开了他。 “今天还用补习吗？” 洛川好一会没有回答，空气中很安静，他顺着看过去，简修并没有在看着他，唇线崩紧，艳丽的侧脸如同落下了一道阴影。 他这才后知后觉，刚刚简修问他的他都没有同意。 洛川抿起嘴巴，看到简修稍微有些低落的模样，他手指动了动，捏住了简修的衣角。 对方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了他，后面几天没有来只是因为宋晚没有看信息。 “对不起。”洛川捏住了简修的衣角，他脑袋蹭在简修的校服上，耳朵有些热。 “没关系，今天不想补习的话我先送你回去……”简修以为洛川道歉是因为不想补习。 洛川摇摇头，指尖与简修相触，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指。 “我……我做梦梦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有些害怕。”洛川磕磕绊绊地讲出来，声音很低，稍稍抬眼，和简修的目光对个正着。 简修温声问：“什么样的梦……可不可以告诉我。” 洛川脸红了起来，他看向别处，摇摇头。 “实践项目……我要问问妈妈，是她送我去山城。” 他要一个人过去，宋晚不放心，肯定会送他，如果是和同学一起，不知道宋晚会不会同意。 “你……”洛川张了张口，他看着简修，稍稍向前，手掌碰到了简修的额头。 看到对方低落，他会忍不住被影响。 这样一点也不好。 艳丽的面容澧丽动人，那双眉眼凝望着他，他的手掌触碰到的地方仿佛在发烫。 第25章 眉眼变得深邃了几分，他的手指被握住，简修仿佛理解了他的意思，唇角稍稍地扬起来。 “我知道……我不会再皱眉头了。” 简修说：“我只是很担心你……还有些想见你。” “洛川，我可以这样做吗？” …… “洛川，你发什么呆呢？饭一会凉了。”宋晚瞅两眼对面发呆的儿子，本来眼睛就大，一发呆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看上去有些正经的好笑。 她在洛川脑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洛川后知后觉地回神，他看着碗里的米饭，宋晚的厨艺很差，但是他还是吃完了。 “妈妈……我可不可以想见你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想见你，可以这样做吗。 分开的意思他都明白，放在一起却不那么明白。 “呀！这是谁给我们川川表白啦？班里的女同学这么问你的？”宋晚说川川的时候语气变了个调，听起来像是串串。 串串是以前宋晚养过的小狗的名字，他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母亲一点都不正经。 宋晚一脸好奇的表情，洛川埋头吃饭，早知道不跟母亲讲了。 “是谁啊？哪个？是你们班长？” 班级群里廖延辉经常发言，所以宋晚有些眼熟，廖延辉讲话细声细气，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女孩子。 洛川替班长解释了，“班长是男的。” “呀！我还说怎么给女孩子取了个男孩子的名，原来是男孩子啊。” “所以能不能告诉妈妈？” 洛川没有讲话，站起来把碗筷放入水盆里，他和宋晚轮换着一人一天的洗碗，但是最近宋晚很累，所以都是他洗。 平常他吃完饭都会回自己房间了，宋晚在客厅里算账，算他们的日常支出还有各种账。 今天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宋晚对面坐下来。 宋晚看出来了他有话说。 “怎么了？儿子。” 洛川手指摩挲着桌面，他慢吞吞地开了口，“周末的社会实践……我能不能跟同学一起。” “有同学也要去山城吗？”宋晚问。 洛川点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哪些同学洛川能不能告诉妈妈，还有其中一位同行同学的联系方式……洛川自己去的话要随时和妈妈汇报。” “……这些可以做到吗。” 洛川犹豫了一下，随之点点脑袋。 晚上做完卷子，他花了十分钟时间用来研究手机，宋晚给他注册了账号，他点开小红点，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黑猫。 名字是简，应该是简修。 他点了同意之后就去睡觉了。 梦里勾勒出对方的模样。 红围巾、白衬衫，修长的手指，墨色的发丝，温润的眼眶。 嘴唇碰到了一起。 看不清对方的脸，他理所当然地带入了简修。 他在半夜睁开眼，嘴巴被亲的触感仿佛还在，外面天色还黑着，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担心继续下去会和前几天一样，到时候可能又要洗床单。 他就这么睁眼到了天亮。 一路上他都在打瞌睡。 公交车上险些坐过站，迷迷糊糊的到教室，他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脑袋埋在胳膊里，耳边自动消音。 “洛川。”直到有人在耳边喊他，他看到了一张艳丽的面容，简修对他说，“老师让我们去办公室一趟。” “哦。”洛川跟在简修后面走，他脑袋一点一点，睁眼的时候能看到简修的背影，闭眼的时候险些栽过去。 眼皮子自然而然地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他对于简修很信任，自然而然地脑袋磕在了简修背上。 “洛川……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吗？”简修有些无奈，伸手扶了他一把，他顺带着蹭到简修的肩膀。 发丝有些乱了，洛川闻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他的目光从简修的眉眼到简修的鼻梁，往下是嘴唇。 他在简修的嘴巴上稍稍停留。 瞥一眼之后收回目光。 鼻尖发出一声低嗡。 “你现在像是一块……粘糕。”简修开了口，顺便把身边没骨头的少年撸直了。 手掌碰到洛川的腰，他扫一眼，注意到对方白净的耳廓变红。 第15章 玻璃窗掠过一道阴影，洛川看到了人，他这才睁开眼，年轻的女老师坐在位子上，玻璃杯里的枸杞上下浮动。 “你们两个都有参加比赛的资格……隔壁班的其中一位同学临时有事，简修，你愿意过去吗？”李静雅看向简修。 简修：“我们原本已经定了实践项目。” 李静雅：“我已经看过了，一样也在山城，其中洛川也在，花半天去参加比赛……应该并不耽误。” “这是为个人和班级都争取荣耀的好事，你考虑考虑。” 洛川听着，似乎不关他的事情，李静雅在这个时候看向他。 “洛川，如果简修同学同意了，那么你们两个人一起……你们两个人之间可以相互照应。” “……你愿意和简修同学一起吗。” 洛川闻言点点脑袋，比起和其他人分到一起，还是简修更好一些。 “考试的时间会在这两天发，你注意安排好时间……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老师。” 第26章 李静雅注意到洛川一直在盯着浮着枸杞的杯子看，她面前的名单是实践小组的名字，除了眼前的两名少年，还有叶兰和孟磊。 “剩下的你传达给他们两个，在外多注意一些，同学之间和谐相处……多多互相照顾。” 洛川在发着呆，直到老师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包橘红色没有泡发的枸杞。 年轻的女老师面容温和，“洛川，这个给你……刚刚老师注意到你一直在看。” “说不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简修，你也再考虑一下。” 洛川直愣愣地接过了枸杞，他在家里见过，但是老师杯子里枸杞泡的又大又圆，像是福尔马林里面漂浮的块状物。 “好的，老师，我会过去。”和李静雅预料的一样，简修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老师，还有其他事情吗？”简修问。 李静雅：“还有……把卷子帮忙发下去。” 简修在前面抱着试卷，洛川拿着那袋枸杞在后面跟着，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回到教室里，洛川把枸杞丢进了自己的杯子里，热水灌进去，枸杞在保温杯里漂浮，他抱着杯子盯着看了一节课。 简修在放学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最后一排的少年模样实在太好，脸颊白净，低头眼睫落下，像是化了明净的雪，厚实的围巾裹着，往下盯着怀里的保温杯看。 像是一只小老干部。 “洛川。”简修叫住了人。 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上面的字迹凌厉清晰，像是数学答题卷上的条条框框，规整而明了。 “这是回家要准备的东西……你的准考证我已经帮你打印过了，要放好，考试那天带上。” 洛川揣着小纸条和准考证回去，平常都是宋晚帮他做这些，现在简修在帮他做。 他这几天都裹得胖乎乎的，宋晚担心他又着凉，他一个人慢慢地推着自行车回去。 刚和简修分别，在路口的位置又见到简修。 戴着红围巾的简修，简修脸色和纸一样白，眼珠深邃而漆黑，唇畔带着温和的笑容。 像是从地平线尽头出现，时间在此刻静止，对方一直在等他。 洛川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过去，他瞅简修一眼，口袋里的纸条还在，明明刚刚分开，现在又来找他。 “洛川……过几天要去考试了吗，考试的实验还记不记得。” 简修这么提起，他才后知后觉，脑袋像是生锈了一样，具体想不起来，但是实验项目他做过很多，只是考试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指尖略微蜷缩，想了想说：“应该还记得。” “……那怎么行，”简修微笑起来，“我们再复习一遍好不好。” 简修身后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这段时间都在图书馆，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这地方可能有些冷……只需要一会的时间，不会耽误很久。” “跟我来。”简修帮他推着自行车，对方在前面走着，那双温和的眼侧过来，温柔而迷人，像是一副残存的画卷。 “如果嫌累的话，可以坐上来。”简修说。 他穿的很厚，走路费劲，但是这路程这么远，洛川脸上在发热，忍不住扭开脸。 他才不坐呢。 自行车被简修放到了墙边，墙边有一道被雪压着的痕迹，他揣着手，手指被碰到，触及到了一片冰凉。 他的手指热乎乎的，去摸简修的指尖，把简修的手指放进自己的掌心，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 洛川有些疑惑。 地上是简修摆放的简易的实验装置，球体和自由落地装置，结合了不规则重力运动基础设施。 “洛川，过来……” 简修松开了他，在原地轻轻地蹲下来，为他演示实验装置。 “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有些装置性的东西可以被替代，但是存在细微的实验数据的差异。” 一提起物理，简修换了个模样，那双眼更加的坚定，像是黑曜石一样熠熠生辉，语气温和，谆谆音色像是弦曲之音。 洛川眼前是那条显目的红围巾，耳边是对方温柔的声音，在小球轻轻落下的时候，他的视线随着小球一并自由落体。 小球掉落在地上，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在耳边沉寂之后掀出一道惊涛骇浪。 “洛川……洛川，你明白了吗？”简修问他。 他刚刚在走神，闻言瞅过去，发丝被碰了碰，对方的掌心触及他脑袋，唇角带着很浅的笑意。 洛川盯着简修的脸，他脸上红起来，瞅简修两眼，收回了目光。 点点脑袋，是明白了的意思。 “好好考试。” 洛川抓住了简修的手指，他再摸上去，依旧是冰凉的，他盯着简修的手掌看，手掌比他大一倍，掌心的纹路模糊不清。 他抓着简修的手放在怀里暖了一会，可对方的手指依旧冰凉，引得他认真地盯着看。 “洛川。”简修手指动了动，表情露出来了难以言喻的表情，视线看向一旁。 “……这样做没有用。” 洛川脸颊蹭到简修的手指，简修很快收回了手。 “白天的时候会正常，一到晚上……我总会感觉很冷。” 洛川有些疑惑，他歪了歪脑袋，想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眼，但是他不喜欢医院，他没有讲出来。 第27章 “那……抱一下。”洛川说，他在对方怀里的时候，会感到温暖。 他想让简修也感到温暖。 那双冰凉的手隔着空气抱住了他，他脑袋蹭到简修的红围巾，心在这个时候跳的格外厉害，鼻尖蹭到简修的衣角。 又闻到那种纸张腐烂的味道。 “我最近……经常会做梦梦到你。”洛川磕磕绊绊地说。 简修闻言微笑起来，“洛川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了。 就像他做过的那些实验一样，哪怕忘记了，再次碰到实验器材就会想起来。 想起来小球落地的弧线，时间曾经在某一刻停止过。 “……记得。”他说。 他看进简修眼底，简修面上微笑，眼底却像是一片深蓝色酝酿而成的海，透着忧色，落寞形成深不可见的阴影。 ……有什么感到难过的事情吗。 洛川没有问出来，在他走神的这一会，对方的唇角触到他的额头，鼻尖轻轻地蹭过他，蜻蜓点水一般，和梦里的触感一样。 ………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宋晚又问了一遍。 洛川点点脑袋，背着自己的书包出门，今天是和同学约好的日子，他们要一起坐车到山城做实验。 他临走的时候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脑门似乎红了一片，不然为什么他总感觉热乎乎的。 “坐上车的时候记得给妈妈发个信息。”宋晚拍了拍他的书包。 洛川再次点头，像个机器人一样下楼，他总是走神，所以会下意识地走自己熟悉的路，靠墙贴着走。 手机里有同学发来的信息，因为他和简修要去考试，去了之后第一天他们要和同学分开。 楼下的少年身影修长，和楼道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形成两道垂直的斜线。 “……洛川。” 简修没有穿校服，棒球帽遮住了一部分艳丽的眉眼，卫衣和牛仔裤更显得他长手长脚，好像比他要大一个号。 如果他们都是小熊，那么简修是大号小熊，他是小号小熊。 从他出现，简修的视线就锁定在了他身上，手里还提着纸袋。 洛川到了人前，那份纸袋递给了他。 “给你买的巧克力套餐。”他没有接，简修握住了他的手腕，把纸袋放进了他掌心。 洛川张张嘴巴，“谢谢。” 那张脸十分蛊惑人心，浓艳的眉眼垂着，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被盯得有些不舒服，简修才缓缓地收回视线。 仿佛已经刮了他两道，皮肤都在跟着不适。 “洛川，有看信息吗？”简修随口问他。 洛川乖乖回复：“没有。” “手机，不怎么使用。”所以经常忘记回消息。 “那可不可以现在看。”简修温声询问，修长的手指向下包裹着他的手指，他睁眼瞅着，被牵着往前走。 他闻言点开了手机屏幕。 简修：我们今晚一起睡。 第16章 简修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陌生的车站在两旁像是模糊的画卷，人来人往嘈杂而急促。 红色的保险箱，连接着天边的轨道，闪烁不定的电子屏幕显示牌。 洛川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洛川。”简修走两步之后停下来，回头看他，发现他在四处看，朝他伸出了手。 “这里人很多……会不会害怕？” 洛川闻言瞅过去，他手指放入简修的掌心，温度顺着传过来，温热地包裹着他，人群随之被隔绝。 他乖乖地跟在简修身后，很快看到了一并在车站等着的几位同学。 叶兰和孟磊。 叶兰坐在他前面，是宋小荣的同桌，他们两个很少说话。他印象里是语文成绩很好的女同学，平常不怎么和同学讲话，只和玩的好的女同学每天一起。 班里还有很多这种的女同学，洛川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孟磊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他们，老远的喊人。 “简修，小哑巴。” 两人都没有穿校服，看上去有些陌生，洛川瞅瞅孟磊，又瞅瞅叶兰，在简修旁边待着。 “他有名字，不要这么叫他。”简修说。 “行知道了，”孟磊又看洛川两眼，少年穿着羽绒服，里面是白色羊毛衣，高领毛衣到下巴的位置，脖颈的曲线被遮住，皮肤白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直生生地看着人。 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 “先上车吧。” 车上的座位两两并在一起，洛川坐在角落，简修靠近车道，对面叶兰和孟磊坐在一起。 洛川很少坐动车，看病的时候和宋晚一起，没有现在的感受强烈。 车窗划过外面的风景线，简修拿了一本书出来，他瞅了一眼，是和法律知识相关的。 简修喜欢法律吗？但是似乎物理也很好，还教他做实验。 洛川脑袋里冒出来一个问号，盯着简修看，直到对面的孟磊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酒店第一天订在你们比赛的学校那边，正好我和叶兰先在学校附近看看。” 孟磊说：“等你们考完试明天下午我们再去做宣传，去福利院一趟，第二天住福利院那边。” 简修闻言回复：“我觉得没问题。” 第28章 叶兰戴着耳机，把一只耳机放下来了，“我也可以。” “洛川呢？”简修问。 洛川闻言扭过去，他点点头，然后又扭过去看窗户外面。 他书包里装的有物理书，学简修放本书在桌子上，引得对面的孟磊看过来。 “洛同学，你为什么喜欢物理？” 对方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问出来这个问题，洛川书页上印出原子核与电子的缠绕图片，像是宇宙中一片混乱的混沌之景。 为什么喜欢物理？ 为什么喜欢物理？ 为什么喜欢物理？ 像是有回声在他脑海里旋转，一声声地回荡，形成一道足以击溃他的力量，他突然觉得脑袋发晕，呼吸变得困难。 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洛川大口喘着气，他脸上憋的通红，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孟磊被他这个样子吓到，叶兰也跟着顿住了。 “洛川……洛川……别紧张。”简修放下了书册，手掌放在了他的背上，温声的话音落在他耳边。 “不用害怕……不想回答也可以。”洛川眼前变得模糊，只剩下简修模糊不清的面容，列车上的红色窗边和简修的面容融化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简修，像是从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他脸上发白，脑袋埋在简修的肩膀处，简修手指放在他背上，为他顺着气。 “慢点呼吸……你有没有带药？”简修问他。 孟磊在旁边抓了抓头发，“小哑……洛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 “要不要叫服务员过来？” 简修摇了摇头，洛川耳朵被捂住，陷入昏暗的环境里，只能隔着胸膛听见简修的心跳声。 温热的，有呼吸，还在鲜活的跳动。 像是一剂镇定剂。 新鲜的空气涌入，洛川逐渐地能呼吸过来，耳边捂着他的手松开，简修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 “洛川……有好些了吗。”简修目光随之顿住。 洛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眼角有些泛红，那双眼睛看起来水灵灵的，像是被淬洗过之后的宝石。 他点点脑袋，手指却没有松开，还抓着简修的手，仿佛能感受到温度，他才会平静下来。 他看着窗外。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在某个瞬间，仿佛能够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 戴着红围巾的少年，在窗外的风景尽头消失。 …… 他们定的酒店在学校附近，洛川进来之后左右看看，比他家的房子要大，还有单独做饭的地方，他的书包放在一边，人在床边坐着。 洛川看着简修在整理东西，他在原地瞅着，宋晚不在，他应该自己收拾东西，但是他现在不想动。 “洛川，一会我们要先出门吃饭……要我帮你收拾吗？”简修问他。 墨色的发丝垂落，浓艳的眉眼彰显出来，他点点脑袋，看着简修把他的书包打开了。 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他的药，带了两本书，还有一些自己的生活用品。 简修把他的衣服整齐地叠好，两条内裤也拿出来。修长的手指碰到柔软的布料，简修手指在上面的印花小熊上顿了顿。 洛川摸摸自己的脸，莫名脸上有点冒烟。 他的内裤一并被放进柜子里，有几块巧克力和药被简修揣进口袋里，他有些不解。 简修注意到了，对他温声道：“以防万一……如果不舒服了告诉我。” 洛川哦一声，发现简修一直在看着他，对上那双深邃温柔的眼，他迟钝地回想起来，第一次见简修的时候有点印象。 当时觉得对方长得很娘。 过分漂亮，雌雄莫辨。 他收回目光，简修稍稍上前，手掌放在了他的脑袋上，忍不住有些无奈。 “洛川，你怎么这么听话？” 洛川才不理解，明明是简修帮他做这个做那个，为什么还要这么问他。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他瞅简修一眼，对方的手掌随之向下落在他脸颊边，很薄的茧子烙在皮肤上，有些烫人，他轻轻地蹭过去。 引得一种危险信号传来，他下意识看向简修眼底，里面像是温和的海平面开始翻涌，变得未知而危险。 “洛川……”简修话音随之顿住了。 洛川：“？” “没事，”简修收回了手，“我们先出去吃饭……你饿不饿？” 洛川向下摸摸自己的肚子，他点点头，跟着简修一起出去。 出门的时候简修把鸭舌帽扣在了他脑袋上，有帽子的遮挡，周围很多人看不见了，只能看见简修，他有些好奇，自己摸了摸帽檐。 平常的话会看不见路，但是现在有人带路。 到餐厅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另外两个人，简修看了眼信息，对他说：“他们两个等的时间有点久，先吃完饭走了。” “我们晚点再去找他们……洛川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今天还来得及逛逛。” 山城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出名，这边靠近中部地区，多山多水，最出名的是各个美术馆，但是美术馆离得有点远。 附近只有一个游乐场，商圈和一些小公园。 简修把附近有的都列出来，洛川凑过去看，目光在游乐场上停顿。小时候宋晚带他去过，后来生病严重没办法去。 第29章 洛川手指指了上去，“人很多。” “晚上可能人会少一些，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洛川点点头。 简修找的是一家附近的餐厅，菜单给他，他看了眼价格，算了下零花钱，宋晚给他的钱可能还不够吃饭。 他瞅过去，盯着简修没有讲话。 简修一直在他身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对他说：“我来付，不用在意价格，选你喜欢的。” 洛川收回目光，他于是点了几个喜欢的，简修的零花钱似乎比他多很多，可是他的很多零花钱要用在其他地方。 比如买书，买喜欢的东西，不会用来请同学吃饭。 他听着简修报菜，手指不安分地乱动，蜡烛晕染了桌面，在服务员下去之后，听简修又叫住了人。 “再来两份甜品……草莓的，谢谢。” 洛川歪歪头，一顿饭吃了简修好多零花钱，简修还给他买甜品，他要再送简修礼物吗。 但是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不够了。 他眼珠子转过去，简修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对他说：“上次……对不起，以后不可以吃那么多冰淇淋了。” “……哦。” 洛川视线看向别处，他没一会又看过去，手指拽着简修的袖子，简修“嗯？”了一声，以为他有话要讲。 他凑到简修耳边，看着少年明艳的侧脸，如同他做过的梦，他学着梦里简修对他的那样，嘴唇随之碰了上去。 触碰到简修的侧脸，他心跟着提起来，缓慢地跳动，空气一并静止了。 洛川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钱。虽然被亲了之后会很紧张，但是能感受到爱意。 他想把爱意还给他。 第17章 柔软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洛川看着简修的侧脸，简修在原地僵住了，耳朵上蔓延一层绯色。 颜色很浅，洛川瞅两眼，脑袋随之歪了歪。 “……洛川。”简修扶额，手指穿过发丝，看着他，神情难得出现一丝窘迫。 洛川应一声，服务员很快端上来的饭菜，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视线落在食物上。 但是简修好像有话要讲，他再次看过去，简修却没有要讲的意思了。 简修对他说：“我们先吃饭，晚点回去再讲。” 玻璃窗倒映着窗外整座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他们两个的身影变得模糊，洛川腮帮子鼓起来，他不会用刀子和叉子，手法非常笨拙。 他瞅瞅简修，简修把他手里的刀子和叉子换了个位置，话音落在他耳边。 “这样比较容易使力，你看看怎么舒服怎么用……实在切不好我可以帮你。” 气息落在他耳边，洛川摸摸自己的耳朵尖，随后按照简修说的办法，切东西容易的多。 盘子里是比他脸还要大的一张饼，他只吃了一份就有些腻，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冰淇淋，那是赠品，被简修放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这边晚上很冷，不可以吃冰淇淋。”简修对他温声叮嘱。 洛川没有讲话，一瞬不眨地盯着冰淇淋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睁着瞅简修两眼，手指往上轻轻地抓住了简修的手指。 软乎乎的，温热的，带着微弱的力道。 简修沉默不语，稍稍垂眸看着他，那双眼温和而无奈，最后那盒冰淇淋推到了他面前。 “只许吃两勺。” 简修的手指蹭到他的唇畔，洛川稍稍地顿住，嘴巴上可能沾了什么东西，他瞥过去，简修的手指轻轻地蹭过去，嘴巴那一小片都跟着麻了。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简修把冰淇淋收走，简修不喜欢吃甜食，他没有见简修动过甜食，吃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比如水煮的一些食物，奶油色的汤底，看起来就没有味道。 洛川在一旁看着，对方吃饭慢条斯理的，不会像他一样腮帮子鼓起来，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 他歪了歪脑袋，视线被简修的手掌遮住，“洛川，别看了……” 他于是听话地收回目光。 从餐厅里出来，冷风迎面而来，洛川缩了缩脖子，他依稀能够看到远处游乐场的掠影。巨大的摩天轮勾出轮廓，灯没有亮，和黑漆漆的夜晚融在一起。 他眨眨眼，是已经关门了吗。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简修也看见了，对他说：“看样子已经关门了……我们再过去看看，怎么样？” 洛川有些开心，他点点脑袋，下巴埋进羽绒服里，往下轻轻地拽住了简修的衣角，看着简修的眉眼，脸上跟着热起来。 虽然关门了过去没有意义，但是前去的路上已经让他很开心。 五颜六色的灯光，废弃铁门前的门牌，依稀可见的人影，除了旁边的鬼屋还在开着，游乐场设施落下帷幕，上面写着暂停营业四个字。 “好像最近在整改，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简修抬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然后看向他，“洛川……回去之后我带你去游乐场怎么样？还是你想下次再过来。” 洛川有些纠结，两个选项他都喜欢，妈妈告诉他只能选择好和不好的选项。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选择还能同时是两个好的选项。 “都可以。”他轻轻地讲，鼻尖被冻红了，在夜幕中看着简修，眼底熠熠生辉。 第30章 “两个，都喜欢。”洛川说。 简修闻言唇角轻轻地扬起来，现在已经晚了，鬼屋看上去同样人影稀少，假山后面的灯牌闪烁不定，门口的小丑在贩卖气球，三两个学生在询问门票票价。 “那边……洛川要不要过去看看？”简修问他。 一般这样的游玩项目宋晚不会问他，他其实很想去，漆黑的大门像是一口未知的深井，不知道通往何处，神秘而又吸引人。 洛川手指稍稍地蜷缩，看一眼，然后点点头。 他跟在简修身后，看着简修买了两张票，售票厅的工作人员戴着骷髅面具，骷髅又胖又圆，看上去有些滑稽。 洛川盯着看了好一会。 工作人员也看着他，票递给了简修，“你弟弟很漂亮。” 洛川闻言躲在简修身后，简修看他一眼，向工作人员微笑了一下。 “谢谢。” “洛川会害怕吗？如果不舒服记得跟我讲，我们立刻出去。”简修说。 洛川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看着红色的幕布，好奇又跃跃欲试。 但是他又害怕一个人，回头看向简修，简修在他身后，他于是稍稍地放下心。 红色的幕布掀开，迎面而来的是昏暗不明的灯光，墙纸上面沾着鲜血，音乐恐怖而诡异，搔刮着耳膜，角落里放置着一具白色骷髅架。 眼前看不太清，洛川眨眨眼，他呼吸随之放轻了。 手指下意识地向后想要抓住人，他碰到了简修的衣角，瞅一眼黑暗中的简修，能够临摹出少年的轮廓，他瞅瞅简修，又瞅瞅角落处的白骨。 “没关系……往前走，我会保护你。”简修话音贴在他耳边讲的，他耳朵尖动了动，拽着简修缓慢地移动。 穿过第一个房间，第二个房间两边是满墙的红色血手印，两边是不同的屋子，楼道非常的狭窄。尽头处轮椅发出细微摩擦的动静，上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红色的血手印、摩擦的轮椅，坐在轮椅上的女鬼。 很长的头发，白色的衣服，像是一具尸体附着在轮椅上。 摩擦的细微动静仿佛在耳边，一点点地穿透鼓膜，时间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转动。 洛川的心跳变快了，他紧紧地抓着简修，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走廊尽头的人影在缓缓地朝着他们挪动。 只有这一条路。 “滋——”直到他感受到那并不是错觉，轮椅朝着他们极速而来，轮椅上的女鬼脑袋随之歪下来。 洛川在即将看清之前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松开了简修，耳边只剩下轮椅迅速转动的声音。 “洛川……跟我来。” 他听到这么一句，手指露出一条缝隙，走廊旁边的门被推开，他被简修牵着进去。 门隔绝了门外疾驰而过的轮椅，这里的门造出的是错觉，实际上是柜子改的，旁边还有另外一具尸体道具。 洛川手指变得冰凉，但是背后触及到简修的胸膛，感受到了温暖，他下意识地往简修身边挪了挪，不去看身边的诡异道具。 这里拥挤又逼仄，外面的轮椅又变回了原来的速度，一点点地移动回去。 像是在一条固定的单行道反复行驶，洛川在此时也明白了走廊两边房间的作用。钟表滴滴答答是给他们的提示，只有在一定时间里到另一个房间，缓慢地走到尽头，其中要避开轮椅上的女鬼，到达终点算是胜利。 洛川还在思考着，耳畔触及到简修的气息，对方刚刚在牵着他，现在那条手臂横在了他腰上，防止他一不小心晕倒。 昏暗的灯光，怀里少年微微勾着脑袋，一截后颈露出来，耳廓白净而精致，眉眼像是淬洗过的黑曜石，干净而明亮，饱满的唇珠稍稍地抿着。 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洛川手指按在门上，他正在观察外面的女鬼，身后的简修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来气。 “……可以了。”他小声地开口，发现简修还在抱着他不撒手，他有些疑惑，用胳膊肘戳了戳身后的人。 气息落在他脖颈边，耳尖跟着发烫，他手指还抓着门把手，整个人被禁锢住，他反应有些迟钝，直到身后的少年突然松开了他。 “……知道了。”简修嗓音低哑了几分。 洛川已经发现了关窍，他们玩起来很顺利，顺利地到下一个房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简修自然而然放在他腰上的手。 手掌隔着衣服扶着他，洛川趴在门边瞅了瞅，看着门外的轮椅飞驰而过，在思考如果他们站在走廊里不动，轮椅会不会停下来。 他看完之后收回目光，察觉到了什么，扭过脑袋看着简修，眼珠带着几分疑惑。 “洛川……很厉害。”简修轻轻地说。 他们在一定的时间过关会能拿到气球，洛川选了一个草莓气球，他盯着气球看好一会，眼眸微弯。 “欢迎下次光临，两位慢走。” “谢谢。”简修礼貌性地收下券之后转身，正好看见这么一幕，随之愣住了。 洛川拿着草莓气球，他在简修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他随之碰碰自己的唇角，唇角是弯起来的。 刚刚他是笑了吗？ 他下意识地抿起嘴巴，目光从简修的脸上游移到简修的耳朵上。 比刚刚还要红。 第31章 洛川歪了歪脑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简修一眼，随之扭过头。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简修的话音随之飘过来，“洛川……今天为什么要亲我？” 第18章 为什么要亲他？ 洛川歪了歪脑袋，他手指不安分地乱动，嘴巴张了张，对上简修期待的眼神，他却憋着没有讲出来。 他不回答，简修没有勉强。 直到在酒店门口看到了叶兰和孟磊，两人正好回来。 “简修，你们去哪里了？”孟磊眼里带着几分兴致，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有什么地方，不能我们四个一起去。” 简修：“去了废弃的游乐场，下次有机会一起去。” “废弃游乐场？”孟磊看到了洛川手里拿着的草莓气球，多看了几眼，伸手要上去摸。 洛川下意识地换了个手拿，草莓气球飞过去，没让孟磊碰到。 孟磊：“……” “洛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看还不行。”孟磊乐了。 眼见着还要上手，叶兰在一边拦住了他。 叶兰看一眼洛川，对孟磊说：“我们先上去吧，他们两个明天还有比赛，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孟磊此时才作罢，“行，你们两个好好加油，明天下午见。” 见到人上去，洛川才稍稍放下心，看一眼自己手里的气球，胖胖的草莓还好好的飘着，他抿着的嘴巴舒缓。 他跟在简修身后默不作声地上电梯，简修问他的问题被这一插曲打断，他还没来得及回答。 电梯里的镜子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形，他坐在椅子上，眼珠稍稍地转过去，打算装作不知道翻篇。 “叮”地一声，房门打开，洛川回来第一件事先安置好自己的气球，他找了个地方放，窗帘边的墙壁有属于气球的影子。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听见身后的简修问他，“洛川，你的准考证在哪里？” 洛川闻言扭头，他的书包在简修手里，他凑过去指了指第二个夹层，夹层打开，里面有准考证和身份证。 还有涂卡笔和水笔。 简修把他带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找来了透明袋把他明天要用的东西装在了一起。 “一会要洗澡吗？”简修问他。 洛川点点头，他记得简修把衣服放在哪里，他打开了柜门，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换洗衣服。 他察觉到简修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努力地忽视，总感觉被看的皮肤在发烫，他从简修身边走过，被简修拽住了手腕。 “洛川……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简修温声说。 手腕被握住，洛川险些没有站稳，皮肤传来温度，简修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手掌贴在他的腰侧，他视线有些飘忽，眼睫扇了扇。 简修静静地看着他：“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你花了很多钱。”洛川嗓音很低，他抓着一截简修的衣角，眼珠瞥简修一眼，嘴巴再次抿起来。 “只是因为我花了很多钱？”简修，“如果有其他人给洛川买很贵的东西，洛川也会这么做吗？” 洛川立刻摇摇头。 他又有些不高兴，明明是简修先亲的他，让他经常胡思乱想，让他憋闷心烦，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反问他。 “……洛川？” 洛川扭开了脑袋。 “看着我。”简修把他轻轻地拽了过来，两只手腕都被抓住，他只能低头看着简修，一双大眼睛瞅着人，整个人被简修禁锢住。 “是只对我这样吗？”简修问他。 他看进简修眼底，本能地感到不安，这份不安不知来源于哪里，哪怕现在的简修很温柔，也好像会一不留神就会把他蚕食殆尽。 “洛川？”简修的手指碰到他耳后的皮肤，覆有薄茧的拇指碰到他的耳垂，他不得已转回脑袋。 “……嗯。”洛川发出了很轻的应声。 “你，总是在梦里亲我，我很开心。”洛川小声地说，他看着简修，目光原本有些闪躲，很快直视简修，眼底的澄澈倒映出来。 “我以为……如果我这么做，你也会和我一样。” 可是宋晚告诉过他，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感受到的情感也不一样。 他说完，心里忍不住忐忑紧张起来，眼底浮出来一层水雾，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担忧，这担忧令他喘不过气来，胸口被人攥住了一样细细的闷疼。 简修在质问他，如果和他不一样，可能就是他做了多余的事情。 “洛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哭。” 简修的手指碰到他脸颊边，从他眼尾蹭过去，一抹湿意被抹掉，眼尾仿佛在发烫。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开心。” “我不敢确定。” 简修斟酌着字词，洛川眼泪汪在眼睛里一团，几乎摇摇欲坠，眼尾红了一片，看起来十分招人怜。 从眼里留下来的泪滴，像是一道陨石砸在心间。 “……洛川。” 洛川被抱住，他脸埋在简修的肩膀上，眼泪和鼻涕蹭在了上面，对方的声音像是一道温暖的河流破开他拥堵挤塞的内心。 手掌放在他的后背，他在简修的温声细语里回神，还抓着简修的一截衣袖，揉了揉眼睛，这才紧紧地盯着人看。 第32章 简修的耳朵又红了一片，眼底倒映着他，艳丽的面容出现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我没有反感……我很喜欢洛川。”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考试。” 洛川眨眨眼，他还抱着自己的衣服，被简修推到了浴室，隔着模糊的玻璃窗，只能看到少年泛红的耳朵和艳丽的侧脸。 直到水声遮掩了思绪，很快思绪被冲散，洛川开始认真地洗澡，后知后觉感到疲倦。 今天坐了一天的车，还去了游乐场，刚刚还努力地和简修讲了很多话。 洛川躺在床上眼皮子睁不开，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简修身上香香的，他瞅一眼，自动钻进人怀里。 睡前耳边回想着简修的话音。 很喜欢洛川。 “……洛川。”洛川像是无赖一样粘过来，简修话音顿了顿，触及到一片温热，到底没把人推开。 直到睡着之后，才把人轻轻地推开。 洛川被推开的时候醒了，他睁开眼，已经半夜，脑袋有些懵，房间里黑漆一片，他能听到身边细微的动静。 身边的人下了床去了洗手间。 没一会花洒开始运行，洛川抱着被子看了两眼，脑袋迟钝地想，简修有洁癖吗。 直到沾着凉意的简修回来，他拽着简修的一截衣角，虽然有点冰手，但是让他感到安心。 …… “今天考的实验是编外题……这属于超纲范围，很少有人做过。” “听说是从这一届开始改的，今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估计今年分都高不到哪里去……” 晃荡的小球，还有各种实验装置……和简修教他做的一模一样。 洛川考试前几天刚做过一遍，所以没有任何压力，出来的时候听见了周围同学的议论，他后知后觉地回神。 路过实验校区的黑板，上面张贴了历届获奖的优异学生，那里围了很多人。 优秀的人总是会引人注目的。 洛川路过的时候随意地瞥了一眼。 第一个是去年的理科状元，考入a大获得物理竞赛冠军的温书郁。 是他的学长。 海报上的青年面容俊朗温柔，唇角带着微笑，那双眼像是两颗黑曜石宝石，深邃而迷人。 他隔着人群看到那张海报，脑海里短暂地停止了思考，耳边陷入嗡鸣之中。 “……洛川。”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简修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这才回神，收回了目光。 “别害怕。”他的手掌被握住，人声随之被隔绝，仿佛一并隔绝了来自海报上青年的视线。 “考试感觉怎么样？” 手掌传来硬物感，他看过去，是一颗巧克力糖，简修放在他手里的。 他们在同样的时间考试，英语区离他这栋教学楼有些远，那边还没有什么人出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仿佛看出来了他所想。 简修告诉他：“……我提前交卷出来的。” “因为很担心你。”简修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洛川眨了眨眼，巧克力糖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哦一声，被简修抓着没有讲话。 “……只有一个字吗。”简修温声问。 “……还不错，”洛川小声补了上一个问题。 “还有昨天的问题，因为考试，没有讲完。”简修说。 昨天的问题。 洛川睁大一双眼，努力地回想，不知道哪一句没有回复简修，他昨天说了好多话。 “我喜欢洛川，那洛川呢？”手腕传来一道力道，简修看向他眼底，仿佛要看进他的心。 那里竖着一道坚硬而易碎柔软的壁垒。 洛川心脏跳的快了些，时间流速变得缓慢，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简修的目光，手指动了动，摸到了简修给的巧克力。 简修在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洛川讲不出话来，他感觉脸上有点热，总觉得难以开口。 会给他补习，会帮他找兼职，会保护他，会给他带巧克力，还很会照顾他。 他感受得到，带有细心的呵护。 “唔。”他拽住简修的衣领，引得简修俯身，他凑过去，唇角碰到了简修泛红的耳朵。 悄悄地说了两个字。 “………喜欢。” 第19章 “我们今天下午要去的地方是山城福利机构，对接的是当地小朋友自己画的海报和画册……以售卖的方式进行募捐。”叶兰说。 她说完抬眼，调整了耳机的位置，看向对面的三人，最后看向简修。 “简修？” 洛川认真地听着，闻言扭头，注意到简修还在走神，他戳了戳简修。 “嗯，知道了。”简修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洛川正要收回手，他的手腕被握住，简修抓住了他。 肌肤相触，简修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旁边还有两位同学，洛川稍稍地挣扎，简修却没有放开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 “售卖地点在当地美术馆，今日下午免门票，活动在这两天，我们负责运送画册和装订售卖……下午三点开始，尽量在三点前搞定。” 叶兰：“差不多就这些，没问题的话现在可以出发了。” 洛川闻言点点脑袋，扭开脸不去看简修，尽量忽视手指被扣住的不适感。 第33章 孟磊：“应该差不多了，你们两个考试怎么样。” 简修回答：“还可以。” “还可以？”孟磊稍挑眉，“那就是没什么问题。” “叶兰会开车，不用我们分两趟……我们两个去开车。” “洛川，我们待会见。”孟磊特意看了洛川一眼。 孟磊起身跟着叶兰走了，餐位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洛川才轻轻地推推简修，带着几分不高兴。 “一直抓着，做什么。”他瞅着人，手指轻轻地搭在简修手背上。 简修看着他，没人的时候毫无顾忌，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寸寸地把他浸透，他下意识地想要扭开脸逃离。 只是刚刚亲完耳朵就变成这幅模样。 “对不起，洛川。”简修稍稍地松开他，视线却没有收回，粘在他身上一样，他瞅一眼又收回脑袋。 简修：“我忍不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做了。” 说着，简修放开了他。 洛川瞅着自己的手指，留下被抓出来的红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挨打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没一会又看向身旁的少年，稍稍纠结了一会。 纠结的这么一会，孟磊从外面回来了，在门口的位置站着，门口多了一辆车。 “该走了……我们走吧。” 餐厅里比较热，洛川刚刚羽绒服脱了下来，这会羽绒服在简修手里，简修帮他重新穿好。 拉链拉到脖颈的位置，洛川睁着一双眼，他盯着简修看，在出门的时候手指悄悄地碰上简修。 小拇指搭在简修手背上，引得简修动作顿住，停下来看他。 洛川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你们两个看什么呢……动作快点。”孟磊在门口催了催。 车上面有美术馆的标识，孟磊坐在副驾，他和简修坐在后排。 后视镜里能够看到叶兰的眉眼，他和叶兰对上视线，看了一眼之后就扭开了脑袋，视线放在了别处。 总觉得同学们很厉害，能够轻易地和别人沟通好，还会开车。 洛川手指动了动，他出神的这一会，简修朝他凑了过来，泛着光的电子屏幕，点开的是备忘录，简修在上面打字。 少年艳丽的侧脸，反光的电子产品，以及修长有力的苍白手指。 他这才仔细地观察简修的瞳孔，简修的眼睛眼褶很深，眼珠黑透，仔细看泛着深褐色，眼睫毛像是细密的羽毛，扫过来的时候会令人心神悸动。 ：洛川，你在想什么 他打字打的很慢，这一会也不想讲话，瞅一眼简修，发现简修在认真的看着他。 他摇摇头，手指随之被抓住，简修牵着他，他稍微动了动，注意到前排的两人看不到，这才稍稍地别开脸看向窗外。 “让我们卖小朋友的画，能卖的出去吗？”孟磊在前排翻了翻宣传册，问他们，“如果卖不完之后怎么处理？” 简修扫一眼宣传册上的画，闻言开口，“这次计划是着名的当代艺术家提出来的，那些画都进行装裱过……不会卖不出去。” 叶兰：“有些画只有孩子能画出来。” 洛川闻言看向孟磊手中的宣传册，他瞅两眼，前排的孟磊注意到了，往后轻轻地一靠，宣传册放在半空中。 “洛川，你想看吗？”孟磊晃了晃手里的宣传册。 洛川盯着没有讲话。 孟磊唇角扬起来，“你喊声哥，我就给你看。” 听出对方话里的戏弄之意，洛川抿起了嘴巴，他还没有缩进自己的壳里，眼角扫到了简修凑过来。 一只胳膊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他向后想要钻进简修怀里，被简修拦住，简修手指放在他的脖颈上。 在孟磊眼里，像是一只蜗牛，一害怕就扭头找妈了，他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 “嗤。” “你不要开他的玩笑了。”简修忍不住无奈。 洛川抓住了简修的袖子，脑袋蹭在简修胸膛上，他耳朵贴在上面，听见简修的心跳的很快。 他又扭过去看孟磊，对上一双锐利的眼，他睁大眼瞅着，没一会重新扭回去，在简修怀里待着一动不动。 “他跟你开玩笑呢……洛川有哥哥吗？”简修问怀里的少年。 洛川闻言没有讲话，他看向一旁的车窗，车窗掠过外面的风景，转瞬而逝的消散，戴着红围巾的少年一并消失。 他紧紧地拽住了简修的衣服。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没事了。” 前排的叶兰按了开关，车里响起了音乐声，洛川有些犯困，抓着简修的衣角睡过去。 他做梦梦到了简修。 梦里的简修戴着红围巾，对方手里拿了一本物理书，脸上带着模糊不清的笑，温柔的话音随之传来。 “我很喜欢这些东西……如果洛川愿意听的话，以后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一只手伸向他，手掌落在他脑袋上，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扑进了对方怀里。 “物理学就像是童话故事，如果把我们相遇的时间节点当做一段光轴，那么光轴只有前进的方向，不能够后退。从每个人的相遇纵伸出无限的可能性，往后还会再次交汇……意思是，我们还会相遇。” “从光轴上来看，我们拥有永远在一起的可能性。” 第34章 一股强烈的情感涌进来，堵住他的胸腔嗓眼，令他说不出话来。 “洛川？” 耳边的话音令他回神，洛川从车上的梦境抽离，身旁是简修，面前是围着他的几位小朋友。 “哥哥，怎么不讲了？” 奶声奶气的嗓音传来，他们两个被一群小朋友围住，其中一名小朋友抓住了简修的衣服。 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们还要听。” 简修手里是一本童话故事，是外地捐赠过来的书册，比起自己看，小朋友们显然更喜欢有人讲给他们听。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简修念完了童话故事。 洛川在旁边盯着简修看，简修自己也带了几本书，很多是纯英文版的，用于捐赠给福利院。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空余的时间只够用来讲一篇童话故事。 “洛川，我们走吧。”简修说。 他点点头，注意到简修还有一本书没有留下来，那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英语版原着。 他一直盯着那本书看，引得简修注意到，简修若有所思，对他说：“我对法律很感兴趣……如果洛川也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讲给你听。” 福利院种了一排的小白杨，冬天的小白杨已经掉光了叶子，草地也枯萎了，叶子纷扬落下。 分明是萧瑟之景，却和梦里的景象重合，眼前的少年与戴着红围巾的梦中人分辨不清。 洛川怔在原地，他的心脏在隔着胸腔跳动，难言的情感涌上胸口，令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哥哥。” 很轻的嗓音，一瞬间所有堵塞的情感全部化成弥音消散，他直愣愣地盯着简修，站在原地手掌开始颤抖。 脸上因为难以开口憋的通红，他这幅模样，引得简修顿住。 “……你刚刚说什么。” 洛川回过神来，总觉得应该这么喊梦里的人，现在喊了出来，胸口没有那么堵了。 “……没什么。”他悄悄地收回目光。 “没什么……洛川，你是故意的。”简修眼见着人又要逃跑，他把人困在了怀里，眼珠泛着一层很淡的幽色，手指碰到洛川的脖颈。 洛川被简修从身后困住，脖颈传来温热的触感，手指从脖颈到他下颌边，再到他嘴唇，拇指不轻不重地碰到他的嘴巴。 他有些不解，下意识地抱住了简修的胳膊，发现简修没有松开的意思，他轻轻地咬了一下简修的手指。 “放开我。”他不高兴地开口，侧过去盯着简修看。 简修比他高出很多，手臂从背后横在他的腰上，轻而易举地勒得他喘不过气，他脸上涨红，瞥见简修隐约带着笑。 “不行，”简修眼珠泛出一片浓稠，薄薄的眼皮垂着，拇指在他唇间的唇珠上一碰而过，引得他要伸手捂住嘴巴。 他的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握住。 少年人清晰而凌厉的腕部线条。 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边，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耳尖。 “……除非你再喊一遍。” 第20章 灰蒙蒙的天，像是一块巨大蒙上颜料的画板，乌云在窗外飘过，洛川在窗前站了一会，被宋晚喊回神。 “洛川，还愣着做什么呢？要出门了。”宋晚一嗓子打破了平静。 洛川慢吞吞地拿着钥匙出门，没忘记带上自己的老式手机。 因为有人总是会给他发讯息，所以现在要带上手机了。 “乖儿子，跟妈妈去买两匹布，赶在你放假能给你做两双棉袜和帽子。” 他的脑袋被宋晚抱住，闻到了宋晚身上很淡油污和凉气混合的味道。 六楼只有他们这一家住户，很早以前有邻居，后来邻居搬走了。 下到五楼的时候五楼的住户奶奶出来倒垃圾，老人家看到他们，给宋晚打了个招呼。 “晚晚呀，带孩子出门呢？” 宋晚脸上带着笑，眼角堆出来浅浅的细纹，手掌在洛川背上拍了拍，“是啊，带洛川去逛逛，他这次比赛可是拿了第一名。” “什么比赛啊？”老太太乐的接茬，眉眼一并跟着带上笑。 “山城的物理比赛，他自己还拿了奖金，把奖金都给我了……” “真是孝顺的好儿子。” 洛川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其实他没有全部给宋晚，宋晚并不会主动地要他的钱，他自己留了两百元，剩下的上交了。 每次出门的时候宋晚都会和所有人撒谎，还会和所有人都炫耀一遍。明明他已经告诉过宋晚了，拿到第一只是因为有朋友提前教了他。 他看着宋晚眼角的细纹，像是一道道浅浅的沟壑，他一个字都没有讲出来。 这处锦鲤池很小，院里凡是出来碰到的邻居，宋晚都会停下来唠上一番，他只需要在旁边站着。 直到他们坐上车，宋晚从楼道里推出来了小电驴，上面的冰棱子被拨干净，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 “妈妈。”他在后座喊了一声。 风声遮挡住了他的声音，前面的宋晚没有听清，只扭了个头。 “洛川，你抓稳啊。” 风声在耳边呼啦啦的，露出来的手指会冻得通红，到菜市场之后，整个人都冒着凉气，从上到下被寒气浸透。 “洛川，你刚刚是不是喊我了？”宋晚这个时候才有空问他。 第35章 洛川摇摇头，他吸吸鼻涕，自己用纸巾擦了擦。 他只是想告诉宋晚，他没有很多事情值得骄傲。 更希望宋晚因为自己骄傲。 妈妈比他付出的要多很多。 清晨的菜市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在寒天里像是一簇簇渺小的点汇聚在一起，嘈杂的，混合的气息，融在一起。 砧板上的鱼时不时地甩动尾巴挣扎，黑白分明的眼珠浑浊而清晰，鱼鳞片上有很多血的残污。 “洛川，想喝鱼汤还是排骨汤？” 洛川：“都可以。” “那两个都做……或者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 洛川眼珠子转了一圈，他抓着宋晚的一截衣服，瞅到了一旁被笋叶包裹着的圆乎乎的竹笋。 “老板……这笋怎么卖？” 几分钟之后，他怀里多了根胖乎乎的笋。 在外面手指露出来都很冷，洛川抱着菜跟在宋晚身后，腾出一只手点开手机，上面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简：晚上可以一起去吃饭吗？ 洛川看了眼前面忙着选菜讲价的宋晚，他慢吞吞地打字。 ：不可以，妈妈做了。 简：那吃完饭之后呢？ 洛川没有回复了。宋晚一喊他，他的两只手都用来拿东西，没有回复消息的余地。 “洛川，把这些也拿着。” 他提着很多绿叶子跟在宋晚身后，和宋晚一起去了布匹店。 “老板，来两米绒布，有没有羊毛的？给我儿子做棉袜和棉衣用。”宋晚随手在布匹上翻了翻。 洛川眼珠一动不动，他想起来去年宋晚给他做的棉衣，缝的针脚很差，丑乎乎的，现在还在他的衣柜角落放着。 “有，您长得这么漂亮，儿子也跟精雕出来的似的，这几匹是进口的羊毛，前段时间刚回来……” “现在特惠一百二一米。” 洛川原本还在注意听，很快这些声音听不见了，他注意到八角柜台上有只黑猫，黑漆漆的和黑色的布料融在一起，只露出来两只眼。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小猫看。 盯了好一会，小猫朝他晃了晃尾巴，宋晚手里多了两米布料，老板笑的合不拢嘴。 “好嘞，您慢走啊，下次给您优惠……” 宋晚一出来就心疼了，“洛川啊，你要是裁缝就好了，我们就不用买这么多布了。” 洛川只当听听，他没有理宋晚，老实地在自己的后座坐下来。 回去的路上原路返回，在鲤鱼池道口，那里有一个红色的电话亭，旁边就是小卖部。原本是一间咖啡屋，后来咖啡屋倒闭了，门口的电话亭和墙上的涂鸦却留了下来。 只要花五毛钱，就能打五分钟的电话。 红色的电话亭，边角露出来一部分铁锈腐蚀的颜色，原本空荡荡的廊亭，现在有一道身影在那里。 洛川看到了黑色的夹克衫，男人嘴巴里叼着烟，粗糙的手指被冻得通红，一双锐利的眼穿透了冷淡的空气朝着他过来。 他只扫一眼就收回目光，和宋晚一起把车子停到车棚。 “洛川，剩下的菜给妈妈，妈妈提回去，你去小卖部买瓶酱油回来……还有蒜泥。” 洛川拿着十块钱到了小卖部，他目不斜视，注意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假装没有发现。 直到对方跟着他一起进来小卖部，他在货架上挑选酱油，男人一并跟在他身后。 洛川从货架上选了一瓶宋晚常用的，他转过身，眼睫忍不住扇了扇。 “郑警官，有什么事情吗？” 郑言身上有很重的烟草味，先是盯着他手里的酱油看，随之目光落在他脸上，对方为他让开了地方。 “小朋友，今天正好路过这里，想跟你聊聊。”郑言说。 洛川拿着酱油结账，下意识地拿两块巧克力，他假装没有听见，在出门的时候却又被郑言拦住。 “洛川，我很相信你，我们聊聊吧。” 洛川有些抵触，他手里提着酱油，手指不安分地乱动，嗓音很低，“我还要回去，妈妈在等我。” 郑言下巴绷紧了，“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洛川：“……” 咖啡厅里非常暖和，郑言在位子上坐着，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少年身体非常虚弱，像是飘摇在风雪里随时会散去。 “我查了电话亭的记录，从去年开始，你每周都会到这里，直到前几个月………电话的地址所在地是京城。” “你的电话是打给谁的？” “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邻居哥哥，偶尔会给他打电话。” “据我所知，你没什么朋友，和同学关系也不怎么样。” “……我偶尔会给同学发短信。” “关系很好的邻居哥哥……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郑言把咖啡杯推到了一边，用的力气有些大，咖啡液溅了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污渍。 手指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洛川的病例资料……能不能查到？” …… 中午吃了鱼汤，晚上喝了排骨汤，洛川全身热乎乎的，他透过自己的窗户去看窗外，直到楼底下出现一道微不可见的身影。 他立刻瞅过去，看了眼宋晚在房间里，他悄无声息的合上了门缝。 第36章 从六楼到一楼，他气喘吁吁的下楼，背后在发热，少年在堪堪露出来的屋檐下避雪，看见他之后眼底变得流光溢彩。 “洛川。”简修朝他招了招手，他小跑过去，一双眼盯着简修看，没一会又收回目光。 “下雪了，今天很冷。”洛川慢吞吞地开口。 “嗯，”简修的手指贴在他的脸上，他触及到了一片冰凉，热度被降下去一些，那双眼也透出温和。 “因为想见你，所以过来了。” 洛川左看看右看看，不能带简修回家，宋晚会问东问西。 他牵住了简修，尝试把简修的手指捂热，之前捂不热的手掌却一点点地回温，他忍不住盯着看。 “洛川，你要带我去哪里？”简修在他身后问。 这个方向，当然是去他们的秘密基地。 洛川捂热了简修的手指，他稍稍地松开一些，却被简修抓住了手。 他于是停下来，扭头看过去，简修正盯着他看，脸上不知是不是冻出来的两抹红晕。 “我过来，想问问你考完试之后有没有空。” 洛川闻言思考起来，他打量着简修，注意到简修在紧张，他于是点点头。 “有空。”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我们现在算是在交往吗？” 算是在交往吗。 在交往吗。 交往。 洛川闻言脸有些热，他在简修的目光下点点头，手指悄悄地放入简修掌心，眼里闪过一瞬的悸动。 “……我喜欢哥。”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崩出来，吐露的莫名情感，那些感情在他胸口堆积冲胀，带着几分酸涩。 被他告白的少年眉眼一瞬间变得澧丽无比，手掌托住他的脸颊，温柔的吻落下来。 他轻轻地抓着简修的衣角，扫了一眼简修脖颈的位置，视线一晃而过。 嘴唇碰在一起，连带着溺毙进一片无垠的海岸。 第21章 “从今天开始，各位同学即将开始高中最后一个假期生活，请各位同学在寒假期间按时完成寒假作业，开学之后会收上来进行抽查……”李静雅在讲台上说着各种寒假的注意事项。 考试成绩会在寒假的第二周公布。 洛川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前两天带回家了一部分，还剩下一部分今天可以全部带走。 “洛川，你寒假准备做什么。”宋小荣在前面扭头问他。 洛川下意识地看向前排的少年，简修被一群同学围绕着，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 他看一眼抽屉里放的巧克力，是简修给他买的，他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可能要去咖啡店继续打工，或者去补习英语，还有可能去给宋晚帮忙。 “那有空我们能不能一起打工或者补习？”宋小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洛川，我们算是朋友吧。” 洛川没有做声，好一会才点点脑袋，“……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前排的明艳少年转过脑袋，视线隔着人群落在他身上，深褐色的眼底像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网将他牢牢地锁定其中。 “好！”宋小荣眼睛亮起来，抱着自己的书包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我们假期见。” “洛川。”简修在门口喊他。 蓝白校服在枯燥的冬季变得鲜活而明晰，简修手指在门上敲了敲，唇角稍稍地扬起来。 洛川嘴巴抿着，他走到门口的位置，悄悄地拽住了简修的衣角。 “考试怎么样？”简修碰了碰他的手指。 洛川：“……还可以。” “喂，班长，我一会还有事呢，没空填表，你去找简修吧。” “这是假期安全认证表白，每个人都要填，简修已经填过了。” 廖延辉拦住了孟磊，孟磊明显有些不耐烦，四人正好撞见，目光两两对上。 “你们两个最近怎么天天腻在一起啊。”孟磊扫了一眼洛川。 洛川下意识地朝简修身后躲，拽着简修的衣角，瞅着两人没有讲话。 “洛川同学，假期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廖延辉说。 洛川点点脑袋。 简修说：“我们现在要走了……之后再见。” 廖延辉：“再见。” 孟磊扭头看人，“简修，有空记得看信息。” 洛川跟在简修身后，他想起来之前简修一直都是和别人一起的，有时候和孟磊，有时候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 他拽着简修的衣角稍稍使力，现在他们每天都一起。 洛川若有所思地盯着简修瞧，引得简修看他。 简修温声问他，“怎么了？”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洛川能够稍稍地从缝隙探出来些许枝丫。 “不和朋友一起，没关系吗。”他小声地问。 “没关系，”简修说，“洛川……会介意吗。” “我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简修触及到他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握着他的手放进校服口袋里，扣紧了他的指尖。 浓墨一般的眼睫扇动。 洛川闻言移开目光，他有些不高兴，嘴巴崩成一条直线，却又因为简修的话而脸红。 “我没有朋友。”他轻轻地开口。 第37章 “这样吗？”简修手掌宽厚，手指尖都在一并跟着传来温度。 “……以后我来做你的朋友。” 后面三个字简修靠近他耳边讲出来，洛川眼睫扇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朵在发热。 洛川慢慢地想要抽回手，他的手指却被简修紧紧地抓着，对上那一片目光，隐约带着几分笑意。 男朋友。 “我送你回去。” 洛川手指稍微动了动，小声说，“我今天要推着自行车回去。” 回去的时间会变得很漫长。 简修闻言稍顿，随之问他，“是自行车坏了吗？” 平常他经常会推着自行车回去。 在那条枝丫凋零的林荫小道上，那条人烟凋零的路，有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还经常在那里见面。 他脑袋里缓缓地冒出来了问号，有些不理解，他看向简修，慢慢地解释，“没有坏，喜欢。” “只是喜欢推着车子回去？” 洛川点点脑袋，他莫名紧张起来，手指攥在一起，以前没有朋友，所以也不需要和别人解释。 如果他有很多朋友，一定要向很多朋友一一解释，自己只是想推着自行车上学，他并没有犯法，同学们一定会觉得他很奇怪。 他手指不安分地乱动，盯着简修看，简修闻言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温柔的嗓音冲散了他胸腔剧烈的心跳声。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简修：“我的力气大一些，可以推着你和车子一起回去。” 脑袋被揉的有点乱，洛川闻言眨眨眼，他扭过脑袋，脸颊碰到简修的手掌，指腹蹭在他的皮肤上。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简修看，没有开口讲话，和简修对视，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糊糊的。 简修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温声问他，“怎么了？” “洛川，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没有讲话，牵着简修去了停车棚，推着自己的车子走在前面，简修在他身后跟着他。 “洛川……寒假准备做什么，要去我那里补习吗？”简修漫不经心地问。 视线一直绕在他身上，像是丝丝缕缕缠绕的丝线将他裹住。 “要去妈妈那里帮忙。”洛川开口说。 他手指晃动自行车的摇铃，清脆的声音响起，道路两旁车子经过，他们穿过了人行道。 简修手掌放在后座，对方比他腿长，可以轻而易举地跟上他。 “洛川妈妈是做什么的。” 洛川闻言回答：“卖衣服。” 隔着老城区两条街，是原本的批发市场，那里全部都是各种批发衣服的零售商，宋晚在那里帮忙。 简修：“我可不可以和洛川一起去。” 洛川正在数红绿灯，闻言他扭过头，身边的少年艳丽的面容蒙上一层郑重之色，视线稍稍地翻转，认真地盯着他看。 他去过简修家里，像是童话故事书里城堡，对方应该是生活在其中的王子。 那他岂不是成了灰姑娘，他扭过脑袋。 “要问妈妈。” “洛川。”简修手掌放在他颈侧的位置，手指绕着他鬓边的发丝，凑过来低声跟他讲，“如果是洛川的要求，阿姨一定会答应。” “我不会帮倒忙。” 才不是这个问题。 洛川嘴巴崩成一条直线，他脑袋里浮现出宋晚的工作地点，那里脏乱差，还要被人使唤，宋晚在那里总是笑的很勉强，工作的时候很疲惫。 他担心会和简修想象的不一样。 “我，回去问一下。”他按住了简修乱摸的手。 “会很辛苦。”他补充说。 “……没关系，”简修耳朵透出一点红，修长的手指盖住了他的眉眼，不让他一直盯着看。 “我想我辛苦一点，不想你辛苦。” 洛川眉眼被遮住，他哦了一声，扒拉掉了简修的手指，经过废弃的装修地，路过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道已经荒芜的路口。 十字路口那里，冬天天黑的早，路灯六点已经亮起来，灯光交织下，勾勒出来一道模糊的身影。 对方穿着白衬衫，红色的围巾鲜红明烈，像是一抹陈旧晕开的墨。 那张脸看不清，对方遥遥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注视着他。 洛川稍稍地停顿，他视线化成两道点，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影。 到了鲤鱼池。 还有一段距离。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不远处就是小卖部，红色的电话亭，还有老旧的涂鸦路牌。 简修扣住他的手指不让他动弹，深褐色的眼沉得不见底，低声问他，“明天还能见面吗？” 明天好像没有事情。 他点点头，简修这才松开他，轻咳了一声，“明天，我来接你。” “洛川，可以吗？” 洛川“唔”了一声，他轻轻地蹭了蹭简修的指尖。穿着校服的少年盯着他上楼，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身影在楼下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点。 今天宋晚会回来的晚一些，他慢吞吞的上楼。 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鞋子，西裤沉甸甸地落下，往上是白色衬衫、红色的围巾，还有一张苍白而艳丽的面容。 深邃浸透的眼底，对方眼里更加的沉黑，像是透洗过的墨汁，不像平时里那样的深褐色。 第38章 洛川有些恍惚，空气中浮现很淡的纸张腐烂的气味。 他歪了歪脑袋，刚刚还在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上来了。 “洛川……我可以跟你回家吗……上次的资料还在你那里。”简修视线落在他脸上，灰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笑容透不进眼底。 他闻言没有应声，转动钥匙开了门，身后的青年很高，在他身后轻易地能够把他笼罩，在他俯身的时候轻轻地扣住了他的腰。 “这本书……你读完了吗？” 他在书架前驻足，窗户透出来凉风，青年的手掌按在书页上，他的指尖腐烂露出来一部分青白的腐质，嗓音轻轻地落在他耳边。 变得沉甸甸的，像是一片无声落下的秋叶。 洛川一瞬间怔在原地，身后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影。 书页在此刻无声翻动。 清晰俊秀的三个字映入眼帘。 温书郁。 第22章 “洛川……洛川？” 这里是零乱交错的街道，周围人来人往，拥挤的巷子交叉汇聚，一间间的门面像是一个个小型仓库，挂着的廉价衣物上有米老鼠印花图案。 米老鼠在开心地笑着，嘴巴向上大幅度的弯起，眼睫毛很长，随风笑脸在轻轻地晃动。 周围人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是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洛川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简修，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空气中带着塑胶和绒毛混合的气味。 前面不远处熟悉的转角，年轻女人站在那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眼角的细微。柳叶眉一双眼往上挑，眉头一皱的时候会让人很紧张。 黑色的荷叶裙，高跟鞋看起来很合适，妈妈穿高跟鞋经常会崴脚。 沈姨不会。 他轻轻地开口，“……到了。” “小晚，那是你儿子吗？和你儿子的同学。”沈丽丽开口，眼尾侧过来，在不远处巷子口扫过去。 那里站着两名少年。 一个脑袋缩在围巾里，另一个个子高点，在低头和矮个子的讲话。 宋晚从空隙里抬头，见着了人，没想到洛川真的会带人过来。 “哎，是川川……川川。” 宋晚一喊人，远处缩在围巾里的少年一轱辘就跑过来了。 “妈妈。”洛川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瞅着人，又瞅瞅沈丽丽，站在简修身旁没有讲话。 “这是你同学吗……上次送你回来的同学？”宋晚面向简修，带有几分中年妇女的局促，拣货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 简修在一旁开了口，“阿姨你好，我叫简修。” “对……简修，上次听川川提过。” 宋晚手掌放在身旁少年的脑袋上，摸了摸洛川，“今天不忙，不需要你和同学帮忙，你沈姨来就行，你带着你同学去附近玩玩吧。” 沈丽丽在一旁没有讲话，只看着宋晚紧张的样子，扫了洛川两眼。 从这个月开始，是冬末，马上就要过年了，宋晚经常抱怨这个时候最忙，他每年都会过来帮忙。 昨天让同学过来也是说好的，但是宋晚来了说的又是一回事。 洛川歪了歪脑袋，宋晚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沈丽丽喊了他一声“川川”，鲜红的指甲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被沈丽丽拽了过去。 “哎……丽丽你慢点。” “川川，这边不用你担心，别给你妈添乱，去一边玩吧。” 洛川没有反应过来，沈丽丽不像他妈，宋晚讲话轻声细语的，沈丽丽说话做事都很快，给他拽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帽子，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把他推出去了。 “那个……简修同学，还要麻烦你照顾洛川一些，晚上别走了，留下来吃饭……”宋晚对简修说。 简修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有开口，注意着洛川，视线扫过去，总担心沈丽丽一会一下子把洛川吓得缩回壳里。 宋晚：“简修同学……我这边这会有点忙，麻烦你了。” 洛川反应慢半拍，他后知后觉，和简修一起出了巷子，扭头看的时候，宋晚一边在算账，一边看着他的方向。 “看来今天帮不上忙了，可能是阿姨第一次见我，”简修说，“洛川，我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吗。” 简修的手指触及到他的发丝，发丝掠过皮肤，有一点点痒，他手指揣进口袋里，摸到了温热的纸张。 他有些疑惑，顺着带出来，鲜艳的人民币，数额是一百元，一沓整整有五张。 刚刚沈姨碰了他的口袋。 洛川听见了简修讲的话，他纠结了一会，把钱放回了口袋里，晚上要带回去给宋晚。 每次见到沈姨，身上总会多好些钱。 “经常过来，做什么。”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他也不想宋晚每次过来都赶走他。 简修：“我只是想了解你的生活。” 同他讲话的少年面上有些为难，看着他视线稍稍地侧过去，“如果洛川介意的话就算了。” 他的生活好像没什么好了解的。 洛川歪头，老师常常说人和人之前能够传递情绪，他仿佛能够感到简修在忐忑不安。 “哦。”他轻轻地应一声，手掌揣在口袋里，四处瞧着不知道要带简修去哪里玩。 “川川……哦是什么意思。”简修追问他。 第39章 为什么要学他妈妈叫他，他眼珠子瞅过去，手掌被简修包裹着，想起来前几天见到的简修。 “可以。”他停下来，说出来这两个字，盯着简修的手指看。 简修的手指完好无损，没有青白腐烂，面前的少年在温柔地笑着，冬日的阳光落下来，美丽的不可方物。 宋晚让他带同学去玩，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除了一个地方。 连着批发区的是一片老式废弃大楼，据说建筑没有完成投资人跑路了，只剩下一片没有盖完的半成品。 平常有铁皮墙围着，但是他知道有好几处空隙可以钻进去。 “洛川……我们要去哪里？”简修问他。 他的手指被简修抓着，他扭头看看，手指传来热度，让他很舒服。 他于是被牵着没有挣开。 “去……天台。”洛川慢吞吞地开口。 一共有十二层，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洛川爬的气喘吁吁，脸上发热，再看身旁的少年，简修似乎没什么压力。 周围是水泥墙，一尘不染的外套蹭上了墙灰。 简修也注意到了，手指抓着衣角，对他说：“脏了……洛川在看什么。” “不好意思的话要帮我洗衣服吗？”唇角向上扬起来，那双深褐色的眼折射出不怀好意，几乎要蹭到他的鼻尖。 洛川在原地没有动，他触及到简修的气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嘴巴抿着，瞅瞅简修的衣服，确实是他带简修过来的。 “……嗯。”半天，他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我是在开玩笑。”简修轻笑出声，手掌放在了他的脑袋上，目光落在他身上，对视之间气氛便发生了变化。 像是有什么在缓慢的燃烧，让他的心脏随着跳动，洛川脸上红起来，不高兴地扭开脸，不去看简修。 “……生气了？”简修手指蹭着他的发丝，抚摸过的每一道都带来异样的触感，像是轻轻地蹭过去，发丝随着蜷缩。 简修眼睫落下来，眼眸低着映着他慌乱的模样。 “要不要上来……我背你。” 他扫到简修的侧脸，一截脖颈露出来，雪白修长，让他联想到在故事里见过的白天鹅。 “洛川？” 洛川手指抵着墙壁，水泥墙粗糙不堪，手指上落下来两道红印，简修在他手指上一扫而过，烙出红印的地方仿佛在发烫。 他迟缓地把手指缩回袖子里，“哦”了一声，慢慢地抱住了简修的脖子。 简修的背单薄而结实，他被轻而易举地背起来，往下能看到简修的发丝，还有侧过来的耳尖。 “洛川以前来过这里吗？”简修问他。 洛川点点脑袋，后知后觉简修现在看不见他，他要讲话才行。 “……来过。” “……自己一个人来的吗。”简修说。 洛川盯着简修的耳朵看，简修的耳朵他看过很多次，偶尔会发红，像是烧红的一块铁块，又像是透红的雕塑。 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前一天见过的青白手指，还有陌生的书籍，不认识的简修……他下意识地抱紧了人。 “……洛川，怎么了？” 洛川没有讲话，天台上的门在哐当哐当地响，那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锈迹斑斑像是一道道鲜血落在上面。 铁门打开，是一望无际的水泥台，边缘筑起了栏杆，铁丝连结在一起，旁边有一张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立牌。 ：珍爱生命，请勿靠近。 字迹略有些眼熟，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一直没有讲话，简修把他放下来，脑袋随之凑过来，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洛川？” 他盯着立牌看，有些喘不过气，心脏犹如被攥住，耳边是风声，混合着喘息声。 天台边出现了戴着红围巾的青年。 对方手掌里拿着一本书，仿佛察觉到什么，容易模糊不清，侧脸看着一个方向。 “咔嚓”有什么东西松开了，青年手里的书掉落在地，做了个奇怪的姿势，抓住了即将跳下去的人。 风声混合着对方温柔低声的话音。 “为什么要想不开？” “世上很多的人都患有疾病。” “洛川……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做过这样的梦。梦里往下跳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风声凌厉昏暗，世界被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耳边有一道道声音在不断地催促他跳下去。 他的手腕被一道温柔的力量抓住。 对方的面孔被阳光遮挡，他只能看到红色的围巾，熨烫完好的白衬衫，和对方手里的时间序列。 “为什么要想不开？”对方问他。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世上很多的人都患有疾病。” 他很痛苦，常常泪流满面，因为感受不到而难以喘息，和外界有一层巨大的隔阂。 所有的痛苦难以述说，像是铁砂做成的苦涩含着血泪往下咽，咽下去时在心里化成轻轻的沙尘。 缥缈而去，小小的尘埃，微不足道。 不要难过……洛川，你并非沙尘，也并非铁锈……会有人因为你落泪而难过。 千言万语，化作轻轻地几个字。 第40章 沉甸甸地落下，抓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从今以后……我来爱你。” 第23章 物体在重力的作用下会垂直落下，栏杆在天台边摇摇欲坠，他仿佛已经能够感受到往下坠的重量，变成不可触及的生命之轻。 有人抓住了他。 牢牢、坚定的，触及到他灵魂深处。 那几个字落在耳边，化成柔软的低吟，耳畔被柔软的擦拭着，泪珠化成了绵软的字句，颤声消湮。 “从今以后，我来爱你。” 他逆光看不清那张脸，被一道温柔的光笼罩着，晕开了温暖的面颊，将他从生死之渊救了回来。 明明是温暖的场景，为何却让他手脚冰凉。 洛川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他的手掌被握住，灼热的温度传来，眼前的少年有着极其艳丽的面容，眼中的担忧化成灼烫的温度。 浸透他的边界边缘，令他内心的防线再一次摇摇欲坠。 “洛川……你是害怕这里吗？如果害怕的话我们回去。”简修问他。 天台的凉风迎面而来，洛川面颊隐在围巾之下，他手掌冰凉，在简修掌心里堪堪被裹上一层温热。 像是短暂地做了一个梦，令他有些恍惚。 “嗯……我们回去吧。”洛川低声开口，眼角扫到天台边缘的位置，不敢再去看一眼。 他的肩膀传来重量，简修把手掌放在了上面，半揽着他，脑袋轻轻凑在一起。 “洛川，我没关系，我很开心你愿意和我分享。” 简修注视着他的侧脸，鼻尖轻轻地碰上去，令他呆了一下。 “下次你状态好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怎么样？” 温声呢喃，深褐色的眼底隐约带着笑意，温柔的情意蕴藏其中，破开了他身体包裹掺杂的寒雾。 原本的惊慌和忐忑不安在此刻一扫而尽，他的不堪悉数零落，嗓间的哽塞难言消散，几乎都要化成眼泪掉下来。 泪珠在眼眶里禁不住，洛川看着人有些模糊，他唇角紧紧地抿着，嘴巴怎么也张不开。 简修有些愣了，手指轻轻地蹭到了他脸颊边。 “怎么哭了……洛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要哭……抱歉。” 指腹蹭到他眼角周围，有些疼，但是更多的让他感到温暖。 洛川一双漆黑的眼被泪珠浸洗的晶亮，又黑又透，像是玻璃窗倒映出来的清透宝石。 “洛川……”简修手忙脚乱地要给洛川擦眼泪。 他还没碰到洛川的脸颊，黑乎乎的脑袋撞了过来，胸膛一片震荡，洛川紧紧地抱住了他。 怀里的少年身形单薄，挂在他身上仿佛随时会消失，简修还保持着双手张开的动作，视线轻轻地落下去又移开。 “哥。”轻轻地一个字，简修的耳根通红，手掌后知后觉地托住了怀里的少年。 颇有些不知所措，简修轻轻揽住了怀里的人。 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好闻的柔顺剂，明媚的白色衬衫，凑在一起是简修的味道。 洛川赖在简修怀里，他喊了一声哥之后，被他喊的少年耳根红起来，像是夏日里青涩的果实在变化。 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简修身上，对方笨拙的安慰他，嗓音落在他耳边。 “洛川……是有什么心事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有。 他触及到简修的掌心，尚且温热带着体温，这样的话就已经够了。 并不冰冷，没有清朽腐烂，是鲜活温热的。 从废弃大楼出来之后洛川打了个喷嚏，简修见他不愿意说，并没有多问，用纸巾帮他擦了擦鼻涕，带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洛川，你在这里待着，等我一会。”简修说。 洛川点点头，他看着简修走开，对方去了前台点单，以前他总是注视着简修，很难看到别人。 今天他有些走神，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其他人，其余的人对他来说都像是多余苍白的纸张，现在这张纸有了颜色，五彩纷呈的表情跃然纸上。 很多人在看简修。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 不止他。 还会有很多人去看简修。 他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阴影处见不到人，简修处在明亮的前台，明艳柔软的侧脸，那双眼抬起来的时候，微挑的眼尾一并被勾勒出来。 像是他看过很好看的画，又像是难以用苍白语言来形容的乐章。 洛川一瞬不眨地盯着简修看。 直到简修拿了一份点心回来，小熊蛋糕放在了他面前，简修坐在了他旁边。 他的脑袋从一边扭到另一边，视线收回去看桌上的小熊蛋糕。 简修：“洛川，这是给你的。” 他当然知道。 这是他的小熊蛋糕。 简修给他买的。 洛川伸手碰到勺子，他用勺子碰了碰小熊耳朵，又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过去，简修在看他。 “不喜欢这个？”简修问他。 他立刻摇摇头，眼角扫过去，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他眼睫扇了扇，轻轻地勾住了简修的手指。 小拇指勾着，一只手抓着简修，另一只手用勺子挖蛋糕。 简修察觉到了，唇角隐约勾起来，眼眸倒映着他吃东西的模样，腮帮子鼓起来和仓鼠一样。 第41章 他于是扭回去，听见简修问他，“洛川，这附近经常来玩吗？” 洛川摇摇头。 没有，只去过天台，可能附近的街巷晃悠过。 甜品在嘴巴里化开，嗓间甜丝丝的。 “附近好像只有电影院……要不要去看电影？”简修问他。 他闻言勺子放下来，耳朵随之动了动。 他的耳朵随即被碰了碰，简修摸他的耳尖，“这是愿意的意思吗？” 洛川点点头。 他手里捧着咖啡，蓝色的包装纸很好看，放在掌心里热乎乎的，这边的电影院人并不多，设施陈旧，gg牌是已经过季的。 口袋里还揣着沈姨给的零花钱，洛川在电子屏幕瞅了好一会，半天才扭头去看简修。 “洛川喜欢什么类型的？悬疑，喜剧，科幻，恐怖。” 在说到科幻的时候，洛川轻轻地拽住了简修的袖子。 “那我们看第三个……是最近上映的土星传说。” 洛川哦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来了鲜艳的一张人民币，刚好够买两张电影票。 他小声地开口，“……请给我们两张电影票。” 工作人员找了他四张一元的纸币。 他讲话的时候简修牵着他，手指被攥着，他没有那么紧张了，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慢慢地把纸币收回。 电影院，他很少过来。 但是他看过一些电影。 记忆像是被模糊的糊上了一层，他没办法确认。 他走神的这一会，一桶金黄的爆米花捧到他面前，简修牵着他往里走。 “洛川，我们先进去。” 电影票买的是角落，他依旧坐在角落的位置，场上没有什么人，他抱着爆米花，偷偷去看简修的侧脸。 “……对不起。”他小声地道歉。 简修闻言侧脸，眉眼落下一层瑰丽的阴影，“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有些失礼。 洛川手指不安分地乱动，他没有讲话，直到对方的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 “不用道歉……洛川。” “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 “洛川。” 简修又在喊他，昏暗不清的电影院，屏幕上黑白画面倒映着主人公紧促的眉头，他稍稍侧脸，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 唇角碰到他脸颊，蜻蜓点水一样，一滴水落在湖面，晃荡开波澜，令他整个人晕乎乎的。 心脏在跳动，只是肌肤相触，按照物理学的角度，人和人是没有办法真正触及的。 身体短暂的接触，灵魂却会随之悸动。 洛川感觉脸上在冒烟，他甚至听不清电子屏幕上主人公在讲什么，耳边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摸了摸被亲的位置，肩膀传来重量，耳边是简修很低的笑声。 “洛川……你在害羞吗？” 洛川放开了手，他扭头看向简修，简修发丝蹭到他脸边，他对上那双眼，深褐色晕开一片模糊不清的黑点，清晰而沉深，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他扭了回去，感觉被看的地方变得不适应，简修的目光好像带了温度，会烫到他。 手指动了动，他下意识地蹭过自己的脸颊，坐的稍微离简修远点。 电影讲述的是人类到了末日，土星在这个时候产生了某种物质适宜人类生存。主人公是最后剩余的人类，为了把新生命带到土星而承担了使命。 途中经历的种种困难，两名主人公不得已分开，其中一个身亡，另外一名主人公在把新生命带到土星之后自杀了。 所有旧事物全部在此刻消亡，只剩下崭新的、一切都是新面貌，星球重新复苏，倒换置换生命重新开始孕育。 为什么要自杀。 离开了熟悉的事物之后只有死路一条吗。 他在为全人类献祭吗。 洛川没有讲出来，两张电影票在他口袋里，垃圾桶旁边有很多残余的票，但是都不属于他们。 走到门口，他们可能要分开了，总觉得风中残留着温度，好像不忍让他们就这么分离。 洛川好一会开了口，“妈妈说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想再感受对方的温度。 哪怕只是余温也好。 第24章 饭桌上菜品整整齐齐，洛川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简修在忙来忙去，像是忙碌的小蜜蜂。 进来之后没有多看，简修和宋晚一起在厨房里，他迟钝地想起来，在教室的时候简修似乎没有这么主动。 不会主动地去做很多事。 “川川，还坐着干什么，去拿碗筷……简修你快去坐着吧。”宋晚在厨房喊人。 洛川坐着没有动，他眨了眨眼，听到了简修的声音。 “阿姨，我来就可以了。” 碗筷整齐地放在桌子上，桌布是鹅黄色的小太阳，电饭煲里的米饭在蒸蒸日上，饱满的饭粒堆满，他记着饭勺量。 先给宋晚盛了，然后是简修，最后是自己。 简修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碗上，米饭放在桌上，问他，“吃这么一点？” 洛川点点脑袋，“今天，不怎么饿。” 空气里是饭菜飘香的味道，宋晚把围裙摘下来，温暖的灯光，简修温柔的侧脸，一切都变得有温度。 外面是寒冷的冬天，在这个时候他切切实实地，感到温暖。 第42章 家里比之前要有趣。 “简修同学，阿姨要跟你道歉，上次实在不好意思，你送洛川回来没有喊你上楼……”宋晚开了口，视线在低头吃饭的儿子身上稍停顿。 洛川闻言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映着宋晚。 宋晚：“我们家川川性子有点孤僻，愿意带朋友回来我很高兴……如果他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跟我说，之后我会嘱咐他。” 简修：“阿姨，没有关系，洛川很好，他没有做错什么，您放心。” 洛川慢吞吞地咽着米饭，他吃东西的时候察觉到简修的视线，简修仿佛在担心他噎着。 他眼睫往下垂落，手指悄悄地戳了简修一下。 视线这才收回去。 宋晚笑了一声，眼角笑出来了细细的纹路，“你们两个在一个班……川川在班里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简修温声说，“洛川成绩好，长得好，很多女孩子喜欢。” 宋晚闻言看过来，“洛川，这个怎么没跟妈妈说过。” 洛川闻言脑袋缓缓地冒出来一个问号。 他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很多女孩子喜欢了。 都没有和女孩子怎么说过话。 简修：“洛川平常不关心这些。” 宋晚摇摇头，“他的性子，主动跟女孩子讲话都困难……简修，你尝尝这个。” 一勺鱼肉放进了简修碗里，洛川眼珠子随之转过去，平常宋晚都会先给他盛，今天先给了简修。 洛川盯了一会，宋晚很快就察觉到了，第二勺汤到了他碗里。 宋晚一边嘟囔，“小孩子脾气……真是和你爸一样。” 剩下的没有再提，洛川不记得爸爸的模样，只有模糊的画面，还是老式照相机里面的，老实温厚的男人。 看起来配不上宋晚。 洛川吃完了饭，他抹了抹嘴巴，准备站起来，下意识地又看向宋晚。 宋晚告诉过他，有客人在的时候，提前起来不礼貌，这是他家第一次有客人。 沈姨不算。 仿佛知道他在意什么，他的手腕被拉了一下，简修握住了他的手腕。 “洛川，一会可以去你房间里看会书吗？” 洛川点点脑袋。 简修：“那我一会去房间找你。” 宋晚有些犹豫，闻言稍稍放心，对洛川说：“川川先进去吧。” 洛川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宋晚才收敛了神色，表情有些复杂。 她看向简修，“简修同学，正好我也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们家孩子……洛川，他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相信你也能够看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路灯变成遥遥的影子，洛川拉开窗帘，他盯着楼下看，直到传来敲门声，他才慢慢地拉上窗帘。 他开了门，简修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深褐色的眼带着温和的笑。 “洛川小朋友，我能不能进去？” “阿姨说我今天可以留下来。”他为简修让开了地方，简修进来，他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在书桌旁边。 熟悉的房间，是他的地方，现在简修进来，平静的气息仿佛被打破。 简修的视线从房间的陈设一一地划过，书桌上还摆放的有书，是他前几天无聊翻开的。 “洛川，这个我能碰吗？”简修问。 洛川点点脑袋，他看着少年翻开书页。 书页声哗啦作响，简修视线在书册上的字迹上稍顿。 普林顿童话，上面是陌生的字迹，别人的名字。 “洛川，这是借来的书吗？” 洛川点点脑袋，书页已经泛黄，放的时间有些久了。 “邻居家的哥哥……向他借的。”他说出来的是时候轻描淡写，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低而平静，却有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心脏的位置。 “这样？你还有别的哥哥？”简修不着痕迹地扫过书册上的名字，他记性很好，这位他们学校的学长的名字，他见过好几次。 甚至前两年见过面。 嗓音温和，朝着洛川看过去，深褐色的眼眸稍转，眼里平静而深邃。 洛川听出来了打趣的意思，他抿起了嘴巴，不知道要讲什么，他眼皮子垂着，简修稍稍地靠近，掠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富有侵略性，打破了那份安逸和平静。 简修的手掌碰上他的脸颊，只是轻轻地捧着，肌肤相触，他不得不去看简修。 “洛川，怎么不讲话？”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简修的手指，脸上在发热，闻言软绵绵地没有回复，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邻居家的哥哥自然要喊哥，也不算是他哥哥。 “你和那位哥哥很熟吗？” 洛川下意识地摇头。 “那你很喜欢物理书……那些书也是借来的吗。” 洛川没有讲话，他小腿碰到床铺，往后身形有些不稳，整个人失去重心，手掌下意识地抓住简修。 两个人直生生地往床上滚。 “砰”地一下，书册落在床边，他陷入一片柔软里，身上还压了一个脑袋。 洛川屏住了呼吸，他手掌碰到一片柔软的发丝，他稍稍地推了推简修，对方压在他身上他很不舒服。 手掌按在枕头边，被褥稍稍地下陷，一张艳丽的面容映入眼帘，简修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漠，眼皮薄薄地垂着，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第43章 他像是一尾瘫在案板上待宰的鲤鱼。 简修讲话的时候气息落在他脖颈间，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洛川，刚刚的问题还没有回答。” 洛川：“………嗯。” 书都是别人的，并不是他的。 简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视线落在他脸上，一寸寸地扫过，他几乎要屏住呼吸，心脏被压得跳的厉害。 半天简修在放开他，起身坐到了一边，拿起了那本童话故事书。 洛川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他手指稍稍地动了动，看着少年拿着童话书的模样，他拽住了简修的衣角。 引得简修看他。 “可不可以……念给我听。”洛川慢吞吞地提要求。 “……可以，”简修说，顿了顿又开口，“但是有条件。” “洛川，平常找人念书都是要收钱的，我们这种关系不用收钱。”简修嗓音温和，视线在他唇角边一扫而过。 简修指尖碰到他的唇畔，在上面轻轻地蹭过去，“只需要亲一下就好了。” 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总有人在他身边念童话故事。 一想到此，他心里像是被穿了一个洞，洞里寒生生地钻心的疼。 迫不及待地想要填满。 他唇角蹭到简修的手指，稍稍地向前，发丝碰到一起，他撞上了两片温软的唇。 被他亲的少年稍稍地愣住，随即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简修眼底发生细微的变化，按住了他的后脑勺，气息掠入他的唇腔，仿佛安静的门闸在悄然失控。 陌生的感触席卷而来，他唇畔传来痛意，荷尔蒙席卷着他横冲直撞，让他几乎招架不住，氧气在变少，他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疼 混合着血 舌与唇相交 属于简修的气息浸染，只能发出细碎的破音，力气一并被抽走，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洛川眼前冒出来了很多星星，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简修，手腕被握住，简修看样子像是要直接把他咽进肚子里。 像是他小时候吃的棉花糖，不停地舔吻，混合了甜味儿，气息变得滚烫灼热，指尖都在跟着冒烟。 心脏跳的快的几乎要翻出来。 “哥……”洛川按住了简修的肩膀，他手指轻轻地抓着，抬眼的时候眼角掠过去，少年容貌明艳，白色的衬衫只映出侧脸。 这个角度温润的侧脸，让他有些分不清。 记忆里的脸重合，他手指轻轻地抓着对方的衣角，像是一尾被透支即将消散的鱼，被亲的喘不过气。 俊朗的容貌，温柔的眼，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总是温和地注视着他，会给他讲童话故事的哥哥。 “哥……”洛川紧紧地抓住了人，仿佛下一秒眼前人会在他面前消失。 主动地，动情地，吻了上去。 第25章 “洛川，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简修注视着他，视线在他身上稍稍地停留，很快敛去眼珠里的神色。 洛川回想了一下，随之慢吞吞地开口，“图书馆，动物园，电影院，美术馆……这些都可以。” 平常总是吞吞吐吐，这个时候讲起来十分熟练，简修轻轻扬唇，“这是早就想好了？” 洛川没有讲话，他手指里抱着简修房间里的拼图，是他花了三个小时拼好的，上面是玫瑰和小王子。 他注视着拼图上的图案，上面的小人儿孤零零地站在蓝色星球上，玫瑰在一点点地凋零。 轻轻地“嗯”一声，算作是回复了。 “那我们现在出门吧。”简修指尖蹭了蹭他的发丝，脸颊有点发痒。 桌上还摆放着没有做完的习题，洛川歪了歪脑袋，“习题……不做了吗。” “回来再做也不晚，洛川，今天晚上能不能睡我这里。”鼻尖不小心蹭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地抬眼，被简修的气息包裹着。 “妈妈会问。”洛川开了口，小声地说，他视线看向一旁，不敢去看简修。 眼睫稍稍地颤了颤，他听见了一声轻笑，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他唇角边，简修亲了他一下。 “好。” 他的外套拉链被拉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有一双眼露出来，温暖的气息裹挟着他，他小拇指轻轻地勾住了简修的手指。 “美术馆………后现代美术馆，文艺复兴时期……印象派，洛川想去哪个？” 洛川看了一眼，思绪随之飘远，手指轻轻地在屏幕上点了点，选了第一个。 “洛川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轻飘飘的一句，令洛川的思绪跑远，他悄悄地攥紧了简修的袖子没有讲话。 后现代美术展厅在艺术中心，打车过去一个小时，从窗户边两旁的风景飞快掠过，高楼大厦变成了具有特色的红砖绿墙，上面是黑色的涂鸦与各种颜料交织在一起，组合形成了纷呈的画卷。 玻璃墙无尘的展厅，这一条街都充满了艺术特色，因为靠近美院，来此的大多是美院的学生。 寒假加上各种活动，人比平常要多，洛川害怕人多的地方。 他紧紧地抓着简修的衣角。 “今日现代美术馆特惠票价，四人一组或者十人有满减优惠，还附赠抽奖机会。” 工作人员的话音落在洛川耳边，洛川低低地看着人来人往，他忽地察觉到了什么。 第44章 “哎，郑队，还有空来逛美术馆呢？上次的案子结了没有。”郑言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扭头对上一张笑呵呵的脸。 隔壁信息分局的老同事，之前和他一个队，两人经常见面，放假带着妻子女儿来玩了。 郑言视线在前方两名少年身上扫过，眼珠依旧留意着人。 “没结呢，这不马上过年了，还忙着加班。” “今儿正好路过，来随便看看。” “你小子还懂艺术呢？准备去哪个馆……我这里正好有两张多余的票。” “你忙归忙，可别给自己的身体整垮了。” 郑言还在盯着人，被他盯着的少年猝不及防地扭头，他和洛川对上了视线。 漆黑的一双眼，总是湿漉漉的，无神而又空荡，如同迷失的魂灵。 “方成！” 他身边的同事应了一声，两张票塞进了他手里，“郑言，我们回见。” 郑言看了一眼手里的票，他再抬头时，人来人往，已经没有了洛川的影子。 “哥哥们！你们好，不好意思，打扰了。”跟他们搭话的少女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扎了双马尾，红色的短裙配漆皮鞋，长得很像动画片里的女孩。 洛川被吓了一跳，他刚刚看到了郑言，还沉浸在思绪里，这会突如其来的动静，他下意识地拽紧了简修。 “没事。”简修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手掌向下攥住他，这才看向对面的女生。 女孩好奇地看了看洛川，她手里抓着两张票，“我们正好也是两个人，去现代美术馆，可以一起组队吗？这样每张票可以优惠十块钱。” “拜托你们啦！” 洛川眼眸低着，他一点也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嘴巴抿着却开不了口，像是被紧紧地粘上了一样。 “只是一起买票，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拜托了！！”双马尾女孩双手合十，对简修信誓旦旦地保证。 “洛川……可以吗？”简修问他。 不可以。 洛川脸稍稍地偏了偏，周围都是人，他半天没有讲话，引得对方看她，不远处的另外一名女孩目光同样地落在他身上。 “……可以。”好一会，他才轻轻地开口。 简修：“……” “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双马尾女孩朝着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另外一名女生个子很高，比洛川还要高一些，看样子很不好意思。 “你们两个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吗？”双马尾女生主动地问。 简修闻言回复，“不是。” “那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是来这里打卡的吗。” “我们是附中的。” “附中离得也不远，你们蛮有眼光的，这个馆是最值得逛的。”双马尾女孩性格很活泼，一边说，一边拉着身边高个子的女生。 简修很有礼貌，有问有答，在班里也是这个样子，他脑袋里嗡嗡的，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慢慢地数着到展馆的步数，在经过闸机的时候，要一个个的过安检检票，他跟在简修身后，动作稍稍地慢了一些。 “洛川，把票放在上面。”简修朝他伸出了手，帮他过了闸机。 简修稍低头，艳丽的眉眼一并随之低垂，引得两人看过来。 高个子女生轻轻开了口，“是弟弟吗……？” 双马尾女生噗嗤笑出来，“这么会照顾人，弟弟看起来很可爱。” 无论是弟弟，还是可爱之类的词语，他都不喜欢。 他们并不是兄弟。 可爱意味着笨拙。 简修说：“我们是同学。”随之抓住了他的手腕。 洛川盯着看了两眼，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已经到展厅了，明明说的是进来之后就不会打扰他们。 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他们。 洛川在一副抽象画前驻足，夏加尔的梦幻画法，男主人公漂浮在半空中，身体扭曲成唯美的弧度，去亲吻女主人公。 他停留地稍稍有些久，忘记抓住简修，等他扭头的时候，简修身边站着两名女生。 “他是一位俄罗斯犹太人，这张画的是他和他女朋友，他的色彩运用的非常大胆，别具一格……”双马尾女生一看到画，眼里仿佛出现了光，正在兴致勃勃地和简修介绍。 洛川反应有些迟钝，他只感到不舒服，尤其是他碰不到简修，令他心情不愉。 “这些美史上都有讲。”简修心不在焉地回复了一句，到了他面前。 “洛川，我们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被打断，女生脸上腾地一下红了。高个子的女生拽住了她，“我们先去其他地方逛一逛吧。” 两个人走远了，洛川一直瞅着，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简修还看着他一直盯着看的那副画。 “喜欢这个？”简修问他。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去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刚刚还喘不过来气，这会稍稍地能呼吸了。 他轻轻地抓住了简修的手指，半天才“嗯”出声。 “你好，我是市立警署分队队长郑言，”郑言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有案子可能牵扯到这里……还请您们能够协助警方调查。” “我们已经收到过了指示，在需要配合的情况下一定会配合您。” 郑言拿出来了一张照片，上面的少年黑发黑眼，温吞精致的长相，看上去十分柔弱，仿佛摇摇欲坠。 第45章 “现代艺术展……上次办是在什么时候？” 工作人员闻言回复，“最近一次也是在半年前。” 郑言把洛川的照片放到了桌子上。 “那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半年前的监控录像缓缓地调动，工作量很大，工作人员一点点地查找。 另一边电脑屏幕上放着实时监控。 两名少年亦步亦趋，一方像是另一方的影子，如影随形。矮个子的少年紧紧地抓着人，发丝盖住眉眼，在每幅画停留的时间不一。 郑言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半年前的监控对比出来同一张脸。 “……找到了。” 半年前的美术馆。 洛川和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踏入美术馆。 黑发黑眼，浓淬如同黑曜石一样的眉眼，侧脸落下一道阴影，在监控录像里显得模糊不清。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本次案子的受害人温书郁。 半年前的监控里，洛川抓着人，两人换了票踏进美术馆，少年轻轻地抓着对方的衣角。在监控错位下，温书郁稍稍低头。 看样子像是轻吻落在洛川发丝上。 郑言心里有一些古怪，他伸手指了指，“等一下，这边往后退一点。” 退到他们进美术馆开始，从第二张画开始，洛川在第二张画前呆了三分钟……第三幅两分钟，第四幅十分钟。 郑言背后莫名出了一层冷汗。 身边的人不一样，时间却一模一样，乍一看半年前的监控和实时监控仿佛折叠在一起。 同步，相似，复刻，如出一辙。 如同两辆错轨的火车在此刻相遇。 第26章 “洛川，你今天有不高兴吗？”简修抓着他的手指，低低地问他。 洛川盯着手里的咖啡看，现在是下午六点，这个点喝完咖啡，很有可能晚上会睡不着。 他闻言眼睫扇了扇，被简修盯着没有讲话。 手指传来温度，洛川后知后觉地抬眼，看着他的少年温柔明媚，嘴角稍稍地绷直，深褐色的眼瞳正倒映着他。 看着他的时候，心跳跳的慢一些。 “洛川，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题。”简修又问了一遍，轻轻地碰到他的手指。 “嗯。”洛川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被淬洗过的宝石一样明亮，直生生地盯着人，显出几分怯弱来。 他回答的很牵强，挣扎着要避开简修，手指稍稍地动动，随即被简修抓住了。 温暖明亮的咖啡店，玻璃窗倒映出他们的容颜，指尖紧紧地被抓住，撞进了简修眼底。 “能不能告诉我原因……洛川。”简修注视着他，不给他挣扎逃离的空隙。 这个要怎么讲。 不喜欢。 洛川抿起嘴巴，剖开心迹很艰难，他只对简修打开了一小条缝隙，却因此常常地恐慌。 可是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温暖。 面前是简修身上的味道，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心。 “慢慢想，我没有关系。”简修把咖啡放下来，手指轻轻地蹭过去，碰了碰他的发丝。 洛川眨了眨眼，他嘴巴稍微张了张，半天没有开口，好一会才轻轻地搭上简修的衣角，轻轻地挤出来两个字。 “……我的。” 细的像是轻轻随时能被掐断的柳叶。 “什么？”简修侧脸明艳清晰，深褐色的眼底化成一片深邃，唇角缓缓地勾起来，“洛川，刚刚没有听清。” “什么是你的？” 洛川支支吾吾，嘴巴抿起来，耳朵跟着变红，他半天憋不出来，有几分紧张。 意识到简修在打趣他，那双深褐色的眼带着笑，过分艳丽的面容晃进人眼底，他下意识地要收回手。 两只手都被握住了。 “生气了？”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轻轻地蹭过去，带着几分热意顺着耳尖往上冒。 洛川收回脑袋，他脸随即传来湿意，简修的嘴唇碰到了他的脸颊，发丝蹭的很痒。 “你是我的。”连带着耳尖被咬了一口，洛川先摸脸后摸耳朵，整个人都懵懵的。 原本还有些不高兴，这会那些不高兴像青烟一样地散去了。 简修唇角扬起来，眼里映着他，带着几分纵容的情绪。 “咖啡还喝不喝？喝不完放凉了不要再喝了。” 洛川轻轻地撒手，他把咖啡放下来，吸管被他咬的不成样子，明明简修也没有喝完。 他偷偷地瞟简修一眼，简修拿起了他放下的那杯，喝完了他剩余的咖啡。 他歪了歪脑袋，眼珠子瞅着人，眼睁睁地看着咖啡液变少，简修的嘴唇碰到他咬过的吸管。 那只好看的手随即放下了咖啡，朝他过来，围巾裹了裹，半张脸埋在里面。 “该回去了。” 咖啡店行人匆匆，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在出来之后，隔着老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洛川被简修牵着，他的手指在简修口袋里，听见动静之后扭头，看到了熟悉的一对双马尾。 对方是小跑过来的，似乎是恰巧在附近，双马尾姑娘气喘吁吁，眼神熠熠生辉地盯着简修看。 “那个……同学，我弟弟也在附中，下次可以一起玩，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洛川闻言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 第46章 他胸腔一点点地在收紧，整个人立在原地，掌心却在发凉，手指紧紧地抓着简修，脑袋里乱乱的。 不明白这种情绪由何而起。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会介意男主角被其他人喜欢。 如果他不舒服，很正常，为什么却感觉好像要呼吸不过来了。 喘不过来气。 只是被人询问联系方式，他却感到不安，好像简修随时都会被抢走。 他的哥哥。 不可以。 洛川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他手指蜷缩，站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有些晃，四周的人群仿佛跟着消失了。 雨滴落在地上，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红色的围巾进入视线里，温柔青白的手指往上碰到他的脸。 冰冷而刺骨。 黑曜石一样璀璨坚定的眼眸，蕴藏着温柔的情绪，白衬衫明朗温润的青年，那张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的俊朗面容略微俯下。 手指碰到他，眼里仿佛压抑着千言万语。 却一句话都没有讲出来。 哥。 哥。 哥。 啊—— “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并不是我弟弟。”简修开了口，一直留意着洛川的神色。 “不好意思。”双马尾姑娘有些尴尬，脸上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洛川？”简修却没空关心其他人，他身边的少年转瞬之间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嘴唇在发抖，他察觉到了不对。 手掌碰到了洛川的额头，触摸到一片冷汗。 “洛川……洛川？” 简修一瞬间紧张起来，他手掌在洛川面前晃了晃，洛川毫无反应，双目完全无神，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洛川，你别吓我，能听见我讲话吗？洛川？” 雨滴落在湖面上。 波澜在一圈圈地晃荡。 洛川某一刻心脏停止了跳动，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点点地变得清晰，令他能够看清眼前的人。 简修。 周围还围了一些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没等他要躲开，简修挡住了那些人。 他面前只剩下简修，隔绝了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只能看得到简修。 在他面前。 人还活着。 没有离开他。 他极速下坠的心脏在此刻被堪堪地拽回来，立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脚冰凉，温暖的掌心包裹着他，温度随之传来，浸透他冰冷的心。 “洛川……好些了吗。” 简修稍稍俯身，握着他指尖用力，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两道红印。 “我……我没事。”洛川好一会开了口。 他如同置身在阴影里，被简修笼罩，脑袋蹭到简修的胸膛，手掌无意识地拽住人，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砸落下来。 天空下起了雨。 昏暗的，迷蒙不清的，雨幕遮掩了夜色。 “今天要留下来吗？”简修问他。 他从美术馆回来之后，盯着窗台之外的月色看，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同绵密的珠线。 “……要回去。”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牵引他。 不想让宋晚一个人下雨天在家。 家里的衣服还没有收回去。 妈妈一个人在家会很寂寞。 车子在雨幕之中穿行，在老式小区前停下，雷鸣声轰隆作响，漆黑的夜看不清前路。 “路上注意安全。”简修在深夜中注视着他，深褐色的眼眸一并淹没在夜里。 他点点脑袋，从简修家里借了一身雨衣，半张小脸埋在雨衣里，朝简修点点头。 下车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来，车上的少年还在注视着他，明艳的面容隐在车窗之下，眼底随之闪烁不定。 他扇了扇眼睫，小声地开口。 “……明天见。” 随之转身踏进了黑暗之中。 独行的小道。 黑暗的环境。 落寞的雨幕。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上学时常常会经过，老旧的路灯缓慢地闪烁，随时会坍塌熄灭。 雷声大作，雨幕冲刷，丝丝的凉意穿透雨衣，在夜幕之下，戴着红围巾的简修出现在路灯之下。 对方脸色苍白，熟悉的纸张腐烂的气息。 梦中常常闻见。 偶尔美梦也会成真。 “下雨天……为什么还要过来？”戴着红围巾的简修温声询问他。 轻轻地碰到他的手指，冰凉随之传过来，对方牵着他走向回家的路。 他被牵着没有讲话，被雨天吸引了思绪，手指勾住对方的指尖，哪怕是冰冷的，却让人贪恋。 “……我最近经常会做梦。”洛川在简修身后开了口。 简修微笑起来，“经常梦到我吗？” 他看着简修，昏暗的环境下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他沉默了好一会，随之嗯声，视线悄悄地移向别处。 “今天下雨了……”洛川垂下了眼帘，分明刚刚是他拒绝人，这一会却又反悔了。 “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他问出声。 简修抓着他的手指，轻轻地低头，轻吻落在他发丝上，用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注视着他，嗓音之间带有一丝叹息。 第47章 “当然可以。” “……以后能不能不要和其他人讲话。”雨声淅淅沥沥，他轻轻地开了口。 此时眼角能够扫到那一抹红。 被他紧紧地攥着的青白手指，怎么捂都难以捂热，他有些不高兴。 “……哥。” 轻声地呢喃，他也这么喊过简修。 简修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低下来，手掌碰到他的脸颊，俊朗的面容融在雨幕之中。 “洛川，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我可以只跟你讲话，但是你的世界不能只有我。” 温声的哄着他，冰凉混合雨水的吻落在他唇畔。 第27章 昏暗的灯光，走廊拉长了人影，洛川轻轻地在门口敲了三下。 门透出来一条缝隙，宋晚给他开了门。 “洛川，简修送你回来的吗？”宋晚迷迷糊糊地朝他身后看。 洛川点点头，随之对她说，“妈妈，我的朋友他今天晚上能不能和我住一晚？” 嗓音很低，面容在雨衣下显出几分苍白，湿漉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 “当然可以……让他进来吧。”宋晚开口。 门外的凉气跟着一并卷进来，宋晚在晚上看不太清，她只看到洛川脱了雨衣，有一道黑影随之晃了过去。 直到洛川回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她被寒意浸得全身发寒，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看到洛川带回来的朋友的人影。 她后知后觉地怔住。 小小的房间，亮起一盏明亮的灯。 洛川洗了个澡，他看向床边，简修在他床头坐着，从他书架里抽出来了一本书在看。 是那本普林顿童话。 “要不要听童话故事？”简修晃了晃手里的书册。 洗完澡整个人脑袋懵懵的，脸上被熏得热乎乎，他在简修身边坐下来，看着书页上面的插图。 插图有些是手绘的，空白的地方，被人小心翼翼地补上了。 “嗯。”他轻轻地嗯一声，脑袋靠上简修的肩膀，蹭到柔软的红围巾，闻着腐烂的纸张气息，看着简修掀开了书册。 温柔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化成了动听的音符。 “在尼罗河湖畔生长了一株小蘑菇，它每天的任务就是努力地从自己身上产出孢子。某天它的孢子被路过的歌者带走，它也一并走向了衰落，生命一点点地消逝至尽头。” “死后它却在歌者掌中重生，歌者日日与孢子作伴，日日夜夜惦念，思念化成了尼罗河序曲，换来孢子引念重生。” “动听的音符像是丝丝缕缕的线，连接着小蘑菇柔软的内丝，让他们精神相连。” 简修视线一目十行，念完故事稍稍地停顿，随之侧目看向他。 他盯着书页，闻言眼眸一并跟着转过去，他瞅着人，小心翼翼地碰上简修的指尖。 听不懂故事。 却能够感同身受。 他没有见过歌者的音符，简修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却能够感到被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绕。 那些丝线剥开他柔软的内壳，一点点地连接他内心深处，让他灵魂共震。 “为什么能够引念重生？”他轻轻地问。 只有小蘑菇才可以这样吗？ “这是神话故事，洛川，在神话故事里，人们相信什么，什么就能够实现。” “恰恰是一种自由心证，反应人在生死面前的无力现状。” “没有人能够不接受死亡的洗礼。” 嗓音很低，话音仿佛都跟着变得冰冷，他握住简修的手腕，伸手捂住了简修的嘴巴。 那双柔软平静的眼往下坠，幽静如同两团被墨汁浸染的云，手掌一并是软绵绵的，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 如同墨汁向下浸染，掌心碰到简修的嘴唇，腰上横着一条手臂，简修一讲话，掌心变得酥–麻发软。 “洛川，这是在做什么？” 浓烈淬郁的眼眸，温谦有礼的青年，在质问他的时候眼眸抬起来，静静地凝视着他，温柔而低敛，纵容他得寸进尺。 “哥……哥。” 洛川下意识地要别开脑袋，他的脑袋被扣住，掌心随之被推开，触碰到了柔软的发丝。 他悄悄地看简修一眼，随之眼睛被捂住了，唇齿掠进陌生的气息，温柔地侵占他。 腰肢变得柔软，脚踝被握住，身躯变成了深海里紧紧闭合的蚌壳，在此时一点点地打开又收紧。 脖颈处传来痛意，他痛的下意识地捂住脖颈，随之手腕被握住，轻轻地被扣在头顶。 如同做了模糊不清的梦，春意淋漓。 阳光照在柔软的被褥上，洛川穿好了衣服，他混混沌沌地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白腻的脖子上有一块青印。 冬天的蚊子。 洛川盯着看了一小会，伸手摸了摸，仿佛还能感觉到被咬的痛意。 直到戴上围巾，那一抹青看不见了。 “洛川……要出门了？”宋晚问了一嘴。 洛川点点头，迟缓地看信息，简修说在楼下等他，他揣了宋晚给他热的牛奶。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给妈妈发信息。”宋晚交代。 他从家里出来，走两步又停下，走两步又停下，脸上变得有些苍白，嘴巴微张着喘气，脸上被蒸的红扑扑的。 第48章 好一会到楼下，看到了人，发丝被碰了碰，简修盯着他看，话音稍顿，“脸怎么这么红。”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答，简修的唇角轻轻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他瞬间僵硬在原地。 前排的司机目不斜视，仿佛丝毫不关心车窗外的两人。 洛川立刻捂住了脸，他被简修牵着，简修轻笑出声，唇角慢慢地勾起来。 “洛川，你是要晕倒了吗？” 洛川，“……” 他没有讲话，手指还碰着脸边，坐下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后。 “怎么了？”简修一直在看着他，像是观察某种小动物，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 他扭头又扭回来，这才看向人，眼珠稍顿，嘴巴闭着没有言语。 手指稍稍地蜷缩着，他半天才开口。 “今天……要学习。” 嗓音干巴巴的，他不想再理简修了。 “嗯，今天洛川要写三张卷子。”简修翻了一下备忘录。 上面是洛川的学习进度。 哦。 洛川看着正前方，他从后视镜里和司机师傅对上视线，对方眼里带着几分探寻。 “洛川。”简修打断了他，半空中升起了隔板，直接隔绝了前方司机的视线。 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瞅向简修，简修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身体有不舒服吗？”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 随即又有些犹豫，手指动了动，脸颊埋在了围巾里，什么都没有讲。 没有不舒服。 只是身体接触会不舒服。 牵手，拥抱，接吻。 刚刚成年的少年经常把控不住，亲他的时候过分用力，让他有要被吞吃入腹的错觉。 分明是同一个人，梦里的时候那么温柔，现实里却强势又粗暴，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咬破他的嘴巴，留下一道道细微的伤口。 “够……够了。”洛川手指蹭到简修的衣服边缘。 他手腕泛出很淡的粉，耳尖冒着热气，湿漉漉的眼蒙上一层雾气，牙齿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洛川……抱歉，我弄疼你了吗？”简修嗓音有些哑，他手里的水笔掉落在地，半个人陷在简修怀里。 “嗯……”洛川轻轻地应声，他的围巾被解开，简修的视线掠过去，随之稍稍地顿住。 手指碰到他的脖颈，简修的手指在上面细微的摩挲。 “洛川。”简修喊了他的名字。 洛川下意识地抬眸，眼睫落下来，手指虚虚地抓着简修的衣角，听简修问他。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不到自己脖颈的位置，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疑惑，看着简修没有讲话。 只是一个眼神，简修已经明白了。 纯白的一张纸，圣洁的一捧水。 “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简修摸到他的脖颈，他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想要躲，脑袋别过去，又被简修按回来。 少年明艳的面庞随之俯下，唇角碰到他脖颈，他在那一瞬间愣住，肌肤传来战栗的触感。 疼。 陌生的触感。 洛川有些害怕，他紧紧地抓住了简修的衣角，不熟悉的感觉遍布他全身，明明是梦里的场景，此刻却是完全不同。 一寸寸地碾磨他。 奇怪。 手掌冒出来了一层汗，身体下意识地发抖，嗓间发不出来声音，随着紧绷到极致，脸上在冒烟，他发出了一声低低而模糊的碎音。 像是小动物似的呜咽。 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简修随之顿住，抬眸朝他看过来，深褐色的眼眸稍转，浓烈而艳丽逼人，富有侵略性，那一刻仿佛能够穿透他把他钉死在身下。 “……你别害怕。”简修仿佛有些无奈，温声地哄着他，嗓音低沉而温柔，他撞进了简修怀里，看不到那张脸，不用担心会被欺负了。 “洛川，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唇畔碰到他的发丝，他埋在简修胸膛，细瘦的一截手腕显露出来，悄悄地探出一双眼。 看简修一眼，发现简修在盯着他看之后，他立刻别开脑袋，手掌捂住自己的脖颈。 “对不起。”简修鼻尖蹭到他的手掌，在他面前低头，又变成了温柔彬彬有礼的模样。 “请你原谅我。” 洛川半天没有讲话，好一会他才从简修怀里抬头，被简修盯着看，视线从他肌肤一寸寸地掠过，被看的地方都在起鸡皮疙瘩。 跳了好一会的心脏这才恢复原状。 “不可以。”他很慢地讲出来。 简修嗯一声，又去轻轻地碰他的唇畔，气息埋在他颈侧。 “下次一定经过洛川同意……嗯？” 洛川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哦一声，瞅一眼发现简修如常，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用唇畔碰了一下简修的脸。 第28章 三张英语试卷，做题的时候基本不用盯着洛川，洛川很专注，每天三张，做完卷子会乖乖地把卷子送过去。 简修的目光落在洛川身上，被他盯着看的少年毫无反应，只盯得时间久了，眼睫会略微地颤动。 “好了。” 三张试卷放到了面前。 这个时候电话正好响起，简修看了眼联系人，接通之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第49章 孟磊：“简修，你在家吗……我在你家楼下。” 打电话的时候，洛川的耳朵悄悄地竖起来，不用他去听是谁，外面传来了动静，少年在门外砰砰砰地在敲门。 有门铃却不按，洛川顺着瞅一眼，他收回视线，看看试卷又看看简修。 “洛川，等一下……”简修放下了手机，扫了门外一眼，“是孟磊过来了。” 洛川在一楼落地窗的位置，能够看见大门处的动静。简修过去给人开了门。 入目是一抹红色的发尾，刚刚放假孟磊就去染了头发，黑色的羽绒服融进花丛里，可能是为了配他红头发，还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红围巾。 洛川盯着看了好一会。 哥才会戴的红围巾。 “你天天就待在家里呢……什么时候变这么无趣了。”孟磊一边说着跟在简修身后，倏然扫到了什么，目光随之定住。 隔着落地窗，洛川和孟磊视线相对。 玫瑰花丛，落地窗。 美丽而破碎的少年。 白腻的手腕，阴郁雅致的侧脸，孤僻的性子。 像是开在玫瑰丛里的一朵漆黑玉墨荆棘。 简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进入客厅，注意到洛川还在盯着人看，简修话音稍顿，扫一眼身后的人，先去拿了洛川的卷子。 “你随便坐，稍等我一会。” 孟磊嗤出声，可算知道为什么简修不出门了。 这是金屋藏娇呢。 洛川一直盯着孟磊的红围巾看，眼珠子随着人转动，直到简修在他身边坐下来，耳边传来了简修的声音。 “洛川。” 他这才扭头，和简修对上目光，简修点了点手里的卷子。 “不用看他，先看你的试卷。” 洛川依旧瞅一眼才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简修在答案上打对号和叉叉。 他认真地瞅着，简修整整判了三张卷子，期间沙发那边响起了游戏音效，噼里啪啦的碰撞在一起。 “这个是之前讲过的题型，加了个转换……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没什么问题。” “洛川的记性很好。” 鲜红的分数，三张都在一百三十分往上。 洛川悄悄地眨眨眼。 “艹。”游戏屏幕上的小人儿倒在了地上，孟磊骂了一句，看向侧边的两人，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去不去球场……或者去蓝字也行。”孟磊看一眼小哑巴，“把他带上也行。” “放假这么多天，你总不能只带着他学习吧……也带人家出去玩玩。” 孟磊一边说着一边给洛川递眼色，这小子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但是他知道决定权在洛川。 难搞。 “不去，”简修话到嘴边，又转了个，问洛川，“洛川，你想不想去？” 洛川坐在简修旁边，手指抓着自己的试卷，他听不懂孟磊在说什么，眼珠子忍不住盯着对方戴的红围巾。 “洛川，你过去呗，天天只学习无聊不无聊……哥带你去涨涨见识。” “那里有很多巧克力蛋糕。”孟磊顺口瞎扯，他见到几回简修带洛川去甜品店，还总是给小哑巴带巧克力。 耳边好像有苍蝇在嗡嗡作响，洛川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才轻轻地点头。 简修顿了一下，“那我们一起过去。” “那里人会很多，洛川……”简修说。 他闻言抓住了简修的手指，眼珠里澄澈干净，仿佛把全部的分量放在简修身上。 “哥。”他喊了这么一个字。 哥会保护他。 简修唇角稍稍地上扬，回握住他，“那一会乖乖地听话，不要乱跑。” “……”孟磊脸上五彩缤纷，眼珠子瞪直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不成……”孟磊忍不住无语，下一秒洛川看过来，他对上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如果洛川是个女孩，一定是最受男孩子喜欢的类型。长得干净漂亮，不爱说话，美得易碎，如同瓷器一样，让人想要呵护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 可惜是个男孩。 孟磊呵呵。 “简修，今年过年伯父伯母回来吗？”车上孟磊问了一嘴。 简修：“应该会回来。” 闻言洛川看过来，他每年都和宋晚在一起，想起来简修很少提自己的父母。 “洛川……到时候可以来我家做客吗？”简修顺带着问他。 洛川闻言稍愣，反应过来简修在问他，他下意识地想说要问宋晚，但是对上简修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应该可以。”他慢吞吞地讲出来。 “好。”简修眼底有情绪化开，对他说，“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给你做。” 他瞅一眼简修的耳尖，哦一声。 孟磊有些不乐意，“怎么不让我去做客，我不挑。” 简修当做没听见。 洛川总是看前面，被简修注意到了，简修问他，“喜欢红围巾？” 红围巾三个字。 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只是讲出来，像是有一根小刺在他心里戳着，起先没有感觉，密密麻麻的疼痛随之泛上来。 “……嗯。”好一会，他才出声。 第50章 简修温声说：“我不会织……可以去挑。” 不是给他戴的。 洛川摇摇头，他看着简修，眼前明艳少年的轮廓和另一个人重合，他心脏缓慢地跳动着，眼珠一点点地扩散。 “不用。” 他艰难地发出字音，模仿着简修平常的模样，想要弯起唇角，却发现有些费劲。 他不喜欢笑。 “你戴……喜欢。” 简修也有一条红围巾，但是戴的次数不多，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那时候在教室，洛川也是这样盯着他看。 “咳咳咳。”前面的孟磊咳嗽几声，打断了两人，在后视镜里锐利的目光刮了他们两个一道。 “快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回去再说。” 简修没有再讲了，手机屏幕亮起来，给洛川找出来了小游戏玩。 繁华的高楼大厦坐落在商区，两条平开的街道向前铺开，五颜六色的灯光，镂空的水晶吊灯向下折射出阴影。 很多人。 光线很暗，音乐声震耳欲聋，空气中是漂浮过来的酒香。 男男女女，穿着妖艳的女孩子，浓妆艳抹，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很多戴着耳钉涂了口红。 洛川耳朵被震得懵懵的，调酒的年轻人挑染了粉毛，右耳有一颗耳钉，笑起来的时候和灯光融在一起，轻佻又迷人。 “小磊，带朋友来玩呢？”年轻人和孟磊显然认识。 洛川跟在简修身后，灯光晃得他眼晕，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带朋友过来的，哥你今天有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孟磊拿了一个杯子，注意到蓝祖在看简修……在看简修身后的洛川。 简修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哥，我们是同学。” 孟磊：“后面的是我们班的物理天才，洛川……哥你们难不成认识？” 蓝祖视线在洛川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洛川并没有察觉到，这会注意力在人群和音响，没有搭理几人。 蓝祖笑起来，“不认识。物理天才……他物理学的很好吗。” “听说你们学校之前出过一个物理天才，去a大物理系的那个……我们之前见过。” “最近倒是没怎么见过他。” “那是我们学长，听说最近失踪了，”孟磊以为蓝祖只是提一嘴，他又看一眼洛川，稍稍压低了声音，“哥我这个同学有点特别……你明白就行。” “跟他说话他不一定理人。” 洛川闻言耳朵悄悄地竖了起来，他瞥了孟磊一眼，引得蓝祖笑起来。 “你在这说人家坏话呢……行了你们几个去玩吧。” “别喝太多酒。” 简修碰了碰他的耳尖，“刚刚都听见了？” 洛川没有讲话。 孟磊冷笑一声，合着之前洛川都是故意不搭理他。 同样昏暗的酒吧，路过的服务生穿着白色衬衫制服，这种制服会修饰人的身材，显得高挑清瘦，如果骨架好，会勾勒地更加明显。 洛川在角落坐下来，他盯着路过的服务员看了两眼，引得简修把他的脑袋掰回来。 零食全部都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简修问他，“洛川……在看什么。” 他说话声音低，这里更加听不清，他不得不凑过去，嘴巴凑在简修耳边，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耳朵。 “……好看。” 白衬衫，红围巾。 组合在一起。 昏暗的灯光勾勒出少年明艳的侧脸线条，眉眼稍稍地转过来，艳丽逼人，那双深褐的眼珠映着他，随之捏住了他的脸颊。 “洛川，你再说一遍……谁好看。” 洛川平常脑袋转的很慢，这一会却反应过来，脸颊被捏着很不舒服，他有些不高兴。 却还是愿意顺着眼前的人。 “哥……好看。” 简修嗓音温和缓慢，低沉的音色短暂地停留，“我是谁？” 深褐色的眼珠，并不似平常那般温和，隐约遮掩的强势浮现出来，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如同一张网结结实实地笼罩着他。 洛川稍稍地怔住了，脑袋陷入一片空白，对方指尖摩挲着他的软肉，他嘴巴张了张，发出细若蚊足的声音。 “………简修。” 第29章 昏暗的灯光。 面容邋遢眼神锋利的男人，陈旧的夹克衫，里面浅蓝色的制服领子只塞进去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耷拉在外面，男人视线在男男女女身上扫过。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客人。 蓝祖调了一杯酒，蓝色的酒液晃荡出流光溢彩的颜色，酒杯放到了客人面前。 “您是来找人吗？”蓝祖问。 郑言视线从人群收回，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面前的青年笑起来时迷人晃眼，如同闪烁的宝石耳钉一般。 好不容易跟到这里。 洛川每天的生活非常的单一，在家，或者去图书馆，要么去简修那里帮忙，或者是去自己妈妈那里干活。 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在他的调查中，明明和温书郁经常去很多地方，仿佛那一段过去都被抹去了一样。 丛温书郁失踪之后，洛川再也没有踏足过。 “是……”郑言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疲惫令他稍微有些松懈，他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把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从衬衫口袋里拿出来。 第51章 “上面这两个人……你见过吗。” 陈旧的档案照片，两个男孩子，一个才刚刚二十岁，另一个今年才成年。 没想到会有答复，蓝祖却在此刻开口。 “认识，”蓝祖稍微顿了顿，“左边的，我们以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砰”地一声，酒杯在地上打碎，蓝祖擦掉了桌上的酒液，“至于右边的男孩，他今天也过来了……您是为了他过来的吗？” 郑言一瞬间反应过来，手里的烟头没能拿稳，那一抹亮光坠落在缸底。 “是，温书郁已经失踪了三个月，据我们猜测，可能已经遇到了不测……目前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这个孩子。”蓝祖指了指照片右边的洛川，也是孟磊今天带来的朋友。 “他们两个……很特别，”蓝祖回忆起来了往事，“之前温书郁还在附中上学的时候，来这里打过工，这孩子经常过来等他。” 蓝祖停了一下，看着郑言问，“警官，我提供线索的话，不会再问责我收容学生吧？” “当然不会，”郑言看着酒瓶，反光里是他的倒影，警服露出来了一部分，他按了按露出来的部分。 “你知道的……关于温书郁的所有……都要如实述说……麻烦了。” 父母离异，小的时候住在锦鲤池，和洛川是邻居。从小非常懂事，上学期间一直都是班级第一，高考以高分成绩考入a大物理系。 朋友不多，和洛川形影不离。 跟父母关系不好，上学期间靠奖学金和各种比赛的奖金，空闲时间大部分都在打工做家教。 性格温润内敛，在外的时候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有和自己弟弟才愿意多说一点。 “他带那孩子过来的那次我正好在，问是谁，他说是他弟弟……他们两个之间气氛很奇怪。” 蓝祖回忆起来，温书郁的面容竟已模糊不清。 “与其说是邻居家的弟弟，倒更像是只有彼此……温书郁来打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去，别人跟他讲话也不搭理。” “每次都要等好几个小时，直到温书郁工作结束。” “平常不像是活着，只有和温书郁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人气儿……有一回温书郁被客人找茬，我第一次见那孩子主动开口说话。” 蓝祖：“如果温书郁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孩子不可能是凶手。” 但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川现在装作不认识温书郁，甚至洛川的家人都并不知情，自己的儿子和温书郁的交集。 处处都透出古怪。 只有一条信息非常清晰。 洛川一定知道温书郁在哪里。 包间里很热，孟磊进来之后就把外套脱了，围巾也一并摘了。 他还记着账，这会瞟见洛川安安静静地在角落坐着，忍不住想要逗人玩。 “洛川，要不要来一杯。”孟磊端着酒凑过来了。 洛川悄悄地按住了简修的手，简修喜欢摸他的脸，把他当成路边可以随便摸的小猫咪了。 一杯酒递到了面前，洛川瞅过去，他还没有开口讲话，简修开了口。 “干嘛呢。”简修微抬眼，扫一眼孟磊。 “他喝不了酒。”简修直接打消了孟磊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他喝不了……洛川，你尝一尝，当做是我刚刚的赔礼道歉了。” 洛川脑袋稍微歪了歪，盯着酒杯看了一会，他如果想喝的话可以自己拿，而且赔礼道歉为什么要给他敬酒。 他扭开脑袋，慢吞吞地说：“不喝。” 孟磊呵呵，耐着性子说：“你尝尝，这是巧克力味的，和你吃的甜品差不多味道。” 闻言洛川才瞅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他并没有闻见巧克力味。 “行了，别逗他了。”简修把酒杯放到了一边，“道歉下次直接给买巧克力就行。” 简修淡淡地说：“买最贵的。” 孟磊忍不住脸黑，看着简修护着洛川这样，洛川完全像是躲在母鸡后面的小鸡崽。 “行行行。” “这里最出名的是大厅后面的水母区……原本这里是海洋馆，后来出意外搬迁了，留下来一批水母标本。” “洛川要去看看吗？”简修问。 水母。 洛川闻言眨眨眼，随即点点脑袋，他们两个很快脱离了人群，引得许多人都注意到了。 “简修去哪了？”有人随口问了一嘴。 孟磊一看俩人都没了，以前简修还算合群，现在完全被洛川迷住了。 “不知道……他一会就该回来了。” 水母区是清吧，这里靠近吧台的位置，没有震耳欲聋的音响，大厅里放的是舒缓的音乐，灯光偏暖色，巨大的水柱上挂有透明泛着蓝色的水母标本。 “它们的尸体浸泡了福尔马林，会泛出像海水一样的蓝色。” 巨大的水母在水里缓缓地舒展着柔软的肢体，肢体泛着波光粼粼的光，呈半透明，美丽而又绚烂，仿佛还活着在水箱里飘动。 周围只有低低的人声交谈，洛川看着水母移不开眼，在他们身旁圆桌边的一对年轻客人。 一男一女，两人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嗡嗡嗡的，直到两人声音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听清。 第52章 “我不是都说过了……那不是我的意思，你有完没完？”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那不然呢……让你过来看笑话。”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回事！？” “砰”地一声，酒瓶不小心被打碎，男方有一些激动，他拽住了身旁女人的衣领，引得女人尖叫起来。 这边动静大，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洛川听见争吵声下意识地不安，简修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我们先去那边。” 洛川跟在简修身后，酒吧的场景大同小异，昏暗不明的灯光，来往的服务生，有人在这里买醉，有人排遣寂寞，有人在这里争吵。 他们刚走开，身后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那名女士被男人拽住，女人挣脱间推翻了椅子。 “你这个神经病……放开我。” 洛川在一边默默看着，直到简修松开了他，“洛川，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他想问简修要去做什么，嘴巴还没有张开，简修已经转身。 手指动了动，他没来得及抓住人。 他迟缓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简修的身影在视线里变得模糊。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我冷静什么？我打她了吗？你他妈叫什么叫啊？？”男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旁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开始拍照，这个时代人们遇见事故做的第一件事，是拿起手机记录，很少有人前去制止。 “叔叔，您冷静一下，公共场合不能动手。”简修上前拦在了两人中间。 他个子高，比男人还要高一些，按住了男人的手腕，那张艳丽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嗓音却很客气。 “如果在这里动手的话，会涉嫌构成故意伤害罪和寻衅滋事罪，请您慎重考虑一下。” “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男人额角的青筋鼓起来，眼里几乎在冒火，恨不得把后面的女人掐死。 现在简修挡在女人面前。 洛川在原地站着，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比简修还要害怕，生怕拳头会落在简修身上。 记忆里有什么东西晃过。 白衬衫的青年，端着酒被客人找麻烦，只能低声道歉，被人责难时低下头来，温和的脾气，很能忍耐会处理麻烦。对方只是在工作，为什么他会感到揪心。 不想。 看到对方受伤。 “我什么时候没好好地跟她说话了？是她一直在叫个不停，我碰她了吗？” “您没有……”简修正在安抚对方的情绪，他眼角一扫，角落里的乖巧小蘑菇不见了。 “客人……请您把酒放下来……” 简修顺着看过去，在男人身后，洛川抱起了一瓶未开封的酒，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见着酒瓶就要朝男人脑袋砸下去。 简修思绪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第30章 车里。 郑言坐在副驾，通过后视镜能够看到两名少年的表情。 砸人的没砸成，酒倒是摔了，一瓶五位数，旁边小孩给付的钱。 另外一对男女在后面的一辆车上。 警笛声在此刻停止，洛川和简修坐在后排，他在角落坐着，手指不安分地搭在一起。 如果刚刚不是简修拦着他，可能要砸人了，打碎了葡萄酒，一瓶好多个零。 他还不起。 前排的男人时不时地投来视线，他注意的到，上次去过他家的郑警官。 “洛川？”简修轻轻地喊他。 他眨了眨眼，盯着简修没有讲话。 手指传来温度，被温暖的掌心包裹着，简修的面容在夜幕中模糊勾勒。 简修：“不用担心，只是叫我们去问话……不会有事的。” 他闷闷地哦一声，刚刚简修给他付的钱，他不喜欢欠人人情，这一会掌心出了一层的汗。 “酒钱，回去我会给你。”他慢吞吞地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 “嗯……不用着急，洛川。” 简修垂着眼看他，眼里有什么情绪在融化，轻轻地落下来一层，仿佛想要触碰他。 “这个之后再说，你担心我……我很高兴。”简修眉眼稍稍地错开，耳尖在漆黑中悄然泛红。 “还好你没事。” 这些话连在一起，他难以理解，如果说刚刚有石头压在胸口上，这一会石头变成了粉末移开，眨了眨眼莫名想掉眼泪。 前面的警官一直在观察他，目光像是锋利的刀片，他眼帘下垂，悄悄地抓着简修的手指，除此之外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刚刚是怎么回事……酒吧里有人吵起来了？”开车的警察问郑言。 郑言：“犯事的在后面那辆车，一对情侣吵起来了，男方动了手……这俩小孩劝架。” 说着，透过后视镜郑言和简修对上目光，兴许察觉到了他的打量，后排的少年神情淡然，稍稍地挡住了他的目光。 郑言：“……” 车上洛川一言不发，郑言想打听几句，想起洛川的病史，最后选择了闭嘴。 一路到警察局。 郑言先下了车，同事把车开到停车位，两个小孩已经被接待进去了。 “今儿是谁值班？老张？”郑言问。 “是老张。” 第53章 郑言按住了同事的肩膀，眼珠扫向不远处两名少年，“老同学，再麻烦你一回……你去跟老张说一声，这俩小孩要分开单独审问。” “他们两个不是劝架的吗？” “你别管了……回头我再告你。” 老张这边接到了电话，隔音窗外面两名少年坐在一起，一高一矮，一个赛一个水灵，他一边瞅着一边应声。 “你们两个一个一个来，叫洛川是吧，洛川……你先留下来。” 简修在隔音窗外面守着，他还抓着洛川的手指，听到这话，洛川下意识地蜷缩手指。 他侧过去看了洛川一眼，温声说：“我们只是旁观者，用不着单独审问，别担心。” “您好，刚刚酒吧里应该有录像，记录了完整的事件过程，我们两个并没有参与……根据警署规定，不在行使单独审问权力的范围里。” 简修嗓音温和冷淡，顺带着瞥了一眼墙壁，上面打印的有完整的规章制度。 洛川抿起嘴巴，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自己的壳里，但是简修紧紧地抓着他，让他堪堪支撑着微弱的勇气。 “虽然是规定，但是他在酒吧里蓄意伤人，这个要单独询问，如果不配合，可以按照待办的流程走，可能你们两个今天要在这里呆一晚上。”老张瞪着眼，一句话两句飘，单纯在吓唬眼前的年轻崽子。 “……”简修闻言神色冷淡了几分，“如果您看过录像，应该能够判断出，他当时只是出于自卫，实际上并未做出任何伤人的举动……蓄意和落实千差万别。” 洛川的手指绞在一起，这个时候他格外木讷，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会质问的他难以开口，只想逃离。 简修很厉害。 他悄悄地抓紧了简修的拇指。 “行了……让他们一起吧。”老张还要说什么，耳麦里传来郑言的声音。 “之后单独问洛川几个问题，录像记得打开。” 隔壁监控室内。 郑言的耳麦连着隔壁审问室，两名少年坐在一起，基本上老张问什么，都是简修在回答，洛川只在旁边偶尔点头。 “洛川，你知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如果你当时真的砸了人，可能今天不止审问那么简单。” “见义勇为是好事……但是也不能随便用武力解决问题。” 老张问题对准了洛川，郑言紧紧地盯着屏幕里洛川的表情。屏幕中少年稍微低着头，闻言有些不安，嘴唇在缓慢地翁动。 空气安静下来。 三双眼睛都落在洛川身上。 洛川手指紧紧地抓着，因为紧张脸上发烫，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简修掰开了他紧握的手指，露出掌心里的几道月牙印。 “别紧张，洛川……慢慢地讲。” “对……”洛川努力地组织语言，半天才讲出来，嗓音细若蚊足。 “对不起。” 半天，只说出来这么三个字。 当警察见过的人多了，看的最多的大多是人性恶的一面，前段时间刚出的案子，沉默寡言的小伙子，磕磕巴巴腼腆又内敛，平常看起来是软柿子，结果给其余三个室友偷偷地下药。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刚刚在酒吧里就差点动手。 老张多嘴说了两句，“知错就是好事……你们这样的孩子我见的多了，有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不学会控制情绪将来可能我们还会再在警察局见面。” 洛川抿起了嘴巴，低着眉眼，盯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讲话。 “谢谢您的提醒，”简修打断了老张，“当时那位先生确实准备向我动手，随时可能……这些话您应该和那位先生讲。” “按照您的说话，可能之后社会上会少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多一个旁观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张哎一声，“哪怕是为了保护同伴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行为……” 现在的小孩，真是。 “我知道的，”简修停下来，他看着洛川不知所措的模样，语气稍微顿了顿。 “我替我的同学向那位先生道歉，他在应激的时候只能想到力所能及的极端方式，实在抱歉……我认为有些人在特殊情况下难以思考，这是能够理解的。” “希望您们能够理解。” 审问结束。 简修牵着人离开了。 “嘴巴这么利……”老张喝茶都喝不顺了，“现在的小孩这么叛逆，国家该好好管管了。” 房间门打开，郑言进来了，老张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联系到前段时间郑言在忙的案子，老张说，“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也不是没可能。这小孩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会做出来极端的事情……” 老张：“你不是证据已经找的差不多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回来审问？” 郑言久久地没有回复，回想着刚刚的录像，如同一片乱麻，从中抽不出来一条完整的线条。 “现在审问时机不对。” 还要再等等。 抓到关键的证据之后。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从他出来之后，洛川一直在盯着他看。 简修稍稍地俯身，伸手碰了碰洛川的脸颊。 冰冰凉的，刚刚估计紧张坏了。 洛川眼眸一瞬不眨，没有讲话，只稍稍地牵着人，思绪迟钝地思考。 第54章 不知道要说什么。 心里空荡荡的。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在意别人的言语，难道他真的会成为别人所说的那样……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变成杀人凶手。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看。 “洛川……在想什么呢，不要胡思乱想。”身旁的少年打乱了他的思绪。 心里开了一个洞，里面有冰冰凉的凉气在朝里灌，又一点点地被缝缝补补。 “孟磊应该还在等我们呢，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我们回家怎么样。”简修温声说。 少年微微俯身，视线和他持平，明艳的脸上戴着微笑，深褐色的眼眸染了一层温柔。 洛川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有些无措，嗓子里如同堵上了东西，半天才嗯一声。 “……好。”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肚子饿不饿……洛川，”简修对他说，“我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律师。”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他有些发懵，他盯着简修，简修发丝悄悄地染上了月色，面容一并变得明亮夺目。 “你不用担心……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让警察抓走你。”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做那些事情。” 温柔浸染的嗓音，化开他心底的迂阻，烙在上面留下来字迹，时不时地在耳畔回荡。 童话故事里讲，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泥沼。有些生长在尼罗河河畔的蘑菇，一生封闭自己，可能随时会塌陷在淤泥里。 有些则会碰到属于自己的歌者。 哪怕身躯腐朽，灵魂会在信念的吟诵中再生。 现在。 ——他好像遇到了属于他的歌者。 第31章 “川川！去把厨房的浆糊拿过来。” 洛川在厨房听见了声，浆糊已经盛好了，明明胶带更好使，宋晚每年却执意地坚持熬浆糊。 白色的像粥一样的东西，黏糊糊的，很容易弄得到处都是。 他换上了宋晚给他买的新羽绒服，红色的，穿上去有些笨重，他像是裹了厚厚一层羽毛的企鹅。 浆糊端到门口，整个五层空荡荡的很冷清，外面巷子里有人在放烟花爆竹，多了点人气儿。 浆糊放到了一边，他捏着对联，宋晚用刷子刷上浆糊，然后往两边贴。 “以前你爸在的时候，这活都是你爸干……他熬的正好，不粘手也不会往下渗……咱娘俩的技术还是不行。” “一会跟我去一趟你沈姨家，我跟你沈姨一块买了年货，还在她那里放着。” 沈姨在三十岁那年离婚了，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和宋晚在批发厂认识，后来每年过年都跟他们一起过。 “哦。”他应了一声，抽空瞅一眼楼下，楼下巷子口，在烟花爆竹散开之后，冒出来一辆小小的三轮车。 上面坐着的人有些眼熟。 “妈。”洛川喊了一声。 他扭头看，宋晚也扭头看，正好看到楼下的小人儿，宋晚忍不住咦了一声。 “我才刚跟她说完一会过去……她怎么还跑一趟。”宋晚忍不住乐呵。 “川啊，跟妈下去一趟。” 洛川乖乖地跟在宋晚身后，下楼的时候没有忘记拿手机，一边下楼一边看消息，都是简修发来的，还有一些是班里同学的问候。 新年快乐。 已经是新年了。 在认识沈姨之前，他们家比现在还要穷一些，在认识沈姨之后，他们家才慢慢地好起来。 沈姨对他们家很照顾。 “丽丽啊，我不是刚说了我一会过去，你怎么还跑一趟？”宋晚一下来就忍不住咧嘴。 沈丽丽穿了同款红色羽绒服，洛川远远地瞅了一眼，猜测可能是宋晚给他们买的同款。 “这会没事，正好想着过来看看川川……不请我上去坐坐？”沈丽丽笑。 “上去上去。” 洛川搬了两个箱子，剩下的交给宋晚和沈丽丽。 “明儿可能我就不过来了，厂里那边年会期间交货给三倍工资……今儿晚上可以跟你们一块吃个饭。” 宋晚闻言不大高兴，“你还忙着挣钱呢……那三倍的工资之后不能再挣？哪有大过年还在外面的。” 沈丽丽莞尔，看一眼前面的洛川，“这不洛川明年要上大学了吧？今年有没有带他去复查……有用钱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宋晚翻了个白眼，又白又利落。 “下一步是不是该让川川喊你爹了。” 洛川听见宋晚喊他，他正在想给简修回复消息，闻言眼珠子转过去，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 他看向沈丽丽。 沈丽丽笑起来，“爹就不用了，怎么说我也算川川小姨。” “川川，最近感觉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不舒服？” 洛川闻言摇摇头，到了家门口，他把东西放下来，然后拿出来手机。 “妈妈，我要回同学消息。”他说。 宋晚摆摆手，“去吧，剩下的我和你沈姨收拾。” 洛川洗完手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一回复了同学的消息，刚给宋小荣发完新年快乐，宋小荣又给他发来了其他消息。 他点击了删除，手指在屏幕上删删点点，半天才给简修发过去消息。 ：新年快乐。 ：钱下次见面还。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看向自己的书架，视线在上面稍稍停留了一会，随之从角落的书架抽出来一本书。 第55章 书里夹着一张金色的银行卡。 这张卡他从来都没有动过。 所有的压岁钱都在里面。 他刚把消息发过去，简修给他打了电话过来，外面的烟花正好在此时绽放，耳边炸开一朵绚烂的花朵。 他一不小心点了接通。 “……洛川？” 洛川看了看手机，又看看窗外，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耳边传来低沉的音色。 透过电话音，变得格外磁性。 “今天能不能见面？” “……不知道，”洛川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有些痒痒的，他小声说，“一会要问妈妈………应该可以。” “那我到时候去找你，我们可以去放烟花。” “哦。” 洛川嘴上应一声，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他又看看窗外，以前都很少放烟花，他没有去买过。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宋晚给他买过，后来他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 他回忆起来，脑海中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记忆里浮现出火苗。 邻居家的哥哥。 他们也一起放过烟花，但是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从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下来，又转回去，在房间里转圈，走了好几圈之后又坐下来，然后把房间门打开。 看向厨房，沈姨在给宋晚帮忙，她们两个在准备年夜饭。 他看一眼收回目光，去客厅里又把桌子收拾了一遍，轻飘飘地过去，又轻飘飘地回屋，然后找了本书看。 书架里随便翻出来的一本，和物理有关的书籍，他翻看了几页，上面有实验要做。 抽屉打开，里面是做实验要用的实验小球。 小球上标注了一号，二号，三号，五号，六号，没有四号。 洛川盯着看了一会，他打开另一个抽屉，没有，打开床头柜，没有，房间里都找了一遍。 丢了一个实验球。 想不起来放在哪里。 “川川，吃饭了！” 外面开始天黑，饭香顺着飘进来，洛川把书放下来，他白忙活了一通，累的身上出了一层汗。 沈姨和宋晚坐在一起，他帮忙递菜盛饭，一桌七个菜，他刚准备动筷子，被宋晚按住了。 “川川，让你沈姨先动，她辛苦跑过来一趟，明天还准备去工作呢……不得她多吃点。”宋晚在一旁笑呵呵开口。 沈丽丽原本拿起的筷子动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对宋晚说，“没几天，初五就没活了。” “川川，吃吧。” 宋晚：“年假一共才几天啊？还初五呢，初七不又得工作了。” 洛川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这是在自己家里，他瞅一眼盘子里的螃蟹，用手拿了一个放到自己旁边。 两个人拌嘴，他完全插不上话。 因为给他治病，沈姨似乎也花了不少钱。 不仅如此，沈姨逢年过节都会给他拿钱，见面也会给他零花钱。 “又不是不休息，晚晚你放心吧。”沈丽丽有些无奈。 洛川闷头吃饭，他没一会就放下了筷子，看宋晚一眼。 宋晚瞪眼看他，“这么着急干嘛呢？急着出去玩？” 洛川最近都有点不着家。 洛川点点头，把手指揣进口袋里，“同学，要和我，放烟花。” 他眼里带着期待，瞅着宋晚，眸里亮晶晶的，宋晚立刻败下阵来。 “行行，你去吧，早点回来。” 宋晚刚说完，又把人叫回来，“回来，压岁钱还没给。” 沈丽丽也叫住了人，“川川，过来。” “你给什么呢？前两天见面不是刚给过？”宋晚瞪了沈丽丽一眼。 沈丽丽不乐意，“这能一样吗，哪有压岁钱不给的道理，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给川川又不是给你，你着急什么。” 洛川没有讲话，双手捧着，等着宋晚红包塞给他，沈丽丽也给他一个，明显厚重的多。 “你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洛川说了句“谢谢”，然后回了自己房间，临走的时候没忘把碗筷收拾了。 从他的房间往下看，一片漆黑里，只有一抹亮光，但是看不清人影。 他瞅到了亮，从楼上飞奔下去，其实是小步的跑，衣服太厚了，一路上跑的气喘吁吁。 离得近了，少年的轮廓被勾勒出来，简修在墙边站着，手机屏幕亮起光，映出半边侧脸。 听见动静，简修也看到了他。 明明前几天刚分开，几天不见好像隔了很久，久的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和对方贴近，去感受对方身上的体温和气息。 “哥！”洛川喊了一声。 在黑夜里漆黑明亮的一双眼，雪白的皮肤，精致的轮廓，红润的嘴唇，抬头瞅着他，轻轻地抓住了他的一截衣角。 眼里都是他。 简修稍稍地怔愣住了，心脏富有节奏的跳动着，被看的居然有几分不自在。 “跑下来的？”简修碰到洛川的脸颊，红通通的一片在发烫，像是蒸熟的石榴。 “嗯。”洛川把手揣进口袋里，口袋里是宋晚和沈丽丽给他包的红包。 他们走到路灯下，有光亮的地方，他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少年里面穿的是白衬衫，今天戴了红色的围巾。 第56章 简修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唇畔稍稍绷紧，深褐色的眼眸映着他。 “上次洛川说喜欢。” 确实喜欢。 温柔的语气，轻轻地碰他的侧脸。 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白衬衫，红围巾。 洛川久久地没有言语，他触及到简修温热的掌心，忍不住抓住简修的衣角，引得简修靠近。 他红着脸用唇角碰到简修的侧脸。 想象那双深褐色的眼变成黑曜石一样深邃的颜色。 “喜欢……哥。”他轻轻地说。 第32章 老式打印机缓慢地吞吐着，监控里显示出少年在机器前笨拙地操作，转了五位数给同学。 银行卡的持有者署名是温书郁。 洛川执意要转钱过去，简修于是收了，他们现在高三，寒假并不长，初七就开学了。 “洛川……这些钱都是之前的压岁钱吗。” 洛川嗯一声，“有些是妈妈和沈姨给的，还有一些是哥给的。” 记忆里青年的身影变得模糊，只剩下浅浅的残影，在他心里泛起了涟漪。 “今天是新年，”简修似乎只是提一嘴，问他，“我也给洛川准备了压岁钱。” 压岁钱。 洛川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男朋友给的压岁钱。 他脸上红起来，没有想到这回事，只记得要还钱。 眼睫下垂，他有些局促。 “……不用了。”他小声说。 “那不行，洛川，今年我给你，明年洛川再给我准备怎么样……每年轮换，这样每年都不一样。”简修说。 黑色的羽绒服，白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冰凉凉的长方形物体揣进了他口袋里，简修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拿出来看。 “这样……我们每年都能在一起。”简修说。 洛川哦了一声，好一会没有出声，呆呆地被简修牵着。 每一年，听起来很遥远，人生一共也不过几十年。 会有人愿意一直陪着他吗。 他偷偷瞥简修一眼，和简修的视线对个正着，简修唇畔浅浅地勾起来。 “这几天要去拜年吗？”简修问他。 洛川闻言摇摇头，他们家亲戚不多，但是过完年了要去看病。 “不去……要去医院。”他说。 说完，他又想起来简修可能还不知道他一直在生病，可能会从同学那里听到一些。 “我……”洛川张了张嘴巴，脸上紧张地发红，半天才干巴巴地说出来一句，“我已经，很久不用吃药了。” 这是好转的迹象。 他在下意识地撒谎，却不清楚撒谎的原因。 只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他生病了。 想做一个健康、健全的，普通人。 “那洛川很厉害，”简修看着他，温声问他，“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洛川立刻摇摇头。 他扫到简修戴着的红围巾，丝线下坠，衬得那张艳丽的面容更加夺目。 明明以前都是哥陪他去。 为什么现在反而不愿意了。 “我……自己可以。”他低低地开口。 “好，那有事随时联系我。”简修手掌碰到他的脸颊，温热的体温，他稍稍地蹭了一下。 烟火非常的美丽，却又十分短暂，在黑夜中亮起，最后又消湮在黑暗之中。 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舍，在黑暗中盯着简修看，引得简修低笑。 “洛川，你想跟着我回家吗？” 洛川没有讲话，简修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今天不行，我爸妈回来了。” “洛川……开学要住校吗？”简修注意到他的目光，手指往下碰到他的嘴唇，在他嘴角轻轻地摩挲。 “住校的话我们可以住在一起。” 轻柔的吻落下来，简修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脑勺碰到墙壁，脖颈被勾的被迫仰起来，脸上在冒烟，唇齿之间填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他瞅到简修那张脸，红色的围巾，白衬衫，黑色的发丝落下，忍不住心悸，凑上去轻轻地咬了一下简修的上唇。 “啪嗒”一声，手里的焰火掉下来，下颌被捏的有些疼，简修的动作稍稍顿住，眼眸随即压下一片阴影，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稍稍揽住他的腰肢，他便立刻僵住了。 “简……简修。”洛川牙齿缝隙在打颤，被碰过的地方像是变成了烧铁融化的铁水，又热又软的化开，他手指堪堪地抓住简修的衣角。 嗓音软下来几分，如同低低的请求，嘴唇在发麻，耳朵被咬的发烫，不知道的以为简修要把他吃掉了。 牙印泛疼，气息紊乱，他一出声，自己又忍不住脸红，引得简修转过来看他，手掌碰上他的嘴唇，没有再乱碰他。 “抱歉。”简修嗓音有些低哑，他僵在原地没有动，好一会，简修用围巾把他的脑袋包住。 “我送你回去。” 洛川不明白简修为什么要包他的脑袋，他没有乱动，回到锦鲤池，上楼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扭头看过去，简修一直都在原地，遥遥地看着他，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立刻噔噔噔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脸埋在被子里，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第57章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简修给他塞的压岁钱，比沈姨给的还要厚。 他打开，一沓红色的纸币映入眼帘，数了数，整整八十张。 钱刚还给简修，简修又给了他。 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不停，在耳边炸开又落下。 他在凌晨的时候入睡。 梦里浮现出青年的身影。 邻居家的哥哥。 总是穿着白衬衫，红围巾令他印象深刻，墨色的发丝落下，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注视着他，面容俊朗深刻。 “川川，过来。” 对方开了口，声音又低又好听，像是序章乐曲。 面前是一本厚重的物理书。 他看着梦里的自己朝着青年扑了过去。 “哥！” 温暖的怀抱，青年接住了他，他抱着人不愿意撒手，似乎刚剪完头发，眉眼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的瞳孔映着温书郁的面容，只因是在梦中，能够清晰地看出自己眼中的情绪。 迷恋，仰慕，依赖，占有，混合着爱意。 喜欢。 喜欢。 喜欢。 不知如何表达，他凑过去，轻轻地吻在了温书郁的嘴唇上，轻轻地一吻，引得青年停顿，朝他看过来。 “……洛川？” 梦里的青年容貌发生了变化，那双黑色的眼变成深褐色，容貌趋于明艳，变得冷淡而美艳的惊心动魄。 简修冷冰冰地看着他。 洛川在此刻惊醒。 天边已经大亮，他身上冰凉凉的，自己揉了揉眼睛，房间门随之被敲响。 “……洛川。”是宋晚的声音。 简修很少做梦。 如今梦里常常出现一双湿润明亮的眼，被他亲吻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胆战心惊却又悄无声息。 乖巧的性格，沉默柔软的性子。 会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被冒犯的时候投来疑惑的目光，反应迟钝却又非常敏感。 每天晚上梦到那张脸，都会幻想自己随心所欲地欺负对方，让洛川哭的更厉害一些。 只能用那双沾湿的眼眸请求他。 最后哭花一张脸，只能发出软绵绵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简修。 简修睁开眼，眼中清醒又冷静，表面能做到，一想到洛川，身体却总会很诚实。 按照他喜好长出来的，从头到脚都很喜欢。 “砰砰砰。”房间门被富有节奏的敲响。 “……夫人叫您。” 孟夫人刚从国外回来，简先生前一天深夜走的，桌上只有母子两人。 他的母亲是国外著名的设计师，父亲是外交官，夫妻两人几乎常年都往国外跑。 家庭关系和谐稳定，父母对他很好，充分尊重他的意见，并不会过多的干涉他。 孟婉约看了一眼对面的儿子，穿着整齐地下楼，守时，行为举止规整有礼，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完美孩子。 “最近怎么样？”她问了一句。 制冰机咔咔地运转，阿姨把冰块加进咖啡里面，端到了孟婉约面前。 简修：“和之前一样，不用母亲担心。” 闻言孟婉约没有多问，提了一嘴，“法学院开始招生了……你可以开始准备了。” 简修闻言放下了餐布，沉吟片刻之后开了口，“我不打算去国外了……打算正常参加高考。” 孟婉约慢慢地放下咖啡，她看向对面的少年，细细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理由。”她只丢下来这么两个字。 简修从小沉稳懂事，各项指标优异，对任何事情擅长但是并不沉迷，向来不需要他们过多操心。 她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类似于坚定的愚蠢情绪。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简修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市立医院。 洛川拿着自己的病例表，他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地坐着，隔壁有其他等候的病号，来看病的是比他还小的小女孩。 对方从进来开始就不停地在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嗓音又细又压抑。 他装作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反应，有些麻木地在座位上等着。 “下一位……洛川。” 洛川起身，他拿着自己的病例表进入，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白晃晃的冷色灯光，晃得人心神宁静下来，带着一种空荡。 他的主治医师是一名年轻的博士，姓许，他在对方对面坐下来。 “洛川，好久不见了……最近感觉怎么样。”许博士给他倒了一杯水。 “……很好。”他分不清该如何作答，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感觉最近没有难受，也没有不舒服。 “有哥陪着我，我感觉，很好。”他慢吞吞地开口。 第33章 情绪敏感引起的低血糖、无法剧烈运动，长效型的陷入眩晕之中，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心脏骤停。 “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了……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洛川慢慢地讲着。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和简修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有烦恼。 不会沉浸在抑郁的情绪里。 简修就像超人，他是人类世界随时会衰败跌落的星种，简修能够扶住他，让他扎根稳步地向上生长。 “很好……最近有吃药吗？”许医生问他。 第58章 洛川摇了摇头，“没有吃了。” “许医生，我最近总是做梦……前一段时间很严重。”洛川轻轻地碰着桌面，手指不安分地乱动。 “最近呢？” 洛川垂下了眼，“最近少了很多。” 许医生：“这是正常的……你现在好转，做的梦也少了，说明正在一点点地摆脱那些敏感的情绪。” ……是这样吗。 “好好休息……学习方面也不用太有压力。”许医生的话在耳边嗡嗡嗡，他剩下的都没有听下去，视线里看着医生模糊的面容，桌上有一盆鲜艳的绿萝。 他盯着绿萝看了好一会，好久才回神，从座位站起来，对许医生说，“……谢谢。” 明明前不久即将枯萎的绿萝，现在再次变得栩栩如生。 他视线停留在上面，注意到他的目光，许医生开了口。 “上一盆死了……我从医院门口买了一盆一模一样的。” 洛川突然愣住，他视线停住，如同一道回音猛地冲击耳膜，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 上一盆死了。 所以买了一盆一模一样的新的。 他恍惚地从许医生的科室离开。 “川川啊，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他一出来，宋晚就迎了上来。 洛川没有讲话，手指抓着母亲，走廊里的白灯刺着他，他好一会开口。 “医生说，在变好。” 闻言宋晚愣了一下，随即眼圈泛红，很快偷偷把眼泪抹掉了，又变成了笑意吟吟的模样。 “好就好，儿子，晚上想吃什么……妈给做。” 母亲很高兴。 病情在好转。 为什么。 他心里闷闷的。 回家的时候路过那一片旧房子，有几名工人聚在那里，老旧的墙壁上印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这一片废弃小区总算拆了……平常也没什么人，像长在老城区的疙瘩一样。” 昏暗的路灯，自行车停靠在墙壁边的车辙印，他认出来是哪一片小区。 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洛川看着一座座封闭的房子，风景在他眼前掠过，熟悉的房门前，一道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 一抹红。 模糊的面容。 修长的身影。 消散在光影之中。 这一片老城区的疙瘩，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现在蒙上了一层灰色沉暗的阴影，灰白的水泥墙，黑色的大字，像是一道封印落在上面，他缓缓地向前走，秘密基地即将尘封在记忆深处。 回到家。 宋晚过几天会很忙，没办法送他去上学，他坐在沙发边，瞅着宋晚帮他收拾东西。 “川川啊，住校的话，每周末记得回来，不然妈妈会想你……学习不用太用功。” “妈妈只希望你过平凡快乐的生活，以后妈妈会努力赚钱养你，你不用担心上大学的事。”宋晚在碎碎念，一边把新给他买的睡衣塞进了行李箱里。 行李箱是沈丽丽给的，仓库处理剩下的旧货，洛川哦一声，看着宋晚把牛奶和零食都往行李箱里塞，光吃的都塞了半个行李箱。 “妈妈。”洛川在旁边喊了一声，盯着牛奶看。 看起来就很沉。 他不想提。 宋晚：“到时候打车去，只用提一小会，放到宿舍就好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学校的东西贵。” 洛川：“……” 开学当天。 寒假作业早就做完了，宋晚不在家，他一个人提着行李箱。 今天只有晚自习。 他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书册，今天天色很阴，窗户打开，太阳被遮住，灰蒙蒙的一层光笼罩下来，阴冷又刺眼。 他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低，像是很轻地在扣门，不仔细听听不见，又好像隔了很远传过来，沉闷的，落在心口，心口一并随着也闷闷的。 洛川把书册放下来，他侧头看过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安静又沉寂。 他不确定地到门口，犹豫地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容。 阴天。戴着红围巾的简修。 苍白如纸的面容。 空中浮现出很淡的纸张腐烂的味道。 那双深邃的眼蕴藏着浅淡的情绪，薄薄的一层，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 “洛川，今天要去上学吗？”简修温声问他。 黑曜石一样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温柔又低冷，手掌碰到他的脸颊，冰凉的接触到皮肤，如同一滴水珠落在湖面上。 洛川嗯了一声。 简修：“……我送你去吧。” 洛川扭头进屋，简修跟在他身后静悄悄的，他在床边坐下来，书桌上是刚整理好的书册。 “会去很久吗？”简修轻轻地问他。 对方在窗前站着，碰到他桌上的书册，朝他看过来，背景莫名有些单薄。 轻飘飘得一句，像是随口一问，却有些落寞。 他话音堵在喉咙里，盯着人看，片刻之后应声，“在学校……我们还可以见面。” 简修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看着他，眸中诸多情绪闪过，笼罩了一层寂寥的阴影。 “可能不会经常见。” “洛川，我很想你。” 洛川闻言扇了扇眼睫，他扭过头去，“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59章 “梦里也能够见到……洛川愿意想起我的话。”简修靠近他。 鼻尖相触，他撞进了一双深邃浓黑的眼。 嘴唇碰到他的嘴唇，他稍稍睁大了一双眼。 简修手指碰到他的脸颊，只是吻了他一下，很快就松开了，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白色的纸条，上面是俊秀的字迹。 注意事项。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像是做物理实验一样，清晰明了地列出来。 “哥……”洛川捏着手里的纸条。 “洛川，我该走了。”简修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张纸条被他一并塞进了行李箱里。 手机叮铃铃地响了两声，春节一过，外面的树枝开始抽芽，冒出来了一片片的嫩绿。 简修给他发来了信息。 ：下来。 人多的地方会变得很热闹。 开学当天，学校附近的街道挤得满满的，人来人往都是附中的学生。 他的行李箱有简修帮忙提着，他在后面拿了楼层的宿舍表，班级里自由组合，两人一间。 他们要住在一起吗。 洛川歪头想着，路过看到好几张眼熟的面孔，他眼珠子不带晃一下的，直到好几张脸再次晃到他面前。 “洛川，简修！”廖延辉隔着好一段距离给他们打招呼。 高三下学期基本上一半以上的学生选择住校，学校门口搭了很多的大棚，卖一些零碎便宜的洗漱用品。 廖延辉抱着两个盆，手里还提着一个热水壶，朝着他们过来了。 “洛川同学，新年快乐，好巧在这里碰到你。” 简修说：“班长来的挺早。” “我这学期申请了住宿……你们也是吗？”廖延辉看向洛川，大部分同学过完年养膘都肥了一圈，只有洛川看起来还是这么的单薄。 令他保护欲油然而生。 廖延辉：“洛川同学，要不要跟我一个宿舍，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洛川没有讲话，简修在一旁微笑，很自然地回答，“班长，不必了，洛川和我住一间。” 洛川点点脑袋。 “啊！那我住你们隔壁好了。” 简修：“……都行。” “洛川，你寒假过得怎么样？”隔着镜片，廖延辉笑眯眯的，瞅着洛川简直眼底放光。 洛川爱答不理，很像奶奶家的小猫咪，不愿意理人的小黑猫，时不时地瞅过来一眼，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还可以。”洛川看出来了廖延辉想跟他亲近，他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悄悄抓住了简修的袖子。 正常人都会接话问对方呢，洛川不会，很容易把天聊死。 廖延辉继续找话题，“一个寒假不见，感觉你们两个的关系更好了……洛川同学经常和简修在一起吗？” 洛川点头。 简修在一旁听着，一边抓住洛川的手腕，让洛川避开人群。 一边回复廖延辉，“我们寒假在一块。” “真好呢，下次出去玩能不能叫上我。”廖延辉脸上红起来，看向旁边的小猫咪。 洛川丝毫没有感受到，下意识地忽略了，视线转向一边看路边卖东西的小摊。 简修注意到了，问了一句，“有喜欢的吗？” 洛川摇摇头，简修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班长，温声回复廖延辉，“班长，下次有机会一起。” “洛川有点怕生……你不要介意。”简修微笑起来。 廖延辉被戳中，脸登时红起来，他知道洛川不跟人亲近，但是简修明明在微笑，却总让他感到眼底没有笑。 像狐狸一样。 简修牵着洛川，特意隔开了两人，礼貌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廖延辉：“……” 第34章 “洛川，你们上次去警察局情况怎么样？”孟磊凑过来问他。 洛川正在检查寒假作业，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柜子里应该有的校服，没有在柜子里。 宋晚在收拾的时候他也没见到。 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没有回答孟磊的问题，孟磊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又换了个别的问。 “你们两个要一起住宿？” 洛川点点头，教室里一部分同学忙着打扫卫生，一部分同学在补寒假作业，还有的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那个……”宋小荣抓着自己手里的薯条，他已经在旁边站了一会了，孟磊占了他的位置。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来勇气。 “孟磊同学，这是我的座位。”宋小荣开口。 空气中漂浮的都油炸薯条的味道，孟磊闻言横着眉毛过去，扫宋小荣一眼，宋小荣立刻噤声，瞪着一双眼不敢讲话了。 洛川没有注意两人这边，他整理好了自己的习题册，看一眼教室外的方向，简修在帮廖延辉一起打扫卫生。 叶兰早早地来到了教室，东西放下之后就走了。 他记着自己的校服。 校服。 没有带。 洛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突然地站起来，把孟磊吓了一跳。 “喂，小哑巴，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孟磊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你要去哪儿？”孟磊又喊了一声。 洛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简修听见动静看过来，他走到了简修身边。 第60章 简修把拖把放了下来，“怎么了？” 洛川瞅着人没有讲话，嘴巴张了张，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去哪校服。” “慢点别着急，”简修手掌放在他的背上，闻言问他，“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瞅瞅简修拿着的拖把，摇摇头，涨红一张脸，和简修讲完了，又回头瞅简修两眼，这才扭回去。 孟磊在教室后排看着，实在忍不住呵呵，又扫一眼宋小荣。 宋小荣抱着薯条不敢讲话。 “你，去前面坐。”孟磊冷冷地开口。 下楼，到宿舍楼要穿过操场。 乌云遮蔽了太阳，光线阴惨惨的落下来，透过枯枝的光影被分解消散。 洛川走了小路，这里靠近物理实验室，整栋大楼还没有开门，灰白色的墙壁映照着像是一口巨大无声的丧钟。 松杉树的叶子依旧绿荫荫，道路两旁被树木几乎遮住，这里只有寂静的林声，没有热闹的人声。 落寞的台阶，凋零的梧桐树。 看到了人影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白色的外套，白衬衫，红色的围巾，青年手掌放在耳边，摘掉了倾听仪器。 “洛川……怎么会来这里？”简修眼底出现几分意外，怔怔地看着他。 分明还说让他一个人过来。 现在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初冬，还很寒冷的季节，穿的却是不符合季节的衣服，手里的倾听仪器已经泛黄，像是在泥土里滚过一遍。 “要回去，拿校服。”他说。 简修走到了他面前，他只看得清红色的围巾在眼前放大，轻轻地掠过一道红影。 “我还以为是来看我……洛川很久没有做过实验了。”简修手掌放到了他的脑袋上。 轻柔的力道，嗓音之中伴随着叹息。 离得近了，能够看清对方胸口处的牌子，借用实验室需要实名，实验室有特定的防护服装。 绣牌已经生锈变得模糊，清晰明了的字迹，青年凌厉的字迹。 温书郁。 “我……”他想说什么，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哥……”他俯身，手指被对方抓住，简修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 “洛川，不要难受，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简修在他耳边温声说，“不用去宿舍了。” “校服晚些我会给你送过去。” 洛川没有讲话，他怔怔地看着简修的胸牌，盯着看了好一会。 简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地碰上去，黑漆的眼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实验服是向学长借的……洛川，你应该认识那位学长。” “这是他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简修轻轻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温书郁。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温声的询问，在他耳边形成一道道回音，令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 心脏开始阵痛，面前的简修面容发生了变化，陷入一片漆黑与迷雾之中，他难以看清。 喘不过气来。 他感受到温暖的触感，身体被抱住，对方又开始温柔地抚慰他。 “对不起，洛川，别难受了，我们回去吧。” 不想他掉眼泪。 洛川没有掉眼泪，掌心出了一层冷汗，他埋在简修的怀里，耳朵碰到对方的胸膛，胸膛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心跳声。 他的额头被轻轻地抵住。 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张脸。 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俊朗的面容，动情垂下来的眼帘，薄薄的唇峰轻轻地碰到他。 “……洛川。” ——希望你记起我。 对方的眼中带着温柔蓄色，原本苍凉单薄的躯体在此刻有了实感，不再是一道缥缈的孤魂。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他轻轻地开了口。 在小树林入口的位置，洛川身后是斜向的小道，通向教学楼和主教楼。 “……哥。”他轻轻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脑袋里却空空，只有零星的画面闪过，如同被人抹去了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轻轻地一声，面前已经没有了人影。 教室。他的抽屉里。 多出来一身干净的校服。 尺码稍大，并不是他的尺寸，他没有185。 李静雅在讲台上统计住宿名单，他们班同学自由组合，住宿和不住宿的各占一半。 “这是最后一学期了，不用我再提醒你们，成年人应该明白自己在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情……新的学期各自朝着自己的理想大学努力……明天正常早集，下课。” 放学铃声刚好响起，洛川还抓着抽屉里的校服，他脑袋空落落的，又去碰自己心脏的位置。 闷闷的疼，依旧心有余悸。 “洛川。”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简修手掌碰到他的耳尖。 “放学了，还在发什么呆。” 洛川后知后觉地应声，他哦一声，跟在简修身后，不用回家有些不习惯。 简修在路上问他：“你有心事吗？” 洛川摇头，他下意识地避开人群，抓住了简修的衣角，“……没有。” “还是想家了，”简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洛川。” 第61章 “我在陪着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讲，”简修稍停顿，有些不自在，“我不想你不开心。” 闻言他瞅简修一眼，简修认真地看着他，真诚又温柔，像是把一束看不见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 怎么可能每天都开心。 他眼珠子忍不住转过去，又感觉心脏的位置没有那么难受了。 人来人往都是人。 他慢吞吞地开口，“想……抱一下。” 最后几个字细若蚊足，还是清晰地被简修捕捉到了。 简修稍顿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手掌碰到自己的眼皮，脑袋往下靠在了他肩膀上。 肩膀上很沉，洛川瞅过去，简修鼻尖在脖颈上蹭过去，又痒又不舒服。 “……洛川。”简修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眼帘垂下来，眼珠蒙上了一层阴影，深褐色像是琥珀一样的宝石，看着他的时候像是一点点地在钉死他。 要把他抓起来一样。 洛川扭回脑袋。 两个简修。 温学长。 哥。 他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回到宿舍，两张床并排，他坐在对面，看着简修在帮他收拾东西。 睡衣。内裤。洗漱用品。 “洛川还带了童话故事过来……很喜欢这本书？”简修把他带的书拿了出来。 他没有讲话，已经洗完了澡，脚趾稍稍地蜷缩，往上抬起腿盘在床边，在简修拿起书的时候，有一张白色的纸条掉了下来。 简修比他眼神好使，更先看见，他还没来得及抓，那张纸条已经到了简修手里。 “洛川离家注意事项。第一条……”简修念了出来，扫一眼上面的字迹。 不是洛川的，洛川软绵绵的字迹，他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简修抬眼看过去，对面的少年正瞅着他，一双眼睁圆了。 “……还我。”洛川伸出了手。 “这是谁写的？洛川还夹在书册里。”怎么看都不像女孩子的字迹。 洛川瞅着人，是他哥给他的，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对上简修稍淡然的表情，又忍不住抿起嘴巴。 “简。修。”他轻轻地喊出来名字。 嗓音依旧低低，带了些不高兴。 简修修长的手指夹住了那张薄薄的纸条，向后轻轻地一靠，“洛川想要的话，自己来拿。” 眉眼里似笑非笑。 洛川伸手去够，他盯着简修看，刚伸出手，坏心眼的简修稍稍一揽，腰上一重，他被按着跪在简修怀里。 手指也抓住了那张泛黄的纸条。 “洛川，这是哪个好朋友写的，还要向我保密吗？嗯？”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边，简修轻轻地碰上他的耳垂。 第35章 洛川抓住了那张纸条，他攥在手心里，瞅着简修没有讲话。 明明是简修给他写的。 现在又讲这个做什么。 “洛川？”他还被简修抱着，简修的指尖碰到他的发丝，他别过脸去，嘴巴抿着没有讲话。 见他不愿意讲，简修用嘴唇轻轻地蹭他的耳尖，状似无意地说：“洛川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我只是有些在意。” 简修稍稍地垂下眼睑，他模样好，又是艳丽的长相，稍稍垂下眼的样子看起来我见犹怜。 像是他在童话故事里见过的圣子悲悯，阿多尼斯落下眼帘，引得维纳斯为之心痛。 洛川盯着瞅了一会，他看着简修这样，瞅一会又收回目光，心里有些不高兴。 他有些犹豫，抓着简修的衣角小声地说：“……是你写的。” “洛川，”简修捏住了他的脸颊，他不得已稍稍瞪着人，脸边有点疼，他不轻不重地打了简修一下。 “现在还学会撒谎了。”简修手指碰到他唇边，眼珠稍垂着，化成一团模糊不定的墨汁。 “……算了。”简修没一会松开了他。 “明天还有早集，今天还要好好休息。”简修放开了人，洛川小小的像是一块粘糕。 他还要给小年糕收拾东西。 洛川立刻向后挪了挪，他在床边看了一会书，没一会眼珠子又转到简修身上。 东西收拾好了，他们两个人的床只有一步之遥，灯关上之后房间陷入漆黑之中。 洛川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隔空隐约能够看清简修的轮廓。 没一会，他坐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起来，钻进了隔壁少年的被子里。 简修原本闭着眼，之前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在宿舍里两张床反而更加容易在意对方。 细微的动静传来，手腕传来温度，察觉到一样，简修睁开眼，怀里撞上一团柔软。 他的手腕被抓住，洛川从被子立刻探出来小半张脸，漆黑的一双眼，正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看。 柔软又温暖，单人床经不起的重量，床发出细微的动静，身上是他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心脏跳的稍稍快了些，肌肤相触在一起，温度似乎也升起来了。 “洛川……这是做什么？”简修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扶住了人，担心洛川乱动。 腿稍稍地曲起来，洛川占了一小块地，和他想得一样，和简修睡更加安心。 他扯住简修的衣角，在简修肩侧闭上了眼。 第62章 脸颊稍稍地蹭了蹭，算是回应了。 “洛川。”简修又喊了他一声，他手指抓着人，闻言只是耳朵动了动，滚烫的气息落在他耳边，耳朵有些发麻。 身体贴在一起，他像是一截柔软的竹丝，攀附在简修身上，鼻尖前都是简修身上的气息。 很好闻。 喜欢。 他手掌碰到的肌肤滚烫灼热，像是一块燃烧发热的烙铁，烫的他掌心发热，他手掌发凉，下意识地想要给简修冰冰。 手指刚碰上去，简修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乱动。”简修按住了他，力道有些重，细瘦的手腕传来细微的疼痛。 嗓音低了很多，沙哑的，呼吸又热又急促。 洛川睁着一双眼，有时候简修像是炸药包，他稍微摸一摸，好像就要在他面前炸开了。 这样的简修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 他很喜欢。 “洛川，你这样……我会睡不着。”简修有些无奈，依旧握着他的手腕，视线在黑暗中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洛川哦一声，他见证了炸药包爆炸的过程，满意地收回手，稍稍和简修保持了距离，规整地贴在床边睡。 刚闭上眼，他这么坏心眼，简修自然察觉到了，耳尖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故意的？”他的手腕被按住，身旁的少年侧过脸，眼里带着几分好笑，按着他的下颌唇齿撞了上来。 宿舍的被子乱作一团，平常亲吻和在床上亲吻似乎不同，他变成了轻盈的羽毛，漂浮在湖面上。 气息有些乱，他只会默默地接受，偏偏是他这般的性子，总是让人以为好欺负。 简修惯会得寸进尺。 少年难以克制的气息侵入他，吻伴随着压抑的喘息，落在他耳畔，他难以呼吸，如同被人撺夺了力气，手腕只得软软地垂下。 如同一株一点点被抽去力道的草枝。 喘-息。 娇弱的呜-咽。 睡衣有些散乱，洛川脑海中响起一片嗡鸣，简修以前没有这么做过，他手掌抓着被角，胸口处传来陌生的触感。 疼。 “……简修。” 洛川低低地喊了一声，他双腿下意识地向前，这样如同在缠着简修，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在黑暗中看清怀里少年的面容。 眉眼稍稍侧过来，艳丽殊朗，眼角抬起来，似乎要把他的魂勾过去。 骨头缝里都在犯酥。 他话音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讲不出来，简修长得太好看，他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只敢小声地反抗，不忍拒绝对方。 哪怕对方现在把他钉死在床上。 让他只能颤抖地挣扎。 “砰！” 砰砰砰！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 难言的气氛此时被打断。 洛川手指还抓着被单，他瞅着人，简修手腕上青筋显出来，气息冷淡了许多，明显不高兴。 被褥落下来，简修把他盖住了。 “……来了。”简修面无表情地开口。 灯没开，简修过去开了门，门外的廖延辉脑袋探来探去。 下意识地想看洛川在做什么。 “班长？”简修手掌撑着门，表情不怎么好看。 廖延辉并没有察觉到，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们，那个……我是来借学习资料。” “刚刚发现有明天的课习题册还没有准备，想起来你们两个正好有。” 洛川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着，他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和他犯病的时候感受相同，都是晕乎乎，一样的喘不过来气。 但是他没有晕过去，只是有些热。 他被简修一起传染成炸药包了。 简修给廖延辉拿了书，礼貌地问，“还有其他事吗。” “谢谢，没有了。”廖延辉很感谢简修。 “不客气，”简修状似无意地说：“平常我们这个点都休息了，下次借东西可以早点来。” 廖延辉明白了简修的意思，郑重地说，“下次我一定早点过来。” 心里又忍不住奇怪，才十点就打算睡觉了吗。 随着门关上，空气中安静下来，洛川耳朵悄悄地红了，他摸摸自己的耳朵，随之闭上眼，霸占了简修的床。 简修去了趟洗手间，淋浴声哗啦啦地响起来，有些像雨声，洛川伴着雨声慢慢地睡着了。 冷水滴下来。 简修擦了擦头发，他在床边坐下来，洛川只露出来小半张脸，手指抓着被子，睡着的样子好像小王子。 安静乖巧。 他手指碰了碰洛川的脸颊，睡着的洛川不会搭理他，他慢慢地收回了手。 唇角忍不住地扬起来。 “早上好。”洛川抱着简修给冲的牛奶，他瞅一眼黑板，又瞅简修。 简修眼睫下有很淡的鸦青，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牛奶要趁热喝。”简修提醒他。 “哎，简修，班主任找你呢。”有人在门外喊简修。 早集有升旗仪式，简修可能负责文稿交接，很快被喊走了。 洛川盯着怀里的牛奶，他一口气喝完了，然后擦了擦嘴巴，牛奶瓶准备放进垃圾桶里，扔的时候停住，最后放回自己的柜子。 升旗仪式简修并没有上台，站队的时候按照高矮顺序站。 第63章 他平常都是在靠后的位置，简修和孟磊在最后面，今天他没有特意去后面。 和简修靠的近莫名不自在，忍不住想起来前一天晚上的事，里面穿的是校服衬衫，胸口处摩擦的有些难受。 他忍不住想摸摸，但是身边好多人。 “那个……洛川，我们三个要站在一起。” 身旁的同学跟他讲话。 他对上刺啦啦的寸头，一张小圆脸，对方跟他讲话小心翼翼的。 他扭头看一眼，稍微动了动，算是站在一条线了。 但是没有开口讲话。 身后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后脑勺的视线难以忽视，他知道是简修在看着他。 目光又似乎和平常有所不同。 其他人跟他讲话就盯得久一些。 洛川扭头瞅一眼，他隔着人群和简修对上视线，瞅一眼收回脑袋。 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像在发烫。 一场升旗仪式结束，上楼梯的时候身边的小圆脸又和他讲话，对方叫住了他。 “洛川，那个……你的笔记能不能借我看看。”小圆脸带着几分试探，对他更多是好奇。 有人和他讲话的时候简修就会看他。 洛川慢吞吞地回复，“不能。” 嗓音很低，还是被简修捕捉到了。 简修视线忍不住落在前排的少年身上，对方总是低着头，却不容忽视，雪白的脖颈，柔软的面颊，那双眼黑漆柔弱，脆弱瓷器拼成的一株美人蕉。 对方和谁多讲两句话，他都会忍不住在意。 属于他的蚌壳，里面酝酿着破碎却璀璨的珍珠。 不想让别人发现。 第36章 “喂，简修，干嘛呢……一直盯着人家看，这任谁都能注意到吧。”孟磊换上了球服，伸出手指在简修面前晃了晃。 体育课，简修在器材室这边，刚统计完需要的器材，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洛川一个人坐在操场阶梯上，身边的绿茵茵的人工草坪，侧脸柔和明净，坐在台阶边正在看书。 在刚长出绿叶的树枝边，看书的少年，像是一副画。 简修收回了目光，平淡地嗯一声，肩膀处传来力道。 孟磊搭在他的肩上，手指按在上面，另一手抱着篮球。 “听说你不打算出去了……法学院那么好的学校，放弃了岂不是很可惜。”孟磊略微挑眉。 这消息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 简修闻言说：“……之后再看。”他没有再提这个事情。 每个学期固定的体测，廖延辉拿了数据板，在操场中央喊人。 “先集合一下，体测完自由活动，愿意回班学习的同学可以回班，愿意留在操场的同学继续在操场。” 人群稀稀拉拉的移动，洛川把书放在了阶梯上，他走在最后面，廖延辉朝他看过来。 “洛川同学，你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可以参加体测吗。”廖延辉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出慈爱的目光。 洛川下意识地看向简修，简修没有讲话，他犹豫了一小会，点了点头。 讨厌运动。 但是想要和同学们一样能够自由的奔跑。 蓝天白云下穿着校服的少年们，在赛道上形成一个个渺小的点，长风远迎过来的时候，轻轻吹起一片衣角。 “我和简修一会单独侧，我测女生的数据，简修测男生的。”廖延辉说完了，于是吹响了口哨。 一声哨声，吁地一下。 洛川跟着小步慢跑，身上蒸腾出热意，发丝被轻轻地吹起来，抚弄着脸侧，气息逐渐地变得不匀。 前方的同学拉开了一段距离，赛道上，简修远远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身上。 微微皱起的眉头，担忧的目光。 像是一层泡沫轻轻地融化在他周围，跑步时候没有那么难受了。 耳边有风声，轻盈的，前方的同学在嬉笑。他眼前只剩下清晰的赛道，模糊的背影，对话声和风声都离他很远。 没跑多久眼前就开始发黑，他的手指苍白纤细，掌心出了一层冷汗，牙齿发出细微的颤声，自动分泌出分化液。 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 前面的同学看不见了，他步伐有些沉重，吃力地像是背负了千万斤铁。 走不动的时候，前面隐约出现了一道人影。 黑发黑眼的少年，穿着和他一样的蓝白校服，白色的衬衫，红围巾随风飘扬起来。 对方朝他张开了手。 他直生生地撞到了对方怀里，却什么都没有碰到，像是风抚过他的面颊那样，他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手掌轻轻地落了下来。 “……我爱你。” “洛川，请你坚持下去。” 洛川脸颊蹭过无声的风，他心里沉甸甸的，被压得喘不过来气，在这个时候那些声音全部消失了。 他脚下险些失力，又似乎被谁轻轻地扶了一把，将他轻盈地带回赛道上。 穿过了终点线，他脸上涨红，全身失去了力气，简修接住他，他倒在了简修身上。 脑袋落在简修肩膀，嗓子堵的很疼，讲不出话来，眼前蒙了一层模糊不定的光。 “洛川，现在还不能停下来，再走一会。” 简修扶着他慢慢地走，他头晕目眩，盯着简修的脸看，分不清刚刚是不是简修在和他讲话。 第64章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身边的女同学这么问了一嘴，他们在操场中央，很容易引起议论。 洛川身上又冷又热很难受，身旁的少年把校服脱下来让他坐在上面。 “洛川坚持下来了，很厉害。”简修从手掌里变出来了巧克力和水，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脸埋在手臂里，侧眼去看简修，简修薄薄的嘴唇崩成一条直线，看着他似乎比他还要紧张。 他的心脏在阵痛，疼痛像是烂掉的龋齿，越疼越是忍不住腐烂向下扎根，沉湎在这种疼痛之中。 “……没有。”他轻轻地说。 只会因为对方说爱他而缓不过来。 他轻轻地抓住简修的手指，眼睫落下来，轻轻地像是扇起的蝴蝶翅膀。 漂洋过海，引起一场平静的洪流。 “……你喜欢我吗。”洛川问了出来，他想用爱这个字，却难以开口。 指尖碰到温热的温度，被他询问的少年怔住，随即在初春红了脸，像是青涩开梢的青苹果。 “喜欢。”简修低声回答。 “那洛川呢？” 他讲不出来动人的情话，不善表达，轻轻地碰着简修的手指，望着对方深情的眼。 倏地，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唇角，在简修的目光里，碰到了自己微弯的唇畔。 他刚刚在笑。 “简修，班主任找你。” 树荫下，洛川看着人离开，他拿起了阶梯上的那本书，柔和的阳光落下来，倾洒了一地的柔沐。 简修去了办公楼。 体育课之后放学，现在离放学还有一些时间。 “进来。”在他敲开门之后，李静雅坐在座位上，身旁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郑言面前放了一杯茶，锋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同学，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简修右眼皮子跳了跳，他面上如常，在郑言对面坐了下来，回握郑言伸出的手。 “郑警官……你好。” “这上面的资料，你先看一看。” 时间静静的流淌，资料有厚厚的一册，郑言警官半年来的辛苦跟进，那位失踪学长的所有资料，洛川的个人资料。 最后一条附带着的是洛川转出来了一万块钱，银行卡持有人属于温书郁。 简修把资料放了下来。 “警官……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郑言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开口。 “目前这些证据已经能够把洛川作为嫌疑人抓捕……但是介于他患有特殊心理疾病难以接受正常的审讯……加上他的年龄家庭综合问题，我向上级请求了延缓调查时间。” 郑言：“我联系过他的心理医生，他因为受了心理创伤而忘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和温书郁有关。” “他的人际关系几乎为零，你是唯一一个和他有接触的同学……何况，简修同学，听说你之后要考法学院。” 资料摊在桌子上，郑言手撑在桌面上，“只要能找到温书郁，他说不定能够洗脱嫌疑。” “这件案子说不定能够成为你的人生第一课。” 有钱人家的孩子，和同学暧昧不清的关系，参与过诉讼案件的少年刑法天才，郑言拍了拍简修的肩膀。 “……之后随时联系。” 简修：“……” 洛川慢吞吞地吃着米饭，他吃两口瞅身边的少年，买饭带回宿舍来吃，但是简修从刚刚开始就在走神。 他趴在桌子上，盯着人看了一会，手指戳了戳人。 “简修。” 这么一声轻声细语把简修唤回了神。 简修应一声，注意力放回洛川身上，看着洛川饭只吃了两口。 “怎么了？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洛川摇了摇头，勺子在米饭里戳进去又拿出来，“你……心情不好吗。” 宿舍里有两张书桌，除了他们上课的习题册之外，简修桌子上是几本和法律有关的书籍。 洛川桌子上是童话故事和物理书。 人生第一课。 当他第一次看见法学原著，公平与正义足以贯穿他的灵魂。人类随着社会的进步而衍生出法律，只有不良的行为和违反规则的做法受到拘束，社会才能正常地向前向上运转。 法律条规永远都是死的，而运用它的人却是活的。也有那么一部分无辜的人，他们可能会被无情的法条中伤。 刑事诉讼的意义就在于此。 “……没有。”简修好一会才开口。 眼前柔和脆弱的少年，明净的像是一张白纸，敏感却又善良，像是一抹单薄而沉重的色彩。 落下来的时候沉甸甸的，灵魂却轻盈如同羽毛，仿佛随时会在他面前消散。 洛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得出来简修有心事，去了一趟办公室之后如此，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他不喜欢问人，又有些好奇，瞅简修两眼，盯着自己碗里的丸子，想了想，把自己爱吃的丸子夹给了简修。 圆滚滚的丸子，他对上简修的视线，简修唇角崩成一条紧紧的直线。 “……洛川。”简修扫一眼自己碗里的丸子。 洛川耳朵尖动了动，扭过脸去，简修侧过来的时候碰到他的脸颊。 第65章 他下意识地想要擦脸，却被简修握住手腕。 “下午的问题，我想重新回答。”简修目光落在他身上，脸颊的皮肤在发烫。 他怎么知道是哪个问题。 还在费尽心思地思考着，听到了近乎呢喃的低语。 “……我爱你。” 爱他苍白沉重阴影一般的灵魂，灰蒙蒙的眼睛、苍白的指尖，不爱笑的沉痛面颊，如同缝隙穿过的清山溪流。 第37章 “天天见不到你人，一直在图书馆泡着呢？”孟磊嘿了一声，在简修旁边坐着，看了眼对面摊着的书册，没看到洛川人。 “又不考法学院了，国内的学校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压力，你还在担心什么。” 一边说着，孟磊随便拿起了一本书。 “洛川呢？” 简修视线稍稍地顿住，孟磊手上的书皮掉下来，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封面。 情绪过敏类精神疾病相关。 简修：“……” “你还研究这个呢？”孟磊乐。 简修把书皮放了回去，完整地包装好，对孟磊说，“这些不要和洛川说。” “行。”孟磊很好说话地点头，在一旁看着简修装封皮。 没一会对面的小哑巴回来了，手里拿了两杯杯装的咖啡，看样子是过去买咖啡了。 “现在这么放心了？还让他一个人去买咖啡。”孟磊顺嘴说。 洛川把咖啡放下来，无糖的递给简修，闻言瞅孟磊一眼，只买了两杯，他把自己手上的那杯给了孟磊。 这下孟磊闭了嘴，古怪地看了洛川好几眼。 “这是给我的？”孟磊不确定地问。 洛川点点脑袋。 “你拿着吧，一会我给他买别的。”简修开了口。 看了两周的书，以前没有接触过的疾病，小病号和他同吃同睡，就差每天摸摸骨头确认了。 “……行，”孟磊说，“我来找你是问问你们两个，周日和其他班的交流会去不去。” “老师让问的，算是高三最后的活动了。” 简修：“明天给你答复。” 两人的对话在洛川耳朵里飘过，洛川有些看不进去，他合上了书册，瞅着对面的简修。 听见了简修要给他买其他喝的，他想出去走一走，有些坐不住。 “不想看了吗？现在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先走了。”简修前两句话和洛川说的，最后一句和孟磊说。 孟磊眉宇横过去，明明能一起走，非要多说一句，这两个人。 呵呵。 借来的书都还了回去，三四月份的暖春，天气逐渐地变暖，草地抽出来嫩绿色的芽，一点点地变成浅绿色，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一层透明的青色。 以前洛川没有关注过这些，他的世界灰蒙蒙的，每天都如同一块陈旧晦涩的画板，他在上面涂抹不同的颜色。 没有鲜艳明亮，他感受不到。 他抓了抓简修的指尖，让简修去看。 学校散养的小橘猫穿过草丛，胖乎乎的爪子舒展起来，在地上打了个滚。 “很可爱，”简修看到了，稍顿了顿，“和洛川很像。” 洛川迟钝地扭过来。 简修正看着他，用一种复杂而纠结的目光。 “洛川，一会回去……我有话和你讲。” 洛川稍稍歪头，他哦了一声，回去的路上抱着简修给他买的热牛奶，食堂里吃了包子饭，牛奶在唇齿之间散发着甜味儿。 双腿垂落在椅子上晃了晃，简修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不喜欢这个姿势，他们相对而坐，好像距离远了些，简修不在他身边，他手指无措地碰了碰牛奶杯。 “洛川……你还记得温书郁吗？”简修问了出来。 比起欺骗隐瞒，他不愿意那么做。 洛川在他面前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他不愿意骗他。 闻言洛川点点头，他一直都记得。 “洛川，你不用害怕，他在去年九月份失踪，到现在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一直没有找回来。” 简修：“……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或许可以为警方提供一些线索，能够帮到他们。” 为什么他一定要向警方提供线索，该问的警方都已经问过了。 洛川稍稍地歪了歪脑袋，他好一会没有想明白，简修看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像是一层温柔的柔软介质将他包围。 “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的手掌被握住，掌心传来温度，那层温度顺着蔓延到他的心房，给了足以支撑他的力气。 他脑袋蹭到简修的衣侧，手指稍稍地动了动，半天才开口，“……我们是邻居。” “他是我哥。”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简修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闻言洛川摇头，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记得温书郁的样子，但是看照片能够认出来。 对方的样子在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被抹去一样。 “洛川，今年高考后打算做什么？”简修换了个话题。 话题跳到了另一边，洛川反应了一会，他摇摇头，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没，考试。”洛川慢吞吞地说。 第66章 “那去年暑假呢？洛川都在干什么？”简修问。 去年暑假。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脑袋里浮现出几副画面，画面转瞬而逝，他完全抓不住。 帮宋晚送货、楼下门口的电话亭、车票，车站公园边的长椅……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在一起。 他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好像每一个字都被上了枷锁，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变得晦涩难以吞吐。 洛川好一会没有讲话。 “……忘记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简修，担心简修会不高兴。 “没关系，那今年暑假要记录下来，”简修说，“不想洛川把我也忘了。” 洛川闻言看着人，他脸颊碰到简修的手指，手指的温度温凉，对方艳丽的面容戴着温柔的笑。 如果能永远停留到这一刻就好了。 交流会。 所谓的交流会，不过是同年级的学生聚集在一起，各自讨论学习心得，为了释放考前压力，学校为了建设学生们的心理状态组织的活动。 有一下午的空闲时间，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没去，去的只有一小部分。 各个班加起来人很多。 洛川坐在了角落的位置。 熟悉的红色沙发，茶几上搁置了水果和买回来的茶水，咖啡机在悄然运转，制冰机咔咔咔地响动，冰块落下又回去。 主持人是隔壁班的同学，组织过很多学校的活动，成绩排名前几，看着有些眼熟。 “各位同学随便坐，今天的活动大家当一个沙龙就好了，我们随心交流，随意组合……不要有压力，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松。” “来这里的有我们特邀请来的几位学霸，大家有学习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请教。生活方面的问题，有善于倾听的温柔导师……如果是特长专业方面的问题，愿意讲出来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如果大家不好意思，可以换种说法，本次活动都是以我的朋友名义……我有一位朋友怎么怎么样。” 底下响起一片的哄笑声。 洛川在角落坐着，熟悉的位置，身边是熟悉的人。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晶莹欲滴的葡萄，看起来水灵灵的，果盘垂落下一片阴影。 他有些分不清。 台上的主持人说完了，底下响起零碎的掌声。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简修。 布局是简修提议的，按照去年的布局，连果盘放着的位置都一样。 “我有一个朋友。”孟磊在他们旁边坐着，闻言收回目光，看向简修。 “我的朋友简修，准备考哪个大学？a大？” 简修没有应声，洛川一到人多的地方自动退化变成小蘑菇，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洛川想去哪里？”简修问。 洛川盯着葡萄看，他盯得有些久了，简修直接拽下来一颗，放到了他嘴边。 他回过神来，闻言低声回答，“……a大物理系。” 葡萄被洛川放在掌心里，洛川没有吃，简修没有开口，旁边的孟磊多了一嘴。 “a大物理系很卷，这两年咱们学校只出了一个，他们看特招的分数……c大也不错。” 另一边的同学闻言接了一句，“如果有实验项目加分可以试试……物理系确实不好考，这两年只有温学长考上。” “考上了基本上之后直接能进实验室，中环或者南方基地。” 简修闻言手指稍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开口。 干净的小碗，剥了一小堆葡萄，洛川抱着小碗，他被身旁的同学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嘴巴抿了起来。 哥去哪里。 他就去哪里。 心里冒出来这句话，他盯着碗里的葡萄，迟钝地反应过来，简修想去的并不是物理系。 法学。 简修喜欢诉讼法。 “洛川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耳边传来了很低的一句，为他剥葡萄的少年侧脸看他，温声的低语落在耳边。 他有些恍惚，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心脏莫名发紧。 “我……” 回去的路上，简修抓住了他的手。 “洛川……为什么喜欢物理？” 牵着他的明艳少年温声问他，眼里沉甸着细碎的柔色，轻声轻语，落在他耳边如同轻柔的风。 洛川，为什么喜欢物理。 有人这么问过他。 因为哥喜欢。 对方喜欢。 所以他喜欢。 如今这几个字变成了咒语一样，手掌触及的温暖，令他难以开口。 仿佛一开口，面前的少年如同他夜晚常常沉醉的美梦一般，会轻而易举地破碎。 散落一地。 第38章 “如果想去a大，洛川目前的准备还不够，实验测试分数少了一项，还有几个比赛需要参加。”简修说。 洛川并不懂这些，桌上都是简修为他准备的资料，原本他没有操心过这些。 夜晚微亮的灯光柔和明亮，简修戴了金丝框眼镜，镜片折射出来微弱的蓝光。 “有一个最近的测试在这周……离得不远，在山城，洛川觉得怎么样？” 洛川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好一会没有讲话，引得简修看过来，他于是动作迟缓地点点头。 两张书桌并在一起，中间放的有一个时钟，现在是凌晨两点。 第67章 他手指碰到柔软的床单，又忍不住去碰简修，低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闻言简修手上动作愣住，镜框折射出来冷淡的光，不笑的时候看着他嘴角像是浸了一汪寒潭。 “我想想。” 他的心随之提了起来。 嘴巴下意识地抿起，心脏一瞬间被人攥紧了，当对方没有肯定的回答的时候，散发出一点点的冷漠的时候，他疼得要呼吸不过来。 好难受。 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他眨眨眼，一双修长的手蹭到他脸边，他随即被按着撞进对方怀里，耳边传来简修的笑。 “骗你的，怎么会不陪你去。” “洛川怎么这么笨。” 洛川眼角一片湿意，他脸上涨红，脸上因为不高兴蔓延出一层红，眼角也是红通通的，抓着简修的衣角，鼻涕都蹭在了简修衣服上。 温声落在耳边，他对上简修笑意吟吟的眼，他嘴角紧紧绷着，扭过去不看人。 “错了。”简修低声说，看着他的眼睛，手指碰了碰他的眼角。 随即轻轻地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洛川抱着枕头闭上眼，他腰上横上来一条手臂，面前是墙壁，背后是偌大的炸药包。 床边的台灯还亮着，灼烫的温度从腰际传来，简修抱着他睡，另一只手腾出来拿着故事书。 是他带回来的童话故事。 “在尼罗河畔，生长了一只小蘑菇，有一天被路过的歌者带走，因此开了灵智。歌者前往西方行道，路过碰到了一片菇林。” “小蘑菇询问歌者，这里还有无数的孢子，为什么不再带走。歌者告诉它，摘取一片，他需要的仅此一株。要带它前往苦乐之地。” “歌者没有告诉过它，在河畔中央，一眼便看到了它，每一株里注入不同的灵魂，每个灵魂都独一无二……” 洛川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少年好一会没有讲了，他等了一会没有下文，从被子里钻出来，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黑暗环境里，简修把书拿到了一边，正盯着他看，那双眼蒙上一层光影，晕染着把他包围，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他知道了简修在打坏主意。 “洛川，想听之后的故事吗。” 洛川扇着眼睫没有讲话。 鼻尖碰到他脸颊，温润的唇角摩挲着他的耳畔，被触碰到的皮肤在发热。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洛川注视着人，他没有搭理简修，但是被看的地方在发烫，心脏隔着胸膛在剧烈的跳动。 难以平复的情绪。 想要触碰对方。 喜欢被触碰。 他凑过去，轻轻地把吻送上去。 白色衬衫交融在一起，眼睫下的阴影像是细碎的光，化成扑闪的蝴蝶，蝶翼互相触碰，落在湖面上化成了一圈圈荡漾的波纹。 简修眼里有一片深色的湖。 装满了怜惜与渴求。 湖面荡出他的身影。 他像是一载小小的舟，盛在正中央。 办公室外有一片花坛，下雨天之后蜗牛会从泥土里爬出来，低着头看着它们一点点地移动，拖着自己的壳。 直到一道阴影落了下来。 “洛川。”身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扭过头去，孟磊稍稍地俯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地上的蜗牛。 “你怎么不进去？”只有他们两个人，孟磊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 洛川没有理人，没有听到有价值的话，他继续扭头看小蜗牛，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蜗牛背上的壳。 “……”孟磊压着脾气，已经被气惯了，小哑巴除了跟简修话多，对他完全是当透明人。 “你要不要过去听听……听说你们明天要去参加比赛，”孟磊观察着洛川的神情，“你知不知道明天简修也有个见面会，政法大学的。” “如果只是为了参加比赛，你一个人去也可以的吧，没必要让简修陪你……这么好的机会他错过了很可惜。” 洛川闻言收回了手。 他站起身，没有去看孟磊，径直到了办公室窗户旁边，从他的角度能够隐隐看到窗户里勾勒的人影。 能依稀听见对话。 “原本不是已经申请了吗……简修，你的资料也已经过了审核，如果就这么错过，很可惜。”李静雅说。 “那边我会写一封道歉信，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是陪同学去参加比赛？简修，老师能够理解你想要照顾同学的心情，但是你应该也有你自己的人生。” “实在不行，让其他同学替你去……你看怎么样？” 李静雅实在头疼，原本有同学愿意照顾洛川，这是好事，但是班里的尖子生自己把自己的前程耽搁了，作为老师一样的心梗。 怎么两个小孩搞得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老师说的我会再考虑……谢谢您，还要麻烦您帮我签字。”简修把请假条递了过去。 李静雅：“……” 简修推开门，洛川和孟磊在不远处，洛川正盯着他看，他视线随之顿住。 孟磊一副不关我屁事的样子。 “洛川。”简修喊了一声。 洛川乖乖地走过来，神情像是背负了一吨月亮一样的沉重，那双眼黑漆漆的清亮欲滴，盯着他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第68章 “……你听见了？”简修扫一眼孟磊。 孟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洛川点点脑袋，他垂下眼，有些纠结，不想让简修走。 需要简修陪着他。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出来自己不想说的话。 “我自己，也可以。” 以前都是他一个人参加比赛。 明明想的不是这样，为什么还会讲出来违心的话。 “……我不可以，”简修说，“如果让你一个人去，我会放心不下。” “吃不下饭，记不得面试台词，看不到洛川我就没法安心，其他的事情都不能做，面选一定过不了。” 简修手掌放在了他脑袋上，“先陪你去把比赛过了……之后还有其他机会，下次洛川陪我去……怎么样？” 洛川有些恍惚，他盯着简修看，心似两块破碎的玉，一半在自己这里，另一半在简修那里。 只有简修在他身边，他才变得完整。 孟磊：“……” “洛川？有在听我讲话吗。”简修温声问。 洛川迟缓地“哦”一声，他手指被简修抓着，简修闻言唇角弯起来。 “我们先去吃饭，后面告状的那位，要不要一起？” 孟磊呵呵：“……不是本来就说要跟我一块。” 可惜简修不跟太多人亲近，不然从之前到现在，变化一定能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洛川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简修讲的话。看不到他会难以心安，简修也会和他一样吗？ 他盯着人看，想要把对方的模样刻在心间，像是用雕刻刀一笔笔描画，轻轻地划上，重重地落下。 放学之后，他回了一趟家。 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明天要参加比赛吗？用不用妈妈陪你去……今天回来妈妈早点回去，宝贝儿子有没有想吃的菜？” 洛川一一回答了宋晚的问题，然后挂断了电话。 “洛川，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简修问他。 他看了简修一会，轻轻地回答，“不用。” 回家的路上还能见到。 水泥小道，破败的房屋，上面写了一个拆字。 墙上的痕迹，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已经坏掉的路灯，路灯下出现的人影，戴着红围巾的青年。 模糊的面容。 “洛川，明天要去参加比赛吗？”对方轻轻地问他。 他回答了一个字，“嗯”了一声，清冷的空屋子，这里有小型的实验基地，物理质球轻轻地落下，戴着红围巾的青年教他物理实验。 “我以前教过你的课题……还记不记得？” “明天测试的话，如果没猜错……会考这个。” 对方每次都能猜得到。 考试的难题。 前一天的少年还在看诉讼法，今天变成了物理天才。 一种模糊的混乱感和割裂感扑面而来，他耳边响起青年低沉的声音，讲起话来不似简修那般温和有力，偏内敛，如同森林里沉睡的椴木。 “洛川……有在听吗？”对待他时，多了一二分的温柔。 对方扭头看他，他得以看清那张脸。 褪去艳丽的面容，并非殊艳的长相，黑曜石一样深邃的眼眸，深刻的眼睑，俊朗有礼……熟悉而陌生的一张脸。 苍白而单薄，白色的衬衫，红色的围巾。 眉目映着他熠熠生辉。 记忆里的青年浮现出来，邻居家的哥哥，学校里的学长，给他补习的物理天才。 ……温书郁。 被他注视的青年带着柔和的笑，仿佛能够读懂他的心思，俊朗的面孔苍白清晰，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空气中蔓延着纸张腐烂的气息。 “洛川……想起我了吗。” 第39章 “据悉，24号当日中午十二点十分，在鲤鱼巷开发区的废弃楼里，当日施工工人发现了一名成年男性尸体。死者年龄大约二十，正是前段时间失踪人口某a大物理系高材生温某……” 列车缓缓地向前行驶。 这一天下了雨，耳机里放了歌，前往山城的路上，春雨让人联想起去年暑假连绵不断的暴雨，暴雨冲击着一切，摧毁了一切。 洛川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风景转瞬而逝，阴天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一切都在雾里迷糊了。 穿着白衬衫戴着红围巾的少年。 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我吗。 洛川。 对方的话音在他耳边回响，一字一句，像是雨珠坠落在湖面，一旦想起那张脸，顿时头痛欲裂。 像是有人在他脑袋里用力劈了一道，劈天的斧子落下来，混沌而模糊，那张脸一并被雨水打湿了。 “洛川。”身旁有人在喊他。 窗户倒映出身旁少年的模样。 明艳的少年，眼前的简修，日日夜夜陪伴他的少年，不是那副模样。 简修身上有好闻的柠檬清香，没有纸张腐烂的味道，身上温暖拥有体温，不似那般的冰凉，双眼也没有那般的难言寡痛。 深褐色如同绯色澧丽到极致的颜色。 形成一片深色的血泊。 “不用紧张，你一定可以的……我们马上就要到站了。”简修握住了他的指尖，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外的雨幕。 他并没有担心考试题目。 第69章 前一天晚上。 在鲤鱼巷子里，那片废弃的大楼，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温书郁已经告诉了他考题。 每一年的实验项目，按照顺序会抽哪一个，作为物理天才，总是能准确地猜出来。 “当质量球在下落的时候，重力和动能相应地随着下落而变化，在到临界点时，会出现一个界点，这时重力和势能形成某种平衡。” “洛川……你看清楚了吗。” 黑发黑眼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个质量球，上面清晰的标注了四号，质球随着对方的动作缓缓地落下。 时间仿佛也随之停止了。 对方做实验的时候，他眼中应该有某种类似于蹁跹蝴蝶一样的东西，目光随之难以移动，一点点地描绘对方的面容。 为什么突然能够看清了。 如同预测到某种既定的结局一般，他耳边响起了对话声。 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另一个，不知道属于谁。 “哥……会永远陪着我吗。” “洛川，质球在坠落过程中向下落是难以避免的，如同人生的既定轨道，可能我们会在某一处失联……同样难以避免。” “无法预知未来，但此时此刻，只要我仍在，我会一直陪伴你……直到你不再坠落为止。” “叮——”地一声，火车穿过了隧道，整节车厢陷入了黑暗之中，耳边响起嗡鸣声，远处尽头处有一抹亮光，列车的时刻随之恢复运行。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即将到站是山城站，请您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洛川。”简修喊了他的名字。 他在简修身后下车，碰到简修的手指，温暖的，灼烫的，他抓着时简修朝他看过来，眉眼里带着笑。 “刚刚一直都在想什么？嗯？” 洛川轻轻地随着跨过了列车站台，长条的火车在他身后呼啸而过，他们来的时候看了天气预报，简修提前带了雨伞。 他没有讲话，只是捏着简修的手指，心里隐隐不安，那张脸总是浮现在眼前，怎么也晃不下去。 仿佛一直在他心底最隐秘处隐藏着，直到某一日被揭开，腐烂的、沉涩的，晦暗之物，一并随着涌出来。 “是心情不好吗。”简修温声说。 他低低地嗯一声，前后刷着身份证出站，察觉到列车核验员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在看他。 低低的议论声，落在耳边变得模糊。 “可惜我不是天气之子，不然现在让雨天变成晴天。”简修若有似无的口气说。 洛川闻言嘴巴稍稍地绷紧，他抓住了人，盯着简修看了好一会，他现在就想告诉简修。 他们回去吧。 不要参加比赛了。 想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洛川……你是因为考试紧张吗。”简修看出来了些许不对，注意到洛川从车站出来之后脸变得苍白，嘴唇没有颜色，一直低着头不讲话。 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状况不对劲。 “……洛川，”简修停下来，他盯着人，和洛川平视，看不进那双忧郁沉寂的眼底。 “洛川……你看着我。”简修按着洛川的肩膀，强迫洛川看着他。 周围人来人往，车站是最守时的地方之一，来往行人匆匆，没有人过分注意他们。 “轻呼吸……不要紧张，我在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洛川，你看看我。” 少年紧张的声音传来，洛川耳边一片嗡鸣声，像是有一根细细的线在拉扯着他的神智，让他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 温和有力道的音色，在他耳边形成回音，落入他心间的山谷，像是一道余音撞破黑暗，刺出一片亮光。 “洛川——” 洛川额头上冒出来了一层冷汗，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感到窒息感扑面而来，少年深褐色的紧张眉眼映入眼帘，他的肩膀被紧紧地抓着，简修的用力到掐得他肌肉隐隐泛疼。 “你是不想去比赛吗……不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回去。”简修抱住了他，他侧耳倾听，能够听到简修的心跳声。 像是没有节奏的鼓鸣，混乱而漫长，对方比他还要紧张。 “我……”他发现自己难以开口，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能艰难地碰到简修的手指，在大雨模糊的雨幕之中，轻轻地触碰对方。 雨点滴在地上，如同模糊的血点，飞溅的血，染红了一片雨水。 “我只是……不喜欢下雨天。” 火车一点点地步入列轨，遮挡了尽头的视线，他面前只剩下简修的面容，对方抓着他的肩膀，似乎在极力地想和他说什么。 听不清。 他在列车飞驰而过时撞入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额头被抵住，温暖的触感顺着传来，手掌被握住，扼住的咽喉沉涩难以开口。 气息能够一点点地进来。 他能够看清眼前的少年。 对方担心他，明烈如同春日飞蛾，赤诚之心昭昭累累，明知烈火飞灭义无反顾地撞上去。 他便是那一团死火。 “……我没事。”他紧紧地抓住简修的手。 稍稍地侧头，戴着红围巾的青年正看着他。 对方置身在人群中，一直在人群中，从未远去。 第70章 “好些了吗？”简修仍然抓着他，冰冷的掌心碰到温暖，现在怎么也捂不热的，变成了他自己。 他点点头，碰到简修的脸，简修抓住他，下颌线紧紧地绷着。 “能不能和监考方沟通一下，我陪着你去？”简修问。 洛川呆了一下，现在是简修在问他吗，问的还是明知道答案的无理要求。 当然不可以。 但是眼前的人在担心他，所以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手足无措，似乎在为难以解决的麻烦烦恼着。 “……不可以，”他小声地说，掌心又出了一层汗，抱着的咖啡杯没有拿稳，里面的液体溅出来一部分，灼烫的温度顺着传来。 “小心。”咖啡被简修接住，简修也没有拿稳，那一杯咖啡歪歪斜斜地“啪嗒”洒了一地。 不像是平常的简修。 “简修，”他见简修要重新去捡地上的咖啡杯，他低声地喊了对方的名字。 手指不安分地碰在一起，他一喊人，被他喊的少年立刻转了过来。 对方在他面前俯身，眉眼里映着他的模样，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 一个平静、阴郁，摇摇欲坠的自己。 “考完试……你会等我吗？”他小声地问。 简修：“……当然会。” “你等我……我有话想跟你讲。”他轻轻地松开拽着简修的衣角。 迈着沉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黑色的雨伞，断断续续地有雨滴落下来，身旁的青年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对方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沉敛深邃，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会伸出手，虚虚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呆愣愣地看着对方，神情一片恍惚。 雨珠密密麻麻地落下，没有打湿对方的红围巾。 他一直没有开口。 青年也没有开口。 他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比赛现场，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台上的主持人介绍着测验规则，实验区的考题，是他前一天见过的考题。 “这一套重力行测轨迹分析来源于我们省理科状元……通过测出质球的行动轨迹，能够顺利地推出势能方程……” 考试选址是在一栋写字楼，落地窗能看清窗外，外面的风雨无情落下，少年撑着一把伞坐在长椅上，雨伞稍稍地倾斜，不断地看着时间。 有人在等他。 雨幕中扇着翅膀的飞蛾，雨水浇灭了烈火，难以浇灭扑闪的双翼。 “洛川选手……你之前一直和温书郁一起来参加比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最近还好吗？” 他还好吗。 洛川轻轻地侧头，青年正在他身边，对方脸色苍白，闻言稍稍地动作，腐烂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向下有血滴在上面。 “……还好。”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他视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自己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 心上如同被开了一道口子，在雨幕之中冒出来发脓的溃烂的鲜血，丝丝缕缕地流淌，包裹住他整个人。 他行走在阴霾的天空下，整个人在融化，变成一摊雨珠，流进下水道里，最后化成一片死水。 一把伞轻轻地撑过他的头顶，黑色的雨伞，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被冻得发白的脸，对方在外面等了他四个小时。 隔着落地窗，他一直能够看见他。 “洛川……你冷不冷。”简修问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捂他的手。 “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话卡在嗓子里，他任由溃烂的脓疮在流血，手指被握住，感受不到温度，只有寒冷。 看到那双深褐色的眼，如同一面镜子，在他面前轰然坍塌碎裂，一点点地四分五裂。 雨水浇灭了火焰。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他在那双素来温和的眼中看到了拗动，时间在那一刻停止，简修怔愣在原地。 雨滴“啪”地一声落下。 时针一分一秒地转动，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上的车，怎么离开简修，怎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机械女音不停地播报，下完雨之后夜晚很冷，直到到达站点，他浑浑噩噩地从车上下来。 像是一具在行走的尸体，魂已经被抽了去，漫无目的地行走。 “洛川。”身边是急匆匆地人群，有人在喊他。 他抬头，郑言正在不远处等着他。 第40章 “嫌犯洛川，男，18岁，二零二二年八月二十日，当日你和死者温书郁在一起，为什么你声称没有见过他？” 监控录像浮现出一张安静苍白的少年面容，少年穿着薄薄的羽绒服，脸色和纸一样白，低着头没有讲话。 黑色的眼珠垂着，低头看着桌面的咖啡。 雨天之后是大寒天，审问到了半夜已经进行不下去。 “你们认识……案发当前，你们曾约定在断月桥下见面，车票记录显示你曾经买过很多次前往京城的车票……京城的酒店也有你们的开房记录。” “这些都是证据，也有人证……有人在a大见过你。” “死者掩埋的现场有你的指纹……还有物证。” 对面的警察拿出来了一个透明的袋子，透明袋里装了一个白色的实验球，上面有一个漆黑的四号标志。 第71章 他丢失的四号实验球。 如今出现在他面前。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一直沉默的话人证物证都在，是否表明你决定放弃申诉权利。” 对面的少年如同被抽了魂，警方的话音进不了他的耳朵，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两名审问的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对讲机里传来郑言的话音。 “……今天就到这里。” 直到有人带着洛川离开，洛川才慢动作地起身，像是一具人偶，眼神空洞，缓慢地移动。 “头儿，这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要继续审问吗。” 审问的小刘忍不住说，这案子压根不用再审了，他们全程如同在跟一个哑巴说话，证据确凿，不如直接把人送上法庭。 “人刚成年，你不会以为，头儿想抓一个刚成年的尖子生嫌犯吧。”旁边的老张插了一嘴，面前的茶缸子已经续了三杯茶。 “我看这小孩也挺邪乎的……他家人那边怎么说？” 对讲机里的郑言沉默了一会，片刻才开口，“暂时不要让他们见面。” “……这小孩还是个同性恋。”小刘比了个手势，开房记录的监控他们已经调出来了，和死者生前是什么关系再显然不过。 四周都是坚硬的墙壁。 铁栏杆，黑压压的环境，灯光比医院明晃晃的还要冰冷，蓝白相间的床单，角落里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一直监视着他。 洛川坐在床边，他手指碰到柔软的被子，却又像碰到湿漉漉沉重的海绵，封闭的环境如同一把巨大的锁压在他的心上。 令他喘不过气来。 睁眼是空白的天花板，上面依稀有裂缝，身边很安静，只偶尔能够听见巡警的脚步声。 郑言已经连审了三天。 他每天熬夜看洛川的监控录像。 这小子完全像是植物人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能几天几夜不和人说话。 送什么吃什么。 没有情绪，没有语言表达能力，没有思考能力。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不是凶手，也没办法找出来任何杀人的动机。 死者死于颅骨粉碎性骨折，死前曾存在过低温休克，脑部受到重创重击……目前并没有找到作案工具。 郑言嗓子压着血沫，他刚把唾沫咽下去，监控里的人影动了动，对讲机传来了巡警的声音。 “郑队……他说话了。” 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要见温书郁的尸体。” 大半年的时间，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白衬衫包裹着白骨躯体，嶙峋往下，红色围巾在泥土里和泥沙混合在一起，一部分线头已经褪色，像是沉旧腐朽的沾血纱布。 洛川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 一个小时，或者是两个小时。 围绕着的数名警察视线都在洛川身上，试图从洛川身上找到破绽。 可惜从始至终，对方除了盯着尸骨看，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维持着同一个站姿，没有动过。 “差不多到时间了。” 洛川被带回了关他的房间。 监控画面里，少年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回到房间之后正常吃了晚饭，睡姿非常的统一，总是稍稍地侧着，在床边闭上了双眼。 单薄的身形，深长的眼睫，充满心事的双眼。 外面细细密密的下起了雨。 小刘把窗户关上了，他们三个轮流查看监控，郑言坐在记录仪前一动不动，感受到了夜晚的凉气。 “去年雨都在夏天，今年才刚开始怎么就开始下了……难不成又要暴雨不成。” “我家里的衣服还没收呢，说下就下……头儿，我去给琳琳打个电话。” “你们先盯着。” 雨声。 啪嗒。啪嗒。 像是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洛川在夜晚睁开眼，四周黑压压的，对面的墙壁上面有窗户，窗户上是密密麻麻的铁栏杆，玻璃依稀能够看到雨丝。 下雨天。 一道惊雷骤然惊响，撕开了天边的裂缝，照亮了半边天空。 脑海里一团乱麻，那些晦暗的、深沉的，被压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出来，他陷入一种隔绝的平静之中。 漆黑的雨夜，只剩下他自己。 陈旧的墙壁，上面有很多道裂痕，在下雨天的时候会渗透，像是腐烂的铁锈一样。 “川川，这是新搬来的邻居……喊叔叔阿姨……还有哥哥。” 宋晚没有注意到墙壁上的裂痕，厨房里一做饭总是混合着发霉的气息，他盯着墙壁上的裂纹看，压根没听进去要打招呼的话。 见他没反应，宋晚尴尬地和邻居道歉。 邻居搬来了一家三口，一对恩爱的夫妻，过分漂亮的母亲，彬彬有礼的父亲，还有比他稍大一些的少年。 黑发黑眼，稚嫩的面庞已经初显俊朗的轮廓，眼睛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宝石。 宋晚：“我家孩子前段时间刚从医院回来……最近还没有适应和人接触，实在不好意思。” “书郁啊，不要见怪，他没有其他的意思。” “阿姨，没关系。”温书郁回应。 他只是不喜欢讲话，但是不代表他听不见。他看得见邻居家的一家三口。 第72章 他低头看自己的书，听到有着深邃宝石一样眉眼的少年问宋晚。 “阿姨，他是生病了吗……还是不愿意和人讲话。” 宋晚：“他是先天性的……你可以理解为性格比较孤僻。” 他闻言继续看自己的书，眼睫悄无声息地落下，手指轻轻地触碰书页，在他看书的时候，温书郁到了他身边。 “洛川，你好……你喜欢童话故事吗。” 没有回应。 他看到邻居也是绕道走。 从小到大他没有朋友。 可是邻居家的孩子和他一个学校，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开始温书郁转过来，比他大一届。 温书郁变成万人迷，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楼里的爷爷奶奶们很喜欢他，他会顺手帮爷爷奶奶收集纸箱。在学校里成绩优异，智商非凡能够参加高年级的比赛，乐于助人喜欢帮助同学，帮同学们免费补习，为楼下小妹妹抓娃娃……胡同巷子里的小朋友都喜欢围着他转。 老师们也经常提起温书郁的名字，每每提起温书郁，都是赞不绝口的夸奖。 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喜欢童话故事，偶尔会看进那双干净又无尘的眼，像是斑驳的黑曜石，童话故事里王子才有的眼睛。 他盯着看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会落在他身上。 “洛川……你早饭只吃这个吗？” 父亲去世，宋晚找到了工作，每天忙碌，他经常一个人上下学，早饭是宋晚做的，宋晚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努力地在学照顾他。 烤糊了的三明治，没有煮熟的玉米，咸的过分的包子，偶尔会吃到茶叶蛋。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也没有和对方讲话。 但是第二天温书郁到了他家，他起床的时候温书郁不知道和宋晚讲了什么，宋晚一脸愧疚又一脸感谢，一看到他又要抹眼泪。 “我们厂里离这里距离太远，第一个月规定不能迟到……我平常也不怎么会做饭，书郁会不会太麻烦你？” 温书郁：“不麻烦，我爸妈不在家，早饭都是我自己做。” “那以后食材我来准备就好，川川……过来，以后去哥哥家吃饭，知道了吗。” 他被宋晚推着，推到了温书郁面前。 白花花的包子递到他手里，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用一种和看所有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感受的到，对方的善意，像是对帮助过的同学和弟弟妹妹一样。 每天早上去邻居家领早饭。 温书郁只比他大了两岁，对方会做好吃的饭，比宋晚做的要好吃的多。 第一次和对方讲话，是他前一天晚上的衣服没干，穿着要去上学，宋晚走的急没有发现。 他吃早饭的时候温书郁发现了。 “洛川，这样穿的话会着凉……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他没有讲话，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没有感觉到难受，直到温书郁笨拙地帮他换上衣服，贴在皮肤的地方已经起了一层红疹。 “不要伸手挠……晚上用温水洗澡，以后不要穿没有干的衣服。” 只有宋晚帮他穿过衣服。 和妈妈一样对他好的人。 虽然对方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他第一次开口，视线悄悄地看向温书郁的侧脸，低声说了“谢谢”两个字。 第41章 小学的名字叫做幸福小学，旁边是一栋教堂，偌大的十字架在屋顶上发光，夜晚的时候照亮昏暗的小路。 耶稣圣心，圣像倒映在花窗前，影影绰绰的十字架，门口欢笑的儿童。 宋晚给他的零花钱很少。 他有喜欢的东西。 可能是一支画笔，或者是一本画册，或者是橱窗里会发光的玻璃球。 看到的时候像是隔着橱窗见到八音盒的小女孩，在冬日里卖着火柴，匆匆地一眼别过。 他会学着楼下的奶奶去捡瓶子，捡来的瓶子全部都收集在一起，里面的水全部倒出来，在麻袋里五颜六色，很像是玻璃缸里的小金鱼。 这是年迈的奶奶可以做的事情，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做，总是收获身边类似于同情的目光。 很像是在看猫猫狗狗，他并不喜欢。 “洛川，你为什么要捡瓶子……你喜欢这些瓶子吗。” 不喜欢。 “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可以送给你。” 每到这个时候，他会有些疑惑。为什么要送给他东西。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他喜欢靠自己的努力。 去得到想要的。 喜欢的东西，可以用钱换来。 他爱的人原本就爱他。 原本灰扑扑的世界令他习惯，他喜欢待在角落，如同尼罗河畔生长的小蘑菇，被阴冷潮湿的土地滋养，习惯了腐烂和发霉。 童话故事里蘑菇被路过的歌者带走。 如果他是一株蘑菇，他兴许也会被歌者柔善的双眼吸引，喜欢对方温柔的眉眼，在倾身时陷落的一抹柔色。 上帝赞扬耶稣之心，笼罩下来的光芒会让万物为之倾倒，见过阳光之后，会难以忍受在黑暗之中腐烂。 没有同情，没有悲悯，只有爱。 耶稣爱世人。 歌者路过尼罗河畔，稍稍地侧眼，在菌落群里看到了小蘑菇。 第73章 择一株去爱。 去爱最悲惨的那个。 没有同情，没有悲悯，只有爱。 温书郁爱他的悲惨，爱他的形影单只，爱他凋零濒危的落寞，爱他时时在人群中追逐着他的双眼。 “洛川，我知道一些地方，可能有你需要的瓶子……正好我做实验需要用到。” 温书郁：“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应该拒绝，人和人之间应该保持距离。 这双眼在看他的时候，同时也会看别人。 但是他只是手指抓着自己的衣角，穿的是温书郁的衣服，早起刚换上的邻居哥哥的衣服，皮肤泛红还在发烫。 手指出了一层汗，半天讲不出话来，只低低地说了个“好”。 眼睫轻轻地落下，能够看到对方的双手，很完美的骨相，和他脏兮兮的手指完全不同。 他带温书郁去他的秘密基地。 鲤鱼巷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烂尾楼，这里几年下来拆迁没有谈下来，四周空荡安静，没有几家住户，他把自己收集的瓶子全部藏在这里。 除了瓶子，还有几支粉笔，一本破旧的童话故事书，摔碎了的八音盒。 “这些……都是洛川收集的吗？”温书郁问他。 他点点头，一直低头不眨眼的去看面前的人，过完暑假温书郁就要上初中了，现在还没有物理课，但是温书郁经常会用废弃的电流组织做各种实验。 “……我能不能借几个瓶子。”温书郁问他。 做实验需要用到易拉罐，他有很多，他手指不安分地乱动，可以两个字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仿佛一开口，他也要变得和那些追逐温书郁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哗啦”一声，倾倒的易拉罐救了他，塑料袋没有封紧，里面的瓶瓶罐罐像是鲜艳的糖果一样倾斜而出，散落一地。 那天温书郁陪他捡了一晚上的瓶子。 平常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在。 从窗户落下的月光，会在墙面上映出他的影子，从这一天开始，他的秘密基地多了一个人。 “……以后还会过来吗。”他低低地问温书郁。 温书郁：“……当然，以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和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似乎没什么分别。 为什么他会留意温书郁放学之后去了哪里。 学校里的升旗仪式，台上讲话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内敛却又温和，沉重而单薄，阳光落下来的时候，脸颊泛出透明的血管，深落的眉眼垂落，光落在缝隙里。 和他无关的事情。 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对方身上。 早上抽屉里多出来的早餐，上面有俊秀的字迹，为什么会记得他没有吃早饭。 体育课上忘记换校服，蝉鸣的夏季，梧桐树晃荡出绿荫荫的光，靠窗坐着的少年看到了他。 他抬头的时候和温书郁对视，温书郁手指撑着额头，眉眼轻轻地落下。 浓淬的眼睫，深黑的眼珠。 蝉鸣变得温和，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他直生生地盯着人，和温书郁对视。 蓝白校服从天而降，有好闻的柔顺剂的味道，校服遮住了他的视线，人却好像在他身边。 袖子内侧有对方的名字。 三年二班，温书郁。 数学只考了三十二分。 数学课时高年级是体育课，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常常走神，视线总是看向窗外。 穿过人群去找温书郁的身影。 听不清数学老师讲了什么，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目光追随着对方，如同树影在留恋阳光一般。 “洛川！你下次再考不及格……妈妈就要去家长会丢人了，你想要妈妈丢人吗？”宋晚拿着他的试卷在生气。 生气时的宋晚那双眼会瞪大，漂亮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会轻轻地揪他的耳朵，而他毫无反应。 “你要是不会就去问你书郁哥……人家天天考第一，你去请教请教，知道了吗。” 他于是拿着卷子去找了温书郁。 温书郁家里经常没人，偶尔他父母会回来，母亲总是一身酒气，父亲和母亲很少同时出现，父母一回来总是会吵架。 在外面能够听到哐当哐当的动静，女人的尖叫声，尖锐的质问和哭泣声，伴随着酒瓶破裂的声音。 他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这些和他无关，他只是想见到温书郁。 “砰砰砰。”门敲了三下。 温书郁过来给他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难闻的味道，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那张俊朗的脸被擦伤，额头上有鲜血滴落。 脸颊上有淤青，手指上的血迹。 他不能够理解争吵，只是在一个平常的黄昏，即将天黑的时刻，想要触碰对方的伤口。 “……哥。”他只开口讲了一个字。 眼睫轻轻地落下，手指僵硬而弯曲，悄悄地用目光注视对方。 对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对他的态度却一如既往，似乎有些意外，对他说，“洛川……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去其他地方，好吗？” 他跟在温书郁身后下楼，踩着温书郁的影子，他盯着温书郁的衣角看。 温书郁总是穿白衬衫，一年四季只有那么几件衣服，裤子洗的发白，但是干净整洁，像是雪地里郁郁葱葱生长的雪松。 第74章 挺拔修长，在寒风里屹立生长。 “洛川……找我有什么事情？”温书郁问他。 他盯着温书郁脸上的淤青，手里还抱着自己的数学试卷，问题的话却开不了口，视线悄悄地看向别处。 有话想要讲。 不知道讲什么。 “……哥。”他喊的有些别扭，温书郁初三的时候已经窜了一截，他却发育缓慢，皮肤要比男孩子白很多，个子也不高。 声音很轻，但是温书郁听到了。 对方轻轻地倾身，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受伤的额角，一道裂缝印在上面。 路灯的灯光落下来，他盯着温书郁的伤口看，手指轻轻地碰上去，用纸巾去擦脏污的血。 漆黑的眉眼，透亮的眼珠，俊朗的面容，泛着淤青的唇角，在他擦拭温书郁伤口的时候，能够从对方眉眼里看到自己。 他不善表达。 温书郁眼中的自己。 陌生而又熟悉，他在担心对方吗。 他口袋里还有十七块钱，是攒下来的零花钱，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十七块钱，能够给温书郁买什么。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但是受伤的话，如果见到喜欢的东西，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洛川……你在担心我吗。”温书郁问了出来，碰到他的手指。 微凉的体温，漆黑的眼眸，像是歌者在轻轻地吟诵，他在菌落里见到了自己。 一个被埋在深处，看到路过的歌者，忍不住挣扎着向上的自己。 “……嗯。”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模糊而小心翼翼，坠落在风里，那块沾了脏污的纸巾被他藏起来，他窝在掌心里，视线不去看身旁的人。 他攥着口袋里的零钱，卷子被折成一团。 “妈妈说……让我来找你。” “数学……没有考及格。” 他只说了这两句，温书郁很聪明，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对他说：“可以……以后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 他见温书郁要下楼，可能要去他们的秘密基地，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收集的瓶子，还有灰暗的水泥墙。 不想让今天的温书郁过去。 他轻轻地抓住了温书郁的衣角。 在晚风中低低地开口。 “哥……去我家吧。” 第42章 “妈妈，今天可以让哥留下来吗。”洛川问。 “当然可以了，”宋晚有些惊讶，给他们两个让开了地方，朝温书郁担忧地看过去。 他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在担心可能温书郁留下来是因为他的强求。 “正好刚做好饭，书郁啊……我让洛川去找你问题，他的数学成绩太差了……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宋晚：“你们两个打架了？” 平常宋晚总是很粗心，在有些事情上却会很细心，比如明明知道隔壁邻居经常吵架，还知道温阿姨经常醉酒晚归。 但是宋晚都装作不知道。 温书郁：“不小心碰到的……洛川的卷子我还没来得及看。” “他考了二十三分。”宋晚没好气地说。 洛川在一旁开口强调，“妈妈，是三十二。” 数字说反了。 “……没什么区别，洛川，你知不知道，不及格以下，无论是多少分都一样。” “当然这是其他人的看法，”宋晚补充了一句，“你在妈妈这里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洛川哦一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注意到身旁的人在看他，温书郁待人温和，性子却内敛，不讲话的时候像是一座肃穆的雕像，很少见他笑过。 只是目光朝他看过来，漆黑的，深邃的，包裹着他，像是一片温柔的海洋。 宋晚给他们两个一人盛了一碗面条，西红柿炒蛋煮的面条，这是宋晚的拿手好菜。 他吃面条的时候听见宋晚在和温书郁闲聊，没一会宋晚有电话去一边接电话了。 “最近没什么时间……我儿子在上学，明年他就要初三了，实在不好意思。” 他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宋晚之前在商场里上过班，有些叔叔总是要带宋晚去吃饭，宋晚每次都要拿他当借口。 虽然宋晚确实一直都在陪着他。 他的思绪收回来，看着对面的空碗，瞅着温书郁把一碗面条吃完了，他把筷子轻轻地放下来。 “……还要吗。” 温书郁：“不用了，洛川，给我看看你的卷子吧。” 他从口袋里把折成一团的卷子翻了出来。 那张卷子最后被温书郁整齐地摊开，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书桌是早些年爸爸给他做的，这些是宋晚告诉他的，松木上贴了很多贴纸，他抽屉里还有很多，都是用零花钱存起来买的。 卷子皱巴巴的，和温书郁那双手很不搭。 分数被看见的时候，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心脏在迟缓地跳动，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好一会才开口。 “洛川……上课的时候都在做什么。”温书郁问他。 身旁的少年还穿着学校里的校服，蓝白交织，白衬衫干净无尘，侧头朝他看过来，浓淬的眼睫一并落下。 手腕线条清晰利落，能够看到薄薄的青色血管。 窗外的风从缝隙之中透进来，让他联想到数学课。 第75章 数学课上，他总是看向窗外。 想要找到那一抹身影。 或者总是在思考，温书郁会做什么。 会不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 他低着头没有讲话，手指抓着铅笔，在纸上来回地画出无序的线条。 “只是这些的话，应该还不到需要我辅导的程度，”温书郁对他说，“这些洛川只要愿意稍微看看书，都能够做出来。” 对方把笔放了下来。 清晰的眉眼，浓墨一样的黑，深邃而又迷人。 他第一次把嘴巴抿起来，心情乱糟糟的，去偷看身旁的人。数学卷子上堆叠的几何图形，好像他的心情一样。 “不及格……哥会讨厌我吗。”他轻轻地问出来。 “当然不会，”面前的少年无论在什么时刻，总是能够保持理智的一面。 像是数学书上的推导公式，像是对方喜欢的物理里面的恒定定理。 “洛川，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应该在意我的看法。” 温书郁：“……无论你能不能考及格，我都不会讨厌你。” “我高中会读附中。” 只有这么一句，足以让他怔在原地。 附中离得很远，意味着温书郁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他们没办法经常见面。 其实也不过是坐公交车几站的距离。 但是对年少的他来说，像是童话故事一样遥远。他幻想温书郁能够成为他的歌者，能把他捧在掌心里，让他不再摇摇欲坠。 每一道渺小的分水岭，都足以把他隔开。 夜晚像是一道巨大的浪潮，他的床上一扇小舟，他和温书郁在上面。明明躺在一起，却依然觉得不够近。 如果能够再近一些就好了。 他侧躺着，在黑暗描绘温书郁的侧脸，手指轻轻地抓着被子，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喜欢。 喜欢。 喜欢。 像是小时候看到喜欢的玩具一样，孤零零地在货架最角落，他只会偷偷地看上几眼。 然后攒上全部的钱鼓起勇气买下来。 他盯着人看，心情比见到喜欢的玩具还要剧烈的多，他讨厌这种心情。 如果温书郁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可是哥会对所有人好。 他紧紧地抓着被子，盯得久了，鬼使神差地凑上去，手指碰到温书郁的睫毛，黑而浓簇，唇角轻轻地吻上了温书郁额角的伤口。 偷偷地吻上喜欢的哥哥。 像是做了一件亏心事，他蒙上被子睡了过去，心脏承受不住，人晕乎乎地像是快要晕倒了。 第二天他尿床了。 他醒来的时候一片窘迫，坐在床上陷入思考之中，没有和温书郁讲话，这件事也不想告诉宋晚。 “……洛川，这是梦遗了。”温书郁还冷静地告诉了他真相。 随即放软了语气，“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不用担心。” 他悄悄地扭开脸，因为他一直不愿意动，乐于助人的温书郁帮他换了裤子，他手指抓着温书郁的衣角，温书郁只是把他当弟弟。 和楼下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他想把对方据为己有。 视线轻轻地侧过去，扫到对方的手指，对方的手指蹭过他的手腕，手腕随着红了一片，像是雪地里落下的红梅的颜色。 浅淡泛着淡粉，细腻像是一片雪白的藕。 第一次梦遗，温书郁帮他洗的裤子和床单。 如果成绩不好，可能哥会离他远去。 他头一次有这样的认知，数学课上控制自己不去走神，花了心思在学习上，暑假过后温书郁去了附中，以全校第一的成绩。 不止校考第一，区域也是前十的名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在巷子里传开了，逢人都能够听见有人谈论温书郁。 温书郁的母亲因此高兴了一阵子，那一段时间都正常出入，逢人给笑脸，没有再宿醉而归。父亲也准时回家，看起来像是和睦的一家三口。 被议论的少年却依旧如故，初三的暑假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了兼职，每天两头跑。 夏天楼里很闷，老大爷的扇子慢悠悠地扇着，他吹着风扇做题，偶尔会下楼去买冰棍。 下楼的时候路过温书郁家，每当他走到门口，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方会喊他的名字。 “……洛川。” 老式风扇慢悠悠地转，温书郁夏天会穿黑色的短袖，他似乎是不流汗的体质，看起来凉冰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对方的下颌棱角一点点地长开，修长的脖颈喉结分明，那双眼愈发的浓黑。 看他的时候他视线下意识地挪到一旁，心里莫名不安。 他装作没有听见，默不作声地下楼，默不作声地去了小卖部。 买同一只口味的冰棍，第一次吃的是巧克力味，以后只吃巧克力味，不喜欢再换口味。 小卖部里有空调，他会多待一会，看着窗外的红色电话亭发呆，那里总有人在打电话，很多都是院子里的老人，年轻人现在都有自己的手机了。 吃完冰棍再慢吞吞地回去做题。 每天出去遛弯的时间都在同一个时间段。 次数多了，直到下楼的时候碰到温书郁，温书郁手里拿了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 “哥。”他打了个招呼，经过的时候被温书郁拽住了后脖颈肉。 第76章 温书郁轻轻地捏着他，很快松开了他，掂小猫一样。 “洛川，你是在躲我吗。”温书郁垂眼看他。 他低头看着被太阳灼热炙烤的地面，没有讲话，好一会，才低低地说了个“没有”。 “最近在忙着学习吗。”温书郁又问他。 他点点头，之前的功课落下很多，他的分数离附中还很远。 “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温书郁稍稍停顿，沉默片刻又说，“没有躲我的话，这周能不能陪我去做实验。” 闻言他抬眼去看人，温书郁正盯着他看，他能够在温书郁眼里看到自己，像是一面镜子，他的脸在太阳底下晒得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面前的少年刚刚在触碰他。 他却看不明白温书郁的心思。 “……可以。”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温书郁这才放开他，把巧克力冰淇淋放进他手里，碰到对方的指尖，比炙烤的阳光还要灼烫。 “我拿了一笔奖金……可以带你去买礼物。” 他不明白拿奖金和带他买礼物有什么关系，迟钝地反应过来温书郁给他买了冰棍，脑袋缓慢地运转，感觉自己好像在冒烟。 只低低地哦一声，脑袋里胡思乱想。 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让冰淇淋不化的魔法。 第43章 他曾瞥见过一眼的八音盒，在广播里听到过的钢琴曲，上面有小人在弹奏乐曲，随着小人儿缓慢的动作，钢琴曲缓缓地泄出来。 八音盒精致又华贵，在橱窗里折射出光，坐着的小人儿穿着白衬衫，脸是一张模糊的脸。 上面的价格令他望而生畏。 他在某一刻被吸引了视线，可能是小人儿挺直的背，白衬衫令他联想到某个人，或者是第一次听钢琴是他和温书郁上学路过琴室。 里面有孩子在练琴，曲调悠扬婉转，随着琴音教堂里的管风琴一并奏鸣。 暑假收到温书郁的礼物。 他瞥过一眼心动的八音盒，还有一本普林顿童话。 童话故事书是法语原著，底下有翻译，还配了精美的图册。 正版书籍和他之前买的那些好像不太一样。 “哥，这个很贵。”洛川收下了童话故事书，八音盒没有拿，眨眼看向温书郁。 炎热的夏日，从街道向两旁蔓延出热意，街上没有什么人，棕榈树的叶子被晒得透明，蝉鸣在演唱协奏曲。 温书郁推了一辆自行车，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和他手里八音盒上的小人儿一般，在树影下缓缓地转动转轴。 小人儿随着动起来，一点点地旋转，钢琴曲泄出来，悠扬的曲调，洛川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打工的钱还有余剩。”温书郁开口。 落下的眼睫像是扑簌而落的蝶翼，深黑的眼珠如晕开的墨点，和钢琴曲的黑白琴键融化在一起。 洛川很怕热，他穿的短袖，在太阳底下还是忍不住舔舔嘴唇，脸颊晒得通红，手掌一并跟着发烫。 “哦。”他满心欢喜，却不善表达，憋半天只憋出来这么一个字。 哥给他买的八音盒。 还给他买了童话故事书。 他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轻轻地抓住温书郁的衣角，前方少年衣角透出柔顺剂的清新，绿荫荫的树影一并落在上面。 双腿晃晃悠悠，他撑着手臂，盯着温书郁的侧脸看，轻轻地抓着温书郁的衣角，看了好一会，他伸出手臂。 轻轻地圈了上去。 手臂环绕着人，脸颊贴在温书郁的后背，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温度，隔着衣衫贴着对方的皮肤。 被他抱住的人停顿了一下。 好想和哥一直在一起。 “洛川……不要睡着了，很危险。”温书郁手腕向后，碰到了他的眼睫。 他哦一声，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对方。 热烈的温度，心跳的很快，在太阳底下快要融化了。 回到家之后他抱着八音盒抱了一天，下午放在窗台边看，晚上放进被子里。 放在家里总是忍不住反复拿出来看，最后他把八音盒放进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里。 新的一学期，温书郁去了附中，在学校里见不到人，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去找对方。 洛川学会了坐公交车。 从鲤鱼巷到附中，需要坐五站，花费大概十五分钟的时间。高中生班级很多，一个年级就有一二十个班。 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每次会在保安亭门口的树边等着，在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大门的方向。 人来人往，都穿着一样的蓝白校服，他在人群里偷偷地找人，视线一扫，能够扫到表彰墙上张贴的海报。 高一新生代表，温书郁。 月考成绩第一，温书郁。 优秀学生表彰，温书郁。 他看的抿起嘴巴，温书郁的照片在上面，对方在他距离不到的地方，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半天才收回目光。 路过也有些人会好奇地朝他投来目光，他很不舒服，稍稍地靠近棕榈树，视线在人群中扫过。 手里抓的是他给温书郁准备的礼物。 宋晚并不知道他来找温书郁了，他只跟妈妈说了要出门。 “班长，你这周真的没空吗……一块去玩玩呗，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第77章 “不用了，谢谢，周末还要去打工。”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眼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温书郁的身影。 黑发黑眼，俊朗的容貌，修长的身形，在人群中十分的扎眼，如同一个戳引人注目，何况表彰栏上还有照片。 哥。 温书郁旁边还跟着一名男孩子和两名女孩子，似乎是同学，刚刚讲话的正是旁边的女同学。 很漂亮的女同学。 比他大一些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皮肤白净，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和温书郁站在一起，眼睛亮闪有神，似乎很爱笑。 “班长，你就跟我们去一回呗，你去的兼职能赚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介绍其他工作。” “去我家帮我补习吧……我一天给你这个数，怎么样？” 洛川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他又担心温书郁看不见他，紧紧地盯着人，瞅着温书郁不知道跟身旁的女生说了什么。 “……哥。” 他小声地喊了一句。 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压根听不见，然而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温书郁抬眼的时候看到了他。 身旁的三名同学跟着也看到了棕榈树下的漂亮少年。皮肤白的像白花花的雪团，一双盈盈湿漉的眼，五官稍长开，身形过分的清瘦，红润的唇畔稍抿着，在朝他们这边看。 “谁啊……温书郁，你弟？” 温书郁随意地应一声，注意力在洛川身上，对待同学有几分心不在焉。 “周一见。”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漂亮的小孩。”临走听见了这么一句，温书郁脚步一顿，压下了眼底的神色。 洛川瞅着温书郁走过来了，他心情仍然有些低落，像是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手指不安分地乱动，唇角稍稍地抿起。 “洛川，”温书郁到了他身边，声音放轻了几分，“不是说好，会在家等我吗。” 他放学的早，有些等不及，他们已经一周没有见面了。 五天，一百三十个小时零四分。 “……想见哥。”他睁着一双眼瞅着人，嗓音很低，把礼物递了过去。 “信？”温书郁看了眼，视线稍顿。 洛川应声，他手指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没有手机，也不可能用宋晚的手机给温书郁发信息，只能用了最笨拙的方式。 “写了……不知道怎么寄。”洛川视线悄悄地看向其他地方。 说完又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偷看温书郁，观察温书郁的神色，担心温书郁会觉得麻烦。 “不用寄，”温书郁好一会才说，看向他，目光定在他身上，“下次我自己去拿。” 洛川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明白意思，他又不会天天写，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 “最近功课怎么样？”温书郁问他。 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碰到行人的时候温书郁握住了他的手腕，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拽他的书包带子。 他把成绩单拿过来了，这次考了全班第九名，老师表扬他还给他拿了糖果。 但是他不会说谢谢，拿了糖没有讲话，老师似乎又有些不高兴。 “老师表扬我，给了糖，我没有说谢谢。”他慢吞吞地讲出来，视线从路边的两排棕榈树穿过，这是温书郁待的地方，他看着就多了几分新奇。 “下次不想讲话可以写下来，”温书郁话音落下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来了纸和笔，纸上清晰凌厉的多了谢谢两个字。 纸条放进了他掌心，温书郁说，“可以拿出来给对方看。” 洛川呆呆的，每次跟温书郁讲完，温书郁都会立刻给他想出来办法，他哦一声，把纸条揣进了口袋里。 “哥，最近怎么样。”他问出来。 “……一切都好。”温书郁回答他。 想到刚刚的女同学，他有些在意，却并没有问出来。 回到温书郁家，房间里的一地狼藉已经收拾过，温书郁的父母不见人影，他一周的作业都在温书郁桌子上。 温书郁从书包里拿出来了一份手写的纸书，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是我在空闲时候给洛川出的题……洛川可以做做试试。” 他哦一声，上面的试题都是手写的，高中生据说都很忙，温书郁还有空给他写卷子吗。 这么想着，空气中很安静，却又透露出一种和谐，他喜欢和温书郁处在同一片地方，会让他安心。 试题都是根据他之前的错题改编的。 洛川趴在桌子上，温书郁一开口，他耳朵竖了起来。 “全部都能正确的话会有奖励。”温书郁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他闻言眼睫颤了颤，听到奖励二字，下意识地回想起对方的体温。 温书郁深黑的眉眼，墨色的发丝，鼻梁往下两片薄唇，分明的下颌线，以及少年凸起的喉结。 修长如玉的手指。 洛川脑袋里晃过胡思乱想，他一声不吭地做卷子，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在温书郁判卷子的时候他呼吸都放轻了，眼珠盯着试卷看，知道最后一题也判了满分，温书郁把卷子放了下来。 “洛川想要什么礼物？”温书郁问他。 被问的洛川半天没有讲话，在原地规整地坐着，脸上蔓延出绯红，视线看过来又移开。 第78章 引得温书郁看过去，两人对上目光，洛川立刻躲闪开。 细白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洛川皮肤很白，像是绵软的雪团，细白的牙齿微啜着，一双眼湿漉水灵，干净澄澈，心思毫不遮掩。 嗓音一样的细软动听，因为紧张更加地轻。 “不要礼物……哥，想抱一下。” 他想和哥离得更近一点。 皮肤相触的话，心脏隔着胸膛跳动，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声，距离是不是也能够缩短。 让他能够看进他眼底。 第44章 拥抱。 心脏隔着胸膛在跳动。 鼻尖碰到了温书郁衣襟，闻到了哥身上的味道。 洛川犹如陷入一场梦里，他的人生每一天都没有意义，为什么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多了某种色彩。 如同在他的血管里注入了血液，为他的皮囊注入了灵魂，血液和灵魂供他向上生长，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轻轻地抓住温书郁的衣角，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他去用心感受。 在人群中一眼能够看到温书郁。 上楼的时候路过邻居家，从门口能够看到里面的少年。 每周最期待的是周五放学，能够去找人。 讨厌等待，他总是在等哥。 哥走在他前面，有时候会想，如果和哥能一起上学就好了。 如果能和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他的生活里只有温书郁。 青白日的天，他知道温书郁在兼职，地方在学校附近，他在放学之后一并跟了过来。 温书郁在搬运酒水，绿色的瓶瓶罐罐，对方戴了一顶帽子，在搬东西的时候校服下的手腕线条会轻轻地鼓起来，一双漆黑的眼沉敛而明亮。 他在旁边的小桌板上写作业，写完几题，他总要抬头，看看温书郁在做什么。 温书郁什么都可以做，不是只会读书，哥在其他方面也做的很好。 “班长……这个我拿不动，你来帮我。”说话的女生他上次见过，是经常跟在温书郁身后的女孩子。 对方的语气和神态他不喜欢，但是讨厌不起来。 是哥的同学，哥的朋友。 “谢谢班长……你说我怎么答谢你比较好，能不能去你家做客？”女孩子笑着问，特意离得很近，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 他写不进去作业。 一双漆黑的眼盯着温书郁看，手指下意识地绷紧，心情很奇怪。 好难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只要听见温书郁说个好，他心底有一根一直轻轻崩起的弦，仿佛弦会在此时断裂。 她和他一样喜欢哥吗。 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欢哥。 可他不想别人喜欢哥，总担心会被抢走。 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的陌生情绪。这种情绪像是阴霾一样笼罩着他，心脏的位置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视线也变得灰蒙蒙的，听不清不远处的女孩子说了什么，也听不清哥的声音，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地响。 不明白，自己这么难受的原因。 只是看到对方和别人讲话，他心里难安，惴惴难言，像是最柔软的位置被轻轻地扎了一下，心脏泻了气一样，变得干瘪枯涩。 “我要照顾弟弟，不太方便。”温书郁拒绝了，他眼角能够扫到角落的少年。 对方像是一株小蘑菇，待在角落里。 明明怕热，大热天还要跟过来，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热也不说，渴了饿了也不讲。 “那来我家怎么样，把他一起带过去？”女孩子笑意吟吟的接话。 温书郁：“不用了，如果想要感谢的话，这周五可以麻烦你去开会。” 这样他可以腾出来时间去接洛川了。 兼职的时间到晚上九点，洛川十点睡，这个点开始困了，但是下雨天，温书郁要先送女同学回家。 细密的雨丝密密匝匝地落下，洛川自己带了伞，女同学没有带，温书郁把自己的伞给了女同学。 “洛川……我给你叫了车，今天早点回去。” 那哥去哪里。 洛川抱着自己的雨伞，他睁着一双眼，瞳仁被雨丝箍得细密难分，轻轻地低下头，嘴巴抿起来。 “我要送她回去……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找我。”温书郁说。 他在原地站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看着温书郁和少女一起罩在雨伞里，雨伞像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罩，连着细密的雨丝，把他隔绝在外。 他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 只会在原地看着，嘴巴里讲不出来话，手指轻轻地攥着自己的雨伞。 讨厌不会表达的自己。 眼睫落下一滴雨珠，雨珠砸在了自己脚边。 妈妈说过了，在学校里要照顾女孩子。 温书郁一直做的很好。 心里空荡荡的。 讨厌这种不安的感觉。他控制不了。 少年少女凑在一起，温书郁看着雨幕有些出神，身旁的少女还在讲话。 “你送我回去……接下来的几周会我都可以替你开，你每周都要照顾弟弟吗？” “你弟弟是生了什么病。” 温书郁沉默片刻，眼珠在夜晚变得沉涩，眼睫轻轻地扇起来，雨伞稍稍地倾斜，雨滴啪嗒落下。 第79章 “他没有生病，”好一会，温书郁才开口，眉眼沉黑而深，“……是我想要照顾他。” 少女反应了一会，眼眸稍稍地睁大。 没有哥送他。 他要一个人回去。 以前也是一个人回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都和哥在一起。 无论是坐公交车，还是坐在温书郁的后座，或者是一起走路回去。 有哥陪着他，他不会记路，能够看路边的花花草草，看擦肩而过的河流，从奇怪的建筑旁穿过，在巷子里看着四方角的天空。 那是他出院后第一次犯病。 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痊愈。 密密麻麻的情绪浪潮席卷着他，如同天边的乌云向下垂落，拽着他一并往下坠，令他思绪陷入一片空白，难以思考。 视线一片模糊，心律在一瞬间失衡，他视线出现了模糊的灯光，耳边是巨大的嗡鸣声，他仍旧陷入一片空白里。 直到剧烈闪烁的灯光映照着他，他站在马路正中央，车辆堪堪地停下。 手里的雨伞坠落在地，全身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他整个人下陷，直接晕了过去。 滴答。 滴答。 耳边是心跳仪的声音，入目的是宋晚担忧的一张脸，宋晚和沈姨陪在他身边，他脑袋上被裹了一层纱布。 在半空中晕倒，脑袋险些砸破，幸好撞上了一旁的共享单车，被车篮挡了一下，才没有那么严重。 只有脑袋蹭破了一点皮。 “洛川啊，你要一个人进去，你可以吗？” 一个人进入心理咨询室，他点点头，脑子里乱乱的，下意识地询问，“哥呢？” “他昨天晚上送你来的……凌晨我让他回去了，现在在学校。” 温书郁很担心他。 昨天晚上看到他犯病，会不会吓到。 他手指不安分地乱动，进入了心理咨询室，一片空白里，冷冰冰的灯光，他的目光落在医生桌上的那株绿萝上。 医生拿着他的检查结果，医学术语他听不太懂。 “体内香兰素和硝基甲烷组合，在脑中分泌了类似于多巴胺的物质……这种物质更偏向皮质醇、儿茶酚太，甲状腺激素等致抑郁激素，脑器官没有有效处理，导致身体心律失衡，造成呼吸过度失效型昏迷。” “你的情绪需要长期稳定，尤其要避免沉浸在抑郁情绪里，以免陷入生命危险。” 医生的镜片晃得他眼睛疼，每个字他都认识，放在一起他却不能理解。 “正常来说不会这样……患者还有认知性心理障碍，偏向阿斯伯格综合症，通常具有沟通障碍，存在认知偏差，难以融入人群……这种情况下，建议远离人群。” 许医生说的非常委婉，他却明白了意思。 有些蘑菇一生只活在自己的菌落里，一旦被带走，就是生命结束的那天。 喜欢哥。 想要靠近。 努力地挣扎向上，却一不小心就会折断根茎。 许医生顿了顿，又安慰他：“患有这种障碍的人群大多智商超群，拥有高效学习能力，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大多擅长艺术与哲学领域。比如牛顿、爱因斯坦、贝多芬，莫扎特……” 他被宋晚带回了家。 按照医嘱，没有再出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听见了好几次门外少年路过的声音。 “阿姨，洛川在家吗？” “阿姨，洛川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我能不能见见他。” 洛川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了熟悉的少年音色，宋晚拒绝的很委婉，越来越尴尬，最后干脆说了实话。 “书郁，洛川生病了，最近不能见人……等到他能见人了，我再让他去找你，你看行不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作业本，黑色水笔在上面画了断断续续的线条，白纸上只有几个零星的模糊墨点。 盯着看了好一会，他迟钝地反应过来，眼泪却忍不住地砸下来。 模糊的泪点，旋转的时钟，空白的书页。 床边是哥给他买的童话故事。 里面讲的是歌者和小蘑菇。 他生活在菌落里，毕生都在等待歌者路过，吟诵令他重生。 上学时灰蒙蒙的天，他和同学关系不好，总会有好奇的目光落在身上，自动的把他划到异类另一端。 他只是不喜欢讲话，也不喜欢和同学们相处。 如同在枝头上歌唱的知更鸟。 知更鸟只是在树枝上唱歌，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窗外模糊的天，到秋天棕榈树开始落叶，黄色的叶子飘落，仿佛还能找到穿着蓝白校服少年的身影。 见不到哥。 他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像是一张原本沾过色彩的纸，色彩一点点地消弭变得苍白透明，他身上的生息一并随之被抽离了。 行走在走廊，放学路上，楼道。 在天台的楼顶，风声飘过的时候飞扬天际。 错乱排列的街道，密密麻麻紧凑在一起，纸张薄薄地能够轻而易举落下。 他的心脏上压了一颗巨大沉重的巨石，从阴暗缝隙里生长出来，时刻拉扯着他的血管筋脉，令他五脏六腑一并跟着疼痛。 被压碎的血肉腐烂龃龉。 这颗巨石越来越大，直到心脏承受不住，连带着他一起滚滚朝向深渊坠落。 第80章 人前路只有死亡一条归宿，如果能够提前踏入，会并入川流不息新的轨道之中。 在他向前踏入的时候，一只手堪堪地抓住了他。 “洛川，你现在是在学实验球进行自由落地运动吗？”他的手腕被温书郁抓住，薄薄的生命力仿佛也被握住了。 “不要这样。” 他看进那双深黑的眼，像是一座巨大的熔炉，他是即将燃尽的焚香，被温书郁拽进熔炉之中，一并玉石俱焚。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低喃。 随风轻轻地落在他耳边，将摇摇欲坠的他拉回人间。 “从今以后……我来爱你。” 第45章 钢琴曲在缓缓地流淌，像是五颜六色的颜料在画板上组合在一起，泄出来的曲调组合成美妙的旋律，落在耳边形成完美的序列。 洛川脑袋上裹着的纱布被轻轻地摘下来，他盯着面前的少年，眉眼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哥……爱是什么意思。”他轻轻地问出来，眼睫扑闪着落下，手指不安分地乱动。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看洛川的想法……爱，就是能够容忍对方的全部。”温书郁回答他。 “会忍不住想要见到对方，会想要给他买礼物，会担心他身体好不好，会在空闲的时候给他写卷子……在他生病的时候吃不下饭。” 洛川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温书郁的面容，面前的少年鲜少透露出心事，如今眼底浮现出些许情绪。 沉甸甸的落下，落在他身上，触及他心脏的位置，却化成力量破开沉重的巨石，抚平他心脏上的脓疮溃烂。 “爱会支撑我走下去……想要给他更好的生活，带他离开这里。” 温书郁碰到他额头上的纱布，眼珠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手掌碰到他的额头，轻柔而有力道。 嗓音清越动人，带着几分磁性。 落在他耳边，他只会呆呆地看着人，明知道温书郁在说谁，耳朵冒上来热度，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什么叫做看我的想法。”洛川眼睫扇了扇。 温书郁给他换了纱布，碘伏轻轻地沾在上面，动作很轻，呼吸交织在一起，他轻轻地抓着温书郁的衣角，紧张又隐隐有些想要落泪。 “我不想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洛川，我不想你受伤。” 温书郁说：“所以你要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至少相信我一些……我比你想象的更加喜欢你。” 少年平静地讲出来，在废楼的天台上，灰蒙蒙的天像是一片空白的画板，却不再让他感到窒息压抑。 如同纸飞机缓缓飞过留下来的线一样。 比他想象的更加喜欢他。 他的眼眸稍稍地睁大，睁圆了一双眼，原本湿漉漉的一双眼如同晕染了水汽，眼眶略微地泛红，细白的手指稍稍地用力。 “我只想哥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第一次见温书郁眼睫扇落，对方抱住了他，他撞入了温书郁怀里。 “……我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的小心翼翼，路过走廊的时候会关注你，上学时的窗外透过棕榈树去瞥窗外的人影。 拥抱的时候心脏会同时跳动。 见不到的时候会思念对方，会想对方在做什么。 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洛川会碰到对他更好的人，自己会被替代。 只想成为对方的全部。 分明在冬天，却好像是在春天，一切都走向了新生，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吻，一句情话。 当他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当感受到爱的时候，他能够变得鲜活。 放学的时候会来接他，温书郁在前面，他坐在后面看温书郁被冷风吹的通红的耳朵，伸手帮对方捂住。 “哥……你冷不冷。”他靠近，盯着温书郁的眉眼看。 “不冷，洛川，坐好。”温书郁侧眼扫他。 温书郁的生日在冬至，他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给温书郁买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因为看到了童话故事，歌者在寒冬里布道，小蘑菇有自己的雨伞，它不忍见雪落在歌者的肩头，所以用菌丝给歌者织了一件围巾。 故事里的插图是红色的，在月光下像是一层细薄的纱。 温书郁冬天穿的是羽绒服，里面是白色衬衫，他送礼物时温书郁当着他的面拆开了。 告诉他，“洛川，红围巾一般都是女孩子戴的。” 尽管如此，从那以后的秋冬，温书郁一直戴着他送的红围巾。 人间能够感受到幸福的时日如此短暂，从他们在一起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了意义。 如同一个巨大倒转的沙漏，沙漏里的沙子在不断流逝，总有一天会流逝直到尽头。 “洛川……醒醒。” 金属锁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洛川睁开了眼，四面是冰冷的墙壁，穿着制服的警察打开了门。 “……有人要见你。”只有这么一句。 洛川全程没有反应，他跟在警察身后出去，眼皮子沉甸甸地垂着，人影在他面前变成一个模糊不定的点。 他被警察推着进去，视线里出现一张模糊不定的脸，一张艳丽的面容显露出来，他的视线一点点地聚焦。 过分澧丽的眉眼，深褐色的眼珠，眼褶很深，很喜欢微笑的模样，不笑的时候眉眼透出几分淡漠来。 第81章 分明是毫不相似的一张脸。 简修坐在他的对面，郑言在旁边坐着，周围还有其他几位警察。 “郑言警官，今天已经是询问的第十天了，如果今天审问没有结果的话，您没有理由再关着他。”简修开了口，温和的语气，没有看对面的少年一眼。 仿佛只是在遵照法律办事，论述警方办案的合理性，而不是为了某个人。 老张在郑言旁边，上回已经见识过了这小孩嘴巴厉害，很会不着痕迹的抓住他们的语言漏洞。 “简修同学，我们现在已经拿到了关键了人证物证，你这位同学有杀人嫌疑，凭我们搜集的证据把他送上法庭没有问题。” “郑队一直不断地给他机会……是想给他自己翻案的可能。” “如果他愿意主动供述，他和本案无关的话，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让他请回。” 简修眼睫下有浓重的鸦青，深褐色的眼珠此时裹了一层墨一样的晦色，他拿出来了一份文件夹推到郑言面前。 “郑警官，凶器没有找到，何况他患有特殊类精神类疾病，如果忽视他的精神状态强行审问，对待病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同时您们具有引诱招供的嫌疑。” 简修语气平静，“您们每超出的一分钟审问时间，都可以作为法庭证据。” 说着，他扫了一眼顶上的监控。 桌上推过来的是洛川的病历。 郑言抽了一根烟，烟屁股按进了烟灰缸里，这小子早有准备，下午的时候就写了一封投诉信到他们警署。 他这边刚接完局长的电话，人就找过来了。 逻辑条理清晰，提出来的要求也十分合理，没有通过任何不正当的手段，想要一块抓着留下来都不行。 还要把关键的嫌犯带走。 郑言看向一旁的少年，洛川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身子空荡荡的，一直在出神没有讲话。 “……开始审问。”郑言开了口。 简修：“郑警官，我能不能旁听……您们的审问暂时没有参考价值，我之后可能会作为辅证出席，说不定我能提供有效的证据。” 不咸不淡的口吻。 这小子的如意算盘都打到耳边了。 老张听出来了，不乐意，“小子，审问哪能旁听，你别做梦了，赶紧出去等着吧。” “不要妨碍办案。” 郑言目光一直留意着洛川，洛川墨色的发丝有些长了，隐约遮住了眉眼，在这里关的几天，皮肤似乎更白了，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对方温顺的垂着眼，仿佛在周围的一切都没办法影响他，像是一具没有生机的植物人。 或者是自己形成的一种保护机制。 郑言改了主意，“……让他留下来吧。” “洛川，去年八月二十号……你在哪里？” “你和死者是情侣关系，为什么你声称自己不认识他。” “死者尸骨埋藏处含有大量属于你的指纹，这些你如何解释？” 证据袋里放着几根粉笔，四号实验球，几个易拉罐，还有一只破碎的八音盒。 没有反应。 没有回答。 洛川自始至终没有回应，话音卡在嗓子里，他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只有在听到他们是情侣时，他眼睫才稍微地扇动，眼珠有一瞬的失神。 这样没有结果的审问持续到最后一天，之后只能是再找证据再审，老张拿着茶缸子一言不发，茶叶水都换了几遍了，这娃娃死活不开口，嘴跟缝住了一样。 郑言牙齿咬住烟蒂，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笼罩着他，浑身散发出颓废的郁气。 过了今天，只能再重新取证重新审问。 直接上法庭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份真相。 是给已经亡故的天才少年一份清明。 “郑警官，人我可以带走了吗。”简修全程旁观，一句话都没有插。 听说这小孩原本的志向是国外一流的法学院，也参加过国内的诉讼法庭，郑言曾经稍做调查。 他此时此刻心情不好，何况这小孩对他隐藏的敌意他能够感觉的到。 “简修……你和洛川是什么关系，我们也能够合理怀疑你包庇嫌疑人的可能性。” 被他询问的少年在原地稍顿，艳丽的眉眼蒙上一层浅淡的阴影，对方一字一句的回答。 “我们只是同学……没有任何关系。” 一旁的小刘忍不住说：“同学会牵手抱在一块？” “……”简修眼睫落下，平淡地开口，“您们应该看过病历了，洛川同学情况特殊，我只是采取特殊手段。” “我不是同性恋。” 第46章 我不是同性恋。 这句话落进洛川耳边，他眼睫微不可见地扇动，步伐在原地稍稍地停顿。 他跟在简修身后，黑色卡宴隐在夜幕之中，他认出来了这是简修的车，停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了，前方的少年转过身，眉眼稍侧。 简修：“今天已经很晚了，先去我家。” 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温和，一双深褐色的眼珠稍垂，向下看着他，透出几分冷淡。 话音落到一半，简修又停顿，“这几天先去我那里……我有话要跟你讲。” 洛川低着头没有讲话，苍白的手腕被握住，对方的指腹碰到他的肌肤，灼烫的温度随之传来。 第82章 “我……回家。”他费了半天力，开口说了这几个字，嗓音有些低，指尖忍不住蜷缩。 对面的少年比他身量高出许多，富有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似先前那般的温柔，带着几分打量。 “不可以。”他没说完就被简修打断了。 他的下颌被捏住，指腹用力地按着他，他被迫抬起头，撞上一张艳丽明昳的面容。 唇齿轻轻地翻动，简修唇线紧紧地绷着，眼珠压着一片墨色，很快又放开了他。 “不准回去。”几乎是命令一般的语气。 洛川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没有讲出来反驳的话，下颌处被捏出来了两道指印，他坐在后排，手腕一直被抓着。 坐在角落的位置，前排的司机通过后视镜往后看，简修直接拉了隔挡板，后排的空气微妙又紧张。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说自己不是同性恋，只是因为他生病才照顾他。 那为什么要抓着他的手不放。 洛川眼睫落下，他的手掌被简修握住，对方的温度顺着传过来，他稍微地动一动，被更加用力地攥住。 一直到简修家的别墅。 这几天脑袋里一直昏昏涨涨，陷在过去的回忆里，直到此时见到熟悉的花房，熟悉的玻璃阳台，他的思绪被稍稍地拽回来。 记起来短暂的记忆，有其他人代替温书郁的存在。 对方每天都会为他补习，他在阳台见过好几次栽种的玫瑰，曾经一起剪过花枝，还去过游乐场，坐过高高的摩天轮。 别墅灯火通明，明亮的花窗被橘灯照映着，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柔软的花枝轻轻地晃动，花好一阵子没有浇过水，如今在花窗边摇摇欲坠。 他仍被简修牵着，手指稍稍地蜷缩，他小声地在简修身后开口。 “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可以，自己走。” 可能是面前的少年总是纵容他的缘故，他才敢稍稍地从自己的壳里探出来一部分柔软的触角，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 话音落下，简修停下来，那双眼里在夜晚像是珠光一样莹了一层光晕，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眼睑稍稍地向下，天生艳丽至极的长相，眼皮向上，只有眼珠在往下垂，眼睫倒映出的一片像是沙滩边的琥珀深影。 “放开你，你要去哪里？”简修嗓音冷淡。 洛川本来讲话就结巴，他被简修盯着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面前的少年只是隐隐透出些许锋芒，他立刻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看对方这幅模样，简修抓着人一点都没有松开，淡漠地扫到对方眼睛红红的，泪珠几乎要挂在白净的脸上摇摇欲坠。 总是用这幅模样骗他。 顶上的水晶灯悬挂在正中央，红木地板倒映出灯影，洛川被丢在了沙发边，他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安分地乱动。 不明白简修要对他做什么。 因为被他骗了要揍他一顿吗。 洛川脑袋里胡思乱想，直到厨房的灯光亮起来，餐桌上摆了丰富的餐食，饭香味顺着飘过来。 “先吃饭。”餐桌旁的少年身形修长，把热腾腾的牛奶放在了桌上。 洛川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简修面上没什么表情，艳澧的眼珠扫过，在他身上轻轻地刮了一道，目光平静而锐利。 墨色的发丝，深刻的眉眼，与温朗分毫谈不上的面容。 上挑显出凉薄来，过分精致的五官，桃花一样红的唇，如同天然染了胭脂，中间的唇珠在微笑的时候会引人注目。 微笑起来的时候会被对方殊艳的五官吸引。 不笑的时候深褐色的眼珠透出平静，看着人时敛出几分墨色，如同一张密不可分的大网将人网住，一不小心就会被分割蚕食。 “洛川，是想要我喂你吗。”简修问他。 洛川嘴巴抿着，他穿的是原本留在简修家里的拖鞋，上面有两只兔耳朵在晃荡，他现在只想把兔耳朵拽掉，再离开这里。 可他只是坐在了简修对面，面前是丰富的饭菜，牛奶散发着热气，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简修在他对面坐着，闻言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寸寸地打量他，视线存在感很强，他忍不住会在意。 悄悄地别过脸，低头盯着面前的餐盘。 “从今天开始，我负责你的刑事诉讼。这件事我已经和你母亲商量过了，之后你的案子由我经手。”简修说。 “我没有实案经历，在开庭之后会由代理律师负责，目前尚在搜证阶段……我会负责你的一切。” 洛川闻言眼珠稍稍地移动，他和简修对上视线，深沉而富有侵略性，他下意识地移开。 “不需要……我可以找别人。” 他并不想麻烦简修。 筷子在碗里戳着里面的食物，空气中安静下来，他明显地感觉到对面的人心情不怎么好。 “……理由。”简修沉默片刻之后开了口。 洛川讲不出话来，在简修的视线里一点点地低下头，他听见了简修的话音。 “如果你在审问期间继续保持沉默，哪怕没有杀人罪证，也能够被指控藏尸罪，至少判三年有期徒刑以上。” 简修：“洛川，你想坐牢吗。” 第83章 对方的话语冷冰冰的，他显然不知道简修怎么能够做到冷静地说出来这些话，对方似乎天生适合当律师。 无情的面庞像是掌案判定的罪罚论断之神，神情面容咫尺之遥，却又好像距离他很远。 他又变回了沉默的模样，面对质问一言不发。唯有眼睛眨了眨，把即将往外泛出的眼泪轻轻地压下去。 看到他这样，不知道激到了简修哪根弦，两人之间的空气冷下来，如同窗外冷凝的水汽一样，浸在花窗上形成一片雾花。 简修艳丽的面容蒙上一层阴影，褐色的眼珠几乎聚成浓淬的墨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视线一寸寸地侵略他。 对面的人忽而轻笑了一声。 简修轻轻地问他，“还是你想就这么算了……打算为前男友殉情？” 对方用温柔的语气，讲出来难听的话，带着刻薄的嘲讽。 洛川整个人几乎僵住，双眼稍稍地睁大。他气的手指发抖，胸腔里憋的难受，那股难受酸胀蔓延到鼻尖，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眼前湿漉漉的泛着雾气，他有几分委屈，又讨厌自己憋不住眼泪，下意识地抿唇，用袖子去擦自己的眼泪。 对面的简修冷眼看着他，他咬着唇，想到宋晚，现在就想要回家，顶上的水晶灯晃得他头晕，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空气中气氛安静，只有他在丢脸难堪。一只手伸了过来，对方的手指修长明净，常年练钢琴，指甲修剪的非常干净。 简修的手还没有碰到他，他一把推开了人，一双泪眼朦胧，黑漆湿漉漉的眼睁着，鼻尖泛红，他拍开简修，使了些力气。 “……别碰我。”声线细软低微，带着几分泣音。 他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一瞬间，那双眼翻涌出深色，眉眼落下一层阴影，覆盖的深色笼罩着他。 足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捏碎。 他的下颌被捏住，唇腔被轻而易举地撬开，他们之前有过很多亲密的时光，亲密到在他要动手的时候，简修能够轻而易举地桎梏住他。 他被困在简修怀里，那双大手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把他变成完全被掌控的姿势，对方眼中明烈逼人，好像下一秒就会按住他把他吃掉。 上唇被用力地咬了一下，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唇腔里被强势地掠夺气息，他难以呼吸，软在简修怀里，手腕传来轻轻地摩挲的力道，眼角哭的红通通的。 嘴巴被咬烂了，唇腔里每一寸都被舔过，洛川那张白净的脸变得苍白，团雪一样的脸浮上一层糜艳的红，他被欺负得喘不过气来，只发出破碎低微的呜咽。 那双泪眼湿漉漉的，眼尾通红，像是雪里锦簇开出的娇嫩花枝，轻轻地一碾，花枝会震颤摇晃欲坠。 他从没想过，原先温柔明媚的少年，如今会变成这么一个混蛋。 “啪——”地一声，他脚踝被抓住，腾出来的手扇在了简修脸上，对方那张明艳的脸多了几道红印。 深褐色的眼珠垂落，鼻影落下显得五官更加立体深刻，对方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唇边。 他仍维持着坐在简修怀里的难堪姿势。 简修眼里压抑着墨色，嗓音温和低沉。 “……要报警吗……把剩下的做完，带着证据过去。” 第47章 洛川睡在客房，柔软的被褥，洗涤剂的味道清新熟悉，眼睛闭上之后又睁开，露出来的手腕上仍有几道红印。 房门好好地关着，简修把他丢进来之后就没有再管他。 他的眼睛缓慢地合上，手指仍旧抓着被褥边缘。 梦。 对方的面容一点点地浮映出来，穿着白衬衫戴红围巾的少年，在夏日里一点点变得清晰。 “洛川……洛川。” 他在梦中睁开眼。 对上一张俊朗的面容，温书郁的手指在他鼻尖轻轻地碰了碰，有点痒，他下意识地扭开脸。 温书郁的面容更加长开，下颌线分明，墨色的发丝垂着，眼珠晶莹深透，像是淡淡的彩墨，在太阳底下折射出光辉。 他们在棕榈树下，草坪铺着一张餐布，一旁是温书郁准备的水果篮，还有一些三明治、欧包，麻薯，为他准备的甜点。 在阳光往下渗的时候，温书郁的面容好似在光里，碰完他之后收回手，身形被阳光照的透明。 “洛川……之后打算做什么。”温书郁问他。 洛川扭头的时候脸颊能够蹭到草坪，绿色的人工草丛，散发着绿枝的香，他闻言眨了眨眼。 原本没有想做的事，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 他眼珠转过去，盯着身旁的青年瞧，去牵着人，碰到温书郁的手掌，透过手指缝隙钻了进去。 “哥之后打算做什么。”洛川问。 “看洛川考到哪里。”温书郁回答。 洛川片刻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知是被晒得还是怎么的，通红一片，像是树上已经熟透的柿子。 他去哪里哥就去哪里。 可是哥似乎很厉害，他在学校里就有听说，考到了一级的实验室，毕业之后很有可能会进科研基地。 洛川扇了扇眼睫，手掌贴着身旁青年的手腕，凑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用自己的嘴巴去碰温书郁的耳尖。 “我……我想跟哥去一个学校。” 第84章 a大很难考，他现在的成绩还有些距离。 “那洛川要再努力一些，到你高三之后……我向导师申请了休学一年，可以回来陪你。” 洛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脏在富有节奏的跳动，忍不住小声地问：“哥，你没在骗我吧。” 温书郁正经地回答他：“当然没有。” 他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嘴巴稍稍地抿着，一双黑色的眼瞳变得非常明亮，在树荫下熠熠生辉。 因为心情过分雀跃，他磕磕巴巴，半天，才又开始纠结。 “哥在……我怕难以专心。” 每天都想要见到对方了，担心自己没有心思在学习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时候再想办法。”温书郁说。 他还想说什么，一颗草莓蛋挞递到他唇边，他下意识地张嘴，嘴巴里都是甜味儿，被填满了，腮帮子鼓起来，讲不出话。 只能干瞅着温书郁，温书郁把奶油也蹭到他唇边，指尖碰到了他的舌尖。 “同学们呢……和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附中采取的是预备班的制度，高中同学基本上都会在一起三年，很少变幻。 洛川下意识地舔掉温书郁手上的奶油，抱起旁边的一盒草莓蛋挞。 “不怎么熟。” 脑海里只依稀晃出几道身影。班长是个戴眼镜的长条，话很多，班里有个体育生脾气不好，感觉很吓人，还有前桌很喜欢吃零食，邻桌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有印象的只有这么几个。 他脑海里又晃出来一张艳丽的脸，对方长得过分的俊美，讲起话来温和动听，很喜欢笑，在同学中很受欢迎。 “班长，体委，前桌，邻桌，课代表……只记得这些。”他一一地讲给温书郁听。 “洛川有和他们讲过话吗？”温书郁问。 洛川摇摇头，他和班里的同学们都不怎么熟，显然高中同学也总是对他很好奇，他坐在教室的最角落，基本上拒绝和人沟通。 “哥呢……哥有没有遇到其他的好朋友。”洛川发现自己和温书郁讲话越来越顺畅。 吐字清晰有力，他手指忍不住稍稍地蜷缩，盯着温书郁瞧，有些不好意思。 “和室友正常相处，关系不近不远，导师人很好，都是正常的朋友关系。”温书郁说。 “有些洛川已经见过……上次和我一起的是一个工作室的同学，我们经常一起做实验，上上个是我室友。” 洛川哦一声，嘴巴里都是甜味儿，回去的时候他一一地把点心都收起来，放在竹筐里，回忆起在京城见到温书郁的模样。 做实验需要穿实验服，很像医学生的白大褂，白色很适合温书郁。 每个月回来两次，假期堆叠在一起，他们有两天半的相处时间。 到京城火车十二个小时，买前一天的票，往返二十四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夕阳正好落下，能够看到天边的一片绯红，卷起来像是鸡蛋黄，橙心的，他怀里抱着一筐温书郁做的点心，手指轻轻地抓着身旁少年的衣角。 高中后半段温书郁家搬走了，父母离异，温书郁只身一人，在当地租了房子。 温书郁租的地方离得不远，他在周六日总是不愿意回去，好在宋晚也总是忙碌，尤其在他支支吾吾说去温书郁那里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了。 穿过梧桐巷，铃声哗啦哗啦的响，空气中是栀子花香，温书郁家楼下有卖切糕的店铺，味道总是传出好远，他抓着温书郁的衣角脑袋一点一点。 “洛川……”每当这个时候，温书郁总是去提他的后脖颈，把他拎起来。 “别睡着了，小心栽下去。”温书郁有些无奈。 在某个平凡的傍晚，晚风迎面而来，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怀里的点心还在，温书郁把他抱了下来，他瞅到了门口旁边热乎的切糕。 温书郁会意，去给他买了两个不同口味的。 热乎乎的，甜丝丝，他吃东西的时候温书郁看着他，拇指轻轻地蹭过他脸边，他撞上那双黑曜石一样黑透的眼。 他在那一瞬间感到的情感，难以言喻。 “哥……我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了。”洛川垂下眼，眼珠微动。 “嗯？”温书郁看向他。 “我想和哥这样……简单的生活下去。” 他的这番话引得温书郁笑起来，温书郁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小弧度弯起，眼珠往下坠，变得深情而迷人。 眼睫密密匝匝落下来，光影从缝隙之中落下来。 “这是我人生中的必需项……我的人生先有洛川，才能有其他。” 平静的一句话，洛川直到睡前还晕乎乎的，他有自己的小床，却总是坐不住，半夜爬起来钻到温书郁那边。 “哥，我睡不着，”洛川小声说，“可不可以给我讲故事。” 床头有一盏小小的夜灯，温书郁坐起来，他手指抓着人，在微弱的灯光中临摹青年的眉眼。 温书郁拿起了床头的那本童话故事。 一整本书几乎被温书郁念完。 “上一次讲到小蘑菇随歌者远行，在吟诵之中重生……之后他们去了玫瑰经诗篇里的宏伟宫殿，歌者吟诵四方，直到死的时候，被埋葬在大雪深处。” “小蘑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待着歌者再次吟诵，在尸体旁扎根，一点点地枯萎，直到孢子散向四方。” 第85章 洛川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有些紧张，问：“小蘑菇死了吗。” 温书郁稍顿，对他说：“想听接下来的吗……先睡觉，下次再讲。” 洛川哦一声，他乖乖地闭上眼，在漆黑的夜晚撞进青年怀里，脑袋贴着对方的心口，听得到温书郁的心跳声。 “哥，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洛川问。 这一次见面还没有结束，已经开始想要下一次了。 温书郁回答他：“暑假之后……处理完学校里的事情就可以回来了。” “大概八月二十左右。” 八月二十，洛川掰着手指算，还有一个多月，他在深夜听到了窗外的雨声。 夏季多雨，此时不过初夏，密密麻麻的雨丝卷着燥热的暑意落下，雨线如同珠丝一般，严丝合缝地侵入整座城市。 他听了一晚上的雨声，第二天雨依旧在下，空气中变得潮湿干燥，闷热的空气穿透窗户进来。 衣服没有晾干，他送温书郁到车站，从温书郁家到车站，途中经过鲤鱼巷，见到家门口的红色电话亭。 电话亭落在雨幕之中，变成了小小的一片模糊的红。 从十岁到十八岁，整整八年，他们的人生密不可分，时常短暂错开却又很快在下一个路口相遇。 雨珠啪嗒一声落下。 温书郁看向他，漆黑的眉眼在雨幕中晕染了一层湿气。 “洛川……有话要跟我讲吗。” 洛川眼睫扇起又落下，沾到雨丝的凉意，他没有开口，哪怕已经在心里已经预演了成千上万次。 “哥……下次回来告诉你。”他说。 目送着人进了车站，火车在嗡鸣中沿着轨道向前行驶，他的心脏声落在耳边，撑着的雨伞缓缓地倾斜。 雨丝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的涟漪。 要讲的话已经体现了千百万次。 ——哥，我爱你。 第48章 雨。 接连不断的雨冲刷着整座城市，从八月初开始断断续续的下，到十五号开始，小雨转中雨，雨势隐隐的转大。 中南城位于平原中央，这座城市像是一座废弃亟待解决的巨大贫民窟。一座废弃楼层接着废弃园区，铁皮把道路阻隔，下水道在下雨时浮上水洼，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风声呼啸着刮着两边搭建的铁皮棚，铁皮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音色，像是尖叫声和呜咽声夹杂在一起。 道路两旁的绿植被淹没，人行在路边，雨水淹没至小腿的位置，两边的共享单车被雨水冲刷走，冰凉凉的浸透皮肤。 天气阴沉沉的，天空像是一块倒置的灰色面板，残云卷着乌色在天空形成一片欲坠的浓彩，如今是白天，却好像要陷入极夜。 洛川出门的时候披了一身雨衣，他的雨靴到大腿的位置，回来的时候还是浸入了水。 “川川啊……今天不要乱跑了，好几个地区受暴雨影响信号失常，高速路口也停了。” 宋晚听了沈丽丽的建议，提前几天囤了吃喝，他们这栋楼因为暴雨水电都停了。 如果需要打电话，只能去小卖部那里的电话亭。 洛川看了眼雨势，这会依旧在下，密密麻麻的倾盆雨丝，落在地上织成了泛着涟漪的雨幕，大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整座城市都变得雾蒙蒙的，如同一张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随时吞噬着这座城市的一切。 洛川应了一声，他把雨伞放在一边，因为暴雨，补习班全部停止了，这几天不用去上课。 高铁站随时也有可能停运。 他看着窗外的雨幕，一直盯着看，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更不知道温书郁有没有坐上车。 有没有看新闻。 鲤鱼巷坐落在老城区，这里的高压线一直安装的不好，老旧的歪歪扭扭地堆叠在一起，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极其容易出故障。 洛川盯着雨幕看了一天，他在雨势小的时候下楼，穿了一身黑色的雨衣。 视野范围里空荡荡的，除了雨幕之外没有任何人影。 雨水沿着靴面形成一道弯曲的水纹，他撑着伞，手指触及到冰冷的电话面板，置身在红色电话亭中，一个按键一个按键的按下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sorry……” 他十分钟下去一趟，打了十几通的电话，全部都没有消息。 大雨浸透整个电话亭，掩盖了其上的铁锈斑斑，电话铃声如同连接着他的心跳，在电话变成嘟嘟嘟的嗡鸣声时，他的心脏短暂地随之停止跳动了。 冰冷的雨，脑海里晕晕乎乎，抓着冰凉的手柄，莫名有些紧张。 白天到傍晚，没有打通温书郁的电话。 他一直在房间里坐着，东西都收拾好了，等到温书郁回来以后，他可以和宋晚坦白，他很想和哥住在一起。 要把他的童话故事带过去，还有他的睡衣，他这里还有很多温书郁的物理书，温书郁的笔记，还有他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洛川，灯都没开……还在房间里看书吗。” 没有电没法做饭，宋晚用煤气热了一些饭菜，端到了饭桌上。 桌上只有一根小小的蜡烛，蜡烛只照亮一小片，宋晚笑起来，“这真像我们小时候，我们那时候晚上都没有电，只能点蜡烛。” 第86章 “今天就不用看书了，早点休息，”宋晚交代他，一边絮絮叨叨今天听到了新闻，“咱们这片停电了，听说不止咱们。” “靠近山区的那片高速公路被淹了，道路塌陷了一块，听说水深的能有三四米……现在还不知道伤亡情况。” “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洛川的眼皮隐约跳个不停，他摸摸自己的眼皮，吃的饭没有味道，心情莫名不安。 没有记忆那么清晰的夜晚，半夜天空时不时地在耳畔落下一声巨大的嗡鸣，闪电划破夜空，照的半边天骤然明亮，像是一道烈焰从天而降劈落下来。 洛川翻来覆去的没有睡着。 床头是那本普林顿童话故事。 在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童话故事书的封皮被照亮，封面是身形变得透明的歌者，以及守护着歌者尸体的小蘑菇。 他等待到凌晨，凌晨的时候水势更加的深了，他在清晨去了楼下，打了第一通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嗡鸣声。 没有人接。 他在红色电话亭里伫立良久，雨珠从顶上的缝隙落下来，向下砸落在他的脸边，透出一片冰凉。 从鲤鱼巷前往火车站，有五公里的距离，由于道路两旁积水，没有办法打车，他隐约记得路，在无数次前往火车站的路上。 他看过两旁的风景，见过路过的环形建筑，见过曲线环绕的高速公路，以及火车站附近的巨大写字楼。 从家走到车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雨衣被雨水浸透，和他的衣服粘连在一起，混合着雨水和汗水，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他知道自己的狼狈模样，却有些顾不上，走到火车站花了一个小时，在他经过的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火车站已经停运了，轨道被洪水淹没，地下疏通管道在此时化为虚有，整座城市被雨幕吞噬，风雨之中一切都变得渺小。 只剩下几个零星的工作人员。 “你好，您是来找人的吗……火车站已经停运了，不再接待旅客。”工作人员告诉他。 他张了张嘴巴，单独和工作人员交流令他有些害怕，可他已经走到了这里，身上的雨珠在啪嗒啪嗒往下滴。 “我想找人……”洛川声音很低，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哥……他昨天坐的车。” “打电话打不通……我想知道他在不在这里。” 洛川勉强地讲出来，手指撑着伞几乎僵直，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珠盯着工作人员看，眼里透出的神情几乎带着恳求。 “您知道他的车次吗……或者姓名和证件号码，我可以帮您查一下。” 火车站的系统勉强能够运行，洛川报了温书郁的名字和证件号码，以及手机信息。 “您哥哥昨天已经到中南城了……前一天凌晨的车次，中午十二点从京城西到达中南东站。” “由于东站昨天受洪水影响闭站了六个小时，列车可能在西站停下，西站在市郊山区，距离这里十几公里……您可以在洪水之后联系那边的站点。” “……谢谢您。”洛川在那一瞬间几乎被钉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大脑短时间里停止运行。 他抓住了工作人员的手腕，不知道自己面上的表情，心底像是无形之间变得空荡，失去了思考能力。 “西站……怎么去。”他唐突的问出来，带着几分焦急，嗓音细听之下有几分怪异，脸色在雨水之中泡了很长时间变得苍白。 “那边刚发生了山体塌陷，听说由于泄洪受了影响，您……” 洛川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重新回到了大雨之中。 以前他很喜欢阴沉沉的雨天，如今泡在雨水之中，只觉这浑浊的水似要把他整个人泡的腐烂，他身上变得沉甸甸的难以行路。 在城市边缘的高处，勉强能够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山，那里是新规划的市郊区，有一座菩萨庙，西站建在菩萨庙旁边。 雨势依旧连绵落下，洛川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在下水道旁边，变成一团废弃物被雨水冲走，他脑海中晃出一道人影，雨靴踩在地上，身形化成一个深浅模糊的点。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身形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雨伞的边缘已经被吹的欲裂，路过残败的城市边缘，车辆陷入雨水之中，房屋被淹没。 有些地方淹没到他胸口的位置，他嘴巴里都是雨水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脸颊被泡的苍白发青，他擅长想象，把陷入黑夜的天想象成一道从天而落的黑布，那么从山区到市郊的隧道就是黑布掩盖下的黑漆之地。 雨水淹没过车窗的位置，只剩下一部分车头从黑暗之中浮出，一整条隧道，几百辆车停靠在其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天边最后一抹光落下，依稀的暮色，他的身躯被隧道里浑浊的水淹没，他脑袋里昏昏沉沉，大脑陷入了一片嗡鸣之中。 他得以在隧道深处看见一只垂落的手。 车窗只向下摇了一部分，露出副驾驶上的人来。那是一张被雨水泡的发白的脸，唇色已经青紫，青年双眼紧紧地闭着，脑袋向一旁倾斜，额角刺目的鲜血已经凝成深红色。 血水溅在车窗上。 俊朗的面容，刺目的鲜血。 洛川在那一瞬间仿佛听见了歌者的吟诵，吟诵声自远方而来，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混沌不清、一切陷入了混乱与无序之中。 第87章 “啪”极轻的一声，他仿佛听到了属于自己根茎断裂的声音。 天色陷入黑暗之中，沉冷的、污涩的，晦暗的暮色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掀翻。 第49章 “据报道，中南城西部山区受洪水影响发生山体坍塌，道路受阻，受极端恶劣天气影响，相关救援部门行动受限，现省市各部门已经派出救援队前往支援，目前尚未统计出受难人数……” 暴雨侵吞着整座城市，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窗户，洛川一直没有回来，宋晚在家里着急，问了邻居便利店的老板，只早上看到洛川出门了。 联系了警方，现在警方在忙着洪水救援，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一整个夜晚，宋晚都没有合眼。 寂寥的夜晚，风雨搔刮着耳膜，如同随时会把楼顶掀翻，老式玻璃窗的木边受风力影响在嘎吱嘎吱的晃动。 “喂，你好，是李老师吗……我想问问现在这个点学校还能进出吗……我家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在学校，能不能麻烦你问一下，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 “学校早就锁门了，洛川吗……我可以帮你问问同学，他还没有回家吗？” 宋晚连忙道谢，半夜给李静雅打了电话，李静雅又联系了班上的几位同学。 分别是洛川的前桌宋小荣、班长廖延辉，叶兰，简修，以及孟磊。 宋小荣：“洛川不见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老师需要我帮忙吗？我知道洛川喜欢去学校的停车棚。” 廖延辉：“老师，我并不知道洛川同学在哪里，他平常很少和同学们交流……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磊：“洛川………后排的小哑巴？没见过。” 简修：“您好，我没有见过洛川同学。” 小孩丢了的事整座楼层都知道了，帮宋晚找了一天，下雨天停电停水，加上暴雨不停，宋晚去附近的巷子找了好几圈，没有找到人。 凌晨回来宋晚忍不住掉眼泪，丈夫去世之后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洛川有先天性的缺陷，他们家却没办法给洛川提供好的治疗条件，平常她也没有太多时间管洛川。 如果洛川丢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 “砰砰砰。”门被敲了三下。 凌晨四点钟，宋晚魂被抽走了，敲门声让她回过神来，她回神过去开门，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开门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穿着雨衣、浑身湿透，布满泥泞的儿子出现在她面前。 洛川脸色苍白如纸，那双黑漆的眼在雨幕中被夺去了神采，他像是一路跋涉坚持回到这里，见到宋晚之后他再也坚持不住。 整个人晕了过去。 “川川——” 宋晚触及到儿子的体温，碰到了一片冰凉，她那一瞬间险些晕过去，堪堪地扶住人，在大半夜背着儿子上了救护车。 夏天，暴雨，冰凉的体温以及没有心率的尸体。 洛川被推进了急救室。 漫天的雨水刮去了他身上的血迹，抹掉了他的行踪，更残忍地消抹掉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 他从小喜欢的邻居家的哥哥，他们两情相悦，为了给他治病对方一直陪伴着他，为他攒够了去大城市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们一起规划着美好的未来。 在暑假约定好回来，对方为他的未来做铺垫，在他一次次地即将摇摇欲坠时把他拉回来，在他想要自杀的时候拯救他，在他难以支撑时牢牢地抓紧他，让他能够沿着虚虚的轨线不断向前。 哥。 如果上天眷顾他哪怕一点点，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 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来。 他没有勇气活下去。 病房里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宋晚守在洛川身边，见到机器上洛川的心率一点点地变低，她眼泪跟着砸下来，抓紧了洛川的手。 “洛川——” 母亲的这一声呼唤如同隔世而来，落在他耳边形成了回音，他脑海里关于温书郁的一切记忆开始闪烁不定，明灭不断地变幻。 如同一座巨大的时钟在收缩倒流，一切的记忆沉沦消湮，温书郁的面容从青年到少年到青涩稚嫩，停留在最开始见面的那一刻。 心率停止的那一瞬，他死在人生中永不可战胜的夏天。 洛川醒来的时候在医院。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天气不好，一直在下雨，细细密密的雨丝，阴天让人心情跟着不好。 他的主治医师姓许，许医生总是戴着眼镜，在桌旁看书，他的书桌上有一盆鲜艳的绿萝。 不知道是不是受阴沉沉天气的影响，绿萝也没有什么精神，叶子蔫蔫的垂着，叶片泛黄，一点点地枯萎了。 “许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洛川问出来。 心率仪器贴在心口，他最近总是在吃药，吃完药之后会犯困，每次睡着都会做很久的梦。 梦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红围巾的少年，他和对方一起在医院里，在楼下公园，对方推着他，他们一点点地在围绕着湖畔散步。 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什么情绪都没有，他陷入了一种平静里。 情绪稳定的话，他可以算是正常人，就可以出院了。 第88章 许医生：“……今天有做梦吗？” 洛川把梦境一五一十地陈述：“我在梦里交了朋友，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只看到了一条红围巾，让我印象深刻。” 他说着，挠了挠自己的脸，从他生病住院之后，宋晚每天都会过来，在他病房前守着，每次过来眼睛都红通通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住过院，他不明白宋晚的反应。 只记得自己晕倒之后被送来医院，怎么晕倒的自己已经忘记了。 最近吃药吃的他记不清很多事，经常刚吃完的饭，他到晚上的时候都有些记不起来自己吃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记得，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许医生又问他：“你想出院吗？” 洛川安静了一会，他费力地思索，才开口，“……已经开学一周了，我还要去学校。” 住院部后面栽了一片棕榈树，棕榈树郁郁葱葱，在雨水之后依然傲然地挺立着，阴天的微弱光线从细密的叶子里穿透，落下一排细密的阴影。 他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宋晚和沈丽丽来接他回去，他们市发生了洪水，医院的停尸房多了很多尸体，据说还有一些被洪水冲散了，甚至找不到尸体。 在极端天气下发生的交通事故也不了了之，没有办法追查，有些肇事司机能够安心逃逸。 洛川跟在宋晚和沈丽丽身后，出院的这一天难得是晴天，阳光温和地落下来，他一段时间没有见阳光，皮肤更加的白。 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 回去的路上整座城市都令他有些陌生，他似乎之前都没有好好注意过，很多路开始重修，鲤鱼巷门口的便利店有一座红色的电话亭。 据说电话亭在下雨的时候坍塌了，现在重修，新刷了一层红漆。老式的电话上依稀残留着铁锈，上面的号码陈旧而崭新。 透出一种怪异来。 很像经历过病痛洗涤的人们，身躯重新地变得崭新，灵魂却已经留下了铁锈斑斑。 洛川盯着电话亭看了很长的时间。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如常地经过，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药瓶。 “妈妈，我明天可以去上学吗。”洛川问。 宋晚说可以。 他们家楼下有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在楼道里停着，大雨之后被冲过来的，他在回家的时候经过看到了，目不斜视地上楼。 家里一切维持原状。 书架上有很多的物理书，开学是高三上学期，他选的理科，自己物理经常拿满分，抽屉里有一套实验球。 送一到七，唯独少了四号实验球。 夜晚他又做了梦。 梦到在他的房间里，戴着红围巾的少年出现，他在窗边做题，对方守着他，当他遇到难解的题目的时候会停下来，只要他看过去。 对方会温声告诉他答案，为他写下来难以解开的方程式。 现实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会在他寂寞的时候陪伴他，不会嘲笑他内敛笨拙，会温柔耐心地触碰他。 他无数次的想要放弃自己，对方却用自己的那颗心去治愈他一身的破碎泥泞。 如果有，一定是在梦里，令他日日沉醉在美梦之中。 清晨。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楼。 在经过那辆自行车的时候，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如同碰到了喜欢的物件，推着那辆自行车去上学。 路过总会遇到怪异的眼神。 令他不能理解。 为什么大家可以喜欢小熊，可以喜欢玩偶，他不可以喜欢自行车。 碰到有些眼熟的同学。 同学不会主动地和他打招呼，他也不会去回应，假装没有看见，到教室角落，回到自己的位置。 “简修，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前排戴着红围巾的少年。 少年穿着和他同样的蓝白校服，蓝白校服遮盖了内里的白衬衫，红色的围巾衬得那张脸更加的明艳，微挑的一双长杏眼，深褐色的眼珠。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同样地看过来。 视线轻轻地一撞，美梦成了真。 第50章 清晨。 桌上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餐，三明治，蔬菜煎饼，玉米粥和荷叶稻饼，红豆馅儿的馄饨。 简修坐在他对面，在他身旁还放了一杯热牛奶，他低着眉眼，只能看到对面少年清白的指尖。 对方的视线似乎落在他身上。 洛川没有什么胃口，他捏着刀叉，又把刀叉放到了一边。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母亲。” 简修：“明天开庭之后。” 语气平静，似乎觉得有些冷淡，简修又补充，“开庭之前你们见面并不合适，为了明天的胜诉，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毕竟之前宋晚向警官撒了谎，声称温书郁早已搬走，哪怕是为了洛川的病情，这一点放在法庭上对于洛川不利。 简修话音落下，发现对面的少年肉眼可见地低落，原本就不怎么讲话，如今看来更加的沉默寡言，像是一株在枯萎的植株。 他视线一点点地收回，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对方。 早餐并没有吃多少，简修让阿姨收拾了餐桌。 阳光通过玻璃窗透进来，清瘦的少年立在花窗前，自从洛川注意墙角枯萎的玫瑰，他每天晚上给玫瑰浇水，枯掉的枝叶剪掉，花枝已经一点点地重新生长出来。 第89章 简修坐在钢琴前，他手指搭在上面，缓缓地琴音泄下来，身上的白衬衫扣到最上面，轻轻地勒出喉结，令他感到束缚感。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红围巾，鲜艳的红色，垂落在衣襟前，眉头情不自禁地皱出来。 修长的手指滑过琴键，优雅而有力，旋转的曲调从指尖飞出来，透过花窗形成回响的完美旋律。 偏长的杏眼，深褐色的眼珠微垂，艳丽的眉眼，鲜艳如丹珠一样红润的唇色。 洛川原本在看窗外的蝴蝶，蝴蝶驻留在枯萎的花枝前翩翩起舞，明明已经是快要枯死的花，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耳边响起钢琴的旋律，他回过神，转过头看过去，钢琴前修长的身影，殊艳的眉眼，未曾沾过阳春水的完美双手。 隔着花窗形成一道剪影。 玻璃花窗透出欧式教堂的倒影，玫瑰庄园成片花枝含苞待放，对方置身在钢琴前，像是童话城堡里的王子。 洛川的视线一点点地停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盯着对方身上的白衬衫和红围巾看。 为什么。 明知道他认错了人，还要继续这幅打扮。 两个人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温书郁从来不是王子，会为生活奔波，尽自己所能的去努力，没有生在温柔的城堡里，一开始就置身在荆棘之中。 一首曲子弹完了，洛川的注意力终于不在外面，眼珠里浮出淡淡的疑惑，看着琴架前的少年。 简修神情淡然，对上他的目光，良久开了口，“如果这幅打扮能让你心情好一些……我愿意这么做。” “……希望你能好好吃饭。” 温和的语气，分明蹙在一起的眉眼，紧绷的下颌线。 不是自己情愿。 洛川迟钝地明白，对方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哪怕分手了，哪怕得知了他认错了人，还是在悄无声息地照顾他。 他脑海里晃过温书郁的模样，冰冷的尸体，没有温度的面容，他不由得扇了扇眼睫。 “……谢谢你。”他开了口。 洛川低声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做。” “dou——”重重的琴音落下来，在客厅里形成了回音，落在耳边，简修按在琴键上，发出了毫无规律可言的重音。 简修收回了手，“抱歉。” 洛川稍稍地抿唇，他眉眼侧过来，扫了简修一眼，对方看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珠仿佛没有变化。 只是悄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中午饭和晚饭他稍微吃了一些。奶白色的鱼汤，炒的颗颗分明的蛋炒饭，他吃饭的时候和简修没有讲过话，两人沉默寡言到吃饭结束。 吃完饭之后他主动地回到客房，门关上，房间里十分的安静。 他每天待在房间里不出门。 晚上回来的时候床头多了一本童话故事书。 一模一样的封面，出版时间在五年前，翻开有俊秀熟悉的笔记，虽然没有见到宋晚，一定是宋晚送过来的。 童话故事序章，讲了小蘑菇遇到了歌者，随歌者前往吟诵。 故事情节他已经翻过了很多遍，到歌者死去，小蘑菇生长在歌者身边，灵魂没有了养分，一点点地走向枯萎。 他上小学的时候，温书郁跟他讲过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如同天鹅湖里一样，童话故事的最后走向是王子把黑天鹅当成白天鹅，爱上黑天鹅之后引得王宫落入魔王之手，王子和白天鹅双双死去。 因为人们不满悲情的结局，天鹅湖的第四幕是王子认出来白天鹅，白天鹅变回公主，最终打败魔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歌者死去之后小蘑菇自然也枯萎了。 他把童话故事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锐利清澜的字迹，眼熟而陌生，为故事的最后一页重新谱写了结局。 字里行间带着紧凑的笨拙。 ：歌者魂归之路未满，化身灵魂常伴小蘑菇身边，抽走它的菌丝，携身带之。 此后小蘑菇生长之地，歌者尽在。 这是简修的字迹。 谁送来的童话故事书显而易见。 洛川盯着最后一张纸页许久，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纸张上，形成很薄的光亮感，温柔而明亮。 他合上童话故事，眼睫落下来，脸颊埋在被子里，伸出手珍重地碰了碰童话故事的封面。 眼睫轻轻地合上，原本经常梦到的人，经常见到的戴着红围巾的青年，在他醒来之后，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很轻微的脚步声，他察觉到了有人到了他身边，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和白日里不同，白日里冷静温和，夜晚的时候失去些许控制，盯着他有些失神。 他没有睁开眼。 没有去看那双浓烈深邃的眼。 目光里涵盖了许多种情绪，有淡淡的怒气，有执拗，有不甘，最后都化成了克制的平静。 直至额头传来轻微的触感，温凉的嘴唇碰了上去。 气息落下来，带着珍重和克制，轻轻地吻过他的额头，稍稍地触碰上去，透出几分小心翼翼。 洛川眼睫稍稍地扇动，他没有动弹，被子里的手指稍稍地抓紧被沿。 直到视线消失，房门又被轻轻地合上，他才在黑暗之中睁开眼。 盯着泛白的天花板，心底跟着一并陷入无尽的空荡之中。 第90章 深红色的梯台，暗色庄严的地板，黑色的座椅，洛川被带到了法庭上。 因为涉及到少年犯罪、顶尖学子失踪，加上令人不齿的同性恋情，开庭以后立刻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来了很多的记者。 那些闪光灯和摄像机对准了他，洛川低着头，他有些害怕那些东西。 他害怕人群。 害怕他人的言论。 害怕那些奇异的目光。 “洛川同学，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是因为你认识到自己的罪过了吗？” “洛川同学，你怎么看待同性恋这一群体……你妈妈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洛川同学，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听说你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这是真的吗……” 好吵。 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所有人解释，不明白自己有病为什么要被采访。 这些他都不明白，在摄像机对准他的时候，好像无形地为他戴上了枷锁。 他的每一个字，所做的每一个表情，都会被无限的放大解读，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他推入言论的深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直到一道身影拦在了他面前，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对方比他高出一些，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各位请收起好奇心，法庭之上尚未定论，提前为受害者定罪各位可能要负刑事责任。”简修语调一字一顿。 “警方那边已经有证据，哪怕他不是杀人凶手他也犯了藏尸罪，根据心理学来推断，他很有可能是潜藏的少年犯。”一位记者插嘴说，用摄像机对准了简修。 “是吗……那么您如何看待法庭诉讼。”简修停了下来。 对方生了一副过分优秀的皮囊，艳丽的面容绚烂夺目，侧脸在阳光下编织的阴影之中，眼珠直视摄像机，立在人群之中。 “您根据心理学来判断他是潜在的少年犯，而我根据您的这一说法……我觉得您可能也是擅长臆想他人的潜在极端分子。” “仅仅凭未曾证实的猜测去定夺他人，据犯罪心理学来说，这样的人往往行走在社会边缘，很可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类刑事犯案者。” 简修一针见血道：“毕竟您既没有见过所谓的证据，也并不了解受害者，您的猜测仅凭臆断。” 记者被这一番话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又哑口无言。 “你这是在质疑警方的权威性吗？” 简修：“第一，警方并未确认凶手，第二，凶器尚未查到，第三，哪怕是警方追查，也会有存疑漏错的可能性……所以才会有法庭的存在。” “如果只是不幸成为嫌疑人就要横遭所有非嫌疑人的审问，各位如何能保证自己有朝一日不会成为嫌疑人。” 简修稍顿了顿，“在美国加州，有一种鸟类叫做知更鸟，知更鸟只是在枝头唱歌而遭到捕杀……后来洲际推出了法律解决这一问题。” 摄像机前的少年眉眼晃出一道锐利清晰的冷光。 “他日立法之后，各位的言行有朝一日都能成为朝堂证供，还望各位谨言慎行……不断地审判他人的命运，最终一定也会被他人审判。” 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之中，明艳的少年悄悄地抓紧了他身后的知更鸟。 ——我爱你的苍白沉重，更爱你沉默无声，爱你在雨中零落，爱你枯萎落寞的阴影。 第51章 “二零二二年八月二十日下午一点半，由于暴雨，在中南城西站驻留了很多旅客，立交桥陷入拥堵，当时的雨势尚没有积累到最高的阈值。” “14点30分许，死者温书郁打了车，前往的地点是温馨名苑小区，那里是温书郁租的房子，有房东和楼下邻居可以作证。” “死者乘坐的车牌号为c.a4662，车辆主人姓徐，徐某下岗就业之后专职滴滴司机，在二十号暴雨接了唯一的长线单子……由于在下午两点开始的暴雨降水量达到近400毫升，山体发生坍塌，拥堵路段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台上的律师在法庭之上放出了残存的录像，“当时的监控已经断联，我们找到了那辆事故车，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当时车辆的行车记录仪。” 行车记录仪里只有灰白两色，密密麻麻的雨丝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辆白车在暴雨中艰难地前行，车窗透出依稀的少年身影。 模糊不清的面容，黑色柔软垂下的发丝，白色惨然的衬衫，以及柔软的红色围巾。 “砰”地一下，画面没有任何声音，两辆车辆迅速地相撞，徐某驾驶的车辆偏向了一边，司机的位置幸运地避开了被创开的角度，只有副驾的少年受到了影响。 鲜血瞬间刺破玻璃窗，留下来一片深色。 “这个时候死者尚未失去心率，脑部受重创陷入昏迷之中，而因为雨势影响道路受阻，后段山路崩塌，不少司机选择下车离开高速通道。” “司机徐某在驾驶过程中遭遇事故，在下车时，他第一时间没有选择送死者及时就医，而是选择了独自离开。” “我们的第二位嫌疑人抱着两种心理，第一种畏罪潜逃的心理，第二种妄想出去之后再呼吁救援人员……最后都导致了被害人低温致死。” “至于为何死者的尸体最后出现在鲤鱼巷的废弃楼。” 律师稍稍地停顿，在得到许可之后，缓缓地开口，“按照警方的证据，我们的第一位嫌疑人，是一位刚成年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少年……我们从他的主治医生那里得知。” 第91章 “八月二十二日，嫌疑人被送去了急救室，他因为情绪过敏引起的心率失常，当时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在座的各位，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接受，在我们的社会上，总有一些不被认可的感情形态，哪怕不被认可，他们依然存在，并且一直在我们能够看见的地方。” “嫌疑人在发现被害人已经死亡之后，从西站把对方的尸体带回了鲤鱼巷，那里是一座废弃地，现场采集到很多嫌疑人的指纹。” “此处存疑，因为我相信警方的检查报告里，一定还有一份结果，不止有嫌疑人，还有死者，那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嫌疑人因为难以接受死者的死亡而精神失常，加上其有严重的精神类疾病，所犯的藏尸罪情有可原……加之其在学校与日常生活中表现良好，未曾做过任何低劣事迹，故我方认为嫌疑人无罪，应当场赦免。” 底下议论纷纷，洛川在被告席上，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低语的法官、陪审席上的宋晚和沈丽丽，以及坐在第一排的简修。 人群的议论声四面八方而来，落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清，如同已经送上刑台的罪人，无情的接受审判。 他的眼珠落在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上。 上面一遍遍地放映着。 副驾上的少年当时经历了什么。 “郑警官，你怎么看？”法官提问了主要参与此案的副支队郑言。 郑言穿着规整的警服，此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那一道身影渺小而单薄，立在被告台前，仿佛随时都会被流言蜚语扎的摇摇欲坠。 “我认为，应当还死者一个真相，将真相公布于众，鉴于嫌疑人精神状态尚能支撑正常生活，虽应酌情量刑，不可完全赦免……当然，鉴于嫌疑人与死者的非正常关系，可适当降罚，酌情处理。” 一会让量刑，一会又不让完全赦免，一会又让酌情，这位年轻的警官一并跟着眉头皱了起来。 郑言顿了顿，说道：“还望各位酌情考虑。” 一片紧张的气氛在蔓延，洛川安静地垂下眼，他置身在台上，不知道多少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直到台上的法官一锤敲了下来。 “本庭宣判，嫌疑人洛川所犯藏尸罪，鉴于其精神状态问题以及动机出发特殊性，判其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 “至于司机徐某，警方搜证之后等待二次开庭。” 缓刑一年，只要在一年内表现良好，意味着不需要再进监狱。 在法庭宣判之后，简修隐隐松了口气。 他刚刚成年，作为代理律师出席，尚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场诉讼而出名，成为他日后律政史上的第一笔浓墨重彩。 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台上的少年身上。 对方似乎又瘦了些，苍白的后颈骨骼稍稍凸显，黑色的眼珠垂着，衣袍宽大的仿佛罩不住他的身形。 “川川——” 洛川的手指被抓住，宋晚眼里隐隐又要冒出泪光，被沈丽丽扶着，才撑住身形，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在宋晚的怀抱里，耳边是宋晚的安抚声。 宋晚在笨拙的安抚他。 “川川，没事了啊……没事了，妈带你回家。” “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都瘦了。” “不准太难过，你书郁哥哥是去了天上……再也不用吃苦了。” 洛川没有讲话，一场法庭结束，他整个人如开场一般，自动的屏蔽了周围的声音，只是麻木地等待着。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行车记录仪。 车辆在大雨中行驶着，碰撞在一起，副驾上的少年额头溅出来鲜血。 血随着大雨消失，对方的生命一点点地一并在雨中消逝。 如果他能提前去。 不知道结果会不会不同。 “洛川。”熟悉的音色打断了他的音色，他抬起眼，和简修对上视线。 简修有些不好意思，“宋阿姨，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有几句话想和洛川说。” “哪里哪里，”宋晚知道这次多亏了洛川的同学，家庭很好早熟的小孩，处理事情的能力一流，比他们好上太多。 宋晚这才松开人，沈丽丽对她说，“我们去外面先等着……川川应该累坏了，给他买点吃的喝的怎么样？” 宋晚看向沈丽丽，感激地应一声，两人一起出去了。 今天又下了雨。 密密麻麻的雨丝落下来，整座城市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简修撑了一把伞，他们两人在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简修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他眉眼淋了雨，雨珠从眼睫落下，整个人都和雨幕融在了一起。 洛川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盯着地面上凝聚的水洼看，对方只是盯着他不讲话，久到他不得已开口。 “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看向简修，在雨幕中细细临摹简修的眉眼，每一寸都陌生而又熟悉，被他盯着的少年似乎有些犹豫，艳丽的眉眼悄然蒙上一层阴影。 两人都没有开口。 “我……”简修正要开口，身后的警官打断了他的话音。 “是洛川吗……郑队有话跟你说。” 简修止住了话音，看了眼时间，对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第92章 “等你结束之后……我们再讲也不迟。” 现在是下午，空气因为一场雨变得浑浊，雨丝洗涤着整座城市，简修撑着伞，深褐色的眼闪过一丝明亮，认真地盯着他看。 洛川被那样的目光看着，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逃避，却被简修拽住了手腕。 “……你会过来吗。” 一个会字堵在嗓子眼怎么也讲不出来，他于是点点头，简修这才松开他。 “我等你。”简修轻声说。 他跟着警官离开，简修仍然撑着伞在原地。 “是这样，那位姓徐的司机在刚刚去警局自首了，带来的有死者的手机……还有一部分一年前的遗物。” 洛川来到了警局，郑言在继续审查犯人，这是他经常在做的事情，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丝丝的凉气。 “手机已经格式化过了……能够找回来的只有一段录音，遗物是一对戒指。” 他的生日在九月初，温书郁在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生日礼物。 戒指是温书郁亲手做的，在物理实验室，利用高温熔炉重塑机，能够根据图纸自己做出想要的图案。 一只雕刻了吟诵的歌者，另一只雕刻了小蘑菇。 银色的一对，沾了细微的泥土和血色，依旧在阴沉的光线下闪闪发光，如同清白月光一样闪烁灼目。 他摁开了录音键。 手机里传来充满电流的温朗男音。 “洛川，生日快乐，以后的生日可能没办法陪你过。” “我一直爱着你……有朝一日我可能会离开，到时候……请你忘记我。我想告诉你，你的生活不只有我，哪怕不幸离别……也会有人替我来爱你。”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亲爱的少年，请不必难过，我存在于你的过去，生长于你的记忆，有朝一日终将离别，我的爱也不会随之消逝。 希望你常常想起我，并非感到刻骨铭心，而是记得，你是永远值得被爱的弥足珍贵。 第52章 雨仍旧在下。 从下午到傍晚，淅淅沥沥，简修时不时地看表，一直盯着某个方向。 明明答应他会来。 为什么没有过来。 雨滴顺着伞面落下，湿气侵蚀着他的皮肤，打伞的那只手青筋凸显，在初夏的天泛出淡淡的凉意。 直到周围没有了人，简修仍徘徊在长椅旁。 从日落到深夜，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 他的身影与夜幕雨幕融合在一起，变成一团混沌难以化开的浓墨。 最终是一场没有遵守的约定。 洛川回到了鲤鱼巷。 巷子里都传开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这座巷子里烟火气很重，老远的闻到了楼道里饭菜的香气。 “宋晚啊，洛川没事吧……案子判的怎么样？”楼道里都是多年的邻居，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议论，至少明面上都是担心。 “缓刑一年……只要洛川这一年里表现的好，不会有什么事。”宋晚说。 “川川又不是凶手，这案子判的有问题……宋晚啊，我家鸡爪炸多了，你带点回去。” “看洛川这一个月瘦了不少，多吃点补补。” 隔壁大婶给了一筐炸好的卤鸡爪，楼下的奶奶也塞了好些鸡蛋和水果，宋晚一边尴尬地接下，一边守在洛川身边。 洛川全程木头人一样，只知道盯着手上的戒指看，手里紧紧地抓着已经破旧的手机。 “谢谢……” 他们回到了家，沈丽丽帮着把东西放下来，“你看他们的八卦样，才回来就在楼道里等着了，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爱凑热闹。” 宋晚一边放东西，一边说，“这有什么见怪的，我们在店里帮忙的时候，一有个什么事，你不是也喜欢打听。” 沈丽丽有些无语，“你拿我跟他们比。” “川川啊，不要把这些放心上，”宋晚说，“只要记得，妈妈和沈姨永远相信你爱你，这样就足够了。” 宋晚没听到回音，关上冰箱看过去，洛川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东西一瞬不眨地看。 她和沈丽丽对视一眼，沈丽丽一边帮着择菜，一边在厨房里压低了声音。 “小晚，你儿子是同性恋，你怎么看。” “……”宋晚一边想堵沈丽丽的嘴，一边把青菜放进了水池，看着冷水哗啦啦地冲着青菜叶子。 “能怎么看，当年泽川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开了，只要洛川好好地活着就行……我只有他了。”宋晚说。 她是洛川的母亲，儿子敏感又内向，带回来的男同学都殷勤有加，她是个傻的才会看不出来端倪。 “哦。”沈丽丽应一声，一边说，“要是我有儿子，还能给洛川找个伴。” ……又开始说混蛋话了。 宋晚简直要翻白眼，“你少说两句吧。” 沈丽丽不说话了，电话铃声叮铃铃的响起来，她把择的稀烂的菜放了下来，“我去接个电话。” “别忘了放香菇，洛川爱吃。” 没一会桌上多了三菜一汤，还有楼下阿姨和大婶给的水果零嘴，都摆在一起，饭香味扑面而来。 洛川这才回神，沈丽丽给他盛了一碗饭，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川川啊，你爱吃香菇，多喝点汤。” 第93章 洛川瞅着沈丽丽的动作，他不爱吃香菇。 饭桌上他默默地吃饭，吃完饭洗了自己的碗筷之后回答卧室。 宋晚在外面喊他。 “洛川啊，老师那边打电话过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宋晚一边擦桌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不想去也没关系，你怎么想的要和妈妈说……你沈姨昨天也问过了三中那边，那边虽然远了点，说过你的情况之后人家愿意要咱。” 洛川最近的一次月考成绩在年级前五，何况单科物理一直满分，三中对接的有物理实验项目，加上沈丽丽在那边有熟人，如果洛川要转学，三中那边没问题。 她已经尽力地把所有情况都列下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洛川不愿意高考，那样的话，可能她要辛苦一点，到时候养洛川也没什么问题。 房间里，洛川看着宋晚在餐桌前忙碌，沈丽丽在一旁坐着，两人隔空对视，沈丽丽眼里带了些许柔色。 妈妈爱他，沈姨也很爱他。 他已经缺了近一个月的课，还有两个月高考。 “妈妈……我没有问题，可以下周去学校。”洛川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不想让宋晚为难。 何况他已经答应过温书郁，会去他们一起去过的校园，实现没有履行的承诺。 戒指悄悄地放下来，放在了抽屉最角落的位置。 清晨，起床去上学。 他的日子回归了原先，如同一张白纸上曾经波澜壮阔，最后回归了一片寂寥。重重的笔墨落下，只留下浅淡的墨点。 蓝白校服，白色的耳机线，耳机里播放着英语新闻，准点停下来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前往学校。 来往的同学，熟悉的教室，路边的棕榈树，透过缝隙落下的阳光。 教室里投来的各种打量的目光，他坐回最角落的位置。 前面的宋小荣时不时地扭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仿佛一直憋着话，廖延辉在桌子上敲了敲，提醒各位同学。 “马上要发测试卷子了，老师说进行退步检讨，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孟磊看了他一眼，眉眼里隐隐压着几分郁气，这郁气不知从何而来。 一切的视线，一切的欲言又止，同学们的表情，都被他忽略了。 前排的座位一直空着。 他回归了原本的生活。 廖延辉在下课期间过来找他，“洛川同学，你这段时间空了一段课，你需不需要课堂笔记……我都整理好了可以借给你。” 他迟钝地点头，对方脸上红了，一沓厚厚的黑色笔记本放在了他桌上。 “还有，你原本是住宿，现在简修走了，你要不要换个宿舍……还是继续住？”廖延辉问。 洛川摇头，原本住宿因为简修要给他补课，现在…… “……我自己会处理。”他轻轻地说。 视线扫过前排空缺的座位。 “哦，好。”廖延辉莫名不好意思，话说完了在原地还没有走。 洛川投过去疑惑的目光。 “那个，洛川同学，我想说……无论如何，我都觉得你很好，希望你不要被挫折打败，能够一直奋勇向前。” 旁边的宋小荣正在吃零食，闻言“噗”地一声，旁边的女生也被廖延辉的发言逗笑。 “班长，你当是在国旗下讲话呢。” 宋小荣憋的脸红了，在看向洛川的时候立刻变回正色。 “洛川……我也一样，我觉得你很厉害。” 洛川稍稍地顿住，他反应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其他的话讲不出来了，手中的水笔在纸上写下来一半公式。 在某个平常的初夏下午，他记住了同学们微笑的面容，以及那些鼓励他的话语。 他像是喜欢偷藏幸福的小孩，每当迟钝地感受到爱的时候，会悄悄地记在心里。 那些幸福会变成养分，滋养一片残败溃烂。 他去教室，去食堂，去宿舍，回家，除此之外依旧不主动和同学们讲话，没有问过教室里的某位同学为什么缺席。 时不时地收获孟磊不满的目光，直到孟磊一拳砸在墙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为什么不问简修去哪了？”孟磊恼火地说，一双锐利的眼冒着火。 洛川停在原地没动，他闻言垂下眼，立着没有回复。 “……他去了哪里。”良久，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孟磊闻言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个白眼狼，出来了之后就不管简修的死活。” “他在雨天等了你一晚上，之后发烧住院了……这会可能在去美国的路上吧。” “前男友有那么难忘吗？你把简修当什么了………他这么对你。”孟磊冷冷地盯着人看，他和简修认识那么久，还没见过简修这么傻逼的样。 被眼前这哑巴哄得团团转，病不知道好没好，眼前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关心。 用完人就把人踹了。 “……”一片沉默。 原来那天要说的是这个。 他们原本不同路，他硬拉着简修陪他走了一段，现在两个人一拍两散，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正轨。 “……我很抱歉。”良久，洛川说了这么一句。 嗓音很轻，手指无措地按着怀里的书，指尖发白。 “他……有属于自己的未来。”洛川眼珠漆黑，他脑海里晃过简修戴红围巾的身影，对方和温书郁是完全不同的人。 第94章 “……抱歉。”洛川又说了一句。 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回去。 穿着蓝白校服的同学在欢笑，列车轨道有序地运行，路过的男女讨论着下一个约会地点，孩子在争先抢着风筝玩具，年轻的少年们在讨论游戏。 嘈杂的声音从他耳边穿过，他脚步未曾停留。 路过经常去买饭的早餐店，熟悉地买了包子和紫菜汤。 他递过去零钱，卖包子的大婶仔细检查两遍才放进去，朝他不好意思地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前段时间总是收到冥币……不知道是哪家小孩恶作剧。” “还是哪个冤魂也在排队等我家的包子。” 身边有人插了一句，“那最近还有吗？我认识驱鬼的神婆，可以过来帮忙看看。” “最近没了，自从上个月开始……说不定那冤魂已经如了愿咯。”大婶感叹。 包子递过来，洛川好一会没接。 第53章 夏季。 蝉鸣贯穿着整个夏天，棕榈树映出一片阴影，在大雨落下时，冲刷掉上面的茧蝶与尘土。 洛川在复习空隙抬起头来，他看着窗外的雨，觉得有些闷，撑着伞去了后院的小卖部。 选同样位置的巧克力。 身旁的同学经过，三两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耳机里放着钢琴曲，他在挑选巧克力时回头，熟悉的钢琴曲令他莫名想到容貌艳丽的少年。 他切换了歌曲，拿着巧克力去结账。 到天黑时回家，家里饭菜香从楼道里飘过来，门口放着两盆绿萝，进门时便能听到宋晚和沈丽丽的对话。 “商场里要清盆栽，我特地挑了两盆长的好的过来。” 宋晚：“沈丽丽，你能不能别什么垃圾都带来我家，我平常上班哪有时间养花，还不如送给楼下大爷……” 绿萝翠绿的叶子落下，洛川看了两眼，他回来的动静让两人注意到，宋晚没有再吵人，对他说：“洛川，来盛饭。” “最近怎么样？马上要考试了紧不紧张，妈妈今天炖了鱼汤，乖儿子好好地补一补。”宋晚说。 奶白色的鱼汤，自从发现他爱喝之后，宋晚几乎三天两头的炖。 洛川没有讲话，可能是被雨水影响了心情，他只用行动表明了，一整碗鱼汤都喝完了。 晚饭后照样复习，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他才从缝隙中有喘息的时间。桌子旁放了一本物理书，他用物理书遮住自己的脸。 耳边是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的响动，夏夜的晚风吹过来，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他小憩了一会，手腕落下来，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人生三两行人匆匆地经过，又匆匆地离别。 桌上的倒数日不断地变幻，他在高考前一天重新买了一套实验球。 夏日清晨，他穿着蓝白校服踏入考场。钟声落在他耳边，人生中小小的转折不经意的到来，那一天十分的炎热，像是人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滴答——”铃声响起，他的高中时代划上了一个句号。 三年后。 a大。 走廊上的两名青年在人群中交谈。大多是其中一名在说，说话的青年长相清秀，染了一头黄毛，正激烈地在和身侧的人说着什么。 黄毛身旁的青年黑发黑眼，他穿着白色衬衫，那双眼黑漆分明，生了一张非常精致的脸，五官如同易碎的瓷器，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破碎的美感。 黑发青年轻轻地低着头，他不喜欢讲话，性格内敛，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稍微适应大学生活，和周围的人依旧隔着一层薄薄看不见的东西。 “洛川，你听我的……那小子那么猖狂，盗取了实验成果还不承认。” “我那位哥是从美国刚回来的金牌律师，诉讼没有失败过，这件事如果不处理之后他只会得寸进尺，我们物理系绝不能放任这种败类！”黄毛义愤填膺。 黄毛是洛川的大学室友，叫做李钦，对方家在京城，性格外向人极好，花了三年时间才和洛川成为普通朋友。 他们两个走在一起，路过的人大多都会忍不住去看一眼，黑发青年外貌过于优越，加上气质忧郁冷清，天然自带男神风范。 洛川低着眉眼，在看手里的实验论文，李钦在他耳边说了半天，他半天才“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算了，你好好想想吧。” 李钦这三年里也见识过洛川的脾性，不争不抢的，实验结果被窃取了似乎压根不在意。 “这不是小事，你做好决定了随时联系我。”李钦说。 他能和洛川成为朋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边界感，只要不对洛川过分的靠近，不试图接近对方的生活，洛川似乎能够容忍他的存在。 他们两个人在教学楼前分别。 洛川一个人回到了实验室，他现在并不饿，新的实验结果还没有算出来，大多时间他都待在实验室。 每天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大学生活枯燥又简单。 实验室里，实验球缓缓地转动，不止有他在，偶尔实验室里会有其他的学弟学妹聚在一起。 “你听说了吗……教授上个月留的实验难题，有人算出来了，三年级的学长，听说平常那位学长不修边幅，谁能想到一鸣惊人。” 第95章 “有的人在实验室天天通宵，还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听到通宵两个字，洛川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眼珠子转过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为了做实验熬夜待在实验室是常事。 他先把实验球放下来，然后吃了一块巧克力，甜味儿在嘴巴里散开，他垂下眼睫，好一会才按亮手机屏幕。 给李钦发了消息。 刚给李钦发完消息，宋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川川啊，最近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好好吃饭……实习准备在京城实习吗？” 洛川简单地回答，“还不知道。” 永远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电话里的宋晚也早就习惯了，“我跟你沈姨打算忙完之后去看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洛川刚刚鼓起勇气要请律师，他拿着电话起身，白色的实验服穿在他身上非常合身，他一边下楼一边看着实验数据。 “最近没空。”他说。 “好……那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记得和妈妈说，在外面不要受委屈了。”宋晚在电话那头絮叨。 洛川在下楼的时候右眼皮子莫名的乱跳，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手机叮铃叮铃的响个不停，都是李钦发来的消息。 他说了过去之后，李钦把时间地点都发过来了。 其余的信息都是在夸这位律师。 他和律师没有过交集，短暂的交集在高中时期。脑海里晃出一道身影，艳丽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匆匆地浮现又消失。 在实验室待到十二点，洛川准点回到宿舍，他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身体的疲惫令他很快能够进入睡眠状态。 大陆的另一头。 修长的指尖拿着一份文件，文件的主人拥有极其艳丽的眉眼，少年时的模样长开，变得更加浓粹，眉眼稍稍地一挑，深褐色的眼珠笼着一层阴影，微笑起来的时候摄人心魄。 “学术官司？”低沉的嗓音依稀带着笑意。 电话那头的孟磊絮絮叨叨，“是我以前的发小……哎你不知道，这小子可自来熟了，他妈的八百年不见，不知道从哪听说咱俩是朋友，软磨硬泡的非要帮他打官司。” “听说被窃取实验结果的还是a大的高材生，物理系的小孩，这小孩跟个怂包似的，原本连官司都不愿意打。” 简修抓住了话音里的漏洞，“还不是帮本人打的？” 孟磊忍不住暴躁，“上回中了那小子的套答应了，你就当帮我这个忙了，见见就行……要是实在不愿意接那就算了。” “总之你下飞机之后我们再说。” 电话挂断，简修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洛川，你不用担心，这位律师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人家在国外提前完成了学业……我们和他交流不会有什么代沟。”李钦一边安慰洛川一边领着人到了吃饭的地方。 洛川哦一声，吃饭的地方为了迎合对方的口味选的是法餐，香薰蜡烛和烛光钢琴，钢琴曲目缓缓地流淌，他下意识地避开了人多的地方。 偶尔会有避不开的时候，他大多时间在走神，想自己的实验数据，因为李钦待在他身边时间久了，偶尔会去听李钦说了些什么。 “洛川，还有一件事，上回吃饭的时候和我们一起的女生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她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李钦有点不好意思，“拒绝也没关系。” 闻言他身边的青年沉默不语，眼睫扇了扇，就在他以为洛川不会搭理他的时候，洛川回答了他。 “……我是gay。”嗓音有点低。 “下次……”李钦话音戛然而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三年里他没有见过洛川和任何人有过交集，一直独来独往，他差点以为洛川是实验姓恋。 恋爱对象是实验室。 李钦十分地想点根烟，憋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好一会才说，“同性恋也挺好的。” “你不知道现在结婚成本多高，更别提有孩子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洛川，这件事有其他人知道吗。”李钦问。 洛川说“没有”。 李钦憋了一堆想问的问题，最后都没有问出来，电梯“叮”地一声开了，他说，“那位好像已经到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中南城的，对方似乎高中的时候在那里上过学……” 洛川没有听进去，包间门打开，偏欧式的设计，他一向不怎么注意人，直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若有所感地抬眼。 隔着半空，他和简修对上了视线。 记忆里的少年在此刻和面前的人重叠，一点点地变得鲜活。 简修目光稍稍地顿住。 隔壁开了新文哦，大家感兴趣可以去专栏看看。 第54章 “你好，我是简修。”简修只停顿了一瞬，情绪悉数被压下，朝洛川伸出手。 洛川停留了好一会，他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落在那张艳丽的脸上，少年的面容长开，如今是更加凌厉的线条。 往日里的温和依旧如旧，唇角带着笑容，简修很喜欢微笑。 洛川漆黑的眼珠盯着人看，他不回应，简修的手一直停留在半空中。 李钦有点不好意思，“简律，我这位室友比较害羞腼腆，见到生人容易社恐……” 第96章 说话时，简修的目光落在李钦身上，几年不见，还是和之前一样，洛川的身边永远的都围绕着人。 对方从来不会缺人爱。 洛川闻言悄悄地扇动眼睫，他神情有些恍惚，直到对方毫不尴尬地把手收回，视线未曾落在他身上。 好像他们两人并不相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打破这种局面，李钦在中间组织语言，带来的资料都给了简修。 “简律，绕了一圈找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听说您那边零败诉，这边我们有证据在手里，您看证据需要直接提交吗。” 简修大致扫了一眼资料，差不多能够理清楚事情的前后。某人还是原来那般的性子，被人欺负了还愿意作声，永远都是在默默忍受。 上面有一些洛川的资料，简修一目十行地扫过。 入学时成绩十分优异，哪怕经历的那种事情，心态依旧平静无波，坚定的去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洛川身上一直有某种坚韧的东西在支撑着，有时候会体现出性子上的倔强。 “我大致看了……洛川同学，接下来我会作为你的代理律师替你出席。” 简修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对方从进来之后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在躲避他。 “之后我们需要再跟进沟通……详细了解情况，您看可以吗。” 李钦对这位简律师非常满意，难得碰到这么会尊重人又有礼貌的，说话温和有礼，这般的性子不会刺到洛川。 洛川周围有一圈敏感的薄膜，一旦被触碰到，会立刻缩回壳里。 “……洛川？”李钦凑过去跟洛川说悄悄话。 洛川手指不安分地乱动，室友为了给他请律师花了不少心思，拒绝的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一会，他才沉默的点头，算是同意了。 李钦见状松了口气，“我们平常课很多，简律师之后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时候你直接联系洛川就可以，或者联系我也行。” 菜上来了，蜗牛汤在刻满欧式印花的盘子里，洛川盯着蜗牛看，只听着两人聊天。 对面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如同有温度一样，落在皮肤上泛出一股灼烫之意。 洛川有些不适应，强烈的视线，如影随形。 “听说简律之前在中南城……是高中时期转学了吗。”李钦随意地问。 简修温声回答：“高三出了一些事情……所以转了学。” “高三？”李钦稍微惊讶，那个时候正是紧张的时候，他好奇的问，“是家里出事了吗？” 奶白色的精美汤勺放进他盘子里，洛川稍稍地停住，他像是浑身绷紧的刺猬，简修的一举一动都会令他悄然防备。 对方为他盛了一碗汤。 他喜欢的奶白色汤汁，上面点缀了桔梗花的叶子。 “不是，”简修稍微停顿，扫向对面的青年，嗓音淡然，“……是因为被人甩了。” 李钦手里的汤勺险些掉了。 “简律啊，你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还会有人主动跟你提分手……他是不是想不开。” 饭桌上安静下来，李钦诡异的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 洛川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对面的简修也突然沉默不语，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 “……我吃好了。”好一会，洛川把汤勺放下来，他低声的开口，发丝遮住一部分眉眼。 从房间离开，他才能稍稍的喘息。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在走廊上，身后传来脚步声，阴影落下来，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 修长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对上一双艳丽至极的眉眼，其中的锐利显现出来，深褐色的眼珠笼着一层墨色。 洛川站在原地没动，他下意识地要掰简修的手，简修随之松开他。 “抱歉。”简修顿了顿，眼珠里有浓郁的情绪在蔓延，片刻之后垂眼。 “……你没必要躲着我……我们现在只是法律援助关系。” 洛川唇角稍稍地绷紧，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移开眼，心情有些奇怪。 他没有讲话，简修有些自嘲地扬起唇角，“……你有需要了再联系我。” 人提前走了，李钦出来的时候不明所以，知道洛川一向怕生，对洛川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洛川，你下次直接联系他就好，他是我发小的朋友，挺靠谱的。” “马上就要开题了，一定不能让那小子得逞……你得抓紧把实验数据拿回来啊。” 洛川沉默着没有讲话。 记忆像是一条河流，在他脑海里缓缓地流淌，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戴着红围巾的少年，被他认错的人……错综缠绕的一段感情。 另一边。 简修坐上了车，视线停留在某一处，好一会没有回神。 车厢里有一张挂牌，挂牌上是三年前印的照片，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柔软的黑色发丝，黑漆柔和的一双眼，阴郁而精致的五官。 照片是偷拍的，正好是规整安静的少年回眸的角度。 眉眼朝向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柔和宁静的一双眼，如同一抹沉敛的月光，悄悄地落在心头，藏在最隐秘的角落。 距离开题还有两天。 洛川已经拖了一个多星期，他在心里做决定，最后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第97章 电话那边“嘟”了一下接通。 安安静静的只有电流声，洛川抿着嘴巴，好一会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们见一面吧。” 他出门的那天下了雨，从宿舍拿了一把伞下楼，下楼的时候注意到楼底下停了车，被许多人围观。 银色的卡宴，车在京城不难见，撑伞的青年外形过于优越，引得路过的学生议论。 洛川在门口停下来，他有些疑惑，电话里明明约的是学校门口的咖啡厅。 青年置身在雨幕中，今天没有穿工装，黑色的卫衣休闲服装，墨色发丝落下来，深褐色的眼珠微抬，在人群之中准确的找到了他。 洛川有些恍惚，他唇角抿起来，让他想起来很久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对方总是在他家楼下等他。 总是一声不吭的突然出现。 “我们……约的咖啡厅。”洛川小小的强调了一下。 他嗓音很低，和简修保持着距离，伞面落下来小小的雨滴。 “抱歉，”简修目光落在他身上，话音里有些心不在焉，“……我忘记了。” “听说a大的宿舍在这里，”简修扫一眼他撑伞的手指，遇到冷风手指发红。 “你……冷不冷。” 洛川闻言看过去，和简修的目光对个正着，哪怕对方有所隐藏，情绪还是在其中透出来些许。 有几分难以遮掩克制的在意。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洛川看一眼身旁的男人，他们现在应该不是能随便问这些的关系。 “……不冷。”他还是回答了。 “我们先去咖啡厅。”洛川说。 他这次带来了开题的资料。 咖啡厅里，简修翻看着资料，他眼珠一会在简修身上停留，一会又收回视线，静静地等着对方的话音。 “你想怎么处理……是想要这位同学公开道歉，还是取消对方的入学资格。”简修把资料放下来。 洛川思考了一下，小声说：“……我希望他能够公开道歉。” 几乎预料到了洛川的选择，简修说：“如果只是公开道歉，对他可能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影响，剽窃他人的实验数据可以依法进行处罚……” “道歉就可以了。”洛川不想把事情变得那么麻烦。 他说完，又看向简修，“还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资料和证据他都已经给简修了，他睁着一双眼看着人。 “明天我会向他发布律师函，还有一件事，在你的开题报告上，为了以防万一，我和你一起出席。”简修说。 洛川闻言没有反应过来，他思考了一会，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还是同意了。 对简修来说，处理这种事情似乎很容易。 洛川没有动面前的咖啡，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嗓音很轻，手指不安分地乱动，松开又攥在一起。 “不用客气……佣金已经支付过了。”简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即轻轻地移开眼。 “如果真的想感谢的话……请我吃顿饭怎么样。”简修慢慢地说。 洛川闻言耳朵动了动，拒绝的话在嘴边，对上那双深色的眼，一瞬间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他会想起雨天里等他的那道身影。 好一会，洛川看着玻璃上的雨珠出神，他缓缓地低声开口。 “……上次的餐厅，我请不起第二次。” 第55章 学校附近的苍蝇馆子，这里是a大后街一家不起眼的饭馆，一对夫妻开的，夫妻成日忙碌，店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名青年面对面坐下。 简修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对方今天穿了休闲的卫衣，发丝垂落，艳丽的眉眼显露出来，仿佛他们真的是同学，放学之后相聚来吃饭。 老板娘显然认识洛川，见到洛川带朋友过来，招呼着让人坐下，“还是老套餐吗？” 洛川点点头，顿了顿说，“要两份。” 夫妻有一个女儿，女孩子在旁边的书桌上写作业，四五岁的年纪，睁着一双大眼睛，瞅了洛川好几眼，一边去动自己的粉红书包。 老板娘笑呵呵，“囡囡问了好几天了，哥哥怎么还没来，她考试成绩拿了第一名……要把奖品送给你呢。” 这里是洛川经常过来的地方，简修视线稍顿，从对面的青年到饭馆的四处，最后到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从书包里拿出来了一朵小红花，剪纸剪出来的，用塑料纸包着一层，保存的非常工整。 “哥哥，送给你。”小姑娘奶声奶气说。 洛川接了过来，他口袋里随时揣的都有糖果和巧克力，常年的低血糖，已经让他带甜食成为了习惯。 “谢谢。”洛川低声说，把糖果给了小姑娘。 洛川递完糖，发现对面的青年看着他，盯着他的手掌一动也不动，他手指稍稍地停顿，唇线不由得抿了起来。 口袋里还有一份巧克力，在他递过去时，简修眼中有稍稍意外的神情。 洛川没有讲话，他收回自己的手指。 很小很偏僻的餐馆，放学之后的日落，平乏的人际关系，枯燥的实验，这些就是他的日常生活。 对方没有讲话，洛川看过去，简修拿着他给的糖果，窝在掌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简修朝他看过来。 第98章 两人视线相撞，像是在互相的小心触碰，心脏在隔着胸腔跳动，洛川下意识地收回视线。 “好咯。”他习惯点的套餐是一份炸蘑菇，一份炒面，以及一碗吊梨汤，老板娘给简修也上了一模一样的套餐。 “洛川同学，这是朋友吗？”老板娘问了一嘴，偷偷观察着，注意到小孩的外貌气质，显然不像是会经常出入这里的。 洛川随意地应一声，套餐他每次都点一样的，如同他的喜好一样，喜欢的东西难以改变。 他吃东西的时候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少年丝毫没有挑剔食物的习惯，似乎是这样，他的胃已经习惯了路边的油炸食品……但是简修。 洛川看着简修毫无负担的吃完，他欲言又止，在一旁看着，最后嘴巴没能张开，他们两个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你……经常来这里吗。”简修问他。 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大学生，京城的夜市繁华至极，从街头到街尾霓虹灯通明，灯火摇曳，巷子里厚重的烟火气融入其中。 “这里人不多……能够看到日落。”洛川开口。 天边的晚霞明亮又绚烂夺目，晚风轻轻地吹过来，风扬过发尾，烟火气随着一并飘过了。 “看样子是个好地方。”简修说。 “……要回去了吗。”简修问他。 洛川闻言看过来，他眼珠黑漆，慢声说，“……还有实验没有做。” 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开，洛川回到了学校，先回了一趟宿舍，之后换衣服去实验室。 “才回来就去……洛川，你不休息休息吗？”李钦只是问一嘴，实际上他知道洛川的习惯，在实验室就算是休息了。 “还有一组数据。”洛川说。 洛川一个人去了实验室，口袋里放着手机，他平常不怎么看信息，大部分消息也都屏蔽了，偶尔实验空隙会看一眼。 又是一个人在实验室待到深夜，手机自动亮起来，他看一眼，是简修打来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刚过零点，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映着洛川的半张脸。 眉眼落下一道阴影，黑漆的眼珠稍动，他片刻之后按了接通。 “喂……洛川，好久不见。”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简修的声音，而是另一道有些熟悉的，从记忆之中跳出来。 “有事可能要麻烦你……简修肠胃炎住院了，现在在医院输水，地址在xxxx”孟磊说完就挂了电话。 洛川：“……” 医院里，冷白色的灯影落下来，孟磊在长椅上坐着，手机里的消息噼里啪啦，还没有回完，电梯“叮咚”一声响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电梯里出来，青年穿着一身黑，实验室的口罩还没有取下来，墨色的发丝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只有一双黑漆漂亮的眼露出来。 白净的皮肤，温和平静的眉目，两人视线相对，孟磊率先移开了目光。 “人在里面呢……医生说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几年不见，怎么一见这小子还是没好事。 孟磊懒得细想，简修刚回来就把自己折腾成自己这幅样子，还好眼前人过来了，真是一摊翻烂的感情账。 “……”洛川进了特殊病房，医生护士已经离开了，病床上躺着人，简修看到了他，面容有些不自在。 白净分明的手指搭在被子上，手背青筋凸显，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深褐色的眼珠闪烁不定。 洛川刚从实验室过来的，他什么东西也没有拿，脚步在原地稍稍地停顿，眼睫垂下遮掩情绪。 “没什么事……前些天吃坏了东西。”简修说。 洛川在床边坐下来，他想也知道是因为晚上吃的那份快餐，他好一会才开口。 “抱歉。” 视线落在简修被扎的那只手上。 “还有一天时间，不会耽误你明天的开题。”简修又补充说。 “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洛川没有讲话，他视线在简修手背掠过，指尖稍稍地动了动，以沉默来应对简修的问题。 现在这个点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他可以回实验室。 空气中只有点滴滴答滴答的声音，洛川不讲话，简修并不会怎么他，只是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蜻蜓点水一样，看过之后便会收回。 静静的待着。 没有问简修有没有吃饭，他看到了旁边有准备的粥食，还有新鲜的水果。 时针滴答滴答的转动。 简修注意力原本在手里的书上，片刻之后转向身旁的青年。洛川眼睫之下一直压着一片鸦青，靠着墙壁睡着了，睡颜安静温顺。 黑色外套里面是白色的实验服，做物理实验用的，可见是匆匆地赶过来。 简修眼珠稍稍地停滞，片刻之后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洛川的睫毛。 看上去温顺安静，睫毛却坚硬而刺人，像是一排倒刺的荆棘。 洛川连着好几天都是晚睡，他在医院里睡着了都没意识到，直到第二天他醒来，面前是白色的床单。 他稍稍地一动，自己枕在胳膊上，眼睫颤了颤，身上披着一件外套。 柔顺剂的味道，简修从来不用香水。 他睁开眼，和床边的人对上目光。 简修输了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脸色没有前一天那么苍白，但是他醒来的时机不怎么好，简修正在换衣服。 第99章 病床服脱掉，干净匀称的肌肤线条流畅，天然的曲线，肩线与腰肢形成几何体，薄薄的肌肉线条向下排列，随着衣服落下若隐若现向下隐在运动裤里。 似乎刚洗漱完，水珠顺着墨色的发丝往下滴，落在了运动裤边缘，深褐色的眼珠朝他转过来。 睡得晕沉的洛川，“……” 洛川扫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他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前一天来看人，晚上睡着了，现在醒了，病人已经好了。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洛川停了下来，简修已经把衣服穿上了。 “……你可以吃个早饭再走。”简修说。 洛川哦一声，他跟在简修身后进了洗漱间，用一次性洗漱用品洗漱完，病房里青年坐着在看笔记本。 “那……”那他先走了。 他还没说完，简修再次打断了他，“早饭吃粥可以吗。” 桌板上有送来的热腾腾的粥，洛川坐在对面，他没有吃多少，对面的人比他吃的更慢，他视线聚焦在半空之中，有一点的后悔。 如果他没有带简修去那家餐馆。 简修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今天还要去实验室吗。” “嗯。” “一个人？” “嗯。” “不用休息吗。” 洛川再次应声，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珠，他停顿了一会，才补充三个字。 “不休息。” “我送你回学校。”简修开口。 他们两个人一起下楼，洛川想说这么一点路，似乎并不用送，因为他反应慢，没来得及说，下楼的时候已经晚了。 直到学校门口，简修停了下来，“明天开题吗。” 洛川，“嗯。” “我们一起？” 洛川眼珠子转过去，“嗯”一声，鼻腔里发出来一个音节。 简修又说，“结束了还能不能见面。” 洛川“哦”一声，哦完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正要改口，身旁的青年温声回应他。 “就这么说定了。“ 洛川：“……” 第56章 清晨。 a大出现了一则公示，物理系某学生窃取同学实验数据，予通报批评处分。上面没有显示学生姓名，也没有被窃取实验数据的学生姓名。 洛川路过公示牌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公开处理，那位同学因为处理律师函没有提交作业，他们系里基本上也知道了是谁。 “这种处理手段是不是太温和了，明知故犯的家伙还留着干什么。”李钦不爽。 “欸，洛川，晚点系里聚会你去不去……我们一区组织的，马上毕业了说要聚一聚。”李钦说。 洛川想说自己没有时间，他被李钦拽着不撒手。 “你就过去吧，刚开完题先别忙着实验了，你是人又不是机器……洛川机器人选手，请休息休息，嗯？” 洛川稍稍地思索，他确实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而且一区的同学平常对他都不错。大家各自都得独来独往互不干涉，偶尔需要帮忙了会主动帮忙。 “……我看看时间。”洛川说。 “行，”李钦知道有戏，说，“可以带家属……你带朋友也行。” 他欲言又止，听人说了洛川和简律是高中同学，上回对方来找洛川还被拍到了，洛川在院里很受关注。 “我们回见……阿姨如果过来的话，能不能让她再带点之前的鱿鱼籽，我真的很喜欢。”李钦嚷嚷。 洛川应了一声，他和李钦分开，看着李钦去了篮球场，手机亮起来，是名为简的人发来的信息。 ：音乐剧，去不去看 他刚打了字过去，“不去”两个字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某人。 因是某国外名校毕业，a大有新类法律相关的专业扶持项目，请了某人过来考察，最近时不时的会在学校碰到。 某人花了三年时间读完了大学，研究方向在国外已经保送，不需要在学校完成论文认证就能拿到硕士头衔。 他的目光在简修身上稍停顿，对方在棕榈树下，不知是不是在等人。 显然是在等他。 简修：“对音乐剧不感兴趣？” 某人到了他身边，洛川眼角扫到人，他摇摇头，慢吞吞地说，“我妈要过来，这几天要找房子。” 正好也该实习了，他准备找一间两室的房子，宋晚以后可以常来。 “……”简修，“准备租哪一片。” “在学校附近，可以做实验。”洛川说。 “需要我帮忙吗。”简修垂眼看他，深褐色的眼珠包裹着人影，染着一层淡淡的温柔。 洛川想说不用了，转而想到这人每天见不到他就会给他发很多消息，回消息很费劲。 实验室那边还需要人看着。 洛川半天说，“你最近都有空吗。” 在学校附近找房子需要几天时间，洛川空出来了下午的时间，他想找安静一些的，稍偏僻一些没关系，但是不能离学校太远。 还有治安问题和房子户型都需要考察。 “按照你的要求，有几处符合的，有些不是老房子，可以接受吗。”简修问他。 洛川闻言眼皮子抬了抬，朝简修看过去。 简修：“……你应该更喜欢老房子。” 第100章 “……”洛川不大高兴，唇畔崩成一条直线，他又不是老古董，这么说他，他扫一眼简修的侧脸，对方也朝他看过来。 简修朝他微笑，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不讲话了，看房子的时候故意只选了新的看，只在学校附近，简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辆自行车。 京城到处都是单车，胡同巷子里窜一窜，杨柳树落下一层阴影，阳光透过缝隙洒落，路边有大爷在卖老冰棍，还有冰镇的豌豆黄和老豆汁。 “上来。”青年穿着卫衣，墨色的发丝垂下，随着深褐色的眼珠一并落下来阴影，朝他看过来。 洛川坐在后座，他充其量算即将步入社会的男大学生，简修这幅打扮更加显年轻，仿佛一键带他回到了少年时代。 自行车慢悠悠地转，洛川轻轻地抓着简修的衣角，柔顺剂的味道传来，随着铃铛响，他们穿过了胡同口。 “洛川，我能不能跟你当邻居。”简修问他。 声音夹杂着风声，空气中是食物的香味，洛川思绪有些恍惚，他担心掉下去，原先是抓着简修的衣角，后面变成了抱着人。 “不能。”洛川低声说。 对方没有讲话，洛川瞥一眼路过的冰糖葫芦摊，五彩缤纷的色儿，各种水果串在一起，上面撒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 他盯着看了一会，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简修撑着自行车，冰糖葫芦近在眼前，一张艳丽的面容随之转过来。 “要吃哪个。”简修问他。 洛川反应慢慢的，眼珠转在最前面的山楂糖葫芦，简修意会，给他买了一根。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刚咬一口，一手抓着简修，听见了简修的话音。 “那我能不能经常去找你。” 不能在嘴边，嘴里混合着冰糖葫芦的甜味儿，吃人嘴短，洛川腮帮子鼓着没有讲话。 他们穿过悠悠的胡同巷子，阳光洒满街道，朱红的围墙，仿佛一并穿越过了岁月时间。 夏末，夕阳，风声和冰糖葫芦。 垂落的杨柳枝。 洛川看了好一会，思绪随着飘远，直到简修叫他他才回过神。 “洛川。”他的手腕被握住，眼前是一张艳丽的面容，简修神色有些凝重，盯着他好一会。 以为他可能要犯病了。 他从眼前人眼底看到了先前有过的情绪，担忧，揪心，脆弱细碎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没，引得他愣在原地。 脑海里一段记忆突然浮现。 高三的时候，去山城参加比赛，他在路上病发，当时简修也是这样的紧张。 已经过去了一千个日夜，按理来说应该忘记了。 “……我没事。”洛川小声说，他不敢去看简修，依旧抓着人的衣角，指尖苍白而无力。 “我很担心你，”简修盯着他的脑袋看，“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他的脑袋传来温热之意，简修把手掌放在了上面，“洛川，你有在听吗。” 洛川嗯了一声，冰糖葫芦有点粘嗓子，不然他为什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挨个去看了房子，明明是他要找的房子，但是简修比他更加在意，对方的生活经验比他好的多，他只用跟在简修身后。 新房子都是近几年新盖的楼层，楼道里有监控，电梯下楼需要刷卡，离学校有点距离，但是公交车直达，房租在可以接受范围里。 小区里还有很多猫猫，保安设置了爱心驿站，放的有猫粮和猫棚，猫猫在冬天不会再怕冷。 下楼的时候正好日落，晚霞在天空燃烧成一片橘黄色，太阳一点点的消失，云层厚重明烈。 “我要回学校了。”洛川开口。 他的手指随即被抓住，身后的青年碰到他的指尖，皮肤相触，仿佛平静的内心化成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路上注意安全……回去了能不能发消息。” 发消息很麻烦，他没有讲话，扫向简修抓着他的手指，他稍微动了动，说了个“哦”。 “明天见。”简修的话音落在他耳边，仿佛擦着耳尖过去。 洛川闻见了对方身上的味道，柠檬香柔顺剂，他摸摸自己的耳朵，有些不自在。 他好像还没有答应明天要见面。 假如没有带简修过来看房子。 同学聚会和接宋晚在一天，洛川早起先去了车站，宋晚和沈丽丽一起来的，老远在站台上看到了人。 宋晚打扮的青春靓丽，白裙子牛仔外套，沈姨穿了一身皮衣，她们两个气质相得益彰。 “哎哟！乖儿子……”老远的，宋晚在跟他招手。 洛川抿抿嘴巴，不喜欢宋晚在外面喊他，好多人，他会社恐。 还没走到宋晚面前，就被宋晚抱住了，宋晚揉了几把他的脑袋，拉着他坐看右看。 “儿子又长高了……最近怎么样，在学校里还好吗？”宋晚问。 洛川点点脑袋，算是回答了。 “你上回的室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我这回给他带了好些特产。”宋晚记得李钦，嘴甜的小孩，见他就喊姐，难得洛川能有处的来的室友。 东西都在沈丽丽提着，洛川主动地接了过来，沈姨没让他拿。 “他忙着毕业聚会，”洛川说。 打了车，他和司机说了地点，是新租的房子，和简修一起去看的。 第101章 宋晚看过来：“今天有同学聚会啊，那你怎么不去。” 洛川眼也不眨，“要接妈。” 宋晚闻言瞪过来，“这是什么理由，一会我和你沈姨还要逛街呢，你去干什么……你不用跟着我们。” “成天在家待着也不跟同学交往，毕业聚会都不打算去？” 洛川：“……” 他把人领到了地方，宋晚和沈丽丽住一间，两人提前看过了去哪里玩，压根不打算带他，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洛川在沙发上发呆，去实验室的话，一定会被李钦发现，到时候会被拽过去，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宋晚也不理他。 他正想着，李钦那边的电话打了过来。 “洛川，你在哪呢？用不用我去接你……还有我让阿姨带的鱿鱼籽，一块给我捎过来。” 第57章 火锅店里。 洛川坐在李钦身边，他垂着眉眼看手机，听着身旁的话音，许多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令他不大自在。 “洛川，都没怎么吃东西。”李钦一直注意着他，给他夹了不少平常他喜欢吃的。 热腾腾的鹌鹑蛋进他碗里，他面无表情地吃东西，注意到隔壁桌的女生一直在朝着这边看，没一会就端着酒过来了。 “那个，洛川……能不能敬你一杯。” 来的是女孩子，洛川很想拒绝，他没有讲话，用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喝了几口。 “洛川之后准备在哪里发展啊？读研还是实习去？”身旁的同学问。 不等他回答，李钦接了话茬，“洛川这么有天赋，教授会放他走吗？要我说估计第一个保送名额都会给他……真让人羡慕死了。” 洛川不用再回答了，他坐下来，一杯酒下肚，眼前都变得晕晕的，座位旁边是他带来的那一罐鱿鱼籽。 “哈哈，不用只羡慕结果，洛川有多努力……大家怎么不羡慕。” 一提到这个，都笑笑，一群人举杯，李钦偷偷地把洛川的酒水换成了饮料。 “洛川啊，你不会一杯倒吧。”李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眼前五彩斑斓，李钦的话音落在耳边都有些重复，洛川费劲地才能看清人，没力气回答问题。 嘴巴像是被缝上了一样。 东西没吃多少，反倒因为一杯酒，脑袋晕乎乎的难受，甚至电话响了他都没注意到，李钦似乎替他接了电话。 “简律啊，我是洛川的室友……他现在在这里呢，不过我们快散场了，你们有约的话过来吧。”李钦挂了电话。 “洛川，我们要转场了，一会简律过来，你让他送你回家，或者你们去哪都行。”李钦放心地把人交给了简修。 夜晚下起了小雨，迷迷蒙蒙的，简修撑了一把伞过来，刚进门就看到了坐板凳上脸上通红的青年。 洛川靠着墙，身旁守着李钦，李钦见人来了，便站起身。 “简律，麻烦你了，洛川酒量有点差……你送他回去吧。”李钦没忘抱走那罐鱿鱼籽。 人走了，这个点火锅店依旧热闹，靠墙的青年墨色发丝垂下，眉眼垂着，脸颊染红，清澈漆黑的眼微睁，眼睫落下簇簇的阴影。 洛川这会反应的慢，身旁坐下来人他好一瓶意识到，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黑色西装裤，修长如玉的一双手，还有放在一边的雨伞。 “洛川，能听见吗。”一张艳丽的面容凑了过来。 洛川没有讲话，他只是缓慢地眨眼，随之那只手伸过来，轻轻地碰上他的发丝。 额头的发丝掀起，眉眼无遗的显露出来，洛川眼皮子依旧垂着，脸在发热，对方的手掌放到他额头处，他一瞬间没有表现出不愿意。 随之鼻尖擦过他的脸颊，两片温凉的唇在他唇畔轻轻地蹭过去。 洛川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抬眼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眼睛随之被捂住了，脑袋上砸下来一颗脑袋。 “洛川，你喝多了。” 洛川：“……”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洛川跟在简修身后，手指被握着，伞面遮住他的视线，他眼前是简修穿着的灰色大衣。 然后跟着简修上了车。 雨水冲刷着车窗，他坐在后排角落，先是看窗外，然后又转过来，去看简修牵着他的手掌，分明可以松开了。 洛川盯着人看，他只是晕晕乎乎，不代表他喝醉了。 手指稍微地动了动，他低着脑袋，身旁的青年毫无反应，只是打开了笔电，光调到最暗，在看法制频道。 洛川在黑暗环境里眨眨眼，想把手指抽回，却被紧紧地抓着，身旁看电视的青年神情认真，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雨势转大，直到车子停下来，他脑袋靠着靠枕，简修关上了笔电，看一眼他，“洛川，要我抱你下去吗？” 洛川立刻醒了。 他下车才愣住，迟钝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家，是别墅区。 黑白色的装修风格，在风雨里像是一座阴暗的城堡，城堡的主人正抓着他，他看到了隔着雕花铁门里凋零的玫瑰。 “下雨天……不太想送你回家，抱歉。”简修温声说。 洛川被抓着往前走，力道霸道却又带着温柔，没有弄疼他，踩在雨面上，他在小小的湖上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 第102章 二十一岁的他，不是当初阴郁孤僻的少年，长成成人的模样，身上却始终有一道阴影。 像是刻入他的魂灵，从灵魂深处生长而出的，一层坚硬充满荆棘的外壳。 如今那层外壳被雨水浇筑着，被酒水泡开了，荆棘变得柔软，没有刺伤面前的人。 “简修……”他在漆黑夜晚里开口，嗓音低落而声线清亮，很轻的问，“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不知道哪一个字取悦了对方，简修露出微笑来，眉眼映着他，领他进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是这里缺少一位真正的主人……他常常在下雨天难过，喜欢在下雨天躲起来，所以我为他建了一座城堡。” “这里有他喜欢的玫瑰和桔梗，草坪上有向日葵，还有落地花窗，以及他喜欢的童话故事。” 洛川被简修牵着，他看到了雨水里的玫瑰和桔梗花，看到了落地花窗，玻璃映出他们的身影。 这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书里，小王子才会住的地方。 “你是什么。”他听见自己这么问简修，仿佛听见了玫瑰花瓣被雨水渗透的声音。 简修的眼眸在深夜深邃明亮，像是天边垂落的星星，如同银河在悄然地拉下序幕。 “我可以是玫瑰，也可以是石头，可以是飞到这里的蝴蝶，只要能通过花窗见到喜欢的人……这就是我的心愿。” 他们到达了城堡，简修收了伞，冰凉的雨珠落在脸上。 分明是冰凉一片，为何砸在心上却全部都消融了。 “希望我的小王子能听见我的愿望。”低沉温柔的嗓音落在他耳边。 像是蝴蝶为玫瑰停留，露水轻轻地滴落。 唇畔相触，灵魂也会短暂的碰到一起。 他单薄的躯体随之震颤，身影在落地窗被分散成条状，犹如和月光相融，与花影融化在一起。 唇齿相及，呼吸交融在一起，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他们的心跳声在耳边沉重的落下，眼睫落下时形成小小的湖泊。 心事载成一片小小的舟，愁绪落在上面掀起波浪，待碰撞到一起，变成了翻涌的浪花，在湖面上掀起巨浪。 悄然无声地落下，又无声无觉的融为一体。 地球会恒定不变的围绕着太阳转动，他小的时候会思索，会不会有失去引力的两颗小行星恒定不变的互相吸引。 他一定是最晦暗、没有能量，没有生命力的行星体，在宇宙里无限漫游。 终有一天消失在宇宙尽头。 短暂的与一颗启明星错轨，对方却从此环绕围绕着他，与他一起坠入空荡偏航的序列轨道。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行星。 今后，携刻他的孤单魂灵，与他一同漫步至深渊尽头，落向光芒万丈的曙光之中。 第58章 “洛川，今天课程结束需要我帮忙吗？”李钦问了一嘴。 听说洛川最近搬了家，不知道有没有忙完，需不需要他帮忙。 “不用。”洛川拒绝了，刚从实验室回来。 这个点，李钦从电脑桌前转过来，抱胸看着青年换下了实验服，难得没有结束这么早。 “那要一起去吃法吗？”李钦问。 洛川摇头，这一会他手机闪烁个不停，引得李钦的目光看过来，视线里有些古怪。 “洛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李钦得出来结论。 洛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实验服换下来，对李钦说，“剩下的两个点晚点我会发给你。” “哎，洛川，刚刚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呢。”李钦喊着人，洛川没理他，人出了宿舍就没音了。 没见最近有什么人跟洛川一起，除了最近经常和简律一起之外。 李钦想到这里，突然顿住，隐隐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最近刚搬完家，宋晚和沈丽丽白天不着家，把整个京城都逛了一遍，前两天又去了游乐场，满打满算只有今天没出去。 洛川打算去挑两盆花放家里，他和简修约了去花鸟市场。 某人定点来接他，有心人留意到了，校园论坛里多了几张照片，法律系高材生，跨校系草出没。 想起前几天的事，洛川脚步停下来，远远地看见了人，简修手里还提着东西。 一只笼子，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两只眼珠险些找不到，是一只黑猫。 洛川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简修注意到了，提起来笼子，小猫看来顶多两个月大。 “孟磊奶奶家的猫，生了一窝，养不了要送走几只，我给你挑了一只。” 做什么要替他做决定。 洛川这么想着，视线却落在小猫身上难以移开，小猫一团小小的，看起来十分瘦弱，在笼子里窝着，一双眼明亮有神。 黑猫。 笼子给了洛川抱着，洛川哦一声，车上一直抱着，伸出手指逗笼子里的猫，猫把他当逗猫棒，用爪子碰了碰他。 “名字。”洛川看向简修，手指还没有放开。 “还没有起呢，”简修说，“现在你是它的主人，你做主。” 闻言洛川稍稍愣住了，眉头皱起来，很快松开，突然让他起名字，他手掌放在小猫耳尖，小猫有点怕生，蹭一下避开了。 简修在一旁说，“没有觉得和你很像吗？” 第103章 刚说完，小猫自顾自地躲在了角落，在角落里缩着，把自己团到了一起。 “喜欢团起来，叫团团。”洛川说。 “好，”简修说，“那就叫团团。” 他们两人到了花鸟市场，洛川打开手机，没有养小猫的经验，原本还不知道养什么花草，如今看来可以把猫草放进去。 团团放在了车坐上，洛川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慢吞吞地问，“它会不会害怕。” “应该不会，”简修估计，他如果改口说会，洛川就会抱着猫进去。 简修说：“这里面鸟儿声太杂，可能会吓到它。” 洛川脑袋缓缓地冒出来一个问号，只见过电视剧里猫抓小鸟，小猫还会怕小鸟吗。 “有些小猫胆子比较小，会害怕。”简修说。 洛川哦一声，花鸟市场两旁一共有十几条巷子，两边都是摆出来绿油油的绿植，五颜六色的鸟雀在笼子里叽叽喳喳。 有绿萝、蝴蝶兰、兰花、发财树，水仙，滴水观音，奇形怪状的多肉，大大小小的组合在一起，看的人眼花缭乱。 “帅哥想买什么啊？我这什么都有，可以进来看看。” 洛川停下来，和陌生人讲话，他扭过来看简修，简修面容温柔，低头看他。 “洛川小朋友，想要什么，自己告诉老板。” “……猫草。”洛川半天蹦出来两个字。 “猫草有，最近新上的品种，还有迷迭香和百里香，帅哥要不要看看。” 洛川不知道选哪种，下意识地又扭头看简修。简修送来的小猫，当然要简修负责。 “都可以，”简修隐约有些无奈，对洛川说，“种其他的也可以，这些可以替代。” “洛川不是想买花吗……我们去前面看看花。”简修说。 小巷子里放着九十年代的歌曲，来往车辆铃声叮叮的响，洛川被推出去，他被简修拉去看兰花。 形状似莲花的兰花，叶尖泛着淡淡的蓝色，发青发紫，幽香若有若无。 洛川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他盯着窗外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听着简修在和老板讲价，原价两百的兰花，打完折之后算一百八。 他没有怎么听，等的有点久了，碰了碰简修，眼皮子垂着，悄悄地看人。 那盆兰花最后到了洛川手里，他没有听完，以为兰花是一百八十块钱，不知道是一百八十万。 “这花娇贵，需要每天细心的看着，洛川，好好养着。”简修说。 洛川哦一声，他想到宋晚喜欢这些，近两年被沈丽丽带的尤其喜欢，可以丢给宋晚。 快出巷子的时候，他提着兰花看向简修，“今天，要不要去吃饭。” “嗯？”简修闻言稍稍意外，深褐色的眼珠映着他，静静地问，“是要带我见宋阿姨吗。” 虽然高中的时候就见过，还有简修的用词怪怪的。 洛川说，“妈做饭，吃不完。” 简修眼里隐有笑意一闪而过，问他，“那我该带些什么礼物过去。” 什么礼物都不用带，洛川在路上给宋晚发了信息，转而想到简修送了小猫过来，他当然不会带小猫去外面。 第一时间一定是把小猫带回家。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简修也注意到了，看向他，他的手指随之被抓住。 “洛川。”简修喊了他的名字。 他不明所以，转过去的时候唇角蹭过他的耳尖，皮肤上留下余温，洛川在原地呆住了。 “不要胡思乱想。”简修说。 亲完他又跟他这样讲，洛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抿着唇没有讲话。 车子慢慢地开到他住的街区，下车时他抱着小猫，对上小猫黑漆的眼，对方一直很安静，似乎不怎么喜欢叫唤，一直窝在角落。 直到进家门的时候才“喵呜”一声， 似乎宣布这个家多了一位成员。 第59章 夏日，清晨，律师事务所内。 “简律，上次的案件资料已经整理好，发到你邮箱了。”艾米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年轻的男人，灰色西装，艳丽的面容，律政目前没有败绩，在京城已经成为了传奇。 “谢谢。”简修温声道谢，制冰机在咔咔的运作，杯子里的冷美式倒映出咖渍，在工作的时候格外认真，面上没什么表情。 片刻之后，简修视线落过去，“还有什么事吗？” 艾米文件夹搭在桌上，想起来前两天过来找人的男生，八卦问了一嘴，“前两天过来的小孩……是你家弟弟吗？” 简修闻言眼珠稍顿住，这才看过来，手掌撑着下颌，眼前的女性是他们律师所的高级律师之一，刚从美国研修回来，三十未婚。 上次吃饭的时候艾米也说过，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乖一点的。 洛川不过来了一次，足以让很多人记住。 “不是我弟弟，”简修说，咖啡杯拿起来，若有所思地看过去，朝艾米微笑了一下，“是我男朋友。” 艾米：“……” 被某人冠以男朋友的洛川在学校里打了个喷嚏，他回学校来进行毕业工作的收尾，在他以优异的实验成绩拿到第一之后，入了燕教授门下。 燕教授是国内外著名的物理学家，目前在科院进行微观层面的研究。 第104章 a大校园里有很多流浪猫，这里有学生为它们提供的猫粮和栖息地，小橘猫三两聚在一起，有些怕生，有些已经习惯和学生相处。 “洛川，还愣着干什么呢。”李钦喊了他一声。 洛川收回摸猫猫的手，他起身，和李钦一起上楼。 “四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洛川，恭喜你还要在学校里再读两年。”李钦说。 洛川已经成功的拿到了保送的名额。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天天在实验室待的下去的。”李钦忍不住说。 他们同在物理系，洛川似乎是真的热爱，还有很多是像他是纯为了混的。 洛川闻言低声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选物理。” “因为我高考物理拿了满分呗，累死累活考上a大，想选个轻松点的，没想到最后选了个最难的。”李钦说。 “你呢？洛川，你为什么喜欢物理？”李钦问他。 他用的是喜欢，而不是选择。 真正的喜欢和当下短暂的选择，两者之间拥有巨大的差别。 闻言洛川稍稍地顿住了。 棕榈树下，阳光贯穿叶子落下阴影，每一年的夏天都是如此，蝉鸣不断，热意上涌。 洛川，你为什么喜欢物理？ 尘封的记忆打开，青年的身影随之浮现出来，深黑的眉眼，无声落下的实验小球。 “我……原本有个哥哥，”洛川轻轻开了口，“他很喜欢物理。” “你哥哥喜欢物理？所以你也喜欢物理。”李钦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一向不怎么搞得懂洛川。 这世界上还会有人因为他人的喜欢而喜欢上某种事物吗。 可能会容易，但是做到日复一日的坚持，并不容易。 洛川嗯一声，眼睫垂下去，如同无声的落下一道阴影，再想起那个人，心口的位置难免还是会一瞬间的停止跳动。 “不知道教授今天还叫我们来干什么……不是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吗？”李钦说。 随着实验室的门打开，燕教授在实验台前，没有实验器具，是一些堆积的尘封箱子。 燕教授已经年过六十，发丝白了一大半，一双褪色的眼依旧神采奕奕，埋头实验室前，如同一支未燃尽的长烛。 “教授，今天有什么任务？”李钦问。 燕教授闻言看向他们二人，“今天不用做实验，这些是你们前几届学长留下来的，有些是保留的实验数据，你们筛选一下，有用的课题留下来。” “没多少，大概一下午能处理完。” 李钦看到桌上几个箱子，已经有些不乐意了，嘴贫道，“教授，一有杂活就喊我们俩，洛川就算了，以后还在您门下，我天天给您帮忙……” 燕教授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你可以申请考验继续在学校留两年。” 李钦立刻摸了摸鼻子，还是算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更适合他。 “往届的学长，他们的资料为什么没有带走？”李钦问。 “有些是中途转去了其他系，还有的出国或者辍学了。” 燕教授说着停顿了下，“还有的，是出了意外，不在人世了。” “洛川，咱们两个分头整理。”李钦搬了两箱子给自己，剩余的给洛川，他们在燕教授对面埋头。 在听到“不在人世”几个字时，洛川稍稍地顿住，他一页一页地翻动纸页，纸箱上落了一层灰，里面的数据随之也变得灰蒙蒙的。 如同已经被时间抛弃，上面有不同的字迹，记录了不同的人在实验室里的岁月。 他在最底下翻到了熟悉的字迹。 提起出了意外，李钦想起来了，“前几年是不是有位学长，听说入学之后就开始为历届物理实验编题，做过有关微观实验的研究……叫什么来着。” 熟悉的字迹被翻出来，属于一个人的笔记，已经发暗的墨迹，封面写有温书郁的名字。 ——关于显性基因与隐性基因序列与电子分解的研究。 ——关于玻色粒子衰变中止实验。 ——关于电子分解与脑层面情绪过敏相关性研究。 “他做的实验大部分涉及医疗……和脑科心理学有关，后来他去世之后，实验命题也中止了。” 他们在做实验研究时，需要提交申请，申请附着在实验研究的基础之上。 洛川翻开书册，上面有清晰的字迹，冷静又温柔。 ：有关现代医学难题之一，非社会化人格是否受先天脑部发育以及生理影响，如同玻色粒子的衰变，每四十个粒子会出现一个衰变粒子，此现象是否为不可控。 本实验定期对衰变粒子进行观察，尝试衰变粒子是否具有可逆性。 粒子中每四十个会出现一个不可控的衰变现象，如同人群中每一百万个，会出现一个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社会化不足的非正常人。 实验台前的青年未曾言语，窗外树影落下来，如同整个夏日的阴影都融入其中。 “洛川，你对这个实验题目感兴趣吗？”李钦问道。 他见洛川拿着看了好一会，开口问了一嘴。 闻言洛川似乎没回过神，好一会才缓过来，漆黑的眼珠抬起来，仿佛融了一层墨迹，他看向燕教授。 “教授……我想研究这个课题，可以吗。”洛川轻轻地问出来。 第105章 燕教授看向对面的青年，他在见洛川第一面的时候就感觉眼熟，可惜没想起来，这个时候才隐隐有了印象。 四五年前，他那位去世的优秀学生。 眼前青年墨发黑眼，身上透出一层虚虚的脆弱感，内敛却又坚定。 他们曾经见过。 在实验室外，匆匆的一眼，眉眼稚嫩安静的少年，气质在人群中相显，如同对方做的课题一般。 李钦：“洛川，你不是已经选好题了吗？都已经提交了……” “可以，”燕教授说，看向洛川，“这些资料，你都可以带回去。” 李钦摸不着头脑，只听见洛川说了一声“谢谢”，轻的几乎捕捉不到。 五年前第一次提交的资料，在实验室里尘封了几年，如今被实验对象带走。 燕教授想起来了对方第一次提交实验数据时他们的对话。 年轻的学生在费劲做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课题。 “老师，我曾经接触过这类病人，他们就如同衰变的玻色粒子，物理学中玻色粒子不可挽回，实际上所有粒子运动变化过程中都是在走向不可挽回。” 先天性非社会化的存在难以适应社会，他们情绪低微多变，如同处在群体与自我的边缘，在其中摇摆不定，难以改变自我，更加难以适应周围的环境。 如同失控的行星滑坡轨道，陷入混乱无序的宇宙之中，仿佛衰变的粒子，一旦发生衰变之后无可挽回。 哪怕摄入定量的能量，也只是延缓他们的衰变，他们最终都会走向灭亡。 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人类在群体之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星系，每个个体都是稳定变化的恒星，哪怕沿着轨道前行，最后也只有消亡是唯一的结局。 死后会化作同一质量的粒子，以其他方式再现。 失衡的行星能够靠爱与希望在宇宙中与其他恒星建立链接，注定只要一方离去他们会再次陷入混乱无序之中。 爱能够浇灌血液，助长生出新的血肉灵魂。 另混乱无序的行星重见天日。 资料被合上，夏日里最后一抹阳光悄然地纵湮消散，如同存在过的证明一并消失了。 明亮的窗台，月亮挂在天边，遥远的像是一枚摇晃的纸船。 洛川在梦里回到了十七岁时。 人生中每个夏天都在轮回，窗外经过的人影，他们的秘密基地，被打碎的八音盒。 “哥，我的音乐盒碎了。”洛川抱着破碎的八音盒给温书郁看。 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眼里漆黑明亮，在他眼里，温书郁无所不能，摔碎的东西也能够修复。 温书郁接了过来，用胶水一点点地拼凑粘起来，他在梦里描绘温书郁的眉眼，阳光穿透，对方的皮肤变得透明，梦幻而虚无。 “洛川，我只给你粘一次，下一次如果碎了的话，不要再找我了。”温书郁说。 年少的洛川不理解，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温书郁停下来，耐心地跟他解释，“因为不是每一次我都在，如果我不在了，那洛川应该怎么办。” 洛川下意识地回答，“哥要去哪里。” 他也要去。 那只八音盒被一点点地修复，温书郁面容温柔俊朗，红色围巾稍稍遮住唇角，眼中深邃郁净，“总有一天我会离开。” “洛川应该早点习惯，”温书郁的掌心放到他脑袋上，“我们可以在梦里告别。” “那以后还会见面吗？”洛川问。 温书郁微笑了一下，在梦里消失了。 “洛川，醒醒。”洛川睁开眼，他陷在柔软的被子里，一时间分不清梦和现实。 梦醒了，阳光洒落地板，简修在厨房边做饭，明艳的眉眼侧过来，空气中浮动出食物的香气。 手机里有信息弹出来，有些是李钦发过来的，有些是宋晚发过来的。 洛川起床，他穿着比他大一号的拖鞋下楼，坐在饭桌上没动，有人自动地为他做好了一切。 “洛川同学，刚起来在发什么呆呢？”简修问他。 他扭头看向窗外，棕榈树生长出一片绿荫荫的叶子，一丛又一丛，蝉鸣声聒噪不绝。 初夏已到。 人生中新的夏天再次开始了。 全文完，感谢支持，我们有缘再见。微博@楚执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