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夺金枝(重生)》 妄夺金枝(重生) 第1节 ?  《妄夺金枝(重生)》作者:东家宁 文案:——利益至上的事业批为爱发疯】 元朝上辈子是个大傻子。 她生来尊贵、仙姿玉貌,可却偏偏栽在了地位尴尬的太子身上。 为了他,弃了御赐的婚; 为了他,伤了家人的心。 她义无反顾奔向他,几经生死,终于站到了那至高之位上。 他成了皇帝,她做了皇后,后宫三千只她一人。 便是他从未言爱,元朝也勉强满意了。 直到他把曾为他弟媳的青梅表妹接进宫,并且不顾所有人反对,立为贵妃。 ——那时,元朝才明白,原来这才是他爱一个人的样子。 ** 重活一世,元朝再也不犯傻了! 她要痛痛快快的活,轰轰烈烈的爱,她要与人相知相许、儿孙满堂、白头到老。 所以哪怕他满面风霜、狼狈不堪的在她面前求她回来,她也没有回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曾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说:“陛下,臣妇当不起。” ** 晏长裕只论利益,不信真心。 他以为自己就要这般孤冷理智的过一辈子,直到那一日,一抹鲜妍闯进了他灰色的世界。 他曾以为自己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所以,他冷眼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朝他跑过来,看着她为他伤心,为他哭。 直到她弃了他,奔向了另一个男人。 世人眼中清心寡欲、铁石心肠的皇太子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既如此,那便把她抢回来罢! 【晏长裕毕生所求有二,一为至尊,二为她】 排雷: 1、双重生,开头女主重生,男主逐渐恢复记忆。超狗血,不好这口的宝千万别进啊 2、女主会真的另嫁,男主两世皆c 3、男主前世今生都只喜欢过女主,前世有内情,但他确实有狗的地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朝(zhao) ┃ 配角:晏长裕,虞晋 ┃ 其它:预收《职业备胎,在线接单[穿书]》《我的白月光姐妹不可能是魔王男主》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事业批前夫为爱发疯 立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家庭才能和谐 第1章 重生 元朝死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里。 她生时万众瞩目,死时,倒是无声无息。除了偶然飞到窗口的雀儿,无人目睹大周朝曾受尽盛宠的皇后死前最后一面。 只因这里是几乎无人踏足的冷宫。 这日,也是她的皇帝丈夫册封贵妃的日子。因此,早早的,整座皇宫便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好不喜庆。 便是偏僻如冷宫,也能听到喜乐的声音。 身为一国之母,这样的日子本也不能错过,因此,三日前便有人来冷宫通知元朝。送上了新做的皇后吉服,崭新贵重的凤冠,请她出席贵妃的册封礼。 送东西来的宫女太监俱都恭恭敬敬,没有丝毫怠慢不敬,似乎事事都想周全了,给全了她这个皇后的面子。 但元朝着实不是个贤后,反是个心眼极小又最是霸道的妒妇,无法如历史上的贤后们大度的为自己的皇帝夫君选秀纳妃开枝散叶,所以她当着那些宫女太监的面,直接把东西砸在了地上,并毫不客气的放言道:“让晏长裕亲自来,告诉他,本宫不会去的,他想要纳妾绝不可能!除非本宫死!” 那时的她多么骄傲自信啊。 她本就是出身名门、生来尊贵,又生得仙姿玉貌,得先帝亲封的元朝郡主,便连公主也要礼让她三分。哪怕追在晏长裕身后的日子里,她也是骄傲的,如今成了皇后,又为何要忍气吞声? 她永远学不会低头。 晏长裕当然没来。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地位尴尬的落魄太子,而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又岂会受他人威胁?即便那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也不会改变。 “卫元朝,别忘了你的身份。若不想来,往后也不用来了。朕对你已足够好。”这是他唯一着人传来的话,提醒她不要忘了身为皇后的职责,也是威胁。 因着册封贵妃一事,元朝与晏长裕已闹了好几次。当然,无论元朝如何闹,是骂是威胁,即便元朝一怒之下住进冷宫,以此表明态度,晏长裕也未曾改变心思。 每一点都足以说明,晏长裕有多爱他的贵妃,又有多不爱他的皇后。 “袭月,我想吃芙蓉糕了。”死前的半个时辰,或有所感,元朝对一直守在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袭月道。 元朝自五日前住进冷宫后,便病了。传太医看过,也吃了药,却怎么也不见好,反倒是更重了。然五日过去,直到现在,她深爱的丈夫也未曾来看她一眼。 数年的夫妻情,似乎也没让那个冷情冷心的男人多放在心上。 元朝曾幻想过很多次,那男人若来了,她要怎么把这委屈还回去,她要骂他打他,反正得把这口气给出了。除非他向她道歉,向她求饶,她才能勉为其难给他一个机会。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异想天开。 直到她快死了,那臭男人也没来,显得她像个傻子似的。堵的她这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俗话说,糟糠妻不下堂。 何况元朝还是陪那男人同生共死过的“贤妻”,除非晏长裕不想要名声了,想被人骂薄情寡义,否则是绝不能委屈了她的。 他也确实给了她外人眼中的无上尊容,登基第二日,便下旨册她为皇后。不仅如此,还拒了选秀,后宫三千,只她一人,让她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哪怕他从未言爱,元朝也曾以为晏长裕对她是有感情的。 他本就是寡言冷语的性子,说不出爱语也正常,只要他是属于她的,她便不介意。本就是她苦心追来的人,能有今日的圆满,她也满意了。 她为他找了许多借口,以此证明他心中是有她的,并自欺欺人。直到晏长裕不顾所有人反对,要封曾经的五皇子妃、他的弟媳陆瑾为贵妃,元朝才明白这才是他爱一个人的样子。 他那么喜欢陆瑾,所以即便群臣反对,顶着骂名,也要给她一个圆满。 ——这份感情,该多么让人感动啊? 他与陆瑾本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若不是阴差阳错,怕是早就修成了正果。如今晏长裕想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娶回宫,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至于她这个发妻原配? 他已给了她皇后的位置,为她空置了一年后宫,已是仁至义尽。若她还要闹,便是不知足,便是无理取闹。 人家是两情相悦,她就是那拦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恶毒糟糠。 着实碍眼。 若不是因为陆瑾身份特殊,弟媳嫁兄有悖伦常,如今被攻击谩骂的就是元朝这个一国之后了。她若聪明点,便应该早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或可还能做个尚算体面的皇后。 自那日后,元朝的病就更重了。 她的身体向来健康,怎会突然病得这么重?不用他人说,元朝心里也有数了——有人想要她死。 而能在皇宫中,对一国之后下手的人,屈指可数。 “娘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取!”这两日,元朝胃口不怎么好,难得听她想吃东西,袭月高兴极了,忙悄悄擦了擦眼睛,转身就朝御膳房跑。 这种小事本来是不需她这个大宫女做的,但两日前,因皇后娘娘砸了陛下着人送来的东西,其他宫人便都被撤下了。 “既然想住冷宫,便该按照冷宫的规矩来。” 听说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话。 按照冷宫规矩,住进冷宫的妃子最多身边只能留一人伺候。是以,堂堂一国之母,身边竟就只留下了她一人。 便是她家姑娘未出嫁时,也未曾有过这般寒酸委屈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此,袭月便心疼极了。她跑得很快,只想要早点把姑娘想吃的芙蓉糕拿回来。只是冷宫本就偏僻,离着御膳房就更远了。 以袭月的脚程,这来回一趟,至少得差不多半个时辰。 之前元朝住进来,冷宫也是安排了小厨房的。不过现在也撤了。 袭月离开后,元朝下了床,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套极漂亮的衣裳。以红色为主,配着浅蓝色与白色,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华美程度比之皇后吉服也不差。 但这是未出阁的姑娘穿的衣裳。 她收到它时,便很是喜欢。只是那时,她即将出嫁,便未曾穿过,只能把它压在了箱底。当初搬到冷宫时,那么多衣裳中,她最先想起它。 也不知为何,偏偏把它一起带了过来。 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元朝换上了它。 她坐在了梳妆台前,专注地看着镜中的女子。她生得美,如今也才二十出头,正是最美的年岁,便是病了,也还是极好看的。 但元朝瞧着还是不满意。 她想给自己梳一个漂亮的发型,可惜,她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做得来这些事?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任由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幸而她生得好看,便是披散着头发,也漂亮。 她又拿出胭脂在脸上抹了抹,苍白的脸色瞬间多了抹艳丽,越发惹人瞩目。又点了唇,画了眉,元朝这才心满意足的看着镜中恍若仙女一般的女子笑了。 “真好看!” 她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美美的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忍不住咳嗽,她才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也不知下一世,她还能不能生得这么美。 若是不好看,那可太亏了。 元朝撑着梳妆台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喉间一阵腥甜,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刚点了唇,若是吐了血,便不美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2节 她美了一辈子,便是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墙外,隐隐的喜乐声一直未绝。 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似乎也能听见那头的欢声笑语。元朝却已经没心思在意了。她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双手放在腹间,最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恰时一只小雀落在了窗台上,绚丽的颜色与这个春日极为相衬。 “叽叽——” 小雀面向她的方向,叫了两声,声音稚嫩清脆,极为好听。鲜活灵动,是这世间最生动美好的一抹色彩。 死时有一只美貌小雀送行,也不算冷清了。 元朝翘起了唇。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死前的那一瞬,这一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幼时的万千宠爱,少女时的绚丽多彩,她曾爱一个人爱得轰轰烈烈、勇往直前,即便那人不曾爱她,她也没有辜负自己。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已比这世间许多人来得精彩了。 回顾这一生,若说遗憾,便是她没来得及亲手甩那对狗男女几巴掌!早知道,搬进冷宫之前就应该先揍那狗男人一顿的。 这世间,没有人可以这么戏弄元朝郡主,把她当成傻子耍。 即便那人是晏长裕,也不行。 所以,真的是太可惜了! 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元朝惋惜的想,真是死也死的不甘心。 冷宫外响起喜钟声时,袭月终于赶回了冷宫。她提着芙蓉糕,开心的推开了房门,“娘娘,奴婢取回芙……” 余下的话此生再未有机会说出来。 看着床上已无声息的女子,袭月的眼泪簌簌而下。 她的郡主再也吃不上最喜欢的芙蓉糕了。 * “郡主冰雪聪明,这才几日,便有这番长进了。瞧瞧这鸳鸯,栩栩如生,多般配啊!”镇国公府,朝阳居,文嬷嬷指着少女手中的香囊,笑着夸道,“郡主这般用心,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您的心意,定心生欢喜,必会好生珍惜。” 才不会呢。 若是元朝没记错,这只花费了她许多精力与心血,承载着她满腔情意的香囊最后的下场,是染满污秽,被人毫不怜惜的扔在了地上。 她自小便不爱女红,为了绣这只香囊,险些把手都扎肿了。可惜这女红也是讲天分的,任凭她拼尽全力,绣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勉勉强强。 想来以晏长裕那般高的眼光,怕是嫌弃至极。 也就是看着她长大的文嬷嬷能闭着眼夸。 最后她花了大力气绣出来的香囊,晏长裕反正看也未看,转头就随意扔在了一边,从未佩戴过一次。 重来一次,元朝才不愿再白费力气。 是的,重来一次。 元朝从未想过,她竟然真的重新回到了自己刚及笄的时候,一切将将开始,尚能回头的时候。她望向窗外的姹紫嫣红,感受着自己鲜活的身体,开心的笑了。 第2章 不合适 只不过元朝笑过之后,又有些懊恼。 只因她回来的这个时间点,稍稍有点缺陷。这时,她虽未与晏长裕成亲,却已经由圣上下了圣旨,正式赐了婚。 想到这婚事是怎么来的,元朝便想要骂自己一句。 晏长裕虽是太子,但其实地位颇有些尴尬。他乃元后所出嫡子,是圣上的第四子,若论出身,在诸皇子中,晏长裕自然最是尊贵。 可惜,元后生他时难产。血崩而亡。当夜更是血月当空,钦天监算出大凶之兆,是以,晏长裕一出生便被示作不祥。 只是听说圣上与元后伉俪情深,舍不得责怪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甚至宠爱有加,在晏长裕五岁时,他便下旨立其为了太子。 爱重之心,毫不掩饰。 然而或许真是应了钦天监所说的大凶,晏长裕生来尊贵,却是多灾多难,二十年来大病小灾不断,半年前,更是不幸坠马,摔断了一条腿。 经太医诊断,想要恢复如初非常难,有极大可能会落下残疾。 堂堂一国太子,当然不能是残废之身。 一时间,朝臣纷纷上奏请圣上废太子重立新储。圣上虽一直未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晏长裕这太子之位难以长久了。 曾经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似乎一夜间被人避之不及。 便是过去了数年,元朝也记得那一夜。 继后令诞,宫中举办宴会,元朝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女,自然也应邀参宴。宴上热闹喜庆,诸位皇子身边皆围绕着许多人,唯独太子周围,空荡荡的,冷清至极。 青年独坐在案前,执着青瓷酒杯,遥遥望着诸人言笑晏晏。他脸上没笑,眉色也仿佛染上了冰霜,俊美的脸上更是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病态,孤零零的坐着。 只一眼,元朝当时便心疼了。 她本就对晏长裕有意,瞧着自己喜欢的人受冷落,陷入低谷,怎会不心疼怜惜?所以,她头脑一热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元朝其实很久之前便见过晏长裕了。 只是那时,她与他各自皆有婚约在身,她与圣上养子瑞王定了亲,他亦与承恩公嫡长孙女、亦是他表妹陆瑾定下了婚约,便是起了心思,元朝起初也没想过朝他走得近一点。 结果晏长裕坠马伤腿后,竟解除了与陆瑾的婚约。他此时本就地位尴尬,再没了这桩婚事,更是走到了极艰难的境地。 元朝出门赏宴时,便常听到不少人私下嘲讽太子殿下成了拔了毛瘸了腿的凤凰,再尊贵,也只是个废物。 ——但曾不过十三岁就能独自猎虎杀熊的少年殿下,又怎会是废物?曾经如天神一般把她从匪徒手里救出来的英雄,又怎可能是废物? 少有人知,早在许多年前他们便见过一次。在她最害怕最绝望的时候,是那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把她从那间漆黑的小屋子里救了出来。 “小姑娘,别哭。”他看着她,先是蹙眉。然后,微微倾身,朝坐在地上狼狈的她伸出手,唇角翘了翘,眉眼柔和,轻声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那是元朝最狼狈的时候。 她全身上下都是各种污秽泥巴,又脏又破,就像是街边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可是那突然出现的漂亮哥哥没有嫌弃她脏,拉着她的手,真的送她回了家。 他雪白的衣裳上沾着未干的血迹,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也染了红,一手执着剑,一手牵着她出了那间恐怖的黑屋子。 走出门的刹那,有温暖的光落下来,洒在他的俊美的脸上,好看极了。 那是他们的初遇,她不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他也不知道她是镇国公府的小郡主。那是晏长裕第一次对她那样笑,也是唯一一次。此后直到死,晏长裕也未再那样对她笑。 那时,他意气风发,全身像是闪着光,耀眼得不可思议。小元朝一直认为自己才是这世上最最好看的人,可那一刻,她想这个大哥哥笑起来真好看,所以她决定让他与她并列第一。 尚未长成的少年太子已那般强大厉害。 因此,元朝其实一直不明白,以晏长裕的身手怎会坠马,并且还伤得那般严重。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便是找出真相也不能让他的腿立即恢复如初。 当时最重要的是,该如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世人多爱踩低捧高。 她可是镇国公的嫡女,圣上亲封的郡主,论起尊贵,唯有公主能与她相比。 镇国公卫震,从戎数十年,战功赫赫,从不一败仗。十年前,更是亲率一千铁骑,破了北边部族的联军,亲取了敌军的首将,若不是他,或许十年前大周便没了。 所以在百姓们心中,大将军卫震是大周的定海神针,是保家卫国的战神英雄。 比起镇国公,众人还是更喜欢称他卫将军。 只可惜五年前齐州一战中,卫大将军右臂不幸中箭,因耽搁太久,最后竟废了这一臂。也是因此,大将军才从战场退了下来,在京城做了镇国公。 卫家数代忠良,卫大将军虽退了,但膝下的两个儿子都长成,便上了战场。两个小卫将军,皆是将帅之才,接连立下大功,让敌军闻风丧胆。 就在所有人都庆幸卫大将军后继有人时,却接连传来噩耗。 长子卫轻舟战死沙场,次子卫重山于战场上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卫家两子的陨落,不仅于卫家来说是大事,于大周而言,亦是最惨痛的损失。没了卫家二子镇守,其他诸将不敌,大周连失三城,若不是卫大将军硬撑着病躯及时赶去,后果更加严重。 卫大将军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如今只剩下了唯一的幼女。元朝出生不久便被封为郡主,生来受尽瞩目与宠爱。 所以那夜后,元朝私下找了瑞王,向他提出了解除婚约。他们的婚事乃是利益结合,两人之间并无男女感情,其实便是没有晏长裕,元朝也会想办法解除这婚约。 她想要的从不是合适,而是两情相悦的恩恩爱爱、白首不离。 她骄傲自我,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在婚事上,自也不会妥协。她从来都是个果断的性子,既然下了决定,便绝不会拖泥带水。 如今放弃了晏长裕如此,当初想要与他在一起亦是毫不犹豫。 瑞王同意了,而后,她便去找了爹爹。 最后想方设法求来了一张赐婚圣旨。 为了这张赐婚圣旨,她弃了御赐的婚,伤了家人的心,撞的头破血流也坚持要冲上去。而今,却又要用尽手段毁了这曾经求之不得的婚事,当真讽刺。 * 她身后站着的是镇国公府,身份尊贵足以做太子妃,以至皇后,却也因此太过敏感,并不适合嫁给皇子。否则,必会打破平衡。 是以,皇帝才为她与养子瑞王虞晋赐了婚。 这桩婚事,无论是皇帝,还是镇国公府,其实都还算满意。 瑞王只是皇帝养子,并不是皇室血脉,没有接任皇位的可能。而且瑞王从未与任何一位皇子走得近,只效忠皇帝一人,他娶了元朝,不仅能平衡朝堂,还能为皇帝解决心腹大患。 她父亲威望甚重,又得民心,功高震主,自然会惹得君上忌惮。但她父又是功臣,身后还有数十万将士,皇帝也不能随意动他,否则定会动摇军心民心。 瑞王便是皇帝培养出来,接任她父亲位置之人。八岁时,虞晋便被送到了她父亲麾下,与她父亲还有师徒之名。 皇帝此举,镇国公府当然明白。卫震并无谋反之心,是以,也接受了瑞王这个徒弟,并且悉心培养,不比两个儿子差。 瑞王也不负所望,十三岁时便已上阵杀敌,并且大放异彩,很快便扬名天下。瑞王与她的婚事是很多人都乐见其成的,包括那些想要夺嫡的皇子龙孙。 毕竟瑞王只是义子,没有资格与他们争。 所以当元朝提出退婚,并要嫁给太子时,许多人都反对,很多人都来劝她,告诉她,她与晏长裕的不合适。 只可惜元朝不是性子娇软的姑娘,相反,她是一旦认定就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倔牛。 她当时太年轻了,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纨绔,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合适,只当是家人不愿她跟着太子受苦。 毕竟那时的太子前途不明,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她一意孤行,只一心想要去拯救她受尽委屈的大哥哥,温暖他拥抱他,告诉他,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他了,她也要他。 妄夺金枝(重生) 第3节 多伟大多深情啊! 结果事实证明,她感动的只有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其实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大笑话。 包括晏长裕。 * 坐在窗前的少女生得极好。 暖白色的肌肤,如玉一般,又带着暖色的莹润光泽,是天生,亦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她天生一双美人眼,眼睛大,眼尾却又微微上挑,清灵之余又多了艳丽。小而挺的鼻子下,是殷红的唇瓣,唇珠圆润饱满,微微上翘,娇艳欲滴。 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眉心一点红痣,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明丽的光晕。本就生得极美了,如今一笑起来,饱满的颊边更是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甜而不腻,让人不由心醉神迷。 “咱们郡主生得真好。放言京城,不,是整个大周,也无人能及。”便是日日瞧着,冷不丁地,文嬷嬷依然险些看得入了神,张嘴便忍不住使劲儿的夸,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嬷嬷夸张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我又岂敢称天下第一美?”话虽这般说,元朝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嬷嬷往后可记得不要在外面说这些话,若是被人听见了,怕是被人笑话咱们张狂。” ——意思就是在家里可以随便说。 文嬷嬷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哪里不了解自家郡主的性子,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嘴里哄着:“谁敢笑话咱们郡主?况且,老奴说的可都是实话。” 实话嘛。 那最是让人高兴的了。 “这香囊就只剩最后一点了,郡主今日可要继续?”文嬷嬷问,“不过女红伤眼,郡主也无需着急。瞧这进度,定能赶在太子殿下及冠之前完成。” 再过两日,便是当今太子晏长裕的及冠礼。早在许久前,元朝就在为他准备及冠之礼了。晏长裕喜欢古画,元朝便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寻来了失传已久的名贵古画。 她还觉得这些不够,便想着亲手为他绣一只香囊。 香囊乃贴身之物。 晏长裕佩戴着她亲手绣的香囊,便也表明他是有主之人了,旁的女子可不能染指。香囊寄托一腔情思,也间接宣誓着主权。 元朝自来都是个霸道的性子,她看上的东西,除非她愿意,否则旁人是绝不能碰一下的。若是他人碰了,她是绝不会再看第二眼的。 东西如此,人自然也如此。 “郡主,卫一回来了。” 恰这时,袭月领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郡主。回郡主,属下打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了。”卫一一进来便行礼道,“殿下今日出门踏青游猎了。” 卫一是父亲卫震给她的侍卫,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办事能力极强。今早,便被元朝派去打听晏长裕的消息了。 她瞧着卫一,恍然又回到了前世。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这般好的时节,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若是以往,元朝自也早就约着小姐妹们出门了。但这段时间,她却是日日待在家中,只为了绣一个满意的香囊。 而在她傻乎乎被绣花针扎手指的时候,她的未婚夫在陪着自己的小青梅表妹陆瑾踏青游玩,好不悠哉。 犹记得当她得知此事时,带着满腔愤怒和委屈去寻晏长裕,只为要他一个解释。她那时多傻啊,只觉得,只要晏长裕告诉她,他与陆瑾清清白白,她便信他。 可那男人只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道:“我与陆瑾没有关系,你若在意,尽可放弃这桩婚事。” 他甚至连多解释一句都不屑,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其实真算起来,晏长裕还真未骗过她。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他一直都表达的明明白白,是她自己看不清,是她太自视甚高。 ——晏长裕现在不喜欢她又如何?她自信,总有一日他会喜欢她。 她是金尊玉贵、仙姿玉貌的元朝郡主,爱慕她的男子数不胜数,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得不到晏长裕的心。 这世间,没有男人能拒绝她。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以至于,自信成了愚蠢,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傻子! “卫元朝,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那时,清朗明日下,晏长裕长身玉立,依然一袭素衣,俊美如初。他看了元朝身后的卫一一眼,面对她的质问,眸色淡淡,如霜如雪。 是提醒,亦是警告。 第3章 绝艳 上一世,元朝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待她那般冷淡。明明初见之时,他并不是那样的,他也曾对她温柔过。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通。 直到后来,躺在冷宫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喜乐声,她才明白。 不是她不够好不够美,而是因为从始至终,她都不是晏长裕心中理想的妻子。 他从未想过娶她,一切只是她自作主张罢了。 “来人,更衣。” 元朝放下手中香囊,站起身,直接道,“嬷嬷帮我梳头吧,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们去郊外骑马吧。” “郡主是想去见太子殿下吧?”文嬷嬷与袭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朝笑了笑,并未解释。 毕竟她对晏长裕情根深种一事,早就深入人心了,便是她现在说了,也无人信。如此,何必废话? “郡主今日想换哪一身?昨日,绣房刚送来了郡主要的新衣。”文嬷嬷问。 晏长裕喜好淡雅之色,所以常着素衣。元朝为了迎合他,为了让他多看她一眼,便让人做了不少素色的衣裙。 镇国公府的绣娘裁缝们技艺精湛,便是素裙也精致漂亮,可其实并不适合元朝。 她容貌艳丽,更适合那些浓艳的色彩,素裙反倒会压了她的容色。 “不了,换一身艳色的吧。” 便如上一世,她临死之前,也换上了她最爱的艳装。 * 城郊,皇庄。 “殿下,是镇国公府的人。”侍卫查探回来后,恭敬地向前方年轻的太子殿下禀报,“应是元朝郡主派来的,可要属下把人召回来?” 他指的正是卫一。 当朝太子身边自然不缺侍卫,即便晏长裕地位飘摇,身边守卫也堪称严密。卫一的踪迹自然是瞒不过的。 自从坠马之后,曾光芒万丈的太子殿下便沉寂了下去,极少出现在人前。外人都以为太子是因断腿一事自卑,以至于不敢出面见人,只知太子搬出了东宫,去了城外皇庄修养。 也是因此,许多人都笃定太子的腿定是真的废了。 “不用了。”听到镇国公府与元朝郡主,晏长裕微微蹙眉,面色冷淡,隐有不耐,“派人加强防范,今日守卫之人皆下去领二十鞭。今日之事,孤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没有孤的允许,无论是谁的人,都不能放进来!” “……属下领命!” 侍卫早有所料,闻言毫无意外,只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只不过退下去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为太子殿下的近卫,他们都知那位元朝郡主对殿下的心意,可也更清楚殿下对这位元朝郡主无意和冷淡。 他们也都见过元朝郡主,说实话,无人不被那位郡主的容貌惊艳。 那样的美人,世所罕见,便是性子嚣张跋扈了一些,却也不打紧,反倒显得可爱。任谁被这样一位尊贵又美丽的姑娘倾心对待,怕是都难以自持。 偏偏他们家殿下对此无动于衷,毫无怜惜之意。 侍卫心中又是一叹,想来也是因着殿下铁石心肠,那位郡主才会忍不住派人前来打听殿下的行踪吧。 可惜他家殿下却是不愿承了这美人恩。 “殿下如何说?” “能说什么?走吧,下去领罚!”出来之后,其他侍卫忙围上来打听,侍卫摆摆手,叹息,“往后无论是谁,没有殿下允许,都不许再放进来。” “包括元朝郡主的人?” “自然。” 事实上,殿下重点指的便是这位郡主了。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 “郡主那般容色,殿下当真一点也不动心?” “殿下端方持正,岂是那等会被美色所迷惑之辈?”当即有人反驳,“元朝郡主再美,那性子也不是殿下所喜。” “我瞧着,殿下怕是还念着陆姑娘。” “陆姑娘虽比不得郡主貌美,但性子极好,柔情似水温婉动人,娶妻本就当娶贤。”有人惋惜摇头,“只可惜,两人有缘无份。” “行了行了,都别提了。若是被殿下听见了,岂不是平添伤心?”这些侍卫都是自幼选出来,跟在晏长裕身边的,最是忠心。哪怕如今太子式微,他们也不曾背弃,最是维护自家主上。 众人闻言,俱都闭了嘴。只是提起陆姑娘与殿下的婚事,谁人不惋惜?元朝郡主再美,也不是殿下心中所爱,是以,再好也是比不过陆姑娘的。 “不过今日陆姑娘也来了。” “……所以,想来元朝郡主怕是很快就要赶过来了吧?” * 元朝确实来了,与前世一样。得到卫一传来的消息后,她就立刻赶了过来。只是上一世,她是因嫉妒而来,只想宣誓主权,赶走情敌。这一世,她却是为了远离晏长裕而来。 她要与晏长裕解除婚约,这不是一句话的事,需要仔细筹谋。 上一世,她为了这份婚约已经闹了太多笑话了。这一世,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若她此刻直说要解除婚约,在外人眼中,便只剩下无理取闹、任性妄为了。 元朝不太在意自己的声名,但如今她不能不顾镇国公府的脸面。 所以她必须找一个充分的理由。 比如,太子与青梅表妹旧情难忘,她黯然神伤,终于决定退出,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即便再不愿见到这对狗男女,元朝还是得来。她可记得,今日晏长裕与五皇子等人走马,陆瑾先是不小心坠马,被晏长裕所救,后又意外落下河中,被五皇子救下,最终因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由圣上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妄夺金枝(重生) 第4节 曾经的未婚妻与自己的弟弟定了亲,该多伤心难过啊?所以,她当然得帮他一把。 * 城郊猎场。 一行锦衣玉袍之人聚在一起。不仅是公子们身着劲装,鲜妍靓丽的姑娘们也俱都打扮利落干净,每人旁边还立着精神的马儿,瞧着似是要来一场比赛。 “方才五殿下英姿勃发,着实让人佩服。”有人笑着朝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奉承,“无怪乎五殿下能拔得头筹,在下心悦诚服!” 今日天气正好,正是适合踏青围猎。是以,由五皇子晏长启领头,一群京中贵子贵女们相约一起,一早到了城郊。 有人想要奉承晏长启,便提议来一场驰逐。 五皇子晏长启乃当今继后所出,在诸位皇子中,除太子外,身份最高。如今太子将废,自然便显出了他来。 况且继后也出自承恩公府,与元后乃是嫡亲的姐妹。 晏长启只比晏长裕小一岁,也是自幼习武读书,也算是文武双全。 唯独一人,立在一旁,与这边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与众星捧月的五皇子相比,他周身着实冷清了一些。 城郊猎场距离皇庄很近,晏长裕到底还担着太子之名,无论心中怎么想,其他人来此,自然不可能绕过他。 作为血缘关系最近的皇弟,五皇子就更不可能不来见自家这位太子兄长了。 再说,他今日前来,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计划。 目标正是晏长裕。 没有皇子不想登上那至高之位,同为嫡出皇子,晏长启当然也不例外。而他想要坐上储君之位,首先便得把晏长裕踩在脚下! * “太子哥哥,你脸色这般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众人热闹之时,一旁,陆瑾悄声走了过来,望向晏长裕,盈盈水眸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关心,“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容貌秀美,身着浅色素衣,比不得元朝的艳丽,却更显温婉端庄,又不失清丽动人。 不仅容貌出色,陆瑾还素有才女之名。 承恩公府乃是诗书起家,族中儿女皆自幼读书习字,雅正端方。在陆家众多女儿中,陆瑾也是其中最出色的。还未及笄,才名便已扬名京中。 出身显赫,却不跋扈张扬。有才有貌,性子还温和持重、不骄不躁。这才是世家贵族最满意的佳妇之选。 若不是之前她早已被皇家定下,承恩公府的门怕是早便被媒人踏平了。 “谢表妹挂怀,孤无碍。” 晏长裕朝她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却是透着股疏离客气。 陆瑾眼圈霎时泛了红。 “表哥,您是不是生瑾儿的气了?”陆瑾仰头,眼里似泛起了点点水意,“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的婚约……” “表妹无需道歉,你并没有对不起孤。”晏长裕淡声打断她道,“况且,婚约本是孤先提出解除的,与表妹无关。往事已过,无需再提。” 他看上去颇为淡漠疏离,仿佛对面前的少女没有半分情思。可若是没有,缘何在知道自己可能残废时,主动向圣上提出解除婚约呢? 这分明是为了不拖累她,分明是他不忍她跟着他受苦才忍痛这般做。 甚至为了不让她污了名声,甘愿主动放她自由。 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此等情谊,又如何不教人动容? 所以即便晏长裕表现得冷疏,陆瑾也只是仰头望着面前俊美殿下,的光更是水光点点,仿若有万千难以诉说的情意。 她朝他走近,忽而脚下一绊,身体下意识朝眼前人前倾,虽未扑进他的怀里,却是拽住了他的袖子。 而那俊雅的公子也并未拒绝。 炎炎日光下,两人脉脉相望,仿佛周身都闪着温温柔情蜜意。便连熙光也格外偏爱这对有情人,落下余晖,为他们镀上璀璨暖光。 元朝打马而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一如前世。 “元朝郡主?” 有人听到了马蹄声,紧跟着望了过来,入眼的便是一抹艳色,惊艳之余,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一声,也惊动了那一对正温情脉脉的男女,两人一同朝她望了过来。 只一瞬,那太子殿下便已眉色骤凉,周身暖意尽散。 第4章 情深 只见骑在白马上的少女一袭艳色红装,一头青丝用簪子高高挽起,露出了纤长雪白如玉的颈子,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在发光。 她没有下马,只随意的坐着,手上漫不经心的牵着缰绳,居高临下一般的望来。 雪肤桃腮,眉间红痣,恍然真像是仙子落了凡尘。 马场上有不少人,无论男女,望向红装少女的目光都难掩惊艳,几乎要被那一抹浓艳红影吸去了心神。 在场之人莫不是世家豪族出身,俱都是见过世面之人,然饶是如此,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微微愣了愣神。 元朝仿佛没有发现众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她的目光只落在了不远处的晏长裕与陆瑾身上。 上一世时,她不愿承认,可这一刻,她不再自欺欺人。 她不会再试图闯进晏长裕的世界,一个本就没有她位置的世界。 两人遥遥相望,元朝这一次清楚的看见了他蹙起的眉以及眼底深处的隐隐不耐。她笑了笑,翻身下了马。 “……郡主怎么来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有人瞅了瞅太子与陆家姑娘的距离,当即小声道,“这次,怕是又得闹起来了。” 其他人一听,也立时明了。 太子殿下都快成废人了,前途黯淡,在他退了婚后,京中许多贵女都避之不及,偏偏元朝郡主反其道而行之。在这种时刻,她不仅退了与瑞王的婚,还主动请求赐婚于太子殿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闹得满城尽知,所有人都知这位郡主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比郡主的热情如火,太子殿下显得清冷了不少。 听说殿下还曾私下找过圣上,请他收回这桩赐婚。 面对第一美人的青睐,太子殿下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许多人都猜测,太子殿下怕是还对陆家姑娘旧情难忘。 是以,每逢太子殿下与陆家姑娘在场,元朝郡主都会赶来,把自己的未婚夫婿看得极紧。 一人追的紧,一人躲的远,听说太子殿下之所以搬到郊外皇庄来,除了养伤,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躲郡主。 此刻,瞧着那红衣郡主朝那对曾有婚约的表兄妹走去,不少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觉怕是有好戏看了。 “呀!” 那头,陆瑾仿佛如梦初醒,忙松开了攥着晏长裕衣袖的手,快速的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慌忙对走近的元朝解释,“郡主莫要误会,我与太子哥哥并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她眉目生急色,似是真的害怕元朝误会。 “我方才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脚,并无其他。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与太子哥哥作证。” 温婉灵秀的女子咬了咬唇,似乎如临大敌,仿佛下一刻,元朝就要打她骂她欺负她似的。 “你来这作甚?” 没等元朝开口,晏长裕先走到了陆瑾身前,似是想要把人护在身后,唯恐被元朝欺负了。 元朝看着他,忽而笑了,“殿下这是甚话?我来此,自是为了玩耍。今日天光好,不出来耍耍,岂不是辜负了好时光?”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边的白马。 她笑起来时,雪腮上露出了两个小窝,竟不如平时的张扬嚣张,而是多了几分纯然无辜。 那白马似乎也读懂了她的意思,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元朝唇角笑意深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它的身体。 “不是说要走马吗?”她一甩马鞭,笑道,“还等什么,来一场如何?”她微抬着下巴,任由暖光映在自己脸上,笑着环顾四周,仿佛真的没有生气。 “郡主……您真的不要误会。”陆瑾抿了抿唇,从晏长裕身后走出来,清丽的脸微白,“您不要与太子哥哥置气,要怪便怪我吧,是我举止不妥,让您误会。” 她一袭淡蓝色素裙,素雅清灵,背脊挺直,一副隐忍受屈的模样。 “陆姑娘这话可真是奇怪,本郡主什么时候说过误会你与本郡主未婚夫的关系了?你又是从何处看见我生气了?我是打你们了,还是骂你们了?” 自是都没有的。 非但如此,她甚至言笑晏晏,一幅和气的模样,甚至还邀请大家一起赛马呢。 陆瑾眸色微微变了变。 元朝一脸难以理解的神色,似笑非笑道:“放心吧,本郡主已想通了。往日是我着相了,如今想来,却是本郡主钻了牛角尖。毕竟——”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瑾,目光一寸寸扫过,红唇微扬:“本郡主该对自己有信心,不是吗?” 虽然她没有说明,但意思不言而喻,至少在场的人都不蠢,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何况是身为大才女的陆瑾? 那一瞬间,她险些维持不了脸上的温婉。 隔着远时,对比还不明显。但当元朝与她站在一起时,恍若皓月与萤火。她几乎完全被那充满了攻击侵、略性的美丽掩盖了。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艳色下,她显得暗淡无光。 不用陆瑾看,她也能知道此刻,其他人的目光会落在谁的身上。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下意识搅紧,修建整齐的精致指甲几乎要刺破柔嫩的掌心。 “本郡主可是大周第一美人,会有人不喜吗?除非是瞎子。”红衣郡主恣意一笑,微扬的下巴满是骄矜。 若是其他人说这般话,定会被人嘲笑狂妄自大。然由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名正言顺,非但生不出讨厌,甚至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点头赞同。 不过有人不喜,便是瞎子,所以……郡主难道是在嘲讽太子殿下是有眼无珠吗? “所以陆姑娘放心,从今后,本郡主再也不会误会你与我的未婚夫。我相信你们,定然是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这四个字,元朝微微加重了语气。 “太子殿下,您觉得我说的可对?” 她偏头看向沉默良久的晏长裕,极为真诚。她都这么通情达理、温柔大方了,晏长裕还能说她无理取闹吗? 妄夺金枝(重生) 第5节 她确实要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代表她得祝福他们。她不是不会玩心机,只是不屑去玩。 如今也不过是成全这对狗男女罢了。 不是想装清白吗? 那她当然得帮他们一把。 如她所想,晏长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看着她。 元朝觉得无趣,扭头不再看他。 “郡主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人去接你。”恰时,五皇子带着人走了过来,视线在元朝脸上停留了几息才移开,笑着道,“皇兄可真是好福气,着实让人羡慕。” 元朝不喜那对狗男女,也不喜这位五殿下。 面对不喜的人,她向来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直接道:“不是赛马吗?开始吧。” 五皇子晏长启眸色沉了沉,面上倒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不错不错,趁着时辰还早,不如再来一场。”有人立刻出来打圆场。 “来都来了,自然要尽兴才是。” 其他人也跟着道,恰此时,忽而有人道:“太子殿下可要一起来?早便听说太子殿下骑射绝佳,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太子殿下风采英姿。”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晏长裕的左腿。 太子晏长裕确实擅骑射,可那都是在之前了。如今谁人不知,太子坠马断了腿,成了一个瘸子? 瘸子……怎么骑射? 若是以往,元朝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护着那人。但这一次,她没有动,因为她知道晏长裕会答应的。 ……毕竟有陆瑾在,堂堂太子岂会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便是再难,也会撑下去。 况且,旁人瞧他是落魄小可怜,经历了一世的元朝却知,这人从始至终都不可怜,更不需要人心疼。 他从来都不是病犬,而是一只暂时蛰伏的恶虎。 只要寻到机会,必会以最强大的姿态反扑,然后毫不犹豫的撕碎猎物。 深宫中,无生母护持,还背着不祥之名的人,却能做了将近二十年太子,并在最后登极大位,又怎会需要她的保护? 所以她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她会如他所愿,再也不做多余之事了。 事实亦是如此。 年轻的太子殿下面色平静,看了一眼说话之人,须臾,淡淡应了一声:“好。”抬眼的刹那,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的掠过了元朝。 清清凌凌,无甚温度。 话落,他抬步朝前走,虽挺直着背脊,但左腿的不和谐依然清晰可见。对比曾经的意气风发,着实让人心疼唏嘘。 元朝瞧着,却是别开了眼。 一语不发。 * 这场赛马不分男女,愿意参加的人都上了。大部分人是以玩闹为主,尤其于贵女们而言,骑射本就可有可无。 唯有有心人,心中另有算计。 元朝与陆瑾都参加了。 陆家虽是诗书之家,自来看不上舞枪弄棒,但骑马还是会学的。只是会是一回事,擅长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瑾有些生疏的上了马,纤弱的身子瞧着就让人心惊胆颤,着实惹人怜惜。有人劝她还是不要参加了,这位才女温柔一笑道:“我虽不擅长此道。既然来了,可不能扫兴。输赢并不重要,何不痛痛快快乐一场?” 听听这话,多体贴懂事?又多洒脱潇洒? “可若是出了意外……” “有两位殿下和诸位在,便是出了意外,陆瑾也不怕。”她淡淡一笑,“我相信大家会护住我的。” “自然如此!”五皇子笑道,“表妹放心,本殿会护着你的。” 晏长裕没有说话,但墨深的眸微抬,似是看了那骑在马上颤巍巍的素雅少女一眼。沉默即是他的回答。 元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听一声箭响,数匹健马霎时飞驰而出。 “驾!” 自从成了皇后,元朝便再也没有这般畅快的骑过马了。身为将门之女,虽因早产的缘故,她并未如几位兄长那般习武,但骑射并不比他人差,对比京中的贵女们,更是万里挑一。 清风拂动,衣袂翻飞间,那红衣白马成了这暖春中最最美丽的风景。许多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追着那道丽影而动,甚至包括上一世陆瑾的夫君五殿下。 唯独那清雅素袍的太子殿下,从始至终都未看一眼。 “……啊!” 待听到一声娇呼,陆瑾身子一晃,眼见着要从马上坠下去,俏脸惨白,惊惶的看向晏长裕,“太子哥哥……” 那伤势未愈的太子殿下立时毫不犹豫的疾驰奔去,冒着坠马的风险,去救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情深意重,可见一斑。 第5章 冷漠 元朝冷静地看着。 前世她因此嫉妒、愤怒又不满,可更多的是伤心难过。她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上陆瑾,不知道为何晏长裕就是不多看看她。 所以那时,看到晏长裕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要去救陆瑾时,她整个人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支配,直愣愣的冲了上去,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那些人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但元朝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说什么。无非是嘲笑她自作多情,上赶着把自己送上去,讽刺她不学无术、粗鲁无礼,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元朝向来活得自我,那些人再看不惯她又如何,难道还敢在她面前说不成?相反,面对她时,他们还得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低头行礼,所以她是不在意的。 从始至终,能伤到她的人,都只有那一个人。 旁人的万千恶欲,也抵不过晏长裕的一句:卫元朝,不要无理取闹。 彼时她还有满腔自信,能够撑着她勇往直前,追寻这一份她自以为的美好感情。 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最后却在晏长裕身上一败涂地。 她的自信,被一寸寸碾成了灰。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够好? 元朝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明白,也才敢承认她输了,输给了她从未真正看在眼里的陆瑾。 输给了晏长裕。 她曾骂过他冷心冷清,是个没有心的人,事实上,晏长裕非但不寡情,而且相当专一痴情。 只不过他痴情的人不是她而已。 这场惨烈的失败让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及时止损。 或许一开始,她对晏长裕的感情并未多么浓厚,但不服输的她不愿放弃,以致于一点点走进深渊,一点点背离正确的路,最后想要回头,便得抽筋裂骨、撕心裂肺的痛一回。 所以这一次,元朝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看着她的未婚夫是如何把心尖尖上的表妹护下的。 “太子殿下!” “陆姑娘!” “快救人!” 这边的意外也惊住了其他人,本来护持在周围的侍卫立刻冲了上来。 只是陆瑾骑着的那匹马像是发了疯,疯狂的横冲直撞,非但停不下来,还影响了场上的其他人。 那些本就娇贵的贵女们更是娇呼不断,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救、救命!” 一匹马发了狂,很容易影响其他马的情绪。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晏长裕与陆瑾那头,难暇他顾。 然就在这时,有匹红枣色的马忽然嘶鸣一声,似乎是被其他马踩中了蹄子,痛得大叫,立时疯了一般朝前狂奔。 骑在马上的绿衣少女脸色惨白,死死的攥着缰绳,然而娇弱的贵女那小小的力气哪里制得住发狂的马? 眼看着就要被甩飞出去,少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要死了吧。 从马上摔下来,定然死得很难看很惨烈。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传来,绿衣少女只觉一阵香风吹来,腰间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却是抱住了一截柔软细嫩的腰肢。 好软,好细…… 她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力道,双手越发搂紧了。 “嘶——”一声低呼在头上响起,紧跟着一道娇斥,“抱够了吗?快松手!腰都要被你掐断了!” 绿衣少女懵然的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一张娇艳花容,她怔怔的瞪大了眼睛。 “吓傻了?” 元朝驾着马跑出了混乱圈,在一旁停了下来,见刚才救下的人傻乎乎的盯着她瞧,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见人还是傻傻的,不由蹙眉,思索片刻,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 “郡、郡主?” 直到脸颊上传来细微的疼痛,绿衣少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我没死!” “当然没死,本郡主救了你。”元朝挑眉,语气嚣张。 犹记得上一世,这场意外闹得很大,因为死了人,死得还是卫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霍姣姣。 也就是她现在救下的这位绿衣少女。 妄夺金枝(重生) 第6节 元朝本来是不准备出手的,因为霍姣姣与陆瑾是手帕交,与她关系可不怎么样。细究起来,她们也算是敌人。 卫家的家训,绝不能对敌人心软,所以她是不决定管的。 只是方才两人靠得最近,她偏头一眼便看到了霍姣姣苍白绝望的脸,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忽而像回到了上一世临死的时刻。 是人都怕死。 她当然也不例外。 上一世她之所以坦然赴死,不是她不想活,而是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若有活下去的机会,她定然会牢牢抓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出手救下了霍姣姣。 “呜呜呜呜……” 元朝话音还未落,霍姣姣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扁嘴大哭了起来。一点贵女的风范都没了,哭得狼狈极了,眼泪糊了满脸,难看死了。 还脏! 元朝脸色都变了,伸手就要把她扒开,结果霍姣姣却像是小粘糕似的,死死的粘住她,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我、我没死!我没死!” 霍姣姣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救命! 元朝已经感受到了胸前的湿润,是霍姣姣的眼泪,或许……还有鼻涕!思及此,她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快放手!” 她几乎想要尖叫了。 霍姣姣抽了抽鼻子,非但没有起来,甚至还埋得更紧了。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太好了!殿下果然英勇不凡,幸好太子殿下救下了陆姑娘,否则……” 好在这时混乱终于平息了下来。 听着那头的动静,霍姣姣暂时停了下来,元朝立时趁此机会翻身下了马,远离污染源。 因着晏长裕及时出手,陆瑾有惊无险,此刻正白着一张俏脸惊魂未定。侍卫们出手也算快,幸运的是并未造成伤亡。 那匹发疯的马被晏长裕控制住,险之又险的停了下来。 “多谢太子哥哥,若不是您,阿瑾怕是凶多吉少。”陆瑾仰着脸,红着眼,眼泪却并未掉下来,力持镇定的向晏长裕道谢,外柔内刚不外如是。那种破碎与坚韧结合的复杂感,让其他人都为之侧目。 明明害怕极了,却尽力维持着镇定,保持自己的仪态,让人敬佩又心疼。除了那泛红的眼睛,唯一泄露她内心恐惧的便是她攥着晏长裕衣袖的手。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也恪守礼教,注意着男女大防,没有与男子直接接触。任谁都要赞一声规矩好。 元朝笑了一声。 这笑声不低不高,但此时现场安静下来,足以让其他人听见。听见这熟悉的笑声,众人下意识看了过去。 晏长裕也抬眸淡淡看去。 因为方才一番激烈的动作,本来带着病态的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点红晕,他挺直着背脊,犹如青松苍柏,让他整个人显得多了丝神采飞扬,越发耀目。 “郡主莫要误会!殿下方才只是……” 陆瑾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急着开口就欲要解释。 “我懂我懂,方才是太子殿下见义勇为。”不等她说完,元朝已经说道,“殿下心怀大善,自不会见死不救。无论方才是谁出事,本郡主相信殿下都会出手的。” 她这般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直接把陆瑾余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险些維持不住仪态。 不仅是陆瑾,其他人也觉得诧异。 以至于,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见众人愣住,元朝仿若不知缘由,笑着道,“本郡主瞧着天气有变,怕是要下雨,又出了这意外,想必诸位都没了赛马的兴致,不妨便下次吧。” 说罢,她先一步朝外走。 “……郡主真的不介意?” “她不是最在意太子殿下吗?瞧着这一幕,当真不生气?” “反正我不信。估计是装得吧,私底下不知气成什么样了。”有人摇头,“就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了。” “也对,谁不知道元朝郡主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看得比眼珠子还紧?所以肯定生气了!” 身后的议论元朝一概未理。 有时候解释再多也不用,总有一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卫元朝再也不爱晏长裕了。 * 天气确实有变。 明明不久前还是明媚烈阳,没多久,天上便飘起了雨。这情况,众人自然无法回城,便都先转去了旁边的皇庄。 雨没下多久,便又放了晴。众人已决定今夜留宿皇庄,又受了惊吓,便决定好好游一游这座皇庄。 一切与上一世无甚不同。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不久之后,陆瑾便会不小心落入湖中,正好被五皇子所救,随即不久便顺势被赐了婚。 元朝的计划便是,拦住五皇子,给晏长裕创造机会。想必看着自己心爱的表妹溺水,他定然会毫不犹豫跳下水救人。 如此,这一次有了肌肤之亲的就是他们。 以陆瑾的身份,自然不会做妾,元朝便能借此机会假装“忍痛”解除婚约,成全他们。 如此这般,晏长裕还能说她无理取闹吗? 他该感谢她才是!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元朝对这座皇庄还算熟悉。众人按照上一世轨迹一起游湖,因着人数不少,所以分了几条船。 陆瑾与五皇子在一艘船上,元朝与晏长裕在另一艘船。两条船隔得不远,只有几米的距离。 ……三、二、一! 元朝在心里默数,当数到一时,果真便听扑通一声,陆瑾似是脚下一滑,直接栽进了湖里。 元朝目光微动,朝隐在暗处的卫一示意。 “不好,陆姑娘落水了!” 众人连连惊呼。 “表妹!” 五皇子当即便要跳下去救人。 暗处的卫一看准时机,伸手一弹,一颗极其微小的石子打中了五皇子的腿。他立时面色一变,竟是单膝跪在了地上,没了力气下水。 侍卫们都在岸上,要游过来需要时间。 况且,男女授受不亲,侍卫们都有些踟蹰。其他公子们也犹豫不决。 元朝眸光淡淡。 想来晏长裕要忍不住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冰凉的湖水里挣扎,他还能坐的住? 元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不远处的晏长裕看了过去,却不想男人恰时抬眸,竟是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在了一起。 元朝愣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毫无防备之下,元朝身子一歪,就朝湖里落了下去。 霎时,至少一半的身体侵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眼见着就要被湖水淹没,一只炽热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元朝朝上伸的手腕,猛然用力把她拽了上来。 他的手炙热如火,元朝的手沾了湖水,冰凉如雪。相触的瞬间,两人皆是颤了一下,下一瞬,元朝只觉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本能地溢出了一丝痛呼。 “卫元朝,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不等元朝反应,头上传来了男人冷冽不耐的声音,“孤与陆瑾没有关系,你若介意,大可放弃这桩婚事。” 是晏长裕的声音。 与上一世相似的话语。 又冷又硬,比霜雪还要凉。 那头,没有五皇子搭救,陆瑾竟然自己游回了船上。 元朝瞬间明了,晏长裕这是误会她在学陆瑾,目的便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只觉浑身冰凉,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窖,红润的脸色霎那间没了血色。 他们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元朝浑身湿淋淋的,她说不清是身体更冷,还是心更冷。 上一世晏长裕册立贵妃的时候,元朝没有哭;独自在冷宫等死的时候,元朝也没有哭。 她比不上爹爹和兄长们的厉害,可她也是卫家的孩子,是大将军的女儿,她再娇气再怕疼,也从不哭。 卫家的人,流血不流泪。 她记着。 临死都记着。 可这一刻,元朝只觉得眼眶酸痛到了极致,她仰着头,看向晏长裕,咬着牙回了一个:“好。” “晏长裕,”她握紧了手,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喜欢你了。” 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再也不要。 少女的眼红红的,像是藏着一把火,几欲把人吞噬。晏长裕下意识蹙紧了眉,却是一字未发,越发冷了眉眼。 妄夺金枝(重生) 第7节 第6章 不信 因着又出了意外,众人也没了玩乐的兴致,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便索性散去,各自回去休息了。 陆瑾落了一场水,虽说爬上来了,但到底是个弱女子,当即便被送回了屋里。紧接着,便是寻医问药,沐浴换洗,好一场忙活。 今日随行的贵女有好几位,皆与她交好。相邀着一起来探望。不算小的屋子里,香风阵阵,好不热闹。 “多谢各位姐姐妹妹来探望,我喝了药,已无大碍了。”面对众人的问询,陆瑾温和得体的向诸人道谢。 落落大方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见她确实无甚大碍,其他人便也放下了心,开始有心闲聊了。 “你无事便好,方才可真是吓着我们了!” “对,咱们女子名节最大,那些人下水救人,难免会有接触。”贵女们心有余悸“幸而阿谨会凫水,不然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当时五殿下是想下水救人的。只不知为何,腿似乎出了问题,像是使不上劲。”这话还是比较委婉,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众人可都是亲眼看见,五皇子猛地跪倒在了船上,模样颇为狼狈。 闻言,陆瑾眸光微闪。无人注意到,她藏在袖中的手搅紧,似是愤怒。 “说起来,若不是那位突然作怪,太子殿下定是也要下水救人的。”有人哼笑道,“她还想学阿瑾,东施效颦,贻笑大方。幸而太子殿下目光如炬,可不会上了那妖精的当。”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屋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你们信她说的话吗?” 在船上时,元朝并未刻意压低音量,所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她那句“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当然不信。” 当即便有人不屑的摇头。 “当初是她一心追着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可惜殿下才不是那等看重美色的肤浅男子,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她估摸着是眼见着上赶着不行,便想换个法子,比如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四个字一出口,屋子里顿时笑作了一团。 “我瞧着太子殿下心里念着的还是阿瑾,哪里看得上那粗俗不堪的卫元朝?若不是实在爱重,殿下又怎会担心拖累阿瑾,所以主动退了婚?” 提起陆瑾与晏长裕曾有过的婚约,不少人都觉得惋惜。 “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又痴情专一、洁身自好,这般好的男子。换做是我,其实便是废了腿,我也是愿意的。”有人大着胆子说,又看向陆瑾,“阿瑾,你若是舍不得,不妨去找太子殿下。” 陆瑾低垂着眉眼摇头:“往后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我与殿下已然缘尽。况且如今殿下与元朝郡主已定了亲,这些话若是让郡主听见了,怕是不合适。” “可殿下又不喜欢她!” “我瞧着,殿下非但不喜她,甚至还颇为厌恶。否则方才在船上时,为何当众给卫元朝难堪?” “她当太子殿下是那等寻常男子不成?竟还妄想欲擒故纵,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了……” “你们够了!” 话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言的霍姣姣忽然开了口,“方才分明是意外,是那船身忽然晃动,卫……元朝郡主才不慎落了水。”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众人不信,“阿瑾刚落水,她就跟着落了下去,我可不信这是巧合。” “不错不错,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 “对,无非是想要换个方式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力罢了。” 霍姣姣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半年来,所有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元朝郡主有多么喜欢太子,该怎么相信忽然之间,她就不喜欢太子了? 这未免也太不合逻辑了。 * 没有人把元朝的话当真。 不仅是旁观者,这其中也包括晏长裕。这半年里,元朝为了他所做之事,外人瞧见的只是一部分,便会如此笃定她对他的感情,何况是亲身经历的所有的晏长裕? 天色已黑。 书房里点着灯,寂凉的烛光映在男人的清俊的脸上,衬得他眉眼间的凉色越浓。晏长裕坐在书案前,正拿着本书看。 神色专注,似乎不为任何东西所动。 叩叩。 须臾,书房的门被敲响。 “殿下,时辰不早了,可要传膳?”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太监常文。他轻叩着门,站在门口,小心翼翼问。 晏长裕的目光从书上移开,似是才发现天黑了。他抬眸朝窗外看了看,只瞧见了深沉的暮色。 今夜无星无月,夜色便更加深沉了一些。 “传吧。” 片刻,他淡淡道。 常文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走,而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 “还有何事?”见他如此,晏长裕微微蹙眉问。 “殿下,今天郡主落了水,说不得会受寒,您可要去瞧瞧?”常文小心观察了桌案前的男人神色一眼,见他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一时也摸不准这位主子的想法。 随着年岁渐长,殿下越发捉摸不透。哪怕他跟了殿下十几年,也难以看懂。 “落了水,唤大夫便可,孤去有何用?”年轻的太子面色淡漠。 “……老奴瞧着,今日郡主很是生气。” 常文忍不住补充。 元朝郡主与殿下这桩婚事虽说有些瑕疵,但事已成定局,常文还是更希望这两位主子能够琴瑟和鸣。 况且郡主一片真心,便连他这个阉奴瞧了也颇受触动。 他家殿下如今式微,旁人多是避之不及。常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家殿下独自一人支撑至今,若能得一知心人相伴,乃是幸事。 只可惜,他家殿下面对元朝郡主时堪称铁石心肠。如今日这事,便是他这个旁人看了都难受,何况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岂不是更加委屈。 “郡主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若是哄几句,她定会消气的。”常文道,“那些气话,也能收回去。小姑娘闹闹脾气很正常。老奴瞧着,郡主今日是真的伤心了。” 虽说没哭,可那双泛着红意的眼,却比哭了还让人心疼。 “她生气与否,伤不伤心,与孤何干?”晏长裕叩下案上的书,语气淡淡,“她要闹便由她闹,孤倒是希望她能做到今日所说。这桩婚事本就不该存在。” 话间,他抿了抿唇,似有不耐。 “可……” “孤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不等常文再说,晏长裕冷了脸色,“往后不必再提她,孤不想听。下去传膳。” “……是。” 见他当真发了火,常文不敢再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不过半刻钟,晚膳便端了上来。 这些日子晏长裕养伤,太医嘱咐了不能用大荤,吃得便偏清淡。往日,无论人到没到,郡主都会吩咐人送补汤或者药膳来。 若是她人来了,那定会亲自送过来。 自晏长裕搬进皇庄后,从无一日落下。 唯独今日,本该放补汤药膳的地方是空着的。晏长裕仿若并未发现这点小事,安静的用了晚膳。 不到一刻钟,便放下了箸。 “殿下今夜可是胃口不好?”常文瞧见桌上的菜只动了一点,饭也没动几口,与殿下平日里的食量相差巨大,忍不住开口,“老奴让厨房送些补汤来?” 补汤二字,让晏长裕蹙了蹙眉。 “不用了,孤用好了。撤下去吧。”不等常文再说,他已起身又朝着书房去了。见此,常文无奈只好闭了嘴。 * “今日之事可查清了?” 书房里,晏长裕坐在案前,神色隐没在橘黄的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下方,身着黑衣的暗卫正恭敬立着。 大周皇族,无论皇子还是公主,五岁后便都可以拥有暗卫。暗卫只忠于主上一人。只是为了维护皇权,暗卫数量有着严格要求,通常也只是武功比侍卫更高一些,护着主子安全而已。 便是太子,也不例外。 然谁也不知道,晏长裕身后跟着的暗卫已经足以威胁到皇权。 “禀主上,已查清了。”暗卫上前一步,把手中东西呈了上去,边恭声回道,“属下发现马与船都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幕后之人动作隐秘,扫尾堪称干净,暂时没有拿到明显的线索。” 马会发狂是中了药,只是那药应是特意配制,若不是他们早有防备,也难以发现蛛丝马迹。 “今日您所在的船之所以忽然晃动,也是因为当时有人藏在水底,故意为之。所以郡主落水应不是故意。” 当时主上与郡主在同一条船上,郡主落水,身为未婚夫,殿下自然要去救人。如此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殿下与郡主的婚事便不可能再更改。 所以幕后之人的目的,想来便是要坐实了这桩婚事。 他们虽然故意传出主上的腿可能废了的消息,但还是让那些人不放心,所以便想出了这个计策。 本来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谁也没有想到,元朝郡主会忽然冒了出来,打着双方都是措手不及。 主上若是真娶了元朝郡主,腿废了,倒是无碍。可若是没废,定会被圣上忌惮,储君之位将更不稳。 暗卫能想到的,晏长裕自然也能想到。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案前,没有说话。书房里,顿时安静到了极点。暗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背脊生起了阵阵寒意。 “今日郡主既说出了那话,或许当真可能会主动退了这桩婚事。”沉默良久,暗卫斟酌着说。 晏长裕没有说话,右手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腹间仿若还残留着一丝冰凉又细腻的触感。他不自禁又摩挲了几下,便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不经意的动作。 “如此,甚好。” 半晌,俊美的太子无甚温度的开了口,“望她说到做到。孤等着她来退婚。” 妄夺金枝(重生) 第8节 第7章 走了 翌日一早,天刚擦亮,元朝便立刻带着人回了城。昨日她来这里,全是为了利用陆瑾溺水一事,可以名正言顺的解除婚约。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不但晏长裕没有下水救人,而且陆瑾竟然还自己游了上去。 那湖水很深,陆瑾能靠自己上去,说明她游水的水平不低。可元朝清楚记得,上一世时,陆瑾完全是一幅不会游水的模样。 待五皇子把她救上来时,她已经昏了过去。 两世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世五皇子没有及时下去救人。 元朝脑中灵光一闪,总觉得这其中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若陆瑾一直都会游水,那她落水一事,只怕就不是意外了。 只是如今线索太少,她暂时猜不出背后因由。 这些事暂且不提。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顺利退了她与晏长裕的婚事。错过昨日,便只能找其他机会了。 元朝本想徐徐图之,好体面的退了这桩婚。然而她到底是个受不住气的,所以昨日在船上终是忍不住说了那话。 不管其他人有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反正她必须把这口气给争回来! 若不是昨天太晚,城门已关,她是恨不得连夜就赶回京城的。这地方,她真是一刻也待不得了! “郡主,真的不与殿下道别吗?”马车上,袭月忍不住问,边小心瞧了瞧自家郡主的脸色,却见她面色冷淡,没有半分留恋不舍之色。 须知,往日来皇庄,每逢离去时,郡主都是依依不舍的。 只是顾忌着名声,便是再想留下来也不行。 “没有必要。” 反正她是走是留,想必晏长裕都不在意。 “袭月,昨日我说的话字字为真。”元朝眉梢挂着冷霜,无比认真的道,“我会想办法退了这桩婚。往后,再也不来了。” 袭月瞪大了眼,“郡主,您真的这样想?”身为郡主的贴身婢女,袭月比旁人了解的更多,更清楚郡主对太子殿下的心意。 这桩婚事乃是千求万求来的,如今,郡主真的舍得放弃吗? “当然舍得。”元朝面色平静。 原来是袭月因为惊讶,无意识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本郡主身份尊贵又貌美如花,什么男子找不到?缘何偏偏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元朝冷笑。 歪脖子树……是指的太子殿下吗? 郡主竟用这样的词形容殿下,这可是前所未有,难道郡主当真想通了? 袭月难以置信之余,又忍不住欣喜,脱口而出:“太好了!郡主,您终于想通了!”太子殿下虽好,但只他对郡主无意,便已不是郡主的良人了。 只不过作为奴婢,她管不着主子的事,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伺候好主子。唯愿主子过得好。 闻言,元朝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不仅是外人,便连她身边的人也不看好她与晏长裕的婚姻。 只是上一世她一叶障目,像个傻子似的一头撞上去。 直到头破血流,才如梦初醒。 “对,本郡主想通了。”元朝翘起了唇角,望着窗外的春光,一字一顿道,“你且记着,我不仅要退婚,我还要寻一个知心人,与他相知相许、朝朝暮暮,儿孙满堂!” 她要痛痛快快的活,轰轰烈烈的爱,精彩的走过这一生。 * 元朝离开时的动静不大,是以,直到众人也备车准备离开时,一直没瞧见元朝。着人去问,这才发现她竟是已走了。 “真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着实出乎意料,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天才刚擦亮,郡主的车马便离开了。”守门的侍卫如实回道,“瞧这时间,此时郡主应已到了京城了。” 那这走得可真是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都不由自主的朝一旁来送行的晏长裕看了一眼。 晏长裕向来重视礼仪规矩,作为东道主,客人离开,他自然会出面。何况此次五皇子一行非富即贵,身份都不简单,他当然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不过到底是储君,与其他人都保持着距离。 此时便是被那么多双眼睛偷偷瞧着,他也面不改色,只朝众人稍稍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至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元朝的突然离开有任何反应。心如止水,不外如是。 “……太子殿下果真是吾辈楷模。” 有公子哥儿忍不住感叹出声。 元朝郡主那般容色,他竟是当真无动于衷,反正换作是他们,是决计做不到的。众人也不好随意议论储君之事,感叹了几句,便也都陆续上了车离开了。 不一会儿,皇庄便恢复了平常的安静。相对于昨日的热闹,更显冷清。 晏长裕早已习惯了这份冷清,并未有什么不适,如往常一般用了膳,便径直去了书房。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日过去。 一切都很平静。 待到暮色降临时,宫里却来了人。是继后小陆氏身边的掌事太监。 “老奴拜见太子殿下。”掌事太监恭敬行了礼,开门见山,“禀殿下,娘娘说了,后日便是您的冠礼,还请殿下明日回宫,可莫要误了时辰。” 继后小陆氏乃是元后的嫡亲妹妹。元后逝去时,晏长裕尚在襁褓之中,继后进宫后,因是嫡母又是亲姨娘,洪文帝便作主,让人把晏长裕抱给了继后。 直到晏长裕被册为太子,搬去东宫,这才从继后宫中离开。 “劳母后费心,孤明日便回。” 闻言,掌事太监便笑道:“那敢情好,殿下若回去,娘娘定然很是高兴。这些日子,娘娘茶饭不思,就盼着殿下回去了。” 晏长裕勾了勾唇,淡淡回了句,“孤亦然。” * 皇庄里发生的事不是秘密,目睹的人众多,各家都有眼线,自然很快便传了出去,并传进了宫中。 第二日,宫里便传来了皇后的口谕,召元朝进宫。 对此,元朝心中早有预料,并不觉得奇怪。 都说继后与太子母子情深,胜似亲母子。继后对太子处处爱重,便是亲生的五皇子也比不得。 所以听说了养子与未婚妻子感情出了问题,怎会没有动作? 一早,宫里便来了人接元朝入宫。 来人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足可见对元朝的看重。 上一世,因着晏长裕的关系,元朝对皇后虽不算亲近,但也是尊敬有加。但凡得到什么好东西,总会想到这位婆母。 皇后说的话,她也是从来都放在心上。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这位皇后挺喜欢她。毕竟若不是看重她,怎会每次都派自己的大宫女来? 这可是陆瑾这皇后嫡亲侄女也没有的待遇。 直到很久之后,元朝才知道,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戏。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 元朝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宫里的景色。 因着是春季,好多花儿都开了,多是外面没有的名花名草,休整的整整齐齐,虽少了野趣,却多了华贵,也别有一番风情。 直至进了皇后所居的慈元宫。 “可算是盼来了!” 元朝才刚进去,还未来得及行礼,一双手便被一衣着明丽华美的美丽妇人握住,笑着对她说。 正是继后小陆氏。 她虽已是快四十岁的人,却保养得极好,瞧着还不到三十,风韵犹存。她生得温婉可人,眉目端庄柔和,瞧着元朝的目光中带着慈爱和亲近,整个人显得尤其和善可亲,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还唤什么皇后娘娘?你与长裕已定了亲,跟着他唤母后便可。”皇后笑道,“本宫还等着喝你敬的茶呢。” 上一世时,皇后也经常对元朝说这话。那时,元朝心中羞涩喜悦,因此对皇后便更亲近了一些。 她本就不是个扭捏的人,皇后既然这般说,她便也大方应了,私底下改口唤了母后。 表面上皇后高兴地应了,却不知背地里,慈元宫的人都在嘲笑她。 “多谢皇后娘娘抬举,只是臣女与殿下尚未完婚,唤母后不合规矩。”上一世慈元宫的人都嘲笑她没规矩、粗俗无礼,这一世,她自然要还过去。 提出改换称呼的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所以没规矩的是谁? 话落,殿中便静了静。 元朝却是恍若未觉。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个天真的大傻子,当然察觉不出这些机锋了。至于不小心讽刺了尊贵的皇后娘娘,那也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臣女来,所为何事?”元朝并不想在这里多待,也不想多看皇后那张假笑脸,直接问道。 “本宫听说,你与长裕闹了矛盾?”皇后到底修炼到家,面色如常,“长裕性子清冷,但心地是好的,你莫要与他闹气。他是个慢热的性子,其实最是重感情。待他知道你的好了,自然就离不得你了。” “你对长裕的心,我们都明白的。” 元朝垂首,没回话。 皇后只当她是在伤心,又安慰了她几句,转头才说起正事:“今日本宫召你来,主要也是为了长裕冠礼之后的事。” “他即将及冠,往常如他这般年纪的皇子早就成了亲,唯独长裕不同。他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皇后叹了一声,“但他身为储君,自然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照着规矩,宫中皇子们成亲前,都会赐上两个司寝宫女……” 说到此,她微顿片刻,看向元朝,似是等待什么。 这是元朝第二次听皇后说这事。 上一世时,方听到要给晏长裕赐司寝宫女,她立刻就怒了。她从未想过要与旁的女子分享丈夫,是以直接拒绝了皇后,还与晏长裕闹了一场。 妄夺金枝(重生) 第9节 彼时,陆瑾也与五皇子定下了婚约。 面对此事,陆瑾贤惠大度的应了,甚至还亲自为未来的夫君挑选妾室,处处彰显着正室的贤德。 如此更衬得元朝不识大体,像个恶毒的妒妇。 两人高下立见。 以皇后的聪慧,难道不清楚她的脾性吗?正是因为清楚,皇后才故意提出此事。她一方面想要坐实她与晏长裕的婚事,一方面又不愿看到他们夫妻恩爱,便以此来推着她去与晏长裕闹。 “元朝,你也知道,这是皇室规矩。长裕又是储君,更要……” “好。” 这一次,不等皇后说完,元朝大方的应了。 “……你同意了?”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应了,皇后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上,准备好的话全都没用了,脸色微微变了变。 “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吗?这是皇室规矩,我自然要同意。” 她连晏长裕都不要了,还管他纳不纳妾?他又不是她丈夫! 元朝非常通情达理:“娘娘慈爱,便有劳娘娘了。” 皇后被她意料之外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也没了心思再与元朝周旋。又说了一会儿话,勉强留元朝用了午膳,便寻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 月明如水。 今夜的天色格外漂亮,星月高挂,映着皇宫的景色,倒是美极。 皇后以想念她为由,今夜把元朝留在了宫里。元朝本想拒绝,但又担心引起怀疑,便按耐住了离开的心思。 皇后的速度很快,才与元朝说了要为晏长裕挑司寝宫女,下午便备好了。甚至还特意让元朝亲眼瞧了瞧。 是两个难得的美人。 元朝夸了两句,便没别的反应了。 见此,皇后没再说什么,看上去似是消停了。直到晚膳过后,元朝出去散步消食。 走在慈元宫的小花园时,正好看到了被两位美人环绕的太子殿下。 柔和的月色衬得两个美人更加动人,两人身上的衣裳轻薄,隐约能看到点点肉色,动作间更是妩媚娇艳,惑人心神。 被她们围在中间的男人,一身素衣却难掩神容,比之身边的两个美人竟还要耀眼。 元朝看了一眼,扭头就走了。 身后,晏长裕听到这脚步声,心头微动,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了少女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没冲上来发火,更没如往日一般痴缠上来。 第8章 睡了 只一眼,元朝立刻就明了皇后的目的。难怪今夜要留她在宫中,想来便是故意要让她撞见那一幕。 这宫中的人,当真个个都老谋深算。 可惜,她不是曾经的卫元朝了。 想通了关节后,元朝也没了散步的兴致,转身便回了暂住的偏殿。今日进宫,她自然不能带伺候的人,是以,候在偏殿的都是皇后安排的人。 瞧见她若无其事的回来,领头的宫女脸色有些奇怪。虽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元朝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丝异样。 ……难怪方才她要出去散步,不让这些人跟着,他们会那般痛快答应。 她有些意兴阑珊。 其实很多事,元朝不是不懂,她没有那些人聪明,可也没有那么笨。上一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那时她爱着晏长裕,自然无法容忍自己的爱人拥抱旁的女子。 所以哪怕明知皇后也许用心不纯,她还是去了。 因为元朝明白,即便是没有皇后的设计,这一件事总有一日要闹起来,只是早晚而已。 正如外界所传,她就是个霸道的妒妇。哪怕她再爱晏长裕,也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否则,上一世的最后,在得知晏长裕要立贵妃时,她也不会搬进冷宫。 ——无论那位贵妃是不是陆瑾,她都不会接受。 上一世,元朝之所以在晏长裕身上坚持了那么久,不仅是凭着一腔热血爱意,也因为那很多年里,晏长裕身边都只她一人。 不是没有人给他送美,但他从未接受过。 元朝至今还记得一回。 那时她陪着晏长裕去了青州办事。青州知府想要讨好他,便背着她把自己生得最千娇百媚的女儿送上了晏长裕的床。 结果晏长裕直接把人扔了出来。 元朝赶过去时,恰好看到只着单薄轻纱的少女瑟瑟发抖的倒在地上,眼中带泪怯生生的望着前方的俊丽男子,楚楚可怜,又妩媚至极。 便连元朝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平生见过的最媚的女子,诱人极了。 晏长裕却看都未看一眼,只冷冷说了一个“滚”字。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了她,朝她伸出了手。 “知知,过来。” 元朝是她的封号,知知才是她的闺名。自她被册为郡主后,除了家人,再没有人唤她的名字了。 那是晏长裕第一次这般唤她。 后来青州知府一家都被下了狱,知府更是被问斩,元朝才知道,原来青州知府不仅把女儿送来,还给晏长裕下了那种药,以防万一。 “听说那药很是烈性。但凡中药,若是不纾解,恐会伤及内府。”这是文嬷嬷仔细调查得到的消息,“中了药的人,几乎无人能忍受。” 能在中了烈性药的情况下,还把那活色生香的美人扔出来,便只这一点,已是万人难及了。 也是因着此事,便连文嬷嬷都对晏长裕有改观,甚至忍不住说:“殿下平日里虽冷清寡言了一些,但这只是性子使然,老奴瞧着,殿下还是很在乎郡主的。” 若不是如此,他何必生生忍着? 世间男子,但凡有点银钱的,大都三妻四妾,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太子? 那一夜,除了唤了一次她的名字,多换了一次水,晏长裕与往日其实无多少不同。 他们房事不算频繁,但也不是很少。有时隔得久了,晏长裕也会比平日热情一些、弄的久一些。 此次距离上次两人亲近已有一月之久,所以元朝并未察觉有异。 若不是文嬷嬷提起,元朝根本没有发现晏长裕中了药。所以元朝才会生了错觉,当真以为晏长裕虽从未言说,但还是对她有情分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溺在这种错觉中,弥足深陷、自欺欺人。所以当陡然听到晏长裕要纳贵妃时,不亚于从高处重重跌下,仿如天塌地陷。 如今想来,他不是性子使然,也不是洁身自好,他之所以不碰那些人,无非是因为那些都不是他中意的而已。 至于她? 至少担了个妻子的名分。 况且,元朝纵有万千不足,唯有容色,无人质疑。 她曾把晏长裕奉为谪仙神明,高高在上、冰清玉洁,但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一个也会因色所迷的男人。 “我乏了,安置吧。” 元朝径直走向了床榻,褪下外衣,躺了上去。 竟就这般睡了。 * “她当真是这反应?” 慈元宫正殿,听着宫女的禀报,皇后深深皱紧了眉目,“确定她亲眼瞧见了?” “禀娘娘,奴婢确定。” 散步时,虽元朝没让人跟着,但不代表他们不可以隐在暗处。这宫女有些功夫,悄悄藏在后面,除非是高手,否则常人难以发现。 所以她是亲眼瞧见了全程的。 皇后拧着眉站了起来。 “太子呢?” “禀娘娘,太子拒了那两个美人,径直回东宫了。” 晏长裕到底曾养在皇后膝下多年,回宫之后,于情于理都要来拜见嫡母。为了让计划顺利,皇后是故意安排在那处,然结果并未如她所想。 心中有一种失去控制的不安感。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 皇后却是毫无睡意。 “她当真半点不在意?”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闻言,她的奶嬷嬷刘氏便安抚道:“娘娘不用担心,老奴瞧着,那卫元朝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您且等着,她肯定忍不了多久的。” “您想想,她之前多喜欢太子?怎会一夕之间,就变了?” “太子又不是没对她冷言冷语过。” 皇后想了想,稍稍安了心,只是心底的那丝不安感还是经久不散。她只是想要挑拨卫元朝与晏长裕的感情,可不是真的想要她弃了这婚事。 * “殿下,夜深了。” 东宫书房。自从慈元宫回来后,晏长裕便一直在书房待到现在,再待下去,怕是天就要亮了。 常文看了看天色,忍不住上前提醒,“已快寅时了,不如安置吧。”明日……不,今日便是殿下的冠礼。太子及冠不同常人,流程规矩繁多,所以晏长裕卯时便得起床准备。 算一算,现在就寝,最多也只能睡两个时辰。 “安置吧。”晏长裕放下手中书,伸手按了按眉心,声音淡淡。他径直站起身,朝寝殿走,只是走了几步,却忽而皱了眉。 他抬手嗅了嗅衣袖,似是嗅到了难闻的味道,脸色冰凉,冷声道:“备水。”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节 常文张了张嘴,到底没再提醒今夜已经沐浴过一次了。 瞅着晏长裕的面色,他不敢耽搁,忙下去吩咐人备水。做完这些后,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唤了一个小太监来。 “去慈元宫那边守着,但凡有消息,立刻报来。尤其是偏殿的动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错漏。”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立刻跑走了。 今夜发生的事,身为贴身大太监,常文当然知道。更甚者,他当时便在现场,是亲眼看见郡主转身就走的。 这可真是与之前大不相同。 常文不禁就想到了那日在船上,郡主亲口说的那句“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当时只当是赌气的话,直至如今,才感受到了一点真实。 算算日子,距离皇庄一别,郡主已有两日未有任何动静了。 补汤药膳没了,每日的问询也没了。往日那般喜欢殿下的郡主,今夜瞧见殿下被其他女子环绕,竟然就这样走了。 不闹不气,仿佛当真不在意。 常文本以为殿下会高兴。 毕竟他知道自己殿下并不想要这桩婚事,只是想要解除婚约,非得郡主那方同意才行。 如今郡主瞧着似乎不执着了,但殿下似乎也没有他预想中的高兴。 常文进去书房收拾时,忍不住瞧了一眼桌案上今夜晏长裕翻看的那本书——他家殿下天资聪颖,甚至有过目不忘之能。往常专注时,一个时辰甚至就能翻完一本书。 如今半夜过去,这书竟然只翻了几页。 * 直到把身上那股恶心粘腻的香气洗净,晏长裕才从浴池中出来。此时一番折腾过去,又是半个时辰没了。 待他躺在床上时,已是寅时一刻了。 明明洗了那么久,但似乎还能闻到女人身上的那种味道,这让晏长裕有些厌恶。皇后的意图,他很清楚。若不是他同意,那两个司寝宫女也不可能近他身。 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的目的不是卫元朝与他闹,而是要她明白他们不可能,要她主动弃了这桩婚约。 他甚至连那两个宫女的模样也没看清。 反倒是惊鸿一瞥间,那乌发少女的背影刻入了心里。 她该是刚沐过浴,发间还带着点点湿气,发髻散开,只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拢住了一半的发,剩下的一大半随意的披散着。 随着拂过的夜风,那乌黑柔顺的发丝与那红色的发带一般,微微飘动着,偶尔交缠在一起。 他只瞧见了那道纤细的背影,夜风吹起了她宽大的衣袖,偶然露出了一截玉白的手臂,衬着乌发,越发显得娇嫩。 晏长裕攥过那手。 所以很清楚那玉雪一般的柔肤有多么娇嫩,微微一用力,便能在上面留下刺目的痕迹。 他又下意识磨了磨指腹。 不过只一下,便倏然顿住。随即,他冷着脸闭上了眼睛,很快睡了过去。睡意朦胧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只如玉赛雪的柔软女臂。 他攥了上去,紧紧抓住了它。 第9章 不是她 “常文,备水。” 东宫,刚到卯时,常文便听见正房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低沉,像是没有休息好。 常文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应了一声,吩咐宫人去备水了。 待反应过来后,他又有些奇怪。须知太子殿下并没有早晨沐浴的习惯,况且他昨夜才刚叫了两次水。如今又不是夏季,才是初春,天气尚带着一丝凉意,这才隔了两个时辰又叫水,未免有些奇怪。 他是个阉人,暂时没想到其他地方。待到晏长裕去沐浴,他进屋去收拾,瞧见了有些濡湿的被褥,以及残留在空气中一点点味道时,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因为如此。 想明白之后,他的老脸也忍不住有些发红,忙快速地把屋子收拾出来。又是换床单被褥,又是熏香通风,处处都亲自动手。 因为殿下平日里清心寡欲,甚少有这种时候,他便也忽略了——太子殿下已经及冠,这个年纪,早已该成亲生子了。唯他家殿下,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直到现在也还未娶亲,身边甚至连个近身伺候的女子都没有。 思及此,常文难免有些心酸。 “昨夜那两个司寝宫女身上的味道可查清楚了?” 一刻钟后,晏长裕从浴房出来。他只着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外面随便罩了一件素色袍子,身上还带着浓浓的水汽。 对比常文的复杂心情,晏长裕面色如常,便连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的清冽。若不是常文刚亲自换下了那濡湿的被褥床单,也会以为这只是一个与往常无甚不同的早晨。 “回殿下,已查清了。”闻言,常文立刻回,“那两个司寝宫女身上的香气确实带有催情的成分。” 想来是皇后为了以防万一,故意做的,可惜低估了他家殿下。莫说殿下根本不重欲,何况还是那般的庸脂俗粉? 连元朝郡主那般的绝色美人,殿下都能不动心,又岂是两个小小宫女能破的? “原是如此。” 晏长裕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下话,似只是随口一问。 常文也没有多想,眼瞧着时辰不早了,忙上前亲自伺候晏长裕更衣。东宫自是有宫女的,只是他家殿下素来不喜女子近身,所以这种事通常是常文亲自做的。 今日是冠礼,东宫定然会很热闹忙碌。寻常人家男子及冠尚且麻烦,何况是当朝太子。 即便晏长裕如今“式微”,这及冠礼也不会敷衍,甚至更加浓重。 除了冠礼前的准备工作,最为重要的便是正礼,届时皇帝皇后以及各宗室大臣等都会出席,是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其实古往今来,储君的冠礼多会提前。近则十二,远则十五,少有当真满了二十才行冠礼的。 男子唯有行了冠礼,才意为正式成年,尤其还是在皇室。唯有行了冠礼,皇子才能正式参政上朝。 外界都说陛下爱重殿下,即便殿下许会残废,也不忍废黜储位。但若当真爱重,为何连一个冠礼都要拖到现在? 常文心中有诸多不满,却只能压下。 今日流程复杂繁多,身为东宫掌事大太监,他是绝不能给殿下丢人的,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此次正礼的地点在文华殿。 圣上为主,设御座于殿庭,设冠席于殿之东壁,择三公太常为宾赞,三加冠。每一步都极为隆重严肃,一整套流程下来,耗时好几个时辰。 晏长裕平日里多着素服,清冷低沉,带着几分飘渺之气,不像是一国储君,更像是一名落入凡间的谪仙。 今日换了色彩浓重繁复的吉服,为他增添了许多的烟火气。 二十行冠礼也有优势,至少此刻,当观礼的众人瞧见着吉服缓缓走来的太子时,都忍不住心神一震。 比起已经近五十的洪文帝,正值青春的太子似乎气势更足一些,甚至有隐隐压过圣人之势,让人为之侧目。 上首,洪文帝眸光微动,忽而站了起来朝下走,亲自上前握住晏长裕的走,带他朝前走。 “吾儿,长大了!” 偌大安静沉肃的正殿中,洪文帝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声,望向身边太子的目光隐隐泛着红意。 “儿臣拜见父皇。” 晏长裕面色谦恭向他行礼,礼仪规矩无一处不好,处处都透着恭谨。 因着动得急了一些,他受伤的左腿再无法掩饰,行动间透着几分不自然。洪文帝瞧见了,眼圈更红了,像是心疼。 “吾儿受苦了。” “托父皇洪福,儿臣无碍。”晏长裕垂首,又是一躬。他低头的模样,仿佛也带着一丝黯然神伤。 观礼的众人瞧见,无论心中是何想法,面色都是惋惜之色。 父子两人当着诸多宗室贵亲与大臣的面温情了几句,点到即止。很快便又在内侍的提醒下,开始接下来的流程。 正礼结束后,按照规矩,晏长裕还要去谒见生母。可惜元后早逝,他只能拜其牌位,再去慈元宫,拜见养母兼嫡母。 皇后早已正装等着,待晏长裕来时,当即站了起来,受了他的拜礼后,红着眼亲自扶着他起来。 “吾儿长大了!” 与洪文帝一模一样的话,只是皇后又加了一句,“该成亲了。若姐姐泉下有知,瞧见你成婚生子,定也能安心了。” 她口中的姐姐,便是她的嫡姐,元后大陆氏,也是晏长裕的亲生母亲。小陆氏此刻提起元后,便是为了提醒晏长裕。 “你身为大周储君,当为皇室开枝散叶,为诸皇子做表率。”小陆氏道,“你与元朝定亲已有数月,可想过什么时候完婚?” 晏长裕脸色一直未变过,闻言,也只冷静回了一句,“母后作主便是。” 然他如此“乖顺”,反倒是让小陆氏喉头一哽,心中滞闷。若此事她能作主,她早就让他们完婚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只可惜她虽是皇后,到底也只是皇后,做不了一国储君的主。 太子的婚事,唯有皇帝能作主。 但洪文帝直到现在也没提起晏长裕与元朝的婚事,更未定下婚期,显然与她的心思不同。 此事,她根本不能在洪文帝面前提。 “你已年满二十,元朝也已及笄,都已到了婚龄。”小陆氏只能在其他方面使力,“元朝对你情根深种,你也知道她性子急,可莫要让她等久了。” 她意有所指。 晏长裕抿了抿唇,最后淡淡回了一句,“谢母后提醒,儿臣明白。” 明白什么? 至于再明确的话,他却是一字未提。 这婚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待晏长裕离去,皇后便再也維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缓缓沉下了面色。片刻,冷声道:“让他们好好准备,今日之事,只能成!” 晏长裕不愿松口,那她便帮他一把,为他把这桩婚事彻底坐实! 洪文帝不定婚期又如何? 只要卫元朝与晏长裕有了肌肤之亲,顾着镇国公之势,他便是再不愿,也不能再反悔!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节 * 今日是太子冠礼,亦是他的生辰礼。 作为闺阁女子,自然不可能去前殿观礼。即便元朝与晏长裕有婚约,也不能。前世,她一心惦记着晏长裕,想到他的伤腿,唯恐他今日会受委屈。 一颗心全吊在了那人身上,坐立不安,根本静不下心。 所以当听到晏长裕出了事时,她想也未想便立刻赶了过去。到了地方,却发现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看上去不甚清醒的晏长裕。 她没多想,只以为晏长裕是喝醉了,便想唤人去拿醒酒汤。 哪里知道,晏长裕却忽然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她扯了过去。元朝猝不及防,霎时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心跳犹如擂鼓。 “卫元朝……”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不同于平日的清越,带着浓重的嘶哑,模糊不清。 他的身体很热很烫,烫得有些不正常,元朝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然那是自两人定亲后,晏长裕第一次主动亲近她,她自然愣了一下。 再想推开时,却失了机会。 而没多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这样的情景,无人不会多想。这事出了,她与晏长裕的婚事便不能再等。 洪文帝很快为他们定下了婚期。 然自那日后,晏长裕对她却越发冷淡。那日的亲近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直到后来,元朝才知道这一日晏长裕是被下了药。 而她恰巧出现在屋里,又恰巧被其他人撞见两人“亲近”,于是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她。 想来晏长裕便是认为她为了逼婚,所以策划了此事。 于是他对她越加冷漠。 这一世,元朝很冷静。前世是她毫无防备,所以才着了道。但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与晏长裕的婚事曾因今日之事彻底坐实。这一世,她便要用它彻底解除这婚约。 她算着时间,果然没一会儿便有宫女急匆匆跑过来道:“郡主不好了,殿下那方出事了!” 一切与前世一模一样。 * 慈元宫,偏殿。 年轻的太子像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之事,紧紧蹙起了眉。清俊如玉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身体里涌起了一阵阵热浪。 晏长裕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紧拧着眉心,想要压下那浪潮。然而此次那药非比寻常,如狂风骤雨般欲要侵蚀淹没他的理智。 他知道皇后不会善罢甘休,对于慈元宫的一切都保持着谨慎,却不想竟还是不小心着了道。 真不愧是挤走亲姐坐上一国之母之位的女人,早从多日前,她怕是就策划着此事了。 药没有下在吃喝穿用上,而是下在了他一路行来的路上花草。 想来很快卫元朝便会推门而入了。 晏长裕眸色极冷,他握紧双拳,想要抵抗体内的汹涌,视线越发模糊。意识如独行在海中的小船,昏沉朦胧间,房门果真被人推开。 晏长裕望向了门口。 下一刻,应当有一道纤细的娇影走进。 她应该穿着浅蓝色的衣裙,梳着高髻,鬓边簪着一朵蓝绿相间的绢花,眉心一点红痣,衬得她娇美动人、清丽如水。 但其实,她着艳色更美。 不知为甚,明明没有看见人,但他脑海中清晰的冒出了那人的模样。 笃定的如此认为。 “卫……” 他张开嘴,下意识想要唤她的名字,却在看清来人时,倏然凝住。 不是她。 第10章 胎记 来人生得也是清美灵动,行动间更是仪态端庄,堪称贵女们的表率。然当看清那张脸时,晏长裕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旖旎,反而忽地一坠。 迷蒙的神色转瞬清明。 “五表……太子表哥?” 进来的人正是陆瑾。推开房门时,她脸上本还挂着温柔浅笑,然在看清屋里人是谁后,脸色顿时变了。 此刻,晏长裕面色带着潮红,神色隐忍,陆瑾何等聪明,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她转身就想走,然而就在这时,却隐隐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听声音,分明是朝他们这边来的。 “太子哥哥,您稍等,阿瑾这……” 只不过话未说完,却见晏长裕忽而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然后毫不犹豫的挽起衣袖,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陆瑾所有的话立时被堵在了喉咙里,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这一刀,他没有丝毫手软。力气极大,伤口几乎深可见骨,狰狞可怖。陆瑾骇得面色发白,晏长裕却只是闷哼了一声,面上的潮红瞬间退去,看上去与平时无甚不同。 没等陆瑾反应,他已然伸手打开了窗户,翻身就跃了出去。外人皆说太子殿下对元朝郡主不假辞色,是因对她余情未了。 然此刻,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他再没正眼看过她。 几乎就在晏长裕离开的同时,门口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下一刻,门再次被人推开,以皇后为首的数人走了进来。 “……阿瑾?!” 陆瑾转过身来,恰时对上了皇后惊疑的目光。 姑侄两人对视一眼,心都重重沉了下去。 * 慈元宫很大。 元朝只住了偏殿的其中一间屋子,距离晏长裕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在宫女跑来通知她时,她便已做好了准备。 她比不上皇后等人会谋算,只胜在比他们多了一世的记忆。 在宫女来之前,她早已安排好人,去寻了陆瑾。只不过用的借口不是太子晏长裕,而是五皇子晏长启。 镇国公府虽并无叛逆之心,却也不会真的坐以待毙。宫中自然也有镇国公府安排的眼线。 只是平常并不动用。 卫家人丁凋零,如今只剩她与爹爹卫震两人。 卫震离京之前,把其中一半都交到了元朝手中,唯恐她在宫中吃了亏。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听到五皇子找,陆瑾果然去了。她自来如此,表面温婉大方、不争不抢,但经历了一世的元朝读懂了她眼底的野心。 晏长裕“废了”,诸位皇子中,便唯有母族同样出身承恩侯府的五皇子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 上一世,承恩侯府确实也把宝压在了五皇子身上。 皇庄里的落水事件,想来也只是他们的谋划。毕竟才与兄长解除了婚约,转头又与弟弟定亲,名声实在称不上好。 所以这才有了那一次落水。 陆家和陆瑾,既要名声,又要实惠。 连她都能猜到的事,定然也瞒不过晏长裕。但即便如此,前世,晏长裕还是不顾所有人反对,把陆瑾接进了宫,并许以贵妃高位。 这不是情深意重,又是什么? 看得越清,元朝就越冷静。 “带路吧。” 看了宫女一眼,她镇定的直起身。 * 身中情药,翻窗逃离。 这是晏长裕难得狼狈的时刻。 他是元后嫡子,幼时便被册为太子,即便实际境况并没有外人瞧见的那般光鲜,但以他的身份再狼狈也不至于如此。 何况还是在他的冠礼当日。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出了慈元宫偏殿,立即就有人来接应。瞧见晏长裕的脸色,脸色顿变,立刻迎了上来。 “回东宫。” 晏长裕只沉着脸说了三个字,便立即与人避开巡视的人,回了东宫。 路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虽用布暂时绑住,但依旧渗透了他的衣袖,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然便是这般剧痛,也只是暂时压制住身体里的情潮。 初春的天,尚且带着凉爽,然待回到东宫时,晏长裕身上的衣裳已全被汗水打湿了。 本从脸上褪去的潮红再次汹涌而上,并比方才还要来势汹汹。那药太过烈性了,仅凭意志力,想要熬过去,实在太难。 “殿下,老奴这就去找个女子来!” 见他如此,常文当机立断道。说罢,便要下去叫人。 “不必。”晏长裕却是拒了,“把陈文业叫来。”陈文业明面上的身份是东宫的一个侍卫,实际上他最厉害之处却是在医道上。 皇宫诡谲,多方实力糅杂,谁也不清楚太医们身后站的是谁。因此,各宫其实暗地里都有培养独属于自己的暗医。 妄夺金枝(重生) 第12节 东宫也不例外。 明明身上的气息已是滚烫,犹如即将喷涌的岩浆,然青年的神色依旧镇定,眼中一片清明冷静。 常文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下去唤人了。 陈文业一直都在东宫候着,很快便来了,当即给晏长裕把脉。须臾,他神色凝重道:“此药过烈,必须及时纾解……” “开药吧。” 只是不等陈文业说完,晏长裕便已淡淡打断了他。 “可是殿下,只用药,怕是解不完这药性。” 实际上中了这种药,最好最便捷的法子,便是与女子敦伦。以晏长裕的身份,只要他愿意,势必有数不清的女子愿意。他也不必如此忍着。 “孤说用药。” 陈文业和常文等人还想再劝,晏长裕却是敲了敲桌子,面色沉淡的开口。 他们都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早已了解自家主上说一不二的性子。知道主上下了决定,便绝不会更改,只得藏起心中的忧虑,应了是。 “详查今日之事,孤要知道所有的原委。”他语气平静,唯有眼里已是冷光一片。小陆氏一直想让承恩侯府支持五皇子晏长启,最牢固的方式,便是要晏长启娶了陆瑾。 所以本该出现在那里的卫元朝,为何变成了陆瑾?陆瑾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除了小陆氏的人,还有谁掺合了此事? 晏长裕脑海中闪过很多可能的人,唯独没想到元朝。 “殿下,药好了。” 沉思间,常文已经端着煎好的药快步走了过来。 晏长裕沉默的接过,一口咽了下去。苦涩的药味瞬间溢满了口腔和喉间,却没带来想要的清醒,反而让他身体变得更热了一些。 眼前恍然又飘过了那道浅蓝色的娇影。 他猛然闭了闭眼,忽而问:“今日卫元朝着的可是蓝衣?”今日太忙,直到现在,晏长裕也还未见到卫元朝。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突兀奇怪。常文愣了一下,才摇头回道:“回殿下,若是老奴没记错,郡主今日着的是红衣。” “……红衣吗?” 晏长裕怔了怔,眸色暗沉如墨。 * 晏长裕梦见了一个女人。 如陈文业所说,只用药无法彻底解了药性,残留的药力依然汹涌,绕是晏长裕自制力强大,竟也有些难以招架。 这一日,东宫正房换了好几次水。 他泡在冰凉的水里,那股凉意却浇不息内火,身体还是灼热难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缓缓坠入了黑暗中。 这是晏长裕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便是初通人事时,他也未曾做过。于他而言,身体的欲、望并不重要,他想要的从不是这些。若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身体欲望都控制不住,也不过如此。 所以即便再美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晏长裕也从未有任何动摇。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被一个女子诱惑。 可现在,他梦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应该很美的女人。 之所以用应该,是因为他看不清她的脸。然只从那身雪肤柔肌便能隐约窥见她的美丽。 “夫君。” 一声微哑模糊的呼唤自那女子口中而出,柔如春水,听不真切却依旧让他心头滚烫,像是忽然生了烈火,不等反应,已然大步向前,攥住了她玉雪般的柔荑。 然后,猛然把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身上的薄衣被褪下,露出了雪白圆润的肩头,大片的玉白恍入了他的眼底,如惊涛骇浪汹涌袭来。 晏长裕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尚未娶妻,谁能唤他夫君? 只是梦里的他,并不受他自己所控。若是平常,他定然会即刻起身离去。然梦中的他,竟沉溺在了这温柔乡中。 他的手抚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直到结束,他也没有看清她的模样。记忆的最后,是她右肩骨处那胭红色的蝴蝶胎记。 春潮涌动间,似欲要振翅飞走。 第11章 她是谁 且说慈元宫这头,比起东宫的沉寂,乱了不少。 为了把事情坐实,皇后特意带了不少人来。如今计划落空,根本来不及失望,便要先考虑如何处理后续。 她方才拿的借口是今日天气凉爽,慈元宫的花开了不少,正适合赏鉴。走到一半又提起自己近日得了一件极美的双面绣凤凰屏风,想要与大家一起品鉴品鉴,如此才引着众命妇贵女到偏殿来。 “陆姑娘怎会独自在这里?” 在场的人可都不是傻子,能够有资格参加宫宴,皆出身不凡,多是大家族出身。这种后宅手段,大家不说司空见惯,可也是看了不少,当即察觉到不对劲。 皇后虽尊贵,却不是得所有人喜欢。 有人作壁上观,有人也乐意看看笑话。有自诩家世显贵,不惧小陆氏又看不过她的人,立即就出了声。 “都说皇后娘娘宠爱自家侄女,如今瞧着,果真不假,竟任陆姑娘在慈元宫闲逛,真是好大的殊荣。” 说话的人是忠诚侯夫人秦氏,在闺中时便与小陆氏不合,常有摩擦,便是小陆氏做了皇后,她也没收敛多少。 秦氏不仅夫家显贵,娘家亦是不凡。她的母亲乃是先帝胞妹平宁大长公主,秦氏自己身上也还有一个县主的爵位。 论起来,秦氏与洪文帝还是嫡亲的表兄妹。 顾着平宁大长公主,洪文帝对这个表妹也是多有纵容。所以小陆氏便是再看不得秦氏,也不能与其撕破脸,相反,为了贤名,她还必得忍下这气。 “听闻娘娘是想亲上加亲,作主给五皇子殿下与陆家姑娘赐婚,也不知圣旨何时下来?” 秦氏可不管小陆氏的脸色,嘴巴上下一碰飞快说着。五皇子三个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 谁都知道陆瑾之前与太子定过亲,虽如今已解除了婚约,但回头再与弟弟定亲,这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何况皇后与太子的关系还很敏感。 当初小陆氏之所以能当上皇后,对外宣称的便是太子刚出生,正是需要信任亲近的人看顾。洪文帝对其他妃嫔不放心,由此,小陆氏才被接进宫,成了继后。 无论这理由是真是假,反正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于太子而言,她先是姨娘,再是嫡母,为了彰显慈爱,在亲生子与太子之间,不仅要做到不偏不倚,还要表现出更偏爱太子的样子。 ——至少明面上要如此。 当初太子受伤,主动退婚,外界都在传太子对陆瑾的“深情”。只要小陆氏还想维持自己贤后的名声,她可以把陆瑾许给京中任何公子,唯独不能主动许给五皇子。 所以秦氏的话一旦传开,小陆氏的贤德之名怕是顷刻间就要废了一半。 “侯夫人慎言,外界传言不可尽信。本宫从无此意。”小陆氏脸色微变,立刻沉声反驳,“自阿瑾与太子退婚后,本宫便只把她作侄女疼爱,怎会有这般荒唐的念头?” 她现在也顾不上其他,先得把这一关过了才行。现场这么多命妇贵女,她是绝不能任由秦氏的话传出去,所以必须毫不犹豫的反驳才行。 至于后果…… 若她名声有损,便是儿子娶了陆瑾也无用! 身后,陆瑾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当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 “娘娘何必如此紧张?臣妇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您不必当真。”秦氏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忙告罪道,“是臣妇说错了话,还请娘娘恕罪。不过想来娘娘最是贤惠大度,定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吧?” 小陆氏能怎么说? 只能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元朝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面。 只瞧见陆瑾,没看到晏长裕,她的瞳孔顿时微微一缩,心下一沉。 “元朝郡主来了!” 有人瞧见了她,当即招呼了一声。 元朝压下心里的失望,面色如常的走上前去,与诸人见礼。她心中到底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不是说太子殿下出事了吗?怎么没瞧见他?” “太子殿下出事了?” “不错,方才慈元宫的宫女来通知我的。”不等小陆氏开口,元朝直接道,“我听了,便立刻赶了过来。” 慈元宫的宫女,这几个字,元朝刻意提了出来。 “既然是慈元宫的宫女说的,那定是真的。”秦氏抢在小陆氏前开了口,“不过我们方才到时,只瞧见了陆姑娘,并未看见太子殿下。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小陆氏。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朝着小陆氏看去。她若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本来是稳操胜券的一招棋,结果却出了这么多的岔子,火甚至烧到了自己身上,小陆氏心口的火几乎就要忍耐不住喷出来。 幸而她到底做了多年中宫之主,面对如此糟糕局面,也还能维持几分冷静。她深知此刻自己不能乱了阵脚,闻言,便镇定道:“本宫并未听说太子出事,想来定是宫人乱传,是本宫的疏忽。”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当即秀目一瞪,怒喝道:“来人,把那个贱婢拖上来!本宫倒是要好好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啊——!” 然她话音未落,便见方才去通知元朝的宫女忽而一头朝廊柱上撞了去。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撞上去的,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元朝倏然朝后退了一步。 不远处,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模糊了那宫女的面庞,只留下一地狰狞。 皇宫中死一个宫人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只是惊呼了几声,便平静了下来。 很快,便有人上前来拖走了那宫女的尸体。 她再一次深深的对这座宫殿充满了厌恶。 妄夺金枝(重生) 第13节 * 宫女谎报之事很快便过去了。 此事虽然对小陆氏有影响,却并不致命。如今死无对证,她自然可以给出无数种解释。 元朝也没指望能真的让皇后伤筋动骨。 她只是又一次失望了,并很不明白,为何这一次事情与前世发展不一样?她记得,晏长裕明明中了药,那药据说很是烈性,中药者很难保持理智,以小陆氏的手段,应当不会出错才是。 所以,晏长裕为何不在?又去了哪里? 没多久,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子腿疾复发,所以先行回宫休息了。听到这消息,元朝心下更沉,事情怎会这般巧? 晏长裕当真是腿疾复发? 可经历了一世的元朝知道,虽然对外传的是晏长裕这条腿大概要废了,但事实上,远不到如此。 左思右想之下,元朝还是决定亲自去东宫瞧一瞧,不弄清缘由,她这心根本放不下来。 * 东宫。 白日冠礼虽结束,但晚上还有寿宴。身为正主,晏长裕自然不能缺席。只是那药性太重,他在浴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解了大半。 一番折腾下来,没病也有病了。 “殿下,郡主来了。” 意识混沌间,浴房外忽而传来了叩门声。常文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猛然惊醒了晏长裕。 倏然从那场荒唐旖旎的梦中醒过神来。 “……谁来了?” 他睁开了眼睛,身体似乎还带着几分余韵,有那么一瞬间,晏长裕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禀殿下,是元朝郡主来了。”门口,常文的声音这次清楚了不少,“郡主听闻您腿疾复发,所以特意来看望您。” 青年墨色的眼中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须臾,他从浴池中站了起来,擦干身体,沉默的穿好了衣裳。他的动作很有条理,没有丝毫混乱,似乎只是如往常般沐了浴出来。 从头到脚,一如既往的沉然清冽。 “她在哪儿?” 出了浴房,晏长裕问。 常文回:“郡主在正堂。” 闻言,晏长裕脚步微不可查顿了顿。自从定下婚事后,元朝也算是东宫的常客了。她是个热情如火的性子,也是个坐不住的,往常来了东宫,可不会乖乖在正堂等着,通常都是直接来寻他。 只是这一丝异样很快就从晏长裕心中消失,他没太过在意这丝小小的变化,反正于他来说,卫元朝如何变化,并不重要。 正堂里,元朝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两世以来都没怎么等过人,有限的次数几乎都花在了晏长裕身上。 想到此,她颇有些愤愤。 只是今日前来是有正事,她只能在心里大骂了晏长裕许久,耐着性子坐着喝茶。好在一刻钟后,那狗男人终于出现了。 看清那人面容时,元朝微微愣了一下。 青年俊美依旧,只眉目间多了几分病态,面色也颇为苍白,周身气息低郁,病气很浓,瞧着竟真像是病了。 ……难道是她想多了? “殿下的腿疾现在如何了?”她顿了顿,试探问,“我瞧着殿下脸色不怎么好,可瞧了太医,喝了药?” 元朝是在试探。 然这话落在晏长裕与其他人耳中,却是她在关心担忧。 晏长裕目光似是随意的落在了面前少女的身上,在那身艳色红衣上停顿了一瞬。 “郡主莫不是忘了自己那日在皇庄说的话?”须臾,他才淡淡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可要孤提醒你?” 元朝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晏长裕的意思。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这是那日她在船上时说的话。 既然不喜欢,何必要担心他的伤势,亲自前来东宫看望?分明是口是心非。 所以晏长裕是在嘲讽她自己打脸?! 她想说自己才不是担心他,她只是想要搞清楚今日晏长裕不在的原因,然这些话,她现在都不能说,当即只觉得憋屈无比。 心口堵着的那口气,简直要把她憋死了! 元朝霍然起身,冷笑一声:“不用殿下提醒,本郡主记得清清楚楚,永生永世都不会忘!殿下放心,我会想办法把我们的婚约解了,往后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话音未落,她已然越过晏长裕,大步出了正堂。那道火红的身影也像是在冒着火,熊熊燃烧着。 眼前忽而闪过了一个片段。 一道极其相似的丽影跃然在前。 唯一的不同是,那人没有穿红衣,而是换了一身鹅黄色素裙。他听见她抽了抽鼻子,忽而大骂了一句,“晏长裕,你混蛋!从今天起,我要讨厌你!” 声音蒙上了一层迷蒙,落入耳间,有些模糊难辨。 话落,那素裙女子转身就走。 然被她大骂的男子并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瞧了一眼,便又垂眸看案桌上的公文,神色淡然专注,似乎毫不在意女子的离去。 “……不要走!” 现实中,晏长裕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想要抓住那道娇影,伸出的手却落了空。他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片空茫。 没有卫元朝,也没有那道看不清面容的丽影。 第12章 香囊 “殿下……您是要郡主不要走吗?”一直守在一旁的常文听到了这三个字,有些讶异不解,不过他自来是体贴主子的,立刻说,“老奴这就去……” “不用了。” 只不过不等常文说完,晏长裕已经开口打断。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他脸色隐隐有些阴沉,眉目间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郁色以及疑惑。 卫元朝离开,于他而言再好不过,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对她说那般难听的话。 他该高兴才是。 ……可在看到卫元朝离开时,那瞬间,他竟有一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为什么? 只是一瞬的恍惚,晏长裕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理智。他想到了方才眼前不经意闪过的片段以及那荒唐的梦,梦中,都出现了一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莫名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 直到方才看到卫元朝,晏长裕才明白这一丝熟悉感是从何而来——有一瞬间,他竟觉得卫元朝与那女子是同一个人。 但很快,这种猜测便被他摒弃了。 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对卫元朝生出那种心思。 所以,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还是……确实存在? * 这头,元朝带着满腔怒气出了东宫。若不是被宫女拦住,她几乎就想要直接出宫回府了。 但现在她还要待在宫里,参加了晏长裕的寿宴才能离开。 一思及此,她心中更愤郁难平。愤怒过后,被压在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又慢慢涌了上来。 她不是在为‘晏长裕不喜欢她’这件事难过,而是在为曾经义无反顾追爱的自己伤心。 爱本身没有错,只错在爱错了人。 她知道很多人会嘲讽她傻,认为她不矜持,只因他们都认为女子应该贞静文淑。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女子更不应该自己作主,而是该温顺的听从父母之命。 如她这般直白示爱,更被认为是不自重。 女子不应该主动选择,而是应该安静的待在闺中,待人安排——这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其他长辈,甚至可以是兄弟,唯独不能是她们自己。 元朝一直都懂。 正因为懂,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 女子就不可以勇敢的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人吗?在婚姻这种大事上,难道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她已经比这世间许多女子都要幸运了。 人人都说元朝郡主尊贵不凡,虽生母早丧,但生父重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世间顶顶尊贵的女子。既如此,她为何不能自己做选择? 虽然上一世她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元朝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只是难过在爱晏长裕的那条路上迷失了自己,忘记初衷。 她喜欢晏长裕,是因为喜欢他,能为她带来快乐。只是上一世,在那条不短的路上,她忘记了这一点。 如果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快乐,反而还让自己难受,那就没了坚持的必要。 从一开始,她也只是为了想得到快乐而已。 元朝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刻钟后,她已经恢复如初。既早已决定放下晏长裕,那她也没必要太在意他的话。 ——反正,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是吗? 她是很会调节自己情绪的人。 等到寿宴开始时,她已经完全收拾好了情绪。换上漂亮的新衣裳,梳上精致美丽的发髻,她又成了京中最闪耀的那颗明珠。 她换了一身红橙色的衣裳,这种颜色太艳,寻常人难以压住,难免显得俗气。穿在元朝的身上,却只是她的陪衬,衬得她越发明艳。 妄夺金枝(重生) 第14节 再配着乌发上金色的步摇,如灼灼明日,行动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论姿容,在场无人能与她相比。 她一出场,便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论是羡慕嫉妒,或者倾慕,反正那一刻,无人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对于这些目光,元朝早已习惯,面上没有半分羞怯,自然大方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往日宫宴,她通常是要腻在晏长裕身边的,现在,她却是看也未朝晏长裕的方向看一眼。 即便两人的位置就挨在一起。 ——想来这又是小陆氏安排的。 寿宴由小陆氏亲自操办,很是隆重。元朝觉得有些无聊,待到洪文帝宣布散宴时,她几乎是立刻地站了起来,直接朝外走。 她走得很快,精致的裙摆几乎都要飞起来,飘动间煞是好看。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么迫不及待离开。 “皇兄,郡主这是真生你的气了?”身后,五皇子走到晏长裕身边,试探道,“弟弟记得往常郡主是时刻都想与你待在一处,今晚,她竟是看也未看你一眼,你要不追上去哄哄她?”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淡声回道:“与我无关。” 当真好是冷酷无情。 五皇子听到这个回答,却是满意。镇国公手握兵权,如今膝下又只剩下一女,自然要支持自己女婿。 但若是女儿与女婿关系不好,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洪文帝忌惮镇国公,却又不得不依仗他。晏长裕娶了卫元朝,虽会让他防备,但也未尝不是得了一张保命符。 “皇兄未免太冷淡了一点。郡主对你一片痴心,你这般,怕是会伤了她的心。”五皇子假意劝道,“到底是未婚妻子,还是不要闹得太僵才好。过去的事已经过了,皇兄还是放下为好。” 与其他人认知一样,五皇子也认为晏长裕对元朝这般冷淡,是因为还对陆瑾旧情难忘。 晏长裕面色淡淡,似乎根本不在意此事,只可有可无的敷衍了几声。至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很淡漠,落在五皇子眼中,便成了他对这桩塞来的婚事的抗拒和厌恶。 见此,五皇子心中越发满意。 他又假模假样劝了几句,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晏长裕也回了东宫。 他今日本就受了伤,又强行自行解药,已是伤了元气。一场寿宴下来,眉目间的疲倦几乎已经无法掩饰。 “殿下,老奴这就去着人备水。”常文见此,有些心疼。 “不急。” 晏长裕却是摇了摇头。 “让顾决过来。”他无视了身体的疲累,转身便进了书房,看上去竟是还打算熬夜。 顾决是晏长裕身边的暗卫之首。 常文闻言,便知这是要处理正事了。也对,今日他们可是差点吃了大亏,这口气必须得出了才行。 晏长裕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小陆氏等人敢对他如此,他当然要回敬一番才行。 顾决很快便来了。 “人可安排好了?”晏长裕直接问。 顾决立刻回道:“禀殿下,人已经安排好了。属下把他安排在了文山寺,已派了人守着。只待殿下下令,便能用上!” 他们说的人乃是江南一个年轻书生。 这书生名唤贺敛,出身寒门,身上也只有举人功名,看似普通,实则身份特殊。 承恩侯年轻时去江南游学,不幸遇上山匪,得贺敛祖父贺闻之所救。承恩侯为还这救命之恩,便与贺闻之定了一份嫡出子女婚约。 贺闻之膝下唯有一子,按理,承恩侯便要嫁一个女儿到贺家。但贺家贫寒,承恩侯回去后便后悔了,用两个女儿都已定下婚事,回绝了贺家。 承恩侯不愿履行约定,又想要好名声,便假意说把这婚约传到孙辈上。 贺家人又不傻,自然懂了承恩侯的意思,也没有强求,转头便为独子娶了妻子,再不提这婚事。 过了几年平静日子,结果承恩侯府不放心,担心贺家纠缠,竟想要派人除了贺家。 而今,贺敛是贺家唯一活下来的人。这么多年来,为了活下去,隐姓瞒名,只想要考取功名为家人申冤。 晏长裕的人查到了这件秘事,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贺敛找到。如今,时机恰当,正是用到这颗棋的时候。 如今承恩侯的孙辈,嫡孙女唯有陆瑾。 “后日便让贺敛去吧。”晏长裕目光冷厉,唇角隐约带着嘲意,“孤也想瞧瞧,清流出身的陆家会不会信守承诺。” 又与顾决商量了细节,晏长裕便让他去办事了。 此时已过了子时。 常文上前,本想提醒晏长裕时间,却又听上首青年吩咐:“把今日的礼单拿来与孤看。” 这种内务通常是家中女眷负责。只是元后娘娘早逝,他家殿下又尚未娶妻,这些杂事,全都得亲力亲为。 常文长叹口气,亲自去取了礼单。 这一熬,便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去。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安置吧。”常文忍不住催促了两句,“您今日还伤了身体,陈侍卫也说了,该好好调养才是。” 晏长裕确实有些累了。 他嗯了一声,放下手中单子,目光似不经意间落在了礼单上的一处,那里记录的是镇国公府送的礼。 如今镇国公府只有元朝一个主子,做主的自然也是她。 镇国公府送的礼与其他勋贵世家无甚差别,都是些金贵之物,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失礼。但也正因为无甚不同,才不对。 毕竟他与卫元朝还有婚约。 “安置吧。” 晏长裕扫了一眼,便面色如常的收回了视线,抬步朝外走。然而刚跨出一步,眼前又是一晃。 一个片段倏忽闪过。 “殿下,送给您,贺您生辰之喜。”画面中,卫元朝把一个香囊递到了晏长裕的面前,难得羞涩,“这是我亲手做的,花了好久呢,您看看喜不喜欢?” 少女玉白的面庞上染上了点点红晕,那双明媚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期待,亮如星辰。 那香囊上面绣了一对鸳鸯,意味不言而喻。 待细看时,那画面已经没了。但那只香囊的模样,却是清清楚楚,落在了晏长裕的眼里。 他脚步微顿,一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他只微怔了片刻,便恢复了镇定,如常回了房间洗漱,平静地躺在了床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他又做了梦。 这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另外的事。 梦里,他也派了顾决去安排贺敛之事,准备借此事狠挖下承恩侯府与小陆氏身上一块肉来。 只不过与现实不同,梦中,此时晏长启已与陆瑾定下了亲事。 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承恩侯府竟是知道了贺敛的存在,竟连夜派了杀手去文山寺,点了一把火。 文山寺被这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贺敛葬身火中,死无全尸。 五皇子与陆瑾的婚事再无更改。 晏长裕猛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曦光射了进来,照亮了屋子。 竟是天亮了。 明明是梦,却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一般,清清楚楚的存在晏长裕心中。他面色沉沉,须臾,快速下了床,直接把顾决召了过来。 “立刻把贺敛带去皇庄,你亲自去,此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晏长裕沉声道,“再寻一个暗卫假扮贺敛待在文山寺,今夜多派人手守着。文山寺偏僻多树,尤其要注意用火。” 最后一句,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顾决立刻明了晏长裕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找到贺敛的消息以及计划都已经走漏,今夜怕是有人要出手。 他面色凝重,当即应了一声是,转瞬就快速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晏长裕望向窗外的明日,思及梦中人与事,缓缓沉下了眸色。若今夜事真,那说明什么? 梦若成真,那便不再是梦。 那她呢? 第13章 惊雷 慈元宫。 一个宫女快步走了进来。 “查到了吗?”见到她,皇后小陆氏立刻站了起来,眉心紧拧,隐隐透着急躁,“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身后,陆瑾抿着唇,默不作声的跟着。 “请娘娘恕罪,奴婢派人仔细查了,却并未查到陆姑娘说的那个宫人。”宫女跪在地上,额头生汗,“那人……那人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胡言乱语!”小陆氏立刻斥道,“只要是在宫中,怎会查不到。” 然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花费了大力气,却是一无所获。小陆氏脸色铁青,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贤名远播,唯有慈元宫的人知道这位主子并不像外界传的那般温和宽厚。 “……或许,是陆姑娘看错了?”宫女下意识说。 陆瑾心中一凛,立刻跪倒在地道:“请姑母明察,阿瑾从未说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妄夺金枝(重生) 第15节 小陆氏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陆瑾背脊发寒,不敢站起来,只隐忍着跪在地上,一幅坦荡的模样。 “起来吧。姑母不是在怪你。”半晌,小陆氏才亲自伸手把陆瑾扶了起来,叹息道,“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谲,若查不出背后之人是谁,本宫这心难安啊。” “你确定晏长裕中了药吗?”小陆氏忍不住怀疑。 她在后宫经营了十几年,不说整座后宫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但也不至于出现这般大的纰漏。 这一刻,小陆氏倒是宁愿是晏长裕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出的手。 若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更让她难安。到底是谁,竟然能在宫中埋下这样的暗棋,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不露。 “禀姑母,阿瑾不敢隐瞒,太子殿下确实中了药。”陆瑾回道,“只是他见到我后,却是拿出匕首刺了自己一刀,在你们来之前,就翻窗离开了。阿瑾所言,句句属实,绝不半分虚言!” “他不是心悦你吗?见了你,为何又要躲?”小陆氏眯起了眼。 中了烈性药,又恰巧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不应该趁此机会,反而不惜重伤自己也要躲开? 闻言,陆瑾心中一哽。 眼前再次闪过了晏长裕仿佛迫不及待躲开、不愿与她沾上一点关系的画面,粉嫩的唇抿得更紧。 “许是殿下意识到了不对。”她有些干涩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况且太子殿下已与元朝郡主定下了亲事,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做出越矩之事。”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高。”小陆氏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莫不是也对他余情未了?” 陆瑾当即红了眼,哽咽道:“在姑母的心中,阿瑾便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吗?我与太子殿下确实有过婚约,却从来都没越过雷池,如今婚约已解,更不可能有任何牵连。若姑母不信,阿瑾可以以死自证清白!” 说罢,她直接取下了头上的簪子,就用力朝自己的脖子扎去。 “小心!” “你这丫头,这是作甚!” 小陆氏吓了一跳,幸而旁边的宫人眼疾手快夺下了那簪子。饶是如此,陆瑾的脖子也被划下了一道口子,柔嫩的肌肤被刺破,霎时溢出了鲜血来。 她用力不小,这一下,若不好好处理,怕是得留疤。 “本宫就是随口问问,你何必当真?”小陆氏面上满是焦急担忧,忙让人快传太医,边道,“你这性子也太烈了,若真出了事,本宫该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陆瑾眼里的泪流了下来,苍白着脸色道:“女子清白何其重要,阿瑾没有其他法子证明,唯有一死方能明志。” “是姑母的错,你莫要放在心上。姑母懂你的心了。”见她如此,小陆氏心中满意,亲热的抱着陆瑾,“往后姑母再不会怀疑你了。” 陆瑾红着眼,垂着头顺从的靠在了小陆氏的怀里。 * 这一夜,许多人无眠。 元朝倒是睡得香甜,待醒来,天光已然大亮。她撑了个懒腰,瞧着窗外的好天色,心情颇好。 听到屋里动静,守在外面的袭月忙领着丫鬟们进来伺候。 正梳妆时,文嬷嬷走了进来道:“郡主,飞云回来了!” 闻言,元朝立刻站起来朝外走。 飞云与袭月一样,都是元朝身边的大丫鬟。只是两人司职不同,袭月负责近身伺候元朝,飞云说是丫鬟,实际上却是女卫,是镇国公特意安排过来近身保护元朝的。 卫一等人到底是男子。男女有别,有些事不方便,所以镇国公才派了飞云过来。别看飞云是女子,但功夫不比卫一等人弱,再过几年,说不得能更甚一筹。 不等元朝出去,飞云已经自己过来了。 “奴婢见过郡主,”见到元朝,飞云立即行礼,直接回,“飞云幸不辱命,找到了宁大夫的踪迹!” 这位宁大夫乃是民间神医,据说医术精湛,比之太医还要厉害。只是他是个游医,常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想要寻他的踪迹并不容易。 元朝之所以派人去寻他,一是为了父亲的伤,二也是因为晏长裕。 上一世时,飞云也寻到了宁大夫的踪迹。但可惜,元朝派人去请时,宁大夫拒绝了。 原来这位宁大夫虽是神医,却有个怪癖,凭心情救人,这一点尤其针对权贵富人。当时,元朝不死心,亲自去请,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这位宁大夫点了头。 因着宁大夫就在京城附近,所以便先来了京城治晏长裕的腿,随后便启程去边关。然却不想就是这几天的耽搁,她父亲的手臂又受了一次伤,彻底断绝了治愈的可能性。 便是宁大夫去了,也无法恢复如初。 那是元朝上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是爱晏长裕,可更爱自己的父亲。若早知如此,她当时会直接先送宁大夫去边关。 重来一次,她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 “立刻备上重礼,我要亲自去一趟!”元朝当机立断,“换一身简便的衣裳,我们这就走。” 宁大夫如今正住在京城外一个名叫陈家村的小村庄,那里正靠着山,路并不好走。飞云等人本想劝一下,但元朝心意已决,无奈,只好立刻下去准备。 说起来,那陈家村所靠的山上,有一座文山寺。 路上,元朝忽然想起了前世文山寺起了一场大火,算起来,似乎正是今夜。那文山寺里还有不少和尚,大都死在了这场大火中,堪称惨烈。 也不知这火是怎么起的,若是能够及时避免,倒是一件善事。 从京城到陈家村有一些距离,待到时,已快天黑了。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去拜访宁大夫,只能先安置了下来。 * “殿下,已经都安排好了。” 夕阳西斜,清雾山上,顾决快步走了过来,恭声禀报。 不同于平时,此时晏长裕换了一身玄衣,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显得尤为深重。他到底放心不下今夜之事,最终亲自来了文山寺附近。 “殿下,若消息真的已经泄露,此处太危险,您还是先回皇庄吧。”顾决忍不住劝道。 “无妨,孤心中有数。”他仰望着远处的那座寂凉的寺庙,眸色沉沉,“正因为危险,孤才要留在此处。” 若那些人发现了他,定会转移目标。如此,正好一网打尽。 * 夜色如期而至。 正是夜深人静时,文山寺上忽然冒起了火光,惊动了周遭。 “殿下,他们来了。” “留一个活口。” “是!” 黑暗中,顾决带着人解决了那些人,又留下一个活口,故意让那人回去传话。他们没有阻止这场火,正是要让承恩侯府的人以为任务成功,如此便可以趁他们掉以轻心之时,给予重重一击。 他们早有准备,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就在火光变大之时,山下的村民也都赶了过来,人人都拿着木盆木桶,提着水来救火。 晏长裕并未让人阻止,眼见计划顺利进行,他便转身欲要离开。 “郡主小心!”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晏长裕脚步一顿,本能循声看去,便看到了一道娇丽的身影。 即便是在黑暗中,混在人群中,也一眼看到了她。 “哎呀,郡主你身上全湿了!”袭月满眼懊恼,“必须马上把衣裳换了,今夜有凉风,瞧着是要下雨降温,怕是得着凉。” 飞云立刻道:“郡主先穿奴婢的。” 元朝也没逞强,与袭月飞云一起便去了旁边树丛中。 因着天色很黑,树林很密,其他人都在忙着救火,又有袭月飞云望风,元朝很是放心的换衣。 见此,晏长裕不及多想,转身就要走。 却不想少女的速度比他更快,不过转瞬,便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天边忽然惊起一道闪电,白光亮起,恰好印在了她雪白的肩骨处。 轰隆——! 惊鸿一瞥间,有一抹红印一晃而过,那应是一个胎记,像是…… 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殿下,所有人都转移了……诶?” 恰此时,顾决走了过来,晏长裕如梦初醒,猛地抽回视线。 顾决话未说完,晏长裕却忽然拽住他,拉着他快步远离了那丛树林。 第14章 药膳 小陆氏的人来了,文山寺也果真起了火。他们的目的正是住在文山寺的贺敛,一切都一一吻合。 所以,梦是真的。 又不全是真的。 卫元朝没有送他绣着鸳鸯的香囊。 晏长裕没有留在文山寺,而是连夜回了皇庄。到时,已经很晚了。明明身体很疲惫,困意翻涌,却又睡不着。 他端坐在书房中,望着微微晃动的昏黄烛光,冷静地思索着这一切。 直到顾决瞧着书房中一直亮着,想着常文的嘱咐,忍不住来催:“殿下,很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晏长裕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卧室。 洗漱过后,他平静的躺在了床上。只是方闭上眼,那道倩影又是一闪而过,尤其是那雪白之处的蝴蝶胎记,越发清晰。 因只是惊鸿一瞥,晏长裕并未完全看清卫元朝肩骨处的胎记,只恍然觉得有些熟悉,与梦中女子的那蝴蝶胎记很像。 轰隆隆—— 外面雷声阵阵,暴雨倾盆,让这一夜注定不得安静。 晏长裕睡得并不好。 一是因为屋外的雷声雨声闪电,二却是因为那蝴蝶胎记。睡梦间,那两道身影在脑海中交织,竟是难以分辨。 妄夺金枝(重生) 第16节 好不容易睡着,门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晏长裕睁开了眼,朝窗外瞧去,原来天早已大亮了。明明昨夜还是风雨闪电不停歇,今天却又放了晴。 他穿好衣裳,打开门。 因着昨夜是秘密行动,常文并未跟着他出宫。不过晏长裕习惯了自己收拾,并不觉得不变。 “殿下,郡主出现在文山寺的原因查清了。”门外站着的正是顾决。 金尊玉贵的郡主,深夜出现在乡野山寺,本就是不同寻常之事。他在文山寺,卫元朝也来了文山寺,他不觉得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晏长裕自来谨慎,当然要弄清楚原因,所以昨夜便吩咐了顾决派人去查探。 “是何因由?” 提起卫元朝,晏长裕眼前似乎又晃过了那片玉白。他整理衣襟的手指微顿,须臾,才若无其事的问。 “郡主来此是为了寻一位名唤宁不畏的民间大夫。”顾决答道,“属下已查过,那宁不畏乃是民间神医,医术极为精湛,尤其擅长疡科一类。听说曾有病人手脚被砍断,他也给接了回去,并且能如常使用!” 若真是这般,那可当真是当世神医。 “这位宁神医性格怪癖,不畏权势,想要请动他很不容易。”顾决说话时,下意识看向了晏长裕的左腿,“郡主向来关心殿下的伤势,此次定是为了殿下,所以亲自来请这位宁神医。” 闻言,晏长裕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回了一声:“孤知道了。”便再无其他。 当真是铁石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饶是顾决这样血光风雨里来去的暗卫,此刻,竟也不由在心中佩服主上。不过成大事者,自然不能陷于儿女私情,主上这般,也正是表明他心性坚定,值得他们追随。 * 翌日一早,元朝便起了。 虽昨夜因文山寺之事,睡得很晚,但因心中有惦记,天一亮,她便醒了。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元朝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访宁大夫。 幸而他们来得早,宁大夫还未去山中采药。 “小女卫元朝,特来拜访宁神医。” “老夫就是个乡野村医,可不是什么神医,姑娘怕是寻错了人。” 宁不畏看上去不过五十岁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已至古稀之年。仅凭此,便能窥见他医术有多高。 因着有上一世的经验,这一次元朝心中有底,知道该怎么请动这位神医。 “宁大夫,家父乃是镇国公卫震。”元朝直接开门见山,“今日元朝前来,正是为了请您为家父诊治受伤的手臂。” 果然听到是卫震,宁不畏表情有了些变化。 镇国公卫震之名响彻天下,大周的百姓敬慕他,因他自豪骄傲,北部各族却是畏他惧他。宁不畏又不是深山老林的野人,自然也听过卫震之名。 “如今北部各族虎视眈眈,我父镇守边关,可他已年近五十,多年征战受伤无数,身体早已不比从前。外人不知,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很坏了。”元朝没有遮掩,说到父亲的身体,又想到上一世父亲死在战场,眼睛终于红了。 上一世,在父亲离世后,她无数次都在想,若父亲的手完好,是不是就不会走到那个结果? 她的爹爹那么强大,是这世间最最厉害的英雄,怎会那般轻易的离开? 想得深了,她便开始怨自己。 “我知宁老的原则,也无意强逼,今日前来,乃是诚意相邀。”元朝认真的朝宁不畏一拜,“只要是元朝能做到的事,请宁老开口,元朝定全力以赴!” 宁不畏抬头,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上辈子,元朝是缠了宁不畏好几天,给他做了好几日的药童,才终于让宁不畏松了口。这一次,元朝本以为也是如此。 “全力以赴?”良久,宁不畏忽然一笑,却道,“那老夫要你上战场杀敌,你可愿意?” 元朝怔住。 * 晏长裕并未在皇庄待多久,用过早膳,便回了宫。因昨夜事成真,晏长裕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没有立即用了贺敛这颗棋。 小陆氏的人以为自己成功得手,正是得意之际,他不介意让他们多高兴几日。待到晏长启与陆瑾定下亲事,贺敛再出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文山寺起火一事并未在京中掀起风浪,毕竟没伤到多少人,大多以为只是不小心走水。 是以,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至于晏长裕,冠礼之后,他便该正式入朝。洪文帝让他自选,在六部之中,他却选了工部。 众所周知,工部是出了名的事多钱少,是六部之中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选择感到意外。就连洪文帝都多问了晏长裕两次,允许他更改去处。 晏长裕却是摇了头,似乎下定决心去工部。 这几日,晏长裕基本都耗在了工部。 工部确实事多繁杂,便是晏长裕再聪慧,想要尽快熟悉工部,也必须加班加点的忙碌。这一忙,便是五六日过去。 “殿下,该用午膳了。” 公房外,常文叩了叩门,领着人把午膳送了过来。 这些日子,晏长裕几乎都在工部用膳。他虽是储君,却并未搞特殊,与工部官员用的是同样的膳食。 只除了—— 常文摆好膳后,晏长裕的目光先下意识落在了一旁的药膳上。 “殿下,先用点汤吧。”常文见此,立刻就亲自盛了一碗药膳奉至他面前。 晏长裕接过,喝了一口后,微顿。 虽是药膳,但药味并不算重,味道很好,与之前卫元朝送来的一模一样。只是之前在皇庄争执过后,这药膳便断了。直到今日,才又出现在了食桌上。 晏长裕味觉灵敏,只一口便尝了出来。 “以后不要她再送了。”他放下了碗,没再继续喝。 啊? 常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殿下是以为这药膳是郡主送来的。 “殿下放心,这药膳是我们自己熬的,不是郡主派人送来的。”担心殿下不用,常文立刻解释,“因之前瞧着殿下用着不错,殿下这几日太忙碌,瘦了不少,所以老奴着人去镇国公府抄了方子,想着给殿下补补身体。” “殿下大可放心用,老奴是用钱买的这方子,与郡主并无关系。” 晏长裕夹菜的手似有微滞。 他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用罢,忽而问:“那位宁神医现在何处?” “宁神医,殿下指的可是宁不畏大夫?”常文回道,“郡主一片孝心,特意寻了这位神医,不惜亲自去请,便是为了镇国公的身体。老奴没记错的话,三日前,这位宁大夫便已在镇国公府侍卫的护送下去边关了。” 第15章 婚期 说起来,在宁神医被送往边关前,东宫的人,几乎都以为这位神医是郡主特意为太子殿下寻来的。 毕竟之前郡主有多在意殿下,大家有目共睹。 殿下的腿疾,更是被郡主放在心上,否则之前也不会日日都送药膳补汤来了。 常文本也是这般想的,心底还忍不住感慨郡主果真对殿下一片痴心。却不想,郡主竟直接把宁神医送去了边关,根本没往东宫问一句。 不过,为父寻医合情合理,任谁听说了,都要赞一句孝心可嘉,无可指摘。 这本是一件小事。 于殿下来说,更是微不足道。反正,他们其实也用不上这位宁神医。所以此刻晏长裕忽然问起,常文才觉得有些奇怪。 “殿下问起这位宁神医,可是想要用他?”常文思索片刻问,“如今宁神医已走了三日,估摸着也快到边关了。” 所以想追也是追不回来的。 再说宁神医是去为镇国公治病的,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与其抢大夫。 “无事,孤随口一问罢了。”晏长裕放下筷子,淡声补充,“孤本来也用不上。”他的腿疾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夸张,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痊愈。 知道内情的常文也跟着点头。 “孤吃好了,撤下吧。” 不等常文深思,便听见了青年淡漠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却拧了眉——殿下今日用得可太少了一些,甚至不到平日的一半。 只不过不等他劝,晏长裕已经重新坐回了公桌前,垂首开始认真的处理公文。 * 小陆氏是一直着人密切关注着晏长裕与元朝的。当发现元朝这些日子竟都没去过东宫时,终于有些急了。 恰此时,自太子冠礼之后,朝中有不少官员上折催太子大婚。 毕竟这个年纪,便是放在普通人家,都早已娶妻生子了,何况是皇家?如今太子及冠,婚事断没有再拖的道理。 身为嫡母,又是姨母兼养母,再顾及私心,小陆氏也必须提一提这事。 忍了五日,第六日时,她亲自把洪文帝请来了慈元宫。 “陛下,太子已然及冠,您瞧,是不是该定下婚期了?”小陆氏道,“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既然亲事已定,不如早些完婚,也好了却一件心事。”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瞧了瞧洪文帝。 “不知陛下是何打算?” 她绝口没提元朝与晏长裕闹矛盾的事,只道,“元朝对长裕的心意,满京皆知,这片痴心可不能被辜负了。” 洪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皇后说的是,太子年纪确实不小了。这婚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翌日下朝,洪文帝便召了晏长裕到文德殿。 “长裕,你对你的婚事是如何想的?”洪文帝直接道,“想必你也知道,这几日朝中不少朝臣上折催你的婚事,你乃一国储君,你的婚事,是家事也是国事,马虎不得。” “你已及冠,这个年纪确实也不小了,该成亲生子了。元朝对你一片真心,想来也盼着你早些去娶她。” 说到此,他看着晏长裕,笑道:“不如朕这就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期定下。” 文德殿是洪文帝平日里上朝下朝后休息的地方,因此布置的很是温馨,屋里还自带着一股暖意,然此刻,洪文帝话落,殿中却似乎冷了冷。 晏长裕沉默良久,忽而掀起衣袍,单膝跪在了地上。 “劳父皇挂心,儿臣不孝,如今并不想娶妻。况且,”他垂首,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腿上,须臾,声音低沉又清晰,“儿臣对元朝郡主也并无男女之情。”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殿中所有人的耳里。 妄夺金枝(重生) 第17节 第16章 释然 殿内一时静默。 左右的宫人都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洪文帝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倏然沉下脸色,冷声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元朝对你一片痴心,你岂能这般辜负她?又让朕如何向镇国公交代!” 晏长裕只跪在地上,没有言语。 见此,洪文帝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左腿上,微微缓和了脸色,轻叹一声道:“长裕,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人治好你的腿的!你还是我大周的储君,无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洪文帝说着,亲自走到了晏长裕面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与元朝的婚事朕已下了明旨昭告天下,往后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洪文帝道,“元朝是个好姑娘,又对你痴心,你要好好珍惜她。若是你母后尚在,定也会满意的。” 提到元后,洪文帝的语气里满是怀念和伤怀。他轻轻拍了拍晏长裕的肩膀,温声道:“永宁,你成了婚,你母后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永宁乃是元后在世时,为未出生的孩子取得小名。只可惜,她却一回也没有唤过。 这世上知道这个小名的,也只有面前这位帝王了。 永宁二字,包含了父母对孩子的爱意和期望。 然此刻,听着洪文帝温声唤着这声小名,晏长裕的心头却无半分涟漪。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君父,躬身道:“儿臣……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只声音面色皆淡淡,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情。 洪文帝闻言,欣慰一笑,又拉着儿子说了些家常话,并留晏长裕用了膳。只是接下来再也未提及婚期一事,也不知是不是忘了。 “镇国公可就只剩这么一条血脉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朕的儿子欺负了他女儿,怕是要与朕闹。” “儿臣明白。” “三日后春蒐,你亲自去请元朝,与她一起来。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莫要伤她的心。” “是。” 无论洪文帝说什么,晏长裕几乎都恭顺应是,只提起请元朝一起参加春猎时,眉心下意识拧了拧。 洪文帝见此,便劝道:“你可要记住了才是。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也莫要太过抗拒。” 晏长裕再次恭声应是。 他陪着君父安静的用了这顿膳食,期间这对天家父子父慈子孝,一派温馨。直到洪文帝露出了倦意,晏长裕才适时恭谨的告退。 * 春蒐三年一次,乃是国之盛事。 每次春蒐皇帝都会亲自率领群臣上场,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通常能参加春蒐的人,官员品级须得在四品及其以上,参加的官员能携带不超过三位亲眷,至于其他方面,更有着严格的规定。 但即便要求严格,依然让无数人为之向往,毕竟这可是能面圣的好机会。若是能在贵人眼下表现突出,留下好印象,说不得就能飞黄腾达。 对男子如此,对女子亦是个争前程的好机会。 洪文帝膝下共有六位皇子,其中二皇子早夭,六皇子不到十岁,但其他四位都已成年,自然都会参加此次春蒐。 除此许多宗室子弟及勋贵世子公子等也会参加。 是以,有幸能来的姑娘们基本都打扮的很是精致漂亮。不像是来春蒐,倒像是踏青。姹紫嫣红,颇为养眼。 洪文帝亲自开了口,无论他是何私心,至少明面上,晏长裕须得照做。回到东宫后,他便让人去镇国公府送了帖子,并一些春蒐常用之物。 与这些东西一起传出宫的,还有晏长裕在文德殿说的一些话。 * 天家无秘密。 即便洪文帝命人不得把这些话传出去,但依旧遏制不了传言,不到一日,太子在文德殿说的话便在世家贵族中传遍了。 “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不喜元朝郡主。竟然不惜违抗圣命,也不愿成婚,足以可见其决心。” “这婚怕是退不了吧。太子殿下不愿,我瞧那元朝郡主可喜欢得紧,估摸恨不得直接搬进东宫吧。” “之前元朝郡主不是说不喜欢殿下了吗?” “那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若真不喜欢,为何不直接退婚?” “不错,估计她此刻正躲在屋里哭吧。” “瞧着吧,这婚肯定退不了。” 消息传进镇国公府时,所有人都以为听到这些话后,元朝要么气急败坏,要么伤心难过,但事实上,她很平静。 那一刻,心底甚至连一丝难过也没了。 这本就是早已知道的事实不是吗? 其实从一开始,晏长裕就未曾欺骗过她。 他的态度一直很明了,上辈子,是她自欺欺人,又自以为是,所以才不愿相信他从来就不喜她的事实。 曾经她画地为牢,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为不爱自己的人伤怀难过了。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过狠心了一些,他说这些话,可顾惜过郡主的脸面?”袭月和文嬷嬷等都很是愤愤不平。 两人说话时,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瞧元朝神色。 虽然元朝说过要放弃了这婚事,但到底之前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两人还是不敢真的放心。如今太子说了这样的话,他们都担心郡主伤心。 反倒是元朝松快一笑道:“有什么好气的?若真能顺利退了婚,那是好事。”婚事双方都不愿意,那这婚自然更不可能成了。 可惜,洪文帝是不会那般轻易同意的。 哪怕洪文帝心中也不愿她与晏长裕成婚,他也不会答应。至少现在不会。 甚至表面上,他还要劝和,彰显帝皇和君父的慈和。 她已经弃了一次御赐的婚。 君无戏言,若朝夕令改,帝王威严何存?想要退婚,必须得寻到一个最合理的理由。 前两次的失败,到底让元朝有些挫败。她回忆着前世之事,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说话间,东宫的人来了。 是常文这掌事大太监亲自来的。然即便如此,外人瞧见了,也并不觉得这有多特殊,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只是在执行君父的命令,完成任务罢了。 毕竟若真有心,缘何不亲自来? “奴才见过郡主,这些东西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奴才送来的,请郡主过目。殿下邀郡主一起参加今年的春蒐。”常文面上带笑,“郡主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多谢公公跑着这趟。”元朝没有看那些东西,脸上也带着笑,轻描淡写道,“劳烦公公再带回去吧,镇国公府还不缺这些东西。” 常文愣了,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等常文反应,元朝直接道:“来人,帮常公公清理一下东西,一并送回东宫吧,莫要有任何遗漏。” “至于春蒐一事,请公公回去传话,让太子殿下不用操心,本郡主已经约好了人。”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了。 留下常文在原地,一片茫然—— 郡主约了人,是什么人?为此,甚至拒绝了殿下?那人难道比殿下在郡主心中还要重要吗? 直到被镇国公府的人送出了府,常文才猛然打了个激灵。来不及多想,忙带着人并东西快速回了东宫。 * 晏长裕今日没有去工部,而是待在东宫处理一些杂事。 常文几乎是狼狈的被赶了回来,不错,正是赶。往日他去镇国公府,府上的人对他很是尊重,今日却很是不客气。 “她有说还需要什么?” 书房里,见到常文面有难色的进来,晏长裕以为是元朝提了什么要求,便淡淡道,“无论她要什么,尽都满足便是。” 这是洪文帝希望看到的,他自然要做得周全。 “……不是,禀殿下,郡主并未提什么要求。”常文艰难开口,“她把帖子与东西都退回来了,说是不需要。” 这是元朝第一次拒了东宫送来的东西。往日,无论东宫送了什么,她都从未拒绝过,都是开开心心收下。 闻言,晏长裕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过去。 常文却不敢看他,只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郡主说,不用殿下操心,春蒐之事,她已经约了人。” 书房里忽然一片冷寂。 常文甚至敏锐的觉得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几分,明明今日春光暖暖,却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约了谁?” “……什么?” 青年声音有些低,常文一时没有听清。 “孤问你,她约了谁。”须臾,晏长裕重新开了口,这一次,每个字都清晰入耳。 “这……请殿下恕罪,郡主没说,老奴不知。”常文立刻道,“不如老奴这就着人去查。” “不用了。” “她既约了人,那便罢。至于到底是谁,”须臾,晏长裕声音淡漠地开口,“不重要。” 反正他也只是在做给洪文帝看而已,卫元朝不接,那更好。 她本就不是他想娶的妻子。 如此,甚好。 只话落的瞬间,眼前忽而闪过了一个片段。 “殿下,我今天好看吗?”少女着了一身碧绿色长裙,清新灵动,仿若坠入凡尘的精灵。 是卫元朝。 她欢快地冲到了他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仰头冲着他笑,像是撒娇似的,执着地问,“殿下,我好看么?” 很好看。 妄夺金枝(重生) 第18节 但画面中的晏长裕没有回答,只不着痕迹的别开了视线,声音淡淡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春蒐要开始了,走吧。” 画面一闪而过。 现实中,晏长裕看着桌上的公文,忽而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襟。 第17章 瑞王 砰—— 他放下了手中公文,力气微微有些大,公文落在案桌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这响声不算重,但在格外安静的书房中,却很是清晰。 “殿下?” 常文本来正候在一旁,等着伺候。突如其来一声闷响,惊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忙抬头,朝案桌前的太子看去。 “把东西重新装上,孤亲自去。”晏长裕站了起来,他面色依旧淡淡。 对上常文有些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他沉声道:“父皇着孤亲自去,既是君令,也是父命。” 君令不可违,父命不能拒……那为什么之前不遵循?常文张了张嘴,小心觑了觑殿下的脸色,莫名觉得殿下此时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为什么,是因为元朝郡主拒了东宫送去的东西吗? 可殿下连这桩婚事都不想要,又岂会在乎这点小事? 他到底不敢开口问,最终只顺从地应了一声:“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只是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了青年冷淡的声音,“她为何不收?”晏长裕并不相信元朝给的那个理由。 镇国公府确实不缺好东西,但往常东宫送的任何东西,即便只是一盘糕点,她也是开开心心收下。 因着洪文帝的关系,这一次东宫送去的东西更是精挑细选过,其中不乏她喜欢的物事。 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那道碧绿色的娇影。 晏长裕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即便只看过一次,也清楚记得——那条碧绿色的裙子,此次正在东宫准备的那些礼物中。 “她不喜欢?” 女子不都喜欢这种漂亮精致的东西吗? 常文顿住脚步,见殿下紧紧看着他,似乎必要得到一个答案,顿了顿,斟酌着回道:“老奴想,郡主应该是生气了。那些流言,想来郡主也听说了。郡主喜欢殿下,听了那些话,想必是很伤心难过的。” 女儿家难免有些脾气,况且郡主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般的长大,被伤了颜面不说,还被心上人拒绝,如何能不生气? 流言之所以能传的那么快,或许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但与东宫的态度也有关。 常文身为贴身内侍,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殿下是有意放纵这些流言的。以殿下的缜密,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在文德殿说出那些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既然这般说了,定然早已有了决断。 所以此刻常文才有些不懂,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流言传播,郡主生气,解除婚约指日可待。 如此,殿下不该高兴吗? 难道殿下…… 常文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猜测,只是这念头刚一生起,就被他立刻压下了。不可能,绝不可能,太子殿下一心大业,于儿女私情毫无兴趣,绝不可能动了凡心。 便是那位被外人传成殿下真爱的陆姑娘,其实也从未真的在殿下心上落下痕迹。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为何? “她约了谁?” 忽而又听到这个问题。 只不过不等他深思,便又听晏长裕道:“时辰不早了,下去准备吧,莫要误了时间。” 莫要……误了谁的时间? 常文应了一声是,不敢再耽搁,又快速下去备礼了。 * 元朝确实约了人。 送走东宫的人后,她便带着人出门了,直接向瑞王府而去。瑞王府与镇国公府离得不算远,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见过郡主!” “郡主这边请,王爷知道您要来,早等着了。” 都不用通传,元朝便直接进了府。于她来说,对瑞王府的熟悉程度不比镇国公府少,不用下人带路,她也知道该怎么走。 少时,她没少在这里玩,甚至还常常留宿。也就是这两年,年纪大了,所以才来得少了。 这是自与虞晋解除婚约后,元朝第一次来。 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还有一个正背对着她的熟悉身影。 “师兄!” 元朝唤了一声,下意识小跑了起来。 “知知。” 那人听到声音,便转过了身来,瞧见元朝,立刻道,“不要跑,慢慢走,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走到了元朝面前,让元朝止住了步伐。 “师兄!”站在男人面前,仰头看着那张熟悉的俊颜,元朝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脸上情不自禁的扬起笑,“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声音比平常与外人说话软了几分,犹如撒娇。 “怎么会,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虞晋笑了笑,面色温缓。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俊逸非凡,着了一身青衫,不像是上阵杀敌的武将,更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唯有清楚他实力的人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尤其是北部那些部族,更是明白这位瑞王的实力。 别看他生得温润如玉,实际上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杀神。 十三岁上战场,至今不到十年,已经立下了无数功劳,死在他手上的敌寇更是数不胜数。 元朝与他虽自幼定下婚约,但其实平日相处更像是兄妹。虞晋是他父亲的徒弟,少时常在镇国公府,与元朝两位兄长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对元朝也多是如兄长照顾。 小时候,元朝还不懂事时,甚至以为虞晋是她的亲哥哥。论起来,虞晋有时甚至比她两位亲兄长还要宠她。 便是解除婚约,虞晋也从未为难过她。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很包容的大哥哥。半年前,虞晋奉命南下剿匪,这一去便是数月,直到昨日才回来。 但事实上,算上上辈子的时间,她与虞晋已有将近三年未见了。 上一世,文和二十三年,瑞王虞晋奉命出海剿海寇,结果不幸遇到海上风暴,最终船毁人亡。 她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不仅是师兄,娘亲、爹爹、大哥、二哥……她深爱的家人,最后都一个个离开了她。 阴阳相隔,这是世上最远的距离了。她想到死,也再也未能见他们一面。 想到此,元朝鼻头一酸,眼圈忍不住红了,“师兄,我好想你啊!”她好想像小时候一样,扑进师兄的怀里撒娇。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又曾有过婚约,男女有别,最终,元朝只能退而求其次拽住了虞晋的衣袖。 她抓得紧紧的,手指都泛红了。 “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看着小姑娘发红的眼睛,虞晋沉下脸,“是太子?”想到不久前,着人查到的那些事,虞晋面色冷了冷。 身上隐有煞气环绕。 也是此刻,他才看上去像一位双手浴血的武将。 “不是……我就是、就是想你们了。想你,想爹爹,想大哥二哥……”提起两位哥哥,元朝眼睛更红,眼里水光波动,她用力把泪逼了回去,告诉自己,不能哭。 她若哭了,哥哥们会心疼的。 元朝其实甚少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她不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姑娘,在外时更从来都是骄傲自信的,但虞晋不是外人。 即便两人做不了夫妻,可他们还是师兄妹。情谊不同外人。阔别多年,再一次见到师兄,元朝自然无法平静。 “老夫要你上战场杀敌,你可愿意?” 那日,宁不畏的话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 这当然是玩笑话。 她虽出身将门,却从未正经习过武。倒不是镇国公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元朝乃早产,先天不足,本就比常人弱一些,幼时不知喝了多少苦药汤子。这般脆弱,镇国公哪里敢让她练武? 虽如今身体调养好了,但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 加之她生母早逝,镇国公便更多疼了这个小女儿几分,说是千娇百宠也不为过。所以正经的说,元朝是文不成武不就。 她生来就没受过一点苦,便是与晏长裕在一起,其实在吃穿用度上也没受过委屈。 唯一受过的挫折,也只是晏长裕不爱她,让她的婚姻没有那么圆满。 她一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听到宁不畏说的那话,元朝忽然有些无所适从。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开始正儿八经的思考,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父亲兄长护了她一辈子,她又能给他们什么? 元朝想了许久,结果沮丧的发现,或许外面那些人说得也没错,她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女纨绔。 就像此刻,她甚至连坚强一点也没做到。 “不哭,我都回来了,再不久,想必师父也能回来的。”虞晋轻叹口气,许久,终是伸手轻轻抚了抚面前少女的头,轻声安慰。 “我、我没哭!”元朝有些羞耻的红了脸,“你看,我没流泪。” “嗯,师兄知道。” 男人的声音一直很温和,隽秀的眉目也蕴着一层浅浅暖意。他收回了放在少女头上的手,笑了笑,柔声道,“知知一直都很坚强的。小时候摔倒了,也都是自己爬起来,从不哭的。” 元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指搅在一起,难得扭捏。可听着那声知知,她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仰头骄傲地哼道:“那是,我可厉害了!” 话落,两人一起笑出了声。 * “禀殿下,郡主有事出府了。” 晏长裕带着人与东西到了镇国公府,却是被拦在了府外。门前的守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嘴上却还不算客气,“郡主吩咐,她若不在,府中不见客。还请殿下恕罪。” 妄夺金枝(重生) 第19节 自定亲后,晏长裕只来过镇国公府两次。 但两次都是畅通无阻,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他是尊贵无匹的太子,又是元朝郡主的心上人,镇国公府中的人向来都对他恭谨有礼。 不仅是他,连常文也因此受到优待。如今冷不丁地遭了冷遇,便是晏长裕也沉凝了几息。 “郡主去哪了?” 半晌,晏长裕开口问。 “回殿下,郡主去了瑞王府。” 瑞王府。 京中谁人不知,瑞王与元朝郡主曾有过婚约。便是解了婚约,两人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不同他人。 晏长裕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便带着人转身走了。只是刚走到拐角处,却见不远处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行来。 “师兄,今晚便在国公府中用晚膳吧?我特意让厨房的人做了你喜欢吃的,你不许拒绝,你都好久没陪我吃饭了……”少女清灵快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声音,晏长裕下意识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恰时一阵清风吹来,吹开了车帘子,露出了车里坐着的人。 乃是一对年轻男女。 少女背对着他,正亲昵的与坐在对面的男子说话,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亲近和欢喜。 她很开心。 就在晏长裕看过去的瞬间,车中的男子似有所察觉,忽而抬起了眸。 第18章 燥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晏长裕没动。 虞晋也没有移开视线。 “师兄,你在看什么?”恰时马车要转弯,速度慢了一点。元朝见虞晋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像是在看什么,边问,边也跟着转头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静默立在转角处的晏长裕。 他身边跟着常文与几个侍卫,侍卫们手上都捧着东西,一行人打扮平常,也没乘轿坐车,看上去异常低调。 元朝脸上的笑意下意识散去。 既然见到了,那便没有装作不知的道理。晏长裕毕竟是当朝太子,无论她心中是何想法,该有的礼仪规矩都不能少。 况且晏长裕此时正直直看着他们,站定不动,似在等他们反应。 元朝叫停了马车。 虞晋先下了车,再伸手去接元朝,温声提醒:“不着急,小心一点。” 两人到底很熟悉了,元朝自然是不会师兄客气,直接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借着他的力,下了车。 晏长裕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只面色平淡地看着这一幕。 “太子殿下。”虞晋朝晏长裕点了点头,行了一个平礼。洪文帝膝下的皇子都还未封爵,唯有他这个养子封了郡王,宠爱可见一斑。 太子虽是储君,但虞晋身份也不低,又是重臣,自然不用行君臣之礼。少时,两人还一同读过书,虽关系淡淡,但论排行,晏长裕还得唤他一声兄长。 “瑞王殿下。”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也淡淡回了一礼。 话落,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元朝身上。 只见少女今日换了一身青色衣裳,与身边同样着青衫的男子站在一起,竟恍若璧人一般,养眼又和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元朝垂眸,也向晏长裕福了福身。 礼仪周全,没有一丝错漏。 但正因为此,才显得尤为奇怪。 身为郡主,元朝便是平日里再不学无术,这些礼仪规矩都是通熟的。只是她身份尊贵又特殊,加之性子恣意,平日里能让她遵循这些礼仪的人,少之又少。 便是往日面对晏长裕,她也从未这般规矩过。 她是不喜欢被这些框框架架束缚的,而且最嗤之以鼻那些所谓的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等道理,外人她管不着,但在元朝瞧来,夫妻之间应是平等的才对。 即便晏长裕是太子,她也一直是这个想法。 但如今她已放弃了这桩婚事,与晏长裕不会再做夫妻,如此,他们之间便只剩君臣这层关系了。 她生得着实是好看,便是这简单的行礼也有着别样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了过去。 晏长裕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几顿。 “郡主不必多礼。”过了几息,他才淡声开口。语气淡漠,眉目疏离。元朝客气一笑,顺势重新站直了身体,与虞晋并肩而立。 两人之间如此生疏,半分也不像是未婚夫妻,倒像是只寥寥有过几面之缘的过路人。 碰见了,便顺便打个招呼,至此,再无其他。 站在晏长裕身后的常文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僵硬又奇异的气氛。他算是最了解自家殿下的,分明察觉到了殿下一瞬间冷了几分的气息。 一时沉默。 元朝本以为打过招呼之后,便能顺势离开。但晏长裕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就这般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般晚了,太子殿下怎会在此?”须臾,虞晋开口打破了沉寂。他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温润清雅,颇为瞩目。 说起来,细看之下,虞晋与晏长裕竟还有几分相似。两人身量相当,相对而立时,竟似真有几分兄弟相。 不过气质截然不同。 虞晋明明是武将,但多数时候,像是个气质谦和的佳书生。君子如玉,看到他的第一眼,大多数人脑海中冒出这四个字。 晏长裕却不同。 除了几分属于储君的贵气,但他眉眼冷淡,面容俊丽却又无甚表情,打眼看去,气势更加锋锐凌厉,让人不敢靠近。比起虞晋,甚至更像是一位将军。 “孤是来寻郡主的。” 谁也没想到,晏长裕竟这般直接说了出来。 这里就是镇国公府外不远,其实不用问,任谁都能猜到。 元朝也愣了一下,总算抬眸又看了面前青年一眼,见他脸色淡淡,与平日无甚不同,便就没了兴趣。 而且她肚子都饿了,赶着回去用晚膳,也没心思猜这人的心思,直接问:“不知殿下寻臣女何事?” “春蒐之事。这些东西是给你的。”晏长裕言简意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都是父皇吩咐的。” 原来是为了完成洪文帝布置的任务。 元朝恍然大悟,她就说,晏长裕对她避之不及,怎会特意来寻她?现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多谢陛下与殿下的好意,不过这些东西臣女确实不缺,就不占殿下的便宜了。”元朝朝他笑了笑,颊边露出浅浅小窝,明明那般甜,出口的话却不客气,“殿下还是把这些东西给需要的人吧。我国公府的库房也装不下了。” 晏长裕静默。 不等他开口,元朝瞧了瞧天色,直接道:“时辰不早了,便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臣女先行告辞。” 说罢,便转身上了车,又对虞晋招手:“师兄,快些上来。我都饿了,咱们早点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 充满了烟火气的一句话,通常只用于亲近的人之间。 “师妹在催了,太子殿下,本王便也告辞了。”虞晋向晏长裕一笑,随即毫不迟疑的转身又上了马车。 见到他上来,元朝立即就笑开了,拽着他的袖子道:“师兄,今晚就家里歇吧?你的文松苑,我特地吩咐下人收拾了,被褥这些都是新的,保管你住得舒服!” “这般想我留下?” “当然!我想你了嘛!” 马车很快远去,唯有车里的声音顺着风悠悠飘了过来。普通人听不大清,但晏长裕习武多年,耳力惊人,自听得一字不落。 “……殿下,那咱们现在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晏长裕未动,常文瞧了瞧天色,忍不住出声提醒,“再过一会儿,宫门该关了。” “回宫。” “……是。” 见殿下大步离去,常文心中微叹,忙跟了上去。 白跑了两趟,想来殿下耐心早已耗尽。回到东宫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待用了晚膳,晏长裕便又进了书房。 不久,便把顾决召来。 “上次慈元宫之事,查的如何了?”顾决一进来,晏长裕直接就问。他指的正是上次他在慈元宫中药之事,陆瑾突然出现,明显也不是小陆氏的安排,而是有第三方的人插手。 晏长裕并不喜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自然要查清楚。只是没想到,多日下来,竟一直没什么进展,这让他心中越发在意。 思及此,他心中越发烦躁。 这种烦躁,自他在宫外遇到元朝与虞晋有说有笑时,便忽然生起,直至现在,非但未消,反倒更深了几分。 “回殿下,此事已有点眉目了。”好在这次顾决总算有了好消息,“属下查到,那日御兽园有一个内侍在那段时间出去了一会儿,用的理由是吃坏了肚子,但属下查过,那内侍入厕之后,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 若是真坏了肚子,半个时辰如厕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是不可能。可倘若不是呢? 顾决之所以能成为暗卫首领,受到晏长裕如此看重,最关键的便是他心思极为细腻,尤其擅长见微知著。 所以他顺着这条线索,深查了下去,果然查到了一些异常。 “那内侍平日里是养狗的,因担心身上有味道冲撞了贵人,通常会用些香。那香廉价,但香气悠长,压得住气味。”顾决道,“那香,那日属下曾在殿下身上闻到过。” 晏长裕从不用香,身上为何有香?自然是因为他那日碰见了陆瑾。以陆瑾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用这种廉价的香,所以线索已然明了。 “这事做得实在隐秘,皇后那边也没查到这内侍身上,所以属下并未轻举妄动。那内侍当日,想来是故意易了容,所以宫中才未查到他。”能瞒过皇后的人,这易容之术怕很是精妙。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决忽而道:“据闻,镇国公身边有一个江湖谋士,最善易容之术。” 晏长裕手指微微一紧。 妄夺金枝(重生) 第20节 “你是说,此事与镇国公府有关?”半晌,晏长裕开口,“你怀疑是镇国公府安排的?” 镇国公府如今府上就只有元朝郡主一位主子。 不等顾决回答,晏长裕已面无表情道:“不可能。继续查,孤再给你十日时间,孤要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 顾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了一声:“是。”其实他心中也很是不确定,元朝郡主对殿下的心意有目共睹,以郡主霸道的性子,怎可能把其他女子推向殿下? 她完全没有理由这般做。 所以,或许真的是他想错了。 * 夜色深沉,红烛帐暖。 明明已入了冬,晏长裕却感到了一阵难以遏制的灼热,烧得他整个人心烦气躁,心中像是有火在烧。 忽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温软柔嫩,附上的一瞬,心口的火苗刹那间拔高,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夫君,我们就寝吧。” 又是那道模糊的声音,又是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晏长裕只能看到她穿了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榻上,仰着头,像是在看着他。莫名的,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安。 心像是泡进了温水中。 他该远离她。 心中这般想,可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 他朝她走了过去。 红烛熄灭,屋子里的温度却骤然升高。黑暗中,他听见了女子的喘、息声,似乎还伴随着低泣声。 许久,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睡着了。 纤细柔软的身体却离他远远的,与平日里腻在他身边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他心中不知为甚,有些不满。 昏暗的屋中。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女子,忽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下意识说—— “卫知知,过来。” 第19章 死亡 镇国公府。 因早有吩咐,元朝与虞晋回府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元朝确实是饿了,而且因为见到了活生生的师兄,所以她心情很不错,这顿晚膳吃得很是满意。 期间,两人多闲聊家常,并未提及晏长裕。 元朝未提,虞晋也没问,仿佛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但元朝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师兄心思多敏锐,怎可能觉察不出不对劲? 他之所以不问,想来只是顾及她的心情而已。 “师兄,我不喜欢他了。” 直到用完膳,放下筷子,元朝才主动开了口 她没点名提姓,但虞晋依然能立刻猜出“他”指的是谁。他手指微顿,片刻,抬眸安静地看向元朝。 “我要与他解除婚约。”元朝继续道。 虞晋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应了一个字:“好。”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训斥她无理取闹,更没有嘲笑她。 “你想怎么做?”他温声问。 元朝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师兄,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你不怪我任性吗?” 毕竟她为了与晏长裕的亲事,可是弃了与师兄这桩御赐的婚,并做了好多傻事。如今才不过半年,她就变了心意,想来在很多人心中,都会觉得她太过任性妄为。 “你什么时候任性过?”虞晋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你确实偶尔有些调皮,但在大事上,师兄还未看你胡闹过。你当时想要与太子在一起,说明你是真的喜欢他。” 元朝怔怔看着他。 虞晋伸手揉了揉元朝的头,柔声道:“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与你的婚约,本来就不是出自你我所愿。况且,在你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之前,也与我说清楚了。” “所以,你不用感到负担,更不用为此认为对不起谁。” “师父也从未怪过你。”虞晋声音低沉,“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当初劝你,只是害怕你受伤害,并不是认为你在胡闹。只要你自己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与师父,都会支持你。” “卫家的人,无论男女,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无论是否在战场,他们从不会畏惧。师父如此,师娘如此,你两位兄长亦如此。”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并没有错。相反,你很勇敢也很果断。这世间能如你这般勇敢的人,太少了。”说到此,虞晋笑了笑,眉眼更柔了几分,“知知,师兄有没有告诉过你?” “——你是卫家的女儿,你从未给卫家丢脸。我与师父,皆以你为傲。” 对上师兄那双盛满了温柔与鼓励的眼睛,元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瀑布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我、我哪有师兄说的那么好!” 元朝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像是水,流出来之后,再难回去。她用力擦了擦眼睛,仰着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却流得更凶了。 “……我做了好多傻事!好多人笑话我……我给卫家丢人了……而且,”元朝吸了吸鼻子,“我也不勇敢,我、我都哭了!” 师兄才夸了她,她转头就哭成了小傻子,太丢脸了! 元朝脸上烫极了。 她欲要背过身,想要把脸上的泪擦干,更不想让师兄看到自己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只是刚一动,脸上微凉。 “这世间,无人没有哭过。”虞晋伸手,修长沁凉的手指轻轻为少女抹去眼角的泪,又拿出锦帕,仔细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和少时一样。 元朝仰着脸,乖乖地不动,如幼时一般,满是依赖的信任着自己的哥哥。她其实从小就是个调皮的性子,很少有乖巧的时候,有时候,便是父亲与两位亲兄长也制不住。 偏偏在遇到虞晋这位师兄时,她偶尔会像个乖巧的小孩。 “师兄。”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依赖,如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般。 虞晋眸底眸色深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更缓了一些。 “我在。” 如少时,每当小知知这般唤,他便会如此应。 虞晋几年二十有二,比元朝大了七岁。他入镇国公府时,十岁,彼时,元朝才将将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 然见到虞晋的第一眼,她就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位大哥哥的腿,并且霸道地宣布:“我的!” 这些事,元朝自然是不记得了。但这么多年来,虞晋已经与她的家人无异,便是不记得幼时发生的很多事,可习惯早已生成,再难改变。 虞晋收起了锦帕,在他收回手时,元朝拽住了他的衣袖,忽然问:“那师兄,你哭过吗?” 在元朝有记忆起,她便未见虞晋哭过。哪怕训练再哭,哪怕被训斥得再恨,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她都没看见他流过泪。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温缓的,坚定的。元朝没有见过虞晋在战场上的模样,但她听很多人说过,虞将军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是大周的骄傲。 大多数人提起他,都没多少畏惧,相反,还多了很多憧憬和向往。这在武将之中,其实是很少有的事。 便是她父亲被誉为大周战神,是无数人仰慕的英雄,可这种敬慕,依然是以敬畏居多。 几乎每一位能成名的将士,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血,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 所以兵将们身上大多自带煞气。 元朝看着虞晋,其实常常都会忘记他也是一位武将,更是一位立下许多战功不输她两位兄长的名将。 有时,她出去参宴,也常常听到不少姑娘偷偷说起虞晋,话里话外都不掩爱慕。即便虞晋是一位把生命交托在战场上的武将,依然不影响那些女子对他的喜欢。 “自然是哭过的。”虞晋怔了一下,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干脆地点了头,“便是你两位哥哥,也是哭过的。” “流血不流泪,不过是个人们一个美好的期望罢了。该哭的时候,没人忍得住。” “是这样吗?” 元朝怔然。 她生母早逝,父亲再未续娶,所以元朝基本是被放养长大的。卫震是个武将,算不得多粗心,但也比不上母亲细致,他想得到对女儿最好的方式,就是宠着她,给她买很多很多东西。 闲下来时,他也会亲自教导女儿。只是他太忙了,忙到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分给了战场和公务,能陪元朝的时间自然很少。 因为几乎没有女性长辈,元朝的思维其实是很分裂的。她是女子,有着被娇宠出来的女儿家的娇气,也被家中男子所影响。 她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兄长,自然也想成为他们。 “当然。”许是知道元朝要说什么,虞晋无奈摇头笑道,“你没有看到,只是因为我们都躲起来了。你也知道,男子最是好脸面的。”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浓浓笑意,多了几分玩笑之意。 元朝噗嗤一笑,倒是再哭不出来了。只是心头像是被人用轻柔的羽毛挠了许久,柔软得一塌糊涂。 “师兄,你真好!”元朝抽了抽鼻子,“我好喜欢你啊,比喜欢大哥二哥还要喜欢!” 虞晋唇角弧度微微顿了顿,须臾,笑道:“这话是在哄我帮忙吧,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春蒐一共持续七日,开始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当日,虞晋一早便来了镇国公府接元朝。 此次参加春蒐的人有数百,其中不包含跟着来伺候主子的下人。 饶是如此,元朝与虞晋的身份也是极尊贵的。除了皇帝与储君,以下便是其他三位皇子与他们了。 所以他们的马车与晏长裕的靠得极近。 只是,元朝一眼也未朝晏长裕的方向看,仿佛忘了这个人。不仅如此,到了皇家猎场后,元朝未如往日那般凑到晏长裕面前去,甚至还故意把自己的帐篷弄得远远的。 期间,元朝与晏长裕不是未打过照面,但两人除了维持基本礼节,再无其他,表现得像是两个陌生人。 这倒是让许多想看她笑话的人失望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21节 元朝不在意。 她对春蒐还是挺感兴趣的,安顿好之后,便兴致勃勃地换了一身骑装,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猎了。 虞晋到底有职务在身,到了地方之后,便被洪文帝叫了去。洪文帝很宠爱这个养子,甚至比亲子更甚,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养子陪着的。 而且虞晋武功高强,当然要负责洪文帝的安全。 上一世时,这次春蒐进行得还算顺利,期间出了一点小事,并未发生任何意外。是以,元朝便放松了不少。 况且她身边还跟着飞云与卫一,安全度还是很高的。 不过以防万一,出发之前,她还是让人仔细查了查,尤其是需要用到的马与弓箭等,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她才放心的出去。 避开其他人,元朝带着飞云与卫一几人进了林子。没了外人打扰,元朝玩得很是开心。 皇家猎场的危险也很低,一些凶猛的大型野兽,通常都被清理过了。然元朝没有想到,即便他们已经如此谨慎了,竟还是出了意外。 “上!” 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元朝打眼望去,竟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晏长裕。她眉头一皱,当即就想要带人离开。然而他们的到来早被人注意到了,不等他们走,那些围攻晏长裕一行人的黑衣人竟分了一半向他们冲来! “那是元朝郡主,抓住她!” 下方,晏长裕猛然抬首,看了过去。看到元朝,他的眉心微凝,本来平静的面色似有些发沉。 “殿下,现在怎么办?” 晏长裕身边,顾决也看见了元朝,忍不住问。这些杀手的出现,他们并不意外,甚至早已做好了后续的计划,然谁也没有想到,元朝郡主一行竟忽然出现。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晏长裕抿了抿唇,须臾,沉声道:“无需理会,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行事,那就是……不管元朝郡主的死活了?顾决怔了一下,瞧着主上面沉如水的面色,也不敢多问。 “保护郡主!” 飞云和卫一当即护在了元朝两侧,与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个个都是好手,双拳难敌四手,绕是飞云与卫一功夫好,依然渐渐不敌。 元朝几人逐渐被逼到了崖边。 往下,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谷。其他侍卫已经被那些黑衣人拦住了,飞云和卫一也在那些黑衣人的逼近下,离元朝越来越远。 “郡主,小心!” 一个黑衣人忽然逼近了元朝,执起手上的利刃就朝元朝当头劈去。 那一瞬间,风好像都停止了。 晏长裕倏然绷紧了身体。抬眸间,看到的便是那把即将劈到少女身上的刀,那般锋锐,只要轻轻一下,便能划破少女柔嫩的肌肤。 她会死。 眼前忽然又闪过了一个画面。 曾经灵动活泼的女子躺在床上,她闭着眼,艳丽绝伦的面庞惨白无色,红润的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是死亡的颜色。 心脏骤然一缩。 第20章 是她 当那柄长刀向她砍来时,元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抽出怀里防身的匕首,回忆着父兄们平时训练的动作,首先护住自己的要害。 只要她能坚持几息,卫一他们便能赶过来。 然而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杀手? 砰——! 元朝只觉得虎口生疼,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后方是深谷,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一沉。不过眼见着那杀手一击不成,又是一刀过来,此人速度实在太快了,哪怕飞云等人极力赶过来,依旧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一刀她根本挡不住。 刹那间,元朝立时做了一个决定。坠进深谷虽然危险,但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她没有再试图让自己站稳,而是放任自己朝后倒去。 霎时一股坠空感猛然袭来。 元朝闭上眼,不敢看。 就在她努力放空心神的那一瞬,手腕忽然一紧,一只炽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有人拽住了她! “殿下!” “郡主!” 随着惊呼声传来,元朝反射性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人。那人面色冰凉,眉目含霜,声音冷淡地命令:“抓紧。” 话音未落,他一脚蹬在了谷壁上,借力一跃,手上用力一拉,便把元朝扯进了怀里。 是晏长裕。 是他抓住了她。 元朝来不及深思他为何会来救她,便感到强烈的坠空感再次袭来。这一次,因为是两人一起,下降的速度更快,根本容不得人思考。 她到底从未经历过这般危急的情况,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可还是骇得面色惨白,下意识抓紧了身前人的衣襟。 按在她腰间的手蓦然一紧。 随即,越发用力地把她按进了怀里。 元朝的头埋进男人的胸膛处,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能听见倏忽的风声,以及男人剧烈的心跳声。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人力终究是有限的。索性这深谷不算很深,坠下途中又有不少树枝缓冲,不然即便晏长裕功夫不错,但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怕是也难以顺利落地。 砰得一声。 两人齐齐重重落在地上。元朝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脑子阵阵的晕眩,但并未感受到多么疼。 她趴在那里,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卫元朝,起来。” 直到身下传来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她才如梦初醒。 她忙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许是不小心按到了男人的伤处,听见下方的男人忽而低低闷哼了几声。 只是那声音太低了,元朝一时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 “我……我没死。” 直到此刻,落到了实处,元朝才忽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内心的激荡。 冷静下来后,她偏头看向了旁边的男人,心中很复杂。半晌,她才开口道:“谢谢殿下出手相救,今日的救命之恩,臣女会谨记在心,定会报答。” 等她挪到了旁边,晏长裕也坐起了身,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四周。闻言,他也只是抬眸淡淡看了元朝一眼,俊丽的面庞上依旧没多少情绪,眸光淡淡:“今日之事,是孤连累了你,不需要你还。” 疏离冷淡,撇清关系,与平日无甚不同。 “那便如殿下所愿。”听到这话,元朝没生气更没难过,甚至还松了口气,“殿下放心,臣女不会借此机会再缠着你的。” 晏长裕淡淡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气氛颇为尴尬。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最后,元朝主动出声打破沉静,“要不我们先找找有没有上去的路吧。” 晏长裕想与她维持疏远的关系,她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 所以还是尽快找到出路为好。 只是这深谷太偏僻了,应从未有人到过这里,而且地势位置以及旁边那些高大的树木,这里也很是昏暗。 两人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上去的路。不仅如此,天上还打起了雷,没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雨势很大,非常影响人的视线。 况且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虽然侥幸没有受重伤,但两人身上都有不少伤口。元朝皮肤娇嫩,便是硬一点的叶片也能划伤她。一通路走下来,身上又添了不少口子,很是狼狈。 不过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疼,喊一声累,而是咬着牙跟在晏长裕身后。 晏长裕没回头看过一眼。 即便再疼再难受,元朝也忍着。 这世上唯有爱自己的人,才会为她伤心难过,才会心疼她,才会宝贝她的泪水。她曾经以为晏长裕也是爱自己的,哪怕不那么深,也是有的,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叫疼撒娇。 这一世,她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唔——” 元朝正埋头小心走路,却不想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她没注意,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休息。”晏长裕回头看了她一眼,话落,便朝旁边走去。那边,竟恰好有个小小的山洞。 元朝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 山洞很小,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但相比要在外面淋雨,这里已经好多了。直到进了温暖的地方,元朝就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她下意识抖了抖身体,坐在地上,屈膝,双手抱住了自己。 也不知道飞云他们现在如何了。想来不用顾虑她,再加上晏长裕的人,应该能对付那些杀手了。 等他们解困,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她。 只希望他们能快点找到他们,若是明日才来,那她岂不是要与晏长裕过夜?孤男寡女在野外共处一夜,那结果与上一世又有何区别? 洪文帝估计又要不得不为他们定下婚期。 元朝脑子有点昏沉,胡乱想着,模模糊糊间,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她今日受了极大的惊吓,又受了伤,其实早就累了。 若不是撑着一口气,哪里还能坚持这么久。 妄夺金枝(重生) 第22节 此刻到了安全温暖的地方,一放松下来,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上一世的一些事。 上辈子的此时,她正腻在晏长裕身边,并暗暗期盼着他们的婚礼——因着晏长裕上次中药,所以他们已经定下了婚期。 上一世的她畅想着她与晏长裕的婚后生活,她想了很多很多,充满了向往与美好的憧憬,她以为那是她另一段幸福的开始。 结果,那些天真美好的期盼在婚后的日子里一点点被打破。 如这种刺杀,上辈子,他们其实遇到了不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无碍的,但凡事总有例外。 那一次,她与晏长裕是在去青州的路上遇刺的。许是在外,这一次来的杀手很厉害,而且数量很多。 甚至还有擅使弓箭的高手隐藏在暗处,朝着元朝所在的马车偷袭。 那也是元朝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弓箭的威力非常强大。 那支箭直接穿透了马车,朝着元朝疾速而来。那速度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朝她射来。 她真的以为她会死。 只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那支要命的箭。 箭穿透了男人的肩膀。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素色衣裳,更有温热的血溅到了元朝的脸上。她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精致的面庞惨白。 “闭眼。” 那时,男人也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靠在那炽热宽阔又结实的胸膛间,惊吓化成了惊喜,胸腔处涌动的情意滚滚而来。那时,她把晏长裕的这句话当做是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是他对自己爱意的证明,如今想来,不过是他在承担责任而已。 她其实没有外面传得那般傻,明知道别人一直不喜她,还一个劲儿的往人跟前凑。她没那么讨人嫌,也没那么不知羞耻。 在那条追逐之路上,元朝曾经数次想过放弃,只是先爱的人总是输家,她又数次迷失在这点不经意的温柔中,弥足深陷,直至最猛然的一击突然而至,她才大梦初醒。 * 少女靠在山洞的墙壁上,纤细柔软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平常红润明媚的面庞此刻惨白惨白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今日其实打扮得很漂亮。 虽然是干练的骑装,但依旧美丽。红白相间的色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当她骑在马上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更是明艳绝伦。 然此刻,那身漂亮的衣裳早就坏了。上面还沾着许多泥水,已经难以看出本来的颜色。 就连那张绝丽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再不复平日干净精致。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心拧起了一个小疙瘩,像是梦到了什么烦心事。 晏长裕冷眼看着她,许久,忽然唤了一声:“卫知知。” 睡梦中的元朝,听到有人唤她小名,自然下意识应了一声—— “嗯?” 果然是她。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晏长裕面上也没多大波动,只不过是尘埃落定而已。 看来他们确实曾做过夫妻。 虽然卫元朝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但晏长裕看了看已然黑下来的天空。 天黑了。 他与卫元朝怕是要在这里待一夜。今夜过后,婚事必将重提。 晏长裕定定看着依然沉睡的少女,半晌,冷静地说—— “我会娶你。” 第21章 前奏 元朝睡得正熟,又没点名道姓的,她自然是不会有回应的,只觉得耳边似有蚊虫在吵,颇有些烦躁,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晏长裕偏过头,险险躲了过去。 眼见着少女还要来一下,他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止住了元朝的动作。少女的腕子又细又软,入手一阵滑嫩,竟像是豆腐似的,微微用点力就能捏碎了。 晏长裕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点雪色,粗糙的指腹只像是划过最高等的锦缎,又顺又滑,没有半分阻力,他反射性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良久,直到元朝又睡沉了,再无动作,他才放开了那只腕子。微凉的指尖划过柔滑的肌肤时,竟似有些不舍。 晏长裕抿了抿唇,别过头,没再看元朝。他没睡,而是目光清醒地望着山洞外。这种野外之地,自然不乏野兽凶兽,这山洞算是隐蔽,但算不得绝对安全。外面的雨还在下,山洞里的温度越发低了。 “啊秋!” 沉睡中的少女又打了个喷嚏,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抖了抖。 晏长裕顿了顿,须臾,站起身出了山洞。他并未走远,只是在山洞口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些枯树树枝,只是因为下了雨,大多数都湿了。 他寻了一会儿,勉强找到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枝。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本来半干的衣裳又湿透了。晏长裕没管,俊丽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淡淡的,哪怕落入如今狼狈的境地,他也未见丝毫惊慌。 他从怀里闹出火折子,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终于把火点燃。 那团火堆散发的热量缓缓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气。元朝只觉得阵阵暖意袭来,紧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虽然没醒,唇角却是本能地上扬,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颊边的小窝隐约可见。 晏长裕的目光在那小窝上顿了一瞬,才若无其事移开。 虽然已经决定履行这桩婚约,但他们到底未曾完婚,有些行为并不适合。晏长裕心中没多少儿女柔情,便是决定娶卫元朝,也不代表他会做一个温柔完美的丈夫。 他会承担属于丈夫的责任,但也仅止于此。 * 元朝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怔愣了几息才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忙坐了起来。 晏长裕不在,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 虽然稍稍有点害怕,但元朝还是松了口气。她并不想与晏长裕独处,想来晏长裕也是在避嫌,如此甚好。 最好是趁着其他人找到他们之前,他们分开为好,如此,也免得麻烦。 然元朝正这般想着,便见山洞里忽然暗了下来。她抬头,就见晏长裕手上拿着几个果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走?”她脱口而走,音量都比平时大了一倍。 晏长裕身子一顿,片刻,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孤为何要走?” 当然是要避嫌啊! 元朝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 “郡主——” 是来找他们的人。 元朝立时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外跑,边跑边大声回应:“我在这儿!” “是郡主!” 飞云立刻认出了郡主的声音。 元朝没跑几步,便看到了来寻他们的人,为首的是虞晋。见到她,虞晋神情一震,快步朝前走,唤了一声:“知知!” “师兄!” 看到虞晋,元朝眼睛顿时红了,想也不想就朝虞晋跑去。好在她还顾忌着其他人,没有直接扑进虞晋怀里,只是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红着眼,无比委屈地说,“师兄,你怎么才来啊,我好害怕……” 虞晋的手下意识抬起,只是方抬起,却又蓦然顿住。最后,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少女的头上,克制地揉了揉,柔声说:“是师兄不好,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元朝仰头信赖的看着他。 明明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两人却像是自成了一个世界,隔绝了外人的打扰。 此时,顾决已经带着人快速跑到了他身边。见到太子殿下这般狼狈的模样,众人都变了脸色,顾决就要脱下自己的衣裳递给晏长裕。 “殿下,还请您委屈一下,待上去后……” “不用。” 不等他说完,晏长裕已摇头挡开了他,淡声道,“孤没事。” 话落,不等顾决等人反应,他忽然越过他们,上前几步,停在了元朝与虞晋附近几步的位置。 “瑞王。” 晏长裕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须臾,冷冷唤了一声。 闻声,虞晋这才把注意力从元朝身上移开,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微顿,回了一句,“太子殿下。” 说话间,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把元朝挡在了身后。 见此,晏长裕眸色更淡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想必父皇也等久了,还请瑞王带路,回去吧。便是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声音轻淡,眸光清凉,直视着虞晋,“元朝昨夜淋了雨,又受了惊吓,也该早些回去休息。” 闻言,虞晋却是微微蹙眉。 晏长裕这个时刻提起元朝,又说这种话,像是在提醒他以及其他人,昨夜是他与元朝待在一起。 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独处了一夜,结果通常只有一个。 身后,元朝也愣了一下。 只不过,不等她深思,便见晏长裕已经越过了他们,大步朝前走。身后顾决等人见状,忙跟了上来。 * 刺杀一国储君,这可是大事。昨日洪文帝一得到消息,便大发雷霆,一边派虞晋带人去寻坠下深谷的元朝与晏长裕,一边着人大力彻查此事。 妄夺金枝(重生) 第23节 然那些杀手都是死士,被抓住后,竟都即刻服毒自尽,断了线索。 不仅如此,昨日被刺杀的还不止晏长裕,五皇子晏长启那边也遇到了杀手。恰好路过的陆瑾为了救五皇子,也被卷了进去,最后两人竟也坠落了谷底。 元朝与晏长裕回来时,晏长启与陆瑾也被寻了回来。四人表面看上去都很是狼狈,陆瑾更是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也还未醒。 好在太医早就候在了一边,见此,立刻给四人诊治。 “可查清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元朝并未受多么重的伤,身上多是一些细碎的擦伤,倒是昨夜淋了雨,有点受寒。 喝了药后,她立刻询问事情进展。 虞晋把元朝送回来之后,便先去向洪文帝复命了。 “回郡主,目前还未查到什么线索,那些杀手都死了。”飞云脸色凝重,“这般死士,培养不易,背后之人不简单。陛下震怒,如今春蒐都停了,也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打算。” 出了这档子事,春蒐自然进行不下去了。毕竟那些杀手都敢动储君与皇子,说不定也会对皇帝下手。 元朝猜测,估计要不了多久,洪文帝便会下旨启程回宫了。 不过现在最让元朝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 她与晏长裕可是在野外独处了一夜,这事肯定藏不住,估摸已经传开了。如此,婚事必会被提起,说不定就要定下婚期。 事实证明,元朝的猜测没有错。 待到晚上时,出去打探消息的飞云回来,立刻就道:“郡主,不久前五皇子求见陛下,主动请求陛下为他与陆姑娘赐婚。” 晏长启与陆瑾也在野外独处了一夜。 “陛下已经同意了,想必回宫之后便会下明旨。”说到此,飞云顿了顿,才继续道,“五皇子离开后,陛下召见了太子殿下。” 此时洪文帝召晏长裕过去,自然只会是为了他们的婚事。 元朝心下一沉,立即道:“你即刻去请师兄,便说我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虞晋很快就来了。 “师兄,你快帮我,我不要与太子成亲!”见到虞晋,元朝迫不及待表明了态度,“我昨夜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先不要着急。”虞晋安抚她。 可元朝冷静不下来,她不想重蹈覆辙,咬牙道:“我也不想着急,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想办法,把陆瑾送过去?他不是心悦陆瑾吗?想来定会欣然接受的!” “不妥。”虞晋摇头,“以太子的敏锐,同样的计谋,绝不会中第二次。” “……那该怎么办?!” “知知,你真的想要放弃这桩婚事吗?你真的不想嫁给太子了吗?”虞晋深深看了着急的元朝一眼,忽然问。 “当然!”元朝立刻点头,“师兄,我说得都是真话。” 她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斩钉截铁道:“当初我心悦他,是真心。如今,想要远离他,也是出自真心。” “好。”虞晋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师兄会帮你。不用着急,师兄有办法。储君成婚,乃是国事,定然仔细合算,我们不妨从此处入手。” “你如今什么也不要管,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虞晋轻轻抚了抚元朝的头发,温缓的声音带着一股力量,驱散了元朝的无措,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 洪文帝居处。 如飞云所说,五皇子离开后,洪文帝便召见了晏长裕。 “永宁,你的伤如何了?”不等晏长裕行礼,洪文帝便已快步走到了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眼含担忧,“你的腿……” 从那么高坠落,怎会毫发无损?况且晏长裕还承担了两个人的力量,如此,让他的腿疾更重了。 “劳父皇担心,儿臣并无大碍。”晏长裕垂眸,似有黯然,“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儿臣的腿会慢慢恢复的。” 洪文帝只当是儿子在安慰他,闻言,长叹一声。他已经听过了太医的汇报,自然清楚晏长裕的具体情况。 “朕此刻唤你来,想必你也猜到了,是为了你与元朝那丫头的婚事。”洪文帝道,“方才你五弟求娶陆瑾,朕已答应了。你现在怎么想?” 说到此,洪文帝叹息:“朕知道你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儿臣明白。”晏长裕淡声回,“儿臣会娶卫元朝,请父皇下旨吧。” 洪文帝眸光微动,须臾,欣慰地道:“你能想明白便好。待回宫,朕便让礼部仔细合算,为你们选个好日子。” 第22章 退婚 晏长裕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殿下,药已经煎好了,您先喝了吧。”常文小心端着药碗上前,“陈侍卫说了,这药一天得喝三次,须得按时吃,否则,您的腿会真的落下病根。” 说到此,常文心疼地看了殿下的左腿一眼。之前,他们虽传出殿下腿疾很重的消息,但不过是为了麻痹背后人。然而如今,殿下从高处跌落,却是真的重伤了腿,若不好好调养,那腿疾就得变成真的了! 其实直到此刻,常文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放弃了原来的计划。他们其实早就收到了春蒐会有杀手刺杀的消息,那些人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杀了殿下,毕竟储君被刺杀身亡,非同小可。闹得太大,对背后人也不利。 这次刺杀,主要就是为了验证殿下的腿疾。 按照他们的计划,应将计就计,让背后人以为殿下的腿当真没了救。如此,背后人安心之余定会放松警惕,他们就能借此机会反击。 若殿下不去救元朝郡主,那一切定会进展的很顺利。这与殿下平日行事,实在大相径庭。 而且此次之后,殿下与郡主的婚事怕是就没有解除的可能了。殿下之前一直故意气郡主,便是为了逼郡主主动退婚,如今却舍身相救,这让郡主如何死心? 晏长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卫元朝那边如何?”喝过药后,须臾,他忽然问。 常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回道:“回殿下,郡主那边还未睡。瑞王殿下进了郡主的住处,至今未出。” 晏长裕眉心微蹙,问:“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了。”常文想了想回道。 两刻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晏长裕蓦然站了起来,须臾,大步朝外走。见状,常文忙跟了上去,边着急道:“殿下,您的腿疾还未好,莫要走太快,当心加重伤势。” 前方的男人并未听他的话,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黑暗中。瞧那方向,正是元朝郡主的住处。 * “瑞王。” 虞晋方从元朝处出来,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正是晏长裕。 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已有了几分夜晚的湿气,见到虞晋,他便淡淡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虞晋顿住脚步,脸上挂上轻淡的笑意,回了他一声,“夜深露重,这么晚了,殿下该早些安置才是。” 语气疏离客气。 虞晋幼时是与几位皇子与宗室子弟一起在上书房读书的,只不过,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来,没有与任何皇室子弟走得近。 “瑞王殿下也知道很晚了,既如此,缘何还要深夜进女子的闺房?”晏长裕直视他,声音冷淡,“瑞王便是这般做好师兄的吗?” 虞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也直视着晏长裕,半晌,背着手淡笑道:“殿下也知本王与知知乃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关系自是不同常人,她受了伤,作为师兄,本王多关心几分,又有何妨?便是师父知道了,也只会赞同。” 晏长裕抿紧了唇。 知知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此人的嘴里说出来,竟莫名有些刺耳。 “太子殿下,是以何身份说这些话的?”虞晋问。 “瑞王莫不是忘了孤与卫元朝的婚约?”晏长裕面色更凉了几分,“她是孤未过门的妻子,往后,还会是孤的太子妃,孤当然有资格。” 虞晋定定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时间,犹如无形的交锋。 “太子殿下也说了,是未过门的妻子。”良久,虞晋唇角笑意加深,漫不经心道,“所以话不要说的那么早。婚约可以定,自然也可以解,不是吗?” 话音未落,晏长裕已冷了眸光。 犹如一把充满了锋芒的利剑,以雷霆之势,向敌人毫不犹豫地攻去。 虞晋与他遥遥相对,脸上虽挂着笑,但眼底已无半分笑意。温润的气势荡然无存,属于武将的煞气轰然涌出,仿如一柄侵满了鲜血的刀。 * 因为这场意外,此次春蒐果然提前结束。 东宫。 因着受了伤,晏长裕回来后,便没再去亲自去工部,而是在东宫养伤。如今太子殿下的腿疾又加重的消息早便传遍了京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的腿这一次怕是真的没救了。 也是因此,回宫后,东宫说冷清也冷清,说热闹也挺热闹。 洪文帝与小陆氏都赏赐了许多珍稀药材下来,其他娘娘与皇子公主也紧随其后,送了不少礼过来。 不过,倒是少有人上门拜访。仿佛这样一来,就会伤害了这位储君脆弱的自尊心一般。 然事实上,晏长裕这两日过得很不错,全无外人以为的颓废。处理了积下的公务,他甚至还让常文重新布置了一下东宫。 东宫为两进院,分做前院与后院。前院为晏长裕日常理事办事之地,后院主要是太子妻妾起居之地,其中以承玉堂最大,乃是太子妃的居处。 只是晏长裕尚未成婚,承玉堂并未迎来它的主人,放置多年,显得陈旧了一些。 “把承玉堂重新修缮一番,去私库搬一些精致的摆件,再让花房送一些花草过来。”晏长裕看着东宫的平面图,对常文吩咐,顿了顿,补充,“要漂亮一点的。” 要漂亮一点…… 常文心中忍不住笑,京中谁人不知,元朝郡主最爱美,也爱美丽的物事。殿下这番安排,为了谁不言而喻。 “是!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郡主满意!”常文立时响亮地应了一声。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反驳。 常文脸上笑更深了。不敢耽误,转身就下去准备了。 待他离开,晏长裕才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他这些日子需要忙得事不少,本又受了伤,便是身体底子再好,也难免感到了疲累。 他放松身体靠在了坐榻上,闭着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就这般睡了过去。并又做了梦。 妄夺金枝(重生) 第24节 许是因为他已认出了梦中女子是谁,这一次,梦里人的脸终于清楚的呈现。 他又梦到了他与卫元朝的婚礼。 上一次,因着模糊不清,他其实看得不清楚,这一次,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少女脸上的红晕以及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期待。 不等他反应,她忽然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梦里的他僵在了原地。 女子的身子实在过于软了一些,附上来的瞬间,更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卫元朝。”他不由唤了她一声,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沙哑,“……放开,这般成何体统。” “不放!”元朝却摇头,哼道,“你我都是夫妻了,亲密一些怎么了?” 夫妻二字,似乎愉悦了她。 她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弯弯,整个人都像是侵了蜜,就连声音都甜滋滋的,“晏长裕!” 她忽然大胆地唤了他的名讳。 “我好喜欢你啊!” 不等晏长裕斥责,她已经叹息般的说。 书房里,晏长裕骤然睁开了眼睛。胸腔处的那颗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那声“我好喜欢你啊”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 如元朝所料,方回到宫中,洪文帝便给礼部下了命令。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自也传到了镇国公府。 因与虞晋谈过,元朝没了一开始的慌乱,心中安定了不少。 因春蒐意外结束,洪文帝便办了一场宫宴,一是想去去晦气,二便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婚事。 宫宴当晚。 元朝的位置被安排在晏长裕旁边,两人之间伸手便能碰到对方。这安排,自然是故意的。 曾经的她,会因此欣喜,如今,却是心如止水,甚至有些烦躁。 她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到一起,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除了君臣之外的关系。元朝深吸口气,坐了下来。 她没往晏长裕那边看一眼。 当然,晏长裕也没看她。 若不是那份婚约,两人与陌生人无异。 饶是如此,两人也是这场宴会的重点关注对象。该来的终将会来,上首洪文帝看了过来,打笑道:“太子的婚事已经拖了许久,近日朕已着礼部合算,已选定了几个好日子,元朝丫头,你可有要求?” 大周的公主郡主并不少,但唯有元朝能让洪文帝这般温和对待。一时间,不少人都看了过去,其中不乏嫉妒。 “她肯定高兴死了,真讨厌,若非有个好爹,她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 “若不是春蒐那场意外,殿下哪里会娶她?” “……你们说,那意外会不会就是她自导自演啊?” 不用去听,元朝也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向洪文帝遥遥行了一礼,然后一字一顿道:“臣女唯有一个请求——” “恳请陛下解除臣女与殿下的婚约!” 清灵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字字都落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一时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第23章 退婚书 京中皆知, 元朝郡主痴爱太子,即便太子冷淡疏离,但她依旧上赶着贴上去。如今陛下终于要为他们定下婚期, 她该高兴才是, 怎会说出退婚的话? 是郡主疯了, 还是他们幻听了? 下意识地,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元朝与晏长裕。 元朝面色平静, 眉目间全是冷静镇定,任凭其他人打量。她只是仰首, 等待着洪文帝的答复。 这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疯癫了说出来的话。 所以?元朝郡主是认真的? 相比其他人的震惊,晏长裕看上去淡然许多,俊丽的面庞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在所有人包括洪文帝都因?此?愣住的时候,他转头?, 眸色淡淡地看向元朝。 半晌,声音轻淡地道:“卫元朝,不要胡闹。” 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看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冷意, 眉宇间的冷光比平日更甚了几分,更透出了几分不耐和烦躁。 元朝却笑?了。 在晏长裕的眼里?, 直到此?刻, 她依然是在闹。听到这句话,元朝其实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在晏长裕的心里?, 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形象,所以?无论她说得多么认真, 她都只?是在胡闹。 “你应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又该说什么话。”他看着她,神情凉淡,“更应该知道,有些?话不是随便说的。” 他说:“卫元朝,不要后悔。” 他真是难得与她说了这么多话。曾经元朝缠着他,只?想?听他多说几个字,可?他总是冷淡地在他们之间划开距离,仿佛与她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元朝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许多嘲意,也不知是在嘲笑?晏长裕,还是自己。 “太子殿下,臣女并未胡闹。”她深吸口气,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颊边梨涡深深,加重语气,再一次说,“臣女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也是认真的想?要解除这桩婚约。” “——臣女绝不会?后悔!” 神情平常自然,落落大方,姿态优雅,无半分娇蛮之态。 说罢,她没再看晏长裕,直接看向洪文帝,再次行了一礼,郑重地道:“臣女与太子殿下这桩婚事本就?定得仓促,所以?未曾合过八字。日前,臣女与太子殿下不慎遇险,坠入深谷,臣女心有余悸,便特意去请人合算八字,不料结果却显示臣女与殿下八字相克,若是强行在一起,必伤人伤及,非是良配。”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他的婚事是家?事,更是国事,自然不能有半分侥幸。往日是臣女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定然不能置之不理。” “臣女也是大周国民,岂敢因?臣女一人坏了国事?”她向洪文帝福了福身,提高了音量,“所以?请陛下恩准。” 她语气淡然,条理清楚,逻辑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非但如此?,听了这番为国为民的话,还得夸赞几句郡主深明?大义?。 元朝的举动实在出乎了所有的意料,洪文帝一时也有些?难以?消化。太子婚事确实算国事,若是八字相克,便意味着不吉利,这婚自然也结不成了。 所以?元朝既然提出了这个理由,那皇室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元朝郡主,你是找谁合算的?”坐在洪文帝身旁的小陆氏,有些?按耐不住开口,“此?等大事,可?不能轻下结论,说不得就?是郡主请的那人算错了。依本宫看,谨慎起见,还是再让礼部推算一次才行。” “陛下,您觉得呢?” 洪文帝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只?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仿佛置身事外?。半晌,他点头?应合了小陆氏的话,叹息道:“皇后说得有理,这婚事并非儿戏,当初也是朕考虑不周。如此?,便先让礼部再合算一番,待结果出来之后,再议。” “多谢陛下。” 元朝也没指望这婚事能这么轻易退掉,对?于洪文帝的反应,她与师兄早有预料,所以?她并未慌张着急,只?平静谢恩,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反正他们早已打点好,八字相克,只?会?成为事实。 宫宴才开始,本该是气氛正热烈的时候,然因?为元朝的惊人之举,此?时气氛有些?僵冷。 无论是上首的洪文帝御小陆氏,还是宴席上的其他人,一时都没了享宴的心情。 对?面的五皇子晏长启脸色更是有些?难看。 毕竟若不出意外?,今夜洪文帝本该为他与陆瑾下明?旨赐婚。然让元朝这么一搅合,这种情况下,自然就?不适合下赐婚圣旨了。 多拖一日,便多一日变数。 今日元朝之举太过突然,实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如此?一来,谁还有心思享用宴席。 现场唯一还能自如享受的便唯有元朝了。 她说完那些?惊人之语后,便坐下悠然自在的享用美食。宫宴的味道自然不差,有些?菜式可?是宫中独有,平日可?吃不到,所以?元朝用得还算专心。至于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她全都不知。 许是吃到了满意的,她眼睛一亮,忽然端起盘子起身,跑到了虞晋身边,献宝道:“师兄,你尝尝这道点心,味道极好。不甜不腻,自带一股清香之味,入口时微苦,却不涩,正合你的口味,你快尝尝!” 虞晋的位置离得不远,只?与元朝隔了一位,坐在他们中间的是卫阳大长公主。这位公主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美丽雍容,贵气逼人。 见此?,卫阳大长公主下意识朝太子看去,只?看见青年冷淡漠然的侧脸,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 但卫阳大长公主活了大几十年,历经两朝,能安稳活到现在,眼力非比常人。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太子捏住酒杯的手指上,那修长的手指绷紧,骨节微凸,指尖泛着白意。 她意味深长地饮了一口酒,忽而偏头?看向旁边相处极为和谐的元朝与虞晋,笑?道:“元朝郡主与瑞王感情很好啊。” 卫阳大长公主辈分高,可?是长辈,便连洪文帝也要给几分薄面,尊称一声姑姑,他们当然不能不理。 闻言,元朝也笑?着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我与师兄自幼一起长大,多年的感情了,自然极好。” 虞晋的回应是,笑?着递过去一块点心,“师妹很乖巧懂事,甚惹人喜爱。” 这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 毕竟方才,太子才说了元朝胡闹,转头?,瑞王便说师妹乖巧可?爱。 三人的声音不算高,但也不算低,隔着近的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附近听见的人,脸色难免有些?变化,皆都反射性地朝太子看去。 清冷淡漠的太子殿下,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受影响。见此?,其他人心中都忍不住赞一句,不愧是太子殿下,果真非常人能及。并且更坚定了太子殿下对?元朝郡主无意的想?法。 所以?无论郡主是何想?法,太子殿下都不在意。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晏长裕手中的酒杯已经显了裂痕。冰凉的酒水侵湿了他的手心。 卫阳大长公主忍不住多看了虞晋一眼,须臾,也笑?着道:“元朝郡主确实很好。那日赛马,若不是郡主出手相助,姣姣怕是危矣。” 卫阳大长公主乃霍姣姣的祖母。虽膝下孙子孙女不少,但卫阳公主最?宠爱的便是嫡孙女霍姣姣。 前世霍姣姣意外?身亡,卫阳公主震怒,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天。 只?是调查许久,最?后给出的结果也只?是意外?。 那日事后,公主府与昌远侯府都送了不轻的谢礼到镇国公府。 元朝对?卫阳大长公主观感还不错,况且,她已收了谢礼,这情便算了了。闻言,她便道:“公主过誉了,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便是旁人看见了,想?来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可?不一定了。”卫阳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地笑?笑?,眸光却是微凉,“这京中的贵人们,可?都不简单。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不会?顾惜任何人的命。” 元朝敏锐地察觉到卫阳公主的语气中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和厌恶。 “这殿中有些?闷,知知可?要出去透透气?”不等元朝深思,虞晋忽然开口,“御花园的花都开了,月下赏花,也别有一番风味,知知可?想?去?” 妄夺金枝(重生) 第25节 元朝确实待着有点烦了,而且现在洪文帝也离开了,他们确实不用一直待在殿中。闻言,便兴致勃勃点了头?:“好啊,师兄与我同去吧。” 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睛,虞晋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应了一声好。 两人与卫阳大长公主告辞,便一同出了大殿,直往御花园而去。那相携离去的两道背影,一高一矮,又都着了一身青衣,从背后看去,竟般配极了,就?像是一对?璧人。 晏长裕手上猝然用力,本就?生了裂纹的酒杯终于彻底碎裂。 * 御花园。 虞晋说的没错,御花园的花几乎都开了。白日里?的姹紫嫣红,到了夜晚,披上一层柔和的月光,果然另有一番风味。 一到了此?地,一股花香便顺风飘了过来。 “好香啊!” 元朝闭着眼,深吸了口气,一脸陶醉。 镇国公府也有花园,只?是卫家?一家?都是粗人,元朝也不是那些?能赏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才女,国公府的花园也美,自是更多的是自然生长的美,不如御花园这般精致。 看着漂亮的花儿,嗅着花香,元朝忍不住张开双手,心情好极了。 温柔的月光似乎也格外?钟爱月下的美丽姑娘,柔柔地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光,美得不似凡人。 虞晋看了一眼,便倏然收回了视线。 “我有个庄子,今日花开果熟,风景极好。你若有兴趣,可?去玩一玩。”他的目光虚虚落在那些?花上,轻声说着。 “师兄与我一起吗?” 因?为放下了一桩心事,元朝没有了前几日的紧绷,只?觉得心中畅快,便也有心思去玩玩了。 “我倒是想?,但怕是不行。”听出了她话语间的期待,虞晋笑?了笑?,“近年来,海上海寇作乱严重,陛下有意派我平寇。” 听到这话,元朝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她想?到了上一世虞晋的结局,本能地想?要开口阻止他。 不过话未说口,她便意识到不合适。 师兄一心为国效力,怎可?能因?为有危险便不去?何况身为武将,本就?是以?身犯险,绝不可?能临阵脱逃。 “这事我也听说了,听闻这些?海寇极为猖狂厉害,他们的装备不比朝廷差,船只?与武器甚至更甚一筹。而且他们常年在海上生活,水性极好。大周的水军,怕是要逊色几分。” 海上作战,拼得不是人数,最?重要的是装备。元朝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事实上,大周水军就?是杂牌军,甚至还有兵将根本不通水性,这样的水军如何能战胜海寇? 虞晋点头?:“他们有制船和制火药的高手。” 至于其他的,他并未多说,只?道:“你不用担心,师兄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元朝抿唇,没有应这话。 “皱着脸作甚?这样都不好看了。”虞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便是要出战,我们也会?提前做好准备的。工部已经在召集工匠改进战船和武器了。”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才道:“太子心思明?达,自他入工部后,这方面的进度倒是大大提升了。据闻,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 听他提起晏长裕,元朝面色淡了淡,从善如流道:“他确实挺厉害的。” 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无论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晏长裕都很优秀,也很负责。刨除感情,晏长裕确实是一位为国为民的明?君。 他不好奢华,生活简朴;不好美色,当年登基时,甚至直接废了选秀。在一起的那几年,元朝常常看到他熬夜处理公文,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政务上,连睡觉的时间都一再压缩。 那时,元朝虽然很想?丈夫多陪陪她,但她更明?白他的抱负。所以?她理解他,便是偶尔抱怨,也只?是想?要他多看看她。 她其实并不介意他把政事看得比她重,如她自己,她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晏长裕没有时间陪她,她虽然偶有失落遗憾,但也能自得其乐,并不是真的需要人花时间来哄。 她的底线,从来只?有一个。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元朝的原则。她并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女人能做到从一而终,男人为什么不行? 如他的父亲,也位高权重,不也做到了吗? 她是从不理解所谓的三宫六院的。 世人都说洪文帝深爱元后,但元朝内心私以?为这份深情不过如此?。若是真爱,又怎会?娶其他人,甚至还生下了那么多孩子? 晏长裕是嫡子,却不是长子。 都说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可?在元朝瞧来,不过是男人好色的遮羞布罢了。若是足够强大,足够坚定,又何须用女人来平衡朝堂? 所以?当晏长裕宣布废除选秀时,元朝为此?高兴,更为他,为自己骄傲。她选了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夫君,所以?她感到骄傲自豪。 曾经,她以?为晏长裕能做到,况且她又喜欢他,所以?她愿意去包容,去理解。可?惜事实告诉她,晏长裕确实不好色,只?不过是早心有了白月光罢了。 于是世间美色,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如她,如这世间除陆瑾之外?的所有女子,无论美丑,都入不了他的眼。 若不是她横插一脚,想?来陆瑾也不至于只?做一个贵妃了。 这般来看,倒也算是痴情了。 元朝勾了勾唇,眼里?有些?嘲意,心底还是忍不住生起了一股郁气。她还是没那么豁达,想?到这些?事,还是觉得很气! “知知,你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自然是真。”元朝唇角嘲意更甚,“是不是我之前太上赶着了,所以?你们都不信?但师兄,我什么时候说过慌?” 喜欢时,她大胆承认,从不避讳;不喜欢了,她当然也不会?藏着掖着。她的欢喜,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 “师兄,我这人啊,其实受不了太多委屈的。”元朝叹息一声,“我想?我还是更爱自己一点。” 虞晋看着她,笑?着说了一句:“甚好。” * 两人在御花园待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宫宴也差不多散了,便决定回府。虞晋本来要亲自送元朝回国公府,只?是中途却被洪文帝唤了去。 “师兄不用担心我,反正有飞云他们跟着,无碍的。”见虞晋踟蹰,元朝忙道,“陛下唤你,定有要事,你快去吧,不要耽搁了。” 洪文帝亲召,虞晋当然拒绝不了。他嗯了一声,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因?着方才与虞晋一起,所以?两人没带贴身侍从,虞晋一走,元朝也没了心思再逗留,也抬步离开。 “郡主。” 只?不过没想?到,没走几步,竟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昏沉的夜色下,今夜打扮得很是精致的陆瑾款款朝元朝走近。论姿容,她确实比不得元朝,但一身书卷气,让她显得格外?特别。 她身后没跟着婢女,见此?,元朝顿住脚步,客气地招呼了一声,“陆姑娘。不知陆姑娘唤本郡主有何事?” “郡主,阿瑾是为了您与太子殿下之事而来。”陆瑾清丽的面庞上带着忧色和愧疚,“郡主为何突然要退婚?可?是因?为我?” 不等元朝回答,她忙解释道:“若是如此?,那郡主便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婚约早已解了,我们早就?不可?能,郡主大可?不必担忧,我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说到此?,她面上有黯然闪过。 “我与太子殿下有缘无份,今生已无可?能。”见元朝不说话,陆瑾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还请郡主不要误会?。” “说完了?” 元朝抬了抬眼皮,懒懒看了她一眼。 许是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陆瑾明?显怔了怔。 “放心,本郡主不会?误会?你们。”元朝哼了一声,“反正本郡主与太子的婚约也要解除了,往后,你们会?不会?再续前缘,与我都没关系了。” 说罢,她抬步朝前走。 “郡主还是喜欢太子殿下的吧?”身后,陆瑾忽然提高了音量,“郡主为了太子殿下做了那么多,难道甘心因?为误会?放弃吗?” 元朝停下。 须臾,她转身看向陆瑾,忽而笑?了,反问:“那你呢,陆姑娘,你可?还喜欢太子?” 陆瑾没料到她竟然直接这般问,愣了一下,才沉下脸色道:“郡主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阿瑾说了,我与殿下已无可?能。” “所以?,你不喜欢他咯?” 陆瑾张了张嘴,半晌,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沉默即是默认,看来陆姑娘还是心心念念着你的太子哥哥的。”元朝脸上笑?意更深,忽然抬眼朝陆瑾身后看去,”太子殿下,你可?听见了?你的阿瑾表妹,也舍不得你呢。“ 陆瑾一惊。 急忙回头?,便见不远处,晏长裕竟然立在那里?。 陆瑾心中一凛,忙朝周围看了看,直到没瞧见其他人,她心里?才勉强松了口气,“太子哥哥,您什么时候来的?” 晏长裕没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越过陆瑾,目光只?落在了元朝身上。见此?,陆瑾眸光一暗,手指下意识搅紧。 “本郡主是个好人,做不出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事。趁此?机会?,正好成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能够积德的大好事。”元朝笑?看了两人一眼,“太子殿下与陆姑娘也不用感谢本郡主,好人本就?该做好事,不是吗?” “时辰不早了,本郡主先行一步,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去。那道靓丽的倩影很快便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晏长裕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收回了视线。 “太子哥哥……” “你为何要来找她?”不等陆瑾说完,晏长裕直接道,“孤与你既然早已解除婚约,如你所说,我们早无可?能,该避嫌才是。” 陆瑾面色变了变,眼圈蓦然红了,美眸中波光凌凌,极是惹人怜惜。 晏长裕神情却毫无一丝波动,看着她的目光与其他人无任何不同,冷淡疏离,全无传闻中的深情。 “往后,还是唤孤殿下为好,莫让人误会?。”语气不轻不重,却犹如重锤落在陆瑾脸上,“往后莫要来寻她。” 话音未落,他已越过她大步离开。从始至终,都未回头?。看着男人冷漠的背影,陆瑾胸中一股郁气冲出,忽地喊道:“殿下是在怨我纠缠不清吗?您又有何资格说这般话?” 晏长裕停下脚步。 须臾,转身看向她。 陆瑾直视着晏长裕,只?是在对?上男人墨色深浓的眼睛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旋即想?到什么,又大义?凛然地挺直了背脊。 “那日赛马,我遇险,是殿下主动出手相救的。”她咬着唇提醒。若不是晏长裕这般做,又怎能不让人多想?? 况且,关于那些?有关他们的流言,她不信晏长裕不知道。 所以?晏长裕有何资格说这些?话? 妄夺金枝(重生) 第26节 “你说得对?,往日一切皆是孤主动所为。”晏长裕直接坦然承认,“所以?也该由孤来结束这一切,往后再无下次。” 他没有否认利用陆瑾,一来误导小陆氏等人,二?来……逼卫元朝放弃婚事。既是自己选择,晏长裕也没有什么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如此?做。 “但孤为何那般做,想?来身为才女的陆姑娘,不会?不知。”晏长裕淡淡看了她一眼,明?明?只?是随意的一眼,却让人心头?发凉,“孤,也是在成全你,不是吗?”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冷漠如剑,像是要寸寸撕裂她的伪装,陆瑾再维持不了淡然。 只?是男人说罢,根本没再看她反应,径直转身就?走。只?留陆瑾面色发白的站在原地,身上一阵阵发凉。 原来从一开始,晏长裕便什么都知道。 果真不愧是大周惊采绝艳的太子殿下,晏长启与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陆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出恐惧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向往。 “殿下,你喜欢上元朝郡主了吗?”她提高了音量。 不远处,晏长裕脚步微顿片刻,随即,继续向前。 他没有回答她。 * 晏长裕走得很快,几息便出了御花园。站定后,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眉心缓缓拧起,身上的气息冷了几分。 “太子是在寻元朝郡主吗?”恰时,从旁经过的卫阳大长公主忽然出声,不等晏长裕回答,自顾自答道,“那你来晚了,元朝郡主已经出宫了。” 晏长裕转头?看向卫阳大长公主,面上并无焦色,平日如初,他朝她颔首:“多谢姑祖母告知。” 卫阳大长公主笑?了笑?,看他的目光缓了几分,轻声道:“现在时辰还早,若快点去追,想?来能赶上。有什么误会?,还是早早说开为好。元朝是个好姑娘,你若是真喜欢,可?得好好珍惜。太子,莫要让自己后悔。” “那姑娘曾有多喜欢你,有目共睹。” 晏长裕未应,也未动。 沉默几息,才道:“多谢姑祖母关心,孤明?白。她只?是误会?了孤与他人的关系,所以?才闹了脾气,孤会?与她解释清楚。” “你认为她只?是在闹脾气?”卫阳大长公主皱了皱眉,见晏长裕面色坦然,微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太子还是多放几分心思在这事上。” 话落,她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晏长裕看着卫阳公主离开的身影,剑眉微蹙。 * “殿下,可?要叫水?” 东宫。常文瞧了瞧时辰,见已快过了殿下平日沐浴的时间,便小心叩了叩书房的门问。 宫宴结束后,晏长裕并未去追已出宫的元朝,而是先回了东宫。贺敛的事已不能再拖,他需要回来仔细布划。 他本是计划等洪文帝下了明?旨,再让贺敛出场的。 今夜见过陆瑾后,却是改了主意。 如今洪文帝虽还未下明?旨,但京中都已经知道了晏长启与陆瑾的事,两人的婚事已是明?面上的事了。 此?刻贺敛出场,其实也算是时机合适。 等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很晚了,宫门早就?关闭。晏长裕看了看天色,也无甚睡意,便拿了本杂记出来看。 他的专注力向来很强。 这本杂记正是他近来最?喜欢的,休息时,最?爱翻看它。 然今夜,心神却一直无法完全落在书上。半个时辰过去,杂记竟也才翻了两三页。他有些?烦躁,却也没有放下书,而是逼着自己看。结果等他反应过来时,又是一刻钟过去,这一次,他连一页都未完整看完。 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晏长裕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眉心紧拢,心底的烦躁让他难以?静下心来。等到常文来提醒时,他已经又出了一会?儿神。 “殿下?” “备水吧。” 晏长裕回过神来,倏然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有些?大又突兀,吓了常文一跳。常文抬眸看去,这才发现殿下面色不是很好。 这可?不常见。 殿下自来奉行喜怒不形于色,尤其在这复杂的深宫中,更是不能现于脸上。自殿下懂事起,如这般情况,几乎就?再未出现过了。 “顾决可?回来了?” 还未走出书房,晏长裕便问。 顾决被殿下派出去护送元朝郡主了——当然,是悄悄跟在身后。郡主并不知道。 闻言,常文便明?白了殿下今日为何所困,忙道:“禀殿下,顾首领于半个时辰前回来了。可?要召他前来问话?” 晏长裕没说话。 沉默即默认。 常文心领神会?,即刻就?唤小太监下去叫人了。 很快,顾决便来了。 “她如何?”晏长裕直接问。 顾决回:“元朝郡主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然晏长裕听到这四个字,却觉心中的燥意更深了一些?。 他耳边再次响起了不久前,元朝在宫宴上说的那些?话。 “臣女并非胡闹,臣女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也是认真的想?要解除这桩婚约。” “臣女与殿下八字相克,若是强行在一起,必伤人伤及,非是良配。”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只?当卫元朝在闹脾气,却不想?这每一句,每一个字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八字相克,伤人伤己,并非良配? 这是谁算出来的? 那场刺杀因?何而来,晏长裕比谁都清楚。况且,他从不信命,更不信天,只?信自己。 是不是良配,该他说了算。 他脸色很凉,眸色更冷,须臾,冷冷道:“下去查清楚,镇国公府到底是寻得什么庸才,竟算出这种荒唐的卦象。寻到之后,好好教导一番。” 顾决愣了一下,才忙低声应是。 不等顾决离开,他忽而又道:“派人盯着礼部那边,莫要再出了这种庸才。” 待顾决退了下去,男人的面色依旧很冷,仿若凝了一层冰霜。 “殿下,可?是在为郡主今日提解除婚约一事烦躁?”常文上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晏长裕的神情。 解除婚约四个字一出,晏长裕便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便连声音也比平常还要冷冽。 常文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问:“殿下这般烦躁,莫不是对?郡主动了心?”否则,他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 毕竟一开始,想?要解除婚约的不是殿下吗?如今郡主主动提起,还专门提供了那般合理合情的理由,结果殿下非但不高兴,还罕见的不满,甚至还特意让顾决盯紧礼部——这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吧? “以?后不要问这种无用的问题。”这是今夜晏长裕第二?次听见了,他眉峰拢得更紧,“无论是否动心,孤与卫元朝都已有了婚约,早晚要成婚。” 便是梦中……或许,该说是前世,他与卫元朝不也成了亲吗? 如今,他不过是遵循前世的轨迹而已。所以?动不动心,并不重要,毕竟结果不会?改变。 而且—— “是她说喜欢孤的。”他淡声陈述事实,“况且,孤与她在野外?独处了一夜,孤说过,会?娶她为妻。” 所以?他不理解,卫元朝缘何会?忽然反悔? “她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呃…… 常文虽然活了好几十年,但他又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也未曾深入接触过姑娘家?,一时也有些?被难住了。 他想?了想?,才试探地说:“许是因?为嫉妒?” “嫉妒?”晏长裕抿唇。 “殿下也知道,外?界都传您爱的是陆姑娘。元朝郡主既心悦您,自然会?在意。老奴记得,自从那日赛马后,郡主便不同以?往了。” 赌气宣布不喜欢殿下,往日送到东宫的东西?全断了,再未如之前一般腻在殿下身边…… 常文斟酌着说:“老奴没娶过妻,但在宫中待了多年,见过许多娘娘。这情之一字,其实充满了独占。娘娘们面上贤惠,其实心底里?都是极想?独占夫君的。哪有女子不妒,若是不妒,无非是不在意罢了。” “郡主金尊玉贵,万千娇宠的长大,想?来更不能忍受这些?。”毕竟谁都知道元朝郡主性子霸道,喜欢的东西?,从不容人染指。 东西?如此?,夫君更如此?。 晏长裕若有所思。 “殿下若是与郡主解释清楚,想?必郡主的气也消了。”常文提议,“也可?以?送点礼物,最?好是亲自选的,如此?更显用心。郡主那般喜欢殿下,定然不会?再与殿下置气。” 听完,晏长裕又看了常文一眼,须臾,淡淡道:“下去多领三年的俸禄。” “诶!多谢殿下赏赐!” 常文立时就?笑?开了,忙行礼谢恩。 * 了却了心事,找到了问题所在,晏长裕的烦躁自然就?消了。眼见着时辰不早,他便叫了水沐浴,洗漱过后,便安置了。 他伤未好,又忙碌,确实累极,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夜,又梦到了卫元朝,或者说是梦到了前世的记忆。 如常文所说,女子哪有不善妒的。梦中,他与卫元朝已成了婚。两人平日相处还算和谐,只?没没涉及到陆瑾时,卫元朝会?与他闹别扭。 既已成婚,晏长裕其实已经放弃了曾经的计划,所以?婚后几乎与陆瑾没有交集。毕竟在梦中,陆瑾也嫁给了晏长启,成为了五皇子妃。莫说他对?陆瑾本就?无情意,便是有,他也不屑于惦记他人的妻子。 那是他们成婚一个月后。 妄夺金枝(重生) 第27节 卫元朝去参加了一个赏花宴,回来时面色便不怎么好。晏长裕瞧见了,但也没多问,他并不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毕竟卫元朝身边跟着人,若真是大事,早就?有人通知他了。 只?是用晚膳时,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等着卫元朝主动说出来。 结果她没说。 只?是这夜就?寝时,她拒绝了他的求欢。 晏长裕虽不沉溺女色,但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不排斥的。卫元朝也从未拒绝过这事,然今夜,她推开了他。 橘黄的烛光下,女子精美的面庞染上了霜色,却显得越发冷艳了一些?。晏长裕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了她的眉目间,最?后在那双水润饱满的红唇上停顿了一瞬,问:“怎么了?” “晏长裕,”她仰头?看他,目光很认真,“你喜欢我吗?” “为何问这种问题?”他面色淡淡,漫不经心回,“无论喜欢与否,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所以?喜不喜欢,重要吗? “卫元朝,孤的妻子是你。”晏长裕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的话题上,既然卫元朝今夜不想?,他也没强迫她,只?径直吹灭了灯,淡声道,“不早了,睡吧。” 屋里?顿时暗了下去。 晏长裕没再去看卫元朝的神情,而是躺下,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这些?日子来,他要忙得事情很多,少有松快的时候,本就?疲倦至极了。 只?是翌日醒来,看着身旁背对?着他睡的妻子,他想?起昨夜的事,出去后便着人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几位夫人凑在一起,议论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以?及五皇子妃的事。”顾决很快查清回来,“那些?夫人说太子妃生得再美,也无用,殿下心心念念的唯有五皇子妃……恰好,这些?话,被太子妃听见了。” “……太子妃发了很大的火。” 所以?,卫元朝果真是在意这点。 现实中,天光已现,晏长裕睁开了眼睛。想?着梦中的事,笃定地下了结论。 他自来是个果决之人,既然发现问题,自然要快速解决。晏长裕没有耽搁,换好衣裳,又亲自去了库房选了一支凤凰金簪——这是元后留下来的,是传给儿媳妇的东西?,意义?非凡。 梦中,在他与卫元朝结婚后,晏长裕把簪子给了她。如今,也不介意提前。 他带着人,直接出了宫,很快便到了镇国公府。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吃闭门羹。晏长裕眉目间的冷色褪了几分,直接进了国公府。 到了正厅时,元朝已在了。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瞧见他,少女便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殿下请上座。” 见过了梦中她放肆的模样,再瞧她如今恭敬守礼的样子,晏长裕觉得莫名刺眼。他眉心微蹙,沉声道:“你不必如此?多礼。” 元朝笑?了笑?,没应,问:“殿下今日来府,是为何事?” 晏长裕不怎么想?再看她如此?客气冷疏的模样,直接道:“孤今日是特意来寻你的,孤有东西?送你。” 说话间,常文已经机灵地上前,把手中捧着的盒子放到了元朝面前,并打开,笑?道:“郡主,这是元后娘娘留下来特意赠予儿媳妇的。” 那凤凰金簪,元朝不陌生。 上一世,自得到它后,她无比珍惜。常常戴着,都不舍得离身,每日都亲自擦拭,重视异常。 上辈子,她其实早知道元后娘娘留下了这么一支金簪。倒不是说它有多贵重,当然它确实很珍贵,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是极品。但元朝拥有的珍宝实在太多了,她看重的只?是这支金簪的意义?。 只?是成亲当夜,晏长裕并未给她。还是半月后,她实在没忍住旁敲侧击,暗示了好几次,才终于得到了这支簪子。 曾今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被送到面前,她却再没了拿起的欲、望。 元朝没有接。 她看向晏长裕,笑?道:“臣女也有一样东西?要给太子殿下。袭月,把东西?拿过来,给太子殿下过目。” 也是一个木盒。 很是精致漂亮,符合元朝一贯的审美。 晏长裕的目光落在了木盒上。 元朝亲手推到了晏长裕面前,“请殿下收下。”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晏长裕只?以?为她的脾气已经过去了,嗯了一声,接过木盒,亲自打开了盖子。 霎时,退婚书三个字印入眼帘。 第24章 和离书 正厅中忽然静了。 晏长裕的目光凝住了, 看清那三个字的刹那,心脏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算疼, 却无法忽视。 他?面色骤然冷却, 眉目间刚酝出的几许暖意顷刻间消散, 厅中的气?氛也在转瞬间冷凝。 明明是温柔暖春, 此刻, 正厅中的人却觉一阵寒意,仿如转瞬进了凛冽的寒冬。 晏长裕只扫了那三个字一眼, 便移开了视线,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元朝。 一时静默。 那三个字又大又红,让人想忽略都不行。本来站在晏长裕身后的常文当?即就抖了一下, 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否则险些就惊呼出声了。 然相?比他?们这方的震惊与?慌乱, 坐在对面的元朝却一直维持着脸上客气?有礼的笑意,冷静镇定,与?他?们截然不同。 她?亦抬首,坦然地与?晏长裕目光相?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晏长裕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无甚不同,看向元朝的目光也是冷静沉稳的。 即便是收到了一封退婚书, 于他?而言, 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元朝自也从未想过这区区退婚书能让晏长裕变脸,见此, 也无甚意外, 闻言,便笑着回道?:“殿下来府, 难道?不是为?了它吗?” 她?伸出玉白的纤纤素指,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木盒中的退婚书。 不等晏长裕回答,她?继续道?:“太子殿下委实不用这般麻烦,不用您亲自跑这一趟,臣女今日本就准备着人把这退婚书送去的。不过殿下既然来了,那也省事?了,早点走完这流程也好。” 省事?,流程。 晏长裕神情冷凝,没?有去拿盒中的退婚书,只平静地问:“还在生气??”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那一声又一声,仿佛蕴了几分不耐。 “孤与?陆瑾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孤并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 元朝脸上笑意散了。 胸腔处忽然涌出了一股火,不知是怒,还是悲哀。原来直到现在,晏长裕都还以为?她?只是在与?他?闹脾气?。 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个骄纵任性、不分场合胡闹的纨绔女。 “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难道?还要臣女提醒您?”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 晏长裕蹙眉。 见此,不等他?开口,元朝已直接道?:“既如此,那臣女便再说一遍。臣女已经不喜殿下了,我要与?您退婚。臣女是很清醒,很冷静地做出这个决定,更是深思熟虑,所?以,这一次,太子殿下能不把臣女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晏长裕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如曾经经历的很多次一样。 他?们明明是在吵架,可往往会被气?到的都是元朝。情绪激动的是她?,满腔怒火的也是她?,而她?的夫君,总是这样,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何?要闹。 吵得厉害了,他?也只会说一句,“说完了吗?” 冷静,理智,衬得她?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又作又讨厌的妻子。 元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上一世他?们之间的最后几次争吵。 那时,他?们已经成了大周最尊贵的夫妻。 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在外人眼中,他?们还算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毕竟堂堂一国之君,废除选秀,只有她?一个皇后,这可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 晏长裕登基后的头一年,也是他?们过得最和谐的一段日子。那一年,他?们甚至称得上是如胶似漆。 那一年,他?们真的很好。 好到元朝曾以为?她?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晏长裕忽然把陆瑾接到了宫中。 当?夜,晏长裕主动来了她?的宫中。 登基之后,他?一直很忙,忙到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所?以算起?来,那竟然是晏长裕第?一次踏进她?的寝宫。 ——在此之前,因考虑到他?忙碌,通常都是元朝主动去寻他?。 所?以那一夜,看到晏长裕突然来了,元朝还挺高兴。晏长裕把陆瑾保护得很好,那时,她?这个皇后还不知道?他?把人都接进了宫中。 “陛下,你怎么?忽然来了?”她?仰头看着他?,忍不住露出灿烂地笑,“是不是想我啦?”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着下巴,故意这般说。 事?实证明,她?又自作多情了。 “朕把陆瑾接进了宫。” 这是晏长裕进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看了一眼被元朝抱住的手臂,没?有抽出来。 不等元朝反应,他?又说了第?二句话,“朕欲立她?为?贵妃。”他?已然做好了决定,不是在征求她?这个妻子的同意,而只是来告知她?结果。 毕竟贵妃位份高,只在皇后之下,并不能轻立。册封贵妃也是国之大事?,须得皇后出席,才?算圆满体面。 说是上一世的事?,但仔细算算,其实也不到一年。所?以元朝还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所?有的细节。 每一点,都未曾忘却。 是以,她?自然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你能想象吗? 当?你满心欢喜的计划着与?自己的丈夫该如何?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构想着你们幸福的未来时,他?忽然告诉你。 他?要纳妾。 还是能够威胁到正妻地位的贵妾。 他?们明明是夫妻,却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体会不到她?的喜怒哀乐,或者准确的说,他?根本从未在意过妻子的喜悲。 妄夺金枝(重生) 第28节 她?构建的所?有美好,在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同意。” 许久,元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镜子,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难看,甚至不知道?她?的眼睛在刹那间红了。 “你不能纳妾!”她?怒瞪着自己的丈夫,大声地宣布,“我永远都不可能同意!晏长裕,你不要妄想了。” “你想要纳妾,除非我死!” 她?发狠地说。 可元朝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狼狈。她?是付出爱的那个人,所?以她?注定是输家。 当?时,晏长裕又是什?么?反应呢? 他?如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吼完,才?淡然地开口:“说完了吗?” “朕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商量。”他?面无表情地道?,“也不用把死不死挂在嘴里,卫元朝,你该知道?,朕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 所?以他?警告她?,不要用死来威胁他?。 当?然,一个不得他?喜欢的妻子死了,他?也不会在意,许是还要高兴——毕竟,如此一来,他?正妻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正好给自己心爱的人。 所?以用死来威胁他?的元朝,显得那般愚蠢又可笑。 但其实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忽然想到,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威胁到晏长裕的筹码。 “此事?,朕已经决定。无论你同不同意,贵妃的册封之事?都不会改变。”他?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朝,声音冷疏,“陆瑾进了宫,也不会碍着你。卫元朝,你依然是皇后,不会有任何?改变。” 怎么?可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晏长裕,陆瑾是你的弟媳,你难道?忘了吗?”元朝抱着微弱的希望,可笑的期望能改变他?的决定,“纳弟媳为?妃,朝野上下都不会同意的。” 五皇子虽已死,但陆瑾并未和离,她?还顶着五皇子妃的头衔。相?处几年,元朝已经知道?晏长裕有多么?讨厌他?的外家承恩侯府,所?以他?又该有多喜欢陆瑾,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娶她?? “那又如何??”他?冷冷勾唇,一字一顿道?,“朕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外人。 所?以她?这个妻子,也是外人对吗? 她?十七岁与?他?正式完婚,如今五年过去,原来,还是一个外人啊。 “你说得对,你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元朝忽然笑了一下。虽是在自己寝宫,又是就寝时间,她?已卸下了妆发,素面朝天,换上了睡衣,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笑起?来时,更有一种白日没?有的缱绻。 晏长裕目光微顿。 须臾,他?才?出声:“你能想明白便好。朕说了,朕的皇后是你。”许是以为?元朝软化?了,他?语气?稍缓几分,眉目间的霜色也散开了些许。 元朝看着他?,又笑了。 “晏长裕,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谢你还给了我皇后之位?”她?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嘲意,“我卫元朝,缺一个皇后之位吗?” 她?是金尊玉贵的元朝郡主,是卫家的女儿,她?天生就不需要去争去抢这些东西。皇后之位,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是宝,可于卫家女来说,不过如此。 她?不稀罕! 晏长裕刚缓和的神色骤然冷却。 “我说了,我不会同意你纳妾。”元朝仿佛没?察觉他?难看的面色,笑着道?,“你放心,本郡主不会用死来威胁你。晏长裕,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她?没?有自称本宫,而是换成了“本郡主”。 晏长裕脸色更凉。 他?难得有这般生气?的时刻,最后只道?:“卫元朝,朕对你已足够纵容。” 元朝笑着,没?有应声。 两人不欢而散。 最后,晏长裕拂袖而去,而元朝,带着人搬进了冷宫之中。 那是她?给自己,也给他?们作为?夫妻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晏长裕还是执意要纳陆瑾为?贵妃,那他?们之间也就彻底结束了。 元朝当?然不会寻死。 她?是卫家最后的血脉,她?的一身血肉来自父母,她?怎么?可能去死?她?还要为?卫家绵延子嗣,延续血脉。 她?若死了,世间便再无人记得卫家了。 元朝只是想要和离。 只不过她?忘记了,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和离的皇后。要么?成为?废后,要么?……死在宫中。 直到现在,元朝也不知道?自己的死与?晏长裕有没?有关系。她?只是告诉自己,怨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只是想要忘却,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上辈子是她?愚蠢,被人算计,是她?自作自受,她?最怨的只是自己。最遗憾的是她?死了,卫家就绝后了。 上一世的最后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元朝不知道?她?死后的情况,但她?还未被废弃,皇后死在冷宫,想来也不会太过无声无息。 况且还有袭月在,还有卫家旧部。 元朝留了书信。 想来,他?们都会遵循她?的遗愿。 若是不出意外,晏长裕最迟第?二日便能知道?她?的死讯,并收到她?留下的和离书——这便是元朝的选择。既然决定放弃,那她?自然不可能再顶着晏长裕妻子的身份离开。 她?要回家,作为?卫家女,干干净净地走。 上一世晏长裕执意要娶陆瑾的模样可历历在目,他?为?此说得每一句话,元朝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刻,元朝根本没?把他?的解释当?真,更不会放在心上。 “昨夜宫宴,臣女已说得清清楚楚,殿下素来聪慧,想来也不会忘记。我与?殿下,缘尽于此。”元朝直视晏长裕,“所?以殿下不用与?我解释这些,往后,您心悦谁,又要娶谁,于臣女都无任何?关系。” “这一次,殿下听清楚了吧?”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说实话,元朝其实并不太想与?晏长裕闹得太僵。这个男人有多么?厉害,与?他?做过夫妻的元朝很清楚。 若无意外,这一世,他?应当?还会登上皇位。 她?比不上他?聪明,玩不过他?,不求与?皇帝交好,只望各自安好。 “你不信孤的话。”晏长裕答非所?问,脸色冷厉。 元朝不置可否。 她?等了一会儿,见晏长裕只看着她?,说完那句话后,便又闭上了嘴。见此,元朝的耐心终于告罄。 她?没?那个心思在等他?。 元朝直接拿出木盒中的退婚书,打开,放在了晏长裕面前,笑着道?:“请殿下签字吧,免得以后再跑一趟,浪费了殿下的时间。” 晏长裕垂首,便看见了退婚书上,已然签了一个名。 卫元朝。 三个字,精致好看,清清楚楚。 这是元朝的笔迹。 只一眼,晏长裕便认了出来。 身后,袭月适时递上笔。 晏长裕没?动。 他?只扫了一眼,便抬起?了头,依然冷静镇定地看着元朝,终于开了金口:“孤希望你冷静地思考,不要一时冲动。” 说罢,他?站了起?来。 修长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元朝,最后说:“你说不喜欢孤了。可一个月前,你还向孤表白。” 一个月前,元朝还未重生回来。所?以算起?来,于她?来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她?早就忘了。 如今晏长裕提起?,元朝才?有了点模糊的记忆。 她?脸色变了变。 所?以晏长裕的意思是,她?还在赌气??毕竟一个月前还爱得轰轰烈烈,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不喜欢了? 若元朝不是重生,她?也不会轻易相?信。 思及此,她?脸色有些难看。 可当?初做那些事?、说那些话的都是她?自己,她?便是想怪,也怪不了别人。一时间,元朝有些憋气?。 “殿下缘何?不愿意退婚?”元朝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便直接反问,“殿下不是也不想要这桩婚事?吗?如今臣女愿意成全殿下,你又何?必拒绝?” 她?看着晏长裕,忽然讽刺地说:“殿下这般不舍这桩婚事?,可会让人误会你的心意,还以为?你喜欢上了臣女呢。” 晏长裕抿紧了唇,没?答,只神色更冷。那冷硬不耐,又强忍烦躁的模样,可不像是面对喜欢之人。 他?冷冷道?:“这婚事?,乃是御赐。不是所?有人都如元朝郡主一般,都不把这御赐的婚放在眼里,说弃便弃了。” “所?以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朝脸上没?了笑。 “卫元朝,孤给你考虑的机会和时间。至于这支金簪,孤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晏长裕深深看了她?一眼,须臾,猝然扔下这话,没?等元朝的回应,就大步出了正厅。 他?走得很快。 只一个错眼,人便已经消失了。 常文需要跑着才?能跟上,等到出了镇国公府,他?才?忽然停了下来。 “殿下?” 明明是明媚的好天气?,但他?周身像是凝了一层冰霜,又盈满了煞气?,颇为?骇人。常文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她?说过喜欢孤的。” 妄夺金枝(重生) 第29节 晏长裕忽然说,“怎么?可能忽然就不喜欢了?明明是她?先来招惹孤的。”所?以,他?不信。 况且,在前世,他?们最后也成了夫妻。 所?以卫元朝只是在闹脾气?。 只是吃醋、嫉妒。 晏长裕笃定地想。 常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元朝郡主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殿下主动亲自上门?,她?非但没?有如往日高兴,甚至还拿出了已签过字的退婚书。 都已经闹到这地步了,当?真只是在闹脾气?吗?当?众提出解除婚约,勉强还能说是赌气?吃醋,那现在呢? 常文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在看见殿下的反应时,这预感逐渐化?为?了不安。若元朝郡主是真心想要退婚,那殿下能坦然接受吗? 若是之前,常文自然是肯定的。 现在,他?却没?了把握。 “好好肃清之前的那些流言,往后,孤不想再听到。”晏长裕回头,看了镇国公府一眼,片刻,才?大步离开。 * “郡主,现在该怎么?办?” 镇国公府。袭月和文嬷嬷等都等着元朝的反应,看着那退婚书,都未动。其实不仅是晏长裕会有那样的质疑,她?身边伺候的人想来也有。 元朝其实已经回过神来了。 现在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她?心意已决,只要她?态度坚定,不用多久,所?有人都该知道?——她?是真的要解除婚约。 她?也是真的不喜欢晏长裕了。 只是晏长裕走得太快了,等她?想好说辞时,人都不见了。 元朝看了一眼桌上的退婚书与?凤凰金簪,笑了一声,无所?谓地道?:“天黑之前,让人把这两样东西都送进宫,东宫若不收,那就送到陛下那里。想来陛下很乐意看到。” 未免晏长裕又讽刺她?不够冷静,元朝特意留了几个时辰,而不是立即送过去。 说罢,她?想起?了什?么?,又让袭月拿了纸来。随即,大笔一挥,在纸上了写了一句话—— 【谢殿下慷慨,不用再考虑,臣女已冷静地想清楚了,请殿下签字】 她?并不觉得晏长裕会坚持不签。 他?又不喜欢她?,更不想娶她?,如今退婚机会送上来了,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至于为?何?现在不签,想来是觉得是她?先提出的退婚,所?以颜面有损吧。或者,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算计。 元朝猜不到,也不想猜。 晏长裕如何?想,于她?而言,早已不重要了。 写好,她?把纸一并放进了木盒中,淡声道?:“一并送过去吧。” * 晏长裕出宫去镇国公府之事?,洪文帝与?小陆氏等早收到了消息。小陆氏松了口气?,虽然私心里,她?并不愿看到晏长裕重视卫元朝,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让这桩婚事?顺利进行。 虽然她?已经仔细询问过太医,看过晏长裕的脉案,但心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她?养了晏长裕多年,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个养子兼侄子几分,她?总觉得这场刺杀太顺利了一些。 小陆氏自来谨慎。 也是凭借着这份谨慎,她?才?能稳坐中宫之位多年。 如今事?情看似顺利,但又隐隐让她?不安。比如晏长裕与?元朝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在慈元宫等了一会儿。 知道?晏长裕是空着手回的宫,也就是说,卫元朝收下了东西。如此,她?才?终于放下了心。 倒是洪文帝听闻消息,沉吟了许久,着人唤了晏长裕过来。 “儿臣见过父皇。” 晏长裕面色如常,眉目淡然。 洪文帝瞧见,心下一动,问:“朕听闻,你今早去了镇国公府寻元朝,如何?了?元朝丫头可是什?么?反应,她?可还要退婚?” 其实虽这般问,但洪文帝心里也有了答案。 他?也是清楚元朝有多么?喜欢自己这个嫡子的,否则,当?初镇国公也不会亲自来求了这份婚约。之前,太子态度冷淡,小姑娘伤心生气?难免。如今太子亲自上门?求和,想来不出意外,很快便会和好了。 果然,须臾,便听儿子冷静回:“回父皇,待她?脾气?散了,一切照常。” “那便好。”洪文帝想了想,“女孩子有些脾气?倒也正常,元朝又是娇养大的,你也多放几分心思,多哄着一些。” 既如此,洪文帝也把昨晚听到元朝要解除婚约生起?的心思压了下去。若这桩婚事?注定要成,那也是天意。 晏长裕躬身敬回:“多谢父皇教?导,儿臣明白。” “你做事?,朕很放心。朕等着喝太子妃敬的茶。”洪文帝笑道?。父子两人又说了几句,洪文帝便放了人。 晏长裕全程都很镇定。行礼告退,晏长裕转身出了福宁宫。只是在踏出殿门?的刹那,眼前又闪过了一个画面。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画面一闪而过。 他?骤然伸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不知为?何?,竟猛然间生了一丝罕见的惊惶。 又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微疼。 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仿若错觉。晏长裕也只是微顿瞬息,片刻,如常离去。可就在又起?步的瞬间,又是一个画面快速闪过。 他?恍然看到了一封信。 上面写了三个字—— 和离书。 那是卫元朝的笔迹。 他?蓦然顿住。 然那画面已经没?有了,只出现了一瞬,快得他?甚至没?看得太清楚,当?真像是错觉。 不,定然是错觉。 皇家从无和离一说,又哪里来的和离书? 晏长裕冷着脸,抿紧了唇,冷静地想。 “常文。”他?又沉声说了一次,“立刻着人去处理那些流言,从明日起?,孤要那些流言彻底消失。” 第25章 到此为止 但这流言一旦传开, 想要肃清又怎么可能?何况还是立刻,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古以来,便是位高?如帝王, 也管不?住那悠悠众口。 常文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只是在瞧见殿下的脸色后?, 只好先咽了回去, 硬着头皮先应了一声:“老奴这就去办。” 连他都明白的事实, 殿下又怎会想不?到? 他心下有些发沉,想到元朝郡主的态度, 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 “你?说太子殿下亲自去了镇国公府?”承恩侯府,陆瑾正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盯着镜中的女子,正仔细地描眉。 听到侍女的禀报, 她手?上一颤,一下便毁了精心描好的眉毛。 只见?那形状优美的细眉峰上, 歪出了一笔,趁着白皙的肌肤,实在是显眼又丑陋。陆瑾莫名?就想到了卫元朝那张妖精似的脸,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回小姐, 是的。”侍女心惊胆战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回, “今日天刚放亮, 太子殿下便出了宫,去了镇国公府。奴婢向东宫的小安子打听过?了, 殿下今日出门前, 特意开了一次库房,据闻是把元后?娘娘留下的那支凤凰金簪带走了。” 至于带走为何? 不?用说, 陆瑾都明白。 那支凤凰金簪,可不?是无名?之物。一是因为它本身的珍贵,二是它象征的意义,那可是一国之母传下来的东西。 凤凰的图样,历来只有国母能用。 便是当年她与晏长裕还有婚约时,也未曾看到过?,如今,他竟是直接给了卫元朝。 陆瑾再也维持不?了淡然,猛然握紧了双手?,直到尖锐的指甲刺进了柔嫩的掌心,泛起疼意,她才深吸了口气。 “小姐何必在意太子与元朝郡主之事?古往今来,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奶嬷嬷吴氏瞧见?陆瑾难看的面色,便笑着劝道,“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待五殿下功臣,届时小姐想要多少簪子,都唾手?可得?。” “瞧瞧,今日五殿下还特意着人送来了好多东西,皆是华贵之物,论价值,可比一支簪子珍贵多了。”吴氏拿起一支金步摇插在了陆瑾的发髻上,笑道,“小姐看看,这金步摇,可不?比那小小金簪好看?” “况且,五殿下送来的东西可不?止这些。老奴瞧着,五殿下是极满意重视小姐。” 那金步摇做工极其精致,漂亮极了。插上它后?,似乎连容色都增色了三分。这也是五皇子派人送来的。 自春蒐归来后?,两?人的关?系算是过?了明路,晏长启便经常往承恩侯府送东西。 陆瑾看着那支金步摇,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见?此,吴氏脸上笑意深了些许,接着道:“咱们侯府已出了两?位皇后?,想来很快便能出第三位了。太子……可给不?了这份尊荣。” 不?错,晏长裕已然废了,被废弃不?过?是早晚之事。便是他没有腿疾,这太子之位他也坐不?稳。 元后?嫡子又如何? 死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活人? 一个没有生母的太子,想要上位,太难了。 “嬷嬷说得?对?,是我?想岔了。”陆瑾心情终于舒畅了几分。晏长裕喜不?喜欢她不?重要了,她要得?本就只是皇后?之位。 “小姐能想明白便好。那支金簪实在代表不?了什么,老奴若是没记错,这还是太子第一次主动踏进镇国公府。”吴氏哼笑一声?,语气难掩轻蔑,“想来是那位郡主欲擒故纵的计谋凑效了。不?过?也就如此了,这女子啊,最重要的是要聪明,而不?是一幅皮相。” “咱家小姐可是大周有名?的才女,何必与那等粗笨之女比较?没得?拉低了品味。”吴氏嗤笑一声?,“她也就只看得?到那一亩三分地了。以退婚为要挟,一时凑效,却为害终身。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步蠢招罢了。” 陆瑾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嬷嬷也以为她不?是真心退婚?”反正她只把之前卫元朝说的那些话?当做赌气之语。 妄夺金枝(重生) 第30节 “那可不?是老奴一人认为,全京城都这般想。您瞧瞧,有几个人把那话?当了真?” “可不?是嘛!当初元朝郡主追太子殿下那劲儿?,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时,陆瑾的贴身侍女也笑着插了一句,“反正奴婢是不?信。若元朝郡主真退婚,那奴婢便把这眉黛全吞进肚子里!” “你?个小蹄子,倒是想得?美。这眉黛可珍贵了,不?知能买多少个你?这样的丫头。”吴氏笑骂一声?。 “反正也是不?可能的事嘛,所以随便说咯。嬷嬷可莫要生气,奴婢才不?敢浪费这些好东西呢!” 顿时,屋里哄笑一片。 陆瑾唇角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 * 元朝自是不?知道这些议论。不?过?也无所谓,她向来不?是很在意他人的评价,除非犯到了她的手?上,通常她都是不?搭理的。 那些人之所以会诋毁她,无非是出于嫉妒。 她自个儿?的日子,她自己最清楚。只要她过?得?越来越好,那些流言自然会消失,那些人也会越来越难受。 送走了晏长裕一行后?,她也没再府中多待,换了一身漂亮新衣,便欢欢喜喜地领着人出门了。 她与虞晋约好,今日要去庄子上玩的,否则,她也不?会起得?这般早。 他才平寇回来,在外辛苦了几个月,所以洪文帝许了他几日假期。元朝便缠着她师兄,把他的假期提前预定了。 不?过?还没等元朝出门,虞晋就已经到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裳,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威势。只是在看见?元朝的瞬间,那张温润的面庞便扬起了淡淡的笑,冲淡了那份沉重,多了几丝鲜活。 “师兄今日真好看!” 元朝嘴巴犹如抹了蜜,开口就是赞美。 “怎么个好看法?”却不?料虞晋顺着她的话?,笑着反问。 这可把没有多少文化的元朝给难住了。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儿?,也只憋出了一句,“反正就是好看,很好看。俊美逼人,大周第一!” 闻言,虞晋笑出了声?,“平日叫你?多读点书,现在可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听到读书,元朝便垮了脸。 若说吃喝玩乐,她倒是很有经验。但是读书,她是真不?行。 “师兄,你?就别埋汰我?了。我?知道自己没文化行了吧?”元朝不?满地哼了一声?,果?断转移话?题,“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时辰不?早了。我?今个儿?特意留了肚子,就想去摘新鲜的果?子呢。” 四五月份,成熟的果?子可不?少。 虽然平常国公府下的庄子也会送上来,但这别人送来的,与自己摘得?又哪里能相比? 当然是自己摘得?更香! 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虞晋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慢点走,果?子在树上,又不?会跑,当心摔了,可疼呢。” 听到疼,元朝立刻就放慢了脚步。 她倒也不?是想表现得?这般猴急,只是距离上一次她这般出去游玩,已经太久太久了。她也很久都没有这般畅快过?了。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日,忽然笑着说:“师兄,我?好高?兴啊!” 虞晋偏头看去,目光所及,全是少女灿烂的笑容,比之天上明日还要耀眼三分。他心脏处像是泡进了水里,温软得?不?可思议。 良久,他才轻声?道:“既然高?兴,那就多玩几日。走吧。” “那师兄你?会陪着我?吗?” 少女仰头,期待地看他。 眉心的那点红痣,如盛开的花,洒满了漫天鲜妍。 “……若我?在,自然陪着。” 虞晋垂眸,须臾,启唇回答。 * 宫中。 从洪文帝处出来,晏长裕径直回了东宫。他似乎并未被在镇国公府的事影响。回来后?,便又进了书房办公,并未有不?同?。 只是看着桌上的公文,他又一次失神了,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头还有些疼。 脑中耳中,全都是方才在镇国公府时经历的一切。卫元朝的音容,犹如烙印一般,似生生刻在了脑海中。 晏长裕心中烦躁更甚了。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只觉脑海里阵阵发胀,他甩了甩头,想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全都甩出去。 只是一个女子而已,他不?用太过?在意。妻子在他的生活中,本就不?是最重要的。 然似乎没有什么用,反倒更难受了一些,视线竟逐渐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就这般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做梦了。 许是心情烦闷,所以这次的梦,也不?是什么好梦。 晏长裕梦到了他与卫元朝吵架。 为了陆瑾。 梦里的他把陆瑾接进了宫中,并还要立她为贵妃。这让晏长裕有些不?能理解,他对?陆瑾根本没有情意,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是梦里的记忆并不?连贯,他看到的多只是一些零落的片段。 梦中的卫元朝因此事与他大吵了一架。 他看得?出她很生气,也很难过?,竟连眼眶都发了红。可梦中的他,看上去竟无动于衷,依然执意如此。 “你?想要纳妾,除非我?死!” 他听到梦中的卫元朝如此道。 这句话?如重锤一般,猛然落在了他心上。晏长裕当即心口一跳,不?知为甚,心中竟生出了一抹罕见?的不?安。 然梦里的他,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不?用把死不?死挂在嘴里。卫元朝,你?该知道,朕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 语气冷硬。 但晏长裕却感受到了梦中自己心里因那句话?涌出的怒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他听见?梦里的她说:“……晏长裕,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翌日,她竟就带人搬进了冷宫之中。 梦里,得?到消息的他,只把这当做了她的一次赌气。听过?后?,便又埋首处理政事,并未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卫元朝这一去,竟一直未归,这一去就是好几日。 梦中的晏长裕,知道她为何不?回来。 但册立贵妃的旨意已下。 君无戏言,他还是没有更改自己的决定。 一切都顺利进行。 只除了送往福宁宫的药膳点心断了,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距离贵妃册封礼的三日前,他派人把新做好的皇后?吉服与凤冠送去了冷宫。卫元朝没接,甚至派人传回这样的话?—— “让晏长裕亲自来,告诉他,本宫不?会去的,他想要纳妾绝不?可能!除非本宫死!” 她又说了死。 梦里的他心中的怒火更甚。 他知道这几日她病了,传了好些太医去看,似乎都不?见?好,所以她还是在威胁他吗? 但可惜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 所以他没有去见?她。 这场冷战,一直持续到册封贵妃当日。 他看着盛装打扮的陆瑾,心中无一丝波澜,脑海里首先冒出的竟是卫元朝的身影。喜乐的声?音很响,他想,她应该听到了。 所以此刻,她定然很生气。 也不?知这一次,她会与他闹多久。 自与她吵过?之后?,萦绕在心底的那丝烦躁非但没有消散,反而与日俱增。直至今日忽然达到了顶峰。 他想—— 或许,他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他承认自己,有些想念她。 “陛下!出事了!” 就在这时,常文忽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满脸的惊慌。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他高?坐在上首,忍着心底的烦意,冷声?斥责。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常文白着脸,像是遇到了极度恐慌的情况。堂堂皇宫大太监,此刻竟惶然无措。 “她怎么了?” 他依然稳坐,看上去平静如初。 “她……” 轰——! 只是没等梦里的常文说完,一声?雷响,忽然响彻云霄,也震醒了熟睡的晏长裕,强行中断了这个梦。 晏长裕猛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心脏剧烈跳动中,像是犯了心疾一般,让他整个人越发焦躁。他朝窗外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阴了下去,虽没下雨,却打起了雷。 雷声?阵阵响,搅得?人心绪烦乱。 “常文!” 晏长裕下了床,忽地提高?音量唤了一声?。 妄夺金枝(重生) 第31节 * 这头,在晏长裕进了书房,照常办公后?,常文便下去想肃清流言的法子了。 只是想了一会儿?,倒是有了法子,但这法子须得?殿下配合才行。要遏制流言,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由当事人自己打破。 外人以为殿下喜爱陆姑娘,排斥元朝郡主。那殿下只要表现出对?郡主的在意和重视,比如大张旗鼓的送礼示好,如此,那些流言自然就不?会再传了。 常文正思索着,该怎么与殿下提这个法子。 这时,有个小太监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远远看着,常文只觉那盒子有些眼熟,还没等看清,便听小太监笑呵呵说:“公公,郡主又送东西来了。” 常文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难怪他觉得?眼熟,这、这盒子不?就是之前装退婚书的那一个吗? 常文脸色变了。 恰此时,不?等他确认,便听书房里传来了殿下的声?音。 他忙应了一声?。 不?待他进屋,便见?晏长裕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他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到了小太监手?上捧着的木盒。 “殿下,这是郡主着人送来的。说是特意给殿下您的。”小太监不?知内情,见?晏长裕目光落在木盒上,忙笑着解释。 常文头皮都麻了。 晏长裕已经接过?了那个木盒,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里面果?然是那张退婚书与那支凤凰金簪。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 【谢殿下慷慨,不?用再考虑,臣女已经冷静地想清楚了,请殿下签字】 是卫元朝的笔迹。 她甚至还贴心在盒子里放了笔和墨。 送木盒子的小太监已经呆住了,看清盒子里的东西,脸色都吓白了。 “……殿下?” “出宫,孤要去见?她。” 晏长裕只看了盒中的东西一眼,便随手?把木盒甩到了一边。 他脸色极凉,像是沉默的火山,只待时机一到,滚烫的岩浆便会喷涌而出。 天上雷声?未停,偶尔还有闪电闪过?。这样的天气,委实不?适合出门。常文看得?心惊胆战,根本不?敢说话?,只能提着心跟在晏长裕身后?。 “殿下,郡主早前出了城,与瑞王一起去了庄子上。”但便是再心惊,常文还是必须得?把话?说清楚了。 瑞王。 晏长裕手?上猝然握紧,抿紧唇,直接道:“备马。” “……是。” * 晏长裕到时,元朝已经摘了不?少果?子,瞧着天色变了,她便与虞晋从山上回去了。刚坐下不?久,庄上的管家便急匆匆上来禀报太子来了。 管家话?未说完,晏长裕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庄子这边虽还未下雨,但京中已经飘起了雨。晏长裕是骑马来的,一路行来,身上已经被打湿了。 只是身上的狼狈并未影响到他的气势。 他越过?其他人,径直进了正厅,走到了元朝面前。 然他紧紧盯着元朝,却不?说话?。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元朝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客气地笑道,“殿下想来玩,也该提前说一声?,免得?怠慢了您。”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虞晋身边,笑问:“师兄,我?说的对?吧?” “当然。” 虞晋不?着痕迹的上前半步,高?大的身体挡在了元朝前,挡住了晏长裕的视线,淡声?问,“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晏长裕冷冷看着他,没答。 “殿下莫不?是来送退婚书的吧?”元朝算算时间,想着东西应该送过?去了,便从虞晋身后?探出身子,扬起唇角,“不?过?是点小事而已,殿下何必亲自跑一趟,派下人送来即可。” “孤没有签。” 他终于开了口。 然听到这话?,元朝脸上连客气的笑也没了,“所以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眼底的不?耐显露无疑。 “太子既对?知知无意,也不?想要这桩婚事,便不?该拖着。”虞晋皱了眉,“拖下去,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无非是再为他人提供笑料罢了。” “此事与你?无关?。”晏长裕冷冷看着虞晋,“这是孤与她的事,还轮不?到瑞王来管。” “他当然可以管!”元朝立即站到了前方,斩钉截铁道,“我?的事,无论是什么,师兄都能管!” 晏长裕脸色越沉。 他的头发和衣裳还湿着,冰凉的雨水顺着他冷峻的面庞缓缓落下,让他的脸色越发冷白。 “我?不?知太子殿下如何想的。反正这婚事,本郡主退定了!”元朝面上浮起嘲讽的笑意,“以殿下的骄傲,我?想,您也不?会强留一个不?喜欢您的太子妃吧?” 不?喜欢。 这两?日,这三个字,他实在听了太多次了。 听得?烦了,听得?厌恶。 “你?想好了?”他冷着眸光问。 元朝毫不?犹豫回:“早便想好了。您不?喜我?,我?也不?再喜欢你?,何必彼此折磨?以您的身份不?会缺一个太子妃的。所以,” “——太子殿下,我?们到此为止吧。” 晏长裕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眉目间的冷硬越发浓郁,须臾,他终于冷声?开口:“既如此,孤,如你?所愿。” 他承认,或许,他真的对?卫元朝动了心。 但也仅此而已。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蓦然转身。 “太子殿下留步。” 只是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他立即停下脚步。 心跳突然加快。 “何事?”他转头,冷眼看着元朝。 却见?元朝竟又拿出了一封退婚书,递了过?去,“臣女不?知殿下有没有带上退婚书。不?过?无碍,臣女准备的还算充分,殿下签这一封也一样。” “殿下,签字吧。” 说话?间,袭月与飞云已经呈着笔墨上前。 屋里,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签字。 晏长裕抬眸,对?上了元朝的眼睛。恍然发现,那双曾看到他便亮闪闪的漂亮眼睛里,没了爱意,只有疏淡。 里面依然盛着期待。 但曾经,是期待着他的回应。如今,却是期待他快点签了退婚书。 晏长裕骤然别开视线。 他拿起笔,打开那封退婚书,终是冷着眉眼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下的那一瞬,他看见?少女的脸上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心脏被那笑刺了一下。 倏然紧缩。 “多谢殿下成全。”元朝接过?那封退婚书,释然一笑,“待明日,臣女就进宫请陛下下明旨,绝不?耽误殿下。” “……随你?。” 晏长裕冷冷扔下这两?个字,再未看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庄上也终于落起了雨。 雨势越来越大。 晏长裕走得?很快,不?顾常文等人的劝说,翻身跃上了马。随即,用力一甩马鞭,马儿?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奔了出去。 正如她所言,他不?缺一个女人,更没必要挽留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 所以不?必有任何留恋。 第26章 圣旨下 马儿跑得很快, 风雨渐渐大?了起来,便如剑一般割在了他的脸上?,带起了阵阵的?刺疼。 晏长裕恍若未觉, 直到马儿忽然嘶鸣了一声, 前蹄一屈, 马身一晃, 他才似蓦然惊醒过来, 身子也随着马儿的晃动摇晃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起身一跃, 从马上跳了下来。 然落地之时,却是踉跄了一下,受伤的?左腿一软,竟就这?般单膝跪倒在了地上。直到此刻, 晏长裕才感觉到了从左腿处传来的剧痛。 本就未愈合的?伤势又加重了,疼痛如附骨之蛆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晏长裕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他欲要站起来,结果刚一动?,那股疼痛便更剧烈了。身子晃了晃,幸而他用手撑在地上?才没有摔得更狼狈。 但?即便如此, 此时他已经沾了一身泥泞。 “殿下!” 这?时,常文等人终于追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 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想要伸手把晏长裕扶起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32节 “不用, 孤站得起来。” 晏长裕却挥开了常文的?手, 抿了抿唇,用力直起了身子。 雨势越发大?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 甚至能激起细微的?痛感。他们一行人冒雨行走,浑身早已都湿透了。 然都没有殿下狼狈。 常文看着?殿下冷白的?脸色,以及已经泛白的?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知殿下好强,并不愿示弱与人,便道:“殿下,这?雨太大?了。咱们不如先去皇庄避雨吧?” 这?里离皇庄更近一点。 若是回宫,怕是还?得要差不多一个时辰,这?般淋下去,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常文担心殿下的?伤腿,那里可不能多沾水,否则伤势恶化,那就大?不妙了。 “嗯。” 晏长裕冷着?眉眼点了头。 其实他并未听清常文具体在说什么?。从马上?落下来后,剧痛渐渐吞噬着?他,他只觉有点昏沉,视线似乎也模糊了许多。 他随意嗯了一声,便又向马儿走去。只是左腿的?疼痛,让他无法好好施力,走动?时,痕迹越发明显,疼痛也蓦地加剧。 每一步,似乎都像是踩在了铁钉上?,带起了钻心的?疼。 “殿下,您的?马方才受了伤,换……殿下!”常文见晏长裕还?是向之前的?马走去,便忙开口。然而他话?未说完,却见晏长裕身子陡然一晃,随即竟然猛地朝前栽去! 常文吓了一跳,忙飞扑过去,准备给殿下当肉垫。 结果晏长裕竟又硬生生站稳了。 “……走!” 他脸色白得厉害,神智却陡然清晰。 不等常文反应,他已经又翻身跃上?了另一匹健康的?马,用力一甩马鞭,便快速地朝皇庄而去。 见此常文忙爬起来,带着?其他人跟了上?去。 此地距离皇庄不远,冒着?雨,一行人花了两刻钟,终于到了。 常文长舒了一口气,顾不上?休息,忙吩咐庄子上?的?下人快快去准备热水和衣裳。好在皇庄里的?下人是早就调教好了的?,热水和衣裳很快便送了上?来。 晏长裕没让人服侍,独自?一人进了浴房。直到侵入热水中,他才猛然发觉身体的?僵冷。 热水让身体很舒服,但?不知为?甚,那一瞬,他的?心却像是忽然空了一块。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卫元朝的?身影。 她仰头看着?他。 精致的?面庞小小的?,仿佛一手便能轻易握住。 他垂首去看。 他们离得那般近,从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处。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眉心那处比胭脂还?要艳红的?红痣,唇角的?弧度,颊边的?浅窝。 以及她眼中没有任何掩饰的?冷疏和抗拒。 明明是她先说喜欢的?不是吗? 他还?以为?她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原来也不过如此。 心口处像是猛然吹进了一阵凉风,带着?生生的?寒意,晏长裕猛然闭上?眼,不想再想这?个人。 只是一点动?心而已,不重要。 * 这?头,元朝小心地把退婚书收好,只觉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想到这?一世自?己会开始新的?生活,而且,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她还?能努力留下自?己的?亲人,她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这?辈子,她定然会比曾经更加更加幸福。 “这?雨来得真是太不凑巧了。”望着?外面渐大?的?雨,元朝有些遗憾,“若是没下雨,我们现在就可以回京城,我直接进宫,请陛下下退婚的?旨意。” 这?是元朝的?真心话?。 迟则生变,虽然退婚书已到手,但?她还?是想尽早彻底落实这?件事?。光有退婚书还?不够,她还?得要一张退婚的?圣旨。 如此,才算彻底解决。 “不急。”虞晋道,“算着?时间,最迟明日,礼部那边便能出结果了。” 他指的?是元朝与晏长裕的?八字合算结果。 “那不会出意外吧?” 元朝忍不住担心。 虞晋安抚她:“放心,不会的?。你与太子定会顺顺利利的?退了这?婚事?。”便是皇后一派想要做手脚,洪文帝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想要解除这?婚约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思及此,虞晋眸色微微暗了暗。 “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元朝呼出一口气,笑道,“我倒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会来这?里,不过也好,免得多跑一趟。” 之前晏长裕没有立刻在退婚书上?签字,甚至还?说了那些话?,元朝心中本还?有些担心,差点就以为?晏长裕可能对她动?了心。如今来看,果然还?是她多想了。 如此也好,不用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结束才适合他们。 “你当真舍得放下他?”虞晋看向元朝,忽然又问。 “师兄!”元朝无奈,“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我不是早说了嘛,我真的?放下这?段感情了。你知道我的?,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委屈自?己。” 要便是要,不要便是不要。 在元朝这?里,从来不会有模棱两可的?答案。 相?识多年?,虞晋当然清楚。只是心有所?欲、所?惧,便会忍不住怀疑,所?以他才又问了一次。 “师兄,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的?。”元朝笑着?道,“你等着?吧,我定会重新找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反正这?辈子我定然不会亏待自?己的?!” 闻言,虞晋拢在衣袖里的?手微微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怎么?,师兄是要帮我相?看吗?”元朝笑嘻嘻凑近他,眉心的?红痣似乎更加亮了几分,灼眼耀目,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虞晋手心微微动?了动?。 随即,他把双手背在了身后。 “我是你的?师兄,如今师父不在这?里,我当然要看着?你。”他微微勾了勾唇,淡淡一笑,一如平常,“师父之前便交代了我,可不能让你胡闹。” 元朝本来想反驳,自?己没有胡闹,她是在认真地追求自?己的?未来幸福。不过想到两次赐婚和退婚,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便哼哼一声道:“……放心吧,才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生得又漂亮又聪明,还?有钱,这?般好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如意郎君?”元朝骄傲地扬着?下巴,娇蛮又嚣张,故意作怪,“晏长裕错过我,可是他的?毕生遗憾。” 她本意是故意说笑。 经过了上?一世的?挫败,元朝再没了曾经的?那般盲目自?信,开始有点自?知之明了。 “对。” 结果,虞晋却肯定地一点头。 “我们知知这?般好,太子错过你,是他的?遗憾。”他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认真地说,“知知定然会遇上?只属于你的?如意郎君,幸福安稳地过一生。” 他脸上?带着?轻淡温和的?笑,黑深的?眸中仿若存了一片温水,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献出最真诚的?祝福。 元朝仰着?头,怔然地对上?了那双满是温暖的?眸子。 不知为?甚,那一瞬,心头忽地一跳。 “……那当然!”她下意识别开了视线,笑着?道,“不仅是我,还?有爹爹和师兄,我们这?辈子都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她不会再让亲人离开。 他们曾经护了她一辈子,这?辈子,由?她来护着?他们。 “……好。” 虞晋笑着?,良久,说,“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 “那是肯定的?!不过,”元朝眼珠子一转,“我还?小,我倒是不着?急。反倒是师兄,如你这?个年?纪的?公子们,好多可都当爹爹了。所?以,师兄什么?时候找个嫂子给我啊?” 虞晋背在身后的?双手又是一紧。 片刻,他才笑着?敲了一下元朝的?脑门,轻斥道:“人不大?,心倒是不小,管得还?挺宽。” 这?一下可不轻。 元朝顿时轻呼一声,忙伸手去揉自?己的?额头,不满道:“就问问也不行嘛?作甚动?手,疼!” 见虞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行吧行吧,我不管了总可以了吧?”元朝轻咳一声,咕哝着?,“只准你管我,不准我管你,区别对待!” “谁让我才是师兄,而你是师妹?”虞晋轻笑,“这?世间,从来都是兄长管妹妹,可曾听过妹妹管兄长的??” * 皇庄。 常文看着?时间,发现距离殿下进浴房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可殿下还?未出来。他心口一跳,顾不上?尊卑,忙叩了叩门:“殿下,殿下……” 然叫了几声,都未得到回应。 恰时顾决也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不敢耽搁,忙推开了门。走进去一看,发现殿下竟然睡着?了。 常文心思更细,一眼便看见了晏长裕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他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忙道:“快唤陈侍卫过来!殿下这?是病了。” 这?般大?的?动?静,晏长裕自?然被吵醒了。 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朦朦胧胧间,像是做了好多个梦。他意识到那些梦是什么?,便有些抗拒。 如今他与卫元朝婚事?已退,他并不想再梦到前世与她的?相?处。 既然做了决定,便没必要后悔,更不必藕断丝连。这?是晏长裕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那些记忆却就像是这?天上?不受人力控制的?风雨,任凭他再抗拒,依旧无孔不入。 “……出去。” 他看见了欲要扶他起来的?顾决和常文,冷着?苍白的?脸说。 常文想要再劝,顾决却拉住了他。 “是,殿下。” 妄夺金枝(重生) 第33节 他果断地应了一声,便拉着?欲言又止的?常文走了出去。 “顾统领,你把咱家?拉出来作甚?你没看到殿下的?脸色吗,他病了!”常文很急,“咱家?瞧着?殿下的?脸色很不好,怎能让他一个人?” “常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的?性子。他现在并不想见到我们。”顾决冷静地说,“放心吧,殿下会出来的?。殿下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果然,当陈文业赶来时,晏长裕已经自?行穿好了衣裳,并把他们叫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方才的?潮红已然散去,只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意,让他的?气势显得比平常更凌厉了几分。 “诊脉吧。” 见他们进来,晏长裕面色淡淡地伸出了手腕,让陈文业诊治。 “殿下淋了雨,受了寒,有些发热。”半晌,陈文业斟酌了一下,“属下先开几贴药,殿下先喝着?。” 其实他还?有话?未说出口,殿下会发热,除了淋了雨吹了风,还?有心理原因。 心中大?起大?落,忽喜忽悲,自?然会影响身体。 只是陈文业跟在晏长裕身边也不短了,敏锐地察觉到殿下如今怕是不想听到这?些话?,想了想,便未说。 “除此之外,倒是殿下的?腿伤,不能再拖了。”说到腿伤,陈文业正了正脸色,“本来伤势控制得还?好,但?上?一次坠落深谷伤了一次,今日又伤了一次,伤势加重了至少两倍。属下建议,立刻用药。” 之前,为?了取信洪文帝,晏长裕并未让陈文业把腿伤治好,甚至还?故意加重了些许。 “如今殿下与元朝郡主婚事?已退,应不会再惹得陛下忌惮,贺敛那边也将行动?。所?以殿下这?伤也可好起来了。” 陈文业想了想说。 他是晏长裕的?侍卫,是随身的?大?夫,也是他的?门客。之前这?个计划,便是他们一起商议出来的?。 如今危机虽在,但?暂时不会伤筋动?骨,他们自?然可以改变策略了。 闻言,晏长裕沉默了须臾,淡淡点了头。 陈文业便立即给他用了药。 服过药用了膳后,晏长裕便去休息了。他难得这?般早休息,躺在床上?时,明明身体很疲倦,一时却没有睡意。 他有些不想睡。 睡了便可能做梦。 他不想再梦到卫元朝。 然这?到底是妄想。人想要活着?就不可能不睡觉,而一个生病的?人,也不可能抵挡着?睡意。 陈文业给他开的?药里,也有安眠的?药材。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晏长裕还?是睡了过去。睡过去的?那一刻,他眉心不自?觉拧起,隐隐有抗拒之色。 然这?一夜,他没有做梦。 那些抗拒像是变成了可笑的?讽刺,嘲讽着?他,显得那般多此一举。 再醒来时,已是翌日天明。 陈文业的?诊治出了点差错。晏长裕不是有些受热,而是彻底发了高热,情况严重了许多。 便是晏长裕身体向来很好,忍耐力也很强,这?一次竟也是病来如山倒,一时连下床的?力气也无。 “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撑着?身子倚在了床头,喝了药,忽而问。 天已经大?亮了。 明明昨天风雨不停,今天却又是个大?晴天。便是待在屋里,也能透过窗户那里射进来的?金色阳光感觉到满满的?暖意。 “回殿下,已快午时了。” 常文回。 午时,也就是说已快是用午膳的?时候了。晏长裕忽然想起了昨天,卫元朝说的?那句话?。 ——“谢殿下成全。待明日,臣女就进宫请陛下下明旨,绝不耽误殿下。” 他只觉额角阵阵发疼,张嘴想问,恰此时,敲门声响起。 “殿下,是属下。” 是顾决回来了。 他们虽在皇庄,但?也不能失了对皇城的?掌控。按照计划,明日贺敛便会进京,所?以今日他们要去做最后的?准备。 晏长裕病了,无法亲自?前去,便指了顾决去办。 是以,今日一早,顾决便回了京城。一来是为?贺敛之事?,二来也是顺便打探消息。 “进来。”晏长裕垂眸,淡声道。 话?落,顾决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可都安排好了?”他面色淡淡地问。 顾决恭声回:“禀殿下,都安排好了。明天一切都会顺利进行。”届时贺敛会大?张旗鼓的?带着?聘礼直接去承恩侯府,按照他们的?计划,此事?自?然越高调越好,最好人尽皆知,如此一来,承恩侯府不得不出来回应。 晏长裕点了点头。 须臾,才又问:“宫中京中可有什么?事??” 闻言,顾决张了张嘴,却是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殿下,宫中来人了。是陛下派来的?,您现在可要见一见?” 晏长裕放在被子上?的?手微顿。 片刻,他才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内侍便走了进来,正是洪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之一赵公公。见到晏长裕,他忙要跪下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请起。” 晏长裕没让他当真跪下去,一个示意,顾决便已经伸手扶起了他。 “多谢殿下。”赵公公脸上?顿时带了笑,忙关心问,“不知殿下身子如何了?陛下知道您生了病,可着?急,特?意吩咐奴才带了不少药材来看望。” “孤无碍,请公公代孤向父皇道谢,多谢父皇关心。”晏长裕面上?带了一丝淡笑,“孤只是受了寒,修养几日,便好了。” “那便好!”赵公公当即道,“殿下可得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好好养病才是。”然说过之后,赵公公却没有走。 “可是父皇还?交代了其他事??” 晏长裕眸色微暗。 谁也没有发现他的?手指已经无意识收紧,指甲抵在了掌心。便连他自?己,也未发现。 “陛下确实还?交代了奴才其他事?。”赵公公笑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一道明黄圣旨,“今儿一早,元朝郡主便进了宫,奉上?了退婚书,向陛下求了这?道退婚圣旨。恰好礼部那边也出了结果,与元朝郡主所?说差不多,所?以陛下最终下了旨。殿下,您终于如愿以偿了。” 宫中谁都知道殿下对元朝郡主无意,更不想要这?桩婚事?,曾经为?了求陛下退婚,还?在福宁宫跪了一夜。 如今终于得到了这?张盼望许久的?圣旨,可不就是如愿以偿吗? 这?可是一件好事?,说不得会得到不少赏钱。否则,赵公公也不会愿意奔波一阵,顶着?大?太阳出来一趟。 赵公公本以为?太子殿下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却不想,话?出口的?瞬间,却见床榻上?的?男人脸色忽地一变,喉间一滚。 下一刻,竟是呕出了一口血来! 第27章 是她做的 “殿下!” 这一下, 把屋里的人全都惊住了。 赵公公更是呆立在原地,看着被被子上鲜红的星星点点,一时竟都没有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吐血了?听到元朝郡主求了退婚圣旨后, 太子殿下吐血了?? 这……反应是不是未免太大了一些? 他过了这么多年, 只听?过喜极而泣, 还未听?过有人高兴的吐了血! 最?后还是陈文业反应更快, 此时他也顾不上在场还有外人在, 忙扣住晏长?裕的手腕诊脉,脸色有点?难看。 “孤无事。方才只是把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 不等陈文业开口, 倚在床榻上的男人已?经自顾自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面色看上去很平静,仿佛刚才吐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看向呆呆站在原地的赵公公,淡声道:“麻烦公公回去禀报父皇, 这份退婚圣旨,孤接下了。儿臣叩谢皇恩。” “只是孤病了, 所以一时不能亲去谢恩,还请父皇见谅。”说着,他咳了两声,这一次, 倒是没有血才咳出来了,“常文, 给公公看赏。” 常文便拿出了一个荷包放在了赵公公的手上, 笑道:“请公公收下,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赵公公终于回过了神来。 “……那、那奴才便先告辞了。太子殿下可要好好休息!”他小心看了看太子殿下的面色, 瞧着他面若金纸, 而且方才还吐了血,看着就像是生了大病一般, 他哪里还有心思久留,拿着赏钱便火烧火燎地跑了。 待到他离开,常文和?顾决都立即看向陈文业。 晏长?裕并非那等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此刻,也看向陈文业,淡声问:“孤如何了?” “殿下情绪大起?大落,伤了肺腑。”陈文业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如实道,“人体?是很复杂的,大喜大悲并不是好事。” 若不是那口血,若不是陈文业的诊治,常文等人根本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虽殿下昨日有些失态,但?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冷静理智,他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几乎与平常无甚不同。 屋里一时静了静。 他们三人都是跟在晏长?裕身边的老人,对?他的了解总要比外人多几分。然而,便是他们,也差点?就被殿下骗了去。 “大喜大悲,”晏长?裕低喃了一声,勾了勾唇,眼里却无笑意,“孤哪里来的喜,又哪里来的悲?” 陈文业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是下属,说起?来,是不好插手主上的私事,尤其是感□□。 只是这事如今已?经影响到了主上的身体?,身为?下属与大夫,他却不能不说。 “方才那口血吐出来也不是坏事。”他斟酌片刻,开口,“只是接下来,殿下还是莫要压抑情绪,喜怒哀乐,皆是人之本能,释放出来才有利于身体?恢复。” 晏长?裕没有应这话,须臾,只道:“开药吧。” 他接过常文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又沉静地拿着锦帕擦了擦唇角,淡淡道:“孤重病之事,不用刻意隐瞒,可以把消息传出去。病情传得越重约好,如此,也正好方便了贺敛行事。” 常文和?顾决等人瞧着他的目光微微变了变。 他们都没有想到,都病到这般严重了,太子殿下竟还能冷静地处理事务,甚至还能巧妙利用自己的病。 身为?下属,他们以跟着这样?聪慧又冷静坚韧的主上为?傲、为?喜。这便是他们跟随的主上,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以最?理智的状态呈现在他人面前。但?反过来,又不免有些担忧。 妄夺金枝(重生) 第34节 “都下去吧,孤说了,孤没事。” 见三人没动,晏长?裕冷冷看了过去,“孤没有你们想得那般脆弱。” “……是。” 顾决与陈文业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皆带着隐忧,退了下去。 常文留了下来,亲自更换了被褥,又打扫了一番屋子,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没多久,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晏长?裕一人。 没了其他人的存在,屋子里显得格外静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之平时竟快了不少。 怦、怦、砰…… 晏长?裕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住胸口,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脏的跳动。明?明?它跳得那么快,跳动得那般有力,然有那么一刻,他却恍然觉得里面像是空了一块。 像疼,又不像疼。 只是紧缩着,让他无法忽视。 捂在胸前的手下意识抓紧,却只抓住了衣裳,无法缓解胸口处的异样?。晏长?裕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反射性用力,指尖泛起?了苍白之色。 * 皇宫,福宁宫。 赵公公一路飞快地回了宫,想到太子殿下都吐血了,他一点?也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了。 恰好洪文帝刚处理了政务,正在休息,听?到他回来了,便把人叫了过来。 “奴才参见陛下。” 进了殿中,赵公公忙跪下行礼。 洪文帝摆了摆手,让他起?来,问:“圣旨可送到了,太子如何反应?” 赵公公有些欲言又止。 洪文帝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以及脑门上的汗水,微微眯眼,声音冷了几分:“不用多想,如实回答便是。” 闻言,赵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接下了退婚圣旨,并无任何异议,还让奴才代他叩谢圣恩,说是多谢陛下。只是,” “只是什么?”洪文帝沉下脸,轻斥,“莫要吞吞吐吐,直说!” “回陛下,太子殿下病得有些严重,甚至还吐了血!”赵公公忙道。 “吐血!” 听?到这话,洪文帝倏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变,“怎得吐了血?不就是受了寒吗,怎会这般严重?” 赵公公当然没说,太子殿下是接到了退婚圣旨后,才突然吐得血。他虽然不是跟在陛下身边最?久的内侍,但?时间也不短了,如他们这般的内侍,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主子身上,想要活得长?混得好,自然得会察言观色,并琢磨主子的心思。 陛下虽未明?说,但?赵公公很清楚,陛下也是不愿看到这桩婚事成真的。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仅不能表现出不满,明?面上还得笑着撮合,所以这段日子,其实陛下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太子殿下表现得对?元朝郡主越不在意,陛下才会越满意。 赵公公可不愿惹得主子不开心。 陛下不会真的拿太子如何,可不代表,他会舍不得一个奴才的命。 “回陛下,殿下身边的医官说是吐出了淤血,也不算是坏事。”早在回来的路上,赵公公便想好了说辞,此刻回得还算自然流畅,“听?说昨日殿下不仅淋了雨,还又从马上坠了下来,定是受了内伤。” 洪文帝沉着脸,一时没说话。 良久,他才道:“一个小小医官医术能好到哪里去?去,让孙院正亲自去皇庄一趟,务必仔细诊治,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他们!” “奴才遵命!” 赵公公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忙应了一声,快速退了下去。 * 孙院正平常只给洪文帝看诊,便是皇后也没这个殊荣,此人是洪文帝的心腹,只忠于皇帝一人。他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想要瞒过他,不容易。 比如之前的腿疾,若不是晏长?裕足够狠得下心,也瞒不过他。 这次倒是不需要刻意遮掩了,晏长?裕确实不大好。 孙院正诊脉时,都不由有些讶异。来之前,他本还以为?是宫人夸大,没想到实际情况更严重。 “太子殿下可不能再动气动怒了,这些日子需要静养才行,尤忌情绪大动。”孙院正正色道,“您之前的伤本就未好,外伤加上内伤,若不好好调养,怕是要落下病根。外伤好治,这内府却更要上心。” 孙院正不是陈文业,不知内情,说话便直白了一些。陪在一旁的常文和?陈文业面色都变了变。 “谢过孙院正,孤记下了。” 晏长?裕面色倒是正常,平静应下了孙院正。 孙院正又嘱咐了几句,开了药,这才领着人回去交差了。 接下来,晏长?裕正常喝了药,又用了些清淡的膳食,除了脸色白了一些,似乎还好。 但?常文等人看着,心中却是更加担忧。 服侍殿下用了膳,常文便带着人退了下去。出去后,他想了想,还是去寻了顾决。 “顾统领,你我都是殿下身边的人,我也就不与你说假话了。您看殿下像是无事的样?子吗?” 常文直接道,“想要养好这病,只静养吃药怕是不行。” “公公是什么意思?”顾决问。 常文叹气道:“我伺候了殿下多年,不敢说最?了解殿下,但?我看得出,殿下怕是真的对?元朝郡主动了情。” “你的意思是?” 常文也没隐瞒,直接道:“顾统领不如去请元朝郡主来一趟,说不定殿下这病就不药而愈了。” 未免被发现,两人说得隐秘小声。然晏长?裕其实并未睡着。身体?很累,他却没什么困意,起?了身准备出去走一走,却不想听?到了这些话。 他朝外走的脚步一顿。 温暖的阳光射进来,洒在了他的身上,映出了他俊美冰冷的面庞,仿佛也驱散了几分寒意。 半晌,他转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 “卫元朝当真求了退婚圣旨?!”慈元宫,小陆氏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陛下已?经下了明?旨?” “回娘娘,是的。想来这旨意很快就会昭告天下了。” 闻言,小陆氏脸色更加难看。然事实已?定,她便是再气,也无法改变。 “礼部那边合算的结果也出了?” “出了。结果与宫宴那晚元朝郡主所说大差不离。”宫人小心翼翼回答。 “那卫元朝不是在闹脾气吗?怎么就真的退了婚!”就是因为?笃定卫元朝只是闹脾气,只是在欲擒故纵,所以他们才没有采用手段,而是静待事情发展。 若是早知道,他们怎可能什么也不做?礼部又怎么会得出这么个结果?! 然而现在再后悔也无用了。 除此之外,这般大的事,洪文帝下旨时竟然都不与她这个皇后商量一下,甚至连告知一声也无。 若不是如此,小陆氏此刻也不会这般被动。 思及此,小陆氏猛然握紧双手,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柔嫩的掌心。 洪文帝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殿中,一时静得吓人,无人敢在这当头说话。毕竟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元朝郡主只是在与太子闹别扭,只是使?小女儿脾气,只为?了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哪里会想到,元朝郡主竟然是来真的? 说来都是他们先入为?主,如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怪不了任何人。 小陆氏胸口剧烈起?伏着。 平常,为?了维持皇后的威严和?风度,她其实很少这般直白的发脾气。可此刻,想到卫元朝与太子婚事已?退,她心中就莫名?有些不安,那股焦躁不安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听?说赵公公回来,她才勉强冷静了下来,着人悄悄去打探。很快,便得知太子生了重病吐血的消息,小陆氏这才稍稍放心。 那小赵子,小陆氏很了解,知道此人谨慎,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不会传出这种话。所以晏长?裕的病情定然不会轻! 果然不出她所料,洪文帝派了孙院正亲自去皇庄为?太子诊治,不久,便证实了太子卧病不起?的事。 * 京中上下,关注这桩婚事的不在少数。在圣上明?旨传出宫中后,元朝与晏长?裕退婚的消息便传遍了。 大部分的人第一反应都差不多——这怎么可能? 谁不知元朝郡主对?太子的痴心,怎得这才半年过去,就变了?所以大家起?初都有些不敢相信,但?圣旨是不会出错的,所以不信也得信了。 这婚,真的退了。 而且还是元朝郡主主动提出来的! 因此事涉及储君与镇国公府,虽不好明?面上讨论,但?私底下众人都忍不住嘀咕。这到底是出了何事,才让元朝郡主死心的? 消息自也传到了承恩侯府。 今天正好是陆瑾的小生辰,因她还是未嫁女,也不是整寿,所以也没有大办,只是请了一些好友来热闹了一番。 姑娘们凑在一起?,哪怕是世家贵女,也是会谈论八卦的。来得姑娘们家世都不低,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真是没看出来,卫元朝这次真的说到做到了。竟不是欲擒故纵,倒是我们小看她了。” 众姑娘都有些唏嘘。 霍姣姣今日也来了,闻言,便道:“元朝郡主向来都是说到做到。这么多年来,她难道说过什么谎话不成?” 众人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卫元朝虽然嚣张跋扈,没有贵女们的娴静,惹人讨厌,但?这些年来,她们确实也没听?她说话什么玩笑话。 但?凡是开了口的,都做到了。 只是之前她痴情太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才让她们一时忘记了。 “元朝郡主敢爱敢恨,不能因她是女子,便对?她有偏见。”霍姣姣道,“试想一下,若她是个男子,生得俊美,又出身优越,毫无保留的捧上一颗真心,追求心爱的女子,你们是会贬低还是夸赞?” 自然是夸赞。 甚至还会羡慕。 妄夺金枝(重生) 第35节 在场的都是未嫁的年轻女子,哪个没有憧憬过被一个优秀的才俊倾心?女子出嫁好比第二次投胎,自然都希望能得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但?这世间女子自来比男子过得艰难,这点?愿望,于男子而言,想要实现不难,于女子来说,却难如登天。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女子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是天真愚蠢。 何其不公? 便是她们这般的世家贵女,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是身不由己的。她们之前讨厌卫元朝,其实又何尝不羡慕她? 只可惜,如卫元朝那般的女子,竟也失败了。 一时间,众人都没了言语。 “姣姣对?元朝郡主很推崇?”这时,陆瑾忽然开了口,笑着问,“我记得你之前可也很看不惯她的。对?,我记得,那日走马时,是她救了你。可是因为?此事,所以想报答她?” “我现在也看不惯她。真是白长?了那张脸,竟然连一个男人都拿不下,给我们女人丢脸。她救了我,我感谢她,也会报答她,但?这不代表我会喜欢她。”霍姣姣冷哼一声,“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这话明?面上是贬,细想,却有维护之意。 陆瑾眸色微微暗了暗。 霍姣姣出身昌远侯府霍家。 霍家其实也是武将出身,如老昌远侯,也就是卫阳大长?公主的驸马便曾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武将。 只是如今的昌远侯没有什么习武的天赋,又是独子,所以从了文。后又娶了国子监祭酒之女,如此才渐渐淡出了武将之家。 及至霍姣姣这一代,除了世子习武,其他子女也大都从了文。 便如霍姣姣,便是霍家年轻一代中,最?出名?的才女。因着出身优越,又算是皇亲国戚,霍姣姣眼光向来极高?,能与陆瑾玩在一起?,也是因陆瑾的学识。 “她确实有许多缺点?,但?不能因为?缺点?,便忽视了她的优点?。”霍姣姣板着一张精致小脸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只对?事不对?人。” “……可是,元朝郡主当真舍得放下吗?”有人忍不住说,“她以后不会后悔吧。” 闻言,霍姣姣秀眉紧皱。 “我也觉得有可能。她此次退婚,应当是嫉妒阿瑾得了太子的喜欢,但?感情岂是能这般轻易收放自如的。待她冷静下来,说不定就有后悔的时候。” 想到那张扬艳丽的人,霍姣姣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与卫元朝又不熟,怎知她未来不会后悔? “诸位姐妹往后可莫要这般说了,我与太子早已?没任何关系。”陆瑾正色道,“此话若是传了出去,让人误会了可不好。” “对?对?对?,确实不要再这般说了。”正这时,有个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们不知道,之前有几个人偷偷议论着,结果就被东宫的人罚了。” “东宫的人?” 大家惊了。 “不错,听?说是太子殿下下了命令,不许再胡乱非议。”那姑娘点?头,“所以咱们还是别再议论这事了,反正元朝郡主也已?经与太子殿下退了婚,这事也过去了。况且,阿瑾往后可是要嫁给五皇子,做五皇子妃的,可不能与夫家兄长?传出这等艳闻。” 艳闻二字,让陆瑾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搅紧。 “不错,咱们不要再议论这些了,不可能影响了阿瑾的婚事。”众人都点?头,随即一起?笑着看向陆瑾,“今日是阿瑾的生辰,我们不如一起?敬阿瑾一杯,祝她双喜临门。” “对?,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们说,陛下会不会今天就颁下赐婚圣旨?” “我觉得很有可能!” “那阿瑾,这杯,你可一定要喝。” 陆瑾脸上维持着温婉又羞涩的笑,嗔怪道:“事情都还未定下来,你们可不要胡闹。”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我看……” “大小姐,不好了!” 然正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下人惊慌的喊声。 众人皆是一惊,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一个侍女慌张地跑了过来,像是遇到了极为?不好的事,小脸苍白一片。不等陆瑾等人问,她跪下就道:“大小姐,贺家来人提亲了!现在就在府门口,好多人都围上去了!” 此话一出,陆瑾猛然站起?身,面色大变! * 在有心的推波助澜下,太子生了重病吐血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元朝自然也听?说了,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上辈子晏长?裕可是活得比她长?,而且身体?倍儿棒,连点?小病小痛也没有,一看就是祸害遗千年的相,如今自然也不可能被点?小病打败。 吐血算什么? 上一世,晏长?裕可吐过不少次,甚至好几次还传出了病危,但?最?后不都熬了过来?反倒是元朝,上辈子真心实意担心他,最?后晏长?裕病好了,她反而躺床了。 所以,她听?过便把这事忘了,兴致勃勃地招呼着袭月和?飞云刘嬷嬷等人,准备今日吃锅子。 彻底退了婚,这可是大喜事,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遗憾的是,今日师兄有事要忙来不了,元朝便只能自个儿享受了。 正吃着时,下人却来报,东宫的顾侍卫求见。顾决明?面上的身份是晏长?裕身边的侍卫统领,论起?品级,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 元朝本不想见,便让人回了,说她有事不便见。 结果下人很快又来回,说顾侍卫说了不见到她,便不走。 元朝脸色就有点?不好了。她可不是被人威胁着长?大的,闻言,便直接道:“他不走就不走吧,与本郡主何干?” 下人回:“郡主,顾侍卫说太子殿下病重,想请您去看一眼。” “太子病重与我有何干系?”元朝没动,只道,“你尽管回,便说本郡主与太子婚事已?退,这未婚男女之间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殿下病了,去请太医便是,本郡主帮不了忙。” 下人如实回了。 “顾侍卫还是请回吧。” 镇国公府门口,听?了下人传来的话,顾决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女人一旦心狠起?来,比之男人更甚。 人的感情,真的能这么快,又这么利落的收放自如吗? 他也不可能强行把元朝郡主掳走,没法子,最?终只能空手而归。 * 皇庄。 “人呢?” 见他一个人回来,常文急了。 顾决摇头:“郡主根本不见我。”要知道,在之前,郡主对?东宫的人都挺客气的。他是殿下的亲信,更是得了独一份的尊重。 如今,却是把他拒之门外。 顾决把元朝的那些话说了。听?完,常文也沉默了。 “郡主是真的彻底放下殿下了?” 顾决顿了顿,忽然道:“其实我刚得了一个消息,还未与殿下说。” “什么消息?” 顾决道:“还记得那次殿下在慈元宫中药一事吗?当时我们便怀疑有第三方的人在动手。之前查了许久都无果,今日却有了消息。” “动手的人,确实是镇国公府的人。” “镇国公不在,能调动这等暗线的人,唯有元朝郡主。” 所以是元朝郡主用计引陆姑娘去的,原来在那时,元朝郡主便已?经计划着退婚了吗? 两人说着,都没有发现,不远处隐没在暗角的男人。 晏长?裕静立在那里。 天上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唯有一点?夕阳余光尚在。橘红色的曦光映在他的身上,映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须臾,他忽地伸手,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隐约中,似有淡淡血线落下,若隐若现。 第28章 侧妃 元朝今日这顿饭, 注定是吃不安稳了。 刚打发走了东宫的人,不久,就有人来报, 承恩侯府那边出事了。因着上辈子的教训, 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准则, 这一世, 元朝是派了人看着承恩侯府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她?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外人。每每想到上一世的最后时刻, 元朝还是觉得憋屈极了。 她讨厌那种生命被其他人摆布,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刻。 所以承恩侯府一出了事,元朝这边知道得也很快。 “承恩侯府出什么事了?”她?放下筷子边问,边思索着上一世这个时候, 承恩侯府是什么情况。 好像也没?出什么事,反而因为陆瑾与?五皇子订了婚, 显得喜气洋洋的。 那时,晏长裕是个残废的太子,在他?们看来,迟早被废。而五皇子是皇后嫡子, 也颇受洪文帝宠爱,若无意外, 天下早晚是他?的。 陆瑾成了五皇子妃, 待五皇子登基,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陆家已经出了两个皇后, 再出一位, 已是荣极,定能再保百年荣华。 “回郡主, 是有人去向承恩侯府嫡出的姑娘提亲。”承恩侯府如今嫡出的未婚姑娘,唯有陆瑾一人,所以有人向陆瑾提亲? “那人是谁,他?难道不知道这陆瑾已经被皇家定下了吗?”竟然敢与?皇家抢人,便是元朝都忍不住佩服此人了,也生了好奇。 上一世可没?有这一出。 “那人自称姓贺,名唤贺敛。据说他?的祖父曾经救过?承恩侯一命,所以当时两家定下了娃娃亲。只不过?当年承恩侯的两个嫡出女儿先后嫁入皇家,这亲事便落到了孙辈身上。” “大概十年前,贺家遭了难,如今只剩下贺敛一人。之所以现在才来提亲,是因为当年贺家遭难时,贺敛也受了伤,并因此失忆,后被养父母所救,如今终于恢复了记忆,便想要完成长辈的遗愿,所以便来提了亲。” “竟是如此。”元朝听得稀奇,“这贺家全家都遭了难,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不用多想,元朝都敢笃定,贺家遭难恐怕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只是上一世这个贺敛并未出现,这又?是为什么? “今日那贺敛大张旗鼓的去承恩侯府提亲,几乎弄得人尽皆知,此事都传遍了。”传话的侍卫说,“属下瞧着那贺敛是故意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的。” 承恩侯府可是皇后母家,而且还和太子与?五皇子都有血缘牵扯,地位非同一般。贺敛身上虽有举人功名,但于陆家来说,也不过?是随意扼杀的蝼蚁。他?敢这般做,说明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会是谁呢? 妄夺金枝(重生) 第36节 “陆家现在是何反应?”元朝笑了起来,完全不掩幸灾乐祸之意,“那陆家可愿意把嫡出的姑娘嫁给一个举人?” “那肯定是不愿的。”刘嬷嬷摇头?,“那位贺举人虽也算是少年英才,但陆家眼高于顶,岂会弃了五皇子,选择一个普通举子?那位贺举人想来也明白,所以才故意大张旗鼓的去提亲,便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陆家可是清流出身,承恩侯更是国子监祭酒,不都说读书人最重信誉吗?若他?不履行当初的诺言,那名声可就全没?了。” “嬷嬷说得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来承恩侯这位读书人更懂得一言九鼎的道理?。”知道讨厌的人要倒霉,元朝心情可好极了,“这贺举人出现的突兀,打了陆家一个措手不及,本郡主也很好奇陆家的反应呢。” 尤其?是陆瑾。 她?也想知道,这位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又?淡泊名利,被无数人称颂的大才女会怎么选? * 正?如元朝猜想差不多,承恩侯府确实?被贺敛的出现打懵了。外人不知,可他?们是知道的,这贺敛不是已经死在了文山寺的大火中了吗? 若不是以为他?死了,陆家又?岂会没?有半点准备。如今瞧这贺敛的阵仗,分明是有备而来。 所以他?们被摆了一道! 承恩侯虽已经是做曾祖的年纪,但还未致仕,如今身上还领着国子监祭酒的官职。国子监祭酒品级不算很高,为从三品,但掌管天下教育,堪称天下学子之师。 承恩侯也一直以此为傲。 当初先帝之所以选陆家女为太子妃,也是因着陆家的清流名声。 如今的陆家早已有了无数财富,然最重要的依然是这名声,若是污了清流之名,那曾经因此得到多少,往后怕是得加倍还回去! 莫说下一任皇后之位,便是宫中的小?陆氏的位置都将?被动摇! 是以,一得到消息,承恩侯便亲自出府来见了贺敛。 他?们本是想先把人请进去的,却不想这贺敛口口声声说着规矩,不敢贸然唐突,而且他?身后还带了许多聘礼,一时半刻根本搬不完。 在外人看来,便是这位贺举人诚心求亲。 毕竟只看聘礼,便是聘皇室县主县君也差不多了。 陆家姑娘再金贵,难道比皇家姑娘还要金桂不成? 然承恩侯等?人瞧见了,脸色却是变了变。 “你便是贺敛,贺兄之孙?” 承恩侯并未一开始就表现出亲近之意,只维持着威严,淡声问,“老夫若无记错,十年前,贺兄一家便不幸遭了难。你自称是贺兄之孙,可有凭证?” 贺敛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生得隽秀清逸,气质温润,显得格外出众。闻言,他?先是向承恩侯行了一个学子礼,再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与?一封婚书,淡笑道:“请大人过?目,这玉佩与?婚书乃是您当年留给家祖父的,想来大人应该没?有忘记。” “当年祖父虽有幸救过?大人一命,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祖父未曾想过?得到任何回报。承蒙大人不弃,愿意与?贺家结儿女亲家,祖父不敢辜负大人盛情厚意,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当初学生侥幸活了下来,却不幸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许多事。直到近来才想起家中长辈临死前的嘱咐。他?们到死,都还挂念着大人,要学生务必不能辜负了大人的一片心意,也好延续陆贺两家的情谊。” “如今贺家只剩学生一人,长辈遗命,学生不敢不从。学生不才,如今虽只是一个举子,但学生已决定参加明年春闱,请大人放心,学生定会好生对待陆姑娘,绝不负她?!” 说着,贺敛朝承恩侯深深一拜。礼仪规矩皆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 他?没?有唤侯爷,而是口称大人,字字句句看上去皆发自真心。 此时旁边围观的人不算少,听过?后,都不由对这年轻学子生出了不少好感。况且,这婚事本就是两家早就约定好的,贺敛也表现得十足重视,陆家有何拒绝的理?由? 看到那玉佩与?婚书,承恩侯目光微微暗了暗。 “贺公子,此事怕是有不妥。”这时,承恩侯世子,也就是陆瑾的父亲上前一步,叹息道,“贺公子的心意,陆家都明白。只是如今小?女清誉有损,又?岂能再配贺公子?若贺公子早些出现便好了。” 他?隐隐暗示贺敛出现的不恰当。 贺敛却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警告,闻言,也不慌张,而是又?诚恳地道:“大人可是指陆姑娘曾与?五皇子在野外过?了一夜之事?” 这事虽然是真的,也是他?们的计划,但贺敛当着这么多外人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依旧让陆家人脸上心中有点不舒服。 但贺敛说的事实?,他?们也无从反驳,还想借此事逼退他?,所以承恩侯世子喉头?哽了哽,还是应了一声:“不错,正?是此事。” “请大人放心,学生并不介意此事。”不等?陆家人说话,贺敛继续道,“五皇子与?陆姑娘皆是如清风明月之人,他?们之所以流落野外,也是迫不得已。学生相信他?们的品德,便是孤男孤女独处一夜,也不会做出任何龌龊之事!” 最后一句,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当真很信任皇室与?陆家的品德和家风。 “学生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非常时期自然行非常之法,这事不怪陆姑娘。” “说得好!” 围观的人闻言,有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贺举人好气度啊!陆大人能得这样一个出色明理?的孙女婿,是好事啊!”贺敛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一时根本挑不出破绽。 周围更是有不少叫好之人。 陆家人:“……” 他?们都没?想到贺敛竟是这般伶牙俐齿之人,一时都有些憋屈。 陆家能有今日,是因为他?们打造了一个好名声。因着清流之名,陆家这一路得到了许多优待和好处,今日却是第一次被名声所累。 所以,陆家此时骑虎难下。 贺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家还能直接拒绝吗?若是此刻说一个不字,怕是不出一日,陆家的名声就要臭了。 明日弹劾陆家的折子怕也要如雪花一般呈上去。 “……贤侄好口才。”承恩侯世子到底不如父亲沉稳,勉强露出一抹笑,“你的心意,我们也都明白了。只是这婚姻大事,不可轻许。贤侄来得也太过?突然,我陆家未曾有准备……” “伯父放心,学生是诚心求娶,并不是故意捣乱。”贺敛表现得很善解人意,“反正?这么多年学生都等?了,也不差这两日。” 说着,他?还向陆家人谦逊一笑。 他?本就生得出众,这般一笑,更如温润如玉的君子,让人心生好感。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坐在马车里?的元朝心满意足的又?吃了一块点心。因为好奇,她?甚至都顾不上精心准备的锅子,特意出来想看看这出戏。 如今瞧着,果真是一场好戏。 这贺敛,当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不管今日陆家应不应,反正?贺敛的目的是达到了,最多一日,此事就会传得全城皆知。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想必,传遍全国也不是难事。 事实?证明,元朝猜得还是太保守了一些。 不到一日,这事,京中便几乎都无人不知了。贺敛在承恩侯府说的那些话,也都传了出去,为他?博得了不少好感,也让陆家不得不快点做出选择。 当然,事实?上,陆家错失先机,已然没?了选择的权利。 陆家几乎已经乱做了一团。 今日本是陆瑾的生辰,她?还邀请了好些闺中姐妹来玩,然因着这件事,这小?生辰算是彻底毁了。 不仅是生辰,她?的前程也毁了。 如今,就算她?不嫁贺敛,也不可能再嫁给五皇子。摆在她?面?前的路,只剩两条——要么嫁给贺敛,要么终身不嫁,保全陆家的名声。 “我可怜的阿瑾,往后,你可怎么办啊!”承恩侯世子夫人白氏抱着陆瑾哭,“那贺家就是个破落户,你可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哪里?吃得下这苦!” 这话其?实?有些偏颇了。 不说内情,光从今日贺敛派人送来的聘礼,便已是不菲。陆家嫡出公子娶妇,怕是也拿不出这么多。 但有些东西,不是能用钱财衡量的。 当年贺家之事,陆瑾并不太清楚。这种?阴私事,长辈也不可能告诉他?们这些小?辈。但陆瑾自幼聪慧,自然能猜个大概。 若他?们与?贺家是正?常婚嫁,那她?咬咬牙,嫁过?去也便算了。贺敛虽只是个举人,但未尝不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她?也还有往上爬的机会。 总有一日,她?还是能做人上人! 可如今,他?们与?贺家之间隔着的可是破家灭门之仇,贺敛又?怎会真心求娶?今日这提亲来得莫名奇妙,明显不是好事。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与?太子退婚了!”白氏懊悔无比,“便是嫁给废太子,也比嫁给那贺敛强!” 是啊,若当初没?有与?太子退婚,那今日,便是贺敛来了,她?也不用面?临被家族放弃的绝境。 陆瑾咬了咬唇,心里?突然生了一股希望。 * 宫中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洪文帝听了禀报后,只长叹了一口气,便把本已写好的赐婚圣旨压下了。不管陆家是何选择,皇室都不可能再聘陆瑾。 “摆驾慈元宫。” 洪文帝放下政事,站起身,背着手出了福宁宫。 此刻,慈元宫的反应液不比陆家小?多少。小?陆氏甚至都没?忍住脾气,生生捏断了自己精心保养的指甲。 五皇子还未出宫建府,早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跑来了慈元宫。 “母后,这事定然是有人在故意捣鬼!”晏长启简直气炸了,“定是晏长裕干的,他?骗了我们!” 晏长启倒不是多喜欢陆瑾。 他?可不像晏长裕,从知人事后,便纳了美妾。陆瑾长得不错,但又?不是最美,还不至于让他?倾心。 他?如此气愤,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发现自己被愚弄了。 “长启,慎言。”小?陆氏还维持着最后的理?智,轻斥儿子,“太子是你兄长,你岂能直唤他?的名讳?若是让人听见了,会传出什么话,你可明白?” “这里?是您的慈元宫,都是自己人,谁敢乱传?” 说着,晏长启冷冷地环视一圈。 周围伺候的宫人皆都静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怒了他?。慈元宫的人可都知道,五殿下的脾气可没?有外面?表现得那般好,甚至堪称暴戾。 若是惹着了他?,被打几板子都是轻的,严重的怕是命都保不住。 小?陆氏也没?有继续训他?,只警告地看了一眼伺候的宫人。 “母后,这事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晏长启在殿中来回大步地走,越想越不甘心,“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他?都是个废人了,凭何还敢与?我争?我也是嫡出皇子!” 小?陆氏没?说话,心里?也是一阵憋气。这一次,是他?们技不如人,被晏长裕摆了一道。谁也没?有想到,贺敛竟没?有死。 而晏长裕也当真沉得住气,等?到现在才出手,让他?们得了希望又?失去,果然是好手段。 正?说着时,宫人来报洪文帝来了。 小?陆氏当即站起身,又?警告地瞪了晏长启一眼,便带着人出门迎驾。一见到洪文帝,她?便蹲下行礼,恭声道:“臣妾见过?陛下。” 妄夺金枝(重生) 第37节 身后,晏长启也跟着行礼。 见此,洪文帝如何不明白。他?亲手扶起小?陆氏,叹道:“陆家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闻言,小?陆氏当即红了眼。 “哎,造化弄人,这是天意,只能说明启儿与?陆家丫头?没?有缘分。”洪文帝道,“这事你们也不要再想了。” 说着,他?看向晏长启,缓下脸色说:“启儿年纪也不小?了,此次不成,还有下次。放心,朕定会为你选个贤惠的皇子妃。” “儿臣多谢父皇。” 晏长启再不满,此刻也不能在洪文帝面?前表现出来。不过?他?心中到底憋屈,忍不住便道,“儿臣年纪不小?了,四哥比儿臣还大一岁,父皇可也莫要忘了四哥。” 听到这话,洪文帝就是一笑:“都是朕的儿子,朕怎可能忘记?只是永宁与?你不同,他?早早没?了母亲,朕身为父亲,自然要为他?多考虑几分。” 闻言,小?陆氏眸光变了变。 她?垂眸,挡住了眼底的冷光。 什么叫没?有母亲? 她?身为中宫皇后,名义上可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况且,晏长裕曾还在她?膝下养过?,洪文帝现在这般说,把她?置于何地? 洪文帝没?注意到小?陆氏的异样,又?勉励了晏长启几句,便让他?下去了。待儿子走了,他?便握住小?陆氏的手,温声道:“朕知道你此次心里?不好受,放心吧,朕会补偿启儿的。” “你也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洪文帝笑着问。 小?陆氏一脸感动,声音温婉地回:“臣妾相信陛下的眼光,但凭陛下作主。” 说罢,她?顿了顿又?道:“方才启儿说得也没?错,太子的亲事,陛下可要多上上心。他?已经及冠了,这个年纪,都该做父亲了,他?身边却是一个贴心人也没?有,这可不大妥当。” “太子妃不同于寻常皇子妃,朕不能随意下决定。况且,也得永宁自己喜欢才行。” “陛下一片慈父之心,臣妾明白。”小?陆氏想了想说,“太子妃不能轻易立,不若先纳一两个侧妃。如此,可全了陛下慈心,也有人能照顾太子起居。” 闻言,洪文帝若言所思,“皇后此言倒是有理?。纳两个侧妃也好,如此梓潼泉下有知也能安心几分。” 他?口中的梓潼,指的自然是元后,也就是小?陆氏的亲姐姐大陆氏。 “皇后可有人选?” 小?陆氏表现得越发温婉柔和,摇摇头?道:“还是陛下为太子选吧,臣妾便不掺合这件事了,免得被误会。” “你是嫡母,为太子选妃天经地义,谁敢误会?”洪文帝冷了脸,“皇后不用推辞,这侧妃一事,朕便交给你了。朕也相信你的眼光。” 小?陆氏有些犹豫,半晌,终是点头?:“那臣妾先选出几位淑女,届时再呈给陛下。只是不知太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是夜,皇庄。 今日是十五,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正?是难得一见的好月色。然有心欣赏这等?美景之人,却没?有。 晏长裕边喝药,边听顾决的汇报。 “殿下,宫中方传来消息,皇后提议为您选侧妃,陛下也已同意了。”虽然此事还未公开,但宫中也有他?们的眼线,晏长裕想知道此事自然不难。 闻言,他?脸色未变,只沉默地敲着桌面?,眸色淡淡。 在场的除了顾决,常文、陈文业等?人都在。 听闻此事,便有一幕僚道:“此事未尝是一件坏事。侧妃不同于正?妃,殿下娶了,也不会有太多影响。” 便是侧妃,也必定是选家世不低的贵女。这些女子的母家,便天然与?东宫联系在了一起,也算是助力。 “如此,殿下既可以巩固势力,也可以早日诞下子嗣,可谓两全其?美。” 太子妃之位不能轻易动。 以陛下的心思,怕是不会这么快便为殿下选正?妃。殿下已然及冠,迟迟不成婚,定也要惹来非议,所以陛下同意为殿下选侧妃也正?常。 其?他?皇子都有了家世不凡的正?妃相助,势力自然大涨,于殿下可不利。 晏长裕依然未说话。 橘黄色的烛光下,他?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眉目间的病态也更加明显。然即便如此,也无人敢小?觑他?。 在场之人都算是心腹,自然知道殿下的手段。 一时无人说话,都安静地等?着晏长裕开口。 良久,晏长裕收紧了手指,淡声道:“静观其?变即可。” 静观其?变……殿下这意思难道是默认了?殿下……愿意纳侧妃?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松了口气,唯有常文、顾决与?陈文业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地垂下眸。 第29章 承认 “殿下?夜深了。” 书房外, 常文轻轻叩了叩门,提醒了一句,“您的身体还未好, 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嗯, 安置吧。” 晏长裕放下?手中的公文, 手撑着桌案站了起来。虽然他掩饰得不错, 但?常文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 自?然没有?错过他站起来时,那一瞬间的摇晃。 他心中一紧, 忙上前,伸手欲扶殿下。 “不用了,孤可以自?己走。”晏长裕却是挥开了他的手,抿了抿唇, 面色沉凝地出了书房。 走?动间,他左腿的无?力一览无?遗。 晏长裕走?得不快, 但?每一步,他都走?得很坚定、很稳,一步接着一步,没有?让任何人扶着, 只凭自?己回了房间。 常文在后面看着,心中颇不是滋味。 殿下?自?来如?此, 不愿让别人看见他脆弱的模样。常文心中一叹, 沉默地跟了上去。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地到了卧室。 见此, 他这才松了口气。 因着晏长裕生病, 常文本是准备守夜的,不过被?晏长裕否了。 “下?去吧, 不用守在这里。”他摆了摆手,淡声道,“孤说了,孤还没有?那么脆弱。不过是一场风寒而?已,两日便好了。” 哪里是风寒那么简单! 明明是—— 然看着殿下?面无?表情的面庞,常文却?不敢再提,只能应道:“那老?奴便先下?去了。殿下?有?吩咐,叫老?奴一声,莫要?强忍着。” 也就是他伺候晏长裕多年,资历老?,感情不一般,所以才敢说这些话。 晏长裕嗯了一声,应了。 “对了,”就在常文转身的刹那,身后晏长裕忽然又开了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往后莫要?再与?顾决等做那些多余的事。孤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消沉。” 常文心里登时咯噔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殿下?知道了他们私底下?做的事。 “既已退了婚,那便不应再有?任何瓜葛。她不愿,孤亦然。”他声音淡淡,带着一股子薄凉之意,“到此为止的意思,可明白?” “是老?奴自?作主张了,请殿下?责罚。”常文立刻跪在了地上请罪,只犹豫着没有?应下?这话。然抬头,对上了男人冷冽如?霜的眉眼,他心口一紧,须臾,到底还是应了一声,“老?奴明白了。” “下?不为例。此次便罢了,若有?下?次,孤不会?轻饶。”晏长裕捏了捏眉心,似有?疲倦,“下?去吧,孤休息了。” “是。” 常文出了房间,小心把门关上了。他到底是不放心,便叫了两个年轻的小太监在门外不远处守着。但?凡殿下?有?事,必即刻来报。 如?此安排了一通,他才带着担忧退下?去了。 * 屋里安静了下?来。 除了外面的风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虫鸣声,世界变得无?比寂静。常文出去后,晏长裕并?未躺下?,而?是吹了灯,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 如?今虽已入了四月,天气渐热,但?到了夜里,还是阵阵凉意。为了通风,窗户并?未管得很严,而?是留下?了一点缝隙。 凉风顺着此钻了进?来,让屋里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 晏长裕只坐了一会?儿,身上便凉了不少。 “咳……” 他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只不过刚咳了一声,他便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掩住了那刺耳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太监,因担心被?他发现,故不敢守得太近。两人又只是普通人,耳力只是正常水平,自?也没听见这刻意压抑的咳声。 咳了几声,晏长裕本来冷白的面庞便染上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意,太阳穴和喉咙都越发疼。 他蹙了蹙眉,喝了点水,暂时压下?了那阵痒意。 自?成年后,晏长裕便很少生病了。无?人比他更看重自?己的命,他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所以除了计划需要?,他极少生病。 因此倒是一时忘记了,生病竟是一件这般难受的事。 晏长裕褪下?衣裳,终于沉默地躺下?了。 伤腿很疼,身上也很不舒服,他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躺下?去不久,许是身体太累,竟慢慢睡了过去。 这晚,他终于还是做梦了。 梦里是他与?卫元朝还未成婚的记忆,那些记忆,竟充满了不少欢乐。 腿疾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所以晏长裕从未着急过,自?然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落魄。 他逐渐长大?,洪文帝却?逐渐老?去,近两年,洪文帝更是生了两次大?病。 这事情并?未向外公开,便是小陆氏怕是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唯有?早有?所准备的晏长裕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年轻有?为的太子,便是曾经宠爱或者愧疚,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无?法影响到他自?己的地位上。 一旦察觉到了太子对他的威胁,逐渐老?迈的帝王自?然而?然便会?生了忌惮。 或许他并?不是想要?废了太子,却?不妨碍他打压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便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会?影响属于帝王的本能。 天家本就无?父子兄弟,只有?成王败寇。 晏长裕一察觉到洪文帝的不对劲,立刻便将计就计筹划了那场坠马。如?此,他可以暂时先淡出,也能让洪文帝注意到其他人的野心。 妄夺金枝(重生) 第38节 他的儿子可不止一个,皆都正值盛年,野心勃勃。 卫元朝是这场计划中的唯一例外。 ……讨厌她吗? 似乎也不是。 元朝郡主之名在京中如?雷贯耳,他当然听过,何况她还出身镇国公府,是卫震的女儿。 这样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注意? 况且,他还早就见过了她。 在很多很多人之前。 他救过她。 晏长裕当然记得。他想,卫元朝也记得。 人都喜爱美丽的事物,无?论是物还是人,只要?是足够美,便会?引得他人多关注几分。 他亦然。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殿下?,我心悦您。”那是卫元朝第一次向他表白,直白又热烈,“我嫁给您好不好?” 世间要?求女子贞静婉约,当内秀含蓄,如?卫元朝这般胆大?的女子便显得尤为离经叛道了。 那是个阳关灿烂的日子。 天气极好。 她身着一身桃粉色衣裳,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仰着头,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其实看出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虽然她努力表现得勇敢,但?晏长裕受过特殊训练,习惯性的观察来到他身边的人,无?论是敌是友,他都务必要?做到至少八分了解。 算起来,他们真正的接触只有?一次,便是多年前,他无?意中救她出来的那一回。从那之后,两人再无?任何交集。 所以,谈何喜欢? 若是真喜欢,那这喜欢也未免太廉价了一些。 晏长裕自?是不信。 他垂首看着面前的少女,刚刚及笄的年纪,被?家里百般呵护着长大?,被?养得天真烂漫,这般小,又怎会?懂喜欢? 是以,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淡淡回了一句,“郡主的心意,孤心领了。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得都是真的!” 闻言,少女急了,跺着脚不满地反驳。 晏长裕只冷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她胡闹。 他以为少女的勇气和玩闹到此便结束了。却?不想,不久,那小姑娘竟真的求来了一张赐婚圣旨。 得知消息,晏长裕的第一反应是烦躁。 他曾以为那是厌恶的开始。 自?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卫元朝更是光明正大?地朝东宫跑。没多久,便在东宫混熟了。晏长裕好几次听到东宫的人谈论,与?外界不同,其实东宫里不少人挺认同这位外姓郡主。 “郡主其实挺好的。” “对啊,长得漂亮,活泼可爱,也从不乱发脾气,比宫里的那些娘娘可好多了。” “是啊,也不知是谁乱传的谣言,竟说郡主嚣张跋扈,我瞧着,分明是那些人嫉妒郡主,所以故意抹黑她。” “反正我挺喜欢郡主的。如?果郡主真能嫁给太子殿下?,成为东宫的女主人,那其实挺好的。” “我觉得每次郡主来了,咱们东宫都敞亮了不少!” 除了他,其实卫元朝从未讨好过东宫里任何一个人。当然,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但?有?些人或许天生便讨人喜欢,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多笑笑,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开心了。 再多接触几次,更是能引得不少人喜爱。 “哎,这事儿我们可做不得主,还是得看太子殿下?。” “……殿下?当真对郡主不动心?” “谁知道呢?应该是不喜欢的吧。” “殿下?不是喜欢陆姑娘吗?” “你真觉得殿下?喜欢陆姑娘?若真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没见多上心?若是我遇到喜爱的姑娘,那是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能见到她的。” 这话一出,方才说话的人也闭嘴了。 若真这般算,那太子殿下?可能更喜欢公文吧。 “就算不喜欢陆姑娘,那也不会?是喜欢郡主吧。”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咱们也跟着殿下?不久了,殿下?是怎么对待自?己不喜之人的?” “……当然是想法子赶走?,若是赶不走?,自?然就要?给点教?训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姑娘向殿下?示爱,但?殿下?心硬如?铁,从未有?过半丝怜香惜玉,通常都是直接拒绝了。 若姑娘还要?纠缠,殿下?可从未客气过。 但?元朝郡主缠的这么紧,殿下?也就冷冷脸,偶尔一句重话,也不过如?此。殿下?可从未动过郡主一根头发丝! 这些都是发生在东宫的事,卫元朝不知,其他人也不知。晏长裕听见了,也未曾放在心上,他自?己的心,他自?己最明白。 这些记忆,两世都一样。 晏长裕分不清如?今梦见的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从未细想过,如?今,再回顾这些记忆,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一点点展现。 他的记性是好,却?从不记那些无?用之事、无?关之人。 若是不喜欢,缘何记得这般清楚? 然梦里,卫元朝的音容笑貌,每一分都是那般清晰。清晰到,刻意遗忘竟也没有?忘掉。 “殿下?,我真的喜欢你,我没开玩笑。” “殿下?,我漂亮吗?” “晏长裕,不许看别人,你只能看我!”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一点点的从记忆中翻新,像是被?压抑得久了,一旦重见天日,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牢笼,再也不愿回去。 “殿下?,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你。你一定要?贴身佩戴,好好珍惜,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那只绣着两只“鸭子”的香囊被?她强塞进?了他手上。 明明紧张又忐忑,偏偏嘴上一点不服输,霸道得不得了。 那香囊真的很丑。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反倒下?意识接住。这让晏长裕有?点烦躁,他不喜欢这种莫名奇妙的失控感。 于是他故意把那只丑香囊扔在了一边,不去理它,仿若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之物。打扫的宫人不知这香囊是谁送的,见它做工粗糙,生得丑陋,便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当垃圾给清理了。 恰逢下?雨,那只丑香囊无?意中被?遗落在了地上,淋了雨,沾满了污泥。恰时卫元朝来了东宫,正好看见了。 少女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瞬间便消散了。 垂头看着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香囊,许久,忽然也一脚踩了上去。随即,转身就走?了。 她没来找他。 晏长裕都看到了。 他本以为卫元朝会?朝他发火,会?来质问他,结果她竟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转身就离开了。 那一刻,心脏忽然停跳了一拍。 晏长裕当然没有?追上去。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半晌,他走?到了雨下?,弯腰,捡起了那只脏兮兮的香囊。 只是,他没有?带过它。 而?自?那之后,卫元朝也再未送过他这类东西。 她也从未问过这只香囊的去处。 仿佛说不要?便不要?了。 婚后。 有?人想要?讨好他,给他送美。晏长裕当然没接,但?这件事也瞒不住,身为东宫太子妃,卫元朝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其实不仅是下?面的人送美,宫里洪文帝和小陆氏也提过几次要?给他纳侧妃。他已二十出头,成婚也两年了,但?一直无?子嗣,对于太子来说,着实不像话。 那日,晏长裕本以为卫元朝会?与?他闹脾气。直到夜间就寝,她也未曾闹过,只在睡前忽然说, “晏长裕,你若要?娶旁人,我们就结束了。” 她的语气堪称平静,眼底却?满是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不说假话的。” “孤没要?别人。” 鬼使神差的,那一刻,他竟解释了一句。 “一直都不要?吗?”她问。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时辰不早了,别闹了,睡吧。” 她没再说话。 许久,才忽然淡淡说:“晏长裕,若你想要?别人了,我就不要?你了。” 晏长裕心脏骤然一缩。 不知为甚,想到了那只仿佛被?“遗忘”的香囊。起初是他不要?,后来却?是她再未提。 现实里,他蓦然睁开了眼睛。 天色大?亮,他却?还恍若梦中。那些记忆自?然是前世的,却?又像是他亲身经历,心脏因着那一句“我就不要?你了”,传来阵阵的疼意。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抓紧胸前的衣裳,捂着胸腔,如?默石一般坐在床上。 妄夺金枝(重生) 第39节 ——或许,不仅仅只是一点动心。 他本有?千百种方法让卫元朝再不敢靠近他半步,却?偏偏选了最温和、最没有?力度的一种。 * 镇国公府。 元朝坐在烛灯下?,小心地穿针引线,见着手上的香囊一点点变得完整,眼睛不由弯了弯。 “我觉得比之前绣得好,你们觉得呢?” 那香囊以青色做底,上面绣了一棵青松,花样倒是不复杂,瞅着,绣工确实精湛了一些。 但?说实话,依然称不上好看。 不过文嬷嬷和袭月等人都是郡主的闭眼吹,闻言,立刻张口就道:“好看好看,郡主聪明,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绣的这么好了!” “对,瞅瞅这竹子,多精神!”飞云也点头赞。 元朝默了默,轻咳一声,提醒:“这是松树,不是竹子。” 一丝尴尬弥漫在屋里。 “那这松树很是特别,世间独一无?二。瑞王殿下?收到了,定会?很喜欢,很开心的!”文嬷嬷立刻找补,笑道,“反正在瑞王殿下?眼里,只要?是郡主送的,都是好的。何况这还是郡主亲手所制,那更是无?价之宝。” 过几日,便是虞晋的生辰。元朝便想着送一份有?意义的礼物。香囊乃是私密之物,本是不能随意相赠。 她与?虞晋虽有?师兄妹之名,但?到底不是亲兄妹,所以元朝本来是没想送香囊的。 结果是虞晋主动提的。 “师兄,你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前两日,元朝想到虞晋的生日,便直接问。他们关系亲近,这些话倒是可以随意说。 虞晋看了她一眼,没回,却?是问:“听闻师妹前段日子在学习女红,不知学得如?何了?” “一般一般吧。”元朝虽自?信,但?偶尔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还能看吧。” 听到这话,虞晋便道:“那知知便送为兄一只亲手绣的香囊吧。” 虞晋很少提要?求。如?今他提了,元朝自?然想要?满足。况且,这本也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 是以,这两日她重新拿起了绣花针,一有?空闲便绣两针。 只是到底水平有?限,便是元朝用了十足的心,成品也就那样。 “算了,重来吧。” 元朝叹了口气,把那只香囊拆掉了。师兄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给她,她也想给师兄最好的。 烛光下?,看着手里的香囊,元朝忍不住笑了。 时隔多年,曾经的屈辱和愤懑,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散了。 第30章 想见她 幸而虞晋的生辰还有几日才到, 元朝还来?得及重做,倒是不用太着急。接下来?的日子,元朝的乐子大多都是承恩侯府那边给的。 贺敛提亲事, 几乎闹得满城皆知, 在洪文帝那?里也挂上了号。这种时候, 承恩侯府就算想要使阴招, 也是不可能的。 只耗了三日, 陆家就给了答案。 他们竟是拒了贺敛的提亲,而是把陆瑾送去了观里, 理由是一女不二嫁。虽然贺敛口称相信陆瑾与晏长启之间是清白的,但是陆瑾清誉已损,如此也不能嫁与贺敛,否则, 这便是对不起贺家。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送陆瑾出?嫁, 以保全名节,保全陆家的清名。 “果真是清流出?身的陆家,可真狠得下心。”听了结果,元朝只觉得心里一股恶心瞬间涌上?来?, “牺牲一个女子,便能反败为胜, 是他们做得出?的事!” “可不是, 现在外界对陆家还颇多赞誉。”文嬷嬷也叹息,“女子本就不易, 若此事成了, 往后女子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世?人多要求女子守节,加以诸多苛刻要求, 然制定这些?条条框框的人却从不如此这般要求己身。 陆家此话传出?,陆家名声竟又上?一层楼,在读书人中,更是得到了许多赞誉。那?些?成日里最喜欢说着圣人言的读书人,也不过是一群披着羊皮,吃着别人血肉来?成全自?己的恶狼罢了。 元朝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让她连做香囊的心情也没了。 “连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本郡主倒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女子清誉有损,便必须守节终身的荒唐事。” 元朝确实不喜陆瑾,但一码归一码,此事陆家实在做得太恶心了! 表面上?看毁掉的是陆瑾一个人的未来?和幸福,实际上?却是压缩了世?间千千万万女子的生存空间,毁得是现在以及未来?所有女子的幸福! 往后莫说再?嫁,怕是连和离都难了,女子要么死在夫家,要么被休弃。 陆家自?以为用此计解决了眼前危机,还让自?家清名更甚,却不知,此举已是犯了众怒。 纵观京中各家,哪家没有女儿、没有姐妹的? 便是皇家,洪文帝膝下可还有三位公主,宗室中也有不少郡主县主县君等贵女。便是其中有被那?些?女则女戒教得傻了的人,但大多数还是清醒冷静的。 平日里张口女德,也不过是为了脸面好看一些?,于婚嫁上?更顺利一些?,可不是真的把女德奉为宝言。 果真,陆家结果传出?去不到一日,第二日,朝堂上?,便出?现了不少弹劾陆家的奏折,几乎都是围绕在陆家男人的私德上?。 朝堂外,元朝收到了不少请帖。 其中身份最贵重的是卫阳大长公主的帖子,帖子的名头是,公主府中牡丹开了,邀请各家夫人小姐前来?赏花。 时间正好是明日。 卫阳大长公主年纪已不小,这几年已经极少办宴,这个节骨眼上?开赏花宴,大长公主的目的不言而喻。 元朝应下了。 陆家实在把她恶心得够呛,她可从不是那?种忍气吞声之?人,既然陆家让她不开心了,她当?然也要让他们不开心。 “让卫一过来?,本郡主有事要吩咐他。”陆家能发展至今,自?然不会清白到哪里去。他们不是想要名声吗? 这一次,她也出?一份力?,帮他们好好出?出?名。 * 其实这个结果,不仅在外界掀起风波,在宫中也掀起了风暴。洪文帝听到消息后,当?即便沉下了脸。 没过多久,她膝下三位公主便哭着来?找他这个父皇了。 三位公主的母妃出?身不显,平日里都算低调,可再?低调,那?也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洪文帝对皇子们的宠爱有所顾忌,对公主却不需要。 三个女儿,他都很是宠爱。 “父皇,您可要为阿瑾作主啊!” 三位公主不傻,嘴里只为陆瑾叫屈,“连贺敛自?己都说不在意了,缘何家中还要那?般糟践阿瑾?” 陆瑾常被小陆氏接进宫中,与三位公主之?间也有几分半真半假的交情。至少明面上?,她们是没有冲突的。 所以公主们为她叫屈,也算合情合理。 “阿瑾自?来?本分,礼仪规矩从不差错。与五哥之?事,也只是意外,况且,那?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寡妇还能再?嫁呢,阿瑾才十?几岁,难道?便要为了家族名声毁了一辈子不成?” 因着陆家乃是皇后母家,三位公主并未直言陆家不是,但话里话外怒气和怨气不掩。 便是公主们不来?哭诉,洪文帝也不会放任陆家如此做的。不过,女儿们来?哭了,这自?然就让洪文帝心中的怒火更重了。 他安抚了女儿们几句,让她们先回去,便径直去了慈元宫。 此刻,慈元宫中,小陆氏脸上?也是一片铁青。陆家做出?的这个决定,根本就没有提前与她商量过,猝不及防之?下听闻,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 不说她对陆瑾有几分真心,只说陆家这一决定,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陆家可是她的母族,母家出?事,她这个皇后焉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果然不过一会儿,便听到了公主们去了福宁宫,再?一会儿,便听陛下来?了。 “臣妾参见……” “不用了,皇后起来?吧。”洪文帝脸色阴沉,不像往日来?慈元宫还会与皇后温存几句,直接挥手让小陆氏起来?,沉声道?,“比起给?朕行礼,皇后还是先管管其他事吧。” “承恩侯府要送陆瑾去观里一事,皇后可知?” 小陆氏立即跪了下来?,红着眼道?:“请陛下责罚,是臣妾不中用,没有约束好家人。只不过,他们也是一时昏了头。臣妾父亲与兄长皆是读书人,一心以圣人言为上?,想来?是读晕了脑子,所以才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她为皇后,乃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便是面对皇上?,也不需要与其他妾妃一般行跪礼。 然此刻,小陆氏明白,她只有表现得越谦卑,陛下才会越满意。 “你说的不错,他们确实读晕了脑子。”却不想,洪文帝竟是一口应了,“一口气可吃不成胖子,有时候,太过贪心,反而会撑坏了肚子。皇后,你说是么?” 小陆氏心口一跳,背脊一寒,忙俯首道?:“陛下说的极是。” 这是在暗示陆家心太大了。 陛下不见得会为陆家牺牲一个女子来?保全自?家的行为生气,但若陆家的行事威胁到了皇家,他绝不会容忍。 陆家以名声起家,但要适可而止,否则,便会如卫家一般,被皇家忌惮。然陆家又与卫家不同。 卫家有民心,身后更有千千万万的兵将支持,陆家有什么? 真到了那?一日,这轻飘飘的清名可保不住他们,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臣妾这便着人唤母亲与嫂嫂进宫。”小陆氏擦了擦眼睛,流着泪道?,“阿瑾也是臣妾宠了这么多年的,她婚事本就坎坷,如今又遇这种事,臣妾也心疼。” “皇后知道?心疼便是。”小陆氏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洪文帝却没如往常那?般安慰她,只淡淡道?,“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便要送到观里去,清苦地过一生。朕听着都心疼,她的祖父祖母和父母倒是不心疼,倒是非常人。” 这话可不是夸奖,而是明晃晃的嘲讽。 小陆氏明白了,此次陆家之?事怕是真正的惹到了陛下。若是不好好处理,陆家怕是就要从此一蹶不振了! “朕瞧着承恩侯年纪也大了,也该回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还有承恩侯世?子,连自?己女儿都能如此狠得下心,这般心硬如铁,该调去刑部才是。” 听到这话,小陆氏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是要撤了她父亲的职,还要降兄长的官。陆家实权本就不打,国子监祭酒一位,既能得实惠,又不算打眼。 如今没了,陆家必定元气大伤! “还有长启,他年纪不小了,却不如兄长们稳重,合该多历练历练。”洪文帝道?,“便也先跟着去刑部吧。” 此前,在晏长裕正式入朝后,小陆氏便找准机会,得了洪文帝的同意,让晏长启也跟着顺势入了朝。 晏长裕选了工部,晏长启却是去了仅次于吏部的户部! 如今洪文帝一句话,便把好不容易在户部站稳的儿子扔去最是得罪人的刑部。这一下,对于小陆氏而言,比听到母家出?事还要难受。 妄夺金枝(重生) 第40节 然这一刻,小陆氏非但不能求情,甚至还要叩首谢恩:“陛下英明,臣妾叩谢圣恩。” 等到洪文帝离开,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推翻了桌案,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骂道?:“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温婉贤淑,凶恶可怕的让人不敢靠近。 * “陆家果然如殿下所说,选了第二条路。” 皇庄,顾决、陈文业等人都汇聚在书房谈事。 晏长裕坐在上?首,闻言,没什么反应,只冷冷勾了勾唇。 那?就是一群喂不饱又自?私自?利的鬣狗,明明没几分能力?,偏偏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他们来?说,感情不值一提,唯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谁有价值,便培养谁,对谁好。一旦没了价值,便会毫不犹豫地像扔垃圾一样扔掉。 所以对于陆家的选择,晏长裕没有半分意外。 他的身上?也流着陆家的血,陆家人是什么德行,无人比他更了解。 “殿下,可要开展下一步计划?”顾决问。 陆家的选择不出?他们所料,对此,他们自?然制定了应对之?法?。此次,定然要让陆家伤筋动骨。 其实若不是陆家选择成为五皇子的助力?,他们倒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毕竟算起来?,陆家也是太子殿下的外家。 只可惜,陆家太贪心,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反复小人,根本不配做太子殿下的外家。 有如此外家,不是助力?,甚至会成为拖累。 所以还不如没有。 在此之?前,他们还曾为太子殿下愤愤不平,如今倒是庆幸。幸而陆家弃了殿下,改为支持五皇子,否则,此次,殿下怕是也要与五皇子一般被迁怒。 “暂时不用。”晏长裕却是暂时摇了头,“送贺敛入国子监,其他事暂时不用考虑。” “也对。陆家此次可是惹了众怒,不用我们出?手,他们便要被其他世?家扒下一层皮来?!”一人笑道?,“这次,可是连几位大长公主都出?手了。卫阳大长公主明日要举办赏花宴,广邀京中的夫人小姐。所以此次,已经够陆家喝一壶了!” 晏长裕眼眸微抬。 “卫阳大长公主明日设宴?”须臾,他淡声出?口问。 因着身体尚未好,他的声音较平常沙哑了几分,倒是不难听,只低沉了些?许。 “禀殿下,卫阳大长公主确实在明日设了赏花宴。”常文回道?,“公主也给?您下了帖子。” 只是这帖子也不过是象征性送一下,毕竟谁都知道?太子殿下生了病,是不可能赴宴的。 常文也是这般想,所以收到帖子后,才没有第一时间禀告殿下。 晏长裕沉默了片刻,忽而问:“镇国公府也收到了?” “……回殿下,应当?是的。”常文愣了一下,才小心回道?。这两日,他们都尽量不提起镇国公府与元朝郡主,却不想,今日殿下竟是主动提了。 一时间,常文猜不出?殿下的心思。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静了下来?,都小心看向了坐在上?首的男子。 他面色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显得比平常更冷淡了一些?,身上?的气息也越发冷了。他平常本就寡言,这两日,话更少了。 若不是偶尔还要说几个字,远瞅着,就像是冰雕一般,冷得吓人。 “去回了公主府,便说,明日,孤会准时赴宴。” 常文与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时惊讶无比。 只是不等他们问,晏长裕已经站了起来?,淡声道?:“时辰不早了,诸位都回去休息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出?了书房,边走?,边对常文吩咐,“着人备水,孤要沐浴。”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抬头看了看天,这太阳还在上?面挂着呢,哪里就是时辰不早了?往常殿下可是不到亥时不放人的! * 作为贴身伺候的内侍,常文心中的惊讶更甚。他把热水备好后,便准备如平常一样退下去,却不想刚一动,便听殿下说:“女子是不是都喜欢香一点?” “嗯?” 这问题莫名奇妙,常文懵了一下,才回,“……大多女子都是吧。” 他也不是姑娘,所以也不敢确定。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后,他又反射性地补了一句:“郡主应当?是喜欢的。她身上?的香料都是香中极品,据说,郡主时不时也会自?己调香。” 说完,他心里就是一咯噔,后悔自?己嘴快。 殿下之?前可说过了,不要再?提郡主。他现在提了,殿下定会生气吧。想着,常文便想要跪下请罪,只不过膝盖还未来?得及弯下去,便听殿下嗯了一声。 “那?点上?吧。” ……啊? 常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殿下的意思,这是要他点香?殿下不是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吗? 不等他深思,晏长裕又道?:“衣裳也熏一熏,味道?莫要太重了,合适即可。”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常文可以退下去了。 常文:“……” 直到出?了浴房,他才彻底反应过来?殿下方才都说了什么!因为郡主喜欢香,所以极少用香的殿下才让他点香,是吧? 他没有理解错吧。 想通之?后,常文一面震惊,一面却是担忧。 殿下的反应太超出?他们的预料了,这哪里像是对郡主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本以为殿下就算对郡主动了一点心思,但也不深,可如今瞧着,怕不仅是如此…… 可现在婚事都退了啊。 明日卫阳大长公主设宴,郡主也接了帖子,所以殿下才要去。 殿下要去做什么? * 浴房里,晏长裕闭上?了眼睛。 方一闭上?,眼前就闪过了一张熟悉的笑靥。只不过这两日,他早已习惯,再?也不会如当?初那?般惊讶或者抗拒,已然等闲视之?。 他要去参加卫阳大长公主的赏花宴,确实是因为卫元朝。 想到明日即将见到他,胸腔处的那?颗心脏竟忽而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它跳动得很快,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从里面跳出?来?。 至于为何迫不及待? 晏长裕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冷静又理智地捂住了胸口,想着明日即将要做的事,却并未让它的跳动恢复正常,反倒更激烈了几分。 ——他承认,他是想要见她了。 第31章 表白 卫阳大长公主府。 “你说?太子殿下应了?这是东宫的回帖?”卫阳大长公主难得有些惊讶, “他不知道明日元朝郡主也要来吗?” 送回帖的人哪里知道这些,自然回答不了。 卫阳大长公主也没指望有谁能回答,她只?是垂眸打开东宫的回帖看了一眼, 忽而笑?了一声。 “祖母在笑什么?” 霍姣姣蹙了蹙眉, “太子殿下?来赴宴, 莫不是因?为元朝郡主?他想?做什么?卫元朝都与他退了婚了!” “他不是想?来找茬的……哎呀!”霍姣姣话未说?完, 额头上就被卫阳公主弹了一下?, 她立刻呼了一声。 “祸从口出!你这丫头,忘记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了?”卫阳公主摇了摇头, “本?宫知你是在为元朝抱不平,但也?别太明显了,那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得罪了他, 还想?不想?要前程了?” “谁知道他未来能不能登上大位?”霍姣姣忍不住反驳,“还有, 孙女也?没有为元朝郡主抱不平,孙女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卫阳公主意味深长的一笑?,只?道:“且瞧着吧。”再多的话,却是没再说?了。至于瞧什么, 她也?没有详说?。 “让人好好准备,明日的赏花宴, 可必须得办得漂漂亮亮的。”她笑?着摇了摇头, 便让霍姣姣下?去了。 霍姣姣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开口, 恭敬行了礼退了下?去。 * 翌日一早, 元朝便早早起来了。 虽然今日公主府的赏花宴,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赏花, 但世家?夫人小?姐们凑在一处,总是少不了攀比的。 于这事上,元朝向来是不会落于人后的。 早在昨日,便准备好了今日要穿戴的衣裳与配饰,力求每一处都精致漂亮,无人能及。 况且这还是她退婚后,第?一次正式重入社交圈,就更不能出差错了。她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是整个卫家?。 事实证明,元朝考虑得没有错。 今日的卫阳公主府,堪称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不仅花儿美,人更美,入眼的几乎都是美人儿。 各种年龄阶段齐全了。 “元朝郡主到!” 随着下?人的通报,元朝昂首挺胸地进了公主府。 她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到时,已?来了不少人,个个都打扮得极精致。饶是如此,元朝出现后,依然是最亮眼的那一位。 考虑到她今日是客人,不是主家?,不能抢了主家?的风头,元朝今日没有穿太过艳丽的衣裳,而是选了一身清新灵动的鹅黄色。 这颜色亮丽又不会太夸张,正适合她这个年纪,显得越发鲜嫩。昨晚,元朝还特意做了全身的保养,让本?就柔嫩的肌肤更加水润,处处都透着年轻健康的活力。 “元朝丫头来了,快,到本?宫身边来坐。” 妄夺金枝(重生) 第41节 见到她,卫阳公主立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元朝见过大长公主。” 元朝礼数周全的行了礼,又与在场其?他人见了礼,这才款款走到了卫阳公主身边。她脸上挂着笑?,眉心红痣鲜妍夺目,衬得整个人越发唇红齿白,看不出一丝低落伤心的模样。 众人瞧了,心中都若有所思。 元朝出现之前,大家?还在猜测她现在的样子。毕竟不得心上人喜欢,又退了婚,再怎么样,估计都会憔悴几分吧? 然如今瞧着,与她们所想?全然不同。 只?看她容光焕发的面庞,哪里憔悴了?反倒是衬得精心打扮的她们显得灰扑扑的。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有些复杂。 年纪大一些、已?嫁了人的夫人们倒是对这位郡主改观了不少,甚至还生了几分欣慰和好感。 经历了婚姻和事的她们,最是喜欢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小?姑娘。 这般的姑娘,才能走得远,活得长,过得好。若只?因?被一个男子拒绝,便一蹶不振,整日哭哭啼啼,那才是最糟心的。 到底是将门出身的姑娘,确实非同一般。 尤其?是膝下?有女的夫人们,更是起了让自家?姑娘与这位郡主结交的心思。不说?其?他,只?要学得到几分坚强,这未来的路便能好走不少。 而那些有儿子的夫人们,心念一动,忍不住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了元朝。 虽说?在她们看来,这位郡主太过胆大了一些,性子也?泼辣,但反过来看,未尝不是优点。 性子强,意味着压得住人,经得住事,这可是一家?主母最需要的品格。 况且元朝郡主还生得那般好看,出身又好,骄纵几分也?正常。毕竟换做她们有如此容貌与家?世,那也?得嚣张。 倒是小?姐们的心思更复杂了一些。 羡慕、嫉妒、崇拜……一时反正是说?不清楚的。 此次卫阳公主不仅邀请了女客,还邀请了男客,不过因?着男女有别,男女客自是分开招待的。 卫阳公主亲自招待女客,男客那头便由昌远侯接待。 不过赏花宴的地方是相同的,只?是男女客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如此安排,也?算恰当。 “本?宫今日邀诸位前来,一为赏花,二为另一件事。”卫阳大长公主笑?着开口,“想?来诸位也?听说?了承恩侯府之事。” 今日赏花宴,公主府根本?没有给承恩侯府下?帖子,不仅如此,连陆家?的姻亲也?没有邀请,态度非常鲜明。 卫阳大长公主并不是普通公主,而是武帝嫡女,地位尊崇的嫡公主,在宗室中很有地位。 她的态度,基本?也?就代表了宗室女眷们的态度。 在场之人皆身份不凡,不是出身宗室,便是世家?贵人,或者重臣家?的女眷,今日既然前来,自然也?是与卫阳公主战线统一的。闻言,便都点了头,并不掩饰对承恩侯府的不屑。 “陆家?此事,做得太不妥当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平宁大长公主直接冷笑?出声,“还是清流,本?宫瞧着,他们的野心都要溢出来了。当真?以?为出了两个皇后,便可做大周的主了不成?” “他们家?也?就除了阿瑶这棵好笋,一家?子自私自利的东西!”她骂的毫不留情。她口中的阿瑶,便是元后大陆氏,也?就是晏长裕的生母。 平宁大长公主乃是洪文?帝的亲姑姑,地位非凡,性子火爆,这些话也?就是她能说?,她敢说?了。 不过其?他人虽没说?,心里却是应了。 “只?可惜了陆家?丫头,碰上了这等无情无义的亲人。”有位宗室郡主感叹了一句。 闻言,平宁大长公主没说?话,只?撇了撇嘴,颇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此次陆瑾也?算是受害者,所以?她到底没再点评什么。 “姐姐,您直说?吧,有何打算?”平宁大长公主直接问。 话落,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看向卫阳公主。 “男子们因?着性别原因?,天生便比咱们女子来得容易。他们可以?在外?建功立业,女子学得再多,却只?能用在内宅。着实是不公平。”卫阳公主轻笑?一声,“女子受了委屈,通常只?能自己咽,如此恶性循环,才让那些男人们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承恩侯府此次之所以?做出这等决定?,不就是看不起女子,认为咱们女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吗?但凡女子强势一些,或有实权,那些男人再想?要欺负我们,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可不就是如此? “公主打算如何做?”有人忍不住问。 “本?宫打算建立一个专门为我们女子排忧解难的协会,诸位觉得如何?”卫阳公主直言。 “自然是好!” 众人闻言,当即点头。 元朝也?觉得很好。 这协会是由卫阳大长公主牵头,还有诸多地位尊贵的宗室贵女和夫人加入,如此,自然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 只?是这协会要建立起来,定?会遭遇诸多困难,还需仔细筹谋。卫阳公主起了个头,其?他的便没有细说?,只?私下?约了几位地位举足轻重的夫人详谈。 这种事,以?元朝的资历和年纪自然做不得主,但她也?能帮一些忙,至少也?能捐一笔银钱进去。 * 再说?前院那头。 昌远侯带着儿子们亲自出来接待贵客。本?来只?是一场以?赏花为名义的宴,男子们大多不感兴趣,可来可不来。 陆家?做的事确实恶心,但这只?是对于女子而言,男人们其?实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把?此事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 但他们没料到,这一次,女人们的反应竟然这般大。陛下?膝下?的三位公主都来了,为了表现自己,皇子们自然也?要来。 不过卫阳大长公主并未给五皇子下?帖,所以?今日前来的只?有大皇子与三皇子。 二皇子早逝,此处便不提。 除了皇子们来了,许多世家?贵子也?在家?中女眷的要求下?来了。 眼见着连大皇子与三皇子,甚至连瑞王都到了,然昌远侯还等在府门,众人都不由有些疑惑,难道还有贵客没到不成? 谁的身份还能贵过皇子? 正这般想?着,便听有下?人高声报:“太子殿下?到!” 太子,竟是太子! 可太子向来很少参加这类宴会,况且据说?他还病了,怎今日来了?正想?着时,晏长裕已?经带着常文?等走了进来。 “臣见过太子殿下?。” 昌远侯立刻带着人上前行礼。 不仅是他,在场其?他人,大部分都要向晏长裕行礼。论起身份,便是宗室亲王,也?比不过储君。 “诸位不必多礼,请起吧。”晏长裕摆手,“孤今日前来,只?为赏花,不必拘礼。” 众人抬首,便见今日太子竟难得换了一身华贵锦衣,而不是如平日常穿的素衣。蓝色的锦袍处处透着精致,衬得他面如冠玉,极为耀目。 只?凭姿容,在场能与之相较一二的,怕是唯有瑞王了。 不过瑞王向来低调,气质温润,倒是比不得太子殿下?容貌旖丽,吸引人的视线。他只?随意的站在那里,便已?让人无法忽视。 大皇子三皇子两位兄弟,竟被衬得暗淡无光。 这一刻,众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太子果真?美姿容。只?可惜……行动时,众人的视线不由落在了太子的左腿上,不掩惋惜。 晏长裕像是没有发觉他人复杂的心思,没有上座,而是坐到了下?首,淡声道:“今日孤只?是客。客随主便,侯爷安排即可。孤今日,只?赏花。” 最后一句,仿若微微加重了语气。 昌远侯想?到了母亲所说?的话,便试探道:“既如此,不如咱们直去花园吧?”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面色淡然地点了头。 * 元朝一行人在花厅说?了会儿话,便转道去了花园。既然名义上是要赏花,那花,尤其?是牡丹自是不可或缺的。 公主府准备得很充分。 牡丹的种类很多,其?中不乏名贵的品种,每一种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美。周边还有其?他的花,花团锦簇,交相辉映,当真?是美不胜收。 女客与男客隔着不远,中间只?隔了一座湖,眼力好一点的,还能看清对面的人。 “那位身着鹅黄色的姑娘是谁,好生漂亮!” 有人眼尖,一眼便发现了元朝,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 闻言,其?他人便跟着看去,当即有人认了出来,便道:“那是元朝郡主,京城第?一美人,比之你们江南的女子如何?” 见那外?地的来的公子看得入神,那位京城本?地公子颇有些骄傲,本?想?再说?几句,结果忽觉背脊一凉。 他下?意识转身去瞧,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的太子殿下?。 那目光极冷。 他反射性地抖了抖身子,本?能地闭上了嘴。 “何止京城第?一美人,我瞧着,该称大周第?一美人才是!”那位江南来的公子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样,立时回,“我记着,郡主已?与太子殿下?解除了婚约……哎呀,你打我作甚?” 只?不过他话未说?完,手便被大力掐了一下?。 “女子的容貌岂是能随意议论的,那可是元朝郡主,你可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京中公子立刻拉着他就朝一边走,“走走走,今日既是来赏花的,自然要看看花。你瞧瞧,这牡丹生得多美啊!” 直到这两人离开,晏长裕才收回了视线。 不过注意到元朝的人,可不止他们。年轻公子们的注意力基本?都被湖对面的小?姐们吸引了过去。 其?中,元朝自是最引人注目的。 对于这些目光,元朝自小?见的多了,早便习惯了。是以?,她根本?没受影响,与几位小?姐约着,专心的赏花了。 走了一会儿,小?姐们累了,便准备去一旁的水榭休息。 元朝身子没这般娇贵,倒不觉得累,正瞧见不远处有一棵开得极好的海棠,便准备凑近去瞧瞧,便没与众人一起,带着袭月走了过去。 “袭月,你瞧这海棠的颜色是不是很特别,若是做成胭脂,肯定?很好看。”凑近了看,那株海棠花更漂亮了几分。 不过元朝说?了好几句,竟都没得到回应。她有些奇怪,恰时一股冷香传来,她转头看去,没瞧见袭月,倒是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朝远处看了一眼,这才瞧见,袭月被拦在了后面。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元朝眉头微蹙,声音冷淡,“不知殿下?作何拦着臣女的婢女?” 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几日不见的晏长裕。 晏长裕没有回答,只?垂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若您无事,那臣女便先告退了。”元朝不想?与他独处,抬步便走。然与男人擦肩而过的刹那,手腕却忽地被他攥住。 妄夺金枝(重生) 第42节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请您自重!”元朝想?要挣脱,然她一动,晏长裕便攥得越紧,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卫元朝。”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许哑意。 “你曾问过孤,喜不喜欢你。孤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他抓住元朝的手微微用力,猛然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前,垂眸,直视她,眸光晦暗。 不过是短短几日不见,他竟有些想?念她。 这种情绪,于晏长裕而言,实在太陌生了。他活到如今,还从未去想?念过一个人。 晏长裕向来是个果断之人。 他既然想?清楚了自己的感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想?通之后,他便有了决断,他既舍不得她,那就去挽回。 退了婚又如何? 重新订婚即可。 有些话说?出口,其?实并不难。 “孤从未喜欢过陆瑾,那日走马,之所以?救她,是孤故意做给你看的,想?要你知难而退。” “卫元朝,孤平生从未对其?他女子动过半分心思。” “若今生要娶妻,孤,只?想?选你。卫元朝,”他又唤了她一声,心脏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剧烈跳动,他默了默,才继续镇定?地说?, “——孤,或许真?的喜欢上了你。” 话落,他以?为会看到少女欣喜的模样,以?为会再次看到那双曾对他盛满爱意的眼睛,然抬眸,入眼的却是一张极其?冷静平淡的面庞。 美丽,却陌生。 晏长裕的心脏蓦然紧缩,近似疼痛。 “所以?,这与臣女有何干系?”须臾,少女笑?了一声,声音淡淡,“太子殿下?,容我提醒您一句,我们已?经退婚了。臣女与您早已?结束了。” “您是否真?的喜欢臣女,那也?是您的事,与我再无关系了。” 元朝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向晏长裕优雅地行了一礼,冷静平淡地说?:“殿下?也?不用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喜欢烦恼。臣女有经验,您放心,过一段时间,这点喜欢自然而然便散去了。所以?还望殿下?往后莫在说?这些话,若让人听见了,于您,于臣女都不好。” 说?着,她直视晏长裕,一字一顿地道, “臣女,还想?嫁人呢。” 第32章 对峙 “太子殿下, 臣女从不说假话的。” 她漂亮水润的?红唇,此刻像是开了弦的?弓箭,每动一下, 都会射出一箭。每一箭, 似乎都精准的正中靶心。 晏长裕很想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到类似于赌气的情绪, 他情愿她说的?是气话, 可他寻了许久, 只看见了那里面的认真和?疏离。 ——她不是在赌气,不是在与他闹, 而是冷静地与他说了这番话。 每一个字,在此刻,似乎都化为?了一叶刀,割在了他的?身上, 乃至心?上。 他料到她不会轻易接受,却没想到, 她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这?般决绝,不留一丝后?路。 他顿在原地,不动, 不语。 元朝却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说完心?里的?话之后?, 她越过他, 径直就朝前走?了。这?一次,晏长裕没有拦着她。 很好。 元朝笑了笑, 如释重负。 后?方, 晏长裕如默石一般沉默了须臾,看着少女从他身边走?过。犹如一阵风, 与她身上的?馨香一样,轻飘飘地掠过。 走?了,就没了。 他忽然转身,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只看见她充满了冷漠疏离的?背影,看见她一步步坚定地朝前走?,离他越来越远,终是要彻底走?出他的?世界。 那道背影很熟悉,那画面也?很熟悉,熟悉到,他似曾看过无数遍。 那一刻,晏长裕的?心?中骤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慌,让他下意?识唤了一声, “卫知知!” 前方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他心?中一松,正欲要抬步朝她走?过去。然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去,便听得一道清灵的?熟悉女音传了出来。 “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这?般唤臣女。”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有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与您的?关?系还没有那般熟悉。这?个名字,除了我的?家人,唯有我未来的?夫君能唤。” “请殿下,自重。” 话落,她没有丝毫迟疑,加快步伐便走?出了这?块区域。那道纤瘦的?丽影,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至始至终,她的?步伐都没有半分停顿,也?没有回头?。正如她所说,她从不说假话。喜欢时毫无保留,不喜欢了也?绝不留恋。 “晏长裕,我不说假话的?。” 这?句话,无论是在梦里,在前世,在今生?,他都听她说过。 曾经他不以为?意?,并不放在心?上。直到此刻,晏长裕才终于?开始意?识到,这?句话真正的?威力。 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殿下,”常文?小心?走?近,忍不住道,“要不再追上去?郡主肯定还记得从前的?事,一时没那么容易放下。所以……” “不必了。” 晏长裕却是摇了头?。 他收回了看向那个方向的?视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与冷静。 “如她所说,这?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很快便能散去。”他站在原地,说着淡漠寡凉的?话,“她能做到,孤亦能做到。” 不过是一点喜欢而已。 他已做过挽留,已足够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接受。 前世夫妻又怎样?没有谁规定,他们今生?还要做夫妻。 满园春色中,男人却像是入了寒冬,身周仿若结了冰霜,满身都是冷意?。即便他此刻还生?着病,面色看上去不如往常健康红润,但依旧给人一股强大无比的?感觉。 这?是这?么多年来,殿下一直给他们的?感觉。 储君难为?。 想要坐稳这?个位置更是难上加难。 这?些年来,他们遇到了数不清的?风险,有明面上的?,也?有背地里的?。然而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身处何种险境,殿下都不动如山,如一座巨山,稳定着东宫上下所有人的?心?神。 他们为?跟随这?样的?主上庆幸,又骄傲。 然此刻,常文?却是忧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说着冰凉绝情的?话,却不知他此刻的?神情有多么失落。 殿下不再望着郡主离开的?方向,口?口?声声说着他亦能做到放下,那为?何不即刻就走??为?何还要站在此处,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头?。 今日,无论是殿下,还是郡主都让常文?出乎意?料。 他想到了殿下精心?打扮,是为?了来见郡主,却没想到殿下会直接向郡主表明心?意?。正如他以为?郡主听到殿下的?表白?会欣喜会回头?,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冷硬如铁的?拒绝。 ——他见过郡主曾满心?满眼都是殿下的?模样,再对比如今,便是作为?旁观者,都一时难以接受。 何况殿下? 常文?张了张嘴,最终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的?陪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但愿能如郡主所说,她能做到,殿下亦能做到吧。 若不能…… 常文?却是不敢再想下去。 * 元朝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晏长裕的?突然出现,到底还是扰了她赏花的?兴致,望着满园春色,她却再没了方才轻松愉快的?心?情。 “郡主,您没事吧?”袭月终于?跑了过来,懊恼道,“都是我太没用了。如果今天飞云跟来,那些人肯定拦不住她的?!” “不关?你的?事。”元朝敲了敲了她的?脑门,“行了,别自责了。那可是太子,他想要见什?么人,本郡主都拦不住,何况你?” 话虽如此,袭月还是满心?自责沮丧,咬着牙道:“今儿回去,奴婢就请飞云教我,我也?要习武!” 方才被那几个人拦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接近郡主,而她除了急红了眼,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想再有下次了。 她是郡主的?贴身侍女,是要一直护着她的?。 元朝不置可否。 “行,那我就等你脱胎换骨了。”习武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可不觉得这?小丫头?能坚持多久。不过未免打击这?丫头?,她还是随口?鼓励了几句。 走?出了晏长裕的?视线范围,元朝小小松了口?气,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正这?时,旁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唤。 “知知。” “师兄?”元朝偏头?,便瞧见了虞晋,“你怎么在这?儿?” 说到这?,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点变化。 “方才我都瞧见了。”虞晋垂首看着她,语带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瞧见便瞧见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关?系的?。”元朝摇了摇头?,扯出了一抹笑,“反正我也?没吃亏不是么?” “不开心?,就不笑。”虞晋却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不疾不徐,“不要勉强自己。” 闻言,元朝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她泄气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说喜欢你,你心?动了吗?”沉默了一会儿,虞晋终于?忍不住问。 妄夺金枝(重生) 第43节 “其实刚才听到那些话,我确实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动于?衷。”元朝摇了摇头?,“但不是心?动,我只是有点伤心?。” “师兄,你知道么?其实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他对我说喜欢的?画面,可真到了这?一刻,我不觉得开心?,反倒觉得讽刺。” 她曾经为?了他的?喜欢,努力了那么久,直到死,都没有听到一声喜欢。今生?,她不过是主动与他退了婚,不再执着,结果却得到了一句“孤或许真的?喜欢上了你”。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曾经为?此的?付出和?努力,在那一刻,彻底成了一场笑话。 “若早知退婚就能让他喜欢我,我早退婚好了。”元朝勾了勾唇,眼中却无笑意?,“不过还好,我现在不想要了。” “况且,就连他自己只说了是或许喜欢,我受过了教训,可不敢再自作多情了。”她有些自嘲。 她是不要了,只是心?口?,终是忍不住一阵发酸发涩。 为?曾经的?自己,为?逝去的?那些时光。 如她所说,直到此刻,她也?不觉得晏长裕的?那点喜欢有多么重。她曾毫无顾忌的?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她清楚若是真的?喜欢,在没有彻底放下之前,是绝舍不得心?上人离开自己的?。 可晏长裕并未追上来。 足以说明,那点似是而非的?喜欢有多么微不足道。若她因此动摇,那才是大傻子呢。 她上辈子傻了那么久,这?辈子,可不会再傻了。 眼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不用自作多情,知知,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值得所有人喜欢。”虞晋伸手,轻轻揉了揉少女的?泛红的?眼角,声音发沉,“太子喜欢上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继续道:“不要太过在意?他的?喜欢。于?太子那般人来说,感情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必要的?时刻,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于?他们而言,唯有利益和?权势才是永恒。” “知知,皇家的?人,从不是良配。” 皇家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明白?。” 元朝认真地点了点头?,“师兄,你放心?吧,我不会回头?的?。” 虞晋垂眸看着她。 元朝也?仰头?回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虞晋的?手指才不经意?地从她面庞上轻轻划过,笑着说了一句,“明白?就好。”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又退了半步。 他环顾了周围一圈,笑着道,“我还有事,便不陪你了。若有事,只管派人来寻我便是。” “嗯,师兄你去忙吧。”元朝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我自己可以的?,还有袭月陪着我呢,你不用担心?,可莫要误了正事。” 虞晋应了一声,临走?时,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 只不过,他并未去办什?么公事,而是转身走?到了远处的?一个拐角。 “想不到瑞王殿下竟有偷听人壁脚的?喜好。”说话的?人是晏长裕。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已带了几分湿润。 看到虞晋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说。 元朝没有习过武,所以察觉不到虞晋的?存在。但晏长裕不一样,耳力非凡,早便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只是那时,他一心?在卫元朝身上,所以才没有把虞晋放在心?上。 或者说,从一开始,晏长裕便未把虞晋当成是他与卫元朝复合的?一个威胁。即便如今,卫元朝拒绝了他,他也?如此觉得。 见到他,虞晋脸上也?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堪称镇定。 “太子殿下等在这?里,便是为?了与本王说这?些?”虞晋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晏长裕面色冷了几分。 半晌,他忽然说:“她不喜欢你。” 这?也?是他为?何不认为?虞晋是威胁的?原因。卫元朝是亲近他,但不过是师兄妹之间的?情谊,并无男女之情。 闻言,虞晋脸上笑意?不变,甚至更深了几分:“嗯,知知现在也?不喜欢你。”他没否认,只补充了一句。 没有得到过,便不会有失望,也?从未失去。但得到过再失去,岂能再保持绝对的?冷静? 晏长裕冷冷看他。 “以殿下的?骄傲和?身份,想来也?做不出死缠烂打之事。”虞晋直视他,“所以本王希望今日之事再无下次了。” 不等晏长裕回答,他补充道:“这?些话,是本王以知知师兄的?名义说的?。作为?她的?家人,我只希望她开心?,并不想看到曾惹她伤心?的?人再缠着她。” 这?话太过直白?,没有丝毫留情。然正如虞晋所说,即便卫元朝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却有师兄妹之情谊。 他们甚至算是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感情非外人能比。 做不成爱人,他们还是家人。 而他,自退婚之后?,便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心?脏又是一缩。 晏长裕蓦地握紧了双手。许是已经习惯了,此刻他竟还是很冷静理智。 “孤不会缠着她。” 他冷冷地回,不顾心?脏处的?紧缩感。 “那便好。”虞晋温润一笑,“女子清誉何其重要,知知不在意?,但身为?她的?兄长,本王却不得不为?她着想。太子殿下往后?还能娶正妃,还能纳侧妃,总归是不会缺妻妾的?。但知知不一样,” “她往后?还得嫁人。本王与镇国公都不希望因为?殿下,让他们夫妻失和?。想来,殿下也?该明白?。” “镇国公连失两子,如今膝下唯有一女。知知是他的?至宝,也?是本王的?珍宝,绝不容任何人伤害。若有人敢伤了这?片逆鳞,无论是谁,我们都不会放过。” 晏长裕冷冷笑了:“瑞王不用威胁孤。孤既然说过,便定会做到。” 说罢,他不再看虞晋,转身就拂袖离去。 然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却是骤然暗了下去,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发出阵阵的?疼。 那疼又如飓风一般,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可再难忍的?疼,他也?曾受过。 所以这?点疼,如那点喜欢一样,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第33章 人心易变 晏长裕走了几步, 忽而猛地弯下了腰,手?反射性的紧抓住胸口的衣裳。明明什么伤也没?有受,可蓦然间, 心?脏竟是犹如被利箭穿过。 疼极了。 “殿下, 您怎么了?” 常文本守在不远处, 此刻见晏长裕面色白得骇人, 意识到?不对, 忙冲了过来。 晏长裕猛然闭了闭眼,想要压下那阵莫名奇妙涌上来的疼痛。缓了几息, 他才重?新直起?了身子。 那股疼痛来得突兀,去得也突然,若不是额间的冷汗,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殿下, 您的脸色不好?我们先回宫吧。” 常文忍不住道,“您的身体本就还未痊愈, 陈侍卫也说了,不能劳累,不能多思,需要静养才行。” 按理, 以殿下现在的身体,他们今日也是不应该来参加这场赏花宴的。只是殿下一旦做下决定, 无人能改变, 无法,常文便只能提着心?跟上。 如?今瞧着, 只觉无比后?悔。 早知……早知就是以死相谏, 也要殿下留在皇庄好了。若是如?此,殿下也不用生受这一遭。 便是早晚要来一次, 至少?也可以等殿下身体好一些了再说。 他们今日来参加了公主府的赏花宴,给外界传出的信号便是殿下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如?此自然得往宫中走一次。 可殿下的身体,常文心?中忧虑更甚了。 他不知道殿下方才怎么了,仿佛是心?脏疼,为什么心?脏会疼?难道是有什么隐伤不成? “先去拜过卫阳大长公主。” 晏长裕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常文的建议。 见此,常文稍稍松了口气。 卫阳大长公主虽然看着还算年?轻,但实际年?龄到?底不小了,况且她?辈分又高,陪着其他人逛了一会儿,她?便离开了。 有她?在,其他人也玩不尽兴。 听闻太子来了,卫阳公主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让人把晏长裕请了进来。 即便有腿疾,走起?来难免有缺陷,但是晏长裕一路行来都面色如?常,没?有让任何人搀扶。若不去注意他的腿,只以为他与正?常人无异。 “太子怎么过来了?” 卫阳公主站了起?来,亲自前去迎。 “见过姑祖母。”晏长裕向她?行了一礼,淡声道,“时辰不早了,孤还要进宫拜见父皇母后?,所以特来向姑祖母辞行。” 声音虽淡,礼仪规矩却是一处不差的。 他能特地前来向卫阳大长公主辞行,也表明了重?视,给足了公主府脸面。 “是该回宫瞧瞧你父皇。”卫阳公主笑起?来,“既如?此,那本宫便不留你了。” 晏长裕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客套话?,正?要转身离开,卫阳公主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太子可见到?了元朝?” 听到?这个?名字,晏长裕身子微顿。 “姑祖母为何这般问?”片刻,他才不动声色地说,“孤今日前来,是为了姑祖母的赏花宴,不是某个?人。” 闻言,卫阳大长公主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她?辈分高,地位尊崇,自然不需要如?其他人那般顾忌。见到?了这地步,做得这般明显了,这外侄孙还要嘴硬,险些就忍不住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本宫又不是傻子瞎子,你今日来我公主府的目的,难道本宫还看不出?”见晏长裕不说话?,还皱了眉,她?摇了摇头,无奈道,“本宫是老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想法。你既然舍不得她?,为何要这般别扭,干脆承认了又有什么损失不成?” 妄夺金枝(重生) 第44节 不等晏长裕回答,她?直接召了个?下人来问,“今日太子可与元朝郡主见面了?” “回公主,见了。” 下人小心?看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太子一眼,还是诚实地回答了。 “情况如?何?”卫阳公主直接问。 闻言,下人有些欲言又止。 “姑祖母想知道,孤亲口告诉您便可,何必多此一举。”晏长裕面色淡淡,“孤与她?见了,结束了。” 这可真?是…… 卫阳公主只觉好气又好笑。她?屏退了下人,直到?厅中只剩下她?与晏长裕两个?人,她?才无奈摇头:“难怪方才进来就板着一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你钱似的,原来是被心?上人拒绝了。” 晏长裕眉目更凉了几分。 “她?还算不上是孤的心?上人。”他冷冷抿唇反驳,隐有不耐,“姑祖母到?底想与孤说什么?” “不是心?上人是什么?”卫阳大长公主并未被他的冷脸吓退,“你难道不想娶她?做你的太子妃,还是想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姑祖母!” 眼前又闪过了卫元朝身着一身嫁衣的模样?,那般美艳动人。只要一想到?,有一日她?会穿着这样?的衣裳,奔向了别的男人,晏长裕心?口便又是被撕了一下。 他分不清自己心?中此刻到?底是愤怒和不甘多些,还是不舍多一点,反正?只觉那一幕着实刺眼。 “……别说了。” 他拧着眉心?,手?无意识地收紧,正?如?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一般。 “本宫不说,难道这些就不会发?生吗?”卫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太子那般聪明,想来该明白本宫说得都是事实。这女子大多是要嫁人的,元朝郡主也不例外。她?如?今乃是镇国公膝下唯一的血脉,还承担着为卫家延续血脉的重?任。太子瞧着吧,不出五日,必有人上镇国公府提亲。” “姑祖母与孤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晏长裕下颌绷紧,显得整个?人如?一块千年?寒冰,冷到?极致,“孤与她?已经结束了。往后?婚嫁,各不相干。她?会不会嫁人,又要嫁谁,与孤无关。”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冷厉,语气坚定,无一丝动摇,仿佛当真?彻底不介意了。 “太子说得都是真?心?话??” 卫阳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没?了。看着面前年?轻的太子,眸光微闪,眼中似有怅然闪过。 “自然是真?。” 晏长裕忽视了心?脏处的涩疼,沉沉点头。 “不后?悔?” 晏长裕冷声回:“孤从?不做后?悔之事。” 卫阳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果然是亲母子,你与你母亲太像了。都是一派相承的固执。” “姑祖母说错了,孤永远也不会像她?。”晏长裕勾了勾唇,眼底隐有讽刺,“曾经不像,今时不像,未来更不可能像她?。孤绝不会如?她?一般,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为了一句随口而出的承诺,赔上自己信任,甚至是一条命,那是她?,不是孤。” 他微抬着下巴,轻薄的唇犹如?锋利的尖刀,满是薄凉。他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从?来都不是那轻飘飘的感情,而是能让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权势和利益。 “孤确实比想象中要更喜欢她?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得之是幸,失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便是感情。”他直视着卫阳大长公主,薄唇微启,每个?字都带着霜凉,“人心?易变,何来真?心??” 便如?卫元朝,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但也不过半月,便变了心?。这样?的感情,又什么值得去珍惜,去相信,甚至是难过? 卫阳公主也看着他,脸上早已没?了半分笑意。 “太子既不愿像你的母亲,那便请太子记住今日说的话?,无论往后?遇到?什么,都只管往前走。不要忘,不要悔,更莫回头。” 否则,回头那日,便是他肝肠寸断之时。 于公于私,卫阳大长公主都不想看到?他如?此。 “……忘了,也好。” “姑祖母放心?,孤会的。” 晏长裕又向卫阳公主行了半礼。 他想来敏锐,能感受到?这位姑祖母对他的善意。虽不知缘由,但想来多半是与他早亡的生母有关,不过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 正?如?他所说,他最在意的是权力,唯有权力。 只要卫阳大长公主能给他带来利益,便是他尊敬的姑祖母。 说完,晏长裕没?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他走得很稳,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是那般的坚定。 卫阳公主望着那道高大的背影,眼底的怅然更浓了几分。明明这道背影与记忆中那纤瘦的身影一点也不像,可这一刻,却仿佛又重?合了。 虽然所要不同,但都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她?只愿太子真?能做到?自己所说。 坚定地朝着自己选择的路走,千万莫要回头。 * 与虞晋分别后?,元朝赏花的兴致恢复了几分。正?沿路赏着花,却瞧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走近。 是霍姣姣。 “我看到?太子去找你了。”看着元朝,霍姣姣直接道,“若是我没?瞧错,太子应是来找你求和的。” 元朝挑眉看着她?。 “你不会应了吧?”见她?不语,霍姣姣脸色一急,脱口而出,“你可别又犯傻了!” 元朝没?回,而是反问:“霍小姐不会是在关心?本郡主吧?” “……谁、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你丢了我们女子的脸!”霍姣姣脸色微红,别过头,冷哼了一声,“男人的话?,可信不得。我只是来提醒你而已,不要被甜言蜜语迷惑,否则,往后?可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这不是关心?,是报恩。”霍姣姣轻咳了一声,微抬着精致的下颌,“谢谢你那日救了我。郡主就当我是知恩图报,不忍看着救命恩人误入歧途好了。” 元朝确定了,这位霍小姐确实是在别扭地关心?她?。 “那霍小姐来得可太晚了一些。”元朝眨眨眼,故意长叹口气。 闻言,霍姣姣以为她?已经应了太子,哪里还顾得上别扭,葡萄似的黑亮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一脸不可置信:“你应了?你、你怎么就这么好哄?!” 她?甚至还气得跺了跺脚! 一袭绿衣也跟着颤了颤,仿佛都染上了怒火与恨铁不成钢。 只可惜她?生了一张小圆脸,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婴儿肥,跺脚时,两颊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像是白玉糕似的,颤巍巍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下。 并不丑,甚至颇为可爱俏丽。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等元朝反应过来时,她?的手?指已经戳到?了人家的腮帮子上。果然又软又嫩,元朝没?忍住,又戳了一下。 “……你干什么?” 一时间,霍姣姣连生气都忘了,睁大了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 元朝回过了神来,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我瞧瞧你有多傻,竟然连这种话?都信。”元朝仰起?下巴,骄傲的冷哼一声,“你瞧本郡主这条件,会是吃回头草的人吗?” “……所以你没?应?” 闻言,霍姣姣忘了问她?为什么戳她?脸,忙问。 “霍小姐这般关心?这件事,莫不是,”元朝忽而靠近她?,微微倾身,附在她?耳边,“你暗恋本郡主吧?” 她?比霍姣姣高了不少?,这般弯腰附耳,竟莫名有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瞅着面前那张放大的盛世美颜,霍姣姣心?脏怦怦直跳,一时傻住了。直到?耳边传来元朝毫无顾忌的笑声,她?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是看人看呆了! “你、你……” “我什么?”见她?急得结巴,元朝好心?的帮她?补充,“放心?,如?果以后?我对女人有兴趣,肯定第一个?考虑霍小姐。到?时定会给霍小姐一个?以身相许的机会。” 说话?时,她?甚至伸出了两根青葱似的玉指,轻轻捏住霍姣姣的下巴,风流一笑:“毕竟霍小姐,又可爱又聪明,本郡主很是喜欢呢。” 霍姣姣的面庞霎时如?染了最艳丽的胭脂,红得似火。 元朝差点没?忍不住当即笑出了声。 ……怎么她?以前没?有发?现霍姣姣这么有趣呢?还以为是一个?小古板,原来竟是一棵含羞草。 “最难消受美人恩,今日,本郡主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她?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腮帮子,在霍姣姣反应过来之前,转身拉着袭月就快速离开了。 霍姣姣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元朝已经要跑出视线了,摸了摸自己被掐红的脸颊,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卫元朝,你个?……个?……” 只可惜,知书达理、从?不说脏话?的大才女“个?”了许久,也没?骂出一个?词来,只把自个?儿气得花枝乱颤,可人极了。 前方,元朝又是哈哈一笑,心?中尚存的几分低落,彻底消失了。 她?边跑,边摸着下巴想,下一次心?情若是不好了,不如?又来逗逗这位霍家小娇娇? * 这头,晏长裕出了公主府,便直回了宫。他没?有先回东宫,而是先往洪文帝的福宁宫而去。 不想,到?时,竟在福宁宫外碰到?了虞晋。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随即疏离的互行了一礼,便再无任何交流。当然于公于私,他们之间都不适合有任何交集。 等了不到?半刻钟,内侍便出来请他们进去了。 瞧见两人一同进来,洪文帝便笑道:“你们两人倒是难得走到?一起?。” “回陛下,臣与太子遇到?也是碰巧。”虞晋恭敬回道。言语之中,不乏疏离之意。便是两人的站位,都隔得远远的。 这倒不是虞晋刻意针对晏长裕,他对其余皇子都是如?此。哪怕他在宫中养了多年?,也未与任何一位皇子公主走得近过。 “瑞王说得没?错,倒是凑巧。” 晏长裕也淡声道。 “你们二人都是朕的儿子,朕这不是想你们了么?”洪文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笑着打趣了一句,便换了话?题,关心?地看向晏长裕,问:“太子的身子可如?何了?” “回父皇,儿臣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劳父皇挂心?了。” “身子可是大事,绝不能轻忽。你母亲临终之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若是出了事,往后?朕怎么与她?交代?”洪文帝叹气,“待会儿让郑院正?再给你瞧瞧,千万不要落下了病根。” 妄夺金枝(重生) 第45节 晏长裕垂首,恭顺应道:“多谢父皇。” 问了晏长裕几句,洪文帝又转向了虞晋,语气温和,亲切地问:“怀思的生辰也要到?了,朕想着你难得回来一次,不如?为你好好办一场,热闹热闹也不错,你觉得如?何?” 怀思是虞晋的字,乃是镇国公赐下。洪文帝对他自来亲近,更甚膝下几个?亲子。便如?此刻,便是几位正?经皇子过生都只是在自己宫里小庆一番,洪文帝却想要亲自为虞晋办宴。 “臣多谢陛下厚爱,只不过这并非整寿,只是一个?小寿罢了。”虞晋当即拱手?谢恩,“不必如?此大动干戈。陛下心?意,臣领受。” “你啊,就是太过小心?。”洪文帝无奈摇头,“你可是朕亲封的瑞王,不过办一场寿宴而已,难道还有人敢弹劾不成?” 虞晋只躬着身。 “行了行了,朕也不为难你了。不办便不办吧。但虽是小寿,也不能太过轻忽。”洪文帝想了想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与朕说,朕都满足你。” “臣会的,多谢陛下。” 虞晋这才直起?了身子。 沉吟了片刻,他才继续道:“臣生辰时,想请三日假期,还请陛下恩准。”虞晋回来后?,便担任了皇城军统领,平日里很少?有休沐时间。 “不过三日假期而已,这有什么,朕准了。不过,”洪文帝好奇,“你向来以公务为重?,怎得这次主动想要假期了?” “臣答应了师妹,要带她?出去玩几日,不想让她?失望。”虞晋回。 他口中的师妹,唯有一人,便是元朝。这一点,所有人皆知。 两人说话?时,晏长裕便静立在一旁,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直到?此刻,他才微微一抬眸,淡淡地看了虞晋一眼。 “原是如?此。镇国公不在,元朝独自在家,确实也太过孤单。她?亲近你,你多陪陪她?也好。”洪文帝便笑了,“那三日假期可够,不若再多加两日。” 不等虞晋回答,洪文帝直接拍板:“就这么定了,朕放你五天假,你可要好好陪元朝丫头玩尽兴。” “臣多谢陛下。” 虞晋立刻躬身谢恩,“臣会好好陪师妹的。” 一时间,殿中气氛和乐融融,唯有站在一旁的晏长裕,像是独立在此之外,透着一股不和谐。 听着虞晋一口一个?师妹,他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心?脏似有生了涩疼,烦躁更甚。 “对了,朕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有其他事要说。”洪文帝笑了一会儿,才又道,“你们也都不小了,也该成婚了。你们各自可有什么想法?” “说起?来,怀思与元朝丫头也是青梅竹马,你们也曾有过婚约,又自小亲近,可想要再续前缘?” 此话?一出,殿中静了一瞬。 虞晋与晏长裕都下意识抬起?了头,目光不经意间撞在了一起?。 第34章 芙蓉糕 只一眼, 两?人便同时移开了视线,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异样,但具体如何, 只有他们各自心中清楚。 洪文帝说罢, 便笑着看了两人一眼。 目光先是落在了太子身上。 晏长裕微微垂眸, 静立在一旁, 似乎并不关心虞晋与元朝会不会再续前缘。疏离淡漠, 与他平常无异。 洪文帝似是不经意瞧了一眼,视线便落到了虞晋身上, 笑着问:“怀思是怎么想的?你尽管说,朕为你作主。” 虞晋默了片刻,才恭声回道:“谢陛下关心。只是能?不能?再续前缘,臣做不得主, 这一切都要看师妹的意思。臣不想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只愿事事随心。便是要再续前缘, 也要她心甘情愿才好?。” “心甘情愿。”洪文帝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虞晋没有直接拒绝,只说要等元朝心甘情愿。这话,表面?上似乎没有应承,但实际上已?经是承认了他对元朝有师兄妹之外的感情。 “不错, 臣只想与她做一对相知相许的恩爱夫妻。”虞晋道,“若臣有幸能?实现此?愿, 今生定不负这份心意。” 闻言, 洪文帝目光微深,定定地看着他。 虞晋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面?色如常, 恭敬沉默地站着,任由洪文帝打量。 “你向来?是个?认真的性子。”半晌, 洪文帝轻叹,“看似温和柔软,其实也是个?认死理的。放心吧,朕这回不会乱点鸳鸯谱了,也不会逼你心爱的师妹。” 说着,洪文帝轻笑一声,玩笑道:“那丫头可是镇国公的心头宝,朕哄着她还?来?不及,哪里敢逼她?若让镇国公知道了,怕是得立刻回京找朕算账。” 说到这,他又轻哼道:“你们是不知,此?次为了元朝与太子退婚一事,镇国公在折子里把?朕骂得有多?厉害。朕往后是不敢再给她赐婚了,这小?丫头心性不定,今儿喜欢这个?儿,明儿喜欢哪个?,朕的公主都没她能?折腾。” 这话自然是夸张了。 镇国公向来?谨慎谦恭,怎可能?在折子里直言皇帝的不好??洪文帝这般说,无非是发发牢骚罢了。 “陛下言重了。”虞晋躬身道,“师妹并不是心性不定,当初与臣的婚事本就未询问过她的意思,她不愿也正常。至于与太子之事,” 说到此?,虞晋微顿,偏头看向一旁静默的晏长裕,淡声道:“师妹也曾为此?努力过,只是两?人八字不合,无缘做夫妻罢了,此?乃天意,与她无关。” “无论是臣,还?是太子,师妹都是真心相待,从未有过任何玩笑之意。”他朝洪文帝一拜,声音坚定。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护着她了。”洪文帝无奈摇头,“朕不过就开个?玩笑罢了,还?没把?她怎么样呢,你就这般护起来?了。朕倒是没想到,朕竟然养出了一个?痴情种子出来?。” “在你心里,是不是师妹比义父还?要重要了?可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虞晋立刻单膝跪在地上,伏首道:“陛下于臣是君,是父。陛下对臣有再造之恩,若非陛下,臣早就死了,又怎能?活到现在?陛下的恩德,臣无以为报,只愿以这一身之力,为陛下守这江山社稷,万死不辞!” “快快起来?!” 洪文帝忙走了下来?,亲自把?虞晋扶起来?,叹声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从未误会过你。方才就打趣你两?句而已?。你是朕养大的,朕又岂会不懂?” “怀思,你虽是朕的义子,但朕早已?示你为亲子。你可明白?” “臣明白。” 虞晋顺势站了起来?,恭声应道。 “既然明白,往后可莫要这般客气?了。”洪文帝长叹一声,有些?惋惜遗憾,“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可最喜欢抱着朕的腿,仰着小?脑袋,脆生生地叫朕爹爹了。” “你算算,你有多?久没这般唤过朕了?” 说着,洪文帝板起脸。 “君在上,臣不敢不敬。”虞晋垂首道,“无论称呼为何,在臣心中,陛下是臣唯一的父亲。既是子,又岂能?只顾自己畅快的道理?” 当初洪文帝册封他为瑞王时,就遭受了许多?反对。毕竟究其根本,虞晋只是养子义子,是一个?外姓人。 外姓封王,自来?都是国之大事。 那时虞晋虽然立下不少军功,但这朝堂上下,有此?等功劳的功臣可不少。 当时朝堂上还?有朝臣以镇国公举例,直言若是虞晋都能?封王,那镇国公更该直接封亲王才是! 当然这一建议,直接被镇国公亲口否了。 毕竟几个?皇子都未有任何册封,一个?养子却走到了他们之前,这实在太惹眼了一些?。 这件事当时闹了很久,但洪文帝一意孤行,最终硬是把?瑞王的名头按在了虞晋的头上。 也是自那时起,虞晋再未唤过父亲爹爹之类的称呼,而是与朝中众臣一般,以臣自称。 不仅如此?,他的行事越发谨慎低调。 即便封了郡王,但从无半分骄矜奢靡。京中谁都知道,瑞王低调节俭,为此?,甚至拒了郡王该有的封地食邑。 若非如此?,这封王之事还?有的闹。 洪文帝明显也想起了这些?事,脸色微微沉了沉,须臾,他才叹息道:“朕膝下几子,朕最爱的便是永宁与你。可惜,哪怕朕是天子,也做不到事事随心。” “臣知道陛下的心意,这便足够了。”虞晋恭声回。 一旁,晏长裕也垂首向洪文帝一拜。 “可朕还?觉得给你们的不够!”洪文帝伸手分别拉住两?个?儿子的手,“永宁是朕的继任者,怀思是朕最看好?的大将军,你们可明白?” “朕年岁已?大了,这大周早晚要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中。尤其是永宁,”洪文帝看着晏长裕,目光微动,“你是朕最优秀的儿子,是梓潼留给朕的珍宝,是朕没有护好?你,才让你遭了这大难。” 说到此?,他眼眶发红。 “父皇,儿臣都明白的。”晏长裕低头轻声回。垂首的瞬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暗光。 “你不明白。”洪文帝却是摇头,“你只记住,无论你的腿疾能?否治好?,朕座下这个?位置,在朕百年之后,朕只会留给你。” 晏长裕没有说话,只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朕今日与你们说这些?话,便是希望你们能?互帮互助,相互扶持,共同撑起这大周的江山。”洪文帝用了握了握两?人的手,“朕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定能?将大周推到更高?的高?度!” 晏长裕与虞晋两?人立时跪在地上,恭声回:“儿臣/臣定会尽力而为,绝不辜负父皇/陛下一片心意。” “行了,莫要说不说就跪了。这里就咱们父子三人,说几句体己话而已?,就当是聊家常了。” 洪文帝又把?两?人扶了起来?,笑叹道,“朕也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还?是说点其他开心的事吧。” “方才怀思回了朕,永宁,你呢?”他笑看着晏长裕,温声问,“你是太子,婚事更是至关重要,轻忽不得。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来?之前,晏长裕便猜到了洪文帝会问这个?问题。就这件事,他与幕僚们也仔细商议过,本来?早已?有了决断。 正如洪文帝所说,他是储君,娶妻纳妾是早晚之事。此?次过来?,他只要听凭洪文帝的吩咐便是。 然就在晏长裕要点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卫元朝。 那道纤瘦的身影犹如在他的脑海中扎了根,一时间?竟是忘不掉、避不掉。她的身影,她的脸,甚至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忘不掉。 “朕前些?时候与皇后商量过,你若暂时不想娶正妃,那不如纳两?个?侧妃。”见晏长裕没有立刻回,洪文帝便继续道,“你年纪不小?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像话。” “正妃未入门,先有了侧妃,这于理不合。”须臾,晏长裕终是开了口,“况且侧妃也是要上皇家玉蝶的,不同于平常妾室,关系重大,儿臣以为还?是不急。待到儿臣正式成婚后,再议也不迟。” “你考虑的也有道理。”洪文帝沉吟了片刻,“不过侧妃不好?轻易立,但纳几个?侍妾并不影响大局。这样吧,朕让皇后给你相看几个?姑娘,你选两?个?纳了,如此?也好?安了朕与你母后的心。” 他方才已?拒了纳侧妃一事,此?时若是再推拒,自然极为不妥。便是要拒,也不能?选在这时。 而且便是推了这一次,怕是还?有下一次。 从洪文帝的态度中可知,他已?然打定主意要让他纳侧——在洪文帝看来?,这是对他的补偿,也是向外界彰显他是慈父的证据。 晏长裕抿了抿唇,片刻,应了一声:“好?。” 见他应了,洪文帝脸上便带了几分笑。随即,又拉着两?人说了会儿话,这才放了他们离开。 待到出了福宁宫,晏长裕与虞晋便要分道而走。 只是在分道之前,虞晋淡淡开口:“看来?太子殿下的喜欢果然不过如此?。幸而臣的师妹及时回头,没有被太子的甜言蜜语迷惑。否则,以后不知该多?么苦。” 这指的便是不久前,晏长裕还?在向元朝表白,结果转头便应下了纳妾一事。虞晋的语气?里不乏嘲讽。 离了洪文帝的视线,两?人都不用再过多?伪装。当然,洪文帝也不见得想看到他们两?人关系有多?好?。 妄夺金枝(重生) 第46节 他们关系足够冷淡疏离,才更让他放心。 “瑞王殿下倒是情深,可惜,落花无意。”晏长裕冷冷回怼,“瑞王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至于孤的私事,还?轮不到瑞王来?指手画脚。” 说罢,他却是抿了抿唇,心中并无畅快之意。 按照他平常的性子,根本不会搭理虞晋这话,哪里还?会站在这里与他争锋斗气??晏长裕只觉心口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让他憋闷得难受。 “本王当然不想管太子的私事。只是提醒太子一句而已?,你既然都要纳妾了,那还?请你往后莫要再去招惹臣的师妹。”虞晋冷着脸,毫不客气?,“太子也知她的性子最是霸道,可容不得与人分享任何东西。既做不到一心一意,那就请离她远一点,莫要去诓骗她!” “这些?话,还?是等瑞王当真得偿所愿之后,再来?与孤说吧。只是一个?师兄的名头,还?算不上什?么。” 晏长裕没有应他,只是冷冷瞧了虞晋一眼,扔下这句话,便冷沉着脸大步走了。 “殿下,您慢一些?,小?心着腿。” 常文忙跟了上去,小?心护在他身周。 晏长裕走得很快,若不是腿伤未愈,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多?待一息,心口的烦闷便多?一分。 他不想看到虞晋那张脸,更不想听他一口一个?师妹或是知知。 不过是有个?师兄的名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卫元朝又不喜欢他! 她喜欢的明明是…… 晏长裕脚步骤然顿住。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太子殿下,我们到此?为止了。” “……你若要了别人,我就不要你了。” 两?世之言,言犹在耳。 她不喜欢虞晋,可也不喜欢他了。 心脏处又蓦然传来?一阵阵胀痛。 他下意识握紧双拳,不明白,仅仅只是一点喜欢而已?,为何……还?会心痛?晏长裕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生生咽下了那丝猛地涌上来?的腥甜。 只停顿了几息,他竭力忽视了那些?突如其来?的疼痛,又挺直了身躯,径直往前走。他走得每一步,都又急又大,都稳稳地踏在了脚下,没有一丝晃动。 晏长裕确实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喜欢卫元朝。 ……所以为什?么会痛? 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被前世记忆所影响。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只要他慢慢遗忘了那些?记忆,所有的痛楚都会随着那点喜欢消失。 ——终有一日,它们都会彻底消失。 * 回了东宫,晏长裕又进了书?房。 见此?,常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立刻着人去熬了药,亲自捧了进去。 晏长裕如常的喝了药。 “殿下可要传膳?”常文问,“今日到现在,殿下都还?未用膳,这般下去可不成。” “不用了,让人送些?点心来?便成。” 晏长裕摇了头。 他现在确实没什?么食欲,嘴里全是药的苦涩味,那味道经久不散,让他越发烦躁。明明平常他从不在意这点苦味的,可此?刻,那点苦味像是放大了数倍,时时提醒着他。 “……是。”常文心中一叹,问,“殿下想用什?么点心?” “芙蓉糕吧。” 晏长裕脱口而出。 说完,他却是怔了一下。 芙蓉糕松软香甜,但其实并不合晏长裕的口味。于他来?说,这点心太甜了一些?,有些?腻口。 喜欢芙蓉糕的不是他,而是……卫元朝。 她的身上除了馨香,常常带着芙蓉糕的香气?。只不过因着他不喜欢,所以她曾经送到东宫的点心,从没有芙蓉糕。不仅如此?,她也从未在他面?前吃过。 但晏长裕五感灵敏,自然注意到了。只是往常他从没放在心上……他自以为是没有放在心上,可为何,方才却是脱口而出芙蓉糕三个?字? 常文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虽有些?奇怪殿下怎忽然变了口味,但也未多?想,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芙蓉糕是常备的糕点,不一会儿,常文便亲自送了上来?。 还?未进屋,晏长裕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甜腻香气?,与她身上的味道太像了。恍若像是她到了近前。 晏长裕反射性抬头,却只见到了捧着芙蓉糕上来?的常文。 “殿下,芙蓉糕来?了,您尝尝。”常文对上他的目光,以为殿下是饿了,忙把?芙蓉糕捧上前,“厨房现做好?的,此?时用着味道肯定更好?。” 晏长裕张了张嘴,须臾,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刚进嘴里。入口的瞬间?,那股甜香便霸道的驱散了药的苦味,彻底占据了他的味蕾。 难怪是她喜欢的糕点,也如她一般,都肆无忌惮、霸道嚣张。 来?时未问过他人意愿,离开时,也无所顾忌。 晏长裕咬了一口又一口,不一会儿,竟是生生用完了一整盘点心。待他再去拿时,却是摸了一个?空。 “殿下,可还?要用?” 常文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小?心问道。 “殿下,慈元宫来?人了。”恰此?时,有内侍进来?通报。 晏长裕收回手,淡声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慈元宫的人便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放着许多?卷起来?的画,装了满满一盘。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到了近前,慈元宫的人就跪下,双手奉上托盘,“这是皇后娘娘着奴才送来?的诸位小?姐的画像,请太子殿下过目。” 储君地位贵重,便是他的侍妾,也不同于平常人家的妾室。毕竟若是登基,妾室便都将成为后宫的妃嫔。所以便是选妾,也慎之重之,虽比不得正妃侧妃家世贵重,但也多?是官家千金。 常文上前接过,又打赏了,这才把?人打发了。 “殿下,可要现在看?” 他捧着托盘上前。 晏长裕没答。 常文想了想,便小?心地把?托盘放下,然后拿起一个?画卷展开,正要放到晏长裕面?前,目光却忽然顿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郡主?!” 晏长裕倏然偏头看去,却见那展开的画卷上,画着一个?红衣美人。 无论是晏长裕还?是常文,身处宫中,他们都见过了太多?美人,自然很难会因为一人的美貌愣神。 这画上的红衣美人,确实生得十分貌美,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只是因为画中女?子竟与元朝有六七分相似! 也是因此?,常文才险些?认错,甚至失了态。 那画中女?子不仅容貌生得与元朝相似,便连神情竟也极其神似,打眼一看,仿佛就像是另一个?元朝郡主。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郡主身份何等尊贵,连太子妃都不要了,怎可能?自降身份来?做侍妾? “江州府周家周昊嫡女?周氏玉昭……这周家,莫不是郡主的外家?”因着周家离京城很远,常文是记得元朝郡主的外家是姓周,只是不熟悉。 此?时,他虽是疑问,但心里其实有了答案。 郡主与镇国公生得并不太像,据说是像极了她的生母。这周玉昭与郡主生得这般相似,若说没有血缘关系,怕是无人会信。 太子选妾,并不是强迫,而是自愿。有意愿的人家,可以把?自家小?姐的画像呈上来?候选。 所以周家是自愿来?参选的。 这些?画像都要先经过重重筛选,还?要皇后过目,才会送到东宫来?。所以皇后不可能?不知道。 若周玉昭被选上,做了殿下妾室,这对于郡主来?说,可是极大的羞辱!嫡亲的表姐妹去做妾,还?是自己前未婚夫的妾室,这分明是一个?巴掌狠狠拍在脸上。 常文能?想到,晏长裕当然也能?想到。 他看着画里的红衣女?子,目光幽深一片。良久,冷冷笑了。 * 太子要纳妾一事,不是秘密,自然传了出去。元朝也听说了,她没什?么想法?,听过也就搁置了,反正这一世,她不是太子妃,自然是不用再掺合这些?事了。 还?是让未来?的太子妃去发愁吧。 比起晏长裕纳妾,她倒是更在意的是虞晋的生辰。接下来?两?日,元朝哪里也没去,就待在府里,专心绣着香囊。 幸而在她的努力下,在虞晋生辰的前两?日,总算是完成了! 因着这一次手上熟练了许多?,又用了十足的心思,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看,但勉强也过得去了。 元朝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虞晋并不准备大办,但他到底身份在那里,便是不办,生辰当日估计也会来?不少人。元朝不想与这些?人撞上,所以便提前一日把?礼物送了过去。 她与虞晋约好?,待虞晋忙完,便来?接她一起去庄子上玩几日。之前那次因着退婚之事,走得匆忙,这一次倒是可以尽兴玩一玩。 转眼,一夜过去,虞晋的生辰终于来?了。 如元朝所料,当日,瑞王府来?了不少人。洪文帝更亲自赐下了不少东西,表达对这个?养子的看重。 见他如此?,后宫中的娘娘们也跟着赏赐。 不仅如此?,皇子们也不能?落于其后。 三位皇子,包括晏长裕,无论心中如何想,当日都亲自过来?了。虞晋自然得亲自来?迎。 “咦,怀思,你腰间?的香囊倒是特别。”大皇子眼尖,又向来?心直口快,好?在他没直言丑,只道,“这绣工着实有些?粗糙……你竟然还?挂在腰上,莫不是哪位姑娘送的?”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好?奇地看去。 晏长裕漫不经心看了过去,然当看清虞晋腰间?挂着的那只的丑香囊时,手指蓦然攥紧。 妄夺金枝(重生) 第47节 第35章 酸意 那只香囊以碧青色做底, 上面绣了一棵翠绿的青松。虽然绣工看上去粗糙,但依稀看得出绣这只香囊的人所花费的心思。 只一眼,晏长裕便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浓烈熟悉感?。 他的眼前闪过了那只绣着鸳鸯的暗红色的香囊。 虽然?他从未佩戴过它, 但他曾看过它很多次, 它的每一处几乎都刻印在了他的心中。 所以只需一眼, 他就能认出了虞晋腰间那只丑香囊的出处。 “大殿下莫要胡说, 这是师妹送予本?王的生辰礼物。”虞晋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手?指轻柔地从香囊上面划过,轻笑道, “这是师妹亲手?做的第一只香囊。” 胡说。 根本?不是第一只! 她做的第一只香囊,是给他的,是绣的两只鸳鸯,不是一棵丑树! 有?那么一刹那, 晏长裕下意识想要冷声?反驳,结果他张了张嘴, 到嘴的话,却全?都被堵了回?去。 只因他想了起?来。 卫元朝确实送过他香囊,但那是前世的事,不是今世。今生他的生辰, 她只以镇国公府的名义给他送了礼,里面没有?任何她亲手?所做的私密之物。 不仅如此, 他们还吵了一架, 她唯一亲送给他的只有?那几句冷冰冰的话语。 “……殿下放心,我会想办法把我们的婚约解了, 往后?绝不会再纠缠你!”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 她都做到了。 晏长裕定在原地,那一刻, 心脏忽然?又抽疼了一下。其实这种疼意,在这几日几乎没有?停止过。他也曾怀疑是有?人给他下了毒,甚至让陈文业仔细为他诊治过,然?都一无所获。 “殿下这心疾,属下怀疑恐是因心理原因造成……不过也或许是属下医术有?限,没有?找到病根。殿下可以再寻名医诊治一番。” 前日,陈文业诊了脉,又仔细检查过,最终迟疑着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用?了。”晏长裕摇了头,“也就疼了那么几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如今东宫被各方势力锁定,尤其是他的身体,更是被重点关注。无论是请太医还是去民?间寻访大夫,都难免惹来麻烦。 “许是孤近日太乏累了的缘故。”他沉吟片刻才补充,“过两日便好了。” 但其实过了两日,这心疾非但未好,还越来越严重,疼得次数越发频繁,尤其是……每每当他忆起?前世记忆时,那疼痛,便会陡然?加剧。 只不过晏长裕忍耐力极强,疼着疼着,竟就麻木了。唯有?当它疼得剧烈时,他才会想起?来。 便如此刻。 ……只是一只丑陋的香囊罢了。他曾经也得到过,若他想要,能得到数不清的香囊。比它漂亮,比它精致,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在意。 晏长裕双手?攥得极紧,如此这般告诉自己。 * 虞晋口中的师妹是谁,在场的人都知道。 “原来是元朝郡主做的。”闻言,大皇子恍然?大悟,一听那丑香囊是元朝的手?艺,他就不觉得奇怪了,笑道,“郡主亲手?做的第一只香囊都送予了你,怀思,你们不会旧情复燃了吧?” 何来的旧情复燃? 卫元朝对虞晋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晏长裕微微抬眸,目光冷冷地看了大皇子一眼,忽然?淡声?开口:“大哥,孤听说近日你后?院一位侍妾怀了孕,孤在这里先提前恭喜即将又得一麟儿?,想来你与大嫂都会很欢喜。” “欢喜什么啊,你大嫂都快闹翻天了!” 岂料听到这话,大皇子面上一点喜色也无,还深深叹了口气,“本?殿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个侍妾罢了,便是生的孩子也是庶出,她那般在意作甚!” 本?来后?院女人有?孕,要为他添一位子嗣,无论是男侍女,都是件喜事。偏偏大皇子妃性子泼辣,最烦大皇子屋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往日那些女人没有?怀孕便罢了,如今竟然?有?侍妾有?了身子,这便触到了大皇子妃的底线。 毕竟如今大皇子妃膝下唯有?一女,若这侍妾生下一个儿?子,那可就是庶长子! “本?殿都说了,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儿?子,届时直接抱到她院里,也是她的儿?子。偏偏她还不满意,真真是个妒妇!”大皇子一脸烦躁,“若不是她这么些年都生不出,本?殿何至于要那些女人?我这不也是为了她吗?!” 大皇子成年后?,被洪文帝安排进了兵部。只是与虞晋直接参军不同,他基本?都待在京城,处理兵部的一些事。 大皇子妃的父亲乃是兵部尚书?,更是大皇子的老师,所以算起?来,两人也算是师兄妹。 两人婚前便认识,有?感?情基础,后?来成了婚,起?初也是蜜里调油。只是婚后?几年,大皇子妃只诞下了一个女儿?,又霸着大皇子,惹得宫中大皇子的生母贤妃不满。在去年,贤妃更是赐下了几个侍妾,大皇子接下了。 自那之后?,大皇子的后?院便常闹起?来。 这些事不算是秘密,在场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当然?都知道。 只不过太子从不关注这种后?院之事,怎得今日却提起?了?而且偏偏是在瑞王提起?师妹元朝郡主后?。 瑞王与郡主可也是师兄妹的关系,两人还曾有?过婚约。 除了大皇子此刻还沉浸在一腔烦闷中,其他几人眸色都变了变。这便是在公众长大的坏处,凡事无论大小都喜欢往深处去想,一句话便可能有?数种解读。 唯有?虞晋面色不变,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如玉,俊逸不凡。 “大哥对大嫂的心意,自是不假。只是男女天然?在不同的立场,你认为好的,大嫂不一定这样?想。”虞晋看向大皇子,含笑劝道,“大嫂这般在意,无非是因为在乎你。若她再也不管你纳几个妾,又与其他女人生了多少孩子,那只能说明,她对你的感?情已经耗光。不闹,不提,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不闹不提,无非是不在意。 这话似乎暗有?所指。 三皇子与五皇子并几个宗室子弟都不由自主地向太子看了过去,近日来,京城热闹了几分,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太子欲要选妾。 起?初还有?人猜测着元朝郡主会不会闹。虽然?退了婚,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元朝郡主还未死心。 结果镇国公府安安静静的,半点要闹的迹象都没有?。 直到这时,那些本?还固执坚信的人,才终于动摇了。 晏长裕仿若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面色依旧淡淡,谁也不能从那张淡漠清冷的面庞上看出多余的情绪。 “大哥与大嫂还年轻,子嗣方面也不用?太着急。太医不是也说过,大嫂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吗?既如此,或许只是子嗣缘分未到。”虞晋温声?道,“大哥若想与大嫂做一对恩爱夫妻,那便不要急。若只想相敬如宾,便当弟弟今日未曾说过这些话。” 闻言,大皇子若有?所思。 “瑞王倒是对夫妻之间的这些事颇有?了解。”须臾,晏长裕淡淡开了口。 众人听着,却莫名觉得这话像是带了一点嘲讽——毕竟瑞王可还未成亲,甚至身边连一个房中人也无。 这在世家高?门之中,虽不算绝无仅有?,但也极其罕见。私底下,甚至还有?人怀疑瑞王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虞晋仿若味觉,闻言,便淡笑着回?道:“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试问谁能愿意自己的妻子心中装着其他男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想必太子殿下也明白。” 晏长裕抬眸,淡淡看他。 虞晋面上挂笑,也笑着回?看了过去。 “本?王若能娶了心爱的姑娘,必定一心一意,此生绝不纳二色。”须臾,他郑重道,“若得一心人,今生足矣。” “想不到怀思竟是个痴情种子。”三皇子轻笑一声?,“你今日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就要成为京城女子最想要嫁的男子了。把我们这种俗人,给比到地里去了!” “可不是么?这话若是让家里的母老虎们听见了,那今后?可就热闹了!”大皇子也道,“便说你们大嫂,怕是得直接把我打出门去!”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人长了一张嘴,便是用?来说话的。话说出来轻易,做起?来却难。”在场唯有?晏长裕没有?笑,用?冷淡的声?音说,“承诺易下,但若没有?做到,那便只是用?来哄人的甜言蜜语,无用?的废话而已。” “想来,瑞王也明白这个道理。” “多谢太子提醒,本?王一直都明白。”虞晋含笑回?,“正因为明白,所以这样?的承诺便只会给一人。除她之外?的所有?人,便都是平常了。所以太子殿下不用?为我们担心。” “我们”二字,似意味深长。 晏长裕眸光倏冷。 “时辰不早了,诸位还是请就座吧。”虞晋对众人一笑,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晋今日还约了人,不好误了时间,还请诸位见谅。” “约了人,莫不是元朝郡主吧?” 三皇子笑问。 虞晋没有?回?答,只笑着引着众人入了席。 好在他身份不低,不仅受皇帝宠爱,还手?握实权,便是几位皇子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何况他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众人用?了午膳,又热闹了一会儿?便自行散去了。 * 元朝先在府里用?了午膳,没等?多久,未时末,瑞王府的车架便到了。 “郡主,瑞王殿下来了。” 不等?通报,元朝已经领着人朝外?走。果然?,没走几步,便瞧见朝她大步走来的虞晋。 “师兄,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见到他,元朝立时就露了笑,开心地迎了过去。她是知道今日虞晋肯定会忙碌的,所以做好了晚一些出发的准备。 “不算早了,快到申时了。”虞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温和,“现在出发,到了庄子,时间刚好,还来得及去陪你摘一回?果子。上次不是还没尽心么?” 元朝一听,脸上笑更浓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她迫不及待地拉着虞晋的袖子朝前走,“我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这一次可得好好玩一回?。” 虞晋笑着看她,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因着瑞王府都准备好了,元朝只带着人上车便是。虞晋没有?骑马,也陪着她一起?坐了马车。 待到出了城,元朝蠢蠢欲动:“师兄,我们骑马吧?” 这点小事,虞晋当然?应了。。 “不要贪快,这一路不平坦。”他嘱咐了一句。 元朝应道:“放心吧,我的骑术你还不清楚?” 说起?来,元朝的骑术还是他与卫家两位兄长一起?教的。思及此,虞晋心中更软了几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声?。 骑马果真比坐车畅快多了。今日天气又极好,骑在马上,轻风一吹,混着路边的野花香气,只让人心旷神?怡。 直到了庄子上,元朝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下去。 “如果爹爹也回?来了便好了,咱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她只提了父亲,没再提两位兄长,毕竟今日还是虞晋的生辰。 但便是这点愿望,也难以实现。 卫震是大周定海神?针,如今北部各部族蠢蠢欲动,边关不稳,他根本?不能轻易离开。便是他想,洪文帝也不会允。 除非大周再出一位不下于他的名将,倒是能把他换回?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48节 元朝都清楚,所以她也只是随口提一句罢了。比起?让父亲回?来,倒是她去边关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 只不过这话,元朝没有?说。她知道师兄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今天可不是平常日子,她只想与师兄开开心心的过。 “一定会团聚的。”虞晋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眸色微暗,“虽此次宁神?医去了,但师父年纪到底不小了,不可能一直留守边关。你放心,总有?一日,你们会一家团聚的。” “什么叫你们,还有?你!是我们!” 元朝立刻纠正,“师兄难道不当我们是家人么?” 当然?不是! 于他来说,比起?做皇帝的养子,他倒是宁愿自己是卫家的人。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妄想罢了。 “是我口误,该罚。”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笑意盎然?。 元朝眼珠子一转便道:“那便罚师兄今晚陪我喝酒吧?”说起?喝酒,她跃跃欲试,眼带期盼地望着虞晋。 其实她多时是一个人在家,想要喝酒,谁也管不着。只是明明卫家的男人们都是海量,偏偏她像了娘,不说一杯就倒,最多三杯,就能失了理智。 酒量不好便算了,她酒品还不行。醉酒之后?,行为可不受控制。府里的下人们哪里管得住她? 是以,卫震离开前便叮嘱了官家,把家里的酒窖封了,反正是不许元朝自个儿?喝酒的。 下人们畏惧镇国公,便是文嬷嬷那般疼爱元朝,也不敢解了禁。是以,元朝若是想喝酒,必须得有?家人陪着。 如今哥哥们走了,爹爹又不在,便只剩虞晋了。 “师兄,我就尝一点。”见虞晋不答,元朝拉着他的袖子就晃来晃去,拖长了声?音,撒娇,“就一点点。反正有?你在,你看着我不就成了么?” “况且今天还是你的生日,你都与别人喝酒了,偏偏不与我喝,我会伤心的……” 她撒娇的功力是在家里几个男人身上练出来的,便是威严冷硬如卫震,也抵抗不了小女儿?的撒娇,何况是他? “……先说好,只能喝一点。” 须臾,虞晋到底还是应了。 “耶,太好了!” 元朝当即松了他的袖子,开心地转圈圈。 她今日换了一身海棠色的裙子,转圈时,裙摆飞扬,好看极了。虞晋只看了一眼,便蓦然?移开了视线,再不敢看下去。 只是他控制得住自己的眼睛,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正怦然?直跳。 * 两人按照计划先去摘了果子。不过因着元朝满心想要喝酒,并未在山上逗留多久,不到一个时辰便下来了。 反正果子那么多,什么时候都可以摘,也不差这一会儿?。 “快快快,快把酒拿上来!” 一回?了庄子,元朝便对庄上的官家道,“多拿几种,我听说去年可做了好多果酒,都拿出来让本?郡主瞧瞧。” 见虞晋要反驳,元朝立即道:“不能喝多少,我闻闻总行吧?师兄!” 元朝又攥住了虞晋的衣袖,晃啊晃,声?音更是直接比平时甜了好几个度。 “……依郡主所言,每样?都拿一点上来。” 对视须臾,虞晋偏头,终是败下了阵来。 “师兄最好了!我最喜欢师兄了!” 元朝立刻发射了甜言蜜语攻击,嘴甜的像是抹了蜜。 虞晋垂了垂眸,只说了一句,“一会儿?不许耍赖。” “放心,我很乖的,绝对不会!”元朝当即发誓。 虞晋却是不信她的。 这话能哄外?人,可哄不了他。 果然?,当下人们把酒送上来后?,元朝哪里还记得自己的承诺,眼珠子都快黏在那些酒上了。 这个想尝尝,那个也想尝尝。 虞晋不许,她便撒娇。幸而,在这件事上,虞晋很有?原则,硬是顶住了,只让元朝喝了两杯,便不给了。 “师兄,我就再喝一杯,一杯就行!”元朝不满,“那梅子酒,我还没尝过呢,你就让我尝尝嘛!你瞅瞅,我没喝醉,我现在还清醒着呢。” 她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虞晋的胳膊,软软的身子也贴了上来。 虞晋身子陡然?一僵。 偏头,便看到了少女泛着淡淡红晕的面庞——这模样?,分明是有?了醉意。若不然?,便是两人再亲近,自元朝长大后?,也再未对他做过这般亲密的动作。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这一刻,却又生了贪婪。 “王爷,宫中来人。说是出了急事,请您立刻回?宫!” 恰此时,管家小跑了过来禀报。 这一声?,惊醒了虞晋。他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立刻站了起?来。心跳犹如擂鼓,他不敢再这里待下去,来不及深想为何宫中突然?出了急事,只急匆匆扔下一句“好好照看郡主”,便快速离开了。 元朝酒量确实差极了。 只喝了两杯,脑子转得就比平时慢了许多。 眼见着虞晋急匆匆走了,她都顾不上生气洪文帝出尔反尔,说好的要给师兄几日假期,结果还不到一日就把人叫走了,而是低头,看向了桌案上开封的酒。 因方才有?虞晋陪着,所以文嬷嬷与袭月等?人便都退了下去。如今他走了,一时间便无人能管着元朝了。 她眨了眨眼,趁着管家不注意,拿起?桌上的一壶梅子酒,一口就喝了进去。 “哎呀,我的郡主哦!” 直到那一壶酒快见底,等?得一声?碗盘落在地上的碎响,管家这才发现,当即大惊失色。 “快来人,郡主喝醉了!” * “殿下,瑞王已经回?宫了。” 皇庄,顾决快步走进了书?房,躬身禀报。 书?房里,晏长裕正在看书?。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顾决默了默,不知为甚,下意识补充了一句,“回?来报消息的人说,瑞王走后?,郡主像是喝醉了。” 他其实也不知为何要加上这一句。但顾决直觉向来极准,直觉殿下更在意的是这一句话。 说起?来,殿下近日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 便如今日,莫名寻了借口,竟是只为了让瑞王离开庄子?虽然?明面上没这般说,而是为了政事,但……为何偏偏选在今日? 谁不知道今日是瑞王生辰,特意抽出时间,便是为了与郡主游玩。 听到这话,晏长裕手?指微动。 半晌,他才回?了一句:“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只是在顾决离开后?,静坐了良久,他却忽然?站了起?来,抬眸,看向了窗外?——那里,正好向着元朝所在的庄子。 第36章 醉酒 卫元朝醉酒。 在知道这事后, 晏长裕的脑海中便自动翻出了与其有关的记忆。今世?,他与她交集不多,自然未见?过她醉酒的模样。 前世?却不同。 他们做了夫妻。 夫妻, 本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他见?过许多, 卫元朝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的模样。这其中, 自然包括她醉酒时的样子。 女子玉白的面庞染上了红云, 仿佛是?上了一层海棠色的胭脂, 眉心的红痣更亮眼了几分,衬得她越发妩媚动人。 她身着了一身烟霞色的衣裳, 斜靠在美?人榻上,漂亮的眼睛半睁,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没有?平日如火般炽热的明亮, 多了几分柔软的懵懂。 晏长裕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模样。 他的脚步倏然一顿。 心跳忽而加快。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醉酒的模样, 只是?刚开始他不知,甚至忽略了房间里淡淡的酒气,只以为?她是?睡得半梦半醒。 “……夫君。” 推门?声惊醒了美?人榻上的女子,她睁开了眼睛, 露出了一双水润的眸子,红唇微启, 拖长了尾音, 软软地唤着他的名?字。 那声夫君比之?平时似乎还要缠绵几分。 她看着他,甚至向他张开了手臂, 嘟着嘴说:“我等了你好久哦, 好困……我想睡觉了。” 似埋怨,又似撒娇。 晏长裕下意识捏了捏手, 随即才?淡淡嗯了一声,并若无其事的朝她走了过去。到了近前,他弯下腰,伸手打?横抱起了她。 “困了就去睡,不用?等孤。” 他轻声道。 便连他自己?都未发现,此刻,他本能地放轻了声音,似乎是?怕吓到了她。 “不要嘛,我们是?夫妻,当然得一起睡。”她在他怀里笑开,眉眼弯弯的仰头看他,伸出玉一般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小脸更是?在他胸前蹭了蹭,“我想与夫君一起睡~” 这话真是?太过直白大?胆了一些。 元朝胆子大?,但不代表她没有?女子的羞涩,平日里,便是?再喜欢晏长裕,也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她的乌黑柔软的头发擦过了他的下巴,带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小脸在他胸口乱蹭,更是?仿佛点?燃了一把火,并烧得越来越旺。 身?体的温度倏然升高。 妄夺金枝(重生) 第49节 晏长裕是?正常的男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便是?他再克制,也无法无动于衷。 况且,怀里的人本就是?他的妻子。 妻子的邀请,丈夫当然不能拒绝。满足妻子的需求,也是?丈夫的责任,不是?么? 直到靠近了,他才?终于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不算浓郁,但不容忽视,就连她呼出的气息中,似乎也蕴着酒气。 晏长裕其实并不喜酒。 酒会误事,更容易腐蚀人的神智,所以除非必要,私底下,他基本是?滴酒不沾。卫元朝应知道他这个?习惯,所以成婚以来,除了洞房当夜的合卺酒外,也未曾沾过酒。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也不动啊?” 胸前的衣裳被?一只小手拽了拽。那点?小的力道,却让晏长裕陡然惊醒过来。 卫元朝喝了酒,还喝醉了。 那一刻,他暂时无法思考她为?何会忽然喝酒,又怎么喝醉了。他抱着满身?酒气的她,甚至也忘了对酒的厌恶。 “你想让孤怎么动?”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句话带着令人遐想的歧义,立时又闭了嘴。 只是?话一出口,闭了嘴也无济于事,一些画面不受控制的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晏长裕蹙眉,微抬着下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他又不是?真的禁欲之?士。 婚后解了禁,虽不至于沉溺放纵,但次数也不算少。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把她抱回床上,让她睡觉。然不知为?甚,这一刻,他抱着她,忽然不想直接过去。 晏长裕努力把身?体里生起来的火压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并不想就这般放任。 “……怎么动?”偏偏怀里的人根本不懂他的克制,自他怀里仰起脑袋,忽然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是?这样么?” 做完了坏事,她还笑嘻嘻地对着他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晏长裕喉头上下滚了滚,垂首,深深地看向怀里的人。不等他开口,她又仰起头,在他唇上揪了一下,末了,又无辜地瞅着他。 那两瓣柔嫩的红唇上泛着点?点?水光,像是?引诱着人去采撷。 他没有?说话,也放弃了克制,转身?抱着人便大?步进了床帷之?中。不久前他出了一趟外差,在外待了近十天,回来后,昨日他们同了床。许是?隔着时间长了,难免狠了一些,她叫着疼,晏长裕便也放了她。 他并不喜强迫人。 何况是?自己?妻子。这种事本就需要你情我愿。 本来这两日,他是?不准备碰她的,他也不是?那等不顾妻子身?体只想满足自己?的禽、兽。此刻他只想着,是?卫元朝自己?点?的火,所以也怪不得他。 那一夜,他听见?了她嘶哑的哭声。 她叫着疼,软软嚷着要他放开他。他不放,她就骂他大?坏蛋、禽兽、混蛋……然不管她怎么骂,身?上的男人一如既往,甚至更狠了几分。 明明是?她自己?点?了火,叫了开始,自己?舒服了,现在又想中途叫停。天下间,哪有?这般好的事? 开始由她起头,那结束,自然只能由他来决定。 “……晏长裕……唔……你混蛋……唔!” 她哭着骂他。 他无言,只垂首,毫不犹豫地封住了那唇。 她所有?的反抗和声音都戛然而止。 * 那些旖旎的画面像是?在脑海中扎了根,每一帧都清晰至极。她的每一次动作,每一次喘息,每一次哭泣……竟都历历在目。 书房里,晏长裕陡然闭了闭眼。 却依旧无法阻止那些画面和声音的入侵,即便闭着眼,她也在他的面前,时时刻刻、无孔不入。 晏长裕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喉头滚了滚,重重呼了一口气。 “顾决!” 他睁开眼,提高音量唤了一声。 身?体的温度在逐步上升,但他似乎忘记了,面色越发的凉,身?上的气息也像是?染上了冰霜。 “殿下,您唤属下何事?”很快,顾决便来了。 晏长裕沉声问:“周家之?事查的怎么样了,那人开口了吗?是?谁指使他的?” 前段日子,他确实表现出了对卫元朝的在乎,但清楚这一点?,唯有?东宫之?人。在外界,多数人依旧认为?他不喜卫元朝。 结果有?人把周玉昭送到了他面前。 小陆氏一直没有?放弃要他与卫元朝成婚的想法,如此,自然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周玉昭送到她面前来。 所以,此事不是?她做的。 在看到周玉昭画像的瞬间,晏长裕便知道了东宫里出了奸细——这奸细身?份还不低,至少能经常接触到他,否则,不可能……知道他对卫元朝是?真的动了心。 为?了揪出背后之?人,晏长裕暂时留下了周玉昭的画像。如此,背后之?人便以为?自己?计谋得逞。而他们,正好趁此机会,揪出了内奸。 顾决是?暗卫统领,审讯内奸之?事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禀殿下,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撬开那人的嘴。”顾决单膝跪在地上,瞧着晏长裕冰冷的面色,请罪,“是?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提起那内奸,顾决脸色也很是?难看。 审讯本是?他擅长之?事,多少硬骨头在他的手中都熬不住,却没想到,此次竟然败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不错,此次他们揪出的内奸竟是?一个?年轻宫女。 晏长裕不喜女子近身?伺候,身?边也从?不留宫女,但东宫这般大?,不可能全是?太监,自然也有?宫女的存在。 这宫女名?唤红雀,是?三年前入的东宫,平日里勤恳做事,从?不惹事,看上去很是?本分老实。也是?因此,三年来,红雀慢慢从?最低等的小宫女升成了管事宫女。 东宫内务繁多,大?事一般是?晏长裕自己?处理?了,其余之?事便由常文负责。但常文最主要的工作乃是?贴身?伺候跟随他,分身?乏术,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的管着,因此便提拔了几个?管事太监和宫女。 因红雀表现得本分,从?不与其他小宫女一般花枝招展,是?以,常文便让她管了绣房之?事。 此次揪出了红雀,常文很是?自责,依旧自请领了二十刑鞭,如今去自个?儿屋里养伤了。 顾决不想,自己?竟然也要步常文后尘。 “先记着。”晏长裕没有?立刻罚他,而是?站起来朝外走,冷声道,“嘴这般硬?孤倒是?要亲自去瞧瞧。” 闻言,顾决有?些惊讶。 这红雀一事确实出乎意料,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往日如这种等级的事,殿下通常就问几句,并不会亲自参与审讯。 他没时间深想,见?殿下已经出了门?,忙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红雀被?关在皇庄的暗房里。 为?了隐秘,暗房设在皇庄地下。所以即便点?了灯,这里依旧有?些昏暗逼仄,还带着几分潮冷。 “我说了,我不会说的。” 听到脚步声,被?绑在刑架上的红雀直接道。 她已经受过了刑,此刻身?上布满了伤,颇为?狼狈。本来尚还有?几分清秀的容貌,此刻也完全黯淡了。 “把她放下来。” 晏长裕淡声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红雀身?体一震,倏然抬头,这才?发现来得人除了顾决,竟还有?太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忽而笑道:“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了,真是?折煞了奴婢。奴婢原来这般重要么?” 晏长裕目光淡淡地看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而问:“你为?何笃定孤对卫元朝动了心?” 顾决等人都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惊讶不解。唯有?红雀看上去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闻言,甚至还笑了。 “殿下已经表现得那般明显了,奴婢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红雀看着前方尊贵清冷的太子,眼里忽然划过一抹温柔的光,“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便是?尊贵如殿下,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任何特殊。” “外人都说您喜欢陆姑娘,那些人都是?瞎子!”红雀毫不留情地道,“你若当真喜欢她,为?何要退婚?奴婢才?不信殿下是?为?了她好,分明是?您根本没有?对她动过心,否则怎会一丝留恋也无?” “反倒是?元朝郡主,殿下若真厌恶郡主,又岂会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您?”红雀脸上笑更浓,“奴婢跟了殿下三年,这三年里,不说有?多了解殿下,至少还是?有?几分见?识。殿下这般厉害,连陛下都能瞒的过,又岂会对付不了一个?小郡主?” “您有?数不清的法子可以逼郡主彻底远离您,可您选了么?您没有?。为?什么?” 晏长裕不答,只静静地看着她。 红雀也没想能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笑着补充:“因为?您舍不得啊。奴婢看得出,您早就对元朝郡主动了心,可惜您不愿意承认,所以您苦苦压抑,不惜用?冷漠相对。但您真的做到了么?” “您不知道陆姑娘喜欢什么,却知道郡主喜欢什么。比如芙蓉糕,比如衣裳比如首饰,您都清楚不是?么?否则,您也不会吩咐奴婢们那般布置宫殿了,不就是?为?了让郡主满意么?” 旁边,顾决越听,脑门?上的汗越多。 红雀说得这些,他竟是?丝毫未曾想到。他自诩谨慎细心,可在这一点?上,竟成了红雀口中的那些瞎子。 “是?啊,郡主那般美?好的人,谁能不喜欢?”红雀说着,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脸上还带着笑,“看看,便如殿下这般铁石心肠,不也对她动了心吗?” “哦,不对,殿下是?不承认自己?对郡主动了心思的。不过也好,如今,不就如了殿下所愿么?”红雀挑眉,“退了婚,想必殿下很高兴吧?” “你在试图激怒孤。”晏长裕看着她,面色不变,“你想寻死。” 闻言,红雀脸色微变。 “因为?你想要保住自己?喜欢的人是?吗?”晏长裕面色冰冷,声音也无一丝温度,堪称平静。 然就这是?这么一句话,却让红雀脸色剧变。 “倒是?情深意重,可惜,他管你的死活么?” 红雀不答。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晏长裕看穿了,这就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可怕。她在东宫待了三年,比外人更清楚他的厉害。 也是?因此,红雀才?想要激怒他,最好能死得干脆。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结果……到底是?她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好好查查三年前她入东宫时遇到过的男人,无论老少,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晏长裕对顾决扔下这句话,没再看她,转身?便大?步朝外走。 “殿下很伤心吧?因为?郡主不喜欢您了!以郡主的性子,是?绝不会回头的,你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身?后,红雀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她更是?用?尽了全力。 妄夺金枝(重生) 第50节 晏长裕脚步只顿了一瞬,随即,便又若无其事的大?步朝前。 “殿下,您别装了,您……” “闭嘴吧!” 不等红雀再喊,顾决直接命人把她的嘴堵上了,冷声道,“不用?再耍心眼了,在找出那个?人之?前,你会好好活着的。” 红雀睁大?了眼睛,眼里终于有?了恐惧。 * “郡主,郡主!您小心些,天黑了,咱们先回去吧?” 虞晋的庄子上,一群人追着前方的少女跑,个?个?气喘吁吁。偏偏前方的少女精力充沛得厉害,跑了这么久,竟也不见?疲色,反倒越发精神了。 袭月和文嬷嬷跟不上,已然掉了队。如今是?飞云与管家带着人跟在她身?后跑。 “我不要!” 跑在前方的正是?元朝。 听着下人们劝说的话,元朝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还没玩够呢。况且,天黑了,可还有?月亮啊?你们看,今儿的月亮多漂亮?” 今天的月亮确实又大?又圆,月色美?极了。然此时,大?家哪里有?心思欣赏这美?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位醉了酒正撒酒疯的少女身?上。 虞晋离开后,因着管家一个?没注意,让元朝喝光了一壶的酒。她酒量本就浅,这一壶下来,就更醉得理?智全无了,直接化身?成了一个?小疯子。 趁着众人不注意,就跑出了庄子,直接朝后山去了。 偏偏这时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而且山里还有?野兽,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唯恐一不小心便让郡主受了伤。 其实他们想要抓住元朝不难,但要保证不伤到她,就难了。郡主身?份贵重,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左右为?难之?下,便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完了,不让郡主耗尽精力,今晚郡主肯定不会罢休的。” 见?识过郡主醉酒的飞云苦着脸,很清楚,醉酒状态的郡主是?根本讲不了道理?的。而且这种状态的郡主,还像个?小孩子一般,极其固执。 若是?要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不会停下来的。 管家一听,只觉三魂去了七魄,想到王爷对郡主的看重,只觉得脖子凉飕飕。若是?王爷知道郡主在他走后喝醉了,甚至还闹着受了伤,定不会轻饶他! “师兄呢,为?什么师兄不见?了?”元朝可不知道其他人的担心,只四处张望,都没瞧见?虞晋,不满,“师兄说了,今天要陪我的!他在哪里?我要师兄,要见?师兄!” “要不,咱们派人去宫里给王爷报信吧?” “王爷是?去办正事了,是?陛下亲召,怎能去打?扰?况且现在宫门?都关了!便是?想报信,也做不到!” 飞云想了想,道:“咱们派人把四周围起来吧。待郡主玩累了,便好了。我瞅着,再一个?时辰应该就差不多了。” 飞云还算有?经验,所以此刻还能勉强维持冷静。 其他人也没法子,想了想,便只能这般做了。 好在这山头不算大?,他们派人围了起来,至少能隔绝大?部分危险。 因元朝是?女子,是?以,卫一等侍卫不好太过靠近她,唯有?飞云距离近一些。当然,元朝此刻只想着自己?师兄,也不想其他人靠近。 便是?飞云,也不能靠太近。 元朝叫了一会儿师兄,但都没等来虞晋,越发失望了。此刻醉了的她,可想不起虞晋是?去办正事了,只生气师兄食言。她愤愤不平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却不想一个?用?力,反倒把自己?踢痛了。 身?子更是?惯性地往后仰,幸而飞云一直关注着她,见?此,忙飞扑了过来扶住了她。 “郡主,您没事吧?” “……脚疼。” 元朝委屈巴巴地说,“我都受伤了,师兄怎么不来?” “郡主,王爷去宫里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的。”飞云小心劝道,“要不咱们先回去,说不定,此刻王爷已经回来了。” 闻言,元朝眼睛亮了亮。 “师兄真的回来了么?” “……嗯,回来了吧。” 飞云轻咳一声,有?些罪恶感的避开了郡主满是?清澈单纯的眼睛。 幸而元朝此刻醉傻了,而且她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任飞云拉住了她的手,乖乖跟着她走了。一路回去,倒还算顺利。眼见?着到了庄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师兄在哪里?” 回了庄子,元朝就开始问。 飞云只能硬着头皮说:“王爷估摸已经在屋里等着您了。不如让奴婢先为?您沐浴,换一身?干净衣裳,再去见?王爷?” 虞晋怎么可能在屋里等她? 便是?亲兄妹,也不会这般做。 但此时的元朝的脑子都被?酒腐蚀了,哪里还能思考?闻言,竟信了,点?头道:“行,那你快点?。”她身?上的衣裳确实都脏了。元朝向来爱美?,自然不愿意穿着脏衣裳见?人。 听她应了,飞云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几人以最快的速度为?元朝洗漱,换上干净的衣裳,便把她送回了房间。 “你们不能进去!” 只不过到了房门?前时,元朝却把她们推远了,郑重道,“我要和师兄两个?人,师兄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虞晋确实不喜有?人打?扰。便如小时候一般,其实他更喜欢独处。 反正已经送到了这里,想来郡主也不能再跑出去了,飞云几人便应了。她们没跟着进去,而是?准备守在门?口。 “站远一点?,不能打?扰师兄!” 元朝叮嘱。 “是?。” 虽是?醉了酒,但在某些事上,郡主又记得很清,还意外的执着。若她们没有?按照她说的做,郡主又会闹起来。 她们都是?伺候郡主多年的人,自然了解她的性子,闻言,便不敢再靠太近。 元朝这才?满意了。 她推开门?,独自进了屋。进屋后,还记着回头把门?关好了。她转过身?,竟真的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正站在窗前。 元朝眨了眨眼。 只不过未等她看清,忽然一阵风吹来,吹熄了屋里的灯。 “郡主?” 门?外,见?屋子里灯光灭了,飞云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我在。” 元朝下意识应了一声。 闻言,飞云这才?放下了心。想来郡主是?累了,所以要睡了吧。如此甚好,不然郡主再闹着要师兄,她们现在可变不出一个?瑞王来。 随着屋里暗下,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动了动,像是?转过了身?来。 元朝还记得飞云的话,自然想当然的以为?这人是?虞晋。她的脑子暂时思考不了太多,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师兄,自然就顺从?心意朝他跑了过去。 眼见?着那道纤细灵动的丽影朝他扑过来,站在窗前的男人,循着记忆的本能,下意识张开了双手。 少女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本能地按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却见?她仰着头,软软地唤了一声, “师兄!” 那声师兄悦耳清灵,然落下的瞬间,屋子里的温度陡然冷却。 男人垂首,目光晦暗了一瞬,看着怀里的人,淡声问:“卫知知,你唤孤什么?” 第37章 失控 元朝是醉了, 不是傻了。她仅剩的神智告诉她,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人的声音不是师兄的。 她立刻就要从那人怀里出来。 然而刚一动,按在她腰间的手便忽然使力, 元朝轻呼了一声, 不仅没有出来, 甚至更深地埋了进去。 “……放、放开我!” 她想?要挣扎, 但于?事无补, 那人的手像是铁臂一般,紧紧地禁锢着她, 让她根本挣脱不了束缚。反而因着她的挣扎,他锢得越来越紧,元朝甚至感受到一丝细微的疼痛。 “孤问你,你唤孤什么?” “……师兄?” 元朝乖乖回道。 醉酒后的她思维转得慢, 但是敏锐度倒是提高了许多。她直觉面前锢着她的男人心情不怎么好,而且非常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既如?此,她便回了他。 如?此,他就会放了她吧? 因着屋里?的灯灭了,屋子里?昏暗一片。元朝可不是习武之人, 视力极佳,她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庞, 只能听见他低哑的声音, 像是渴了许久的人,带着浓浓的沙哑, 让人心头一紧。 结果话音未落, 她只觉腰肢又是一疼。 那人手上的力道竟是更重了几分?。 元朝那点?力气,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只被他深深禁锢在怀中。他身?上好烫,即便是隔着衣裳,她也?感受到了那股炙热的温度。 以及……他的心脏跳得好快。 扑通扑通,心跳声几乎震得她耳朵疼。 “疼……你弄疼我了!” 她委屈巴巴地控诉,“我不要你,我要师……唔。” 然这一次,那声师兄再没有机会说出来。禁锢着她的男人在那刹那间忽然垂首,堵住了她的嘴。 唇上湿湿热热,又软乎乎,是另一个人的嘴唇。 妄夺金枝(重生) 第51节 元朝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傻傻不敢再动。 被酒精腐蚀了的大脑缓慢地运转着,一时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 “没有师兄,只有孤。” 直到那人的唇离开了她,又附在了她耳边,她才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他。 只是屋子里?太?黑了,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轮廓,熟悉到这人似乎曾在她的记忆中出现过很多很多次。 “我是谁?” 那人俯首,也?看着她。 那双墨深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倒是显得明亮了,只是就像是夜晚出来狩猎的野狼一般,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冷漠和残忍。 他是谁? 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然元朝抿紧了唇,本能地排斥着那个名字。她甚至不想?让那个名字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所以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上来。 “我是谁?” 那人又问了她一次,声音比方才越发低哑了几分?,冷厉的目光仿若也?带上了一丝凶狠,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狠狠咬她,“卫知知,回答我。”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腰间越发紧的禁锢。 元朝被吓到了。 恐惧和委屈犹如?潮水一般,忽涌而至。 “我、我不认识你!”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却已带了泣音,“你、你是混蛋,你欺负我!” 如?果元朝稍微清醒一点?,其实便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大声呼救,而不是与人硬碰硬。 但此刻的她,想?不到这一点?。 即便是醉酒了,她也?记得,她不能哭,更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哭。所以哪怕眼睛涨得发疼,她也?只是狠狠地、不服输地瞪着他。 她是卫家的姑娘,是大将?军的女?儿,她才不要怕他! 然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上去有多么可怜。漂亮的眼睛红通通,里?面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哪怕没有掉下?泪来,也?足够让人心疼。 晏长?裕的心,顿时像是被尖锐的针扎了一下?。 他倏然放开了怀里?的人,那一瞬间,竟有一种想?向她道歉的冲动。当然,他并未这样做,只是冷着脸松开了她,依旧面色冷冷地看着她。 “你是混蛋!” 元朝却以为男人被自己吓住了,立刻就得意了,伸手一抹眼睛,就得寸进尺,“是大坏蛋,我讨厌你,我不怕你!” 边说,她边向男人比了比自己的拳头,以示威胁。 晏长?裕的目光在那堪称粉嫩的拳头上顿了几许,罕见的嗤笑了一声。即便他没说话,元朝也?听出了那笑声中的不屑。 “你不信,我可以打死你的!” 元朝瞬间不满了,举起拳头就朝男人胸膛打去,好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只可惜,拳头还未碰到衣裳,便在中途被另一手攥住了。那手比她的手大多了,把她的拳头包得严严实实,长?都长?不开。 “就这,也?想?打孤?”晏长?裕冷冷勾唇,“卫知知,你喝傻了。” 他包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拳头,眸色晦暗不明,微微粗糙的指腹忍不住在上面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 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多关于?此的记忆。 他又不是没有被这拳头打过。 床帷之间,每一次,但凡他要得狠了一些,她就要用这只拳头捶打他。 可惜,一点?也?不疼。 所以他从?未阻止过,只是在她打过来时,越发的要她。没多久,她便连挥拳的力气都没了,手只能软软的搭在他的脖子上。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晏长?裕猛然松开了手,面色难看至极。不待元朝反应,他忽然就翻身?跃出了窗,竟是快速离开了。 只留元朝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瞬息间便消失在了黑夜中。半晌,她眨了眨眼,忽然开心的笑了。 混蛋肯定是被她吓走了!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胜利,只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高兴极了。高兴过后,元朝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因着方才的插曲,她倒是忘了要找师兄的事。酒精的侵蚀让她思考不了太?多,困了,那就睡觉。 思及此,她撑了个懒腰,就爬上床去睡了。 这一夜,元朝睡得极好。 甚至因为打赢了坏蛋,她连睡觉都是翘着唇角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即便元朝已经忘记了醉酒之后发生的事,但这股子快乐也?还沉浸在她的心底。 “郡主,您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洗漱时,袭月瞅着郡主不自觉扬起的唇角,忍不住问了一句。 本来因为昨夜瑞王殿下?突然离开之事,他们?还担心今日郡主起来,心情会不好,结果竟是他们?想?错了? “不知道,反正就觉得开心。”元朝也?不清楚,“我还想?问你们?呢,昨晚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她倒是知道自己昨晚喝醉了。 只是她有个特性,不管醉酒后做了什么,只要睡一觉起来,她就全不记得了。元朝觉得这一点?很好。 她也?知道自己酒品不怎么好,所以那些糗事不记得,是再好不过了。 “好事……有什么好事么?” 袭月茫然。 见此,元朝想?了想?,自己给找了答案,“可能是因为昨晚我终于?喝到了许多酒吧,虽然不记得后面的事了,但酒的味道,本郡主还是记得的。” 尤其是梅子酒,味道可真好。 听到这个解释,袭月也?觉得有理。不过,见郡主又蠢蠢欲动,她立刻警惕道:“郡主昨夜已经喝了很多了,今天可不能再喝了。不然,奴婢就去告诉瑞王殿下?!” “你这丫头,到底是谁的人啊?本郡主又没说要喝,想?想?也?不行么?”元朝反手就敲了一下?袭月的脑门,轻斥道,“告状精!” 袭月揉了揉脑门,笑着表忠心道:“奴婢当然是郡主的人,一辈子都跟着郡主!” 元朝哼了一声,不理她。 “对了,师兄那头可传来了什么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晚还要把师兄叫去?”提起虞晋,元朝便想?起关心正事了,不满,“昨天可是师兄的生辰,陛下?可亲口说过要给师兄放假,怎得出尔反尔?” “刚管家来传话了,说是朝堂有急事,瑞王殿下?估摸着要下?午才能回来。”恰好,飞云走了进来说,“奴婢已经着人去打听了。” 朝堂有急事? 元朝回忆前世,明明上一世,虞晋的生辰是顺利平稳度过的,并未如?今生一般被急召回宫。 说起来,今生很多事都与前世有了不同。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 元朝蹙了蹙眉,一时有些想?不通。 * 这一晚,元朝睡得好,被她打走的“坏蛋”却是一夜无眠。 翻窗离开后,晏长?裕没有停留,径直回了皇庄。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是谁?!” 巡逻的守卫恍然看到了一抹黑影闪过,当即厉喝出声,立刻跟着追了上去,大喝,“有刺……” 只是刺客两个字未说完,那抹黑影忽然顿住脚步,并转过了身?来。客字霎时被堵在了喉咙里?,守卫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都忘记了行礼。 “……殿下??” 守卫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大半夜在外面看到太?子殿下?……若不是这张脸,他当真以为是刺客或者贼寇。 毕竟,方才太?子殿下?刻意避开守卫,走在暗处的行为真的像是悄悄闯进来,别有所图的贼人。 当然这话,守卫自不可能说出来。 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认错后,他立刻行礼:“属下?见过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方才是属下?看错了。” “无事。” 晏长?裕淡声开口,“继续去巡逻吧。不要让人知道,你今夜在此看到孤。” “……是。” 守卫愣了一下?,才躬身?应了。 等?他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了太?子殿下?的背影。若不是地上的脚印尚在,当真便是错觉了。 瞧殿下?的模样,像是才从?外面回来。这般晚了,殿下?孤身?一人去作?甚?想?到殿下?还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守卫心中疑惑更甚了。 难道是为了夜间行动? 东宫上下?都知道,除了正式场合,平常时,殿下?只喜穿素衣。所以算起来,这还是他入东宫以来,第一次看见殿下?着一身?黑衣。 当然,殿下?龙章凤姿,生得俊美不凡,便是穿着一身?黑衣也?是好看至极。守卫想?了一会儿无果,便也?不再想?了。 主上的心思,他还是莫要揣测了。 “方才是你在喊?”正这时,其他的守卫也?赶了过来,“刺客呢?” “不是刺客,是我看错了。”想?到殿下?的嘱咐,守卫忙摇头,“走吧走吧,没有刺客,就是我眼花了。” “你平常不是一直吹嘘你眼神最好么?怎得还能看错?”有守卫笑着打趣。 他眼神确实很好,否则也?抓不住……是看不到殿下?了。 可惜殿下?不让他说出来,所以他只能顶了眼神不好的锅。守卫莫名有些憋屈,只能道:“这马还有失蹄,我看错了很奇怪么?走了走了,莫要耽搁了正事。继续巡逻吧!” 说着,他当先朝前走。 其余守卫见了,也?没多想?,笑着一起离开了。 * 除了这点?小插曲,晏长?裕还算顺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明明是自己的屋子,他却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窗户上翻了进去。 妄夺金枝(重生) 第52节 如?此行迹,被人误会也?正常。 其实若不是他的腿疾未好,以他的身?手,以及对庄子的熟悉,不可能被守卫发现。 直到进了屋,晏长?裕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本就冰凉的脸色霜色越浓。他站在屋子中央,一时没有动。 屋子里?的灯早就灭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进入了另一间屋子。 只是这间屋子里?,没有独属于?女?儿家的香味,更没有那个人,只有一室的冷清。 晏长?裕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 或许,从?他开始做第一个梦时,便已经开始了。只是那时,他并未在意,自信自己能掌控所有。 直至如?今。 终于?有些难以克制。 若不是失控,他也?不会半夜做出这种闯入女?子闺房之事,甚至……做出了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举动。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独特的、只属于?另一人的温软。如?梦里?一般,面对醉酒的卫元朝,他失去了平常心。 哪怕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碰触,竟能勾出他心中最深最狂的欲望。 晏长?裕静立在昏暗的屋中,明明闭上了眼,可那道丽影依旧出现在眼前。不仅如?此,还有她的声音,也?在耳边回荡。 “……我不要你,我要师兄!” 师兄,师兄! 晏长?裕陡然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甚至隐隐带上了杀意。 他不得不承认,在卫元朝扑进他怀里?,却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时,那一瞬,心底终是生出了嫉妒。 因一个女?人,生了嫉妒之心。 ——他在嫉妒虞晋。 第38章 软肋 还不?到晌午, 虞晋便回来了。元朝自是很惊喜,可惜不?想,虞晋竟是来?向她辞别的。 “知知, 师兄此次要?失约了。江明府那边出了山匪,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已经?屠杀了三个村庄, 此次我将奉皇命去剿匪。” 虞晋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 上面没有褶皱,他眼下?还有浅浅的青黑, 无论哪一处都说明他昨夜许是一夜未休息。 他看向元朝的眼里满是歉意,声音微哑,“抱歉,师兄没有做到对你的承诺。” 元朝看见了那张俊雅面庞上闪过的黯然, 她心中一疼,忙摇头道:“师兄不?用与我道歉。剿匪乃是正?经?大事, 我怎会怪你?你早去一日,便能多救一个百姓,早点剿灭那些山匪,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她走到虞晋面前, 仰头对他笑,声音温甜:“师兄, 我在?家里, 等你的好消息!待你回来?了,再陪我玩也不?迟。” 江明府的那帮山匪, 元朝前世时?也曾听闻过。只是她记得那些山匪之所?以那般猖狂, 其实是与当地官员勾结,所?以做下?的恶事一直没有被曝出来?。直到今年年底, 才忽然曝出,立刻惊动了朝野上下?。 洪文帝震怒,当即派了人带兵去剿。只不?过上一世虞晋那时?另有差事,所?以洪文帝派了昌远侯世子,也就?是卫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如今的皇城军副统领霍凛前去。 因着起初并不?知江明府的山匪早与官府勾结在?一起,所?以霍凛起先吃了大亏,甚至差一点失了性?命。 今生此事不?但提前爆了出来?,前去剿匪的人还变成了师兄。不?知为甚,元朝心里莫名涌上了一丝隐约的不?安。 “师兄,你此番前去定要?小心。那些山匪做了这么多恶事,为何能隐瞒这么久?定然有人包庇!”元朝只以为这丝不?安是因担心虞晋而起,是以忙提醒。 倒是虞晋听了这话,目光微深地看了她一眼。 “知知放心,我会的。”须臾,他轻声说。垂首,对手少?女满含担心的眼睛,他语气更软了两分,柔声道,“不?用担心,我定会平安归来?。只是那时?山上的果子怕是都没了。” “错啦!这果子都是一茬一茬的熟,这种没了,另一种就?该熟了。”元朝忍不?住笑了,“反正?师兄你得早点回来?,不?然我一个也不?留给?你!” “好。” 虞晋看着面前的少?女,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便不?得不?告别了。 虞晋此次回庄子,是特意来?与元朝当面告别的。因事态紧急,他时?间?很紧,今日便要?带兵出发。 元朝也知他责任重大,自?然不?会扯后?腿。说了几句,便催着虞晋莫要?耽误正?事。 “师兄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你记得早去早回。” 这一句话,仿佛他只是如平常出门一趟,很快便会回来?。虞晋听出了少?女话里的期盼,喉结上下?动了动,只是最终只应了一声“好”,便离开了。 虞晋都走了,元朝叹了口气,也没在?庄子上久留,当日也回了京。师兄都不?在?,纵使有袭月飞云等人陪着,但到底不?同,元朝觉得无甚意思。 既然玩不?了了,那不?如也去做点正?事。 自?上次赏花宴后?,卫阳大长公主?提出的女子保护协会便正?式建立了,元朝也参了一股。 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便是尊贵如卫阳大长公主?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因着这事,这两日,朝堂上甚至有不?少?弹劾公主?的折子。 只不?过此次加入了协会的女子不?少?,高层中,皆是出身尊贵的夫人小姐。虽然这股力量不?足以撼动整个世道,但也足以让人侧目。 便是洪文帝也不?能轻易动。 当然,这也是因着她们如今只是建立了一个协会,并未做出其他离经?叛道的事,甚至于在?百姓眼里,她们做的还是好事。 协会成立之后?,她们并未大刀阔斧的动,而是先选择了从慈幼院入手。 慈幼院是朝堂所?办,主?要?用来?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只不?过朝廷拨下?的经?费有限,孩子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尤其是其中的女孩子们,因女子大多天生力气就?比不?过男子,所?以日子更难,常常抢不?到食物。 慈幼院里孩子众多,负责的人也不?可能时?时?看着,便是看见了,也管不?过来?。没有父母的孩子本就?如野草一般,想要?活下?来?,本就?要?更苦一些。 在?慈幼院时?苦,出了慈幼院,大多更苦。 朝廷不?是善堂,不?可能真的白养这些孩子,所?以通常也会派人来?教这些孩子一些生存的技能。学得好的,成年后?,说不?定可以给?朝廷办差。只是这些技能,大多只适用于男孩儿。 朝廷安排的岗位,也基本都是给?男子的。倒不?是不?想给?女孩子们安排,只是这世道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子能做的事本就?少?。 想要?改变成年人很难,但孩子几乎都是一张白纸,可以重新塑造。是以,她们商量过后?,便把第一步选在?了慈幼院。 如元朝她们这般的贵妇贵女,其实最不?缺的便是银钱。夫人们不?仅管着家中中馈,还有丰厚的嫁妆,小姐们少?一些,但也是不?缺钱的。 便如元朝,她生母的母亲乃是大富商独女,嫁妆甚至比公主?还要?丰厚。母亲去世后?,这些东西自?然全都留给?了元朝。 于她们来?说,能够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大家先筹了一笔银钱,先是重新翻修了慈幼院,改善了伙食,提升了孩子们的生活质量。随后?又为慈幼院的女孩儿们请了老师,不?仅教她们女红刺绣类,还教读书写字,以及男孩儿们才能学的技能。 对外说只是请了几个老师,事实上,已是一个小学堂。平日里,夫人们小姐若是无事,也会亲自?来?此上一回课。 不?管目的为何,这种自?然是大善事,所?以洪文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老古板们也才没有追着骂她们。 前两日,小学堂已经?落成,孩子们也已正?式开始上课。不?过元朝之前忙着,所?以还未正?式去看过。 如今玩不?了了,她便想着亲自?去看看。 自?那次听了宁不?畏的话之后?,元朝也一直在?思索自?己能做什么。若无意外,她这一生应当不?短,难道真的只吃喝玩乐么? 无论是想要?成为卫家的骄傲,还是为了自?己,元朝都想有一番改变。正?如卫阳大长公主?所?说,那些男人之所?以看不?起她们女子,不?把她们当回事,无非是因着女子不?掌实权,不?够强大。 在?他们心中,女子,是可以被他们随意摆弄的器物。 便如上一世,面对晏长裕纳妾,她只能与他嘴上闹,甚至要?以自?己威胁,绕是如此,也输的一败涂地。 一国之母又如何? 终究还是位于男人之下?! 元朝不?期望自?己能彻底改变这个世道,她只想着,若能多一些筹码,在?遇上困难时?,她至少?能争取的更多一些。 不?至于输的那般惨烈又憋屈。 她如此,世间?女子皆是如此。 * 回去的路上,元朝一直思索着这些事。正?想着时?,马车忽然震了一下?,惊醒了沉思的元朝。 “怎么了?” 她蹙眉问。 车外,卫一回道:“回郡主?,前方有两拨人起了冲突。请郡主?稍待,属下?去查看一番。” 很快,卫一便回来?了。 “是几个匪徒在?闹事。”卫一道,“被围住的是一位公子,瞧打扮,应是读书人。郡主?,我们可要?上去帮忙?” “当然要?帮!” 元朝掀开车帘子,瞪了他一眼,“匪徒谋财害命,见到了,岂能不?管?不?用担心我,你带着人去帮忙!” 她明白卫一的意思。 在?卫一等人心中,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然遇到这种事,元朝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况且,她还是卫家的人。爹爹兄长们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她上不?了战场,可不?代表她是贪生怕死之徒。 她更不?能坠了卫家的脸面! “是,属下?遵命!” 卫一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侍卫便赶了过去。 飞云留在?了原地保护元朝。 卫一等人可是卫家精心培养出来?的高手,能留在?元朝身边的侍卫,更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些匪徒再厉害,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两刻钟,卫一等人便捆着人回来?了。 “郡主?,人都抓起来?了。” 元朝应了一声:“把他们送去官府。对了,那书生怎么样??” 因距离不?近,元朝看得不?太清楚,只瞧见打斗中那书生摔了好几次,身上穿着的书生袍都脏了破了。 “小生韩泱,谢过郡主?救命之恩!” 正?这时?,一道陌生清亮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韩泱? 听到此人的自?称,元朝心中一动,不?由掀开了车帘子,便见马车不?远处,站着一个模样?隽秀的年轻书生。 妄夺金枝(重生) 第53节 他看上去应不?及弱冠,生得面如冠玉,极为俊俏。然让元朝惊讶地不?是此人生得出众,而是这人算是个熟人。 上一世,在?三年后?,韩泱这个名字可是传遍了整个大周。只因下?一次会试,他以弱冠之龄碾压众人,夺得状元之位。 不?仅如此,他还是大周建朝以来?,第一个连中六元之人。 不?过元朝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却是因着另一件事。 前世,晏长裕提出要?立陆瑾为贵妃时?,朝堂上下?虽然有不?少?反对之声,但大多惧于帝王之威,很快便偃旗息鼓。 唯有彼时?任翰林院学士的韩泱,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 他不?仅在?朝堂上公然斥责晏长裕不?顾伦常的行为,甚至还专门写了文章批判。即便晏长裕大怒,把他关进了牢里,他也没有改变其志。 元朝还特意看了韩泱写的文章,不?得不?说,深得她意。许多人都认为韩泱太傻,竟然敢于帝王硬碰硬,然元朝很佩服他。 不?仅是因为韩泱的立场与她一致,最重要?的是,她佩服他的心志和坚守。 因着出身武将世家,元朝其实对那些读书人并多少?好感,认为书生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最后?,是韩泱扭转了她的看法。 帝王纳妾,其实与他无关。他乃是大周第一个六元状元,本来?前途无量,完全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是在?做无用功。 臣子该以帝王之意为上,怎能反抗帝王?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1)。大周是兴是亡,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这是韩泱被关进牢狱后?,面对行刑之人所?说之言。 即便是要?受刑,他也坚守初心。 因着此事,元朝对他印象极深也极好。两人其实并未有过真正?的交集,但不?妨碍元朝对他的欣赏。 她倒是没想到,今生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韩泱,甚至还恰巧救下?了他。 如今的韩泱更年轻了一些,眉目间?还带着几分青涩,但那身干净清澈的气质倒是与前世别无不?同。 虽因为遇上了匪徒,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又规矩懂礼,还生得俊俏不?凡,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韩公子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既然瞧见了,自?然不?能不?管。”元朝向来?喜恶分明,甚至对韩泱笑了一下?,声音温和,“韩公子快请起吧,莫要?多礼了。” 韩泱本来?一直垂首,此刻听见这清灵悦耳又温柔的声音,终是忍不?住直起身子,稍稍抬头看去。 方才看到马车上的标志,又听那些侍卫的称呼,他立刻猜出了马车里的人是谁。 他也听说过镇国公府元朝郡主?之名,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外界都传这位郡主?娇蛮任性?、嚣张跋扈,如今瞧来?,果真是传言不?可信。 郡主?哪里有半点骄横? “无论如何,是郡主?救了小生性?命,这份恩情,小生不?敢忘。”他只飞快看了马车里笑意盈盈的少?女一眼,便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再看,“郡主?的救命之恩,小生来?日必定相报!” 他语气认真又坚定。 因着上一世之事,元朝对他性?子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的固执,便也没与他再争辩,只道:“那行,本郡主?便记下?了。” 闻言,韩泱心中一动。他本想抬头,然不?知想到什么,又忙止住了动作,只垂着首,视线只看着下?方。 “韩公子一直埋着头作甚?你不?敢看本郡主?,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可怕?”元朝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窘迫,忍不?住逗弄了一句。 “……当然不?是!”韩泱脱口而出,“郡主?天姿国色,仙人之貌,怎会可怕?” 话一出口,元朝还没怎么,他却红了耳尖。 “我……小生不?是故意议论郡主?容貌,只是担心郡主?误会。”下?方的书生慌忙解释,明明是伶牙俐齿之人,此刻竟有些结巴,“非礼勿视,小生不?看,是不?想冒犯郡主?。”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用紧张。”元朝有些好笑,倒是不?知朝堂上连帝王都敢硬怼,还能写出那般惊艳文章的韩六元,私底下?竟这般腼腆,“放心,我知道韩公子是守礼之人,没有误会。” 韩泱心口微松。 “你抬起头来?与我说话吧,我都同意了,便不?是非礼勿视了。” “……是。” 韩泱顿了顿,缓缓抬起了头。 方抬首,便见坐在?马车里的少?女笑看着他,明媚亮丽的面庞上露出浅浅梨涡,眉心的红痣更是妩媚动人,像是天上的星辰,闪耀又夺目,璀璨得让人无法无视。 只需一眼,便能深刻进心底。 元朝问:“韩公子这是要?去京城吗?” 说话间?,她瞧了瞧韩泱身后?跟着的人。特别寒酸,除了一个书童,竟然只有一个侍卫,也难怪遇上匪徒束手无策了。 “回郡主?,小生确实欲去京城。”韩泱认真回,“明年开春便是会试,小生想要?参加此次会试。因着家里离京城太远,所?以便想着提前进京备考。” 其实这一路行来?,并不?容易。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这里,结果不?想,都快到了京城了,却遇到了一窝匪徒。 若不?是元朝恰好经?过,出手相帮,以韩泱三人的实力,便是不?死,怕是也要?重伤。元朝恍然,难怪韩泱是三年之后?才参加的会试,想来?上一世,他虽侥幸逃脱,但估摸也受了不?轻的伤,所?以错过了明年的会试。 前世时?,元朝也听说过这位韩六元的家世。很难有人相信,这位才惊大周的状元,其实出身富商之家。 本朝商人之子虽也能科举,但能够考出头的太少?,何况还是连中六元? 不?过韩家虽富,对韩泱却并无太大帮助,甚至扯了不?少?后?腿。只因韩父宠妾灭妻,而韩泱乃是元配之子。 韩泱生母杨氏不?忍丈夫的忽视,怒而与韩父和离。和离之后?,韩父竟是荒唐的扶正?了妾室。 而韩泱乃是韩家子,杨氏自?然带不?走。 若不?是韩家还顾忌着杨家,韩泱能不?能顺利长大都不?确定。幸而,他不?仅长大了,甚至还惊掉了所?有人的眼。 元朝没有过多问这些私事,只道:“既如此,若韩公子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道回京。” 既然都帮了一次,元朝自?是好人做到底,护送韩泱安全到京城。 如这种能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她不?介意助其一程。若韩泱能早三年高中,想来?等晏长裕登基时?,他的官位也能更高一些。 “郡主?能相帮,乃是小生的幸运,岂敢嫌弃?”韩泱也没推脱,干脆应道,“小生在?此谢过郡主?。” 他没再说什么报答之言,只因明白两人地位差距太大,想要?报答也不?急于一时?。 “那便启程吧。” 元朝放下?了车帘,坐回了马车里。 接下?来?一路,元朝也没再刻意找韩泱说话。她看得出这位韩六元与她相处极为不?自?在?。 如她先前所?言,把韩泱顺利送到京城后?,便告辞了。 韩家在?京城是有宅子的。 韩泱再怎么也是韩家嫡长子,如今又是举人之身,韩家也不?敢再随意轻待他。 “韩公子往后?若遇到什么事,只管派人去镇国公府。”留下?这句话,元朝一行人便离开了。 韩泱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有些出神。 “公子,咱们进府吧?” 这时?,书童小心提醒,“您身上还有伤,还是得先把伤处理了才好。” 那些匪徒虽被卫家侍卫制住,但此前,韩泱到底还是受了一些伤。毕竟那些人的目标便是他的命。 闻言,韩泱回过神来?,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韩宅。 * 遇上韩泱一事,元朝并未多想。回府后?,她吩咐卫一派人护一护他,便把此事搁下?了。 只不?过元朝不?在?意,有人在?意。 东宫。 “回殿下?,瑞王已经?带人出城了。元朝郡主?是独自?回京的,不?过回京路上,救下?了一位名唤韩泱的书生。”书房,顾决站在?下?方,恭声禀报,“据说,郡主?……与这位韩姓书生相谈甚欢。” 说这话时?,顾决小心抬头观察太子殿下?的神色。 然晏长裕自?来?喜怒不?形于色,想要?从面上看出他的心思,实在?太难了。顾决只瞧见他面色淡淡,似是随意的翻看着暗卫交上来?的资料。 那资料中详细记载了元朝一路行来?之事,当然,也包括韩泱的事。 “韩泱。” 须臾,晏长裕忽然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顾决有些不?解看他。 半晌,晏长裕才冷淡地道:“把人撤回来?,往后?不?用再向孤禀报镇国公府之事。” “可是郡主?……” “也不?要?再提她。”不?等顾决说完,晏长裕便打断他,直接道,“孤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孤最想要?的是什么。” 顾决哑然。 身为跟随殿下?多年的暗卫,他当然清楚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女人与大业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殿下?确实对元朝郡主?动了心,可终究抵不?过那九五之位。主?上如此清醒,作为臣子,他本该庆幸,可此刻,顾决心中却有些踟蹰。 “……以殿下?之能,两者?兼得,也无不?可。” 他沉吟片刻,还是说了一句。 纵然元朝郡主?身份敏感,但当初殿下?都已经?准备婚事了,便说明殿下?已有应对之法。娶了郡主?,最多麻烦一些,但其实也不?会真的影响大局。 书房中,一时?静寂。 “如红雀之事,一次便够。孤不?想再有下?一次。”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决听得上方传来?男人低哑淡漠的声音,“孤,不?需要?软肋。” 而卫元朝,至少?在?有些人眼中,已然成了他的软肋。 ——既如此,便由他亲自?来?拔除。 第39章 提亲 是夜。 陈文业来给晏长裕换药, 一看到?他的腿,便忍不住蹙眉:“殿下这腿伤怎么又加重?了?” 只?见那修长的小腿伤口不仅未慢慢愈合,甚至又渗出了血。不仅如?此, 还比之前还要红肿, 这?一看便知是过?度使了力。 妄夺金枝(重生) 第54节 身?为医者的本能让他暂时忘却了君臣的尊卑, 沉着脸道:“属下之前说过?, 殿下这?腿疾不能再轻忽了。再这?般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殿下莫不是当真想?做个瘸子不成?” “……下次不会了。” 晏长裕启唇,倒是没有辩解。 “还望殿下莫要食言才好。”陈文业沉声说, “属下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殿下这?伤真的太重?了。属下知殿下不怕疼,但是人的身?体到?底是脆弱的,万一真的出了事, 可后悔不及。” 从床上爬起来,硬要守在一旁的常文闻言, 也?一个劲儿的点头。他虽是殿下的贴身?内侍,但身?份有别,便是担心也?不好劝说。 但陈文业不同?,大夫的话, 殿下总要听一听吧。 晏长裕抿唇,点头:“孤知道了。” 说话间, 他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若不是今日换药, 他甚至都忘记了腿上的伤势。 当然?不是不痛,相反, 正如?陈文业所?说, 是剧痛。 但一来晏长裕向来能忍,曾经便是被贯穿了肩膀, 他也?没有叫过?疼。二来,他……是真的忘了这?点疼。 比起心脏处那时不时莫名传来的疼,腿上的疼,竟变得不值一提了。 然?这?段时间陈文业听他说过?太多次这?样的保证,如?今已经不怎么相信了,所?以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好几?次。 “殿下一定要把这?伤放在心上。”陈文业想?了想?,忽而?灵机一动,“这?女子都喜欢漂亮郎君,何?况是生得国色天香的元朝郡主?,想?来要求更高!属下之前偶然?听闻,郡主?之所?以喜欢殿下,便是因殿下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常文一直在给他使眼色。然?陈文业正低着头上药,根本没有接收到?,还自顾自道:“……瑞王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常文:“……” 顾决还没来得及把晏长裕不久前下达的命令传达下去,因此陈文业的思维还停留在之前。 红雀的事,他们几?个心腹都知道了。殿下既然?当真对郡主?动了心,所?以陈文业想?当然?的认为殿下会想?要挽回。 ——毕竟,之前也?是这?般做的,不是么? “她喜不喜欢,与孤何?干?” 晏长裕冷冷说了一句,不等陈文业再说,直接道,“不要废话,快点上药。孤乏了。” 闻言,陈文业没有多想?,只?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殿下最近口是心非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些。 身?为臣子,他自然?不可能戳穿主?上的伪装,看主?上的笑话。方才他会说那么几?句话,也?是因为医者的职责所?在。 反正话意已经表明了,他的目的也?达到?,自然?不需要多说。 殿下从来都是一点就通。 陈文业便点头应承:“请殿下忍耐一下,属下要给伤口清洗一下,会有些疼。”话音未落,他已经直接上手了。 晏长裕骤然?握紧了双拳。 很疼,但也?不知不能忍耐。 陈文业下手很快,动作利落,不过?半刻钟便重?新上好了药,并包扎好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叮嘱道:“殿下此次可千万不要再乱动了,这?腿可经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只?是临走前,晏长裕忽然?问:“会瘸吗?” 一听这?话,陈文业心中便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预感。他轻咳一声,郑重?地说:“如?果再折腾一回,属下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瘸了。”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晏长裕看了看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腿,微顿片刻,垂眸淡淡说了一句。 陈文业点头:“殿下这?几?日便不要再过?于操劳了,好好休息、多多睡觉,有助于伤势恢复。” 说罢,陈文业也?没什么再嘱咐的,便行了礼退下了。 “你也?退下吧。” 晏长裕又对旁边守着的常文说,见常文欲言又止,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夜孤不会出去。” 听到?这?话,常文才终于放心。 虽然?殿下掩饰得很好,其他人发现不了,但常文可是近身?伺候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那些蛛丝马迹? 便说殿下的鞋子,鞋底可是湿润的,上面还沾了一些黑色的泥土,明显是山间的泥。 “那殿下早些歇息,老奴就不打扰您了。” 常文应了一声,也?退下了。 待到?其他人都离开,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晏长裕一人。此刻还不到?亥时,平日这?个时候,他要么处理公务,要么就在看书。所?以晏长裕站起来,下意识想?要朝旁边的桌案走去,然?刚抬起脚,他又顿住了。 晏长裕垂首,看了看自己的伤腿。沉默片刻,灭了灯,回到?了床上躺下。 他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却不想?,方躺下不久,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只?是与这?几?日的情况相似,便是睡着了,他也?得不到?多少安稳。 自从退婚之后,晏长裕但凡睡下,便常常梦到?前世之事。无论他愿不愿意,那些记忆都会如?洪水一般朝他肆无忌惮的袭来。 而?在那些记忆中,出现最频繁的,唯有……卫元朝。 几?乎每一夜,她都要来他的梦里?纠缠于他。 这?也?是为何?晏长裕近日不怎么想?睡觉的主?要原因,他不想?在梦到?她。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不能拖泥带水。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 他是人,便是能够控制自己的言行,也?控制不了他的记忆和思想?。 他又梦到?卫元朝了。 不仅如?此,在梦里?,他还见到?了韩泱。只?不过?,是三年多之后的韩泱。彼时,韩泱在殿试上被越发老迈的洪文帝点为状元,成了大周无人不知的韩六元。 韩泱名声响亮,年岁又轻,还生得好,便是此届探花容貌也?远不及他。最重?要的是,他还未成婚,甚至连亲事都没有定下。 谁都知道他前途远大,是以状元打马游街时,街边上下几?乎站满了人。 其中,又以女子居多。 韩泱是大才子,他不仅文章做得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湛。他的诗集与丹青更是被炒到?天价,大受追捧。 那时,晏长裕与元朝已经成了婚。 洪文帝已然?老迈,身?体大不如?前,他身?为储君,不仅要忙着处理国事,还要应对君父以及兄弟们的试探与算计。 因此,那段时间,晏长裕虽不是过?家门而?不入,但大部?分精力和时间确实?都花在了外事上。 殿试出榜那日,他好不容易得了闲,忆及前段时间卫元朝的几?句抱怨,便想?着回去陪陪妻子。 结果待他回了东宫,却被告知,太子妃出宫去看状元游街了。 待晏长裕赶过?去时,恰好看见站在楼上,正兴奋地对下方摇着手中锦帕的妻子,嘴里?还赞道:“这?韩六元果真生得好,那身?状元袍穿在他身?上,比穿在那些老头子身?上可好看太多了,正配他!” 晏长裕打眼一看,便瞧见她面前桌案上,还放着一本诗集与丹青。他视力好,一眼就看见了落款, ——韩元清。 元清,正是韩泱的字。 自己的妻子不仅夸赞别的男子生得好看,还买了别人的诗集与丹青。晏长裕从来不是大方之人,心情自然?称不上好。 况且,口口声声埋怨他不陪她的人,此刻竟然?只?顾着别的男子,竟都没有发现他来了。 “太子殿下!” 最后,还是陪在一旁的袭月发现了他,立时惊呼了一声。 卫元朝这?才转过?了头。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他,她漂亮的眼睛亮了亮,如?一只?蝴蝶般朝他飞了过?来,抱住他的手臂,笑意盈盈,“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孤已经来了有半刻钟了。” 他淡声提醒。 “你来了半刻钟,怎么都不出声?”结果,卫元朝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笑嘻嘻说,“幸好是你,若是他人,那该多可怕?行了,我知道你功夫好了。” 晏长裕:“……” “不是孤功夫好,是你只?顾着看旁人。”他忍了忍,到?底还是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发觉的不满。 卫元朝看了他几?眼,忽然?问:“你吃醋了?” “……”晏长裕顿了顿,没回这?个问题,只?道,“你是孤的妻子,是东宫太子妃。”都已经嫁人了,怎能还去看旁的男子? “那又如?何??”卫元朝哼了一声,放开了他的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好看的人,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况且,那人还有才华。若是出现一位比我长得还美的美人,难道殿下不会看?” 他当然?不会。 那些人长得再好看,与他又有何?关系?又不是他的妻子。 只?不过?此刻,晏长裕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另外一层意思上——卫元朝认为韩泱比他生得好? 晏长裕心情莫名又差了几?分。 “那韩六元不仅有惊世绝才,偏偏还有上天赐下的一幅好皮囊,你瞧瞧,这?街上的女子,无论老少,目光可都只?落在了他身?上。”偏偏卫元朝还在说,“又不只?我一人,这?便说明大家对美的终极定义,都是差不多的。” “有才有貌,还彬彬有礼、品德高尚,这?才是真正的美君子嘛!” “看来太子妃很欣赏他。”晏长裕面无表情地说,“可惜,你已经嫁人了。”他又一次提醒,语气冷冰冰。 卫元朝看着他,淡声回:“嫁了,还能离。” “……” 晏长裕脸色比平常更凉了。 往常若有人这?般让他不愉快,他不是当场还回去,私下也?会出了这?口气。然?这?一刻,这?般气他的人,是他的妻子。 晏长裕抿紧了唇。 他只?觉心底涌出了一股气,不仅是愤怒,还有别的什么。但他不愿探究,只?想?转身?就走。 然?身?体像是被黏在了这?里?,动也?动不了。 “噗嗤——” 正是这?时,却见方才还一本正经的女子忽然?笑了一声。 下一瞬,晏长裕只?觉手上一暖,唇角温热。他的妻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拉住他的手,又踮起脚,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柔软的吻。 “行吧,我放弃韩六元了。谁让我嫁人了呢?”她叹息一声,颇有遗憾,“……所?以再看一眼吧?” 说着,她转身?就又要回去窗前。 妄夺金枝(重生) 第55节 “卫知知,不许……” 唇角的温热还未散去,晏长裕下意识去抓妻子的手,然?而?就在要碰到?的刹那,前方的女子的身?影忽然?化为了虚无。 眼前、手上都空空如?也?。 她不见了。 卧室里?,晏长裕陡然?睁开了眼睛,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那种巨大的失落感霎那间如?排山倒海般、深深地席卷了他。 他本能垂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须臾,猝然?攥紧。 * “殿下,您醒了么?” 门外,传来了常文的声音。 在这?熟悉的声音中,晏长裕终于回过?了神来。也?是此刻,他才发现,天光已然?大亮,竟是巳时末了。 “孤起了。” 他立刻翻身?下了床。 “那老奴进来伺候您洗漱?” “嗯。” 常文端着水走了进来,边问:“殿下昨日睡得可还好?” 晏长裕已经穿好了衣裳,表面看去,没有任何?异常。闻言,整理衣袖的手指微顿,忽而?问:“为何?不早点唤孤?” 平常,他大多是卯时就起。 “老奴卯时一刻时,来唤过?殿下。只?是殿下睡得沉。”常文解释,“陈侍卫说了,殿下多睡睡对身?子好,所?以老奴便没再继续唤您。” 晏长裕默了默。 “今日可有什么事?”半晌,他才重?新问。 常文回:“急事倒是没有。只?不过?不久前承恩侯府又递了帖子了过?来,承恩侯邀殿下过?府一叙。” 自从陆家出事后,承恩侯府已经递了三次帖子了过?来了。 这?几?日来,陆家过?得很不好。朝堂上弹劾陆家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多,这?一次洪文帝没有压下,而?是派人去核实?。 能走到?今日的大家族,通常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何?况还是如?陆家这?般算是靠女人突然?起家的外戚,对族中子弟的约束根本跟不上。况且,陆家的上梁本就不算正。 强占民田,横行乡里?,强逼良家女子……此种事不一而?足。便连承恩侯这?个家主?也?不干净,六十多岁的人了,屋子里?还有才十几?岁的娇妾。 虽然?是表面上是正常纳娶,但免不得被骂老不正经。 不过?短短几?日,陆家嫡脉庶支好些人的官职便都罢了。包括承恩侯,国子监的官位也?被撸了,如?今只?剩一个空壳的爵位。 期间,陆家本想?反悔,应了贺敛的提亲,但被小陆氏拦住了。他们已经走了一步昏招,已经陷于非常被动的境地,若是再出尔反尔,陆家的名声便真的要彻底臭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如?此,至少还能落下个虽迂腐但到?底纯直的名声。 便连小陆氏也?不再试图为娘家求情。 她现在想?得全是如?何?在此次事件中,保全她与儿子。之前拉拢母家,本就是为了给五皇子铺路。 如?今陆家已然?成了无用甚至还会拖累他们母子的弃子,小陆氏当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可陆家不愿意这?般沉寂。 尤其是他们曾位居高位过?,便更不想?回到?低处。本质上,陆家人与小陆氏的想?法没有任何?不同?。 得了好处,自然?得有所?付出。小陆氏想?要扔掉这?颗弃子,当然?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狗咬狗,岂不是很有趣? 本来在此之前,陆家已经在渐渐与晏长裕疏远。如?今,却顾不得许多了。毕竟比起只?是个光头皇子的五皇子,还是握有一定实?权的晏长裕更能帮到?他们。 因此,这?两日陆家一直递帖子进来。 晏长裕先前都按下了。 但陆家在名义上到?底是他的外家,无论陆家有多么臭不可闻,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漠。 “接下吧。” 所?以这?一次,晏长裕应下了承恩侯府的邀请。只?不过?此次的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他当然?不会帮。 只?是面上到?底要做一做样子。 晾了承恩侯府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常文心领神会,忙下去吩咐人备礼。无论如?何?,表面工作,他们东宫是绝不会让人指摘的。 事不宜迟,晏长裕也?没耽搁,换了一身?衣裳,便带着常文几?人出了宫。 往承恩侯府的路上,要经过?镇国公府。这?一次,晏长裕选了马车。路过?国公府时,他本不欲掀开车帘子,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热闹声。 除了人的嘈杂声,还有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些声音委实?让人烦躁,着实?刺耳。 “……外面发生了何?事?” 须臾,晏长裕蹙着眉,沉声开了口。 常文坐在车外,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他以为殿下不会在意,结果才不过?几?息,殿下就问了。 ……这?分明就是放不下嘛。 看着镇国公府门口那排了一排的红箱子,以及站在前方笑容满面的媒人,他心中一叹,小声回:“回殿下,是有人来镇国公府提亲。” 马车里?,晏长裕骤然?抬眸,脱口问:“提亲,向谁提亲?” 镇国公府如?今唯有元朝郡主?一个未嫁女,这?个答案自是显而?易见。殿下不可能不知道,但主?上都问了,身?为奴才自然?不能不答。 常文硬着头皮回道:“回殿下,是昌远侯府着媒人替世子来向元朝郡主?提亲。” 马车里?,陷入了沉沉的静默。 第40章 惊心 昌远侯府来提亲, 便是元朝这个当事人都吃了一惊。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她与昌远侯世?子霍凛有过什么交集。 况且,她都退了两次婚了, 按照世?道对女子的要?求, 她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想来许多人家都不愿意要她这种性子的媳妇。 “郡主, 侯府这次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提亲的。”媒人眉开眼笑把?元朝与霍凛一夸, 笑着说,“那边也说了, 你不用急着给?回答。您可好好与国公爷好好商量一番,侯府那边说了,无论是什么答案,他们都接受。” “那边也知道府上的情况, 国公爷不在府中,独郡主一人。这般终身大?事, 确实不能草率决定。” 见元朝没说话,媒人又补充道:“此事,是世?子主动与公主提起的。”这话便是告诉元朝,是霍凛先对她中意, 而不只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媒人又说:“霍家有一家训,男子年过四十, 无子方可纳妾。但世?子说了, 若郡主愿意嫁,他必终生以一心待之, 此生不纳二色。公主与侯爷和?夫人都应了。” 也就是说, 无论元朝有没有生下儿子,霍凛都不会纳妾。 放眼京中世?家, 不说主枝,便是那些庶出子弟也多是三妻四妾。便是未成婚,屋里也早已?有了房中人。 霍凛能给?出这个承诺,出乎元朝的意料。 这诚意确实很足,但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元朝实在对霍凛没太大?印象。 倒不是说霍凛不好,相反,在京城世?家子中,霍凛的才貌都是数一数二的。最重要?的是,他也算是武将,与她确实算是门当户对。 再以卫阳大?长公主的性子,元朝若是真嫁进了霍家,日子定然不会难过。 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霍家的诚意,她看?在眼中。至于感情,或许可以培养?是以,元朝犹豫了。 “还请嬷嬷回话,此乃终身大?事,我做不得主,须得禀明家父才能决定。”元朝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至于这些东西,还请先带回去。如今事情未定,我不能受。” 再说霍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立刻拒绝,否则两家的面子上都不会好看?。无论结果如何,还是走一走流程为好。 媒人笑着应了一声,也没多废话,很是干脆地带着人又抬着东西离开了。 把?人送走后,元朝便写了信,派人送去了边关。 * 这头,常文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马车里传来回应。许久,他才听里面传来男人冷淡的声音:“停下作甚?继续朝前走。” 那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 常文心中轻叹,到底没说什么,让车夫重新启程了。 马车很快过了镇国公府,又行了两刻钟,终于到了承恩侯府。 “太子殿下到了!” 得到东宫的回应后,承恩侯府上下便早早侯上了。不仅如此,承恩侯世?子陆元丰更是带着儿子候在府门。 一见到东宫的马车,陆元丰便忙不迭地上前迎接,站在马车下方,笑着恭迎:“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里边请。” 这可是晏长裕曾经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虽是太子,但陆家自傲出了两个皇后,世?子陆元丰也以国舅爷自居,便是面对储君,也是端着架子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太子身上流着陆家的血。没有陆家,哪来的太子? “世?子请吧。” 晏长裕避开了陆元丰的手,自己下了马车,淡声道,“孤虽腿上有疾,但还没有残废,不需要?人扶。” 世?子。 听到这个称呼,陆元丰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可是皇后的嫡亲弟弟,按理,太子该唤他一声舅舅才是。 晏长裕仿佛没有发?现陆元丰的脸色,已?经自顾自抬步进了府。 见此,陆元丰咬了咬牙,忍着气跟了上去。他们现在是有求于太子,自然不好再端着架子。 只不过这心底到底有些不满。 妄夺金枝(重生) 第56节 太子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一些。 府里,承恩侯也早等着了。 “太子终于来了。” 见到晏长裕,承恩侯端坐在上首,没有动。他是皇后之父,辈分又高,自认不需要?向?外孙行礼。 “外祖父。” 晏长裕也没有动,只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唤了一声。 见此,承恩侯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太子真是事务繁忙,府里派人去请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把?你请了来,当真是不容易。”承恩侯语气稍冷。 晏长裕面色如常,平静回道:“外祖父知?道便好。” 承恩侯一口气顿时被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他很想斥责太子无礼,然在天家面前,君为上,若论君臣,太子的做法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况且孤的伤势一直未见好,这腿伤本?就不宜多动,让外祖父失望了。” 这话一出,承恩侯便是想要?责怪也说不出口了。说起来,自从太子受伤之后,承恩侯府除了送了一些药材过去,几?个主子都未亲自去探望过。 如此,他们有何理由怨怪太子冷漠? 说话间,晏长裕已?经自行坐下了。 承恩侯深知?此前的作为定然已?让太子生了间隙,便软了语气,温声道:“是老夫老了,管不好这一大?家子,才让他们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他可是长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子难道还不给?他脸面不成? “外祖父说得对,陆家确实该整顿了。” 却不想,这一次,晏长裕竟是一丝颜面也没给?他留,“这样?的毒瘤,委实不该留着。” 毒瘤这个词,实在太直接了。 承恩侯倏然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喘着粗气,怒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陆家可是你的外家,你身上还留着陆家的血!” 比起他的激动,晏长裕至始至终都很是平静。闻言,神色淡漠,淡淡道:“正是因为孤身上流着陆家的血,所以才更不能姑息。这一点,外祖父应当比孤更清楚不是么?您曾经也这样?做过。” 承恩侯面色倏白。 “孰轻孰重,想来外祖父比孤更明白。” 晏长裕终于露出了进承恩侯府后的第一抹笑,“反正宫中还有皇后和?五弟在,陆家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外祖父若是无其他事,孤便先告辞了。”晏长裕站起身,朝承恩侯拱了拱手,“孤的伤,耽搁不得。外祖父应该也不想孤成为一个瘸子吧?” 说罢,不待承恩侯反应,他转身就朝外走。 “你、你这是怨恨我们?” 身后,承恩侯声音微颤,“你知?道当年的事了?”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晏长裕回头看?他,挑眉,“外祖父难道还瞒了孤什么事不成?” 承恩侯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只有疑惑,心头微松,忙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太子明白,在外祖父心中,你比五皇子更重要?。阿瑶才是我的嫡长女。当初之所以把?馨儿嫁进去,也是为了太子。” “后宫复杂,便是有陛下的照看?,没有母亲照料,一个小小婴孩,岂能好好长大??” 阿瑶,是元后的闺名。 晏长裕微微垂眸,半晌,淡声回道:“外祖父对孤的情谊和?恩情,孤谨记在心。请您放心,孤从未怨恨过您与陆家。” “你明白便好!”承恩侯此时也不敢再提家中的糟心事,只能道,“既如此,太子快早早回去休息,务必要?养好了伤。陆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晏长裕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好”,这才重新起步。 只不过没走多久,经过承恩侯府花园时,却被人拦住了。 “太子殿下,我们小姐想请您一叙。” 是陆瑾的贴身侍女。 晏长裕脚步未停,那侍女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忙道:“小姐说,她有您如今最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话,晏长裕才停住了脚步。 ——他如今最想要?的东西? 陆瑾知?道他想要?什么? 晏长裕唇角微勾,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冷声道:“告诉你家小姐,孤想要?的东西,她给?不起。” 话落,他重新抬步。 “殿下难道不想知?道,元朝郡主为何不要?您了么?”身后,侍女微微提高了音量,“我家小姐说,她知?道原因。” 晏长裕脚步骤停。 须臾,他转身,冷冷看?着那侍女。 侍女面色发?白,鼓足勇气道:“请殿下移步吧。” 晏长裕忽然想到了前世?,直至如今,他也不知?为何前世?自己要?立陆瑾为贵妃。他并不喜欢陆瑾,为何要?娶她?除非陆瑾手上当真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眸色暗了暗,终于冷声道:“带路。” 侍女霎时松了口气。 “孤不进女子的闺院,让你家小姐自己出来。孤只等她半刻钟。” 到了陆瑾居住的院子,晏长裕停在了院外。 侍女无法,只能白着脸回去禀报。 陆瑾早听到了动静,本?来做好了准备,结果却不想,晏长裕竟是连她的院子也不愿意踏进。 她脸色忽青忽白,胸口剧烈起伏了许久,才强压下愤怒。 可她清楚晏长裕说到做到的性子,终于还是咬着牙走了出去。 只见往日温婉清雅的少?女此刻竟着了一身轻薄衣衫,走动间,里面的小衣更是若隐若现,女子的风情展露无疑。 这样?的装扮,只会出现在床帷之中。如今白日出现,便多了几?分旖旎和?暧昧。 “这便是清流之家小姐的做派?”晏长裕却未如寻常男子露出任何痴迷之色,神色厌厌,“来人,去请承恩侯与世?子过来。” 陆瑾面色大?变。 “表哥!” 她忍不住哀哀唤了一声,“我都落入这般境地了,您难道不能怜惜一下我么?我们往日的情分,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我们何曾有过情分?” 晏长裕目光冰冷。 陆瑾深吸口气道:“表哥不愿承认,但世?人,以及元朝郡主可不这般想。在他们心中,您最爱的女子,是我,陆瑾!” 见晏长裕不为美色所动,陆瑾立刻收起了那幅哀怜的模样?,神色清冷道:“只要?表哥愿意救我,我可以亲自去向?元朝郡主解释。” 晏长裕不语。 “表哥难道不想挽回郡主么?”陆瑾压下心中的不甘,继续道,“我看?出来了,您喜欢上她了。” “这便是你想与孤说的话?你认为这是孤最想要?的?”晏长裕冷冷启唇,“那你要?失望了,孤,并不想挽回她。” 陆瑾愣了愣。 晏长裕却不再看?她。说罢,他转身就大?步走了。 “殿下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陆瑾提高声音,“难道您愿意看?着元朝郡主另嫁他人吗?若郡主当真喜欢上了其他人,与别的男子成婚,乃至生儿育女,您也不后悔?!” 晏长裕身子微不可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反倒加快了速度。他走得很快,不出半刻钟,便已?出了承恩侯府。 “殿下,殿下,您注意您的腿……”常文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 晏长裕恍若未闻,直接上了马车,沉声道:“回宫。” 回去的路上,却是正好遇上了昌远侯府去提亲的人。 凉风吹了过来,掀起了车帘子,晏长裕抬眸,便看?见了为首的媒人喜气洋洋的脸。这般模样?,可不像是被拒绝了。 “瞧媒婆笑容满面,莫不是这桩亲事成了?” 街上有人瞧见了,忍不住问。 “我有个亲戚在镇国公府做事,反正据说郡主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要?先禀明国公爷。” “依我所看?,成的可能性估摸很大?。” ……另嫁他人,与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心脏一阵抽搐,晏长裕猛然闭紧了眼,手掌下意识握紧。直至进来提醒他的常文惊呼一声:“殿下,您的手流血了!” 他如梦初醒。 原来是宫门到了。 第41章 蚀骨 直到感受到掌心的刺痛, 他才张开了手。原来是方才过于用力,指甲竟深深刺破了掌心,鲜红的血从上面?渗了出来。 常文忙上前来, 为他上药。 晏长裕没有拒绝, 只静默地坐在?那里?, 任由常文施为。药膏抹上伤口时, 刺痛骤然加剧, 与?心脏处的抽痛交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似乎也跟着疼了起来。 “殿下是腿上的伤疼了么?”常文瞧着那掌心里?尖锐的口子, 边上药边道?,“殿下,回去再让陈侍卫来为您瞧瞧吧?今日您走了不少路,伤口可能裂开了。” 若非如此, 殿下怎会疼得握拳,让指甲刺破自?己的掌心? 思及此, 常文对承恩侯府更加不满了。 还有那位陆瑾姑娘,曾经瞧着还算是个好的,如今看来,却?是他看走了眼, 竟然会做出那等自?荐枕席之事?。 想想之前,那陆姑娘还隐射郡主胆大妄为, 他瞧着, 在?这一点上,郡主可比不上她。 郡主是光明正大的追求, 可从未用过这般下作?的手段, 更从未勾引过殿下。反倒是殿下……常文莫名想到了在?皇庄时,殿下消失的那一晚, 心头?一跳,忍不住悄悄抬头?观察殿下的神色。 方才冷不丁地看到殿下掌心流血,他只以为是殿下腿疾发作?,所以才疼得受不了。再思及一路走来见到的人与?事?,听到的议论,如今瞧来,这掌心的伤似乎另有因有。 妄夺金枝(重生) 第57节 可惜,殿下的心思向来是很难从面?上猜出来的。 他心中轻叹,小心上了药,没提那些事?,只道?:“殿下,不如就这般进宫吧?”殿下是储君,地位只在?陛下之下,按理?来说,是可以在?宫中乘车行走的。 只是殿下向来谨慎低调,很少使用这些特权。 不过如今众人皆知殿下腿疾,倒是不用再如往常那般小心了。 此刻,晏长裕腿上确实很痛。 不仅是腿,是身体从内而外都?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疼痛。他想要试着站起身,结果只动了一下,便用了他一半的力气。 宫门距离东宫可还有很长的距离,若是走路,估摸得至少半个时辰。晏长裕并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种脆弱的模样,他抿了抿唇,正要点头?。 “见过霍副统领!” 恰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响亮的声音,“恭喜霍副统领好事?将成啊!等成婚时,霍副统领可要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若真?有喜事?,定会请大家来喝喜酒。不过事?情还未成,诸位还是莫要这般说。”须臾,一道?疏朗的年轻男音传了过来,“万一没成,这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哟哟哟,这还没有成婚呢,霍副统领就护上了!” “看来霍副统领早已情根深种啊。” 众人一阵嬉笑,笑声顺着风声沉沉飘进了马车中。 霍副统领,霍凛。 几乎是瞬间,晏长裕便认了出来。他动了动手,本能地又要握紧,却?摸到了一阵冰冷粘腻,是药膏。 他这才想起,掌心刚上了药。 “殿下?” 常文惊疑地看向了他。 只见面?色冷淡的太子忽然起身,竟是直接下了马车,并直接朝着宫门走去。那里?,霍凛与?几位同僚正在?说着话。 因着都?知道?了他向元朝提亲一事?,所以大家都?在?打趣他。霍凛虽然是世家子,但很小便被扔进了军营,起初还隐藏了身份,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 所以他虽然出身尊贵,却?没有一般世家子的高架子,性格很是开朗。入了皇城军后,更是能与?上下打成一片,人缘极好。 也是如此,其他人才敢如此调侃他。 今日刚好轮着霍凛值班,如今到了时间,他来换班。此刻,他脸上挂着笑,谁都?看得出他的开心。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拜见太子殿下!”有人眼尖,认出了晏长裕,忙躬身行礼。 这声太子殿下一出,笑闹声戛然而止。众人慌忙回头?,纷纷向太子见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霍凛也与?众人一起,向他行礼。 瞬息间,宫门恢复了平静。 “起吧。” 晏长裕微微点了点下巴。 众人这才直起了身。 能入皇城军的人,虽不敢说都?是人中龙凤,但至少在?外表上是优于普通人的。因着平时训练的缘故,几乎都?生得高大威武,瞧着便极为英武精神。 饶是如此,站在?其中的霍凛,依然鹤立鸡群。 霍凛生得高大英俊,眸光清正,皮肤被晒成了均匀的小麦色,显得极清爽鲜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活力。 他身着一身黑色的甲胄,背脊挺直,衬得他越发精神。 这是个极出众的郎君。 无论是从异性,还是同性的眼光来看,都?不能否认他的优秀。 除了外表出众,他的出身能力也都?极好。不到二?十,已经做到了皇城军副统领的位置上,前程无量。 晏长裕的目光落在?了霍凛身上。 霍凛是武将,对危险的感觉极其敏锐,当即便察觉到了太子的视线,感受到了那股只针对于他的隐形的压迫。 思及家中祖母所言,他没有任何?后退,甚至越发挺直了身躯,不卑不亢地迎视。 “殿下。” 霍凛面?色镇定地朝晏长裕点了点头?,“可要臣护送您回东宫?” 他的视线在?晏长裕的左腿上一扫而过。 方才晏长裕走过来时,虽有意掩饰,但左腿的伤太重,再是掩饰,走动间也会露出痕迹,不如正常人自?然。 晏长裕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自?从宣布腿疾后,这种目光他看得多了,本就是有意设计,所以他从未在?意过。然此刻,晏长裕忽然很在?意。 尤其是在?高大精神的霍凛面?前,他突然想要加快计划,比如早些宣布腿疾痊愈。 “听说霍世子今日向镇国公府提了亲?” 他看着霍凛,面?色淡漠,似是随意一问。 霍凛沉声回:“回殿下,不错。今日家中长辈特意请了媒人去镇国公府为臣向郡主提亲,望聘郡主为臣妻。” 臣妻。 这个称呼,莫名刺耳。 晏长裕的眸光冷了两分,淡声道?:“孤怎么从未听说霍世子对元朝郡主有这份心思?” 这话,似隐隐带着敌意。 霍凛听出来了。 “之前郡主有婚约在?身,臣自?然不能做出不合时宜之举。”霍凛坦然回,“如今郡主解除了婚约,臣这份心思自?然不用再藏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虽不敢称是君子,但也想娶自?己心仪的姑娘为妻子,一生护她爱她,珍之重之,与?她相守白头?。” 相守白头?。 晏长裕冷冷看着他。 两人的谈话没有避着其他人。在?场的能混到今日的地位,可都?不是傻子,自?然都?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那隐隐升起的敌意。 与?霍凛交好的人心中俱是咯噔一声。 元朝郡主与?太子殿下曾有婚约一事?,世人皆知。只是在?此前,他们都?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毕竟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对郡主无意,这婚约本就是一场错误。 所以他们才会坦然打趣霍凛。 然如今瞧着,太子殿下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似乎并不是不在?意郡主。 “霍世子倒是有心,想来未来定会是个好夫君。” 半晌,晏长裕淡声赞了一句。 明明是夸赞,但众人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隐隐像是讽刺。 “太子殿下过誉了。”霍凛面?色不变,拱手回,“这本就臣应该做的。” 什么叫本就是他该做的? 晏长裕心头?忽然冒出一簇火,转瞬间,就已是燎原。 “霍世子还是慎言为好。孤记得,镇国公府还未应下这桩亲事?。”他冷漠地看了霍凛一眼,声音冰冷,“若亲事?不成,这些话传了出去,影响不好。” “谢太子殿下教诲,臣谨记。” 霍凛恭声应,“臣定会谨言慎行,绝不会让人妄议郡主,让流言伤郡主一分一毫。” 说这话时,他淡淡看了晏长裕一眼,忽然补充了一句,“也请太子殿下能言出必行。” 这话一语双关。 一是指不久前元朝因与?太子的婚事?遭受许多流言蜚语,二?似乎又有提醒太子不要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 既然不喜欢,那便不要出尔反尔。婚约既退,两人缘分便尽,莫要回头?。 晏长裕当即听出了他的话中内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杀意。不过也就是一瞬,他倏然反应了过来。 “不用霍世子提醒,孤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喉间又涌上了一阵腥甜,抿唇间,一股腥浓,“世事?无常,结果未出,霍世子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扔下这句话,晏长裕便转身大步离去。 他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路走回了东宫。哪怕腿上剧痛无比,他依然没有停。莫名的,那一刻,他不想在?人前示弱。 尤其是在?霍凛面?前。 直到回了东宫,重新又上了药,夜深人静时,晏长裕才蓦然惊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这一系列的反应,他脸色越沉,不过却?冷静了下来。 卫元朝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的。 昏暗的卧室里?,晏长裕闭上眼,眼前又出现了那道?靓丽的身影,以及她清脆坚定的话语。 “晏长裕,”少女站在?他面?前,仰着头?,固执又认真?地说,“我卫元朝没那么容易被吓跑,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 “你不用再劝退我了。要我放弃,只有一种情况。”至于是什么情况,她却?是没说,只笑着道?,“你记住,我若要嫁,只会嫁给我的意中人。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所以她不会嫁给霍凛。 绝对不会。 晏长裕闭上眼,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 元朝去父亲去了信后,想了想,又给虞晋去了信。如今在?世,她便只剩下爹爹与?师兄两个家人,这些事?自?然不能瞒着他们的。 况且,霍凛与?师兄是同僚,又是上下级,两人接触自?然不少。想来,师兄对这位霍世子有些了解。 江明府距离更近,加之虞晋也才出发不久,刚到江明府,便收到了元朝送来的信。此去剿匪,虞晋带了两万兵士,数量庞大,自?然不能随意进城。 加之他也怀疑江明府山匪与?官府的关系,因此在?知府来请他移步时,暂时拒绝了。 两万大军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驻扎。 “王爷,京中来信。” 副将把信送了上来,“是镇国公府送来的。” 妄夺金枝(重生) 第58节 军帐内,虞晋正在?观看江明府的舆图。闻言,立刻放下手中舆图,直接把信接了过来。 不等他拆开,副将便已经道?:“送信的信使说,昌远侯府派人去了国公府向郡主提亲。想来此次郡主来信,便是为了此事?。” 虞晋拆信的手蓦然一顿。 他没有出声,而是沉默又快速地拆开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果然如副将所说,元朝在?信中说了昌远侯府提亲一事?。 “师兄,此事?我不好擅做决断,所以分别给你与?爹爹都?去了信。”信里?,元朝如此写道?,“我想知道?你与?爹爹的意见。” 也就是说,元朝并未直接拒绝。 虞晋了解她,若她一点也未心动,必然会一口回绝。如今在?犹豫,还特意来信询问他与?师父的意见,分明是她动了心思。 霍凛是皇城军副统领,便是虞晋的下级副手。只是与?他经常要外出征战不同,霍凛才是洪文帝真?正属意的皇城军统领。 如今之所以为副统领,一是因为他还在?,二?便是因为霍凛资历还不够。 所以霍凛这副统领做不长久,最多三年,他必然会升任统领。 皇城军统领,虽也是武将,却?不同于需要上战场的兵将,即便会有危险,终究有限。而且,霍凛还可以长留京城。 若元朝与?他成了婚,他便可以常常陪伴她。 霍家也是洪文帝的心腹,霍凛更是洪文帝看好的后辈,若非如此,也不会把这般重要的位置交予霍凛手中。 昌远侯府既然敢过来提亲,便已说明,此事?得到了洪文帝首肯。 “霍世子说,若我愿意,他必将终生以一心待之,绝不纳二?色。”信中,元朝复述了霍凛的承诺,“师兄,他的话,我能信吗?” 虞晋眸色蓦然一暗。 霍凛是他手下,虞晋自?然对他有所了解。他清楚霍凛是个重诺之人,既然做出承诺,必然不会违背。 所以,无论从何?处看,这都?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虞晋手指倏然收紧,信纸霎时被捏成了一团。他坐在?案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王爷,您明明心仪郡主,为何?不向她表明心意?”倒是守在?一旁的副将,见他许久不说话,终是忍不住问,“您与?郡主有打小的情分,她对您一向亲近。若您开口,她说不定就应了!” 若王爷早早开了口,又何?曾有太子,甚至这位霍世子的事?? “霍世子能做下这些承诺,王爷自?然能比他做得更好?”副将一直不解,“你们的婚事?,陛下与?将军都?同意。” 所以他至今不明白,当初王爷为何?要同意退婚。 虞晋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被捏成一团的信纸。须臾,他又仔细地把信纸展开,重新铺平,一点点小心地理?顺那些褶皱。 直到那泛着熟悉淡香的信纸重新变得平整,他才淡声开口:“我是注定要上战场的武将。长辛,我连我自?己能活多久都?不敢保证,又如何?敢保证能做到那些承诺?” “知知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两个哥哥,我不想让她再失去一个丈夫。”师兄虽重要,但到底比不上丈夫。 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没了师兄,哭过一场便过了。但没了丈夫,定会更加难过。 “我不想看到她哭了。” 那个傻丫头?,嘴上说着自?己很坚强,其实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还以为他们都?不知道?。 想到此,虞晋忍不住笑了。 只是那抹笑意才生起,转瞬便消失殆尽。他垂眸,看见了信纸上的字,终究再也笑不出来。 “王爷为何?要这般想?”副将刘长辛却?是皱了眉,不赞同,“难道?在?王爷心中,您认为您对郡主不太重要么?” “王爷,家人与?爱人,没有孰轻孰重之分。”刘长辛沉声道?,“郡主示您为家人。属下看得分明,郡主对您的在?乎不比两位卫小将军少。您若走了,您以为郡主不会伤心么?” 虞晋心中蓦地一紧。 “霍副统领确实是良配,但您真?的愿意把郡主交给其他人吗?”刘长辛继续劝说,“况且人心易变,世事?难料。便是霍副统领初心不改,难保不会遇到迫不得已的时候。” 虞晋面?沉如水。 “当家族利益与?郡主有所冲突时,王爷认为,霍副统领会如何?选择?”刘长辛问。 当然是以家族利益为先! 如霍凛这般的世家子,从小便被教育以家族利益为先,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又何?况是自?己妻子? 虞晋霍然站了起来。 见此,刘长辛道?:“看来,王爷很清楚这一点。既如此,您还要隐忍下去吗?” 说到这,刘长辛微顿,才轻叹一声:“王爷,这世上没有谁能做一辈子的保证。便连将军,也无法保证能护着郡主一生。”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军帐里?,点上了灯。昏黄色的烛光映照在?虞晋的眉眼处,落下了一层斑驳的暗影。良久,他沉声开口:“明日直接进山。” 江明府山匪再凶残,也敌不过他身后这两万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精兵。他们本意是先徐徐图之,先查清其中缘由,再进山剿匪。 然这一刻,虞晋忽然不想等了。 他想早点打完这一仗,想快点取得胜利,想要……早一些回去见她。 闻言,刘长辛神色一震,立刻恭声应道?:“属下遵命!属下这就下去安排!”话音未落,他已经快步朝外走。 只是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道?:“王爷心中若有了决断,不如早做打算。或许,可以早些给郡主回一封信,以免事?情有变。” 他点到即止,说罢,也没等虞晋的回应,快步出了军帐。 回信么? 虞晋细细摩挲着那张泛着馨香的信纸,粗糙的指腹划过平滑的纸张,带了一点点阻力,不过也仅是一点而已。 他坐在?案前,沉默良久,终于拿起了笔。 * 再说京城这头?。 连送了两封信后,元朝便先把这件事?搁置了。算算时间,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收到父亲的回信。师兄也忙着正事?,想来也没那么快,所以元朝便不多想了。 无论应不应这桩婚事?,日子都?得照常过。 进入了五月,京城的天气就一点点热了起来。往常这个时候,元朝都?去了避暑庄子。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样,她加入了协会,这些日子都?忙着慈幼院的事?。 其实京中的慈幼院,条件已经算好的了,只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落在?元朝的眼中,那小小的慈幼院何?止是寒酸简陋。 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元朝心头?酸涩,便用上了十足的心,想要把事?情做好。她无法改善所有的慈幼院,至少能做好眼前事?。 经过一段时间努力,慈幼院已然焕然一新。光是瞧着,便很有成就感。 因着有了忙碌的事?情,日子充实,心情也好,时间便过得极快,待到元朝终于有时间歇下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 转眼,已到了一年一度的京城灯会。 往年元朝都?会参加,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忙碌了一阵,自?然要好好放松一下。 元朝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为了今年的灯会,她还特地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打扮得焕然一新,这才出了门。 前两日,霍姣姣便给她下了帖子,邀请她一起参加今年灯会。 元朝本来是不想同意,毕竟她与?霍姣姣不算熟悉。往年两人可是泾渭分明,虽称不上是对头?,但关系也不和谐。 最重要的是,与?霍姣姣交好的都?是才女,那些才女们在?灯会这样的日子,最喜欢吟诗作?对了。 灯会最热闹的赛事?,便是猜灯谜。 虽然很不甘心,但在?这一点上,胸中没多少墨水的元朝从未在?这事?上出过风头?。 只是想到霍家提亲之事?,她思索许久,到底还是接下了帖子。想来霍姣姣此次邀请她,应也是因为提亲一事?。 霍凛可是她的亲哥哥。 而且今年,她可得了制胜法宝,所以应下邀请也无妨! “郡主,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飞云走了进来,边禀报,“韩公子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过去了。” 韩公子,便是韩泱。 自?从无意中救下韩泱后,两人便有了交集。韩泱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些日子常常派人送东西来镇国公府。 多是一些山珍和海货,不算多珍贵,但在?京中也很是稀罕,足以见其真?心。 元朝也明白,如韩泱这般的君子,若不报了这恩情,想来是不会罢休。如此一来,两人交流倒是比前世多了不少。 这次灯会,元朝更是首先便想到了韩泱。 她没有文化,但韩泱可是能惊艳大周的韩六元。想想前世,他可是能一人怼遍全朝堂,甚至还能怼帝王! 所以,猜灯谜难不过韩泱这样的大才子。 不错,韩泱便是元朝今年准备的制胜法宝。她特意提前借了韩泱,就等着今晚大杀四方。 这当然不算是作?弊,这是光明正大的武器! 听到韩泱已经过去了,元朝也忙整理?了一下,便斗志昂扬地出门了。 * 东宫。 自?上次去了承恩侯府后,晏长裕便再未出宫。只对外称专心养病,甚至还特意秉明了洪文帝,暂时放下了手中到手的差事?。 “殿下,申时末了,可要传膳?” 常文进了书房提醒。 往常东宫也是这个时间传膳。 晏长裕这段时间推了差事?,难得放松,过得还算悠闲,除了处理?一些杂事?,大部分时间便是在?书房看书。 一段时间养下来,他面?色红润了几分,眉目间确实也多了一些光彩。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没了病态,清冷的面?庞越发夺目,更是摄人心魄。 闻言,他放下手中书,看了看天色,半晌,忽然问:“今夜有灯会?” 这话问得突兀,殿下常年忙公务,一心正事?,哪里?关注过灯会? 常文愣了一下,才点头?,“今夜确实有灯会,殿下的意思是?” “在?宫中已待了许久,为该出去了。”晏长裕站起身,淡声道?,“走吧,出宫。”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出了书房。 多日修养,他的腿伤好了很多。走动间,若不细看,已然与?常人无异。 妄夺金枝(重生) 第59节 常文在?原地怔了一下,才忙跟了上去。不知为甚,明明殿下已经给了出宫的理?由,他却?莫名想到了元朝郡主。 ——元朝郡主可每年都?会参加灯会…… 第42章 前奏 及至酉时, 京城街头已是人头攒动。从高处往下看去,街上人山人海,街边两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喧哗声与乐声交汇在一起, 热闹极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 韩泱已经在等着了。 每年的猜灯谜赛事, 都是在飞鹤楼举办。因着今日鱼龙混杂, 所以如元朝这般的贵女都会?提前定好包间, 以免遇上不必要的麻烦。 元朝差袭月去与韩泱说了一声,先?去见了霍姣姣等人。此时太阳已经西下, 天色已经昏暗,飞鹤楼已经点?上了各种花灯。只从外面看去,便?已是琳琅满目、花团锦簇,很是美?丽。 每一个?包厢都有属于自己的灯, 除此之外,每一年还会?出一盏灯王, 唯有获得猜灯谜赛事第一之人可以得到。 比如去年的灯王,便?是一盏百贺仙灯。样式极其复杂精致,由手艺最好的匠人耗时数月才制出了这盏花灯。 去年,灯王落在了陆瑾手中?, 并当场做了一首诗,被许多人赞好。 也是因此, 陆瑾名?声大噪, 力压京中?其他才女,成了京城第一才女。虽然不待见陆瑾, 但元朝也不得不承认, 陆瑾肚子里的墨水确实比她多了不少,才女当之无愧。 “郡主来了。” “见过元朝郡主。” 元朝方走进包厢, 便?被里面的人注意?到了。见到她,立即就有人向她打了招呼,看上去竟还颇为热情平和? 元朝微微挑眉。 “郡主这边请。” 霍姣姣也站了起来,向她微微福了福身,请她入座。态度还挺客气有礼。 包厢里,除了下人,大概聚了七八位贵女。元朝扫了一眼,于她来说,都还不算陌生。 今日这局是霍姣姣起得头,自然由她安排。来参加的贵女们,身份最低的都是朝廷三品大员家?的嫡女,最高?的便?是两位宗室郡主。 只不过这郡主也是分等?级的。 爵位品级上,元朝与这两位郡主平级。不过她是有食邑的郡主,所以还要高?她们一层。 大周对食邑封地管得很紧。便?连公主也不一定有食邑,何况是宗室郡主?而且封邑的大小?富庶也有高?低上下。 元朝之所以能有食邑,自然是因为父兄。 洪文?帝不能轻易封异性王,但又不能不封赏,所以这份封赏便?落到了身为女儿的元朝身上。 毕竟在上位者看来,即便?封她做了公主,也不会?影响政局。 如果可以,元朝宁愿不要这郡主之位。既然是父兄的功勋,自然该落在他们身上。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见到元朝到了,那两位宗室郡主也都站了起来,与她互相见了平礼。 倒是稀奇。 须知,往年与这些自诩才女的贵女们碰上,虽不至于剑弩拔张,但她们也是互看不顺眼的。 才女们嫌弃她没文?化,行事粗鄙,自是不屑与她玩。当然,元朝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她其实挺佩服那些有才华的人,但不代表她愿意?给这些人做孙子。 倒不想,今年竟和谐了不少,至少没有开口就刺。 当然,气氛还是说不上多好。 毕竟究其根本,她们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元朝走到了霍姣姣旁边坐下。 她们客气,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惹事,一时间,还算和平。 “多日不见,元朝郡主风采更甚以往。”阳平郡主忽然开口,朝元朝露出了一抹浅笑。 阳平郡主出身齐王府,生母乃是齐王妃。二?十年前,齐王妃也是享誉京城的大才女兼大美?人,她的女儿自然也不差,甚至更甚一筹。 阳平郡主少时便?传出了才名?,而且容貌上,她遗传了父母的优点?,生得比母亲还要美?丽三分。 还未及笄,便?有不少人家?去齐王府提亲。 总之,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才女兼美?人。 只不过在此之前,元朝与阳平郡主虽然认识,但未有过什么交集。当然,也没有起过冲突。 齐王之所以能稳坐亲王之位,还在洪文?帝前有几分颜面,便?是因着他很会?审时度势,是朝中?出了名?的闲王老好人。 耳濡目染之下,阳平郡主自也很会?做人。 “阳平郡主过誉了,你今日看上去更是清丽动人。”元朝有些意?外阳平郡主竟主动与她攀谈,不过面上她未露出什么,也跟着一笑,反赞了回去。 元朝到底不是真正的十五六岁少女,因着前世的经历,这一次,元朝敏锐地察觉到阳平郡主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她也没有胡乱夸奖,今日的阳平郡主确实比往常更精致了几分。比不过文?化,但在穿衣打扮上,元朝自认不输在场的任何人,所以一眼便?看了出来,阳平郡主今日在打扮上格外注意?。 当然,无论?老少,没有哪个?女儿家?不爱美?。 贵女们自然更加看重。 但她记得阳平郡主自负美?貌,所以往常都不屑刻意?用华丽的衣裳首饰点?缀自己,更信奉“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自是比不得元朝郡主。”阳平郡主淡笑,“我们不过是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元朝郡主天姿国色?你可是艳冠京中?的第一美?人,其他女子在你面前,可都是黯然失色,哪敢称美??” 元朝听出来了,这位阳平郡主今日确实对她隐隐有敌意?。 这话?看似是夸她,其实却?是暗讽她只有容貌拿得出手。况且,世人讲究女子的才德,所以京中?大多贵女们都喜欢打造淑女才女名?声。 与之相对,美?名?远播,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才是好事。 不仅如此,阳平郡主还踩了其他人来夸元朝,这分明是想要孤立元朝,让其他人都对她心生间隙与敌意?。 霍姣姣脸色立刻变了。 她沉着脸,便?要开口。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元朝已经抢先?了一步。 “本郡主多谢阳平郡主的夸赞,我确实长得比你好看。”元朝脸上也挂着假笑,“不过阳平郡主未免太自卑了一些,虽然你长得一般,但打扮起来,还是不错的,也不至于被我衬得黯然失色。” 说着,她仿佛没看到阳平郡主骤然沉下来的脸色,继续道:“以及,本郡主也不认同你的一些观点?。在我瞧来,女子,皆各有自己的美?。便?如在场的姐妹们,每一位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美?,不是么?” “噗嗤——” 有人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来。 “元朝郡主说得对,这每个?人都每个?人的美?,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各花入各眼,总会?遇到欣赏的人。” 说话?的人是长乐郡主,她向元朝眨了眨眼,笑着道,“反正,我觉得自己挺独特的。” 听到这笑声和话?,阳平郡主哪里还维持的住脸上的笑,手上的锦帕恨不得搅烂了。 可惜,其他人或许会?畏惧她的身份,但长乐郡主也是亲王嫡女,自是不惧她。见阳平郡主朝她看过来,她还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阳平你也莫要自卑,我们不觉得你很差,所以你大可自信一些。” “人虽然要有自知之明,但也不能够傻到用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比,是吧?” “你……” 阳平郡主脸色铁青,已然忘记了维持优雅与端庄,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长乐郡主却?未住口,继续笑着说:“阳平,你有时候就是太钻牛角尖了。这容貌是父母给的,你这般不满意?自己的长相,莫不是埋怨父母不成?” 这话?,阳平郡主怎可能认下?哪里有子女嫌弃父母的道理,一旦传出去,便?是她不孝! “哎呀,这屋里太闷了一些。这灯会?就要亲自下去逛一逛才有意?思,光坐在这里聊天,也太无聊了一些。诸位姐妹们,不如一起下去逛逛?” 不等?阳平郡主开口,长乐郡主已经站起身,笑着对众人说。 在场的贵女们可都不傻,自然不想莫名?奇妙被卷入这场冲突。况且,方才阳平郡主说的话?也确实太糟心了一些。 哪个?姑娘,愿意?被人踩着做筏子? 是以,长乐郡主一说,其他人便?也跟着起了。不等?阳平郡主反应,姑娘们就已经出了门,朝外走了。 全程发生不过在几息之间,元朝都还未来得及发力,阳平郡主便?已经没了招架之力了。 她方才想孤立元朝,结果,却?自食了恶果。 姑娘们出去,可没有一人主动唤她。便?是霍姣姣这个?起头人,也未客气一下,转身就也跟着走了。 阳平郡主当场给元朝难堪,不仅是针对元朝,也没给霍姣姣这个?起头人面子——毕竟今日来参加的人,谁不知道是她请的元朝? 况且,他们两家?还在议亲,关系更是不同。 “抱歉,今日是我疏忽了。”一出了包厢,霍姣姣便?向元朝道歉,“郡主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没关系,我没生气。”元朝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只觉得阳平郡主莫名?奇妙,“倒是不知阳平郡主今日为何如此?她平日里性格不是挺好么?” 闻言,霍姣姣脸色微微变了变。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男人啊!”倒是一旁的长乐郡主毫无顾忌,轻嗤一声,“她心仪霍世子。齐王府本来是想与霍家?结亲。” 结果,霍家?却?向镇国公府提了亲。 元朝恍然大悟。 霍姣姣有些着急,忙解释:“郡主不要误会?,我兄长与阳平郡主从未有过任何私情。今日我也没有邀请阳平郡主,是她自个?儿硬凑过来的。” “嗯,这点?我可以作证。” 一旁,长乐郡主点?头,“是她一头热。元朝郡主不用把她放在心上,齐王府也不会?任由她胡来的。” 说到阳平郡主的行为,长乐郡主明显很不满:“若她真喜欢,大可勇敢去争取。反正这亲事不是还没定下么?况且是霍家?主动提亲,又不是镇国公府横插一脚。” 说着,她看了元朝一眼。 元朝深以为然地点?头。 世间男子追求女子,大多会?传为没谈。但换到女子身上,便?成了不矜持和倒贴。实在是不公平。 同样是人,为何女子没有追求喜欢之人的权利? 无非是世人把许多规矩都加在了女子身上,这里面除了男子,也包括女子自己。 若阳平郡主能光明正大地去争取霍世子,她还会?高?看她一眼。 “我就知道元朝郡主豁达洒脱。所以,”长乐郡主笑了起来,随即眸光一转,忽然问,“郡主会?应下霍家?的提亲么?” 这话?一出,元朝还未如何,霍姣姣已经紧张了起来,忙看向元朝。 妄夺金枝(重生) 第60节 “我兄长当真与阳平郡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姑娘又解释了一次。 见霍姣姣一张小?脸都快皱成一个?包子了,元朝有些好笑,便?道:“放心吧,我知道这事与霍家?无关。” “至于亲事,”元朝顿了顿,开口,“此事,还是需要看家?父的意?思。” 说起来,半个?月都过去了,无论?是卫震还是虞晋,竟都还没传来消息。 见霍姣姣还想再说,元朝不想再谈论?这件事,看了看时间,便?道:“你们先?去逛,我还有些事,先?告辞。” 元朝还记得韩泱在等?她。是她请人来帮忙的,自然不能就这般把人撇在一边。方才,她本就是准备与霍姣姣等?人打个?招呼便?离开。 她可没真的想与这些才女待一个?晚上,那可不是享受,而是折磨。想来待会?儿,这些才女们就要开始吟诗作对了,她什么也不懂,坐在那里,也太格格不入了。 * “让韩公子久等?了。” 元朝转头朝飞鹤楼另一边走去。 她本来是想定一个?包厢,免得慢待了韩泱,结果却?被韩泱拒绝了。他的理由是,男女有别,便?是有下人候在一旁,身为男子,他也不能与女子共处一室。 “若被旁人知道了,恐会?影响郡主清誉。”当时韩泱道,“郡主放心,便?是在大堂,小?生也不觉得委屈。” 虽然元朝不太在意?这些,不过韩泱考虑得也没错,元朝便?没强求。 只不过真把韩泱安排在大堂可不行,所以元朝直接大手一挥,砸重金,包下了飞鹤楼一半顶层。 ——她原意?是想全包下来,结果,也不知是谁,竟抢先?她一步。还是飞鹤楼老板周旋,最终元朝才能包下这一半。 “小?生见过郡主。” 见到元朝来了,韩泱立时放下手中?书,站了起来,规规矩矩行礼。 “韩公子不必多礼,不用如此客气。”元朝忙让他坐下,“今日可是我有求于你,你莫要太见外了!” 读书人就是这点?不好,实在是过于在意?繁文?缛节。 元朝也没与读书人相处过,是以,态度不敢重也不敢轻,一时间也不知该与韩泱如何相处。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两人相对而坐,也不可能什么也不说。元朝想了想,便?问:“韩公子方才在看什么书?” “是诗经。” 韩泱立即回。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去,除了天上的照映下来的月光,便?只有旁边的灯火,温柔地映在对面少年隽秀的面庞上,也清晰地照出了他眉目间的拘谨和紧张。 元朝看见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韩六元,私底下竟是意?外的腼腆。 “原是诗经,难怪韩公子的诗词那般好,我本以为你平常不会?看这些书。”元朝笑着道,“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韩公子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来涉猎极广。除了诗经,韩公子平日里还看什么书?” “除了有关科考的书,小?生平常也会?看一些杂书游记。”说到这,韩泱顿了顿,忽然补充了一句,“也会?翻看一些话?本。” “话?本?”元朝当真惊讶了。 韩泱一本正经回答:“有些话?本写得很有趣,闲暇时翻看,也能娱乐身心。郡主也看吗?” 那是当然要看! 元朝点?头。 平日里,除了出门玩耍,元朝常看话?本打发时间。比如最近,她都在追《江湖记》,讲得是年轻侠客萧南闯荡江湖的故事,特别有趣。 “韩公子都看什么类型的话?本?”说起话?本,元朝起了兴趣。 韩泱不动声色地给两人续了茶水,边轻声道:“最近在看《江湖记》,郡主在看么?” “当然在看!”元朝当即点?头,有些兴奋地说,“这本书最近在京城可火了。可惜就是作者写得太慢了,我已经追到了最新一本,就等?着它出下册了。” 说起自己喜欢的话?本,元朝兴致颇高?。平日里,她除了与袭月飞云聊聊故事情节,都找不到其他人讨论?。 至于与其他小?姐们讨论?话?本?那是万万不行的。不管私底下喜不喜欢看,反正表面上只会?大肆批评这类闲书。 偏偏袭月飞云也只会?附和她的话?,没了讨论?的意?趣,让元朝颇有些寂寞。如今竟然碰上了韩泱这个?同好书粉,她如何能不兴奋? “郡主很喜欢这本书?” 韩泱问。 元朝认真点?头:“当然,我看过许多话?本,就属《江湖记》最符合我的口味。不像有些话?本,只知道谈情说爱,而且大同小?异,看都看腻了。” 除了才子佳人,便?是那些穷书生的幻想,起初看着还好,看多了也就无趣了。 闻言,韩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元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沉浸在找到同好的兴奋中?,分享欲就忍不住了,笑着道:“我有云青先?生的签名?版书,韩公子若要,我可以分你一本!这可是绝版哦,是我花费了好多力气,才得来的。” 云青先?生,便?是《江湖记》的作者。这位先?生截至目前只写了《江湖记》这本书,但仅凭这本书,就已经声名?大噪。 可惜云青先?生很是神?秘,从未露过面,甚至也从不给签名?。 此次,元朝如往常一般写了长长的赞美?信寄去了书坊,却?不想,这一次竟得到了云青先?生的亲笔回复,甚至还送了她两本签名?书! 元朝还特意?问了书坊老板,得知唯有自己得到了这份殊荣,那一天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 虽然分出一本给韩泱,元朝有些心疼,但是想到能得到一位大才子书友,也就不觉得亏了。 想想韩泱的才华,若他愿意?写信去夸云青先?生,想来肯定也能得到先?生的青睐。 “……郡主这般喜欢它么?”韩泱握住茶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杯中?的茶水险些就洒了出来,他慌忙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元朝没注意?到他这点?异样,闻言,就笑道:“我刚才都说了嘛,它是我最喜欢的话?本,云青先?生也是我最喜欢的作者!” 夜色下,少年的耳尖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瞬间红透了。 “韩公子,你很热么?”元朝正对着韩泱,恰好能看见那两只红红的耳尖,以为韩泱热到了,便?道,“我让人上两份冰碗吧,这几日天气确实热了不少。” 说着,元朝便?吩咐飞云去办了。 韩泱张了张嘴,挤出了一句:“……多谢郡主了。” “不用谢,一份冰碗罢了,又不值钱。”元朝轻叹,“韩公子,你就是太客气了。今晚是我请你,你不用与我这般见外。你热了冷了饿了渴了,只管开口便?是。” 说到这,元朝朝他眨了眨眼,笑道:“我还指望着韩公子今晚帮我夺得灯王呢!” “……小?生定会?尽全力而为。” 韩泱正了面色,立刻认真地说。 看他那副紧张的模样,元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灵的月色下,少女笑得弯起了眉眼,眉心的红痣像是染上了胭脂,唇角翘起了好看的弧度,颊边更是露出了浅窝,像是冬日里的一簇火,夏日里的一捧雪,直让人忍不住追逐向往。 韩泱微微怔然。 一阵微凉的风吹来,然他耳尖的红意?非但没有消散,甚至更深了一层。 元朝以为他更热了。 恰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元朝以为是冰碗上来了,便?转身看去,结果却?不想正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清冷眼眸。 她的眉心霎时拧了起来。 只见身后,晏长裕带着人竟朝这边走了过来。 “殿下这边请。” 储君驾临,飞鹤楼老板自是亲自接待,小?心迎着人。不过刚走上来,却?见这位太子殿下看着某处,忽然顿住了脚步。 飞鹤楼老板顺着视线望去,便?看到了元朝与韩泱。 他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放在才楼下时,听闻元朝郡主已到了,太子殿下心情分明还不错,然此刻,却?是斗转直下。 他离得近,清楚地感受到了太子殿下身周是瞬间散发出来的冷意?,一时有些疑惑不解。 那头,元朝已经站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晏长裕,或者准确的说,她从未想到会?在灯会?这样的日子,在这种游乐的地方看到他。 看老板的模样,看来起初这包下飞鹤楼顶层的人,正是晏长裕。 元朝并不想自作多情,毕竟上一世,她就是败在了这份自作多情上。然现在,她却?想不出晏长裕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他定然知道是她包下了另一半。 她不想再去猜他的心思,她曾猜了好多年,已经猜腻了。 “见过太子殿下。”元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行了一礼,“没想到殿下竟会?来此,是臣女的疏忽。既如此,臣女便?不打扰殿下清静了,免得扫了殿下的兴致。” 身后,韩泱也跟着站了起来,向晏长裕行礼。 见元朝要走,他自是沉默跟上。 “站住。” 只不过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忽地被抓住,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元朝身体一震,她本能地猛然用力甩开了那只手。 因为力道过大,晏长裕的手被挥开时,恰好碰到了旁边的墙壁,发出了一声脆响。 这一下,在场的人心头都是一紧。 “请殿下恕罪,臣女并非有意?伤到殿下,只是突然惊吓,所以本能所驱。”元朝立刻恭敬请罪,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 为何惊吓,自然是因为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男女有别,还请殿下自重。”元朝冷淡地说,“有什么话?殿下直说便?是,还是莫要做出这等?会?让人误会?的举动。” 一时沉默。 就在元朝耐心耗尽准备直接走时,却?听面前男人忽而冷声问:“男女有别,那你与他在做什么?” 这话?里隐隐带着火气。 飞鹤楼老板与常文?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唯有韩泱上前一步,挡在了元朝的面前,恭声道:“请太子殿下明察,郡主不是有意?的。” 少年保护的姿态,毫不掩饰。 晏长裕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滚!” 韩泱未动分毫。 “那我们便?如殿下所愿,滚了便?是。”元朝直接拉住韩泱的衣袖,越过晏长裕就朝要走,“至于我与韩公子在做什么,我想,我没有理由需要与殿下解释。便?是要管,也唯有臣女的父亲能管。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越俎代庖。” 妄夺金枝(重生) 第61节 这话?,就差直说晏长裕是在是没事找事,多管闲事。 常文?心头就是一跳,反射性向晏长裕的手看去,果然便?见那指缝间,隐有红色一闪而过。 元朝扔下这句话?,没再看晏长裕,拉着韩泱毫不犹豫地走了。 直到出了顶层,她也没有回头。 一路上,韩泱都只沉默地跟着走。直至元朝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才也跟着停了下来。 “抱歉,方才让你受委屈了。” 元朝有些懊恼,“早知他今日要来,我就不定那里了。” 她倒是无碍,晏长裕找不到她的麻烦。可是韩泱不同,他早晚要入仕,若是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便?是再有才能,前途上怕是也要蒙上一层阴影。 “郡主不用自责,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事先?也不知太子殿下会?来。”韩泱摇头,“太子殿下自来公私分明,不会?为难小?生的。” 但愿如此。 比起洪文?帝,晏长裕确实算公私分明。 听韩泱这般说,元朝心里稍微松了松。只不过因为晏长裕的出现,她的心情一下子差了不少,连接下来的猜灯谜都不期待了。 “郡主不是说要送小?生一本云青先?生的签名?书吗?”沉默了一会?儿,韩泱忽然说,“小?生现在就想要,可以么?” 提起云青先?生,元朝心情又飞扬了不少,闻言,她也没心思低落了,见韩泱竟然这么想要,立刻点?头道:“行啊,不过签名?书在府里,不如韩公子与我一起去拿?” “那便?多谢郡主了。”韩泱拱手一礼,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小?生很是期待看到云青先?生的亲笔。” “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元朝肯定地说,“云青先?生的字可好看了!走走走,趁着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就去。” 元朝忙唤了飞云袭月过来,带着韩泱,便?兴致勃勃要回府去。 “字如其人,云青先?生肯定是位俊俏的大才子……”路上,一边走,元朝一边夸赞了起来。 她是个?直言直语的人,赞起人来,不如文?化人委婉动人,最是直接。 韩泱落后她半步。黑暗中?,元朝没有发现,此刻,少年不仅耳尖红了,面上不知何时竟也染上了两抹飞霞。 * 飞鹤楼。 晏长裕还站在原地。 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想到殿下的腿,常文?还是忍不住上前道:“殿下,不如先?坐下吧。” 他就说,殿下怎么突然要来看灯会?了,原来是早有计划。在这种热闹的日子,想要订飞鹤楼的顶层,非得提前不少时间预定。 只可惜……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常文?小?心说:“老奴瞧着,郡主与那位公子关系应很是清白。” 这顶楼为了行赏夜景,是半开放式的,若两人真有什么,自然不可能约在这里。 这一点?,晏长裕当然明白。 但明白,不代表能坦然接受。 何况,那人还是韩泱。 比起霍凛与虞晋,唯独此人,让他心生警惕——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夸赞的男子。 眼前画面一闪,恍若又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妻子坐在窗前,目光专注地看着下方的年轻状元郎,眉眼弯弯,唇角荡着轻松又漂亮的笑容。 她笑得那般好看,看得那般认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仿佛全副心神?都在那人身上。 便?如方才。 明明她说过喜欢的是他,然而他站在她面前,她却?像是看不到,一心只有另一个?男人。 她对那人笑得那样开心甜蜜,但面对他时,脸上的笑却?尽数散去。 余下的只剩疏离和冷淡。 一个?韩泱而已,凭何能得到她的青睐? “……我若要嫁,只会?嫁给我的意?中?人。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她不喜欢霍凛,当然不会?嫁他; 她只把虞晋当兄长,也不会?嫁他。 可韩泱呢? “云青先?生的书写得真好,也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眼前又是一个?画面闪过。他的妻子捧着脸,表达着对别的男人的崇拜,“文?如其人,他能写出这般精彩的书,想来也是个?极优秀的人。说不定,才貌双绝!” 他就站在她面前,她竟也没瞧见他。 “若他是,你当如何?你要嫁他?” 不知为何,他忽然问了个?如此奇怪又无聊的问题。 卫元朝不知云青先?生是谁,有特殊渠道的他却?知——不就是那位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韩六元? 若她知道她喜欢的云青先?生与她欣赏的状元郎是同一人,她会?如何? “如果可以,当然要!”正想着,便?听见他的妻子毫不犹豫地说,“云青先?生,定然会?是个?极温柔体贴的好丈夫……” 声音清甜悦耳,斩钉截铁。 声声入耳,字字入心。 晏长裕骤然闭了闭眼,须臾,沉声道:“回宫。” 然就在这时,顾决却?匆忙跑了过来,不及行礼,便?急忙道:“殿下,出事了,有人刺杀郡主!郡主现在失踪了!” 话?落,晏长裕陡然转身。 第43章 定亲 重活一世, 与晏长裕接触了婚约,元朝便从未想过自己还会遇到刺杀。所有人都知她是卫家独女,是镇国公的逆鳞, 便连皇帝也不敢动她。 想要害她, 便要先想明白是否能承担起惹怒镇国公与皇帝的后果?。 便如她九岁那一次, 企图用她来威胁卫家的人, 结果?全部亡在了滔天的怒火之下。 如上一次春蒐, 也是因为时机太巧,那些人才敢那般胆大妄为。事后, 卫家看似没有动作?,实则不?过?是因为洪文帝及时安抚,但私底下卫家一直没有放弃查探这件事。 之所以还未结算,无非是因为还不?到一击即中。 是以, 元朝是真的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来刺杀她。因着今夜出门玩耍,为了安全, 她身边是带了不?少人的。 除了明面上的飞云与卫一等侍卫,暗地里还有人。 然而此次幕后主?使者根本不?顾后果?,故意在?灯会的日子制造混乱,不?顾无辜之人的安慰, 竟直接在?大?街上动起了手来。 今夜灯会,街上本就人山人海, 那些杀手毫无顾忌, 误伤了不?少无辜百姓。元朝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因她伤亡,她做不?到为了自己活命, 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便想着转移地方。 有所顾忌,元朝这一方的人自然不?好施展。 而且有人在?街上公然动刀, 早就惊吓到了街上的百姓们,人们惊慌四散奔逃,在?巨大?的人流冲击之下,便是飞云与卫一等人武功再好也挡不?住。 这便是幕后人选择今夜在?闹市上动手的原因。 “郡主?,这边走!” 转瞬之间,元朝便与飞云等人被迫分开了。唯有韩泱紧紧抓住她,护在?了她身边。 幕后人此次下了重手,派出的杀手数量很多?,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此刻眼见有杀手发?现了他们,韩泱脸色一沉,再顾不?上男女有别,抓住元朝的手腕便朝一旁跑去。 “嗯!” 元朝应了一声,也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幕后人制造的混乱方便了他们动作?,但也给了元朝逃跑的机会。为了尽力隐没在?人群之中,元朝边跑边扔掉了身上的首饰,脱下了身上的华衣,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而她扔下的那些东西,也成了挡住那些杀手的好工具。 能被她戴着出门的东西,自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便是普通人也认得出好歹,自然一拥而上去争抢,如此正好方便了元朝与韩泱两人躲藏起来。 混乱之际,两人快速跑进了一旁的暗巷。 元朝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自然一头雾水。倒是韩泱,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没多?久便带着元朝七弯八拐,竟是停在?了一扇暗门前。 “这里是我名下的一处宅子,要委屈郡主?从这里进去了。”黑暗中,少年清亮的声音饱含歉意。 那些杀手也不?知到哪里了,是以,他们自然不?能引人注目,最好越低调越好。 这扇门之所以被成为暗门,除了因为它的位置极其?隐蔽之外,还因它看上去真的很小。人若要进去,非得爬着进去不?成。 “哪里委屈了,还要多?谢韩公子相救。”元朝没矫情?,不?多?说?,直接掀起裙摆,便爬进了那暗门之中。 都?在?逃命中了,哪里还能计较这些? 见此,韩泱松了口气,也忙跟了进去。 一番折腾之下,两人的形容都?很是狼狈。身上的发?髻衣衫早就乱了,从地上爬了一圈,更是沾上了不?少泥土,又脏又破,早没了方才的光鲜亮丽。 清澈的月光照映下来,落在?了少女的面庞上。她玉白的面颊早不?复之前的干净,精致的妆容也早就划开了,此刻看着,哪里还像是什?么大?美人?就是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的脏丫头。 “韩公子,今夜是我连累你了。”暂时安全了,元朝终于忍不?住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无仪态,“当初我救你一次,今晚你救我一次,咱们扯平了!所以你以后也不?要想着还恩了。” “就是可惜了,云青先生的签名书估摸今晚是拿不?到了。” 她坐在?地上,仰着头,朝一旁的少年笑。 明明方才经历的那般危险的逃命,但她眼中并无多?少害怕,甚至堪称冷静镇定。那双漂亮的眸子中,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甚至还有心情?逗他笑,反过?来安慰他。 ——不?错,韩泱感觉出来了,她是在?安抚他。 她怕他害怕么? “今晚不?行?,还有明日,小生不?急。”韩泱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急跳的心慢慢平缓,他也露出了一抹笑,然后学着少女的样子坐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书生袍早就破了,此刻,也没有半点才子的模样,与街上普通的年轻小伙一比,只除了长得隽秀一些,似乎也无甚不?同。 他笑着,小声说?了一句:“只希望回了府,郡主?莫忘了便是。” 妄夺金枝(重生) 第62节 这话当然是戏言。 元朝当然听出来了,不?过?两人刚夺命狂逃了一阵,自然想轻松一些,她也跟着一笑,顺着韩泱的话说?:“那就得劳烦韩公子提醒我了。” “……小生谨记。”韩泱一本正经地回。 元朝没忍住,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紧绷的情?绪彻底松弛了下来,心底残留的那几分慌乱不?安,也就跟着消散了。 “韩公子,听闻你的丹青极好,若是有闲暇,不?如把今夜之事画下来如何?”元朝轻哼一声,“本郡主?还是第一次这般狼狈。” 便是前世与晏长裕几经生死,她也未曾落到这样的地步。 虽然晏长裕常常让她生气不?满,但在?这一点上,他确实尽到了作?为丈夫的责任。 每次遇险,他都?从未让她真的伤到过?。 不?知怎的,元朝忽然想到了前世去青州路上遇到的那次刺杀——晏长裕挡在?她身前,被利箭射穿了肩膀。 那一次,他伤得很重。 那支箭头上,竟然沾了毒。晏长裕当夜便陷入了昏迷,发?起了高热。那一夜,于元朝来说?,是很漫长也惊心动魄的一夜。 那毒毒性?强烈,他们又没有解药,只能暂时用法子压住毒性?。配置解药需要时间,但晏长裕的情?况很危急,不?一定能等得到。 若晏长裕能熬过?今晚,命便算是保住了。若是熬不?住…… 当夜,陈文业甚至都?快灰心了。 东宫上下几乎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唯有元朝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会醒过?来的。” 她守在?床前,看着床上昏迷的男人,故意冷着声音说?,“晏长裕,你说?了要护着我。若你食言,我就不?理你了。” 床上的男人双眸紧闭,俊美的面庞苍白一片,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元朝有些气馁。 她想,晏长裕本来就不?喜欢她,自然不?会在?意她理不?理他,当然也不?会受她威胁。不?过?这丝气馁瞬间便散去了。 元朝做事,从来都?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言败。 如她追求晏长裕,不?也是如此么? 所以她很快振作?起来。 感情?唤不?醒他,愤怒总可以吧?当时元朝忽然便想到了她出宫去看状元游街的那一日。 那个口口声声说?不?在?意的男人,当夜可是缠了她大?半宿。 待到第二日,元朝险些没下得了床。 晏长裕不?喜欢她,但作?为丈夫,他定然不?会愿意自己的妻子另寻他人吧?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般在?意韩泱之事了。 思及此,元朝便换了一种方式。 待陈文业给晏长裕扎了针,晏长裕依旧没什?么反应,病情?反倒加重时,元朝深吸口气,沉声道:“晏长裕,你若死了,我不?会给你守寡的。”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陈文业手上一抖,针都?差点扎歪了;旁边捧着药碗的常文也险些把药给洒了。刚刚快步走进来的顾决脚一绊,差点就摔了。 这一切,元朝都?没心思注意。她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床上昏迷的男人身上,只关注着他的反应。 “你听着,等你死了,丧期一过?,我就改嫁。”元朝一口气说?着,“你觉得韩状元如何?我觉得他甚好,有才有貌还有钱,性?格还温柔体贴,肯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夫君。待你走了,我就……” “……卫元朝,闭嘴。” 她话未说?完,便听得一声沙哑低沉的男声陡然在?屋里响起。 元朝怔然坐在?床前,一时也愣住了。 只见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灼热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双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面色冰冷地说?:“孤不?会死,你别想。” 声音低哑至极,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明明虚弱得唇色惨白,但拽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是极重。 元朝对?上男人冷冰冰的眸子,终于笑了出来,嘴上却?冷冷道:“我就想,你能奈我何?” “想要我不?想,那你就活下来。否则,我方才说?的全都?会成真。”元朝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向来言出必行?!” 床上的男人胸膛似乎剧烈起伏了一下。 那一夜,晏长裕自然是熬过?了。那个男人命硬得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过?三日便下了床。 第五日,便进了她的屋,爬上了她的床。 这些记忆来得猝不?及防,让元朝禁不?住怔愣了须臾。其?实自解除婚约后,再加上刻意忘却?,她已经很少再想起前世与晏长裕之间的事了。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甜蜜的记忆,只是当最后的惨败来临后,这些甜蜜也就成了夹着蜜糖的□□。 元朝没有自虐的爱好,所以她不?会放任自己沉沦于这种无意义的过?往中。 只是今夜,或许太特?殊了,加之不?久前还遇到了晏长裕,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些。只不?过?也仅此而已。 “不?知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了。”元朝不?想再想起那些事,便转移注意力,开始思索今夜的刺杀,“是谁想杀我?” 这个问题,韩泱当然给不?了她答案。便连元朝自己,此刻也有些云里雾里。 她是性?子霸道,得罪了不?少人,比如不?久前还与阳平郡主?起了冲突。但这些矛盾,还不?至于到了生死的地步。 而且今夜那些杀手给她一种疯狂之感,仿若奔着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而来。 元朝想了许久,也想不?通到底是谁这么想让她死? 难道是外族之人? * 再说?另一头。 当街刺杀郡主?,这可是能震惊朝野的大?事。不?到半个时辰,此事就已经传进了宫里。 洪文帝当即勃然大?怒,直接派了皇城军出去。 元朝若是出事,那影响得可是整个大?周的政局!镇国公还在?外抵抗外敌,便有人当街刺杀他的独女,这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除此之外,晏长裕得到消息之后,也快速带人赶了过?去。 正如元朝所感,那些杀手都?是死士,是奔着同归于尽而来,根本没有逃跑之意。若不?是韩泱及时带着她躲藏起来,说?不?定便真让他们得逞了。 在?镇国公府、皇城军以及东宫合力抓捕之下,那些杀手很快就被一网打尽。然而,依旧没有寻到元朝的踪迹。 “殿下,没有找到郡主?,只找到了这些东西。” 顾决奉上了元朝扔下的衣裳与首饰。 只一眼,晏长裕便认出了那些东西的归属——那是卫元朝的。在?差不?多?一个时辰前,他还亲眼看到她穿戴过?。 如今东西寻到了,人却?不?在?,这消息委实称不?上好。 心脏处又传来了一阵疼痛,像是在?叫嚣着,急切地想要破土而出。晏长裕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东西,似乎没有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只道:“继续找!便是翻遍整个京城,也要把人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继续去找。” 恰时,不?远处皇城军的一个统领也在?说?。 晏长裕蓦然看了过?去,目光极冷。 那统领是习武之人,背脊立时生起了一股寒意,当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朝危险来处看了过?去,岂料却?对?上了太子殿下冰冷的眼神。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统领心中不?解,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殿下。 他自认没有感觉错,方才他从太子殿下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意。统领心中一紧,不?敢怠慢,忙快跑过?来,恭敬地向晏长裕行?礼,试探地问。 “元朝郡主?不?会死。”许久,他才听那位太子殿下淡声说?,“她活着,所以不?会有尸体。” 统领恍然大?悟,原来是方才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惹怒了太子殿下?可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殿下也太过?计较了一些吧。 不?是都?说?,太子殿下不?喜元朝郡主?么? 郡主?死了,对?太子殿下也无甚坏处吧? 然此时瞧着,太子殿下可不?像是对?郡主?无意,反倒是在?乎得紧。否则,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便迁怒于他了。 “待寻回郡主?,你自去领罚。” 晏长裕冷冷看了他一眼。 “……臣认罚。” 统领心中哀叹,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但那么多?杀手围攻,又只找到了郡主?的衣物首饰,种种迹象都?表明,郡主?……估摸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三十军棍,现在?,滚下去!” 正这时,上方又传来了太子冷如寒霜的声音。统领心中一个激灵,不?等他反应,待他抬头时,只看到太子殿下快步离开的冷硬背影。 * 京城,城门外。 虞晋骑着马,只带了一小队人,率先回了京。此次剿匪还算顺利。不?仅灭了山匪,也收集到了江明府一系官员与山匪勾结的证据。 只是大?军速度慢,虞晋又归心似箭,便轻装简行?先启了程。 紧赶慢赶之下,总算是在?灯会这日赶了回来。 “王爷,瞧这时辰,灯会应该刚开始不?久。”一旁,刘长辛驾着马上前,笑道,“您还有时间陪着郡主?玩耍。待会儿郡主?瞧见您,定然会很高兴。” 虞晋唇角微微勾了勾,隐隐露出了一抹浅笑。 他本来是准备听刘长辛的建议先回一封信,然提笔之后,虞晋斟酌许久,到底还是放下了。 有些话,他想亲口对?她说?。 “走吧。” 他没应副将的调侃,驱着马到了城门前。 城门守将早已看到了他们一行?人,见此,忙迎了上来,“卑职见过?瑞王殿下。” 妄夺金枝(重生) 第63节 虞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忽然看到有不?少皇城军举着火把朝城门急速而来。他眉头微蹙,问:“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皇城军的数量,定然是发?生了大?事。 守将早就得到了消息,他想到瑞王与镇国公府的关系,不?敢隐瞒,忙回道:“禀王爷,是……今夜有人刺杀元朝郡主?。如今杀手皆被擒住,可是还未寻到元朝郡主?的下落。” 从他第一句话出口,虞晋的面色就已经变了,待到他说?完,他的神情?早已冷得骇人。 京中人都?说?,瑞王殿下虽是武将,却?是个儒将,天?生一张温润笑颜,只让人觉得亲近,并不?害怕。 可此刻,守将不?经意看到瑞王的神色,却?觉心中一寒,陡然生起了一股惧怕。 不?等他反应,便觉面前一阵风沙起,马儿啼鸣声惊破长空。待他再望去时,便只瞧见了那如离弦的箭一般快速离开的高大?身影。 * 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因着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两人也担心一旦出现,就是自投罗网,所以便一直待在?了这座宅子里。 这座宅子平常并无人住,只隔两日会有下人来打扫。 “这里清静,小生有时会来这里读书。”韩泱向元朝解释,“被褥这些昨日方让人换过?,只是没有合适郡主?的衣裳。” 他平常也不?喜婢女近身伺候,来这小宅时,甚至连书童都?不?带,所以这里的东西很是简陋。 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小生倒是有未穿过?的衣裳,郡主?……” “拿来吧,我不?嫌弃。” 不?等他说?完,元朝便补完了他的话,笑道,“反正是新衣裳,无碍的。” 韩泱微红着耳尖,嗯了一声。 他不?敢再看面前的少女,急忙转身进了屋,翻箱倒柜寻了许久,才挑拣了一件衣裳出来。 这衣裳确实是新做出来的,他还未上过?身。但便是未上身穿过?,名义上还是他的衣裳。 韩泱有些犹豫。 他当然不?是舍不?得一身衣裳,只是…… “你愣在?这里作?甚?”正这时,身后响起了少女的声音,登时惊得韩泱手上一紧。不?等他反应,元朝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拿过?了他手里的衣裳,“既然找到衣裳了,那我便先去休息了。韩公子,你也早些歇息吧。待明日天?亮,我们再出去。” 韩泱愣愣点了头。 等他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拿着衣裳走了。她态度自然大?方,毫无扭捏之态,如此一来,倒是他显得过?于矫情?了一些。 男女有别,但也要分时候。 郡主?穿他的衣裳,也不?过?是迫不?得已,权益之下的选择,他委实不?应想太多?。思及此,韩泱深吸口气,终是压下了心里那些繁杂的思绪。 两人各自睡了一间屋,因着一番惊魂,身体与精神都?疲累到了极致,倒是都?很快睡了过?去。 只是心里惦记着事,到底睡得不?太安稳。 他们这边倒是清静,然外面已然闹翻了天?。 * 虞晋骑着马直接进了城,没有先进宫复命,而是直往镇国公府而去。 因着今夜之事,灯会被迫结束,方才的喧嚣散去,此刻街上已然恢复了平日里深夜的冷寂。 此时,镇国公府早已是一片混乱。 文嬷嬷直接急得哭了出来。因着年纪大?了,所以她今晚并没有跟着元朝出去,而是在?家休息。 结果?不?久,竟得到了这么个消息。 若不?是硬撑着,她早就昏了过?去。然而现在?元朝失踪,镇国公府上下一片混乱,她必须得出来主?持大?局。 “你们继续去寻找郡主?的下落。卫一,你立刻派人去给国公爷送信。”文嬷嬷红着眼道,“此番事情?,便是郡主?平安归来,也绝不?能息事宁人!” 都?敢当街刺杀郡主?了,若他们忍气吞声,往后岂不?是谁还会把镇国公府放在?眼里?! 文嬷嬷到底是卫家多?年,即便是弱质女流,也是外柔内刚,很快便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只是她到底身份有限,又迟迟没有郡主?的消息,府里上下都?安不?了心。文嬷嬷心中更是焦灼难安。 “郡主?一定没事的!”袭月擦着眼泪道,“韩公子与郡主?一起,定然会护着郡主?的。” 文嬷嬷不?了解那位韩公子,只见过?一面,自然不?敢轻易信任。幸而就在?这时,门房匆匆跑来说?:“瑞王殿下回来了!” 话音未落,虞晋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王爷!” “太好了,您回来得正好!” 见到他,文嬷嬷等人都?像是有了主?心骨,忙迎了上去。 “具体发?生了何事,详细告诉本王。”虞晋没有废话,直接问当时就在?现场的飞云袭月等人,“不?要漏下任何细节。” 飞云更冷静一些,当即就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边。最后道:“奴婢以为郡主?应该是与韩公子一起藏起来了。” 虞晋沉思片刻,沉声吩咐:“派人去查韩泱的资料,尤其?是他与韩家在?京城的房产。” 飞云回:“已经去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便有人送上来了韩家的资料。 虞晋翻看了几下,直接带着人出去了。韩家豪富,在?京中房产铺子不?少,这一一找过?去,耗时颇长。 而且也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这上面,所以虞晋还派了另一队人从其?他方向寻找。 他既已回来,皇城军自然听他号令。 是夜。 皇城军与东宫的人在?韩家一处宅邸狭路相逢。 “太子殿下。” “瑞王殿下。” 虞晋与晏长裕对?视一眼,到底没有起什?么冲突。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元朝。 “本王搜西城与北城,东城与南城,便劳烦太子了。”虞晋道,“若能顺利寻回师妹,届时镇国公府与本王都?会有重谢。” 晏长裕淡声回:“重谢便不?必了,孤不?需要。况且,孤却?是不?知,瑞王何时竟可以代表镇国公府了?” 说?罢,他没等虞晋的回答,带着人,转身就走了。临走时,淡淡扔下一句,“东城与南城,归孤了。” 虞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暗了暗。 今日之事,算起来,与东宫无太大?关系。晏长裕实在?不?必如此尽心尽力,有皇城军便是。 但他就这样做了。 ——目的昭然若揭。 * 直到临近黎明,元朝忽然被一阵雷声惊醒,才意识到了一夜就快过?去了。正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她忙套上衣裳,小心打开一条门缝,朝外看去。 恰时,便看到了带着人走进来的虞晋。 “师兄!” 那一瞬间,元朝顾不?上其?他,推开门便朝男人跑了过?去。 听到这声师兄,虞晋骤然抬眸。 浅色的晨光中,少女朝他快速奔了过?来。虞晋本能上前,一夜的揪心在?这一刻猛然爆发?,他没有忍住,不?等少女奔到眼前,已然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拥进了怀里。 “……知知。” 他哑声唤道,“找到你了。” 元朝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虞晋反应竟然这般大?。然而腰间的那只微颤的手,却?让她顾不?上多?想,她感受到了虞晋的担忧。 昨夜被追杀时,她没有哭,可此刻,眼睛却?有些干涩的疼。她忍不?住把头埋在?了虞晋的怀里,闷声说?:“师兄,我害怕。” 那一瞬,虞晋的心猝然一疼。 “我们回家好不?好?”元朝抽了抽鼻子,“师兄,带我回家吧。” 他手上一紧,郑重地应了一声:“好。” 后方,带着人急忙赶来的晏长裕恰好听到了这一句,看到了两人相拥的这一幕。那一刻,不?知为甚,他突然想到了七年前。 那一日,他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小姑娘。 她趴在?他的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小脸贴在?他的背上,对?他说?: “大?哥哥,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他的脚步倏然顿住,再也未前进半步。 须臾,他忽然转身朝回走。 “……殿下?” 跟着一旁的顾决不?解,殿下为何不?进去?他寻了郡主?一夜,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难道不?进去看一眼? 至少也要让郡主?知道啊! “回宫。” 然前方的男人没有回头,只大?步朝前快步走了。 他走得很快,即便腿伤还未完全痊愈,也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不?过?几息,便已出了这条巷子。 黎明之下,他□□修长的背影仿若带了一股绝不?回头的决绝。 * 刺杀一事,闹得极大?。 那些杀手虽然有不?少都?服毒自杀,但因着他们及时出手,到底没有让这些杀手全部死绝。 既然有活口,就能找到线索。 妄夺金枝(重生) 第64节 只是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查出来,这次刺杀,背后的策划者竟是三皇子妃。然当他们去抓人时,三皇子妃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 “看来是失败了。”倚在?床榻上的妇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满面死灰之色。见到来抓她的人,她也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还笑了一下,“趁着我还剩一口气,有什?么想问的,直问便是,我定然知无不?言。” 为首的正是虞晋。 身后,三皇子被皇城军拦下,满面焦灼之色。 然三皇子妃看也未看丈夫一眼,只笑意盈盈地看着虞晋,“瑞王殿下,请问吧。”她没有说?谎,虞晋一眼便看出了此女已是弥留之际。 怕是不?等被压入天?牢,便已断了气。 “你为何要动元朝郡主??”虞晋沉声问。 三皇子妃笑道:“自然是因为嫉妒,以及为了帮我的夫君。瑞王殿下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本就活不?长了,这一切都?要拜我的好夫君所赐。他就盼着我早点去死,好为新人腾位置。” “王爷知道他看上了谁?”不?等其?他人反应,女人哈哈笑了起来,眉目间隐约有疯狂之色,“他竟然看上了元朝郡主?。想让镇国公的独女给他做续弦,可真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为了夫君的颜面,我自然不?能让他丢脸不?是?若是郡主?死了,夫君努力一番,倒是可以娶郡主?的牌位,如此,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说?着说?着,三皇子妃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每咳嗽一下,就有血吐了出来,可她没有管,还在?笑:“夫君,我帮你一把,你感谢我么?” 三皇子脸色煞白。 “没有青云命,偏生青云志,真是可笑,可笑啊!” 笑声戛然而止,床榻上的妇人已然没了声息。 然三皇子妃死了,事情?非但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当日,三皇子便被压进了大?牢。 由太医和仵作?一起查验了三皇子妃的尸体,发?现她竟是中了一种慢性?毒,毒素早已深入肺腑。 顺着线索查去,结果?发?现,竟是三皇子给妻子下得毒。 三皇子妃本是出身高门,只可惜父母已亡,家中也无兄弟姐妹,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份做皇子妃也使得。祖上积攒的功勋,本可以让她幸福安稳地过?一辈子。 至于三皇子,虽是皇子,生母却?是宫女出身,如今也不?过?只是个婕妤。且三皇子早产,先天?不?足,身子自来病弱,因此,洪文帝从未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但他对?这个儿子也不?差,否则也不?会把三皇子妃赐给他做正妃。 三皇子妃虽是孤女,却?是功臣之后。往后,无论谁登基,看在?三皇子妃的面上,也不?会动三皇子。 如此,三皇子自可安稳一生。 结果?没想到,三皇子却?并不?满足。他非但不?满意三皇子妃这个孤女,还心存怨恨,企图杀妻另娶贵妻。 不?但如此,甚至还野心勃勃,想要帝位。 三皇子的病弱是缺陷,也是优点。因着病弱,父皇和兄弟都?会下意识忽略他。所以三皇子认为,便是他娶了元朝,也不?会引得君父忌惮。 而他,有了镇国公府相助,说?不?定就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岂料,这一切打算被三皇子妃察觉。只可惜,为时已晚。三皇子妃已毒入肺腑,活不?了多?久了。 她又是孤女,再无拖累,便生了玉石俱焚之心。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计划不?会败露。之所以光明正大?的刺杀,便是想要拉着所有仇恨之人一起陪葬! 她恨薄情?冷心的丈夫,恨把她嫁给这种畜生的洪文帝,恨寡义心狠的婆母,也恨引得丈夫生了异心的女人。 反正她这般做了,无论刺杀成不?成功,总有人要给她陪葬! 结果?也如三皇子妃所想。 这件事,震惊朝野。便是洪文帝也不?可能压下去,他必须给镇国公府,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 三皇子妃已死,那引得三皇子妃怨恨,做下此等恶事的三皇子自然也不?能轻易放过?。 可三皇子再混账,洪文帝也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儿子,竟是想要息事宁人,只把三皇子幽禁。 卫震得知之后,当即便奏请回朝。 独女几乎殒命,这一次,便是洪文帝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允了卫震回朝的要求。 十日后,卫震回了府。 “爹爹!” 这十日,元朝都?未再出府。直到今日父亲回来,她才带着人出来迎接。一看到卫震,元朝便忍不?住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爹爹,我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了!” 于卫震而言,父女二人只是数月未见。但于元朝来说?,他们却?是数年未见了。 “不?哭,爹爹回来了,无人再敢欺负你!” 卫震面沉如水,轻轻抱了抱女儿,眼里冷光乍现。 “师父。” 一旁,直到父女二人叙了一会儿话,虞晋才上前见礼。 卫震朝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府。 “知知,你是怎么想的?”卫震道,“为父收到了你的信,霍家提亲一事,你自己是什?么想法,你想嫁给霍凛吗?” 其?实直到现在?,元朝对?霍凛也没多?大?印象。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这一次之所以会遭受无妄之灾,便是因为她的婚事。 她的婚事一日未定,必然会被人惦记或者利用。 元朝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了。 “女儿认为霍家不?适合。”最终,元朝还是摇头,“霍家到底与皇家关系匪浅,霍世子人虽好,但并不?适合我。” 闻言,卫震面色怔然,须臾,才轻轻揉了揉元朝的头,轻叹:“知知长大?了。” “爹爹,我早就长大?了。我都?可以嫁人了!” 元朝抱着父亲的手摇晃着撒娇。 “所以,你想嫁给谁?”卫震直接问。 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习惯了军中的雷厉风行?,在?家事上,他也是一贯的作?风。如今才刚进府,他就开门见山了。 “师父,请把知知交给徒儿吧。” 只不?过?不?等元朝开口,一旁,虞晋竟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俊美如玉的面庞上,唯有一片认真,“我定倾尽全力护她一生。” “……师兄?!” 元朝惊讶地看向他。 虞晋却?道:“知知,你信我么?” 当然。 若这世上,连师兄也不?能信,除了爹爹,她还能信谁? 元朝下意识点头。 “那便交给我。”虞晋向沉默不?言的卫震重重叩首,“师父,请把知知嫁给我吧。” * 卫震回京,当日并未进宫,直到第二日,宫中来请,他才进宫面圣。第二日,洪文帝连发?两道圣旨。 第一道,便是去了三皇子的玉牒,贬其?为庶人,幽禁终身。 这第二道,却?是为瑞王与元朝郡主?赐婚。 不?仅如此,还直接定下了婚期,竟就在?半月之后。 圣旨下,自然要昭告天?下。 天?下人都?知道了,东宫自然更早得到了消息。 赐婚的消息传来时,晏长裕刚喝了今日的药。数日过?去,分明每日喝药,但他的身体并不?见好,脸色越差一些。 十来日过?去,他看上去更是瘦了一圈,显得越发?孤冷。 “殿下,陛下方才颁下了两道圣旨。”顾决行?色匆匆走了进来,行?礼后,立即禀报,“一道是关于三皇子的处置。陛下直接把三皇子废为了庶人,幽禁终身。” 听到三皇子,晏长裕眸光暗了暗,“只这些?第二道圣旨是什?么?” “这第二道,”说?到这,顾决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吞吞吐吐?”晏长裕面色微冷,“直说?便是。” 顾决心一沉,直接道:“这第二道是赐婚圣旨。陛下给元朝郡主?与瑞王殿下赐了婚,还……还定下了婚期。” “——就在?半月之后。”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 众人抬眸看去,便见太子手中的药碗竟是骤然碎裂。 药碗掉落在?地,已是面目全非。 第44章 大婚 这道赐婚圣旨出?乎意料, 但也在情?理之中。因着此番刺杀之事涉及到皇室,乃是丑闻,是以对外并没有详细公布, 三皇子夫妇所犯下的罪行。 但京中世家贵族都清楚此次刺杀的内情?, 所以倒也不觉得太惊讶。 只是唏嘘, 兜兜转转之下, 元朝郡主竟然还是与瑞王牵上了姻缘。 两人的婚约已经解除过一次, 自然不会再?有第二次。况且,此次还定下了婚期, 有镇国公亲自坐镇,想来这婚事必定只能顺利进行。 其他人知道,晏长裕自然更清楚。 这桩婚事无?人能?阻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下意识不愿深想, 直到赐婚圣旨昭告天下。 “殿下,您的手……”常文眸中划过一抹忧色, 却不敢多?说,只能?道,“老奴去拿药。” 原来那药碗在落下之前,便已经硬生生被捏破。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手指和掌心?全是细小的伤口,不过瞬间?, 便染红了整只手。 屋里,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心?底都隐隐生起一抹忧虑。 晏长裕端坐在案前, 面色不变, 良久未动。然他越是表现得平静,越让人心?惊肉跳。若不在意, 缘何能?硬生生捏碎药碗? 妄夺金枝(重生) 第65节 常文很快取了药来,亲自给晏长裕上药。 晏长裕依然未拒绝,甚至表现得非常配合。直至上完了,他才终于?开口:“这婚事,是父皇与镇国公共同的意思?” 当?然如此。 若非镇国公同意,陛下又怎会下旨赐婚?这浅白的道理,太子殿下不可能?不懂。 “回殿下,确实如此。”顾决心?中微叹。顿了顿,终究还是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属下着人打听了,此事郡主早已清楚,也经由了她同意。镇国公府没有闹起来。” 圣旨已下,事已至此,难有回旋的余地。既如此,不如让殿下彻底死?心?。反正……殿下对郡主的感情?应也不深。 否则,这些日子来,也不会什么也不做。 “是么?”晏长裕淡淡垂眸,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手,忽然勾起了唇角,“人心?易变,果真不过如此。”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曾分明说过,她对虞晋唯有兄妹之情?,做不了夫妻。可今日,食言的也是她。 无?人敢应这话。 晏长裕唇角弧度更深,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他缓缓收紧受伤的手,随着力?道的加深,那股疼痛也越发明显深入,刚止了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了血丝。 他却恍若未觉,唯独唇边的笑容越大。 常文等人瞧着,此刻纵使担心?,也不敢说什么。 “备礼,送去镇国公府,便说东宫祝贺元朝郡主与瑞王大喜。”也不知过了多?久,端坐在案前的男人再?次淡声?开口,“贺礼比平常多?加三分。” “……奴才遵命。” 这些内务归常文管。闻言,他忍不住悄悄看了殿下一眼,却如往常一般,无?法从那张淡漠平静的面庞上看出?什么。 正如殿下淡然平稳的声?音,他的神?色依然那般理智冷静。 最后?,常文张嘴,只得接下了命令。 “现在就下去准备吧。”晏长裕松江手,解开纱布,自己?拿着案桌上的药重新上药,边淡淡说,“你们也下去。” “……是。”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应好,一起退了下去。 晏长裕没有朝外看,而是专心?又认真地给自己?上药。直到窗边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小雀,忽而叽叽叫了一声?,他上药的手才蓦然一顿。 ——不知不觉,原来一瓶药已经被用完了。手上全是粘腻的药膏,已然面目全非。 * 福宁宫。 圣旨颁布后?,洪文帝独自在殿内静坐了一会儿。许久,忽然问:“东宫那边可有何反应?” 一旁伺候的内侍立刻恭敬回道:“禀陛下,东宫刚派人分别给镇国公府和瑞王府送去了贺礼。贺礼比平常厚了三分。” “到底是朕的太子。”闻言,洪文帝眉目缓和,声?音也温和了不少?,“是梓潼给朕留下的孩子,非其他人可比。太子明白朕的苦心?。” 内侍听出?了他话里对太子的夸赞和满意,忙小心?奉承:“太子殿下向来处事周到,最肖陛下,自然不会辜负陛下所望。” “不错,朕膝下几个儿女中,唯独太子最懂朕心?,也最懂事。”洪文帝笑着点头。 内侍也跟着笑道:“太子殿下可是陛下亲自教养长大,自然格外不同。” 闻言,洪文帝脸上笑意更浓。只是须臾,想到另一个儿子,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老三有永宁一半懂事便好了。” 提起三皇子,洪文帝脸上刚聚起的笑意便散了。 内侍不敢再?开口。 此次安排刺杀的虽然是三皇子妃,但论起罪魁祸首,却是三皇子。若非他欲要杀妻另娶,野心?勃勃,生了荒唐的算计,三皇子妃又岂会做出?这鱼死?网破之举? 便是内侍心?中也忍不住心?惊三皇子的痴心?妄想。 便是三皇子妃当?真死?了,以元朝郡主的身份,也不可能?与他一个普通皇子做续弦。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他还妄想得到镇国公府的帮助,简直贻笑大方。 不过这些话,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说出?口。三皇子再?蠢,那也是陛下的亲子。陛下作为君父自然可以随意处置他,但他人若敢妄议,怕是得去地狱走一遭了。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与镇国公相比。 “对了,朕记得,皇后?在给太子选妾室。”洪文帝忽然问,“算算日子,都快一个月了,这人选还未定下?” “回陛下,皇后?娘娘早些时候已经把众位秀女的画像送去了东宫,请太子殿下选。”内侍回,“只不过,太子殿下事务繁忙,又在养病,便耽搁了些日子。” “那也耽搁的太久了。”洪文帝摇头,“朕可还想早点抱孙子。等他选出?来,该等到何时?” 许是刚被一个儿子伤了心?,洪文帝便想对另一个“懂事”的儿子更好一些。 “派人去皇后?处,让她催催,不过是几个妾室而已,哪里需要这般麻烦?”洪文帝直接道,“也不用拘着数量,但凡太子喜欢,都给他便是。让皇后?多?上上心?,她虽不是太子亲母,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姨母,莫要太过吝啬了。” “对了,还有太子的病。传孙院正前来,朕要亲自问问。”洪文帝沉声?说,“说起来,这些日子,朕瞧着,太子似乎清瘦了不少?,可是太医院没尽心??这可不行。太子乃储君,岂能?被如此轻忽!”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内侍应了一声?,忙下去办事了。 * 慈元宫。 自从承恩侯府出?事之后?,慈元宫便冷清了不少?。这些日子,洪文帝多?宿在新进的美人处,却极少?踏进慈元宫。 小陆氏虽是皇后?,但若失去了帝心?,便是皇后?也过不好。在这后?宫之中,权利和君心?缺一不可。 所以这些日子,小陆氏过得不怎么好。 宫权虽然还是掌握在她手中,但使起来不如往常顺利,给她添了不少?麻烦。难得皇上派人来一次,却是为了他人之事,甚至话里隐有训斥埋怨之意。 “皇后?娘娘,陛下说了,请娘娘多?上几分心?……”内侍如实传达了洪文帝的话。 每多?说一句,小陆氏眼底的冷色就浓一分,心?底的怨也深一层。当?内侍最后?说到,让她不要太过吝啬时,小陆氏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身子晃了晃,眼眶霎时就红了,哽咽道:“请公公回去禀明陛下,储君之事,臣妾从不敢不尽心?。陛下这话,实在是诛臣妾的心?。” 这一次,小陆氏确实很委屈。 虽然她有自己?的心?思,但还不至于?在为太子纳妾一事上吝啬。早在大半个月前,她便把画像送去了东宫。这一次,为了显示嫡母的仁厚,她选出?来的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可都不差。 其中几位,莫说是做妾,便是太子侧妃也使得。 只是这些话,她却不能?说。洪文帝已然对她心?生了不满,无?论此次责任在谁,她都只能?自己?认下。 “皇后?娘娘莫要伤心?,陛下并无?责怪娘娘之意。只是近来因着三皇子之事,心?情?不甚好,所以语气重了一些。皇后?娘娘可莫要放在心?上。”内侍安慰了几句,“娘娘的用心?,陛下是瞧在眼里的。” 小陆氏擦了擦眼睛,红着眼说:“但愿如此吧。” 内侍又说了几句,这才接了打赏离开。 待人一走,小陆氏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她手指搅紧,几乎撕碎了手中的锦帕,那一刻,心?底的憋屈和怨恨与对权势的向往几乎达到了顶峰。 “来人!”她深吸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沉声?道,“去东宫催一催咱们的太子殿下,不过是几个妾室而已,何须选这么久?若是不满意,便直接说出?来便是,本宫再?为他重选一次!直到他满意为止!” 但这话,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宫中说说。 真到了东宫,她非但不能?表现出?一丝不满,甚至还得哄着晏长裕。思及此,小陆氏心?中越发烦闷,站起身,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出?发,不想,东宫的人便来了。 “娘娘,太子殿下把那些秀女的画像全部送回来了!”宫女慌忙跑进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奴婢发现,里面……里面竟有周家姑娘的画像!” 周家姑娘? 小陆氏起先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宫女把周玉昭的画像打开,递到了她面前,她才面色大变。 “这……是谁放进去的!”小陆氏脸色铁青,“本宫不是已经把周氏的画像退回去了吗!” 小陆氏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周玉昭选为太子的妾室。虽然周家与镇国公府关系不睦,但是亲缘还在,周家姑娘给太子做了妾,岂不是公然打镇国公府的脸? 况且,那周玉昭还与元朝长得很像,小陆氏就更不可能?选她了。 早在第一轮筛选,她就把周玉昭的画像挑出?来了。 她不能?拉拢镇国公府,却也没想过得罪卫家。 “……奴、奴婢也不知道!”宫女脸色也吓得苍白,“方才东宫的人说,不用娘娘操劳,太子殿下……不选妾室了!” 闻言,小陆氏身子一晃,只觉头晕目眩。 “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幸而贴身宫人及时扶住了她,她才没有摔倒,只是胸口剧烈起伏,满心?怒火,“给本宫仔细查!” 一旦查出?是谁在暗算她,她绝对不会放过! 至于?现在…… 小陆氏深吸口气,摘下头上的首饰,又换上素衣,沉声?道:“现在去福宁宫,此次是本宫失察,本宫亲向陛下请罪。” * 宫中发生的事,很快便传了出?来。 太子直接退回秀女画像,并宣称不再?选妾,没人认为是太子不想要美妾,只觉得是皇后?此举恶心?到了太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镇国公府。 起先,元朝确实听说了东宫选妾的事,却不知,此次周家竟然也参选了。如今听闻,元朝也被恶心?得够呛。 今世她还未见过周玉昭,前世却是见过的,自然清楚周玉昭的模样。她倒不是介意有人与她长得相似,但周家此举实在恶心?。 周玉昭与她容貌相似,一旦周玉昭成了东宫妾,于?她来说,便是羞辱。 说起与周家的恩怨,还要从元朝的外祖母王氏说起。王家是三代?皇商,几代?下来,家中积累了许多?财富。偏偏王家子息单薄,传到元朝的外祖母时,王家只有王氏一个女儿。 这般庞大的家资,自然就被人觊觎。 王氏父亲本意是想要给女儿招赘,但还来得及选好合适的人选,他便生了重病。而就在这时,周家上门为嫡长子周有提亲。 虽不是入赘,却同意王氏诞下的第一子,随母姓,记在王家的族谱。 周家是耕读人家,周父是二甲进士,官至知州。嫡长子周有,不过十八,便已有了举人功名,前途光明。 王家与周家交往多?年?,关系不错,王父与周父也是多?年?好友。是以,王父考虑许久,便应下了这桩婚事。 他很明白,只凭他的女儿一人,想要护住王家的家财,太难了。 虽有多?年?的情?谊,但王父为了女儿未来,主动把三成家财给了周家,这三成不算在王氏的嫁妆之中。 可惜,人心?易变。 妄夺金枝(重生) 第66节 王父与周父去后?,周家人便成了豺狼野豹。原来周有早有心?上人,只是碍于?父命才娶了王氏。待周父去后?,周有便把心?尖表妹接进了府里,纳为贵妾。 若只是如此,那便罢了。 本就是盲婚哑嫁,王氏对周有也无?甚感情?。所以虽伤心?,但到底还能?接受。可惜,周有的表妹,想要的不是只做个贵妾,而是想要正妻之位。 周家要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巨额家资。 元朝的母亲王妩乃是王氏的第一个孩子。直到三年?后?,王氏才怀上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儿子。 可惜在生产时遭遇意外,诞下了一个死?胎,王氏也因此缠绵病榻,不久便离世了。 不过在离世前,王氏与周有和离了。周家当?然不愿意,他们的目的便是等王氏死?后?,好顺理成章吞下王家的财产。 王氏已经彻底看清了周家人,所以才不顾一切要和离。周家不放人,王氏便威胁他们要把此事闹大,与周家鱼死?网破。 王家虽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但王家还有钱,还有不少?旧有姻亲。王氏用王家一半的家财换来了这些人的帮助。 周家到底有顾忌,不像王氏豁得出?去,最终只能?放人。 不仅如此,王氏还成功带走了女儿,也就是元朝的生母王妩。 王氏死?时,王妩才不过六岁。 周家人还想以长辈管教,把王妩接回去,幸而王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逼着周家写了断亲书。 加之之前散去的那么多?家财,在王家旧友与姻亲的照看下,王妩到底平安长大了。 后?来,王妩无?意中救下了卫震,两人因此结缘,最终结为夫妻。有了卫家的震慑,周家才彻底安分了下来。 不过如今瞧来,也不怎么安分。 “此事你不用管,为父自会处理。你专心?在府里备嫁即可。”提起周家,卫震眸色冰凉。 元朝自然点头:“爹爹,我明白的。您放心?吧,我才不会被这些糟心?事和人影响。” 卫震嗯了一声?,顿了顿,道:“知知,你告诉爹爹,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怀思吗?”不等元朝回答,卫震补充道:“不用考虑其他,若你不愿,爹爹不会逼你。” “你不需要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卫震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眸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怀念,眉目间?的冷意早已散去,“你娘亲若在,也不会逼你。她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这一生,能?过得自在幸福。” “爹爹!” 元朝忍不住扑进了父亲的怀里,抽了抽鼻子,认真地说,“我没有不喜欢,我愿意嫁给师兄的。我现在,就很幸福。” 说着,她仰起头,看着卫震,笑着道:“还是说,爹爹不信您自己?的徒弟能?好好待您的女儿?” “怀思的为人,为父放心?。”卫震轻轻为女儿擦了擦眼睛,沉声?说,“不过他再?好,你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爹爹放心?吧,这一次,”元朝扬起笑,郑重地说,“我心?甘情?愿。” * 婚期虽然订得很近,但因着元朝与虞晋曾早有婚约,成婚的东西早就备上了。虽然中途出?了点意外,幸而,最后?结果没有变。 所以虽只有半个月准备时间?,但镇国公府与瑞王府都没有慌乱,依然井井有条。 镇国公府没有主母,而卫震公务繁忙,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政事上,况且男子思维与女子到底多?有不同,所以府中内务基本都是元朝自己?处理。 此次成婚,自然也是。 还未到婚礼,各府的贺礼便陆陆续续送了过来。 韩泱也送了贺礼来。 那日若不是韩泱,元朝不会那么轻易脱险。不过考虑到韩泱的性子,所以元朝也没送什么珍贵的谢礼过去,只把云青先生的签名书送了过去。 说起来,书坊那边竟然还送来了贺礼——是云青先生亲写的祝词,以及全套《江湖记》的签名书。 不得不说,这份礼物实在送到了元朝心?坎儿上。 除此之外,元朝还收到了东宫的贺礼。 这份贺礼,很厚。 她翻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搁置在了一旁,并未放太多?心?思。东宫既然送来了贺礼,便表明晏长裕已然放下那点微末的喜欢,重新恢复了两人互不干涉,本不应有什么交集的关系。 如此甚好。 元朝松了口气。看着华丽、崭新的婚服,蒙在心?头最后?的阴影,也彻底消散。 她又要成婚了。 如她对父亲所说,这一次,她依然是心?甘情?愿。 只不过,两次成婚,心?境并不相同。第一次时,她满怀期待和欣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这一次,她依然很高兴。 甚至比起第一次的欣喜,还多?了一份安心?。 至此,她与虞晋之间?虽然还未有男女之情?,但她相信,她会过得很幸福。因为那是虞晋,是自幼便护她疼她的师兄。 即便这份婚姻,不是因为爱情?而来,但未必不会诞生爱意。 这一生,还很长。 而她心?中,诞生了新的希望。 “郡主,这是瑞王府吩咐人送来的。您瞧瞧,喜不喜欢?”正这时,袭月小心?走了进来。她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元朝打开,便瞧见里面装着一对耳坠。 耳坠并不华丽,但很精致,是一对蝴蝶模样。元朝拿在手上观看,发现上面竟然还刻了她的名字。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虞晋的字迹。 只一瞬间?,元朝便明白了这对耳坠的来历。 是师兄亲手刻的。 “知知,我知这个决定很是唐突,更有趁人之危之嫌。”那日,虞晋提出?订婚后?,与她单独见了一面。 清幽的月色下,男人俊雅的面容上有着歉意与认真。 “我本来以为有些话这一生都不会说出?来。”男人眼中多?了一抹自嘲,“是我太自信了。” 元朝预感到了什么。 果真下一刻,便听虞晋说:“但上次我去江明府收到了你的信,看完信后?,我发现我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洒脱知知,” “知知,”他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须臾,轻叹般说,“我嫉妒霍凛。” 那一瞬间?,元朝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若不愿,我不会逼你。”最后?,虞晋说,“我可以等你。若你有一日另有心?仪之人,我也会放你离开。” “这是王爷亲手做的吧?”袭月眼尖,看到了耳坠上的字,“是郡主的名字。郡主,王爷可真用心?。您喜欢么?” 喜欢么? 元朝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手心?里的耳坠,它比不得她的那些珍藏精致夺目,但握在手中时,却让她感受到了一抹暖意。 她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两下那耳坠,没有回答,只是片刻后?,小心?地把它放进了盒子中,轻声?说:“婚礼那日,便带它吧。” 闻言,屋子里众人皆都笑了。 * 转眼,半月即过。 这一日,镇国公府与瑞王府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处处都透着喜气。 虞晋没有父母,唯有洪文帝这位养父。只不过洪文帝身份特殊,自然不好亲自到场,除了赐下丰厚的赏赐外,最终,便选了太子代?他出?席。 “怀思也是你们的兄弟,他没有血亲,你们便得给他撑起场子,莫让他被人轻看。”出?发前,洪文帝亲自召见了大皇子、五皇子以及晏长裕三人,细细嘱咐。 最后?,对晏长裕道:“今日朕无?法亲至,永宁,你是太子,也是怀思的兄弟,便领着其他人陪他一起去接亲。莫要有任何差错闪失。” “儿臣领命。” 晏长裕与大皇子五皇子一同点头。 洪文帝又嘱咐了几句,眼见时辰不早了,这才放了他们离开。 一出?了殿门,大皇子便忍不住道:“父皇可真疼瑞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的私生子!” “大哥慎言。” 晏长裕提醒了一句,“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四弟,你今日的脸色有点差,是起得太早了么?”因着要陪同虞晋一起去镇国公府接亲,所以他们三人早早便起来了。 大皇子看着晏长裕的脸色,随口问了一句。 一旁,五皇子也跟着看了过来。 晏长裕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四哥,难道是您的伤又加重了?”五皇子眸光一闪,也跟着问,“臣弟瞧着,您像是瘦了不少?。” “无?碍,只是近日腿疾发作,所以才消瘦了一些。”晏长裕不欲多?言,只道,“走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闻言,大皇子摇头:“哪里会耽搁了,这还早着呢。四弟也太心?急了一些,今日又不是你成亲,那么积极作甚?” 晏长裕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 “既是父皇吩咐,自然不能?轻忽。”晏长裕淡淡看了大皇子一眼,“大哥还是慎言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又转身,率先走在了前面。 见此,大皇子与五皇子也不敢耽误,忙跟了上去。 瑞王府早就准备就绪。 待到三人到了,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启程向镇国公府而去。虽在场,身份最高的是晏长裕,但今日的主角乃是虞晋。 作为新郎官,他当?然是在场最瞩目的存在。 今日,他换了一身大红婚服,无?一处不用心?精致,衬得他面如冠玉,精神?奕奕。本就十分的容色,更是增色了不少?。 他翻身跃上了马,更显意气风发。 便如这座瑞王府一般,处处都透着一股刺眼的喜气。 晏长裕一眼便看到了他。 虞晋回视,笑着道:“一会儿便有劳太子殿下与诸位兄弟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67节 “都是兄弟,说什么客气话!”大皇子笑道,“咱们可是被父皇耳提面命过了,必须给你好好撑着场子。怀思你就放心?做你的新郎官吧,今日有太子四弟带头,他自来处事周到,定不会出?任何纰漏的。四弟,是吧?” 晏长裕喉头上下滚了滚,片刻,也上了跟在虞晋身后?的马,淡声?道:“出?发吧。” 话音落下,锣鼓声?顿时响了起来。 随着喜鼓声?响,一行人也动了。 虞晋在前,他们跟在其后?。 绕着街道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新郎到了!” “有请新娘——” 大周的婚俗与前朝有些不同,不用女方家抬着喜轿送去男方家,而是由男方亲自前来接新娘,并背着她,送进喜轿。 随着喜婆声?音落下,身着凤冠霞帔、带着盖头的元朝在飞云与袭月的搀扶下走出?了府门。 那身华贵的喜服在阳光下耀眼至极,如她的人一般,璀璨夺目。即便是蒙着盖头,似乎也能?窥见那一丝绝代?风华。 “爹爹,女儿去了。” “去吧,爹爹看着你走。” 元朝面向父亲行了一礼,这才起身朝外走。身后?,卫震身形挺直,静立在原地,目光专注地看着女儿离开。 感受到背上的视线,元朝眼眶微酸,忍住了泪意朝前走。今日是她的喜日子,她不会哭,她得笑,得高高兴兴地朝前走。 她知道,爹爹也希望她如此。 “知知,不怕,师兄带你走。” 正这时,手上一暖,是虞晋牵住了她的手。 那手很大,也很暖,像是小时候一般,每当?她彷徨的时候,师兄总会不经意地出?现。 告诉她,“知知,不怕。” “……好。” 元朝反握住了那只满是茧子的大手,坚定地应了一声?。 太阳高照。 金色的阳光下,这对年?轻的新人握住彼此的手,一步步朝前走。 晏长裕的目光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步步相携朝前,看着新郎官背起了新娘,小心?地把她送进了那台华丽的喜轿中。 看着她,从镇国公府到瑞王府。 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拜天地拜高堂,再?是—— “夫妻交拜!” 新郎与新娘相对而立,同时向对方拜下。 两人都没有半分犹豫。 心?脏骤然缩紧。 那股本已被强制压下的疼痛忽然汹涌而来,并且越演越烈。直到回到了东宫,那疼也没有消散。 眼前又出?现了那道靓丽的倩影。 “晏长裕,我们成亲了!” 她着了一身红色喜服,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如花如仙,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人如此,他亦如是。 “晏长裕,我好喜欢你啊!”她叹息般的说,“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我唤你夫君可好?” 夫君,夫君,夫君…… 可是她不要他了。 今世,往后?的每一日,她将唤另一个人夫君。 这个称呼,从此后?,再?也不专属于?他了。 晏长裕喉头一甜,猛然溢出?了一口血。 “殿下!” 常文惊呼一声?,脸色煞白,忙跑过来想要扶他。 “走开!” 他挥开了常文的手,想要说,他没有事,他不需要人扶,他很好……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与心?脏、与身体的每一处一般,传来了阵阵莫名的疼。 锥心?刺骨,不外如是。 “……快,快宣陈侍卫!”常文慌忙道,“殿下,老奴扶您先进屋吧?” 他心?惊胆颤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 看着从那唇角溢出?的越来越多?的血。 鲜红的血印着苍白的面色,刺目到了极致,直让人心?惊肉跳。 晏长裕却没有发觉自己?模样有多?么吓人,他只是压住了身体与喉间?的疼,淡声?问:“卫知知呢?” 他平静地说:“……孤想见她。” 第45章 深陷 “孤想见她。” 面色冷白的男人, 挺直着背脊,站在原地,又说了一次。 没有人能接, 敢接这?话。 此刻, 东宫上下, 皆大气不敢出。 谁也没有想到, 竟然会从太子殿下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于东宫的人来说, 卫知知三个字,起初陌生, 而?今,他们已都知道“知知”是?元朝郡主的小名?。 太子?殿下竟说他想要见郡主? 但这?怎么可能? 京中上下,谁不知道今日是?元朝郡主成亲的日子??太子?殿下甚至还陪同瑞王殿下去镇国?公府迎了亲。 不过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以殿下的记性, 自然也不可能忘。 所以,殿下为?何要说这?话? 答案似乎并不难猜。 所有人的心中都隐约冒出了一个荒唐又离谱的念头, 却无人敢深想下去,因为?一旦确认了,那便可能迎来万劫不复。 那一刻,常文心中压制许久的担忧终于再次汹涌而?来。 “殿下, 外面凉,咱们先进屋吧?”他几乎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 “您受伤了,奴才先请陈侍卫来给您诊脉可好?” 然晏长裕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 他身躯笔直, 面色冷冽,站在原地, 只固执的又问了一次:“卫知知呢?”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目光一片清明。 对上那双墨深的眼?眸,常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想,最糟糕的结果终于还是?出现了。 在此之前,他知道殿下对元朝郡主动?了心,知道殿下对郡主生了喜欢,所以之前才劝说过殿下,但在这?事?上,依然未尽全力?。 一来是?殿下对此表现得很平静淡漠,即便知道郡主要嫁给他人,也无甚情绪,今日甚至还亲自陪着瑞王去迎了亲; 二来是?他清楚殿下的性子?,殿下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便必然不会更改,更不会后悔。 殿下素来冷静理智,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半分纰漏,也从未有过回头。 因此,常文信了。 ——殿下是?真的放下了郡主,放下了这?点浅薄的、仅此而?已的喜欢。毕竟于殿下来说,这?些都比不过大?业。 所以他劝了,却不算用心。如今瞧着,他才意识到,他们,以及殿下本人都低估了这?份喜欢的程度。 ……哪里是?仅此而?已?! 常文后悔了。 “殿下忘了么?元朝郡主今日已经嫁人了。”这?时,陈文业赶了过来,冷着脸,没有半分委婉之意,“殿下还亲自陪着瑞王殿下去迎了亲,看着郡主与瑞王拜了堂,殿下难道忘了么?” “陈侍卫!你想以下犯上吗?你太放肆了!” 听到这?话,常文心都快跳了出来,脸色难看至极,一边小心看着殿下的神色,一边试图阻止陈文业。 然而?到底晚了。 这?些话已然沉沉飘进了晏长裕的耳里,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蓦然转头,目光冷厉地看向陈文业。 陈文业却没有后退,继续说:“殿下不要想再见郡主了。算算时间,此刻正是?郡主与瑞王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又怎会出来见外人?” 外人二字,更如锋锐利剑,穿胸而?过。 晏长裕绷紧了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似乎也在瞬间失去了温度,冷得吓人。 “殿下也是?男子?,定然明白洞房之夜会发生什么。”陈文业继续说,“郡主已然是?别?人的妻子?了,往后再提她,便该唤她一声——瑞王妃。” 瑞王妃。 这?三个字,何其刺耳,何其难听? “……别?说了!” 晏长裕瞳孔皱缩,终于开口,声音又冷又哑,像是?被粗粝的石子?狠狠磨过。 “不说,便不存在么?”陈文业摇头,“属下以为?殿下不会自欺欺人。郡主是?真的嫁人了,殿下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应该坦然受之不是?么?毕竟您方才还喝了郡主与瑞王的喜酒。” 妄夺金枝(重生) 第68节 晏长裕不言不动?,仿若成了一块僵石,唇角溢出的血缓缓滴落在地。眼?前阵阵发黑,须臾,他身子?终于晃了晃,蓦然朝一旁栽去。 幸而?随侍的人早就警惕着,见此,及时扶住了他。 “快,把殿下扶进屋。” 常文忙道。 其他人也不敢耽搁,忙快速把晏长裕送进了屋里,小心放到了床榻上。此刻,只见不久前还鲜活的男人脸上已没了半分血色,唇色更是?淡得吓人。 他紧闭着眼?,眉心紧拧,仿佛陷入了一场迟来的、漫长的,又猛烈的痛苦中。 “陈侍卫!”见此,常文终是?忍不住喝道,“让你来,是?来治病的,不是?来说这?些诛心之语的!” “我?是?大?夫,却不是?神仙。”陈文业面沉如水,“殿下不听医嘱,执意行之,便是?喝再多的药,也治不好。” 他一边说,已经一边疾步走到了床前,沉着脸给晏长裕把脉。 片刻,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殿下到底怎么了?”见他面色不好,常文心头一跳,想到殿下方才吐了那么多血,心中不详之感大?甚。 “很不好,离死不远了。”陈文业语气也很不好。 身为?臣子?,他自然希望跟随的主上健康顺利,可身为?大?夫,他却恨不得多骂几句这?种不省心的病人。 常文气道:“陈侍卫,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快给殿下开药!” “我?没有开玩笑。再多来两次,也不用召我?来看病了,直接准备后事?吧。”其实陈文业也很是?心惊,“殿下既然那般喜欢郡主,为?何还要任由?她另嫁他人?” 他实在想不通。 只怪殿下实在是?掩饰得太好了,骗过了他们所有人,让他们都只以为?他只是?动?了心,而?不是?情根深种。 常文无言以对。 明明不久前还那般冷静淡然地参加了婚礼,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到了这?般地步? 他们全都低估了殿下对郡主的感情。 包括殿下自己。 屋里一时静默。 “慧极必伤。”陈文业轻叹口气,边快速开药,“并非只有看得见的伤才是?伤。心若受伤,也会让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开好药后,他便打?发人下去煎药了。 他也没离开,而?是?打?开了药箱,拿出了银针,小心地给晏长裕扎针,“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针和药,都只能治标不治本。” “……那现在怎么办?”常文默了默,“郡主已经与瑞王成亲了。” 难道,还能夺人妻子?不成? 这?可是?御赐的婚! 无论是?陛下,还是?镇国?公,都不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但不知为?何,这?个荒唐的法?子?却像是?在心里扎了根,让常文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恰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陈文业收了针。 “殿下,您……觉得如何了?” 常文与陈文业都紧紧看向他。 “几时了?” 晏长裕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 他面色还是?那般平静,恍若不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声音淡漠如水。 但经历过方才的惊心动?魄,常文等人可不敢再以平常心相对,皆都如临大?敌,紧紧地盯着他。 “回殿下,已是?亥时了。” 常文斟酌着回。 亥时,难怪天全黑了。 晏长裕转头,望向了窗外。今夜的月色极好,圆月当空,漫天星辰,是?平常难见得美景。 “瑞王府此时如何?” 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们说,他们现在做什么?” 他们,指的自然是?郡主与瑞王了。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 今夜是?郡主与瑞王的新婚夜,都到了亥时了,他们除了洞房,能做什么? 常文与陈文业的心都揪了起来。 不用他们回答,晏长裕也清楚答案是?什么。因为?这?样的夜晚,他也曾经历过。新婚夜,会做什么? 他们会共饮合卺酒,夜话几句,然后……同赴巫山。 正如他与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那每一个步骤,还都历历在目,全都刻在他的记忆里,一生都无法?遗忘。那些美好,也足够用一辈子?去回忆。 而?且,那只是?一个开始。 “她曾说过,她只嫁意中人。”良久,晏长裕淡声开口,宣布了结果,“她骗了孤。” 常文与陈文业互看一眼?,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幸而?药熬好了,宫人恰时端着药走了进来。常文忙接过,奉到晏长裕面前,小声说:“殿下,先喝药吧。” 他本以为?殿下会拒绝,却不想,话音未落,药碗已经被接过。 倚在床榻上的男人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那样的平和。 然也正是?这?份不该存在的平和,让人的心高高提起,难以放下。心惊肉跳也不足以形容这?份忐忑。 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奏,让人焦躁不安。 “你们都退下吧,孤不会再有事?了。” 晏长裕放下药碗,语气平淡地说。 然常文等人哪里放得下心? “殿下,今夜不如让老奴在旁守着吧?”常文试探地说。 陈文业也道:“或者属下来守也可。殿下一旦有事?,属下可以及时为?您诊治,免出意外。” 刚赶过来时,因为?太过生气,所以他说了几句狠话。但说归说,本心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主上出事?。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陈文业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胆颤。 “不用了,孤还死不了。”一眼?后,晏长裕便移开了视线,语气波澜不惊,“孤也不会找死。” 这?话…… 陈文业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属下相信殿下。” “孤喜欢她。” 晏长裕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陈文业和常文的心又是?一跳,又听晏长裕补充,“所以孤当然不会现在就死。” 这?话……又是?何意? 不等两人深思,晏长裕已经再次说:“下去,这?是?命令,不要再让孤说第?三次。” “……属下/老奴遵命。” 两人应了一声,只得无奈退下。 “熄灯吧。” 退出去前,晏长裕又吩咐了一句。 “那殿下早些安置,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即可,老奴派人在门口守着。” 熄了灯,自然是?要睡觉了。 常文心头微松,应了是?,灭了灯才退了出去。 须臾,里终于只剩下了晏长裕一人。 只是?他未如常文所想,闭上眼?睡去。而?是?坐在床上,目光依然望向窗外。清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子?里,为?昏暗的室内添了几分光亮,却也多了数分凉意。 许久,晏长裕忽然捂着嘴闷声咳了一声。 待喉咙里的那阵痒意勉强压下后,他才松开了手,冷冷地说了一句:“卫知知,你骗孤。” 屋里唯有他一人,自然无人回应。 只有一室冰凉。 这?一夜,晏长裕没有再闭眼?。 他坐在床上,就这?样望着窗外,过了一夜。 直到天际亮白,晨曦照了进来,他才哑声开口,又说了一句:“卫知知,孤认输了。” 他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自己,却没有骗过胸腔里的那颗心。 第46章 新婚 这是元朝第二次成婚。 对于婚礼的流程, 自然了?然于心。上花轿,拜天地,入洞房……与第一次有相似, 也有不?同。 晏长裕是一国储君, 他的大婚之礼, 自是更加复杂。那一日, 元朝从起初的欣喜、期待、忐忑与紧张, 到了?结束时?,几乎便只剩下?了?疲惫。 身体极度疲倦, 心神却高度兴奋激动。 妄夺金枝(重生) 第69节 她想要做最美的新娘,想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晏长裕,所以哪怕很累,她也不?敢休息, 反倒在晏长裕进来?之前,抓紧时?间给自己补妆。 这一次, 虞晋是郡王,婚礼也不?简单,坐在喜房中时?,元朝也累, 但心中很平静。不?是她对此次婚姻没?有期待,相反, 是因为?她对这一次充满了?信心。 如果是师兄, 那结果定然会不?一样吧。 “郡主,您先吃点东西?。”这时?, 袭月端着一碗酒酿丸子?进来?, 抿着唇笑,“听说这是王爷亲手做的, 就?是担心您一路过来?饿着了?。” 男人们大多远离厨房。 便是平民百姓家,也多是女主内男主外,灶房上的事情都是归妻子?的。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是世家贵族? 但这不?是元朝第一次吃到虞晋亲手做的食物。 她接过了?那碗酒酿丸子?,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垂眸,便瞧见了?白玉般的瓷碗里,盛着小巧又精致的七色小丸子?,与她幼时?吃到的一模一样。 元朝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 “王爷真疼郡主。”袭月飞云都跟着笑起来?,袭月又说,“对了?,郡主,王爷说,您可以先把?盖头掀了?,这样用得方便一些。” “不?了?,就?这样吃吧。” 元朝却是摇了?头,认真地说,“盖头,还是要新郎亲自揭开才?吉利。” 其实元朝向来?不?怎么信这些,便如上一世,为?了?补妆,她自然要揭开盖头。结果便是,她真的成了?最美的新娘子?,但她的婚姻还是失败了?。 这一次,她还是不?信,可她想要一个圆满。 “对对对,盖头还是新郎揭开吉利。”袭月笑着说,“那郡主小心些,要不?,奴婢喂您吧?” “不?用了?,我自己吃。” 元朝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丸子?送进了?嘴里。 其实味道不?是她吃过的最好的,但是她吃得最舒心的。圆乎乎的小丸子?一口可以吃下?好几个,用了?一碗后?,连身体都热乎了?不?少。 上一世,她担心弄花妆容,所以都不?敢吃东西?,就?随便吃了?几颗枣子?桂圆,而且也没?心思玩什么,就?这样干巴巴地坐着等。 时?间越久,想得越多,也就?越紧张。 如今想来?,委实不?必如此。 用了?酒酿丸子?后?,飞云又捧着一个银盘过来?,上面放着九连环与鲁班锁,轻声说:“郡主,这也是王爷担心您无?聊,所以特地准备的。您可以先玩玩。” 银盘上的九连环和鲁班锁,元朝都不?陌生?,因为?少时?,虞晋曾陪着她一起玩过。只不?过长大之后?,碍着男女有别,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玩过这些东西?了?。 元朝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她拿起了?那九连环,恍然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的身体还未调养得很好,所以不?好跑出去玩,多数时?候都只能待在院子?里。 父亲卫震很忙,两位兄长比她大了?不?少,偶尔会陪她玩玩,但他们也要忙着习武读书,而且年龄上差得太?多,也难以玩到一起。 唯有虞晋,几乎每日都会来?陪她。 其实那个时?候,他也很忙。虽然他比哥哥们小一些,入门也晚一些,但因着其他原因,父亲对他更加严格要求,所以虞晋每日要学得东西?很多。 除了?习武,研读兵法,洪文?帝还为?他配了?其他老?师,君子?六艺,全都要学。是以,虞晋的课业甚至比两位哥哥还要重。 最开始时?,他们还没?有那般熟悉。 虞晋刚进镇国公府,显得颇为?拘谨,元朝身子?不?好,但胆子?从小就?大,瞧这个新哥哥生?得好看?又亲切,她根本不?认生?,自然要缠上来?。 “师兄,我一个人玩好无?聊,你以后?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有一天,她抱着小虞晋的胳膊,拖长了?声音撒娇。 其实没?有那般郑重,就?是小孩子?突然想起来?,随口的无?理取闹。 这样的话,她对爹爹,对哥哥们都说过。 当然,父兄们的答案永远都让她不?满意。 她明白父兄们很忙,有正事要做,所以其实不?是真的要他们一直陪着她,只是想他们哄一哄她。 只可惜,卫家的男人重诺,一旦许下?,拼尽全力也要去完成。 正因如此,他们更不?会轻易许下?承诺,哪怕是面对小孩,他们也不?会随便敷衍。 师兄与爹爹哥哥们一样很忙,所以元朝没?有想过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是,思索了?一会儿,师兄点头了?。 “好。”他回了?她一个好字。 说实话,那时?小元朝都呆住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什么答案,反应过来?后?,她立时?开心地崩了?起来?,缠着虞晋问:“师兄,你说的是真的么?” “是真的。” 虞晋认真地回,“但凡我在,我有时?间,你若愿意,我便一直陪着你。” 但实际上,元朝并没?有把?这个回答当真。即便虞晋只是哄哄她,她也很高兴了?。至少,那一刻,她是快乐的。 只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虞晋没?有哄她。 直到他上了?战场,往后?,但凡他在镇国公府,每一日,无?论多晚,他都会来?看?她。有时?候,她睡了?,他也要看?过再回。 她醒着时?,因为?不?能随意出去玩,虞晋便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小玩具。 九连环与鲁班锁,是她玩得最多的。 起初元朝不?会,也是虞晋一步步教她。她不?怎么聪明,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东西?,便学得很慢。 教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元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虞晋依然很是耐心。 “师兄,知知是不?是很笨?” 她看?着被她搞得一团乱的九连环,止不?住的沮丧。 每当那时?,虞晋便会轻轻揉揉她的头,温声说:“知知不?笨,你只是太?小了?。待你长大一些,你便全都能听懂了?。所以,不?用着急。我们一步步来?,你会学会的。” 在虞晋的安抚下?,元朝当真学会了?。 后?来?,她终于被允许出府门,可以出去串门子?,如此,也有了?几个新朋友,都是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有男孩,也有女孩。 有一次,有小男孩带来?了?一套很复杂的九连环,得意洋洋地炫耀:“这是我爹爹送我的,你们可以玩玩,试试看?能不?能解开。” 说着,他扬起下?巴,自信地说:“只需要一刻钟,我就?能解开哦!” 其他孩子?都是家中骄子?,谁愿意落于人后??便都自信满满说:“我肯定能解开,比你快!” “我娘说了?,我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我爹也说了?,我很厉害的!” 最初的小男孩便说:“那我们来?比赛吧。每个人把?自己身上最贵的东西?拿出来?,谁若赢了?,那些东西?便都归他,如何?” “比就?比,我肯定能赢!” “我也要比。” 小孩们也是要面子?的,大家都不?愿认输,纷纷掏出了?自己身上最贵的东西?。 元朝当然也参加了?,并认真地说:“我会得第一。” 只是那时?她年纪小,长得软乎乎,声音也软软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无?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还有人嘲笑她:“你们家里都是武将,谁会玩这个啊?这是文?化人玩的!” 元朝是小,但她不?傻,她听出来?了?,这是在骂他们家里没?文?化。她当然不?承认,自然被激起了?胜负心。 她鼓足一口气?,发誓一定要赢。 后?来?,她当真赢了?。 用了?不?到半刻钟,便把?那套九连环全都解开了?。不?仅其他人愣了?,就?是元朝,也有些怔然。 “……你、你怎么这么厉害!” “你们家不?是武将么?怎么这么强!” 小孩们说话都直白,如今元朝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其他孩子?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了?夸夸。 几乎每个孩子?都用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望着她。 元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抬着精致的小下?巴,轻哼一声,骄傲地说:“武将又如何?武将也要读书啊!我哥哥们每天都要上课的!” “哇!” “真的啊?” “当然,要从早上到晚的。”元朝笃定地说,“如果学的不?好,还要挨打。用那种大板子?打!” 小孩们都被唬住了?。 “那你也要上课么?”有人忍不?住问,“你挨过打吗?” “我还小,不?需要正式上课,平日里就?是我哥哥随便教教我。”她口里的哥哥,指的是虞晋,“我哥哥很好的,他长得好看?,又很聪明,而且还温柔耐心,从来?不?骂我,更不?会打我。”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哥哥说,是因为?我很聪明很乖巧,所以才?学得这么好。” 小孩儿们都羡慕了?。 “我哥哥会骂我。”·1 “我哥哥还打过我呢!” “我哥哥要抢我的糖和玩具,可坏了?!” “卫元朝,你哥哥好好啊!”大家羡慕地看?着元朝,憧憬地说,“你可以把?哥哥借给我们吗?” “当然不?可以!”元朝立刻警惕起来?,“那是我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她自小性子?就?霸道,哪里能忍受别人抢她的东西??何况还是她最喜欢的哥哥!她才?不?要和任何人分享。 元朝担心这些人要抢她的哥哥,玩都不?想玩了?,连赢了?比赛的彩头都顾不?上了?,转头就?跑回了?家。她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虞晋的院子?。 彼时?,虞晋刚好练了?武,回来?洗了?澡。恰好从浴房里出来?,迎面便飞来?了?一个娇小精致的玉团子?,并被两只软乎乎的手臂紧紧抱住了?腰。 “师兄,你是我一个人的,你不?会去给别人当哥哥对吧?” 玉团子?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虞晋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认真地回:“当然,我只做知知一个人的师兄。” 小孩子?很好哄的。 妄夺金枝(重生) 第70节 哪怕是家里这只霸道的团子?也一样。 果然,听到这话,小元朝立刻就?笑了?起来?。安心之后?,她就?开始叽叽喳喳说自己今天遇到的事,说她赢了?比赛,给家里长了?脸。 虞晋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去。 一路上,元朝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而她的师兄,也从未觉得她烦,她的每一句话都能得到回应。 ——她的师兄,永远都是最好的、最疼她的师兄。 便如此刻。 在看?到这些幼时?玩具的时?候,她便明白了?虞晋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他不?会逼她做不?愿做的事。 若她想要,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师兄妹。 只做师兄妹。 师兄在用最温柔的方式,让她安心,给她承诺。 元朝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没?有落泪,而是笑了?起来?。她的手指细细抚过九连环的每一处,仿佛也回到了?幼时?,最无?忧无?虑的时?刻。 忆起了?那时?的快乐。 那一刻,元朝想她的师兄了?。 “师兄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的心情忽然开始急迫。 袭月望了?望时?间,回道:“应该快了?,大概不?超过半个时?辰吧。”然而话音刚落,元朝便听到了?开门声,随即是熟悉的脚步声。 她心尖倏然一动。 果然下?一刻,便听飞云袭月惊讶地唤:“王爷!” “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 不?等她们多说,虞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是。” 袭月等人顺从地退了?下?去。 屋里霎时?只剩下?了?元朝与虞晋两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师兄。” 沉吟片刻,元朝唤了?一声。 “我在。” 如很多年前一般,虞晋沉声回了?这两个字。 元朝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他走到了?她面前,沉默了?几息,弯腰,倾身问:“知知,累了?么?” 凑近时?,元朝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不?浓烈,当然也不?难闻,因为?混着她熟悉的气?息,甚至让她安心。 “不?累。” 她摇了?摇头,“师兄呢?” “我也不?累。” 虞晋轻声回了?一句。 回完,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我……” 须臾,虞晋张嘴,欲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竟莫名觉得向来?淡定从容的师兄似乎是在紧张。 紧张。 这样的形容放在虞晋身上,实在有些违和。 但她就?是感受到了?。 如她此刻。 “那我们……” “师兄,你揭盖头吧。” 这一次,不?等虞晋说完,元朝先开了?口。 她抓住了?虞晋的衣袖,认真地说:“我等了?好久,等你来?揭。” 话音未落,她便听到了?男人忽然加重的呼吸。 元朝心里悄然开出了?一朵崭新的花。 她的手顺着男人的衣袖落在了?他的手上,握住,带着催促:“师兄,快些,我想看?看?你。” “……好。” 男人终于应了?一声,只是声音不?同于平常的清越,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哑意。 话落,他拿起了?一旁的玉如意,挑开了?那大红色的盖头,露出了?新娘子?的面庞。 新娘仰起了?头。 她在朝他笑。 “师兄,我好看?么?” 她眉眼含笑,问他。 坐在喜床上的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当然便是不?化,她也是极美的。雪白带着些红润的面庞,清亮如水的眸子?,眉心的红痣,红润饱满又水润的唇,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合适。 ……怎会不?好看?? 当然好看?。 她是这世上、是他心中最好看?的姑娘,也是最美的新娘。 虞晋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良久,才?哑声回了?两个字;“好看?。”可他没?有动,也不?敢动,而是犹如石雕一般站在那里,下?意识握紧了?手。 只是手还未握成拳,一只柔软细腻的小手突然附了?上来?,那温软的触感让虞晋僵硬在原地。 “那你喜欢么?” 她又问。 问时?,纤细的手指轻轻掰开了?他的手,然后?握了?上去。只是她的手太?小了?,根本握不?住,反倒像是被包住了?。 虞晋的心脏倏然停跳了?一拍。 “……知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喉间传来?了?一丝痒意,让他的声音越发沙哑,像是在努力的克制着什么。 他呼吸又加重了?几分,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哑声道:“知知,我是个男人。” 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提醒她。 “我当然知道。我师兄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她站了?起来?,没?有放开他的手,轻柔又坚定地提醒,“师兄,我们成亲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一抹落在他脸上的柔软。 是身着大红嫁衣的新娘,踮起脚尖,吻了?他。 虞晋的呼吸骤然加重。 “做师兄妹,也做夫妻,好么?” 她笑吟吟问他。 一边说着,她把?怀里的九连环放在了?他的手心,“师兄,你知道的,我向来?最贪心霸道。” 所以,她全都要。 虞晋猛然闭了?闭眼。 也是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终于反握住手心里的那只手,用力地、坚定地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应了?一声:“好。” 只要她愿意要,他有,他便给;他没?有,他也会想方设法为?她寻来?。 “嗯,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哦不?对,现在是不?是换个称呼更好?”不?等虞晋反应,元朝从他怀里抬起头,眨眨眼,唤了?一声,“夫君?” 心跳又停了?一拍。 虞晋张张嘴,半晌,还是舍不?得拒绝,低低嗯了?一声。 “……我们喝合卺酒吧。” “好啊。” 他等来?了?一个点头。 那一刻,虞晋的心里终于发出了?一棵代表了?新生?、满是鲜活的新芽。 红烛下?,他们执着酒杯,交错双手,一起饮下?了?这一杯合卺酒。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元朝低声念着。 “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长相守。” 虞晋沉声回。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饮了?酒,便到了?春宵时?。 “师兄,我们安置吧。” 到了?这一刻,元朝的心跳也终于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71节 虞晋回了?一声好,与她一起走向了?床榻。 元朝想了?想,鼓起勇气?,伸手去解虞晋的腰带。只是手刚碰上,便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师兄?” 元朝疑惑抬头。 虞晋没?回,而是倾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吻,温声说:“知知,不?用着急,我会等你。” 他握着她的手,感受到了?那只柔软手心里的湿意。 心头是一阵温软。 元朝骤然明白了?虞晋的意思。 ……她确实还没?有彻底做好准备。 只不?过她知道师兄不?会伤害她,所以她才?压下?了?那一丝害怕,愿意再朝前走一步。她既然懂了?师兄的心意,答应了?嫁给他,自然不?会辜负这份真心。 但她忘了?,她如此,师兄亦如此。 眼眶发酸,眼里的湿意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头扑进了?男人的怀里,抽着鼻子?说:“师兄,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她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会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相知相许,如胶似漆。 虞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幼时?一般,温柔地说:“嗯,师兄知道。” * 这一夜,他们过得很平静,却不?平常。 他们虽然没?有做夫妻那等事,但其实也不?差多少了?。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没?有多少生?疏,反而只觉得安稳。 这一夜,元朝睡得极好。 若不?是翌日一早,他们需要进宫面圣谢恩,估摸着她得睡到日上三竿了?。 虞晋已经起来?了?。 见她醒了?,便笑着亲自把?衣裳递给了?她:“不?用着急,时?辰还早。便是晚一些,陛下?也不?会怪罪。” “那不?行,得准时?去。”元朝轻哼一声,“我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说着,便叫了?袭月飞云进来?,快速地梳妆打扮。 虞晋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只唇角含着笑,安静地看?着。只是在元朝换衣的时?候,他微微侧过身子?,偏开了?视线。 幸而袭月等人的速度早就?练出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元朝就?已经焕然一新了?。因着是新婚,今日他们穿得还是红色的喜庆衣裳,打扮也带着喜气?。 好在元朝本就?是偏艳丽明媚的长相,也压得住这份华丽。 “师兄,我穿这件怎么样?” 元朝走到虞晋面前,转了?个圈,笑着问。 “很漂亮。” 虞晋认真地回。 闻言,元朝唇角的弧度更大了?,眼角眉梢都是开心,小嘴甜滋滋地说:“师兄今天也很俊。当然,以前也好看?,只是今天特别好看?。” 两人相识多年,他本应习惯了?她的甜,然而事实上,无?论多久,他都无?法习惯。每一次,心脏都会应她说的那些话怦怦直跳。 虞晋不?着痕迹地垂眸,回了?一句,“你喜欢便好。” 他平常多穿深色的衣裳,但大多是黑色和深蓝色,当然,他生?得俊,换上喜庆的红色,也煞是好看?。 又听得这句“你喜欢便好”,元朝情不?自禁叹道:“师兄,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嘴巴真的很甜很甜?” 明明只是正经回话,却也被他说成了?甜言蜜语。但并不?轻浮,反而只让人觉得真诚。 “走吧,先用膳,再进宫。” 元朝点头,一同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进宫后?,一路走过来?,不?知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晏长裕走进福宁宫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娇美的少女梳起了?妇人头,俏生?生?地立在旁边男子?的身边,娇声说:“陛下?放心,夫君对臣女很好。” 说着,她转头看?向身旁同穿着红衣的男人,亲昵地扯了?扯他的手。 夫君。 这个称呼再次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耳里,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依然不?可避免的一紧。 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固执地走了?进去。 第47章 妒心 “太?子殿下到!” 随着内侍的?通传声, 晏长裕彻底踏进了福宁宫。他?没有丝毫停顿,身躯更是站得笔直。 他?今日似是特意打扮过,未着素衣, 而是换了一身褐红色的?锦衣, 衬得他比平常还要俊美几分。 背对着他的那对新人一起转身, 面向他?。两人?向他?行了半礼。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她看着他?, 微笑着向他?微微福了福身。 臣妇。 果真?是个?刺耳的?称呼, 一点也不适合她。 “瑞王,元朝郡主。” 晏长裕面色如常地回了半礼, 只是那称呼,有些耐人?寻味。 “太?子殿下这个?称呼可以换一下了。”元朝轻笑一声,“臣妇如今已嫁给瑞王殿下,今日称瑞王妃更合适一些。” 元朝自然不是不喜欢郡主这个?称呼, 只是今日是他?们新婚的?第一日,况且又是在福宁宫, 自然还是瑞王妃更合适。 至于其他?时候,倒是无妨。 况且,唤她元朝郡主的?还是晏长裕,这会让元朝有一种依然被前世影响的?感觉。既是新生, 自然该有一点改变。 一旁,虞晋未说话, 只不过微微上前半步, 挡住了元朝大半个?身子。 “瑞王这是什么意思?”晏长裕勾了勾唇角,只是眼?中无多少笑意, “难道?是认为孤会在这福宁宫, 当着父皇的?面,伤害郡主么?” 他?还是没有唤瑞王妃。 元朝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又不想自作?多情, 须臾,到底把?那丝异样压下。 虞晋回一笑:“世人?皆知,太?子殿下温文有礼,持身立正,又怎会无由伤害内子?本王只是习惯护着她罢了,太?子殿下无需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两人?分?明都是笑着,但?不知为甚,之间却隐隐似乎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火气。元朝不自禁蹙眉,走到虞晋身侧,拉住了他?的?手。 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只这一个?举动,便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和立场。 “好了好了,一个?称呼而已,倒无需太?过在意。”这时,洪文帝笑着开?口了,“今日是怀思与元朝新婚第一日,正好,太?子也来?了,你们三人?便陪着朕一起?用午膳吧。” “朕也想享受享受这天伦之乐。” 恰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洪文帝便吩咐内侍下去传膳。 很快,午膳便送了上来?。 洪文帝态度随和,似乎是真?的?想要享受这天伦之乐,用膳时,也没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笑着与三人?闲聊。 他?先是关心了太?子几句,接下来?所有的?注意力便几乎都放在了元朝与虞晋身上。 “如今这婚也成了,你们两人?可要好好努力,朕与镇国公都想着抱孙子呢!”洪文帝面上带笑,像是普通人?家的?慈爱长辈。 虞晋笑着回道?:“知知年纪还小,况且臣与知知刚成婚,这些事倒也不急。” “哪里不急?”洪文帝不赞同,“你们不急,朕与镇国公可急。” “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虞晋恭声回。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们小夫妻是想先过一段时间自己的?小日子。”洪文帝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朕不会逼你们的?。你们感情好,朕高兴还来?不及。朕的?话先放在这儿了,往后你们若生了嫡子,朕便册封他?为世子。若生了嫡女?,便封为郡主。” “臣/臣妇多谢陛下!” 虞晋与元朝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站起?身向洪文帝谢恩。 洪文帝自是笑着让他?们坐下,又闲聊了几句,忽然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晏长裕问:“太?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晏长裕抬首。 “你与怀思年岁差不多,如今怀思都已经成婚了,你身边可连一个?知心人?也没有,这让朕如何放得下?”不等晏长裕回答,洪文帝便道?,“之前为你选妾,是皇后疏忽,才出了意外。朕答应你,这样的?意外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今儿,咱们不论?君臣,只当是寻常家宴。”洪文帝叹了口气,“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晏长裕站了起?来?,躬身道?:“儿臣谢父皇关心,是儿臣让父皇操心了。” “这天底下,哪个?做父亲的?不操心?”洪文帝摇头,“你莫说这些无用的?话,告诉朕,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朕便是寻遍大周,也会满足你的?要求。” 晏长裕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余光,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女?子。却见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这里,而是偏头,似与新婚丈夫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两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仅凭神色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晏长裕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见她脸上灿烂开?心的?笑。 他?倏然收回了视线。 “请父皇恕罪,儿臣如今还未有成婚的?想法,也不想纳妾。”他?单膝跪在了地上,目不斜视,一字一顿地说,“大业未成,如何成家?儿臣如今一事无成,不堪成家,还请父皇原谅儿臣。” 洪文帝脸上的?笑意散了。 对面,元朝与虞晋也停止了交流。 晏长裕感知到,这一次,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请父皇再给儿臣三年时间,待儿臣有一番成就,再亲自请父皇赐婚。”晏长裕依旧单膝跪在地上,垂首,清冷的?声音响彻福宁宫。 洪文帝没有回答,也没叫他?起?来?。 殿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72节 良久,洪文帝才开?口问:“你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成就?”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晏长裕,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晏长裕终于抬首,淡声回:“儿臣身为储君,如今于国未立寸功,如此才引来?许多不满和非议。父皇的?心意,儿臣明白?。只不过儿臣想要配得上这储君之位,也想成为父皇的?骄傲。” 洪文帝的?目光慢慢缓和了下来?。 “你有这份心,就已足够了。”洪文帝道?,“但?你是储君,你的?婚事,亦是国事,岂能轻忽?三年,太?久了。” “……父皇说得对,三年,确实太?久了。” 晏长裕默了默。 “朕知你心,但?朕最多给你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无论?如何,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婚事都不能再拖。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 洪文帝说:“太?子妃不能轻易娶,妾室倒是无需如此。你现在不想成婚,纳两个?妾室也可。” “正妻未进门,妾室先入,于后宅不宁。”晏长裕镇定回道?,“所以在大婚之前,儿臣不想纳妾。” “你考虑得也对。行了,起?来?说话吧。”洪文帝沉吟片刻,终是轻叹,“两年之后,你必须给朕一个?儿媳妇。” “父皇放心。”晏长裕扯了扯唇角,似是笑了一下,“两年后,儿臣定会带着太?子妃亲自来?拜见您。” 太?子妃三个?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说话时,他?眸光微抬,视线不经意地从元朝身上晃过。 那道?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仿佛只是随意一扫,并无其他?意思。 然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刹那,元朝心头莫名?地掠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只不过这不安一晃而过,仿若只是她的?错觉。 她下意识朝对面看了一眼?,却只见年轻尊贵的?皇太?子正执着酒杯,垂首,面色轻淡,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酒。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青年忽而抬头,平静地问:“郡主有事?” “……无事。” 元朝收回了目光。她心想,或许真?的?只是她的?一时错觉。 晏长裕是什么人?? 便是当真?对她有点喜欢,但?也不过如此。否则,也不可能这般平静。毕竟昨日,他?还亲自陪着虞晋去迎了亲。 至于他?为何要提出两年不成婚、不纳妾,应当有他?自己的?考虑。 无利不起?早,晏长裕做事从来?都有其目的?。 不过,那目的?定然不会是她。 毕竟她已经嫁人?了。 对,她已为人?妇。以晏长裕的?骄傲,自然不可能对有夫之妇生出其他?想法。便是前世,他?要接陆瑾入宫,也是在陆瑾守寡之后。 上一世的?自作?多情,已经让元朝吃够了苦,闹够了笑话。今世,她自然不会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思及此,元朝便平静了下来?。 “既然无事,郡主缘何看着孤?” 晏长裕一饮而尽杯中酒,边漫不经心地问。 他?态度散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便连看都没看元朝一眼?。 “让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妇只是瞧见太?子殿下今日脸色似乎不怎么好,所以多看了一眼?。” 见他?如此,元朝便放心了,也淡然地回道?。 晏长裕执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大悲吐血,脏腑有损,一夜未眠,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好。即便在来?福宁宫之前,他?还特意休整了一番,也无法彻底掩盖那份由内至外的?疲倦。 毕竟他?是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 “确实如此,永宁,可是你的?伤加重了?”洪文帝皱眉,“朕说了,你先专心把?伤养好,其他?杂事无需多管。” “臣也疏忽了。”虞晋也跟着开?口,“因?昨日成婚太?兴奋,竟忘了太?子殿下的?身体……” “孤无事。” 不等他?说完,晏长裕忽然开?口,打断了虞晋的?话。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养好自己的?身体。”他?放下酒杯,勾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心愿未达成,儿臣自然会好好活下去。所以,” “瑞王也不用担心,孤会活得很好、很长。” 虞晋直视他?,也笑了。 “本王自然信太?子殿下的?话。”他?执起?酒杯,站起?身,对向晏长裕,笑道?,“今日,当着陛下的?面,本王想敬太?子殿下一杯,多谢太?子殿下昨日陪我走一程,娶回我的?王妃。” 王妃二字,让晏长裕眸色微微暗了暗。 “都是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话虽这般说,洪文帝却很开?心,“俗话说得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起?喝一杯也好。” 洪文帝都开?口了,这杯酒,晏长裕自然必须得喝。 侍立在一旁的?宫人?立时上前,为他?重新斟满了酒。 “臣妇也一起?吧,多谢太?子殿下昨日帮忙。” 元朝与虞晋并肩而立,这对新婚夫妻对看一眼?,一起?饮下了这杯道?谢酒。 “一杯就够了,你酒量不好,可不能喝醉了。”喝完,虞晋便拿走了元朝手里的?酒杯,温声说,“若想喝,待回家去。” 元朝自然点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贪杯。”她又不是真?傻,便是要喝,也不会在皇帝的?寝宫喝醉,“师兄,你都快成管家公了。” 说着嗔怪的?话,但?她脸上眼?底全都是笑意。 她根本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更像是在与自己的?丈夫撒娇。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旁人?瞧见了,只会感叹他?们感情极好。便是洪文帝也没计较,而是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劝道?:“行了行了,便是喝醉了也不怕,在朕这里,无需太?过多礼。” “永宁,快喝了吧。不然,小两口可就要吵起?来?了!”洪文帝玩笑道?,“新婚第一日,可不好吵架的?。” 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晏长裕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执起?了面前的?酒杯,脑海中,前世今生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片刻后,他?站了起?来?,面向对面的?新婚夫妻,笑着饮下了这杯酒。 “……确实不能喝醉了。” 饮下后,他?握紧手中的?酒杯,忽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这顿午膳用了近一个?时辰。 洪文帝年纪到底大了,近年身体大不如前,每日用过午膳,都会小睡一会儿。今日自然也不例外,用完膳后,元朝与虞晋就自觉告退了。 虞晋只是养子,到底不是正经皇子,所以成婚,只需拜见皇帝,无需再拜见皇后。是以,他?们出了福宁宫,便一路出了宫,径直回了瑞王府。 福宁宫中,晏长裕却被留了下来?。 “永宁,你与父皇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元朝动了心思?”待元朝与虞晋离开?,洪文帝便屏退了左右,殿中,只留下了他?与晏长裕父子两人?。 他?脸上也没了笑,面无表情地看向儿子。 “父皇多虑了,元朝郡主已经嫁人?了,儿臣当然不会再非分?之想。”晏长裕面色不变,淡然回,“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自己身份,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对卫元朝当然不是非分?之想。 ——她本就是他?的?妻子。他?对自己妻子生了心思,自然是理所应当,何来?非分?? 洪文帝定定看着他?。 晏长裕静立在原地,背脊挺直,面色平静,任由君父打量。 良久,洪文帝才终于又笑了出来?:“如此甚好,朕就知道?,你自来?是众皇子皇女?中最知理的?。行了,朕乏了,便不留你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有心志是好,但?身体为重。回去好好把?伤养好,朕要得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你可明白??” “谢父皇关心,儿臣明白?。”晏长裕躬身行礼,脸上浮起?轻淡的?笑,笃定地说,“儿臣会还父皇一个?健康的?儿子。” “那便好,如此,朕便放心了。” 洪文帝神色更缓和了一些,“你自来?是最省心最懂事最聪明的?,永宁,莫要让朕失望。” “儿臣定不会。”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 晏长裕维持着脸上的?笑,一路顺利地回了东宫。 直到进了自己的?寝殿,他?才忽然闭了闭眼?,喉结上下动了动,须臾,唇角溢出了一丝鲜红。 “上药。” 不等常文等人?说话,他?已经重新睁开?眼?,除了面色微白?,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常文沉默地把?药送了上来?。 晏长裕接过,一口饮尽。 陈文业也走上前来?,小心为他?扎针。期间,晏长裕都很配合。直到陈文业收了针,他?才冷静地问:“如何?” “……不是很好。” 陈文业欲言又止。 “不用吞吞吐吐,直说便是。”晏长裕看了他?一眼?,淡淡问,“要如何才能快速恢复?你只需告诉孤解决的?法子即可。” 陈文业忍不住在心中叫苦。 都又气又难过得吐血了,哪里能这么容易恢复?但?对上殿下冰凉的?眼?神,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只要殿下不再大悲大喜,当然也不能一味压抑情绪,好好静养,便可慢慢恢复。” 法子倒是不难,但?要做到可不容易。光是静养,便难以做到。 殿下再强,终究还是个?人?。 他?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又岂能真?的?无敌? 陈文业心中微叹。 “孤知道?了,开?药吧。” 晏长裕看了看自己的?手,因?着身体的?原因?,连手都显得苍白?几分?。莫说与武将相比,便是与常人?比,也显得病态又虚弱。 真?是难看至极。 他?缓缓收紧五指。 妄夺金枝(重生) 第73节 “以及,腿疾也可以恢复了。”他?站了起?来?,望向外面,目光悠长,“孤不想再等了。” 不想再等什么? 陈文业等人?都忍不住猜测,是皇位,还是……其他?什么?按照他?们的?计划,殿下的?腿疾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痊愈。 所以殿下缘何提前? 心底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他?们都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让顾决来?见孤。” 不等他?们细想,晏长裕已经又下了另一个?命令,“瑞王在京城待的?太?久了。孤,不想再看到他?。” 更不想再看到他?们在他?面前恩爱有加。 ……那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晏长裕微微闭眼?,压下了心头汹涌扑来?的?戾气。 “皇位,孤要。她,” “——孤也要。” 年轻俊美的?皇太?子睁开?眼?,语气平静地宣布了答案。 既然无法控制这份感情,既然她注定是他?的?软肋,既然止不住心底的?嫉妒,那便放任它吧。 如此,那便把?她抢过来?罢。 第48章 承诺 从宫中出?来, 元朝与虞晋没有?立刻回府,而是沿街逛了一会儿。他们没有坐马车,侍女和随从都跟在身后, 街上人来人往, 可当他们并肩朝前走时, 元朝一点害怕也没有?。 “不用着急, 我们可以慢慢逛。” 虞晋走在她外?侧, 不着痕迹地给她挡着旁边的人,为她留了一个自由又独立的小空间。 一边走, 他一边轻声说:“饿了么?” “才用过午膳不久,哪里会饿?”元朝忍不住控诉,“我又?不是猪,能吃那么多!方?才用膳的时候, 你?给夹太多菜了!不行,今晚我不能吃了, 我要减肥!” 在宫中用膳,尤其是与皇帝同桌用膳,规矩极多,通常都是由旁人的宫人为他们?布菜。 只不过那些宫人并不太清楚元朝的喜好, 因此,夹了太多她不喜欢的食物。元朝虽娇气, 但也不会无理取闹。不喜欢, 她不吃便好了。反正等?回了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然虞晋瞧见了,便直接挥退了宫人, 亲自为元朝布菜。 皇宫的御厨, 厨艺当然极佳,尤其还是专门为洪文帝做饭的, 那更是御厨中的佼佼者。 不同于宫宴时,端上来的菜品大多冷了,影响了口感和味道。 今日这顿午膳,味道极好。 况且虞晋给她夹的全都是她喜欢的菜,所以不知不觉,元朝就?吃撑了。这也是为何他们?出?宫后,不立即回府,而是选择逛街的关键原因。 “你?还在长?身体,当然要多用一些。而且,你?太瘦了。”虞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到鬓边的乱发,顿了顿,才轻声补充了一句,“胖一点,更好看。” “真的?” 元朝表示怀疑。 虞晋一本正经地点头:“太胖了当然不好,但你?现在很瘦,再长?一点肉,气色定然会更好。我听闻,稍微胖一些,皮肤也会很好。”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弊端了。 因为早就?认识,相识相处的时间很长?,对彼此都更了解。如元朝知道虞晋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虞晋比她细心,对她的了解只会更多。 比如现在,他便知道应该用什么理由,打?消元朝想要减肥的念头。 “可是胖了,好多衣裳就?都穿不上了。” 明明不过是一顿吃多了一些,还没胖,元朝就?已经开始忧心忡忡了。 如今的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纵观她全身上下,能够胜过其他人的,便只有?这幅皮囊了。况且,她自个儿也是爱美的。 所以元朝一直很珍惜自己?的容貌。 她相信天?生丽质,也信后天?保养。毕竟便是生得再好,若不精心养护,再娇艳的花也得焉了。 因何民间女子?多数比不过高门之?女靓丽? 并不是她们?生得不好,只不过是因着无钱去妆点自己?。因此再美的姑娘,最后也只能蹉跎于日日的忙碌中,成了男人们?口中的母夜叉、黄脸婆。 元朝前些日子?忙慈幼院的事,与不少普通人家?的妇人接触,听多了她们?的抱怨,就?连她自己?心里也开始止不住的打?鼓。 “这男人,别看嘴上说得正经,其实哪个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在慈幼院帮忙的一个花大娘以自己?三四十年的人生经验为底,说得很有?底气,“婚前,跑前跑后,殷勤得很。可婚后,这到了自己?碗里,看得久了,便厌了。” “等?到家?里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熬老了,他们?便开始嫌弃了。倘若手里有?了钱,那可更不得了了,要么成日流连花楼,要么纳妾另娶。”大娘义?愤填膺,语重心长?,“所以,这姑娘必须得先爱自己?,才能过得好。可别为了男人巴心巴肝,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最后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结果全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这位花大娘日子?过得很不错。 虽不算很富裕,但很是安稳幸福。 元朝见过花大娘的丈夫以及儿女。花大娘的丈夫虽然年纪上去了,但依然很是高大魁梧,瞧着便吓人。但在面对花大娘时,这位高壮吓人的汉子?却很是温和,一双眼只瞧着花大娘。 便是元朝从一旁经过,他也未看一眼,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 花大娘四十岁了,看上去却像是只三十出?头,不算特别漂亮,但别有?风味。与她同龄的妇人们?,大多灰扑扑的,身体发福,皮肤晒黄晒黑,脸上手上还生了很多皱纹,唯她显得格外?亮丽鲜活。 每每得了工钱,其他妇人们?,只想着把银钱拿回家?,大多花在自己?的公婆、丈夫以及儿女身上。反倒是自己?,从来都是舍不得花用的。 独花大娘,每次拿了工钱,首先便会给自己?制一样新东西。不一定有?多贵,或许只是一块自己?喜欢吃的糕点,或许只是一张小?帕……但必然是完全为了自己?。 用花大娘的话说:“女子?天?生就?易吃亏。因为大家?都说女儿嫁了,便是泼出?去的水,是赔钱货,所以在娘家?时是外?人,好东西都是兄弟们?的。待嫁了出?去,也得不到好,在婆家?也是外?姓人。想要别人对你?好,你?首先就?得对自己?好。若连自己?都轻贱自己?,别人为何要珍惜你??” 话糙理不糙。 不过这些话,在这个世道,于很多人来说,是邪门歪说,是离经叛道。不说男人,便是好多女人都不认同。 因为世道要求女子?该贞静贤淑、温婉顺从,而唯有?一心奉献包容,才能体现女人的贤惠。 所以,在慈幼院里,花大娘在成人中的人缘不怎么好。不过,她却是最得院里女孩儿们?喜欢的。 每当花大娘来了,孩子?们?都爱围着她,听她讲话,或者讲各种故事。花大娘出?身贫寒,在娘家?时,自然是不可能读书的。但她现在是慈幼院里,除高门世家?中出?来的人外?,识字最多的。 这些都是她成婚后,慢慢学?的。起初是把儿子?送去了书院,然后让儿子?回来教家?中其他人,包括她与家?里的女孩儿们?。 若儿子?敢偷懒,学?得不好,花大娘便会毫不犹豫地换人。 “我又?不止一个儿子?。读书的机会,自然是要给聪明又?刻苦的。”花大娘如是解释,“一个不行,便换下一个。若是都不合适,那也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元朝还挺喜欢花大娘的。 起初,她亲自到慈幼院时,因着她的身份,其他人都畏惧她。唯有?花大娘,虽然也慌张过,但很快便调整好了,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元朝很佩服她这份适应和处事能力。 来慈幼院工作的人不少,元朝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花大娘。她喜欢花大娘的性子?,而且事实证明,花大娘的那些话并非歪理邪说,因为她过得就?是比其他妇人好。 有?好些话,元朝也挺认同的。 结合她上一世的一败涂地,与这一世的不同,她更加认同花大娘的话。 前世,她一心追赶晏长?裕,但被珍惜了么? 当然没有?。 这一世,她弃了求来的婚,选择了另一条路,晏长?裕的态度却变了。前世,她直到死,都没有?听到他说一句喜欢。 今生,她不要他了,倒是得来了。 哪怕这点喜欢微不足道,至少也胜过了前世。 何其讽刺? 如今,她嫁给了虞晋,开始了新的生活。元朝一方?面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可另一方?面也有?不安。 她相信虞晋,但上一世的教训让她不敢太过自信——师兄很好,但正因为他太好,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别的长?处,她暂时还没有?发掘出?来。所以自然得更加珍惜唯一的优点了。 “那便再做新的。” 虞晋一边说,一边召来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选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一串递给了元朝,“锦绣坊进了一批新的布料,正好让他们?送来,做几身新衣裳,如何?” “锦绣坊进新货了?我都不知道,师兄,你?怎么知道的?”元朝随口问了一句,下意识点头,又?顺手接过了糖葫芦,咬了一颗。 只是咬下一颗糖葫芦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不是要减肥么?顿时,嘴里的糖葫芦,元朝不知该吞还是该吐出?来。 “吃吧,我陪你?一起。若是要胖,咱们?一起胖。”许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虞晋率先吃下了一颗,“这家?的味道不错,你?尝尝,你?以前最喜欢糖葫芦了。” 不错,喜欢糖葫芦的是她,不是虞晋。 元朝记得,虞晋是不喜甜食的。 不喜欢,偏偏成了卖糖糕零食等?店的熟客。元朝忽然想到,每次京城出?了新的糖果,她都是最先吃到的。 因为每次出?了新品种,那些店家?都会先送一批到镇国公府。 元朝曾经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是看在镇国公府与她郡主的名头,所以才这般殷勤。如今,她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一个奇妙的猜测。 她默默品尝嘴里的糖葫芦,果真很甜。 “师兄,我们?去星星楼看看吧?”咽下糖葫芦后,元朝忽而开口。 星星楼是京城最大的糖果点心店。 虞晋拿着糖葫芦的手指微动,须臾,点头应了好。 星星楼离这不远,待他们?一串糖葫芦吃完,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方?到店门口,掌柜便眼尖发现了他们?,急忙迎了上来。 “见过王爷,见过郡主。”掌柜满脸堆笑,“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您二位怎得亲自来店里了?贵人需要什么,打?发人来说一句便是,小?人立刻就?派人送过去。” “正好今天?有?闲,便来逛逛。”元朝笑着回了一句,“你?也知道,你?家?王爷平日里忙得很,如今可算是有?了假,当然得出?来轻松轻松了。” 掌柜顺嘴就?接道:“可不是嘛,王爷平常太忙了。店里的账都积了好久,正好师傅们?又?研究出?了几种新点心……” 说到这,他顿时住了嘴。 然而元朝已经得到了答案,没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所以,这星星楼背后的老板,是师兄?” 虞晋罕见地生了几分无措。 妄夺金枝(重生) 第74节 “知知,抱歉,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他垂首,声音里带着一点掩藏不住的紧张。 元朝差一点就?忍不住要破功了,不过她忍住了,硬是板着一张脸,轻哼了一声:“若我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多久?” 虞晋无言。 元朝又?问:“以及,你?不是不喜这些甜腻腻的食物么?缘何要开这家?店?”星星楼虽然赚钱,但虞晋又?不缺钱,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行这商贾之?事。 ——按照掌柜的意思,星星楼的账和新品,虞晋都是亲自查看的。 虞晋面上生了些尴尬。 “不许不回答,也不许敷衍我!”元朝眯着眼,冷哼,“给你?一个时辰的思考时间,你?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回答。如果答案让我不满意……” 余下的话,元朝没有?继续说,但拖长?的尾音已经是足够的威胁。 不等?虞晋回答,元朝已经率先进了星星楼,熟门熟路地上了雅间,底气十足地说:“把你?们?的新品,全都送上来!” 她与虞晋已经成了婚,所以严格算起来,她便是星星楼的老板娘了。 老板娘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谁敢管? “不能吃太多,会牙疼。” 闻言,虞晋顾不上多想,忙上前,对掌柜吩咐,“每样只送小?半份便可。” ——唔,行吧,老板会管。 “是!王爷郡主……” “叫王妃吧。”不等?掌柜说完,元朝打?断他,自然地说,“我与师兄已经成婚了。在店里,还是唤王妃更合适。” “是!王妃!” 掌柜脸上立时露出?了灿烂的笑,毫不犹豫声音响亮地唤了一声王妃,“那请王妃王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准备。”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快速出?了雅间。 袭月等?随侍都去了隔壁的房间,是以,雅间里,便只有?元朝与虞晋两人。 虞晋有?些失神,平日里智计过人的瑞王殿下面上难得出?现了一点茫然之?色。 “知知……”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喃喃唤了一声。 “嗯,我在。”元朝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下,“夫君唤我有?事么?” 夫君一称,让虞晋又?呆了呆。即便这不是元朝第一次如此唤他,可每一次听到,他的心跳依然会因这个过于亲密的称呼加快。 “不喜欢夫君这个称呼,那……相公如何?” 元朝忽然凑近他,那张精致美丽的小?脸怼得极近,甚至给人一种随时会吻上去的错觉。 “你?喜欢么?”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声音甜甜软软,让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滑成了一团温水。 良久,虞晋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跳,哑声回了一句:“喜欢。” “喜欢什么,是夫君,还是相公?” 面前的姑娘笑吟吟,那般甜美可人,却也让人难以招架。 虞晋几乎是狼狈的长?呼一口气,声音更哑:“……夫君与相公,我都喜欢。” “那相公,你?现在想好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她还未放过他,“为什么要开星星楼?” 答案其实很简单。 只是他从未说过,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说出?来。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终于放弃抵抗,轻叹着给了回答:“因为,你?喜欢。你?忘了么,你?曾经说过,想要吃遍全天?下的糖果。那时,你?很羡慕永安伯家?的小?姐,因为她的母亲名下便有?一家?糖果点心铺子?。” 起初确实只把她当做妹妹,想要满足妹妹所有?的愿望,想要成为她最喜欢最厉害的哥哥。 只是后来,他的心思变了,贪心也多了。 因为心爱的姑娘喜欢吃糖果,他便想要开一家?糖果店,供她吃一辈子?。他想要她每当吃起糖果时,便能想到他。 那都是小?时候的戏言了,元朝自然记不得。但当虞晋说起时,那些本来被遗忘的记忆慢慢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想起了当年耍赖要吃糖的自己?,也想起了那个在一旁哄着她、对她说会把全天?下好吃的糖果都为她寻来的少年。 “师兄,你?怎么这么好啊!” 她依偎进了男人的怀里,如幼时一般撒娇依恋。 虞晋沉默片刻,手掌轻轻按住了她的腰肢,轻声说:“不,知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又?岂会真的善良光明? 若没有?得到便罢,一旦得到,他必然会想要索取更多。他的贪婪和欲、望,不比寒冬腊月里,饿极了的野兽少。 “那你?会伤害我吗?” 元朝仰头,眼里却满是信任。 虞晋心潮鼓动,没有?任何犹豫,无比认真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那便足够了。”元朝仰着脸笑,“无论在外?如何,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最好的师兄……唔,如果你?表现得好,那最好夫君的称号也一并给你?了!” 虞晋把怀里的人按进怀里,也笑着说:“那我要多多努力了。” * 虞晋有?五日婚假,这五日里,他没碰任何公务,把时间全用来了陪伴元朝。新婚第三日,元朝回门,虞晋陪她一起回了镇国公府。 卫震早早便等?着了。 这一次,虞晋也改了口,没再称卫震师父,而是换成了岳父。卫震应了,看着两人,只说了一句:“你?们?好好过。” 然后,又?沉声对虞晋道:“你?若是有?一日负了知知,我不会顾念师徒之?情。” 虞晋起身,朝他深深一拜,郑重回:“若真有?那一日,虞晋任岳父处置。”他没再许什么承诺,言语终究只是言语,如卫震这样的人,从来都更看重的是行动。 论心也论迹。 虞晋跟随他多年,当然明白。 卫震点头,又?嘱咐了两人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 他此次回京待了大半个月,已是极限。如今元朝已出?嫁,他了了心事,自然要回边关。 因着宁不畏的治疗,卫震的手臂已经好了大半,虽还未恢复到全盛时期,但也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恶化了。 然随着伤势的痊愈,他肩上的责任便也更重。 元朝也清楚,虽然有?些不舍,但她已然习惯了这种离别,只寻来管家?,细细嘱咐了许多,这才与虞晋回了瑞王府。 第二日,卫震便走了。 宁不畏跟着他一起离开。也是如此,元朝才算放心。 元朝与虞晋一起去送了行。 直到眼见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她才猛然回身,转头抱住了虞晋。 虞晋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师兄,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良久,元朝忽然问。 虞晋放在她背部的手微微一顿。 “我会活着回来的。” 无法?给予不离开的承诺,他只能如此回。 元朝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她是武将家?的姑娘,当然明白这个承诺有?多么重。 “我记下了,师兄,你?不能食言。” “……好。” “若是你?食言,我……” 我什么? 元朝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虞晋也没问,只是用力地搂紧了怀里的妻子?。 温暖的晨光下,那对新婚夫妻不顾外?人的目光,相拥在一起。无人敢置喙,见到这一幕的人,也只会夸赞两人的般配,感叹他们?的恩爱。 城楼上,晏长?裕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那紧紧相拥的年轻夫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身后,常文与顾决随行两侧,皆深深垂下了头。 他们?听不到下方?两人在说什么,但能看出?他们?对彼此的依恋和关心。 “准备好了么?” 半晌,晏长?裕忽然开口问。 “回殿下,已全都准备妥当。” 顾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很好,那开始吧。”说话时,他的目光依然落在下方?,声音冷冽平淡,“瑞王在京城待的太久了。” 第49章 牙印 五日婚嫁一过, 虞晋便不得不恢复了每日上值。幸而?,如?今大周境内还算安稳,边关还有卫震坐镇, 所以虞晋目前只需做好皇城军统领即可。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不?到半月, 南州海域便又出了海寇劫掠商船官船的事。 正好?, 工部那边改良战船和武器有了新进展。新制出的战船在速度、防御、坚固等?方面, 都远超于旧式战船。 妄夺金枝(重生) 第75节 不?仅如?此,工部还研究出了新的水上武器, 尤其是在火药的运用上,有极大的进?步。 洪文帝先是因海寇肆掠大发雷霆,结果下一刻就得知了如?此的好?消息,自然龙颜大悦, 当即便表示要亲自检阅新式战船与武器。 若无意外,检阅过后, 最多半月,大周水军便要出动。 大周武将不?少,将才却不?多。卫震之下,便是虞晋能力?与声名最高。此次出战, 统帅一职,当然非他莫属。 “明日, 陛下便会启程去新式战船与武器。我定会随行。”这日下朝, 虞晋便眼含歉意地对元朝说,“若战船和武器没有意外, 那么至多半月, 我就会领军出战。” “抱歉,知知, 我不?能陪你了。” 才刚新婚不?过半月,他便要出外差。不?仅如?此,若事情?顺利,他还要出海对敌。此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 最重要的是,他并无在海上作战的经验,即便战船和武器配置精良,此战也吉凶难料。 元朝自然是失落的,不?过她?当然不?会因为这种正事生怨。比起?虞晋离开,她?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师兄,此战你有多少把握?”问完,不?等?虞晋回答,元朝拉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我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明白么?” 虞晋反握住她?的手,沉吟片刻,郑重地点了头。 战场上生死难料,谁也无法保证。无法做到的承诺,便不?应该给。因着一旦未能完成?,那便成?了欺骗。 但见元朝拧着眉,眼里满是忧虑,虞晋的心?终究还是软了。 “你放心?,我定会活着回来。”虞晋沉思须臾,解释,“若是之前,此战我或许只有五成?把握,但有了新式战船和武器,我便有至少七成?把握。” 说到此,他顿了顿,还是道:“新式战船和武器,都是在太子的带领下制出的。以他的心?性和能力?,他既然敢在此提出来,那么必然是有了把握,所以定然不?会出错。” 撇开个人恩怨与偏见,对于太子的能力?,虞晋一直是认同?的。陛下膝下几个皇子,最出众的便是太子。 幼时他们曾一同?读过书,那时,无论是谋略还是学识、心?智反应,太子可不?比他差,在某些方面甚至更甚一筹。 若非储君需要坐镇东宫,轻易不?得离京,或许太子在战场上也能有一番不?凡的成?就。 这一点,元朝也是认同?的。 她?与晏长裕做过数载夫妻。晏长裕处理政事时,通常并不?会避开她?,哪怕元朝懂得不?多,但也能够察觉到他的厉害。 毋庸置疑,他是一位优秀的储君,不?出意外,未来,也将成?为一位优秀的君主?。 这次新式战船与武器,乃是在晏长裕的操控下研究制造,不?说一定能脱胎换骨,但会出问题的可能性极低。 正如?虞晋所说,若非有完全把握,晏长裕是绝不?会上奏的。 说起?来,今生确实有很多地方与前世不?同?。 便如?这新式战船武器,上一世,可是在晏长裕登基之后才制造出来。然今生,竟提前了近四年。 元朝当时作为皇后,曾陪同?晏长裕,亲临检阅现场,亲眼目睹过它们的威力?。 ——那时,她?便想。若是这些东西早一点出来,师兄是不?是就不?会葬身大海了? 但即便如?此,思及上一世虞晋的结局,元朝心?中的担忧再也压不?住。哪怕得到了虞晋的承诺,她?心?头也不?安稳。 只不?过她?清楚虞晋的压力?,所以不?想再让他因她?烦忧,只能按下了这份难以消散的担忧。 除非虞晋此战大胜,平安归来,否则,她?便永远也无法放心?。 明日就要出发,此次检阅,至少需要五日时间。元朝是女?眷,这种朝堂大事,不?好?跟随,所以她?越发珍惜与虞晋相处的时间。 许是洪文帝也觉过意不?去,所以今天特意批了虞晋半日的假,许他在家好?好?陪陪妻子。 这半日,两人哪里都没去,就在府里待着。 虞晋放下了所有公事,一直陪着他。 只是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用过午膳后,元朝便提议:“师兄,你为我画幅小像吧?我记得你的丹青很好?,以前先生可是常常夸你。我现在还记得,他说,若你坚持,未来定能成?为名流千古的大画家!” 这话可不?是元朝夸张,而?是确有其事。 虞晋比她?大了几岁,他们自然是不?可能一起?上学的。不?过元朝还未正式进?学时,喜欢缠着虞晋,便常常去蹭他的课。 当然,她?就是小孩儿?心?性,去了也听不?懂,纯粹就是去玩的。 之前也说过,在读书进?学这方面,无论是镇国公还是洪文帝,对虞晋的要求都极高。武道兵法上,由她?父亲负责。其他方面,便是洪文帝亲自选了老师,送到镇国公府。 能被洪文帝看上的老师,自然个个都是人才。 那位教授虞晋丹青的吴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早在当时,吴先生在画坛上便已经有了名气。如?今多年过去,更是成?了大周最厉害的大画家之一。 连他都忍不?住大夸虞晋,足以说明虞晋在画道上的天资。 只可惜,虞晋永远不?可能把全部心?神用在钻研此道上。 “说起?来,除了小时候你为我画过,长大后,就再也没有了!”说到此,元朝有些不?满。 她?抱着虞晋的胳膊,轻哼一声:“师兄,是不?是我没有小时候可爱漂亮,所以你就不?画了?” 说话时,她?半眯着眼睛,眼神里满是威胁。 虞晋身子微顿,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后来公务繁忙,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 “那你现在重新拿起?来吧!”元朝这才勉强满意了,“这一次,我任你画,肯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乱跑乱动了。待画完了,你就带在身上,想我了便拿出来看看。” “你倒是不?害臊。” 虞晋忍不?住伸手轻轻敲了敲元朝的额头,轻笑,“哪个姑娘有你这般厚脸皮?” “我哪里厚脸皮了,我脸皮可薄了!你摸摸!”元朝一边说,一边抓住虞晋的手在脸上蹭了蹭。 她?本就生得娇嫩,何况是面颊,更是柔软嫩滑,仿若最上等?丝绸暖玉。手指从那嫩软的肌肤上轻轻蹭过,那种奇妙的触感?,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何况…… “知知……别闹了。” 虞晋喉间微痒,就连声音都带了一丝浅浅的哑意。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又?舍不?得,一时竟是完全丧失了控制权,只能任由面前的姑娘摆布。 肌肤相贴,元朝当然察觉到了男人的僵硬颤抖,以及陡然上升的体温。 “不?要!”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仅没有松开虞晋的手,还张开自己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了男人手指间的缝隙之中。 十指相扣。 虞晋的喉结动了动。 须臾,终是忍不?住反握了回去。 元朝抿着唇笑,得意地说:“师兄,你的脸皮才应该好?好?练练了。我们可是夫妻,你害羞作甚?我是女?子都不?怕,你是男子,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踮起?脚,凑近了男人,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了那俊丽的下颌和敏感?的脖颈间。只不?过瞬间,那白皙的脖颈竟是红了一片。 “知知……” 虞晋按住女?子细软的腰肢,欲要说话,结果方开口,余下的话就戛然而?止。 只见面前的姑娘忽而?倾身朝前,不?等?他反应,竟是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虞晋陡然僵住了身体,手上骤然一紧,一时竟不?知是该后退,还是推开她?。 她?咬得并不?疼。 但是脖颈是多么敏感?的部位,何况虞晋还是习武之人,于他来说,平日里,那里除了他自己能碰,便是伺候的人,也不?能靠近。 何况还是被人一口咬住? 倘若是其他人,无需被碰到,在那人露出这点心?思前,他的刀便已经削断了那人的脖子。 偏偏那是元朝。 是他从小便放在心?上、捧在手心?的师妹,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与之白首的心?上人。 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刺痛,最终,他也只是站在原地,僵着身体,任由他的姑娘施为。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怀里的姑娘终于松了口。 这一口,元朝用了力?,甚至咬出了血。待她?放开时,虞晋的脖子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这是记号。”元朝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牙印,感?受着男人的微颤,脸上扬起?了灿烂得意的笑,“有了这个记号,待你出门在外,所有人便都知道你是我的了。所以,不?许用药。” 虞晋摁住了姑娘的细腰,哑声应了一个好?,说, “我是你的。” 他自来都是顺着她?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还不?够。”元朝轻哼了一声,“我夫君这般好?,难免会引得人动心?。心?正的姑娘便罢了,万一遇上那等?小妖精,那该如?何?” “……你说如?何?” 虞晋拥着她?,下颌轻轻抵在了怀里姑娘的头顶。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便是梦里,也不?曾有过这般美好?的时刻。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他的知知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所以他一点也不?排斥她?的霸道,甚至甘之如?饴。 “先为画像吧。”怀里的姑娘却坏心?眼的从他怀里出来,鼓着腮帮子威胁,“你若画得让我满意了,我便告诉你答案。而?且,” “——还有礼物送你哦,相公,你想要吗?” 怎么可能不?想要? 虞晋吸了口气,沉声问:“现在开始?” 元朝眼里的笑更浓了。 师兄温和淡然、沉稳冷静的样子,固然让她?欣赏钦佩。可是,她?发现,她?更喜欢他为她?迷乱,为她?紧张,为她?颤抖的样子。 * 不?等?元朝开口,虞晋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画笔画纸等?东西了。下人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便把所有东西都备齐了。 两人没有回房间,而?是把地点定在了王府的花园。 这些日子,花园里开了不?少花,为这座瑞王府添了更多明亮的色彩。便如?前方的姑娘,有她?的存在,这座冷清的府邸似乎也活了过来。 虞晋拿着笔,一时怔然。 妄夺金枝(重生) 第76节 那头,元朝正在找最合适的角度。光线、站位,以及背景等?,可都是能影响最后成?果的。在美道上,元朝向来追求完美。 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挑好?了位置,也摆好?了姿势,这才对虞晋说:“师兄,开始吧!” “……好?。” 虞晋平复了一下思绪,才收敛了其他心?思,把心?神放在了前方的女?子与面前的画纸上。 他想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不?想让她?有半分失望。 但他也不?想累着她?。 虞晋认真专注地看着,把这幅美景深深记在了心?底,这才开始动笔。 幸而?,这些年来,他已经画过了无数次,早已熟练。况且,这一次,心?头的那个人还主?动配合,他发挥得自然更好?。 元朝也没站多久。 大概一刻钟后,虞晋便说自己记下了,让她?过去休息。 她?自来是信师兄的能力?,闻言,自然不?会拒绝,进?了亭子里,坐在一旁观看,倒也不?无聊。 待到太阳落山,那幅画便已完成?了。 虽然她?是看着这幅画一点点落成?的,但当看到最后的成?品时,元朝依然忍不?住惊叹:“师兄,你画得真好?!我觉得你的技艺又?精湛了,若是吴先生看见了,估摸又?得扼腕了。” “那你喜欢么?” 虞晋声音柔和问。 元朝自是毫不?犹豫点头:“你把我画得这么漂亮,我当然喜欢!” “是你本来就这么漂亮。”虞晋却是摇头,“不?是我画的好?。”而?是他心?爱的小姑娘本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孩儿?。 “……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都会说甜言蜜语了,是不?是跟着人学坏了?”虽是这般说,元朝却情?不?自禁扬着下巴,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喜欢。以后可以多说一些。” 虞晋想说,不?是油嘴滑舌,更不?是甜言蜜语,而?是心?中所想。但他到底不?是那等?外放之人,情?之所至时,那些话自然而?然能出口。 可其他时候,却是难以启齿。 “知知,本来就好?看。” 良久,他才干巴巴地憋出了这么一句。 “行了行了,我不?为难你了。”元朝站起?身,撑了个懒腰,毫无仪态地摸了摸自己肚子说,“我饿了,我们去用晚膳吧。” “嗯。” 虞晋自然应是。 两人把画收好?,收拾一番,便传了晚膳。用过晚膳后,便该休息了。因着,虞晋明日要早起?,所以元朝也没再作怪,乖乖洗漱过,便上了床。 两人虽还未正式圆房,但已是夫妻,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睡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 虽身边睡了一个大美人,但虞晋一直规规矩矩,从无半分越矩。每一次一点亲密,都是元朝故意惹他。 “师兄,快些,时辰不?早了。”见虞晋还没上来,元朝催促,“别看书了,今晚得早些休息。你快些上来。” 相比她?的自在,虞晋便有些僵硬了。 元朝当然不?是没看出来,正因如?此,她?才变本加厉。既是夫妻了,怎得只她?一人主?动? 她?想知道,她?的丈夫能忍多久。 当然这点心?思,她?的丈夫自是不?知。 往常,元朝一催,虞晋就会放下手中事,乖乖上了床。但今日,他的动作却有些慢,像是在等?待什么。 可惜,直到上了床,他的妻子似乎也没有发现。 直到到了熄灯时间了,虞晋终于忍不?住提醒:“知知,你还没有给我答案和礼物。”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 元朝的心?,霎时就软了,哪里还舍得逗弄他? 她?转身,依偎进?了男人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小声说:“师兄,我想,我有点喜欢你了。不?是师兄妹之间,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虞晋心?跳骤然加速。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以至于,他无法及时给予反应。 “我想让你彻底变成?我的,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所以,”直到他听见怀里的姑娘说,“等?你回来,我们就圆房吧。”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拥住她?,垂头吻了上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却与虞晋平常表现的温柔克制不?同?,这个吻,甚至堪称野蛮。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把怀里的人摁进?自己的骨血中,想要与她?长长久久、朝朝暮暮的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她?,唇却舍不?得移开,而?是流连在她?柔软的唇间,认真又?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回来。” 他等?到了心?爱姑娘的回应,又?怎么舍得离开? * 翌日,才将将寅时,虞晋便起?了。 “王爷?” “不?要吵醒王妃,我自己来便可。” 他没有唤下人进?来,而?是自己换好?衣裳,便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临走之前,他唤来管家,细细叮嘱了几句,最后说:“好?好?照顾王妃,一旦有事,及时派人来报。” 管家自是应是。 待嘱咐完这些,眼见着时辰不?早,虞晋才匆匆带着人出了府。 他到时,不?少随行的朝臣都到了。 这一次虽是洪文帝检阅,但主?持一事,全是由太子操持。 因此,晏长裕也早到了。 因着皇帝要离京,所以身为储君的他,便要留下来监国,今日他只是来送行,并不?会跟着一起?去。 虞晋一出现,不?少人便注意到了。 “瑞王殿下这脖子怎么了?”此时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色还有些昏暗,但也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虞晋脖子上的异样,“这……怎么像……”牙印? 只不?过在场的人都是精明人,那两个带着些暧昧的字自然不?会说出口。 当然仅是如?此,已经足够引起?注意,周围的人便都跟着看了过来。思及瑞王刚成?婚,大家都是男人,自然都反应了过来,俱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王爷与王妃很是恩爱啊。” 有人笑着调侃。 这些善意的调侃,虞晋当然是微笑以对。他没说什么,但只瞧着那脖子上的牙印,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晏长裕当然也看见了那枚小巧整齐的牙印。 他与卫元朝做了多年夫妻,当然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样的印记,曾经也出现过在他的身上。 也只在他身上。 成?了亲,会做什么? 他曾与她?做了数年夫妻,度过了上千个日夜,当然清楚。 可即便早有所料,当真的瞧见了,晏长裕才发现原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那瞬间,他所有的力?量和心?神都用来压制心?头陡然冒出的杀意和恶念。 他不?能任它们生长,否则,便当真输了。 所以他得忍。 “晏长裕,我不?喜欢那些女?人看你的眼神。”床榻见,她?依偎进?他的怀里,不?满地说,“我给你留个记号吧,让她?们知道,你已经成?亲了,是属于你妻子的。” 说着,她?爬上来,就要贴上他的脖颈。 他挡住了她?。 “那些人威胁不?了你。”他冷静地说,“我不?会要她?们。” 可这一句苍白的承诺,安慰不?了他的妻子,甚至让她?更加不?满。所以下一瞬,他只觉手臂一疼,他的妻子已然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看得出,她?很生气。 “早晚有一日,我要你求着让我在你脖子上咬一口!” 他的妻子发狠地说。 其实就连说话的人也只是一时气话,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晏长裕也不?以为意。 那时,他不?认为有这一天。 ——直至这一刻。 * 元朝醒来时,虞晋早离开了。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明明她?早已习惯了亲人的离开。但这一刻,竟难得感?到了一丝孤单。 算着时间,虞晋一行此时估摸早就出了城。元朝轻叹了口气。 “郡主?,您醒了?”袭月听到了动静,轻轻叩门,“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进?来吧。” 元朝回过神来,很快便整理好?了思绪,重新振作了起?来。 “让人去准备一下,待会儿?用了早膳后,启程去护国寺。”洗漱时,元朝吩咐下去。她?以前不?怎么信这些,如?今却想试一下,至少求个心?安。 袭月等?人明了她?的意思,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用过早膳后,元朝也没耽搁,带着人坐上马车便朝护国寺去。护国寺在城外,距离京城不?算远,但当日也是回不?来的。 这一次,元朝准备在护国寺住三日,为爹爹与虞晋祈福,再求两道平安符。 所谓心?诚则灵,只愿上天真的有灵。 护国寺的香火很旺,主?持慈惠大师更是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灵验。便连洪文帝也对其很是礼遇。 想要求见慈惠大师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妄夺金枝(重生) 第77节 只是慈惠大师年岁近百,近年来,已经很少出山了。 到了护国寺,元朝也没抱太大希望,按理递了帖子,却不?想,慈惠大师竟同?意了。 “王妃,这边请。” 一个小沙弥在前带路,“师父请您过去。” 元朝虽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跟着沙弥到了慈惠大师居处。 “信女?卫元朝见过大师。” 见到人,元朝行了一个佛礼。 慈惠大师虽已是百岁老人,但看上去依然精神,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眼睛,似乎能够看进?人的心?底。 “女?施主?想求什么?” 元朝认真回:“我想求家人平安。大师也知,我的父亲与丈夫都是武将,战场无眼,我帮不?了他们,便想来求个心?安。” “日前我父亲去了边关,今日我丈夫也离开,不?久也将再上战场。我想请两道平安符,请大师帮我。” 平安符不?难得,难得的是由慈惠大师亲手做的平安符。 幸而?,慈惠大师应下了。 “两道平安符罢了,当不?得女?施主?一个帮字。”慈惠大师笑着摇头,“只是女?施主?当真信么?” “以前不?信,现在,我愿意信。” 闻言,慈惠大师又?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道平安符明日便能送去,便让元朝回去了。 从慈惠大师处出来,元朝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渐黑了,她?没在外待多久,带着人回了寺里分给她?的小院。 只是她?不?知,在她?走后,有人站到了她?方站过的地方。 “殿下,还要执着吗?” 第50章 同眠 太阳已落, 暮色沉沉。 寂凉的余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被拉长,似乎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凉漠。 晏长裕转身, 目光平静地与身后人对视, 淡声陈述:“何为执着?她本就是孤的。”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慈惠大师。 原来在?元朝到?来之前, 晏长裕便先一步到?了护国寺, 正与慈惠大师谈事。起初, 他并不知?元朝也会来。 闻言,慈惠摇了摇头道:“执念太深, 伤人伤己。郡主如今已经另嫁他人,何不坦然接受,您与她缘分已尽。” “大师是来劝孤的,还是帮孤的?”晏长裕神色冷了冷, 声音平稳,“嫁了, 还能和?离,还可以再嫁。孤与她的缘分是续是尽,由孤说了算。便是尽了,也可再续。” 他抬眸, 望着元朝离开的方向,轻笑一声:“当初是她先来招惹孤的。”所以, 便该承担起招惹了他的后果。 “殿下, 当真决定了?” 慈惠轻叹口?气,“您不怕她恨你么?” 晏长裕默了默, 须臾, 才回道:“大师不用再劝了,您放心, 孤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从始至终,他都?很冷静。 在?想通自己的感?情后,放下抵抗后,他便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如今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他深思熟虑下的选择。 说到?此,他顿了顿,声音轻缓,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让她有机会恨我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虞晋,相反,他要虞晋活着,要她心甘情愿地向他走来。于公于私,虞晋活着,才更有利于他的计划。 死人是会被美化的。 虞晋若死了,或是死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刻,她便永远也忘不了他了。晏长裕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虞晋得活着。 活着亲手把她推开。 只有活着,伤害才不会被淡化,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痛了,她才不会想起他,才会主动的忘记那个人。 她才会明白?,那个人不适合她。 “她既然喜欢过?孤一次,便能喜欢上第二次。”晏长裕微微勾唇,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冷的眉眼有些许柔缓,笃定地说,“这一次,孤不会再错过?。” 慈惠无言。 只幽幽轻叹一声。 不等他说话,晏长裕已经道:“所以大师无需再说那些劝说之语。孤此次来寻您,只是为了弄清这前世今生之事,请您助我寻回所有的记忆。” 在?此之前,晏长裕其实?并不着急登上那至高之位,他不介意多等几年。可现?在?,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唯有站在?顶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才能真正的拥有她。 幸运的是,这两件事并无冲突,只会让他生出?更多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前世记忆便至关重?要了。 便如此次改良战船与武器一事,是他忆起了前世有关这部分的记忆,这些东西才能提前现?世,他才能把虞晋送走。 只不过?前世的记忆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甚是模糊。 比如,前世他为何要把陆瑾接进宫,甚至还纳为妃嫔?既然不是喜欢,那必然有其他原因。 只不过?无论晏长裕如何回忆,那部分记忆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暗影,根本看不清。 思及前世,因着这件事,卫元朝与他吵架,晏长裕便更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想要回前世所有的记忆。 世人大多都?知?慈惠大师是高僧,很是灵验,唯有皇室之人清楚,慈惠大师真正的能力。 晏长裕曾经不信,但如今,他想信一次。 ——况且,上天让他忆起前世,不正是帮他么? * 元朝并不知?晏长裕也来了护国寺。当然,便是知?道了,她也不会太在?意。在?她看来,在?她嫁给虞晋后,她与晏长裕便彻底结束了。 所以她不想纠结过?往。 从慈惠大师处回来后,她回了小院,用了晚膳,瞧着时辰还早,便让袭月多了点了几盏灯,把阵线拿了出?来。 她是准备再绣两个香囊,一个给爹爹,一个给虞晋。 送予爹爹的香囊倒是不难做。卫震并不喜太花哨的东西,他自来平实?朴素,比起好看,更注重?实?用。 所以元朝也不需要绣多么复杂的花样,仔细缝好即可。 待明日?慈惠大师把平安符给她,她便可以把平安符装进去,然后派人送去边关。 倒是给虞晋的要复杂一些。 若还是师兄妹,倒不必如此郑重?,但这是他们成婚后,她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元朝自是想尽善尽美。 元朝想绣一对鸳鸯。 鸳鸯可复杂多了。虽则不是元朝第一次绣,但她还是绣得磕磕绊绊的。幸而时间还算充足,她倒也不太着急。 做女红本就需要耐心。沉下心来之后,元朝倒是做得越来越顺手了。手上这一只香囊,已经逐渐有了雏形。上面的鸳鸯,也终于不会被当做是野鸭子?了。 许是因为今天虞晋离开,又换了一个环境,元朝有些睡不着。但她也不能一直绣,虽点了灯,但晚上依然不宜过?度用眼。 在?袭月来催第二次的时候,元朝还是放下了针线。 “睡吧。” 洗漱过?后,她便熄了灯,躺到?了床上。 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不想,躺下后没多久,竟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护国寺的条件自然比不上府里。 元朝现?在?睡得这间屋子?,还比不上家里的一半大,床也小了硬了不少。好在?他们来时,自己带了被褥这些东西,铺好之后,虽还是比不上府中舒适,倒也睡得过?去。 而且寺庙清静,夜深人静时,唯有虫鸣之声。闻着淡淡的香火味道,竟然睡得很沉。 月上柳梢,繁星漫天。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一阵风,小屋的窗户被轻轻吹动,缓缓打开。 元朝睡得沉,自是听不到?这些动静。 因着这屋子?小,元朝不想袭月与飞云打地铺,便没让她们守着,而是让她们睡到?了隔壁房间。 护国寺,本就不是普通寺庙,不敢说比得上镇国公府和?瑞王府守卫森严,也甚少有贼寇敢闯进来。 况且他们还带了侍卫,安全上倒是不用太担心。 窗户被一股力道从外轻轻推开。 一道人影立在?那里。 月色如明水,洒了下来,落在?了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上,映出?了他清冷淡漠的眉眼。 正是晏长裕。 想来,无人会信,堂堂一国太子?,有一日?竟然会趁着夜色偷窥一个女子?的香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定然会掀起巨大风波。 晏长裕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口?,抬眸,朝床榻看了过?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放在?桌案上已经成型的红色鸳鸯香囊,与前世记忆中的有些许相似,只是比起前世,那两只鸳鸯更逼真了一些。 比那只绣着青松的丑香囊好看多了。 也比他曾经得到?的那一只好看。 晏长裕心头微沉,嫉妒如附骨之蛆汹涌而来。 此刻,他当然清楚,这只鸳鸯香囊是她绣来送给谁的。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才无比刺眼。 他闭了闭眼,用力压下那股想要毁掉的冲动。再睁眼时,努力忽视了那只碍眼的香囊,朝屋中深处看去。 妄夺金枝(重生) 第78节 昏暗中,不大不小的床铺上,隐约能看见一个蜷缩在?一起的小团。当真是小小一团,仿佛只用一只手臂便能轻松圈住。 晏长裕的目光定在?上面。 她的睡相实?在?称不上好。被子?被她裹成了一团,有一大部分都?落在?了窗外。恰时一阵凉风吹来,床上的那个团子?跟着颤了颤,越发用力的裹紧了身上为数不多的被子?。 那一刹那,一股熟悉感?再次向晏长裕席卷而来。 前世的记忆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他们刚成婚不久。 两人都?还处于磨合之中。 除了普通百姓家,按理来说,世家高门的家主与主母其实?并不住在?一起,都?各有自己的院子?。 太子?与太子?妃当然也是。 东宫有专门为太子?妃建造的院子?。至于晏长裕,他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宿在?前院。有时候忙起来了,直接就在?书房躺下了。 于他来说,睡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当新婚第二日?,他的新婚妻子?提出?往后要住同一个院子?时,他没有反对,而是默认了。 只是二十年的时间里,晏长裕从未与任何人同榻而眠过?。洞房花烛夜到?底是例外,当真要与一人同屋同榻,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尤其是某人的睡姿不怎么好时。 除卫元朝外,晏长裕没有其他女人,当然,他也没兴趣去了解。所以也不清楚,是不是所有女子?睡觉都?这般放肆又霸道? 卧房的床铺可不算小,至少是护国寺这床的三倍大。 然而这般大的空间,竟也不够她折腾。起初半个月,晏长裕夜夜都?会被闹醒。 有时是被手臂打了,有时是被脚踹了,有时又是一颗团子?滚进了他的怀里,撞在?他的胸膛,直接把他撞醒了。 在?又一次被闹醒后,晏长裕认真地考虑是否要继续同床睡下去。 只是没等他想清楚,那颗软乎乎的团子?忽而又滚进了他的怀里。不等反应,两条柔软细嫩纤细的手臂伸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那张软嫩的小脸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她的力道不轻,况且,寝衣轻薄,根本挡不住另一人的温度。肌肤相贴带来的冲击更是无法阻挡。 他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 怀里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晏长裕的思绪倏然被打断,一时,竟再也续不上了。 “……夫君……” 怀里的人蹭着他的胸膛,软软的呢喃,像是充满了喜爱和?依恋,“喜欢……” “嗯。” 晏长裕下意识应了一声,待他反应过?来时,手也已经顺手把人圈住了。甚至为了让她睡得好,他还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并为她掖好了被角。 待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反应过?来。 ——他想,身为丈夫,可以多包容一些。 至于方才考虑的问题,早已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他搂紧了怀中妻子?,闭上眼,睡了。 习惯不容易改变,但人的适应能力从来很好。一个月后,晏长裕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妻子?的睡姿了。 他甚至都?不会再被闹醒。 只会在?那团子?闯入怀里时,顺手紧紧环住她。以他的力道,怀里的团子?再怎么滚,也滚不出?他的禁锢。 她要动,他就抱得更紧一些。 如此,所有的问题便都?解决了。 他们的磨合期也终于顺利结束。 自新婚夜后,但凡他们在?一起,每一夜都?是同榻而眠。直到?……他们为了陆瑾大吵一架,那一夜,他走了。 而第二日?,她搬进了冷宫。 此后,又发生了何事? 这段冷战又是何时结束,如何结束的? 晏长裕努力去寻找答案,然而记忆戛然而止,那张曾一闪而过?的和?离书又出?现?在?眼前,心脏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干涩的疼。 不算很疼,却很是酸楚。不知?为甚,那一刻,晏长裕忽然很想很想再靠近她一点。 ……他想念他的妻子?,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体温,想念她的一切。 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进了这间陌生的小屋,走到?了她的床前。 他本来只是想要来看一眼。 只看一眼而已。 没到?合适的时机,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 她已经够躲着他了。 况且,她现?在?还是别人的妻子?。 他并不想那般下作?。 可是人心或许便是如此。 他曾自以为自己能够绝对掌控,可最后,还是露出?了败相。 在?他放任的那一瞬,便失去了对它的掌控权。 “唔……凉……” 床上的团子?动了动,嘟着红润的唇,眉心的红痣都?拧了起来。 晏长裕本能地弯腰,捡起落在?床外的被子?,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未免她再踢被,他仔细地掖好了被角。 这是今生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却做得无比顺手。 被子?重?回身上后,床上的人终于疏散了眉头,水润饱满的唇瓣微微翘起,看得出?她很是满意。 晏长裕也不由跟着翘起了唇。 只是那抹弧度方停留一瞬,便倏然凝住。 “……师兄,谢谢……” 床上的女子?抱紧了身上的被子?,反射性的朝前蹭了蹭。 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当然只能蹭了一个空。不过?只这一个动作?,这四个字,已经足以伤到?他。 那片刻的温情仿若幻觉,顷刻间便消逝得一干二净。 晏长裕直起了身。 他后退了一步,蓦然转身。 大步朝前。 转瞬间,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走得很快,一路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回头多看一眼,便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戾气和?嫉妒,打乱计划。 所以,他得走。 走得越快越好。 “殿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声音。 晏长裕倏然停住脚步,这才发现?,他竟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闭了闭眼,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平静地唤了一声:“海嬷嬷。”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她打扮得很是简朴,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仪态极好,只不过?左边脸上有一大块伤疤,显得有些狰狞。 那是烧伤的痕迹。 此刻,老妇人看着晏长裕的目光很是温和?慈爱,眼底还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殿下方才是去见元朝郡主了么?” 海嬷嬷主动问。 晏长裕没有回答,但沉默便是默认了。 海嬷嬷是元后的乳母,曾跟着元后入宫。元后死后,她便也隐匿了声息,极少出?现?在?人前,只专心陪在?小太子?身边。 只不过?那时,继后入宫,她做不了太多事。 在?晏长裕长到?八岁时,东宫曾起过?一场火,是海嬷嬷不顾危险,闯进大火中救出?了小太子?。 只是自此之后,海嬷嬷便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海嬷嬷死在?了那场火中。但其实?,海嬷嬷只是离了宫,住进了这护国寺。 宫里,已经容不得她了。 若不走,等待她与殿下的只有数不清的危险。 海嬷嬷本意是真的死在?那场火中。结果待她醒来时,却发现?她已出?了宫,到?了护国寺,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嬷嬷,您不会死。”小太子?站在?床前,无比认真地说,“孤要您寿终正寝。” 此后,海嬷嬷便落在?了护国寺,过?上了平静安稳的生活。 这一点,就连洪文帝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晏长裕偶尔会来护国寺。外人只以为他是为君父和?逝去的生母祈福,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来看海嬷嬷的。 ——虽然晏长裕从未说过?,但海嬷嬷知?道自己看到?的太子?其实?没有外表那么冷漠。 他与他的母亲一样,撬开那一层伪装的硬壳,便发现?心有多么软。 偏偏,他们从不承认这一点。 这样的性子?,是最吃亏的。 “殿下,今日?老奴也瞧见了郡主。”海嬷嬷轻叹口?气,忽然说,“若老奴没有看错,元朝郡主与瑞王应当还没有圆房。” 妄夺金枝(重生) 第79节 闺中姑娘与真正成了婚的妇人是不同的。 普通人看不出?区别,但曾在?高门大户,又在?宫中待过?的海嬷嬷自是不一样。她本意只是想看一眼,牵走了他们殿下的心的人,是何番模样。 结果却是无意发现?了这点意外之事。 海嬷嬷本是不想说出?来的。 毕竟那位郡主已经嫁了人,她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像他的母亲那般,害了自己,蹉跎一生。 他要走的路本就艰难,何必再添风霜刀剑? 只是在?对上那双黑眸时,海嬷嬷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外人瞧不出?,她却看懂了——她曾在?小姐死时发誓要倾尽全力,并用命去保护的殿下很伤心很难过?。 “……嬷嬷,您说什?么?” 清凉的月光下,晏长裕的眼睛亮得吓人。 第51章 圆了 “殿下, 郡主与瑞王并未圆房。” 对上那双带着期翼的?眼,海嬷嬷叹息着重复了一次。 有什么东西,轰然?从心底炸开。晏长裕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欣喜还是什么, 那一刻, 他?的?耳边只一直回荡着海嬷嬷的那句话。 ——卫元朝与虞晋并未圆房。 没有圆房, 便不是真正的?夫妻。 成婚了自会?同?房, 在他?们成婚的?那一日, 晏长裕便不敢再想。他?努力回避这?个问题,不敢深想, 也不敢去想有另一种答案。 尤其当今日去送行时,无意瞥见虞晋脖间的?那抹牙印,另一种答案更是自他?心底彻底消失。 那时,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多思多想, 庆幸自己想的?是最糟糕的?结果。所以他?虽嫉妒,却依然?能够忍住, 也能冷静地分析处理。 因为最深的?嫉妒,早在他?们新婚的?那一夜,他?便深深体会?过了。 而如?今,海嬷嬷却告诉他?, 原来当真有另一种答案。 “嬷嬷,您没骗我么?” 许是太惊喜, 他?甚至忘记了刻进了骨血里?的?礼仪规矩, 以及作为储君该有的?克制。 “殿下认为老奴会?骗您吗?” 海嬷嬷心中轻叹。 当然?不会?。 海嬷嬷与其他?人不同?,她不会?骗他?。 所以……是真的?。 卫元朝与虞晋当真没有圆房, 不是真夫妻。 是了。 她曾说过, 她只嫁意中人。她对虞晋没有男女之情,又岂会?与他?做一对真夫妻? 所以, 她没有骗他?。 所以,这?桩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是权宜之计。 “孤想见她。” 冷清的?月色下,青年眉目间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的?唇角无意识的?翘起,便如?他?的?心脏,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酸胀也都彻底消失。 与之而来的?,是心底深处越来越无法阻挡的?急迫。 他?想见她。 更想要她回到他?身边,想要她眼底心里?只他?一人。 心头鼓胀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想望。 他?想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那股曾经被抑制的?想念如?雷霆一般冲了出来。 晏长裕转身,便想要朝元朝居住的?小院去。他?的?速度很快,最后,甚至相当于是跑了起来。 只是当他?到了小院门口时,望着一片昏暗时,又忽然?清醒了过来。 不行,她已经睡着了,他?不能去吵醒她。而且,以她现在对他?的?态度,便是见了面,怕是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闹到后来,或许只会?是一场争吵。 所以晏长裕停了下来。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天际一道?银白亮起,一声鸡鸣响起,他?才如?梦初醒。眼见着院里?传来了动静,他?立时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冷静。 他?告诉自己,此?刻还是要冷静。 时机未到,所以不能自乱阵脚。只是这?一次,那股冲出牢笼的?想望与冲动似乎不再甘愿被束缚。 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他?的?心脏依然?跳得很快。那跳动的?频率,甚至让他?觉得,那胸腔里?的?心脏似乎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他?没有冷静下来。 “殿下,您衣裳湿了。” 常文起来,还没来得及去伺候,便见晏长裕从外走了进来。不用多想,只瞬间,他?心中便有了猜测。 作为跟随多年的?随侍,这?些日子来,常文已经明白郡主对殿下的?影响力了。从最开始难以置信和惊慌到现在的?习惯与淡然?,也无不过是短短几?日而已。 他?很清楚,殿下既然?决定了,那便无法改变。既如?此?,他?们这?些跟随殿下的?人自然?是希望他?能如?愿。 ——当然?,他?们也不敢去想失败的?后果。 所以常文都没提郡主,只关注殿下微湿的?发以及衣裳和鞋,忙道?:“殿下身体还未彻底痊愈,可不能受寒,还是先把?这?衣裳换了吧。” 夜深露重。 晏长裕在外面站了几?乎一夜,身上自然?湿了不少。只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此?刻常文提起,他?才感到了一丝凉意。 不仅身上的?衣裳鞋子湿了,他?的?身体更是冰凉。 与之相反,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是一片火热。自昨夜重新燃起的?那把?火,烧了整整一夜,非但没有停熄,甚至越来越旺,以至于晏长裕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寒冷。 不过常文说得对,如?今,他?不能再随意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进屋吧。” 所以他?微点?了下颌,话音未落,他?已经径直快步进了屋。 不用常文提醒,便快速褪下了身上的?湿衣裳和鞋子。待常文跟进来时,他?竟已差不多换好了。 “殿下……” 常文惊讶地瞪大眼。 “传早膳吧。”结果不等常文说完,晏长裕已经又开口说,“孤饿了。” 闻言,常文哪里?还有心思多想,忙高兴地应了一声:“请殿下稍候,老奴这?就去准备!” 须知自郡主与瑞王成婚后,殿下虽不说是茶不思饭不想,但确实食欲越来越差。如?今日这?般主动说饿了的?情况,更是再未有过。 所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文敏锐的?察觉到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错。虽然?暂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可以想见,定然?与郡主有关。 殿下心情好了,难道?说,与郡主复合有望了? 想到此?,常文也激动了起来。他?快速吩咐下人把?早膳端上来,眼看着殿下全都用完了,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孤要休息一会?儿,若无急事,不要来打扰。” 用完早膳后,晏长裕吩咐了一句,便径直回了卧室。 这?一觉,他?睡得极好。 再不像是以往那般,中途便被梦惊醒,随后再难入睡。这?一次,晏长裕躺到床上,不过半刻钟,便已睡熟了。 也做了梦。 只是那梦一点?也不吓人,唯有一片美好。 他?梦到了前?世时,他?与她最好的?时候。那一段日子,他?们如?胶似漆,像天下间所有的?夫妻一般,每一刻的?相处都充满了甜蜜。 “晏长裕,我喜欢你!” 他?又听到了她对他?的?告白。 其实记忆里?,她从不吝啬说这?些蜜语。对于自己的?感情,她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直白表达。 无论是喜欢还是想念,亦或是不满和埋怨,她从未隐藏过。 所以在她的?面前?,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不知从何时起,那座冷冰冰的?宫殿有了独一无二的?的?温度,他?不再抗拒回来,有时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那时,他?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他?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卫元朝于自己的?不同?。 只不过他?没有深想,只认为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存在,代表着他?的?家。想家,是每个人都会?生出的?正常心思。 可他?从未想过,若他?娶得不是她,那还是家吗? 从一开始,他?便搞错了因果。 是因为是她,所以他?才愿意娶妻;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那才成了他?的?家。若是他?人,也成不了家,于他?来说,永远都只是那座冷冰冰的?宫殿而已。 从始至终,她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没有她,什么也不是。 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晏长裕坐在床上怔愣了一会?儿,才下了床换衣。早早候在外面的?常文听见了动静,忙轻轻叩了叩门问:“殿下,您起了?” 晏长裕嗯了一声,快速换好衣裳,打开了门。 好好睡了一觉起来,他?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眉目间的?病色少了许多,便连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常文瞧着,便忍不住露了笑:“殿下,可要现在备午膳?” 妄夺金枝(重生) 第80节 晏长裕点?了头。 作为一个正值盛年的?成年男子,要补充身体的?能量,食物?是最重要的?。况且晏长裕还习武,食量其实比普通男子更大。 如?今他?身体又正处于恢复期,自然?就需要更多食物?了。只不过之前?,心境影响了身体,所以才显得食欲不振。 “让陈文业来一趟。” 用膳时,晏长裕说了一句。 常文立时应了。 待用过午膳后,陈文业便来了。 晏长裕直接让他?诊脉,边问:“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陈文业被唤来时,其实提心吊胆,还以为殿下又出了什么事。说实话,他?都有些怕了。 殿下身体素质再好,但也是肉体凡胎,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他?真怕殿下把?自己折腾坏了。 不想,进来时竟没看到殿下吐血,反倒颇有些神采奕奕。等仔细诊了脉,陈文业高高提起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去,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回:“若殿下保持这?样的?状态,再配合属下的?治疗,最多一月,便能恢复如?初!” 闻言,晏长裕唇角微微翘了翘,近似一抹笑。 陈文业忍不住瞪大眼,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殿下今日竟然?笑了?这?可太稀罕了!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陈文业忍不住向常文使?眼色。 常文眼观鼻鼻观心,暂时当做没看见。 “下去配药吧。” 晏长裕自是不知陈文业的?心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便嗯了一声,把?人打发了下去。 “唤顾决来。” “是。” 常文立刻应了一声,很快便把?顾决也召了来。 * 晏长裕那边忙忙碌碌,元朝这?头倒是颇为清闲。 今日一早,慈惠大师便派人把?平安符送了过来。元朝道?谢后,小心翼翼接过,把?它们仔细地放好。 这?是她来护国寺的?主要目的?之一,如?今顺利完成,让她心情极好。这?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了三日。直到第四日,她祈福结束回京。 这?三日过得很平静。 除了每日的?祈福,便是绣香囊,偶尔会?绕着寺庙走走,总得来说,元朝过得还不错。 第四日一早,用了早膳,他?们一行便启程回京。结果没想到,本?来阳光明媚,走到半途时,却开始下起了雨。 而且雨势很急,没一会?儿便成了倾盆大雨,时不时还有雷电闪过。 这?样大的?雨势,他?们自然?不可能再走。 只不过如?今距离护国寺也有一段距离了,他?们也不好走回头路,只好就近去了附近的?村子避雨。 元朝一行人多马壮,只瞧着,便知道?身份不凡。是以,最后是村长亲自来接待了他?们。 马车上有瑞王府的?标志,得知来的?竟是瑞王妃,村长一方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瑞王妃,可是卫将?军之女元朝郡主?” 有村民忍不住问。 此?地离京城不算远,消息自然?算是灵通。 正好,元朝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因着还在下雨,所以她带了斗笠,只露出了半张脸。 然?饶是如?此?,也是肉眼可见的?尊贵。 “草民见过瑞王妃!” 村长等人便要下跪行礼。 元朝岂能让他?们如?此?,忙道?:“各位乡亲不必多礼。是我们来此?避雨,打扰了你们,还要谢过你们才是。” 她虽是郡主,但不过是依靠父荫得来。如?今是瑞王妃,也只是因着丈夫的?名头。在京城时,为了家族颜面,她自然?得把?排场撑起来。但面对百姓时,自是不用。 所以,这?礼,她受不起。 眼见着大家很是惶恐,元朝只好赶紧转移话题,请村长为他?们一行准备一些干净的?空屋子。 好在村长还算稳得住,闻言,当然?不敢耽误,忙让人准备了起来。卫一飞云也带着人上前?帮忙。 见众人忙着,元朝便先由村长妻子领着,准备先去她家堂屋等待。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忽而由远及近。 元朝下意识回头看去,便见阑风伏雨间,有几?人骑着马飞快朝此?而来。看这?模样,想来也是来此?避雨的?人。 这?本?与元朝无关,然?而在看清打头之人时,她的?脚步倏然?顿住。 “……那是太子殿下?!” 身旁,同?样看见了的?袭月惊呼出声。话音未落,她反射性转头看向元朝,“郡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若没有看见便罢,但既然?看见了,自然?不可能无视。 私事不谈,晏长裕乃是储君,见了储君自然?没有不拜见的?道?理。当然?,以元朝的?身份便是装作没看到转头就走,晏长裕也不会?真的?治她无礼之罪。 倘若是以前?,元朝或许会?这?般做。遇到自己不想见的?人,她从不会?勉强自己。但如?今,她经历了那么多,也长大了,自是不可能再那般无所顾忌。 不出意外,今生,晏长裕依然?会?登上皇位。储君虽是半君,但没有登上那个位置,其实也不算什么,终究在一人之下,受人桎梏。 太子与帝王,看似只差了一步,其实天差地别。 元朝可以无视只是太子的?晏长裕,却不能随意对待未来的?帝王。无论是卫家,还是瑞王府,终是在皇权之下,惹了未来皇帝不喜,于他?们来说,百害无利。 所以元朝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快速靠近的?一行人。 待到晏长裕等人到了近前?,元朝主动上前?一步,不等晏长裕下马,便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姿态端庄地行了一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吁——!” 晏长裕骑着马停在前?方,却是侧了侧身子,像是避开了这?一礼。 “郡主不必多礼。” 他?的?称呼依然?没变。 元朝却是没再就着这?个话题再说,而是从善如?流地起直起了身子。反正无论是郡主还是瑞王妃,都无法抹杀她与虞晋已然?成婚的?事实。 所以,称呼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晏长裕已然?下了马,落在了元朝面前?。 元朝只微微垂眸,含笑静立,并?未再开口。她不开口,跟在她身后的?人自然?也不会?出声。 晏长裕那方当然?也是。 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微微有些僵凝。 “风大雨凉,进屋避一避吧。”须臾,晏长裕开了口。 元朝应了一声是,便立刻转身朝前?走了。村长妻子早已被太子的?到来惊住了,脑子都木了,只僵硬地带着众人朝堂屋去了。 晏长裕一行人不多,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得益于上一世,这?些人,元朝基本?都认得。 只不过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没再搭理,装作不识,跟着村长妻子进了堂屋。 这?个村子因着靠近京城,地理位置优越,算是比较富裕。如?村长家,看得出房屋应该新建不久,很是宽敞。 不过在那么多人走进来后,再大的?屋子,也显得有些逼仄了。 “家里?简陋,还请各位贵客见谅。” 村长妻子慌忙吩咐家里?子女搬凳子倒茶,袭月等人自是上去帮忙,一时倒是打破了一路的?静寂。 弄好后,元朝挑了个位置坐下。 若不是事出有因,暂时避不开,元朝是一点?也不想与晏长裕有过多交集的?。便是此?刻,不得不与他?同?处一室,她也闭上嘴,只安静地喝着热茶,与她平常热情开朗的?模样完全不同?。 即便她不说,晏长裕也能感受到那股明显的?排斥。 只不过,这?一次他?只做不知。 见元朝坐下后,他?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们去帮着收拾。” 坐下后,他?便对顾决等人吩咐了几?句。 顾决等人应了是,便快速退了下去。因着走得急,所以常文没跟上来,还留在护国寺。 待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出去,堂屋里?,立刻空了不少。 飞云卫一在外面帮着收拾,是以,元朝身边便只剩下了袭月。此?次来护国寺,她并?未带上年事已高的?文嬷嬷。 村长妻子带着子女早已退了下去。 堂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元朝不说话,晏长裕也未开口,气氛竟然?达成了一种有些异样的?平和。 “郡主方从护国寺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长裕忽然?出声。他?声音不疾不徐,清冷淡然?,仿佛只是很平常的?随口一问。 “回殿下,正是。” 元朝言简意赅,只回了一句,便又住了嘴。 这?幅模样很明显是不欲多聊。以晏长裕的?聪明,自然?会?领会?她的?意思。两人到底夫妻一场,元朝很清楚晏长裕的?骄傲,他?是不屑与话不投机的?人多说半个字的?。 “郡主是去护国寺祈福?” 不想,晏长裕面色如?常,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排斥,又淡淡开了口。 “是。” 元朝态度冷疏。 妄夺金枝(重生) 第81节 “是为了镇国公吗?” 晏长裕又问。 “是。” 元朝又只回了一个字。 然?面对这?样的?冷淡,晏长裕却笑了,淡声道?:“郡主这?般孝顺,镇国公定然?很是欣喜。” 他?只字未提虞晋,仿佛没有亲耳听见过元朝向慈惠大师求得是两道?平安符,也没有亲眼看见,那只未绣完的?鸳鸯香囊。 元朝有点?忍不下去了。 两世加起来,她与晏长裕都从未这?般相处过。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晏长裕,这?让她心中莫名涌起一些不安和焦躁。 偏偏晏长裕比她淡然?多了,没得到元朝的?回应,他?竟也不在意,依然?稳坐泰山。 反倒是元朝,到底不如?他?冷静镇定,忍了忍,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他?们应该收拾好了吧,袭月,我们一起去看看。”说完这?话,她才看向晏长裕,挤出一抹笑说,“便先别过殿下了。” 结果晏长裕竟也顺势站起,淡然?地说:“出门在外,郡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一同?过去吧。” 他?用了“我”,而不是“孤”,似在表明态度。 元朝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深吸口气,忍下心中不满,敷衍地嗯了一声,也不等晏长裕反应,便带着袭月朝外走了。 恰好飞云过来,见到她们就说:“郡主,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元朝立时松了口气,忙道?:“那便带路过去吧。” 直到跟着飞云去了单独的?屋子,元朝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了下来。她坐在凳子上,有些生气的?鼓起了脸:“今天真是倒霉。” 出门遇雨不说,还遇到了不想见的?人,于元朝来说,确实倒霉极了。 袭月飞云跟了她多年,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安慰道?:“不过是个巧合而已,郡主不用放在心上。” “不错,瞧这?雨势,怕是得下到晚间,今日估摸是回不来京城了。”飞云提议,“郡主若不喜,便待在屋里?,不出去便是。” 元朝明白这?个理,只是心底不爽。 “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元朝轻叹一声,边道?,“把?我的?针线拿出来,还差一点?便能收尾了。正好现在无事,不如?早些绣完也好。” 袭月应了一声,很快便把?未绣完的?鸳鸯香囊找了出来。只是刚打开装着针线的?盒子,便有一物?跟着落了出来。 “咦,这?物?怎么收到这?个盒子里?了?” 落出来的?也是一只鸳鸯香囊,只差最后一点?便能收针。因着绣工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与另一只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更丑了一些。 元朝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曾准备送给?晏长裕的?那一只。若非今日它落了出来,她已经都快忘了它了。 “许是方才乱糟糟,所以才装错了。”袭月皱了皱眉,捏着那只香囊,小心看了元朝一眼问,“郡主,奴婢再把?它重新收起来……” “不用了。”元朝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扔了吧。” 袭月与飞云都顿了顿。 “这?无用的?东西早就该扔了的?。”元朝笑了笑,“不用那般小心,我早就不在意了。若不今日落出来,我早就忘了这?东西。我现在都绣好新的?了,还留着这?只旧的?残品作甚?扔出去吧。” 话音未落,元朝拿起那只旧香囊,打开窗,直接就扔了出去。 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怅惘,却无半分不舍。正如?她所说,这?种早就失去了意义的?无用东西,早就该扔掉,何必留下来碍眼? 扔出去后,她便重新把?窗户关上,以免风雨吹进来。 至于那只香囊落在了哪里?,元朝并?未有丝毫在意。 她关窗关得急,自是看不见,隐没在转角处的?那道?修长身影。直到窗户关严,晏长裕才从转角走了出来,目光深深地看向不远处,落在地上的?那只香囊。 即便沾满了泥水,他?也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卫元朝曾送给?他?的?礼物?。 只不过当初收到时,它虽丑了一些,却干干净净、整齐平整,如?今皱成了一团不说,还脏透了。 若不是他?曾贴身带着许久,看过它无数次,怕是都认出它来。 而且,它还未真正完成。 晏长裕大步走了过去,弯腰,把?那只脏兮兮的?香囊捡了起来。本?来再见她的?好心情,此?刻到底还是蒙上了一点?阴影。 眼前?又闪过了虞晋脖间的?那枚清晰的?牙印。 他?捏紧了那只香囊,又望了一眼那紧闭的?窗户,终是快步转身离开。 ——没关系,总有一日,无论是这?一只,还是新的?,都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 果然?如?他?们所料,到了晚间,这?场雨还未停。无奈,元朝一行便只能暂且住了下来。 只不过村子到底比不上府里?,元朝这?一夜并?未睡好。 睡到半途时,更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袭月与飞云都起来了。因着在外,所以两人在屋子里?打了地铺。如?今一听到外面的?动静,飞云立刻护到了元朝身前?。 “郡主,你们暂时待在屋里?,不要出来。”门外响起了卫一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急迫,“有人刺杀太子!属下……” 结果话未说完,利刃碰撞的?声音便倏然?传了过来。卫一的?声音戛然?而止,透过门缝,她们看见有几?个人围了上去。 “飞云,你去帮忙。” 元朝蹙眉道?。 飞云摇头:“不行,郡主,奴婢的?职责是守护您的?安全。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不能离开您。” 元朝也明白她说的?有理,只是听着外面越发激烈的?打斗声,她心中越发不安。尤其是她们根本?不清楚外面的?状况,这?种莫测,更加剧了不安。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有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杀了瑞王妃!” 这?两个黑衣人明显认识她,也是冲着她而来,进屋之后,举着刀便朝她砍了过来。 飞云立刻上前?挡住。 只是不想,这?两个黑衣人功夫竟然?很好,一时间,飞云与他?们纠缠在了一起,难以脱身。 “袭月,快带着郡主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元朝咬牙,与袭月一起,慌忙从窗口翻了出去。此?时雨势更大,没有月亮星辰,外面乌黑一片,于普通人来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袭月只学了一点?三脚猫功夫,与元朝差不多,两人刚跑出来不远,便有黑衣人注意到了她们。 “抓住她们!” 两个普通女子哪里?跑得过练家子,眼见着便要被追上,袭月咬牙道?:“郡主,您先跑。奴婢拖住他?们!” 元朝怎么可能先走。 况且,以袭月的?能力也拖不住黑衣人。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想着对策,只是黑衣人的?速度太快了,不等元朝反应,便见一把?泛着冷光的?刀朝她砍了下来。 “郡主!” 袭月惊恐大叫,想要扑上来,可是根本?来不及。 ……这?就要死了么? 元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内心涌出了强烈的?不甘。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还有好多事未做,她还没有与师兄真正的?在一起……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传来,反倒是传来了几?声落地声与急促的?叫声,一切静止,随即身体忽然?被拥入了一个炽热宽阔,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那人把?她抱得很紧很紧,元朝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疼痛以及那具身躯细微的?颤抖。 “没事了。”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是晏长裕。 元朝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恰时,两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元朝以为在那双深沉墨黑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心慌与恐惧。 但怎么可能? 晏长裕怎会?有恐惧?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见元朝面色发白,只看着他?不说话,晏长裕脸色微变,便想要检查元朝的?身体,只是不等他?动作,一只手抵在了他?的?胸腔。 怀里?的?人,用力又坚定地推开了他?。 “我没有受伤。”元朝从他?怀里?出来,站直了身体,脸上没有感激或是感动,唯有冰冷,“太子殿下,那些人是因您而来吧?” 晏长裕身子蓦然?僵住。 “……是。”对上女子的?目光,晏长裕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心头掠过,“抱歉,是我疏忽了。我……” “太子殿下。”只是不等他?说完,元朝便打断他?的?话,冷静地说,“您也知道?许多人想要您的?命,我只是普通人,比不得殿下冷静强大。我不想死,所以,能不能请您往后离我远点??” 元朝本?是不想把?话说得这?般难听的?。 只是那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实在是怕了,也不想再有下一次。她死过一次,所以更珍惜自己的?命。 曾经她心悦他?,所以哪怕害怕,她也鼓足勇气,心甘情愿与他?一同?面对。 可那只是曾经。 晏长裕僵立在原地。 这?一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现在的?处境确实危险。 只是,前?世她从未说过这?些话。 “死亡的?感受太痛苦了。”元朝喃喃低语,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前?世躺在冷宫床上等死的?时候。 那种无力和绝望,记忆犹新。倘若有存活的?希望,元朝都不会?放弃。 曾经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恨,毕竟今生的?晏长裕与前?世不是同?一个人,而今,却是再也忍不住心底深处的?怨怼和恨意。 她望向面前?的?男人,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请殿下原谅臣妇的?无礼,只是求生畏死乃人的?本?能,臣妇只想好好活着,等我的?父亲,我的?夫君回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82节 那一瞬,晏长裕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毙在那轻飘飘的?几?句话中。 “你恨我?” 喉间像是被堵住了,发出的?声音越发粗哑。 元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方才袭击她的?黑衣人已经被晏长裕杀死,这?里?暂时安全。她吸了口气,抬步欲走。只是方一动,手腕忽然?被抓住。 有一股温热落在了她的?手上。 元朝低头,看到了一片鲜红。晏长裕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此?时伤口处还在流着血。 她微微蹙眉。 “殿下,请自重。”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晏长裕握得极紧,她根本?挣脱不开,“太子殿下,请放开臣妇。” 元朝不由加重了语气。 臣妇二字,更是响亮无比。 “不要用这?个自称!”男人忽然?低喝了一声,“我知道?,你与虞晋根本?没有圆房。你们不是夫妻!你根本?不喜欢他?!” 他?本?是不想暴露这?件事,可这?一刻,心头的?慌乱让他?无所适从,失了该有的?理智。 闻言,元朝停止了挣扎。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她无意去读懂他?的?心思,只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不,臣妇喜欢。太子殿下,我很喜欢我的?夫君。” “臣妇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得知我与夫君并?未圆房。不错,这?是真的?,但又如?何?”元朝唇角笑意更深,“没有及时圆房,只是因为臣妇与夫君都在等,等我们两情相悦的?时候。” “我们等到了。” 晏长裕定定看着她,表情是如?冰封般的?沉默。 元朝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唇角笑意淡去,冷淡地说:“这?是我们夫妻的?私事,与太子殿下无关,还请您不要再做这?些多余的?事。” 恰时,卫一与飞云等人也找了过来。 见元朝无事,一行人都松了口气,忙跑了过来,护在她身边:“郡主,您没事吧?” “没事,我们回去吧。” 元朝应了一声,转身带着人便要走。 “卫元朝,你不会?的?。”身后,晏长裕的?声音传了过来,混着雨声,多了几?分飘渺之感,“你说过的?,你只嫁意中人。” 元朝陡然?停住脚步。 这?话,她确实说过。 但是在上一世。 那一刻,元朝忽然?明白了两世为何不同?,明白晏长裕的?态度为何变了这?么多,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他?也回来了。 其实心底早有猜测,只是她不愿去信,下意识忽略了。 况且,若晏长裕与她一样也是重生而来,那他?还有何脸面说这?些话? 元朝回头,静静看着曾是她丈夫的?男人,看着她曾追逐了多年的?人,一字一顿地说:“——我会?。” “以及,太子殿下许是记错了,臣妇从未说过这?话。不过,”元朝笑了一声,“臣妇倒是很赞同?这?句话。此?生,我嫁的?便是我的?意中人。” 她不想让晏长裕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自然?要否认自己说过那话。 “最后,请太子殿下不要再说这?些可能会?引人误会?的?话。想来殿下,也不想自己名声有损吧?” 元朝很清楚,于晏长裕来说,皇位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说罢,她不再看晏长裕,转身便带着人走了。至始至终,她都未曾回头。她的?身影与她的?态度一样,皆是带着噬人的?决绝。 晏长裕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许久,才低声说:“不,卫知知,你不会?。你不喜欢虞晋的?,上一世不喜,这?一世也不会?喜欢。” 只是这?一次,无人回应。 那些话,仿佛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 此?次刺杀来得突然?,幸而并?未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元朝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在一起,所以并?不想闹大此?事。 好在这?里?不是京城,只要他?们处理得当,事情倒是不容易传开。 她相信,晏长裕会?把?此?事处理得很好。 翌日一早,雨终于停了。 元朝不想再耽搁,带着人便直往京城而去。待到午间时,总算是回到了王府。因着昨夜的?发现,元朝也没了游玩的?心情。 是以,接下来的?日子,她未再出府。 直到虞晋终于回来。 “师兄!” 得知虞晋今日回来,元朝早便让人在门口守着,结果她刚到府门,便见从马上下来的?虞晋。 压在心底的?想念与重逢的?欢喜交织,让元朝顾不上周围还有其他?人,已是红着眼,迫不及待地朝男人扑了过去。 虞晋张开双手,牢牢接住了她。 “师兄,我好想你!”元朝把?头埋进了男人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你怎么才回来啊!” “知知,我也好想你。”他?抱着怀中人,忍不住用了点?力气,声音微哑,“抱歉,让你等久了。” “算了,我原谅你了!” 元朝从他?怀里?抬起头,轻哼了一声,“只要你接下来对我好一点?,我就不生你气了。” 虞晋自是顺从的?嗯了一声。 这?里?到底是在外面,太不方便。分别多日,两人自有许多话要说,牵着手一同?进了府。 “这?一次,可还顺利?”一边走,元朝一边问,“有没有受伤?” 虞晋自是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还算顺利。放心,我没有受伤。” “真的?没有?”元朝却是眯了眼,“我不信。回去我要检查!” “……检查?” 虞晋喉间一紧。 偏头,便对上了女子笑意盈盈的?漂亮双眸,听她说:“是啊,夫君要我检查吗?” 她换了称呼。 不是师兄,而是夫君。 虞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想到了临走之前?,两人的?约定,一股热意升腾,峻秀的?脸终是挂上了红意。 其实这?一次,本?来还要耗不少时间。 只是心底有了期望,便一刻也待不住,所以不惜昼夜不休也要快速把?事情处理完。 他?想早点?回家,早点?见到她,见到……他?的?妻子。 思念一旦升起,便再难克制。 “……要。” 虞晋张了张嘴,须臾,用力握紧了掌心的?那只小手,“知知,我们进屋吧。” 本?来是她在逗弄他?,然?这?一刻,目光交汇间,元朝的?脸却是情不自禁地发烫了。 这?还是大白日的?,两人当然?不会?真的?做什么。只是那股子暧昧旖旎的?气氛萦绕在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变热了。 直到入夜,这?股朦胧的?气氛也没有散去,反而越发浓郁。 用过晚膳后,两人分别沐了浴,回到了卧室里?。 卧室本?来很宽敞,平常,便是他?们两人与随侍一起进来,也空空荡荡的?。然?此?刻,元朝莫名觉得屋子里?有些挤。 “师……” “知知,唤我夫君。” 那声师兄还未出口,元朝的?手便被另一只灼热的?大手握住。男人垂首,在她耳际温声说着,炽热的?气息一瞬间把?她完全包裹。 身子陡然?热了起来。 这?一刻,不仅是脸庞,便连脖子也跟着染上了胭脂色的?色彩。 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如?擂鼓相击。 “……夫君。” “夫人。” 虞晋看着那片雪白染红,眸色缓缓暗了下来,夫人出口的?瞬间,他?已经垂首,吻上了那片诱人的?绯色,声音低哑地问:“可以么?” ……他?听见他?的?妻子低低嗯了一声,一双柔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陡然?加重。 “知知,你不能后悔了。”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经打横抱起了她,与她一同?倒在床上,垂首,深深堵上了她的?唇。 随后红烛帐暖,春宵不止。 第52章 两世 翌日醒来, 已是日上三竿。 元朝揉了揉眼睛,有些懵懵地坐了起来。还未来得及下床,便听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带着些紧张地问:“知知, 身体怎么样?” 她偏头?, 便看到了正朝她疾步走来的虞晋。 明明是那般高大的身影, 此刻弯着腰, 想?要碰她又不敢碰,竟像是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清冽的眼睛紧紧地锁着她, 似乎眨眼都?不敢。 妄夺金枝(重生) 第83节 那等模样,仿佛是把她当做了易碎的?琉璃。 “我没……嘶……” 元朝眨眨眼,本想?摇头?说自己?没事?,结果刚一动, 就觉身体四处酸胀不已,下意识就轻嘶了一声。 直到?这一刻, 元朝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与虞晋圆房了! 不仅如?此,还生生闹了大?半夜。直到?凌晨,她才疲倦的?睡去。也是昨晚太累了,所?以她今天才这般晚才醒。 “……是、是我昨晚太孟浪了, 我去让人传太医。”虞晋心头?一紧,转身便要朝门外走。 “等等!” 见他当真要去找太医, 元朝眼一晕, 想?也不想?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这、这种事?就不要找大?夫了!” 便是她脸皮厚, 也没厚到?这种地步。 元朝动了动身子, 忍着身体微微的?不适,红着脸说:“师兄,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有些不适应而已。” 虽说元朝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奈何?今生到?底是第一次,而虞晋又是武将,体力自是不说,所?以才弄得这般累了一些。 不过这些都?还在承受范围内,况且,虞晋……也没伤着她。 “……真的?没事?吗?” 须臾,男人转过身,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垂下,正好落在了榻上?女子的?脖颈处。昨夜之前?,那地方本来雪白柔嫩,比最上?等的?暖玉还要有光泽,此刻,那上?面却多了很多碍眼的?痕迹,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大?难似的?。 虞晋喉结上?下动了动,蓦然移开了视线。 即便那些痕迹是他昨晚弄出来的?,他们甚至还做了更加亲密的?事?,然当真在白日看到?,依然让他无所?适从。 “……抱歉,昨晚是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昨晚我很喜欢!”只不过不等他干巴巴地说完,元朝已经轻哼着打断了他的?话,“师兄这意思,难道我说昨晚不好,你以后便不做了么?” 虞晋立刻闭上?了嘴。 食髓知味。 若不曾得到?便罢,一旦得到?,又岂能再克制? 所?以一时间,虞晋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那般高大?峻秀的?男人就这样紧张又忐忑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观察妻子的?神色,半晌,才挤出了一句,“下次……我会?轻一些。” 元朝微微睁大?了眼,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面前?的?人是被人掉包了。 毕竟,她师兄可从不会?说这种话! “快说,你是不是妖怪假扮的?,不是我师兄?”她抓紧了虞晋的?手,眯着眼晃了晃,“我师兄风光霁月,可不会?这般……” 她没具体形容,但拖长的?尾音比明确的?形容还要让人赧然。 “知知……” 虞晋耳尖绯红,看着榻上?的?妻子,终是忍不住无奈的?叹了一声,“是我。” 元朝方才还有些羞涩,此刻,瞧着比她更羞涩的?虞晋,那点害羞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开心。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移动了一下身子,坐在床沿,张开双臂抱住了男人的?腰,柔嫩雪白的?小脸还在男人滚热的?身体上?蹭了蹭。 虞晋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身体动都?不敢动。 长到?现在,有许多人夸他赞他,但还从未有人用“可爱”二字形容。 “知知,我是男人。” 许久,他启唇,声音越发低哑,“可爱这词,不适合我。只……适合你。” 说着,他垂首,恰时,元朝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虞晋忍不住伸出了手,本想?如?往日一般揉揉姑娘柔软的?头?顶,然这一刻,不知为甚,手落在了那张精致漂亮的?白嫩小脸上?。 那处手感极好。 “知知,我心悦你。”他轻轻摩挲着那片柔嫩,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温水,鼓胀得厉害。喉间发痒,心里的?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知道。”元朝俏皮的?眨眨眼,优美的?唇角微微翘起,无不得意地说,“我是你的?妻子,你当然心悦我。” “不,”虞晋却是摇了头?,弯腰,用手捧起姑娘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妻子,也喜欢。” “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喜欢了。”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又温柔坚定,“只喜欢知知。” 元朝的?脸霎时又红了。 这一次,那片绯色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轻易消散,反倒越来越浓,几乎要让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油嘴滑舌!” 她轻哼了一声,状似不满,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片刻,还是没忍住,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空气忽然又热了起来。 气氛旖旎。 虞晋弯着腰,元朝仰着头?,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昨夜,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对?方靠近。眼见着四瓣唇即将碰到?一起时,房门忽然被叩响。 “王爷,郡主醒了么?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是袭月的?声音。 两人如?梦初醒,倏然直起了身子,反射性的?拉开了距离。一时,旖旎消散,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全没了昨夜的?如?鱼得水。 元朝轻咳了两声说:“我醒了,进来吧。” 说话间,虞晋已经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他今日换了一身青衫,衬得他温润如?玉,俊秀非凡,若非耳尖的?绯色,倒真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那奴婢进来了。” 话音未落,袭月已经带着两个小婢女进来伺候了。 袭月与飞云虽都?是元朝身边的?大?丫鬟,但两人各有所?长,司职不同。如?平常这等近身伺候之事?,便多是袭月负责。 两个小婢女去准备其他的?东西,袭月亲自上?前?,欲要伺候元朝穿衣。只是虞晋站在那里,微微挡了道,袭月便道:“王爷,可否让一让?” 虞晋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正中间,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碍事?极了。 他抿了抿唇,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便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旁,却是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几人忙活。 当然,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一人身上?。 元朝又不是木头?,当然感觉得到?那堪称灼热的?视线。况且,虞晋根本没有多加掩饰。 “……看什么看!”明明是平常做惯了的?事?,但不知为何?,此刻,元朝竟罕见地感到?一丝不自在,“你快出去,别在这里挡着,太碍事?了!” 她忍不住瞪了那目光堪称放肆的?男人一眼,用眼神催促他快走。 ——如?果她的?脸部?那么红,那双美眸没含着水意,倒是有些威慑力。 虞晋唇角微微翘了翘,见元朝更恼怒了,他才点了头?,顺从地说:“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终于出去了。 元朝下意识松了口气。 “噗嗤。” 耳边传来一声笑,是袭月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她只笑了一声,便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元朝又不是聋子,离得这么近,早听清了。 元朝立刻就眯着眼不满地看过去,哼道:“你这臭丫头?,笑什么?” “奴婢没笑什么,只是为郡主与王爷开心而已。”袭月急中生智,立刻说,“看到?王爷这般紧张郡主,看到?你们感情那般好,奴婢就觉得开心。” “……他哪里紧张我了?” “哪哪儿?都?紧张呢!”袭月笑着说,“郡主是没瞧见,咱们这么多人,可王爷就只瞧见郡主一人,满心满眼都?是您,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呢。” 元朝唇角忍不住上?扬,弧度越来越大?。 袭月瞧见,哪里不清楚自家郡主此刻的?好心情。思及昨夜,她更是情真意切地说:“王爷很疼惜郡主。” “行了行了,你还记得你是谁的?丫鬟吗?才进了王府几天,便尽帮着外人说话。”元朝故作不满。 袭月立刻喊冤:“郡主可是误会?奴婢了。奴婢生是郡主的?人,死是郡主的?鬼,生生世世都?只跟着郡主!郡主喜欢,奴婢便跟着喜欢,郡主不喜,奴婢自然也讨厌!况且,王爷可不是外人,他可是郡主的?相公?呢!” 相公?二字,让元朝脸上?方消下去的?热意又回了几分。 这话的?意思是,她知道郡主喜欢王爷,所?以才夸赞王爷。 “今儿?嘴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大?清早的?吃糖了?”元朝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催促,“别拍马屁了,快干活,我饿了。” 袭月笑着哎了一声。 不过元朝对?这方面的?要求自来极高,所?以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待到?她梳妆穿戴好后,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王爷,您没走?” 结果打开门,便见虞晋当真在门口等着。袭月与另外两个小婢女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虞晋只扫了她们一眼,目光便直直落在了元朝身上?,温声解释:“我说了,等你。” 但大?家其实都?只把那话当做是顺嘴一说,元朝自然也是。毕竟女子梳妆打扮极耗时间,少有丈夫能这般耐心等待。更何?况,虞晋才刚回来,公?务自然繁多。 如?这种站在门口,什么也不做,只等待的?行为,于他来说,实在太浪费。 “以后别站在这儿?等了。”元朝心里熨帖,嘴上?却得表现自己?的?深明大?义,“你公?务繁忙,莫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有意义的?。” 虞晋牵住她的?手,眸光温柔,“我想?等你一起。” 袭月几人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原地便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人。元朝便再也忍不住,踮起脚,就在男人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虞晋轻嘶了一声,却是没躲,而是任元朝动作。 妄夺金枝(重生) 第84节 “怎么不躲?” 好一会?儿?,直到?确定那脖子上?留下了印记,元朝才松了嘴,问。 “你喜欢,而且不疼。”虞晋回答了一句,须臾,又小声补充道,“……我也喜欢。”每当这个时刻,他便能更清楚的?感觉到?,她对?他的?在意。 他喜欢她对?他的?独占欲。 “你……快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元朝简直难以置信,“才多久不见,你这嘴……” “那你喜欢么?” 不等元朝说完,虞晋已经垂首,哑声说,“若你不喜欢,以后,我便不说了。” “……行了,我喜欢,你满意了吧?” 元朝哼了哼,“以后多说点。不过,只能说给我听,知道吗?” “嗯。” 虞晋终是克制不住,把人搂进怀里。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元朝肚子忽然叫了一声。一下子,所?有暧昧的?气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虞晋唇角翘起。 元朝涨红了脸,瞪着他,凶巴巴地说:“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知道吗?” 她的?脸虽然很精致,但不是那种瘦巴巴的?类型,相反,还颇有些肉。这般鼓起来时,腮帮子更是鼓囊囊的?,极为可爱。 虞晋算是看着她长大?,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最好脸面,他忍住笑,义正言辞地说:“嗯,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元朝眯着眼瞧他,见他面色正经,这才勉强满意了。 她悄悄摸了摸肚子,那里瘪瘪的?。昨夜辛苦了一夜,早上?又没起来用膳,元朝当然很饿了。只不过她方才失了面子,为着面子,此刻不想?提起与食物有关?的?话题。 “我饿了,夫人,我们去用膳吧。” 正这般想?着,牵住她手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她的?丈夫非常上?道地给了台阶。 “行吧,让人传午膳吧。” 元朝这才矜持地点了点精致的?下巴,抬着小脸,一脸“本郡主的?赏赐,你可要接好了”的?骄傲。 虞晋眼里笑意如?波涛涌动。 * 相比瑞王府的?和谐开心,东宫的?气氛却很是沉闷寂冷。自那日从护国寺回来后,气氛便陡然变得沉凝压抑,时常一整日都?听不到?一声笑语。 尤其是昨日,东宫上?下更是冷凝,宫人们只恨不得自己?从未存在过,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距离主殿的?宫人感受还没有那么深,能够近身伺候主子的?,不说个个噤若寒蝉,也都?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自上?次分别后,这些日子,晏长裕再未见过元朝。一来是他太忙了,比以前?还要忙数倍,二来,元朝一直待在瑞王府,便是他为储君,也不可能闯入郡王府,只为了去看别人的?妻子。 ——时机未到?,他不能太过着急。 晏长裕一直这般告诫自己?。 从护国寺回来后,他一边要派人详查上?次刺杀之事?,并处理朝务,一边却是按照慈惠大?师给的?法子,试着彻底恢复前?世记忆。 不说那些公?务,多日努力下来,前?世记忆的?恢复速度确实加快了不少。只是还不够,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依然模糊一片。 晏长裕本来不算特?别着急,直到?昨日,听到?瑞王虞晋回了府。那一刻,压在心底许久的?急迫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如?狂风骤雨般破土而出。 耳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夜,卫元朝与他说的?话。 “……太子殿下,我很喜欢我的?夫君。” “……没有及时圆房,只是因为臣妇与夫君都?在等,等我们两情相悦的?时候。我们等到?了。” “此生,我嫁的?便是我的?意中人。”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言犹在耳,刻进了记忆深处,让他想?忘也忘不掉。 他想?安慰自己?,那只是她说的?气话狠话,当不得真。然而每每这般想?着,首先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卫元朝那双清凌凌又满是认真和坚定的?眸子。 他不相信她的?话是真。 可她的?语气与目光都?那般真实。除了那些话,还有那份尖锐的?恨意——她恨他。只是他不明白,卫元朝为何?会?恨他? 他承认,此前?,他确实待她冷漠疏离,拒绝她的?爱意。可他又了解她,仅是如?此,不足够让她恨他,她非那等因爱生恨的?女子。 所?以,她恨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些日子,晏长裕开始深入思索两世的?不同。 分岔口是在那一次走马。 同样的?事?,卫元朝给予了不同的?反应。自那之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想?明白节点后,晏长裕心头?隐约冒起了一个猜测。 同样的?事?,今生,卫元朝为何?反应不同?晏长裕冷静地思索着其中的?区别和因果。从前?世记忆中可以看出,卫元朝与普通女子不同,她不是那等会?轻易放弃言败的?人。 卫家的?人,无论男女,都?如?磐石般坚韧。 如?此,前?世他与她才能修成正果。 他很清楚她的?坚定,所?以猜测成真,思及上?一世他们的?争吵,晏长裕心中模糊有了一个答案。 许是日有若思夜有若梦,昨夜,他又做了一个关?于前?世的?梦。 他又梦到?了那张曾出现过的?和离书。 和离书上?有她的?签名,便如?她想?要和离的?决心。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前?世,晏长裕清楚了这张和离书的?由来。 他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她不会?接受与任何?人分享丈夫。 “若你往后要了其他女子,我们便结束了。”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他曾经不以为意,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收到?那张和离书,才终于明白,她不是在威胁他,也不是在与他闹,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所?以当他要纳陆瑾为妃后,她便给了他一张签过名的?和离书。 即便只是梦,他也能感受到?前?世的?自己?,在看到?那张和离书时,心中的?慌乱和愤怒。 愤怒于她的?决绝,也慌乱于这份决绝。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想?过和离。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她分开。 他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怎能分开?况且,他根本不同意。他又不是真的?要立陆瑾为妃,只是…… 只是什么? 这部?分的?记忆依然像是蒙着一层灰,看不清。 但晏长裕很清楚,他对?陆瑾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至始至终,他只喜欢过一个人……只喜欢卫知知。 梦里的?一切还在继续。 晏长裕只看到?,前?世的?自己?用力地撕碎了那张和离书,目光冷厉地望着下方送上?和离书的?袭月,冷冷地说:“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和离的?皇后。她既是我大?周的?皇后,是朕的?妻子,这一生,都?不可能改变!” 袭月只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没有惊慌,没有不安,只有令人不安的?平静。 “陛下同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袭月仰着头?,一字一顿地说,“郡主也不需要您的?同意。若您当真把郡主当做妻子,还请您给她最后的?尊重吧。” 说着,她讽刺一笑:“反正,您已娶到?了您心爱的?人,难道您要委屈贵妃娘娘只做一个妾吗?” 妾这一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眼底满是鄙夷不屑。 袭月来时,正逢册封贵妃大?典。只是她的?出现,打断了这场典礼。方才常文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只是不等他说完,袭月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打断了常文的?话。 小小一个宫女,无视了所?有人,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大?殿。 按理,一个宫女如?此没规矩,该直接拖下去杖毙,但皇上?没开口,其他人自也不会?出声。 不等其他人反应,袭月已经跪下,双手奉上?了那份和离书。 “陛下……” 一旁,身着贵妃华服的?陆瑾面色发白,委屈地唤了晏长裕一声,眸中含泪,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看上?去极其可怜,“若是皇后娘娘不同意,臣妾不要这个贵妃之位便是。” 晏长裕却没有理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冷冷看着袭月,沉声说:“让卫元朝来见朕。” 其实无人知,当看到?那和离书时,他就忍不住了。 若不是用尽全力克制那份冲动,此刻,他已经冲向了冷宫。胸腔里的?那股愤怒越来烈,那一刻,他故意忽视了那一份慌乱。 袭月却没应。 只是抬头?,看着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眼睛却越来越红,眼角的?泪如?雨滴一般串串落了下来。 明明在笑,却只让人感到?无尽的?伤心难过。 “你哭什么?朕让你不许哭!” 然而袭月没有听,她还是在又哭又笑,那笑声和眼泪全都?碍眼至极。与她的?主子一般,根本没有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纵观古今,何?曾有给皇帝和离书的?皇后? 晏长裕握紧了手,猛然站了起来,甚至提高了音量,怒喝:“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 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本想?说杖责一百,然“一百”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袭月是她最喜欢的?婢女,随她一起长大?,情分深厚,若他打了她的?婢女,她定然会?很生气。 “……她不来见朕,朕便去见她。朕要问问她,是谁给她的?胆子写这份和离书?!”晏长裕抿着唇,冷着脸说,“摆驾!”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大?步出了正殿。 不管身后陆瑾的?叫喊声,径直朝冷宫快步走去。他走得很快很快,带着一股充满了不安和不详的?急迫。 可是去往冷宫的?那条路忽然变得好远好远,他走了很久很久,竟都?没有到?。 像是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深渊。 不知何?时,前?方起了一阵浓雾。那雾气太浓了,完全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路。 耐心终于耗尽,心底的?急迫破土而出,他终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卫元朝!卫元朝!” 妄夺金枝(重生) 第85节 “卫元朝,你出来,你来见朕!”他像只失去了理智的?狮子,在浓雾中横冲直撞,失去了所?有冷静,愤怒地低吼,“卫知知,你出来,出来……朕告诉你,朕不会?和离,这一生都?不会?!” 可是无人应他。 “殿下,殿下!”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晏长裕蓦然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冷宫,而是东宫。 “殿下,太好了,您终于醒了!”常文几乎是喜极而泣,“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而且还发了热,老奴怎么叫也叫不醒您……” 晏长裕却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那一刻,他的?心神似乎还沉浸在梦里,在前?世那混乱的?记忆中。 他睁着眼,怔怔看着床顶,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不适。 见此,常文吓了一跳,忙把陈文业叫了进来。 陈文业正要给他把脉,却听晏长裕忽然开口,问:“瑞王府昨日如?何??” 闻言,屋里常文等人皆都?变了脸色。 第53章 药味 晏长裕何等敏锐, 即便?常文极快恢复如常,他还?是察觉到了几人的异常。不知为甚,那一瞬间, 心头忽而涌上了一股不?安, 那张和离书又一次从他眼前晃过。 他抿紧了唇, 神色冷然:“把瑞王府昨日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孤。” 因着虞晋职位与性子的关系, 瑞王府的守卫不?比皇宫差, 想要安排人进去不是易事。但?自从知?道?元朝与虞晋还只是表面夫妻后,晏长裕便?派了人去。 虽无法对瑞王府了如指掌, 但?大部分事情都能查到。 晏长裕不?放心其他人,此事,自然?便?由顾决负责。昨日虞晋回来,晏长裕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他才暂时?压下那些烦乱的思绪, 清醒之后,首先问的便?是瑞王府。 “顾决, 说。” 见几人面露难色,晏长裕神色越冷。他看上去似乎与往日无甚不?同,依旧那般平静镇定?,但?无人知?道?, 此刻,他的手握得有多么紧, 心头又有多么紧张。 能让顾决等人色变, 足以说明,瑞王府发生的事或许……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顾决深吸口气, 先是如之前一般先汇报了一些日常之事。直到说到最后, 他顿了顿,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据说, 昨夜王府主?院叫了三次水。” 他说得还?算委婉,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又是男人,只瞬间便?明白了他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思。 王府主?院自然?是王爷与王妃的起居所。 自元朝与虞晋成婚后,两人并未如寻常高门世?家的夫妻那般分院居住,而是一同居住在主?院。 什么情况下,一对?夫妻需要一夜要叫三次水? 那一刻,仿佛是有一记重锤重重捶打在了头上,有那么一瞬间,晏长裕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似乎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像是一尊石像一般僵坐在那里,许久,都未曾有半分反应。 仿佛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入目所及唯有深沉的黑暗,又像是陷入了千年冰窟之中,一瞬间,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有一片僵冷。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坐在床上的青年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决。他的声音极其沙哑,甚是刺耳,早已失了平常的清越。 不?仅如此,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吓人。 但?他的神色又很是平静,甚至是冷然?。 顾决心头一紧,咬了咬牙,声音僵硬:“回殿下,属下说,昨夜瑞王府主?院叫了三次水。” 殿下乃是习武之人,本就耳力极佳,他们又离得这般近,怎么可能听不?清?之所以要他再?回答一次,想来无非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如今,他们已经?再?不?会质疑殿下对?郡主?的感?情了。经?过这些日子,他们这些心腹,又有谁不?清楚,郡主?早已成了殿下的心尖人? 心爱的女子与他人行了敦伦,试问世?间哪个男人能够坦然?接受? 便?是普通百姓都不?能,何况是本就孤傲尊贵的殿下?若此前没有得到希望便?罢,如今日这般得到了希望又彻底失望,该有多么难过绝望? 顾决等人都不?敢深想。 一时?间,屋里静得吓人。 无人发出声响,便?是呼吸声也降到了最低。 这一刻,屋中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沉重的压抑和难受。他们都是殿下的心腹,面对?这般情况,如何不?担心? 晏长裕只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 他垂着眸,谁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绪,自也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殿下?” 最后,还?是常文忍不?住先开了口,“您刚醒,身体还?未好,老奴让人把药端上来吧?或者,您可要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晏长裕没有回答。 只是常文的声音还?是起了一点作用,他终于又朝他们看了过去,却只是说了三个字:“孤不?信。” 没头没尾,但?屋里的人都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几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若是殿下发泄出来了还?好,最怕的便?是这般反应——看似平静,但?若真的平静,又岂会伤到己身? 思及之前殿下几次吐血昏迷,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尤其是陈文业,更是紧张地盯着晏长裕,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不?如先让属下为您把脉吧?先养好身体,才能处理其他事情。” 晏长裕淡淡看了他一眼,须臾,点了头。 见此,陈文业心中长舒一口气,大喜,忙上前为晏长裕搭脉。只是手指刚搭上去,便?听晏长裕忽然?说:“叫了水,不?代表便?是发生了那些事。继续盯着,往后,孤不?想再?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凡事都要讲证据。” 陈文业诊脉的手指都颤了一下。 更别说被晏长裕冷冷看着的顾决,心头更是蒙上了浓浓的阴云。不?错,凡事都要讲证据,但?这种房中事,他们能拿出什么证据? 他们又不?可能真的守在屋顶围观。 只是看着男人那毫无血色的面庞,顾决心中一叹,到底还?是躬身应了一句:“属下遵命。” 想来殿下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罢了。 身为属下,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既然?殿下要证据,那他们,便?必须拿出证据。 只不?过,事实便?是事实,再?逃避也没有用。当前的形势,也不?允许他们有丝毫的逃避。 * “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消息传过去了。”瑞王府,书房,刘长辛一一汇报,“我们没有打草惊蛇,东宫的人应暂时?没有发现我们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迹。” 瑞王府与其他宗亲王府不?同。 整座瑞王府就像是军营,不?仅守卫森严,还?极其谨慎小心。这些年来,有不?少势力派了探子来,但?这一切,都没有瞒过虞晋。 此次,东宫的人自然?也没有。 闻言,虞晋脸上并无什么喜色,甚至还?微微凝眉,摇头说:“不?一定?。晏长裕不?同常人。” 所以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先按兵不?动,看看东宫到底是什么意?思。”虞晋沉思片刻说,“还?有,多派些人跟着王妃。护国寺之事,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他指的是上一次元朝在村庄遭遇的刺杀。 因着不?想让他担心,而且元朝认为之所以会有人刺杀,还?是因为晏长裕。只要她远离晏长裕,与他彻底撇清关系,自然?不?会再?遭遇这些事,所以元朝便?没有把此事告诉虞晋。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措施都没有做,此后,她特意?又加强了身边的防卫。如今,她的身周不?说犹如铁桶般坚固,至少再?遇到刺杀这种事,他们不?会那般被动。 但?她不?说,不?代表虞晋不?会知?道?这些事。 “说起来,东宫也安排了暗卫在王妃身边。”提起此事,刘长辛面色有些不?好,“太子这是何意??郡主?都已经?嫁进了王府,与太子早已解除了婚约,太子这番举动,实在是欺人太甚!” 最重要的是,东宫根本毫无掩饰。他们派去王妃身边的暗卫皆是精英中的精英,若非故意?泄露踪迹,又岂会轻易被察觉? 闻言,虞晋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同为男人,他当然?清楚晏长裕的意?思。 若知?知?没有嫁给他,他或许还?能忍受,然?如今,虞晋却是再?也忍不?下去。想来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这般光明正大的觊觎。 这是对?他的羞辱,亦是挑衅。 ……况且,知?知?曾经?那般喜欢太子。 即便?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夫妻,虞晋心中的不?安依然?没有完全散去。他眸光微沉,沉默半晌,沉声道?:“那便?把那些人赶走。本王的妻子,不?需要其他男人去护。” 听到这话,刘长辛终于露出了笑,大声应了一声是,笑着说:“王爷早该如此了。您才是郡主?的丈夫,是郡主?心仪之人,但?凭太子地位尊贵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强抢不?成!” 闻言,虞晋眸色暗了暗,声音微冷:“这些事都不?要让王妃知?道?。” “属下明白,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不?会给东宫的人任何机会!”刘长辛抱拳,面色肃然?。 不?过,刘长辛倒是并未把此事看得太严重。以他对?太子的了解,他并不?觉得太子会为了女人放弃权位。 王妃不?仅是瑞王府的女主?人,还?是卫家女,除非太子不?想要皇位了,否则,是绝不?可能真的强抢臣妻。 他之所以特意?提出此事,主?要是因为东宫此番行为实在是踩在了瑞王府的脸面上。若此次他们退了,那么在外人眼中,必会落下一个瑞王妃软弱可欺的形象。 若是如此,那对?王爷的前程太不?利了。 何况,不?久后,王爷便?要掌军出兵,所以便?更不?能退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叩门声。 “王爷,天晚了,王妃请您回去用晚膳了。”外间,飞云的声音响起。 虞晋与刘长辛这才停了下来。 “好,本王即刻就来。”虞晋回了一声,又嘱咐了刘长辛几句,没有停留,便?出了书房,向主?院而去。 到时?,晚膳已经?端上来了。 看到他来了,元朝立刻向笑着招手:“师兄,快来,我都饿了!” 对?上她灿烂的笑容,虞晋也下意?识勾起了唇角,步伐本能加快,几步便?到了元朝身边。不?等他开口,元朝已经?拉着他在身边坐下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86节 这其实不?合规矩,不?过在场无人指出这个问题。 虞晋反握住了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你好不?容易回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来,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元朝指着一桌的菜,仰着头看他,一副求夸奖的模样,“我对?你好吧?” 虞晋根本没心思看桌上有什么菜,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面前的姑娘吸走了,只凭借本能地点头:“很好。我很喜欢。” 说话间,他越发握紧了那只手。 明明该用膳了,但?他舍不?得放开。倘若可以,他多想这般握一辈子。 “知?知?,你喜欢我吗?”虞晋忽然?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即便?元朝曾给过他答案,但?是他心中还?是不?安。 反而因为得到了,越发不?敢放松,所以迫切的想要得到更多的保证。 晏长裕的行为,到底还?是让他无法放心。 元朝感?觉到了那股力道?,不?知?为甚,脸庞莫名红了红。明明做了更亲密的事,然?此刻,只牵着手,却让她心跳如鼓。 尤其是男人的目光,更像是一簇火,烫得厉害。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元朝被虞晋看得心尖颤了颤,只觉脸上越来越热,“我说过了,我……当然?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得到想要的回答,虞晋不?由笑了起来。 他本就生得好,这般发自内心的笑,便?越发好看,直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 “……看我作甚,快看菜!”元朝轻咳一声,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连忙拿起筷子,不?敢再?看那张俊颜,只把目光落在桌子上,“快吃,一会儿都冷了。” “……嗯。” 虞晋掌心一空,心头有些失落。沉默片刻,他才应了一声,也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不?知?何时?,周围伺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厅中只有他们夫妻两人。两人沉默地用了一会儿餐。 明明只他们两人,但?似乎又很热,热到让人脸红心跳。 元朝吸了口气,私以为自己这番表现太不?争气了。他们都成婚了,而且还?圆了房,还?害羞作甚? 太没出息了! 思及此,她吃了几口饭,决定?重新?振作起来。正好元朝想起了一件事,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师兄,你身上怎么有药味?” 那股子药味不?是很浓,但?元朝对?味道?比较敏感?,昨夜便?察觉了。 而且这股药味还?隐隐有些熟悉,倘若她没有记错,曾经?似乎在晏长裕的身上也闻到过。 所以这让元朝有些在意?。 只是昨夜光顾着其他事,而且也没在虞晋身上发现伤口,所以倒是忘了问这事。 闻言,虞晋执着筷子的手却是微微一顿,刚夹起了菜落了下去。 * 是夜。 东宫,书房。 “殿下,这是瑞王府派人去采购的药。”顾决躬身道?,“这是属下查到的药方?。” 说着,他已经?把药方?呈了上去。 因着刚得到方?子就被唤了来,所以顾决还?未来得及查清这些药的用途。 晏长裕接过那张药方?,扫了一眼。他虽然?懂一些医理,但?并不?算精通,认出了一部分药材,却认不?得全部。 “传陈文业。” 须臾,他淡声道?。 常文应了一声是,立刻退了下去通传。 很快,陈文业便?来了。 晏长裕直接把药方?给了他,问:“这些药作用是何?” 到底是专业的大夫,陈文业只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有些迟疑地说:“回殿下,若属下没有看错,这是一张避子药方?。” 瑞王府为何要用到避子药? 那一刻,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轰然?倒塌。与之而来的除了崩塌,还?有滔天的愤怒。 虞晋怎敢? 怎敢给她用避子药! 闻言,晏长裕倏然?抬眸,目光冷然?到了极点。那一瞬,他甚至顾不?上伤心或者其他什么,只愤怒于虞晋竟敢这般做。 ……倘若她知?道?了,又该有多难过? “避子药方??”顾决也愣了愣,脱口而出,“瑞王不?是喜欢郡主?么?用这种药,难道?不?想郡主?怀孕?” 况且,但?凡是避子药,便?没有完全无害,再?如何都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正是如此,顾决才这般惊讶。 难道?瑞王对?郡主?的重视和在意?都是装出来的?否则,怎会给郡主?用避子药?! 陈文业却摇了头说:“非也,这药是用在男子身上的。” 晏长裕骤然?站起身。 第54章 前世 “避子药?” 瑞王府里, 从虞晋嘴里得到答案的元朝怔住了,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师兄, 你?说你?用的?是避子药?” “对, 是避子药。”虞晋眸中有愧色, 见元朝脸色有些难看, 他心中一急, 慌忙拉住她?的?手?说,“抱歉知知,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他没想过这事要一直瞒着元朝,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却不?想?元朝竟这般敏锐。 元朝没有说话,只是之前挂在脸上的笑容完全散去了。 方才?温馨和谐的?气氛也没了,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你?年?纪还小,我问过大夫, 若这般年?纪有了身子,对你?对孩子都不?好。”见元朝一直沉默,虞晋压下?心里的?不?安,极力镇定下?来?, 温声解释,“况且……” “况且你?即将出?征, 此去生死难料, 所以你?不?想?拖累我是么?”不?等虞晋说完,元朝抢在前面说了出?来?。 她?面上没了笑, 就这般直直地看着虞晋, “师兄,你?是这般想?的?对吗?” 虞晋张了张嘴, 对上元朝清澈的?眼睛,终是点了头,哑声说:“……你?还这般年?轻,未来?还很长。” 倘若他真的?死在了战场,没有孩子牵绊,他的?知知自然还能有更好的?未来?。 她?是卫家女?,是圣上亲封的?元朝郡主,尊贵不?凡,本就该拥有光明美好的?前程和未来?。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朝抽出?了自己的?手?,再次开口?:“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为何不?与我商量?若我没有闻到你?身上的?药味,若我今日没有主动问你?,你?又要瞒我多久?” 她?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虞晋沉默了。 半晌,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他确实没有想?过要与元朝商量,而是自行就下?了决定。 “师兄,我不?喜欢这样。”元朝看着他的?脸色,立时明了,她?垂着头,有些失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们如今是夫妻,你?想?我好,我也想?你?好啊。” 她?其实是个很阳光开朗的?性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模样,少有这般伤心失落的?时候。 虞晋的?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一下?。 “知知,对不?起?……” “师兄,你?不?用向?我道歉。”元朝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自然看到了他的?愧疚和自责,心头越发不?好受。 虞晋其实没有错。 若硬说有错,只能说,他对她?太好。他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在保护她?。 可正因此,元朝才?觉得难受。 她?想?到自己在府里突然得到兄长的?死讯,想?到自己的?无力,想?到了很多她?无法插手?的?事情,在所有人心中,她?都是被保护的?角色,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瞒着她?,只想?她?快乐健康的?成长。 元朝理解,但经过了上一世,她?却不?想?再继续走这样的?路。 她?再也不?想?糊里糊涂的?过一生,不?想?到死都带着满腔疑问。谁都没有错,只是错在她?与他们之间力量悬殊,错在她?太弱。 “我知道你?这样做是在为我好,我明白的?。”元朝吸了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知道我不?聪明,我可能无法帮忙,但至少我能与你?一起?分担那些压力。夫妻一体,难道不?应该同甘共苦么?” 她?想?笑一下?,却实在是笑不?出?来?,反倒是眼眶酸胀难受,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冲出?来?。 元朝连忙仰头,逼退了那股泪意?,轻声说:“师兄,我是卫家女?,我没有那么脆弱不?堪。” 先是娘亲,再是祖母,后又是大哥二哥……她?已经送走了那么多深爱的?家人。在选择嫁给虞晋时,元朝便清楚自己未来?可能会遇到的?事。 她?这一生都是武将的?家眷,从她?还未懂事时,便已经明白了,作为将门女?会面对怎样的?未来?。 倘若幸运,她?自然能与虞晋相守一生。若是不?幸,她?虽伤心,却也能坦然接受。 “我只是不?想?,若真有那一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结果的?人。” 虞晋的?心蓦然一疼。 心头酸涩难耐,他忍不?住用力把眼前的?妻子紧紧拥进了怀里。 这一次,元朝没有拒绝他。 虞晋也没再说那些道歉的?话。 他已经明白,这一刻,他的?妻子要得不?是他的?道歉,而是承诺。 “是师兄不?好,往后再不?会如此了。有什么事,我都与你?商量。”虞晋郑重?地亲了亲怀里姑娘的?额头,轻声道,“我们知知很厉害很聪明的?。” 是啊,她?是卫家女?,只是因为性别,所以无法上战场,但其实,论心性,她?并不?比卫家的?男儿差。 也不?比他差。 妄夺金枝(重生) 第87节 是他轻看了他从小护大的?姑娘。 反倒是元朝被他这般直白的?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脸皮厚,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我……我哪有很聪明?”元朝轻咳一声,方才?的?伤怀失落散得一干二净,“别妄想?用甜言蜜语哄我哦,我才?不?吃这一套!” 嘴上说着不?吃,但她?不?知道,她?的?唇角都已经不?自觉瞧了起?来?。眉眼弯弯,明显是一副被哄得很开心的?模样。 虞晋眼里闪过一抹笑,心头发软,情不?自禁地垂首,在那诱人的?红唇上吻了吻,轻笑:“我们知知一直都很聪明。若非聪明,又怎会发现我的?隐瞒?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呢。” 元朝脸红了。 “你?、你?注意?点形象!”她?一把推开男人,微红着脸推开,满是不?赞同地说,“这可不?是在卧房,怎么能……这般孟浪轻浮!你?可别忘了,你?是大周的?王爷,是将军,一点威严也没有,像什么样子!” 如果她?的?眼珠子不?乱转,视线不?漂移,这话还算有些威慑力。可惜这软绵绵的?样子,不?说威慑力了,倒是像在撒娇,让人瞧着,只想?要把她?抱进怀里护着疼着哄着。 当然,若此刻他当真这般做了,那他的?小姑娘就该得炸毛了。 虞晋忍着笑,轻咳一声,也一本正经地回:“夫人说的?是,是为夫太不?庄重?了。为夫会引以为戒。” 为夫一词,实在太过亲密了一点,元朝心跳如雷,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 “行吧,这次本王妃便原谅你?了。若是再犯,惩罚加倍!”元朝微眯着眼,轻哼一声,“我可没开玩笑,若有下?次,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虞晋郑重?点头:“夫人教训的?是,为夫定然谨记在心,绝不?敢忘。”话音未落,他已经又拉住了妻子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明明是很平常简单的?动作,但在朦胧的?夜间,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夫人,夜深了,我们是否该就寝了?”他微微倾身,附在她?的?耳边。 分明在昨夜前,这人还动不?动就不?自在,处处表现得像个君子,不?过短短一日,却是面目全非了。 元朝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到身体的?疲惫,几乎是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脱口?而出?:“不?要,我们今晚分床睡!” 话一出?口?,她?自个儿却先红了脸,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输人不?输阵,便是在这种事上她?也不?能输了士气。 不?等虞晋开口?,她?便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不?想?让我怀孕么?既如此,那便分床睡,这样岂非更安全?避子药总归是药,是药三分毒,还是少用为好。” 结果虞晋面色如常回:“知知不?用担心,这避子药是我请孙院正开的?,并不?会影响什么。况且,服用一次药后,药效至少能持续一个月。” 一个月…… 对上男人含笑的?双眸,元朝心里就是一咯噔。 “时辰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虞晋笑着上前,又牵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他微微用了几分力气,元朝自然挣不?开。 两人牵着手?,一路回了卧房。 坐在床上,见男人开始一件件脱衣裳,元朝吞了吞口?水,终于忍不?住说:“不?如咱们还是要个孩子吧。我年?纪也不?算小了,而且我身体好,只要小心一点,肯定没问题的?。” 总之,她?绝不?能露怯。 虞晋看了她?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说:“知知,我不?想?你?出?事,哪怕只有很低的?可能,我也不?想?冒险。” 元朝向?来?吃软不?吃硬,况且说这话的?还是虞晋,她?怎么拒绝得了?再说,其实她?现在也不?是很想?要小孩儿。 生孩子可痛了! 元朝能怎么办?自然只能点头了。 “那我们就寝吧。”虞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清越的?声音很是温柔,“需要我为你?换衣吗?” “……不?用,我自己来?!” 元朝果断拒绝。 经过了昨夜,她?已经无法在这种事相信她?的?好师兄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男人都是禽兽,元朝这才?颤巍巍地脱衣裳。 其实只要她?说一句不?想?,师兄定然不?会动她?。但元朝不?想?在这事上失了面子,明明她?才?是经验更丰富的?那位,怎能害怕呢? 多丢人啊! 因着两人成了婚,是以,如这种时候,袭月等人都自觉避退,元朝便只能亲自做这些事了。 虞晋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含着细微的?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其实他的?眼神算不?上放肆,甚至称得上是无害。但想?到昨夜的?事,元朝可不?信真的?无害。 元朝动作很忙。 虞晋没有催促。 可惜再慢,身上的?衣裳也是有数的?。没一会儿,元朝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我吹灯了?” 男人轻声问。 元朝嗯了一声,姿态有些僵硬地躺到了床上。 因着虞晋要早起?上朝,所以一直都是他睡在外面。灯熄灭,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唯有窗外射进的?一点月光为屋里增了一丝隐约的?光芒。 身侧一重?。 是虞晋也躺了下?来?。 元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明明昨夜什么都做过了,昨夜不?紧张,偏偏今夜倒是紧张起?来?了。正这时,手?被一只大手?轻轻握住。 “睡吧。” 耳边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声音。 元朝惊讶,忍不?住偏头,正好对上了男人也跟着看过来?的?目光。微弱的?光芒下?,那张隽秀的?面庞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看见他笑了笑。 “师兄,你?……不?做么?”她?没忍住问。问出?口?后,又是后悔,她?作甚要提醒?只不?过话已出?口?,已收不?回来?。 虞晋凑近她?,在唇角轻轻亲了一下?,轻笑一声,声音低柔:“傻姑娘,睡吧。” 元朝这才?明白,她?自以为掩饰得好,其实虞晋早就发现了。所以他方才?全都是在逗她?! 元朝觉得自己该生气,可不?知为甚,唇角却是情不?自禁勾起?。比起?生气,似乎开心更多一点。 她?身子一动,滚进了男人怀里,脸颊蹭了蹭,甜甜软软地说:“师兄,你?真是个好丈夫!我觉得,我比昨天更喜欢你?了!”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抱住虞晋的?腰,撒娇般的?在他怀里滚啊滚。 虞晋心口?一热,喉咙缩紧。 他几乎是用力地按住了怀中人的?背,把人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哑声开口?:“别乱动,再动,可就由不?得我了。” 元朝立时僵住了身体。 她?可不?是未经人事的?闺中少女?了,当然感受到了男人的?身体变化,一时间哪里还敢再动,只恨不?得滚得越远越好。 然而男人抱得很紧,她?想?远离,却是由不?得她?了。 “……睡吧。” 良久,她?才?听到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那声音沙哑至极,像是在压抑什么。然他只这样抱着她?,并未做其他的?动作。 元朝下?意?识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幸而她?确实是困了。 闭上眼睛后,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轻叹。 只不?过这一夜,元朝睡得沉,却不?算安稳。 许是因为避子药的?事,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前世,梦到了晏长裕。 前世她?与晏长裕成婚后,两人并不?是一直待在京城。晏长裕常会出?外差,她?大部分时候会跟着一起?。 那是他们又一次外出?办差的?时候。 此去,是去南方。 这一路也走得不?安稳,不?仅时不?时遭遇袭击,更因路上行走艰难。那时南方闹了干旱,后又是蝗灾,虽然朝廷及时派发了赈灾粮,但百姓的?日子依旧艰难。 况且还有不?少贪官污吏中饱私囊,那些赈灾粮也不?知能有多少落到百姓手?中。 晏长裕之所以此次会去南方,便是为了赈灾一事。因着此去不?知会有多久,是以元朝此次才?跟着一起?。 运送赈灾粮的?大军在后,他们一行轻装简行在前。行至晚间,天上落了雨,他们赶不?到驿站,便只好先借住在附近的?村民家中。 虽然简陋,但出?门在外,也顾不?上这些。 元朝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自然不?会抱怨。 只不?过睡到半夜,却被尖叫声吵醒,原来?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要临盆。来?时,元朝便瞧见了女?主人的?样子。 肚子很大,人却又黄又瘦,看着便让人揪心。 尤其是走动间,更是骇人。 如今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元朝的?心更是紧紧揪在了一起?,隐约有不?详纠缠在其中。 因着外面下?着暴雨,又是深夜,他们根本来?不?及请产婆。当然,以他们的?家境如今也请不?起?产婆。 这户人家中,除了男女?主人,便只剩下?他们的?三个孩子,皆是头大身子细,都还未长成。 遇到这般紧急情况,元朝一行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妇人生产,男人自是帮不?忙。 晏长裕派人连夜去请产婆和大夫,然这些都需要花时间。产妇不?可能独自在房里,必须有人进去帮忙。 此行,元朝没有带袭月,只带了飞云。但只凭飞云一人根本顾不?过来?,所以她?也跟着进了产房。 只一眼,便足以让人变色。 在此之前,元朝一直知道妇人生产不?易。但到底是怎么个不?易法,却不?清楚,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有多么可怕。 昏暗破旧的?床榻上,产妇挺着高高的?肚子惨叫着,大量的?血顺着腿间流了出?来?。与之相对,产妇的?脸色却是惨白一片,骇人至极。 屋外,男主人与几个孩子在哭。 屋里产妇也在哭。 凄厉嘶哑的?哭声在这僵冷的?夜中,却显得尤为寂寥骇人。 但那一刻,元朝甚至顾不?上害怕,只能与飞云慌忙跑过去。可惜两人都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哪怕他们再努力,最终也是徒劳。 产妇难产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88节 哪怕产婆和大夫都赶来?了,还是没有救回来?。 妇人产下?了一个死婴。 之后,不?过几息,她?也跟着孩子一起?去了。死前,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母子两人躺在破旧的?木床上,皆是面色青白,死灰一片。 那不?是元朝第一次见到死人,却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死亡,而且还死得这般惨烈。这一夜过后,她?对怀孕生子生出?了浓浓的?恐惧,并且连续做了很久的?噩梦。 “晏长裕,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至今元朝还记得,她?从产房出?来?后,看见等在外面的?男人说的?第一句话,“生孩子太可怕了。” 她?还没有从那种恐惧中缓过神来?。 直到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随即,冰凉的?身体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是晏长裕抱住了她?。 他是个极其守规矩的?人,哪怕他们是夫妻,但在外,他也极少与她?有亲近的?行为。这一刻,他却当着外人的?面把她?拥进了怀里。 只是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轻声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元朝心中是极其失望的?。她?其实明白,她?的?话不?切实际。晏长裕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承担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重?任,又怎可能不?要孩子? 况且,他还是男人,又怎能体会妇人生子之苦? 元朝也不?是真的?想?要不?生孩子,只是那一刻,她?希望她?的?丈夫能安慰一下?她?,抚平她?心中的?恐惧。 即便是哄她?也好。 但很可惜,便是谎言也没有。 ——是啊,堂堂太子,又岂会哄人? 他只是沉默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送她?进了隔壁的?屋子,把她?放在了床上,对她?说:“休息吧,睡一觉便过去了。” 元朝累极了,确实睡了过去。只不?过睡得很不?安稳,只要闭着眼,那产妇死不?瞑目的?模样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想?忘也忘不?掉,反而越发清晰。 一夜惊醒了好几次。 那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元朝因此瘦了不?少。只是当时他们是出?门办差,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事耽误行程,也不?能影响晏长裕,所以她?主动提出?两人在外分开睡。 晏长裕应了。 这些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好,是以,元朝刻意?忘却。若不?是那避子药的?事,她?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 原来?,从始至终都未忘记,只是被她?刻意?压在了记忆的?深处。 此刻,她?惊醒了过来?。蓦然从床上坐起?,心神似乎还沉浸在那可怕的?梦中。 “知知,做噩梦了?” 直到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元朝才?如梦初醒。 她?偏头,对上了虞晋担忧的?目光,嗅到了那一丝从前世至今生熟悉的?药味。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 那轻柔的?抚慰,与那丝药味一般,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仿佛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在她?陷入噩梦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温柔地对她?说:“……别怕。” 元朝猛然闭了闭眼,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许再深想?下?去。往事种种早已如烟散去,无论是真实还是幻觉,都已经过去了。 她?抓住虞晋的?手?,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55章 争锋 “知知, 吓到了?”虞晋自然反抱住元朝,察觉到她的轻颤,便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 柔声安抚, “不怕, 只是梦而已。梦都是假的, 师兄在?这里, 我陪着你。” 元朝确实是被梦吓到了。 但她又清楚,那不是梦, 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这些话不能对虞晋说,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头深深埋进了男人的怀里,声音闷闷地说:“师兄, 你别离开我。” “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她紧紧抱着男人的腰, 感受着另一人的体温,只有这样,心里的不安才能得到安抚。 虞晋放在?她背后的手微微一顿,须臾, 温声回:“放心,我在?这里, 我不走。” 元朝抽了抽鼻子, 用力嗯了一声,却没有直起身子, 依旧赖在?虞晋的怀里不愿意起来。 她其实也?不是多么害怕, 那件事?毕竟已经过去许久了。起初,因亲眼目睹了产妇惨死, 确实给?她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但元朝天生心大,她不喜欢记着那些难过或者不好的事?,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其实早就调节好了。 虽然想起时还?是有些害怕,但那丝害怕已经影响不到她什么了。 上一世,直到她死,她都没有怀过孩子。 起初头?两年?,元朝并不着急。但等?到晏长裕登基,她依旧迟迟没有传来喜讯,便渐渐有些急了。 况且那时朝堂后宫都极为关注此事?,虽然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说,但私底下?的议论并不少。 尤其当晏长裕宣布废除选秀后,议论便更多了。 ……有不少人都说她不能生,元朝是知道的,甚至曾经无意中亲耳听?见?过。她自己也?有些焦急担心,不仅宣了太医,还?在?民?间寻了不少名医检查。 结果她的身体自然是没问?题的。 晏长裕也?没有问?题。 那为何迟迟怀不上? 之?前元朝不知,如今才明了其中原因。 原来不是他们不能生,而是因为……晏长裕用了避子药。 他为何要给?自己用避子药? 若要避子,通常都是女子用药,极少有男子用在?自己身上。耳边忽然响起了昨夜虞晋对她说的话。 “女子体弱,这些药难免有遗症,最好不要用这种药。我是男子,又是你的丈夫,暂时不要孩子也?是因为我,自然该由?我来承担。”虞晋笑着对她说,“你不用担心,这药副作用很小,不会对我的身体有多少影响。” 这是虞晋的理由?,那晏长裕呢? 元朝又用力摇了摇头?,不要自己继续再想。她告诉自己,无论晏长裕是为了什么目的用避子药,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他们的缘分早在?前世便尽了。 所以他为何要给?自己用避子药,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过好当下?,过好今生。 “师兄,待你这次平了海寇回来,我们就要一个孩子吧。”良久,元朝眸光暗了暗,闷声说,“你不用担心我,有那么多太医在?,肯定不会有事?的。我想要一个与你的孩子。” 说话间,她直起身子,抬头?直视虞晋,很是认真?地说:“你已经做了一次决定,下?一次,便该让我来决定了。” 虞晋垂首,看见?了怀里姑娘无比认真?的眉眼。 半晌,他轻叹一声,终是应了一声:“好。” 他又如何不想要一个与他和知知血脉相连的孩子?无论男女,只要是他们的孩子,他必然视若珍宝。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元朝这才笑了。 她伸手搂住了虞晋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压下?那些早就不该存在?的思绪,笑着道:“那以后若我们有了孩子,你会不会更爱孩子,就不爱我了?” “哪有把爱不爱挂在?嘴上的姑娘,害不害臊?”虞晋笑了,曲起手指在?她额头?轻轻弹了弹,“行了,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元朝才不会让他蒙混过关,“快说,你会更爱谁?” 虽然已经成了夫妻,但在?某些事?上,虞晋也?是第一次。他本?就是内敛的性子,情之?所至时,自然能说出那些夫妻情话。 但寻常时候,到底会有些不自在?。 虞晋自然也?是。 他轻咳一声,本?想转移话题,然偏偏他心爱的姑娘在?这种时候最是敏锐,哪里容得他逃避? 对上那双堪称虎视眈眈的眼睛,虞晋微微别开视线,到底还?是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自然是你。” 元朝终于满意了,见?他面色微红,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算你过关了。”话音未落,她就抬头?,在?虞晋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笑意盈盈,“这是奖励。” “我继续睡了。” 说完,元朝就松开了手,当真?躺了回去,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倒是被留下?的虞晋深深吸了口气,直到平息了身体陡然生起的热潮,他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只不过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幸而他今日要去上早朝,又干巴巴躺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起床了。他以为元朝睡着了,动作很小心,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穿好衣裳出了房间。 待到房门重新被关上,元朝却是睁开了眼睛。 没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这间屋子的温度似乎下?降的特别快。便如身旁的床铺,不过半刻钟,便没了一点余温。 元朝睁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她其实还?有些困,但又不想睡了——她不想再梦到前世了。可她怕睡着后,又做梦,如此,不如不睡了。 好在?也?没这样干躺多久,天便亮了。 元朝索性起了床。 袭月和飞云进来伺候。梳洗时,元朝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平安符还?未给?师兄!”还?有她亲手绣的鸳鸯香囊,因着避子药的事?,竟都忘了。 “郡主不用着急,反正?王爷应该能在?府中待几日,待他上朝回来,您便能给?他了。”说到这,袭月忍不住笑,“等?收到您亲手绣的香囊和亲自求来的平安符,王爷定然会很欢喜。” 一旁,飞云也?说:“但凡是郡主送的东西,王爷从来都很珍惜。便如上次郡主送的青松香囊,王爷可一直戴在?现在?,可宝贝了!” “那当然了,那可是心爱的姑娘送的礼物,怎能不珍惜?”袭月笑道,“依我看,若郡主不给?换,王爷估摸要把那香囊带一辈子呢!”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丫头?胆子是越发打了,连主子都敢编排了?”元朝轻哼一声,不过经两人这样笑闹几句,因噩梦有些低落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我瞧着,不如早点把你们嫁出去,也?找个如意郎君如何?” 袭月和飞云一起摇头?,齐声说:“不要,郡主,我们不想嫁人,就想伺候您一辈子!” “我又不是那等?恶主,哪里会让你们伺候一辈子?”元朝摇摇头?,见?两人急着要说话,便道,“反正?我话放在?这儿了,你们若遇到了心仪的人,便来告诉我,我给?你们作主。” 袭月与飞云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三人名义是主仆,但在?元朝的心里,她们早已是她认同的家人。 上一世,她死得太突然,来不及安排这些事?,这一世,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89节 “无论你们往后嫁不嫁人,都是我镇国公府的人,是我卫元朝的人。要嫁,我便给?你们配上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若不想嫁,我也?养你们一辈子。” 其实,她早已放了两人的身契,实际上,袭月与飞云都不是奴籍了。 “郡主……”袭月与飞云眼睛都红了。 “好了好了,哭什么?”元朝瞪眼,“咱们镇国公府的人流血不流泪,你们可不许哭!” “嗯!” 闻言,袭月与飞云立刻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只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看着就可怜兮兮的。 元朝受不住这种煽情的气氛,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待会儿用了早膳,让人备车,我要去慈幼院一趟。许久没去,也?不知孩子们还?记不记得我。” 自从上次在?村庄遭遇刺杀后,元朝便极少出门了,更何况去慈幼院。 提起孩子的事?,元朝便有些想念慈幼院的孩子们了。 虽然成了婚,但虞晋并不限制她做这些事?,相反很支持。元朝之?前不出门,主要也?是因为情况不明。 虞晋又未回府,她不想多生枝节。 如今虞晋回来了,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此次出门,元朝特意让卫一多安排了些侍卫。她现在?可惜命得很。 卫一自然应了。 便是元朝不说,他也?会安排。 “郡主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好,绝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上次刺杀一事?,让卫一惊吓不已,自此对元朝的安危更加重视。 他不仅安排了更多更厉害的侍卫,还?特意加了几个女暗卫。 只有飞云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还?是太少了一些。 对此,元朝自然没有异议。 “那行,安排好,那便走吧。”元朝点了点头?,却见?卫一有些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什么事??” 卫一顿了顿,到底还?是说:“回郡主,除了我们以及瑞王府的人,属下?还?发现了东宫的人。” 瑞王府的暗卫能察觉,卫一等?人自然也?能察觉。只是虞晋可以直接下?令把东宫的人赶走,碍于身份,卫一却不能这么做。 本?来此事?应早一些禀报,只不过卫一心有犹疑,所以才拖到了现在?。直到昨夜发现瑞王府的人赶走了东宫的人,他才决定把此事?告诉元朝。 “东宫的人?” 元朝怔了一下?。 卫一点头?:“没错,属下?发现东宫的人跟在?后方。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恶意,更像是……” 顿了片刻,他才说:“像是在?保护郡主。” 闻言,元朝抿紧了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时没有说话。 “不过,如今昨夜东宫的人已经被瑞王府的人赶走了。”见?元朝不语,卫一又补充了一句。 “既如此,那便不用在?意了。”须臾,元朝轻声开口,“往后,倘若东宫的人又来了,你也?不用犹豫,直接赶走便是。” 卫一自然应是。 “行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元朝吸了口气,不再想这些烦心事?,率先抬步出了门。 见?此,袭月与飞云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 宫中。 下?朝后,虞晋被洪文帝召了去。又谈了许久,直到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放了他出来。 不想,刚出殿门,便遇到了晏长裕。 “太子殿下?。” 虞晋向他行了半礼。 两人其实许久没有见?过,如今甫一照面,虞晋才发现这位据闻身体已经大好的太子殿下?又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本?就生得清冷,如今瘦了一圈,轮廓眉眼越发分明,气势竟是更加凌厉。若说曾经是韬光养晦,此刻,便是锋芒毕露。 那股锋锐慑人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竟是比洪文帝还?更具帝王之?气。 晏长裕没有回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视线缓缓落在?了他的腰间——那已经微微有些泛着旧色的青色香囊上。 虞晋面色如常,任他打量。 若是普通人,或许会摄于他的身份和威势。虞晋却不会。莫说他本?就是郡王,又深受皇帝宠爱,便说这么多年?来他在?战场里风雨来去,见?了那么多血,又岂会被这份威势吓到? “太子殿下?若是无事?,本?王便先行一步了。”说罢,他抬脚便要越过晏长裕,只是刚动了一步,身旁的人终于开口了。 “虞晋,”那眉如寒霜的太子竟直接唤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如往常客气的称呼他瑞王,“你当真?以为你是她的良人?” 虞晋倏然顿住脚步,冷然看去:“太子什么意思?” 两人都没有点名道姓,但都知对方的意思。 不等?晏长裕回答,虞晋已经冷冷出声:“太子殿下?还?是管好自己的事?为好,本?王的家事?,便不必你操心了。我是否是她的良人,又能否给?她幸福,与你无关。” 他本?意是不想提这事?。 因为每提一回,他便会想起知知曾经喜欢过面前的人。甚至为了晏长裕,解除过与他的婚约。 如今即便他们已经修成正?果,晏长裕依然是他心中威胁。甚至正?因为现在?太幸福,才让他越发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护着,不需太子操心。”虞晋冷冷道,“太子若能离得远些,也?不会让内子遇到刺杀。” 他们赶走了东宫的人,晏长裕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然此刻,虞晋的话非但没有激怒晏长裕,甚至让他笑了出来。 “瑞王这是在?害怕孤吗?”他走近虞晋,面上带着轻淡的笑意,云淡风轻地说,“你怕孤抢回她?” 靠得近了,有些痕迹看得更清楚。 晏长裕的视线从虞晋的脖颈上一扫而过——那里隐隐有着不少红印和指甲的印记。 他也?是男人,又并非未经人事?,当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牙印、香囊,叫了三次水,用了避子药……每一样都在?提醒他发生了什么,提醒着他,他又失去了什么。 俊美的太子面上笑着,却无人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头?。极大的力道,让修剪得平整的指甲甚至刺进了掌心。 他其实没有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反而很在?意,在?意到了极点。 心脏剧痛,一股熟悉的腥甜又涌上了喉间。 太疼了。 晏长裕笑着压下?了那股子腥甜,一字一顿的道:“虞晋,你在?怕孤,因为她喜欢孤。为了孤,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解除与你的婚约。” 只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她曾喜欢的是他。 虞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第56章 摊牌 “直到现在, 太子殿下还这样认为?”虞晋面上没有半分怒色,甚至轻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声似夹杂着丝讽刺, “本王不知, 殿下竟也会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四个字, 让晏长裕眸光微冷。 虞晋面不改色, 直接淡声道:“知知已是本王的妻子, 无论曾经如何,都已是过眼云烟。本王还有要务在身, 便?不与太子殿下做这些口舌之争了。” 两人身量差不多,然这?一刻,晏长裕却有一种被俯视的愤怒。 说完这?一句,虞晋只朝他微微点了点下巴, 便?大步朝前走了。正如他所说,他与元朝已成事?实, 往事?如何已然不重要,自然不屑于这?种口舌之争。 如今,他才是那个得偿所愿的赢家。 晏长裕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半晌, 他伸手?用?力擦去了唇角溢出了的那一点鲜红。 * 这?头,虞晋快步出了宫, 却没有先回王府。方才他倒也不算是搪塞太子, 他确实有要务要处理。 洪文帝之间召他过去商谈,便?是为了不久后出征平海寇一事?。 战船和武器的改进出乎他们的意料, 检阅回来后, 洪文帝便?一直很高兴,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正儿八经的打一场。 所以不出意外, 最多五日,他便?又要离京了。 偏偏出征之前事?务更加繁杂,容不得半分差错,如此一来,即便?他想与妻子温存也没有时间与精力。 他们明明是新婚夫妻,结果却是聚少?离多,这?让虞晋心中?很愧疚。 他明白知知不会怪他,相?反,她会理解他,但这?不代表虞晋能够理所当然接受她的付出。 作为丈夫,无疑,他是非常失职的。 但皇命在身,责任在肩,万事?难两全?。他只能尽量快一些把公务处理完,争取能够多腾出一些时间陪一陪她。 是以,出宫之后,虞晋没有丝毫耽搁,先去了皇城军总部。此次出征,他会带一部分皇城军与他一起出发。 只不过这?一次需要在海上作战,所以对兵将的要求更高,首先,便?得熟悉水性。 时间紧张,他必须多做一点准备。即便?如今战船和武器有了极大的改进,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甚至要越发谨慎小心。 ……况且,他已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家里有人在等?他,所以他必须要活着回来! 虞晋很忙,早朝之后估摸也要忙碌,元朝早有心理准备。正是因此,今日她才提出要去慈幼院。 经过数月发展,如今的慈幼院早已大变样了。 这?变样不仅是指面积更大,房屋修建得更好,孩子们的居住生活环境有了极大改善,还有孩子们的精神内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卫姐姐!” 妄夺金枝(重生) 第90节 “卫姐姐来了!” 元朝刚进慈幼院,便?有小孩儿眼尖的发现了她,登时惊喜的瞪大眼睛,兴奋的惊呼一声,像个小球似的朝她快速跑来。 此时恰好是孩子们的休息时间,大部分小孩儿都在院子里玩耍,听?到这?一声卫姐姐,孩子们都忙转头看?了过来。 见到元朝,都激动?了。有年纪小一些的,更是开心地跳了起来。 “卫姐姐,您终于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元朝忙蹲下身,接住朝她扑来的小姑娘。抱着孩子软乎乎的小身体,听?到甜软的撒娇声,整颗心都软了。 她来得次数不算多,但是这?些小孩子们几乎都记得她,并喜欢她,这?让元朝心脏涨的满满的,那是曾经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小孩们的喜恶最是直接。 能得到孩子们的喜欢,这?说明之前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慈幼院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这?些孩子们,第一次见时,大部分都是面黄肌瘦,个个都瘦巴巴的,像奄哒哒的豆芽菜。 如今再瞧,孩子们不仅胖了,长高了,最重要的是更有精神了。 曾经面对外人,尤其是那些光鲜亮丽的陌生人,孩子们都不敢上前。他们虽然小,但心里都明白,他们是没人要的孤儿,与街边的乞儿差不多,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因此大部分孩子都很怯懦自卑。 “抱歉,是卫姐姐最近有些事?,所以才没有来。”她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又看?着向她围过来的孩子们,认真解释,“卫姐姐不是故意的。今天我陪你们玩好不好?” “好!” 一听?这?话,孩子们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元朝也被?感染了,情不自禁跟着一起笑。她本就生得美,这?般真心的笑,眉眼越发明媚动?人。恰好阳光落下,映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般,漂亮得不可思议。 “卫姐姐,您是仙女吗?您好漂亮啊!” 有小孩看?呆了。 “不不不,卫姐姐比仙女还要漂亮!” “对!卫姐姐是我见过最最最最美的人!” 这?就是元朝喜欢小孩子的原因了。 ——他们永远不吝啬赞美,并比大人直白多了。 元朝被?夸得神清气爽,脸上的笑便?更灿烂了,看?着孩子们的眼神也更温柔了。她轻咳一声,故作谦虚道:“哪里有那么夸张?你们卫姐姐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就比常人稍微好看?了一点点,不足挂齿。” “袭月,把点心和糖果带上来。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玩了这?么久了,该饿了。”元朝唤了一声,笑着道,“先吃点点心糖果填填肚子,今天中?午,卫姐姐请你们吃好吃的。” “好耶!” “有点心糖果诶!” “卫姐姐最好了,最喜欢卫姐姐了!” 之前率先朝元朝冲过来的小姑娘顿时像颗球似的滚进元朝怀里,在她怀里腻在腻去,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一句一句的往外说。 孩子们本就因为元朝的到来开心,见到还有那么多好吃的,自然更开心了! 慈幼院的条件虽然比以前好了,但是也不过普通水平。元朝一众虽然出了不少?钱,但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况且,慈幼院又不仅京城这?一家。 她们既然是想好好做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只管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如此一来,资金就有些紧张了。 所以如今孩子们虽然能吃饱,但也很少?能吃到零食。除非是学习好或者表现好,才会得到一些零食作为奖励。 不过绕是如此,慈幼院的孩子们已经很满足了。 尤其是女孩子们,更是一个比一个懂事?。 像普通百姓家中?的小孩儿,偶尔还要调皮一下,但慈幼院的孩子们却从不会闹事?。反正在元朝眼中?,这?些小孩子们都是乖巧可爱的小宝贝。 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很美好的。 他们的欢声笑语治愈了元朝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都让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了。中?午时,元朝是留在慈幼院与孩子们一起吃的。 虽然因为她的到来,今日的饭食更好了一些,但也比不上府里的吃食。元朝是个嘴挑的,若是平常,倘若不合口味,她宁愿不吃。 但瞧着孩子们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她的食欲也被?调动?了,竟觉得碗里那有些粗糙的饭食甚至比那些山珍海味还要强。 “红烧肉好好吃啊!” 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一脸满足。 她不过四五岁,小小一只,生得白白嫩嫩的,此时因为吃饭,脸上沾了一些油污。但不怎么显得邋遢,反而有些可爱。 “那明日还吃红烧肉。” 元朝拿出锦帕,弯腰,亲自给小姑娘擦了脸。只是几顿红烧肉而已,她还是供得起的。 她没有做过这?些事?,所以有些笨手?笨脚,但小姑娘很乖,仰着头,红着小脸任元朝施为。 元朝也做得很认真,虽然不顺手?,但她还是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把那些油污擦拭了干净。 “卫姐姐,您以后的小孩肯定很幸福。” 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她,非常羡慕又向往的感叹。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上射进来,不仅照亮了整个屋子,也照亮了屋里的人。而在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那年轻的美丽女子。 因着已经成婚,她的头发全?部盘起,挽成了漂亮精致的发髻。上面没带多少?发饰,只插了两支比较简单的金色步摇。 肤色暖白,明眸皓齿,胜似神女。 听?到小姑娘的感叹,她微微怔了怔,须臾,忽然垂首,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柔软的吻,温柔地说:“星星也会很幸福的。” 星星正是小姑娘的小名。 她垂下头的那一刻,少?了少?女时的调皮,却多了更多的温柔,犹如一幅美画,让人情不自禁地驻足。 窗外,晏长裕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心脏怦然直跳。 他本意只是想要看?一眼便?走,但当真看?到了她,却再也舍不得移步,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哇!” 感受着额头上的柔软,星星睁大了眼睛,被?这?一吻哄得快要快乐的升天了。 卫姐姐亲了她诶! 星星红了脸,开心之余又开始害羞。 “……卫姐姐,我已经长大了。”星星不敢再看?元朝,扭捏地转头,正好转向了窗户的位置,恰好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晏长裕。 “咦,哪里有个大哥哥!” 星星惊呼出声。 元朝反射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时与晏长裕目光相?对,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就不自觉淡了。 她直起了身子,眉心微蹙。 “那个大哥哥是谁啊?”这?时,其他孩子也注意到了站在窗外的晏长裕,都好奇的看?过去。 见此,元朝眉头皱的更紧。 “大家乖乖吃饭,饭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孩子们一听?,哪里还有心思关?注什么大哥哥,全?副心神都落在了自己的碗里。 窗外,晏长裕一直没有走,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朝里面看?。元朝本来不想理,不过那人实在太扎眼了,慈幼院人多眼杂,未免引起麻烦,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沾了起来。 “卫姐姐,你要走了吗?” 见她起身,星星立刻仰头问。 元朝摸摸她的头,温声说:“你乖乖吃饭,卫姐姐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说完,她这?才转身出了饭堂。 晏长裕的视线随着她而动?。 元朝感觉到了。 这?一刻,她确定这?尊贵的太子殿下是为她而来的。 但没有欣喜,元朝只觉得麻烦。 果然,待她出了饭堂,没走几步,晏长裕便?朝她走了过来。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了。 元朝不欲引人注意,也不想与他再有牵连。况且,她如今还成了婚,不仅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还要顾及瑞王府的名声。 她看?了晏长裕一眼,直接抬步朝角落走去。 晏长裕跟了上来。 待到了无人的地方,元朝才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怎会来此?”她回身,面色淡淡看?向面前的男人,“这?里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座大佛。若是出了事?,这?些孩子们可承担不起。” “孤来找你。” 岂料,晏长裕这?一次竟如此直白。 这?与他平常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元朝因他的出其不意愣了一瞬。 须臾,她面色冷了下来,声音冷淡:“太子殿下应还记得上次臣妇说过的话吧?”她提醒他在村庄遭遇刺杀时,两人曾说过的那些话。 她本以为以晏长裕的高傲,经过上次之后,不会纠缠。结果却是她猜错了。先是东宫派来跟着她的人,如今又是晏长裕本人亲自过来。 这?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他的目的。 他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当然,从前世到今生,他确实从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 “卫知知,我们曾经做过五年夫妻。”不等?元朝说完,晏长裕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记得的吧?” 说话间,他倏然朝她走近,步步逼近下,高大的身影几乎把她完全?笼罩。 元朝的声音戛然而止。 妄夺金枝(重生) 第91节 第57章 拒绝 晏长裕聪明至极, 况且,他若也?是重生归来,发现她的秘密, 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所以元朝并不怎么惊讶。 毕竟她今生与?前世的变化很?大, 便是她刻意隐瞒, 想必在晏长裕这等聪明人眼中也是漏洞百出。 是以, 元朝从未奢望过她重生的秘密能瞒多久。 她只是没想到,晏长裕竟然会这般直接的戳破。闻言, 元朝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装作不知,但很?快,她又放弃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晏长裕既然?与?她摊牌,便说明他肯定有证明此事?的证据。所以逃避是没有用的, 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不如趁此机会?一次解决为好。 思及此, 元朝方有些波动?的心湖重新平静下来。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男人,须臾,没有惊慌,甚至笑了一声, 堪称冷静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承认了。 相比元朝的淡然?,晏长裕却是心潮澎拜。与?元朝所想不通, 他虽心有猜测, 但并不敢确定,今日来, 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使然?。 然?而, 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也?就是说,她与?他一样, 真?的有前世的记忆。晏长裕心神震动?,一时间,甚至有些难以克制。 之前被勉强压下的万千情思,在瞬息间,激涌而来。 “卫知知,”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她的名,喉间泛起?一阵阵汹涌的痒意,声音喑哑,“我们真?的做了五年夫妻。” 那些记忆都是真?实的。 他与?她之间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 他们真?的是世间最亲密的夫妻。 五年,不是五日,不是五月,而是将近两千个日夜。他们同床共枕,相濡以沫,他们曾也?是被世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听到这?话,元朝恍然?,想来晏长裕方才只是在试探她。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已选择摊牌,她自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曾经,也?是前世,太子殿下还是莫要弄混了。”元朝面色淡淡,“今生我不是太子妃,也?不是皇后,而是瑞王妃。” 瑞王妃三个字,犹如一盆冰水,让晏长裕激动?的心冷却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尤其是那双平静清澈却再无爱意的眼睛,方升起?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冰凉和隐约的心慌。 “你是还在怪我纳了陆瑾为妃吗?”晏长裕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几乎是迫切地解释,“那件事?是我的错,没有与?你说清楚。但此事?我可?以解释,我对陆瑾绝无任何情意,之所以要立她为妃,是另有原因。” 然?元朝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平淡的看着他。 见她无动?于衷,晏长裕以为是她不信,深吸口气,沉声道?:“我没有碰她,也?从未想过碰她。除你之外,我从未碰过任何女子。” 他说的都是事?实。 虽然?如今他还未彻底想起?,必须纳陆瑾为妃的原因,但晏长裕可?以确定,他从来没有想要碰除卫元朝之外的任何人。 “什?么?原因?”元朝抬眸看着他问。 见她总算开了口,给了他回应,晏长裕紧绷的心神微微一松,认真?回道?:“具体是何因由,我暂时还不知。”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的记忆不全,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知其中缘由。” 他的语速有些快,似乎有些焦急紧张。 说话时,他的目光更是紧紧地锁定元朝,仿佛是在害怕她误解,又像是在期待她的回应。 他做事?向来一意孤行?,一旦下了决定,几乎无人能撼动?他的决心。有些事?,便是跟随他的门客幕僚也?不清楚具体原因。 当然?,晏长裕也?极少会?解释。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解释。声音有些干涩,看得出他做得很?生涩。 他们做了五年夫妻,一同度过了那么?多的日夜,元朝当然?清楚他的性子。曾经她无数次盼着他向她解释,甚至告诉自己,只要他的理由合理,她可?以理解他,甚至原谅他。 可?是她等了很?久,直到死,也?没有等到半句解释。 虽然?已经放下,但那件事?确实是元朝的心结。她一直不明白,晏长裕为何执意要把陆瑾接进宫? 她的骄傲曾让她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她曾在心中找了很?多很?多的理由为晏长裕开脱。 直到她躺在冷宫的床上等死,那一刻,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是个失败者的真?相。 接受自己的失败,真?的很?难。 何况还是输给一个自己看不上甚至厌恶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赞过陆瑾,但在那之前,元朝从不认为自己比她差。才女确实很?厉害,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长处。 然?而晏长裕打碎了她的骄傲和自信。 那比她的爱情和婚姻失败更加残酷,即便她表现得不在意,但无人知,她其实开始怀疑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比陆瑾差? 倘若不是,晏长裕为何要那般对她?这?样的自我怀疑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如今,元朝甚至偶尔也?会?有怀疑。 只是经历过一世,她成熟了很?多,也?变得更加强大,这?才慢慢调整过来。 如今,晏长裕却向她解释了。 那是她曾求了很?久也?难以触及的东西,结果,这?般轻易就送到了她的手?上。 开心吗? 并没有。 那一刻,比起?释然?和开心,心中首先生起?的反而是讽刺。 元朝忽然?笑了。 见她笑了,晏长裕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和解释。她实在太久太久没有对他这?般笑过了。 平常便是笑,也?只是客气又疏离的笑。 那种笑,只让他觉得压抑和愤怒。 “知知,”他情不自禁地朝她走近,唇角随她也?不由自主的缓缓翘起?,他甚至本能地放轻了声音,唯恐打破这?份美好。 只是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瞬间犹如泉涌,让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她。 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渴望再次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渴望她回到自己身边。 “我心悦你,前世今生,都只喜欢你。知知,”他又唤她的名,每唤一次,心跳就加快一分。晏长裕极力让自己镇定,想要平缓那过快的心跳,他不想在她面前太狼狈,“我们重新开始吧。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可?以做到。这?一世,绝不会?再伤你。” 他极少说这?般直白的情话,以至承诺。 君无戏言,言出必行?。 于晏长裕而言,承诺太重,所以他从不会?轻易承诺那些也?许不能做到的事?。上一世,他没有许出承诺,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不想给卫元朝太多希望。 那时,他们已是夫妻,倘若食言,或许连相敬如宾也?做不到。既如此,不如不承诺。 其实在婚后的第二年,他已经逐渐发现卫元朝在他心中的不同。只不过,他太狂妄自大,非但不愿坦然?承认这?种感情,甚至逃避它。 有了软肋,意味着有了被攻击的弱点。 帝王本不应该有偏爱,何况至爱。 这?是他从小至大接受的教育。 与?江山相比,爱情似乎就没那么?起?眼了。那时,他甚至认为,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可?有可?无,甚至有时候还是累赘。 况且,那时他与?她已经成了婚。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前,他已经拥有了她,如此一来,那点感情似乎就显得更不重要了。 以至于,他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 幸而上天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他承认前世的他错了,他会?努力的去纠正改变。另嫁他人又如何?与?虞晋圆了房又如何? 晏长裕告诉自己,既然?犯了错,那便得承担后果。卫元朝想要以此罚他,他便受着。 所以尽管嫉妒得快要发狂,他还是拼尽全力忍住了。 他想要的从不是一时的欢愉,而是一世重圆。 这?一刻,晏长裕心跳如鼓,竟是两世从未经历过的紧张,甚至是忐忑。 “晏长裕。”元朝看着面前的男人,听着那些前世求而不得的承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晏长裕看得几乎入了神。 并不是单纯因为她绝色无双的美貌,更是因为,她是卫元朝。 她唤了他的名字,而不是疏离的“太子殿下”。 前世时,她便偶尔会?唤他的名字。于他的身份地位来说,除了洪文帝,其他人直呼他的名讳是为不敬。 他该生气不满才对。 但实际上,他从未因卫元朝直呼他的名讳生过气。起?初不懂,直到后来,晏长裕才明白,或许,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经对她动?了心。 所以他不会?在意她的僭越,甚至于享受这?份不同。 非但不会?生气,甚至喜欢。 他喜欢听她这?般唤他。 原来情不知所起?,情根早已种进了他的心中。只是曾经被他的傲慢掩盖,直至如今,彻底破土而出。 晏长裕目光微微亮起?,他有些难耐的抿了抿唇,放在两侧的手?微颤,几乎忍不住想要伸过去,把她用力拥进怀中。 与?她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她要原谅他了么?? 晏长裕面上平静,却唯有他自己清楚,此刻心潮早已翻涌,喉咙干涩,心脏发紧。他微微启唇,声音低哑地唤她的名, “知知……” 妄夺金枝(重生) 第92节 “不要这?样唤我。”只是晏长裕刚开口,便被元朝打断了,她没有半分停顿的说,“重新开始?晏长裕,这?话你怎么?还能说的出口?” 她脸上明明还挂着那般明媚灿烂的笑容,但那一瞬间,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晏长裕却觉心头一凉,身周发冷。 所有的期待和热情,在那一刻,骤然?消凉。 “倘若只是今生的你,我听听便算了,只当是太子殿下一时着了魔,说了疯话。可?你与?我一样,是从前世而来,”元朝仰头淡淡看他,笑着说,“所以,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莫说我已经成婚,便是没有,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每一个字,她都说得很?清楚,说得很?认真?。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在表明,她说得这?些话全都是出自真?心。 她没有说笑,也?没有赌气,而是在陈述事?实。 晏长裕瞳孔微微一缩,所有的喜悦尽数干涸,双手?下意识握紧,尽量镇定地问:“为什?么?,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你不信我的话?” 他强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般急迫,然?而便是克制力再强,此刻,晏长裕也?再也?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还是你在担心虞晋?世间又不是没有和离改嫁的女子!”晏长裕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一片冷静,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愿伤害虞晋,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动?他。” 他可?以努力去忘记她与?虞晋这?段婚姻。 哪怕嫉妒如刀,时时刻刻都在剜着他的心。只要她回来,他都可?以不在意。 只要她回来。 元朝又笑了。 “不,与?陆瑾,与?师兄都无关?。当然?,我也?不会?和离。”她看着他,眼中没有曾经熟悉的情意,唯有淡漠,甚至残酷,“只不过是——” “晏长裕,我不想原谅你。” 他们之间隔的不仅是那些误会?和伤害,而是一条命。 一条珍贵的命。 她的命是父母给她的。 母亲生了她,父亲养育了她。还有兄长,他们护着她疼着她。 他们所求,无非是她平安幸福的过完一生。 她的命,不仅属于自己。 所以她要如何去原谅晏长裕?即便不是他要了她的命,可?她的死,定然?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她若原谅了他,岂不是作践了自己,更辜负了生她养她疼她的父母兄长? 晏长裕以为她有前世记忆是他们的转机,事?实上,这?才是最重的一把刀。 一把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牵连的刀,一把绝了后路的刀。 “太子殿下,往后请唤臣妇瑞王妃吧。” 第58章 祈求 晏长裕依然无法理解。 就像是在前世?, 他无法接受卫元朝给他一纸和离书。见卫元朝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晏长裕顾不上多想, 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能走!” 他脱口?而出, 伪装的冷静早已不翼而飞, 此刻, 眼里带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急迫与……惶恐。 他的力气太大了, 元朝当然挣脱不开,只?能停了下来。 她本是想和平体面的结束, 但见晏长裕这?样,明显是要继续纠缠,元朝脸上的笑全都消失了,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放手?!” 她冷冷道。 被那双满是冷漠的眼?睛看着, 晏长裕心尖蓦地一疼,一瞬间, 几乎差点无法忍受。他曾被这?双漂亮的眼?睛用?爱意包裹,如今天上地下,这?样巨大的差距,便是晏长裕也难以接受。 “……我不放。”他启唇, 咽下涌到喉间的腥甜,声音干哑, “我们?才是夫妻。夫妻本就该在一起。” 元朝冷冷看他, 神色没有半分动容,闻言, 甚至生?了一丝嘲讽。 “那只?是前世?而已。”元朝冷声提醒, “今生?,我们?早就没了婚约。况且, 我已嫁人?了,太子殿下难不成忘了?” 嫁人?二字,她微微加重了语气。 晏长裕薄唇抿得更紧,手?上依然没有松开,只?固执地道:“我们?拜过天地,行过夫妻之礼,是上天也见证的夫妻。前世?如何?,今生?又如何?,这?一点不会变。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恢复记忆,才让虞晋趁虚而入。” 提到虞晋,他眸色暗沉,用?力藏下了那无边无际的嫉妒和悔痛。 元朝心中终于忍不住生?了怒意。 “师兄才不是趁虚而入!”她深吸口?气,沉声道,“我说了,我与师兄是两情相悦。我喜欢他,晏长裕,你听清楚了吗?我卫元朝喜欢虞晋……” “别说了!”晏长裕低吼了一声。元朝那一声声的喜欢,落在他心上,犹如一柄柄尖刀,每一刀都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痛苦、愤怒和妒意纠缠在一起,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我知道,你只?是用?他来气我。”他攥紧了元朝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过的,你喜欢的是我,只?喜欢我。我们?才是夫妻。” 他的面色看似平静,但眼?睛竟已染上了红色,带着让人?心惊的疯狂。 “嫁了他又如何??我说了,和离便是。”他的手?无意识用?上了更多的力,声音越发嘶哑,但语速越来越快,“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不原谅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除了一点——” 他抬眸,目光紧紧地锁着元朝,一字一顿的道:“你不能离开我。卫知知,你不能离开我。” 他可以接受她的愤怒,甚至是恨意,唯独接受不了她的离开。只?要想一想,卫元朝会与别人?做夫妻,与他人?相知相许、白首到老,晏长裕便觉心脏阵阵剧痛。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的放手?,可原来,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 只?随便想一想那样的场景,铺天盖地的愤怒和嫉妒就几乎要淹没了他。他已经到了临界值,若不是还?残存着最后的理智,他甚至想要亲手?杀了虞晋! 不去管什么江山社稷,不去管任何?后果,只?要杀了他,把卫元朝抢回来! 忍到现在,已然到了极致。 他真的再也等不下去了。 无人?知道,他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念、后悔、愤怒、嫉妒……每一天都被这?些情绪包裹。即便用?政事麻痹自己?,也无法让他好过一点。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难受。 他控制不住的去想,此时此刻,卫元朝与虞晋在做什么?尤其是夜深人?静时,他更是不受控制的去思索,去深想。 哪怕多想一分,他的心就更疼十分,依旧无法控制。 所?以他不想等了。 一时半刻也等不下去了。 多等一刻,于他而言,都是煎熬与折磨。 “……卫元朝,你就是我的妻子。”前世?是,今生?也必然是。 晏长裕喉结上下滚动,声音竟如粗粝的石子发出的粗噶之声。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独那双眼?睛在此刻亮的吓人?。 里面盛满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执着与势在必得。 “如果我不愿意,你要怎样?”元朝沉着脸。 晏长裕没有回答,只?是越发用?力的攥紧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甚至让元朝感受到了疼痛。 也让她顷刻间明白了晏长裕的意思。 以晏长裕的行事风格,倘若她不愿意,他便会用?抢的。夫妻五年,她太了解他这?一点了。 一旦认准了一个目标,不达目的,他绝不会妥协。 只?不过曾经晏长裕的执着是用?在了皇位之上,此刻,却似乎用?在了她的身上。 元朝才刚生?起的怒意忽然就散了。 重新生?起的是一阵阵的无力。 “晏长裕,你疯了吗?”元朝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便是做了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晏家虽是皇室,但只?凭皇家可掌控不了整个大周。 晏长裕若当真要强抢她,他要得罪的可不仅仅是卫家和虞晋。 首先,还?坐在皇位上的君父就不会答应。 其次,瑞王府与镇国?公府都不可能坐以待毙。最后,便是朝野上下,皆不会同意他的任意妄为。 这?般做,于晏长裕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根本不符合他平常的行事准则。 这?一瞬间,元朝是真的无法理解面前的男人?。她相信晏长裕真的喜欢上了她,但如晏长裕这?样的人?,那些喜欢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在前世?时,每当晏长裕让她不快,或者不回应她的感情,她也曾幻想过有一日一定要让晏长裕后悔,要让他来求她。 可幻想是假的。 元朝很清楚晏长裕永远也不可能那样做。这?个男人?是那般的冷情骄傲,倘若被拒绝,他也只?会果断放弃,绝不会纠缠。 感情于他而言,并不太重要。 此前,晏长裕的表现确实如此。 所?以这?一世?他们?顺利的解除了婚约,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羁绊。即便中途晏长裕来求和,但在被她明确拒绝后,他也没有多少犹豫,堪称果决的转身就走。 ……可他现在做什么? 说的不好听点,这?就是死缠烂打。 有那么一瞬间,元朝几乎要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在她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晏长裕这?般模样。 他永远都是冷静甚至是冷漠的,从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 没有人?能留住他的脚步。 便是前世?,元朝也未曾奢望过。这?个男人?有多么清醒坚定,她很清楚。即便当她以为晏长裕深爱陆瑾时,她也从不认为他会为了陆瑾损害自己?的根本。 晏长裕说他从未喜欢过陆瑾。 她信。 细想曾经,他确实从未骗过她。遇到他无法回答或者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他不会对她说谎话,只?会避重就轻带过。 所?以她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在知道了避子药后,元朝自然更加确信了。若非喜欢,晏长裕完全没有必要用?什么避子药。 妄夺金枝(重生) 第93节 只?不过也如她之前所?想,他的喜欢不值一提。 他为何?要执意立陆瑾为妃?不是喜欢,必然是为了利益。即便他喜欢她,也不妨碍他为了利益做下那明显会伤害到她的决定。 所?以元朝一点也不为这?份喜欢有任何?感动或者动容,只?感到愤怒和讽刺。 她强压下怒气,尽量冷静地面对晏长裕。 “我当然知道后果。”晏长裕直视着她,竟是再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努力放轻自己?的声音,用?曾未用?过的温柔说,“你不用?担心,这?一切我都会处理好。我不会让你再遭受任何?非议。” 这?是他的保证。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她再受那样的委屈。 元朝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远离面前的男人?。只?是手?腕被拽住,她根本避不开。 刚一动,攥住她手?的大手?便蓦然用?力,反倒把她拉到了更近的位置。 “你不想要皇位了?”元朝抽了抽手?,抽不动,只?能忍耐怒意,冷声说,“若你执意如此,瑞王府与镇国?公府必然要与你站在对立面。但是,” 她缓和了几分口?气,补充道,“只?要你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到正确的位置,瑞王府与镇国?公府甚至可以支持你。” 如今洪文帝年岁渐长,这?两年身体也大不如前,膝下几个儿子竞争更大。虞晋与卫震一直保持中立,没有掺合到这?夺嫡之争中。 但无人?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 晏长裕便是再厉害,同时与两府为敌,他的登位之路必然要变得极为艰难。 “晏长裕,你该冷静的思考一下,你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元朝理智的提醒,“莫要到了最后,悔之晚矣。你与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若是失了它,你不觉得可惜吗?” 她相信面前的男人?会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晏长裕看着面前的女子,看清楚了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感动与怀念,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多少,更多的是冷静与理智。 他情愿她骂他打他恨他,也不愿听她这?般冷静的与他分析,劝他放弃。他尚且不觉得可惜,她却为他可惜。 仿佛他的感情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是那般不值钱,似乎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就凉了一下,手?上力道一松。 元朝抓住机会,立刻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看着他的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防备与警惕。 ——前世?今生?,她都从未用?这?般目光看过他。 心头生?起了无边无际的寒意。 那片严寒瞬间便占据了整颗心脏,随即传遍了他的全身。 “……为什么?”他还?是不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因为虞晋吗?”他又问了这?个已经得到了回答的问题。 这?样无赖的纠缠,实在是不像他了。 元朝无奈。 此刻她若是不给一个理由?,晏长裕怕是还?不会罢休。 她不清楚他这?样的情绪和执着会持续多久,但无论多久,哪怕是一时半刻,元朝也不想要。 今生?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不想再与过往纠葛。 “你不是有前世?记忆吗?那你应该也看到了那封和离书吧。”最终,元朝沉思片刻,还?是说道,“晏长裕,早在上一世?,我就表明了我最后的心意了。我要与你和离。” “我要与你和离”这?六个字如惊雷在晏长裕的耳际炸响,震得他心神溃散。 眼?前又闪过了那张和离书。 她的签名清晰可见。 比起和离书,此刻她亲口?说出的这?句话更让他震动。 他的身体倏然绷紧,想要摇头,却僵硬如石头,根本动不了。只?能僵冷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那堪称冷酷的女子说着更加残忍的话。 “为什么……” 喉咙干涩得厉害,每发一个音,都是一阵涩痛,“我没有真的娶陆瑾,我不喜欢她的,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卫元朝,你信我。” 他看着她,眼?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祈求。 祈求。 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在祈求她。 然这?个事实没有让她感到半分开怀,心头更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倘若是在前世?,听到这?些话,或许她便受不住原谅了他。 可是,现在不是前世?。 前世?的她,死了啊。 元朝心尖一颤,别开眼?,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想到前世?躺在床上等死的绝望与痛苦,她的脸上便只?剩下了冰封般的冷漠。 “为什么?”她笑了一声,眼?里却盛满寒霜,“因为,你欠了我一条命啊。” 第59章 死亡 元朝没?有再与晏长裕纠缠。这里虽然隐蔽, 但也难免被人发现。他们两人在这带的时间已经足够久,话也说了不少,该说的都说了, 她已无话再说。 扔下这句话, 趁着晏长?裕失神, 元朝立刻转身就走。 这一次, 晏长裕没有拦她。 元朝松了口气, 她其实?挺怕晏长?裕不管不顾在在与她纠缠,幸而晏长?裕终究是晏长?裕, 还没?有失去理智。 否则,他若真?拦着她不让走,到时候闹起来怕是不好看?。 事情闹大了也不好。 无论是对晏长?裕还是她,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于他们来说, 往后陌路、再无纠葛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她说的自然都是真?心?话,她是真?的希望晏长?裕冷静的想一想, 最好能够更理智的判断他们的的关系和未来,不要再做多余之事。 因着晏长?裕的出现,元朝没?有再在慈幼院多待,午膳结束后, 元朝便带着人回瑞王府了。孩子们自然舍不得,但慈幼院的小孩儿们都很乖巧懂事, 会不舍, 却不会胡搅蛮缠。 元朝顺利回了府。 虞晋还未回来。管家过来说,虞晋估摸要晚上很晚才会回来, 让她晚上不要等?他, 早点休息。 元朝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听了, 虽有些?失落,但反应也不大。 她现在的心?神大多数都被晏长?裕的变化所牵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然,元朝一是没?想到晏长?裕会与她直接摊牌,二是晏长?裕的反应超出了她所料。 虽然她自认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但却把不准晏长?裕的心?思,不清楚他会不会如她所愿放弃。 她今日的话已经说的很重?了。 尤其是最后,她对晏长?裕说他欠了她一条命。其实?这话有些?偏颇,前世她的死固然有晏长?裕的原因,但真?正的凶手想来也不是他,陆瑾等?人的可能性更大,再说,她自己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有因就有果,若非她当?初固执的缠着晏长?裕,也不会落到那个下场。是她的选择,所以她也要接受选择之后的后果。 她之所以那般说,只不过是想晏长?裕放弃。 看?晏长?裕的情况,倒是与她不同?。她拥有前世完整的记忆,但晏长?裕的记忆似乎并不全——这一点,他自己也说了。 这种情况有些?奇怪,是何因由? 元朝暂时想不通。 只有部分记忆,倒不如劝不住想起来。倘若晏长?裕忆起前世所有,想来就能明白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了。 她会死,他不是凶手,也是诱因。 思及此,元朝现在只希望他能快点想起来的。如此,她才能安心?。如今这般,反倒是让她无法安宁。 即便暂时摆脱了,但元朝心?中依然涌起了一抹若隐若现的不安。这抹不安,挥之不去,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她轻叹口气。 自与虞晋成婚后,元朝的睡眠更好。尤其如今虞晋还安全回来了,她不用太担心?,往往她躺下去不过半刻钟便能睡着。 今夜却不是。 躺在床上,元朝有些?心?浮气躁,自然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幸而虞晋不在,否则,她怕是会影响的两个人都睡不好。 元朝闭着眼,告诉自己不再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不过睡得也不安稳,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一般,看?不清梦境,记不得梦中内容,但那份烦躁不安却残留在记忆深处,让她倏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额头被人轻轻抚了抚,床头灯火重?燃,驱散了一室的黑暗,上方传来了熟悉的男音。 元朝睁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加重?,似乎还沉浸在噩梦中。直到听到这道熟悉悦耳的声音,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偏头,看?到了虞晋。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元朝清醒过来,喘着气问道。直到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声音哑了不少,不复平常的清灵。 虞晋自然也听出来了。他俊挺的眉峰微蹙,放在元朝额头的手动了动,顺着她的面颊轻轻往下,轻声回:“回来不久,不到半个时辰。抱歉,这几日都会很忙,我怕是无法按时回家。” 元朝摇头:“都说了,你?不用为此与我道歉。等?你?平了海寇回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若你?觉得对我不起,那便在战场上好好保全自己,莫要受伤,平安健康的回家,那便足够了。” “……我会尽量做到。” 战场刀剑无眼,便是虞晋也无法保证自己不受伤。他只能尽己所能,尽量以更小的代价赢得这场仗,安全回来,早些?归来。 元朝露出了一抹笑:“师兄很厉害,我相信你?。” 虞晋也抿唇笑了笑,目光微深,轻轻抚弄着元朝的脸颊,边为她擦去了面上的虚汗,温声问:“我的事先不提,倒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虞晋太了解她了。 自然清楚元朝平常睡眠多好,便是做梦,大多数也是好梦,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噩梦。 “知知,告诉我好吗?”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元朝面上,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我是你?的丈夫,我想要保护你?。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也该说出来一起解决。” 元朝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哪里受得住这般,况且便是她不说,也瞒不了多久。 沉默片刻,元朝到底还是说了今日在慈幼院发生?的事。 “师兄,今日我在慈幼院碰见了太子。”顿了顿,元朝补充了一句,“不是巧合,他是故意来找我的。” 其实?不用她说,虞晋也知道了这件事。 因着上次刺杀之事,他在元朝身边加了保护她的人手,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今日晏长?裕出现,虽不算大张旗鼓,也没?有避开这些?人。 妄夺金枝(重生) 第94节 是以,早在白日,便有人向他禀报了此事。 ——想来这也是晏长?裕的目的。 他已经把自己的企图放在了明面上,根本不屑于在掩饰。这是对他的挑衅,也是给他下的战书。 晏长?裕做得很成功。 成功的激怒了他。 得知此事的那刻,虞晋几乎忍不住,便冲动的想要回来。最终还是刘长?辛死死拦住了他,“王爷,莫要上当?!这是太子故意在激怒您,倘若您这时回去了,只会把事情闹大,届时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还会损害王妃的名誉。” 听到这话,虞晋才生?生?压下了翻涌的怒气,硬忍了下来。 看?来这便是晏长?裕的目的。 晏长?裕清楚他不会拿元朝冒险,所以才那般肆无忌惮。倒是好一出阳谋!虞晋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果真?与另外几位皇子截然不同?,双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晏长?裕城府太深了。 最重?要的是,此人够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反正往往也是我这种人才能走的更远,取得最后的胜利。知知是晏长?裕的软肋,又何尝不是他的? 晏长?裕这一计,甚至连他自己也算了进去。 虞晋非但不能把此事闹大,甚至还要想方设法掩饰。这让他愤怒之余又止不住憋闷。 本来今晚他是回不来的。但没?有看?到知知,他实?在是放不下心?,所以终究还是忍不住连夜赶了回来。 知知睡着了。 看?到妻子熟睡的面容,虞晋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虽然心?中迫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舍不得把人叫醒,本以为今夜就会这般过去,倒是不想,知知竟然被梦惊醒。 安抚了妻子,他却有些?忍不了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但问出口的那瞬间,他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忐忑。 知知会告诉他吗? 她会怎么说? 虞晋并不惧怕晏长?裕的威胁。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知知的态度和心?意。 幸而,他没?有输。 元朝仔细讲述了今日发生?的事,只略过了她与晏长?裕都是重?生?的这件事——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这件事。 若非晏长?裕变了,她本意是想把重?生?的秘密带进坟墓里的。 往事已过,今生?已是新生?。她无意说出前世的惨痛,再让亲人爱人为此伤心?难过,也不想他们与晏长?裕作对。 当?然不是担心?晏长?裕,而是不出意外,晏长?裕依然会成为下一任帝王。瑞王府与镇国公府再厉害,终究是臣子。除非想要造反,否则纵观古今,与君王对着干的臣子有几个得了善终? 元朝只想今生?平稳安宁的过完一生?,不想再增许多麻烦。 只可惜,如今这点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今日我已与他说的很清楚,但我不清楚他会怎么做。”重?生?后的晏长?裕经历过前世,必然比曾经更难对付,所以她无法给予确定的答案。 说罢,元朝忍不住垂下了头。 只不过不等?她叹气,身子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虞晋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紧紧箍着她,轻声说:“所以你?今晚才做噩梦了?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知知,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抢走你?。” 他的音量不高,声音低低的,但元朝不安的心?慢慢变得安稳。她忍不住把头更深的埋进了男人的怀里,闷闷的说:“那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不许弄丢我!” 虞晋眸光微暗,手上微微有用力,沉声回了一个好。 “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 即便是一国储君,他也绝不会妥协! * “太子殿下,您真?的要这样?做?” 护国寺,听明了晏长?裕的来意,慈惠大师轻叹了一声。 晏长?裕沉沉颔首:“请大师助孤,用药吧。” 在慈幼院,与元朝分开后,晏长?裕没?有回宫,而是直接来了护国寺找慈惠大师。来的一路上,卫元朝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循环。 就像是一条魔咒,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因为你?欠了我一条命啊。” 卫元朝为何会这样?说? 是谁的命? 晏长?裕下意识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句话,定然是前世发生?了什么。然晏长?裕想不起来,这让他无比焦躁。 所以他来了护国寺。 之前他也曾来寻过慈惠大师,大师给了他恢复记忆的法子,只是太慢了。心?底的不安和烦闷让他再也等?不下去。 他想要立刻马上便想起一切。 只要他弄懂了卫元朝拒绝他的缘由,他便能对症下药,找到解决办法把她寻回来! “殿下,你?不后悔?” “大师,动手吧。” 晏长?裕直接道。 想要恢复记忆,还有另一种办法,便是慈惠大师给他用亲自调配的重?药。坏处便是,这样?的法子太粗暴,或许会伤害他的身体?。 但晏长?裕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一刻,他只想迫切的要卫元朝回来。 闻言,慈惠又叹了口气,没?有再劝,只道:“既然殿下已经决定,那便用吧。贫僧只希望殿下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晏长?裕没?有说话,只抿紧了唇。 慈惠大师没?有耽搁,立刻就去调配了药物,当?日便用在了晏长?裕身上。 “用了此药,殿下会立刻陷入沉睡。”慈惠说,“那时,或许您便能如愿了。” 这一夜,晏长?裕留在了护国寺。 如慈惠所说,用了药后,他很快便陷入了睡梦中。虽是睡了,但这一次,他的意识无比清醒。 他在知道自己在做梦。 ……也明白梦里的一切,便是属于他的前世记忆。 望着眼前的浓雾,晏长?裕深吸口气,随即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一进去,眼前便是一变。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景色,一点点呈现。 他来到了冷宫,站在了卫元朝的房门前。 晏长?裕的心?怦怦直跳。 “卫元朝!” 他看?到前世的自己站在门前唤那熟悉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出来。 前世的他眉心?紧蹙,声音更冷,又唤了一声:“卫元朝,你?出来!” 依然无人应他。 房间里没?有传来一丝动静,仿佛他面对的是一间空屋。 但这不可能。 卫元朝就在里面,不可能离开。 可为什么没?有任何回应? 手里的那张和离书早已被大力捏成了一团,虽面目全非,但晏长?裕记性极好,只看?过一次。便记下了上面的每一个字。 “卫元朝,你?不要以为能躲着朕。你?若不出来,朕便进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越发捏紧了手中的纸团,“朕不会和离!皇家从无和离妇,古往今来,更是从未有过和离的皇后!” 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声息。 见屋里的人还是不硬,前世的他再也无法忍受,终于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了躺在床上再无反应的人。 她在床上,面上是死灰的白。 ——那是死亡的颜色。 卫元朝……死了。 那一刻,天地似乎都安静得化为了虚无。 第60章 她死了 “卫元朝。” 他向她走近, 声音冷硬,又唤了她一声。 她没有?应。 狭小陈旧的屋子里一片死寂。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床边,完全看清楚了她此刻的模样。 她禁闭着双眼, 任凭他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他想, 她一定是还?在生他的?气, 所?以故意装睡不想理他。 只要他向她道歉, 向她解释,她就会消气了。 如曾经?的?很多次一样。 她不会真的?不理他的?。 妄夺金枝(重生) 第95节 她说过?, 她喜欢他,只喜欢他。他们是夫妻,是这世界最亲密的?伴侣,他们只有?一种?结果, 那就是白首不相离。 “卫知知,我错了, 你别生我的?气了。”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也是第一次向一个人这般低声下气,原来也没有?那么难,“我不是真的?要纳妃, 我从来没想过?要碰陆瑾,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解释……卫知知,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她依然没有?反应。 就那样闭着眼, 沉沉的?睡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离他远去。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僵硬, 再也无往日?的?温软。那一刻,晏长裕恍若坠进了布满了千年寒雪的?深渊中。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几乎要把他冻死在里面。 可他恍若未觉,只是越发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冷,温暖她。 然而任凭他如何用?力,她的?手依然那般冷。 他没有?让她变得暖起来,反倒被这股蚀骨的?寒意侵入,身体急速降温,也坠入了那无边无际的?僵冷中。 “卫知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卫知知,你别睡了。” “卫知知,只要你醒过?来,我立刻终止纳妃,只要你醒过?来……” 没有?回应。 一直一直都没有?回应。 她不理他了。 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有?人摔倒在了地?上。 晏长裕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双墨黑的?眼睛只紧紧地?看着床榻上的?人,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娘娘,皇后娘娘……薨了!” 常文难以置信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轰然炸响,惊动了身后跟来的?其他人,也惊醒了跪坐在床边的?新帝。 年轻的?帝王猛然回首,厉声喝道:“闭嘴,休得胡言!她没有?事,她只是睡着了!”说罢,他忽然又降低了音量,似唯恐惊醒了沉睡的?人,又低声说:“对,她一定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不能吵醒她。” 他知道的?,她有?起床气,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睡觉了。往常便是他吵醒了她,她也会与?他生气的?。 有?时候气的?厉害了,能足足一日?都不理他。 对了,一定是这样。 所?以她才不理他。 晏长裕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这陈旧狭小的?房间,简陋的?家具,眉头紧锁,脸色极冷,又似乎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乱。 她是生来尊贵的?金枝玉叶,千娇百宠的?长大,除了在外时的?不变,在家中时,何曾住过?这般简陋的?屋子? 晏长裕知道冷宫偏僻荒芜破旧,但之前未曾来过?,如今亲眼见了,才明白是何等的?模样。 之前虽然与?她生气,但他也没想过?不管。虽然面上不愿服软,但私底下可是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到冷宫来。 如何还?会是这般模样? 晏长裕没有?心思深想,此刻,他只知道,不能让她再留在这里。便是他们最为艰难的?时候,他也未曾让她受过?这样的?苦。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他的?妻子自然也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该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 既然知道了,他又怎会再任由她住在这里? “我带你回去。” 他这样对她说,“若你怪我自作主张,不顾你的?意愿,那你便起来。” 顿了顿,他低声补充:“……这一次,我不与?你生气了。你要骂,便骂吧。”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服软低头,甚至再也不顾及那所?谓的?帝王尊严。 他只是想,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他确实该让着她。被自己的?妻子骂几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常百姓家,不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到底是帝王。帝王威严不可损害,她若要骂,最好还?是关起门来。否则,若是被那些老学究看到了听到了,怕是得怪她。 想通之后,晏长裕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打横抱起了自己的?妻子,一边对跪在地?上的?常文道:“让人好好准备,朕要带着皇后回去。对了,让御膳房备好膳食,她醒来定会饿了。” 常文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眼里一片恐惧和慌乱。 “陛下……” 常文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年轻的?新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对他说:“声音小点,莫要吵醒了皇后,否则朕绝不饶你!” 常文面色惨白,心重重沉了下去。 他当然不是害怕帝王的?威胁,而是心惊他的?反应。他们都看得清楚,皇后娘娘分明是薨了,哪里是睡着了? 娘娘的?面色是独属于死人的?惨白死灰之色。 他不信聪慧敏锐噢噢陛下看不到。 然此刻,看着帝王堪称温柔的?面色,他心惊胆战,一股极度的?不安凭空生起,几乎要淹没了他。 那一刻,常文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想要开口。然正这时,不等他说话,一道娇柔的?声音已然响起。 “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她还?在生臣妾的?气么?”来人正是陆瑾。她身着贵妃吉服,妆容精致华贵,整个人与?这清冷寂寥的?冷宫格格不入。 她朝晏长裕走近,眼里带着薄薄的?水光,泫然欲泣:“若是皇后娘娘容不得臣妾,臣妾离开便是。臣妾没想到皇后娘娘的?气性竟然这般大……” 她盈盈拜倒,一双水眸专注又不舍的?看着晏长裕,哽咽道:“只要陛下与?娘娘不要因为臣妾夫妻失和,臣妾可以不做这个贵妃,为奴为婢也可!” 陆瑾做出这般的?低姿态,配上她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容貌,难免惹人怜惜。围在周围的?宫人和侍卫,有?些都露出了不忍之色。便是那些不认同纳弟媳为妃的?人,也难以去苛责一个柔弱的?女子。 从贵妃到奴婢,这不仅是地?位上的?天差地?别。 再听得她的?话,有?人甚至都忍不住认为,皇后娘娘未免太?霸道了一些。身为国母,不应该嫉妒,本?就应该有?宽容包容之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后宫三千,本?就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没有?这位曾经?的?五皇子妃,也会有?其他女子,皇后娘娘此番行为实在是太?过?了一些。 “陛下……” 陆瑾没看其他人,只水光潋滟的?看着晏长裕。她站在帝王面前,看上去是那般的?脆弱可怜。 “臣妾……” “滚!” 只不过?不等陆瑾再说完,晏长裕已经?冷冷开口,那双墨黑的?眼睛中没有?半分动容,唯有?冷漠和厌恶。 陆瑾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难以相信他竟然会对她说那般冷厉的?话。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惊了惊。 “谁允许你来这里的??”晏长裕却?是面无表情,完全不在意陆瑾是否伤心,冷声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打入天牢!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能探望!” “陛下!” 陆瑾呆住了。 晏长裕却?看也未看她,只忙低头,对怀里的?人说:“抱歉,我不知道她会过?来。我现在就让她走,你别生气。” 与?方才冷漠的?声音相比,此刻,他的?声音堪称温柔。 陆瑾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嫉妒,哪里愿意离开。眼见着晏长裕越过?她,抱着怀里的?人就要走,被侍卫制住的?陆瑾再也忍不住,大声吼道:“陛下,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她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听得见你说的?话?” 陆瑾就是听说了卫元朝已死的?消息,所?以才赶来的?。来此之前,她还?有?些不满——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她的?册封之日?死? 不过?很快,她便又高兴了起来。 死在今日?也好。 反正她要得从来不是一个小小的?贵妃之位,她要得一直都是皇后的?位置。卫元朝死了,正好给她腾出了位置,到时候,她可以直接被册封为皇后。 从贵妃升为皇后,到底有?瑕疵,比不得直接册封为后。 因为太?过?兴奋,所?以即便觉得晏长裕的?反应有?点出乎预料,陆瑾也没太?放在心上。她承认,晏长裕或许对卫元朝动了心。 但那又如何? 即便动了心,也没多少喜欢。否则,晏长裕就不会不顾卫元朝的?意愿,同意册封她为妃! 所?以陆瑾并?未太?放在心上。 比起感情,她更相信利益。她手上有?足够让晏长裕心动的?利益,自然不惧一个卫元朝。 况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陆瑾自认比卫元朝优秀无数倍,总有?一日?,晏长裕只会喜欢她! 然千算万算,她没有?想到,晏长裕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卫元朝都死了,他不是应该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吗?缘何还?要把她赶走……甚至竟还?要把她打入天牢! 陆瑾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晏长裕倏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目光冷酷的?看着陆瑾,那双眼里仿佛凝满了冰霜:“朕让你闭嘴!以下犯上,诅咒国母,该诛!” 那个诛字,满是杀气。 陆瑾面色惊白交加,眼见晏长裕当真是要杀了她,她终于再也忍不了,几乎是失去了的?理智:“晏长裕,你疯了吗!你不想要我手中的?东西了?!” 晏长裕蹙眉,却?是根本?没看陆瑾,而是慌忙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她还?是紧闭着眼睛,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晏长裕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忍不住失落。 他伸手轻轻为她理了理面上被弄乱的?发丝,指尖留恋的?从她的?脸上轻柔划过?。再抬起头时,看向陆瑾的?目光却?无半分温度,只对侍卫道:“堵住她的?嘴,把她拖下去!” 说罢,他再问没停留,转身便大步回了寝宫。 要睡觉,还?是要回床榻上更舒服。她身娇体贵,自然受不得这些委屈,所?以他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晏长裕甚至用?上了功夫。 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仅仅用?了一刻钟就到了。挥退了伺候的?人,他亲自把她放到了柔软宽大的?床榻上。 妄夺金枝(重生) 第96节 随后,他哪里也没有?去,而是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期间,他挥退了所?有?人,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就这样一个人守着她。只是她睡得太?沉了,也太?久了。 直到太?阳落下,直到夜色深沉,她也没有?醒来。 睡得太?久了不好。 他心中忧虑,终于出声:“来人,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来了。 不等他们行礼,晏长裕直接道:“来看看,皇后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不醒,她是不是生病了?” 帝王的?声音里满是忧虑担忧,但听起来很正常。 来之前,太?医本?来隐隐听说皇后娘娘薨了,如今瞧见陛下的?反应,便以为是谣言——倘若皇后娘娘薨了,陛下又岂会是这般反应? 他忙应了一声,上前就要为皇后把脉。 结果,刚走到床榻边,看清床上人的?模样时,太?医却?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普通人或许会认错,但是大夫可不会看错,这……这分明是死人之相! 皇后娘娘当真薨了! “愣着作甚?还?不快给皇后看诊!” 晏长裕冷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太?医却?是瘫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已经?薨了啊!” 话音未落,太?医只觉胸口剧痛,竟是被帝王一脚踢到了一边。 “大胆,竟然敢诅咒国母,你想死不成!” 晏长裕怒不可遏,面色更冷,“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仔细看,必须把皇后治好。否则,朕必治你死罪!” 太?医脸色惨白,只惶恐难安:“陛下,臣……臣只是大夫,娘娘已死,臣、臣无能为力啊!” 便是他医术再好,也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 ……人都死了,还?治什么? “陛下,娘娘真的?走了,您……” “陛下,奴才知道您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要……” 不仅是太?医,所?有?的?人都在说,她走了,她死了。 晏长裕想要生气,想要斥责,想要把这些敢大逆不道诅咒国母的?人全都杀了,可是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陡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启唇,却?是不等他说话,便猛然喷出了一口血。 “陛下!” 寝殿中一片混乱,晏长裕看到很多人向他跑来。 有?常文,有?顾决,有?陈文业,还?有?很多很多人……唯独没有?她。对了,她睡着了,自然不会来。 可是这么大的?声音,若是平常,她早就被吵醒了。 那时她会嘟着嘴不满的?埋怨他,不像现在,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声息,就像是……像是真的?死了。 可是她怎么会死呢? 她说过?要与?他一辈子的?,如今才几年,她怎么能走?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晏长裕都沉浸在这一种?虚无的?空洞和静默中。 他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空旷的?世界中,那里没有?其他人,更没有?卫元朝,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不信,他要去找她。 他找了很久很久,用?尽了全力,依然一无所?获。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身影,在筋疲力尽时,他甚至都快分不清她的?存在是真实还?是他的?幻想。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走了,您让她入土为安吧。”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 所?有?遗失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终于全部归来。 第61章 强掳 “殿下!” 护国寺里, 常文惊恐地看着躺在床上还在睡梦中的男人竟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来,只?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情不自禁大喊了一声。 边扑向床边, 想要叫醒床上的人。然任凭他怎么呼唤, 殿下都没有?睁开眼?睛, 反倒是脸色急速苍白了下去, 眉间?皱得?极紧, 像是遭遇极大的打击,陷入了可怕的梦靥中。 常文的心都揪了起来。 跟随殿下这么多年, 他何曾见过殿下这般模样,一时慌了神,急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了。 “慈惠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了?殿下怎会……怎会吐血!”陈文业与顾决也急得?不得?了, 立刻去把慈惠大师请了过来,急声问, “您快看看,我们怎么也叫不醒殿下!” 若非慈惠是高僧,陈文业与顾决等人都忍不住要对他用粗了。不就是睡一觉,做个梦吗?怎会变成这样? 明?明?没有?人伤害到殿下, 但殿下的气息竟一点?点?虚弱下去,这让几人如何不急。 陈文业是大夫, 比其他人更清楚殿下的身?体情况。方才他为?殿下把了脉, 那脉象直让他心惊肉跳——殿下明?明?正值壮年,平常身?体也极为?康健, 然只?这短短片刻, 竟有?衰败死亡之相!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了,完全超过了陈文业的能?力。他是大夫, 但不是神仙,找不到症结,便不能?对症下药。 如今这样的情况,自然只?能?请慈惠大师来看了。 幸而慈惠没有?推脱,即刻便来了。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的男人,慈惠长叹了一口气:“逆天而行,无非是果报而已?。”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顾决冷声道,“我们请您来,是希望您救太子殿下,不是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顾决到底是暗卫首领,与陈文业和常文都不同,他身?上煞气满满。平常都是风雨里来刀剑里去,他是最不信什么因果循环的。 如今听慈惠大师这般说,心中自然不满,面色便冷了下来。 慈惠没说什么,只?是坐到床边,伸手为?晏长裕把了脉。片刻,又摇头放下了。 见此,常文心头咯噔一声,忙问:“慈惠大师,殿下如何了?能?否把他唤醒?” “此药一旦用了,便必得?耗尽药力才能?醒来。”慈惠摇了摇头,“强行唤是唤不醒的,甚至还会严重损害他的身?体,除非……” “除非什么?” 三人齐声问。 慈惠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说:“除非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他看着床上面色灰败的储君,又是一声轻叹:“既然新生,又何必强求?缘分已?尽,何不随缘?” 只?不过这一次,无人来反驳他的话。 晏长裕还陷落在前世的梦靥中。 陈文业三人也没有?注意慈惠大师说的话,而是开始商量了起来。他们三人是殿下最看重的心腹,常常伴在他左右,自然清楚殿下心中所念之人是谁。 若是平常,没有?殿下的允许,他们自然不会打扰。但如今,殿下危在旦夕,他们哪里还能?顾忌那么多! 于三人来说,此刻最重要的自然是殿下的安危。 顾决紧抿着唇,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越发惨白的殿下,终于下了决心,沉声道:“我亲自去一趟瑞王府。” 常文与陈文业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沉重,却是说不出其他的话。如今,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救回殿下。 至于其他,在殿下的生命之下,已?然不重要了。 “日后殿下醒来,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顾决吸了口气,“你们好好照看殿下。”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快步出了房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护国寺,朝京城而去。 虽是深夜,但顾决有?东宫特令,自然畅通无阻入了城。不过他没有?直接向瑞王府而去,而是去了城中一处据点?。 半个时辰后,邻近瑞王府的几座府邸都闹了起来。 “走水了!” “有?贼人!” 又是走水又是有?贼,这动静闹得?很大,一时间?半个京城都被惊动了。瑞王府离得?近,自然是最受影响的。 况且,虞晋如今身?上还领着皇城军统领的职务,京城治安自然也归他管。如今出了这些事,他当然不能?再睡,而是立刻换上了衣裳。 元朝也被惊醒了。 她本就睡得?不沉,外头动静一响,她当然就醒了过来。刚睁开眼?,便见虞晋已?经穿好了衣裳,不禁眉头微蹙:“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师兄,您这是要出去?” 她隐约听见是进了贼,又走了水。 进贼是小,走水是大。这里可是京城,火势若是蔓延开来,那可就大不妙了。不知为?甚,元朝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稳。 虞晋点?头回道:“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天还黑着,你好好消息,我很快就回来。”时间?紧急,虞晋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只?安抚地?揉了揉元朝的头,便快步出了房间?。 这般大的动静,元朝哪里还睡得?着。 况且,她今夜本就睡得?不安稳。有?虞晋在身?旁时还好,如今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已?经没了睡意,只?觉得?屋里空旷得?厉害。 不仅如此,听得?外头的吵闹声,她心中还不自禁地?生出了许多烦躁和不安。 这股子烦闷消不下去。 元朝深吸口气,索性披上衣裳,也想跟出去看看。然她刚穿好衣裳,不等她打开门,便听后方的窗户那里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她心头一惊,忙回头看去,却惊讶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顾……” 只?可惜,不等她说完,来人便已?经快步上来,手上拿着一块手帕捂住了元朝的嘴。 霎时,元朝只?觉一股奇怪的味道袭来,立时有?些头晕目眩。 “郡主?,得?罪了。”来人正是顾决。他歉意的向元朝道歉,但出手没有?半分犹豫,“属下也是迫不得?已?。待到事成,郡主?要杀要剐,属下悉听尊便,绝无二话。” 话音未落,元朝便觉身?体一轻,竟是顾决直接带着她从窗户出去,几下便出了瑞王府。 瑞王府的守卫森严,按理,便是顾决武艺高强,也不可能?这般轻松就能?掳走府中主?母。 偏偏此刻附近都闹了起来,虽然瑞王府没有?招贼,也没有?走水,但这一片都是连在一起的,瑞王府自然不能?干看着。 妄夺金枝(重生) 第97节 是以,不少?人都被派去隔壁救火了。 因着火起得?突然,一时间?,瑞王府中也有?些混乱。而且,也无人想到竟然会有?人胆子这般大,直接夜闯王府,把王妃掳走。 这便是顾决的计策。 他很清楚以自己一人之力,是根本不可能?把郡主?带走。莫说王府的守卫,只?说瑞王,便绝不可能?任由他带走自己的妻子。 再说,他也不能?泄露太子殿下的情况。 况且,即便他说明?了内情,瑞王也决计不可能?同意。不仅如此,想来或许郡主?也不会同意。 顾决不敢冒险。 所以,他未想过用寻常法子,而是剑走偏锋。只?要能?救殿下,他不介意手段是否下作。 至于后果如何,顾决已?经没有?心思多想了。 早在做下这个决定后,他便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 是以,因着之前的安排,顾决带着元朝顺利的出了瑞王府,又出了城,直往护国寺而去。 元朝当然是不愿意任其摆布,然被用了迷药,虽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身?上也使不上力气。 昏昏沉沉间?,到底被带到了护国寺。 此时,天色已?经起了亮白。 然而晏长裕依然未醒,还陷落在梦靥中。常文与陈文业守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的气息越来越弱,并且时不时地?吐出一点?血来。 每隔一刻钟,陈文业就把一次脉,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差。他也让人煎了药来,给?太子殿下喂进去,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后只?得?找来了百年人参,切了一片让殿下含着,绕是如此,情况还是越来越糟。 两?人心急如焚,此时,只?能?寄希望于顾决那头。 幸而,顾决没有?让人失望。 当晨曦照映进来时,顾决终于带着元朝郡主?回来了。 顾决并未给?元朝用多重的药,如今,药力已?过,元朝已?然恢复了气力。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便也没有?白费力气。 此前,元朝本以为?是晏长裕吩咐顾决来的,此刻,瞧着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的男人,她微微愣了愣。 “郡主?,请您见谅,属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冒犯。”屋里,顾决与常文、陈文业都跪在地?上,“实在是殿下的情况太危急了,我们无法,才只?能?出此下策。待到事后,任凭您处置!” 元朝抿紧了唇,不言不动。 她没有?靠近床榻,只?站在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 见此,三人心中有?些失望。 常文忙道:“郡主?,请您救救殿下吧。奴才知道,此次是大不敬,然殿下情况太危急了,我们如何也唤不醒他,唯有?您能?救他。我们并无伤害郡主?之意,只?求郡主?能?施以援手。” “闯进王府,深夜掳走主?母。这就是你们的无意伤害?”闻言,元朝终于看了他一眼?,淡声冷笑?,“我倒是不知,我什么时候成了大夫了。” “……没有?找错人。”常文道,“慈惠大师说了,唯有?殿下心念之人才能?唤醒他。” 他仰头看着静默不言的元朝,眼?带哀求:“郡主?,便是殿下心心念念之人。请郡主?救殿下一次吧。” 说着,他用力叩首。 元朝还是未动。 只?除了进来时,她扫了床榻上一眼?,随后,便再也未看一眼?。 正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道轻叹在身?后响起。元朝转身?,看见了走进来的慈惠大师。 “今日之事,大师也知?” 元朝面色有?些冷,“什么时候,连大师也成了东宫之人?” “此事确实与贫僧有?关。”慈惠大师又是一叹,不过短短日子不见,他竟是苍老了不少?,“女施主?,缘起缘灭,终究需要你自己亲手解决。你与他纠葛甚重,是无法立时撇清的。” “我与他有?何纠葛?”元朝冷着脸,声音更凉,“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如今我已?嫁人,与他自然更无任何关联。东宫不想要名声,我还要!” 只?要晏长裕不来纠缠,元朝并不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纠葛。 便是这一次,她也并不觉得?真的是顾决自作主?张,也不认为?晏长裕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还未登上皇位,晏长裕怎会放弃? 他这个人算无遗策,如今想来,或许又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划罢了。 “太子殿下自来身?体康健,又未生病受伤,如何就情况危急了?”元朝强压着怒气,“便是危急,也该寻太医才是。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可没那个能?耐帮得?上忙。” 说罢,她抬步便想要朝外走。 “郡主?!” 身?后,常文三人焦急不已?。 元朝不理,眼?见着就要踏出房门。慈惠大师忽然又开了口:“女施主?,你可知你缘何能?回来?” 元朝倏然顿住脚步。 “殿下!” 恰时,后方又传来了常文等人的惊呼声,“大师,您快来看看,殿下又吐血了。这血……血怎么止不住啊!” 元朝下意识转身?看去,入眼?的是一片鲜红,以及男人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不过是片刻,那张俊美的面庞已?然失了所有?神采,眉目间?的死灰加深了几层。 ——那是死亡即将来临的征兆。 晏长裕……真的要死了? 元朝定在了那里。 恍然以为?进入了一场幻梦之中。 “卫知知。”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一声又一声,敲击在她的心上,让她烦躁难安,心郁难平。 “……不要死。” 他说:“卫知知,我还你一条命。” 第62章 冷情 元朝没有走成。 那点恍惚一闪而过, 耳际那句话也如烟般飘散,仿若只?是一场幻听。但元朝都是重生归来的人了,再结合慈惠大师说的话?, 她当然?不?会真的只把这当成是一时的恍惚幻觉。 不?过她也?没问, 只在原地站了片刻, 转身朝床榻走去。 直至走到了床榻旁, 她才停了下来, 淡声问:“我要怎么做?”走得近了,她才看得明白床上的男人此刻是何种模样。 全然没了平常丰神俊朗的样子, 面色惨白如雪,薄唇浅淡,眉心隆起,淡色的唇角还沾着?点点鲜红, 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衰弱得不可思议。 若非他?胸腔处还有微微起伏, 仿佛就是死了一般。 元朝怔然?看着?。 心中无甚悲伤难过之意,只?觉得空乏,以及惊讶、奇怪、疑惑……种种思绪复杂的交合在一起,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两人才见过, 那时,晏长裕还是那般精神的模样, 还不?到一天, 怎得大变了一个样? “心神俱伤,不?足为奇。” 这时, 慈惠大师走了过来, 叹息着?说,“并非身上的痛才会?伤人, 心病也?能使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太子陷落在前尘过往之中,以为死亡,才是解脱。却忘了,如今已是新生。” 元朝紧抿了唇。 沉默片刻,才又问:“我要怎么做?” 不?等其他?人回答,她补充道:“先?说好?,我非大夫,他?能不?能醒,能不?能好?,我可无法保证。” 若非被顾决掳来,便?是听说了此事,元朝也?不?会?管。她自来是个目标明确之人,既然?做了选择,当不?会?反悔。 既决定了向前走,她也?不?会?再回首过往。 拿得起,也?要放得下,这是卫家人必然?要做到的准则。她是女子,无法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但这一点上,也?不?必卫家的男儿差。 晏长裕说喜欢她,那便?该清楚她的性子。当初说喜欢,便?是真?的喜欢,哪怕面对艰难险阻,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如今说不?喜欢,也?是真?的不?再喜欢。 所以她不?会?原谅,也?不?会?回头。 但元朝也?清楚。 今日这事,她碰见了,便?不?能不?管。一来是因为慈惠大师所说,二来却是因为晏长裕的身份。 洪文帝膝下几个皇子,她都有几分了解。真?论才智品德,其他?的皇子都比不?上晏长裕。 晏长裕虽在感情一事上对不?起她,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但平心而论,在治国一道上,他?做得很好?。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即便?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未真?的损害过百姓和大周的利益。 是以,倘若他?真?死了,大周皇室必定大乱。夺嫡之争若是闹大,于国于民都只?有害无利。 而且,剩下的几位皇子,可都不?是明君之相?。 因此于公于私,晏长裕不?能死。 ——虽然?直到此刻,元朝也?并不?认为晏长裕变成这般模样是因为她,因为那曾经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感情。 不?过她信不?信不?重要,至少其他?人是这般想的,所以她必要做一番样子出来。 元朝不?由在心里?权衡利弊,等到分析完了,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改变,心头不?禁有些复杂。 曾经的她,哪里?会?考虑这么多。尤其是面对晏长裕的事。 她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只?看着?床榻上的男人,看着?他?唇角还断断续续溢出的鲜血,心头竟有些凉。 其他?人心神都放在了晏长裕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她这一丝异样。听到元朝愿意留下,常文三人都喜不?自禁,忙看向慈惠大师。 元朝亦看了过去。 “太子殿下如今是陷入了前尘梦靥之中,忘记了回头之路,须得有人为他?指引,他?便?能寻得正?确之路回来。”慈惠大师道,“这指引之人,非女施主莫属。” 元朝没多问为何一定要是她,她现在不?想听他?人说晏长裕对她有多么重的感情,闻言,便?干脆道:“大师请说吧。” 妄夺金枝(重生) 第98节 “法子很简单,只?要女施主一直唤太子殿下的名字即可。”慈惠的目光在元朝冷淡的面色上扫了扫,心中叹息更浓,只?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太子听到你的声音,自然?便?会?从梦靥中清醒过来。” “好?,我会?照做。” 元朝没有推脱。只?是在做之前,她看了顾决一眼,冷声道:“我在府里?失踪,必然?让我夫君担心,顾侍卫还是派人回去通知一声最好?。” 顾决被那冷漠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他?吸口气,忙躬身道:“请郡主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去通知瑞王殿下。” “唤我瑞王妃。” 元朝点了头,随即又淡淡补充了一句,“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唤错了。” 闻言,顾决三人心中都是一沉。 但到底身份有别,之前夜闯瑞王府强掳郡主过来已是极大的冒犯,如今郡主发了话?,他?们不?能不?应。 三人心中都蒙着?一层忧虑,无奈应了一声:“是。” 见他?们应了,元朝这才收回了视线,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还陷落在梦靥中的男人,须臾,终于唤了一声, “晏长裕。” * 生来丧母,即便?是贵为皇子,起初晏长裕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小陆氏面慈心狠,虽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但有无数种法子和机会?让他?不?好?过。 偏偏小陆氏表面工作做得极好?,又担着?嫡母与姨母的名,无人认为她会?伤害晏长裕。 洪文帝亦然?。 对比五皇子,在外人面前,小陆氏对他?更好?。但凡是各种好?物?,几乎全?都送到了晏长裕那边,这一点,便?是亲生的五皇子也?比不?得。 不?仅如此,在方进宫时,小陆氏甚至夜夜都要来哄那时还是婴儿的小长裕睡觉。 若只?是几日便?罢了,小陆氏却是日日如此。即便?由太医诊断有了身子,她也?没有丝毫懈怠。据说,直到临盆前一刻,她都还在陪小太子玩耍。 这番表现,自然?为她赢得了许多赞誉,也?让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她。 晏长裕记事很早。还不?到三岁,他?便?已经朦胧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 在此前,还尚小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甚至当真?把小陆氏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粘着?她,满心濡慕唤她:“母后。” 倘若小陆氏能装一辈子,那便?罢了。只?可惜,无人能套着?伪装过一生。况且,小陆氏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皇后之位。 皇后之上还有皇上,到底受桎梏,她要得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而她成为比皇后还要尊贵的太后娘娘! 即便?过去多年,晏长裕也?记得那一日。 那是他?三岁生辰。小儿的生日不?宜大操大办,免得压不?住这份福气,即便?他?是皇子,也?是不?能大办。 但小陆氏为他?精心准备了很多东西?,早从一月前就开?始为他?的生辰忙碌。 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操心,甚至为此还累得晕了过去。 宫中上上下下都夸皇后娘娘一片慈心,洪文帝处也?赏赐了不?少,还把晏长裕叫去,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孝顺母后,莫要辜负了母后的一片慈母心。 晏长裕当然?应了。 因着?小陆氏累晕了,他?也?很是愧疚,便?想着?要回馈母后。只?是他?太小了,即便?身份尊贵,但能动?用的东西?不?多。 而且,小陆氏已经是皇后,自然?能享用无数珍宝,自也?不?缺这些。 是以,小太子便?想着?亲手做一份礼物?。 他?想了许久,想到小陆氏喜欢花,便?特意去摘了好?多花,把它们精心扎成漂亮的模样,兴冲冲的想要去母后跟前献宝。 因这是他?特意给母后准备的惊喜,所以他?都是偷偷在做,无人知道。 三岁生辰那日,小陆氏还在屋子里?养病,只?偶尔出去放放风。 趁着?小陆氏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偷偷进了屋,抱着?花,藏在了床后。他?小小一只?,正?好?能挤进那丝缝隙。 等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推开?了。 是小陆氏回来了。 小太子心中一喜,本想着?等其他?人出去了,他?在出去给母后一个惊喜。然?而,这份惊喜终究没有送出去了。 “娘娘真?是好?计策,如今,宫中朝野上下,谁不?赞娘娘贤惠大度,赞您一声慈母?”那是母后身边嬷嬷的声音,小太子记性很好?,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嬷嬷笑着?奉承:“待到过几年,等五皇子长大,娘娘的好?日子便?要来了!奴婢瞧着?,诸位皇子中,陛下最喜欢五殿下呢!” 小陆氏轻笑一声:“此时说这话?还早,莫要得意。” “娘娘就是比奴婢们想得周全?。不?过,让奴婢说,娘娘也?不?必如此小心。”嬷嬷笑道,“太子如今可是示您为母,对您亲近得很。况且,他?就是个小娃娃,与他?生母一般,都是个愚钝之人,不?足为患。” “小孩子都很脆弱,只?要一阵冷风,便?能收了那个小祸害,不?会?引得他?人怀疑。现在五殿下也?懂事了,娘娘也?坐稳了这皇后之位,为何不?干脆解决了这个麻烦?” 须臾,小陆氏才开?口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小太子虽然?年纪小,但他?不?傻,他?听懂了这个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嘴里?的祸害与麻烦,指的是他?。 嬷嬷是想要让母后杀了他?,给五弟腾位置。 他?听懂了。 而母后……没有反驳,只?是说时候未到。 明明是暖春,那一刻,小小的太子忽然?觉得很冷,情不?自禁地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那一日,他?在床后藏了许久,直到怀里?的花都恹了,他?才找了个机会?跑了出去。他?出了慈元宫,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黑了人来找,他?才装作无事回去。 许是他?本就是个冷心冷情之人,比起被欺骗的难过,更多的是愤怒和恨意。即便?,那时,他?才不?过三岁。 没有人想死。 晏长裕自然?也?是。 那一日,晏长裕的童年至此结束,他?的记忆也?从此开?始。他?的成长,也?超出了小陆氏的预料,让她的慈母表象越来越不?稳。 察觉不?对后,小陆氏想了很多法子,对他?越发的好?,可惜,她低估了晏长裕。 她把他?当作普通的小孩看待,把他?当成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狗,但实际上,他?不?是狗,而是狼。 一只?随时会?暴动?会?吃人的恶狼。 直到很多年后,晏长裕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没有爱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爱恨太过浓郁和极端。 能恨到极致,自然?也?能爱到极致。 只?是那时他?不?懂。 他?所有的温情都被彻底打碎,他?不?再放心的去信任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得用的属下和心腹,他?心中也?至始至终存着?一分防备。 直到,他?遇到了卫元朝。 直到……她死了。 第63章 喜欢一个人 利益永远比感情更坚固。 这是自三岁后?, 晏长裕二十多年的认知。他其实不是没有意识到对卫元朝的感情,只不过是下意识忽略,从未正视。 他知道于他来说, 卫元朝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 其实在未成?婚前, 他便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不喜元朝郡主, 以为他对她无动于衷, 当真认为他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男人?。 唯有晏长裕自己清楚,卫元朝成?功了。 但?凡她出现, 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追随她而去。即便是在人?群之中,他也能一眼看到她。 晏长裕不喜欢这样的失控。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自然记得到他曾无意中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当然,那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 他对她自是不会有其他心?思。 只不过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那个?全心?依赖他, 唤他大?哥哥的小姑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心?神几?乎全在夺位之中,但?偶尔也会被那个?小姑娘牵走一点一点。 在卫元朝追求他之前,无人?知,其实他早已关注了她很久。那时, 或许还不是喜欢,但?那么?多年来, 在那条危险的夺位之路上, 唯独出现了卫元朝一个?例外。 她是他偶尔的分神,是唯一能牵动他心?神的平常人?。 ……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危险”, 所以他本能的远离她。 是以, 在外人?看来,便是她热情的向他追来, 而他,避她如蛇蝎,待她冷若冰霜。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思想。 只有晏长裕自己清楚,每当卫元朝向他靠近时,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厌恶,相反,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心?潮涌动。 从最初的轻起涟漪,到后?来的疾风骤雨。 唯有她,能撩动他的心?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娶她。 所以太子妃可以是任何女子,唯独不能是卫元朝。他告诉自己,不能有软肋。即便那时的他并未深刻的意识到卫元朝对他的重?要性,但?他习惯于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不能放纵。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他以为自己能从她织的那张温柔网中清醒的远离并保全自己,却不知,其实早就失去了逃离的能力,并早已深陷其中。 她向他靠近,又何尝不是他的放纵? 若非如此,他有千万种法子可以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成?婚前,他百般抗拒;成?婚后?,他自以为清醒,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陆瑾从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也从未把陆瑾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这段感情,掌控自己的心?。一系的胜利,让他的内心?急速膨胀。 五皇子死了,身为五皇子妃的陆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不死,也只能空耗一生。 倘若她不姓陆,晏长裕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惜,她不仅是五皇子妃,还是陆家的人?。 妄夺金枝(重生) 第99节 陆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利益熏心?之辈。 包括陆瑾,自然也包括流着?陆家血的他。 所以他没?想过放过陆家任何一个?人?。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他之所以还留着?陆瑾,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只因陆瑾身上还有利用价值。 小陆氏从不是个?蠢,相反,她聪明异常,小心?谨慎。便是在占据绝对优势时,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竟然还留着?底牌。 外界都以为洪文帝是重?病而亡,确实如此,但?真相又不仅如此。洪文帝确实生了病,但?还未到死亡的程度,好?好?养一养,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是晏长裕,亲手送了他的亲生父亲一程。 他的心?狠手辣,一部分源于陆家,一部分自也来自于晏家,源于他的生父。除了少数人?知道,大?部分人?都以为元后?是难产而亡。 但?元后?身体向来康健,临盆之前,太医也细细检查过,都说无碍,怎会突然难产? 当然是因为她受了极大?的刺激。 ——嫡亲的妹妹与?自己的丈夫趁着?她生病搞在了一起,甚至珠胎暗生。不仅如此,她之所以会生病,也是因为这两人?害怕事情暴露,于是给她下了毒。 毒是小陆氏下的,但?堂堂皇后?,如何会轻易地中了毒?自然是因为皇帝的放任。 姐夫与?小姨子背地里私通,倘若元后?死了还好?,若她活着?,那这件事便只会是皇室的丑闻,只会让其他人?质疑两人?的品德。 所以她曾经疼爱无比的妹妹与?同床共枕的夫君都想要她死。 恰好?,那时她有孕在身。 妇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想要出点意外实在太容易了。 旁人?都以为洪文帝早早册封他为太子,是因为最重?视他,是因为对元后?念念不忘。无数人?都在夸赞皇帝的情深似海,但?知道真相的晏长裕明白,这无非是凶手的一点愧疚和怜悯罢了。 这些秘闻,晏长裕本不该知道。只可惜百密一疏,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凭是洪文帝与?小陆氏两人?极力想要遮掩这件丑事,也还是有漏网之鱼。 元后?死时,他还在襁褓之中,自然对这位生母没?有什么?感情。这些年来,他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长大?,也从未体会过什么?慈母之心?。 不过,她到底生了他一场,身为人?子,自然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当然最重?要的是,是他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身上流着?晏家与?陆家的血,从一开始便注定,他也会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他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弑父杀亲,与?晏家与?陆家的人?无甚不同,都是这世间的最令人?厌恶的至恶之人?。 表面光风霁月,实际肮脏又虚伪。 他想,他与?他的生父至始至终都是同一种人?。 最终,他胜利了。 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这皇位本就是晏家从前朝皇室手中抢来的东西,在改朝换代时,便有一事流传,便是前朝皇室还留下了一个?宝藏,里面收藏了前朝皇室数百年的积累。 常人?只把此当做玩笑听听,听过便罢,并不当真。但?事实上,此事为真。这些年来,晏氏皇族一直在暗地里追查这前朝宝藏的下落。 幸运的是,在洪文帝这一代,他们找到了。 可惜,晏长裕动手太快,待他知道时,已经晚了。洪文帝到死都防着?他,竟是把这消息告诉了五皇子晏长启。 只不过晏长启被他杀了,如今知道这宝藏下落的便只剩下五皇子妃陆瑾了。 陆瑾要用这个?宝藏与?他做交易。 “只要陛下娶了阿瑾,阿瑾自会把这宝藏双手奉上。”陆瑾含情脉脉看着?他,“陛下不也不喜元朝郡主么??如今,您成?了九五至尊,卫家也早就没?了人?,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够桎梏您了。” 陆瑾的意思很简单,她想要做皇后?。在她看来,晏长裕之所以会娶卫元朝,都是因为顾忌卫家。 而今,镇国公卫震已死,卫家徒留名头,事实上再无任何威胁。 不仅是陆瑾如此想,外界很多人?都如此想。 “元朝郡主霸道跋扈,逼得陛下竟然废弃了选秀,已经惹得朝野上下不满。阿瑾知道陛下顾念夫妻情谊,但?也莫要委屈了自己。”陆瑾全然为晏长裕着?想的模样,“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陛下身上本就承担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况且身为女子,本就该贤良淑德,绝不能心?生妒忌。” 这般识大?体,与?当今皇后?卫氏相比,实在是贤惠至极。 但?外人?以为是卫元朝逼他废了选秀,殊不知,这个?决定是他主动定下。 晏长裕无意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曾享誉京城的才女。 “你要做朕的妾?” 听到妾字,陆瑾面色微变。 只不过不等她开口,晏长裕已经不顾她难看的脸色,直接道:“不用肖想皇后?之位,若你想入宫,此生只能为妾。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既为妾,那便该对主母尊敬。往后?,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皇后?之言。” 皇后?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从成?婚那时起,晏长裕便从未想过要与?卫元朝分开。无论是休弃还是和离,都绝无可能。 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便是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离。 讽刺的是,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还不愿承认自己对卫元朝的感情。似乎只要承认了,便是他输了。 可是,既为夫妻,输赢又有何重?要? 所以在陆瑾找上来与?他做这个?交易时,他还是选择了以利益为先。他当然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寻到前朝宝藏,只不过他做事,习惯于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贵妃之位,与?前朝宝藏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况且,他本就不是真心?要纳陆瑾为妾。他没?有欺骗卫元朝,那场册封贵妃典礼看似盛大?,其实只是一场虚假。 他早就安排好?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这场册封大?典完成?。 他既废除了选秀,自然不会真的纳妾。答应她的事,他自也会做到。 也是因此,他才认为告不告诉卫元朝并不重?要。起初倒是有意告知,然而一场争吵也让他生了气?,便故意瞒了下来。 那时他多自信啊。 他认为他对卫元朝已足够好?,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正如陆瑾所说,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登基之后?,他没?有纳妃选妾,甚至还直接废除了选秀。 卫元朝该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该再得寸进尺。 她不愿他要其他人?,他也满足了她,她还要什么??她搬进冷宫的行为,更是让他愤怒无比。 所以哪怕思念入骨,他竟也忍住了,没?有选择去看她,更不愿低这一次头。 身为男人?,身为帝王那愚蠢的尊严让他狂妄自大?,被蒙蔽了双眼,高估自己,也低看了其他人?。 所以她死了。 因为他的自负,他的妻子死了。 死在了寂凉的冷宫。 死在了他纳新人?的那一日。 她那么?娇气?,那么?骄傲,胆子又小,当她独自躺在简陋的床上等死时,该有多害怕? 晏长裕不敢再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刺眼的白挂满了整座皇宫。 他守在他的妻子身旁,看着?她惨白无色的面庞,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卫知知,我喜欢你。” 直到死,她都不知道他的感情,都以为他爱得不是她。直到死,她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喜欢。 她想要的时候,他不给。 他一遍遍说的时候,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多么?讽刺啊。 不过是一句喜欢而已,为何如此吝啬?他不清楚这是对她的抗拒,还是对自己的惩罚,明明于万千人?中,他只能看得见她,也只想要她。 他曾示她的满心?期许不顾,如今,终于体会到了无望的痛苦。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喜欢。 从白日到黑夜,从今日到明日,却是再也等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她不再对他笑,也不再对他生气?,更不再骂他,只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再也不会他说:“晏长裕,我喜欢你!” 丧乐响起时,晏长裕才如梦初醒。 两世记忆糅杂,他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唯彻底的意识到一点—— 他的妻子死了。 他最爱的姑娘被他害死了。 恍惚间,他似有看到他心?爱的妻子。 她向他招手,笑着?对他说:“晏长裕,我喜欢你,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曾经,他刻意忽视了她的期待,从未正面回应。 这一次,他终于应了一声, “好?。” 生同衾,死同穴。 她死了,他本就该去陪她。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 第64章 他的伪装 晏长?裕不知道自己在那漫长的黑暗中待了多久, 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无暇去顾及其?他,眼里只有前方的那道倩影。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 哪怕用尽全力, 结果还是?追不上她。 很累, 很累。 每走一步, 似乎都能耗尽他的气力。 身体很疼, 心脏更疼。 不过即便再累,他也没有?生过放弃的心思。在他的人生中, 也从未有?过放弃。于他而言,唯有?迎难而上这?一条路。 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晏长?裕,晏长?裕……” 况且她还在笑着向他招手, 他又哪里舍得离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她了,更别说是?她的笑……自从那一次争吵之后, 直到死,他也未曾再看?到过她的笑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0节 哪怕是?再梦里,也未曾有?过。 即便思念成狂,他也触碰不到她了。 具体?是?多久呢? 晏长?裕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该是?还在生他的气。 所以便是?在梦里, 也吝啬一见。不过没关系,她不见他, 他去找她便是?。 曾经是?她追着他跑, 如今,换他来。 这?一次, 他有?足够的耐心。 终有?一日, 他会等到她回来。 这?一瞬,晏长?裕只明?白, 他不能退不能逃,只能朝前走。只有?朝前走,才能离她越来越近,才有?可能重新拥有?她。 “卫知知,我不会放弃的。”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有?千难险阻,他也要跨过去! * “太好了,殿下的脉象越来越平稳了!” 护国?寺里,陈文业把着脉,片刻,惊喜的道。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距离元朝来此已?经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元朝按照慈惠大师所言照做,一直在旁边唤着晏长?裕的名字。 期间,晏长?裕的脉搏甚至有?瞬间的停滞。其?中凶险,一言难以道尽。 幸而很快便转危为安。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晏长?裕的脉象越来越稳定,眼看?着是?脱离了危险。 听着陈文业惊喜的声音,元朝不语,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依言徐徐唤着晏长?裕的名字。 不想,陈文业话音未落,便见床榻上的男人纤长?的睫毛竟是?微微颤了颤。 元朝离得近,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心头一动。 不等她反应,下一刻,男人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许是?刚醒,那双平常清明?淡然?的眼睛中似微微带着一层薄雾,竟似有?几分茫然?之色。 “殿下,您终于醒了!” 其?他人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几乎都是?狂喜。 然?屋里几人,晏长?裕的目光却只落在了床前的女子身上。 当看?清人的瞬间,那双墨黑的眼睛亮的吓人。 “……知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 然?而还未碰到,元朝便躲开了,并立时?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既然?太子殿下醒了,那就无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要走。 她的背影与梦里一样决绝。 晏长?裕心头一慌,来不及多想,已?经猛然?从床上下来,速度极快,用力抓住了元朝的衣袖。 “不……不要走!”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醒的喑哑和几分虚弱,听在人耳里,极易让人心疼心软。元朝却无动于衷,只停下脚步,偏头,看?着那只拽住她衣袖的手。 她秀眉微蹙,声音冷淡:“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太阳早已?升起,温暖的曦光照映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几分阴冷,带来了几分暖意。 “殿下,您……您先喝药吧?” 这?时?,常文硬着头皮上前。身为奴才,他自是?不敢直说,只能委婉的提醒自己的主子。 此次殿下能醒来,多亏了元朝郡主。于情于理,常文都不想两人起冲突。而且他瞧着,此刻的殿下与平常有?些不同,仿佛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晏长?裕确实还未彻底清醒。 睁开眼睛,看?到卫元朝的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以为他终于追到了她。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抓住她。 直到听到那声冷淡的拒绝,看?到她脸上冷漠与抗拒,他才彻底醒来。 晏长?裕扫了一眼周围,看?到熟悉的屋子,立时?明?白了此时?的情况。他到底非常人,一时?的茫然?过去,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自己拽住的那截衣袖,低垂着眉目,须臾,轻声说了句:“抱歉,是?孤失礼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元朝微怔,倒是?没想到晏长?裕竟然?这?般好说话。 “是?郡主救了孤?” 正这?时?,晏长?裕又开了口。 那双墨深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清明?淡静,冷静沉稳、彬彬有?礼的模样与方才的失态判若两人,几乎难以联系到一起。 元朝垂首,看?着面前的男人,恍然?似回到了从前——男人的脸色虽然?还有?几分苍白,但已?无了之前的死灰之色和虚弱之态,已?然?恢复了精神。 他俊美的面容上无悲无喜,一片平静清冽。 即便此刻他还坐在床上,处于下方,但也不会让人小觑。 这?才是?晏长?裕本?来的样子。 清冷疏离,镇定稳重,与人淡淡,全然?没了不久前的焦躁阴郁,也没有?所谓的为情所困。 这?幅样子,才是?元朝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晏长?裕,元朝甚至怀疑慈惠大师诓了她。 ——或许晏长?裕只是?生了病而已?,而不是?所谓的沉浸在梦靥之中,只能由她来唤醒。 是?啊,那可是?晏长?裕,是?即便面对生死也处之淡然?的男人,又怎会可笑的为情所困?甚至……为此殉情? 无论事实如何,总之,看?到这?样的晏长?裕,元朝心头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妇并未做什么。救您的是?慈惠大师。”见此,元朝自然?不会居功。当然?,她也不屑要这?份功劳。若非顾决突然?掳走了她,她本?是?不会掺合这?事的。 她客气的回道。 只要晏长?裕不做那些不可理喻的事,她自是?不介意与他保持这?种平淡冷疏的君臣关系。 晏长?裕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眸打量了元朝几眼。 顾决掳她时?太突然?,当时?元朝虽然?套上了衣裳,但并未怎么休整。身上的衣裳不复平常的整齐,漂亮的脸上也未着妆,素着一张小脸,鬓发散乱。 不过饶是?如此,她看?上去依然?带着一股惊人的美。 因为嫁了人,身上少?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衬得她越发明?媚动人。 晏长?裕目光平淡,没了之前那种让人焦躁烦闷的炽热和执着,似乎只是?随意的看?看?,眼里无波无澜。 如此,倒是?让元朝还能接受。 “无论如何,孤还是?要谢过郡主。”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向郡主道歉。往后,再不会如此唐突了。” 显然?,方才几眼已?经让他猜到了发生的事。 说着,不等元朝回答,他忽然?唤了一声:“顾决。” “属下在。” 顾决忙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晏长?裕沉着脸,冷声道:“是?你把郡主带到这?里来的?” “……是?。” 顾决垂首,沉声回道,“是?属下关心则乱,请殿下责罚。” 话落,他已?单膝跪地请罪。 “你冒犯的不是?孤,是?郡主。”晏长?裕面色淡淡,“去向元朝郡主请罪吧。”除了醒来的那一句知知,待他彻底清醒后,他再未唤过这?名,而是?客气有?礼的唤着郡主,仿佛回到了从前。 难以想象,半刻钟前,他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几乎要断了声息。如今才刚从鬼门关回来,就恢复了平常的冷静理智。 若非他面上残余的病色,元朝甚至以为方才只是?一场幻觉。 “是?顾决冒犯了郡主,请郡主责罚。”顾决干脆的面向元朝,伏首请罪。 对于顾决夜闯瑞王府掳走她一事,元朝自是?气愤的。不过她不是?顾决的主子,自然?不好越俎代?庖。况且,她现在最不想的便是?与晏长?裕有?更多交集。 眼看?着天色不早,想必师兄已?经等急了。 元朝无意再在这?些事上拖时?间,只道:“顾侍卫是?太子殿下的人,臣妇没有?处置的权利。只希望再没有?下次了。” 这?话,元朝是?对着晏长?裕说的。 说话时?,她直视晏长?裕,目光不闪不躲。以晏长?裕的聪慧敏锐,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从晏长?裕醒来到现在,两人都未提前生之事,但不提不代?表此事不存在。相反,经过此次,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倘若慈惠大师没有?骗她,那么晏长?裕此刻应该已?经记起了前生所有?。 晏长?裕也看?着她,半晌,应了一句:“郡主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他自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元朝了解他这?一点,闻言,心上笼罩的那层阴影总算散去了不少?。看?来,方才刚醒时?的失态,应该只是?一时?的恍惚。 如今晏长?裕已?然?清醒,自然?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更重要的东西。 “时?辰不早了,臣妇的家?人想必已?经等急了,便不叨扰殿下了。”说罢,元朝行?了一礼,便转身毫不犹豫的出了房间。 这?一次,晏长?裕没有?拦着她。 元朝顺利的离开。 刚出了小院,便碰到了带着人疾步赶来的虞晋。见到她,虞晋忙快步向前,急忙问:“知知,你可还好?” 一夜忙碌,他身上的衣裳不仅有?脏污,还破损了不少?,看?上去极为狼狈。俊雅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疲倦和沉郁,眼下有?些青黑之态。 顾决放得火其?实并不算大。 只不过因为在那片地区居住的人家?都是?世家?贵族,所以动静才闹得大了许多。虞晋忙碌了一番,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混乱。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到府里时?,却发现自己的妻子不见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1节 那一瞬间的恐慌,便是?虞晋自己也无法?描述。 直到东宫的人来告知,那份恐慌惊惧也未曾消失。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再也无法?自持,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猛然?把人抱进了怀里。 元朝感受到了虞晋的颤抖。 师兄在害怕么? 那一刻,她似乎也能感同身受。她伸出手,回抱住了他,脸在男人胸前安抚的蹭了蹭,轻声说:“师兄,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你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虞晋没有?回答,只是?越发用力的搂紧了怀中人。他很清楚,此次并不怪元朝。正因为太清楚,胸口间的火才越烧越旺。 再不会有?下次了吗? 虞晋抿紧了唇,温润的眸间早已?盛满了冰霜。 恰此时?,开门声响起。 虞晋抬眸,看?见了从屋里走出来的晏长?裕。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目光相撞,那一瞬间,似有?火光。 不过只是?片刻,晏长?裕便先移开了目光,面容平静,淡淡唤了一声:“瑞王殿下。” 第65章 分离 元朝感觉到虞晋抱着自己的手臂倏然一紧。她想了想,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算作安抚。 这?里到底是在外面,而且以他?们的身份, 确实不好把事情闹大。 一旦闹开了, 对他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 晏长裕还与她一样重生归来, 有了一世的历练, 这?一世,皇位想必更是唾手可?得。 所以元朝不想虞晋与他?闹起来。 君臣君臣, 终究是君在上。 “师兄,我累了,我们回家吧?”她从虞晋怀里出?来,轻声说。 元朝确实很累了。 这?一夜, 她几乎未曾休息,眉目间?隐隐带着几分疲倦, 脸色似乎都没?了平常的红润。见此,虞晋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事,立即便道:“好,我们这?便回家。” 到底是心中有气。虞晋并未回应晏长裕的问候, 甚至连招呼都未打一声,竟是直接打横抱起了元朝, 转身便朝回走?。 他?动作突然, 元朝小小惊呼一声,却是未曾拒绝, 而是更加依偎进了虞晋的怀里。 对于虞晋的行为, 元朝非但不生气,心里还挺高兴的。她本?就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女子, 也不稀罕遵照礼教,否则,当初她也不会那般大胆的追爱了。 只不过虞晋平常很是规矩,虽然对她非常好,但在外时?,他?大多数时?都是一本?正经,少有这?般亲密孟浪的动作。 今日?,怕是被昨夜的事刺激到了。元朝心中清楚,如此,自然更不会抗拒了。 ……她喜欢师兄这?般模样。 “师兄,你?放心,我现在只喜欢你?。”她靠在虞晋怀里,嘴角一弯,抱着他?的脖子,小声说,“只喜欢你?。” 她又重复了一次。 虞晋脚步微顿。 片刻,方才?绷得极紧的身子终于缓缓松弛了下去?。 “……这?里是外面。”虞晋声音微哑,“让人?听见了不好。” 元朝看见了他?微红的耳尖,忍不住抿唇笑:“你?才?知道是在外面?那你?还抱我?” 见虞晋不答,元朝眼?珠子转了转,故作不满道:“你?既不想被外人?看见,那便放下我吧,我自己可?以走?。” 闻言,虞晋本?能地收紧了手臂。 非但没?有放开元朝,甚至抱得更紧了一些。 良久,直到上了马车,又被男人?拥进了怀里,元朝才?听见了一声低哑的回答:“我不想放。”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骤然吻了下来。他?吻得很用力,还带着一股急迫,仿佛是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 元朝的唇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她所有的声音与喘息全都被堵了回去?。 那一瞬间?,她似乎也能感受到男人?的焦躁与害怕。她仰着头?,没?有回避,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坚定地迎了上去?。 * “殿下,我们先进屋吧?”护国寺里,常文看了看还站在门前,望着前方的殿下,默了默,还是小心提醒,“外面风大。殿下您的身子还未好,吹久了风,恐会头?疼。” 常文也只是试探的一说。 此刻小院里很是安静,几乎无人?敢发?出?声音。毕竟方才?谁都看到了元朝郡主与瑞王旁若无人?的亲密。 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颤,唯恐殿下受不住。 却不想,晏长裕只又看了空无一人?的前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声道:“回屋吧。” 说着,竟然当真回了房间?。 见此,常文与陈文业等?人?都有些震惊。 他?们本?以为殿下接受不了,结果似乎与他?们所想不通,殿下看上去?竟然甚是平静。众人?没?觉得欣喜,反倒更是担心。 相比殿下隐忍,经历过之前的惊心动魄,他?们更希望殿下能发?泄出?来。 毕竟这?身体的病容易治愈,但心伤难愈。 殿下本?就心神俱伤,如今可?实在不能再出?意外了。 思及此,常文等?忧心地跟着一起进了屋。 进了屋后,便见晏长裕径直端起桌上温着的药一口饮尽,随即平静道:“孤饿了,传膳吧。” 常文一时?没?动。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殿下,您当真没?事吗?” 一问出?口,不仅是他?,顾决与陈文业也紧张地看了过去?。三人?面上又是担忧又是忐忑,简直称得上是如临大敌。 晏长裕抬眸扫视了三人?一眼?,须臾,才?淡然道:“孤现在很清醒。” 是两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自然明白常文等?人?在担心什么,见三人?还是一脸担心的模样,便淡声补充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句话,不久前他?对卫元朝说过,如今又对心腹手下说了。两次,都是实话。 已经完全恢复了前世记忆的他?,自然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沉不住气。他?很清楚,如今的他?,没?有让卫元朝回头?的筹码。 既如此,便是把人?暂时?抢回来了也无甚用处。 他?要得从来不是一时?,而是一生一世,甚至是生生世世。 所以他?才?会对卫元朝做出?这?番承诺。 “孤不会放弃,但时?机未到。”常文三人?都是他?的心腹,晏长裕当然不用掩饰自己的目的,“总有一日?,孤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接她回来。” 是以,他?现在不能着急。 不过是忍耐罢了。 即便再痛苦,即便嫉妒得要发?了狂,他?也会用尽全力忍下去?。 “孤要与她长长久久,自然不会再损耗自己的身体。”晏长裕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思及方才?那一幕,缓缓收紧了手。 听到这?话,常文三人?反而松了口气。 经历之前的凶险,他?们现在已经不怕殿下对郡主执着了,只怕殿下被情所伤。如今瞧着,殿下重新振作了不说,看上去?似乎已有了计划。 “退下吧。” 晏长裕淡声说着,“都下去?领罚。顾决再加二十鞭。” “奴才?/属下遵命!” 三人?行了礼,便都退了下去?。 待到他?们离开,屋里便只剩下了晏长裕一个人?。他?微微闭了闭眼?,脑海中两世的记忆循环往复,尤其?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更是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里面。 卫元朝已经不喜欢他?了。 即便再不愿承认,这?也已成事实。彻底恢复记忆之前,晏长裕还会自欺欺人?,如今却不会了。 嘴里血腥味越浓。 是方才?看到卫元朝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时?,他?不受控制咬破了舌尖。 很痛。 却比不上心脏的滞闷和疼痛。 “没?关系,再等?等?……终有一日?,她会回来。” 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有如此,才?能抵御心头?的剧痛与嫉妒。 他?已经失败了一次,自然要吸取教训。晏长裕很清楚如今卫元朝对他?的排斥和抗拒,尤其?他?还是从前世而来,以她的性子,定然会对他?更加警惕和防备。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激狂,必然会把她推得更远。 也是因此,在醒来,弄清情况后,晏长裕才?会做出?那番模样。在卫元朝心中,他?应该是一个利益分明之人?。 他?会以利益为重,会审时?度势,会分清利弊,所以在她心里,他?定然不会做那等?无利于自身之事。 是以,只要他?表现得淡漠疏离,便会让她放下戒心。她会以为……他?是真的放弃了。 思及此,晏长裕扯了扯唇角,却是勾不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如果她前世未死,那确实如此。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所以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她既然了解他?,便该知道,他?这?一生从未有过放弃。他?想要的,无论是什么,都会想方设法拼尽全力去?拿到。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2节 无论是抢还是夺,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介意用的是什么手段。 这?一世,皇位他?要,卫元朝他?更要。只不过,他?再也不会犯前世的错误了。 她没?有看错,他?从不是一个大方的好人?,而是满腹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至恶之人?。 晏长裕从怀里拿出?了那个还未绣成的鸳鸯香囊,放到唇前轻轻吻了吻,半晌,缓缓笑了。 再等?等?。 他?必须再耐心一点。 * 这?一夜的事,就这?样过去?了。 无论是东宫,还是瑞王府,都未再提起过。双方都意刻意淡化这?件事,所以此事并未传到外面去?。 接下来的几日?,元朝过得很平静。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变了。 比如,如今的虞晋比往常更霸道了一些。不过元朝不讨厌这?种改变,而是乐见其?成。 因着此事,两人?感情更好了几分。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虞晋便要出?征了。尽管很是不舍,但元朝也明白此事改不了。 为了不让虞晋担心,她必须更坚强一点。 “我会尽快回来。” 虞晋离开的那一日?,元朝亲自去?送。这?一次,虞晋没?有克制,哪怕有很多外人?在场,他?还是用力把妻子拥进了怀里。 只是这?个拥抱并不长久。 元朝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闻言,坚定地回道:“我知道。”她相信师兄,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师兄,我在家等?你?回来。” 家这?个字,让两人?心中都是一软。 “王爷,时?辰不早了。陛下怕是等?急了。”一旁,刘长辛上前,小心提醒了一句。 这?次出?征,皇帝亲自来送,阵仗很大。虞晋身为主帅,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这?等?大事。 闻言,虞晋与元朝这?才?分开。 “师兄,你?去?吧。”元朝强扬起笑颜,“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倒是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到此,元朝顿了顿,最后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她没?有说不要受伤之类的话,因为在战场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主将,也不一定安全。 况且,元朝清楚虞晋的性子。 她的师兄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相反,他?向来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位。作为主将,他?非但不会躲在后面,还会以身作则,奋力杀敌。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般年岁,就立下那么多的功劳,取得这?番成就。 在成为瑞王的那条路上,不仅有着敌人?的血,还有虞晋自己的血。 “好。” 虞晋应了一声,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大步离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心头?的不舍就再也压不住了。 身后,元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她不想哭,所以仰着头?,试图把眼?泪逼回去?。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如愿,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朝外冒。 后来,望着虞晋越来越远的身影,她终是没?忍住用力擦了擦眼?睛。 眼?泪如水一般,落了下来。 “师兄,早点回来!” 她忍不住,向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大喊了一声。 虞晋当然听不见了。 她的声音再大,也传不了那般远。风声带着这?声呼唤传到了其?他?地方,落入了他?人?的耳中。 不远处,晏长裕缓缓摩挲了几下指腹。 他?没?有朝元朝的方向看,面色平静地说:“回宫。”话落,他?已经转身朝宫门而去?。 这?一次,他?目不斜视,未曾回头?看一眼?。 第66章 流言 接下来的日?子, 元朝过得很是平静。 虞晋离开后,她心情郁郁了几日?,待到调整过来时, 已是七八日过去了。日子如常的过, 除了府里冷清了一些, 与平常无甚不同。 元朝本还挂心晏长裕那边, 如今数日?过去, 无事发生,她提起的心便慢慢放了下去。看?来她预料的不错, 忆起前世全部的晏长裕应当是彻底放弃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回归了他本该走的正途。 也是,于晏长裕而言,一个女子从来都不甚重要。但凡他想, 这?世间有无数女子愿意追随他。 待平静安宁的过了一月余,元朝总算彻底放了心。 她本就是待不住的性?子。如今虞晋出征了, 她一个人待在府里,反而还要胡思乱想,弄得心情郁闷。 是以?,在家休整了几日?, 元朝便开始忙起了正事。 如今在京中,她是镇国公府与瑞王府唯一的主子, 其实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纵使有管事们帮衬, 她还是要过问?不少事。 两府家底都不薄,尤其是镇国公府, 几代的积累是非常庞大的。再加上她母亲留下来的庞大嫁妆, 总之,接下来的两月, 元朝也算是忙得团团转。 待到把事情都理顺之后,竟已过了快五个月,晃眼竟是已入了冬,眼瞧着,年关将近了。 这?几月里,虞晋只头三个月来了几封信,后来开战去了海上,交通不变,已是两个月没有来私信了。 好在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不仅是她,朝野上下都很关注这?次的战事。毕竟这?是罕见的海战,在此前,本朝在海上的军事实力并不算强,否则也不会任由那些海寇那般猖狂。 如今虽然改进?了战船与武器,又是虞晋带兵出战,但众人依旧不甚放心。 这?海战与陆战可不同。 虽然虞晋从无败绩,但到底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海战,难免让人担忧。这?些日?子来,元朝出去参加宴会,时不时便会听到大家谈论?此事。大部分是看?好,但也有小?部分人在唱衰。 尤其是如今两月未曾有消息,便是洪文帝都有些坐不住了。 为了此次战事,朝廷可付出了不少金钱和精力,光是之前改建战船的花费便是巨大的一笔,还不提其他的花费。 朝堂上本就分为主战派和保守派,因着洪文帝支持,前段时间自?然是主战派占据了上峰,然因着虞晋那头迟迟不来消息,保守派气焰越来越重。 在不少人看?来,大周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实在不必花这?么多的心思与人力物力财力在海上。 便是要开战,也应该专注陆战,毕竟大周边境还有蛮族虎视眈眈。 是以?,这?场海战开始之前,便有不少人反对。只不过洪文帝支持,所以?反对之声才被压了下去。 但皇帝也无法?一手遮天,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 尤其当不久前北方传来雪灾时,那些反对的声音更是一下子大了起来。越是临近年关,京中的局势便越乱了。 处理完杂事,元朝便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开始深居简出的日?子。她是瑞王妃,身?份敏感?,如今这?个时期最?好是待在家里,免得被人找到错处,用以?来抨击镇国公与瑞王。 元朝虽不参与政事,但多年的耳濡目染,再加上前世为储妃皇后的经历,她对这?些事并不迟钝。 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故意搞事。 如今朝堂乱得很,几乎每次上朝都会吵起来,弄得乌烟瘴气的。元朝虽不出门,但也派人关注着朝堂上的风向?。 “今日?有朝臣提出要收了王爷的兵权。” 瑞王府中。元朝端坐在正堂,卫一站在她前方禀报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到有人提出要收了王爷的兵权,元朝眉头微微蹙起。 卫一脸色凝重:“王爷那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半个月更是彻底断了联系,便有人编排王爷一行要么有了二心,要么……已全军覆没。” 最?后一句话,卫一不禁放低了声音,小?心看?向?上首的郡主。 自?从虞晋那头断了信件后,元朝心里其实便对如今的情况有了几分预感?,只是没有想到那些人比她预想中的更要毒辣。 “从今日?起,王府闭门谢客。”元朝沉思半晌道,“没有我的允许,府中上下不能无故离府!” “是!” 卫一等人立时应道。 元朝又问?了一些细节,一刻钟后,便让卫一下去了。 她自?是不信虞晋输了,当然更不信虞晋会起反心。因为虞晋乃是洪文帝的义子养子,自?襁褓时,便被带进?了宫中,一应待遇都与宫中皇子公主无甚区别。 更何?况,洪文帝还力排众议,给他封了王。 这?份待遇,可是连那些真正的皇子都没有。可以?说,洪文帝对虞晋恩重如山。于虞晋而言,洪文帝是君更是父,倘若他想要反,必将被人人喊打,遗臭万年。 所以?宫中其他皇子龙孙都可能反,唯有虞晋绝无可能。 元朝与虞晋认识多年,如今又是亲密夫妻,当然清楚枕边人的性?子。在虞晋心中,洪文帝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是恩人更是亲人。 虽说如今他在外都是唤“陛下”,但元朝知道,师兄一直都示洪文帝为父的。 她的师兄向?来是有恩必报,这?一世,便是有人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背叛洪文帝。 若非如此,洪文帝也不会许出王位,并把兵权给了虞晋。 这?一点,不仅她明白,想来其他人也清楚。 但为了把这?一池水搅得更混,那些人自?然不介意编造这?些可笑的流言。 毕竟虞晋的存在确实碍了很多人的眼。 首先便是宫中的几位皇子,怕是早就看?虞晋不顺眼很久了。毕竟,直到如今,便连大皇子都还只是个光头皇子。 正经的皇子们还在苦熬着,一个养子却已经轻易得到了他们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些皇子殿下自?然会心生怨怼。 最?重要的是,据说,倘若虞晋此次得胜归来,洪文帝还有意封虞晋为亲王。这?让其他皇子们如何?不嫉妒?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3节 便是公主们也得不满。 想到这?些事,元朝心头有些烦躁。 这?些阴谋诡计,她不是太担心。只要虞晋没有那些心思,那些人便奈何?不了他。她只担心虞晋的安危。 尤其是想到上一世虞晋在海上失去了生命,元朝的心便无法?安定下来。 被强压下的担忧如洪潮一般翻涌而来。 眼看?着年关将至,她也开始急了。即便她相信虞晋的能力,再加上如今已由晏长裕改进?的战船和武器,这?一场战事失败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她还是有些无法?冷静。 那些人的话虽然难听,但有一点没有错。 陆战与海战不同。 海上作战太看?天意了。若是海上起了风浪,那么便是他们的战船武器再厉害,虞晋再优秀,面对那等天灾,也无能为力。 在天灾之下,人力实在太微弱了,人类也太渺小?了。 “郡主,王爷定然不会有事的。”因着焦躁担忧,元朝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也吃不好,脸色便有些难看?,多了几分苍白。 袭月等人见了,自?然急在心里,只能规劝。 “王爷走前可仔细叮嘱了,要您好好保重自?身?。您现在这?番模样,若是王爷回来看?到了,岂不是要心疼坏了?”袭月劝道。 “对啊,郡主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元朝深吸口气,终于还是多用了些吃食。袭月等说得对,她应该好好保重自?己,不能再让师兄担心。 她帮不了师兄打仗,那也不能给师兄增加麻烦。 “让卫一仔细注意着外面的风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我。”勉强把心绪调整好,元朝便决定给自?己多找一点事做,“还有,马上就要过年了,两府里该做的准备都做起来。” “今年是我与师兄成婚的头一年,虽然父亲与师兄都未归,但也不能敷衍了事,必得更加尽善尽美才是。”外界估摸着都在关注他们的动向?,她可不能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思及此,元朝总算恢复了一些动力,“这?样,明日?你们随我先回国公府,好好布置一番。” 闻言,袭月等都笑了起来,忙开心的应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来,除了海战一事备受关注,东宫发生的事也颇受关注。据说太子的腿疾已经大好了。 如今走起路来,已然与常人无疑。 不仅身?体的伤病好了,最?近以?来太子堪称锋芒毕露。此前,他本就因改进?战船与武器一事受了赏赐看?重。 现在身?体大好,行事越发凌厉了几分。 之前东宫势弱,局势虽混乱,但表面上还算平和。如今东宫忽然强势,自?然打破了这?岌岌可危的平衡,引得了其他皇子的警惕。 这?与前世不同。 前世晏长裕羽翼未丰,此时自?然韬光养晦,行事很是低调。今生却与前世完全相反。 虽然知道晏长裕是重生归来,但不知为甚,元朝心头莫名有些不安稳。 那种?超出预料的发展让她无法?彻底安心。 即便上一世她与晏长裕做了五年夫妻,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对,亲密无限,然元朝还是看?不懂他的行事和布局。 便如现在,她虽然能够猜到应是晏长裕想要提前登上皇位,但除此之外,却是猜不到其他了。 幸而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在年节即将到来的前几日?,虞晋那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大捷! 然元朝不及开心,另一道消息与战事大捷的消息一起传播了开来。 “听说了吗?据说瑞王殿下不是陛下养子,而是亲子……” 大军还未回来,不过短短几日?,这?消息便如浪潮一般传遍了京城。 第67章 疯狂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起初这消息传出时, 并未有多?少人?在?意和当真,毕竟虞晋的身世清白。他的生父乃是洪文帝身边的一位侍卫,因为救驾而亡。 虞晋是遗腹子。 生父亡故三月后, 生母便诞下了他, 只不过因着大出血, 没有活过孩子百日。按理, 这种情况下, 虞晋该被交予生父族中抚养。 只可惜,他的生父亲族很少, 父母早亡,也是因此,洪文帝才把他带进了宫,收作了义子。 因着他生父的功劳, 所以洪文帝对他颇为重视,待他如亲子。外界都只赞君上仁德, 倒是无人怀疑过虞晋的身世。 虽说洪文帝给予了这个?义子很多?偏爱,但虞晋本?身?也足够争气,是以,便是有人?曾私底下嘀咕, 却未曾传开来。 然这一次,像是背后有一只推手一般, 流言如狂风很快便席卷了京城, 让人?措手不及。 瑞王是皇帝亲子的消息仿若滴进热油里的水,瞬间?打破了那?岌岌可危的平和假象。若说之前?, 其他皇子只有些嫉妒虞晋得了君父的宠爱, 如今便是全然的警惕和防备了。 便是太子,也没有虞晋给他们的威胁大! 毕竟洪文帝对虞晋的爱重人?尽皆知。如此一来, 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倘若虞晋当真是皇子,洪文帝是否会把皇位传给他? 至于太子,更?像是为瑞王挡灾的挡箭牌一般。 这种猜测很是合理。 况且此次瑞王还大胜而归,恰在?这种时候,他是皇帝亲子的消息传开,自然难免不让人?多?想。 若消息为真,那?么瑞王可就又有功勋又有身?份,胜过其他皇子多?矣!这让人?不得不防。 “到底是谁这般歹毒,竟然传播这种谣言!”元朝一直派人?关注着外界风向,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不等他们反击,流言已经飞快传播开来,根本?堵不住! 文嬷嬷脸色沉沉,眼里是止不住的焦虑:“如今王爷刚打了胜仗,这谣言传开,王爷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皇子龙孙可不会放过王爷!” 元朝脸色也很凝重。 前?世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直到虞晋死去,他都只是洪文帝的义子,并未有这样的谣言。 今生为何不同? 这一刻,元朝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一世唯有两个?变数,一是她,二便是晏长裕。这消息不是她传出去的,那?必然与晏长裕有关。 说不定?便是他一手策划! 思及此,元朝只觉心?头蓦然生起了一把火,不过片刻,便已燎原。她猛然站了起来,冷声道:“嬷嬷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 闻言,文嬷嬷有些担忧:“郡主,如今宫里乱得很……” “我必须去一次。” 元朝打断文嬷嬷的话,面色沉凝,“有些事,我必须要问明白?。”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叫了卫一进来说:“王府的守卫再增加三?成,比如把府门守牢了!府中若有下人?谈论此事,无论是谁,一律抓起来,严加看?管。” 卫一立时应是。 元朝又做了一些布置,没有耽搁,便直接坐上?马车直往皇宫而去。此去,她的目的是东宫。 结果她刚进了宫门,便听说了太子中毒,如今危在?旦夕的消息。 ……怎么会这般巧? 以晏长裕的谨慎敏锐,会中毒,甚至奄奄一息?便是没有前?世记忆,她都不信,何况现在?的晏长裕已经历了两世。 前?世,他可是笑?到了最后。 所以,元朝不信这是巧合。 按理,如今她与晏长裕早就没了婚约,而她也嫁了人?。男女有别,她应该避嫌。 但既然来了,她必然是要弄清楚才甘心?。所以元朝想了想,到底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往东宫而去。 正好,此刻洪文帝与小陆氏都到了东宫。 元朝借着要给皇帝皇后请安的理由?,倒是勉强合理。 东宫已经乱成了一团。 元朝到时,还未进门,便听见了洪文帝的怒斥声:“你们这些太医是干什么吃的?!不过是中毒而已,怎么就命不久矣了?朕不信!” “朕命令你们,必须把太子治好,否则,便提着人?头来见吧!” 下一刻,便传来了太医们请罪的声音。 听到这话,元朝脚步微顿。 洪文帝话里的怒意不像是作假,难道晏长裕真的中毒了,而且还很严重?不等元朝多?想,便有宫人?去通报洪文帝了。 “瑞王妃到!” 元朝压下繁杂的思绪,向洪文帝行礼:“臣妇参见陛下,请陛下安。” 又见一旁的小陆氏,她也行了一礼。 见到是她,洪文帝微微收敛了怒气,沉声道:“起身?吧。你怎么来了?”说着,洪文帝目光沉沉的看?了元朝一眼。 元朝面色不动,恭声回道:“回陛下,臣妇是为民间?流言而来。只不过方才听闻太子殿下出了事,便赶了过来。不知太子殿下现今如何了?臣妇家中曾有幸得了一支三?百年的人?参,不知是否用得上?。” 闻言,洪文帝面色缓和了几分,叹道:“你有心?了。只不过怕是无甚作用。”至于再具体的事,洪文帝没再继续说。 “至于外界的那?些谣言,你不用理会。”说到谣言,洪文帝眸光冷了冷,“朕会处理。” 见元朝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忧虑疲倦,洪文帝的声音更?柔和了几许,温声道:“这些杂事你都不用管,只好好保重自身?便是。与那?些杂事相比,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若是怀思回来看?到自己?媳妇瘦了,怕是要怪朕。” “回府去吧。莫要担心?,再过几日,怀思便回来了。” 元朝便道:“听陛下这般说,臣妇便放心?了。那?臣妇便不叨扰陛下了。”她向洪文帝行了一礼,欲要转身?离开。 不过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陛下也不要太过忧心?。” 提到太子,洪文帝又轻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元朝也没再多?说。 如今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进屋看?晏长裕。今日冒然到此,已足够惹人?注意。元朝并不想引来太多?关注,福了福身?,便带着人?走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4节 方走不远,便听身?后又隐约传来惊呼声。 “不好了,殿下又吐血了!” 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元朝脚步微顿,片刻,还是径直离开了这里。看?来晏长裕的情况怕是真的不大好,所以,当真是巧合? 直到出了宫,元朝心?里也没有确定?答案。 没有亲眼看?到,她总是无法相信,即便洪文帝的表现不像是假的。回到王府后,元朝便派了人?时刻关注着宫中的消息。 太子中毒病危一事瞒不过,没多?久,便传了出来。只知道那?毒似乎很是厉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据说,太子殿下已经昏睡不醒,怕是难以熬过去了。 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也是同样的消息。 “陛下已经下旨在?民间?征召大夫了。”卫一道,“事情闹得这般大,想来,太子中毒病危一事是真的。” 闻言,元朝没有立刻回应。 沉吟了许久,她才问:“如何中的毒?” “请郡主恕罪,这些事还未查清。”卫一面色凝重,“只查到,这毒似乎是冲着陛下而去。太子是阴差阳错下中的毒。” 当真如此吗? “继续盯着,一旦有任何进展,立刻来回我。”元朝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再派人?出城,去接应王爷。” 她的心?中总萦绕着一丝不安,让她难以安稳。 “属下遵命。” 卫一应声后,便立刻下去准备了。 战事大捷,虞晋自然要班师回朝,算算时间?,估摸着最迟五六日,便能回到京城了。但偏偏在?他回来前?,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元朝担心?出意外,当然得亲自派人?去接应。 此次虞晋并不会与大军一同归来,而是带着一小队人?马先行一步。 如今虞晋乃是洪文帝亲子的谣言已甚嚣尘上?,难保不会有人?起坏心?思。若晏长裕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而是另有他人?,那?虞晋便危险了。 还有晏长裕……他当真病危了吗? 是夜,元朝站在?院中,望着天上?如弯刀的明月,有些出神。 * 东宫。 “当真没办法?” 洪文帝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们,脸色阴沉至极。 为首的院正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中的毒太过奇诡,恕臣等无能,暂时想不到解毒的法子。” “朕不想听这些话。”洪文帝冷声道,“朕的话放在?这里了,若是太子有个?万一,那?你们就给他陪葬吧!” 洪文帝在?东宫守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带着人?离去。在?此期间?,晏长裕一直未曾醒来过,并吐了不少血,身?体急速衰弱下去。 如太医所说,命悬一线。 若非诸位太医们联手,极快用药,怕是人?就真的不在?了。但即便勉强暂时留住了命,依然无法解了这种毒。 若五日内还找不到解药,太子的命怕是就真的保不住了。 起初洪文帝也是半信半疑,但所有太医都这般说,而且太子确实几度没了脉搏,他这才信了。 这般看?来,谣言一事应是与太子无关。 如此,便是另有其人?了。 “给朕仔细的查,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揪出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背后之人?不仅要害瑞王,还要害他这个?皇帝。此次若非太子代他受罪,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便是他了! 这让洪文帝如何能忍? 所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一时间?,宫中上?下的气氛都很是沉重僵冷。打了胜仗的喜悦荡然无存,几乎是人?人?自危。 又是三?日过去,太子依旧未醒。不仅宫中太医没有法子,民间?征召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三?日过去,京中上?下都知道太子危在?旦夕了。若无意外,这一次,太子估计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太子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瑞王府,卫一向元朝禀报道,“短暂醒来过一次,却未曾有清醒的意识,反倒是吐了不少血。那?些太医和大夫想遍了法子,依然无果。” 虽然如今宫中戒严,东宫更?是被围得密不透风,但以镇国公府与瑞王府的能力还是能得到一些外人?无法查到的事情。 现在?不仅是宫中气氛凝重,便是京中也因为太子的事冷清了不少。 晏长裕名?声不错,在?民间?颇有几分名?望。此次虞晋能得胜,一部分原因也是因晏长裕改进了战船与武器,所以百姓们都挺关注太子的安危。 据说,这几日,京城附近的寺庙香火都旺了几分。 不少百姓自发去庙里为太子祈福。 事情已经闹得这般大,晏长裕不可能是装病——他可以收买一个?两个?或者几个?太医,却不能让所有的太医和民间?大夫都如此。 所以,他真的中了毒,也是真的快要死了。 不是她猜测的苦肉计。 意识到这一点,元朝有些怔然。 心?头没有喜悦,也没有难过,更?多?的是茫然和不解。 ……他不是也重生了吗?他不是很厉害吗?上?一世都能成功登位,为何这一世竟会早死? 这太可笑?了一些。 元朝还是无法相信。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晏长裕会死在?她之前?。 他那?么聪明,运筹帷幄,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毒? 但消息也不可能是假的,至少此时的晏长裕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让所有人?都说谎——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假的,那?也太疯狂了。 “郡主?” 袭月小心?唤了一声,“这汤都冷了,奴婢给您重新盛一碗吧。” 元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里的汤已经冷了。 “不用了,撤下吧,我吃饱了。”元朝放下碗,望着满桌的佳肴,却是没了半分食欲。 袭月张了张嘴,本?是想劝,然看?着郡主的面色,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内心?有些忧虑,郡主难道是在?担心?太子么? 元朝当然不是担心?晏长裕。 她只是觉得前?路忽然变得很缥缈,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如今的发展已经与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派人?再去看?看?,师兄到哪里了。”元朝垂眸,忽觉心?头的思念更?深了,“若是见到了师兄,便告诉他,” “我想他了。” * 东宫,太子寝殿。 短短几日,常文就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眉目间?满是忧虑,整个?人?看?上?去哪里还有东宫大太监的威风。 “殿下,三?日过去了,还不够吗?” 他蹲在?床前?,一边细致的为床上?的人?擦着身?,一边小声说着。 看?着晏长裕瘦得几乎脱相的面容,他的眼眶终是红了。 “哭什么?”安静的屋里,男人?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该笑?才是。” 常文抬头,看?见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面色惨白?如雪,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明明病得那?般重,脸上?却是挂着笑?。 “孤赢了。” 第68章 将死 然听到这话, 常文隐忍的泪却是瞬间掉了下来。 “殿下,何至于此啊?”他看着殿下的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赞同。他们分明早有?计划,极是稳妥, 何至于让殿下铤而走险? 而且还是以伤及自身的代价来换取。 常文心中自是一百个不赞同, 只不过他为臣为仆, 自然无法置喙主?子的决定。他心?中只是有?数不清的后悔, 早知如此, 当初在殿下回避郡主?时,便该多劝劝, 如此便不会走到现今这般地步了。 相比常文内心?的懊悔和难过,晏长裕平静许多,闻言,甚至又笑了一声:“只要能达到目的, 只是付出一些代价而已,孤心?甘情愿。” 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喑哑, 不过短短一句话,便越发气虚,脸色越加苍白。话音未落,唇角竟已然又溢出了一丝鲜血。 “殿下!老奴这就让人去煎药。” “不用。” 晏长裕却是摇了摇头, 伸手无所谓的拭去了唇角的血迹,淡声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急。” 常文急道:“可是您的身体……” “放心?吧, 还死?不了。”晏长裕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又是一丝血溢了出来。他并未理会, 只依然镇定淡漠道, “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倘若有?人自作主?张,休怪孤无情。” 说话间, 他目光淡淡的看着常文,那双墨黑的眼中无波无澜,又似乎盛满了千年寒霜。 常文张了张嘴,终是无奈地?应了一声好:“老奴遵命。” 闻言,晏长裕眉目间的冰雪才仿佛消散了几许。他的呼吸微微加重?,长呼了一口气,几息后,眼皮终于还是沉重?的合上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5节 此次为了真实?,他是真的中了那剧毒,生死?也确实?在一线之间。每时每刻,都将经受着剧痛。 便是以?晏长裕的身体,也最多支持五日。倘若五日过去,还未解毒,那便真的无药可医了。 如今三日已过。 不仅外表看上去消瘦苍白了不少,他的身体内部更是已经千疮百孔。这毒极其烈性,中毒之后,多拖一刻,身体的伤害便多一分。 直至第五日,哪怕是服用了解药,身体的损害也已经造成,再不可逆。即便活了下来,但也可能成为一个病秧子,甚至有?可能于寿数有?碍。 身为殿下心?腹,又全程参与此事?,常文当然清楚这些。 他既清楚,殿下自然更清楚。 结果殿下还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哪怕明知危险,依然选择这个计划。思及此,常文心?头更是难受。 尤其当他看到殿下那般虚弱无力的模样时,心?里更多了一丝不安。 只是再不安,也无济于事?。殿下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他们只能尽己所能,尽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助殿下一臂之力! 想到此,常文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正?好这时,叩门声传来。 门外,一个内侍的声音响起:“常公公,殿下现在可好?奴才奉陛下之命来伺候太子殿下。” 听到这道声音,常文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红着眼,打开了门。见?到门外的内侍,他便叹息道:“吴公公请进吧,太子殿下方才又吐了血,但还未恢复意识。” 一边说,他一边把吴公公迎了进来。 这位吴公公乃是陛下跟前伺候的内侍,地?位不凡。表面上是奉陛下之命来照顾太子,实?际上,也起了监视之用。 常文心?头有?些发寒。 果真如殿下猜测的那般。即便到了这种时刻,陛下竟然也还在猜疑,并未真的信了殿下。若非殿下早有?所料,怕是就要前功尽弃了。 嫡亲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命悬一线,他们这位陛下竟然还能想得这般深,还如此谨慎,不愧是陛下。 这便是天?家的父子亲情,在帝位和利益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想到外界传言陛下对元后娘娘的痴情以?及对殿下的爱重?,常文只觉讽刺。他垂眸,掩下眼底的冷光,恭敬地?把吴公公迎进屋里。 “不知太医那里可研究出了解药?”常文满是忧心?的说,“殿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不过短短三日,便成了这番模样。若……再无解药,殿下怕是……” 余下的话,不用常文说出口,那吴公公也清楚。 他走到床前,近看着床榻上的太子,再想到不久前这位太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心?头也有?些唏嘘。 “常公公无需太过担心?。太子殿下有?真龙保佑,定能逢凶化吉。”吴公公仔细打量了床上的人一会儿,安慰道,“况且陛下还特意下旨召集了民间神医,集众多神医之力,定然能够研究出解药的。” 常文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借吴公公吉言了。” 吴公公又在屋里守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黑沉,他才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陛下怕是等急了,老奴得回去复命了。” 闻言,常文自然亲自把吴公公送出了门。 待到把人送走,常文便收起了脸上虚假的笑意,冷着脸回了屋子。 这头,吴公公自是回了洪文帝的寝宫。 虽是天?色已晚,但洪文帝还未歇息,似乎特意等待什么。吴公公一回来,便得到了召见?,畅通无阻的进了内殿。 “老奴参见?陛下。” “起来吧。”洪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面色淡淡,看向?下方的吴公公,问,“太子如何了?” 吴公公恭声回:“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怕是有?些不好。老奴在一旁守了三个时辰,殿下共吐了六次血,一次比一次多,那血也越来越黑,想是……那剧毒怕是已经毒入肺腑了!” 话落,殿中一片安静。 微微有?些压抑。 吴公公躬身垂着头,不敢抬头,只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 “太子有?醒过吗?” 许久,洪文帝才再次问。 吴公公摇头:“回避下,并未。殿下一直沉睡,除了中途吐血,便是药汤也只能用其他法子喂进去。” 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上方,洪文帝面色沉沉,良久才终于长叹口气,沉声道:“传令下去,着太医院尽快想出法子。太子绝不能死?!” 说到这,洪文帝脸色更沉,目光冷凝道:“还有?这下毒一事?,必须查清楚。今日敢谋害当朝太子,来日便能害朕!” 事?实?上,那毒本就是冲着他而去,只不过是太子代他受了。 起初洪文帝还有?些怀疑此事?是太子自导自演,毕竟太过巧合了一些。然此刻,那些怀疑在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后,终于尽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怒火和杀意。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有?人把手审的这般长,若非意外,遭难的便是他,这让洪文帝如何能忍?他开始思考哪些人有?嫌疑。 听到这话,吴公公心?中一紧,忙跪下应了一声,便快速退了下去。瞬间,宫中上下气氛更是越发紧张。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直到第五日,太医院依然还未研究出解毒的法子,眼看着太子的命就将逝去。而就在这时,又传来了瑞王遇刺的消息! * “你说什么?有?人刺杀师兄?!”瑞王府,得到消息的元朝大惊,急声问,“那师兄现在如何了?” 卫一忙安抚道:“郡主?莫慌,王爷无甚大碍,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然听到这话,元朝的眉头依然紧皱。没有?见?到人,她自然无法安心?。只不过她到底不是以?前天?真无知的少女,再焦急,也不敢再任性妄为。 如今局势不明,她便是再担心?虞晋,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也不能在这时出府出京。 再急再忧心?,也只能在府里等待。 “郡主?,这是王爷给您的。”幸而这时,卫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元朝这才压下心?底的焦急,拿过信,立刻打开。 信不长,只有?短短几句话,都是虞晋对她的安抚。 信上说他虽受了伤,但并无大碍,最迟明日便会回来。看到此,元朝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再派一些人去接应师兄,若有?人胆敢再来袭,”元朝目光冷厉,“全部诛杀!” “你亲自去。” 闻言,卫一也未推脱,干脆的应了是。 这一夜,元朝睡得很不安稳。虽则虞晋说让她不要担心?,并保证了明日便回,但元朝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忧虑和不安。 为何有?人刺杀虞晋? 元朝首先便想到了那则谣言。直至如今,那谣言已经传出了京城。便是洪文帝下旨斥责并严查了,但谣言依旧未曾停息。 ……毕竟在此之前,洪文帝对虞晋的爱重?实?在太过了。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自然无法轻易平息。 无论谣言是真是假,在太子将死?之时,虞晋将成为那些皇子最大的敌人和威胁,所以?派人刺杀实?在太过正?常。 那个位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于那些人来说,自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况且如今虞晋还立下了大功。 所以?这一次,师兄怕是不能晋为亲王了。不仅是这一次,为了撇清关系,洪文帝都不可能再大肆封赏师兄。 不仅如此,说不得还要削了师兄的王位。 除非…… 除非什么,元朝并未再想下去。 她活了两?世,哪怕是死?,都是尊贵至极,所以?其实?她并不太在乎虞晋能不能保住王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无论谣言真假,师兄已然入了局。 * 京城百里之外的驿站。 驿站里的无关人等已经全都被请了出去,如今能留在这里的皆是瑞王府与镇国公府的人。 身着盔甲的精兵们把这小?小?的驿站围得密不透风。 驿站内,军医正?在为虞晋处理伤口。 “王爷,您背部这伤口太深,便是加了药力,估摸也得至少一月才能慢慢恢复。”烛光下,虞晋拖下上衣,露出了背部狰狞的刀伤。 军医仔细的为他上药,边有?些为难的说。 闻言,虞晋顿了顿,片刻后,才启唇问:“会留疤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须知身为武将,身上难免都会有?疤。何况王爷十来岁便上了战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不少。 往常王爷可从未在意这些事?。 毕竟对于武将来说,只要能活命便行,会不会留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有?些兵将甚至以?身上的疤痕为荣——这可代表着他们的功勋,自然让他们自豪。 军医愣了一下,才如实?回道:“这伤口有?些深,便是痊愈了,怕是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听到这话,虞晋抿了抿唇,眼中似有?些在意。军医瞧着,忽然福至心?灵——王爷为何这般在意会不会留疤?所谓为悦己者容,想必定是因为王妃吧! 军医虽未见?过王妃元朝郡主?,却是听过她的美名以?及一些传言,据说他们这位王妃娘娘不仅自己生得花容月貌,也爱美喜美。 王爷珍重?王妃,自然在意王妃所在意的东西。 自觉想明白后,军医想了想,便试探道:“据说太医院有?位刘太医极其擅长养颜之道,王爷若是想去除这疤痕,倒是可以?问问这位刘太医,说不定有?法子。” 虞晋面色淡然的点?了点?下颌。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刘长辛的声音:“王爷,卫侍卫带人来了。” 他口中的卫侍卫,指的便是卫一。 听到是卫一来了,虞晋立刻恢复了平常,沉声道:“让他进来。”不过是瞬息,他眉目间已然没了失落之色。 卫一很快便来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6节 一进屋,便立刻向?虞晋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无需多礼。”虞晋扬手让他起来,直接问,“知知如何了?” 卫一自是如实?回答:“郡主?很担心?王爷,特意派我?等前来接应王爷。” 虞晋又详细问了一番近日王府和京城发生的事?,卫一都一一回了。只不过说到谣言时,微顿片刻道:“王爷,您认为此次刺杀与哪位皇子有?关?” 如今想要虞晋命的自然只有?那几个示他为眼中钉的皇子。除了他是洪文帝亲子的谣言,还有?消息传出,据说此次他回京后,洪文帝会正?式认回他,承认他的身份。 如此一来,谁不着急? “既是谣言,自然是假的。”提起京中谣言,虞晋面色极冷,“本王只是陛下养子。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至于这次是谁动的手,本王暂时不知。不过,” 烛光下,男人的目光寸寸冷了下来,“无论是谁,都与一人脱不了关系。” “谁?” 卫一不禁脱口问道。 虞晋望着窗外,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太子。” 第69章 归来 话音一落, 屋里顿时一静,其他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王爷为何认为此事与太子有关?”卫一更是皱紧了眉头,“据属下所知, 太子如今还昏迷不醒。过了今日?, 太医院再未寻到法子, 太子必死无疑。” 闻言, 虞晋冷冷勾了勾唇, 面如凝霜:“他不会死的。这便是他的目的。” 其他人不解。 虞晋解释道:“正如你们都未怀疑太子,这就是太子中毒的目的。说?得直白一点, 这无非是一出苦肉计罢了,目的便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并且祸水冬引,或者准确的说?, 是一石二鸟。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将死,谁又会?把这些事与太子联系在一起?” 能在这屋里的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 自然清楚虞晋这说?法合乎逻辑,但—— “可是我们的人已经反复调查过了,太子中的毒是真,并且真的无药可解。”卫一凝眉, “以太子的能力和?地位,犯不着如此铤而走险。还是王爷以为太子他们其实早有解药?” 这也是如卫一等?没有把此事与太子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毕竟太子确实几次在生死中徘徊。如今便是有了解药, 怕也会?对身?体有极大的损害。在外人看来, 是得不偿失的。 毕竟谁都看得出太子腿疾恢复,风头正盛, 又有功绩和?名望, 地位十?分稳固。所以他实在没有必要以伤害自己的代价走这一步。 虞晋摇了头,唇角的冷意更甚:“是啊, 谁能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做到这一步,又当真只是为了皇位吗?” 最后一句,犹如呢喃,却是充满了寒意。 在场都是习武之人,便是虞晋声音再低,也听得清这句呢喃。卫一面色登时就是一变,不知为甚,他莫名想到了自家郡主。 陛下膝下几位皇子,只除了五皇子,因为背后有皇后支持,所以有一争之力,其他皇子几乎不可能威胁到太子。 便是五皇子,以那位太子的才智,估计也能搞定。 既如此,皇位自然早晚是他的。 所以他何必如此做? 王爷再受陛下看重?,终究只是义?子,而不是亲子,破例封王已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帝位。 卫一一直跟随在元朝身?边,自然清楚更多的事。他想到了那位太子对郡主的莫名关注,心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不安。 “时辰不早了,卫一,你下去安置吧。”正思索间,虞晋忽然出声,“本王的伤并无大碍,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京。” 闻言,卫一立刻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待到他离开,虞晋却是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的伤势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这次刺杀虽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伤,但他刚从战场下来,身?上本就有伤,如今自是加重?了伤势。 幸而这不是什么不可修复的重?伤,只要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这一次他打了胜仗,又有了那流言,想来能卸任身?上的职务休息一阵了。 “王爷,快把药喝了吧。”刘长辛听到他咳嗽,立刻把一旁温着的药端了过去。虞晋没拒绝,接过一口喝了。 为了不让知知太担心,他还是要快点养好伤才行?。想到接下来两人就能重?逢再见,虞晋眉目间的冷霜霎时散去,一瞬间柔和?得不可思议。 刘长辛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须臾忽然问:“王爷,那流言可要管?”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那流言是真是假。不说?外人,便是他们跟随王爷的人其实也被那流言影响了不少。 ——毕竟陛下确实极为看重?王爷。 须知,自本朝建立以来,除了开国时封的三位异性王,便是他们王爷了。此等?厚爱,自也难免让人生疑。 听到这话,虞晋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被那冷冽的目光扫到,刘长辛忍不住干干咳了一声。他知道,王爷这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吧。 好在虞晋也没训斥他,只淡声道:“不用?管这些流言,成?不了气候的。本王只是陛下的义?子,与陛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闻言,刘长辛松口了气,心里说?不出是放松还是遗憾,只得道:“既如此,属下便也不管了。” 虞晋淡淡嗯了一声,边喝了一口茶水,边道:“此次回京,我会?卸下兵权,并请陛下废除我的王位。” 听到这话,刘长辛立刻正了脸色。 “如此,太子的打算估摸是要落空了。”刘长辛笑了一声,眼里有些冷意,“他想王爷入局,咱们自然不能如他的意,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位置有意的。” 至少他们王爷便从未生出想望。 虞晋抿了抿唇,低垂着眸,掩下了眼底的深色。 刘长辛以为太子是为了皇位才设计了此事拉他入局,以此坐山观虎斗,但唯有虞晋清楚,晏长裕的目的不止于此。 或者说?,他最重?要的目的根本不是皇位,而是……他的妻子。 思及此,他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意。 * 翌日?一早,虞晋便带着人朝京城而去。他们的速度很快,还未到中午,便已入了城。 洪文帝早便得到了消息,自派了人在城门等?候。是以,虞晋回了京城,却不能先?回家,而只能先?进宫面圣。 “臣参见陛下。” 到了宫中,见到洪文帝,虞晋立刻要行?礼。 “你还受着伤,何必在意这些虚礼?”不等?他拜下,洪文帝已经亲自扶住了他,满是不赞同的道,“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随意便好。” 虞晋只好低头谢恩。 洪文帝却是紧紧看着他,仔细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地叹道:“吾儿更加优秀了,不愧是大将军!朕以你为傲!” 不等?虞晋说?话,他又心疼地说?:“可惜,又瘦了。” 他目光和?语气都极为真诚,任谁瞧着,都能看出他对虞晋这个义?子的疼爱和?自豪。 虞晋心尖颤了颤,却还是垂着头,恭敬地说?:“这都是臣应尽之责,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见他如此疏离客气,洪文帝却有些不满。 “朕都说?了,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怀思何必如此?”洪文帝轻叹道,“如今你是连一声父皇都不愿唤朕了吗?朕可还记得,你幼时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皇。” 提到这事,洪文帝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外面的那些流言?”不等?虞晋开口,洪文帝忽然主动提到了那流言。 虞晋没有回答,但沉默便是默认了。 见此,洪文帝又是一叹:“人人都想要朕坐下这个位置,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更是不惜编造这些离谱的谣言。怀思不用?在意这些流言,朕会?处理的。是朕疏忽了,让他们伤害到了你。” 虞晋却是立刻单膝跪在了地上,恭声道:“陛下对臣的大恩,臣没齿难忘。此事如何能怪的了陛下?该是臣的错才是,是臣让陛下的名誉受损,遭受了此等?非议。” “哪里就是你的错了?”洪文帝冷哼一声,“便是错,也是朕膝下那几个逆子的错!” 提到膝下几位皇子,洪文帝声音冷了不少,全不如方才面对虞晋时的温和?。 他如今年纪渐大,近来身?子又不大好,便对这些事更加敏感?,对几个儿子自然也起了更深的防备和?疑心。 “太子如今中毒不起,性命岌岌可危,那几个逆子怕是要高兴极了!”这已经是极其不满了,否则,洪文帝也不会?当着虞晋说?这些话。 但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太子成?功了。 不仅打消了自己的嫌疑,博得了洪文帝的信任和?心疼,也成?功让其他皇子失了圣心。 果真是好心计。 虞晋心中冷冷一笑。 “也不知太医院那帮废物能否想出解毒的法子,今日?若还是不行?,太子……”洪文帝没有再说?下去,只眼眶红了。 虞晋垂首道:“太子吉人自有天?相,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定会?无事的。” “这些话,这几日?来,朕已经听了不知多少了。”洪文帝轻轻摇头,叹气,“朕如今只能期望梓潼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永宁逃过此劫。” “行?了,不提此事,怀思你还跪着作甚,快起来。”洪文帝忙道,“地上凉,你身?上还有伤,可莫要再着凉了。” 虞晋却是没起,不但如此,还深深叩首。 “你这是作甚?” 洪文帝蹙眉。 “陛下,臣是来向陛下请辞的。”虞晋沉声道,“请陛下收回臣手上的兵权和?职务,废除臣的王位。” “胡闹!”洪文帝顿时冷喝一声,“你说?的是什么话?朕不是说?了吗,那流言朕会?处理,你何必如此在意!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过几日?,便会?平息了。” “臣知道陛下的心意,但臣不想连累陛下。”虞晋抬首,肃然看向洪文帝,“父皇,允了儿臣这个要求吧!” 这声父皇让洪文帝眼眶又是一红。 “这王位本就不该是臣该得的。”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自大周建朝以来,不知有多少能臣干将立下汗马功劳,便是他们也未曾封王,臣不过是小建寸功,又何德何能坐这王位?” 听到这话,洪文帝良久未出一言。 许久,洪文帝才淡淡开口:“你想好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7节 虞晋坚定道:“臣想好了。”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半晌,洪文帝终是长叹一声,“既如此,朕便允了你。不过你也不能妄自菲薄,没有王位,也至少得有个公爵。” 闻言,虞晋面上沉凝散去,笑了一声:“那臣便先?谢过陛下厚恩了!” “……是朕亏了你。” 洪文帝却是摇了摇头。 直到陪洪文帝用?了午膳,虞晋这才被允许回了府。他刚立了功,洪文帝当然不能现在就降了他的爵位,否则便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这夺爵一事,需要虞晋自己请旨,如此,才不会?惹人非议。 这些暂时不急。 虞晋几乎是归心似箭,出了皇宫后,迫不及待地回了府。刚到府门,便看到了在府门口等?待的一行?人,其中站在最前?方的女子最是耀眼夺目,几乎吸引了他所有目光和?心神?。 那女子生得艳如朝霞,着了一身?红衣,在寒凉的冬日?里犹如朝阳一般闪耀,像是在发着光一般,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师兄!” 虞晋方下马,还未站稳,那艳丽夺目的身?影便如一团火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虞晋下意识伸手抱住了那柔软的腰肢。 那一瞬间,他心头火热,唇擦过那玉色的脸庞,低哑着声音说?:“知知,我回来了。” 第70章 算无遗策 新婚之后, 两人便分别了许久,聚少离多,这让元朝与虞晋都很珍惜相聚的时间。在府外到底不方便, 两人说了两句, 便一起进了府。 至于其他下人和属下, 早就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因着虞晋已经提前进了宫, 而且为了避嫌,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可以清闲了。 “知知,我已经请求陛下废除了我的王位。”到了府里, 虞晋便轻声道,“估计过两日,圣旨便会下来了。” 他一边说着,边握住了元朝的手, 有些愧疚:“抱歉,这次连累你了。接下来, 要委屈你了。” 听?到这话,元朝瞪了他一眼。 “师兄,你这是在与我见外吗?”元朝不满,“夫妻一体, 我们已经成亲了,无论?遇到什么事, 自然该一起面对。” 夫妻一体四个?字让虞晋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每次听?元朝说他们是夫妻, 他的心情就会情不自禁飞扬——他喜欢听?她这般说,百听?不厌。 “再说了, 我能受什么委屈?”元朝轻哼一声, “是不是王妃都没人敢给我委屈受!” 说话间?,她微微昂着头, 一脸骄傲。 虞晋脸上的笑意不自禁更浓了几分。 “不过,”不等?虞晋说话,元朝忽然眨了眨眼,哼笑着说,“如果你觉得愧疚,那?就对我更好一些,多哄哄我,我开心了,就不与你计较了!” 话音刚落,没等?虞晋回?答,元朝自己?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到她的笑,虞晋眼里也禁不住盈满了笑意。正?好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再无克制,伸手用力?一拉,便把元朝拥进了怀里。 温热的唇情不自禁地?贴在怀中人柔滑的额尖,轻声呢喃:“那?你要我怎么哄?知知,我心悦你……” 缠绵的话音最终消散在了两人贴合的唇瓣间?。 屋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忽然变得炽热无比。 心跳犹如擂鼓。 元朝忍不住乖顺的闭上了眼,仰起了头。 * 虞晋所?料没错。 从宫中回?府不久,宫中便传来了喜讯——太子的毒有救了!太医院虽然没有研究出彻底解除这毒的解药,却想出了缓解压制的法子。 总而言之,太子的命暂时被救回?来了。 待到入夜,宫中就传来消息,太子醒过来了。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至少如今性命无忧。 听?到这个?消息时,元朝与虞晋正?用晚膳。 卫一进来禀报:“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子如今已然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太医院研究出来的法子虽然过程艰难,但至少还可保太子三个?月的寿命。” 至于三个?月后,说不得解药便研究出来了。 “此次中毒一事,陛下大发雷霆,命大理寺与宗人府从严调查。根据线索,此事目前指向了五皇子与六皇子一系。” 六皇子年纪虽小,还是个?孩子,但他母妃很是受宠,家世也不低,自然也会生出一点想法。 况且皇家从来没有真正?天真无邪的孩童。 至于五皇子,他乃继后嫡子,本?就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此事涉及了多位皇子,皇帝自然要暂时先压下消息,毕竟洪文帝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两个?儿子。 至于具体的处理法子,暂时还未表露。 说到太子醒来时,卫一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虞晋身上,他没想到,王爷竟真的猜对了。所?以,此次之事当真是太子自导自演? 若是真的……只要这般一想,卫一有些不寒而栗。 从他得到的消息,太子此次身体受了极大的损伤,便是最后成功解了毒,也会影响寿数。 假如当真是太子的计谋,自然让人害怕。 能够对自己?这般狠,面对别人时,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最重要的是,倘若王爷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太子的目标岂不是郡主? 卫一乃是卫家侍卫,自幼生长在卫家,由卫家培养,受卫家大恩,自是对卫家忠心耿耿。 如今将军膝下唯有郡主一女,他自然要竭尽全力?护持郡主。 但太子行事太过狠戾,又足智多谋,他实在是心下不安。如今将军又不在京中,卫一能够借助的便只有瑞王。 况且,有人觊觎自己?妻子,想必,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 听?完,虞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很是平静。见此,卫一心中的慌乱和不安倒是少了几分。 王爷的才?智不必太子差。 “……他真醒了?” 倒是元朝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怔了怔。倒不是意外,反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晏长裕那?样厉害的人,怎可能这般轻易被人算计,更何况是如此轻率的丢了性命? 如今看?来,果然只是假象。 “回?郡主,消息无误。太子确实于一个?时辰前醒来。”卫一回?道。 元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让卫一回?去休息。待到卫一离开,她便让下人上晚膳了。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所?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师兄最喜欢吃的。”待到菜上齐,元朝笑着拉着虞晋坐下,“快多吃一些!” 说着,她又有些不满,“你都瘦了。” 虞晋顺着力?道坐下,没有立刻用膳,看?着元朝的笑颜,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知知,你似乎对太子能够醒来一事并不惊讶?” 元朝看?了他一眼,随意的回?道:“为何要惊讶?” “难道师兄认为太子是那?般轻易被人算计的人?”说到此,元朝轻哼一声,“祸害遗千年,他可有的活呢。” 倒是她与虞晋,上一世可都是英年早逝,对比一下,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师兄快别愣着了,现?在天冷,菜很快便冷了,快吃饭。”元朝道,“可不能让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占据我们用膳的时间?。比起担心太子,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许是分别太久了,元朝有说不尽的话与虞晋说。 她抬头仔细打量着虞晋的脸,有些心疼:“军中伙食可比不上家里,你瘦了这么多,可要尽快补回?来才?行!” 即便虞晋是主帅,但资源有限,他能享受的也不多。况且,元朝了解她师兄,知道他不是一个?喜好奢侈享受之人。 在行军打仗时,他通常都是能简就简。 知知说得对,他们好不容易团聚,是不应该让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占据他们相处的时间?。 虞晋心头发软,笑着应了一声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太子。收起这些繁杂的思绪,虞晋沉下心,终于放松与妻子一起享用这暌违许久的晚膳。 * 东宫。 这些日子以来,洪文帝每日都要来东宫看?晏长裕,至少都会待上半个?时辰。今日因着太医院说想出了缓解压制毒性的法子,所?以洪文帝早早便放下朝务来了东宫,守在一旁。 幸而,这一次太医院没有说谎,在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后,太子果真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永宁,你觉得怎么样?” 见此,洪文帝目光微闪,立刻垂首问道。 许是刚恢复意识的缘故,晏长裕的眼中还有几许迷茫懵懂之色,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好些脆弱。 “……父皇?” 多日未说话,他的声音沙哑至极。 洪文帝心间?一软,眼底的怀疑之色散去,握住晏长裕的手,轻叹一声:“是父皇,吾儿终于醒了!你可知,此次可是吓坏了朕。” “是儿臣的不是,让父皇担心了。”只几息间?,晏长裕眼中的茫然之色便已褪去,恢复了平常的清明。他撑着身子,欲要坐起身,看?那?模样似是要起来行礼。 洪文帝自然是忙亲手扶住了他,不赞同道:“你身子还虚弱,才?刚醒来,可莫要乱动,好好躺着。” “……是儿臣失礼了。” 晏长裕没有拒绝洪文帝的帮助,顺着他的力?道,慢慢扶坐了起来。不过几下动作,他脸色就更白了几分,身上更是冰凉。 “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什么失礼不失礼?你能活过来,朕就满意了。”洪文帝眼眶微红,“这一次,吾儿受苦了。你放心,父皇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晏长裕垂眸,没有应答。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8节 洪文帝轻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是朕亲立的太子,朕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地?位!” 晏长裕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儿臣多谢父皇厚爱。不过,儿臣的身体,儿臣自己?清楚……怕是不中用了吧。” 说话间?,他看?向了候立在不远处的太医。 洪文帝立时看?过去,冷冷瞪了那?些太医一眼。太医们心中暗暗发苦,谁都不敢得罪,只能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警告了那?些太医,洪文帝才?又缓和了神色,温声对晏长裕道;“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体,父皇定会让人治好你的。吾儿只要安心养病即可。” “多谢父皇。” 晏长裕垂首,乖顺应道。 洪文帝又嘱咐了几句,眼见着天色黑了,他才?起身离去。临走前,他还特意叮嘱了东宫伺候的宫人侍卫,做足了慈父的姿态。 从始至终,晏长裕都很温顺配合,神色很是恭谨。即便洪文帝说了不用,但晏长裕还是在宫人的搀扶下,向洪文帝行了礼,恭送他离开。 看?上去,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父慈子孝的父子。 待到洪文帝带着离开,直到人走远了,晏长裕才?缓缓站起身,收起了脸上的恭顺之色。 “殿下,外头冷,还是先回?屋吧。” 见外面吹风了,常文忍不住道。 他可是清楚殿下现?在的身体有多脆弱。 晏长裕嗯了一声,回?了屋里,淡声道:“告诉顾决,继续下一步。”即便此刻他面色惨白无血,身体消瘦得可怕,但他看?上去依旧气势惊人,更甚比之前还要多几分阴厉和锋锐。 常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 不久,陈文业也来了。 为了不惹人怀疑,这些日子以来他虽参与了太医院的研究,但一直藏拙,在他人眼中医术普普通通。 “殿下,解药……” “瑞王那?头是什么反应?” 陈文业本?想劝晏长裕早些服用解药,结果不等?说完,就被打断了。他看?着殿下似带了一分阴郁的眉目,心中微叹,只能恭声回?:“如殿下所?料,瑞王已经主动上交了兵权,并请陛下废除其王位。陛下同意了,估计过两日,旨意便会下来了。” 这些还是秘事,还未传到外界,但东宫自有知道的渠道,一切都与殿下所?料相同。 陈文业一边佩服殿下料事如神,一边又忍不住心惊。他悄悄看?了端坐在桌前的男人一眼,本?以为他会问他有关郡主的事,却不想,片刻后,只听?殿下淡淡嗯了一声:“退下吧。” 冷清的烛光下,映得男人脸上的神色越发清冷。 当夜,洪文帝处收到了一封来自边关的密信。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 卫震次子卫重山,未死。 第71章 卫重山 镇国公卫震膝下一共有两个儿子, 长子卫轻舟,次子卫重山。其中,卫轻舟已经战死沙场, 这一点毋庸置疑, 卫轻舟的?遗体早已安葬。倒是次子卫重山, 传回来?的?消息是在?战场中失踪, 并未看到尸体。 是以, 镇国公府并未给卫重山举办葬礼。 所以严格的?说,卫重山还算是生死未明。只不过是大家普遍都认为?战场上很危险, 卫重山在?战场上失踪,自?然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不?仅是其他人认为卫重山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便是镇国公府,也未曾抱有希望。若非如此, 洪文?帝也不会对镇国公府放下大部分戒心。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镇国公失去了两个儿子, 膝下只留下一个女儿,便是断了传承。 不?过?是一个小?郡主罢了,并未有人多放在?心上。也是如此,洪文?帝才?频频对元朝施恩。 在?他看来?, 封赏一个女子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一个女子罢了,他便是把卫元朝封为?公主, 也不?会影响他的?统治和江山。 可如果卫重山还活着, 那么?事情的?意义便不?同了。是以,收到这封密信之后, 洪文?帝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他本就生性多疑, 况且镇国公近年来?功勋太过?,功高震主, 由不?得他不?在?意。 卫重山还活着这件事,镇国公可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镇国公府的?计划? 密信里并未写这些,但洪文?帝忍不?住多想。卫重山为?什么?还活着?既然活着,那他这些年又为?何不?回来??为?何没有半点消息? 既然活着,这些年来?,他又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这期间,镇国公卫震又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越是深想,越是让人心惊肉跳。 洪文?帝阴沉着脸,紧紧的?捏着那封密信,目光阴晴不?定?,许久忽然,冷哼一声:“来?人!” 无论镇国公知?不?知?道卫重山还活着,他都必须率先做好准备。 “臣参见陛下!” 洪文?帝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衣暗卫出现在?面前,单膝跪在?下方。 “即刻派人去边关,务必找到卫重山,把他抓回来?!若有反抗,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此话之意便是,若卫重山敢反抗,必要时刻可以亲手了结他的?命,只带着卫重山的?尸体回来?复命即可。 黑衣暗卫心头?一紧,立刻叩拜在?地,沉声应道:“臣遵旨。” 待到暗卫离开,洪文?帝独自?在?帝位上坐了许久。半晌,忽然再次沉声开口:“来?人,传朕口谕,宣瑞王进宫。告诉瑞王,朕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吗?” 东宫。 晏长裕斜靠在?床头?,手上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旁,顾决拱手而立。 闻言,他上前一步,恭声回道:“回殿下,消息已经送出去了。陛下那边已经收到边关传来?的?密信,想来?近日就会有所动作。” 说到这里,顾决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问道:“殿下以为?陛下会怎么?做?陛下可信了?” 听到这话,晏长裕微微勾了勾唇角,扬起了一抹充满讽刺的?笑。一边,淡淡回道:“为?何不?信?那消息可是他的?亲信传回去的?,他当然会信。” “至于……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晏长裕唇角的?弧度更深,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唯有一片冷冽,“当然是把人抓回来?,若是抓不?了活的?,那便带尸体回去。” “可是……镇国公府并无反意。”顾决眉头?微皱,“便是顾及镇国公,陛下应该也会谨慎行事吧?如今卫家二公子活着的?消息,不?仅我?们知?道,陛下知?道,镇国公也知?道。陛下若当真那般做,岂不?是会寒了镇国公的?心?” 为?了安抚镇国公府,陛下更应该嘉奖卫二公子才?对,如此才?能更得民心军心。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咱们这位陛下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晏长裕目光冷淡,不?以为?意,“况且,镇国公有没有反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孤这位父皇信不?信。” 很明显,洪文?帝是不?愿意相信镇国公的?。 或者准确的?说,洪文?帝不?是不?信,他只是容不?下如镇国公这般有名望和功勋的?臣子罢了。 所以哪怕镇国公没有谋反的?心,洪文?帝也不?会放过?卫家。 如今又得知?卫重山还活着,洪文?帝自?然会想得更深。 晏长裕太了解他这位父皇了。为?了保住他的?皇位,他可以不?择手段。莫说是杀一个有功的?臣子,便是妻儿子女,他也可以亲手毁掉! “况且,这一次,想必卫家再难以洗脱嫌疑。” 闻言,顾决沉默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他清楚,太子殿下所言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因,卫重山失踪的?这些年都是生活在?蛮族。不?仅如此,卫重山还娶了蛮族公主,做了蛮族的?驸马。 虽然这并不?是卫重山的?本意。 卫重山当初被蛮族俘虏,迫不?得已留在?蛮族。这些年来?都忍辱负重,表面上假意投靠蛮族,实际上,却是在?蛮族做卧底。 如今卫重山之所以回来?,是因为?终于拿到了蛮族的?军机图等,获知?了军事机密。卫重山一心保家卫国,可惜,洪文?帝多疑敏感,怕是不?会如他所愿了。 洪文?帝连镇国公府都怀疑,又怎会相信卫重山带回来?的?机密? 所以,卫重山回来?不?仅不?会得到重用,还会有性命之忧。想通之后,顾决心中的?惋惜更多了。 他虽然与这位卫家二公子并未有多少交集,但是只凭卫重山能够在?敌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受荣华富贵,便能清楚他的?忠心和义胆了。 这般品德,如何不?让人敬佩? “殿下,您既然清楚陛下多疑,为?何又要推波助澜呢?”卫重山可是元朝郡主的?亲兄长,殿下既想要挽回郡主,又为?何要对付她的?兄长呢?这样做,倘若元朝郡主得知?真相,岂不?是会被越推越远吗? 是以,顾决很是疑惑。 听他提起卫元朝,晏长裕的?目光微微暗了暗,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抹隐忍。 沉默了许久,他才?淡淡开口:“正因要她回来?,所以才?必须这般做。卫重山不?会死,卫家也会好好的?。” 等待是那样的?磨人,没有她的?每时每刻,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事关她,他的?耐心总是很快告罄。 “时机已到,孤不?等了。” 顾决跟在?太子身后多年,闻听此言,只恍然了一瞬,便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打?算。得知?卫重山还活着,陛下竟然不?会放过?。不?仅如此,以陛下的?秉性,估摸还会借此事,打?压甚至是灭了镇国公府。 但陛下又是一个极好面子之人。 镇国公乃是国之英雄,所以未免被人非议,陛下定?然不?会亲自?出手,但为?了保证事情能够圆满顺利,他必然会派极有能力的?心腹动手。 而谁又是陛下最?信任,又最?有能力,最?不?会被人怀疑的?心腹呢? 答案只有一个。 ——那便是瑞王虞晋。 陛下对瑞王有养育之恩和培养之情。瑞王之所以能有今日之风光,最?重要的?便是陛下给予,是以,瑞王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 但凡陛下的?吩咐,瑞王无有不?从。 镇国公虽然名义上是瑞王的?师傅,对他有教导之恩,但是又岂能比得上陛下对瑞王的?恩情呢? 所以真到了那一日,瑞王又会如何选择? 一方是师父与妻子,一方是父亲,以瑞王的?性格怕是左右为?难。最?终,恩义难两全,倘若他无法下手,又无法违背父亲的?命令,那么?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09节 他只能毁灭自?己。 遇到这种事,即便是瑞王与郡主夫妻感情再深,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无论瑞王如何选择,两人之间都会生隔阂。 到了那时,夫妻恩爱自?然也就到头?了。 而这其中太子殿下又做了什么?呢?无非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都不?用殿下动手,便已经达成了目的?。 思及此,顾决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心惊。 “殿下,倘若郡主知?道了真相,那岂不?是会……”怨怪您?余下的?话顾决并没有说出来?,但无需说,想来?以太子殿下的?聪慧也都明白。 “恨孤么??” 晏长裕眸光微微一暗,唇角却是挂着点点笑意。像是自?问自?答,不?等顾决回答,便轻笑着说道,“恨孤又如何?难道她现在?就不?恨孤了吗?” “所以是恨是怨,没有关系,孤只要她回到孤的?身边。这才?是孤的?目的?!”至于是爱还是恨,很重要么?? “至少,她的?人再也无法逃离。余下的?每一日,她都会陪在?孤的?身边。如此,便够了。” 闻言,顾决一震。须臾,终是忍不?住在?心中长长一叹。 然而如此,真的?能够满足吗?太子殿下又真的?不?在?意郡主对他是爱还是恨吗?倘若真的?不?在?意殿下,又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 以殿下的?手段明明有千万种方法,让郡主回到身边。缘何又选择了这一种又费时又费心力,却又堪称平和的?法子呢? 不?仅如此,这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 如此保密,表面上是以防泄露消息,被敌方利用,但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隐瞒郡主吧? 想到此处,顾决心头?一紧。 他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在?看见太子殿下平静的?侧颜时,到底是把到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想来?,无需他的?提醒。殿下,其实也清楚吧? * 再说瑞王府。 因为?虞晋的?回归,整座府邸热闹了许多。不?仅是元朝,便是下人们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个个荣光焕发。 虽然外界的?流言并未消失,但是男主人的?回归依旧让大家惊慌的?心安稳了不?少。以陛下对王爷的?爱重,再加上王爷,此次还立下大功,无论如何,都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所以在?元朝看来?,那些流言虽然恶毒,但其实也成不?了气候。 至于虞晋,更是早有应对方法,是以,夫妻俩都没有被此事影响。于他们来?说,还是久违的?相聚更让他们重视。 宫中来?使到时,夫妻俩已经准备上床休息了。聚少离多,让他们都很珍惜这相聚的?时刻。 况且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只恨不?得时时都黏在?一起,不?分离。 而且元朝还准备要孩子了,也此,她还红着脸拿了好多书,准备与虞晋一起观看研究。 结果,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宫中却来?人了。 “都这么?晚了,陛下还找你做什么??”元朝有点不?开心,也有点不?满,“便是皇上也不?能这般压榨臣子吧!现在?可是独属于我?们夫妻的?时间……” 说话间坐在?床间的?女子,仰着头?,看着床边正穿着衣裳的?男人微微嘟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瞪圆了,满眼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她坐在?床间,衣衫半解。 圆润的?肩头?漏了出来?,雪白的?肌肤在?寂静温柔的?夜里显得越发柔润细腻。整个人显得又软又柔又小?,娇小?的?身躯在?高大身影的?笼罩下,显得越发动人。 虞晋垂头?,似乎便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白皙起伏。 他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人,更尝过?那份美好,所以更清楚其中的?美妙。况且,分别许久,他心中的?渴望早已到了顶峰。 他心间一热,喉头?上下滚动,强压下了那汹涌而来?的?燥意和不?舍。 “知?知?乖,不?生气。”他没忍住,弯腰,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细腻漂亮的?脸颊,强忍克制,在?那红唇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元朝嘟着嘴,故意拖长了音调,声音又软又甜,“那你快点回来?,我?不?想一个人睡。” “……好。” 离开妻子那柔嫩润滑的?红唇,虞晋不?敢多看,落下这话,便快速转身出了房间。他怕多看一眼,便多一分不?舍,为?数不?多的?理智,便被多烧一分。 若是可以,他也多么?想要留下来?陪着自?己的?妻子。只不?过?皇命难违,哪怕他有再多的?不?舍和留恋,也不?得不?强压下来?。 出了房间,虞晋大步朝前,想到心爱得妻子还在?等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府进了宫。 * “臣参见陛下。” “怀思无需多礼,快起来?。” 虞晋刚要行礼,洪文?帝已经走下来?,扶起了他。虞晋自?是是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恭声问道:“不?知?陛下宣臣进宫,所为?何事?” 闻言,洪文?帝面上的?轻松笑意便忽然消失。 “朕深夜宣你进来?,确实有要事。”洪文?帝面色严肃,“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此事除了你,而且此事事关镇国公府,朕不?知?该找何人。” 虞晋心头?微微一拧。 此刻,他才?发现殿中竟只有他与洪文?帝两人,其他伺候的?宫人不?知?何时早就被清出去了。 又是深夜宣召,又是清场,是什么?要事和秘事? 不?知?为?甚,那一刻,虞晋心头?忽然生起了一抹久违而来?的?不?安。 他强压下这忽如其来?的?不?安,沉声问道:“敢问陛下,可是镇国公府出了何事?” “不?是什么?坏事,但朕也不?知?是否是喜事。”洪文?帝似是极为?为?难,沉默了许久,才?道,“朕方才?得知?消息,镇国公次子卫重山还活着。” 闻言,虞晋猛然抬起了头?。 第72章 恩重如山 洪文帝仿若没有注意到虞晋的异样, 扔下那句犹如炸雷一般的话后,继续道:“镇国?公子嗣单薄,如今膝下唯有元朝一个女儿。按理来?说, 若次子还活着, 于他和卫家来说都是喜事是好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一瞬的震惊过后, 虞晋便已然恢复了平静。只不过无人看到, 他笼在袖中的手掌已紧握成拳。 因为太过用力, 指节泛着苍白的冷锐。 对于卫家来说是喜事,那对于皇家, 对于皇帝来?说呢? “怀思,朕也不想怀疑镇国?公的忠心。”洪文?帝没有继续方才的话,话锋一转,轻叹一声, “但是,朕乃皇帝, 乃一国?之君,朕必须为朕的国?家朕的子民考虑。” “镇国?公早已知道卫重?山还活着了。” 洪文?帝声音微微发?沉,“你说,这般喜事, 他为何不告诉朕,反而藏起来??” 虞晋心下一沉。 “陛下, 师父一心为国?, 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二心。”虞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声音似有些干哑, “此事, 或许有误会。” “朕又何尝不希望其中有误会?”洪文?帝又是幽幽一叹,“怀思, 朕想相信镇国?公的忠诚,也希望镇国?公相信朕,你可明白?” 不等虞晋回答,洪文?帝继续道:“此次,若非收到密信,你说,朕何时才会知道卫重?山还活着?难道,这么多年的君臣,还不能让镇国?公相信朕吗?怀思,朕是皇帝,朕自认这些年并未薄待镇国?公府。” 闻言,虞晋心头的阴影更浓。 他明白洪文?帝的意思了。 “镇国?公是你的师父,还是你的岳父,朕清楚。但这件事,除了你,朕不信任任何人。”果然,下一刻,便听洪文?帝道,“怀思,朕需要你。” “外人都只看得见作为皇帝的风光,又岂能明白其中艰难?朕的肩膀上,承担的是整个国?家。但凡行错一分,便有可能让生灵涂炭。高处不胜寒,怀思,你可明白?” 话音落下,洪文?帝的目光也沉沉落在了虞晋的身上。 “一晃过去?,已是二十来?年了。朕的怀思,也成了大英雄了。朕知道你对镇国?公的情义,也知道你对你妻子的感?情。但是,”洪文?帝伸手轻拍着虞晋的肩膀,像是一个慈父,温声道,“怀思,朕需要你。” 怀思,朕需要你。 这是今夜,洪文?帝第二次说这话。他并未明确的说,要虞晋为他做什?么,但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当然,他本也不需要明说。 镇国?公是虞晋的师父和岳父,可是洪文?帝却是他的养父。他能活下来?,能成为瑞王,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洪文?帝的给予。 便连外人都知道,洪文?帝对他这个养子比亲子还要好数倍。这样的好,便是那些皇子公主?都忍不住羡慕嫉妒。 这样的好,又岂是一句轻飘飘的感?谢能够还的? 自他被洪文?帝收养,他也未曾受过委屈,反而风光无限。如此大恩,又怎能不报?无论是外界,还是道德,还是感?情,都不可能摒弃这份厚重?的恩情。 虞晋不久前还火热的心在顷刻间冷却。 偌大的殿中,一片安静沉默。 许久,他单膝跪在了洪文?帝面前,垂首,恭声拜道:“臣但凭陛下吩咐。”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洪文?帝话已到此,他也不可能再为镇国?公府说话。原来?,这才是洪文?帝深夜急召他的因由。 洪文?帝方才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他明白四个字——亲疏远近。 没有洪文?帝,便没有他的今日。没有洪文?帝,他自然也无法拜在镇国?公膝下,更不可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恩重?如山,这一刻,这四个字真的如重?山一般压在了他的头上。 “你放心,在没有查清楚真相前,朕绝不会冷了功臣的心。”洪文?帝伸出手扶住了虞晋的手,声音温和,“朕今夜唤你来?,也只是想让你仔细彻查此事罢了。” “明日你便启程去?边关吧。朕想知道一个真相。”洪文?帝把虞晋扶了起来?,一字一顿的道,“怀思,朕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多谢陛下隆恩。” 虞晋垂眸,遮下了眼底的暗沉和痛苦。无人看见,他笼在袖中的手指已然被血染红。 * “什?么,你明日又要去?边关?!”瑞王府里,自虞晋离开?后,元朝也无甚睡意,索性便拿了本书看,边等丈夫回来?。 虞晋确实没去?多久,不过一个时辰便回了府。 然而,还没等元朝高兴,便听虞晋说,洪文?帝命他明日一早就?启程去?边关。元朝等了那般久,才等到自己丈夫回来?,结果转眼,丈夫又要离开?了,这让她怎么能平静接受? “不行,你不能去?!”哪怕告诉自己要明理大方,然元朝到底是被娇宠了两?世的郡主?,便是重?活一世,霸道骄横的性子也难以改变,“你才刚回来?,身上的伤势还未好,怎么能又出任务?”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0节 “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元朝非常不满,“他不是最?宠你了吗?怎得下如此的命令!师兄,不如去?求求陛下,不去?行不行?” 听到元朝提洪文?帝最?宠他,虞晋眸色一暗,心头的沉郁越浓了几分。他垂眸,专注地凝视着妻子,炽热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从上而下流连,像是盛满了不舍和留恋。 对上妻子盛满了期待的眼睛,他只觉喉咙干涸,有那么一瞬间,多想不管不顾的应了她。 可最?终,理智阻止了他。 “知知,对不起。”虞晋声音干涩,摇了摇头,“君令不可违,陛下既然要我去?,我便不能推辞。” 正因为洪文?帝“最?宠他”,所以,他才不得不去?。 也只能是他去?。 “就?不能换其他人去?么?” 元朝的心里充满了失望,忍不住咬了咬唇。 虞晋摇头。 见此,元朝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不少。她张嘴,本想问到底是何事,非得让虞晋去??但想到虞晋的身份职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既然事关朝事,她便不能胡闹。 她不懂那些朝政,帮不了虞晋什?么,至少不能扯他后腿。而且,元朝也清楚洪文?帝在虞晋心中的地位,她知道虞晋是不会拒绝对他恩重?如山的洪文?帝的,所以不想闹得更不开?心。 她不想再做曾经那个无理取闹的愚蠢郡主?了。 “好吧,那你要注意身体,也要早点回来?。正好,你代我去?看望一下爹爹。许久不见,也不知爹爹身体如何了。虽有信往来?,但到底不放心。” 听元朝提到镇国?公,虞晋眸色微微变了变。好在他隐藏得好,元朝并未发?现这丝异样。 “……放心,我定会去?拜见师父的。” “那便好,若是爹爹不顾身体,你可得替我好好说说他。” 元朝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说完了镇国?公的事,又拉着虞晋的手,仰头看着他,撒着娇,“我还等着你回来?呢,夫君,不要让我等太久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你知道的,我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说到生气?时,她故意眯着眼,装作生气?的模样,故作威胁。 虞晋的心霎时像是被温水侵泡一般,又软又麻,又隐隐泛着一丝疼意。很?快,那丝疼意便占据了整颗心脏。 他用力抿了抿唇,压下了那疼痛,面对着妻子,温柔的应了一声:“好。” 不等妻子再说什?么,他手上忽然用力一拉,猛然把面前的妻子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力抱紧。 他抱得很?用力,又唯恐伤了怀里的人,只弄得自己肌肉酸痛。 虞晋低下头,把头深深埋进了怀中人充满了馨香的肩窝。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心里却没了曾经的愉悦。 “……知知,我心悦你。” 他抱着怀里的妻子,又一次表明自己的心意。只不过这一次,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若非元朝靠在他的怀里,与他离得极近,怕是便要错过这声充满了爱意的表白。 “行啦行啦,我都知道了。”元朝忍不住翘起唇角,“行吧,看在你这次嘴巴这么甜的份上,我就?不生气?了。不过,没有下次了。” 元朝也伸手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柔嫩的脸蛋埋进那温暖又宽阔的怀抱,轻声道:“师兄,我等你回来?。” 虞晋猛然闭了闭眼,压下了眼底的那抹疼痛。看似温暖的房间里,无人看到,他骤然苍白的脸色。 “时辰不早了,师兄,我们安置吧。”想到明日又要分别,元朝忙从虞晋怀里出来?,脸色微红的拉着他的手,朝床榻走去?。 既然又要分离,那么这得之不易的重?聚便更加珍贵了。如此,他们自然不能浪费。 虞晋却是没动。 “师兄?”元朝没有拉动人,不由转头看去?,水润的眸子里带着疑惑,那张雪白细嫩的脸颊上飘着淡淡绯红,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动人心魄。 若是往常,虞晋早便迎了上去?。 面前的美?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心爱之人,便是再亲密也是正理所应当。他没有任何理由忍耐。 “抱歉知知,事情紧急,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我还得出去?一趟。”虞晋咽下喉间的疼意,“今夜,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这样啊……那好吧。” 元朝失望的叹了一声,“那你快去?忙,我不打扰你了。” 一边说,她一边不舍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虞晋的掌心瞬时一空。 便如他的心一般,空荡荡的,充满了凉意。 “好,那你好好休息。”最?终,虞晋面色平静,温柔地说,“我去?忙了。”转身的刹那,他垂首,在妻子的眉心轻轻吻了吻。 一切都恍若平常。 直到出了他们的房间,那份虚假的平静才轰然倒塌。 “王爷?” 刘长辛上前,本想询问。不过不等他仔细问,虞晋已经率先开?口。 “去?东宫。” 话音未落,虞晋已经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大步向前。见此,刘长辛愣了须臾,才蓦然反应过来?,已然明白了什?么。 第73章 入局 夜已深, 元朝也困了。只不过想着明日一早虞晋就要走,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虽说她方才表现得大方明理,但其实心底可难受了。 若非理智尚存, 她早就忍不住生气了。 倘若还是上一世, 她定会开口要虞晋留下来。只不过经历了上一世, 元朝却是再也做不到曾经的理直气壮了。 她告诉自己, 不能任性。 如虞晋所?说, 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这般晚了,洪文帝还把虞晋召进宫, 又要他明日一早就启程,定然是发生了紧急的大事。 所?以即便她再不满,也不能闹。 她已经不是曾经那无法无天,天真愚蠢的元朝郡主了。 元朝躺在床上, 侧首,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铺, 不知为甚,忽然觉得眼?睛又酸又胀,心里也像是吃了黄连一般,一股子?苦涩的滋味慢慢的弥漫开?来。 她忍了忍, 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再继续想下去。 没关系的。 分离只是一时。她与师兄已经结为了夫妻, 他们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所?以他们定然能幸福安稳的过一辈子?的。 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这一世他们的命运都改变了。 他们所?有?人定然都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许是这般安慰起了效果,况且她本也不是那等多愁善感之人, 反而心宽乐观, 所?以这样?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会儿,元朝终于安下心,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偌大的瑞王府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而此?时,东宫里,气氛却是颇为紧张。 虞晋带着刘长辛直往东宫而去。按理,这个时间,除了值夜的宫人侍卫,大部分都已经歇息了。 结果东宫还是灯火长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虞晋畅通无阻的进了东宫。 “老奴见过瑞王爷。”见到他,守在门口的常文立刻向他行了一礼。看?常文的模样?,仿佛是早已等在这儿的。 见到面色沉郁的虞晋深夜造访,他似乎也并不觉得奇怪。 “本王来见太?子?殿下。” 虞晋淡淡看?了常文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只身上的气息犹如出了鞘的利剑,锋锐尖刻,夹杂着凌厉的气势汹涌而上。 常文微微垂首,闻言,恭声道:“王爷请。” 竟是不用通报,直接把虞晋请了进去。见此?,虞晋眼?里的冷锐更深,有?怒意一闪而过。 “看?来,太?子?殿下早便知道本王要来了。” 扔下这句话?,他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大步走了进去。 如他所?说,晏长裕确实已经久待他多时。 这般晚了,本该是睡觉的时辰,俊美的青年却穿得整整齐齐,打?扮得干干净净。衣裳、发冠,无一处不妥贴。 见到虞晋进来,坐在主位的太?子?微微抬眸,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夜已深,不知瑞王来东宫有?何?事?” 因着大病初愈,他瘦了不少,脸色不如常人红润,带着病态的苍白,隐隐有?些?阴郁之色。只不过他生得俊美非凡,如今瘦下来,俊挺的轮廓更多了几分尖锐冷刻。 不难看?,反而更显得俊丽,气势更是大涨,甚至隐隐能与洪文帝相较。 ……不,准确的说,看?似随意的坐在那里的储君,甚至比一国之君还要有?帝王之气。 这样?的晏长裕,与平常在外人面前的模样?大有?不同。 他没有?再收敛气势,反而毫无顾忌的展现出来。一举一动,似乎都述说着他的胸有?成?竹。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东宫太?子?,而是稳坐龙椅的天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上位者的气势。 虞晋倏然顿住了脚步,强压的怒气猛然冲破了阻碍,差一点?便要烧尽了他的理智。幸而在最后一刻,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本王为何?而来,太?子?难道不清楚?”虞晋声音冷漠,“这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吗?” 若非如此?,东宫又为何?灯火不熄?晏长裕又为何?打?扮得这般华贵,等在这里? 听到这话?,上首的青年微微勾唇,又笑了一声,心情似乎极好。 “瑞王殿下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晏长裕漫不经心的捏着手里的杯子?,面色淡然,“不过这里是东宫,可不是瑞王府。瑞王想要撒气,也该回你的王府才对。” 他没有?正面回答虞晋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些?话?。 这样?的姿态实在是太?过气人。 今夜发生的事,东宫不可能不知。更有?可能的是,这一切都是东宫的设计——当然这一点?,在虞晋踏进东宫时便已经证实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1节 这一点?,他知,晏长裕自然也知。 然而没有?证据,虞晋无法光明正大的指责什么。便如此?刻,晏长裕也可以不承认,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一局,是他输了。 不是他轻敌,而是他没有?想到,原来从始至终晏长裕都没有?放弃。以他对晏长裕的了解,他本以为在江山与爱情之间,晏长裕只会选择前者。 如今看?来,却是他大意了。 “晏长裕,你可知此?事会有?什么后果?”可惜这一次,虞晋并不想与晏长裕绕圈子?,他直截了当的说,“你明知道陛下对镇国公府有?多么忌惮,为何?要这般做?” 说到此?,虞晋看?向晏长裕的目光冷得吓人,“你难道想要置镇国公府于死?地不成??” 闻言,晏长裕唇角的笑意散了。 他抬眸,目光淡漠地看?向虞晋,半晌,冷笑:“听瑞王的意思,你是要为父皇灭了镇国公府不成??” 不等虞晋回答,晏长裕又淡淡补充道:“世人皆知,卫家世代忠良。镇国公更是忠肝义胆,膝下两?字都是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为臣,卫家忠心不二;为将,为国为民,无一处不妥。这般国之栋梁,自然该得到一个好结果。瑞王觉得孤说得可对?” 虞晋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了一抹杀意。 直至此?刻,他如何?不明白自己已然入了晏长裕精心设计的局? 他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将军,哪怕平日看?上去外表再如何?温柔,骨子?里也充满了独属于兵将的煞气和狠戾。 这般气势放出来,旁边伺候的宫人都心惊肉跳,面色发白。 便如常文这般经过大事的大太?监,此?刻心里竟也不受控制的生了恐惧。若非还记着自己的职责,怕是已经忍不住想后退了。 唯有?依旧坐在主位的晏长裕面不改色,仿佛并未察觉到那堪称恐怖的杀气,依然气定神闲。 即便是坐着,竟也不落与人后。 “君恩父情与授艺之恩、夫妻情谊,瑞王认为孰轻孰重?”晏长裕也没再掩饰,意味深长的问,“瑞王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又会怎么选?对于瑞王来说,谁更重要一点??孤,很是好奇。” 说话?时,他又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堪称挑衅的笑意。 若非强制忍耐,虞晋已经忍不住向这张笑颜出手了。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般做。 非但不能揍人,甚至还要把这口气忍下去。 “论?起阴谋诡计,本王不如太?子?殿下多矣。”他没忍住,讽刺的说。 晏长裕唇角笑意更深,不仅不生气,甚至还笑着回了一句:“孤多谢瑞王赞誉。无论?是什么手段,于孤来说,过程不重要,孤要的只有?结果。只要结果如孤所?愿,用得是什么法子?,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淡然如初的太?子?,虞晋有?些?自嘲。在这一方面,他确实不是晏长裕的对手。 “太?子?殿下觉得本王会选哪一方?”没有?等晏长裕回答,他已经又开?口,“太?子?似乎胸有?成?竹。” “但人心难测,太?子?又凭何?觉得你能算无遗策?” “人生如棋,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晏长裕不紧不慢的说,“孤要做的只是下好这盘棋罢了。” “棋子??”虞晋冷笑一声,“太?子?又为何?认为你能做操纵棋盘的棋手?又如何?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晏长裕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倘若棋子?不愿意被操纵,你又奈何??”虞晋脸色冰冷,“若输了,你又能否承担起那等后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操纵控制。” “人生如棋,无论?是棋盘还是战场,总有?意外。” 说到这,虞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余一片冷雪:“晏长裕,你可做过后悔之事?” 扔下这句话?,也没等晏长裕的答案,虞晋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大步出了东宫。他走得很快,不过转瞬,便已经不见了身影。 待虞晋带着人离去,偌大的殿中陡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剑弩拔张,可气氛也并未回暖,甚至比刚才还要冷凝。 晏长裕目光沉沉的看?向门口,望着虞晋离开?的方向,面上早已没了半分笑意,面无表情,冰冷如刀。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咳咳咳……”晏长裕没忍住,咳嗽了几声。随着咳嗽声,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了点?点?病态的红,却并未让他多几分生气,反而更显阴郁。 “风大,时辰也不早了,殿下不如安置吧。”听到咳嗽声,常文立刻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披风欲要给晏长裕披上。 晏长裕任他动作,待到咳嗽过后,面上依旧无甚多余的表情。他没有?应常文的话?,也没有?动,只是披着厚重的披风坐在原位,像是在出神。 常文等了一会儿,见殿下还是不动,而且脸色越发苍白,终是忍不住再次道:“殿下,夜里凉,安置吧。” 坐在主位的俊美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许久,他才忽然笑了一声,开?口,声音干哑—— “孤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第74章 离去 天才?微微亮, 虞晋一行便已经出了城。骑着马走在城外,冷风呼呼的吹来,刮在脸上, 带起一阵阵刺痛。 “王爷, 当真就这样走了吗?”刘长辛骑着马跟在虞晋身侧, 见虞晋沉着脸, 终于?忍不住开口, “时辰还早,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不如您还是与王妃告个别,再启程如何?” “而且此次一去边关,说?不得?……”说?到此,刘长辛微顿片刻, 话锋一转,“想必郡主应该也想再与王爷见一次吧, 说?不定?郡主现在正等着王爷呢。” 或许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平的见面了。 这?一句话,刘长辛并没有说?出口。但不用说?,无论是?他还是?虞晋,都心知肚明?。 “不用了。”虞晋顿了顿, 结果却是?摇了头,“既然都出了城, 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走吧, 加快速度,早一些到边关, 便早些完成皇命。” 再急也不急着一时半刻吧? 况且……想到此次陛下的命令, 刘长辛便忍不住在心中一叹。他是?虞晋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多年, 自然清楚镇国公和郡主在虞晋心中的地位,也明?白陛下对?于?虞晋的意义。 这?两方都是?王爷重视且不能舍弃的人?。偏偏如今,形势却逼着他必须在这?两方里选择其一。 反正自从知道了陛下的意思之后,刘长辛的心中就很是?担忧和心疼。只不过王爷一直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意思,所?以他暂时只能把这?些担忧压在心底。 他是?王爷的心腹,无论王爷选择哪一方,他都跟从便是?。 自古恩义两难全。刘长辛很清楚,此刻王爷心中有多么的难受。因为无论放弃哪一方,对?于?王爷来说?,都是?痛彻心扉。 不得?不说?,太子这?一出计谋,实在是?过于?诛心。偏偏他们又不得?不入了这?场局。 若王爷是?个薄情之人?,狠的下心还好。如此,无论放弃哪一方,都只是?一时之痛,过了边罢了。偏偏王爷最重情义,这?一次无异于?被一刀插进克心脏,还不能呼痛不能示弱,甚至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陛下与?王爷有恩,镇国公又何尝不是??养父和生父,孰轻孰重?况且郡主还是?王爷的心中挚爱,倘若选择陛下,那么王爷势必要放弃心中所?爱。 想到王爷与?郡主成亲后,两人?的甜蜜以及王爷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刘长辛心里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刘长辛张嘴本来还想再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虞晋便忽然加快了速度。他的坐骑本就是?汗血宝马,跑起来速度极快,几个瞬间便已经超了他们好些。见此刘长辛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骑得?越快风越大,自然也就越冷了。 那冷风刮在脸上,仿若刀子一般,锋利尖锐。虞晋却是?仰着头,毫无闪避,就这?样迎着这?堪称狂烈的冷风,一直向前。 风吹的很疼很冷,但是?再疼也比不过心上的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不管不顾,骑着马回头去见她。抱着她吻着她,就这?样无所?顾忌,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他怎么可能不想她?怎么可能不想见她? 他好不容易才?与?她在一起,才?与?她结为夫妻,又如何舍得?舍弃这?一段来之不易的夫妻缘分? 他甚至都想好了,他们未来要怎么过。 他想要与?她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他们可以一起陪着孩子长大,再一起看着孩子成婚生子,最后一起白头到老。 生同?寝,死同?穴,他们要做一对?天地间最平常又最幸福的夫妻。 可是?妄想终究是?妄想,虞晋一方面忍不住妄想一方面又无比的清楚,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陛下在逼着他做决定?,而他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而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他曾经的那些期待都将成为永远也不可能成真?的妄想。所?以,不如不见,不如再也不见。 至少……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师兄和丈夫。 * 到底心里存着事,翌日?,天还未亮,元朝便起了。因着想着虞晋今日?就要启程,元朝自然想要去送送他。结果等她起来,询问下人?时,却被告知,虞晋竟已经走了。 “怎会这?般早?”听到虞晋早启程了,元朝眼里是?掩不住的失望,“这?天还未亮,怎得?走得?这?般急?为何不叫醒我??” 竟是?连告别的时间也没了么? “回郡主,王爷说?事情紧急,所?以来不及与?您告别。”管家忙回道,“太早了,王爷说?不忍吵醒郡主,让您好好休息。” 元朝心情郁郁,“他走时还说?了什么么?” “王爷说?,请郡主勿念,他会保重自身的。”说?着,管家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元朝,“这?是?王爷让奴才?交给郡主的。” 闻言,元朝立刻把盒子拿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却是?不禁愣了一下。 只见精致的木盒里,装着的竟是?一个已经半旧的香囊。 那香囊用料极好,然绣工粗糙,看着就是?生手做的,竟正是?她曾经送给虞晋的第一个香囊。 元朝记性好,而且还是?她自己的手工,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虽则因为时间有些长了,所?以香囊不可避免的旧了几分,但看得?出来保存的很好。元朝是?知道的,虞晋很是?珍惜这?个香囊。因为害怕弄坏了香囊,他并不如常佩戴在外?,而是?小心的珍藏在怀里。 即便成婚后,她又送过他新的,但这?个香囊,依旧被虞晋时时带在身上。自己的送的东西?被这?般珍视,元朝自然开心。只不过因着绣工实在粗糙难看,元朝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曾让虞晋扔掉,她再做新的、更漂亮的给他,结果都被虞晋拒绝了。 她本还想偷偷把这?丑香囊给找出来,然而虞晋藏得?实在太好,元朝根本没有找到,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结果现在,虞晋竟然主动把这?个他曾经珍而重之的丑香囊还给了她。 为什么? 元朝心里首先生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她下意识捏紧了那只香囊,就连脸色都似乎白了几分。 虞晋那般重视这?只香囊,如今为何要还给她?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仿若又回到了前世?,听到虞晋阵亡的消息的那一刻。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紧,又酸又疼,还带着一股深深的恐惧。 “郡主,盒子里还有一封信。”正是?元朝控制不住的多想时,袭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才?让元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垂首,果然看见盒子里还有一封信。因着这?封信放在香囊下面,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信封上写着——吾妻知知亲启。 看到这?几个字,元朝唇角情不自禁翘了起来,方才?那陡然生起的不安也少了几分。对?了,师兄把香囊给她定?然是?有原因的,她不能胡思乱想。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2节 如今已经是?新的一世?了。 师兄已经度过了死劫,他们的人?生都改变了,师兄定?不会再如上一世?那般英年早逝了。 所?以定?是?她关心则乱,一时想多了。 这?般告诉自己,元朝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拿起盒子里的信,顿了顿,才?拆开。信里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知知,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是?虞晋的字迹。 看得?出来,因着写得?着急,所?以字迹有些潦草,最后“等我?回来”四个字,更是?不甚多了墨点。 是?不慎掉下的墨点,又似乎有些不同?。 若是?平常,这?般情况,虞晋定?会撕了重写。但想来是?时间紧急,所?以他才?只能如此将就。 元朝展开信纸,看到了信纸一角的褶皱,像是?有人?揉过。 不过痕迹不深,若非元朝看得?仔细,许是?都不会发现。她也没有多想,目光落在“等我?回来”四个字上,沉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 虽则只有短短一句话,却是?给了元朝信心。 “等我?回来”四个字更像是?一句有力的承诺,是?师兄给她的安抚和保证。不错,不过是?一次外?任罢了,又不是?一去不回,她无需太过担忧。 况且边关还有她爹爹在,以爹爹和师兄的能力,便是?再大的事,也定?能顺利解决。 她无需胡思乱想,更不用胡乱吓自己,只需要在府里安心等她的丈夫,她的父亲回来便是?。 元朝捏着信纸,她嫩白如玉的手指无意识收紧。直到听到一声轻微的撕拉声,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原来是?她方才?过于?用力,竟是?不小心弄坏了信纸,让信纸上多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 “呀,流血了!”袭月惊呼一声,忙道,“快拿药来!” 直到那磨破信纸的指腹传来细微的疼痛,元朝才?发现她方才?不仅磨破了信纸,甚至还磨破了手指。 因着养尊处优,她的肌肤很嫩,手上没有一点茧子,娇嫩得?似乎能掐出血来,所?以被磨破了也算不得?太奇怪。 在元朝愣神的时候,袭月已经紧张的拉住她的手,小心地给她上好了药。 “这?纸也太粗糙了一些,郡主,往后还得?小心些才?是?。”一边上药,袭月一边忍不住念叨,“还是?让纸坊送更好的纸来吧,免得?又弄伤郡主。” 但事实上,他们府里现在用的纸张已经是?最好的了,雪白细腻,乃是?上品中的上品,便是?比御用的也不差什么,再换又能换哪种呢?元朝皮肤虽然娇嫩,但往常从未被纸张弄伤过。 感受着指腹上传来的细微疼痛,不知为何,方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烦闷和不安忽然又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 “袭月,你说?师兄现在到哪儿了?”元朝忍不住问。 袭月瞧了瞧了天色,算了一下,回道:“算算时间,王爷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按照王爷一行的速度,奴婢估摸着应已出了京城地界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出发,能跟上他们么?” 闻言,袭月惊了一下,忙问:“郡主的意思是?,要跟着王爷去边关?” 元朝抿了抿唇,须臾,点了头。 她无法忽略心中突如其来的那股不安,而且,她等了虞晋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相聚,结果连一日?团聚的时间都没有,这?让她如何甘心? 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 若是?上一世?,遇到这?种事,不说?大闹一场,但她绝不会这?般乖巧,怎么也得?给自己讨一个公道来。 便是?皇帝,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 倘若当真?是?十万火急的国事,那她便忍了。可元朝想了许久,也想不到边关会有什么急事。 若是?蛮族进攻,那必然是?闹得?朝野皆知。 可如今洪文帝只派了虞晋去,分明?是?行的秘事,这?便说?明?,绝不是?起了战事。既然不是?,又是?什么呢? 元朝不想再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府里等待了。 思及此,她蓦然站起身,沉着脸,眉目间多了分坚定?:“吩咐下去,让卫一准备一番,半个时辰后,出发去边关!” 第75章 回忆 做下这个决定后, 元朝只觉心里的憋屈和郁气一股全散了,心中畅快极了!刚重生回来时,她便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过得比上一世好, 一定要幸福恣意?。 然而一路走来, 虽则这一世安稳不少, 但其实也并不比上一世畅快。 上一世虽有不少伤心难过, 但也有快乐恣意?的时刻。 倒是这一世, 她反倒是瞻前顾后,把自己禁锢住了。重生回来这么久, 她一直在原地打转,甚至还比不得上一世见识得多。 这般一想,何?尝不是一种退步? 想通之后,元朝一扫先前的烦躁, 只觉神清气?爽,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最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虽放肆, 但也是真的快乐极了。 “快点下去准备,不用带太多东西,我们轻装简行便好!”元朝一边吩咐,一边快速回了屋重新梳妆换衣。 既然要出?远门, 自是最好简装。女子出?行不方便,元朝索性?直接着男子的装扮。虽然因为?过于明艳漂亮的容貌和气?质, 便是换了男装, 也不像个真正的男子,但这对于元朝来说, 也并不重要。 女扮男装, 不过是为?了行走更?方便罢了。至于外人会不会把?她真的当做男子,无甚重要。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待元朝再踏出?房门时,已然变了一番模样。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男性?劲装,黑衣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头发?如寻常男子一般全部束起,只用黑色的发?带绑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露出?了整张白净精致的脸庞和修长白皙的脖颈,打扮得?干净利落,整个人显得?精神极了。 这般一出?去,打眼?看去,便是一个极有风采的俊俏女公子,直让人眼?前一亮。 “郡主真好看!”袭月眼?睛都亮了起来,“若是王爷瞧见了,定然很是欢喜。” 闻言,元朝唇角微翘,嘴上却哼道:“管他?欢不欢喜,只要我欢喜便是。” 元朝身后,袭月与飞云也是男装打扮。 三人虽显得?过于俊秀了一些?,但并不突兀,很是赏心悦目。 此次出?门,元朝不准备带很多人,除了袭月与飞云两个贴身婢女,便是卫一几个侍卫。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元朝想早点追上虞晋,所以检查一番后,便立刻带着人出?发?了。 一行人的速度不慢,很快便出?了京城。 不过元朝虽然已经努力加快速度了,但她到底只是个不会武艺的普通女子,便是尽了全力,那速度也不可能与虞晋这般的武将相比。 是以,想要早点追上虞晋,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不过元朝也不怎么失望,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他?们的目的地相同,早晚都能再见,自然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出?了京城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今日天气?不错,天上太阳高挂,微暖的阳光漫漫洒下来落在身上,让整个人似乎也都跟着暖了起来。 那股暖洋洋的感觉,极其舒服,让人情不自禁的留恋追寻。 元朝骑着马,迎着迎面吹来的暖风,忍不住张开双手,扬起了头,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祥和。 不过,下一瞬,这祥和便被?打破了。 “哎呀,郡主小心点!”一旁的袭月见此忙大呼小叫,“这可是在马上,您快抓住缰绳,否则太危险了!” 元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骑着马明显有些?手忙脚乱的袭月,终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别担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见袭月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来操心她,她忍不住吐槽,“早说了,让你留在府里。正好现在我们也没有走多久,不如你回……” “不不不!奴婢不要一个人留在府里,奴婢要跟着郡主,伺候郡主!”袭月一听,不等?元朝说完话?,就急忙摇头,“反正、反正奴婢不走!奴婢跟定郡主了!” 说着说着,这丫头的眼?睛就红了,瞪着一双红眼?睛,像只兔子一般的看着元朝。 元朝:“……” “很累很苦,你也不怕?”元朝看了她一眼?。 袭月一脸坚定:“奴婢不怕!况且,只要能跟在郡主身边,不管去哪儿,不管做什么,奴婢都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相反,奴婢很开心!” 袭月与飞云是自幼跟随在她身边的贴身婢女,但两人各有所长各司其职。飞云擅长武艺,擅长内务的袭月却是一个真正的弱女子。 若只是骑着马慢步出?游那还没什么,但想要赶路,却是有些?为?难了。 此次去边关,路途遥远,元朝本想把?袭月留在府里,偏偏这丫头死活不干,硬要跟着她。 上一世陪在她身边到最后的也只有这个丫头,所以元朝其实也有些?舍不得?她,最后在袭月的哀求下,一心软,便应了。 此去边关也不知?要多久,带着便带着吧。 结果?走了没一会儿,元朝便后悔了。倒不是嫌弃袭月,只不过路途遥远,这一路怕是要吃不少苦。 元朝上一世跟着晏长裕出?了不少远门,自是深有体会。起初,身娇体贵的她根本无法承受路途的颠簸和辛苦,甚至还躲着人偷偷红了眼?睛。只不过那时,她一心只有晏长裕,根本不愿与他?分?开,所以哪怕再苦也忍了。 后来,忍着忍着,竟就习惯了。甚至还能从这枯燥又艰辛的行路途中学会欣赏沿路的风景,品味到不少从未见过的美好。 不知?不觉间,前世的记忆忽而蜂拥而至,元朝微微有些?恍惚。那时,她其实与袭月差不多。 于那时的她来说,路途再苦再累也没有分?离让她觉得?难受。 只要与晏长裕一起,相比苦累,其实开心快乐更?多。因为?身边的人,那些?苦,也便成了独一无二的甜。 从京城到边关的这一条路,前世,元朝也跟着晏长裕走过。 她本以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记忆早就模糊了,然而当再次踏上这一条路,她才?发?现,原来那些?记忆并未彻底消失。 许是离了京城,又走上了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路,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都慢慢的浮了上来。 元朝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跟着晏长裕出?远门。 她自幼娇身惯养,也不是没有出?过门,但出?门从来都是为?了娱乐和享受,所以基本都是慢悠悠的悠闲状态。 然而晏长裕是出?公差,身上还有差事要做,所以速度不可能慢下来。 去之前,晏长裕也曾警告过她,让她考虑清楚。 但元朝从来都是个固执之人,一旦下了决定,除了她自己,几乎无人能让她改变。所以她无视了晏长裕的警告,甚至还很不满,因为?她认为?晏长裕是在看不起她。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我们可是夫妻,既是夫妻,自然没有分?离的道理。”那时元朝不满又霸道的说,“你别小看我,我可是将门之女,自幼也学过骑射,不过是赶路而已,我当然承受得?住!” 当时,晏长裕没有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随行。 结果?出?发?没多久,元朝的一腔雄心壮志就差点被?冷水浇灭。 她确实跟着父兄学过简单的骑射,论起骑术,在京中贵女中,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花把?式罢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3节 倘若只骑个几圈,赛几场,确实难不倒她。可元朝忘记了,她确实是将门女,但养得?身娇肉贵,可不是真正的将军。 许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再加上元朝为?了证明自己,所以最开始元朝也跟着晏长裕骑马,并未乘坐马车。 当然,晏长裕也没有准备马车。 结果?骑了不到半天马,元朝便差点受不了了。她的骑术并不差,速度其实也不比晏长裕一行慢,但她从未受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无论是耐力还是体力都跟不上。 再加上她的皮肤娇嫩,半天下来,腿早就被?磨破了。 但为?了面子,也不想被?晏长裕看笑话?,元朝一直忍着。 直到晚上休息时,看见自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腿间,她才?忍不住偷偷红了眼?睛。不过,虽然很痛很累很难受,但元朝其实并不愿意?认输,所以不准备告诉晏长裕。 然而实在是太疼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罪,没忍住就轻轻呼出?了声。 她与晏长裕是夫妻,虽则是在外,但也是同床共枕。元朝本以为?晏长裕已经睡着了,所以才?敢偷偷抽泣两声。 结果?刚出?声,便听一旁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很痛?” “废话?,当然很痛了!都流血了!”元朝脱口回答后,才?反应过来,立时就有些?慌了,“你……你没睡?” 晏长裕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点灯。直到烛火亮起,他?才?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没等?元朝反应,他?便靠了过来,掀开元朝盖在腿上的被?子,低头,看向她的伤处。 元朝的脸,霎时就红了。 虽是夫妻,他?们也做过了最亲密的事,但不知?为?何?,许是伤得?位置太尴尬了,那一瞬间,元朝的脸颊竟莫名有些?发?烫。 不仅是脸庞,似乎连身体都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要夹住腿,不想让晏长裕看,然刚一动,一只掌心带着薄茧的大手便放在了她的腿上,微微用力,便让她不受控制的把?腿张得?更?开了点。 “你……” “别动,我看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有些?微凉的指尖便已经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 “疼!” 元朝没忍住,轻嘶了一声,像是撒娇又似是委屈抱怨。 男人的手似乎僵了一下,须臾,才?重新恢复了正常。 “不是什么大伤,上点药便好了。”说着,他?已经拿出?药粉洒在了伤处。弄完这一切后,不等?元朝反应,男人已经又转过身,吹了灯,声音冷淡地说:“睡了。” 话?落,屋里又恢复了黑暗。 上了药后,伤口没那么疼了,加上元朝许是也有些?习惯了,而且她确实很累很困了,所以没多久便睡着了。 待到翌日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不仅如此,元朝还发?现自己竟然睡在马车里。 “我……怎么会在马车里?”元朝愣了一下,“今天不骑马?” “以你的速度,也不比马车快多少。况且,太子妃若受了伤,孤也不好向父皇和镇国公交代。”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朝才?发?现马车里还有一个人。 她抬头,便瞧见了坐在对面的晏长裕。 他?脸上依旧无甚温度,眉目间依然蕴着淡淡的冰雪,正拿着本书翻着,目光轻淡,声音冷淡,与平时似乎无甚不同。 “郡主,郡主?” “嗯?” 袭月唤了好几声,元朝才?从那些?记忆中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方才?又想到了前世的事,元朝眉心微微蹙了蹙。 “郡主,我会努力的,您不要把?我赶回去好不好?”袭月没发?现元朝的异样,见元朝皱眉,还以为?郡主嫌弃她,顿时就急了,“郡主,您信奴婢,奴婢定然不会拖后腿的!若不行,到时您……您再把?我赶回去也不迟。” 元朝转头,对上袭月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张了张嘴,脱口说道:“实在骑马不行,那便坐马车吧。” 话?一出?口,她却霎时怔住。 “真的吗?!” 袭月眼?睛一亮。 然而还未来得?及高兴,众人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一声急呼—— “前方的可是瑞王妃一行?我等?奉陛下之命来接王妃回京城,还请王妃停步!” 元朝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 第76章 为悦己者容 东宫。 这一夜, 晏长裕未曾休息。待虞晋离开后,他便一直待在书房。因着为了取信洪文帝,所以他的毒并未全解, 是以, 几乎每时每刻身体都在遭受着剧毒的侵蚀, 疼痛如?影随形。 但只从表面, 谁也看不出来此时此刻, 他正在遭受着什么。 “殿下,郡主果真带着人出京了。”天色尚还朦胧之际, 常文脸上带着急色进了书房,顾不?得礼数,便急忙汇报。 晏长裕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闻言, 只是轻轻扣上了手中?的书,淡声道:“派人把消息传给父皇, 按计划行事。” 听到这声堪称平静的命令,常文心头微微颤了颤。他小心抬头朝端坐在案几前的太子殿下看去,并未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看到惊讶意外,甚至愤怒嫉妒等神色, 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殿下不?愧是殿下,便是到了这般时?刻, 听到心爱的女子追着别的男人?跑了竟也还?稳得住, 这样的心性实?非常人?能及,非成大事者不?可有?。 作为跟随殿下的属下, 常文一方面为有?这样的主上自豪骄傲, 一面又?忍不?住有?些心疼担忧。 压抑太过实?非好事,何况不?久前殿下还?为此吐血昏迷, 差点一睡不?醒。慧极必伤,这四个字并非说?起来那般简单。 殿下太聪慧,是以几乎能完全预料到郡主的行为,掌控这盘棋局。 神机妙算,本该是幸事喜事。 但常文想,或许,殿下更?希望自己这一次猜错了吧。 求而不?得,心爱之人?已另有?所属,又?怎可能不?痛不?怒不?嫉? 所谓的按计划行事,实?乃殿下之前便做好的计划。殿下先是引导陛下的人?查到了卫二少爷还?活着的事,再?以此事为引,把陛下、瑞王等人?全部?算计在棋局中?。 每一步,都在殿下的预料之中?。 如?今,便连郡主的所行竟也全被殿下料中?了。早在陛下宣召瑞王进宫时?,殿下便料到了此刻。 是以,如?今便是得知郡主带人?出京去追瑞王也并不?让他们慌乱。 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以陛下多?疑谨慎的性子,郡主根本不?可能到得了边关。所以他们只要放出一点消息,甚至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陛下的人?便会把郡主带回来。 常文应了一声是,转身欲要退下。 只不?过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小心问道:“殿下,您就不?担心郡主知道真相吗?万一郡主知道是您主导了此事,她……” “她知道了又?如?何?”不?等常文说?完,晏长裕淡声开了口,“难道还?会比之前更?糟糕吗?” 听到这话?,常文哑口无言。 是啊,无论知道与否,郡主都不?会主动回头了。既如?此,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回来,孤便亲自把她抢回来。” 晏长裕平静地陈述。 反正不?会比此时?此刻更?糟糕了不?是么? 恨一分是恨,恨十分也是恨,既如?此,一分与十分又?有?什么区别?总之,是恨不?是爱。 “况且,孤在其中?做了什么?孤没有?出手伤害她在意的任何一人?,一切,都是他们各自的选择罢了。” 更?甚者,因为他的插手,他还?护住了她的父兄。 所以殿下根本不?怕郡主知道真相。或许,殿下还?会主动引导郡主,让她去发现真相。 因为殿下此番如?此做,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让瑞王殿下主动放弃郡主。 如?此,以郡主的性子,哪怕知道瑞王殿下是迫不?得已,也不?可能再?回头。 刹那间,常文便意识到了这一点。那瞬间,心中?复杂难言。 “孤饿了,传早膳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晏长裕唇角微微翘了翘,像是一抹笑,只不?过他面无表情实?在太久了,这笑实?在有?些僵硬。但他自己似乎并未发现,只抬眸瞧着窗外的天色,眼里似带了丝期盼和喜悦,“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该回来了。” 说?到这,晏长裕忽然顿了顿,然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突然说?:“孤记得前两日刚送了新衣来,今日就穿它吧。对了,再?让人?拿些胭脂来,她喜欢好看的人?。” 而他,因为病了许久,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唇色也很苍白,虽然不?难看,但失了好气色,整个人?似乎也黯淡了不?少,比不?得容色最盛时?。 思及此,晏长裕再?没心思在书房坐着,蹙眉大步朝卧房走。一边走,一边催着常文去办事,整个人?似乎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别愣在这儿?了,快去把孤要的东西都拿上来。” 见常文还?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不?动,晏长裕眉心一皱,轻斥了一声。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常文回过神来,不?及多?想,忙退了下去。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唤作男子,似乎也无甚不?同。太子殿下何曾这般重视过自己的容貌,唯有?面对郡主时?,才会这般在意。 只可惜……阴差阳错,只希望还?不?算太晚吧。 * 再?说?元朝这头。 出城不?久,他们便被洪文帝派来的人?追上了。事实?也如?晏长裕所说?,知道元朝带人?出城的消息后,洪文帝立刻就派了人?去追。 如?今镇国公与虞晋都去了边关,于公于私,洪文帝都不?可能让元朝跟着一起去。稳妥起见,他自然要把元朝留在京城。 一面是保护,一面却?是监视掌控。 毕竟无论是镇国公还?是虞晋,都极其在意元朝。而洪文帝,只要紧握住这根重要的软肋,便能以其控制远在边关的镇国公和虞晋等人?。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4节 是以,无论元朝怎么说?,追来的人?都不?放人?,只嘴上坚持道:“请王妃见谅,我等都是奉了陛下之命接王妃回去,实?不?敢违抗皇命。” 一边说?,一边把元朝一行包围了起来,封住了他们所有?的出路。 “陛下担心王妃的安危,时?辰也不?早了,还?请王妃随我等回京复命吧。” 元朝眉心紧蹙,心头猛然涌起了一股怒火,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管不?顾带着人?冲出去。 只是最后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看向洪文帝派来的人?,竟足足有?二十多?人?,皆是宫中?高手。而且态度强硬,这番情况,明显是绝不?会放他们离开。 在决定出京去边关时?,元朝不?是没有?想过洪文帝的想法?。她猜到了洪文帝定会派人?来寻她,只是她没想到洪文帝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 为什么? 元朝不?傻,很快便猜到了洪文帝的目的。 洪文帝要她留下来做人?质。 父亲那边肯定有?非常重要,或者准确的说?,是让皇帝警惕防备的事发生。元朝一时?猜不?到具体是何事,但清楚,自己今日是走不?掉了。 或者应该说?,在这件事解决前,在师兄回来前,她怕是都出不?了京城了。 “既如?此,回程吧。” 想通之后,元朝并未再?做多?余的事,只面色冷淡的说?。 领头的人?闻言,强硬凶戾的气势散去,笑道:“多?谢王妃体谅。王妃,请吧。”说?着,他和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似温和,实?则依旧强横。 元朝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怒火,调转马头朝前走。卫一袭月等人?忙跟在她身边。一行人?掉头回程。 “回王府的路,不?是这条,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回了京城后,那些人?却?阻止了元朝朝瑞王府而去,而是朝皇宫走。 见此,卫一看了元朝一眼,立时?厉声喝问。 领头的人?依旧面色和气地说?:“还?请王妃知道,这是陛下的命令。陛下担心王妃,所以命我等直接护送王妃进宫。” 不?等元朝说?话?,他又?笑着继续说?:“王妃不?用担心,陛下已经着人?安排好了,宫殿宫人?全都准备齐全,王妃不?用觉得不?习惯,只需带着贴身婢女进宫便可。” 闻言,卫一等人?脸色立刻变了。 倒是元朝面色还?算平静,早在看到来追她的人?时?,她心中?其实?便有?了猜测,如?今不?过是猜测成真罢了。 所以她阻止了卫一等人?发难,只面色淡淡地说?:“带路吧。既然是陛下的一片心意,本宫自然不?敢辜负。” “卫一,你带着人?守好府里便是,不?用担心本宫。”元朝对卫一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袭月与飞云入了宫。 宫里,洪文帝果真在等着她。 “臣妇参见陛下,请陛下安。” “快快起来,无需多?礼。”一见到她,洪文帝便主动走了下来,亲自把元朝扶了起来,面上满是关怀,“你说?说?你,怎得胆子竟这般大,一个弱女子也敢带着几个人?去边关?你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不?等元朝回答,洪文帝自顾自道:“这路途遥远,若是一旦出了意外,你让朕该如?何向你父亲和怀思交代?朕知道你担心父亲和丈夫,但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全。元朝,你该清楚,只有?你安全了,你父亲和丈夫才会安心。” “你与怀思新婚,便聚少离多?,是朕的错。你放心,待这一次怀思回来,朕便给他放假,让你们好好聚一聚!” 已是先发制人?,堵住了元朝的话?。话?已说?到此,元朝若是还?要强说?要去边关,那便是无理取闹了。 “是臣妇莽撞了,谢陛下挂怀。” 既如?此,元朝也没有?做无用功。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必须留在皇宫了。 见她乖觉,洪文帝满意了不?少,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你明白便好。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宫里住着,你是朕的儿?媳妇,朕自会替镇国公和怀思护着你。你就把宫里当自己家,往后需要什么,只管朝朕开口便是。” 元朝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只能谢恩。 在外面转了一圈,最终竟住进了皇宫这座巨大的囚笼,说?不?丧气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如?今,元朝最担心的还?是父亲。 她想到了虞晋离开时?的异样,心底被压下的不?安再?一次冲了出来。 第77章 夜袭 元朝被安排在了虞晋曾住过的宫殿福清宫。福清宫不算大, 但位置极好,与东宫一样,距离皇帝寝宫福宁宫很近。 所有能住在这座宫殿的人, 通常都被视作极为得皇帝恩宠的人。 因着要处理卫家的事?, 所以洪文帝并未颁布降爵的旨意, 也未对外露出这方面的意思, 是以, 在其他人看来,瑞王依然深受皇帝宠爱。 如今元朝还被接进了皇宫, 赐住福清宫,这无疑又加深了这一点。 之前“瑞王乃是陛下亲子”的流言并未熄灭,如今随着元朝被安排居住在福清宫,这流言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并且越演越烈。 这让宫中朝野上下都猜测纷纷。 瑞王刚回京,便又被派了出去, 若是平常,或许会被人看作是不受待见。但反过来看,便是瑞王深受皇帝宠信的标志。 如今太子重病,剧毒未解, 谁也不知道太子还能活多久。如此病弱之躯,如何能担得?起一国之君这样的重任? 如此, 为了一国安定, 自?然要换一个?更合适的储君。 自?古以来,都以嫡长为尊。 太子之下, 便是继后小陆氏所出的五皇子晏明启, 偏偏中途闯出了一个?瑞王虞晋。如此一来,储君之选就不明了。 论起宠爱和信重, 五皇子可不及瑞王;再论功勋才智,五皇子更是差之远矣。倘若虞晋当真是洪文?帝的亲生血脉,那他就是五皇子上位的最大阻碍了! “陛下当真把瑞王妃安置在了福清宫?” “回娘娘,不仅如此,陛下还给了瑞王妃许多赏赐。样样都是价值连城,这般宠爱,委实太过了!” 皇后宫中,小陆氏脸色难看至极。身为皇后,与洪文?帝多年夫妻,小陆氏很清楚洪文?帝对虞晋的宠爱和看重。 说句实话,比之太子也有过之不及。 若瑞王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那威胁比那病怏怏的太子可大多了!小陆氏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在知道太子怕是不行后,她与五皇子早就把储君之位,甚至是皇位视为掌中物了!为了那至高?之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容忍有丝毫差错。 正这时,宫人通报五皇子来了。 小陆氏深吸口气,忙让儿子进?来。 五皇子的脸色也很阴沉,一进?来,便道:“母后,父皇派虞晋去了边关。听说是蛮族最近蠢蠢欲动,恐会来战。” 但边关有镇国公坐镇,以镇国公的能力,何惧蛮族进?攻?又何需派虞晋前去? 所以他父皇如今派虞晋前去边关为何? 在五皇子看来,无非是为了让虞晋再立战功罢了!立了战功后,又该如何?自?然是用来铺路。 若虞晋当真是皇室血脉,但他非嫡非长,想要登上储君之外,便只能以功劳计。 不仅是他,小陆氏也这般想。 母子二人脸色都阴沉沉的。在他们看来,虞晋如今是在虎口夺食。 “镇国公可是虞晋的师父,更是其岳父。镇国公就只有卫元朝一个?女儿,为了女儿,他也会全力扶持虞晋!看父皇的心,已?经全偏向?了虞晋。”越说,五皇子越焦虑,“母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小陆氏内心也很焦灼。 为了那至高?之位,她付出了那么多,隐忍了这么多年,临到头?来,更不可能放弃。 沉默了许久,小陆氏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闻言,五皇子阴着脸,直接道:“储君之位,哪里?比得?上皇位?太子会被废,但皇帝,可没人敢废!”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小陆氏心头?颤了颤,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开口:“你父皇春秋鼎盛。” “不,母后,您错了。父皇,年纪已?经很大了。”五皇子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阴冷的光,“前不久他还病了一场。” 小陆氏咬了咬唇。 见她不出声,五皇子忍不住有点急,“母后,机会难得?。再等下去,说不得?我们……” “不,再等等。”小陆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虞晋刚离开,还不到时候。”说到这,她眼里?的光闪了闪,“吾儿莫急,该是我们的东西,便是我们的,无人能够抢去。” “晏长裕抢不走,虞晋更抢不走!” 话虽如此,但小陆氏的心中到底不受控制地生了许多焦灼。 * 元朝第一天?入宫,洪文?帝为表看重或者?其他什么,便留了元朝一起用膳。 在京城内外打了一转,差不多也该到了午膳时刻。元朝没有拒绝,顺从?的留了下来。从?洪文?帝的言行中,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洪文?帝的一些心思。 是以,元朝深知,如今她表现得?越对皇权乖顺,洪文?帝才会越放心,也会对卫家放心。 不想,用膳前,宫人通报太子来了。 “永宁来了?”洪文?帝似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忙道,“快让他进?来。他身体还未好,可莫要在外面吹久了风。” 说到此,他还叹了一声,面上眼中皆是担忧和心疼。 宫人立刻引了太子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 不等他拜下,洪文?帝已?经径直把他扶了起来,满脸不赞同地说:“你身子还未好,这天?气又凉,过来作甚?” 晏长裕低垂着眉眸,轻声说:“儿臣许久未向?父皇请安,已?是不孝。如今身体好转,晨昏定省自?不能少,这是为臣为子的本分。” 他今日着了一身素白?色的长袍,外面披着碧青色的披风,发髻上是青玉冠,打扮很是素净雅致。面上还带着一点久病的苍白?,但气色并不蜡黄,反倒有一种清单脱俗的飘逸风流。 他本就生得?俊秀如玉,如今没了那身充满攻击性的气势,便更凸显了容色,极为突出。 一路走来,便是规矩如福宁宫的宫女,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虽这身打扮,对于他储君的身份来说,过于简单朴素了一些,但与他平常节俭的风格倒算是匹配。 再加上他本身的矜贵气质,整个?人依旧显得?贵气不凡,却又比平常少了一分锋锐,多了几分无害。 看到他这番模样,洪文?帝面色明显更温和了几分。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5节 “朕知道你的孝心。不过尽孝什么时候都可以,如今,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今日就算了,往后,可不能这般不重视自?己身子了。”洪文?帝面带慈爱的絮叨了几句,“正好,你来的正巧,朕与元朝正要用午膳。永宁,你也一起。”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这时,元朝也站起向?晏长裕行礼。 她低垂着眉首,目光只在男人身上匆匆一扫,便平淡的收了回去。恪守着命妇的礼数,并不乱瞧,懂礼规矩。 晏长裕定定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郡主无需多礼,请起吧。” 三人分席而坐。 洪文?帝自?然居首,晏长裕与元朝便分坐两边。左边为尊,晏长裕身为太子,自?然居左,元朝坐在了右边,如此一来,两人倒是相对而坐了。 食不言寝不语。 宫中规矩更是森严。洪文?帝不开口,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开口。用膳时,三人都极为安静。 一顿午膳用得?很快,用完膳后,洪文?帝又细细叮嘱了元朝几句,便放她离开了。晏长裕身子不好,洪文?帝也没有久留他,是以,两人一同出了福宁宫。 元朝谨遵上下尊卑,行在晏长裕之后,距离不远不近。 福清宫与东宫在同一方向?。 一路上,两人都未曾说话。身后跟随的宫人更是低首垂目,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直到出了福宁宫,又走了一程,走在前头?的晏长裕忽然冷不丁停了下来。元朝不妨他突然停下,反应不及,径直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对……” “撞疼了吗?” 不等元朝先?出口道歉,晏长裕率先?回头?出了声。因着惯性作用,元朝撞上他时,下意识朝后仰,不等她退开,手?臂已?经被男人抓住。 “没事?吧?” 男人垂首,低声问道。低哑的声音,似藏着关心。 虽隔着一层布料,但元朝依然敏锐的感觉到了另一人的体温和气息,就这样铺天?盖地的朝她侵袭而来。 “臣妇没事?,谢殿下关心。”元朝反射性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想,竟是没有挣开,反而被拽得?更紧了,她下意识抬头?,不满的瞪向?面前人,看上去莫名有些凶。 一声轻笑传来。 “不装下去了?”晏长裕收紧了力道,深深地看向?面前娇小的女子,似笑了一声,“还是这般更适合你。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元朝这才反应过来,想要低头?,又一时僵滞。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臣妇听不懂。还请殿下放手?,臣妇要回福清宫了。”臣妇一词,元朝特意加重了语气,以提醒晏长裕。 这两个?字确实刺耳至极,晏长裕唇角隐约的笑意散去了。 “若孤不放,你要如何?”晏长裕唇角抿直,目光深沉,隐隐带着强势的危险和霸道,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似乎都充满了侵、略性。 他朝她倾身垂首,呼出的热气似乎近在咫尺,离她越来越近。 有那么一刻,元朝屏住了呼吸,甚至以为那人会吻下来。当然这个?念头?刚冒头?便被她压了下去。 这里?可是皇宫,晏长裕最是理智清醒,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况且,她与晏长裕早已?结束,她又已?嫁了人,以晏长裕的骄傲,又怎会对她做这种事?? “郡主,你要如何?” 见元朝不答,男人忽而又进?了一步,再问了一次。 她能如何? 这里?可是皇宫,人来人往,她若闹将起来,晏长裕会受影响,她也不例外!元朝不惧人言,但这着实憋屈,况且,她也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到一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到底不是个?耐心之人,忍了忍,终究还是泄出了火气,“太子殿下,可莫要忘了。我已?经成了婚,这里?是皇宫。” 就这么停了一会儿,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了。 元朝皱着眉,非常不满。 就在她以为晏长裕还要闹时,手?上的力道松开,男人已?经退后了一步,恢复如常道:“郡主走路还是小心一些,莫要摔倒了。走吧。” 话落,他已?经转身,再次朝前走了。 元朝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也沉默朝前。 接下来的路上,再没出其他意外,元朝顺利的回了福清宫。下午也平静的过了,直到天?黑。 元朝心下稍安,用了晚膳后回屋欲要休息,结果刚打开门,便顿在了原地。 只见屋里?靠窗的地方,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倚在那里?。听到开门声,那人也跟着回了头?,目光平静的朝她看了过来。 一身素色,面如冠玉,风华如炬。 正是当朝太子,晏长裕。 元朝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第78章 步步紧逼 见到晏长裕的瞬间, 元朝便只觉心头一股气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晏长裕胆子竟然这般大,或者说, 他竟然这般狂妄, 竟深夜闯进?她的房间! 他到底在想什么?! “回来?了?”与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元朝相比, 这般情况下, 那深夜闯进?女子闺房的男人竟然还笑了起来?, “今天你奔波了许久,肯定累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然而此地此时,看着晏长裕脸上的笑,元朝心中怒火更甚。 “晏长裕,你到底想干什么?”元朝失了耐心, 不像白日那般伪装,恪守君臣礼仪, 冷声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里是我的房间!” 最后一句话?,元朝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是你的房间,我也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晏长裕轻笑了一声, 徐徐朝元朝走来?,“我是来?见你的。” 他竟就这般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今日的打?扮与平常很是不同, 如今微微一笑, 在烛光的映衬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风采。 元朝怔了一下, 随即脸色更加难看:“我不想见你, 我也不觉得我们还有?私下再见的必要。”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他们已经结束了, 往后除了必要的场合,他们自是不需要其他多余的交集。 “你想知道虞晋去边关作甚吗?”晏长裕没有?被她激怒,唇角笑意更深了两分,“我可以告诉你。” 元朝当?然想知道虞晋去边关的目的,但…… “不用你操心,等我夫君回来?,他自会告诉我做了什么。”元朝毫不犹豫拒绝,“现在,请你出去。”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怒气。 晏长裕没动。 “曾经你也这般唤过我。”比起臣妇,夫君二字更让他在意,“卫知知,我才是你的夫君。” 你也说了是曾经! 元朝正要开口,嘴巴却忽然被人捂住了。 男人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似要把人灼伤。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在元朝想要反抗前,他已经先?一步用另一只手制住了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太?多。 一只手便能?牢牢包裹住她的两只手,让她毫无反击之力。 男女之间本就有?着非常明显的力量差异,何况,晏长裕还习过武,力量比普通男子更是大了数倍。 元朝瞪圆了眼睛,黑亮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从未想到,晏长裕竟然会这样做。然一时之间,她连话?都说出来?,手也动不了,便是再气,也威胁不了男人。 不仅如此,面前的男人看到她这般模样,甚至笑了出来?。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笑声里充满了愉悦的味道。他弯腰,倾身靠近她,温热的唇瓣贴着她的耳尖,声音深沉低哑:“卫知知,不要试图激怒我。不过,”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忽而张嘴,竟是用牙齿在那玉白的耳尖上咬了一下。 元朝唔了一声,身体像是被雷击一般,抖了抖,又?僵住了。 耳朵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平日被别人碰触一下都不自在,何况……还是被人含在嘴里! “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耳边传来?了男人带着哑意的嗓音,以及那炽热的,似乎能?燃烧起来?的气息。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满眼都是我了。” 所以哪怕是愤怒,至少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他占据了她的眼睛,占据了她的心神。这样的事实,只要微微一想,就能?让晏长裕振奋不已。 他含着那柔嫩的耳尖,情不自禁地用牙齿轻轻的摩挲着,感?受着她的颤抖。他们曾做了数年夫妻,曾经无数次同床共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了解她的人,了解她的身体。 他清楚她有?多么的美好。 晏长裕猛然闭了闭眼,强压下陡然而生的那股燥热。他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很快……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了,很快他就能?光明正大占有?她的每一分美好。 晏长裕喉头上下滚动,片刻,才重新出声:“记住,我才是你的夫君。” 元朝轻喘着气,眼眶已经泛起了红意。 “你二哥还活着。” 此话?出口的同时,晏长裕松开了捂住元朝的手。但他没有?退开,另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元朝的两只手。 “……你说什么?!” 因?着这消息太?过震撼,元朝一时竟忘了反抗,只紧紧地盯着晏长裕,“晏长裕,你不要骗我。” 元朝的心脏怦怦直跳,是兴奋,也是紧张,一双眼睛死死的锁住了眼前人,不愿放过一丝一毫。 男人似乎很是受用这样的目光,不但不觉冒犯,反而又?笑了一下。 这一夜,他笑的次数实在多了一些,与平常清冷自持的形象大相径庭。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6节 “你快说话?!” 见他不回答,元朝忍不住用脚踢了他一下——她的手还被男人握在掌中,也就只有?脚能?用了。 被那只小脚踢在腿上,那点力道,于晏长裕而言,一点也不痛。若可以,他不介意多来?几?下。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这般想法有?多么荒唐。 许是欢喜的原因?,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的疼痛,此刻似乎也消失了。 “我没有?骗你,你二哥确实还活着。”满足了自己的想望,晏长裕也没再卖关子,直接把卫重山的事情告诉了元朝。 “上一世,在你……”死后二字,晏长裕没有?说出口,眼里的欢喜淡了两分,继续说,“卫重山回来?了。以护国英雄之名归国,受万民敬仰,得封镇山王。” 其实上一世,在他登基后,卫重山便与他取得了联系。只不过当?时,两人商讨过后,决定一劳永逸,最好能?完全收服蛮族,一统天下。 所以两人合计后,卫重山继续在蛮族做卧底,待到时机成熟后,再回国。届时,不仅能?彻底解除边关的战患,卫重山也将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功臣,光耀卫家。 因?此事太?过隐秘重要,所以两人都决定瞒着元朝。元朝确实聪慧,但某些方面太?过直白单纯,若是知道,不仅会平添担忧,也恐会不小心泄露消息。 他们都决定好了,给她一个惊喜。 卫重山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保家卫国,而他,也想要宏图霸业。他们都各有?所求,都以自己所想为先?。 但没有?想到,上一世,这个惊喜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当?然,上一世的那些后事,晏长裕并未对元朝说。旧事已过,再提起无非只会让人失望难堪。况且,他也不想提起。 这一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要与她白头偕老?。 是以,这一世,晏长裕提前与卫重山取得联系。收服蛮族固然重要,但这一次,他想要的是万无一失。 他想要早一点把这份惊喜送给她。 “……你说的是真的?”元朝眼睛红了,“我二哥真的活着?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抱歉。” 对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晏长裕的心瞬间揪紧,像是被人狠狠抓住,“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那一瞬间,晏长裕竟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悔意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上一世若是早一些告诉她,她定然会很高兴吧。 便是……便是死了,想来?也会少一份遗憾。 “他此前被困蛮族,想要传消息回来?,太?难。”晏长裕顿了顿,解释道,“此次你二哥从蛮族回来?的消息已经泄露,父皇已经知道了。” 说到此,晏长裕止住话?头,看向元朝。 洪文?帝对卫家的忌惮,便是元朝也心知肚明。此前,卫家儿郎战死,她父膝下只剩她一个纤弱女儿,洪文?帝自然放心。 可如今,她二哥还活着,甚至还在蛮族待过一段时间,以洪文?帝的多疑和对卫家的防备,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若是二哥顺利立功,攻下蛮族,此等功劳前无古人,怕是会让洪文?帝越发忌惮。 如此之下,洪文?帝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会如何做? 所以洪文?帝把虞晋派去了边关。 元朝霎时明白了虞晋紧急离去的缘由。方才得知二哥还活着的欣喜,瞬间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脸色忽然白了,身体的温度似乎也猛然降了下来?。 “我卫家保家卫国,从无二心。” 半晌,元朝闷声开口。 她抬头,紧紧看着晏长裕,“若我父兄有?反意,他们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我知道。” 晏长裕伸手想要轻抚她苍白的脸颊,然手指还未碰上,便被躲开了。他目光暗了一瞬,磨了磨指腹,最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我一直都相信卫家的忠心。若不然,上一世,我也不会重用并信任卫重山。但是,”说到此,晏长裕忽然又?低头,凑近元朝,幽深的眸锁定在那张芙蓉面上,声音轻柔,“知知,现在大周的皇帝是我父皇。” 而满朝文?武皆知,洪文?帝是一个多么多疑的皇帝。 元朝的心沉了沉。 “方得到消息,父皇便召见了虞晋,立刻派他去了边关。”晏长裕继续说,“知知,你明白为什么是虞晋,而不是其他人吗?我父皇虽多疑,但万人中,他独信虞晋。而虞晋,也不会背叛他。” 这一点,晏长裕清楚,元朝当?然也清楚。 “知知,你知道上一世虞晋为何会死么?” 元朝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开了晏长裕的束缚,摇着头说:“不,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晏长裕却不放过她,反而步步紧逼。 “知知,你很聪明,所以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等元朝回答,晏长裕已逼近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猜,十日内,便会传来?瑞王的死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温暖宽阔的手终于如愿捧住了那张柔嫩细滑的玉容。 这一次,她再没机会躲开他。 第79章 风雨前 脸上传来的热意让元朝猛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本能地挥手, 用力挥开了?男人的手。 只听啪得一声,清亮的脆响在屋里突兀的响起。 “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要奴婢进来?” 这声音不算小, 自然传到了?屋外, 惊动了守在外间的袭月。今夜正好是她值夜。也幸好是她, 若是飞云, 想来早便察觉到屋里的动静了。 “没事, 你不用进来,回去休息吧。” 屋里还有晏长裕呢, 元朝当?然不可能让袭月进来。一是避免误会,二是减少麻烦,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场纠缠。 外间?,袭月应了?一声, 便悄声退了?下去。 屋里也一时恢复了?安静。 因着这一小插曲,元朝暂时恢复了?几分理智。她沉着脸, 目光冷冷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冷声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的。” 她挺直背脊,轻抬着下巴,斩钉截铁的道:“师兄只是出一趟外差罢了?, 他很快就回来的。” 而且,师兄说过要与她朝朝暮暮, 相守一生, 他定然不会食言。 所以她不要相信晏长裕的话。 “时辰不早了?,还请太子殿下从我的屋里出去!”今夜受的震动实在太多, 此时此刻, 元朝只想?一个人静静,尤其?不想?看到晏长裕。 但如今这个情况, 她又不可能叫人来把晏长裕赶出去,想?要不把事情闹大?,唯有晏长裕愿意主?动离开。 然两世交集,元朝很清楚晏长裕骨子里有多么的霸道和强横。 便如今夜,没有她的允许,这个男人依旧毫不客气的夜闯她的闺房。端的是无法无天,无所顾忌。 元朝心里有点烦闷,本以为还要与晏长裕周旋一会儿,却不想?,她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男人竟然干脆的退后了?好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微微愣了?一瞬。 “我出去便是,你不要生气。”晏长裕定定看了?元朝一眼,扔下这句话后,竟果真转身朝窗户那里大?步走?去。 元朝心中蓦然一松。 正这时,却见走?到窗前的男人忽然又出了?声:“卫知知,我今日好看吗?” ……什么? 这问题实在是没头没脑,又莫名奇妙,堂堂一国储君,清冷如冰,淡漠如烟,何?曾在意过,于他来说最不值一提的容貌? 何?况还是询问别?人对其?的评价。 元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连番变动,元朝只觉身心俱疲,此刻满腹心神更是都放在了?晏长裕带来的消息上,哪里有心思?去在意其?他。 那头,晏长裕似乎也没有想?要她的答案。扔下这莫名的问题后,便已经翻身越过了?窗户。 修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元朝视线中,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之中。 元朝望着打开的窗户,愣神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她才如梦初醒,快速跑到窗边。 砰的一声,用力地把窗户关严了?。 等?做完这一切,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腿上传来酸麻,她才朝床榻而去。 然而,躺在床上后,元朝却没有了?睡意。 “我猜,十日内,便会传来虞晋的死?讯……” 晏长裕的这句话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犹如惊雷一般,响了?起来。 元朝下意识握紧了?双手,修剪得很是精致的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直到手心剧痛传来,她才蓦然松开了?拳头。 她说她不信晏长裕的话,但……真的如此么? 虞晋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曾与她青梅竹马一般长大?的师兄,元朝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他。 但没有十分,也至少有八分。 师兄……真的还会回来吗? 思?及此,元朝的心脏忽然一缩,比之掌心的剧痛还要鲜明几分。 不! 她不能被晏长裕左右,不能被他的几句话弄乱心神。 元朝闭上眼,不住的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 师兄承诺过她的,他从来没有骗过她,所以他定会回来的。不仅是师兄,还有父亲,还有二哥,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与她一家团聚。 晏长裕是故意来挑拨她与师兄的感情的,所以她不能信他,也无需在意他的那些?话。 元朝不想?再去猜晏长裕这般做的原因,也不想?再去深想?,更不愿去揣测各人的心思?。反正她本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不是吗? 她只告诉自己,只要耐心等?待一些?日子,他们?就会一家团聚。 这样想?着,心神似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元朝闭着眼,终于睡了?过去。 窗外,又是一阵凉风起。清冷的夜风中,无人看见,那倚靠在窗边墙壁的男人。随着夜风起,他素白的袍角被掀起,冷风呼呼穿了?进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7节 不过一会儿时间?,他苍白的脸色,便连新上的脂粉也掩盖不住了?。 但他没有走?。 直到听到屋里传来那熟悉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抖了?抖袍角,大?步离开。 从福清宫到东宫不远,没走?多久,晏长裕便到了?东宫。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常文忙迎了?上来,看到他的模样,便道,“殿下身上都湿了?,您身子还未好全,正是虚弱之际,可不能着凉,不如泡个热水澡吧?” 直到灯火一照,晏长裕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湿了?一大?半。这件今日才上身的新衣,因为雾气和露水的侵蚀,已没了?起初上身时的美感,多了?好些?褶皱。 而且因为沾了?水,颜色也深一块浅一块的,着实有些?难看。 原来他现在竟是这番模样么? 难怪她今日根本没有多看他几眼。 晏长裕抿了?抿唇,立刻脱下了?身上的外衫,冷声道:“备水,这衣裳拿出去扔了?。”话音未落,那今日才上身的新衣已经被他扔在了?地上。 既然吸引不到她的目光,那便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这几日,元朝过得还算平静。因为有洪文帝的吩咐,宫里,也无人敢为难她。除了?第二日小陆氏召见了?她一次,接下来的日子,元朝便安静地待在福清宫。 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 不过虽然未曾出去,但元朝依然注意着后宫前朝的消息。 虞晋那头还未传来消息。算算时间?,以师兄的速度,此时应早已到了?边关。便是要传信回来,估摸着也还要几日。 是以,元朝心中虽然着急,但还稳得住。 许是为了?安抚,住在福清宫中的这几日,洪文帝时不时就会降下一些?赏赐。一时,元朝几乎成了?宫中最风光的存在。 风头便是洪文帝的宠妃也不能及。 这一切,自然都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在他们?眼中,元朝能有今日这待遇,一来是靠父亲,二来自是靠丈夫。 而近来,洪文帝降下的赏赐,想?来更多是看在她的丈夫瑞王面?上。 其?他人瞧着,虽有嫉妒,有羡慕,但也仅是如此了?。但在小陆氏和五皇子眼中,这无疑又加深了?他们?心中的隐忧。 洪文帝待元朝越好,便越让他们?担心。 五皇子年轻沉不住气,已然急得不可奈何?,日日都进宫与小陆氏商讨。小陆氏虽安抚了?他,表面?上看着镇定,但其?实心里的焦急和担忧也与日俱增。 “母后,咱们?还要等?多久?” 皇后宫中,五皇子又来了?,一来就急迫开口,“您是没看到,今日福宁宫那边又赐下了?不少东西过去。” 五皇子过来时,恰好遇上了?去福清宫赏赐的队伍,一眼便瞧见了?那些?东西,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听说那些?东西,都是从父皇的私库中出的。” 比起国库,自然是洪文帝的私库里,好东西更多。 五皇子早已把皇位和洪文帝私库视为己有,如今瞧见这些?东西如流水一般送进了?福清宫,送给虞晋夫妻,让他如何?不气不心疼? “瞧父皇的架势,这般赏下去,估摸再过几日,私库都要全部搬空了?!”五皇子只觉一肚子的气。 既嫉妒父皇对虞晋的偏爱,也愤怒父皇的偏心。 “我才是父皇的嫡子,那虞晋便当?真是父皇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卑贱出身,如何?能越过中宫嫡子?!” 这一点,莫说五皇子,便是小陆氏也很不是滋味。 她才是后宫之中,是皇帝的正妻。她亲生的孩儿,便是不能比元后所出的太子,但也不能比一个外室子差吧? 陛下确实太偏心了?些?。 “莫要眼皮子这般浅。”心里虽那般想?,小陆氏面?上倒是不露声色,“不过是些?死?物罢了?,待你登上了?那个位置,普天之下的好东西还少了?么?” 话虽如此,但五皇子还是心痛。 “那我们?还要等?多久?” 五皇子忍不住又问。 小陆氏蹙眉,刚要开口,便有宫人快步进来道:“娘娘,侯府里传消息来了?。” 听到这话,小陆氏立刻站了?起来。 自从虞晋乃是洪文帝亲子的流言传开后,小陆氏便命人调查此事了?。后宫里有她,宫外便由承恩侯府的人去查。 如今多日过去,终于有消息了?。 “府里说什么了??” 小陆氏忙问。 五皇子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回娘娘,侯爷说,消息属实。” 这属实的意思?便是,虞晋当?真是陛下的儿子。 闻言,小陆氏和五皇子的脸色都变了?变。不过,许是之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所以他们?还算稳得住。 “当?真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侯爷说,绝无错漏。” “好啊,父皇果真是好手段。”五皇子已经忍不住冷笑开口,“我就说,凭什么有人对养子比对亲儿子还要好?原来,那本就是亲的!” “母后,都到了?现在了?,我们?还等?什么?”五皇子咬牙,“儿臣再也不想?受这窝囊气了?!” 而就在这时,又一名宫人快速跑了?进来。 “娘娘,福宁宫那边有消息传来了?。”以防万一,小陆氏早早就在福宁宫那边安排了?眼线。 小陆氏问:“什么消息?” “回娘娘,边关那边递来密信,说是……瑞王殿下被蛮族偷袭,已经战亡了?!”宫人忙回道。 然不等?小陆氏和五皇子高兴,便又听宫人道:“不过,陛下不信瑞王身亡。这消息被陛下压了?下去。” 听到这话,小陆氏和五皇子脸上刚聚起来的喜意立刻散去了?。 “得到消息时,陛下是什么反应?”小陆氏沉声问。 宫人回:“陛下面?色未变半分,瞧着完全不信这个消息,恐是其?中有内因。瑞王殿下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岂会死?得这般轻易?” 虞晋身亡的消息,不仅皇后得到了?消息,福清宫这边,元朝也得到了?。这般重大?的事,洪文帝自然会下令严守,但有心算无心。 小陆氏有手段,元朝这边也有底牌。 “师兄……死?了??”福清宫中,元朝脸上没有悲意,只有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距离晏长裕所说,将将是第八日。 第80章 生死 “郡主?, 这消息定然是假的!王爷那?般厉害,怎可能败在几个蛮族手中?”见元朝脸色苍白,飞云立刻安慰道?, “以王爷的身手?, 再加上国公爷的护持, 区区蛮族绝不可能伤到王爷!” 正如?小陆氏等人所想, 飞云袭月等也不相信虞晋会死得这般轻易。 若说是在两方战场上战死, 许是有可能。但只凭几个蛮族的偷袭,是绝不可能要了虞晋的命。 这一点, 元朝更懂。 师兄的厉害不下于父亲,而他也不是年?轻莽撞的小子了。相反,他打过那?么?多胜仗,经历过那?么?多危险和事, 不是一个普通的兵将,而是能领万军的大将军。 但正因为太清楚虞晋的实力, 才让她?心中的慌乱和彷徨更甚。师兄定然不会这般轻易死去?,那?为何边关那?边又会传来这样的消息呢? 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忽然想到了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 虞晋身亡的消息也来得这般突兀。 虽说虞晋于海战上不算熟悉,但是……实在也太轻易了一些。上一世, 元朝起初也不信, 但从?那?之后,虞晋再也未回京城, 日?子久了, 让元朝不得不信。 两世,竟出奇的熟悉。 也是同样的让人不安。 “郡主?, 您别多想。王爷定会平安回来的。”见元朝久久不言语,只白着一张脸怔然地坐在那?里,飞云和袭月都很担心,“不如?这样,再让卫一派人去?边关看看,这肯定是一场误……郡主??” 话未说完,元朝忽然站了起来。 “郡主?,您要去?哪里?” 见元朝起身直接朝外走,飞云和袭月愣了一下,忙跟上去?,“您先别慌,这消息还不知是真?是假,陛下那?边也把消息压了下来……” “我?没有慌。” 元朝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苍白,但声音还算镇定。 她?冷静地说:“我?知道?师兄还活着。”她?只是迫切的想要去?确定一件事。 “那?郡主?这是要去?哪儿?”袭月飞云都疑惑的看向她?。 “去?东宫。”话音落下时,元朝已经出了福清宫,当真?往东宫的方向走。这一刻,她?没法再顾及什么?流言蜚语,所以不顾飞云袭月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朝东宫去?。 幸而两宫离得不远,而此时,天色已黑,倒是没太引人注意。 不过半刻钟,元朝便?到了东宫门口。 “奴才见过郡主?。”不想,常文竟恰好在宫门前,见到她?来了,躬身行礼,直接道?,“郡主?里边请。” 袭月和飞云等人倒是被拦在了外面。但看着元朝的脸色,两人心中着急,却也不敢闹。 看来,这不是恰好,而是早等着了。 元朝唇角隐隐挂着一抹冷笑。 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大步进了东宫。没走几步,便?瞧见了似乎正在等待什么?的男人。 他正站在院子里,今日?换了一身艳丽的褐红色衣裳,几日?过去?,他的面色和精神都好了不少,如?今瞧着,恍然又回到了风光最盛之时。 艳色的衣裳衬得他血色都盛了几分,极为灼眼。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8节 那?般绝色风华,却是无人欣赏,着实可惜。 元朝也无心注意。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等元朝开口,他已然回头,笑着说:“你来了。” “看来太子殿下早就猜到我?要来。”元朝语气有些冲,理智岌岌可危,“我?该夸赞殿下神机妙算,还是赞殿下不愧是太子,什么?都算得这么?清。” “这一切都在殿下的算计中,殿下是不是很自豪很高兴?所有人都是你棋盘中的棋子,供你驱使,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殿下是该骄傲。” 元朝本是想要忍住的,但在看到晏长裕的刹那?,怒火却如?冲出牢笼的猛兽,根本不受控制。 晏长裕总能轻而易举地点燃她?的愤怒。 “我?是很高兴,只是高兴你来找我?了。”晏长裕朝元朝走近,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高兴,原来知知这般了解我?。” 元朝的怒气顿时被堵在了胸口,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那?一瞬间,元朝陡然冷静了下来。 对上男人清亮平静的眸子,看着他镇定的脸色,她?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心头忽然涌出了一股剧烈的沮丧和颓然。 她?想,哪怕重生一次,她?果然依旧不是晏长裕的对手?。不,准确的说,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她?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住。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甚至会被愤怒被情绪控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是生死大事,从?始至终似乎都能维持冷静和理智。 她?不想被晏长裕牵着鼻子走,也不想被他影响,但偏偏,两样都不受控制。 “师兄还活着是吗?” 许久,元朝才重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答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晏长裕终于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无比直白的说,“就像上一世一样。” 元朝的心重重落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元朝仰头,红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说过,你不喜欢我?的,你说过,你放弃了……晏长裕,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破坏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元朝想忍住的,可是那?一瞬间,沉寂在心头的委屈猛然喷了出来,几乎要把她?完全淹没。 她?控制不住那?股铺天盖地的委屈和不甘。 眼睛红了,眼泪掉了。 眼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水雾侵透,晏长裕的心似乎也在瞬间被早就捆绑的绳子收紧,传来尖锐的疼。 他伸手?,接住了那?滴还温热的泪。 泪水落在指尖,仿若是针尖落进了心脏,瞬间没入其中,不见了,却又无时无刻不显示着它?的存在。 去?不掉,放不下,让人耿耿于怀。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卫知知,我?只是提供了选择而已。但做选择的,不是我?。”晏长裕收回手?,握成拳,也收起了那?丝不忍和汹涌的心疼。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 “是活还是生,是虞晋自己的选择。”晏长裕唇角的笑散去?,整个人如?冰封般冷漠,“两世,他都放弃了你。” 冰冷的声音如?刀如?剑狠戾的刺进了元朝的心里。 “我?不会杀他,因为,根本不需要我?动手?,不是吗?” 他逼近元朝,忽而伸手?,捏住了元朝的下巴,凑近她?,一字一顿的说。 “他不能背叛养父,也不愿伤害师父,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卫知知,你还不清楚吗?你的师兄,两世都是个懦夫!” 懦夫二字,实在刺耳! “你闭嘴!” 元朝低吼了一声,想要推开晏长裕,不想男人先她?一步,猛然掐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 随即用力把她?拉到近前,强势又霸道?的困住了她?。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你想说,你师兄不是那?样的人?”晏长裕笑了一声,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卫知知,到了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对他有教养之恩的养父很重要,于他有授艺之恩的师父很重要,与他拜了天地的妻子也很重要,他们都很重要,所以他选不出来,他只能选择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他甚至连与你告别都不敢,连见你一面也不敢。” “这样懦弱的人,你当真?喜欢吗?你又想要吗?” 元朝咬紧了唇。 她?太清楚晏长裕的厉害了,他能杀人也擅攻心,甚至更甚一筹。但这种厉害,晏长裕从?未用在她?的身上。如?今,猛然领教,便?是元朝心里有所准备,竟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直至退无可退。 与往常的少言寡语不同,此刻,男人的话竟多了好几倍。 “卫知知,你的师兄护不了你。”晏长裕轻呵了一声,眼底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 本是元朝来质问他的,结果却是她?被问得狼狈不堪。 “你够了!”元朝不愿再被逼退,愤声反击,“若不是你这个混蛋在其中捣乱,师兄……师兄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上一世,我?可没动手?。”晏长裕淡然回对,“这一世,我?也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再说,” 他掐着元朝腰肢的手?蓦然收紧。 “我?从?未伤害过你的父兄亲人,甚至还想方设法护住了他们。你气我?曾经对你的辜负,我?认。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你对我?有气是应该的。所以你不谢我?也没关系,但误会我?骂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元朝不受控制朝他靠近,落进他的怀里,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如?那?一夜她?挣脱不开一般,这一次,她?依然挣不出男人霸道?至极的禁锢。 “知知,你太偏心了。” 他又附在她?的耳边,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叹一声。 * 是夜。 福清宫中。 元朝独自坐在屋中,手?里捏着那?只曾送给?虞晋的香囊,沉默不语,像是化作了僵硬的冰雕。 香囊上的青松犹在,可如?青松的那?人却不在了。 他甚至把它?也还给?了她?。 两世,元朝亲自绣的香囊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偏偏,每一只都没有一个好结果。无论是鸳鸯,还是青松。 它?们最后都被丢弃了。 晏长裕淡漠薄情,而虞晋重情重义。她?曾爱他的重情,他们的夫妻缘分也源于他的重情重义,而如?今,也将终于这份情义。 “卫知知,你的师兄不会回来了。上一世是,这一世亦是。” 无论生死。 他都不会回来了。 晏长裕没有骗她?。 元朝清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的师兄,她?的夫君,他还活着,他只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81章 风动 即便洪文帝有心把“虞晋身亡”的消息压下?去, 但纸包不住火,况且还有有心人的推动。 是以,不过?几日, 消息便泄露了。 虽未传到民间, 但朝堂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一时, 朝堂上下都有些乱。 如今的大周, 若说镇国公卫震是定海神针, 那么虞晋便是接任者。他的存在,同?样很重要。 骤然得?知?噩耗, 便是最沉稳的老臣也?不禁慌了神。 然在这片晃动中,洪文帝至始至终都未承认虞晋的死讯,只说虞晋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那死讯,乃是蛮族的诡计, 皆是假的。 在洪文帝的安抚下?,朝堂表面上倒是很快稳定了下?来。但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消息传到小?陆氏耳里了?” 东宫书房, 晏长裕端坐在书案前,面色淡淡的问?。 下?方,顾决正恭敬站着。 闻言,顾决便回道:“已?传过?去了。算算时间, 皇后与五皇子应该都知?道——陛下?派瑞王去边关,乃是要与镇国公与卫二公子合作, 一起收服蛮族之?事。” 正如晏长裕对元朝所说, 在这一局中,他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最后该往哪里走, 都是各人选择罢了。 虞晋无?法在养父与师父和妻子之?间做选择, 便选择以假死来逃避。而如今,小?陆氏与五皇子得?知?了“洪文帝欲要传位于虞晋”的消息后, 又该作何选择呢? 虞晋假死,洪文帝不认并压下?消息对外说是派虞晋执行重任,小?陆氏母子误会洪文帝的用意,以为洪文帝是在给?虞晋继位铺路……每一步,晏长裕都未曾亲自?出手,但每一步都有他的影子。 每个人的反应,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无?一错漏。 此等心计,堪称可?怕。 但身为属下?,顾决以有此主上为傲。 “皇后母子得?到了这消息,怕是会忍不住动手了吧。”顾决忍不住道,“殿下?,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按兵不动。这场大戏的主角不是我们,这戏台,自?然要让出来。”晏长裕唇角微微勾了勾,却带着一股嗜血的冷锐,“孤又该病一场了。” 闻言,顾决也?忍不住兴奋的笑了。 他知?道,他家主上离那至高之?位又近了一步——不,准确的说,应是那至高之?位已?是殿下?囊中之?物! 妄夺金枝(重生) 第119节 只不过?笑过?后,心中又不掩忧虑。那毒到底早点解决未好,殿下?的身子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摧残了。 顾决有心想?要劝殿下?换一个法子,然他心里也?清楚,殿下?既然已?有了决断,便不会动摇。 他是劝不动殿下?的。 能劝动殿下?的,唯有一人。 只可?惜,到了此刻,殿下?是绝不会把真相告诉郡主的。何况,殿下?做这一切,本就是为了得?到郡主。 皇位,不过?是顺带而已?。 毕竟于殿下?而言,得?到皇位是轻而易举之?事,无?非是早晚的区别。 翌日,东宫便传出了太子病危的消息。 一时间,后宫朝堂又乱了起来。 * “可?查清楚了,晏长裕当真要死了?”皇后宫中,五皇子迫不及待地问?派去探查东宫之?事的人。 太医院有不少太医,皆为太子诊过?脉。 这人多了,自?然心不齐,并非所有人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况且小?陆氏身为一国之?母,天然便有着绝对的优势。如今太子病危,储位不稳,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的机会来了。 “回殿下?,当真!太子本就余毒未清,据说又着了凉得?了风寒,病情加重,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宫人眼中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太子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已?经禀告陛下?,请准备后事了。” “据说,太子最多再支撑两日!” 听到此,小?陆氏与五皇子的心跳倏然加速。 “母后,天赐良机啊!”五皇子忍不住站了起来,压抑着兴奋,“我们不能再等了,难道还要等虞晋回来摘了桃子不可?吗?太子病危,这两日宫中定然混乱,再加上我们先前的布置……” 五皇子没有说完,已?经激动的脸色发红。 小?陆氏虽比他沉稳一些?,但此刻,也?忍不住心潮起伏。 “我儿说得?对,时机已?到。”这一次,小?陆氏没有再让五皇子等,笑了一声,“太子病危,陛下?担忧太子病情,眼见着要连失两子,悲痛欲绝,旧疾复发,竟也?跟着太子一样,一病不起。” 五皇子目光大亮。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晕倒前,特意写下?传位圣旨,传位于本殿!”他接着小?陆氏的话说了下?去。 母子两人目光相对,皆笑了起来。 洪文帝谨慎多疑,但小?陆氏做了二十年的皇后,也?不是白做的。这后宫中,至少一大半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况且,洪文帝虽不全信她,却也?不会太过?防备她。他们可?是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膝下?还有一个儿子,所以她想?要给?洪文帝下?药并不太难。 之?前不愿动手,无?非是不敢保证成功,然如今,于他们来说,已?是最好的时机了。 虞晋离京,生死不明;晏长裕病重,命不久矣;洪文帝独木难支,多好的机会。他们上位成功的机率太高了。 这般情况下?,除非虞晋及时回京,或者晏长裕大好,否则他们必胜! 想?要做大事,怎会没有风险? 何况他们要的还是那至高之?位,自?然不可?能有绝对的把握。但只要有八成把握,于小?陆氏来说便足够了。 下?定决心后,小?陆氏母子便联合宫外的承恩侯府动了起来。 当日,她便以担忧太子的名义去了东宫,亲自?查证晏长裕的病情。 小?陆氏到时,洪文帝也?在。 进了屋,她便先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小?陆氏心中一喜。不过?在瞧见坐在床榻边的洪文帝时,她面上便只有担忧和关切了。 “陛下?,太子如何了?” 小?陆氏走到洪文帝身边,看向床榻上双眼紧闭、面色灰白的晏长裕,眼眶登时红了,“这才几日,怎得?就成这样了?不是说,已?经寻到压制毒药的方法了吗?” 洪文帝脸色有些?阴沉,面色也?有点发白,“光压制有什么用?如今不就成这样了?太医院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他面上不掩怒气。 屋里候着的太医早已?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请陛下?恕罪,是臣等无?能!” “哼!你?们除了下?跪求饶,还有什么用!朕看,全都拉下?去砍了才对!来人!”洪文帝冷声厉喝。 “陛下?息怒!” 小?陆氏忙上前安抚,小?心安慰道,“太子危在旦夕,如今最重要的是找法子治好太子,这些?太医留着还有用。” “有什么用!他们竟然告诉朕,该给?永宁准备后事!还要他们何用?!”洪文帝的怒气忽然泄出,面上满是颓然,“朕乃天子,竟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最没用的是朕……” “陛下?,这不关您的事,您已?经尽力了。”小?陆氏红着眼安慰,“便是太子,也?不会责怪您,只会感激您。” 小?陆氏眼泪掉了下?来,“太子真的……不如召民间大夫来瞧瞧?” “朕已?经召过?了。” 洪文帝叹了一声。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沉重,夹杂着那浓郁的药味更是压抑难受。 许久,洪文帝才叹息道:“罢了,这都是命。” 他垂首看了床上无?知?无?觉的太子一眼,为他掖了掖被角,终是站了起来。沉默良久,才哑声道:“让人准备起来吧。” 至于准备什么? 自?然是太子的后事。 看来这一次,太子终于没救了!小?陆氏心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意,面上却满是悲伤难过?。 当日,皇上为太子准备后事的消息传遍了宫中上下?。阖宫都忙了起来。 消息自?然也?传进了福清宫中。 “太子殿下?真的要……”死了吗? 最后三个字,袭月等人没敢说出来,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虽然这一年来,太子病了好几次,并下?了几次病危,但结果太子都撑了过?来。是以,这一次听说宫中已?经开始准备后事,袭月惊讶之?余,也?忍不住唏嘘。 因着郡主的关系,她们确实也?不待见太子。但刨除感情,太子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储君。 陛下?膝下?几个皇子,唯太子最出色,其余几个暂不说才智,便是品行也?无?法让人放心。 倘若太子没了,那最后可?能继位的便是五皇子。 五皇子可?是继后的儿子,而他们镇国公府和王府与继后与承恩侯府却是有龌龊的。以五皇子的性子,来日登位,当真能容下?他们两府吗? “郡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袭月飞云到底只是婢女,遇到这种?事,一时也?不由有些?慌,自?是看向自?己的主子。 这一看,却是发现?自?家郡主面色如常。听到太子将死的消息,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慌乱没有惊讶,只有平静……不,似乎还带着几分嘲讽。 “急什么?这场戏才开始呢。” 元朝扯了扯唇角,眼里确实带着讽刺,“你?们也?说了,太子病危都传了好几次了,焉知?这一次会成真?” “……可?是这一次,陛下?都着人为太子准备后事了。”袭月忍不住提醒。 “只是准备后事,又不是真的下?葬。”元朝冷哼一声,“祸害遗千年,那混蛋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别被他骗了,他又是在演戏呢。” 说到此,元朝沉默了片刻。 须臾,她才重新开口道:“让人守好福清宫。紧闭宫门,接下?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去!” “郡主的意思是?” “这宫里的天要变了。” 宫里的天要变了,难道是说……闻言,袭月和飞云都瞬时变了脸色。 而事实也?如元朝所说。 当夜,福宁宫便传出了洪文帝重病的消息。 第82章 强势 皇帝病重, 乃是国之大事。如今大周最尊贵的两人,皇帝与太子都病倒在床,无法理事。如此, 小陆氏便成了最大的理事人。 后宫朝堂, 皆要听她差遣。 “请娘娘恕罪, 臣等……臣等无能!” 福宁宫中, 太医跪了满地?, 全都颤抖的叩头,一个个皆都冷汗涔涔。只因他们都为洪文帝诊治过, 结果却发现皇帝不是急病,而是中了剧毒! 难怪陛下这病会来势汹汹,竟然是因为有人给陛下下了毒! 知道了这等宫闱秘事,太医们如何不惧?大家都不是傻子, 只要想一想,再看面前的形势, 便能明白这毒是何人所下。 如今太子殿下病危,陛下若崩了,那谁才是最后的得利者??不用想,众人也能猜到, 乃是继后与五皇子母子!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以头叩地?, 不敢抬头看上方那身着皇后吉服的美妇。 “陛下当真没救了吗?”小陆氏似乎没有发现众人对她的恐惧, 她红着眼?,脸上带着泪, 看上去?极为伤心, “你?们再仔细看看,想想法子, 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治好陛下,本宫都愿意!” “哪怕是以命还?命,只要陛下能醒来,本宫也愿意!” 说着说着,小陆氏的眼?泪就如水一般流了下来,外人看着,谁不赞她对陛下的深情?厚谊? “娘娘小心!”一旁静候的宫人连忙上前扶住她,哽咽道,“如今之际,这后宫朝堂还?需要娘娘主持大局,娘娘要好好身体才对。” “陛下都这般了,本宫如何能静下心?” “正因为陛下重病垂危,娘娘才更应该保重自己,否则大周必将乱矣!” 话音未落,福宁宫上下所有人皆急声大呼:“请娘娘以大局为重!”声音响彻整座宫殿。 小陆氏靠在宫人身上,拿着锦帕擦着眼?泪,一时没有说话。 正这时,洪文帝身边伺候的掌事太监忽然上前道:“禀娘娘,陛下昏迷前曾留下一道圣旨,言明若他?一睡不醒,便让奴才将圣旨交予娘娘,请娘娘主持大局,护我大周!” 话落,掌事太监便从怀里拿出一道明黄圣旨,膝行上前,双手奉与小陆氏。 “陛下竟还?留了一道圣旨?”小陆氏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是眼?泪不停,“陛下为了大周当真是尽心尽力……” 妄夺金枝(重生) 第120节 见小陆氏仿佛只顾着伤心难过,她的大宫女便上前道:“既是陛下旨意,便请公公即刻宣旨吧。” 掌事太监应了一声,捧着圣旨走到了上首。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重病难愈,为保社稷……今传位于五皇子晏明启!” 五皇子晏明启几字一出,下方一片哗然。 因着皇帝急病,虽是深夜,但?朝中二?品以上的大臣皆都连夜入了宫。以承恩侯为首,皆静立在宫门。 宫中妃嫔和皇子公主也都到了福宁宫。 五皇子为嫡,太子不在,他?自然站在了首位。 在场的人皆是聪明人,见此情?况,哪里猜不到事情?真相。有老臣当即就提出了疑问:“陛下的病来势汹汹,又怎会有时间精力写下这道圣旨?!” “这只是陛下口述,由?奴才等代笔。” “既是代笔,如何确定真假?况且,陛下昨日身体还?无恙,怎得忽然重病?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话未说完,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随着惨叫散去?的是一汪温热的鲜血。方才还?叫嚣着的人已经身首分离,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五皇子晏明启收起了手中染血的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众人,似笑非笑地?道:“妖言惑众,朕先?杀之,诸君以为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撕下了身上的外袍。 现场一片静默。 直到此刻,众人才发现他?的外袍下竟是崭新华丽的龙袍。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拜见新君!”在众人愣住时,承恩侯高呼一声,当先?跪在地?上,呼道,“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 余下的人看着五皇子手中还?在滴着血的剑,又看着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侍卫,脸色苍白,膝盖一软,便要跟着跪下。 “臣拜见……” “都站起来。” 然就在他?们要拜下的那一刻,福宁宫的宫门忽然被推开,一阵沉重又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传来的是那一声轻淡却不容忽视的熟悉声音。 众人下意识回?头,惊呼了一声。 “太……太子殿下!” 只见后方,太子晏长裕正带着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他?着了一身将装,银色的铠甲在寂冷的夜色下散着森冷的光,他?苍白的面容上还?零星残存着几滴鲜红的血,在月光下刺目至极。 小陆氏与五皇子以及承恩侯等皆面色大变。 怎么可?能……晏长裕不是都病得要死了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他?的模样,虽然眉目间还?带着一点病态,精神却是极好,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小陆氏母子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来人,太子不敬嫡母新君,抓住他?!”小陆氏大喝一声,五皇子也跟着下令。然而围在四周的侍卫们却没有一个人动。 两人脸色立时惨白一片。 晏长裕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圈,不等他?人反应,直接冷声道:“妖后陆氏与五皇子晏明启谋害圣上,意图谋反篡位,实乃罪大恶极!来人,把陆氏与晏明启等乱臣贼子押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手中刀忽然挥下,竟是直接砍下了五皇子身边内侍的头颅!然后,刀指五皇子! * “郡主,外面已经闹起来了。福清宫也被侍卫围了起来。” 福清宫中,飞云匆匆走了进来,面色沉凝,“据传来的消息,陛下留下传位圣旨,要将皇位传于五皇子。结果……” “结果太子带人及时赶到,诛杀了继后陆氏与五皇子等乱臣贼子。”听到这话,元朝面上无甚意外,很是平静的接了下去?。 飞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郡主……您……您怎么知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元朝笑了一声,眼?底却无笑意,“难道你?们还?真以为五皇子那个草包会是太子的对手?” “蚂蚱再厉害,蹦的在高,也只是一只蚂蚱罢了。” 元朝讽刺的说。 飞云等人下意识点头。 “确实,五皇子怎么可?能比得过太子殿下?这大周上下,年?轻儿郎里能与太子殿下相较的,唯有我们王爷罢了。” 听她们提起虞晋,元朝的唇角立时拉平了。 此时已是丑时末,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散去?,露出了被遮住的月亮,竟是一个极好的夜色。 元朝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 飞云和袭月不知她想,跟随在她左右,也跟着瞧了瞧天色,赞道:“今夜天色倒是极好,都不是初一十五,这月亮却是好圆。” “郡主,外面风凉,披上披风吧。” 袭月拿出一条金红色的披风披在了元朝身上。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宫变一事,他?们虽没有参与其中,但?也不能独善其身。无论?如何,都得等到最后的结果。 这般情?势下,想来,京城上下,尤其是上层世家贵族,估摸今夜也没几个人能安稳睡着。 袭月担心元朝着凉,又回?屋了拿了手炉来。 “月色虽美,但?外面实在是冷。郡主瞧一会儿,便还?是进屋歇着吧。”飞云斟酌着说,“今夜宫中不平,瞧这情?况,估摸一时半会安定不下来。” 正说着话,却听福清宫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 飞云袭月忙转身看去?,以为是外面出了变故,却在瞧见来人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只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她们走来。 “太……太子殿下!” 两人惊呼出声,下意识回?头朝郡主看去?。 元朝没有如她们一般转身回?头,依旧背对着来人的方向,仰着头,似乎还?在欣赏今夜的月色。 像是入了迷,仿佛并未听到身后的声音。 飞云袭月到底还?是见过世面,只慌乱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两人忙上前一步,一起挡在了元朝前方,想要拦住太子。 “这里是福清宫,还?请太子殿下留步。” 男人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和森冷煞气,犹如巨浪铺天盖地?袭来,让两婢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飞云是习武之人,倒要好一些,但?身体也不禁有些颤抖。 袭月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后退,而是鼓足勇气站在前方。无论?如何,她们都要护住郡主! 她们不清楚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前来,这种时刻,不应该在外主持大局,准备继位之事么? 两人已经做好了舍命的准备,却不想,不远处,太子却当真停了下来。 “卫知知,我来了。” 隔着数米远,晏长裕停下了脚步,平静的开口。 “我赢了,想来看看你?,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元朝依然没有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看到他?,看到那张定然带着得意的脸,只冷淡的说:“所以太子殿下是来这里炫耀您的胜利么?” 听到这话,晏长裕还?未有什么反应,飞云和袭月两人心头却是一跳——须知,若无意外,最迟三日,太子就要登基为帝了。 储君与国君,虽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两人担心自家主子会惹怒未来的皇帝。 正心惊胆战着,却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没有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愉悦。 “看来知知早就猜到结局了,原来你?这般信我的么?”不等元朝生?气,他?已经继续说,“我亲手诛杀了晏明启,软禁了小陆氏,平定了这场宫变。知知,我很高兴。” 说着话,他?向前进了两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等飞云袭月阻止,又停了下来。 “……知知,我想你?了。” 元朝双手蓦然紧握成拳。 不等她回?应,说完这句话后,晏长裕便已经转身大步离开了,仿佛来此一趟,当真只是为了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以及来看看她。 直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消失,元朝紧绷的身体才蓦然放松。 她回?头。 院里已经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仿佛一阵风一般,刮过就没了。 但?元朝知道,那个男人不是风,而是冰冷的雪。 霸道强势。 来过,便必会留下痕迹。 便如此刻,残存在院子里的那阵血腥之气。 他?来,不是来宣告他?来了,而是来告诉她,这里将是他?的下一个目标。那个混蛋,他?是来宣示主权的! 他?在告诉她, ——她跑不掉了! 第83章 缘尽 事实也如元朝所想。 晏长裕走了不?到一刻钟, 常文便带着人?来?了,恭敬地像元朝行礼说:“夜里凉,殿下请郡主?回屋歇息, 保重身体。殿下说, 他身上血气重, 臭的很?, 便不?来?熏着郡主?了。请郡主?放心, 殿下说,乱臣贼子都已被拿下, 不?会再有那不?开眼的人吵着郡主休息了。郡主?尽管放心安歇便可。” 元朝怒极反笑:“他也知道他是不?开眼的讨嫌之人?!” 常文自动略去了这句话,面色不变地说:“时辰不早了,郡主?还是回屋休息吧。殿下说,待事了, 明日便送郡主回镇国公府。待到宫里恢复了,再来?接郡主?回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121节 好一句送她回镇国公府, 又好一句接她回来?! 晏长裕就那么肯定她会回来??! “公公说错了吧。我已经嫁进了瑞王府,便是回,也该回瑞王府。”元朝咬着牙,忍着怒气说。 常文垂首恭声?说:“郡主?说的是, 只不?过这是殿下的命令,老奴不?敢违逆主?子。况且, 殿下说, 瑞王新丧,府里怕是不?吉利, 不?能惊动了郡主?。” 也就是说, 绝不?可能送她回瑞王府。 元朝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了。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回了屋, 索性眼不?见为?净。只是心底到底憋屈,两世,她人?生中受过最大的气都是在?晏长裕身上。 元朝一夜没睡着。 待到天亮,常文果真带着人?又来?了。 “今夜天气好,殿下着老奴护送郡主?回镇国公府。”常文笑着上前,想要亲手扶着元朝。 元朝推开了他,冷声?道:“我自己走。” 话虽如此,但常文依旧带着人?把元朝直接送到了镇国公府。直到看到元朝安置好,他才道:“这两日京城可能会乱一些,殿下说,请郡主?不?用担心,无论何人?何事都绝不?会扰到镇国公府来?。” 殿下说,殿下说……现在?,元朝一听到这三个字,心里的火便更高一分。 “他还说了什么?” 常文回:“殿下还说,郡主?不?用担心国公爷和二公子,最迟一个月,您便能与父兄一家团聚了。” 什么意思? 元朝忍不?住蹙了眉。 常文却?没有多解释,说完这些后,便恭敬地退了下去。也没在?外?停留,出了镇国公府,径直就回了宫。 待常文带人?离开后,元朝本?想去瑞王府一趟,结果发现镇国公府四周早已被围住了。 命为?保护,实为?□□。 “郡主?想去哪里?属下派人?跟着保护您。”为?首的侍卫恭声?道,“请郡主?见谅,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 晏长裕并未限制元朝出行,却?派了一堆人?守着她。她到哪里,那些人?便也跟到哪里。 元朝竟也不?觉得意外?了。 只是她也没了出去的心思,直接回了自己的屋。 自从与虞晋成婚后,元朝大部分时间便待在?了瑞王府。虽时不?时也会回镇国公府看看,但留下过夜的时候并不?多。 她的屋子,与她出嫁前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直在?等着她回来?。 * 宫中。 五皇子直接被晏长裕当场诛杀,小陆氏倒是还留着一条命,不?过已被押进了天牢。洪文帝还苟延残喘着。 平息了昨夜那场宫乱后,晏长裕只去了福清宫一趟,便一直守在?了福宁宫。 小陆氏给洪文帝下的是无解的毒,而且为?以防万一,量下得极重,洪文帝的身体?完全被这毒药侵蚀了。 也就是说,洪文帝没救了。 晏长裕把杂事处理完后,听了太医所说,最后,让太医用银针唤醒了洪文帝——当然,这又会缩短洪文帝的寿命。 待洪文帝醒来?,晏长裕便把昨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五弟已经被儿?臣当场格杀,陆氏被关进了天牢,父皇可要见罪人?陆氏?”他甚至连皇后都省去了,换成了冰冷的罪人?二字。 洪文帝虽然中了毒,昏迷不?醒,但实际上并不?是没有意识,隐约也听见了外?面发生的事。 他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嘶嘶声?,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他急得脸色涨红,整个人?显出不?正?常的状态。 “父皇无需白费力气,您的嗓子,已经被罪人?陆氏用药毒坏了。”晏长裕语气很?平静,唇角甚至微微翘了翘,又问了一次,“您想要见罪人?陆氏吗?” 洪文帝愤怒的喘着粗气。 “父皇莫急,儿?臣明白了。”晏长裕伸手为?他拍了拍胸口,沉声?说,“儿?臣知道您最是喜爱罪人?陆氏,不?过她犯得是谋逆大事,唯有一死?才能洗清她的罪孽。您放心,待到您也跟着去了,儿?臣定会把你们合葬在?一起,也算是圆了您曾与她许下的生同寝死?同穴的誓言。” 洪文帝瞪大了眼睛,整张脸泛着青白之色。 说着,晏长裕倾身,凑近他耳边,轻笑一声?,“儿?臣对您这般好,您可要好好记得啊,也算是还了父皇对儿?臣的教养之恩,您说是吗?” 话音未落,他忽然拿出怀里的锦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放下时,便见那洁白的锦帕上竟染上了鲜红。 洪文帝眼珠子急转,张着嘴大口出气。 “父皇莫急,不?过是吐了口血而已,还死?不?了。”晏长裕勾起唇角,随意的把染了血的锦帕扔掉,“儿?臣这一生也不?知吐了多少血,可您看,我还活着不?是吗?” “儿?臣虽对我母亲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生了我,于我有生育之恩。既是恩,自当报答,所以一命还一命,很?公平。您要了她的命,便该还她一命,我只是送你一程而已。” “所以,父皇,您安心去吧。” 话音落下,洪文帝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罢了,一口气没有上来?,瞪着浑浊的眼,就这样没了气息。 晏长裕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裳,面无表情的宣布—— “父皇,崩了。” 丧钟响了起来?,震彻整个京城。 * “丧钟响了,看来?是陛下归天了。” 镇国公府里,自然也都听到了这刺耳的丧钟声?。不?管心中是否敬仰洪文帝,他们面上都得做出样子来?。 很?快府中便也跟着其他人?家一样挂上了白。 洪文帝死?后,太子晏长裕继位。登基后,新皇便下令赐了罪人?陆氏毒酒。但新皇禀承先帝遗愿,不?顾朝中上下的反对,最后还是把罪人?陆氏与先帝合葬。 朝野皆叹新皇纯孝,一片赞美之声?。 只不?过众人?心中还有隐忧,便是新皇的身体?。谁都知道新皇身中剧毒,几次垂危,就怕一不?小心,新皇便跟着先帝去了。 然就在?这时,有民间神医自荐,自称能解了新皇的毒。 新皇宣之,最终果真顺利解了毒。 一切皆大欢喜。 一晃眼,便是七日过去。这半月来?,元朝一直待在?镇国公府中,没有出门,也算是过得平静。 况且国孝期间,也无人?敢饮乐。 这一日,卫一突然来?报,说是边关那边传来?消息了。 元朝立时把人?召了进来?。 “边关那边如何了?我父兄怎么样,还有……师兄又如何了?”一见到卫一,元朝便迫不?及待地问。 “回郡主?,国公爷和二公子都无事。此次二公子还立下了大功,若无意外?,大周定能收服蛮族,届时,国公爷与二公子便能凯旋归来?!”卫一脸上很?有些兴奋。身为?大周国民,自然都希望看到自己国家强大。 闻言,元朝自然也是欣喜。 “那师兄呢?”喜过之后,元朝又想到了虞晋,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见到他了吗?” 提到虞晋,卫一脸色变了变,沉默半晌,才沉声?回:“……见到了。” 果然,师兄还活着。 元朝一时不?该是喜还是难过。最终,到底还是喜多一点。 一时间,无人?说话。 许久,元朝才又问:“他说了什么?” “这是王爷让人?交给郡主?的。” 卫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元朝。 “王爷说……是他对不?起郡主?,请郡主?,”说到此,卫一顿了片刻,才接着道,“请郡主?另觅良缘。” “另觅良缘……好一句另觅良缘,师兄有心了。”元朝接过那封信,用力捏紧,闭了闭眼,她才把信拆开,刚一打开,便见到信上的三个大字, ——和离书。 果真没有什么意外?。 但也刺眼至极。 明明早有所料,但真到了这一刻,元朝才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平静淡然。她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郡主?,您没事吧?”候在?旁边的袭月和飞云都担忧的看着她,“王爷……王爷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是一场误会。王爷那般喜爱您,怎舍得与您分开?郡主?,您先……” “我当然知道他有苦衷。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元朝笑了笑,只那笑,说不?出的难看,“我也知道,他心悦我,也舍不?得我。我还知道,他送这封和离书回来?,也是为?了我好。” 可那又如何呢? 他还是舍弃了她,舍弃了他们的夫妻缘分,舍弃了他们的情谊。 “师兄有苦衷,他也很?难,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怪他。”元朝眼睛红了,可她没有流泪,“我不?怪他,永远都不?会怨他。” 她只是失望罢了。 比起伤心,失望更多一些。 便是要分开,为?何不?直接与她说?他甚至连道别的机会也不?给她,就这样自己做了选择。 “他现在?如何?” 元朝又问卫一。 “王爷受了点伤,不?过并无大碍,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了。王爷说,请郡主?一定要幸福。” 闻言,元朝笑了一下说:“那便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告诉师兄,我会幸福的。” “郡主?……” 袭月小心唤了一声?。 元朝没有应她,而是从怀里拿出了那只绣着青松的香囊,轻声?说:“拿剪刀来?。” 妄夺金枝(重生) 第122节 第84章 交易 边关。 “怀思, 你想好了?” 一个军帐中,卫震挥退了属下,帐里只留下了他与虞晋两人。 虞晋刚换了药, 正坐在床上。不久前, 他亲自带人夜闯蛮族王宫, 割下蛮族太子头颅的同时, 也被利箭射中了肩膀。 与这场战果相?比, 这点伤微不足道。以他?的体质,养个大半月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传进京城的, 依旧是他的死讯。 他?的死讯传回京城不久,洪文?帝驾崩的消息便传到了边关。 以卫震的意思,是要?他?回京城去。 早在虞晋到边关时,他?便把一切告诉了卫震。在师父和养父之间, 他?终究难以做抉择,所?以他?选择放弃自己。 他?当了一个懦夫。 如今洪文?帝驾崩, 没?了养父的命令,他?可以回京城与元朝团聚。但回去之后?呢?知知那般聪明,怎会不知他?的心思? 到时,他?该以什么面目面对她? 而且, 养父或多或少,也是因他?的冷眼旁观而死。如此, 他?更无法心安理得的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洪文?帝或许对不起很多人, 但从未对不起他?,相?反, 养父于他?恩重如山。 养父的死, 于虞晋而言,不是解脱, 而是更重的禁锢。 况且…… 晏长裕不会善罢甘休的。 同为男人,虞晋看?见?了晏长裕眼中的势在必得。他?不怕死,但他?也无法接受其他?人因他?而受难。 以他?与晏长裕的身份,他?们一旦争斗起来,定会搅得大周大乱,弄得生灵涂炭。 虞晋摇了摇头,下床,跪在地上,向卫震磕了一个头:“师父,是弟子有负您的教导。是我……” “辜负了知知的期许。从今之后?,世上再无瑞王虞晋。” * 元朝一刀把那只青松香囊剪成了两半。 她从来都是一个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她不怨虞晋离她而去,但终究还是在意的——两辈子,她想做的从来都是第一选择。 直到这一刻,元朝才?知道,自己原来当真这般自私霸道。 元朝知道虞晋为何不回来。 可正因为清楚,她才?失望,失望至极。 若虞晋只是兄长,她自然不会对他?有这般离谱的要?求。但他?不是,他?是她想要?与之白首的丈夫。 夫妻不应该同甘共苦吗? 既如此,他?都未曾得到她的允许,凭什么先说结束?又凭什么为她做选择,只因为是为了她好? 元朝到底意难平。 “郡主,您如果伤心,便哭出来吧。”袭月飞云见?她一直不说话,只捏着?那只一分?为二的香囊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元朝却是摇头:“有什么好哭的?师兄还活着?,是一件喜事不是么?”只可惜,她的第二次婚姻还是失败了。 她吸了口气,扯出一抹笑来,把那剪成两半的香囊给了卫一,淡声说:“派人把这东西给师兄,告诉他?,他?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亦,愿他?安好。” 卫一收起那只香囊,应了一声好。 先帝崩的第七日,镇国公府的元朝郡主收到了瑞王送来的和离书,两人结束了夫妻之缘。 翌日,新帝当朝宣布了瑞王虞晋的死讯。 举国齐哀。 * 是夜,月朗星稀。 镇国公府。 “陛下还真是喜欢夜闯他?人房间,这爱好着?实独一无二。”夜里,元朝用了膳,推开房门,便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没?忍住,直接阴阳怪气了一句。 等在屋中的正是晏长裕,如今风光无限的大周新帝。 屋里灯火通明,橘黄色的烛光映在男人的脸上,衬得他?面如白玉,越发俊秀。他?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只精致的小茶杯,似乎悠闲无比。 “准确的说,我只喜欢夜闯你?的房间。” 听到元朝的嘲讽,他?非但没?有生气,甚至笑了一声,“我对别人的房间没?有任何兴趣。” 元朝不想与他?纠缠,只冷着?脸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多日不见?,知知,我想你?了。” 男人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蕴藏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元朝别开头,冷笑道:“我瞧,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又赢了,晏长裕,你?很高?兴吧?” 看?,她又失败了,她又被人放弃了。 多可笑啊。 “对,我很高?兴。这一次,又是我赢了。” 不想,晏长裕竟然直接承认了。 元朝只觉心中火气直冒,双手握成拳就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把那混蛋揍一顿。只不过还没?等她动,便听男人又继续说:“但我也很难过。” “……什么?” 元朝愣了一下。 晏长裕都顺利得到了皇位,还排除了异己,如今在大周只手遮天,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因为你?在难过。” 晏长裕站起身,朝元朝走近,到了她面前,倾身轻声说。 元朝怔了怔。 对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为甚,元朝那一瞬间竟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想再与他?对视,慌忙别开了视线。 这个男人太会玩心,她不能再被他?影响。 “别在这假惺惺了。”她维持着?冷脸,“我不会信你?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元朝想躲开他?的视线,晏长裕却是固执的要?与她对视,“卫知知,你?难过,我也难过,我很心疼。” 晏长裕曾对她说过无数冷语,也曾对她表过心意,但从来都言简意赅,未曾说过这般缠绵至极的示弱之言。 元朝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弦确实因此而震动。 但那不是曾经的喜欢在死灰复燃。 她很清楚。 而是曾经随着?她的死亡一起埋葬的执念,忽然被唤醒。 她曾经喜欢了一个人,用尽心神,鼓足勇气,倾尽所?有的去喜欢。只可惜求而不得,遗恨而死。 所?以哪怕那份喜欢断了,执念也没?有断。 喜欢过,自然也会留下痕迹。 倘若上一世能听到这些话,元朝想,她定然会欢喜至极吧。那时,她定会扑进男人的怀里,毫无保留的诉说自己的欢喜。 “陛下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而这一世,她再也不是那傻乎乎的小郡主了,所?以她只是冷静的说,“这些甜言蜜语,已经过时了。” 她听了,信了,又如何? 她不会再放在心上。 “过时也无所?谓,我还是想说与你?听。”晏长裕道,“曾经就是因为我说得太少了,这一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元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元朝忽然失去了与他?争锋相?对的心情?。她吸了口气,只如对待外人一般问:“无谓的话便不说了。我只问,陛下今夜来此的目的。” “我来娶你?。”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如热浪一般汹涌而来。 元朝怔了一下,才?冷声道:“陛下未免太自信了一些。您想娶我,我便要?嫁你?吗?而且您还深夜来此,这算是什么?又置我于什么?” “是你?掌中可以随意亵玩的玩物么?!” 方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元朝好是艰难才?没?把巴掌挥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却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蹙眉:“你?便是生气,也不要?伤害自己,打?我便是。”原来元朝方才?因为过于用力,指甲刺破了掌心。 晏长裕掰开她紧握的手,看?着?那柔嫩白皙的掌心处冒出的血滴,抿紧了唇。 “也不要?这样说自己。”晏长裕连那两个字都不愿提起,“卫知知,无论你?信不信,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我都是真的想要?与你?做夫妻。” “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我晏长裕,唯一的珍宝。只可惜……”只可惜他?是一条认不清自己的恶龙,只知道霸占,不知道珍惜。 哪怕是上一世,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看?到她难过,他?也会不受控制的心疼。可那时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感情?牵绊,不能落下软肋。 “我曾经弄丢了你?,可你?也知道,我是个混蛋。”晏长裕笑了一声,不以为耻,声音越发低沉,“混蛋从来都是又霸道又自私的,也是不讲理的。所?以哪怕不择手段,混蛋也要?把你?再抢回来,把你?囚在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你?的话真的很多。”元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不动,只能冷声说,“陛下,这些废话你?说完了吗?” 晏长裕似乎叹息了一声。 忽然握着?她的手放在了唇边,微微低头,在她受伤的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元朝轻颤了一下。 妄夺金枝(重生) 第123节 “如果你?不想听我说是来娶你?的,那么,我换一种说法。”说到这,晏长裕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卫知知,朕是来与你?做交易的。” “朕可以再许卫家百年荣华,可以护你?父兄,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换你?做朕的皇后?。此生到死都必须留在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这个交易,你?做吗?” 不等元朝回答,他?先补充了一句,“卫知知,你?知道的,朕不接受拒绝。” 元朝气笑了。 “陛下,在威胁我?” 晏长裕抿唇没?说话,只握紧了元朝的手不放,“朕只是在陈述事实。郡主,你?这般聪明,定然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你?,对卫家最好的。” 他?摆出这幅公事公办、客气冷疏的模样,反倒让元朝更自在一些。 不过还没?等开口,晏长裕忽然道:“你?不用急着?给朕答案。朕给你?三……三个时辰考虑,” 说着?,他?朝窗外看?了看?天色,补充:“待到明日卯时,朕再来要?郡主的答案。” 话音未落,他?便放开了元朝的手,转身,快步朝窗户走。 “对了,若无意外,下月初,镇国公与卫小将军便能回京。” 临走之前,他?扔下了这句话。 第85章 正文完结 正如晏长裕所说, 她该明白怎么选择才是最有利的。当然,那个混蛋也说了,他不接受拒绝。 所以事实上, 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元朝不知道, 晏长裕为何会从对她不屑一顾到现在的步步紧追、势在必得。他说他心悦她, 元朝听了, 但其实依旧没有感受到真实感。 并非是不信, 而是前世的印象太深。 即便知道上一世并不是晏长裕要?她死,但终究意?难平。那是一条命, 是她父母给予她的生?命。 父母生?养了她,给予她万般宠爱和保护,或许在其他人?眼中,这条命不值一提, 但于他们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晏长裕非杀她的凶手, 她却也是因他而亡。 所以元朝做不到?不在意?……至少现?在做不到?。但她又很清楚那个男人?的秉性,在那些朝夕相处中,她早已明白了他骨子里的强势,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拗和凶狠。 今生?, 父亲还健康的活着,二哥顺利平安的回来, 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团聚, 元朝不忍再?因一己?之私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师兄也还活着。 对于上一世的结局来说,如今已是极好了。 至少, 他们都还活着。 她一个人?等待太久, 太想有一个圆满的家了。 这一夜,元朝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然?其实她躺下不久, 竟就睡了过去?,甚至一夜无?梦到?天?明。待她睁开眼时,便瞧见了坐在床边的男人?,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眸子。 “醒了?” 他凑她极近,说话时,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平常清冷的眸中似带着浅浅的柔意?。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拨动她凌乱的额发,微凉的手指自她的额头轻柔的划过。 元朝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这熟悉的情景和声?音,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 直到?那丝凉意?侵袭,她才如梦初醒,头下意?识朝后仰,躲开了男人?的碰触。 男人?手指落空,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陛下来得可真是早啊。”元朝从床上坐起来,没来得及先整理自己?,先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这才刚天?亮吧。” “不早了,我?已经在这坐了一个时辰了。”男人?勾了勾唇角,竟是笑了出来。 元朝呼吸一滞。 晏长裕一个时辰前便来了,她为什么没有丝毫察觉? “你是不是给我?用了药?”元朝冷下脸。 若非用药,这么大一个人?来她的屋里,还坐在她的床前,她怎么可能不察觉? 晏长裕唇角笑意?淡了淡:“知知,我?确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两世以来,我?有伤害过你的身体吗?” 自是没有。 便是上一世,他会对她冷语,却不会伤她的身体。 遇到?危险时,他从来都是挡在她的前面。 元朝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除了这个理由,她不想接受另一个理由。 若不是晏长裕给她用了药,那她为何在他面前还睡得这般沉?元朝不想深想,但明显,男人?并不放过她。 “知知,你为什么没有察觉我?来,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他身上的气势骤升,忽然?充满了攻击性,仿佛随时准备攻城掠战,“因为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是吗?知知,你的内心告诉我?,你是信任我?的。” 元朝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她到?底已活了一世,很快便冷静下来。 她没有应晏长裕的话,只平静又似乎暗含嘲讽的说:“陛下,我?已经嫁过人?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出口,男人?身上的堡垒便轰然?倒塌,他那似乎战无?不胜的气势也在顷刻间溃败。 元朝靠他近,又对他有了解,自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在她话出口的刹那,那陡然?生?出的愤怒和不甘。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已经足够了。 即便结局无?法改变,她也不准备就这样窝囊的接受。 她讨厌看到?他运筹帷幄、镇定冷静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凭什么? 他让她不痛快,她自然?不会让他舒畅。 “我?与师兄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度过洞房花烛夜,陛下,应该清楚吧?”她把他方才的话还给了他,笑了一声?,“陛下尊贵非凡,难道就不在意?吗?” 怎会不在意?。 他在意?的想要?发疯。 胸腔里的嫉妒和怒火已经快要?爆发。 “知知,你果?然?从不吃亏。”晏长裕闭了闭眼,强压下那股暴戾的冲动,“这一次,是我?输了。” 他闭着眼,像是在强忍某种疼痛。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元朝心中却没多少畅快之意?。她曾经被所爱之人?伤过,她知道那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反正无?论你在不在意?,事实就是如此。”元朝以一种极度冷静的态度说,“我?可以答应与你做这一场交易,但丑话说在前头,不论情不谈爱,只是交易而已。” “陛下,您还愿意?吗?” 晏长裕睁开了眼睛,转眼间,那份脆弱和痛苦便已经消失无?踪,他又恢复了平常冷静镇定的模样。 他看着她,竟当真应了一声?:“好。” “那好,请陛下记住今日这一切是你主动想要?的。”元朝笑了笑,“如此,此后,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皇后,与您做一对让百姓敬仰的帝后。” 晏长裕说得对,这才是对她,对卫家最?有利的选择。 权力多好啊。 只要?有了权力,他们卫家就不用再?担心功高震主,不用害怕鸟尽弓藏。而她,也能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此后,无?人?再?能摆弄她的人?生?。 她不想再?被选择,而想要?做一个真正能做选择的人?。 晏长裕听懂了元朝的意?思。 合格的皇后。 只是皇后,不是妻子。 是帝后,不是夫妻。 晨光照进来的瞬间,两人?目光相对,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 须臾,晏长裕笑了笑,忽而伸手把面前的女子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抱得很用力,又很小心。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头,嗅着她发间的馨香,笑着说:“卫知知,晏长裕心悦你。” ——新帝登基的第二月,册镇国公府元朝郡主,曾经的瑞王妃为后。月后,帝后大婚,四方来贺,帝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