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风长雨》 第1章 《阑风长雨》作者:樱不摘【cp完结】 简介: 楚扬x沈知安(闷骚腹黑攻x前期钓系直球后期口嫌体正受)破镜重圆 he 楚扬第一次去gay吧就偶遇到了已经分手7年了的前任沈知安。 不仅遇到了,前任还一直死皮赖脸地紧紧抱着他不放。 沈知安:“抱我。” 楚扬:“放手” 沈知安:“不要” 楚扬心想:行,是你先招惹我的。 第二天,他主动向前任提出复合,却被前任狠狠拒绝了。 直到现在,楚扬才发觉,不管是7年前还是7年后,他都一直在被沈知安牵着鼻子走。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把主动权夺回来。 *受因为一些变故,前后期反差挺大的。 *攻之前有白月光,并且比较放荡。跟受谈恋爱后独爱受,前期在感情方面比较卑微,后期重圆后比较强势 ——第一次写文!还请多多指教~ 破镜重圆、he、救赎、主攻 第1章 相逢 分手后的近七年,楚扬在脑子里想象过无数种偶遇沈知安的情景,也设想过无数种不那么令人尴尬的应对方案……但此时的这种偶遇方式,是他死了八辈子也想不到的窘境。 在江荔的一所gay吧里,沈知安整个人晾在他的肩膀上,满脸通红。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他背上抓来抓去,滚烫的嘴唇贴在他的脖颈上,呼出来的热气滋了他全身。 大概是因为这所gay吧比较“含蓄”的原因,有些来猎奇的女孩难得看到如此“劲爆”的画面,聚在一块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他们就是一顿咔咔乱拍。 而楚扬今晚约来的那位小朋友瞪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堆着难以描述的尬笑。 “沈知安,”楚扬将他的脑袋强行抬起来,那对琥珀色的瞳仁醉意朦胧,“放开,听见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沈知安的眼眶好似被蒙了一层水雾,像极了一汪被桃树围绕的潭水。那汪清冽的桃花潭泛起一丝涟漪,用石头一砸,漂在水面上的,是一缕缕柔光。 “楚扬……” 沈知安醉醺醺的热气顺着右耳痒痒地飘着,他双手紧紧地箍着楚扬发烫的脖子,抱得更紧了。 “生日快乐……” 楚扬推搡的手停了,他抬起头,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抓到了什么似的定定地盯着前方正在秀肌肉的铁头1,脑袋里的迷雾渐渐散开,仿佛在不远的前方望见了8年前的自己。 8年前,因为没有开始着手准备公务员考试所以跟父母大吵完一架的他,拿着自己几乎是所有的积蓄,赌气一般给自己报了个为期25天的日本旅游团,本州岛加北海道深入探索游。 他非常肯定回来之后肯定会被他爸楚煜文一顿毒打,但他同时也非常确定楚煜文并不会因此飞来日本找他,因为以楚煜文的尿性,是不会在他身上多浪费一分钱的。 秉着吵不过就逃的道理,他在落地札幌机场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远在祖国的父母,随后便潇洒地点了拉黑。 这大概是他这快21年的无聊人生里做过的最恶心的事了。 回酒店的途中,导游在大巴车上叽叽喳喳地教一群大爷大妈如何换手机流量卡。楚扬觉得吵,听着耳机里循环播放的funk,靠在椅背上呆滞地盯着一帧一帧闪过去的城市街景。 黄昏将近,札幌街边低矮的商铺上方悬着橙红的太阳,橘黄色的天空耷拉着几根零散的黑色电线。窗边飘过去的火烧云炸出火红与混沌。 就像爆炸蹦出的火星溢了出来。楚扬想到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funk终究是有些听腻了。他解开锁屏,打算换一首应景的city pop,还没点开播放键,一条来自微信的好友申请突如其来从上方弹了出来。 那人的微信名是一串看不懂的日文,头像是一只笑得特别憨的黑色博美。 备注:你好,我听导游说只有我们两是落单的,所以我们这25天都得住一间房了。多多指教!!!【双手合十】我叫沈知安【双手合十】【玫瑰】。 得了,又要应付多余的社交了。楚扬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同意。右脸颊贴着被空调冷气吹得冰冷的车窗。 8年前的沈知安还是一只刚考完高考,正处在不知天高地厚年纪的小神兽。他们一家是拆迁户,高考考完之后正好碰上新房搬家,买新电视的时候意外抽中了这个为期25天的日本旅游团,可谓是喜上加喜。 父母要看店,妹妹还小,唯一的机会自然是给了野马脱缰的小神兽。 “我好像看到你了!” “你回头,我就在你的斜后面” “我可以坐到你这边来吗?” “咧嘴笑” “坏笑” 一加上好友,对面这只黑色博美狗就蹭蹭发了好几条在楚扬眼里毫无边界感的信息。他顶着面子朝斜后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穿着阿迪达斯黑色大logo短袖和蓝色牛仔裤的男孩,发尾有些天然的卷曲,带着试探性的眼神朝他挥了挥手。 那双眼睛特别好看。楚扬的舌尖不自觉在上颚上打了个圈,目光缓缓地沿着男孩的视线望去。那是一双不谙世事,清澈得像林间小鹿一样的眼睛。 “我可以坐过来吗?”男孩朝旁边移了移位置,曲着身问道。 第2章 楚扬把耳机线拔了,笑着点点头。 “嗨喽!”沈知安扶着过道上的把手小心地坐下,在随身的白色帆布斜挎包里翻出一袋从中国带来的日本牌糖果,拿着包装袋的手在楚扬面前晃了晃,“我有这种糖,吃吗?” 大概是实在想不出来要说什么话才给糖的吧。 楚扬一瞬间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的荒诞。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初高中时期,秋游春游的时候,在大巴车上攀比零食的阶段。他随便挑了颗青苹果味的塞到嘴里,整颗糖因为天气热的原因都有些化了。 “谢谢。” “你想吃的话还可以拿。”沈知安把那一袋糖放在椅背上的网格袋里,用吊儿郎当的声音接着叨叨。 “那个……我要怎么称呼你啊?” “这里好多都是大爷大妈来旅游,年轻人太少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我们两也挺有缘分的吧。” “你多大了?”楚扬胳膊肘撑着脑袋,语气里带着调侃。 “我已经18了!”沈知安仰着头灌了口矿泉水,“我刚考完高考,勉勉强强考上了个一本吧。我爸妈反正挺高兴的,正好我们家买电视抽中了这个旅游团的奖,就当毕业礼物了。” 高考啊,真的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有人考上了一本全家人高高兴兴让孩子出国旅游,有人考上了一本却只能被软禁在家,还没上大学就被父母逼着上网去查考研院校和公务员岗位…… 楚扬有时候冥冥之中觉得,天底下所有反胃的事情大概都发生在了他身上。 “挺好的啊。”楚扬又在网兜里拿了一颗水蜜桃味的糖,避开了沈知安绕来绕去的眼神,“考上了什么学校啊?” “江荔师范。”沈知安又从包里拿出一袋洋文牌子的巧克力饼干,小心地用手兜在下巴底下接着掉下来碎渣,“还算不错吧。” 楚扬听到这话差点咬到舌头。 “那你就称呼我为学长吧。” “真的吗?!”沈知安瞪大了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音调高了好几个key,“我去!那你是大几的啊学长?” “我快毕业了,”楚扬嘴角上扬,“下学期大四了。” “那你真的是老前辈了。”沈知安很自然地拍了拍他有些僵硬的肩膀,“我的名字在微信好友申请里已经备注给你了,你直接叫就行。” “你呢,学长?” 沈知安啊……一看到这个名字,楚扬脑子里就蹦出来一句八字熟语——“知足常乐,健康平安” 他的父母大概是希望他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吧。 想起自己的名字,他记得小时候听妈妈跟他说过,这个名字是楚煜文给取的。“扬帆”、“飞扬”“耀武扬威”“得意扬扬”这些词都可以解释他这个名字,意思都是一个,都是希望他长大以后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好给父母长脸。 至于平安健康什么的,在他父母心里,没有面子重要。 “楚扬。”他有些羞耻地说着,“四面楚歌的楚,提手旁的扬。” “挺好听啊这名儿,”沈知安低头打字,随口吐槽道,“不像我的名字,不男不女的,搞不清我爸妈那个时候在想啥……” “哪里像了,”沈知安嫌弃的语气把楚扬逗笑了,“挺好的啊。知足常乐,健康平安嘛。” “嗯……”回完消息后,沈知安把手机收到兜里,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我妈之前也这么跟我说过。” 他们接着一些话题随便聊了一会儿。沈知安聊到了他们家是开家常菜馆的,因为拆迁给了一笔比较大的拆迁费,所以最近把饭馆整个都翻修了一遍。菜很好吃,都是他妈妈自己做的。他还颇有自信地拿出了包里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面全是画的各种各样的人物速写,情景剧小漫画,也有他自己设计的虚拟人物,但画得最多的则是他才2岁的小妹妹……他的声音很好听,语调高昂,同时又混着一丝少年人独特的江湖气。跟他聊天不会觉得要自己去带话题,跟着他的思路走就行了。 这是楚扬第一次在陌生的社交上感到一种独特的安心感。没有算计,没有乏力感,没有尴尬。 札幌热烈的夕阳映在沈知安五官深邃的脸上,很好看。 这时,导游突然要让大家每个人做一个自我介绍。 他看到沈知安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像是生起了一阵温暖,自信的风。他的眼尾微微眯着,双手撑在前座上,像讲相声似的讲了很多日常琐事:喜欢画画,家里有一只名字叫happy的博美、喜欢看电影、喜欢看军事频道……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导游憨笑着挥舞着红色小旗子,一名戴着眼镜的男人甚至站起来给他鼓掌。 听到他侃侃而谈自己的人生,楚扬总觉得自己白活了21年。 他把手机和耳机收到包里,静静地看着自信张扬的少年。此时的旅游大巴正开到札幌最具标志性的十字路口中央广场,太阳落了下来,隐隐约约能窥见月亮的影子。各种各样的车型围绕着中央广场打着圈,饶过转弯的几分钟之后,便会驶向属于自己的分岔路,随着大流奔向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 但正是因为有在中心广场绕圈的几分钟,无数的不可能,都能够相遇。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文!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啾咪~ 第3章 第2章 太阳 楚扬怀疑沈知安这是要勒死自己。 他停止了毫无意义的忆往昔,双手从吧台的缝隙里解放出来,贴住沈知安的裤缝线使劲儿往上一提,把人整个儿抱了起来。 那些拍照的猎奇女孩发出更加惊奇的呼声,原本在吧台上给楚扬调酒的酒保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以为他们是一对刚吵完架和好并且很恩爱的同志情侣。 楚扬环着沈知安温热的大腿根部,肩膀上的皮肤感受着沈知安呼出来的,带有淡淡馥郁酒香的热气。事发突然,他顾不上理会他那“小男友”窘迫诧异的目光,抱着醉醺醺的沈知安穿过沉迷欢娱的人群,直径走出了店门。 “你—是不是快到生日了……学长?”沈知安略带胡渣的下巴在楚扬脖子上蹭来蹭去,搭在他脖子上的手上下摇摆着,像是在指挥一首欢快的小曲。 “学长”这个词让楚扬心里一颤。他在店门口停住,对面那棵盛放的泡桐树掉下一片金黄色的叶子。 深秋的江荔气温已接近个位数,而沈知安还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单衣。楚扬把嘴巴还在哼哼唧唧的人放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 外套披上去的时候单衣不小心滑下去露出来了一块,楚扬无意间窥见了沈知安肩膀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红痕。 是有谁欺负他吗? 换做是7年前,他一定会好声好气地把人哄过来,把人搂在怀里,亲吻他身上所有伤疤,让他抱着自己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问他还疼不疼……恨不得把自己身上饱满的肉割下来换那块让他疼痛的伤疤,放在眼里都怕化了。 楚扬右手避开沈知安肩膀上的淤青,去扶他的胯。 “疼疼疼!” 楚扬的手刚碰到关键部位沈知安就大声喊起来,双手扑腾着搂住楚扬的肩膀,刚披上去的外套滑落下来,重新落回楚扬的手上。 沈知安半惺忪的眼睛睁开,眼眶周围的皮肤蕴着浅粉,仿佛还和八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他一头栽在楚扬肩上,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怎么不抱我了……” “楚扬你个傻逼……” “沈知安,”楚扬此刻不想跟这个神志不清的醉鬼讲道理,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先上车,我送你回家。” “回家?”沈知安迷糊地抬起头,眼神涣散,眼皮耷拉下来,“不想回家……” “听话。”楚扬悬着心轻轻挠了挠他的后脑稍,“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帮醉鬼重新穿好外套,趁乱捏了捏在他印象里软软的手指头,但没想到却碰到了硬邦邦的茧子。 也对,他是学画画的,手上有茧子很正常...... 可能他从一开始就记错了吧。 楚扬不再多想,再次叮嘱了一句之后便转身去取车。 这些年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就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当年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也不太记得他是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沈知安。 沈知安就像天空中被小孩子放走的鲜艳的气球,肆意地在广袤的天地间遨游,楚扬一抬头就能找到的,赤色的鲜活。 他费尽力气去够那只气球的绳子,想牵着气球飞到天空去找寻他丧失的热情、丧失的生动、丧失的善意…… 但气球太轻了,终究是带不走他。 楚扬将车开回酒吧门口时,沈知安正靠在炫着彩灯放着蹦迪音乐的店门口,身体歪着,点了一根烟。 他夹烟的姿势很好看,单手夹着烟蒂,小拇指微微翘起,看似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然后再懒懒地吐出不太明显的烟圈。发尾的自然卷微微被风吹起,又轻轻地荡在鬓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泛泛地望向远处。 楚扬一直看到他吐完最后一个烟圈才按喇叭提醒。 找到楚扬的那一刹那,沈知安的眼睛就亮了。他紧了紧身上楚扬的外套,迈着步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打开车门钻上了副驾驶。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知安带进来一阵微醺的烟草味,脸颊被冻得有些分红。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楚扬不知所以地开口,声音飘在空中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然。 樱桃掉进果酒气泡水里,无数小气泡黏在樱桃紫红的果皮上,费尽心思想要钻进酸甜的果肉里,深入果核。 沈知安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懵了,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直直地盯着他,眼睫毛轻轻向下耷着。 “我……” “没事了。”楚扬意识到了他不该问的,“你家在哪?我现在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沈知安,”楚扬单手扶着方向盘,把车往前直直地开着,“别再这么幼稚了。这么多年没见了,26岁了,该长大了。” “我幼稚?”沈知安嗤笑一声,尾音上拐,“我他妈要是幼稚,早就死透了。” 一时间内没有人再说话。楚扬忍着情绪,过了半响才开口。 “你到底要去哪?”他手指甲磨着方向盘,“随便说一个地方,不然现在就扔你下车。” “先不回家。”沈知安表情木讷,音调飘着,“去哪都可以,我想在外面再待会。” 楚扬没有再说话,把车继续向前开着。 沈知安没有再闹,他把车窗半开,将一只手伸向窗外。凌晨3点的夜风烈烈的,刮在手背上留下刺刺的疼痛。沈知安望向窗外炫目的霓虹,白白的手在拂过去的繁华里翩翩起舞。 第4章 楚扬用余光留意着他,夜风带过车里淡淡的熏香,有那么几分秒的不真实。 沈知安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刨去了8年前那种纯白的气质,增添了几分被世俗浸染的黄土色,又被泼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易碎感的透明。 “习惯性的看着你,悄悄地,看着你,你时常流露可爱表情……” “我们会深情拥抱,我们会一直到老,只要能够爱着你就好……” “如果这就是爱情我都知道,只要真心贴真心就能遇到,慢慢地看着你皱纹爬上眼角,我都不觉得无聊……” “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安对着窗外放声唱着,他把车窗整个打开,唱着唱着突然歪着腰靠在椅背上笑了。 他把头埋在大腿里,扯着楚扬的外套袖子,闷在布料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楚扬鼻子一酸。 “楚扬……”沈知安混着哭腔,声音黏黏的,“操他妈,疼死我了……” “我他妈想死你了……” “你这个王八蛋……” 楚扬嗤笑一声,卷着舌头忍着情绪。强迫自己去看道路前方。 “可是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沈知安,”楚扬一脚油门踩到底,“你就当你八年前没有去过日本,也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找个漂亮的女孩,结婚,生子,过一个还算美满的人生。” “美满的人生……”沈知安抬起头,自嘲地笑了,“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楚扬,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管你有没有跟我在一起过,我的人生都已经毁了。” 楚扬猛踩刹车。7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沈知安全身湿透,手指尖被抠的破了皮……那人眼眶通红,靠在门上对他说自己的人生全完了。 宽敞的夜间马路中央出现了一个突兀的黑色小点,楚扬偏头,静静地看着副驾驶上自暴自弃的人。 “你他妈看个屁!”沈知安一把揪过楚扬的衣领,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我过得不好,用不着你来怜悯!” “我没有……”楚扬平静地沉入飘起风波的桃花潭。他握住沈知安的手腕,轻轻地放下,“我没有可怜你,沈知安。” 他从驾驶座上摸出一袋水果糖,跟八年前沈知安分给他的那袋日本糖一模一样。他倒出一颗青苹果味的,塞到沈知安的掌心里。 “人人都有生活不顺的时候,我理解。但是,偶尔还是要给自己一点甜头。” “人生只不过是一种体验,苦中作乐才是常态。” 就像八年前他一个人稀里糊涂跑去日本,遇到沈知安,头脑一热跟沈知安谈恋爱……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是他那操蛋人生中的苦中作乐罢了。 沈知安平缓下来,他拨开亮闪闪的糖纸,塞到嘴里。 看来他还是把自己当作八年前那个幼稚的少年。 8年前当沈知安第一眼看到楚扬的时候,就被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成年人”气场所吸引。 在日本,他看到过楚扬抽烟的样子。一个人站在靠在酒店的栏杆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纯黑色背心。左手用手机接电话,右手夹着烟,看似不经意间吸一口,向天空中蕴出一盏白。 抽到一半的时候,他会用无名指弹弹烟灰。冒着火星的烟灰飘在黑色的栏杆上,0.5秒在夜空中停留,点缀出纷繁的星星。 他有些跃跃欲试地跑过去,双手撑在栏杆上,也不觉得二手烟呛人,安静地看着吹出来的烟圈在天空中散开。 楚扬接完电话,对上沈知安的目光。若即若离,在沈知安眼里,和东京的夜景一样耀眼。 “我可以抽一口吗?”沈知安小心试探道。 “小小年纪别学抽烟。”楚扬收起烟盒,准备往回走。 沈知安拉住楚扬的胳膊,冰冰凉凉的,轻轻摇了摇,撒娇似的。 “我又不是未成年,我都18了。” “让我试试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平时的行为太过于幼稚,他总觉得楚扬把他当乳臭未干的未成年小屁孩。 “那你小心点,”楚扬抽出一根,戏谑地笑了笑,“第一次抽小一口,别被呛到。” “我才不会!”沈知安迫不及待地接过去,装模做样地学着楚扬单手夹着,凑近去闻了闻烟草香。 楚扬用打火机帮他点了烟,沈知安观察着冒出来的小火星,手有些抖着送进嘴里。 “咳咳咳——” 果不其然,他被呛到了。 因为太想证明自己,他第一口抽得很大,敏感的肺部被浓烈的烟气呛得让他整个人弯下腰去,汹涌的烟猛烈地敲着胸腔。 楚扬进去给沈知安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捏了捏他后颈上的肉。 “怎么样,”楚扬带着笑意调侃道,“还抽吗?” 沈知安狠狠瞪了他一眼。 “抽烟有害健康,”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劝你还是别抽了。” 在北海道小樽的时候,楚扬曾经跟他体验了一回diy玻璃制品制作。 烧玻璃的时候要从滚烫的高温炼炉里把刚烫好的玻璃夹出来,然后再放到模具里。看着被烧得火红的玻璃体,沈知安手心直冒汗,连续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轮到楚扬上的时候,沈知安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拿起夹子,利落地夹出滚烫的玻璃体,好似毫不不费力似的轻松将玻璃体放到摸具里,凹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杯子造型。 第5章 “牛逼啊!学长教教我!”沈知安发自内心得赞叹道。 楚扬的手包在他的手外面,丝毫不抖地带着他夹起烧得通红的玻璃体。 “别慌,”楚扬沉沉的声音悬在他耳边,痒痒的,“这个烫不到你。” “嗯……”沈知安深吸一口气,尽管说话的语调还是有些抖。 “好了,现在已经放到摸具里了。”楚扬继续说着,包在他外面的手指轻轻放开一毫厘,“我会慢慢松开手,但是你别慌,快速给它弄个造型就好了。” 楚扬热热的掌心离开他的手指,沈知安悬着心,慢慢地夹起玻璃体的边缘,悬着心往上提。 “很好很好,就这样。”楚扬在旁边向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掌。 他们做出来的杯子形状很像,都是那种矮矮的玻璃杯。为了区分,他们涂上了不同的图案。 沈知安看着楚扬画了一个带着鬼脸的小太阳。 “挺像你的。” 他还记得楚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转着沾着黄色颜料的小刷子,嘴角微微往上翘,右脸颊凹下去一个小酒窝。 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位路过宝子的支持!欢迎评论鸭鸭鸭~ 第3章 烧酒p 在北海道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电影《情书》的取景地船见坂。 楚扬一直很喜欢《情书》这部电影。沈知安没有看过,在去景点的大巴车上被楚扬摁着头皮看了一个多小时。 “这是不是所谓的‘替身文学’啊?”沈知安贴在楚扬的胳膊上,表情有些复杂。 “算是吧。”楚扬撑着脑袋关掉屏幕,“好看吗?” “嗯……”沈知安歪着头,“总觉得替身文学不太好……” “但是你不觉得,”楚扬极力争辩,“电影里的这种替身文学还挺浪漫的吗?” “可是我还是觉得,”沈知安拧眉,“这样对另外一个女生不公平。” 楚扬刚刚想要张开的嘴巴蒙蒙地闭上,午后的阳光给人影镀上金边,衬得沈知安浅浅的瞳色更加晶莹剔透。 “但是既然你说好看……”沈知安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嘟囔着,“那一定有好看的道理吧。” “没有,”楚扬淡淡地说着,“每个人理解不同罢了。我觉得好看你觉得不好看这些都很正常。” “做自己就好。” 大巴车停了下来,导游小刘招呼着他们下车。 楚扬站起来,好巧不巧一束光隐隐地打在他的耳朵上,亮亮的耳骨钉向外围着一圈小小的光晕。 沈知安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怎么了?”楚扬回头,耳阔上的神经还留存着一丝痒痒的触感。 “好酷啊。”沈知安呆呆地望着那一枚小小的光源,嘴唇微微张着。 “你觉得酷就去打一个呗。” “不行。” “这得多疼……” 不愧是从小就被宠着长大的小孩。楚扬憋着笑,盯着沈知安被细小的光斑照得白白的脸颊,觉得小孩这样挺好玩的。 7月的小樽吹着凉爽的夏风。蓝天,白云。 他们两人避开大部队,在路边的小店子里买了两份红豆馅的铜锣烧,向着坡道慢慢散步。 “要是冬天来就好了。”沈知安拿着录像机对着楚扬晃晃悠悠地拍着,“学长今天戴了一个很酷的银色耳骨钉,刚看完电影就来拍摄地,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妙啊?” “别光拍我,”楚扬拿手遮住镜头盖,强迫机身转向一旁的风景,“多拍拍风景。” “我就要拍你,”沈知安跑到楚扬跟前拿镜头怼上他的正脸,倒着小跑,“光拍风景有什么意思,这样就人和风景都能拍到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嗯……”楚扬咬了一口铜锣烧,手工豆沙的甜腻是沙沙的,“非常奇妙,以后冬天再来一趟会更加有感觉。” 船见坂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坡,中间穿插着零零散散的电线杆。坡有些陡,沈知安一会儿跑一会儿走,渐渐有些累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蹲在一根电线杆旁边微微喘着气,带着卷的发尾被汗浸湿,服帖地粘在鬓角。 “怎么不跑了?”楚扬提着一瓶矿泉水在他跟前晃着。 “累了。”沈知安拧开矿泉水瓶盖,猛灌一口。 “再坚持一会儿,”楚扬向前指了指,“顶端可以看到很好看的大海。” “好饿啊!”沈知安扶着电线杆站起来,还有些小喘,“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一家寿喜烧店,我们待会去吃吧。” “不是吃了铜锣烧了吗?” “太腻了,不喜欢吃。” “我还以为你这种年纪,会喜欢吃这种甜得发腻的东西呢。”楚扬嗤笑一声,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米饭里放白糖的奇葩举动。 “我都18了。”沈知安加快脚步,赶到楚扬前面,“我跟你说,我很喜欢喝那种特别苦的咖啡,才不是像小孩那样喜欢吃甜的。” “嗯,”楚扬嘴角忍不住翘起,“你是精英职场人士。” “你少揶揄我!” 虽然拿着相机边走边跑很累,但沈知安还是双手竭力举着。他什么都拍,路过的老人牵着一条大的金毛狗,他也忍不住拿着相机在狗面前晃悠,丝毫不介意狗主人在旁边疑惑的眼色。 第6章 “我给你录个像啊,”沈知安蹲下,揉着金毛被风吹得到处乱窜的杂毛,“录给我家的傻博美看看,异国他乡的狗长啥样。” 他把镜头怼到狗脸前面,金毛好奇地凑近,用粉粉的舌头舔了舔镜头。 “录完了!”他不舍地朝金毛道了别,还不忘咧开嘴笑着给老人鞠了一个躬。 “阿里嘎多!” 又花了20分钟,他们终于走到了顶端。 楚扬之前其实看了很多船见坂的原生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在冬天拍摄的。皑皑的的雪堆在路边,路过的人裹着厚厚的棉服,从高处望去,冬天的海水灰蒙蒙的,没什么生气。 少了纯爱电影独特的冬日滤镜氛围,就只剩下北海道冬季,专属于海洋气候的那种湿湿的荒凉感。 他转过头,身边的沈知安举着相机,高高地拍坡下蓝盈盈的海。 他微微踮着脚,夏风偷偷钻到微透的白色短袖里,带起轻盈的衣角。他抬手,柔柔的暖光飘在白白的带着骨感的手腕上,立体的侧脸与背景鲜明隔开,道出几分在孤岛上茫茫的不真实感。 他这样看着沈知安,想到了学校里的绿茵球场,或者午后热烈的篮球场。是他青春期没有体验过的,大汗淋漓的潇洒。 “沈知安,”他轻轻唤着,把手机镜头对着他,“转过来。” 快门按下,正好定格到了那一瞬间,少年茫茫的,清澈的眼眸。广阔的原野,吹起一阵热浪。 “还是夏天好啊。” 坡下远方的船只启航,泛起白色的泡沫,滚起清蓝的浪花,在天空的边界线上留下一阵洒脱。 楚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纯爱电影也不过如此。 他们在顶端拍完照之后去吃了沈知安之前看到的那家寿喜烧店。 那家店是一家日式老店,进门需要拖鞋,要跪在榻榻米上吃饭的那种。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一名戴眼镜的男子在向他们招手。 他叫齐屿辰,也是他们旅行团的。长相突出,已婚,妻子在怀二胎,趁着暑假带着岳父来日本旅游。 “你们终于来了!”齐屿辰把旁边的餐具摆好,腾出一个位置,给他们倒了大麦茶。 “刚才小沈在微信上才跟我说你们去顶端看风景了。”齐屿辰整了整衬衫的领子,“怎么样,顶端的风景好看吗?能看到广阔的大海吧?” 楚扬看向沈知安,心想他什么时候加的齐屿辰的微信,明明之前的几天都在跟他到处玩。 “好看。”沈知安接过穿和服的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爷爷呢?” 齐屿辰向窗外使了个眼色,一位穿着白色大背心大裤衩的老人带着遮阳帽,隐隐可以看到白白的烟雾从窗框处冒出。 “吃得差不多了,抽烟呢。” “你们想吃什么?我们刚刚点了五片和牛肉差不多快一万块日元了,贵死了。” “这么贵?!”沈知安喝到嘴边的大麦茶停了下来,跟楚扬对视一眼,浅色的瞳孔微微颤动。 “你想吃吗?”楚扬翻着菜单,“想吃就点,别担心预算。” “我其实还好,都看你。”沈知安凑过去挨着他的手肘,皮肤贴着,酥酥的。 “实在不行我请你们啊,”齐屿辰卷起棉布衬衫的袖子,向沈知安笑了笑,一股成功人士既视感。 “不用了。”楚扬不自觉地感到心里乱糟糟的,“我们来的时候吃了东西,尝尝味道得了。” 商量来商量去,最终点了两片和牛肉,两盘蔬菜以及一条烤鱼。 刚点完菜,齐屿辰的岳父大人也正好抽完烟回来了。他面相和善,连脸上的皱纹好像都是带着笑的。他坐到齐屿辰身边,擤了擤鼻子,倒了一杯烧酒。 “爷爷好!”沈知安最会哄人开心,他举起装满大麦茶的杯子,轻轻朝着爷爷碰了碰杯。 “好啊好啊!”爷爷眼睑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你别说这小日本鬼子,做的烧酒还真的挺好喝的!小沈陪我喝一杯?” “好啊!”沈知安伸手就要去够摆在桌上的烧酒壶,刚碰到壶把,就被一只手当场截胡。 楚扬摸住他的手腕,硬生生把他跃跃欲试的手掰开。 “爷爷,”他拿起酒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我陪您喝一杯吧。” 他的余光暗暗瞟向沈知安,这人现在怔怔地盯着自己,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地飘着。 楚扬有些想笑,他一杯烧酒下肚,灼得喉管直疼。 这顿寿喜烧吃得不是很尽兴。楚扬把唯一那片属于自己的和牛肉泡在金黄的蛋液里,一口嗦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国胃吃不惯生鸡蛋,他总觉得嗓子里一股腥味。 远不如中国的火锅好吃。 沈知安一边吃一边和爷爷聊天。从家常小事聊到国家政治大事,逗得岳父大人直打响嗝儿。 齐屿辰抿了一口烧酒,“小沈和您这么聊得来,以后让他多带您玩儿!” 楚扬在旁边又倒了一蛊酒。恍恍的,他隐隐约约觉得齐屿辰的眼神一直在盯着沈知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酒店的路上,齐屿辰还约他们去附近的小酒馆聊天,被楚扬以身体不舒服拒绝了。 “学长,”进了房门,沈知安悻悻地开口,“今天在船见坂,你为什么不让我喝酒啊?” “你家长没教过你吗,”楚扬插上充电线,“不要喝陌生人给的任何饮料。” 第7章 “可是小齐哥他们不是陌生人啊。”沈知安坐在床上,两条腿来回晃悠。 “你和他很熟吗?”楚扬坐在对面的床上,定定地看着他,“那种酒度数很高的,没有经验的人不要乱喝。” “哦……”沈知安瘫倒在床上,面无表情。 “你知道就好。” 楚扬没有再乱想,他翻开行李箱,找到换洗衣物之后就进浴室洗澡了。 沈知安陷在软塌塌的床垫里,天花板上白恍恍的光刺着他的眼睛。浴室里传来乱乱的水花声带着他的心跳慌慌的,他闭上眼,黑暗的视野里出现楚扬那张五官深邃的脸。 好像还感受到了,抓住他手腕的,痒痒的触感。 他刚想翻身,隐隐约约听见离自己不远的,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之外的一丝振动声。 他睁眼,发现是床头柜上楚扬的手机在响。 他抓起因为充电发烫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叫夏景行的人。 “学长!”他拔下充电头,抓着手机跑到浴室门口,咚咚咚地敲着门,“有一个姓夏的找你!” “挂了!等我出来回!”浴室里的水声没有停,楚扬吼了一嗓子。 沈知安滑动屏幕挂断,无意间触动了手机的分屏菜单,其中某个夹在中间的界面让他这个纯情小处男惊得身体一颤。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肉身,趴在床上,好像下面还压着另一个肉色的东西。 他抖着手点开,心跳频率彻底乱套,脑袋里飞过无数只苍蝇。 这次他看清楚了,那是两个男人在床上欢愉。黏糊糊的汗水贴在皮肤上,喘出来的粗气揉在一团,那两个男人闭着眼,身体如同蠕虫一样贴在一起上下浮动。 门锁转动,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第4章 破绽p 楚扬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发现沈知安背对着他坐在床上,手里揣着一本还没来得及翻开的漫画,肢体僵硬。 他觉得奇怪,故意走到沈知安床前去探他的眼神。床上的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直地盯着手上翻开半响的漫画,完完全全无视他。 楚扬不再理会,认为也许只是他玩累了发呆。 楚扬湿着发靠在床头,手机被重新插上了电,他凑近,回拨那通电话。 “喂!”铃声只响了不到5秒就接通了,电话里冒出夏景行高得快要被甩出来的音调,“你刚才干嘛挂我电话!” “在洗澡。”楚扬擦着头发,声音懒懒的,“怎么了?” “你是不是明天到仙台?”夏景行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东西,声音含糊不清的,“你这样,你明天到之后,我直接来机场接你,晚上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嗯。”楚扬把擦头的毛巾放到枕边,半躺下,“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太好了!”夏景行的声音刺得楚扬一震,“对了,你真的把你爸妈拉黑了?楚叔都给我发信息了,问我你在不在我这。” “这事儿……”楚扬颦眉,换了个姿势,“明天再跟你说,反正你现在先别管。” “那我怎么跟你爸说啊?”夏景行语气急了起来,语速变得飞快。 “你就说你不知道。”楚扬冷冷地回道,“总之他不可能来日本找我。” “那你自己兜着点……”对面的人咽了口唾沫,“别闹得太僵。” “嗯。”楚扬半眯着眼睛,长舒一口气,“我自己知道。” 他挂断电话,脑子里浮现出楚煜文那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脸。突然想起小学的时候,楚煜文来接他放学,总是对着他迎着一张笑容满面的脸,有时候手上甚至还会提着给他买好的奶油小蛋糕,班里的同学路过都以为他有一个极其温柔的爸爸。 但一到回去的车上,小蛋糕就被无情地扔在后座,奶油溅到透明的盒子上,松软的蛋糕体陷下去,软塌塌地倒在一边。 楚煜文的脸上充斥着戾气。楚扬坐在副驾驶上,静静地等待那一句毫无人情味的“关心”。 “今天考试了吗?” 他睁眼,明晃晃的灯光填满视线。他迷迷糊糊向左看去,发现沈知安还保留着刚才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捧着漫画。 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 “早点睡。”楚扬有意朝旁边喊了一句,“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 沈知安还是不为所动。 楚扬实在忍不住了。他下床,蹲到沈知安跟前,跟他四眼相对。 “沈知安,”楚扬用手在他假模假式的脸前晃了晃,“听见没有?” 沈知安慢慢抬起头,漂亮的眼珠乱瞟,嘴巴不自然地抿着,手指捏着漫画书的书脊。 “嗯……” 他手一甩,扔开漫画书,直接钻到被子里。 “关灯吧。” “你不洗澡了?”楚扬掀开他的被子,“身上都是汗。” “我明天早上洗。”沈知安眼神闪躲着,把被子重新盖回去,整个人背过身去。 “行吧。” 楚扬拿他被办法,回到自己的床上,留了一盏小夜灯。 心中想的全是楚煜文那档子破事儿。他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进入睡眠,楚煜文那张带着嘲讽的脸便会在第一时间印在他脑子里,永远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实在是睡不着。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干脆打开手机想着把昨晚看到一半就睡着的片儿看完。他划拉到菜单界面,却发现原来的界面不见了。 第8章 他没多想,以为是自己手滑消掉了。于是重新打开网盘,调出昨晚那个片段,戴上耳机,手忍不住地往下探。 昨晚,由于那个视频前戏太长,他越看越困,还没到高潮部分他就忍不住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视频还停留在刚开始的高潮片段。 高潮来得太快,他的欲望开始肿胀,烫得发红。 他探到他开始发涨的欲望,用手掐住。他的呼吸越来越快,男人之间粗粗的叫喊声击穿他的耳膜,他的手越陷越深,欲望被他捏的紧绷。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响。他长吁一口气,脑子里突然浮现沈知安那双漂亮的眼睛,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眼眶周围的皮肤红红的,眼睑下的卧蚕陷得很深。 又像是今天白天在船见坂顶端,有些茫茫的眼神。 他心被快速地划上一刀,渗出深红色的血。太过于突然,他一时心虚地摁掉了手机。 耳机里被快感麻木的叫喊声停止了,房间里静得只听得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掀开被子,探身往旁边的床看了一眼,等了半分钟发现没动静之后才自顾自地去了厕所解决。 第二天早晨,等楚扬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给沈知安的手机发了条微信,对方顶着憨笑的黑色博美回复他去楼下吃早饭了。 奇怪,沈知安之前都会等着他一起去吃早餐,怎么今天一个人躲着偷偷去吃了? 还有昨天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一脸不想理他的样子,叫他去洗澡也不去洗,太反常了。 他拿上房卡下楼,走到酒店自助饭堂。沈知安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堆菜,旁边还放着一杯黑咖啡。 楚扬随便打了一碗粥,夹了两个小面包,直径坐到沈知安跟前。 餐盘“啪”的一声撞到桌面,沈知安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声响一震,双手托着餐盘往后挪了挪。 “你……”楚扬开门见山地问道,“没什么事吧?” 沈知安喝了一口黑咖啡,直摇头。 “真的?”楚扬闷头喝了一小口粥,咽下去的时候莫名泛起一丝心虚。 “真的没事!”沈知安避开楚扬的眼神,语调变得凸高,“就是……” “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那个……”沈知安的手指扣着咖啡杯杯壁,盯着黑咖啡里自己晃晃的倒影,支支吾吾的,“昨晚,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这个啊,”楚扬心生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是我初中就认识的朋友,大学去了仙台的东北大学留学,我今天下午落地之后要跟他去吃饭。” “哦。”沈知安怔怔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沈知安赶紧闷了一口咖啡,苦涩冰凉的液体滑过他的喉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一直磨蹭到最后才登上大巴车,齐屿辰这次坐在他两前排,带着岳父大人笑着朝他们问好。 “小沈带我打游戏呗!”齐屿辰转过来,拿着手机在沈知安面前晃了晃,“你之前就说你打游戏特别厉害,带带我?” “啊……?好啊。”沈知安人有些懵懵的,他胡乱跟楚扬对视一眼,“那我跟——” “我跟你换个位置吧。”楚扬淡淡地打断他,开口对齐屿辰说到,“你们两坐一起打游戏。” 他没有再看沈知安,直接走到前排座位,拍了拍齐屿辰的肩膀。 齐屿辰当然是乐意的,他嘴角带笑地说了声“谢谢”,拿着手机一屁股坐到后排座位上。 楚扬摁下音乐播放键,单边耳朵挂着耳机,听funk散心。 坐在他旁边的爷爷会时不时找他搭几句腔,楚扬淡淡地回着,funk强烈的鼓点在他的左耳跳来跳去,偶尔还会传来后排两人交战的噪音。 齐屿辰一直在夸沈知安有多么厉害,还说要送他新皮肤。楚扬有下没下地听着,他发觉沈知安并没有过分迎合齐屿辰的夸赞,只是时不时“嗯”“啊”“也没有”这样在他看来有些尴尬的,不熟悉的回应。 没有跟我待在一块的时候活泼。这样的想法掠过funk有些躁动的鼓点传入他的耳蜗,流进心间,莫名地,在他的右脸颊留下一枚酒窝。 下午3点,本州岛仙台国际机场。 夏景行戴着一副墨镜,穿着显眼的花衬衫,手里还拎着一杯波霸奶茶。他挤在接机口前排,手机屏幕上缓缓划过一行字“接楚扬——与我同生共死的死仔。” 楚扬一出来就看到夏景行如此滑稽的行头。他哭笑不得地朝夏景行的方向走去,沈知安跟在他身后,米色的鸭舌帽遮住好看的眼睛,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 “来了!”夏景行一把接过楚扬的行李,搂住他的肩膀,作势要去亲他,“想死你了!” “滚!”楚扬笑着推了他一把,“恶心死了。” 夏景行立即注意到了楚扬身后的沈知安,他眼神朝楚扬努了努,“这位小兄弟是?” “一个旅行团的小朋友,也是小学弟。”楚扬替沈知安回答,他轻轻抬起沈知安的鸭舌帽檐,对上此时此刻有些暗暗的瞳仁“来,叫夏景行哥哥。” 沈知安身高178,年龄18,做事风格成熟,会喝酒,打游戏还贼牛逼。他瞪了楚扬一眼,非常不满意楚扬此刻把他当小孩糊弄,并且还介绍给外人的举动。 第9章 “你好。”他偏不叫“哥哥”,淡定地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想象成与对方谈生意的商业大佬,像模像样地欠了欠身,“我是楚扬的学弟,沈知安。” “你好!”夏景行非常欠地学着他的样子,鞠了个90度的躬。 楚扬被这两人逗得不行。他拍了拍沈知安有些僵硬的肩膀,对上他的眼睛,“我待会要去跟他吃个饭,晚上大概九点钟的样子回来。你等会儿到酒店了直接去找导游,要两张房卡。” “嗯,你去吧。”沈知安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小齐哥晚上约我吃饭,不会有事的。” “齐屿辰?”楚扬悬着心疑惑,“他什么时候约的你?” “就今天打游戏的时候。”沈知安声音越来越小。 “你注意点,”楚扬还是不放心,“千万不要喝酒。” “知道了。” “喂喂喂搁这儿送小情人呢是吧,”夏景行戏谑地揶揄到,一个肩膀撞向楚扬,“生怕人家被别人拐了?” “你有病。”楚扬狠狠打了他一肩膀,还是转过头叮嘱沈知安一句。 “你记住我说的。” 跟大部队道别之后,夏景行把楚扬带到自己的车里,扔给那杯他在机场门口买的波霸奶茶。 “给你买的,”他贱兮兮地笑了笑,握住方向盘,“全糖加奶盖,还是你初中最喜欢喝的味儿。” “谢了。”楚扬把吸管一插,话题直奔主题,“怎么样,我爸没为难你吧?” “没有。”夏景行发动引擎,淡淡地说着,“你知道的,楚叔一直挺温柔的。” “那是对你。”楚扬猛吸一口奶茶,甜咸甜咸的奶盖被灌到口腔里,q弹的珍珠让他从味觉上回到过去,“他对我从来没温柔过。”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夏景行的脸上褪去了平日里打趣的表情,“真的不去考公务员?反抗到底?” “我有我的打算。”楚扬定定地望向车窗外闪过的街景,一幅真正属于自己的风景在脑袋里铺展开。 “我也是觉得你爸妈把你逼得太紧了。”夏景行咂咂嘴,“我一直觉得你挺有想法的。” “但愿吧。”楚扬叹了口气。 “但不过……”夏景行想起楚煜文发给他的那几条催楚扬回家的微信,试探地接着说,“你爸妈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毕竟你们全家都是公务员,你如果吃公家饭,以后升官肯定挺——” “你他妈别这么说,”楚扬嗤笑一声,捂着半张脸,“不准帮他们说话。” “行行行!”夏景行举起手投降。 夏景行轻车熟路地找了一家他家楼下的烤牛舌店,天花乱坠地夸这家牛舌店有仙台最好吃的牛舌。 “你尝一片!”夏景行夹起一片烤的滋滋冒油的牛舌,搁到楚扬盘子里,“绝世美味,出了这家店全世界没有了!” 楚扬吹了吹,咬了一小口。浸满油汁的软肉入口即化,鲜香的肉汁在口腔里爆炸,汁水淌到他的舌尖,满屋飘香。 “绝了。”楚扬就着喝了一口啤酒,满意地靠在椅背上。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楚扬对夏景行摇了摇杯子,懒懒地说,“是不是过得特潇洒?” “才没有。”夏景行跟他碰杯,“日本这边大学还是挺严格的,不好混啊。” 夏景行从小学习不咋地,勉勉强强考了个普通高中,到高中就立马学不下去了。但仗着家里有钱,家长发配他来日本,想让他混个工商管理学的大学文凭,毕业以后打算直接让他入职家族企业。 “并且还是单身汉一个。”夏景行又倒了一杯啤酒,“打算混到大学毕业,回国找个美人结婚生孩子得了。” “你呢?”夏景行半眯着眼,抛给楚扬一个八卦的眼神,“有没有心上人啊?” “瞎说啥呢,”楚扬闷了一口酒,心里燥燥的,“没有。” “我觉得小沈就不错!”夏景行酒量不行,此刻脸颊通红,已经有些醉意了,“人长得多好看啊!还是你学弟!” “你神经病……”楚扬脑子里浮现出那双漂亮的瞳仁,心里颤了颤。 “我才不会随便祸害人。” 他们又接着聊了些琐碎的事。什么以前成绩不咋样的同学现在考上了什么大学,谁和谁初中搞过暧昧现在还真的在一起了啊这种往事。 最后还是楚扬搀着被几瓶啤酒放倒的夏景行上楼。 把人扶到床上之后,他独自一人坐电车回了酒店。 他在电车上的时候就给沈知安发了条微信,过了快20分钟了,还是没回。 他只能问导游在哪间房,一个人站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还是没人应。 跟人吃饭吃到现在还没回吗? 虽然没醉,但是楚扬的脑袋被体内发作的酒精敲得昏沉沉的。他靠在门框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找导游要到了齐屿辰的房间号,敲响了房门。 “来啦!”屋里传来一阵带着酒意浓浓,飘得快要上天的声音。门被打开,沈知安顶着杂乱的头毛,身上的polo衫领子被扒开,眼尾带着湿湿的红晕。 第5章 审判p “学长……?”沈知安眼神涣散,泛泛地盯着他,身子软软地塌在门框上。脖颈冒出粉红色,在白白的薄肉上攀上一朵朵粉嫩的花。 他身上穿着的白色短袖皱皱的,压出的褶子蜷在一团。他呼出一口气,迷迷的酒香蕴出,蒸得那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颤,缓缓抬眼,再茫茫地对上。 第10章 楚扬撇向他微卷的发尾,心眼带着往上翘。沈知安身体晃晃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楚扬怀里。 楚扬的视线被愈渐上头的酒气压得越来越模糊。他努力地眨了眨有些朦胧的双眼,这才看清站在沈知安身后的齐屿辰。 “你喝酒了?”楚扬右手撑着半开的门,心脏跳得飞快。 “他没喝多少。”齐屿辰的手贴着沈知安的肩膀,楚扬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带笑暧昧地捏了捏。 一股莫名的敌意刺遍全身。 他冷冷地看向齐屿辰那张散发着得意的脸。那张精英,俊朗的脸庞上闪过不明的戏谑。 “这样叫没喝多少?”楚扬一把拽过沈知安的胳膊肘,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痛死我了……!”沈知安的胳膊被楚扬拽得生疼,他一把甩开那只拽着他的手,眼底更红了。眼神倔倔地盯着楚扬。 “跟我回房间。”楚扬还是执意拽过那只手臂,硬生生地往回拖,“很晚了你知不知道?” “那你还跟别人出去喝酒……”沈知安不满地咂咂嘴,“只有小齐哥肯陪我。” 沈知安回头,齐屿辰嘴角堆着不明的笑容。只见他神情自若地走过来,一只手带过沈知安的肩膀,还没碰到,就被楚扬用力一甩。 “别这样。”齐屿辰摊开双手,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都是朋友,喝个酒而已,别担心。” 楚扬没有再理会。他扶着沈知安热热的肩膀,感受布料下面有些发烫的皮肤,麻得全身痒痒的。 他偏头,有些用力地一拢,让沈知安半靠在他怀里。 “嗯……?”沈知安神情迷糊,长而密的睫毛耷在眼睑上,憨憨地笑着。 “你要带我去哪里?” “学长——?” “其实吧,小齐哥他挺好的……” “酒是我自己想要喝的……” 楚扬没有再说一句话,任对方自言自语着,自己搂着他继续往前走到房间门口,停住。 “房卡给我。”楚扬冷着脸,转过身去问道。 “昂?”沈知安半靠在门框上,双手轻轻地晃着,眼角还带着浓浓的醉意。 “房卡!” “哦哦哦!”他瞳孔一颤,两只手往兜里窜,摸了个空。 “奇怪……”他的语气参杂着鼻音,浓浓的。 他缓缓抬眼,绽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笑眼迷离。 “我好像找不到了……” 楚扬被勾得心里慌慌的,他尴尬地瞟向别处,强迫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冷静下来。 “齐屿辰有没有摸过你的口袋?” “没有吧。”沈知安愣了愣,“真的没有——” “我不信。”楚扬一只手横在中间打断他,打算重新回去找齐屿辰要房卡。回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齐屿辰快步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那两张房卡。 “那个……”齐屿辰脸上油光满面,镇定自若地把那两张房卡递出去,“他不小心把房卡落在我房间了。” 楚扬面无表情地抽过那两张房卡,捏得绑紧。他什么话也没说,往那片染着暖黄的光晕走去。 他一把拽过沈知安的小臂,把他拖到房间里。 “干嘛?!”沈知安醉意朦胧的大叫一声,屁股不服气地陷在软软的床垫上,发出抗议。 “你……”楚扬靠在墙上,眼神闪躲,“你以后别跟齐屿辰单独见面了。” “凭什么啊?” “哎!你……”楚扬躲过沈知安死死盯住他的眼神,还是不知道如何分享他心中的直觉。 “你知道同性恋吧?” 说出那个词的时候,全身上下被扎满了刺。像是整个人全身被扒光,被拖到烈火燎燎的刑场上,抬头看天,强烈的光晕充斥在视线中,吹成一个个巨大的泡泡。 “他就是。” 他看到沈知安在被单上来回摩擦的手指停下来了。眼珠缓缓向上抬,暗暗地看着他。 “可是……”沈知安缓缓开口。 顶上刺眼的灯光照到他头顶上,翘起来的几根自然卷染上星星几道光。 纯洁般的审判。 他看到沈知安定定地开口,快要呼出来的那口气卡在嗓子眼里。 “你不也是吗?” “我那天帮你挂电话的时候看到你的秘密了。”沈知安双腿在地毯上晃着,很随意的样子。仿佛这是一个早已公之于众的秘密,一切云淡风轻,像烟一样淡去,消逝。 “那我是不是也不能和你单独呆在一起啊?” 巨型泡泡被戳破,琉璃般的彩光散落一地,碾碎成白色的泡沫,流了一地板的污水。 “不是,”楚扬背过身去,慌乱地挠了挠头,心肌紧绷,“我跟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沈知安继续淡淡地问着,方才还醉醺醺的语态此刻变得异常清醒。 “我没有对你图谋不轨!”楚扬慌乱地找了面墙作支撑,心悬一线,“他把你灌醉,还那样看你。这个意图很明显了,你看不出来吗?!” “有一点吧……”沈知安小心地回答。 “对啊!”楚扬继续给他灌输,“所以,你这种小直男以后不要再跟他待在一起了。他这种找同妻的,惹上之后说不干净的。” 沈知安没有回他,醉意再次漫上脸颊。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 第11章 半响之后,他才懒懒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直男。”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往上探,带着酒香肆意的些许放纵,整个人浮上一丝不真实的仙气。 “万一,我就是弯的呢。” 楚扬被钉在原地,呆滞地看着床上的人。只见他只身躺在洁白的被单上,醉意撩人地闭上眼。 “你如果真是弯的,”楚扬脑海里浮现出沈知安被粉红攀上的脖颈,喉结不自觉往下滚动,“那就更需要小心。” 沈知安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侧着身睡着,呼吸平稳绵长。 睡着了吗? 楚扬小心地靠近,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定他没有动静之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准备把他直接拉到里边去。 “其实……”刚拉到一半,沈知安又蒙蒙地开口了,“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楚扬拉着被单的手一顿。 “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什么感觉。” “但是我……”沈知安翻了个身,露出一只眼睛。琥珀色的瞳仁晶莹剔透,眼尾带着惺忪的笑。 “看片的时候会有感觉欸。” 看片? “看……什么片?”楚扬拉被子的手悬在半空,忍不住地追问下去。 但这次,他并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沈知安半张脸埋在被单里,脸颊还留着醉后淡红的余韵,长长的睫毛安分地贴在眼睑上,呼吸声变得绵长。 这小孩喝醉了倒还挺安分的。 就是……太勾人了。 别说齐屿辰了,连他自己在某个瞬间,都差点控制不住欲望的疯长。 楚扬埋头做了个深呼吸,帮沈知安把鞋脱了,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他打开微信,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在微信里再次警告了齐屿辰一番。 心慌稍平,直到他洗完澡关了灯躺到床上后,他才真正意识到沈知安知道他是gay这回事。 难怪昨天他这么反常,好像有意要躲着他似的。 那双醉酒后晶莹剔透的瞳孔在他脑袋里一直挥之不去。他半靠在床头,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莹莹的光悬在半空,照亮初生的欲望。他有意无意地瞟向右侧的床,静静地听那事不关己的,绵长的呼吸声。欲望如爬山虎一般,攀上斑驳的城墙,在紧闭的窗框处环绕,蜿蜒。 到底要不要打开那扇窗呢? 第二天早晨9点,沈知安抱着膝坐在床头,眼神怔怔地盯着某处。 因为昨晚的醉酒,他的嗓子现在干得冒烟,忍不住咳嗽几声,一转头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 凑近去一摸,还是温热的。 全身上下泛起一丝言不由衷的暖意。 他把那杯水喝完,门口就传来了刷房卡的滴滴声。楚扬拎着打包好的早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醒了?”他把那袋早餐放在桌子上,“洗个澡之后把早餐吃了,等会夏景行会带我们出去玩。” “夏景行?”沈知安抱着膝盖的手伸展开,语气懵懵的,“你昨天见面的朋友?” “嗯。”楚扬的手停留在齐屿辰的微信界面上,过了一晚上,还是杳无音信,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回过来。 “我昨晚是不是……”沈知安撑着头,一些劲爆的话题在他脑袋里铺展开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嗯。”楚扬轻轻点头,完全不在意似的,“是说了一点。” “那我是不是说出来了,你是——你是……”沈知安把头埋在手心里,不愿面对。 “嗯。”楚扬双手撑在后面的桌子上,微微欠身,姿态随意,“你知道了我是同性恋。” “哦那——”沈知安眼神瞟向别处,“对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的!” “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真的!” “没事儿。”楚扬低头把玩着桌子上的塑料袋,“又不止你一个人知道。” “那,”沈知安心虚又小心地试探道,“还有谁知道啊?” “夏景行就知道啊。”楚扬继续搓着塑料袋,头一直低着,“还有几个朋友,也都知道。” 夏景行这个傻逼,高中的时候自己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第一反应居然是狂叫着说“好酷”,虽然楚扬一直觉得,他这个反应是装出来的。 告诉另外几个朋友的时候,大家也都很识趣的没说什么。反而在安慰他说没关系,同性恋不是病。 初二的时候,他刚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时,内心反倒是处于一种很高兴很兴奋的状态,没有像网上说的那样怀疑人生,把自己关在家里自闭这种情况。甚至于,周末上补习班的时候也都没有那么憋屈和抗拒了,平时面对楚煜文的压力轰炸也都没有那么反感了。 他内心有一个即将爆炸的小秘密。大海上的孤舟逆流,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潇洒。 “你别担心。”楚扬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向上抛在空中,水瓶在空中转体一周后在手心上落下,发出重重的声响,“我还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沈知安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楚扬对沈知安爱情的萌芽~~ 第6章 心悸p 由于昨晚喝得太嗨,夏景行来接他们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他开了一辆黑色的奔驰suv,底盘贼高,停在马路对面。帅哥好车,时不时招来路人回头惊羡的目光,而夏景行早已经见怪不怪。他右手拎着一杯奶茶,半靠在车门上,戴着昨天那副墨镜,潇洒地朝他们挥手。 第12章 “开这么好的车啊。”楚扬揶揄道,“是我丢分了吧。” “哪敢这样说您啊!”夏景行两手一端,做出恭维的姿态,“楚少爷,请!” 沈知安有些生疏,一言不发地坐在后排,神色有些拘谨地盯着前座的两人。 “给小沈买的!”夏景行墨镜一摘,嘴角一翘,把奶茶递到沈知安手里,“我还问了楚扬你喜欢喝什么,他说你不喜欢太甜的,我就点了七分糖。” “谢谢。”沈知安微微欠身,双手把奶茶捧在手里,背部立得直直的。直到坐在前座上的两人开始一些零碎的交谈,他才细细地嘬了一口奶茶。 七分糖,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 他喝奶茶喜欢喝三分糖或者无糖,什么料都不加的那种,跟身边的人完全相反。 这个姿势坐着实在有些僵硬,他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更加靠近车窗。头贴在车窗玻璃上,徐徐的风从缝隙里溜进来,轻轻荡起楚扬后脑稍深黑色的发尾,飘来一阵男士香水松木般的熏香。沈知安侧着身,注意到了楚扬今天戴了两个耳骨钉——一个在右耳靠上一点的耳廓处,小小的银色的,还有一个在靠近耳垂的地方,有点类似铁链的形状。他定定地盯着,前座上五官立体深邃的轮廓淡淡地挠着他的心。 楚扬真的长得很好看。 就算是作为同性恋,一定也有很多人追他吧。 那天晚上男人之间性爱的画面一闪而过,纠缠在一起的喘气声震着耳膜。视频中肉身相搏,黏糊糊的发尾贴在泛红的脖颈上,视野渐渐向下,隐约可以窥到肿大的下体。 在高中的时候,他曾经无意中点开过一次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爱片段,这是他第一次看片。因为心里莫名的好奇,他提着心战战兢兢地看了一半,一直看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反应之后,才慌张地摁掉。 他不敢吐露心声,他的家庭是典型的传统中国式家庭,父母必定不会理解。而且据他所知,他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可以供他倾诉。 为了掩盖这一核弹级别的秘密,他选择了逃避。自此之后,他连忙在网上找了一堆男女之间的片段反复观看,在看到自己的身体终于成功地起了反应时,他突然感觉这辈子没这么轻松过。 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喜欢上女人的。 至于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会躲着楚扬,并不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同性恋而感到排斥,而是一股对楚扬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涌上心头。 他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楚扬时的心悸。临近黄昏的札幌炸出一泄金光,他坐在大巴车后座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斜前方戴着耳机的男生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好像看到你了!” “你回头!我就在你的斜后面!” 他背后是一片金光掠过,手机屏幕上激动的语气冒着彩色的泡泡。那男生单吊着一边耳机,回头,清冷的柳叶眼微微眯着。 过了片刻,那双深邃的柳叶眼微微一弯,脸上带着淡淡的,生疏的笑,背后一闪而过的火烧云衬得他的眉眼越发惊艳。眼里亮亮的,有吸引他奔跑而去的光。 那一刻,因为从未体验过,他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心动。只是单纯觉得背后麻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 昨晚,他并没有喝断片,醉酒后说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楚扬给他盖被子时手指尖缓缓滑过他的小臂,激起一阵很舒服的酥感。 他喜欢这种感觉。 “学长,”他吃完楚扬给他带的早餐,还是忍不住问这个目前为止,可能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其实,我感觉我也有点……” “那种倾向。” “同性恋?”楚扬双手背对着撑着桌子,还是满眼的漫不经心,“嗯……” “没关系,”楚扬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不是病。” “我知道不是。”沈知安加重语气,半眯着眼睛,“但是,我好像,对女生也有反应。” “你这是双性恋。”楚扬回答,“很正常,这也是一种倾向。” “那……”沈知安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辣辣的,仿佛还留着昨夜酒后的烧灼感。“你是双性恋吗?” “不是。” 脑袋里的苍蝇绕着圈飞着,杂乱无章的嗡嗡声萦绕在耳畔。天幕降了下来,一片黑暗。 “我去趟厕所。”他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心虚,不敢直视楚扬那双淡淡盯着他的柳叶眼。他踩着拖鞋,心慌地走了。 “我们到喽!”夏景行开朗的声音把沈知安从羞耻的回忆里拉出,“奶茶好喝吗小沈?”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手上那杯七分糖的波霸奶茶晃到塑料杯顶。 他只喝了那么一口。 “下车吧!”夏景行说,“昨天带楚扬来吃的这家店,真的很好吃!他一直想让你尝尝。” 沈知安跟楚扬对视一眼,对方只是淡淡地一笑。 他们在一处榻榻米那坐下,服务员迎来标准的招待式笑容,给他们递上菜单。 “小沈能不能喝酒啊?”夏景行问道。 “呃——”沈知安想起昨晚的醉状,实在是不知道怎样衡量自己的酒量。 “还是别给他点好了,”楚扬一只手拦住快要去点单的夏景行,“他昨晚喝了酒,再喝对胃不好。” “噢~”夏景行朝一旁的楚扬努了努,戏谑地笑了笑。 第13章 即便如此,楚扬还是注意到了沈知安基本上没碰过的奶茶,单独给他点了一杯鲜榨橙汁。 “小沈学的什么专业啊?”夏景行八卦道。 “动画。”沈知安抿了一口橙汁,心里暗暗觉得比之前那杯奶茶好喝多了,“是属于美术系的一个小类别。” “学长是哪个系的啊?”沈知安转头看向楚扬,眨巴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你还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怎么回事!”夏景行假装成怒目圆睁的神情,“这都没告诉我们小沈?!” “什么啊……”楚扬摇着杯里的淡淡清酒,“他之前不也没告诉我吗。” 气氛一下子迷离了起来。沈知安看到楚扬一口闷下那杯酒,抿了抿嘴。 “我是学法律的。”楚扬看着他定定地说道,“方向选的是刑法学方向。” “我去,”沈知安惊叹道,“感觉好厉害,你以后是想当刑辩律师吗?” 楚扬干咳一声,摆摆手。 “你不就是想当律师吗?”夏景行推搡道,咋咋呼呼地转过去跟沈知安说,“他确实想当律师,很认真的那种,但是他爸妈想让他考公务员。” “这有什么关系,”沈知安皱眉附和着,“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去做不就可以了。” “没那么简单的,”楚扬夹了一片烤好的牛舌放到沈知安盘子里,“有很多要素要去权衡,我爸妈没那么容易说服。” “而且,确实是考公务员更加稳定一些。” “你听他瞎说,”夏景行掺和道,“他爸妈从小到大管他特别严,特别变态的那种。” “我跟他是初中同学,”夏景行无视楚扬警告的眼神,开始无限叨叨起来,“他一直到初三他爸妈还不给他手机,之前唯一一部手机都是他自己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压岁钱偷偷买的。” “没那么夸张——”楚扬试图打断。 “你别说话,”夏景行越说越来劲,“初中的时候你爸还不让我跟你在一起玩,就因为我成绩不好,你说气不气人!” “你昨天还帮我爸说话,今天怎么变成这样了?”楚扬哭笑不得。 “楚叔都拜托我了,我表面工作不得做到位?”夏景行喋喋不休,“我对楚叔印象倒还好,楚叔表面上对我挺温柔的,但是楚叔在你口里我真的觉得跟我印象里的是完完全全两个人。” “他之前还跟我说过一个事儿,好像是他小学的时候,他喜欢看什么小熊维尼来着——” “操,别说了。”楚扬狠狠地推了夏景行一把,无意之间看到沈知安有些懵懂的眼神,盘子里的牛舌吃了一半,好奇地望着夏景行。 “老子就要说,”夏景行甩开那只试图打断的手,“有一次他在学校犯事了,其实也没犯什么事儿,就好像是被老师批评了一下——” “因为我顶撞了老师。正好那次考试也没考好,撞枪口上了。”楚扬彻底对夏景行无奈,淡淡地补充道。 “对,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夏景行狠狠点头,“他爸不仅狠狠打了他一顿,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脸都被打肿了,还把他所有的动画片的碟片掰断了!变不变态?” 沈知安皱了皱眉,坐的笔直。 “他学习真的特别好。初中那个时候我天天不学无术,他成绩次次班上前三。还一堆女生给他写情书,我嫉妒的要死,谁知道他他妈压根不喜欢女的——” 夏景行意识到了自己说漏嘴了。他赶忙闭口,使给楚扬一个尴尬的眼神。 “没事,”楚扬将他的脸掰开,咬了一口牛舌,“沈知安知道。” “啊?”夏景行眼睛瞪得老大,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怀疑人生般的尴尬。 “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沈知安微微低头,不愿再透露,“这个说来话长了……” 吃完这顿饭后,夏景行带他们去了东北大学进行参观。 学校早已放暑假,但还是有很多穿着和服的男男女女踩着木屐聚集在校园里,有的人还准备好零零散散的烟花,堆在一起。校园里装扮着各种颜色的纸饰,下面的纸穗随着夏风缓缓荡着,连在一起像一道彩虹。 “这是在干嘛啊?”沈知安眼瞅着一个穿和服的小女孩,拿着一根仙女棒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是在为下个月的七夕祭做准备。”夏景行解释道,“七夕祭是日本东北地区三大夏日祭之一,情侣都喜欢来。一般都会在纸饰上挂上愿望条,来祈求愿望实现。但我从来不过。” “那这些烟花是干嘛用的?”楚扬接着问道,“有什么寓意吗?” “就是花火大会用的啊。”夏景行举起手机相机拍了拍随风飘扬的愿望条,“我觉得这个七夕祭,就只有花火大会好看。今晚应该会有一个小型的花火大会预热,你们要是想看可以等一等。” “等吗?”楚扬撇头望向沈知安,征求他的意见。 “等。”沈知安琥珀色的瞳孔颤了颤,嘴角上扬。 在等待的期间,三人一人找了个纸饰,在旁边女大学生的助推下写下愿望条。 “你不是不过这个节吗?”楚扬向夏景行揶揄道。 “这不是搞个形式主义嘛,”夏景行趴在桌子上,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愿望——早日回国,抱得美人,继承家业。 楚扬噗呲一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在纸上写道: 第14章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我操,”夏景行从后头瞄了进来,双眼迷惑,“这是什么意思啊?” “人生充实,内心豁达。” 楚扬嗤笑一声,停笔,转头看到沈知安已经开始往纸饰上贴愿望条了。 他慢慢走过去,拍了拍沈知安的肩膀,“写的什么愿望啊?” 沈知安回头,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浅青色的纸穗落到他的微卷的发尾上。 “不告诉你。” 楚扬笑笑不语,没有再追问。 晚上8点,花火大会的预热开始了。 沈知安拨通了与家人的视频通话。只有两岁的小妹妹叼着一根奶酪棒,口水糊弄在脸上,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身后,还有父母的笑容问候。 “这是我学长,我上次跟你们提过!”沈知安把镜头转向楚扬,“打个招呼学长!” 楚扬有些腼腆地摆摆手,礼貌地说了声“叔叔阿姨好。” 黑蓝的天空中绽放出第一朵烟花,人影攒动,喧哗声一片。 四周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尖叫声,众人的眼神纷纷定格于黑天中的绚彩。小孩举起仙女棒,彩虹般的纸饰连成亮眼的天际线。 沈知安将手机转了个方向,花火炸出来的影火散在他带着骨感的手腕上。 “我举得高一点!”沈知安微微仰头,把手机举过天边。他眉眼弯弯,烟花绽放出来的星星火光映在他的面容之上,是神明眷顾般的美。 楚扬有些痴痴地看着。 不是烟火,而是如烟火般绚烂盛大的人。 第7章 释然p “婉婉,烟花好看吗?”一阵烟花过去后,沈知安将镜头怼在脸上,趁着片刻的安静柔声地跟2岁的小妹妹说话。 叼着奶酪棒的小妹妹揪着自己短短的小辫子,憨憨地笑着,冒出一个鼻涕泡。 “婉婉?”楚扬随口问道。 “我妹妹叫沈知婉,”沈知安把镜头往左一偏,照到楚扬有些茫茫失措的神情。 “来婉婉,叫扬扬哥哥好。” 扬扬哥哥……楚扬全身上下的毛孔扩张,差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扬扬哥哥好!”小姑娘有着和沈知安一样的琥珀色瞳仁,鼻子顶到手机屏幕上,没停留几秒就被身后的妈妈扯着裙子,被抱到后面去了。 “扬扬哥哥你好帅啊!” “你这么小懂什么帅不帅的?!”还没等楚扬回应,沈知安拿着手机的手一甩,不让镜头再照到楚扬的脸,“吃你的奶酪棒去吧!” “婉婉也好漂亮!”楚扬笑着凑近,在画面中露出半张脸,“跟你哥哥长得很像。” “怎么不叫我啊?”夏景行挤进来,对着小妹妹指着自己,“这个哥哥帅不帅啊?” “不帅。”小姑娘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三个人都被逗得笑起来。片刻之间,又一阵烟火绽放,比之前那阵更加盛大。彩色的星火滴在蓝黑色的幕布之上,流淌在看不见的云间。 沈知安惊叹一声,重新把手机举得很高,彩色的光照在他纯白的衣服上,染上一层涂鸦。 “又来了又来了!” 楚扬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淡淡地看着,烟火绽开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沈知安嘴角酿着动人的笑,轻衣飘飘,芸芸的光晕轻柔地点在眼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群的躁动,楚扬浑身热得发烫。他的目光移向沈知安微微张开的嘴唇,一瞬间,他想倾尽全部去拥有。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他曾与父母一同放过烟花。那时市区的烟火管控还不像现在这么严格,除夕夜快到零点的时候,大家都会围在小区门口的广场上放各种各样的花炮。 坦白来讲,楚扬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放烟花。在人群中的时候,他总是戴着耳机,手里揣着mp3隔绝烟花爆炸出来产生的噪音。每当看着别的小朋友兴致冲冲地去小卖部买一堆烟花要来放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很心烦。 烟花炸出来的时候还会带着灰蒙蒙的一阵烟。他听着耳机里躁动的鼓点,目光追随着淡去的烟尘飘向天际,散去。 他望向身边目光冷淡的父母,这时候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前一秒钟的烟火灿烂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这一次,身边的人不再冷淡。他看到的,反而是人间烟火。 要是这一刹那能够永远定格该多好。就像照片一样,被框在一个矩形方框里,他能够永远触摸,永远拥有。 最后一朵花儿在天空中绽开。沈知安眼里点缀着琉璃版的彩色,眼神缓缓地跟上楚扬,那汪深不见底的桃花潭,坠入缤纷。 “太可惜了。”结束之后,沈知安在楚扬跟前说着,“等到真正的七夕祭那天,我们早就走了。” “不可惜啊。”楚扬悄悄偏向他的侧脸,描摹烟火下的那一刻定格。莹莹的火光倾泻下来,流到鼻尖上。晚风淡淡地吹着,没什么力度,只是微微撩开他的发尾,让光晕渐渐深入,流落,下坠。 “今天的烟火也很美。” “还是挺可惜的。”夏景行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根冰棍,“七夕祭的烟花可好看了,比这个好看很多。还会有不同形状的出来,可漂亮了。” “啊,”沈知安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好可惜。” 第15章 “没事儿,”夏景行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嘛,明年再来日本,哥哥再带你来玩。” “七夕祭你带他来玩算什么?”楚扬回怼。 “怎么,未必你带他来玩?”夏景行不以为然,“还剩一点时间,我带你们逛逛校园吧。” 东北大学的绿化特别好,整个校区被山林环绕,空气十分清新。夜晚,校园的路上点着几盏路灯,显得格外清冷。 “我还是想知道小沈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夏景行含着剩下的冰棍,眉眼带着说不明的笑。 “就是那天……”沈知安盯着不远处的路灯使劲看,眼角周围的红晕重新攀上来,“我看到了他手机里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夏景行咬下最后一口冰棍,漫不经心地一问,“和男朋友的接吻照?” “男朋友?”沈知安颦眉,“学长有男朋友吗?” “你别乱说,”楚扬此刻真的很像把夏景行摁在路灯下狠狠揍一通,“都跟你说了我现在没有对象。” “那也有可能是前任的照片啊。”夏景行毫不在意,“你长得这么帅,肯定有前任吧。” 楚扬不再说话,他心虚地撇头,鼻尖有些痒。 “不会吧?”夏景行来劲了,他快步走到楚扬跟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真没谈过恋爱?” “真没有。”楚扬挠了挠鼻尖,一把推开夏景行胡乱挥舞的手。 “哈哈哈哈哈不会吧我操??!!”夏景行震惊地大叫起来,“你—你不会还喜欢你初中喜欢的那个男生吧?” “你给我闭嘴!”楚扬装作要去踢他,余光瞟向落在最后的沈知安,“我才没有!” “初中喜欢的男生?”沈知安迎着气氛,好奇地开口。 “那可是他白月光!”夏景行兴致勃勃地走到沈知安身边,眼神朝楚扬的方向努了努,“是叫那个什么……季栩对吧? 楚扬什么话也没说,手指在手机上的各种分类歌单上划拉半天,也没有找到一首想听的歌来逃避此时的窘境。他的手指顿了顿,移到了一个名叫“swinger”的歌单上。 “季栩?”沈知安轻挑眉头,“他不是那个,那个……小有名气的原创歌手吗?” “原创歌手?”夏景行由于这几年一直在日本,对华语乐坛几乎一无所知,“不会吧,或许只是重名?” “不是重名,”楚扬淡淡地开口,“就是他。” 夏景行“啊?”地疑惑一声,立马打开手机浏览器搜寻季栩的名字。 季栩其实更加被大众所知的是他的艺名“swinger”。音乐风格多变,什么都能写,但主要以后现代主义数字摇滚以及电子音乐为主。在崇尚自由与叛逆的小众青年音乐圈非常火爆。 浏览器的界面上出现一张无比亮眼的舞台照。长发快要披肩的季栩穿着满是彩色涂鸦的大领口t恤,露出锁骨上横着纹着的一束淡紫色鸢尾花。他的面部五官十分精致,荧荧的彩虹光淡淡地洒在他微微翘起的眼尾上,深黑色的瞳孔里藏着宝藏般的光。他的中间立着麦克风,双手往两边的观众指着,嘴角挂着享受的笑容。 “我操……”夏景行嘴巴长得老大,“这是季栩?!我怎么记得他初中的时候不那么……不长得这么潇洒……?” “这张是他在浙江一个小众音乐节的直拍,”楚扬凑近解释道,“我个人也很喜欢这张。” 沈知安在一旁翻着百度百科以及季栩的各种图片。他虽然认识这么一个人,但他对季栩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朋友的狂热介绍以及音乐软件的歌曲推荐上,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真是你们的初中同学?”沈知安内心痒痒的,隐隐地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学长真的以前还暗恋过他?” “真的。”夏景行立马替哑口无言的楚扬说话,“还是那种特别喜欢的那种,从初二到高一都很喜欢。” “当时我们班上就他和季栩两个人最受欢迎。他主要是长得帅又学习好,季栩嘛……跟我一样不务正业,但是人家有才华,初中就玩音乐玩得很厉害了,长得也很好看。那时一堆女生喜欢他俩。” “那,沈知安一动不动地盯着季栩潇洒的面容,装作八卦时的开心样,“学长为什么喜欢他啊?因为长得帅嘛?” “那你就得问你学长了呀,”夏景行摇了摇楚扬的肩,“这个他连我都没说过呢。” 楚扬听到这话之后渐渐放慢脚步,背着挎包的影子站在路灯底下,拉得细长。 他停下来,与沈知安并肩。细细的灰尘在灯光下纠缠,绕圈,舞蹈。 “别问了。”他背对着路灯,倒着慢慢地走着,回望那对定定然看着他的桃花眼。 “我现在不喜欢了。” 楚扬那双狭长的柳叶眼眸光颤动,路灯的轻光照在他下凹的小酒窝上。上坡的路很长,连同他的影子一样。沈知安看到他越退越远,荧光撼动,晃动着某颗躁动的心。 好想把他拉过来,到自己身边来。 “真的吗?!”夏景行嚷嚷着,“我才不信!你每次说不喜欢他,结果到头来都会偷偷翻他以前的qq空间,还把访客记录删掉。” “这么夸张?”沈知安被震撼了。 “真的不喜欢了,你说的那都是高中的事情了。”楚扬无可奈何地解释道,“大学的时候就不喜欢了。之前私下还见过他好几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第16章 “我现在对他就相当于追星那种感觉,有的时候会追他的现场,听听他的歌啥的。” “但是他确实长得很好看。”夏景行继续翻着季栩的照片,感叹道,“在你们圈子里应该很受欢迎吧。” “那肯定。”楚扬低头挠了挠头,铁链状的耳骨钉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他应该不喜欢男生。”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他看着就挺像的……”夏景行继续追问。 “当时觉得丢脸所以没和你说,”楚扬点开相册,翻到他多年之前保存的聊天截图,“初三毕业那天算是跟他表白了,他回我他是直男。” 沈知安凑近去看,旁边还有八卦之魂在燃烧的夏景行。楚扬发的那一长串委婉的表白小作文映入眼帘,足以看出当时的他有多么紧张和激动。 “哎别看我写的这段话,”楚扬快速划拉到下面,“呢,他回我的。” ——我是直男,对不起。 七个字,清清白白。 直到今天,楚扬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当时他收到这条回复是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上被楚煜文叫起来去上高中预科班。在厕所里洗漱的时候,他打开自己偷偷买的新手机,看到了这条回复。 那天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在上预科班的时候特意绕了一条远路,mp3里换了一首单曲循环的歌。 qq里的特别关注依旧是那个人,他依旧刷到了那个人的qq说说——季栩和他的朋友昨晚去了livehouse看演出,他们勾肩搭背,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着,肆意潇洒。 没什么特别的心情,那天黄昏的火烧云依旧那样耀眼。 楚扬站在路灯下,背部突然传来一阵温暖。 他偏头,沈知安搂着他的背,轻轻地拍了拍。指尖的温存摩擦着纤维,臂膀搂着靠近脖颈的位置,痒痒的。那双桃花眼眸光定定地看着他,深邃而不可言说。 被触碰的一瞬间,他恍然有点想哭。 这么多年被厚雪掩盖住的情绪现出原形,冰雪消融,春光乍泄。 作者有话说: 我们季栩bb可不是直男哦……只不过人家有自己喜欢的对象(委屈) 季栩bb暂定下一个坑的男主之一~ 第8章 黑巧p 楚扬回眸的那一刹,沈知安抽开了手。 “嗯……”他借着路灯莹莹的光,避开了楚扬直直的眼神,“你没事就好。” “没事吧哥?”夏景行大幅度地摇着楚扬的肩膀,逼得他把目光从沈知安身上收回,“刚才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现在这是干什么?追忆似水年华?” “没有……”楚扬尴尬一瞥,往前走了几步,“都说了不喜欢他了。” “你最好是。”夏景行快走几步揽住楚扬的肩,“要是再喜欢,我真的觉得你有点过了。” 没人再说话。月光隐隐,路灯下几只蚊虫随着打转的灰尘跳舞。教学楼的影子投射下来,描摹行人的轮廓,三三两两的行人留下长长的影子。啪嗒,融化了的奶油冰淇淋滴在柏油马路上,流下一朵纯白的痕迹。 沈知安在两人身后跟着,他紧紧盯着前方黑色的背影,看不见夏日的夜景。 因为在外面逗留太晚错过了电车,他们索性借宿在夏景行家里。 “来者是客。今晚我睡沙发,你两共享我的大床。”夏景行从柜子里翻出另一套被子扔在唯一的那张大床上。 楚扬余光瞟向站在房间角落的沈知安,烙下一枚不为人知的粉红。 “我睡沙发吧。”他脑袋一热掐了把眉心,“我睡觉不老实。” “得了吧,”夏景行一秒戳穿,“我睡觉比你更不老实,初中军训的时候我跟你睡大通铺,你还记得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的那个被子……” 就在夏景行喋喋不休讲了个没完时,楚扬弯下腰把那床刚丢下来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 “借我一件大一点的短袖,”楚扬转头对夏景行说到,“我没带换洗衣服。” “行啊!”夏景行随便翻了翻,翻出一件带有史努比图案的粉红色短袖,“这件好,穿着吧!” 楚扬瞪眼看着这件与他平时风格极其不相符的t恤衫,缓慢开口:“我真的觉得,你的穿衣风格比我像gay多了。” “怎么了,五颜六色的多好看啊!”夏景行又找出一件红配绿短袖扔给沈知安,“这件我最爱的给小沈穿!” …… “谢谢……”沈知安双耳通红。 “你们两先去洗澡吧,”夏景行手一挥,“客人先洗,我最后。” 楚扬记得沈知安曾经向他透露过自己不喜欢别人刚洗完澡之后热烘烘湿哒哒的浴室,于是提出让沈知安先洗澡。 他斜躺在懒人沙发上,夏景行走过来递给他一盘切好的哈密瓜,盘着腿坐在他旁边。 “怎么样,”夏景行双手撑着,嘴里咔咔嚼着哈密瓜,“今晚开心吗?” “挺开心的。”他捏起插哈密瓜的牙签尾,眼神忍不住往卫生间瞟。 “你跟小沈,什么情况?”夏景行狭长的眼尾勾起狡黠,“是我太敏感了吗?我总觉得……” “神经病。”楚扬撇过头,“真的不可能,别想了。” “那你对他……“夏景行眼珠子直转,“嗯……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有没有说过他的性取向之类的?” 第17章 楚扬面对夏景行突如其来的嘘声说话,浑身上下漫起鸡皮疙瘩。 “他跟我不一样。”楚扬坐直了些,双眼泛泛看向窗外,“他是有选择的人,我没有选择。” “不要走这条路,有太多看不到的未来了。” 楚扬这样说着,起身将落地窗打开一条缝隙。嗖嗖的夏风滚着晚间的热浪穿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夏景行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影靠在窗台栏杆上,火光攒动,浮向空中。 他的身影与仙台不太繁华的夜景融为一体,与黑暗镶边,手指间唯一的一点光源一颤一颤的。 这么多年没见了,楚扬仿佛还停留在初中时期。看似跟谁都可以开玩笑,但真正相处下来时,永远都是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或在角落里,形单影只地俯瞰着整个世界。 一开始夏景行不那么觉得。刚接触楚扬的时候,他是那样意气风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成绩好长相出色,年级里有很多女生都爱慕他。 直到他发现楚扬的秘密,窥见楚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一面,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自卑成这样。 每次碰见楚扬独处时,夏景行什么话都不敢说。就像此刻一样,他隔着楚扬几米远的位置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等着楚扬抽完那根烟。 沈知安走出浴室的那一刹那,那根烟正好烧到末尾。 最后一星挣扎的火光被摁灭在阳台的瓷砖上。楚扬拍了拍手指上残留的烟灰,拎起那件不堪入目的粉红色短袖,直直地从沈知安身边走过进了浴室。 沈知安揉着被沐浴露弄红了的眼眶,颈间拂过凉气。 等楚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知安正靠在床头插着耳机视频聊天。 楚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擦着头发,从包里翻出一本书,余光忍不住向旁边瞟着。 跟沈知安视频的好像是他的高中同学。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声笑着,有几个脸上还带着醉意。 沈知安嘴角翘着,微红的眼眶旁边凹进去几条浅浅的沟,含着露水一般。就连他身上那件滑稽的红配绿t恤在此刻都显得如此柔和。 “沈知安,”楚扬轻轻地叫了,“你头发还没吹。” 很撇脚的理由,但,他就想让那双含着笑容的眼睛看看自己。 沈知安回神时闪过几分惊诧,晃过的几秒,他错愕地用指尖搓了搓微卷的发尾。 “待会记得吹吹。”楚扬避开眼神,不能见光的私心被满足,嘴角偷偷抿起窃笑。 视频对面的同学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声音,纷纷都想见一见神秘声音的庐山真面目。沈知安乖巧地转过头,问楚扬可不可以露面。 “当然可以。”楚扬放下那本装模作样的书,从沈知安手里接过手机,自然地朝对面欢呼的同学挥了挥手。 “这是我大学学长。”沈知安解释道,声音不及方才被同学逗乐时的开朗,“我跟他在旅行团遇到的,真的很巧。” 同学们的哄闹带动沈知安的眉眼,一颦一笑,恍然奔走在心头。 被子皱皱地卷在一团,白色窗帘的一角被风蜷起,软软的枕头,欢笑而又缄默的梦。 关灯了,两人之间隔着薄薄的被单。楚扬透过一点侧光,可以窥见沈知安挺拔的鼻梁。 “学长晚安。” 清澈的嗓音注入燥热的空气,右边的床垫缓缓塌陷,他能感觉到沈知安翻了个身。太静了,皮肤摩擦被单的嚓嚓声他都能听得很清楚。 “嗯。”楚扬用手肘遮住双眼,闭上眼睛。脑海里烟火绽放,穿着白色t恤的人儿挂着灵灵的笑容,星光渺渺,画面定格。 “晚安。” 沈知安睡觉很乖,夏日的薄被搭在小腹上,随着安稳的呼吸声微微起伏。楚扬躺了半个小时,依然睡不着,他以最小的动静用双手从床上撑起来,开了一盏床头灯。 方才那本黑塞的《德米安》依旧读不下去。低亮度的暖光照在白字黑字上,手指拂过纸上的纤维,总有一种被摆布的躁动感。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本书,半躺在枕头上,克制不住地去窥沈知安的睡颜。 凌晨3点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找到失眠的原因。 第二天中午,他们告别夏景行,回酒店与旅行团的其他人会合。 “你们明天就走了!”临别前,夏景行装作哭诉的脸,捏着夹子音,紧紧握住楚扬的手腕不放,“说实话,我真的很舍不得,楚扬哥哥——” “滚!”楚扬硬掰开差点被勒红的手腕,“你别恶心人。” “哎呀好啦——”夏景行把目光转向沈知安,递给他一个纸袋子,“这是我买的一些零食,你们在路上吃。” “谢谢。”沈知安礼貌地双手接过,看都没看就提在手上。 “客气了客气了!”夏景行拍了拍沈知安的肩膀,“哥哥会想你的!” 电车到了。夏景行最后揽过楚扬的肩头重重地拍了拍,那声“拜拜”在飞驰而过的电车声中消逝了。 两人在电车上找了空位坐下。沈知安这才打开那个装满零食的纸袋子,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楚扬。 “吃吗?”沈知安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问道。 楚扬接过,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撕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巧克力外围有些化了。楚扬小心地握住包装袋,送进口里。 第18章 “我妈以前跟我说过吃巧克力可以让人变得开心。”沈知安双手抱住那个巨大的纸袋,侧着头默默观察楚扬,“好像是可以分泌多巴胺之类的……” 这是可可含量90%的黑巧克力,是楚扬最讨厌的巧克力种类。听着这番话,他尽全力忍着没有皱眉头,快速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所有苦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但今日听到沈知安这番话,原本难以下咽的黑巧,在入喉的那一刹那反倒滋生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甜味。 “嗯,”楚扬回给他一个浅笑,“确实让人开心了不少。” 回酒店以后楚扬补了一觉,再次睁眼时,以及将近晚饭时间了。 他用迷糊的视线左右环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沈知安的身影。 他记得他睡着前,沈知安还在房间里,问他他也没说待会儿有什么出去的活动。 空荡荡的房间生出不安感,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断地吸着他心脏的血肉,整个人仿佛被针管抽了一半水分。 他连水都没喝,哑着嗓子拨通沈知安的电话。 “喂,”接通只用了几秒,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你在哪?我醒了发现你没在房间。” 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混着大爷大妈的扯谈声,餐具碰撞的刺耳声,好像是在一个人很多的饭店。 “我在店子里跟旅行团的很多人在一起吃饭!”沈知安大声喊着,“我本来是想带点东西到楼上去给你吃的。你现在要不过来?!” “我就不了吧。”楚扬不太喜欢人多的环境,尤其旅行团还一堆大爷大妈,这种感觉更加令他感到不适,“你们待会还有别的活动吗?” “有!”沈知安继续说道,“大爷大妈在酒店发现了一个有自动麻将机的地方!他们都喊我去陪他们打!” …… “你想去吗……” 最后的声音音量渐渐低下来,软软的,淹没在嘈杂的环境声中。 但楚扬却听得意外的清楚。 第9章 耳红p 最终,楚扬还是以一身皱巴巴的黑色出现在麻将馆门口。 他小心把门扒开一条缝,正好看到沈知安把码的很整齐的一溜牌推倒,大喊一声“胡了!”周遭大爷大妈皱巴巴的手指尖儿发出嗒嗒的敲桌响,桌角的茶水边缘微微一震。 此时扒着门缝的楚扬只露了一只眼,但还是被眼尖的沈知安发现了。他悄声跟旁边的大爷说了些什么,眯着笑眼推开椅子,来门口迎接他。 “来来来学长!”沈知安软软的指尖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神游似的,让他躲开门里密密麻麻的奇怪目光,只专注于这个人本身。 “你想打一轮吗?”沈知安松开他的手臂,小声问道。 “你打吧,我不会玩麻将。”楚扬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下,跟旁边的爷爷奶奶问了一声好。 “你不会打麻将?”沈知安有些诧异。 “小时候过年,家里人打麻将的时候,我都在房间里自己学习或者玩。”楚扬淡淡地回应。 “喔……”沈知安喃喃道。一直以来,楚扬都是以一种“啥都会”的形象出现在他心上的。他对上楚扬飘忽不定的眼神,突然想到了夏景行说的那些话。 “他们家管的很严。” “他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小熊维尼来着……他爸把碟片都给他掰断了。” 周遭响起了乱擦擦的搓麻将声。楚扬坐在低一点的椅子上,像个小朋友一样数着沈知安赢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还赢了根棒棒糖呢。”楚扬嘴角带笑,手指捏着糖棍转着圈,“这是怎么算钱的啊?” “玩一块的,不想给钱也可以给别的东西。”作为上一轮赢的庄家,沈知安开始摇骰子,“你看着学吧,学长。” 楚扬还在转那根棒棒糖棍子,沈知安突然意识到了他还没吃饭。 “你……你饿了就先吃点我赢来的零食吧,我打完这两把就带你去吃东西。”沈知安在码牌的间隙用余光瞟着旁边。 楚扬转着的手一顿,将棒棒糖放了回去,“我不饿,你尽兴玩就好。” “我今晚还想学会打麻将呢。”楚扬笑笑,把手机收到裤子口袋里,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小伙子,认真看着点!你旁边这位小兄弟打麻将可厉害了呢!”旁边的大爷用特大的嗓门嚷着,逼得楚扬连忙低头自动认怂。 其实高中的时候楚扬曾经去过朋友家里看过别人打麻将,但那时自己也只是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机打游戏,远没有今天这一场兴致来得高。 他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抬眼看向沈知安,对方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楚扬关切地问道。 “牌不好。”沈知安向外丢出一个不要的红中,“没事,看我怎么化腐朽为神奇。” “像这样东西南北风红中发财如果没有成对的,你就统统往外扔就行了。”沈知安在看牌之余还不忘回头跟楚扬说话,“胡牌就是四个3一个2,3可以是顺子也可以是对子,2是将牌,我们现在打的是2、5、8作将……” “有点乱……”楚扬认真地听着,“那碰和杠是什么?” “嗯……可能是我讲得不好,”沈知安用手扶了一下脖子,“你要不先看看,你看着看着就会了。” 第19章 “好。” 风水轮流转,沈知安的牌运已经彻彻底底用完了。接下来的三把都被大爷大妈抢先截胡,就差没点别人的炮了。沈知安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刚才赢牌的高昂兴致,耷拉着的脑袋差点就要磕到桌板上。 “小沈不行喽……”对面的大爷抿了一口大麦茶,呵呵笑道。 “要不,我来试试?”楚扬试探着问道,经历过这几轮,他大差不差把规则都看懂了。 沈知安十分乐意地应了声好,麻利地坐上了旁边的小板凳,充当起了麻将老师的职责。 “立牌的时候要迅速,两只手扣在两端。” “你看,你这样立就倒了!没事没事慢慢来。” “先扔这个,这个没用。” “你不能吃崔爷爷的,他不是你上家,你只能吃你上家的牌。” “考验你一下,接下来出哪张比较好?” “快了快了快了!!!” “我靠!许愿自摸!一定要自摸!” …… “胡了!!” 楚扬还没反应过来,沈知安就把牌一溜推倒,一把抽走楚扬手里才摸到的发财,插在桌上另外两个发财中间。 “什么玩意儿,发财也能胡……”崔爷爷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毛爷爷送到楚扬手里。 “新手保护期可不是瞎扯的!”沈知安骄傲地说着,“我学长以后一定能发大财!” “借你吉言。”楚扬配合地应和着。 众人都被楚扬这句话逗笑了。麻将又一次被闹哄哄地推进桌肚里,这时,门打开了,齐屿辰带着岳父刘大爷看热闹似地走了进来。 “哎哟!!”崔爷爷眼睛贼尖,一瞅见刘大爷就嚷嚷起来,“刘大爷来了!!要不要来两把啊?” “不了不了,我先看着,”刘大爷背着手,慢吞吞地吐着字,“很多年没打了,手生。” 齐屿辰站在岳父大人旁边,隔着人给楚扬和沈知安各打了个招呼。 他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浑身散发着强大的精英气场。衬衫上的风纪扣规规矩矩地扣紧,手腕上带着不知道价值几十万的名牌手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反射泛泛的光,嘴角朝所有人清淡地一笑,仿佛所在之地不是麻将馆而是某处仅供商业洽谈的私人会所。 一举一动都如此让人感到恶心。楚扬一想到那天晚上齐屿辰把沈知安拐到房间里,还卑鄙地顺走房卡的行为,胃里的酸水便顺着喉腔往上涌,让人感到生理性恶心。 “上一轮的赢家是谁啊?”齐屿辰看似不经意间笑谈道。 “喏,”崔爷爷指了指楚扬,“那位刚来的小伙子!” 齐屿辰带着笑意看了过来,楚扬压制住心里的恶心,右手故意在此时搂住旁边的沈知安,报以对方一个客气的微笑。 “都是沈老师教的好。” 身为局中人,沈知安早就发现了此时比冰块还冰的气氛。为了防止气氛掉到绝对零度,他想趁双方不注意期间偷偷脱离楚扬的怀抱,但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出逃的机会。楚扬的胳膊肘狠狠地箍在他的脖颈上,他被搂得越来越紧。 “我有点饿了。” 耳廓处飘来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楚扬低沉的嗓音犹如一根被磨得锋利的针头,在冰凉的耳廓周围挠来挠去,稍有不慎就会被深深地刺痛,渗出殷红的血水。 “现在带我出去。” 沈知安的双耳泛红,微微打了个颤,嗖地一下从小椅子上站起来,不想跟任何人发生眼神触碰。他麻利地抓起楚扬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旁边的爷爷说了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啥的话,便以奥运会健走冠军的速度拉着楚扬直奔门口。 “你想吃什么?”二人吹着街上穿堂而入的晚风。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知安总算回过神来。 楚扬依旧被沈知安牵着,感受着手腕上黏糊糊的热汗,几经纠结下,他还是选择了松开。刚才突如其来凑到沈知安耳边的举动确实太冲动了,他一出来就立刻后悔了。但方才对方一直拉着他,他微微偏头窥见到对方还有些烧红的耳廓,又有些得逞的快感,又有些埋在心底的复杂。 “去前边的便利店吧。”他阔步向前走去,不远处的便利店冒着莹白的光。 两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楚扬买了份关东煮,沈知安的双腿微微晃着,用小勺挖着盒子里的香草味冰淇淋。 两人沉默了良久。便利店的里播放的歌曲从山下达郎换成了具岛直子,轻柔的日式摇摆回旋在耳畔,灰尘雀跃,闹人心房。 楚扬拆开放在一旁的塑料小勺,在那盒冰淇淋边缘挖了一小块送进自己嘴里,装作随意地问道:“明天早上九点的新干线去东京,行李准备好了吗?” “嗯,”沈知安含着塑料勺子,“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两个帅哥,便利店的两名女店员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柜台里交头接耳,时不时向两人投来闪躲着的害羞目光。 “那个……”沈知安实在是忍受不了不说话的气氛,“你今天想走是因为齐屿辰吗?” 听到沈知安不再喊齐屿辰叫“小齐哥”,楚扬心里的小人儿挑了挑眉,连接下来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很多。 “对啊,怕你再次被他骗。”楚扬喝了一口关东煮里清甜的汤汁,“开玩笑了,当然本身也是因为我有点饿了。” 第20章 他转头,沈知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漂亮的桃花眼在灯光的作用下水灵灵的,乌黑的自然卷翘着,有些呆呆的。 楚扬被他这个模样逗笑了,嘴角扬着有些戏谑的笑,他拍了拍沈知安的背,示意让他回神。 “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是要当心点。”楚扬泛泛地看向窗外的街景。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在学怎么骑自行车,他的父亲好像柔声地哄着,手里还拿了一根棒棒糖。路灯的暖光投下来,配合着店里上世纪温和的日式摇摆,一幅怀旧般的画卷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你长得也很好看啊。”片刻之后,通透的少年音突然从旁边冒出,他恍然一转头,沈知安好像被什么戳中了一般,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冰淇淋。 楚扬愣住,刚想要送进嘴里的福袋此刻悬在半空中。便利店里依旧回响着具岛直子有些魅惑的嗓音,落地玻璃外,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小男孩笨拙地踩着踏板从窗户边经过。 “哎呀好啦——”沈知安一把夺过楚扬悬在空中的筷子,将有些发凉的福袋送进自己嘴里,“夸你一句你还懵了,脸皮这么薄啊学长。” 第10章 仙人掌p 在去往东京的那趟新干线上,沈知安坐在楚扬斜前方靠走道的位置上,抱着他很宝贝的速写本,不知道在那涂涂画画着什么。 窗外流过平静的日式田园风光,一切仿佛都如风掠尘埃,显得如此顺意。楚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里揉搓着里头什么都不剩的空纸杯。 不知不觉间,他把纸杯撕成了无数的小纸片,叠在手指尖,搓成一个小球。 从小到大,他必须每时每刻都能想到一种快速解压的方式来缓解内心无休止的负面情绪波动。小学的时候,他偶然间发现,通过用仙人掌扎手的方式能够缓解压力以及减少负面情绪的扩散,将手掌放在仙人掌刺上方,一点一点往下扎...... 那种一瞬间刺痛神经的快感,能够让他暂时忘记所有事情。 他再次转头望向沈知安。跟之前短袖配短裤的清纯的少年风不同,对方今天穿了一件印有雏菊刺绣的米白色棉布衬衫配复古蓝宽松牛仔裤,袖口随意地卷在手肘处,亮黄色的渔夫帽环挂在脖子后方,跟准艺术系大学生的身份十分相配。 绚烂的太阳下仿佛出现一朵积雨云。积雨云环绕着太阳,遥遥地望着太阳发出来的亮光,却怎么也触不近,只能日复一日地吸收周边不断上升的水蒸气。 脑海里浮现出沈知安那对犹如潭水般清透的桃花眼。恍然间,他突然想在那汪清不见底的潭水边种满盛放的、粉嫩的桃花。 他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喝了一口水之后,把瓶盖周边的小齿轮直直地对着手掌心,向下扎进去。 一刹那的痛感刺激着神经,真的很解压。 手掌心上出现了一个深粉红色的压痕。楚扬看着陷进肉里的齿痕,忽然想到了桃花。 准艺术系大学生此刻碰巧回头。他的头靠在亮黄色渔夫帽上,衬得皮肤格外的白。他注意到楚扬在默默看他,刹时,他回报给对方一个清澈的微笑。两眼弯弯,桃树上的桃花被一阵风吹落。 下车后,在前往饭店的大巴车上,导游小刘兴致勃勃地跟众人说,今天傍晚要去东京最新最大的观景台涩谷sky观赏夜景。 “等中午我们吃完饭后,大家可以在酒店休息一下,五点钟我们准时集合。” 沈知安一如反常地没有兴奋地东张西望。本来楚扬考虑到他可能会想要看繁华的街景,特意把靠窗的座位让给他坐,却没想到这人竟然难得地靠在车窗玻璃上打着瞌睡。 昨天不是睡得挺早的吗?楚扬心生疑惑。 因为怕亮,沈知安把渔夫帽檐拉到眼底,两只手抱着背包,安分地睡着。夏日午间的太阳光毫不知羞愧地照进来,楚扬轻轻拉过大巴车的遮阳窗帘。沈知安被小小的骚动弄醒了,被迫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只骨感分明的手。 “谢谢学长……”他用稍有些黏糊的声调道了个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马上睡着了。 回酒店后,沈知安倒头就睡。楚扬在靠窗的小桌子下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回复课题研究小组发来的新邮件。谁知,电脑还没完全开机,他就意外接到了来自宋云真的微信电话。 宋云真以及她的双胞胎妹妹宋云柔,她们一家就住在楚扬家隔壁。三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高中,他们都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孩童时期,父母还曾扬言要给楚扬和宋云真定娃娃亲。 “喂?”楚扬轻声走到厕所里,将门关好,“怎么突然给我打语音电话?” “那个……”宋云真的声音听起来颤颤的。可能是凑得离手机太近的原因,刚才那声有些喷麦,“我昨天刚从北京回来,现在你爸妈都在我家里。” “喔?”楚扬有些意外,但往后一想,这确实是他爸妈能干出来的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宋云真连忙否认,“楚叔他们很热情,还带了很多水果......” “哼,”楚扬嗤笑一声,“表面工作罢了。” “呃……”宋云真手脚颤抖着夹在两端,感觉这二十年来所有做人经历全部报废,“你爸妈昨晚还吵架了……我在隔壁都能听见。” 第21章 “无所谓,”楚扬靠在洗漱台上,“他们经常这样。” “主要是,你爸今天过来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宋云真语速开始变得飞快,“他问我跟你最近还有没有联系,我说有,但是也没有每天都联系……哎就算这个问题还好吧,然后他又问我我觉得你怎么样,我当时在心里想这是什么鬼问题,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说你很好,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他又说有空多来你们家吃饭,还提起来小时候定娃娃亲的事情,我跟他说叔,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都是小时候过家家——” “他就是想把我们凑一对,”楚扬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反正我迟早要跟我们家闹掰,这件事情过去了还有性取向的事情,楚煜文不可能接受得了。” “哎——”宋云真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其实我感觉,你爸可能是有点怀疑了……这个举动有点像棒打鸳鸯……” “管他,”楚扬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莫名其妙。” “嗯……”宋云真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在厕所偷偷给你打电话,等会还要出去跟你爸妈聊尬天……我只要再撑到五点半,等我爸妈回来之后他们要一起去吃饭。” “麻烦你了。”楚扬着实感到十分抱歉,“等你妹妹回国后请你们俩吃饭。” “请我就行请她干嘛,”宋云真的语调总算欢快了许多,“一言为定哈,挂啦。”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楚扬靠在洗手台上缓了缓,又用冷水洗了把脸,平复好心情之后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样接着回去回复邮件。 作为课题小组组长,他将组员所写的报告全部看了一遍,逐字逐句地给他们挑出错误,整理好再发过去。等他忙完,已经快四点半了。 沈知安此刻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脑稍的自然卷翘成一团,脑袋埋在大腿中间,还在缓神。 “醒了?”楚扬走到床边,揉了揉他翘起的卷发,“怎么到了东京反而没精神了?” “昨晚失眠了。”沈知安抬起脑袋,边揉着眼睛边站起来,直径走到卫生间洗脸去了。 实在是有些反常。 这时,手机提示铃又响了。楚扬一看,发现还是宋云真打过来的微信电话。 “喂,”楚扬走到酒店的小阳台上,“又怎么了?” “扬扬,是妈妈。” 楚扬内心一震,靠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指开始躁动地聚在一起,五指握紧。 “妈,”楚扬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你找我?” “我联系不上你,只能用云真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楚扬能感觉到对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在那边还好吧?玩得开心吗?” “妈你不用担心,”楚扬接道,“我都快21了,不会在国外走丢的。” “妈是放心你的,你从小到大都很独立。”母亲宁曦用平静的语调说着,“我理解你可能想要去旅游散个心什么的,但你不能拉黑你爸妈啊。” “……”楚扬彻底陷入沉默。 “哎,不说这个了。”宁曦叹了口气,“你爸昨天去了趟你的宿舍,想着你下学期换宿舍帮你搬些东西,没想到你室友说你上个学期就已经搬走了?这是真的吗扬扬?” “……” “对,妈。”继续硬瞒着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楚扬只能实话实说,“我跟之前的室友闹了些矛盾,就搬出去了。” “这样啊,”宁曦回应道,“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回家住啊,还要多花那一笔租房子的钱。” “……” “诶,你房子租在哪里了?租房子的钱哪来的?” “……” “你是不是平时里没有认真上课跑去跟别人打工了?生活费也不够你租房子的吧?” “……” “哎,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做事这么草率呢。” “……” “你跟室友怎么会闹矛盾呢?我记得大一的时候你还带我见过他们,那些孩子看着都挺好的啊。” “……” 很好,这些问题全部解释起来,他平日里靠着奖学金和高绩点勉强维系起来的“和谐”家庭生活将会全部破灭。 “妈,这些问题我回来再跟您解释。”楚扬努力在他的语气里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现在跟您讲不清楚。” “怎么发生了这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儿啊,”宁曦的语气越发激动起来,“就因为这些问题,我跟你爸昨天又吵了一架。” “妈,”楚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一个成年人,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我租房子的钱也是正当合法的收入。” “还有,我跟宋云真真的不合适,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你们不要硬要撮合我们两,这样会弄得她很尴尬。” “我们今天来云真家只是为了看看她,毕竟她刚从北京回来。没有这个意思。”被拆穿后,宁曦的声音变得慌张起来。 “从她考上清华,而我只考上了个双非一本之后,你们这个意图就很明显了。”楚扬用低沉的嗓音反驳道,“妈,可能宋云真看不出来,但这些我都看得出来,也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再说话,楚扬也没出声,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不知道多长时间。 第22章 直到楚扬用余光瞟到站在玻璃窗后的沈知安,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你现在回来吧,我给你订机票。”宁曦的声音小了许多,仿佛在做最后的挽留。 “您保重身体。”楚扬装作没有听见,直接摁了挂断键。 脑袋里好像有只苍蝇,来回飞来飞去。自己则慢慢变成了一个早已腐烂的水果,糖份流失,表皮被霉菌爬满,毫无生气。 他趴在栏杆上,忘记了时间。刹时,他想到了家里那盆仙人掌。 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他转头,发现沈知安站在他后面,背着他的挎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依旧清不见底。 “学长,你还好吧。”沈知安跟他并排站在栏杆上,用清亮的眼神试探道。 他……是真的在关心我吗? “没事,”楚扬朝他扬了扬嘴角,“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这才不是没事的样子。”沈知安撇了撇嘴,“你心情好的时候才不会这样笑。” “哦?”楚扬这下被他逗笑了,“那我心情好是怎样笑的?” “怎么说……”沈知安看向远方,“很自然,嘴角也不会刻意上扬。” “是吗?”他自嘲一声,随后又继续定定地望着远方红白相见的东京塔。 “沈知安。” “嗯?” “陪我就这么站一会,好不好?” 他偏头,只见少年两手交叠放在阳台的栏杆上,眉眼弯弯,眼神里的温柔可以容得下东京湾的海水。 “好啊。” 第11章 积雨云与太阳p 站在阳台上的十分钟内,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导游小刘打电话给沈知安催两人上车,他们才动身出发。 上车之后,沈知安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楚扬,又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到楚扬手里,他低头一看,是一根橘子味的。 “那个……”沈知安好似在回避楚扬的眼神,眼神一直往窗外瞟去,“我看网上说零食不能带上观景台,正好摸到兜里有根棒棒糖。” “唔,”楚扬偏头去看他躲闪的眼神,剥开闪闪的糖纸,“你自己不吃?” “不爱吃甜的。” 又在这装什么。楚扬嗤笑一声,将橙子味棒棒糖含到嘴里。在舌尖接触到橙子味甘甜的那一秒,他突然觉得沈知安那天跟他说的话挺有道理的,甜味确实可以分泌多巴胺,而多巴胺的确可以让心情变好。 大巴车发动,东京繁华的街景从玻璃窗外闪过。这里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人情冷暖无时无刻都在这座城市上演。楚扬淡淡地看向窗外,碧空如洗,只有太阳悬在其上,散发着暖暖的光。他难得地没有戴上耳机,有点……想听旁边的人说话。 “学长……”过了几分钟之后,沈知安试探着开口,“你心情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楚扬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淡定自若地回答,“本来就没什么事。” “其实,”沈知安继续说着,“我听到了一点点……” “哦?”楚扬其实很早就猜到了,但是他装作意外的样子,打趣地望向身边的人,“你听到什么了?” “呃……”沈知安没想到他会露出这种瞧起来特别有趣的表情,“你……你爸妈要你去相亲?” 楚扬差点把嘴里含着的棒棒糖咬碎:“你倒是听出了精髓。” “所以是真的吗?”沈知安的脸颊开始泛红,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算是……相亲吧。”楚扬的视线向下看着,揉搓着手里的糖纸。 也许是觉着冒犯,沈知安没有再问。他默默地用余光看着楚扬,下午的余阳从玻璃中穿透,暖暖地点在带有驼峰的鼻梁上,圈圈点点,在全身上下中蕴开。 沈知安有时候感觉,就算自己说上一些表达安慰的话,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他所能做的,也许仅仅只有幼稚地递给楚扬一根棒棒糖。 也许楚扬想的没错,自己本来就幼稚得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尖,突然想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快点成长,步入社会。能够以一个稍微成熟一点的方式,走进楚扬紧紧关闭的心房。 下车了,那根橘子味棒棒糖也彻底融化在了舌尖。涩谷的街头十字路口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沈知安小步跳向楚扬的后方,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楚扬被他的这一奇怪的举动愣在原地。 “人太多了,”沈知安环顾四周,脸上夹带着不明的羞涩感,“我不认路。跟着你走,不怕走丢。” “那你得走在我前面。”楚扬笑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前面。 “我在后面可以看着你。” “那这一段路你不许松开。” “嗯,”楚扬用空出来的左手大拇指轻轻地碰了碰沈知安的右手大拇指,“一言为定。” 他……到底在想什么? 楚扬紧紧跟在沈知安后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过靓丽的巨大广告牌,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忘记了之前所有的焦虑。 就这样牵着手腕,走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即使下一秒就有一辆车直直地撞向他......他也觉得没有任何遗憾了。 直到走到通往涩谷sky的商场入口,人没有那么多的时候,楚扬才在沈知安不经意间,自然地松开了手。 第23章 不是不想再继续牵着,是怕牵得太久就再也不想松开。楚扬看着张扬的少年,隐隐地将刚刚才松开、带有余温的五指握紧。 他这样的太阳,积雨云不应该去靠近。就像晴天永远不会与阴雨天相拥,亦如人们都喜欢灿烂的晴天。 “学长快快快!”沈知安此时异常兴奋,他飞快地拉住楚扬的手腕跑向快要闭合的电梯门,直到电梯门合拢,他才呼了一口气。 “运气太好了,这样都没有超载。” 他们被挤在电梯的角落里。由于人实在是太多,楚扬不得不把沈知安圈在怀里。上升的电梯很快,人都有些站不稳。沈知安在人多的角落,偷偷地抓着他的手腕。 楚扬比沈知安略微高半个头。他微微低头,眼神向下探去,另一只手护着人,生怕沈知安一个不注意摔了,又或是怕别人踩到他的脚。不知是不是因为狭小的空间挤满人的缘故,他恍然间感觉心跳飞快,呼吸都有些吃力。 他们到的时间刚刚好。太阳被泼上橘红色的颜料,连同蓝天和白云一起被染成朦胧的赤色。天际线开始变得模糊,彩云托不住热烈的太阳,飞鸟留不住碧色的蓝天。一抬头,像是孩童用稚嫩的小手涂抹上去的梦幻。 “我去,太好看了!”沈知安跑到观景台上,拿出挎包里的相机,对准远方的天际线。暖橙色的光晃在他脸颊上,给发尾翘起的卷发染上一层金色。 “学长要不要我给你拍张照?”沈知安将镜头对准他,对着他比了个耶。 “行啊。”楚扬在人挤人的观景台上找了个空位。他轻靠在栏杆上,两手缓缓撑开,报以沈知安一个浅浅的微笑。 “3、2、1……” “学长,你帅呆了!”快门摁下,沈知安笑着眼凑到楚扬身边,给他看刚刚拍的照片。 “你拍的好。” “那主要也是你长得帅啊。”沈知安晃了晃他的肩,“要不要拍一张合照?我发现我们来日本都没有拍过一张合照。” “可以啊。”楚扬立马就答应了。这么好的景色,他私心里也隐隐想和沈知安一起留下些痕迹。 沈知安四处东张西望了片刻,瞄准了此刻独自在天台上逗留的刘大爷。 “刘爷爷!!”他朝对方使劲地挥手,一边拿着相机小跑过去,“您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我们也可以帮您拍!” “当然好啊。”刘大爷穿着那件大背心,悠哉游哉地把手背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沈知安走过去。 “诶,”沈知安突然发觉有些不对,“齐哥怎么没和您一起来啊?” “他啊,”刘大爷手一挥,“他以前在东京大学留学来着,今天去见朋友了,留我一个老头子一个人慢慢玩。” “这样……”沈知安后知后觉点点头。 “来吧,帮你们拍照!”老爷子接过沈知安手上的相机,兴致勃勃地摆弄起来,“这个是……这个是怎么摁的?” 沈知安指导完刘大爷之后便跑到楚扬身边,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学长,”沈知安偏头看向因为夕阳的照耀而闪着银光的耳骨钉,用手指了指,“你的耳朵在发光。” “是吗?”楚扬被他逗笑了,嘴角很自然地向上扬。他想转头去看,但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得见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沈知安笑得弯了腰,“你自己又看不见……” 因为刘大爷的失手,相机很巧地记录下来了这一幕。 “哎呀摁快了,”刘大爷又重新调了调,“你们现在摆好姿势,我再给你们拍一张。” “没事爷爷,您多拍几张!”沈知安正经地重新摆好表情,楚扬见状赶紧用右手比了个耶。 “我把这张删了?”照了不知道多少张后,两人总算开始看起了照片。在看到刘大爷因为手快而误拍的照片时,沈知安提出要删掉。 “别删别删。”楚扬听言,赶紧宝贝似的拿走相机,“留着,我很喜欢这张。” “可是这张我的表情不好看。”沈知安指了指自己笑得弯腰的窘样。 “没有啊。”楚扬放大去看——因为稍稍有些背光,沈知安的整个身体被光晕照得朦朦的。虽然稍稍有些弯了腰,但笑的很是好看。眉眼靠拢,眼眶里点着片刻的星星。热烈的夕阳悬在两人中间,楚扬笑眼温柔地微微偏头注视着对方。 “多好看的一张照片。” 分手之后的7年,楚扬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家里的床头柜抽屉里。每每忍不住怀念起那个冲动的夏天,想起少年和夕阳,他都会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看。也许只有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点点时间里,他才觉得那个夏天原来真的存在过,而不是一场梦。仿佛时间真的可以透过照片回到过去,那个对着他笑到弯腰的少年一直陪在他身边,也从来没有变过。 夕阳落下,橘红渐渐被黑夜侵染。华灯初上,台下的高楼连起绚丽的霓虹。沈知安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躺着看星星的吊床,他用手拍拍,示意楚扬跟他一起躺下。 单人吊床躺下两个人多多少少有点挤,但周围的吊床都被占满了。楚扬稍微侧着身躺下,两人的手臂紧紧贴着。 “你说,”沈知安的声音挨得很近,酥酥麻麻的,“为什么大家都躺在这里,这天上也没有星星可以看啊。” “可能大家看的是心里的星星。”楚扬答道,“你闭上眼睛,说不定就会看到心里的星星了。” 第24章 “好浪漫的回答……”沈知安闭上眼,嘴巴碎碎地念着,“那我闭上眼睛试试。” 楚扬不禁有些想笑。明明自己只是随口一句想逗小孩的回答,却被对方当了真。 接近一分钟过去了,沈知安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会就这么睡着了吧? “你看到心中的星星没有啊?”楚扬顺着这个玩笑,试探着问道。 “星星没看到……”沈知安这才这才睁开眼睛,微微偏头,让楚扬能看到他亮亮的,像小鹿般的眼睛。 “但我看到了太阳。” “太阳?”楚扬不禁笑出声来,“怎么会看到太阳?” “因为……太阳无处不在。” 沈知安将手伸向天空,骨节分明的五指在夜空不断张了又开。透过指尖,楚扬仿佛真的看见了太阳,明晃晃、傲然独立于世间。 半响,他莫名其妙地说出了一句,自己一开口就有些后悔的话。 “你说……太阳会喜欢积雨云吗?他会不会不想要积雨云挡住他的光?” “嗯?” “算了当我没说。” 沉默了几秒后,沈知安带着笑意回答了他这个有些可笑的问题。 “太阳肯定会喜欢积雨云啊。” “因为积雨云和太阳,能给天空带来彩虹。” 第12章 灯笼鱼p 那一片刻,楚扬的大脑闪过一片混沌的阴影。 “彩虹……?”对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他小声呢喃着。心跳太过于急促,全身上下的血液脉冲,多巴胺刺激着神经中枢,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全身在发烫。 “对啊。”沈知安操着无所畏惧的口吻,“小孩才会问的问题,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了。” 他到底是真的天真,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幼稚话? 不,应该不会是后者。楚扬第一时间否决。要是他真的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那种不明说的感情,他该逃避才是。而不是选择说出这种话,助长自己对他的欲望。 抬头望去漫天的漆黑,密密麻麻的城市群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小小的两人。楚扬恍然感觉自己就如一条生活在深海里,不能见光的灯笼鱼。唯一那盏小小的亮灯还是天生就长在自己头上的,那一束小的不能再小的弱光。即使那点光远远不能让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但至少能让他在苟活的生命里不会迷路。 然而有一天,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将他包围起来,一整个儿把他托起。他一点一点地上升,过了几天之后,他浮现在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梦见的,能够窥得见阳光的浅海。 那一天,浅浅的彩虹印在浮动的浅蓝色海水上,太阳金色的鳞片落在滚滚的波纹里。他头上的那盏小灯发出来的弱光相比起热烈的太阳,此时此刻显得无比可笑。灯笼鱼奋力用额上的灯戳破泡泡,泡泡琉璃般的炫彩消失在海水里。灯笼鱼奋力往上一跃,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看见了连在海面上的彩虹。那么绚烂、那么美、那么亮。 内心满怀奇迹的灯笼鱼,最终还是只能被奇迹打败。 “其实……”沈知安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滋得他耳旁痒痒的,“我偷偷犯了个规……” 只见他猫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亮粉色包装纸在楚扬面前晃得闪眼。 “兜里还有一根糖。”他头也不回地把糖塞到楚扬怀里,只身坐了起来,双腿慢慢地着地,像荡秋千似的晃着吊床。 “赏给你了。” 楚扬没舍得马上吃。他笑了笑,将那根荧光粉棒棒糖插在鸭舌帽最顶端的洞洞里。 “你看,”他在背后轻拍了拍沈知安的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恍然一回眸,他便用手幼稚地指了指头上散发出来的那坨粉光—— “我这样像不像深海里那种头顶上吊着灯的灯笼鱼?” “哈哈哈哈哈哈你干什么啊。”沈知安差点笑倒在他身上,笑呵呵地把那根糖从帽子孔里拔出来,双手夹着糖棍放在头顶上转着圈圈。 “我这样还像哆啦a梦呢。” 楚扬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话说,”过了一会儿之后,楚扬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在新干线上,沈知安抱着速写本偷偷写写画画的场景,“你这几天在你那个速写本上都画些啥呢?” “没有什么啊,”好似一下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沈知安连忙装作清纯呆傻地望天,“就是暑假闲的没事打发时间画的一些小漫画罢了。” “是吗?”楚扬顺着也坐直了起来,歪着头直直地盯着沈知安。 “呃……对啊!”沈知安不知道在心虚什么。他重新拉上楚扬的手腕,将他拖起来。 “我们去坐那个观光扶梯吧!” 涩谷sky的观光扶梯很长,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面朝着繁华的东京夜景,手肘贴着手肘。 “要是能一直这样待着就好了。”楚扬淡淡地开口,眼神的余光落在沈知安微微发红的耳廓上。 “还是想回家吃中餐。”沈知安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又拿起照相机对着夜景咔咔地照着。 “回国之后可以带你去我们家开的饭馆吃饭,”沈知安翘起的卷发被夜风微微带起,他轻轻偏头,将镜头对准楚扬,记录下来他好看的侧脸,“我们家做的菜可好吃了,我从小吃到大的。” 第25章 “真的吗,”楚扬脑海里自然浮现出沈知安小时候,鼓着腮帮子叼着根冰棒,在不大的小饭馆里窜来窜去的可爱画面。 “有什么招牌菜啊?” “招牌菜可多了去了!”沈知安一提到自家的小饭馆便满眼放光,“芋头蒸排骨、双椒炒鸡、香煎嫩豆腐......” “听起来确实很好吃的样子。”楚扬附和着他的口气说着,“那你将来是要继承饭馆吗?” “我才不继承。”沈知安颇有硬气地答复道,“我没有遗传好,我一点都不会做饭。将来他们培养我妹妹或者另收徒弟去吧。” 自动扶梯上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人群混在一团。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沈知安再次握住了楚扬的手腕。 那对清亮的桃花眼时不时在楚扬的视线里闪躲着,又频频晃在他眼前。楚扬悬着心,手腕上的温度越发滚烫。 “好了,大家在这里集合!”从涩谷sky下去之后,导游小刘摇着亮黄色的小旗子招呼着大家,“接下来我们会一起前往歌舞伎町!大家可以在歌舞伎町逛各种小店,但要注意安全!” “沈知安,”楚扬从后面轻轻拉住他的后衣领,“在歌舞伎町一定要跟好我,或者看紧导游。那个地方很乱,人又多又杂。” “乱?”沈知安眨巴着泛着水光的桃花眼,琥珀色的瞳孔染上无辜的光影,“怎么个‘乱’法?” 楚扬渐渐陷入周围铺满泥沼的桃花潭。一阵风撩过,水塘边盛放的桃花瓣渐渐飘落其中,浮光隐隐。他小心翼翼拾起一片,扑鼻的芬香横冲直撞地想要渗进他的骨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隐约窥到了,沈知安在说到“乱”这个字时,嘴角闪过一丝不明不白的,稍带着戏谑的笑。 “明知故问……”楚扬的内心被欲望挠得生疼,立马装作平静地转过头,不再与那双过于蛊惑的桃花眼对视。 “哎呀放心吧。”沈知安扯过楚扬的衣角,“我会一直跟好你的。” 旅行团一行人走到歌舞伎町一番街的大门口。小刘向大家推荐了一些歌舞伎町好吃的店,随后就让他们自行解散了。 “我靠你看,”沈知安指向半空中巨大的牛郎店招牌,“这就是传说中的牛郎店吗!” “长得还蛮帅的,可以进去看看吗?” “瞎看什么,”楚扬一把将人拉到身旁,紧紧钳住他的手腕,“看路,别跟丢了。” “你不好奇吗?”沈知安撞了撞楚扬,“我听说歌舞伎町里面也有为男生服务的牛郎……” “谁跟你说的,”楚扬能感觉到自己的语气越发冷淡了起来,“跟我去吃饭,别在这瞎想。” 东京时间现在已经快要到八点了。他们有些逛累了后,顶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跨进了一家吃和食的小店。 两人挑了一处靠窗的卡座坐下,简单点了茶泡饭和杏仁豆腐,喝着刚沏好的麦茶,这才感到全部安心下来。 然而这时,沈知安在店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诶诶,”他突然神神秘秘地挪到楚扬身边,小声耳语道,“你看我们斜后方那个卡座,那个坐在里面背对着我们的那个人,是不是齐屿辰?” 楚扬握住大麦茶的手一紧,悄无声息地转头望去——果不其然,齐屿辰与一名长相非常清秀的男子并排坐着,虽然隔了一点距离,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名男子亲昵地搂着齐屿辰的肩膀。 “眼睛够尖的。”楚扬闷头喝了一口麦茶,揶揄道。 “诶,你说,”沈知安小心翼翼地继续说着,“旁边那个男的是不是他的小情人?” “八九成是吧。”楚扬定定地答道,“别人的事,你不要管。” “哦,”沈知安低下眉眼,“那……要不要告诉刘大爷这件事啊?好歹受伤的是他女儿。” “别了。”楚扬神情凝重,“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茶泡饭总算是上来了。楚扬趁着将碗里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鲑鱼籽搅拌均匀的功夫,再次苦口婆心地向对方劝诫道。 “你可能现在觉得,做这件事在道德层面来说是很正确的。但是,这个社会太复杂了,你一时的好心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没必要的麻烦,或者让对方整个家庭分崩离析。” “保持原本的善良是好事,但必要的时候,也要想想自己说出来的话会给自己和对方带来怎样的后果。” 沈知安没有说话,自顾自地闷头吃饭。 “你的饭都没有拌开。”楚扬将沈知安的碗挪到自己跟前来,给他仔仔细细搅匀了再重新送到他面前。 “谢谢学长。”他双手捧过热热的碗壁,用官方礼貌的语气回应着。 “怎么了?”看着对方一脸有些呆滞的模样,楚扬有些想笑,“你还是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刘爷爷?” “我没有,”沈知安将一大勺米饭送进自己的口里,鲑鱼籽在齿间爆出鲜甜的汁水,“我就是庆幸当初信了你的话。” “哦?”楚扬嘴角一弯,暗戳戳的高兴起来,“终于记得我的好了?” “别这样说,”沈知安将嘴里剩下的那点饭咽下去,“那天喝醉,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太轻率了。” “我现在想起来,好像是他把我兜里的房卡悄悄顺走了……” 楚扬刚要送进嘴里的饭勺一顿。 第26章 “就是……还好你那天赶到了,不然我可能就被……”沈知安两手相合,做了个不言而喻的击手动作。 楚扬什么也没说,默默将那壶茶水倒在剩下的饭里。 他……要接些什么话呢? “所以……”迟疑了几秒之后,他才定定地开口—— “以后,还是找个女孩子谈恋爱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一阶段的p章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会更一段时间n章~~~ 第13章 桃花n 那辆黑色的奥迪小轿车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在江荔的马路上开着。秋夜凉意渐浓,楚扬把车上的暖气温度又稍微调高了一些。 自从自己刚刚给了沈知安那颗糖之后,对方便一直面无表情地靠在车窗上。他也没有再问楚扬会带他去哪,也没有再说自己不想回家……他歪着脑袋,只是用沉沉的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接连而至的街景。 “沈知安,”楚扬试探着问道,“你……现在想去哪?” 答复给他的是一阵沉默。 算了吧。楚扬在心中暗地里地叹了口气。 他们分手已经7年了,沈知安家的小饭馆也早就倒闭了。现在的沈知安对楚扬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位,算是有点交情的陌生人罢了。 楚扬把车停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下车给醉得神情朦胧的人买了一瓶牛奶。 “解酒的。”他将那瓶纯牛奶轻轻放在沈知安的大腿上,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你喝酒上脸,以后还是尽量少喝点吧。” 沈知安用淡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手指尖悬在瓶盖上周围。大概过了几秒之后,他才把瓶盖拧开,将嘴唇凑近去微微抿了一口。 看着他嘴唇周围沾了一圈奶沫的样子,楚扬才总算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些许当年的熟悉感。 车子又重新启动了起来。楚扬打开车载音乐,轻柔的日式摇摆飘飘然地响起。沈知安听出来了,这一首是具岛直子的《candy》。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听city pop。”沈知安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那瓶奶,带着酒后黏糊糊的嗓音说道。 “你知道吗,楚扬……”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好像是在说一件永远不过心的,不痛不痒的明星八卦,“以前我跟你在艺术审美方面有很大不同。那个时候你老是听city pop、funk或者数字摇滚和英伦摇滚……但那时的我完全欣赏不来,觉得这些歌的年代都有些久远了。” “但现在我能够欣赏得来了。说实话,我现在还挺喜欢听city pop的。”沈知安低头喝了一口奶,用手背将嘴上残余的奶沫抹干净,“我喜欢晚上睡觉之前,听着听着就睡着的感觉……因为我总觉得,听那些歌,能让我可以梦到你。” 楚扬能够听出来,沈知安在落语最后一个字时的些许哽咽。他将方向盘打了个圈,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地嗤笑一声—— “沈知安,你不记得了吗,”他在红灯时分停下,狠狠去盯那双早就丧失生动的眼睛,“7年前,是你先提分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知安突然靠在椅背上大笑起来,仰头把那玻璃瓶里剩下的纯牛奶一口气全部闷完。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沈知安转头看过去,那双曾经清亮的眼里满是血丝,“我记得可不能再清楚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别的意思。”楚扬神色凝重起来,“现在再去讨论谁对谁错,还有意义吗?” 沈知安裹在楚扬略微宽大的外套里,那瓶喝完了的牛奶瓶被他甩到了座位底下。被些许泪水沾染的睫毛轻轻触碰在眼睑上,眼睑下方带着余红。 楚扬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手指焦躁地摩挲着方向盘外的皮套。实在不忍去看。 “没有……”沈知安小声呢喃着,声音忍不住在颤抖,“没有意义了……” “楚扬,你让我下车吧。” 沈知安定定地说着。经过刻意平复之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有情绪上的异常。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楚扬没有答应。他将车一直沿着江边开,找到一个最合适停车的位置之后,打开车门示意让副驾驶上的人下车。 沈知安好看的眼眶里满是不解的神情。楚扬将自己的外套重新给人穿好,又紧了紧他脖子上的衣领。 “现在是凌晨3:50。”楚扬低头看了眼手机,“我陪你就在这里走走,等你酒醒了之后再放你一个人走回去。” “当然如果你要是想让我现在送你回家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沈知安比以前还要瘦削了很多。八年前初见时肉肉的下巴,现在已经被削得越来越尖。白皙的手腕上突起深色的青筋。那头以前看起来觉得很可爱的自然卷,现在已经要比以前长了许多,又因为缺少打理,发尾乱乱的瘫在耳朵两侧。 “哼……”沈知安有些懒懒地靠在车门边,手伸到裤子口袋里去摸烟盒。 楚扬就这么站在他旁边,只看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从另一边的口袋中熟练地掏出打火机,手靠在嘴边,边挡风边点着。 “打火机可能是没油了。”试了几次之后,沈知安尴尬地笑着把打火机收进口袋,随后又一脸无辜样,嘴里叼着烟对着楚扬。 第27章 “你带了打火机吗?我借个火。” “我早就戒烟了。”楚扬冷笑一声,从沈知安口里把那根尚未点燃的烟抽走,又当着他的面将那根烟掰成两截,利落地扔在脚下踩了两脚。 “哟,这是怎么了?”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粗鲁举动,沈知安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还没完全褪去的酒气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浮躁,那双漂亮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嘴角堆着嘲讽般的笑—— “你的新男朋友不喜欢你抽烟吗?所以你才为了他戒掉的?” “闭嘴。”楚扬好似被戳中了痛点,烦躁地一抽手,“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抽不抽烟,但在我面前,禁止你抽烟。” “怎么,是谁教我抽第一口的?怎么现在反倒还装起来了?”沈知安脸上依然留着刚才那种讽刺般不自然的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搂搂抱抱,让你的小男朋友吃醋了吧?” “快点想想你回去要怎么哄人吧——” “沈知安,”楚扬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打断了沈知安的无端的挑衅。他怔怔地抬眼,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着。 “闹够了吗?”楚扬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随后又重重地扯住他的衣领,将整个人拽到自己面前。 沈知安抬眸,琥珀色瞳孔微微颤动,嘴角一下一下地抽着。太近了,双方都能够很清楚地探到对方越来越快的鼻息。 僵持之时,沈知安刻意躲闪着楚扬狠狠盯着的刺痛目光,眼神不小心向对方的卫衣领边缘,那一小片露出来的淡粉色瞟去。 刹那间,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沈知安任由楚扬抓着他的上衣领子,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指,想要去揭开对方藏在卫衣布料里的情愫。 差一点就要碰到了。然而这时,楚扬却一把推开了他。 “你……”沈知安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温和,右手好似想要挽留一般的,抓住楚扬的衣袖。 “你还没去洗掉吗?” 楚扬回避性地偏过头,右手将卫衣领靠上扯了扯,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 “让我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原因,沈知安像疯了似地扑向那片粉红。不论楚扬怎样挡住他不让他看,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扒开那片藏起来的浅粉,手指颤抖着贴紧,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一朵浅粉色的桃花纹身。诞生于属于他们之间,第一个爱意缠绵的雨夜。 分手之后,楚扬总会不自觉地用手抚摸锁骨下的那片小小的纹身,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去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去掐那枚桃花的花瓣。好像这样,就能够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个人依旧没有离开,那一晚爱意缠绵的痛感从未消失。 晶莹的泪顺着那双完美的桃花眼向下流着。沈知安紧紧贴着楚扬的身体,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中夹着小声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他埋在楚扬的颈窝里,嘴唇贴在那朵盛放的桃花上,不断地轻轻摩擦着。 “不要怪我……不要…” 楚扬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愣在原地。他抬手,不知不觉的,缓缓抚上对方的背,像八年前的第一个夜晚那样,轻轻地、温柔地抚着。 “好了好了……”楚扬带着略微有些嘶哑的嗓音,将沈知安抱在怀里,任由对方怎样撕心裂肺地哭着。 “想哭就哭吧。”楚扬顺了顺怀里人儿的后脑稍,轻轻地揉了揉。 怎么会怪你呢。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浅粉色花瓣上,犹如上天给予给它的甘露,又如一场来不及预判的暴雨,让干枯了这么多年的土地,重新焕发出诱人的芬香。 秋日的江水平平淡淡地向南淌去,江对岸的霓虹灯随着日出的将近,一盏一盏地熄灭了。月亮彻底躲进云层,太阳快要升上来了。 来江滩边等日出的人纷至沓来。楚扬记不清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一直到沈知安终于停止哭泣,温热的脑袋离开他的颈窝,他都一直用手抱着对方。 “楚扬,”沈知安红着眼睛望向他,“可以送我去人民医院吗?” “人民医院?”楚扬颦眉,手心里的余温还未散去。 “嗯,”沈知安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脸上残余的泪水,“快没时间了,我天亮之前要赶过去。” 第14章 油画n “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没等楚扬彻底想明白,急切冲动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没有。”沈知安低头深吸一口气,随后又抬眼笑道,“你就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可以吗?”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我就自己坐最早一班地铁去。” “没事,没关系的。”楚扬毫不犹豫地接话道,“我送你,上车吧。” 沈知安向他客气地道了一声谢,随后只身钻进小轿车的后座上,静静地一个人靠着车窗坐着,好像刚才靠在他胸口哭泣的模样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楚扬在驾驶座上坐好,将反光镜的方向微微向左调了调,使他可以窥见后座上那双漂亮的眼睛。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直到快要下车了,沈知安才用淡淡的语气,开口说:“婉婉在她4岁的时候查出小儿哮喘。”反光镜上,那对琥珀色的瞳孔颤颤地盯着窗外,“平时要定期用药,也会不定时发病。” “她的症状还挺严重的,有的时候发病后要住一两周的院。” 第28章 刹时,楚扬感觉握住方向盘的手心直冒冷汗。4岁……正是他们分手后的头一年。 “楚扬,”沈知安自嘲似的撇了撇嘴,眼睛有意无意地向驾驶座瞟去,“就算那个时候我挺过来了,我们现在也还是会分手。” “我跟你永远都不会是——” “沈知安,”楚扬将车停在人民医院对面的早餐店门口,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晚上喝了酒,我去给你买点早餐垫垫肚子。” 还没等沈知安反应过来,他便以最快的速度下车,快步走进了早餐店,心不在焉地买了一碗粥和两个素馅的包子。 “给,”上车后,他把早餐递给后座上依旧神情愣愣的人,“多少吃点,不然胃会不舒服的。” “我……”沈知安低头看着那份突如其来的早餐,并没有马上接受,“我把钱转给你……” “你想转就转。”楚扬笑笑,狭长的眼尾向上翘,“都看你。” “一共是多少钱?加上那瓶牛奶一起。” “10块。” “哦。”沈知安点开微信扫一扫,“你把收款码打开,我扫给你。” 付钱的时候,楚扬趁机看了一眼沈知安的微信头像和名称——这是一个明显的公司宣传号,微信名上写着“大树少儿美术培训 沈老师”,头像是一棵由小朋友彩色手印组成的大树。 “还有外套,”沈知安将那件灰黑色的外套脱下,整整齐齐叠好递到驾驶座上,“谢谢了。” “楚扬,”他最后唤了唤他的名字,眼眶里点着一星半点的零光,“我走了,再见。” “再见。” 车门“嘭”的一声关了。楚扬掏出一颗水果糖放在齿间嚼碎,细腻的甜味在舌尖驻足,淡化这一刻离别的不真实感。 他目送着沈知安走到医院门口,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对方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之中。 他不记得在车里就这么坐了多久,直到早餐店老板跑过来敲他的车窗,说这辆车挡住了店里的入口,楚扬才后知后觉地将车开走。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江荔的天都还没有完全亮,他们还是没有一起等到日出。 到家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树少儿美术培训”的地点记到备忘录上。随便给自己泡了袋泡面之后,便沉沉地睡去了。 中午,他被宋云真的电话吵醒。 “喂……?”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嗓音有些嘶哑。 “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宋云真操着响亮的嗓音嚷着,“快点快点,现在已经快1点了!” “困死了……”他闭着眼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是三点钟开始吗?现在还早。” “你昨晚又干什么去了?”宋云真的语调拐了好几个弯,“不会夜夜笙歌去了吧?” “没有。”楚扬彻底清醒过来,眉眼紧皱,“你别乱说。” “你最好是。”宋云真冷不丁地调侃道,“快点儿哈,我跟宋云柔已经在展会后台了,她现在已经吃完饭准备化妆了。” “嗯,”楚扬起身准备去洗澡,“你联系夏景行了吗?” “他已经在路上了。”宋云真的音量开始转小,嘘声接道,“他今天可兴奋了。追不追得到柔柔,今天可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宋云真你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电话里边,宋云柔的声音横横地插进来。 “哎呀没有——”宋云真心虚地应付了妹妹几句,随后又转头快速地跟楚扬说了几句催促的话,便快速挂断了电话。 宋云柔从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毕业之后就组建了自己的油画艺术工作室,这几年在世界范围内大大小小的赛事上获了一些奖,回国之后便一直在筹备自己的个人油画作品展。今天是她个人展的第一站,地点定在了自己的家乡江荔。 至于夏景行……7年前当他还在日本的时候,正好碰到宋云柔去仙台参加一个交流访学活动。因为两人很多年都没见了,夏景行自愿去机场接人,在接机口看到她的第一眼……夏景行便陷入了爱河。 夏景行暗恋5年,明恋2年,至今依然还停留在苦苦追求的阶段。 楚扬把车停在展会会所门口,一下车就在门口远远望见了双手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团,西装革履的夏景行。 “哟,”楚扬走到他身边揶揄道,“这是打算求婚呢。” “求婚哪能这么草率,”夏景行宝贝似的将那一大束玫瑰花抱好,“求婚的时候,那必定是要给柔柔拉一货车的玫瑰花,再配一个巨大的鸽子蛋。” “祝你成功。”楚扬偷笑道。 “走走走入场了。”夏景行一把搂过楚扬的肩膀,从西装内兜里掏出过了塑的邀请函,小心翼翼地递给工作人员看。 宋云柔的全国首展在江荔综合艺术厅的2楼举行。虽然场所算不上大,但墙面被大大小小的画作填满,倒也自然让人觉得目不暇接了。 “柔柔说在这些作品里能够找到我们几个的影子。”夏景行仔细地欣赏每一幅他眼睛所能扫到的画,“在哪呢?” “这儿。”楚扬带他走到一幅名为《pink world》的油画前边。只见宋云柔用粉白色的颜料铺满整个画布,又用稍加深一点的粉白紫在画布上方画满了各种不同样的独角兽。在不太起眼的右下角,有四个小人儿骑在一条恶龙的背上,跟无垠的粉色独角兽天空格格不入。 第29章 “这个……?”夏景行眉头紧锁,“这幅画想表达啥呀?” “宋云柔的画都带有很强的梦幻色彩,再加一点现实融合。”楚扬在一旁讲解道,“至于表达了什么,每个人的解释都不一样。真正想要知道表达了什么,你得去问你家柔柔自己。” “你看在这幅画里只有我是拿着剑的,”夏景行用他自以为很精妙的理解能力开始解释道,“是不是在柔柔眼里,我是为爱屠龙的勇士?” “maybe。”楚扬耸耸肩。 “一定是的。”夏景行斩钉截铁地说着,目光看向代表楚扬的那个小人儿,“诶副教授,这个戴着耳钉的是你吧?怎么你这个人在用龙的鳞片扎自己的心脏呢?” “可能是觉得我这几年过得比较苦吧。”楚扬自嘲似的笑笑。 “你这些年学业上不是挺顺风顺水的吗?”夏景行顺口说着,“这不是刚评上了个江荔师范大学副教授的职称——” “她们来了。”楚扬当机立断打断了他,眼神朝身后努了努。只见宋云柔穿着一身梦幻的淡粉色蓬蓬裙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脚踩高跟鞋,穿着一身职场正装的宋云真。 “柔柔,”夏景行立马丢掉了方才的不正经,将那一大团玫瑰花递到宋云柔面前,“祝贺你举办了首展。” 相比较起来,宋云柔就显得大方自然许多。她神情淡定地捧过那一大团玫瑰,将额前耷拉下来的一小撮卷曲的棕发别在耳后,“谢谢我们公子哥。” “祝贺祝贺!”楚扬朝她轻拍两下掌,“今晚我们请客,大家一起聚一聚。” “好啊,”宋云柔将收到的玫瑰花凑到鼻下好生闻了闻。抬眼时分,整个人焕发着小女孩般的灵动,“那就顺带着也给你一起庆祝啦,副教授。” “哎呀,让他们这一对暧昧的准情侣谈情说爱去吧。”宋云真戏谑地撞了撞妹妹的肩,拉着楚扬的手臂往别的方向“欣赏”画作去了。 前来观展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展厅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再过十分钟,宋云柔将要在展会上发表一段公开讲话。 “你下个星期是不是又要出国了?”两人走到一个稍微静僻的角落,楚扬松了松宋云真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 “对啊……”宋云真空口抱怨道,“这破工作,隔三岔五就要出国,这次还是去伊朗……要不是怀着所谓的一腔热血记者梦,谁他妈愿意去啊。” “张姨居然没有再催你结婚,”楚扬回头瞟了眼正在跟夏景行相谈甚欢的宋云柔,“我记得她以前还挺着急的,在你26岁的时候。” “哼,”宋云真冷笑一声,“这不是我们亲爱的柔柔就快要谈恋爱了吗,我妈才没再管过我。这年头的男的,你要是想托付给他你的一生,那简直遭罪。” “你呢?”宋云真八卦之魂燃烧的眼神在楚扬眼前晃来晃去,犹如一盏行走的十万伏特灯泡,“你不是说你最近在网上接触了一个男生吗?怎么样?” “黄了。”楚扬翻到今天早上,他那所谓的“小男友”给他发的吐槽抱怨短信,“算了,我也没太把他当回事,删了就行。” “啊,怎么会黄啊?”宋云真满眼失望,“发生什么了这么突然,你们不是上周才认识的吗?” 楚扬眼前瞬间浮现出沈知安那对深邃漂亮的眼睛,眼尾弯弯,像是在对他微笑。 “我……”锁骨之下,那枚淡粉色的桃花瓣在隐隐作痛—— “我昨天晚上,碰到沈知安了。” 第15章 电话n 宋云真瞳孔地震,整个人呆在原地。 “沈知安?”她半张着嘴,实在是诧异,“怎么会……?你们在哪碰见的?” “gay吧。”楚扬操着波澜不惊的口气,仿佛昨晚发生的事情早已过去,“他当时喝大了。我一开始还没看见他,他就过来抱我。” “那你……”宋云真满脸不可置信,“你们之后,做了些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楚扬淡淡地说着,“我给他打了个车送回家,就这样。” “真的?”宋云真的两颗大眼睛亮的像审讯室里的顶灯,“你没做什么恋爱脑的事情吧?” 楚扬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没有就好。”宋云真松了一口气,“当年闹的你,真是太恐怖了。” “快7年了吧楚扬,早就应该放下了。” “嗯。”楚扬沉沉地答了一声。锁骨下方的浅粉色花瓣好像在自我焚烧一般,越开越痛,搅得他生疼。 “放下了。” “你俩快到前边去!!”夏景行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推搡着他们往展厅中央走,“柔柔马上就要上台讲话了!” “啧啧啧——”宋云真露出不耐的眼神,“也就你急成这样了,宋云柔随便的很。” “诶,”楚扬察觉出了什么不对,转头向宋云真问道,“你爸妈今天怎么没来?” “因为我爸妈还邀请了你爸妈一起来。”宋云真在人流中贴着楚扬的耳朵叨着,“你不想在这种场合碰到你爸妈吧,我就跟柔柔说让他们一起明天来。” 楚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之后才怔怔地道了声谢。 这时,周遭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宋云柔蹬着刚换上的粉色厚底高跟鞋端庄地踏上展厅中央的台阶,用手简单调整了下身前的小麦克风。 第30章 “鼓掌鼓掌!!”夏景行扯着嗓子在人群中大喊一声,把两只手臂高举在头顶,哐哐地使劲儿拍着。直到宋云柔在台上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才讨好似的把手垂下。 “非常感谢各位莅临我在中国的个人首展。”她全身上下用梦幻的粉色装扮着,跟展厅里淡粉色的简约装潢十分相配,“如大家所见,我将这次的首展办在了我的家乡,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承载着很多爱的地方……” 楚扬在台下定定看着,身边的夏景行站在他旁边,专注地给台上的女主拍照。楚扬看了,不由的升起有些说不清的羡慕。 台下再一次响起一阵掌声,比之前那阵更加热烈。宋云柔说完这段话后揭开身后蒙着的展布,露出这次个展的镇展之宝。 “如大家所见,我身后这幅作品是我办这次个展的初衷。”宋云柔欠了欠身,好让大家看清后排的巨型画布。单挑出来看的话,这幅画似乎与周围饱含着梦幻色彩的其他作品大相径庭。画布的四分之三几乎都用灰黑色等冷色调铺满,边缘画着各种各样獐牙咧嘴的怪物,每一只怪物释放出来的暗色能量逐渐在中心区域聚拢,想要吞噬中间那块小小的粉色空间。而在那片粉色的泡泡空间里,住着一个正在画画的小女孩,手上沾着各色的颜料,想要将空间之外的怪物染上缤纷的色彩。 楚扬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心中便产生了浓烈的震撼感。 怪物处心积虑想要吞噬掉小女孩心中的美好房间,但小女孩却毫不恐惧,只是想天真地用自己的画笔,将无数怪物所处的黑色空间晕染成泡泡糖一样梦幻美好的世界。 “不愧是宋云柔啊……”楚扬由衷地感叹道。 “这幅画刚开始创作的时候是在一年前的夏天。”宋云柔笑了笑,嘴角旁露出好看的梨涡,“那段时间因为种种原因,我的情绪一直不是太好,总感觉被周围的环境所困住了。尽管周围的人也很体谅我理解我,但有的时候反而觉得这种关心是一种负担。” “上面画着的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算是代表了那种混沌的感觉吧。”她淡淡地说着,眉眼依旧带笑,“至于为什么想要去画中间这个小女孩,大概是想到了很小的时候,画画的初心。” “小的时候总想着在家里白白的墙壁上涂满颜料,或是用粉笔在黑板上乱写乱画。总想着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乌托邦,认为这个世界上老鼠可以变成泡泡龙,毒蛇可以变成甘草糖,空白的墙壁也能变成满是花花草草的世界。” “所以,这么一想,很多死结也就逐渐解开了。” “带着小时候的心态去作画,充满怪物的空间也是能变成彩虹色的。” 展厅里,众人听完这一席话后都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楚扬瞄着眼一偏头,发现夏景行正不受控制地憋起了泪水,满眼通红。 “这是……”他拉上站在旁边看戏的宋云真,连忙去扶摇摇欲坠的夏景行,“你怎么了……?” “我没事。”夏景行重重地在楚扬的肩上拍了一掌,“我就是觉得,我们家柔柔真是一个太完美的小女孩了…… “姐!”夏景行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转头,对着宋云真感慨道,“我真的!好爱她!” “哎呀追爱去吧你!”宋云真往后猛推了他一把,夏景行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她应该去休息室换鞋去了,要表白赶紧去。” “加油!”楚扬顺水推舟的也推了一把,“跑跑跑!祝你成功!” 夏景行给他两递了一个坚定的不能再坚定的眼神,奋起直追地冲过人群,跑向后台休息室。 “等他的好消息吧。”楚扬忍不住地笑了,跟宋云真对视一眼,“我觉得肯定是没问题的。” “嗯……”宋云真赞同地点点头。 “你呢,”楚扬接着说道,“要不要下次去国外的时候顺便找个欧洲金发帅哥回来?” “切,”宋云真撅着嘴,“这次去伊朗,恐怕只有穿长袍念经的阿拉伯大胡子帅哥……” “那也不错啊。”楚扬调侃道。 “别担心我啦,”宋云真立马反击,“你的问题更严重吧,恋爱脑。”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夏景行牵着宋云柔的手走到他们面前,两人的眼眶都泪眼朦胧的。 众人像炸开锅一样欢呼。宋云真情绪激动地一把将妹妹抱在怀里,楚扬拿着相机站在前面,无私地给他们拍照。 “今晚都去我家!”夏景行搂过楚扬的肩,用力地拍拍,“记住这个日子!今晚不醉不归啊大家!” “幼稚。”宋云柔被他的另一只手牵着,脸颊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红。 夏景行动用他的公子哥能力请了一位有名的法餐私厨到自己的私人住宅来。四人到达后等了不到二十分钟,所有菜肴就都提前做好了。 “来来来,”他大方地给所有人满上红酒,高举酒杯,“先来庆祝我们柔柔的首展顺利举办!” “你喝完这几杯就别喝了,”宋云柔将男友酒杯里的酒倒了些许在自己的杯子里,“你酒量比我还差,到时候还得我伺候你。” “好好好,都听你的。”夏景行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故意向其他两个单身狗炫耀道,“哎,单身就是好啊,还没人管喝酒——” “什么呀,”宋云真装作生气地把酒杯放下,抱怨道,“不是说好了不醉不归吗,坑人呢?” 第31章 “哎呀我这不已经‘归家’了么?”夏景行依次与每个人碰杯,“不醉不归指的是你两。” 楚扬:“……” 宋云真:“……” 有了女友的命令,夏景行在喝酒上的确收敛了许多。但由于今晚的情绪实在太兴奋,待到这顿饭快结束时,他还是喝得有些醉意上头。 “来来来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出一盒桌游卡牌,扔在客厅里的地毯上,“再拿个空酒瓶来!我们这回玩转的!” “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啊?”宋云真率先提出抗议,“凑桌麻将赌点小钱都比这好玩。” “麻将有什么意思,”夏景行又拿了四瓶低度数的果酒摆在地上,白了宋云真一眼,“别想酒后骗钱。” 楚扬倒是觉得玩什么都无所谓。他随便挑了一瓶桃子味的果酒,靠在沙发脚下坐好。 “规则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了。”夏景行将盒子里的牌分类摆成两垛,“酒瓶转到谁谁就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也可以喝酒,但是必须要一次性喝完这一整瓶。” 苍天有眼,第一轮转到的是夏景行自己。 “笑死个人……”宋云柔在旁边笑得满脸通红,“你这不是坑你自己吗?” “我选真心话。”夏景行面不改色地抽了一张真心话的卡片。 上面赫然写着——“说出对象的5个,你忍受不了的缺点。” “这我没法回答啊!”夏景行摊手,脸色因为醉意越发红润,“在我心里我的女朋友没有缺点。” “呃——”宋云柔尴尬地往沙发角落躲着,“这话,我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那你就说一个吧。”楚扬起哄道。 “一个是吧……”夏景行呆呆地望着宋云柔,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的掌心,“那就是,呃——太容易想多吧。” “当然这个也不算是缺点啊,这个就是我觉得……” “yue——”宋云真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装作呕吐状及时止损,“下一个下一个,恶心死了这一对对的……” 接下来玩了好几轮,只有楚扬一轮都没被转到。只有夏景行接连轮到了2轮,并且每一轮都没人选大冒险。 “你是不是耍诈了?”宋云真暂停正要去抽牌的手,质问楚扬道。 “怎么可能。”楚扬淡定地笑笑,“运气好而已,感谢老天爷。” “我选真心话。”宋云真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一张真心话的卡片。 “又是真心话?”夏景行失望地瘫倒在地毯上,“有没有人选大冒险啊?” “你自己都不选还指望别人选,”宋云真回怼,“要点脸吧。” “不行不行!”这句话惊得夏景行马上直起身来,双眼坚定地宣布,“下一轮被转到的人必须选大冒险,不选就喝酒。” 大家不约而同乐观地觉得下一轮一定不可能转到自己,纷纷点头示好。 地毯上的空红酒瓶再一次转了起来,还没等楚扬反应过来,瓶口偏偏恰巧不巧地指向了自己。 “什么鬼。”楚扬脱口而出,极其不愿意接受这么抓马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景行笑得最大声,“我们副教授,积攒了这么多轮的运气,原来都等在这呢!” “大冒险。”楚扬只想把这一轮快点过去,毫不犹豫地选了大冒险。 “这才是真男人。”宋云真捧起大冒险那一堆洗好了的牌,双手供奉在楚扬面前,“抽一张,命运交给你了。” 楚扬随便选了中间的一张。展示卡片的第一时间,方才热闹的氛围全然消失,空气像水泥一般浑浊不堪,越渐凝固。 ——“给自己的前任打电话,跟ta说‘我们复合吧’” “这个……”半响之后,宋云真才小心翼翼开口,“要不算了吧……” 锁骨下方,那枚桃花瓣再一次灼烧起来。花瓣融化成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打在肉身上,流入血管。 “要不你喝酒吧。”夏景行伸手就要去抽走楚扬手上的卡片,“喝酒也是可以的,我们下一轮再算就是了。” 心跳越来越快。血液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直直地涌上心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微醺的些许不清醒和冲动,楚扬浑身滚烫,握紧了那张卡片。 “我做。”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口,向大家笑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玩不起。” “可是你……”宋云真不解道,“你不是删了你前任的号码吗? “我背的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地打开拨号界面,快速地输入了那个,他在七年前就被告知无数遍已经关机了的手机号。 明明已经知道这个号码不可能打通的事实,但直觉好像在某个地方隐隐告诉他——这次再试一试……试一试,不会让你落空的。 一秒、两秒、三秒…… 通讯公司的官方手机铃声响起,这通电话奇迹般地通了。 为了防止旁人觉得他紧张,他把手机放到地毯上,打开了免提。 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在心中把接下来要说的话排练了一遍又一遍,连接下来什么语气,后续怎么解释都想的一清二楚。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这通电话最终还是被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沈知安宝宝的视角喔~~~ 第32章 第16章 断梦n 沈知安跟楚扬道别后,独自一人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吃完了楚扬买给他的那份早餐。 那碗不加糖的小米粥将淡淡的温热传到手心,香菇白菜素馅的包子嚼在齿间隐隐透着清甜。晨间的初阳印在住院大楼白白的水泥钢筋之上,不由地留下一刹的温存。 不知道为什么,前一晚故意去招惹前任的那种后悔又复杂的心情现在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甘甜。 就跟可可含量百分之九十的巧克力一样。入口时是苦的,但等到把那一整块都咽下去时,意外能够在舌尖上品出一丝回味的甜。 七点了。他将吃完的早餐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又仔细地闻了闻衣襟,确定昨晚的酒气差不多都散尽之后才上了楼。 住院部7楼的楼道依旧暗暗的。他小心地推开病房门,轻声走到靠窗的床位,拉开隔帘。 沈知婉侧身蜷缩在洁白的被褥里,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小脸精致的像个洋娃娃,安定地睡着。兄妹两人的母亲李采梅则随意地睡在病床边的一张折叠小床上,双手垂在床边。 “妈……”沈知安俯下身摇了摇母亲露出来的肩,轻声唤道。 李采梅睡眠很浅,沈知安刚开口说话她就已经醒了。 “安安……?”她扶着床脚坐起来,眼角微微发颤,“几点了?” 沈知安打开手机看了看,“7点10分。” “啊?”李采梅激得立马下床,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下额前耷拉下来的几根白发,“你怎么才叫我?到时候又要被别人占摊位了……” “不会的妈。”沈知安靠在病床的床尾,懒洋洋的,“现在婉婉还没醒。我陪你下去,如果那帮人再来我上去跟他们说就是了。” “诶——你可别再这样了。”李采梅瞪了他一眼,探身去看他衣服底下藏着的淤青,“上次还没让你受够教训吗?还闹到派出所去了。” “那天明明就是你先来的,也本来就是你的摊位,是那群傻逼不讲理。”沈知安皱眉,“那警察上回也说是他们的错啊。” “总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李采梅披上外套,“有些时候人不能这么倔,该退的时候就得退。不然再像上次这样闹得这么大,被你们工作单位知道了该多不好——” “好了好了妈!”沈知安强行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装作投降似地举起,“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次保证,我陪你下去,那帮人来了我也不去跟他们斗了,好吗?” 李采梅又凝重地看了他几分,这才点头答应。 他们先去医院停车场将摆摊用的小车推了出来,又走了十五分钟的路回家里拿了李采梅昨晚上就准备好了的新鲜食材。一切准备好之后,便快速赶去了摊位点。 由于今天正好是星期六,职业高中周边摆摊的人比工作日少了很多,那群上次挑事的人今天也没有再来。 沈知安趁着帮李采梅准备开火的功夫,随口说道:“我今晚不能在医院了妈。我今晚约了简从南,上次说好要请他吃饭的。” “噢好好好!”李采梅包云吞的手慢了些,“你要好好谢谢人家啊,帮你介绍了一个这么好的项目……” “我还没去面试呢。”沈知安低头拿过云吞皮帮忙包着,“人家只是介绍了这个机会,能不能录上到时候还得看我自己。” 简从南是沈知安大学时期玩的要好的室友,目前是一名职业编剧。一个星期之前寝室群搞团建时,他向沈知安推荐了这个刚开始组建团队的动画项目。 “哎呀没事儿!”李采梅语调上扬,对儿子展开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不要有压力,肯定能行的!” 沈知安继续认真地包着云吞,嘴角笑笑不语。 “好了,我这边差不多都准备好了。”李采梅摘下一次性手套,开始往煮锅里下云吞和面,“你回去看着你妹妹吧,这个点她应该要醒了。” “嗯。”沈知安帮着包完最后一个云吞,准备动身离开,“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好了好了知道了。”李采梅朝他扬了扬手。 “对了,”沈知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临走前最后补充道,“我很久以前用的那手机号你还存着吗?” “存着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沈知安回避母亲的眼神,向周边胡乱地瞟着,“前天那群人闹事不是弄坏了我的手机吗……我本来以为换个屏就能修好了,但修理店老板说好像里边儿的卡也有问题,信号接收都接收不来……” “你最近打电话先打我以前那个号吧,我把我以前那个老手机拿出来用了,里边儿的电话卡还能用。” “这样啊……”李采梅面色凝重起来,眼角的鱼尾纹深深地陷进去,“那你工作什么的,有影响吗?” “没事的妈,”沈知安连忙露出一个微笑,眼睑下的卧蚕弯起好看的弧度,“平时工作都用微信,跟手机号关系不大。而且昨天我也在工作的各种群里说明了手机号的情况。” 看到儿子一幅万事备齐的模样,李采梅这才停止了一再的关心。 回医院的路上,他顺道去了一趟小超市,帮婉婉买了她之前就很想要的玉桂狗玩偶,又给自己买了打火机和一袋临时漱口水。 第33章 他在医院楼下掏出一根烟看了许久,将打火机上刚点燃的小火苗绕着烟头烧了几圈。 算了。他意外觉得有些没意思,把那根烟重新塞回烟盒。 回房间时,沈知婉已经醒了,正在笑嘻嘻地和护士姐姐聊天。 “给你买了玉桂狗。”沈知安跟一旁的护士打了个招呼,举着玉桂狗的耳朵远远地朝妹妹摇了摇,“先别碰哈,我今晚拿回家给你洗洗,免得你到时候吸进去什么脏东西又过敏。” 小姑娘刚咧开的嘴角立马耷拉下去,漂亮的脸蛋上写着大大的失望。 “对了,”他轻轻摁下沈知婉跃跃欲试要去拿玩偶的手,偏头问护士道,“请问她今天几点做雾化?” “应该是下午四点。” “那……”沈知安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封好的塑封袋,取出里面的雾化面罩,“今天给她用这个吧。这是我们自己买的,洗干净了的。” “当然可以了。”护士连忙点头,笑着转头看向沈知婉,“你哥哥真细心啊。” “值得表扬!!”小姑娘抱着胸前的小熊鼓了鼓掌。 婉婉的病情经过这几天仔细的住院观察,已经稳定了许多,近期都没有再出现半夜发病的症状。上午,沈知安陪着她打完一瓶水,又辅导她做完了这几天落下的作业,直到中午才稍微清闲了些。 昨晚一晚没睡的困意终于翻山蹈海地袭来。沈知安趁着买饭的功夫去楼下买了一杯黑咖啡,将一整杯一口气闷完。 “哥!陪我玩这个填字游戏好吗?!”吃完饭,沈知婉拿出枕头下的儿童杂志,“啪”的一声摆在小桌板上。 “行吧。”沈知安揉了揉快要耷拉下去的眉心,“拿来,我陪你玩。” “你是不是想睡觉了啊?”沈知婉皱着眉点了点哥哥的眼角,“黑眼圈都出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他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打开吧,陪你玩。” “我自己玩好了。”沈知婉将桌上的杂志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你去睡觉吧。” “你这小屁孩还挺懂事儿……”沈知安有些出乎意料,欣慰地笑了,“我要是睡了谁看着你啊?你这金贵的小身子可乱搞不得。” “我都十岁了!”沈知婉不服气地撅起小嘴,稚嫩的童声倔倔的,“你放心,有事我会按铃叫护士姐姐,我也绝对不会偷偷去碰你放在包里的脏玉桂狗的!” 玉桂狗如果有生命,现在应该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那你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随时叫醒我,要是突然想下去玩一玩也要叫我陪你下去玩,听到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沈知婉重重地点点头,“你快去睡觉去吧!” 沈知安揉了揉小孩软软的后脑稍,将放在角落的折叠床铺开,什么都没盖地直径躺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折叠床太硬,这期间他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个断断续续的,但又很长的梦……他梦见七年前,某一天下课后楚扬来接他,他喜出望外地笑着去牵楚扬的手,却被对方冷着脸甩开了……又梦见他们在楚扬那间小出租屋里,上一秒楚扬还在温柔地吻他,下一秒就用力地将他推开,在他白白的胸脯上留下一双血红的手掌印,扎得他的心脏好疼……还有第一次做爱,他好生疼爱地去舔舐楚扬锁骨下面被他咬伤的伤口,却强行被对方狠狠地抬起脑袋……楚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掰着他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痛苦地叫着,能听见下颌骨碎裂的响声……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5点了。 他猛地从折叠床上坐起来,早就做完雾化的沈知婉正靠在床上自己看着漫画书。 “你终于醒来了。”沈知婉眨巴着大而亮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雾化都做完了。” “对不起啊……”他敲了两下额头好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应该陪着你去做的。” “道歉干嘛,都说了我一个人可以自己做好。” “待会哥哥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妈妈来照顾你。”沈知安快速站起身将折叠床叠好,坐到病床边叮嘱道,“你记得提醒妈妈,晚上给你喷药之前一定要把那个管子清洗一遍,晾干了再把药插进去给你喷。还有记得这几天给你要喷两管,先喷蓝色的再喷橙色的——” “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沈知婉打断了他,小大人似的抱起胳膊,“这些我都记得不能再清楚了,你走吧。” 沈知安笑笑,轻轻地在小孩脖子后拍了一把,放心地背着包走了。 他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稍微正式一点的衬衫,提早15分钟到达了约定的餐厅。 六点半,餐厅门口出现一位戴着银框眼镜,面容生的无比精致的男人。他长发留到脖颈,自带一阵清冷的气质。朝人群走来时,考究的黑色风衣下摆在身后轻轻荡着,衬得他的身形十分修长。 “简从南!!”沈知安从卡座上站起来朝他摆摆手。 对方闻着声音偏头,那双兼具清冷与魅惑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在看到沈知安后,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第17章 我们复合吧n “没有久等吧?”简从南在卡座的另一端坐下,顺手脱掉黑色风衣,露出里搭的白色针织衫。 “没有没有。”沈知安笑笑,将菜单推到他面前,“你来点菜吧,我要吃的已经点好了。” 第34章 “你今晚不打算喝酒吗?”简从南简单扫了一眼已经勾了两三个菜的菜单,发现并没有在任何酒水上打勾。 “算了。”沈知安客气地摆摆手,“明天早上还要去医院,后天就要上班了。怕喝多了折腾不了。” “行吧。”简从南快速勾了两个菜,犹豫了会儿还是在白酒那个框里轻轻地打了个勾,“那我自己小酌两口。” 这是一家开业多年口碑很高的本地菜餐厅,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周末聚餐。沈知安刚开始跟简从南说要请他吃饭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马路对面就是江荔师范大学的主校区,图书馆的玻璃上映着明明的亮光。沈知安隔着落地玻璃望去,对面三三两两的大学生逆着图书馆莹莹的光,聚在一块儿疯疯地咧嘴嚷着……明明只隔了一层玻璃,却好像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好久没来这了……”简从南抿了一口刚上来的白酒,咂了咂嘴,“还挺怀念的。” “嗯。”沈知安摇着杯里的茶水,“过段时间可以在群里叫上一起聚聚。”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他就着菜,以茶带酒敬了简从南几杯。 “婉婉情况好点没?”简从南挽起袖口露出白皙的腕骨,给沈知安夹了些菜。 “住了几天院,目前是稳定了,但出了院之后还要留心观察。”沈知安答道,“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够完全治好。” “我看明后天能不能去看看她。”简从南看了他一眼,又给自己满上一小蛊白酒。 “没必要跑过来,你平时也挺忙的吧。”沈知安看到他一口气又闷了一小杯白酒,斯文的脸庞上泛出一丝红晕,不由地有些诧异。 “你……今天是没开车吗?喝这么多白酒……” “开了车。”简从南就了口菜,狭长的眼尾微微翘起,“没关系,男朋友来接我。” 沈知安:“……” 这人……还真是把欲擒故纵玩得明明白白。 “咳咳,”简从南垂着头清了清嗓子,把话题重新引回来,“我给你介绍的那个项目,潜力挺大的,是我一个很优秀的师弟主编。你可以去跟他们分镜组,没问题的。” “还不一定能被录上呢。”沈知安小声叹了口气,“我还真是欠你好几个人情,当年婉婉生病住院也是你一开始帮忙找的熟人住的院。” “都是朋友,说什么客气话。”简从南笑了笑,自带清冷的眼神酿出几分暖色,“而且大学的时候,我也算是欠了你几个人情吧,这次就当还了。” 沈知安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实在想不起来简从南大学的时候欠过他什么人情。 “但上次忘记跟你说了,这个项目的缺点就是可能会很忙。”简从南继续说着,“尤其是分镜组。你要是面试过了的话,每天都要熬夜,薪资待遇倒是很不错。” “每天……?”沈知安内心一紧——如果每天都要这么忙,那家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谁去管? “嗯。”简从南隐隐窥见了他的担忧,放慢语速提醒道,“所以你还是再考虑考虑,看你能不能权衡一下……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来,毕竟你的实力摆在这。” 沈知安咬着唇沉默了,眼神久久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瞳孔控制不住地颤动。 “没关系,离面试还有半个月呢。”简从南语调上扬,“不着急给我答复。” “嗯。”沈知安喝了一口茶,“我再考虑考虑。” 饭局的后半段,他能感觉到简从南一直在说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来掩盖方才的严肃。这人情商极高,总是能知道应对什么样的气氛该说什么,说什么话能够讨别人开心。沈知安有下没下地搭着话,装作迎着他打趣的样子,心思却早已早早跑路。 经历过阑风长雨的这七年,他的内心会经常萌生出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像毒蔓一样缠绕着他,每分每秒都要扎进他原本光滑平整的身体里,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疤痕。 一开始他会慌张,想要去痛打自己两下。但时间久了之后,待到藤蔓上的毒液彻底腐化了心脏……他也就变得彻底麻木了。 他们杂七杂八地聊了很久。直到大概到了晚上快9点,简从南接到一个电话,说对象已经快到餐厅了,他们这才准备离开。 “今天谢谢请客。”简从南披上黑色风衣,脸上微微泛红,“明天下午我来医院看看妹妹。” “你不忙吗明天?”沈知安正忙着把吃剩下的菜倒在打包盒里,顺口问道。 “明天下午没我的事了,不忙。”简从南笑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桌子上突然亮屏的手机,“你电话好像响了。” “唔……”他恍然反应过来去看手机,瞄到来电号码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这个号码他曾在心里背过几百次。就算7年前早就把它删的干干净净,干净到他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它的痕迹,他还是能在看到这个号码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真是……7年前的他一定想不通,原来自己的记性这么好。 餐厅的顶灯打在不断振动的手机上,屏幕上的号码聚成一个越来越大的光团,又如刚刚爬上山头的太阳。沈知安心跳飞快,汗涔涔的指尖止不住地相互摩擦。 “不接吗?”简从南在旁边疑惑道。 “这是……”心脏跳的越来越重,好像要从胸腔挤到嗓子眼,“楚扬的号码……” 第35章 “楚扬?”简从南意外地颦眉,“他怎么会突然找你?” “不知道。”他拿起手机,反复回忆昨晚发生的醉酒闹剧。 不对,昨天钱也转给他了,衣服也还给他了,楚扬现在也有男朋友了……他不欠楚扬什么,对方没有理由突然给他打电话。 面对自己啥想不明白的内心,他不由地产生一种突然的无力感。 “断了……” “马上给我分干净……” 七年前的某个声音在耳朵里响起来,好像有人在他耳道里装了无限扩音器一般。那个粗犷的男声越来越大,振得他的耳蜗刺痛无比。 他来不及多想,只想快点把这个声音从耳朵里赶出去。 “不管了。”他摁下挂断键,将手机收进口袋里,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 简从南脸色复杂,也不好再去多问。 他们在店门口的石墩子上坐了几分钟后,简从南的对象就来接他了。 他的男朋友很高,看个头足足快有190。全身上到鸭舌帽下到运动鞋是都黑色的。那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的面貌,只能窥见鸭舌帽下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 简从南一改平日里斯文的模样,银色镜框后望向对方的眼神水灵灵的,脚后跟贴着地面来回晃来晃去。 高个子神秘男人朝沈知安招了招手以示友好,随后就去管坐在石墩子上撒娇的对象去了。 “又喝酒了……?”沈知安在不远处听见高个子男人温柔地问了一句,勾身搂住简从南的腰,把他扶起来。 “我走了。”简从南靠在高个男生的怀里,脸色越来越红。“你回家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好,”沈知安点点头,“拜拜。” 他目送着这一对黏糊糊的情侣上了车后,才拎着打包盒往反方向的地铁站走去。 回家的路上,他一个人坐在车厢的角落里,一直在想那通电话。 他翻到最近通话的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又滑,好几次差点就要决心点回拨了…… 但耐不住那个粗犷的男声一直在他耳间回荡,吵得他来不及想任何事情,只想把自己关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小黑屋里,一直堕落下去。 他再打给我就接,再打给我就一定接……他不断给自己洗脑,只想快点把那个声音从耳朵里赶出去。 他给手机插上耳机,闭上眼睛专心听耳机里轻柔律动的city pop,默默地把设置里的手机铃声调到最大。 回到家后,他先是把放在包里的玉桂狗玩偶洗了又晾了,回复了几个工作短信之后,便早早地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生活依旧照旧。仿佛昨天那通突然闯进来的电话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平淡如烟,他过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生活。 下午,简从南提着一大箱三丽鸥玩偶来探望沈知婉。小姑娘一瞅见整箱全套的玩偶便立马抛弃了手里可怜兮兮的玉桂狗,闹着要打开箱子摸一摸。 “你这是给我找事儿做呢?”沈知安调侃道,马上将那一大箱玩偶藏到阳台上。“这么大一箱,够我洗一天了。” “妹妹喜欢就好。”简从南笑笑,一脸疼爱地帮沈知婉做填字游戏。 “还是帅哥哥好!”沈知婉吊着水,嘴巴微张,大眼睛花痴样地看着简从南完美的侧脸。 “小白眼狼。”沈知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夕阳向外漏出来的金光穿堂入室,温柔地晕在白色的被单上,皱皱地挤成一团。婉婉开朗的童声一阵一阵响起,脸蛋上透着暖暖的淡粉,跟哮喘发作时脸色惨白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朋友恢复的不错。”临走前,简从南拍了拍沈知安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项目的事情,你记得再好好斟酌一下。” “好……”沈知安愣了愣,后知后觉点点头。 真是感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样子,看什么都觉得整个眼睛胡在一团。脑子一团乱麻,好像仍然处在昨天看到那通电话时的状态——不明不白,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快一整天了,他还是没有等到那通电话。 他甚至连接到电话时该说什么话,要用什么样的语气都想好了。 沈知安偏头,对着窗台上种着的绿萝盆栽嗤笑一声,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恶心矫情。 一天又这么结束了。他一个人回到窄窄的家中,将昨天打包回来的饭菜热了热吃了。随后把那一大箱的玩偶倒在盆子里,一个一个拿去卫生间里里外外洗了一遍。 泡在水盆里的布丁狗顶着一张水肿的脸盘子微笑着凝视他,手机放在洗脸台的架子上,播放着具岛直子的《台风的夜》。 他闭上眼睛,手里打着泡沫慢慢地搓着玩偶上软软的布料,腰身跟着温柔的鼓点缓缓摇摆着…… “tonight kiss for me......” “tonight tender kiss......” “tonight kiss for you......” 他自顾自地唱着,整个人沉浸在木制吉他的勾弦声中。手掌浸泡在凉滑滑的肥皂水里,手指一下一下地弹起水花。 这首歌还没放完,具岛直子魅惑的嗓音在一刹那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他条件反射般睁眼,放在架子上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来电人是楚扬。 他手都没来得及擦,直接从水盆里抽开,顶着指尖残余的泡沫快速摁下接听键和免提。 第36章 这一次,他没有给自己犹豫一秒。随着耳朵里不断叫嚣的男声越来越大,他能感觉到沾满水渍的手在抖。 “喂?”电话里传出楚扬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正经无比。 “喂……”沈知安心跳飞快,照着一开始想好的台词说着—— “你有什么事吗?” 他听到对方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喂……?”过了几秒后,沈知安疑惑地试探道,“还在吗——” “沈知安,”楚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断断的,气声越来越大。 “我们复合吧。” 作者有话说: 这里楚扬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小子现在开窍开始追妻了!! ps 简从南宝宝和他帅气高大的对象目前有打算另开一个坑专门写他俩的故事哒! 第18章 照片p “嗯?” 沈知安舀着饭的手一顿,长而密的睫毛一颤,抬眸看向楚扬。 “昂……”楚扬心虚地摸了摸后颈,“没什么。” 破绽实在太多了。楚扬在心里咽下一口气,全身上下紧绷的,感觉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对面的沈知安对他的紧张好似浑然不觉。漂亮的眼睛依旧定定地盯着他,似乎想在楚扬逃避的眼神中窥见些许端倪。 “看……缘分吧。”沈知安转着碗里的木勺,眼神向下,用随意的腔调说着,“缘分到了的话,是谁是什么性别都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感觉沈知安用鞋尖轻轻蹭了下他的脚踝。 酥酥麻麻的感觉滋遍了他全身,心脏烧得快要裂开似的。 好像就是从那一晚开始,楚扬彻底确定了自己对沈知安的感情。 东京的那天夜里,他偷偷在被窝里翻完了沈知安发过的所有朋友圈动态,每一条都认真地盯了许久。 对方发过的动漫他会仔细地去搜度娘,对方在朋友圈吐槽过的难吃的菜他会默默在心里记住好几遍,他会努力记住对方每个朋友的长相,会记住对方从小到大走过的地方。 短短一个晚上,他看过了沈知安从10岁到18岁的整整八年。 又睡不着了。楚扬闷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躺了会儿又觉得燥,干脆轻声坐了起来。 黑暗里,隔壁床发出安稳绵长的呼吸声。轻薄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散在白白的被子上,像是掷了一滩散碎的金箔。 “叫你招惹我。” 他自觉莫名其妙地用气声哼了一句,去阳台上偷摸着抽完了一整根烟。 他们相识不过十多天,旅程才刚刚过半,这份言不由衷的喜欢却早就按耐不住涨势,没过船头,覆水难收。 第二天,东京浅草寺前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楚扬站在寺前的净手亭前,用水池里的铜勺舀过冰凉的清水,徐徐浇在双手上,最后又用左手捧着的一弯水漱了漱口。 拜佛之前,要先净身。 他把铜勺放下,又去前面的常香炉上了束香。 香火袅袅,沈知安这时从他身后窜出来,手里拿着一副刚刚求来的御守。 “心想事成御守。”沈知安勾着御守上面的绳子,在楚扬面前晃晃,“本来想求学业御守的,但又想到我已经考完高考了,还是求了个心想事成。” “你不拜拜浅草观音吗?”楚扬用手扬了扬香火烟,偏头说道,“很灵的。” “中国人不信日本神,日本神不保中国人。”沈知安将手上的御守别再挎包的钥匙扣上,“我求个御守就行了。” 浓浓的熏香吹进众人的鼻尖,香火白白的尾巴被夏风拉得很远。正殿前的台阶上人挤人排着队,楚扬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往佛前的水池里掷了个10日元的硬币。 干脆就保个……心想事成吧。他在心中默默念着。 浅草寺的钟声在每天的凌晨六点准时响起,过往云烟,佑人平安。 两天后,镰仓。 “听说今天傍晚镰仓有花火大会诶!”大巴车上,沈知安兴奋地在手机上查着花火大会的地点,眼睛亮亮的。 他今天穿的白色短袖外边罩了一件日系风格的蓝色牛仔马甲,搭配米色的短裤和白色的短袜。前额微卷的头发藏在压低了的杏色鸭舌帽檐下,侧面看去,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立体。 楚扬靠在窗边,摘掉半边的耳机,看的有些恍神。 “但是这个花火大会,”他过了半天才开口,“好像跟我们今天的路线不太重合。” “啧。”沈知安撞了撞他的肩,神神秘秘地将嘴唇贴近他的耳廓,嘘声耳语道—— “我们可以偷偷溜走……” 话语间的热气蒸得他耳廓通红,心跳的扑通声振得他胸腔发烫。一切太过于突然,他不由地向后退了退身。 “诶我跟你说,”沈知安抓住他的手腕,把人重新拉近,“我们等会下车,就直接溜走,我到时候跟导游微信说一声,先斩后奏。” “行……”楚扬怔怔地点头,“我跟着你走。” 两人在导游清点完人数之后就悄悄溜开了。沈知安跟着导航,带着楚扬走到近处的电车站门前,便停住了。 “怎么了?”楚扬正要往前走,转头向停步的人问道。 “呃……”沈知安面露难色,“我还不会坐电车……” 得了,装了半天的老司机,最后还是得露陷。沈知安看向楚扬,尴尬地笑笑。 第37章 “把你手机打开,我告诉你下哪个软件。”最后,还是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手把手教沈知安下好软件,带着他过了闸门上了车。 午后的阳光灿烂,从电车上可以远眺对岸的海岸线。楚扬看着此时此刻举着相机朝对岸一通乱拍的沈知安,心中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犹豫了几秒钟之后,他打电话给了夏景行。 “喂?”接通后,他背对着沈知安听了电话,嘴角酿出一丝不明显的笑,“你镰仓那套海边别墅可以借我用一晚吗?” 不得不说,有个富二代朋友是真的好。 挂完电话,夏景行立马将别墅的位置,电子锁密码甚至车钥匙放在哪都一五一十发过来了。楚扬在微信里回复了好几个感谢,尔后拍拍沈知安的肩:“待会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知安眼神懵懵的,闪着片刻的水灵。 “还有三站下车,跟我走就知道了——” “诶等一下……”沈知安突然打断了他,扶着楚扬的肩膀稍微将他的身子摆正了些,“这里光线特别好,我给你拍张照!” “嗯……?” 楚扬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坐在旁边举着镜头的人。 “看镜头,学长。”沈知安朝他比了个耶,前额卷曲的发尾被淡淡的风吹开,挠的楚扬心痒。 他很土地在胸前比了个v,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镜头后的人,身后是无边的天际线和碧蓝的海水。 电车在脚下发出阵阵轰鸣,又如楚扬刚刚诞生的心悸,咕嘟咕嘟地冒着彩色的泡泡。 夏景行家的海边别墅离车站很近,走路不出十分钟就到了。 “我去!”沈知安对着这栋足足有3层的小别墅惊叹道,“夏景行家里是真有钱……” “我初中毕业其实来过一次日本。”楚扬边输密码边说,“那时候我们玩的好的四个人一起去的,到镰仓就直接住在这儿玩了三四天。” 楚扬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拿出两双拖鞋。沈知安学着日剧里的台词,在进门前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打扰了”。 整栋别墅的风格是小清新的日式风,一进客厅就能从整面的落地窗外看见广阔延伸的海岸线。 “我去——”沈知安踩着拖鞋直接推开落地窗,“还真是海景别墅!” “这边正好可以看见花火大会。”楚扬走到他旁边,“等下我们去超市买点菜晚上吃,下午可以去海边玩玩水。” “你还会做饭吗?”沈知安语调上扬,眼眶里含着柔光。 “嗯。”楚扬轻轻点头,嘴唇含笑,“我厨艺还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楚扬很享受这种像是照顾人的氛围。教沈知安怎么坐车,给他做饭,陪他去逛超市,以及……管他喝酒。 “就买一瓶好吗?” 超市的酒水货架旁,沈知安捧着一瓶日本清酒,迟迟不肯松手。 “在日本,20岁才能买酒。”楚扬用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你现在买,他们要查你身份证护照的。” “但你可以买啊!”沈知安眼尾上翘,装作一脸无辜样,“你都快21岁了。你拿着这瓶酒,就说你要喝就行。” 楚扬:“……” “谢谢学长!”沈知安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前,像是在发誓一般,“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楚扬听了这句话后愣了愣神,恍然间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又不知道为何。 好像有一个人真的在用心征求他的意见,真的在把他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人。 “行吧……”他头脑一热,脑间浮现出上回沈知安喝醉时,满脸通红的脸庞,“这回你控制点,这酒度数挺高,别喝醉了。” “喝醉了也没事儿啊。”沈知安如获至宝似的捧着酒,双腿轻快地朝前走着,“在你面前,我又不怕出丑。” 这话……听着倒挺舒服,到时候真的来事儿了,不知道谁苦谁乐。 然而,正当他们还在超市里悠哉游哉地挑东西时,外面却阴云拢聚,两人刚出来便好巧不巧下起了大雨。 他们四目相视,一前一后以刘翔冲刺般的速度跑了回去。 “这也太抓马了吧!”到别墅后,沈知安“砰”地一声把买来的一大袋子东西放倒在玄关,捋了捋湿透的头发,“下这么大的雨,待会就去不了海边了。” “花火大会还是会有的。”楚扬拿着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这雨不会下太久,晚上还可以去。” 他随即朝满身湿透了的沈知安瞧去,用手扒拉两下他额前湿塌下来的卷发。 “你先去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夏景行家的这幢房子,因为有的时候用作民宿出租的缘故,会有人定期过来打扫。各种生活用品也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包一包的一次性内裤。 把临时换洗的衣物递给沈知安时,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学长“。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雨水打在沙滩上,蜿蜒流入海里,涌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风浪。这样看去,雨势丝毫没有要减小的趋势。 楚扬不禁开始怀疑手机天气预报的准确度。 他把堆在玄关里刚买来的东西清了清,把那瓶宝贝似的清酒放在厨房柜子里藏好。 一种已经成家了的错觉油然而生。楚扬烧了一壶水,强迫自己把这种不现实的错觉埋好,随着开水壶的出气口,慢慢蒸发而去。 第38章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发现沈知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身上什么都没盖,有些大的浴袍懒散地裹在身上,隐约可以窥见粉红的乳头,右手边的电脑上正好放着从相机里导出来的照片。楚扬凑近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今天在电车上,沈知安给自己拍的那一张。 自己看自己的照片实在有些羞耻。他上下滑了滑,想要去看别的照片。 但可惜的是没有,沈知安只导出来了这一张。 作者有话说: 又开始更p章啦~~~ 第19章 喜欢的人p 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想在楚扬心中生根。 胸腔内按耐不住的窒息感令他身陷桎梏。他撑着沙发的布料,凑近歪在抱枕上熟睡的人,轻轻捏了捏对方露在外面的指尖。 软软的,手感很好。 沈知安本来睡得就不深,被楚扬这样一弄就醒了。 “嗯……”他用刚睡醒的鼻音哼着,眼睛有些红,“你……洗完澡了?” “头发没吹就睡,不怕感冒啊?”楚扬拢了拢沈知安过度敞开的浴袍,拿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2度。 “我刚才在看电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沈知安坐了起来,柔软的沙发垫被弄出吱吱的声响,放在手边的电脑已经立在那儿黑屏了。 “是不是有些累了?”楚扬蹲在沙发前,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你先去吹个头发,待会要不要去睡会儿?花火大会开始了我叫你。” “花火大会,还会有吗?” 靠在抱枕上的人低眸看着他,那双林间小鹿般清亮的眼神晃着片刻的柔光,伴着刚醒时淡淡的鼻音,连每根滴着水的发丝都惹人疼爱。 如果可以,楚扬想向神明借一只画笔,将这个人方圆几里之内的黑白全都染上彩色。 “会的。”楚扬肯定地笑笑,“相信我。” “那我跟你一起等。”沈知安说,“我还想看你做饭呢。” 接连不停的雨水打在整面的落地玻璃上,描着窗框慢慢滑过,悄无声息地记录着这一幕。 东京时间下午五点,沈知安坐在餐厅里,悠闲地吃着学长给他切好的火龙果,一边跟高中那一大群朋友打着微信视频。 “嗨喽——”他刚一接通,对面那群人就跟炸了锅似地开始叫嚷,声音大的连在厨房做饭的楚扬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哟,这是在哪儿省长?!”一个尖锐的男声闯入,隐约还能听到背后有些乱哄哄的ktv背景音。 “省长”这个极其羞耻的谐音外号让沈知安脸一红,赶忙低头用牙签叉了一块红龙果放进嘴里。 “别他妈喊这个,”沈知安偷摸着瞄了一眼厨房,把音量调小了些,“恶心死了这个外号。” “哟哟哟干啥呢省长,之前不都叫的挺好的——”视频中的人反而喊得越起劲儿了,“这是在哪儿啊,看背景挺大的样子。” “这是学长朋友家的房子。”沈知安举着手机环视一周,“我们今晚在这里住一晚。” “我靠还是海景房!” “这也太有钱了吧——” “这么大!!这可是在日本诶!” “好了你们别再说了。”沈知安被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弄得头皮发麻,重新把手机调回前置摄像头,“就只是住一晚而已。” 一名染着蓝紫色头发的女生凑近,眼神放光:“你学长呢?上次看了他觉得好帅啊,还可以再看一看吗?” “呃……他在做饭,”沈知安举着手机走到厨房门口,露出楚扬切菜的背影,“给你们看一眼背影啊,行了吧?” 楚扬听到身后的响声后停下了切菜的动作,转身跟沈知安四目相对。 “跟同学视频啊?”他洗了洗手,拿起刚才洗好的一小盆水果胡萝卜,走过来问沈知安吃不吃。 “诶诶诶来了来了……” 随着楚扬离镜头越来越近,视频对面发出的杂音也越发躁了起来。 楚扬洗完澡后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手臂肌肉线条在厨房顶灯的作用下被勾勒得十分明显。 沈知安从小盆里挑了一根水果胡萝卜,叼在嘴里,顶着手机里越来越响的骚动朝楚扬尴尬地笑笑。 “他们都想见你。” “是吗?”楚扬装作不知情地凑近,带着微微笑意跟对面的一群小孩打了招呼。 “学长,我也是江荔师范的,”靠在最前面,染着蓝紫色头发的漂亮女生撑着下巴说着,“请问学长有女朋友吗?” “什么鬼——”一听闻这样可笑的谎言,沈知安嘴里叼着的胡萝卜差点掉在地上。 “你是梁言吧。” 楚扬一脸平淡地打断,接过沈知安的手机:“沈知安朋友圈发过你,你是央美的。” 沈知安被彻底愣在原地,嘴里那一小根胡萝卜迟迟下不去口。 甚至他自己都得仔细想想才能回忆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的那条庆祝梁言考上央美的朋友圈。 “我没有女朋友。”楚扬朝她友好地笑笑,右肩贴着沈知安身上的浴袍,蹭的他有些痒。 “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对面一行人发出层参差不齐的起哄声,梁言撅着嘴往镜头后面退了退,嘴里还嘟囔着“可惜了”三个字。 头顶上白晃晃的顶灯好像化成了一团正在下漏的岩浆,楚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寸一寸的皮肤被烧得生疼。 第39章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还指的是季栩吗?” 视频挂断后,沈知安靠在灶台上,像是满不在乎地随口问道。 楚扬默不作声地继续调着碗里的料汁。 “学长,是吗?” 那人继续用清亮的少年音问着,抑扬顿挫的声调好像被空气揉碎了般,飘飘然环绕在他周围。 “不是。” 楚扬看着碗里越搅越浑的料汁,定定地答道。 “我为了应付她胡扯的,行了吧。”他走到灶台边,碰了碰靠在灶台上的人,“先让开,我要开火了。” 沈知安看了看他,没有继续细究下去。 真是,有惊无险。 暴雨下的突然,停的也突然。等楚扬做完三菜一汤端上桌后,落地窗外的夕阳已经生的十分火红了。 他的心情也随着漫漫夕阳好了许多。最终,他还是拿出了那瓶藏在橱柜里的清酒。 “吃饭了。”楚扬拿出碗筷和高脚杯,往两个杯子里都倒了些清酒。 “哇噻!”沈知安迫不及待地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这个酒好好喝!” “才多大啊就变成酒鬼。”楚扬被逗笑了,接过碗给他盛了一碗饭,“多吃点饭菜,少喝点酒。” “哇芋头蒸排骨!”沈知安满眼放光,将一大块裹着满满芋头泥的排骨塞进嘴里,“唔……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好吃吗?” “好吃!”沈知安好吃到摇着脑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夹了一块更大的放在楚扬碗里,“跟我妈做的一样好吃。” “真的吗?”他半信半疑地浅尝了一口,沙沙的芋头泥加上蒸得软烂的排骨,在口腔里一抿就化,确实非常好吃。 “还有半个小时花火大会就开始入场了。”听到夸赞,楚扬满意地扒拉了一口饭,泛泛地向外望去,“待会我们可以去海滩边上。” 坡道下,沙滩上聚集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穿着和服,脚踩着细沙,共乘着落日余晖,等待着夜幕的到来。 沈知安借着兴奋劲又给自己到了几杯清酒,楚扬怎么劝都劝不动。 “你别喝醉了错过花火大会。”楚扬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已经红润的脸,“到时候可别后悔。” “不会不会,最后一小杯了。”沈知安满不在乎地跟楚扬碰了碰杯,“我现在还是挺清醒的。” 算了。楚扬长吁一口气,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买了一大瓶解酒用的牛奶。 18:50,花火大会正式开始入场。沈知安背上刚充满电的相机,率先在楚扬前面冲下别墅前长长的草坡,到达沙滩。 “慢点。”楚扬从后面拎着他的浴袍领,已经降下来的月光衬得沈知安酒后的脸庞越发红的惊人。 “你一定跟好我。这里人太多了,现在又是晚上,千万别把自己丢没了。” “哦。”被拎着领子的人愣愣地应了一声,眼神有些懵。 完了,到点了,酒劲要上来了。 好在这人喝醉之后还算乖,一声不吭地任由楚扬拽着他的手腕往人群中挤。 不知不觉也到点了。众人用日语齐声喊着倒数十秒钟,楚扬牵着沈知安在人群中驻足,拇指不自觉地按着对方的脉搏,一下一下的跳的飞快。 “三” “二” “一” 倒数落下,夜幕中盛大的绘画表演正式开始了。 跟他们上次去仙台看的小型花火大会不同,这次的镰仓花火大会规模更大,烟花种类也更多。 第一盏是一朵金色流苏,一小簇一小簇的金边镶在夜幕中,构成了盛大的绚烂。流苏在夜空中绽放短短的不到五秒,随后又如天降流星般堕入看不见的尘世间。 沙滩上人影流动。楚扬牵着身旁的人,突然很想去抓坠入到海里的的星火。 “好漂亮啊……” 沈知安茫茫地开口,楚扬闻声偏头,正好在旁人的脸上抓到一缕快要逃走的星火。 沈知安与他相视一笑,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如同桃花一般,开满了整个裸露的胸膛。他将手腕悄悄从楚扬手里抽了出来,转而将五指握住了他的手心。 这一晚,楚扬其实只记清了第一朵烟花的样子。 “学长……”沈知安将他的手心握到发烫,整个人往他的身上倾。 人群的欢呼与攒动为他们留下一片小小的空间。沈知安贴在他的胸膛上,滚烫的鼻息在他的锁骨处窜着。 又一束烟火绽放于夜空。众人的欢呼声很大,吵得楚扬脑仁发晕。 沈知安粘粘的声音夹在人群鼎沸中,那双桃花眼抬眸看过他,眼底是他没有望见的,烟火的阵阵余光。 “你能不能……换一个喜欢的人?” 第20章 甜牛奶p 周遭噪声很大,但楚扬听他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 沈知安贴在他怀里有些不稳,脑门栽在他的胸上,抬眸醉醺醺地看着他。 “......” 他沉默了许久,右手顺着摸到沈知安的腰,把人捞在怀里,让他站稳。 “学长,”那人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贴着眼睑,在他怀里晃着脑袋,“好不好啊?” 夜幕中又绽开一朵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烟火,众人咔咔地举着手机拍照,欢呼声连连。 而楚扬早已无心去看。 他恍然感觉周遭的氧气分子一整个儿凝固起来,又或是有个人一把捏紧了他的心脏。 第40章 “你喝醉了。” 他花了半天时间才憋出来这一句话,抬手摸了摸沈知安红红的脸颊:“别看了,回去睡觉。” “别啊。”沈知安吭哧吭哧地摇着头,浑身滚烫地去够他的脖子,身上搭着的浴袍从肩胛骨上滑落下来,“想跟你一起看完。” “我还带了相机呢!” 他一只手搭着楚扬的脖子,一只手去摸胸前挂着的相机。 “学长……”他酒气熏人地笑着脸,将镜头怼在楚扬的鼻子下,“给你拍张照。” 楚扬:“……” 到底是来拍烟花的还是来拍他的。 “回去了,”楚扬正了正他的身子,牵着他的手心把人往回拉,“回去一样能在阳台上看烟花,我陪你一起看。” “走不动。” 沈知安艰难地抬起一只脚,赤脚陷在沙坑里,胸前染出一小块酒后的红,醉意撩人地望着他。 算了。楚扬顺着他牵住的手,索性将沈知安胸前的相机转移到他自己脖子上,整个人背对着他,抱住沈知安的大腿根将人背到背上。 “抱好。” 他起身的时候将人抱紧了掂了掂,沈知安十分安分地环紧了他的脖子,呼出来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在他脖颈处散开,蒸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嗯……”沈知安哼唧了一声,“好困。” “上个坡就到了。”背上的人挺轻的,楚扬背起来不费力,“你回去喝杯牛奶再睡。” “好。”沈知安的下巴磕在他肩上,粘着嗓子傻笑。 “学长,你真好。” 他闷着嗓子低声喃喃自语,楚扬被撩的有些燥,心脏痒得想去使劲儿挠。 “向前进——向前进——” 搭在他背上的手指向夜空中弹出一点星光,变调了的军歌声在空气中悠悠地响着。坡道上的路灯将人影拉得很长,旁边陆陆续续有穿着和服的人欢声笑语地走过,背后的烟火蕴出半天的灿烂。 “学长,我是不是很重啊?” 快要到别墅了,在他背上唱了半天歌的人这才吐出一句关心人的话。 楚扬暂时停了下来,又往上掂了掂,说:“不重。” “那就好。”沈知安搂得更紧了些,滚烫的下额快要贴到楚扬脸上。 “学长,你真好。” “……” 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楚扬痒得不行,浑身上下粘着冒出来的汗,心脏跳得飞快。 又走了大概三四分钟,终于到别墅了。楚扬撑着墙,单手背着人,另一只手腾出来输密码。 开门的时候,背上都快没动静了。好不容易等他小心地把人放在沙发上,沈知安又重新醒过来了,吊着嗓子开始叫着难受。 楚扬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到他身上,伸手揉了揉沈知安的太阳穴,哄到:“谁叫你喝这么多清酒,想吐吗?” “不想。”沈知安摇着头,浴袍的领子完全敞开。 “不能把你做的好吃的都吐出来……” 楚扬:“……” “想吐就吐。”他的心实在烧的慌,还是顺手拿了旁边的垃圾桶放在沙发旁边,“头晕不晕?心脏有没有跳的很快?” 沈知安靠在沙发背上,撑着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 “头不是很晕,心脏跳的好快。” 客厅里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吊灯,将沈知安这副敞着浴袍满脸红晕的醉样衬得更加色情。 楚扬把他浴袍的衣领拢到最上端,安抚似的摸了摸沈知安的后脑稍,说:“先在这等等,我去厨房给你温杯牛奶。” “嗯。”半瘫在沙发上的醉鬼嘴角挂着有些傻的笑,两手就这么随意地敞在旁边。 “学长,你真好。” “……” 一晚上连说三次,这也太他妈不像话了。 都是醉酒惹的祸,都是醉酒惹的祸,都是醉酒惹的祸……楚扬热牛奶的途中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了十几二十次,因为走神,还一不小心照自己的习惯给牛奶里放了一大勺糖。 结果就是沈知安喝下去的第一口差点给吐出来。 “甜死了——”沈知安拧眉,连带着皱了皱鼻,“我不爱喝甜的。” 楚扬拿过杯子,心虚地摸了摸脖子:“我再去给你泡一杯。” 就当他以为沈知安又要仗着酒意厚着脸皮说出那句“学长,你真好”时,却被对方拉住了手心。 翻滚着的灼热感从手心传到心脏,感觉每一根大动脉里的血液都被烧的沸腾。 沈知安有些轻佻地笑了,小拇指在楚扬手心里轻轻地挠了挠,另一只手把楚扬手上端着的那杯巨甜无比的牛奶重新夺了过来。 沈知安单手拿着杯子,一口气仰头把那杯甜牛奶都喝完了,嘴唇还留着一圈不太明显的奶沫。 “你这是……”楚扬被彻底愣在原地,留下的只有飞快的心跳。 反观对面的人,神情自若地半躺着,右手拿着杯子歪着,双脚光在地毯上摆来摆去。 这哪里是心跳很快的样子??? “没关系,”沈知安朝他笑笑,眼尾翘得实在是勾人,“甜的更解酒。” “学长,你真好。” …… 事不过三,第四次就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行了,”楚扬忍着按耐住心里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轻推了沈知安的背让他从沙发上起来,“不想吐的话就上楼睡觉去。” 第41章 沈知安牵着他的手晃了又晃:“你跟我一起上去呗。” “好。”楚扬握紧他的手心牵着人起来,又说不清为什么的唐突地问了一句—— “……你还要背背吗?” 真是嘴长在脑子前面十万八千里,刚说完这句话就立马后悔,想立马扇自己两巴掌。 暖烘烘的灯光下,沈知安半勾着嘴角,蕴着水光的瞳仁直直地盯着他。 “昂……没什么。”楚扬偏头说着,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惹人的目光,心虚地想直接拉着他走。 “要背。”身后那个清透又黏糊的声音传来,他重新转头,沈知安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无辜的央求。 “可以背我上楼吗?” “……” 算了,他自己没带脑子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还是得负责到底。 好不容易把人背着送到了床上,想着帮他把被子铺了,沈知安又怔怔地看着他开口:“学长,过几天你过生日,我会给你准备惊喜礼物的。” 楚扬扯着被单的手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他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跟沈知安说过生日这回事。 坐在床上的人扯着嘴角笑了,眼神里余光隐隐,带着些许得意。 “很简单啊。” “翻你朋友圈知道的。” 楚扬的大脑飞速运转,正在努力想起自己那少得可怜的朋友圈是何时透露出来生日信息的。 “你是不是也翻了我的朋友圈?”沈知安只身靠在床头,侧身望着他,眼底还留着一丝醉意的红,“你都知道梁言了……” “无聊的时候随便翻的。”楚扬心里燥得慌,指头撑开按了按紧绷的太阳穴。 “是吗?” 沈知安两只手耷拉在被子外面,半靠在枕头上定定地望着他。要不是因为脸上带着醉意的红晕,楚扬都差点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压根就没醉。 带着疑问的两个字一下一下地扎着他流血的心脏,好似千钧一发的利剑,又像是带着星光,从天而降的火种。 他这辈子的呼吸和心跳都没这么快过。 “学长,你是不是——” “闭嘴。” 还没等对方说完,他就立马重言打断了,阻止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对话再进行下去。 他太害怕,害怕自己生命力旺盛的欲望被当场拆穿,陷入永无休止的被动和拷问之中。 毕竟,对于沈知安来说,摆在他面前的,一条是能直接看到目的地的光明大道,另一条是被浓雾蒙住的山间沟壑。 太蠢了,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愿意去涉这个险呢。 楚扬抬手,缓缓覆上那对漂亮的桃花眼,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紧张绷得颜色很深。 “睡觉了。” 可能是意识到了方才有些重的语气,这下他的声音柔了许多。他帮沈知安把枕头放低了些,又关了房间里那盏大灯,用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按摩对方的眼睛。 “学长……” 房间里的光源仅仅只有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零星的灯光,沈知安感受着从眼皮上方传来的暖意,冒着醉意的声音说着。 “你真好。” 第五次了,楚扬燥得想立马去阳台上抽根烟。 床上人的呼吸声越发安稳和绵长,楚扬透过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半点灯光,轻柔地捻住了沈知安露在被单外的手指。 那束漏进来的光在睡着的人脸上留下一小段好看的,亮亮的小尾巴。 半响,楚扬轻声凑近,在照着光的额角,小心地落下一吻。 第21章 朋友圈p 楚扬靠在隔壁房间的窗台上,点了一根烟。 从这里还能依稀看见沙滩上乌泱泱的人群,以及不远处夜幕上一阵一阵的烟火。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黑暗中的那个偷吻依旧让他静不下心。 一根烟都抽到末尾了,他的心还是燥。一种莫名其妙滋生出来的自毁感逼得他想要直接把冒着星火的烟头掐灭在手心。 兜里揣着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督,来电显示是宁曦。 自从上次宁曦用宋云真的手机苦口婆心跟他念叨了一堆话术之后,他内心生出的焦虑感就越来越重,每天晚上都得靠着不断循环耳机里的歌才能勉强睡着。 说句实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又矫情又怂。就像初中的时候暗恋别人都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直到毕业了才敢在qq上坦白心意,又像这次逃到日本来,虽然说他一开始特别装逼地拉黑了父母,但到头来,他还是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宁曦一次两次地打电话找来他可以装作没看见不去接,但老是这样,心中便会产生一种特别恶心的负罪感。 毕竟他真正厌恶的是楚煜文,不是宁曦。 他把烟摁在栏杆上,烟蒂在手中揉成一小团,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 “楚扬,在国外那边开不开心啊?” 一个较粗的男声极具压迫感的在他耳边响起。楚扬捻着烟蒂的左手一顿,栏杆旁落下一小撮蒙蒙的烟灰。 这是楚煜文的声音。 “嗯。”他深吸了一口气,焦躁感和厌恶感占据了他的大脑,夜幕中的烟火好似聚成了一个塌陷下去的黑洞。 “我打你电话你老是不接,就用你妈的手机打了。” 第42章 “你的钱够用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的银行卡里打点?” “看来你还存了不少钱啊,都能一个人去国外了,这存钱意识我都得向你学学。” “……” 不愧是楚煜文,pua这套倒是玩得炉火纯青。这讨好中混着讽刺的语气,仿佛当之前举着瓷碗往他头上砸的举动是在梦里一样。 楚扬在另一个口袋里摸出烟盒,烟瘾又犯了。 “有什么别的事吗?”他捏着烟盒说。 “没事,你在国外好好玩。”楚煜文用自认为欢快的语气说着,“钱不够了就找我要。之前的事我也有点过激,大老爷们儿的别放在心上。有空的话你还是看看法考视频,爸妈都在家等你回来昂。” 楚扬撑着脑袋,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我不用你的钱。”他冷淡地回道,嗓音低的不像话,“这挺好的,以后少打来。” 还没等楚煜文再憋出一个字,他就挂断了电话。 pua这套,他早就被迫玩腻了。 已经快要10点了。楚扬又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打开电脑下载了一些有关毕业论文的资料,又发消息催了催小组成员的报告进度。本来他还真打算看看法考视频的,但被楚煜文这么一说,他就立马变得对这件事特别反感,一点想去做的心思都没有了。 全身上下都燥得慌。他闭着眼睛靠在旋转椅上,今晚耳机里循环的歌是山下达郎的《jody》。 踩在地毯上的脚跟跟着鼓点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脑袋跟着旋律浮现出一幅有关大海的画面。 画面中,他光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趾间淌着冰凉的海水。他闭上眼睛,咸腥的海风贯遍了全身。 不知道就这样吹了多久的风,待他转头向旁边看去时,发现原本的空沙滩上还坐着一个人。 是沈知安,嘴唇周围还沾着一圈甜牛奶沫。 他猛然睁开眼,摁断了耳机里的音乐。整个人都有些虚得慌,感觉全身疲惫,但是一直无法完全静下心来好好睡一觉。 不想再失眠的他还是下楼给自己泡了一杯加了两倍白糖的甜牛奶。 上楼的时候,他不自觉向沈知安的房间一督,意外发现虚掩的门缝里透着一点微弱的暖光。 之前不是都睡着了吗? 他悬着心推开门,模糊地瞅见床上的人快速地把一个什么东西藏到枕头底下,靠在床头神情自若地翻着手机。 “怎么醒了?”楚扬不解地问着,心脏跳的飞快。 沈知安把手机放下,两眼定定地看着他。暖光映在他的眸角,亮亮的很好看。 “刚才醒的,嗓子干的有点睡不着。” “刚才醒的?”楚扬靠在门框上,手指僵硬地蜷着,试探道。 “嗯。”沈知安下床,走到他身边,“我下去倒杯水。” 怪怪的。 楚扬在楼梯口看着他下楼的背影,对方白色的浴袍在他的视野里愈渐迷离,越来越远。他抿了抿嘴唇,不由地想起方才那个黑暗中的偷吻。 心情好像回到了初三毕业,跟季栩表白的那天。那也是一个夜晚,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在夏景行家里跟宋云真他们几个吃着烧烤,还背着家长喝了点啤酒。 那是他第一次喝酒,酒量还处在尚未经过锻炼的小菜鸡时期,灌了两三罐之后就已经有些醉酒反应了。 天色很暗,偌大的客厅里只映着墙壁上莹莹的投影。看的什么电影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晚彻底乱套了的心跳,打字时隐隐在抖的手指,对话框里删了又改的文字,发出去时那一刹那的,剧烈的头痛。 虽然说现在的他早已不可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但他实在害怕,那个偷吻会变成一团剧烈的飓风,击垮房屋,弄翻那艘在大海上漂泊的小船。 这样的他,和齐屿辰又有什么区别呢? 直到沈知安倒完水回来,他还怔怔地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 沈知安咬了下嘴唇,淡淡地看着他:“学长,你还不去睡吗?” “嗯……” 楚扬的眼神飘着,莫名落到沈知安红润的唇上,不经心间往下咽了口唾沫。 “我等会儿睡。”他想都没想就开口,“你还口渴吗?” 沈知安摇摇头,脸上的微红的酒意还未消退,浴袍敞开,勾得楚扬疼的要命。 沈知安眼尾眯着,朝他笑笑:“学长晚安。” “等一下。” 他像是在试图挽留什么一样,用手抵着快要关上的门,呼吸越渐加快。 沈知安用茫茫的眼神盯着他,微仰着头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 话到关键便卡了壳。楚扬花了几秒钟在大脑里把无数的路都绕了一遍,最终也没能找到那条最宽敞,最亮堂的大道。 沈知安靠在门上,继续仰着头,拖着有些长的音调,问了一句:“什么?” 这个姿势,太像索吻了。楚扬不清醒地想着。 他愣了片刻,眼睛上上下下把沈知安脸上的每个角落都扫了个遍,最终不得已地停留在他微张的嘴唇上。 如果可以,他想再给沈知安泡一杯甜牛奶,逼着他全部喝下去,让他嘴唇的周围,脸上,眼角,都沾上甜的发腻的奶沫。 两人不动声地僵持了几秒,谁都没有戳穿谁的心思。 最终,楚扬还是以一句“没事”随性结尾,轻轻抓了抓沈知安有些散乱的头发,关上了那扇半开的门。 第43章 7月29日是楚扬的21岁生日。 一大早上他就收到了微信好友的短信生日祝福,宁曦和楚煜文也都给他发了生日短信,祝他在国外玩的开心,生日快乐。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特别注重生日的人。每年差不多就是简单吃个朋友送的蛋糕,象征性地吹个蜡烛就结束了,如果那一年没有朋友送蛋糕,他就干脆哪也不去,在家里的床上躺上一整天。 但是这次,他破天荒地在零点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没什么具体的内容,只有一个简单的蛋糕表情包。 旅游大巴在高速上开着,远处的富士山被厚厚的云遮着。刚下完雨,雾蒙蒙的一片。 沈知安在大巴车上抱着背包睡了一路。楚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有些闷地听着歌,右手手指不断去扎耳朵上的耳骨钉。 他时不时地偏头去看旁边睡着的人,心中的焦躁感堆的越来越重。 不是说会给我惊喜礼物吗? 明明都发了这么明显的朋友圈了,为什么没有点赞,也没有跟他说上一句“生日快乐”? 他燥着心去翻自己之前的朋友圈,还是好奇沈知安到底是怎么通过朋友圈知道自己确切的生日日期的。 去年生日,他一条朋友圈都没有发。 前年生日,他只发了条一家酒吧的定位。 3年前的生日,他还是什么都没发。 …… 一直翻到6年前的生日,他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6年前,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夏景行满脸奶油的照片,并且配文:宋云真送我的生日蛋糕都被糟蹋完了。 夏景行还在下面评论了一句:【明年我给你送一个上边儿全是金子的蛋糕,你明年往我脸上抹金子。】 “……” 大巴车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富士山下的温泉酒店。 快到傍晚了,山间的雾气还是没有散开。 “运气太烂了吧,这么多雾完全看不见山顶。”一下大巴,沈知安闷闷不乐地垂着脸,两眼担忧地望着远方雾蒙蒙的一片。 “没事。”楚扬划拉着手机,安慰道,“手机天气预报说明天会出太阳。” 沈知安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被导游拿着扩音器打断了。 “今晚大家会入住这所温泉酒店。”小刘在队伍最前面举着小旗子喊着,“待会大家结伴领房卡,晚上酒店会提供自助餐,还有免费的温泉可以泡!” “哇塞温泉!”沈知安撞了撞他的肩膀,亮眼放光,“晚上咱俩一起去泡吗?” 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课题小组成员蒋玉霖发给他的。楚扬接着沈知安的话点点头,手指点进去看蒋玉霖给他发的消息—— 【蒋玉霖:组长,你要我催周嘉的报告,但是他说他早几天跟导师商量之后已经被调去2组了,他有跟你说这件事吗?】 楚扬皱眉,一边推着行李箱一边回消息。 【?他没有跟我说。】 【蒋玉霖:我刚刚跟导师联系了。导师说周嘉跑过去跟他说,你作为组长,暑假不好好在图书馆写课题报告查资料,反而跑去旅游……还告了你一些别的杂七杂八的状。】 真是烦得很。楚扬停下来,转头跟沈知安说让他先去领房卡。 【我负责的部分已经写完了,该改的我也早就改了。】 他闭上眼睛稍微缓了缓当下生起的焦躁,又追加了一句—— 【当初被导师分到一个组的时候他就不乐意。我跟他之前一个宿舍的,闹过比较大的矛盾,他纯粹看我不顺眼罢了。】 【蒋玉霖:这样啊……】 【蒋玉霖;那他现在临时转到别的组,他写的部分该怎么办?导师已经在催了。】 楚扬扶着行李箱,接过沈知安递给他的房卡,无意间瞟到了对方上扬的眼尾,以及带着兴奋的嘴角。 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感升起,他咬咬牙,给蒋玉霖回了条消息过去—— 【他的部分我也搜了些资料。我来做吧,最迟后天弄完。】 “怎么了?”沈知安注意到了他拧眉的表情,凑到他身边问道。 “没事。”楚扬把手机收到兜里,推着箱子继续向前走,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 “等会儿你先下去泡温泉,我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差不多稍微弄一下就过来。 沈知安听完这句话后愣了愣,有些懵圈地说了声“好”。 简单吃完晚饭后,楚扬回房间赶报告,沈知安独自一人拎着泳裤和换洗衣服去了楼下的温泉池。 7月底的时候正处于旅游高峰期,这又是一家网红温泉酒店,男汤里都泡满了人。 他找了一个稍微人少一点的角落下水,在池子边趴了几分钟之后便立马变得兴致缺缺。 什么狗屁温泉,一点意思没有,还不如在房间待着。 他就这么泡在热水里玩了几分钟手机,直到收到了导游小刘给他发的一条信息: 【小刘:蛋糕送到了,暂时帮你放在酒店前台啦。】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单手撑着池子边将自己送到岸上,准备去澡堂洗个澡之后直接去前台拿蛋糕。 裹浴衣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好久都没有听到的男声—— “小沈?你也刚泡完温泉吗。” 他颤着心回头,只见齐屿辰头发湿透,一脸笑容地看着他。 第44章 第22章 奶油p 沈知安盯着那张手到擒来,带着狡黠的脸,全身上下泛起一阵阵剧烈的反胃感。 人只有在直面内心欲望之时才会显现出本性。有些人狂妄自私,一丁点屁大的欲望都能看得比天还高;相比起来,有些人真正巨大的欲望早已涨的覆水难收,但还是选择用自身强大的温柔将之深埋河底。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场旅行,从头到尾他都只在乎一个人。从那天在大巴车上莫名的心悸开始,从他知道那人的性取向开始,他便一直在深渊的边缘闭着眼来回踱步,为的就是赌一把大的。 没有人知道,那天黑暗里那人的偷吻能让他有多么紧张和兴奋。 他与那个人相遇才不过十多天,这份热烈冲动的喜欢却早已深埋心底,任其疯长。 “嗯。”他紧了紧身上的浴袍,淡淡地回道。平日里对谁都是笑眼弯弯的桃花眼此刻变得异常冷漠。 “要不要一起去那边洗澡?”齐屿辰好似随意地搭着他的肩膀,“正好那边人很多,我们可以洗一个双人间。” “不了。”他想到了放在前台的蛋糕,懒得跟齐屿辰装模作样,“我去房间里洗好了。” “别啊,”齐屿辰右手抵在他的胸上,装作出其不意地将他拐到一个旁人注意不到的小角落里,搂着他的肩膀,“洗双人间的话,很快就腾出来了。” “哦,是吗?”沈知安带着轻蔑地笑了笑,甩开了齐屿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只身向后退。 齐屿辰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钉在原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继续讨好似的凑近,手牵住他的浴袍,想把人继续搂回来,“你别听别人乱说啊,我就是想跟一个人一起共用一个浴室,省时间一些。” “我想多?”沈知安嗤笑一声,冷脸看着他,“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早就露馅了。” “什么事情?”齐屿辰冷静精英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慌乱。 沈知安像是很满意他脸上闪过的一刹那愚钝,两手背在后面,轻佻地说:“东京,歌舞伎町的某家饭店里,你跟一个男的接吻,被我和楚扬看到了。”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齐屿辰依旧笑着,完全不想承认的样子。 “你以为坐在餐厅最里面的位置就不会有人看见,但是好巧不巧,那天晚上我和楚扬就坐在餐厅里,离你们很近。” 沈知安微微靠在墙上,定定地盯着齐屿辰的眼睛,费尽心思想要从那双精明的眼里读出些许破绽。 其实他根本没看到什么接吻,只是想着尽早摆脱这个混帐,诈他一把罢了。 果不其然,对方听到这句话后迟疑了一两秒,冷峻的脸上又重新挂起讨好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肯定是看错人了。” “哦,可是我有照片。”沈知安操着无辜天真的语气,顺手从浴袍兜里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翻着相册,喃喃自语着,“拍到一个背影,你搂着他,他偏过头——” “够了!” 对方强烈的自尊心在隐隐作祟。齐屿辰厉声打断他,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逐渐露出暴躁的本性:“不准传出去,不准告诉任何人。” “这倒是可以。”沈知安笑着把手机重新锁屏,那对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几分秒后又显现出平日里没有的冷冽。 不宽的角落晃着白白的冷光,温泉的徐徐热气从不远处冒出来,冷与暖相互触碰,交合。 沈知安整个人靠在墙上,冷光打在他的侧脸,留下半边的阴影。 “但是,”他淡淡地开口,脸色冷得不像话,“你以后不准再靠近我一步。就连想上我的那点心思也最好给我收好。” “不然……”沈知安冷着脸晃了晃手机里那张有些模糊的背影照,“我就会把这张照片发出去,齐哥你的所作所为我也都会告诉刘爷爷。” 齐屿辰迟疑了片刻,抬起头看着他。 “行。”他微微勾着嘴角,眼底闪过几分狡猾,“我答应你。” “那就这样。”沈知安没有再跟他废话一句,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背后令人作呕的男声又响了,他闻声回头,齐屿辰靠在墙上,嘴角勾着不明的笑。 “那楚扬呢,”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鹰隼般的盯着他,“你既然能搞这么一出,不可能不知道他也是同性恋吧?” “没准他也想——” “他不想。”沈知安厉声打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齐哥,你拿他跟你相提并论,挺笑话人的。” 当沈知安提着蛋糕回到房间里时,楚扬正准备下去找他。 他闻声走到玄关,只见沈知安湿着发,手里还提着一个蓝色的蛋糕盒。 “怎么就回来了?”他算了算时间,沈知安才下去不到半个小时。 “我碰到齐屿辰了。”沈知安将蛋糕放在鞋柜上,脖子上还留存着尚未干掉的水渍,“他想让我跟他一起洗澡。” 楚扬心肌一紧。 “那他……”他颦眉,不安感烧了他一身。 “我当然是甩开他了。”沈知安眼尾上翘,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我听你的话,再没跟他接触了。” “喔……”楚扬愣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沈知安悠哉游哉地换了鞋,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第45章 那句“我听你的话”在他心中久久挥之不去,好不容易沉静如水面的心再一次被勾起万丈波澜。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鞋柜上放着的蛋糕盒上——那是一个纯蓝色的盒子,从外观上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能够暴露其身份的只有手提把上挂着的纸盘子和生日帽,以及一小盒蜡烛。 他伸手摸了摸那一小盒蜡烛,手机在这时正好发出消息提示音,是沈知安在浴室发给他的一条微信—— “学长,鞋柜上那个蛋糕盒你不许提前拆开!【玫瑰】” 他盯着这条信息久久地看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沈知安做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 但不得不说,一开始看到这个蛋糕的时候,他内心的确是隐隐有些兴奋的,就连电脑上多出来的那份要写的报告都看得顺眼多了。 浴室里漫起阵阵水花声,电脑银幕上泛着白晃晃的荧光。楚扬靠在椅背上,早已无心再写一个字。 20分钟后,他和沈知安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中间的小桌子上放着蛋糕盒,两人四目相对。 “所以……”楚扬看向旁边的人,试探着开口,“现在是要吃蛋糕吗?” 沈知安洗完澡后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尚未干掉的发尾滴着水,淌过被暖光照的白皙的脖颈。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呼吸频率渐渐加快。 “嗯……”他凑得太近,一刹那有些慌了神,“学长,你来打开。” 楚扬看了他一眼,身子向后退了半刻,照他说的打开了那个蛋糕盒。 刚掀开盒子的一角,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裱着白色奶油的八寸蛋糕,上面画着小熊维尼和跳跳虎,中间被淡黄色的奶油圈成一个圆圈,中间用红色的果酱写着—— “学长,21岁生日快乐” 可能因为店员是日本人的缘故,蛋糕中间的汉字写的歪七扭八,像极了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学生写出来的字。 “这个……”楚扬看着蛋糕上的小熊维尼,心跳频率再次乱了起来。 “你啥时候买的这个蛋糕?” “我偷偷托导游订的。”沈知安托着下巴看着他,暖光映在浅色的瞳孔里很好看,“我看你朋友圈的背景图是小熊维尼,然后之前不是也听夏景行说过你小时候喜欢看这个吗?” 沈知安拆开挂在盒子上的数字蜡烛,认真地插在蛋糕中间的圆圈里。 “学长,还得借一下你的打火机。”他边插边说着。 楚扬怔怔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放在桌上,沈知安接过去,一只手挡着溜进来的室内风,小心地点燃蜡烛。 他紧着关上了房间灯,在微弱烛光的灯火里,给楚扬戴上了那顶生日帽。 “别戴了吧。”那顶生日帽上印着幼稚的条纹和图案,实在让他觉得羞耻。 “别啊。”沈知安抓住他想要摘掉帽子的手,眼神倔倔地盯着他,“好看,你别摘。” 算了,随他吧。楚扬垂下手来,任沈知安在自己头上瞎摆弄着。 “来来来我开始放生日歌了!” 沈知安盘着腿坐下,桃花眼里映着烛火的暖光,在瞳仁中央留下一个漂亮的小光斑。他凑近楚扬坐着,膝盖碰着他的大腿,很痒。 令人发麻的童声合唱响起,楚扬盯着不远处飘着的小火苗,心中萌生出一刹那突如其来的荒诞感。沈知安时不时跟唱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很清透,很好听。 “学长,许个愿望。” 愿望啊…… 他有些茫然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胸前,突然想到那天在东京浅草寺,他拜完佛之后跟沈知安一起去正殿前摇签。 他抽到了吉,而沈知安抽到了大凶。 “什么啊。”沈知安捏着写着“大凶”的签子,“早知道就不抽了。” “这种东西没必要当真。”楚扬将手中的吉签收到挎包里,安慰道,“玩玩就行了。” 沈知安听完这句话时的表情他记得很深刻,眉眼微拧,低着头盯着那根凶签看了好久。 所以,老天爷…… 能不能听一听我的愿望,把这世间的所有,都化凶为吉? 他在心中默默念着,片刻之后睁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旁边泛泛地盯着他看。他把心中的心悸藏好,吹灭了烛火。 “你许了什么愿望?” 开灯后,沈知安碰着他的腕骨,饶有兴趣地问着。 “这可不能告诉你。”楚扬把第一块蛋糕分在沈知安的盘里,笑着督了他一眼,“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坨冰冰凉凉的东西就粘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偏头,只见沈知安凑到他跟前,右手食指沾着白色的奶油,嘴角带着得逞的笑。 “哼哼……” 那人半跪在榻榻米上,又抓了一手奶油,在楚扬脸上留下一个雪白甜腻的手掌印。 楚扬嗖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心脏跳得飞快。 “学长你之前,喜欢玩这个是吗……”沈知安不顾楚扬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操着天真的语气,粘着奶油的手指在他另外半张脸上画着画,“坦白说,我也挺喜欢——”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推倒在桌子上,被握住的手腕痒得发烫。 “你……”楚扬气声抖着,用力掰过他的下巴,用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些奶油,抹在沈知安的脸颊、嘴唇和脖颈。 第46章 沈知安仰头看他,只看见明晃晃的吊灯,以及那双被疯狂占据的柳叶眼。 他就这么被抵在桌角,头微仰着,任楚扬把他当成一个玩具一样,不断地在他脸上涂着奶油。 欲望变得滚烫。楚扬凑得越来越近,像是在泄愤一样,毫无意识地按着对方的肩胛,一下一下地用雪白装扮着这个漂亮如瓷娃娃般的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知安趁着空隙背过手,在蛋糕上抓了更多的雪白,混着酸甜的果酱,抹在失控的人的嘴唇上。 直到这时,楚扬才意识到自己近乎疯狂的失态。 他深邃的柳叶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收回掰着对方下巴的手,说什么也想要离开—— 但已经晚了。 沈知安用满是奶油的手捧着他的下巴,对着他雪白甜腻的嘴唇,狠狠地咬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式在一起了捏~~~ 第23章 富士山下p 这是一个极其笨拙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吻。像极了荒原上快要饿死的狼崽碰到了心爱的猎物,猛烈地扒开四肢追赶,止不住地用利齿撕咬猎物的脖颈。 楚扬双手撑在榻榻米上,搅着快要溢出来的甜腻。沈知安勾着他的脖颈,气息吞吐在这个张扬的吻之间。 就这样粗鲁地亲了几秒之后,两人才难舍地分开。 沈知安半搂着他的脖子,半张着嘴,些许的奶油沫被蹭到了眼睫毛上,两眼有些茫茫地盯着他。 “学长……”他微微喘着气,鼻息热热地滋了楚扬一脸,“我——” 话才说了一半,他的嘴便又被温甜的唇瓣堵住。楚扬反过来擒着他的肩,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的手滑过沾着奶油的脖颈,最终垫着沈知安的后脑稍,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 沈知安努力地从楚扬亲他的频率中找到节奏,呼吸混乱,笨拙地回应。 “沈知安……” 楚扬用低沉的气声唤他的名字,他微微睁眼,那双狭长的柳叶眼就出现在他眼前。 “张嘴……” 暖色的灯光映在沾着奶油的眼角,身下垫着的榻榻米早已错位。沈知安竭尽全力地张开嘴唇,热烈地回应楚扬有些凶的吻。 “唔……” 他被人压着亲的有些喘不上气,身子瘫软地靠在楚扬肩上,偏头跟他继续接吻,唇瓣上的奶油已经所剩无几。 窗框外,晚间的富士山浓雾散开,等待游人的,是明日出生的太阳。 两人断断续续地亲了半个多小时,太阳胀痛,即将要喷薄滚烫。 桌面被打翻了的蛋糕弄得一片狼藉。沈知安半眯着眼,脑袋耷着,眼底漫上潮红。 “楚扬……”沈知安喘着气低头,唤着他的名字,大腿散散地撑开。那双桃花眼抬眸看他,蕴着灵灵水光。 “草……” 他抓着楚扬的衣袖,红着脸骂着。 “我……难受死了……” “哪儿?”楚扬半搂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顺着沈知安的视线看过去,最终落到了被欲望顶着的裤裆上。 …… 心跳快得要漫出来。他凑近隔着布料摸了摸,对方被这一下突然的举动钉在原地,身体止不住颤了颤。 “要……帮我吗?”沈知安抿了抿唇,那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楚扬摸着烈阳的手收回,又安抚性地亲了他一会儿。 “沈知安,”他轻声说着,拇指抚摸着他的脸,“难受就去厕所洗洗,我现在不能帮你。” 沈知安埋在他的肩窝里,额头上沾着粘腻的奶油,一句话不说。 “听话。”楚扬晃了晃他的肩,“你先去洗,要不然待会儿该更难受了。” 怀里的人突然抬起头,眼眶里蕴着零星的泪,倔倔地盯着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直起身,擒住楚扬的衣领,整个人压在楚扬大腿上,“你看……” 他红着的眼神向下,窥见楚扬直挺的太阳。 “你也难受……对不对?” “我也可以帮你——” “不行。”楚扬掰开沈知安向下探去的手,忍住涨的快要喷薄的欲望,拧眉看着他。 “去厕所洗,快点。” “我才不要……” 沈知安低声哼唧着,突然只身走开了。回来的时候右手揣着他的电脑,中间还夹了个本子之类的东西。 楚扬看着他把这摊东西摆到竹席上,打开电脑,里面弹出来一个视频播放界面。 他忍着难受盘腿坐下,花着脸看向楚扬:“学长,你来点开。” 楚扬带着疑惑摁下播放键,空白的页面瞬间弹出一个跳跳虎。 跳跳虎蹦到白色的空中,后面的画布变成彩色。跳跳虎弹着尾巴落地,在彩色的森林里绕了一圈,几秒之后遇到了失落的小熊维尼。 跳跳虎在森林里摘了一枝花送给了小熊维尼,小熊维尼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们牵着手转着圈,中间慢慢弹出六个花体字—— “学长,生日快乐!” “还有这个。”沈知安看到视频放完了,立马拿出旁边的小本子,递给楚扬,“你从第一页开始快速往后翻着看。” 楚扬从方才的视频里缓过神,悬着心翻开。 这是彩绘翻页动画版本的小熊维尼与跳跳虎,跟刚才视频里的故事一模一样。 第47章 这一本本子不薄,很难想象沈知安一共做了多久。 楚扬浑身发烫,躁动滚着热浪,漫过全身。 他手捏着翻页动画,凑过去想要亲他,却被对方偏头躲开了。 “所以,你懂吗……”沈知安定定地看着他,努力沉着气,声音还是憋不住地发颤,“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不懂吗?” 顶光洒在他微翘的发尾,耷下来一阵阴影。沈知安蜷着手,小鹿般清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楚扬一动不动,心跳声溢了出来,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 “东京天台那天我就听出来了。”沈知安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奶油,“积雨云和太阳对不对,你真的以为我傻吗?” 还没等楚扬开口,他又继续接着说下去。 “东京那天晚上我就很高兴。”沈知安的声音黏在一块儿,眼神依旧倔倔的,“后来在镰仓,你是不是偷亲我了?” “我——” “我喜欢你。”沈知安抢先一步打断,漂亮的桃花眼混着柔光。 “我之前没喜欢过人,但自从我见到你之后,我他妈就跟疯了一样。” 楚扬全身麻木,身体僵在灯下。感觉整个人被送到了富士山顶,在一团浓雾中徐徐前行,脚下是随时都能喷发的活火山。突然间就整个人被拉下去,在浓烈的炽焰中望着刚升起的太阳。 沈知安慢慢靠近他,背着柔和的暖光,整个人的边缘被揉成白色。 他在楚扬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地留下一吻。 “你为什么就是不想承认你喜欢我呢?” 楚扬靠在角落里,泛泛地望向那双近在眼前的桃花眼。那双,他好几个夜晚都能梦见的眼睛。 他鼻子一酸,莫名想到了悬崖,以及悬崖旁挂着的枝丫。 “我……” 他心脏被捏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知安又吻了他一下,柔声凑到他耳边说着—— “我先去洗澡了,你慢慢想。” 夜晚九点,富士山下灯火通明。 楚扬重新洗了把脸,在阳台上站了几许,远眺被黑暗蒙住的富士山,抽完了一根烟。 他看着淡淡的烟雾消失在黑暗里,随着过往云烟而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人生。算了,管那么多未来干什么呢。人生,像烟雾一样,仅仅留存于世间几秒钟,随后又骤然消失在宇宙间,不知方向。 等沈知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楚扬重新换了一身衣服,靠在门口的墙上。 “沈知安……”他唤着那人的名字,强装着镇定,定定地看向对方的眼底。 “我喜欢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冒出来,有点不太习惯。 “我们谈吧。” 剩下的什么心情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了。只记得沈知安凑过来抱着他,给了他一个很深的吻。 一时的冲动也好,被今晚的爱欲冲昏也罢……他其实,都不太在乎了。 他搂着沈知安的腰,一下一下地回应着这个温柔的吻。只觉得冲动真美好,爱欲真胜人。 长夜漫漫,夜色温柔。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撒花~~!!!为了过审改了好久! 第24章 小熊维尼p “生日礼物,什么时候做的?” 抱着亲了一会儿后,楚扬抚着怀里人的脸,柠檬味沐浴露的清香从颈间传来。 “背着你熬夜做的。” “喜欢吗?” 楚扬的脸瞬间被烧得通红。他摩挲着沈知安的背,在他脸上亲了亲。 “很喜欢……”他定定地看着沈知安,点滴的感动漫上心头。 “辛苦了。” 沈知安抬眸看他,搂着他的脖颈,又仰头亲了他好一会儿。 唇齿交缠,鼻息絮乱。楚扬闭着眼,被他亲的脑袋很晕。混乱之间,他听到沈知安用气声说着,淡淡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 “生日快乐……” “男朋友……” 突如其来的爱称麻木着楚扬的神经。荷尔蒙刺激着血液脉冲,多巴胺涨的快要溢出体内。楚扬暂停了亲吻,半笑着看着他。 “学的还挺快。”他吻了吻沈知安的眼角,桃花眼里注入半缕柔情。 “那当然了。”沈知安眯眼笑着,用头撞了撞他的肩,“你也叫一个来听听!” “我不。”楚扬偏头,笑着回避。 “叫一个啊!” 沈知安装作生气的撅起嘴,双手解放出来去挠他男朋友的痒。 “就不叫。” 楚扬誓死抵抗,嘴唇紧闭,趁乱摸住沈知安的胯下,手伸进对方的浴袍里反击。 沈知安整个身体被拖到地板上,抡起旁边的抱枕就往楚扬脸上扔,趁他一个不注意直起擒住他的肩膀,把人整个人压到下面。 没想到这人力气还挺大。 “你……”沈知安手撑在地板上,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你叫不叫……?” “不叫。” 楚扬举起双手,努力憋着笑,戏谑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 “你要是不叫……”沈知安掰过他的下巴,眼神凶狠地盯着他,“我现在就跟你分手。” “刚谈恋爱就分手啊?”楚扬实在忍不住了,手肘贴着脸笑了起来。 “你是渣男吗?” 沈知安没有再说话,悻悻地放开他,抄了个抱枕抱在怀里,背对着楚扬躺在地板上。 第48章 “生气了?”楚扬起身,凑过去看他的表情。沈知安闭着眼睛拧眉,一脸不想理他的样子。 “好了好了……” “我错了。” 楚扬投降,结束了逗小孩的玩笑。他把人从地板上捞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先去洗个澡。”他在沈知安额角落下一吻,整个人被清新的柠檬味包围。 “到房间里等我,男朋友。” 他揉了揉沈知安的头发,刚要松手就被对方拽住。 “等会儿——” 他被人扯过衣领,一只手十指相扣留在胸前。沈知安接着环住他的脖颈,把他抵在墙上,用力地跟他接吻。 “好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沈知安才慢慢把他松开,满意地看了看楚扬嘴上新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记得快点回来。” “嗯。”楚扬捏了捏他的指尖,留下一个难舍难分的笑。 1分钟后,楚扬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扒开嘴唇去看那两个还在渗血的伤口。 他嘶哈着气,忍不住用手去触碰,腥甜的血珠渗了出来。 这人下口还怪狠的。 他接着抿了抿唇,几分腥甜冲击着口腔,舌尖淡淡掠过裂口,痛感被无限放大。 楚扬整个人撑在洗手台上,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借着痛感,这才感受到几分真实感。 他和沈知安……谈恋爱了。 几个小时前,这都是他想都不敢想,并且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打开浴室的抽风系统,借着凉凉的换气风吹了一会儿。兴奋之余依旧有些躁得慌。 他打开手机,点开一个名为“逃出疯人院”的四人群聊。 【楚扬:我脱单了。】 【夏景行8.15:???】 【宋云真1.8:???】 【宋云柔1.8:???】 看着一连串的问号回复,楚扬不禁笑出了声。 【楚扬:夏景行见过。】 【夏景行8.15:我靠?!】 【宋云真1.8:操,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景行8.15:我靠我就知道!!当时看你俩我就觉得不对劲!!】 【宋云柔1.8:所以说到底是谁啊。】 楚扬歪着笑,刚想动动手指告诉他们,却被夏景行抢先说了。 【夏景行8.15:是他一个旅行团碰到的,还是他大学学弟来着,长得特好看一小男生。】 【夏景行8.15:图片】 夏景行紧接着发来一张图片,楚扬打开一看,是那天他们在仙台牛舌店里拍的一张合照。 画面中,夏景行在画框最前面举着手机,楚扬坐在他后面的位置上,淡淡地看着镜头,对面坐着神情有些愣愣的沈知安。 楚扬专门放大沈知安看了看,觉得他男朋友的表情实在可爱,长按保存到相册里。 【宋云真1.8:我操??!!不是我说,我觉得他长得比季栩好看。】 【宋云柔1.8:小帅哥~~~~】 【夏景行8.15:操,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他两完全不可能】 【宋云真1.8:男人的话都不能信,尤其男同的话。】 【楚扬:???什么鬼】 【宋云真1.8:说吧,怎么成的?】 【宋云柔1.8:还是不太相信,简直就是铁树开花。】 【夏景行8.15:没想到千年铁树是第一个脱单的……我还以为他会单恋季栩一直到80岁,孤老终生。】 【楚扬:滚,别他妈咒我。】 他刚想在对话框里详细讲述一下今晚跌宕曲折的恋爱过程,沈知安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沈知安:我在房间等你。】 【沈知安:图片】 他点开一看,是一张酒店室内房间的照片,最底下还露出了沈知安躺在床上懒散的脚丫。 他嘴角忍不住翘起,给对方回了句马上。顾不上回复已经要爆炸了的四人群聊,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肩上搭着毛巾敲响了房门。 门打开的时候,沈知安破天荒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靠在床上用电脑看着什么。 因为从来没看过男朋友戴眼镜的样子,楚扬觉得新奇,在沈知安看向他的那一瞬间用手机镜头记录下来了这一刻。 沈知安立马合上电脑,笑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枕头。 “你居然戴眼镜?”楚扬靠在枕头上,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为什么之前从来没看到过。” “这是防蓝光的,我很少拿出来戴。” 沈知安凑近靠在他胸上,歪着上半身抬眼看着他,薄薄的镜片反着零星的蓝光。 戴着眼镜又是不一样的感觉。跟以往的少年感相比,又增添了几分艺术系大学生的翩翩文雅。床头灯打着暖光蕴在他侧脸,好不容易冲下去的情欲再一次漫上海滩。 他低头擒着沈知安的下巴,接了个很温柔的吻。 “唔……” 可能是嫌眼镜太碍事,沈知安趁着换气的间隙,抬手想要把眼镜直接扔掉。 “别摘……” 楚扬一把抓住摸住镜框的手,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继续吻他。 “好看……” 柠檬味和薄荷味融在一起,被单皱着蜷在一边。穿堂风溜进门缝,卷起一阵柠檬气泡水般的清香。 最终,眼镜还是被无情地撇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无人问津。 第49章 “你刚刚看什么呢?” 片刻之后,沈知安躺在楚扬的枕头上下歇着气,脸上的余红还未褪去。 “《小熊维尼》……” 他从地毯上拾起刚才被弄掉了的笔记本电脑,翻开屏幕给楚扬看,眼底晕着几点亮光。 楚扬看着屏幕上幼稚的动画,内心被撩的直痒。 “你别说,其实还挺好看的。” “难怪你小时候会这么喜欢。” 那人依旧懒懒地靠在枕头上,清冽的眼睛抬眸看着他。 “只不过现在可以在网上找到全集了,就算你小时候光碟被掰断了,你现在也能想看多少——” 还没等沈知安说完,楚扬就把人按在枕头上,献上又一个温柔而热烈的吻。 富士山下的第一个夜晚,他们单调地挨在一个枕头上,漫无目的地看了很多集的小熊维尼,接了无数个薄荷混着柠檬的吻。 一直到午夜快1点,沈知安才终于忍不住地耷着脑袋,枕在楚扬怀里,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 楚扬小心地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把人轻声从怀里挪开,重新帮他盖好被子。 “嗯……”沈知安睁开惺忪的双眼,脑袋往楚扬怀里拱,“抱我睡……” 楚扬悬着心亲了亲他的嘴角,用手顺着他额前落下的几缕翘着的头发。 “我还要写个报告。”他侧躺着,看着困的迷糊的人,“你睡你的,我去外面的客厅写。” “不要。”沈知安黏着嗓子,“就在这里写。” “打字声会吵到你的。” “不会。”沈知安抓住他的手,闭眼摇着头,“就在这写,不会吵的。” “行吧。” 实在没办法,楚扬只能心软地依着他。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上床,把沈知安那边的床头灯关了,只留下自己这侧的那盏。 等他把电脑重新开机的这会儿功夫,沈知安已经在他旁边睡熟了,缩在被子里的手还拉着他的衣角不放。 楚扬借着微弱的灯光,忍不住地又在他的眉心吻了吻。 windows系统的标识出现在电脑屏幕中央,他按下静音键,重新回归枯燥的现实。 他打开手机,准备把蒋玉霖临时发过来一些文献资料传到电脑上,顺便扫了眼“逃出疯人院”那99+的群消息。 没什么特别有营养的话题,基本上都是艾特他回国之后把男朋友领过来看看之类的话术。楚扬嘴角扬着回了几句,便退出了群聊。 他在微信界面往下划拉,意外发现宋云真还给他发了私信。 【宋云真1.8:我知道你现在刚谈恋爱,说这些可能会影响你的好兴致。】 【宋云真1.8:你爸妈今天又来了,又给我们家送了很多东西。】 【宋云真1.8:而且你爸妈好像还是执意让你考公,说不管你复习没复习都要帮你报名公务员考试,你爸还打算下学期法考之后,让你直接去检察院实习。】 【宋云真1.8:不是我扫你的兴,总之你回国要做好准备……】 第25章 私奔p 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焦躁感再次攀了上来,杂糅在周遭的空气分子中,掐住他的脖颈。 藏在头发里的疤痕隐隐作痛,瓷碗碎裂在地板上的声音如雷贯耳地撞进骨髓。 楚扬顶着喉腔间的窒息感,给宋云真回复一句“知道了。” 烟瘾又犯了。 他合上电脑,安静地看了会儿身旁睡着的人,小心地起身,最终还是去阳台上点了根烟。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想过逃走,逃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他的地方,独自一人开始新的生活。等到他在那个地方活到35岁,他就去瑞士申请安乐死。 甚至于,他都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真正叛逆过,为什么不能在某个时间段做的更加彻底一点……让父母彻底对他失望,彻底放弃他,跟他断绝关系。 这样的想法他在心里覆辙了无数次。但在这个个人利益至上的社会,他最终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放弃自己。 更何况他现在谈恋爱了,他很喜欢的人有一个很美满很幸福的家庭,更加不可能自私地拉着他全身而退了。 他插上耳机,点燃了今晚的第三根烟。躁动的节奏让他逃离片刻的焦躁。烟云淡去,伴着放纵的想法,一同消逝在天地间。 半响,他在阳台上搬了把小椅子。凌晨3点半,在山间的夜风下,他赶完了半份报告。 实在是睡不太着。楚扬摸出烟盒,准备点燃第四根烟。 “原来你在这。”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楚扬条件反射般地把烟盒收回裤兜,回头望见沈知安扒着推拉窗的窗框,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怎么醒了?” “我起来上厕所,发现你不在。”沈知安走近,整个人背对着跨坐到他腿上。 “怕吵到你,还是到外面来写了。” 楚扬怀抱着腿上的人,侧着在他眼角亲了亲。夜间的风带着微凉,他紧了紧沈知安胸前的浴袍领。 “你抽烟了?”沈知安猫身在他颈窝里仔细闻了闻,颦眉看着他。 “抽了一根。”楚扬心虚地偏过头。 “真的?” “嗯。” 沈知安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用手指抵着楚扬的下巴,低头看了许久,俯下身去就要吻他。 第50章 “先别亲。”楚扬躲开,淡淡回望那双桃花眼。 “嘴里有烟味,亲了不舒服。” “才没有——” 已经晚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沈知安一整个儿捧住脸。柔软的唇瓣热烈地覆上来,唇齿纠缠,一股独有的清甜冲淡舌腔内呛人烟味。 楚扬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主动权更替,他将搅着对方的喉腔,垫在背后的手忍不住伸进沈知安的浴袍,却又突然想到了方才严重的焦躁感,发泄似的更加用力地去吻他。 半响,沈知安总算是被亲累了,软着身靠在他肩上,双眼有些迷离地喘着气。 “还不想睡吗?”楚扬玩着他的手指,偏头蹭了蹭他的颈窝。 “你报告写完了吗?”他又缓了缓,抬眼看着楚扬,“要是没写完我就在这里陪你一起写。” “写了一半,剩下的明天再说。” 沈知安的眼神在他脸上顿了顿,随后按住他的手,十指相交,有些心疼地在他手背上亲了亲。 “你以后……能不能尽量少抽烟。” 那双点着光的桃花眼凑近,混着好闻的柠檬清香。那人小孩似的捧住他的脸,在他鼻梁的驼峰上烙下轻轻一吻。 “我抽的不多,”楚扬被包裹在清香里,悬着心看着他,“烦躁的时候才抽一点。” “这还不多。” 沈知安拧眉,嘴微微撅着,低头不愿再去看他。 楚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抚地亲了亲沈知安撅着的嘴角。 夜风撩过看不见的山顶,拂过星斗,折入云端。富士山下凉意加重,怀里人暖意渐浓。 “你以后要是感觉烦躁了,就别抽烟了。” 那人轻柔地捏着他的指尖,淡淡看向夜空。清亮的琥珀色坠入云端的星辰。 “我就在你旁边,你亲一下我吧。” “亲一下,我保证,你就绝对不想再抽烟了。” 沈知安的声音飘在他耳畔,温吞的气息薄薄入耳,像若即若离的白日梦。 “是吗……”他听见自己不知所以地开口,声音浮在低空,耳廓被烧得通红,“那你要是没在我身边,怎么办……” “不会不在你身边的。” 沈知安牵紧他的手,靠在怀里仰头看他,眼里蕴着光, “你一个电话打给我,我就立马跑过去。” 沈知安环着他的肩,张扬的吻披风而落,借着夜幕云端的星星,将冲动的喜欢点缀在凡间。 “沈知安,”临睡前,他将人捞进怀里,还是忍不住去问。 “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 “未来的什么事?”怀里的人已经有些困了,努力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 “就是……”楚扬拇指轻轻地帮他按摩太阳穴,认真地看着他,“这条路会很难很难,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知安不以为意地笑笑,困倦的眼睛半眯着,凑过身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 “我一直都知道会很难,所以我早就想通了。” “要是我们不被接受,我就把周边的人一个一个说服。然后努力挣钱,到国外去,用先进的医疗技术要两个孩子,这样就能解决我爸妈想要让我传宗接代的事情了……等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再把我爸妈和妹妹都接过来,给他们单独买一栋房子,在国外开个小饭馆……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国外结婚。” 楚扬不知道的是,当沈知安不觉动心的那一刹那,在札幌那趟摇摆的大巴车上,他就已经在脑袋里懵懵懂懂想过了所有不存在的未来。 那时觉得实在羞耻得难以启齿。但现在,他终于能够将所有不存在的未来,暂存在对方的心里,等待某个也许并不存在的时机,再拿出来变为现实。 楚扬抚着太阳穴的手顿了顿,回过神来时,恍然间才感觉到鼻尖的酸意。 “你……”他总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想了很久,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那……” 楚扬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手指尖滑过漂亮的眼尾。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怎么办?” 焦躁感重新涌了上来。脖颈被人掐住,整个人溺在深海里,被周遭不断流动的高压挤得头破血流。 一周过后,他们将会从桃花源里走出来,被迫并肩走在街坊的大道上,接受世人目光的审视。美好的桃花源彻底被藏了起来,他们在世俗的大道上不复得路。 沈知安亲了亲他的鼻尖,右手缓缓抚着他的侧脸。 “要是所有人都不接受……” 那人抬眸看他,困意朦胧的声音柔柔的,好闻的柠檬香环绕在鼻腔。 “那我们就私奔。” “逃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张扬的少年说着海阔天空的动人情话,一如既往地走遍海角天涯,带着光,带着热烈。 初阳漫过夏天光秃的富士山顶,阳光普照,留得枕边人安睡。 第二天,旅行团的行程安排在了富士急游乐园。 “我们这个旅行团主要还是以中老年人为主,鬼屋大家不要轻易尝试啊,特别是上了年纪心脏还不好的人,千万不要尝试!” “还有那个高飞车也是,70岁以上的人不能坐。像王爷爷张奶奶啊……都不能坐哈,大家一定要注意!” 第51章 导游小刘在大巴车上吭哧地讲着。楚扬实在不太想听,戴着耳机闭目养神,沈知安歪在他肩上睡得昏天黑地。 昨晚,就因为那句“那我们就私奔”,两个人一直闹到快天亮了才睡。他们又抱在一起接了无数个吻。楚扬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吻着沈知安,撩开他的浴袍,从嘴唇一直亲到他的太阳。最后的最后,楚扬把人箍得很紧,唤着他的名字,逼着他说了无数声“喜欢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闹到最后,两人都已经烫的不行,互相帮对方用手弄了弄,便匆匆地睡了。 富士急距离他们住的酒店没有很远,才过了半个多小时就要快到了。 “沈知安,”楚扬轻声唤醒睡得迷糊的人,“到了,醒醒。” “嗯……” 沈知安睡眼迷离,脑袋耷在楚扬颈窝里不愿起来。 “都怪你……”刚睡醒的声音黏在一起,听的楚扬整个人陷下去一片柔软。 “非要那样弄……困死了……” “不弄了不弄了,”楚扬搂着他,不小心窥见沈知安t恤衫下被他弄出来的紫红的印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晚好好睡觉。” “哼……”沈知安眯着眼哼唧,回忆起昨晚羞耻的片段,耳廓烫得快要烧了起来。 “衣冠禽兽……” 到底是因为年轻气盛,当沈知安看到富士急那栋著名的鬼屋时,身心立马从困倦中解放出来,推着楚扬快速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定要玩这个吗?”楚扬看着鬼屋外阴森的大门,身体不自觉发冷,“换一个吧,我们去玩高飞车。” “你怕啊?”沈知安偏头看他,“你怕的话就不玩了。” “也不是……” 楚扬隐隐往里望去,鬼屋内紧闭的门窗让他的记忆回溯,想到了很多年前一个停电的雨夜。 微弱的烛光,被关在房间里哭天喊地的女人,以及……拿着菜刀的男人。 “没关系。”旁边的人晃了晃他的手,清冽的眼神停驻在他的眉间,“不要勉强自己。” “没事儿。”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一般,楚扬揽着沈知安的肩拍了拍,报以他一个释然的微笑。 “陪你玩,走吧。” “真的没事吗?”沈知安眉宇间依旧透露着担忧。 “嗯。”楚扬点头,手指抚平沈知安拧着的眉,故作坦然地说着, “要紧紧牵着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虐一下楚扬【哭哭】 第26章 烛火p 即便楚扬操着无所谓的口气这样说着,沈知安还是为他重重提了一口气。 他牵住楚扬的手,十指相扣。 “你受不了就跟我说,我们就马上出来。” “嗯。”楚扬回握,低眉看了看他,“走吧。” 他们朝着那扇阴森的大门走去,出口处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叫声,几个结伴而行的jk妹尖叫着抱头从另一侧的门里落荒而逃。 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他耳畔,菜刀的刀刃在烛光下滑过一道尖锐的光,小男孩的双脚被麻绳绑在高脚木凳上,手里捏着的笔抖得厉害。 楚扬感受着手掌心上的温度,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旁边的人身上,尽可能多地屏蔽掉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准备好了吗?” 沈知安牵着他走到斑驳的大门旁,搂过他的肩膀。 “嗯。”他憋住过快的呼吸,笑着望着他,“没事,进去吧。” “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跟我说,知道了吗?” “知道了,”楚扬小拇指安抚地勾了勾他的手心,“说了没事儿,我又不是3岁小孩。” 大门被打开了,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两人被镶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广播里放着阴气十足,拖着长调的女鬼高音。 大门彻底被关上,最后一点光源消失。楚扬能感觉到手心里湿哒哒地直冒冷汗。 工作人员发给他们两只手电筒。沈知安没有着急把光源打开,他将十指相扣的手举起,在黑暗里偷偷亲了亲楚扬的手背。 “慢慢来,”楚扬面前出现一道小小的光束,沈知安清亮的嗓音萦绕在他耳畔,“我带着你走。” “好。” 微弱的光束在诡异的前方开辟出一条小道,照亮被锈迹布满的楼梯,细小的灰尘伴着光束起舞。 一个假扮成鬼的女护士领着两人走进一个房间,楚扬被牵着往前走,那束在前方晃着的手电筒光不知道为何让他想到了烛火。 鬼护士暂时没收了他们的手电。他们被摁着坐在一条长椅上,被要求观看一段鬼屋介绍视频。 这是一家早年以贩卖器官为主要营生的废弃医院。当年,无数冤魂惨死在这家黑心病院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视频里阴柔的配乐响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穿着病号服鬼叫着呻吟,眼白完全翻着,只剩白骨的手扒着屏幕边缘,像是要随时爬出来向你索魂。 楚扬视线模糊地盯着这张惨白的脸,内心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总觉得胸腔不受控制得闷得慌,那种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又一次袭来。女人满是眼白的眼球在他眼里幻化成男人充满血丝的眼眶。 菜刀磨着木桌的声响越来越大,男人的眼眶被烈红的血色占满,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男孩。男孩的额角在渗血,苦咸的泪水渗进唇瓣。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数学题上,但白纸上印着的算术符号好像变成了扭着的蛆虫,密密麻麻挤在一团,他怎么去看都觉得恶心。胃里的酸水上涌,他摸着喉管打了一个又一个干呕。 第52章 “楚扬……楚扬……”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像是被一团暖烘烘的光围住,暗夜中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停了。 沈知安摩挲着他的背,脑袋搭在他肩上,轻摇着唤着他。 “嗯……?”他回过神,偏头在呛人的消毒水味中找到淡淡的柠檬香。 “你出了好多汗。”沈知安的声音绕着他的耳廓,很麻。 “难受吗?要不要出——” 长椅的一端突然下沉,像是干冰一样的气体突然喷了出来,凉了沈知安一脸。 他身子一震,直径把楚扬从椅子上拉起来,手臂紧紧地贴着。 “操,还真把我吓一跳——” 沈知安缓过神之后舒了口气,从鬼护士那里重新领过手电筒,按照箭头继续牵着楚扬往前走。 那是一条很黑的走道,弯弯绕绕,时不时还传来冤魂凄惨的叫声。 楚扬的感官仿佛都被麻木了。甚至刚才吓人装置来的那一下都没在他心中扬起一丝一毫的水花,整个人在现世的存在感仿佛就只剩下了那段雨夜遥远的记忆,以及手上触及的温热。 “沈知安……”他轻轻唤着,拉过时那人的眼眸晃着莹莹的光。 “能不能停一停……” 他靠在墙上,油然而生的挫败感像多年前那串麻绳一样捆着他的脚踝。女人的尖叫依旧久久回荡在他耳蜗,很吵……男人扇了他好多的巴掌,他像个弱智一样只知道流眼泪,这道题无论怎样都解不出来…… “你是我儿子,我不可能杀你。”男人扯着嘴角,烛光很弱,但桌板上的菜刀很亮。 “但是,你别忘了……”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满眼红色的血丝挤在一块。那把菜刀的刀锋正对着他,男人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我雇一个人杀你随随便便,还不会被轻易发现……” “你要是不听话……” 菜刀重重地砍在了木桌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呻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小区楼下的路灯亮了又灭。 那一刻,女人的尖叫声达到了顶峰。男人将刀把砸在男孩的后背上,甩手扯过他的衣领,又在他右脸上扇了好几下。 “要是别人问你,你就说你过敏脸肿了。”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手指用力地抵着他的下巴,强迫男孩仰头看他。 “你要是敢说出去,告诉多少人我就砍你多少下……” 蜡油顺着火星缓缓下滴,渗进木桌的缝隙里,慢慢结成块。男孩脑袋里只剩下害怕,男人命令他40分钟内做完这张卷子,要是做不到,男人说,菜刀就随时可能落到他脖子上。 男孩那年10岁,尚且还不清楚死亡,只知道菜刀砍下去会很疼。 但他听别人说过,痛就痛那么一时……失去意识之后,死亡也许会像梦一样,会很香甜。 男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想通了:反正他40分钟内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了,还不如就这样痛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打他,也再也不会疼了。 这是男孩第一次向往过死亡。 “怎么了?” 沈知安带着焦急的询问离他越来越近。他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能感受到那人半抱着他,手臂的温度很暖…… 楚扬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努力看清眼前的人。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按了按对方的嘴唇。 “沈知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低沉,很模糊,“我有点累了,想缓一缓……” 他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能够完全走出来。但没想到自己还是太过矫情,太过没用…… “没事了没事了……” 他能感觉到沈知安陷进他的身子里,紧紧地抱着他。 “我现在牵着你出去,好不好?” 楚扬在他肩膀上点点头,好闻的柠檬香冲淡了很多不安。 两人出来的时候既没有尖叫,也没有落荒而逃。沈知安牵着楚扬,找了个僻静一点的角落,让他坐在长椅上缓缓。 不远处的过山车时不时传来阵阵尖叫。这天的富士山天气很好,碧空如洗,没有一朵云妄想遮住山顶。 沈知安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坐在他旁边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不起。” 半响,他才从方才的矫情中缓过神来,仰头灌了一口矿泉水。 “我没陪你好好玩……” “不要说对不起。”沈知安颦眉,“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们家的事情。”他突然开口,手指捏着塑料瓶身,又想抽烟了。 “我……” “我妈以前,算是出轨过吧。”还没等沈知安开口,他就接着说了。手上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变形,楚扬淡淡看向天空,强忍着想要抽烟的欲望。 “我10岁的时候,我妈背着我爸跟检察院的一个男的好上了。” “我爸这人喜欢监视别人,我妈跟那男的才好上没多久就被我爸发现了。他逼着我妈和那个男的断干净,成天不让我妈去上班,把她反锁在家里。” 他又喝了一口水,两条腿晃悠悠地搭着,像是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明星八卦。 “那段时间,我爸像疯了一样地喜欢管我……他在家里装了很多摄像头,逼着我每分每秒都要学习,每天监视我在学校都跟谁玩,每门作业都打了什么等地……” 第53章 那段雨夜中最灰暗的经历,楚扬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有些忐忑地偏头,撞见沈知安有些懵懂的眼神。 果然……他终究还是理解不了的吧。 自信张扬的少年必定一生披星戴月,远远地跑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而他自愿一生都作水中捞月之人,到生命末尾,只愿捞到一个破碎的虚影。 楚扬低头嗤笑一声,没有再去看沈知安的眼神。 “沈知安……” 一旁的枝丫掠过一只麻雀。楚扬有些自嘲地笑着,矿泉水瓶在他手里发出刺耳的挤压声。 “我这人不会谈恋爱,又矫情又怂逼,烟瘾还挺大,我的家庭也不是个什么正常的家庭……” 他听见自己定定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自暴自弃的男孩。 “我背地里很变态,跟别的男的打过很多次炮,同学关系也处理不好,在学校里基本上没什么朋友……并且我精神还很不正常,我每时每刻都在咒我爸,希望他能快点死……” “比我好的人,这个世界上多的是。” “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别的选择,选择我可能是最糟糕的一种……” 他操着无所谓的语调,双眼泛泛地向前方望去,冷笑了一声。 “我其实,一点都不值得你去喜欢。” 第27章 回国p 我这样的,他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吧…… 楚扬保持着方才僵硬的坐姿,上半身撑在大腿上曲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缝隙。 “你为什么不值得我去喜欢啊。” 半响,他听见沈知安的声音在半空悬着。身边的人动了,带过一阵清香四溢的风。 楚扬低着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他抬眸,沈知安抱着手臂蹲在他面前,桃花眼里点着轻柔的眸光。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那人抬手摸着他的下额,手指抚上脸颊,很轻地捏了捏。 “坦白说,我一点也不在乎。” “别想那么多了,”沈知安握住他的手,指缝热热地贴着,“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楚扬回握着温热的指尖,不远处的几个小孩举着刚刚打出来的冰淇淋,掠过轻松的欢笑。 沈知安把不羁的话语说的很热烈。像是晌午烈日当头的太阳,桀然于此,任飞鸟排过,依旧吹得暑风灿灿,妄于傲然独立于天空。 楚扬怔怔地望着他,神情愣着点了点头。 “走吧。”沈知安站起来,勾着牵了一下他的手,“我们去吃冰淇淋。” 午间的富士山吹得烈烈的风,揉着盛大的喜欢,又融化在冰淇淋的甜腻里。 在此之前,楚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家里的具体情况。甚至对夏景行他们也都只是聊天的时候当闲话扯过几句,其余再没说过别的。 他以前总觉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他身边的朋友都是家庭很幸福的人,活得自信而张扬,而自己就像是黑洞中心密度最高的那个小点,只能被迫吸收别人散发出来的光。 小学的时候,楚煜文对他的极端控制长达了将近有一年。那段时间,他每次跟宋云真她们放学回家时总会感觉背后有个黑影在窜来窜去,一回头,那个黑影又消失不见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楚煜文派来的人在跟踪他。 黑影、菜刀、烛光、雨夜……这些构成了他噩梦的全部。 楚扬站在冰淇淋车旁,看着沈知安眉眼带笑地用散装英语跟老板交流,心中的焦虑感更重了。 毕竟,他这次闹得算是挺大的,再加上退宿和接活的事情……他自己都能想象到楚煜文知道全部后那该死的表情。 俗话说的不错,他躲得了一时,但终究躲不了一世。 富士山下的第二个夜晚,他靠在床头接着赶那半份报告,沈知安斜躺在他肩上,举着手机看动漫。 “楚扬,”肩上的人有些困倦地问道,“你平时,都会很忙吗?” “本来没事的,”楚扬打字的手停了,偏头去看他,“这份报告是临时多出来的,明天就要交。” 沈知安没有再说话。他微仰着头,有些惺忪地碰上楚扬的眼神,鼻梁上架着的防蓝光眼镜滑落到鼻尖。 “困了就睡吧。”楚扬将他的眼镜摘掉,手掌蒙住他的双眼。 “嗯……”沈知安往上坐了些,闭上眼睛钻进楚扬的颈窝,“你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 楚扬有些漫不经心地搂着他,电脑屏幕反着莹莹的白光,晃得他实在心燥。 “沈知安……” 他暂时把电脑屏幕合上,左耳吊着的耳机里混着沸腾的摇滚音。 “嗯?”埋在颈窝里的人迷糊地应了一声。 “回国以后,我就会很忙了。”他继续说着,声音很低,“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暑假剩余的时间还要准备法考,毕业论文开题,实习,还有考研……” “我可能没有办法每天都和你见面,很多事情要忙,还有很多事都没办法确定下来……” 他指尖捻着眉心,鳞次栉比的大厦群坍塌,荒原上野草疯长,干烈的风烧了一整片土地。 现在回想起来,遇上沈知安就像内陆地区的台风天,是不可能中的绝对疯狂。骤雨咆哮,屋顶坍塌……风暴过后是白晃晃的一片残阳,分不清是初生的光明还是最终的陨落。 第54章 多出来的这份报告同时也在时刻提醒着他,是时候该回到现实的世界了。 “没关系的。”沈知安贴在他身上,呼出来的热气漫上脖颈,“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我不会惹人烦的……” “反正无论如何,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会立马去找你。” 楚扬附身亲了他片刻,特意吻的节奏很慢,好像多留下那么几秒,就能挽留整整7天。甚至于他有时都产生了某种错觉,明明富士山下只存在了两个夜晚,却好像久的不能再久,走走停停,仿佛扰了他的一生。 剩余的日子,他想方设法地把每分每秒都过的很慢。奈良的山头,他们闻见春日大社的钟声,撑在软塌的草地上。漫天的云压了下来,白茫茫的一片。 沈知安拿着一叠厚厚的鹿饼,山坡上的鹿群追着香味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抢食。那人被生动围绕,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被掀起一角,一只手举着相机,眉眼笑的灿烂。 “学长——” 鹿饼喂完了。沈知安从远处小跑着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头穷追不舍的梅花鹿。 那两头鹿湿湿的鼻头在楚扬身上嗅来嗅去。沈知安重新坐到他旁边,衬衫的下摆被鹿群蹭了几道不明显的灰。 “别闻了,”沈知安伸手挡在鹿的鼻尖,被舔了一手心的口水,“已经没有了,自个儿玩去吧。” 楚扬攀上他撑在草坪上的指尖,侧身拿着手机记录下来这一幕。 “沈知安……” 他叫了一声,恍然间才发现坡下的人群被那两头突然闯进的小鹿挡得严严实实。 “现在没人能看见我们。” 楚扬对上那双蕴着光的桃花眼,直径把人拉了过来,环住他的肩,接了个很深的吻。 四周飘散着草地的清香。那两头小鹿在两人面前好奇地逗留了一会儿,见实在讨不到更多的鹿饼,悻悻地离开了。 若草山上云压着云,蜻蜓低飞,快要下雨了。 他们紧接着去了春日大社。沈知安由于不满意之前在浅草寺抽到的凶签,抱着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心态,又去抽了个签子。 “大吉!”他把签子翻开,兴奋地展示给楚扬看,“我去我不管,这就是最准的!” “跟你谈恋爱之后运气都变好了。”他把签子收到包里,撞了撞楚扬的肩。 “你真是福星。” 楚扬勾了勾他的手指,突然间一滴水落到耳廓上,他自然地抬头,一场太阳雨下下来了。 雨点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重重的潮气。四周的人都纷纷撑起雨伞,又或是冒着雨飞速地逃走了。 楚扬带着沈知安跑进春日大社,弯弯绕绕,在寺庙的钟摆旁停了下来。 红橙的柱子落下雨水,太阳光染在发梢。他们借着一排钟摆的掩护,接了一个又一个吻。 “楚扬……” 沈知安黏糊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伴着瓢泼的雨声。 “你只能是我的福星……” 那人双手搂紧他的脖颈,越吻越用力。钟摆被迫清脆地碰在一起,哐当当地响了一片。 积雨云拖住太阳,伴随着春日大社迟到的钟声,为今日的奈良连上彩虹。 在日本的最后一晚,凌晨3点的大阪街头,五彩的霓虹拉长夜色,看不见天上的星星。 他们十指相扣漫无目的地走着,周边时不时传来街头歌手动人的演唱。 沈知安拉着他走到一位女歌手旁,在前面放着的小篮子里投了500日元的硬币。还有一名抱着吉他的短发女生站在音箱旁边,微笑地给他们鞠了个躬。 沈知安说了一句“my pleasure.”,正要牵着楚扬走,那名女歌手却突然围了上来,朝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努了努眼神。 “are you......a couple?”女生两手背在身后,用不太熟练的日式英语害羞地问道。 “yes!”沈知安张扬地笑着,一把搂过楚扬的肩。 女歌手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她拉上音响边站着的短发女生,眉眼飞扬断断续续地说着。 “we are a couple......two!” 沈知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为了能够更加通顺地交流,楚扬在一旁贴心地打开了翻译软件。 “我们是在大学的音乐社团认识的,在一起已经3年了。”女歌手对着手机说着,“我们一年前向父母出了柜,他们不接受,停了我们的钱……” 楚扬看到这皱紧了眉。 “但是……”女歌手眉眼带笑,“我们现在靠自己,每天白天努力赚钱,晚上出来唱歌,也过得很好。” 凌晨的大阪带过一阵轻盈的风,轻佻着拨动了琴弦。沈知安拉着他坐在地面上,点了一首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 you will always be inside my heart いつもあなただけの 場所があるから i hope that i have a place in your heart too now and forever you are still the one 今はまだ悲しいlove song 新しい歌 うたえるまで …… 高潮的歌声响起,木制吉他淡淡地扫着弦,为清亮女声伴奏。沈知安靠在楚扬肩上,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起。他双手挥舞着,在乐队的起哄中跟楚扬接了一个很浅的吻。 歌声肆意,自由如风。 你永远是我的唯一。 “再过5个小时就要走了……” 第55章 凌晨5点,他们抱在床上亲热了许久。沈知安趴在楚扬的胸上,手指摸着对方锁骨上被自己弄出来的红印。 “要是我们以后也不被接受,我们就像她们一样去街头唱歌吧……” 他赤身埋在楚扬怀里,眼角边泛着零星的泪。楚扬实在看的心疼,又抱着他亲了好久。 “操……” 难受的感觉又一次漫上来。沈知安忍不住地去蹬腿,但太阳太胀太红了,他越蹬越难受。 “乖……”楚扬钳住他乱蹬的双腿,在混乱中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嘴角,慢慢俯身向下,在潮红的胸口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楚扬……”沈知安疼的不行,硕大的太阳早已胀得快要流出热浪,“帮我弄弄……” “求你了……” “说喜欢我。”楚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抵着他的下巴。 “喜欢你……”沈知安憋着哭腔,眼底被泪水浸染。 “喊大声一点。” “喜欢你,我喜欢死你了……” “说……不要离开我。”楚扬咬牙低沉的嗓音揉在他耳边。初阳透过窗帘,点在沈知安晶莹的眼角。 “我他妈——”沈知安难受极了,空着的手忍不住向下探。 楚扬及时抓住那只手,顺手拿走散落在旁边的浴袍带,将沈知安两只手结实地绑在一起。 “难受吗?”楚扬侧身看着他,手指间滑过白皙的手腕。 沈知安眼底漫上潮红,忍着情绪点了点头。 “乖……”他又俯身亲了好一会儿,强迫沈知安张开嘴。银液相交,唇齿碰撞间不小心渗出腥甜的血珠。“说了就帮你弄……” “楚扬……” 沈知安浑身滚烫,眼泪滑过唇瓣,渗着的血腥被晕开。 “你个操他妈的混蛋——” 唇瓣再一次被堵住。被单皱在一团,日出漫过城市街道,窗外响起车水马龙的躁动。 沈知安浑身滚烫地骂了好多句脏话,混着零星的几句“不要离开我”,手腕被浴袍带子紧紧箍得通红。 楚扬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半抱着胀得不行的人,俯下身去,含住他潮热的太阳。 晶莹的热浪喷薄而出,在舌尖上润开,腥甜地流入喉管。 北京时间15点,他们到达江荔国际机场。 楚扬帮沈知安拎着那个大箱子走在前面,时不时还停下来等他。 “谁来接你?”楚扬看着他问道,顺手帮他把衣领提上来些,遮住今天凌晨留下来的情愫。 “我爸妈都来,应该还会带我妹。”沈知安低头给父母发消息,“他们快到了,我还要再等十分钟左右。” “你呢?” 楚扬刚想回答自己坐地铁回去,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宁曦打来的。 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喂,妈。”楚扬开口,心里慌慌的。 “扬扬,你爸说他来接你了,你看到他没?” 楚扬猛地朝接机口转头。 楚煜文站在一行人的中间,跟他对上眼神的那一刹那,朝他笑了笑。 第28章 意外n 晚上9点,江荔市中心的一处老旧小区内留着几盏不灭的暖灯。 楚扬撑在阳台的栏杆上,远眺马路对面灯火通明的商圈,手指在冰冷的栏杆上打着节拍。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有快10秒。半响,他听见沈知安嗤笑了一声,混着玩世不恭的语调开了口。 “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啊楚扬?” “脑子有病就去治,不要在这说什么傻逼话。” “我没喝酒。”楚扬轻轻地笑了,“我说认真的,我们复合吧。”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也许是听到了他无比清醒的语气,沈知安一下就急了,“整整7年,你他妈说得倒轻巧。” “更何况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你他妈脑子真抽了是不是?” “我没有男朋友啊。”沈知安越急,楚扬的语速便越慢,“我只谈过一个,就是你。” 对方一下就陷入了沉默。楚扬仔细听了听电话那头的动静,只零星地闻见几点水花声。 “所以……”他淡淡地开了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复合……你答应吗?” “我不答应。” 电话被突然挂断了,留下一阵拖沓的尾音散入夜风里。 楚扬戴上耳机,正好听到“tender kiss”那句歌词,不动声色地在黑暗里笑了。 这通打给沈知安求复合的电话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酒喝多了发疯,是他考虑了两天之后才做出来的决定。 他想起前天晚上在gay吧的尴尬遭遇。明明一开始都很正常,他与网上聊的那个人坐在吧台旁边,不远处传来魅男跳舞的阵阵骚动,他们有下没下地喝酒聊着什么。 虽说之前在网上聊天时互相交换过照片,但真正见面时,对方那张比照片还呆板的脸以及聊天时油腻圆润的谈吐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 “诶,帅哥,”对方倒是对他十分感兴趣,一直在问各种问题,“明晚你有没有空?明天是周末,我们可以早点来这里。” “你经常来gay吧吗?”楚扬抿了一口长岛冰茶,礼貌地朝他笑笑。 “对啊。”那人晃着杯里调好的气泡鸡尾酒,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儿还不错,酒也不是很贵,每次来都有表演可以看。” 第56章 “喔……”楚扬轻轻晃着杯底的冰块,嘴角依旧带着生疏的笑,“我第一次来,不是太熟。” “明天可能要跟朋友出去聚餐,应该来不了了。” “没事儿啊,我后天也有空。”对方依旧舔着脸不肯罢休,“你们这些做大学老师的,应该挺清闲的吧……” “我最近才拿到的教师编制,其实之前……” “楚扬——!!” 背后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让他礼貌的嘴角一顿,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回头站了起来。在找到声音来源时全身上下像是被灌满水泥,四肢逐渐僵硬,动弹不得。 7年都没有再见过一面的人站在他身后,醉意漫上脸梢,那双桃花眼下酿着灵灵的水光。 他瘦了太多。若不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楚扬都会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8年前富士山下的心悸与疯狂再次在一瞬间滴水成河,覆水难收。他心脏跳的飞快,肾上腺素刺激着神经,早就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呆着脸不知所措的人。 “这是……”那位面基的网友满脸疑惑,原本木讷的脸上生出一丝可笑的生动。 楚扬死了八辈子都没想到是,沈知安居然直径走过来扑到他怀里,滚烫地搂住他的脖颈,做着索吻的姿态仰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迷离地盯着他。 之后就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他7年来静如死水的心情被彻底掀翻,那人突如其来的闯入完全打乱了他这段时间的计划。 这让他又想起了8年前那个莽撞的少年,大胆热烈地冲进他泥沼般的生活,被迫在他的世界里生起一阵千年而遇的飓风。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轻易地放手了。 他只给自己计划了两个未来,有沈知安的未来和没有沈知安的未来。他这两天掐指一算,还是有沈知安的未来比较好。 要怪就怪那人三番五次地来招惹他,简直没有底线。 他又在阳台上靠着站了一会儿,大概快到9点半,才又换了身衣服动身出门。 老旧小区没有什么夜生活,这个点了只有楼下两家棋牌室还在营业。他先是顺路去街边的便利店里买了点零食,又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绕着弯骑了5分钟后把车停在一家儿童托管机构的门口。 他提着零食袋走上楼,跟着一群家长一起坐在机构走廊的软皮沙发上。 一位穿着黄色卫衣的女老师瞧见了他,撂着笑意跟他打了个招呼:“小文的妈妈又不能来接他了吗?” “嗯。”楚扬客气地笑笑,“他妈妈今天临时有台手术。” “这样啊……”女老师若有所思点点头,又从旁边的置物架上递给他一张宣传单,“这是我们的全托服务,要是他妈妈实在忙可以给她看看这个。” “谢谢。”他随便扫了一眼,把宣传单折好收到零食袋里,“我会跟她妈妈说的。” 话音刚落,教室门就被打开了。一群5、6岁的小朋友花花绿绿地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扑到各自的爸爸妈妈怀里。小文在队伍末尾被老师领着,在看到楚扬的那一刹那便笑着跑了过来。 “怎么是你来?我妈今天早上还说会来接我的。”小文用胖胖的拳头捶了一下楚扬的胸口,一下就注意到了他大腿上放着的零食袋。 “你妈今晚临时有事,我就来了。”楚扬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塞到他手里,“少吃点,被你妈看见了又该挨骂了。” “她这不是没在吗。”小文将橙色的糖球塞进嘴里,一面又将手上卷着的画纸展开给楚扬看。 “这你画的?”楚扬看着纸上用蜡笔画着的蓝天白云和风筝,随口问道。 “是他画的。”女老师在后面应和,“小文画画可好了,每次都被老师表扬。” “听到没有!”小文推着他站起来,鼓着腮帮子含糊地笑了,“走吧走吧,今晚还可以在你家看动画片吗?” “可以。”楚扬揉了一把小孩扎手的后脑稍,“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小文两眼眯成一条缝,跟在楚扬后面蹦跶着走了。 楼下的汽车远光灯明晃晃地开了一片。小文站在电动车旁边,挥着手朝旁边的同学道别。 “扬扬哥哥,我妈今晚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舔着糖,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向楚扬。 “不太清楚。”楚扬给他扣上头盔,“反正你先在我家待着,如果你妈今晚都不回来,明天我送你去上学。” “好吧……”小文耷拉着脸。 “来上车。”楚扬让小文踩在小电驴的座位前面,两只手在身后护着他,“站好没?我要发车了。” “好了好了。”小文右手指向前方,“出发出发!!” 11月的夜风很凉。楚扬小心地护着身前乱动的小孩,凉飕飕的风迎面刮在脸上,隐隐有些干疼。 小文一家是他2年前博士毕业后,再搬来江荔时认识的邻居。那时,小文刚满4岁,父母还没有离婚。 小文的母亲叫林婷,是一家医院的副主任医师。父亲不太清楚,好像那时刚刚被一家私企裁员。 一开始楚扬跟他们一家并不熟,顶多也就是偶尔在楼道碰见的时候打个招呼。直到有一天晚上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家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他睡得迷迷糊糊地透过猫眼去看是谁,结果却看到了披头散发,双手还抱着孩子的林婷。 第57章 “求求你……” “帮我看看孩子……” 林婷的嘴角好像还沾着血,楼道里的感应灯一闪一闪的,衬得这幅面容越发可怖。 或许是感受到了不安,男孩在母亲的怀抱里哭了起来。 “怎么了?”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楚扬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母子愣在原地。 “求求你先帮我看看他,等下我就来接……” 林婷央求着,直径把孩子接到他怀里,着急忙慌地推着他关上房门,一个人往楼下跑去。楚扬拆了一根棒棒糖塞到男孩嘴里暂时堵住震耳欲聋的哭声,隔着猫眼看到对面又跑出来一个男人,表情有些狰狞地撒腿朝楼下追着。 这种情况还发生过好几次。直到后来楚扬才知道,原来对面的男人一直在家暴林婷。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在一次家暴发生后,楚扬偷偷帮着报了警。然后又借着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法律人脉,帮林婷请了离婚律师打赢了官司,顺利争取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那男人彻彻底底地从这栋楼里搬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就时不时帮着对门的单亲妈妈带带孩子。逢年过节,林婷也会请楚扬来家里吃饭。 “到了。”他把电动车移到还车点,把小文从前座上抱下来。 “快快快!”小文主动拎起零食袋,一个箭步飞快地冲到楼道口,“快点回去看动画片!” “走慢点——”楚扬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说着,脑子还在复盘今天沈知安接电话时的语调。 听起来无比随意的语气,骂人时的脏话,转移话题的音调……这些小细节依旧与那人7年前心虚时说谎的样子一模一样。 楚扬想到这,上楼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七年的毒打在沈知安的皮肤上生成一层密不透风的金属外壳,但真正触及真心时,会发现他的最深处依旧是纯白的柔软。 小文妈妈来接他时已经是午夜12点多了。 “醒醒,”楚扬叫醒看动画片看的睡着的人,“你妈妈来接你了。” “妈妈……”小文从沙发上抬头,一脸睡眼惺忪。 楚扬拍了拍小孩的后脑稍,牵着他的手领到门口站着的女人身边。 “今天还是谢谢啊,”林婷将小文抱了起来,空出来的左手提着一箱水果递给楚扬,“来,这个你收着。” “还是算——” “不许说算了。”林婷及时止损,掂了掂肩上昏昏欲睡的小文。 “那我就不客气了。”楚扬笑笑,将那一箱水果挪进房里,“明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明天……”林婷垂眼想了想,“应该没有。明天晚上给他报了个画画课,离他们小学挺近的。他下午放完学之后直接去那上课,我晚上下完班正好可以去接他。” “行。”楚扬点点头,没有再去多想。 周一晚上八点,大树少儿美术培训机构。 沈知安正在陪机构里最后留下的那个孩子画画,时不时还要瞄一眼挂钟上的时间。 八点十分,家长终于打电话跟他说到楼下了。 沈知安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还要在9点钟之前赶到人民医院去。 “小文,”他唤了唤孩子的名字,笑着说道,“你妈妈到楼下了,我陪你下去。” “好。”小文把正好画完的画展示给他看,之后便快速收拾好了东西。 “喂……”他牵着孩子下楼,左手听着家长的电话,“对我带他下来了,您在机构门口等着就行……” 他心不在焉地接着电话,满脑子想的都是楚扬昨晚说“复合”两个字时的语气。 真是越想越烦,搞不懂楚扬那个傻逼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 最后一个台阶差点踩空,他下意识去扶牵着的小孩,眼神却无意间瞟到站在机构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妈妈!” 男孩脱开他的手,向右边站着的女士跑去。他定睛往左边靠在门框上的男人一看,刹时,整个人僵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楚扬半眯着狭长的柳叶眼,嘴角勾着跟他打了个不生不熟的招呼。 第29章 命运和性情n 殊不知,沈知安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楚扬找了同妻。 “你和沈老师原来认识吗?”林婷面露惊诧,还没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楚扬没有立马接话,依旧轻佻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半响才闷着声音“嗯”了一声。 楼道里幽幽的冷光打在周围张贴的儿童画上,莫明显的有些阴森。沈知安紧张地蜷着指尖,拖着步子走到楚扬面前。 那张困扰了他7年的脸就在眼前。他有些错愕地望向那对柳叶眼,心跳越来越快:“这是你——” “扬扬叔叔,你跟沈老师为什么会认识啊?” 那声烫嘴的“儿子”还没说出口,小文便抢先一步及时止损。一双大眼睛来回往两人身上瞟来瞟去。 “嗯……”楚扬仔细想了想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视线依旧没从沈知安身上挪开。 “我跟他算是……旧相识。” “啊……我们一个大学的。”沈知安在看不见光的角落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又装作无事发生地朝小文他们笑笑。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楚扬憋着笑,继续打趣看着他。 “没什么。”沈知安看都没看他一眼,“小文表现很好。他很有天赋,勤加练习以后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第58章 “那还得谢谢老师关照了。”林婷牵着小文,丝毫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暗波汹涌的气氛,“下周一还是这个时间吧?” “对。”沈知安付诸一笑。 “好的,”林婷摇着晃了晃小文的手,偏头跟楚扬说,“那你们先聊,我先带着小文回家了。” 林婷他们一走,沈知安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每上一级台阶,他都感觉脚上拖着的步子有千斤重。 尴尬死了……他都后悔自己为什么偏偏那天碰到了楚扬,又为什么要去酒意上头地去主动去惹事……特么的楚扬到底又是为什么脑子抽了风一样想去找他复合。 “沈知安。”楚扬在身后冷不丁地唤了声,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楼道间。 他闻声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脚底仿佛被麻绳绊住,寸步难行。 “你不招待招待我吗?”楚扬的声音若即若离地飘在身后,有些不太真实。 “楚扬……”他有些囫囵地开口,露在袖口外的手指有些发颤。 “我不会跟你复合的。” “我没说这个。”楚扬一边说一边走上楼,“今天是凑巧,我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小文他妈妈本来不能来接他的,我到了之后又突然说可以赶过来了。” “那你现在怎么不跟他们一走。”沈知安恍然间感觉后背烧得生疼。楚扬高大的阴影投了下来,映在他冰凉的手指上。 “你又为什么要来接小文,他妈妈就这么放心把小文交给你来接吗?” 他自顾自地说着,手心糊着黏黏的汗,有那么一瞬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是在说什么。 一语落毕,背后的人依旧没有出声。沈知安忍不住回头,那张带着些许笑意的脸近在咫尺,他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楚扬怀里。 楚扬顺着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拉了回来:“你很在意这个吗?” 这句话如针扎一般刺入渗着血的心脏。沈知安的耳廓被烧得通红,立马甩开那条被揪着的胳膊。 “有病。”他抓了抓额前的头发,转身上了楼,留下一阵碰壁的回音。 “以后接完人就走,别在这瞎晃。” 快要9点了,机构里只剩下他和段晶晶。 段晶晶也是机构里的老师,今年刚从大学毕业,主要负责教小朋友画版画。 “沈老师怎么下去这么久?”她从桌上拎了一杯西瓜啵啵茶放到沈知安面前,“给你喝,今天楼下奶茶店搞活动,果茶买一赠一。” 沈知安无意间撇到塑料瓶身上的标签,上面若然印着“全糖”两个避雷的大字。 算了,人家也是一方好心。他接过说了声谢谢,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快速扫了眼明天的教案,便提着那杯工业糖精西瓜茶匆匆地准备走了。 对了,楚扬喜欢喝全糖,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沈知安恍然记起了什么,眼前浮现出楚扬那张面容轻佻的脸。但等到他出门的时候,楼道里的的声控灯已经灭了,只留下从一楼透过来的隐隐夜色。 楚扬已经走了。 他手指捻紧了装着果茶的塑料袋,脚步声在黑暗的楼道里听得格外清晰。 搞什么……突然走的莫名其妙。 他捏了捏紧绷的眉心,全身上下都燥得慌。街对岸的人流分散,马路上驶过的车辆疾驰而过。沈知安停在机构门前的人行道旁,盯着手腕上那道很浅的疤痕看了许久,抽完了一根烟。 等他到达人民医院住院部7楼时,已经快晚上9点半了。 值班护士正好来查房,沈知婉手上吊着水,笑靥满面地给护士姐姐展示自己做的全对的数学题。 “今天怎么样,情况还稳定吗?”沈知安把那杯果茶放到床头柜上,挡住沈知婉想要去拿的手,偏头问道。 “雾化之前检查的时候,胸腔内有明显的哮鸣音。”值班护士蹙眉,“雾化之后就没了,但是晚上还是要麻烦你们留心观察。” “行。”他深吸一口气,脑子晕成一团。 “哥,我想喝那个。”小姑娘用力抵抗挡住她的那只拳头,眉眼挤在一团。 “手撒开,”沈知安一把甩开她的手,干脆将那杯果茶送给了一旁的值班护士,“你没听人家护士姐姐说吗,今天情况不稳定,暂时不要喝这种糖分含量太高的东西。” 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又开始了。 把人安顿好睡下后,沈知安在一旁的折叠床上坐着,单曲循环具岛直子的《angel》。 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他解开布满划痕的手机,耳机里的音乐正好到达高潮。 【妈:我刚到小区门口,看到杨国斌带着两个特壮的人堵在那。】 一阵寒流嗖地掠过他全身。他颤着心蹙眉,刚想动手指回复,李采梅就又发了一条过来,说自己已经从另一个门进去了,那三个人压根没有看到她。 他暂时松了口气,再三叮嘱李采梅把门窗都关好。 夜风撩开窗帘的一角,从脸上轻扫而过。沈知安双手架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月光揉在手腕内侧那道浅色的疤痕上。 多年前那个夜晚的痛感再次袭来,浴缸中的水声不断,猩红的液体蕴成一朵朵凋零的玫瑰。 如果他足够自私,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楚扬一直目送着沈知安上了楼。 声控灯又灭了。他在狭小的楼道里轻咳了一声,转身接了一个电话。 第59章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拧眉,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冷,迫不得已地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城市群被高楼大厦簇拥,夜晚的江荔人群喧嚣,无数罪孽与苦楚隐秘在虚无的繁华之下。楚扬上了车,淡淡的熏香荡在他的鼻尖,脑子里反复闪过沈知安手腕内侧那道不明显的疤痕。 无意间的一眼,心脏就被快速划上了一刀。 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他将车直直地向前开去,莫名想到了8年前在仙台的那个夜晚,他因为失眠靠在床头,沈知安睡在他旁边,呼吸绵长。 他燥着心翻开手上的《德米安》,暖黄的床头灯晃在书页间,白纸上印着的那句话他读多少遍也读不懂—— “命运和性情是一个概念的两个名字。” 那时的他觉得,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是带着一束暖光的。纵然这世间有再多风雨和阴霾,那束暖光依旧永不泯灭,这是命运无论如何都难以改变的。 因为按照宇宙吸引力法则,向阳的人努力生活,奋力奔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使自己陷入桎梏的。 但现在,他好像越发理解了这句话。 没有人生来热烈不羁,一切都是命运的眷顾。多年的以后,当那人走完了阳关大道,被偏爱的性情便会彻底堕入悬崖,恍恍人世间再也找不到张扬的热情。 我所想望的,无非是试着依我自发的本性去生活,为何如此之难? 命运和性情所开的玩笑,他和沈知安一个都没有逃过。 晚上九点半,老旧小区的棋牌室发出阵阵麻将碰撞的噪音。楚扬将车停在门前的车位上,快步向单元楼里走去。 3楼的灯泡坏了。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莹莹的白光照到家门口立着的一个人影上。 那是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睛很大,头发凌乱,额角渗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哥……是你吗?” 少年靠在角落里,声音微微发颤。 “嗯。”楚扬应了一声,一把将少年拉过来,掏出钥匙插到门锁里。 “楚闻,快进屋。” 作者有话说: 弟弟不是亲生的!!不是不是!!下一章会解释! 第30章 为难n 楚闻原名章闻,是楚煜文和宁曦在6年前收养的孩子。 那时,楚扬大差不差已经和家庭决裂了,只有过年走亲戚时才会勉强回来充个数,在亲朋好友面前装装和谐家庭的样子。 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跟楚闻见面时的情景。那是6年前的除夕夜,他被一大家子撒在饭桌的角落里,楚闻那年才不到8岁,被楚煜文抱在大腿上,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 七大姑八大姨都纷纷舔着脸捧场,说楚副局这是在做善事,为人民群众服务。 楚扬低头抿了一口老白干,有些犯恶心。 楚闻大概是照着楚煜文心中“完美儿子”的模样而生的。从小嘴甜又聪明,乖巧又懂事,考试次次班级第一,是楚煜文在外吹嘘的主要对象。 但楚闻终究是人,不是专门展示给外界的花瓶。去年除夕夜过后,他背着楚煜文偷偷找到楚扬,控诉了一大堆楚煜文的非人行径。 楚扬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听他说了一大堆之后给了他一个老年机,说以后有事情可以用这个手机给他打电话。 在此之后,楚闻总共找了楚扬3次,每次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这次又是什么事?”他让楚闻坐在沙发上,从茶几底下拿出医药箱,“凑近点坐好,我给你消下毒。” “这次有些棘手……”楚闻回避着楚扬的眼神,双手不知所措地在大腿上蹭着“他发现了我跟你私底下联系的事情,还好我手快,不然这手机就被摔烂了……” 楚扬攥着手里的棉签,窒息感再次掐住他的脖颈。 “嗯……”他装作随意的腔调说着。吊灯的顶光晃在他头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来呢?” “嘶——”楚闻忍着伤口的阵痛,咬牙继续说着,“后来局里好像出了个什么事,他就暂时没有管我了,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楚扬深吸一口气,处理伤口的手停了下来。 这样下去,楚煜文找到他跟他算账是迟早的事。 “楚闻……” 燥热再一次涌了上来,滚遍了他全身。他低头摁住眉心,忍住快要爆发的情绪:“你知道的,我跟那个家已经算是掰得不能再掰了。我跟你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没有义务收留你,更不会管你叫弟弟……” 所以,能不能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这句话抵在他舌尖许久,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但面对一个曾经的自己,他最终还是没办法完全狠下心。 楚闻整个人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算了,”楚扬叹了口气,用酒精湿巾简单帮他擦了下伤口周边渗出来的血,“等会我给你打个车,你马上给我回家,不要说来过我这里。” “哦……”楚闻低眉,双眼皮耷拉下来,“哥,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你压岁钱都存着吧?”楚扬在他的额角贴上纱布,蹙眉问道。 “存着。”楚闻点点头,“我背地里存了两年,一共差不多有两千多块——” “用你的压岁钱换个便宜点的手机,最好再换个号码,钱不够再找我要。”楚扬坐在茶几上,双腿搭着,“下次再被发现,就再也别来找我。” 第60章 楚闻用抹了蜜的小嘴说了好几声“谢谢哥”,楚扬无奈地摆摆手,在软件上给他打了个快车,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 其实楚闻并不像外表上看上去那样纯良无害,他只是脑子聪明并且足够油嘴滑舌,会讨大人欢心罢了,背地里则是个会半夜偷偷溜进黑网吧的“道上一哥”。 相比楚闻初二就开始的叛逆期,他自己的叛逆期反倒比这还晚了3年。 “少惹事儿。”楚扬把他送到楼下,心里对楚闻暗地里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平时戒心放多点,那人极有可能会监视你。” “知道了哥。”楚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往网约车的方向走去。 楚扬朝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快点上车走人。 “对了哥,”楚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路灯垂下来的光映在他的轮廓上,显得格外柔和,“妈妈这几天状态不太好,你有空还是陪她看看医生吧。” “喔……”楚扬恍然觉得脑袋发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只想要你陪她去。”楚闻脸上不再带笑,垂眸看着他,“她还是每天念叨着要你回来……” 网约车在一旁打着双闪灯,雪白的光晃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楚闻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你知道吗哥,有的时候我也会很难过……” “她上次对着我叫你的名字。” 值班护士没有推断错,婉婉这天晚上果然又一次发病了。 好在沈知安这天晚上压根就不敢合眼,在察觉到床上的人开始咳嗽的时候,就立马拿着药及时对着人的嘴里喷了下去。 沈知婉脸色苍白地紧紧抓着她哥的袖子,整个人靠在枕头上喘着粗气。 “哥哥……”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单里,眼角糊着零星的泪水,“还是难受……” 沈知安心疼得要命。他把婉婉半抱着靠在怀里,慢慢抚着背给人顺气。床头的护士铃闪着刺眼的红光,急促的喘气声撞在他耳畔,沈知安手指颤着,脑袋有些发晕。 药物并没有快速缓解症状,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地动用了呼吸机。 “她这个状况,可能还要再住院观察一周。”值班医生翻着病历本,蹙眉跟沈知安说道。 “行。”沈知安应着,在床头安抚地握住婉婉的手,“手续什么的我尽快办。” 医生点点头,叮嘱了几句之后就走了。沈知安轻柔地帮婉婉按摩太阳穴,夜风从窗户缝隙中漏了进来,左手手腕上那道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杨国斌那几人壮硕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悬着心打开手机短信,在空空如也的对话框里跟对方约定了一个时间单独见面。 床上的人终于睡熟了。沈知安拉上隔帘,在窗户边的凳子上坐下。 月亮的弯钩翘的很高,楼外时不时传来机车飞驰的噪音。他盯着微信对话框看了许久,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夜风袅袅,刀刃上点着几缕零星的淡光。半响,他正对着洒下来的月光,将左手的五指举在眼前,将锐利刀尖挑进指尖的薄肉里。 还没等到痛感完全覆上来,殷红温热的血便顺着指腹流了下来,落在冰冷的掌心。 两天后,沈知安提前20分钟到达约定好的茶楼坐下,点了一壶普洱茶。 这家茶楼隐藏在一栋有些破败的居民老宅里,规模很小,中间随性地用快要生锈的铁板子隔开包间。沈知安对着面前一桌颜色不同的麻将坐下,放在桌底下的右手慢慢地转着那把折叠水果刀。 包厢里泛着一股馊味,他半靠在椅背上,难得地抽了一根带爆珠的烟,淡淡的橙子味烟圈在半空中散开。 隔板外落漆木地板发出吱呀的呻吟,沈知安闻声把烟掐灭,迅速将那把水果刀藏在麻将桌下卡着的暗格里。 “哟,到的这么早?” 杨国斌靠在生锈的铁板上,勾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人身上穿着的黑色夹克衫敞开,肩上那道青龙白虎纹身若隐若现。 “你还带人了。”沈知安冷着脸开口,那对琥珀色瞳仁定定地看着他,“我都说了,以后就我和你单独谈。” “你他妈的什么口气!”杨国斌带着的两个五大三粗的人在门口叫着,震得隔间的铁板直响。 “诶诶诶——”杨国斌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好生向那两人劝着,“别这样别这样,你们这样的态度,还让人家怎么还钱?” 沈知安实在是觉得膈应,撇头冷笑一声。 “我带人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吗。”杨国斌在麻将桌的另一头坐下,“毕竟,你爸的前科在这,谁也得防着点是不是?” “来小沈,站起来。”他让那两个壮汉进来,像两堵墙一样围在沈知安背后,“我们先走个安全过场。” 还没等沈知安反应过来,那两个人就把他硬生生从椅子上拽起来,用力地将他整个人抵在墙角,带着汗馊味的手粗鲁地在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裤子拉链也给我拉开。”杨国斌在另一端的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这小子贼的很,跟他爹一个德行。” 沈知安全身被箍得动弹不得,手臂死死地被那两人钳住。他双脚用力向上一蹬,想要直接把那两人踹开。悬在房顶上的白炽灯泡摇摇欲坠,还没等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人硬生生掰了过去,只听刺耳的“哗啦”一声,牛仔裤的拉链被一下拽开,金属环掉落在地上的响声重重地刺激他的耳膜。 第61章 “哟,还敢瞪我?” 力大如牛的壮汉用可怖的眼神盯着他,挑逗似的掐住他的下体,用膝盖猛地撞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臭。沈知安整个人歪在角落里,大腿间剧烈的痛感仿佛已经变得麻木,苍蝇煽动翅膀的噪音在他耳旁阵阵萦绕。 他费劲力气想要站起来,想要冲过去夺走桌底下藏着的水果刀……干脆地,利落地把这些人的心脏统统挖出来,把里面的血水全部抽走,给他现在恶心的生活献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笑,又实在搞不清这是在笑什么……明明现在的自己应该勇敢地去杀掉这些人才对啊。 “行了,不搜了。”杨国斌的身影在他视线的右上方,被顶光晃得越来越模糊,“上次说好的,这次一共要还5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沈知安把椅子旁边放着的黑色袋子抽走,抛开手甩到麻将桌上。 “你点吧。”他冷笑一声,苦咸的冷汗落到唇边,“杨国斌,钱我一分都没有少给你。你他妈下次要是再去小区门口堵人,信不信我直接挖了你的心脏。” “切,”杨国斌数着钱,一边吊儿郎当地说着,“你也就耍耍嘴皮子,实际上还是个胆小鬼。” 他面带戏谑地看着沈知安,嘴角堆着莫名的笑。 “跟你爸一样,怂得像阴沟里的耗子。” 这句话好似引爆了藏匿在这个房间已久的定时炸弹。沈知安猛地一下站起来,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他拳头攥得绑紧,发疯似地扑向杨国斌,但又是还没碰到人就被那两个壮汉擒住胳膊,整个身子被狠狠地甩到地板上,被混着泥水的鞋跟用力踢了好几脚。 “哟,烟抽的挺好,还带爆珠呢。”杨国斌瞟了一眼烟灰缸里的烟蒂,笑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把蝴蝶刀,“这次很好,一分都没有少。为了奖励你,下次三周之后一次性还10万吧。” “你他妈——”沈知安的舌尖被咬的渗出了血,“之前说好了每个月还5万,你——” 蝴蝶刀落到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刀刃紧贴着他的大动脉。杨国斌朝他笑笑,抓住他的右手,甩着蝴蝶刀在大拇指上划了一刀。 “我也没办法啊,最近家里老爷子脑淤血住院了,急需要钱。”他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合同,抓着沈知安渗出血的大拇指,粗鲁地在上面按了个血手印,“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去你家门口堵人了。” 那帮人嘲笑两句便拿着钱走了。沈知安靠在角落里,重新把桌底下藏着的水果刀抽走,又勉强用一旁散开的卷尺绳紧了紧裤带。 快到下午了,等下还要赶到医院里去。他把刀折好放在裤兜里,打算直接走过去。 十万……还有婉婉多出来的那一个星期的住院费…… 苍蝇在他的大脑里越聚越多,发出震耳欲聋的振翅声。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差点被一辆车撞飞。 快要到李采梅摆摊的那条街了。他隔眼往前望去,却又在李采梅身边看见了上次来摊位挑事的那波人。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自毁感又重新覆了上来。那把刀又被他重新掏了出来,他手指抵着刀刃,被放大的冲动彻底压住仅存的理智。 他小心地步步逼近,那把刀在手心里越捂越热。 正当他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之时,却在不到50米的前方看到了楚扬的车。 不知是不是一时的凑巧,楚扬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偏头在驾驶座上跟他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他怔怔地看了过去,把那把刀重新收到了裤子口袋里。 第31章 消毒n 沈知安站在人行道中央,那一瞬间的自毁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方那群挑事的越来越猖狂,带头的黄毛手一掀,小推车上包好的云吞散了一地。 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知安咬咬牙,又把裤带往上提了提,快速向李采梅的摊位跑去。 他瞄准了黄毛的后背,直接冲上去把人猛地一推开,身体死死地挡在摊位面前。 “我他妈上次是不是说过……”他右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大拇指上还没彻底止住血的裂口又开始渗血,“再来惹事就把你的头砍了。” “嘿这下来事儿了——”带头的黄毛嗤笑一声,戏谑地盯着他,“你他妈敢吗?” 这句话像针扎一样刺着他的心脏。他手挨到裤缝线,那把放在口袋里的刀贴着他的大腿根烧了起来。 “安安别啊……”李采梅在身后极力劝着,“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 “你他妈走不走!” 他把那把水果刀直直地抽了出来,刀刃挡在自己面前。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视线模糊地歪着,连那把刀的刀把都有些看不清了。 旁边的职业学校陆陆续续放学了,不少人走出校门就看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有些人还拿出手机准备录像。 李采梅开始叫着哭了起来,但沈知安已经毫不在乎了。他胳膊挡住李采梅想要去夺刀的手,握着刀的手伸着向前,锐利的刀尖对着黄毛的下巴。 黄毛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双手护着挡在胸前,刚想要开口朝看戏的众人喊着什么。 “沈知安!” 就当他快要把刀尖抵到对方的脖颈时,背后突然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猛地一转头,楚扬有些喘着在旁边看着他,额角上布着密密麻麻的汗,黑色卫衣衬得他的脸白的可怕。 第62章 “你他妈过来干嘛?!”沈知安感觉自己叫着的声音在抖,那把刀依旧直直地对着黄毛,“别过来,不然连你一起砍了——” “把刀放下来。”楚扬小心地靠近。对面看戏的学生都纷纷举着手机拍着,悉悉索索的吵得他很烦躁,“我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也报了警,你等警察来了再说好不好?” “警察有什么用!”沈知安的嘴角在抖,“上次警察还不是一样来了,结果呢?这帮人渣不是一样来挑事吗!” “你他妈说谁是人渣——”黄毛不服地叫了起来,楚扬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便立马悻悻地闭嘴了。 “上次是个意外。”楚扬握住他拿刀的手,沉着声说着,“这次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出事了。” 那双深邃的柳叶眼在很近的地方望着他,他一不小心,还是心软了。 沈知安握着刀的右手松了,楚扬眼疾手快地接住刀把,把刀重新折起来收到卫衣口袋里。 警察碰巧在这个时候来了。带头的民警把这两拨人分开,楚扬搭了一下沈知安的肩膀,走上前去跟另外两名警察说明了一下大概情况,随后便跟在沈知安身后,一路跟着一群人去了派出所。 “楚扬……”李采梅转头望着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突然在这……” “我碰巧路过。”楚扬偏头说着,沈知安走在他旁边,眼神飘着望向马路对面。 “阿姨,您还好吗?” “没事了没事了。”李采梅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谢谢你啊……” 楚扬轻勾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一到区派出所便迎面走来一名警徽是三星两杠的警察。他体态微胖,一脸憨笑地拍了拍楚扬的肩膀:“好久没来了啊楚扬,上次来好像还是你刚读完博的时候。” “张所长好。”楚扬客气地颔首。此刻站在后面,被两名民警看着的黄毛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们怎么会惹到他头上来啊?”在后面站着的的一名民警抱着手肘,看戏似的朝黄毛努了努眼神。 “他……到底是谁啊?”黄毛还是疑惑不解,背后跟着的两个瘦猴紧张地瞪圆了双眼。 *“他姓楚啊,”民警偏头小声说着,尾音拖得很长,“市公安局副局长……也姓楚。” “而且据说他们一家都是干这个的,”另一名民警补充道,“副局夫人前几年都在市检察院工作,他家大儿子据说是江荔一家红圈所的律师,两年前刚从政法大学博士毕业……” 气氛一下变得不可言说起来。楚扬跟张所长寒暄几句后朝黄毛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所里的冷光打在那顶染的亮黄的头毛上,显得格外好笑。 “楚哥——唉呀我的楚哥!“还没等楚扬反应过来,黄毛便冲上来死死握住他的手,大声求饶道,“我可啥都没干啊楚哥!!我一没打人二没偷家!我就言语恐吓了几声,这不是因为我们家也经济困难吗唉呀……” 楚扬:“……” 沈知安:“……” 两名看人的民警及时冲上来拉开黄毛的手,立马将这三个挑事的拉到调解室去了。 “阿姨,我跟你们一起进调解室。”楚扬转过身对李采梅笑笑,仿佛当刚才的那通闹剧全然没发生过,“没事的,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这次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沈知安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李采梅对着楚扬又说了好几句感谢,他只是客气地笑了笑,跟着他们一路进去了。 “哟,又进来了。”负责给他们调解的还是上次进局子审他们的王警官。他从兜里拿出金属眼睛戴上,一手将笔记本摔在长桌上,“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谁先挑起的?” “我们先的!是我们先的!”还没等沈知安开口,黄毛便抢先说了。李采梅坐在对面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哦?”王警官扶着眼镜督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上次打架斗殴审你的时候还嘴硬,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承认了?” “上次我蠢,这次我学聪明了!”黄毛一脸嬉皮笑脸,“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沈知安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 楚扬坐在他旁边,余光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你又在这儿笑什么,”王警官蹙眉朝沈知安看去,“拿刀的是你吧?知不知道在大街上拿刀对人是犯法的?就算是被挑事的也不能拿着刀对人啊。” 沈知安低着头,右手大拇指堆着暗红色的血渍。 “还有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刀?解释一下,是不是有目的性的?” 楚扬心里一紧,只见沈知安缓缓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静如死水。他正身坐直了些,用无比平静的语调开口道:“水果刀是我特意从家里拿的。本来等下要去医院,拿把水果刀准备给我妹妹削水果吃罢了。” 王警官又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眼,见沈知安的眼神没有闪躲,便没再过问了。楚扬松了口气,将卫衣口袋里的那把刀拿出来放到长桌上,又顺手将手机上的视频递给王警官看。 “嗯嗯嗯,大概知道情况了。”王警官点点头,“真是幸亏楚扬正好在这,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王警官,我们也不是无端挑事。”黄毛突然开口,“主要是这原先是我爸的摊位,但他上周生病了所以就没出来摆摊。回来以后听城管局那波人说我们的摊位先划给别人了,这他妈还讲不讲理了!” 第63章 “那要不这样吧,”楚扬把座位靠前挪了挪,“我觉得要不联系一下城管局的同志,给他们再划一个地方,您看这样方便吗?” 话音刚落,黄毛便带头开始叫着“谢谢楚哥”,声音大的震得桌板直响。王警官一脸嫌弃,拿着案板往桌子上用力拍了拍让他们保持安静,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次就不拘你们了。”王警员把那把刀暂时没收,准备办手续走人,“城管局过几天会给你打电话,下次要是再看见你们挑事拿刀,一个都跑不了。” 事情可算是潦草解决了。李采梅简单叮嘱沈知安几句后便回去收拾摊子了,黄毛那些人道了声歉之后也结伴离开了,派出所门口只剩下他和楚扬。 沈知安刚想拿烟盒出来抽烟,却又恍然意识到楚扬还站在他身边,刚摸到烟盒的手便又不自然地抽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那?”飘过来的浮云暂时遮住了午后秋阳,沈知安语调懒懒的,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我妈在人民医院看心理医生。”楚扬下了一级台阶,走到他跟前,“我今天陪她来的。正好这段时间她在会诊,我出来随便开着车转悠,正好看到你妈在摆摊。” “哦……” 沈知安盯着前方的电线杆看了许久,7年前不愉快的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靠在派出所门口的柱子上,缓缓开口道,“你妈看心理医生是因为——”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还没等他说出“我”这个字,楚扬就打断他往前面走了。仅留给他一个侧脸带笑的残影。 秋风吹得他身上有点冷。他看着楚扬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里,心中陡然产生一种空落的挫败感。 如果要问他这个世界上最恨的是什么,那大概就是离别吧。 楚扬没去多久,不到10分钟就小跑着回来了。沈知安眯眼看了看,只见他手上还拿着一瓶水,一小包碘伏棉签和一盒创可贴。 “右手给我。”他跑过来的时候拂过一阵带着薄荷味清香的风,很好闻,“我给你消下毒。” 沈知安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抓住手。楚扬拖住他的手背,用纯净水帮他洗了洗右手拇指上渗血的伤口。 “怎么弄的?”楚扬冲完了伤口,准备给他上碘伏。 “昂……”沈知安心虚地偏头,“削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是吗?”楚扬抬眉,并不打算就此相信,但也没有再问,“忍着点,碘伏弄上去可能会有点疼。” “嗯。” 他其实很想告诉楚扬,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没有那么怕疼了。 “那个……”他看着对方小心地帮他吹着伤口,又仔细地把创可贴覆上,一股负罪感突然漫上心房,“今天……谢了。”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楚扬轻佻地看着他,身上的清香十分好闻。 沈知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躲避着楚扬的眼神,还在想要不要直接请他吃一顿饭:“要不……” “我不要你请吃饭。”楚扬早就猜到了他会说什么,继续打趣地望着他。 “沈知安……” 那人靠在对面的柱子上唤着他的名字,狭长的柳叶眼淡淡地望着他。他手掌不自觉地一握,依稀还能感觉到手心里残存的薄荷味暖意。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楚扬一个人。 “你能不能答应我追你?” 作者有话说: *这里借用了《狂飙》的梗~ 第32章 负罪感n 楚扬缓步走到他眼前,高挑的影子投在派出所前的石柱上,那阵好闻的薄荷清香若即若离地飘在他的鼻尖。 沈知安蜷着手靠在柱子上,心跳飞快。 “嗯?”楚扬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点着柔光,“行吗?” 看来他是认真的。 “发什么神经……”他心里一慌,偏头快步走下台阶,“走了走了,我妹还在医院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楚扬小跑上前,跟他并肩,“我正好要去医院接我妈。” 沈知安没有接话,颇有些不自然地一个人插着兜,定定地走在他前面。秋风拂过他黑色带翘的发尾,整个人被裹在一件黑色外套里,显得格外清冷。 “楚扬,”突然漫上来的烟瘾如针一般刺着他,他紧紧捏着烟盒,嘴上说出来的话揉在一团,“你今天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生活就是不停地在处理这些恶心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再去找个人谈恋爱,更何况……” 那句刺耳的话悬在嘴边迟迟说不出口。七年前痛苦的回忆又涌了出来,混着污浊的血水侵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烈日陨落,阑风长雨。 “就算我现在跟你复合,那又能怎么样呢?”裤兜里的烟盒被他揉得变形,他停步看向楚扬,街道上异常冷清。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们家又把我当什么了?”沈知安沉着声继续说着,那双桃花眼异常冷冽,“在你爸妈眼里,我就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跟你这种博士毕业的高材生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扬站在花坛旁边没说话,泥土里栽着的几朵牡丹花全都凋谢了。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沈知安嗤笑一声,又转头向前走去,“重新再去交个男朋友吧,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 第64章 越烈的秋风徘徊在他耳边,吹出尖锐刺耳的哨音。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脚踏着灰暗的泥水,忍住想要回头看的欲望。 “沈知安。” 楚扬在后面叫住了他,声音很好听。他跑到他身边来,往他口里塞了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吃根糖就不想抽烟了。”楚扬的嘴角一勾,袖口被秋风吹得空落落的,“我之前就是这么戒的。” 沈知安含着糖球,橙子的甜腻在舌尖化开。他撇头,不想跟楚扬对视。 “为什么你就是要自己去扛这些事呢?”楚扬看着他,继续说着,“你可以跟我说,或者跟你信任的人说,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们都可以克服的,不是吗?” 这是楚扬七年前就想说出来的话。但那时的他速度太慢了,怎么跑都触不到那人的衣角。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颤了颤,转身绕开他走了。 “别逼我了楚扬。”那人走在他前面,咬牙说着,“我他妈不会和你复合。” 快到医院了,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这条马路上车来车往,沈知安在前面走着,小心地绕过车流,还是忍不住留意身后的人。 刚才的15分钟内,楚扬再没追上来找他说过一句话。他盯着前方医院的入口前,使劲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三个星期内要还的欠款上,逼迫自己置身于那一片混沌已久的漆黑。 那颗橙子味的糖球渐渐抿化在舌尖,留下一阵麻麻的甘甜。 “我去住院部了。”他在大门前的一片阴影下停下,回头望向离他不到一米远的人,“你要怎么……” 还没听沈知安说完,楚扬的电话就来了。 “喂妈……”他背过身去接电话,声音很沉,“你先在医生那里别动,我现在去找——” 一名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她左手拿着手机贴到耳朵上,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 楚扬声音一顿,在看到宁曦的那一刹那将沈知安完全挡在身后。 宁曦正好也看到他了,揣着手机小跑着过来。 沈知安心一颤,还没反应过来要走,宁曦便站到了他面前。 七年前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再一次袭来。沈知安把剩下的那根糖棍折在手心,避开宁曦直直的眼神,手指紧张地掐着衣角。 “你……你怎么在这?”宁曦两眼惊恐地望向沈知安,缩着身子拉着楚扬的衣袖,“扬扬……他怎么会在这?” “他……”楚扬开口准备解释。 “我先走了。”旁边的人突然冒出来一句。沈知安尴尬地瞟了他一眼,侧身快速地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门口经过的人越来越多。楚扬僵在原地,时不时被人擦着肩膀走过。他有些落空地看着沈知安远去的背影,宁曦挽着他的胳膊,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你是不是又跟他好了……”宁曦忍着哽咽,掐紧了他的胳膊,“扬扬,你说话啊,是不是又跟他好了……” 楚扬被她说得脑子很晕。他没有接话,带着宁曦重新走进门诊楼里。 宁曦还在继续追问他,他转头,从她手里抽走医生开的药单:“我先去帮你拿药。” “你是不是跟他好了!”见儿子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宁曦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她一把推开楚扬,散着头发两眼通红地看着他,惊得门诊大厅里的行人纷纷驻足回望。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冲进他的鼻腔。楚扬偏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跟他好。”他捏着那张薄薄的药单,很平静地说着,“他现在已经不愿意跟我好了。” 宁曦站哆嗦着手目瞪口呆,眼泪从脸颊上滑过:“你……还想跟他好吗……?” 楚扬低头,恍然间想到楚闻那晚对他说的话,恶心的负罪感时隔多年漫了上来。他缓步走了过去,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别哭了妈。”他递给宁曦一张纸巾,语气放柔了说道,“我先带你回去找姜医生,找她问问你现在的情况。” 或许是察觉到了旁人异样的目光,宁曦眼眶里淌着晶莹的泪,神色比刚才收敛了些。楚扬试探地轻轻拉住她,跟着上了医院的扶梯。 到了3楼的心理精神科,楚扬让母亲先坐在科室前的椅子上等他,自己拿着药单去见了宁曦的心理治疗医生。 其实宁曦的心理状况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只是那时一家人都没有注意到,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低落。直到一年前她差点吃了一瓶安眠药不得不送到医院去洗胃,楚扬才背着楚煜文偷偷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结果就是被查出重度抑郁症,不得不中止日常的工作,在家静心调整状态。 “药还是要定时吃,”姜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蹙眉看着他,“我的建议是暂时先跟他丈夫分居一段时间,你日常看着她比较好。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住一段时间的院。” “行。”楚扬深吸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 快到傍晚了。楚扬带着宁曦取了药,准备直接把她送回家。 他将车窗打开,暗色的云压在天上,一幅快要下雨的样子。他偏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宁曦,暴雨前的潮湿覆了上来,整个人坐立难安。 “妈……”他沉着声音开口,那句卡在嗓子里快要发霉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和楚闻搬来跟我住,跟爸离婚吧。” 第65章 “你爸他不会同意的。”宁曦颤颤地说着。 “我帮你请离婚律师,没关系的。”楚扬发动引擎,嗓音揉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你考虑一下,实在不行可以先搬到我那里去住。” “我要是搬到你那里,那小闻怎么办?”宁曦看着窗外,还留着一丝清醒,“那孩子还小,又面临升学,把他留在你爸那里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前方是红灯。楚扬猛踩了一下刹车,半响才说道:“没关系。过不了多久,那人自己就会找我谈的。” “妈你放心,你跟楚闻都会好好的。” 第33章 谈判n 楚扬没想到那老东西动作这么快,才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楚煜文打来的问询电话。 让他觉得好笑的是,楚煜文还贴心地选了离他工作的律所很近的一家餐厅,用非常平淡温和的语气在电话里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他仔细想了想,上一次楚煜文找他谈话还是在宁曦吞安眠药那次。 晚上7点,他整理完这一季度的案件报告,特意去厕所戴了两只显眼的银色耳骨钉,又在手指上串了两枚刻文花里胡哨的戒指,故意把自己整的特别“gay”。 果不其然,他带着这身装扮一进到饭店的包间,楚煜文原本装的特别和蔼的脸立马便垮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来掏钱。”他嘴边那两条法令纹陷得很深,冷着脸把菜单扔给楚扬。 “算了吧。”楚扬装模做样地随便翻了翻,脸上挂着客气的笑,“之前说好的,我再也不会用你一分钱。” 楚煜文听到这脸一僵,立马端起杯子咽了口茶水。 “我跟你谈完就走,用不着吃什么东西。”楚扬面无表情半靠在椅背上,那两枚银色耳骨钉在包厢的顶灯下泛着刺眼的亮光。 关于楚闻那件事的说辞他很早之前就想好了。到时就说是他自己主动把电话号码给楚闻的,那部手机也是他买给楚闻的,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乖巧听话的楚闻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煜文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的皱纹陷进去两道杠。他摁了摁眉心,拿起桌上倒扣放着的手机,撇着脸递到楚扬面前。 “解释一下这件事。” 楚扬接过手机低眉看了一眼——这是昨天那帮人去李采梅摊位挑事时的现场视频。视频画面中,沈知安拿着水果刀挡在摊位前,刀尖直直地对着面前惊慌失措的黄毛。 大概过了十秒,他看到自己的身影从旁边冒了出来,小心地握住沈知安拿着刀的手。 “解释什么?”他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发麻,对于这件事完全意料之外。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楚煜文低沉的嗓音极具压迫感地袭来,那双暗沉的眸子冷嗖地看着他,“他拿着刀对人又是在干什么?” “这个视频没拍全,一开始闹事的不是他。”楚扬把手机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对面,“我那天碰巧路过罢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楚煜文冷笑一声,身体往前坐了些许,“要不是因为他,你还会回这个地方找工作吗?” 楚扬掐着手,包间里米色的墙纸晃在他眼前,让他恍然觉得指尖发冷。 “楚扬啊……”楚煜文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又如一头嗜血的猛兽一般咬住他的脖颈。 “你还是挺像我的,都是痴情种。” 他的心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七年前那个雨天的记忆又涌了进来……那是元旦的第一天,他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他匆忙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赶在倾盆大雨的马路上,差点被一辆小轿车撞倒。 他一路骑了很久很久,在脑袋里计划好了私奔的所有过程……在哪里坐火车,要去什么地方,之后要怎么挣钱,要怎么租房子,要买什么颜色的床单…… 但等他赶到沈知安家的饭馆时,餐厅的大门上挂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店铺出租”。 他在饭店前的台阶上一直坐到了新年的钟声响起,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快一百遍。阴沉的云压在头顶,雨越下越猛,他全身上下早已湿透,南方冬日阴冷的风贯遍了他全身,引得少数路过的人注目。 如果时间可以重回到富士山下的那个夜晚,他会毫不犹豫地在那时就和沈知安私奔。 “不。”他思绪拉回现实,厉声打断楚煜文说的话,手指相叠握在桌面上,“别拿我跟你比。” 这时,餐厅的服务生正好端着盘子走了进来问可不可以上菜,楚煜文川剧变脸似的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所以你这次又要我干什么?”服务生一走,楚扬就继续说了下去,“要我别去找他?要我别跟他来往?还是什么别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煜文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拐着音调说着,“你可以跟他接触,你们要是再想在一起也没问题。” 楚扬心里一紧,内心突然莫名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楚煜文嘴角抽了抽,那双灰暗的眸子一颤,房顶的灯光投下来半边脸的阴影。 “我只是听说,你想撺掇你妈跟我离婚?” “这可不行啊……” 楚煜文的嘴角好像沾着一滩混着粪水的血浆,楚扬怎么看都觉得恶心。 “你自己说的,你这个人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楚煜文停下筷子,冷着脸看着他,“相应的,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我觉得你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 第66章 楚扬蹙眉,食指指甲用力地陷在大拇指的肉里。 “你知道的,”楚煜文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是在他的反应里找到了自信。 “我有一万种方式让那个人滚去牢里待一辈子。” 这句话一下引燃了楚扬心中的定时炸弹。他咬着牙站了起来,手肘碰翻了放在桌上的瓷杯,滚烫的茶水湿哒哒地流了一桌,白色的衬衫下摆染黄了一片水渍。 “哟哟哟这就急了,”楚煜文看戏似的继续盯着他,“你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啊,跟那个杀人犯的儿子一起进牢里——” 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楚扬直径走到那副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面前,二话不说地把一旁的椅子踢翻在地上。 “楚煜文……”他沉着声说着,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尾音不带一丝颤抖。 “你他妈这辈子最好是死在我面前。” 他一把抽走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完全顾不上服务生略带惊恐的眼神,直接摔门走了出去。 街道外繁华的写字楼里点着亮灯,夜风吹得斑马线上的行人直打哆嗦。楚扬把车沿着笔直的马路开着,特意把车载音乐的音量开得很大。 半响,他把车停在江边上,打电话给了夏景行。 “怎么了bro?”夏景行上扬的语调让他听的格外刺耳。 江边的风带着些许湿冷的潮气,他蜷着手指,手心冰凉。 “有空吗?”楚扬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出来陪我喝个酒。” 大约半个小时后,夏景行提着一大袋强爽和烧烤出现在江边的马路上,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怎么突然说要喝强爽啊,”夏景行走过来搭了下他的肩,“想喝酒我带你去酒吧啊,强爽那都是工业酒精,不好喝。” “强爽好喝。”楚扬低头挤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推着他的肩往前走,“甜的,比啤酒好喝多了。” “那还有很多果酒也是甜的啊。”夏景行不以为然,在江边上一个空着的石桌上坐下,把热气腾腾的烧烤从袋子里拿出来,往桌上摆了一溜。 楚扬开了一瓶荔枝味的强爽,视线朝对岸灯火通明的江景飘去,甜腻的工业酒精刺激他的舌腔。 “你家柔柔呢?我今晚突然找你喝酒她不会有意见吗?” “她今晚跟她爸妈叙旧呢,没空管我。”夏景行咬了一口五花肉,滋滋冒油的香气直冲鼻腔,“你是咋了,怎么突然工作日想找我喝酒?” 楚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捏着易拉罐的瓶身,大脑被各种事情挤得一团乱。 夏景行盯了他半天,见他实在不想说话的样子,也没有继续过问。 “你说……” 半响,楚扬突然冷冷地开口了。江边的冷风撩开他前额的发丝,对岸的霓虹浅浅地勾勒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要是雇一个人把楚煜文杀了,之后我还剩多长时间?” 夜晚11点半,沈知安在住院部的楼下抽了一根烟。 本来今晚是轮到他通宵看着婉婉,但李采梅实在是心疼儿子每天熬夜的身体,快速准备完明天要用到的食材后便接替了沈知安的活。 他把微信界面停留在一个叫“浩哥”的对话框上,上下滑动看了几分钟后还是犹豫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算了,明天还是去找机构老板说明一下情况,看能不能预支今年的年终奖奖金…… 他这么想着,顺手把烟熄灭了扔进垃圾桶里,打算直接走路回家。 耳机里跳着funk躁动的鼓点,沈知安走到医院门口,恍然间发现马路旁的石墩子上坐着一个很熟悉的背影,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耳朵上的两枚耳骨钉在路灯下泛着银色的光。 他暂停了耳机里的音乐,心跳飞快地走近。 “楚扬?” 他悬着心叫了那人的名字,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回头,脸颊上带着醉酒后的红晕。 沈知安愣在原地,脑筋一下没反应过来:“你——” “宝宝……” 那人醉酒之后的嗓音听的格外温柔,他内心狠狠地颤了颤。楚扬定定地看着他,眼眶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因为路灯的反光还是尚未淌下来的泪水。 “我们现在就私奔,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不好意思!!明天继续更~ 第34章 轻吻n 楚扬搭在地面上的双腿来回晃悠,半阖着眼抬头看着他。 沈知安转念一想,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着楚扬喝醉时的样子。在他久远的印象里,楚扬的酒量一直很好,就算最后喝到吐也能够保持最后的清醒。 他慢慢蹲下身,仰着头和那人对视。楚扬狭长的眼尾半眯着,点着光的眼珠飘飘然向他看去,红晕的脸庞上绽出一个颇有些傻愣的笑。 现在这个状况,可跟“清醒”沾不上半点关系了…… “楚扬,”沈知安举着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喝醉了知不知道,我打个车送你回家。” “我知道——”他控制不住地咧开嘴角,不自觉把尾调拖得很长,“我喝了6瓶强爽,是不是很厉害——” 沈知安:“……” “你的手好冷……”他一把握住沈知安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凑近哈了好几口热气,“宝宝,我帮你吹吹好不好?” 这声肉麻的“宝宝”让沈知安的鼻息越来越快,记忆不自觉回到了他和楚扬的初夜……那人将他摁在床头,温柔地跟他接吻,叫了他好多声“宝宝”。 第67章 后来做到一半他实在觉得羞耻,用唇瓣狠狠堵住对方的嘴不让他叫,当作惩罚似的在楚扬锁骨上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咬痕。 后来他就再也记不清什么了……只零星地感觉到自己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停了,第二天醒来之后他好像就莫名其妙发烧了…… 七年了,他听到这个肉麻的称呼还是觉得别扭。 楚扬整个人的轮廓在路灯下逆着光,很好看。他哈在手心上的热气很烫,衬衣领子被解开了前三颗,锁骨下那朵浅粉的桃花纹身染上一层隐隐的光。 为什么突然间……那么想亲他。 “谁他妈是你——” 那句称呼依旧烫嘴。沈知安干脆地抽走那双手,强迫自己抽离不合时宜的情感。他站起来,楚扬有些懵懂的眼神跟着他,投下来一整片的柔软。 “回家去。”沈知安调整了下语气,打开叫车软件打算帮他叫车,“你家地址在哪,还是之前那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 背后微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沈知安却听得格外清楚。他猛地回头,楚扬垂着眼望向他,露在大衣外的手指攥着衣袖,高瘦的影子投在他身上。 这次他看清了楚扬眼眶里晶莹的泪。 “我不知道地址在哪。” 沈知安整个人被突然抱住。楚扬异常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脖颈,强行塞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源源不断地淌了下来,落到他的嘴角。 “你怎么了,”他的双手悬在空中,脑子被重重的酒气搅得一团乱,“你的额头好烫……” “沈知安……” 楚扬唤着他的名字,眼泪带过一片温热。 “我知道要坐哪趟火车,我知道要去哪个地方,我都想好了……那个地方有海,很漂亮很漂亮,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不是你说,要是所有人不接受,就要跟我私奔吗?” “我都想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那人把头栽在他肩窝里,小孩闹脾气似的死死抱着他。沈知安双手拖住他被泪水糊成一团的脸,用手背给他测了测额头上的温度。 要是再有一句话,他恐怕就真的彻底心软了。 “你好像发烧了。”沈知安悬着心说着。他护住楚扬的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敞开的风口。 “你他妈是不是傻,在这坐了那么久也不吭一声,好歹打个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啊……” “喝那么多酒还跑到大街上来丢人现眼,这么冷的天冻不死你,你不发烧谁发烧……” “还他妈喝六瓶强爽,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 没什么其他办法了。他拉着神志不清的病号往家的方向走,就这么神神叨叨地说了一路的屁话,没有再给楚扬任何插话的机会。 把人扶到单元楼门口,楚扬发烧加醉酒的反应才姗姗来迟。他整个人搭在沈知安的肩上,浑身冒冷汗,脑袋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沈知安……”他听见耳边传来门锁转动的响声,觉得莫名的安心。 “我难受……” 沈知安把他扶到沙发上,扔给他一床毯子,又把许久没开的空调暖风打开。楚扬迷糊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着沈知安模糊的身影在不远处的药箱旁翻箱倒柜。 半响,他看着那人甩着体温计,另一只手不知道拿着一包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张嘴。” 楚扬昏沉地耷着脑袋,应声张开嘴。 沈知安把体温计卡在他舌底,又撕了一张儿童退热贴小心地敷在他额头上。 凉凉的,脑袋的剧痛消解了半分。 “量5分钟,我去烧个水。”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含着别动,难受就闭眼睛睡会儿。” “烧完水……你还会回来吗?”楚扬头晕的不行,只想快点睡觉,但是又怕醒来后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沈知安垂眸看了他许久。墙上又破又小的挂钟响着零点的钟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而他却毫无察觉。 “嗯……”楚扬哼着嗓子,他偏过头,视线越来越模糊,“你还会回来吗……” 沈知安颤着心凑近,抓住他盖在毯子下的右手,轻轻捏了捏。 “会回来的。”他开口,多年前的心境再一次袭来,“你生病了,我不可能不管你。” 楚扬有些迷离的柳叶眼弯了弯,听到这个回答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沈知安总算是歇了一口气。他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些,转身去厨房把燃气灶打开。 他有时会自诩老天给他留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出事之后的这些年他基本上很少再生过病,甚至连感冒这种小毛病都很少再得过。 他趁着这功夫又翻了翻药箱,除了婉婉的备用哮喘药之外,其他的几乎全是各种各样治疗外伤的药……甚至连一包剩下来的退烧药都没有。 真是的,谁叫楚扬那个傻逼大冷天的非要在医院门口等他,还穿的那么少,明明比他还要大3岁,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容易生病呢…… 还喝那么多酒,到底是又遇到了什么糟心事了…… 开水壶发出刺耳的尖叫。他条件反射地督了一眼沙发上睡得昏沉的人,拿出一个没用过的新杯子,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热水。 “醒醒……”他轻轻碰了碰那张滚烫的脸,从楚扬嘴里抽出体温计,对着吊灯眯眼看了看。 第68章 38.7c,已经是高烧了。 “把水喝了。”他深吸一口气,将马克杯递到睡眼惺忪的人面前。 楚扬很听话地接过水杯,仰着头一口气咽完了整整一杯。 “你到先到我房间里去睡。”沈知安把体温计重新装好,“我去药店给你买退烧药。” “不要……” 楚扬抓住他的手臂,嗓子有些嘶哑。 “不要走,好不好……” 楚扬滚烫的气息越来越近,颤着尾音的挽留让他想到了多年前那句同样的话。 同样的语气,相同的话语,只不过这份迟来的心软迟到了整整7年。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那人的眼尾,内心陷下去一片触不可及的纯白。 “行行行不走了。”沈知安柔声答道,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最终还是打开手机外卖软件远程叫了个紧急送药服务。 “沈知安……” 楚扬被他扶到床上去之后又开始神志不清地哼唧,他隔着被子从后面抱住沈知安,闹着不让他走。 “你身上好香……” 沈知安被楚扬箍得很紧,脖颈后传来的热气蒸得他耳廓通红。他心跳飞快,转头用手挡住了那张越凑越近的脸。 “快睡觉,别发酒疯。”他心虚地偏头,只怕多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逃走。 楚扬捉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轻轻吻了吻。 “你……”沈知安对他突然的举动有些惊讶,手心中央传来阵阵湿漉的潮热。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柠檬清香,床头的小台灯照的楚扬的眼神格外柔软。那人接着又很轻地掰过他的下巴,右手环着他的腰,将眼神落在他的唇上。 他鬼使神差地阖上了眼,楚扬接到信号,毅然决然地亲了过来。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轻到沈知安还没有张开唇瓣,便已经彻底结束了。 “宝宝……” 好恶心,太他妈恶心了…… 他在心里不断地骂着,楚扬此刻有些嘶哑的嗓音与7年前的那个雨夜相融。他紧紧地闭着眼,鼻尖不争气地一酸,甚至比那时候还要紧张。 半响,他好像感觉那人握住了他撑在床板上的手,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耳边传来一阵滚烫的喷薄。 “沈知安……” “我爱你。” 第35章 伤痕n 沈知安在第一时间甩手挣脱了楚扬的怀抱,大脑一片空白。 “……” 他猛地站起身来,刚要说出来的话滑到舌尖,却立马变得哑口无言。 在他印象里,这是楚扬说过的第5次“我爱你”。好巧不巧的是,上一次楚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我爱你……” “能不能不要走……” 楚扬这人闷得很,谈恋爱的时候沈知安总嫌弃他嘴笨,压马路的时候连一句好听的情话都说不出来,前几次“我爱你”都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才支支吾吾说出口。 但那天晚上完全不一样……那是他们温存的最后一夜。他那天喝了点酒之后突然找到楚扬,操着狂妄不羁的口气说了很多胡话,闹着非想要和楚扬做爱。那晚他们破天荒地开了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房,又点了平时根本不会吃的高档西餐。楚扬在床上跟他接吻,间断着说了很多句肉麻的情话,好像从一开始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 他心里一顿,捻着指尖的手有些僵硬。 楚扬醉醺醺地支着脑袋,半眯着眼盯着他看,仿佛当方才的擦枪走火完全不存在。 好在这时房门铃突然响了,外卖小哥的配送到达短信也如约而至。沈知安歇了一口气,逃掉床上那人直白的眼神,闻声去开了门。 “你把药吃了就睡觉。”沈知安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别扭地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很轻的吻。 有时候他自己都很厌恶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还在贪恋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明明现在他一秒钟都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面浪费。 “沈知安……”楚扬烧得眼眶都有些红了,难受地皱眉,“身上好热,想去洗澡……” “发烧了还洗什么澡。”沈知安拧眉,粗鲁地将退烧药丸塞到他嘴里,“快吃,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楚扬受不住沈知安装凶的样子,意外觉得很有趣。他捏住沈知安的指尖,非常顺从地自己拿着水杯,把药咽了下去。 沈知安触到手指尖上的温度,还是觉得别扭,使劲儿想要把楚扬不安分的手抽开。 但还是挨不住那人倔强的蛮力。楚扬整个儿拽住他的手,眼神往手腕上那道很浅的疤痕督了一眼,手指顺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摸着:“这里……到底是怎么弄的?” 沈知安浑身的别扭劲儿更重了。他心慌地偏头,随口扔出一句话: “狗咬的。” “不信。”那醉鬼说着最直白的话语,拖着委屈至极的尾调,“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沈知安欲言又止,分不清他说的是7年前还是现在。 或许是退烧药的药效有些上来了。楚扬摆烂似地瘫在床上,右手拉住一边的被子,全身只剩下一双通红的眼睛还在努力聚焦眼前仅有的那个人。 “不是你跟我说,有什么事情都要跟你说的吗?” 第69章 楚扬继续说着,那神情就像是被大人欺骗了的小孩想要讨得最后一点零星的甜头。 “我现在过的就那样……”他昏着脑袋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默不作声的旁人,“我妈生病了,楚煜文还是那副死样子。” “我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楚煜文有事没事就打他,但我心里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爽,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他说着说着自嘲地笑了,连带着胸腔剧烈的咳嗽,整个人突然拉风箱似的喘不上来气,总感觉冒着血的肺泡都要被自己咳了出来。 这7年他自以为已经逃脱的潇洒,终究只不过是一场华丽的马戏表演。高难度的杂耍动作结束,小丑冠冕堂皇地退场,观众席一片哗然,却最终还是留不住最初的人。 他依旧被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困住,无数次地想要彻底自暴自弃,但最终还是憋不住那颗想要往上爬,不甘堕落的心。 所以在那个雨夜里,他还是在40分钟内做完了那张数学试卷。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奶奶还没去世时带他看过田野里的豌豆苗。那时他调皮,一不小心折断了好几簇刚开始萌芽的矮苗。不想要挨骂的他费尽力气地想要把折断的苗子重新栽到土坑里,却终究还是被奶奶发现了。 原本他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但只见奶奶一把将被弄断的矮苗扔去喂了猪,低头叹了口气:“几条贱命罢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那土坑里被人刨去了根的矮苗,被人孤零零地遗忘在角落里,试图重新生出根来,但最终风干于尘,只留得人间一个未完成的夙愿。 “沈知安……”他沉着声说着,又窥见那道疤痕,此刻的意识格外清醒,“我之前也这样想过,很多很多次……” 楚扬把衬衣袖子卷到很上面,露出小臂上方几道暗色的疤痕。 沈知安闭上眼,不敢去看。 “但你知道我每次都在想什么吗……”楚扬嗤笑一声,尾调有些哽咽,“我总是幻想你在某个地方,收拾好东西,在等我……” 在等我私奔。 研究生和博士那几年,他疯了似地向上爬,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巨累无比。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抗拒任何无意义的社交、聚会,孤僻的行为被别人骂过很难听的话……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毕竟他还有那个荒唐的幻想在等他。 沈知安浅色的瞳孔颤了颤,左手缓缓覆上楚扬的眼睛。 “快睡吧,”他柔声说着,像是在哄人,“你又难受了,对不对?” 他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给人盖好被子。半响,楚扬感到身边陷下去一片柔软,沈知安在另一侧躺下,侧着身对着他。 “我在这陪着你,”沈知安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幽幽地晃在房间里,“不舒服要叫我,听到没?” “你不怕被传染吗?”他伸手捏了捏沈知安的脸,似乎又回到了刚醉那时的状态。 “闭嘴。”沈知安耳廓烧的慌,心虚地偏头,“再废话一句我就立马走。” 楚扬很轻地笑了一声,他抓着沈知安的手心,不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那病号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沈知安方才小心地凑近,在楚扬眉心留下一吻。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楚扬就醒来了一趟。 他惺忪地睁眼,朦胧之间在旁边抓到一只牵着他的手,恍然间感到格外的安心。突然的动静惊醒了身边的人,沈知安迷糊地睁眼,手背自然地贴上楚扬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来了。 楚扬朝他身边拱了拱,一只手搭在他身上。 “嗯……” 头还是痛得很。楚扬艰难地够到旁边放着的手机,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请假……” 算起来,这还是他工作这两年第一次请假。 他发完工作短信,捏着床边人的手指,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点钟了。 楚扬翻身往旁边一够,只摸到冰冷的床单。头痛已经缓解不少了,但嗓子还是肿得疼。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现在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昨晚上发出来的汗。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他躬身捂住嘴,灰溜地跑进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昨晚实在是喝的太多了……再加上发烧,他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夏景行把他送回家里之后他又一个人走到了医院,然后沈知安好像把他带回了家,他好像对着沈知安发了一些酒疯…… 操,糗死了。 他用洗手台上的漱口水简单漱了下口,打开门之后便闻到了一丝清新的饭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采梅便端着一锅煮好了的粥放在餐桌上。 “醒来了?”李采梅对他笑了笑,像是已经了解了所有状况,“安安去医院看他妹妹了,这孩子晚上要上晚班,今天下午就留我来照顾你了。” 楚扬一下子脸变得通红,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不用了阿姨,我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去……” “唉呀别那么客气,”李采梅推着他背让他坐下,“安安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回去了谁照顾你啊,这发烧都是会反复发作的。” 楚扬有些懵地接过勺子,李采梅盛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撂在他面前,又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第70章 “还好,不烫了。”李采梅舒了一口气,随后又碎碎念叨,“安安好多年都没有生过什么病了……虽然这肯定是好事儿吧,但是总让我这个当妈的少了些味道……” 楚扬舀着粥的手一顿,一句“谢谢阿姨”还没开口,便又顺着喉道吞了回去。 “你们这些孩子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李采梅又低头叹了口气,“安安这些年……真的挺不容易的。” 楚扬僵硬地喝了一口粥。恍然间想到那天不小心窥见的,沈知安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红痕,不由地心里一颤。 “阿姨……”他鼓足勇气开口,依旧不敢直视李采梅的眼睛,“债……还剩多少没还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更p章~~~ 第36章 争执p 楚扬仅仅只往楚煜文的方向看了一眼,全身上下就泛起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他转头,强迫自己回神去看一旁站着回消息的沈知安。 沈知安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自然地去拉他的手指。 背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楚扬的心狠狠地颤了颤,一个侧身避开了沈知安即将要牵上的手。 一位全身上下一身黑的明星被几名五大三粗的保镖围成一圈,低头从旁边的vip通道走了出来。来接机的粉丝人山人海,人群鼓鼓囊囊地挤成一团,疯狂的叫嚷声震得楚扬耳膜胀痛。 “怎么了……?”沈知安对于楚扬突然的避嫌发出疑惑。方才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其实是那么一丝隐隐不是滋味的。 明明他们都已经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中央拉过手了。 沈知安天不怕地不怕,撞了一腔孤勇的热血与爱恨情仇……毕竟无论如何,他还留了私奔的后手。 “没事,”楚扬朝身后使了个眼神,“我爸来了。” 沈知安轻轻偏头瞄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一名穿得一身板正的中年男子——虽然都说儿子像娘,但楚扬的眉眼却生得跟楚煜文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亲爹。 “那你现在得走了?”沈知安回神,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漫了上来。 “嗯。”楚扬不明显地揉了一把他睡得有些乱的后脑勺,声音沉了下来,“你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沈知安听完这句话,方才因避嫌引发的别扭感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点点头,嘴角勾着说了声好。 太仓促了。楚扬不由地这样想,拖着行李箱往楚煜文那片乌泱泱的人群走去。 朝夕相处了25天的人突然从他身边分开,怪不习惯的。 楚煜文在外面倒挺会装模作样。他笑呵呵地接过楚扬的箱子,亲昵地往楚扬的肩上拍了两下,还时不时问他在国外都玩了些啥。 楚扬有下没下地搭了几句,脑子里把回家之后可能会出现的所有情况全部过了一遍。 要打要骂他都无所谓。至于要他解释那些凭空多出来的事,他分了上中下三策:先胡编,编不过再杠,再不济就逃……反正他21岁的大好青年一个,体魄健康,不至于离了家就活生生在大街上饿死。 “诶,刚才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伙子是谁?”快到停车场了,楚煜文终于从舌尖上憋出了这句话。 楚扬听到他这么问完全不觉得意外。因为从小到大,他所有大大小小的人际关系早就被楚煜文排查了个遍。 但这次涉及到沈知安,他脚底还是毫无防备地落了个空。 “旅行团认识的……”他蜷着手说着,实在觉得别扭,“算是,我学弟……” “哦?”楚煜文一脸意外,“他也是你们系的?” “不是,”楚扬囫囵地开口,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他美术系的。” “艺术生啊……”楚煜文拖着调子哼了一声,尾音里融了几分不自然的鼻音。 楚扬立马就听出来了这四个字里暗藏着的嘲讽。 楚煜文能攀上现在的成就完全是白手起家,可谓是从贫困农村出来的励志典范。因此他总说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再操蛋的苦也吃过,再恶心的委屈也被逼着受过……楚扬从小到大过着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完全就是在吃他的老本,楚扬从小到大在读书上受过的“苦”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在楚煜文自诩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着的人生经历中,“艺术生”这种生物完全就是什么大风大浪都没见过,只会待在华丽的笼子里无病呻吟的小趴菜。 刚走到地下车库便迎面走来一位头发灰黑的男人。他身穿黑色夹克,脸上挂着奉承的笑,走过来跟楚扬打了个招呼。 “楚扬,你认得的,”楚煜文看了他一眼,颔首说道,“你蒋焱叔叔。” 蒋焱算是楚煜文一手带大的得意门生,目前担任市局刑侦大队队长,这段时间恰巧办完一个大案子,正处在难得的休假期中。 蒋焱四十多了还没结婚,父母也早就去世了。他没什么牵挂,便喜欢随便跟着师父四处逛逛,也好留个人情世故的好印象。 楚扬对蒋焱的印象倒是很深。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奶奶便去世了,楚煜文那时还只是个刑事侦察部的部门主任,每天工作忙的要死,压根没空管他,只会把他扔在各种各样的补习班里。 有时楚煜文会让蒋焱来接他下补习班,又或是放学之后把他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偷偷打开电脑给他放小熊维尼看。 第71章 小时候的楚扬可比现在招人喜欢多了。他还依稀记得那时他总在蒋焱那不大的办公室里,吊着嗓子肉麻地喊他“火苗叔叔”,四处对他施展拳脚就为了讨一根糖。 太多年没见了,楚扬再次见到对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叫人了。 “蒋叔叔好。”楚扬觉得有些尴尬,客气地叫了一声。 “都长这么帅了啊!”蒋焱笑着拢了下他的背,“小时候完全看不出来,现在在学校肯定有很多小姑娘排队追你吧?” 楚扬:“……” “啥小姑娘呢,连个影都没看到。“楚煜文拆台有的一套。他有些粗鲁的向前推了楚扬一把,边走边继续念叨,“咱家隔壁市政府一把手的女儿,在清华念国际关系。那姑娘可优秀了,他都还看不上……” “唉呀慢慢来嘛,”蒋焱接过楚扬的行李箱,立马开始打圆场,“师父您也别急,楚扬这不才20出头嘛,这种事情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楚煜文一向对于他人的话油盐不进。他一面说着,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现在说不着急,那到时候这小子四十多岁了还跟你一样打光棍,我看你着不着急。” 楚扬在后座上望风景,听着前座上拉拉扯扯的工作烦心事,突然很想打开车窗点一根烟。 他的思绪一团乱,就连车窗外飘过的一朵云都能联想到沈知安。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等到父母来接他,看他刚才期待的神情,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像是宇宙间真的有心灵感应一般。他刚这样想完信息铃就响了,沈知安蹭蹭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说自己已经上了爸妈的车,快要想死他了。 他避开前面的后视镜,弓着身挡住自己快要咧到太阳穴的嘴角。他手指在屏幕按键中停留了片刻,给他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包。 心情由此好了很多。他淡淡地听着耳机里的funk,突然玩心大发,给沈知安的备注名换成了“省长大人”。 那只黑色博美憨憨地吐着舌头,在晴天的草地上欢乐地摇着短短的尾巴,凑到主人身边安心地蜷在一团,呼吸绵长。 楚扬果然没猜错,楚煜文一到家便卸掉了那张亲和的外皮。那人打住了宁曦想要泡茶劝和的手,让楚扬坐到餐厅的椅子上,一脸戾气地盯了他片刻。 楚扬靠在椅背上,看着楚煜文掐着眉心,半响才开口说道:“剩下的这一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备考……” “正好你妈这一周休年假,我这段时间也不是很忙,看着你绰绰有余。” 楚扬听完后挑了下眉,懒散地开口:“你这是非法拘禁……” “屁!”楚煜文猛地一拍桌,震得一旁端茶水的宁曦瞳孔嗖地放大。 “我他妈是你老子!哪有老子不能管儿子的道理!” 楚扬嗤笑了一声,全然不顾宁曦惊恐的眼神:“我真的搞不懂公务员哪里好了,拿着那点儿死工资,每周还要值班,每天累死累活的,图个啥啊?”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反感公务员这套体制。反而他还觉得,如果没有楚煜文,考公确实是个算得上不错的选择。 但事到如今,他实在不想在楚煜文的监视下活一辈子。 “你他妈懂个屁!”楚煜文用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出来的一根戒尺直直地对着他,“半只脚还没有踏入社会,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屁话!” 戒尺快要落到他脸上了。宁曦见状,赶忙走过来抓住楚煜文的胳膊,乞求似的弱声说道:“好好说好好说,怎么又要打起来了……” 楚煜文握住戒尺的手在颤抖。他听完宁曦的话,神情稍微平复了些许。 “把你那房子退租。”他摁着眉心坐下,下巴上的胡渣有些泛白,“以后搬到家里来住,就不追究你其他事了。” 楚扬沉默了,在心里骂了一万遍傻逼。 “听、到、没、有。”楚煜文抬起有些充血的双眼,攥着戒尺的右手敲着桌子。 楚扬实在不想说话。秉着一以贯之的下策,他潇洒地踢倒了一把椅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回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他把门直接反锁,干脆塞上耳机,懒得听门外楚煜文骂完祖宗十八代的脏话攻击。 书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考公宝典》。楚扬看着实在憋屈和别扭,直接把那一沓红色的书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家住3搂,楚扬的房间楼下就有个挺大的平台,其实是很好溜出去的……他之前跟楚煜文吵架的时候偷偷这样溜出去过好几次,一时爽是爽,但没过几天身后的那个黑影又出现了。 楚煜文就是这样。你若是触碰到他控制欲的底线,他便会以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加倍奉还。 以前他没有什么把柄,楚煜文对他做什么他都不是很在乎。 但现在不一样了。 “给他饿个几天!什么东西都不准给他吃!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给我耗到什么时候……” 门外的骂声越来越大。他彻底打消了溜出去的念头,靠在床头把耳机音量调高了些许。 沈知安这会儿碰巧到家了,楚扬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对方报平安的微信。 【省长大人:我到家了。】 【省长大人:我妈晚上说要给我做芋头蒸排骨,到时候跟你做的比一比】 【省长大人:怎么光发一个拥抱的表情啊,太敷衍了吧】 第72章 看着黑色博美接连而来的消息,楚扬歪在枕头上笑了。他动动手指,准备在男朋友面前装装可怜: 【刚跟我爸吵了,现在被软禁在家】 【怎么办,你能当乘龙快婿飞速赶来接我吗?】 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门外的骂声停了,楚煜文气得摔门而出,家里总算暂时获得了一片难得的清静。 过了得有3分钟了,沈知安才将那句憋了忒久的话发了出来: 【省长大人: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第37章 童年p 楚扬盯着这条信息看了许久,半响才在屏幕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你不会真要来吧?】 他还是悬着心把地址发了出去。不久之后对话框上又显示正在输入中,在等待的短短的半分钟内,他的心跳跳得飞快。 其实,楚扬并不希望沈知安来他家找他。一是因为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二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让沈知安看到他现在一地鸡毛的生活。 他不想成为沈知安生活里唯一的负能量。 【省长大人:不来不来,我开个玩笑】 消息送达后的第一秒楚扬便舒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奇怪的失落感,怎么想怎么别扭。 根据神通广大的踢猫效应,楚煜文每次跟楚扬吵完架后都会突然到局里待上一会儿,美名其曰跟下属说“纪律审查”,实际就是将他的威风劲儿发泄到手忙脚乱的小警员身上……待到他自以为可以重新夺回控制权时又会突然舔着脸折回家里,拉下面子跟楚扬说好话。 小时候楚扬会吃这一套然后又重新乖乖听话,但现在,他只会对楚煜文这套熟练的pua操作嗤之以鼻。 窗边飘进落日的余晖。楚扬靠在枕头上环视这个有些陌生的房间,耳机里的歌恰巧切到披头士的《yesterday》。 今天的昨天,他跟沈知安在大阪的街头接过吻。 昨天的昨天,他跟沈知安在人山人海的环球影城里拉过手。 再昨天的昨天,他无意间讲了一个笑话,沈知安在京都的小道上笑倒在他肩上…… 晚霞携着一丝滚烫的夏风,悄悄溜进窗缝里。楚扬突然觉得有些庆幸,庆幸他能记得起的昨天都是关于沈知安的。 “扬扬——” 宁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扬的心颤了颤,摘掉耳机起身去开了门。 厨房飘来一阵莲藕炖排骨的清香。宁曦的腰上系着围裙,双手端着水果盘看了他片刻。 “你爸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直径把水果盘递到楚扬手上,对他使了个眼神,“你把这盘水果吃了,趁你爸没回来到餐厅吃个快饭得了。” “没事妈,”楚扬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么大的人饿不死。” “饿不死也得吃饭啊。”宁曦说着叹了口气,“要不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跟室友闹矛盾,我去跟你爸讲讲求个情,你爸还能把我怎么样吗……” 行,他如果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出来,那就是当场出柜……宁曦估计会在第一时间把他赶出家门。 “呃……”楚扬虽说面不改色,但脑子里却早已乱了套,“还是算了吧,这事儿已经过去挺久的了,我一时也记不太清了……” “是吗?”宁曦凭借她多年在检察院提审犯人的直觉,疑惑地瞧了他几眼,“你那房子是你一个人租?” 楚扬点点头。 “其实我也觉得回来住挺好的,反正也就最后一年了。”宁曦叹了口气,“保研名额是不是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没份,妈。”楚扬蜷着手指,看似一点也不在乎,“我最多只能保到本校,咱班能保到外校985的估计就只有周嘉一个。” 其实楚扬的绩点和综测分跟周嘉不相上下,输就输在他没有周嘉会巴结辅导员和老师。虽然名单还没出,但他早就在在心里猜的大差不差了。 周嘉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亲是在老家务农的农民,母亲是残疾人,没有工作能力,第一批申请助学金的那一波人里他就名列榜首。再加上他们辅导员又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学姐,知道周嘉的家庭情况后便心疼得要命,平时在学校里一有什么比赛都会先通知他。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不是毫无道理的。周嘉拼了命地从小县城里考过来,拼了命地想要在大城市里生存下去,拼了命地想要摆脱自己“小镇做题家”的身份,自然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深造机会。 宁曦意外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给楚扬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你慢点喝,烫得很。” 她扯了张抽纸擦擦手,拖着椅子坐到楚扬旁边,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开口:“没关系,保不上就考嘛,你肯定能考上的。” “其实……你爸对考公务员那件事已经没有那么轴了。他气的主要是你出了那么多事他都不知道……” 虽然楚扬早就猜到了他妈会向着楚煜文,但等到宁曦真正把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打心底地觉得膈应。 他没有再接话。饭厅里时不时传来勺子碰到碗壁的清脆声,母子两的气氛一下变得如履薄冰。 那碗汤已经快要见底了。楚扬把碗端起来,将剩下的汤一口气闷完,跟宁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去洗碗”。 第73章 他重新把房间门反锁,突然生出来一丝疲惫的困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扬被楚煜文回家关门的声震醒。他有些不耐烦地睁眼,僵硬地翻了个身,打开手机一看才知道已经十点多了。 门外,楚煜文扯着嗓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他的耳朵里,大概又是抱怨一些工作上的破事。他摸着黑把耳机重新戴上,在沈知安的微信聊天界面上停留了许久,越看越觉得烦躁。 一晚上了怎么都不发个消息过来? 耳机里响着英伦摇滚躁动的鼓点。楚扬又困又烦,此刻只想放肆地抽上一整包烟。他将手机扔在一边,索性把头闷在被子里,掐住不断上涨的烟瘾,又逼着自己睡过去了。 在这期间他还做了一个很没有逻辑的梦……他梦见他牵着一个人的手,在一个四周全是海绵体的地方。那个地方还很黑,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们踩在软软的海绵体上走了很久,然后一个不留神,两人都突然掉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里…… 他们不停地下坠。楚扬能感受到手上被人牵住的温度,能听到风在耳旁掠过的呼啸声……以及,越来越响的电话铃声…… 直到他睁开眼才意识到,那电话铃声是真实存在的。他掀开被子,晕乎乎地去拿手机,铃声却在这时断了。 凌晨一点半,沈知安给他打了个电话。 虽然说这时候楚煜文和宁曦早就睡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选择把电话拨回去,反倒是打开微信,犹豫了片刻后才在对话框里输入到: 【怎么了?我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省长大人:我到你们小区门口了,但是门卫不让进。】 楚扬打字的手一顿,恍然间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跟完全着不了地。他在原地麻木地愣了几秒,这才想起来从自己的房间是可以看见小区门口的。 他打开窗户,带着些潮气的夜风钻了进来,意外吹得很凉爽。他悬着心往右下方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背影,手上好像还拉了一条小型犬。 【那个穿白色衣服,牵着一条狗的人是你吗?】 【省长大人:?你怎么知道?】 【往你的左后方抬头看】 那个稍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回头,在路灯下露出一双水灵的眼睛。沈知安懵懵懂懂地找了片刻,在对到楚扬的眼神后总算眯眼笑了。 方才的困倦感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楚扬变得异常清醒,甚至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他的手肘磕在窗台上,低头打字: 【在门口等我,我现在下来。】 看到人的那一瞬间他就一刻也等不及了。他将楚煜文之类的烦心事完全抛到脑后,完美利用门卫大爷打瞌睡的空档时间,手脚并用灵活地从2楼的平台上翻了下来,快速跑到沈知安身边。 那只被牵着的黑色博美脾气还挺大,一看到有人靠近便呲着牙发出阵阵低吼。 沈知安拉了一下狗绳,对楚扬不走寻常路的下楼方式倍感惊讶:“……你是蜘蛛侠吧” 楚扬撑着膝盖歇了一下气:“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 沈知安勾了下嘴角,眼神朝脚下那只博美努了努。 “喏,遛狗。” …… 凌晨一点半遛狗,属实是不太可信。 “你家狗属猫的吧。”楚扬实在想笑,蹲下来跟那只怒气冲冲的博美大眼瞪小眼,“他是不是叫happy?我没记错吧?” “改名了。”沈知安蹲下来揉了一把狗头,“这狗蠢得要死,听不懂洋文,叫他happy他老是不应。” “那现在叫啥?”楚扬趁乱捏了把他的手指。 “叫‘高兴’。” …… “来来来,”沈知安把博美抱起来,握住他的前爪往楚扬手背上蹭,“你试试,你叫他高兴他立马就应了。” 那只博美依旧瞪圆了眼睛看着楚扬,完全没有一丝想要握手言和的意思。楚扬想要往前伸的手一顿,将信将疑地唤了一声。 这事儿听着邪乎,但没想到实践起来竟真有那么回事儿。那狗听完叫唤,便立马像模像样地伸出爪子拍到楚扬的大腿上,又一边伸着舌头哈着气,尾巴摇得像风吹的狗尾巴草。 沈知安见这狗居然如此好骗,最终认定这条狗的确是一大脑发育不太完全的低能儿。 那条博美狗坐在地上欢快地摇着尾巴,楚扬搭着沈知安的肩,夜风撩开对方额前翘起来的头发,加重了此时此刻的心跳。 楚煜文和宁曦就在不到200米的楼上。他跟他的男朋友在小区门口的监控下旁若无人地逗着狗,不是偷情却仿佛胜似偷情。 “我们现在去哪?”沈知安转头看他,路灯洒下的暖光映在脸庞上,加深了本就深邃的五官。 “饿了。”楚扬勾了下他的手指,“你要不带我去吃东西?” “不早说,”沈知安牵住他的手向前走,那条博美狗撒着短腿跟在两人身后,“今晚的芋头蒸排骨没吃完,早知道给你热一份带过来了。” “怎么会没吃完?”楚扬向他靠近了些,“难不成是你妈做的没我做的好吃?” “别贫,”牵着狗的人眯眼笑了笑,用手挡了一下他的脸,“你都这样说了,我妈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第74章 江荔这几年的娱乐经济发展得飞快。即使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市中心却依旧充斥着市井热闹。沈知安带着他穿过繁华的中央大道,七拐八拐,最终回到了自己住过的那条老旧的街道上。 “这儿以前叫正阳街,我小时候就住这一片。”他脚下踩着低洼里的泥水,指了指不远处那片老旧的楼房,“以前这里可热闹了,这前边全是各种卖汤粉拌面的苍蝇馆子,现在因为拆迁都换地儿了……” “那你现在住哪?”楚扬贴着他的手臂,接着问道。 “连我们家的生意一起搬到新区了……”沈知安垂眸,声音一下就低了,“没办法,政府要发展经济,想把这一片改成写字楼商铺。” 路灯的光仅仅只照到了这条街的前半段,后面的一大片黑暗是早已逝去的过往。他们走到一家卖炒粉的小摊,点了两碗什锦炒粉。 万万没想到的是,上菜的时候老板居然把沈知安认了出来,两眼冒光地问他之前是不是住这一片的。 沈知安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依稀从这人的五官上想起了什么。他激动地一拍大腿,整个身子都弓着努上前去。 “您是不是以前在这开粉店的?!” “是是是!”那大爷笑着点头,给他们免费拿了两瓶橙子汽水,“我记得你是梅姐的儿子吧,你还有个很小的妹妹对不对。” 沈知安点点头。夜风从市中心高楼的缝隙里漏了进来,混着炒粉、铁板豆腐、锡纸烫菜和麻辣烫的烟火气。 楚扬往四周望了望,方圆这几里的店铺都拆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亮着灯的小摊位。 沈知安嗦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炒粉,偏头问道:“您怎么不换个地开店,这地方现在都快拆了。” “我啊,年纪大了……”大爷边颠勺边叨叨,手臂还是那么有劲儿,“一年前老伴出车祸没了,儿子带着孙子在国外,很少回来喽……” “我闲着没事,就想着来这里摆摆摊。”他继续说着,灶台的烟雾慢慢飘向夜空,“在别的地方做生意,总是没有在这儿做的开心。” “人活着,不就是图一潇洒吗!” 锅铲嚓嚓地碰着,像是唱出了战场上锣鼓滔天的志气。 楚扬在桌底拉住沈知安的手,突然很庆幸今天他来了这条街。 因为如果没有今天,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地球上曾经有一条街叫正阳街,也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沈知安曾经鲜活经历过的童年。 第38章 变动p 这回楚扬和楚煜文之间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楚煜文看到垃圾桶里那一沓连塑料膜都没有撕开的《考公宝典》时,白恶化的热战便立马爆发了。 楚扬猝不及防地挨了一顿毒打。接下来的流程便是被楚煜文没收了房间钥匙,整个人被彻底软禁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每天靠着宁曦偷偷送进来的食物苟活。 热战之后通常是无期限的僵持战,在这期间楚煜文一般是懒得管他一分一毫的。楚扬便由此每天过着及其规律的生活——白天上午复习考研专业课,下午复习法考,晚上再随便背背英语单词和政治。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像极了在监狱里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 他把现在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在微信上告诉了沈知安。好在他男朋友对此表示十分的理解,没有再做出凌晨一点半偷偷跑到公务员小区楼下的显眼举动。 沈知安在这条路上走的越来越小心,自认为只要足够懂事听话就能给足楚扬安全感,但没想到对方完全不这么想。 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他们通常会打半个小时的视频。楚扬碍于环境限制,没有办法完全敞开了跟他聊天。因此,想象中甜言蜜语的视频聊天往往会在一瞬间变成楚扬的学习直播,沈知安便由此成为了唯一的观众。 沈知安虽然因为外向开朗的性格深受过各科老师的喜爱,但从小到大跟“学霸”一词完全不沾边。他靠在床上抱着那条傻博美,楚扬清晰的下额线映在手机屏幕上,又时不时撑着脑袋,闭着眼小声地背诵政治要点。沈知安摸着狗头的手一顿,突然觉得他男朋友这样认真学习的样子特别……带劲儿。 “你要考哪所学校的研?”他看的实在入迷,便自然而然地张口问了出来。 楚扬摁着笔写字的手停了,脑袋里的答题思路闪的无影无踪。 他原本的计划是考到政法大学,然后顺其自然地留在北京,至此之后孤身一人,后半生跟楚煜文没有任何瓜葛。 但富士山那一晚已经存在得太深,他费劲心思做了两年的周密计划被一个激烈的吻彻底打乱。 “江荔大学。” 他朝视频对面看过去,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依旧觉得烫嘴。 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不断给自己洗脑……只不过是在网上填志愿的时候换了两个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一些没必要的矫情,这件事情就能彻底过去了。 江荔大学的法学也不错,还能够少考二十几分。总的来说,他不亏。 “果然!我就知道你会想考985!”他装的很好,沈知安一点都没看出来任何不对劲。那人握住腿上的狗爪,伸到摄像头面前拍了拍,“高兴叫两声,给你哥加个油——” 那傻狗意外领会到了意思,嘶哈着舌头欢快地叫了起来。楚扬偏过头轻笑了一声,之前那张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计划在大海上浮浮沉沉,最终被突如其来的巨石砸中,永沉海底。 第75章 他本来还在庆幸楚煜文这两周之内都没有再作过任何妖,但被“大发慈悲”放出来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房东打来的赶人电话。 “不是,”他看着出租屋门前打包好的一堆行李,掐了掐紧绷的眉心,“我没说要退租啊,这行李是谁给我收的……” 房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扬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冲。 “他说我是在逃犯我他妈难道就真成罪犯了?!那到底是我是租户还是他是租户啊,我都说了我他妈不退……” 到底还是他太不自量力,差点忘记楚煜文的人脉遍布天南海北,轻轻地派人用大数据一查,便会立马杀他个措手不及。 房东听见他犯冲的语气后更加坚定了此人是名在逃犯的想法,二话不说地便挂断了电话,并且立马点了拉黑。 楚扬双腿岔开坐在台阶上,背后堆成山的行李包争先恐后地压着他的背,上楼的住户经过,都纷纷用略带异样的眼光督了他好几眼。 得了,现在倒真有点像在逃犯那味儿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楚扬掏出来一看,这才想起来他昨天跟沈知安说好了今天在出租小区门口见面,顺便带他去看看学校。 他深吸一口气,那种事与愿违的窒息感浪潮般袭来。行李包胡乱地倒在一边,他在楼道里来回踱步,试图熄灭越烧越旺的烟瘾。 “喂——”沈知安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兴奋,“我快到你们小区门口了,你现在在哪?” 楚扬靠在冰冷的墙上,大拇指被掐出一条深红的印子。 要不要告诉他呢?但这是这两周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实在不想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沈知安。 脑袋一团乱麻。他悬着心,低声报了一个门牌号。 楼梯杆上爬过一只黑色的蜘蛛。楚扬实在烟瘾难耐,总感觉喉管好像烧了起来,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止不住地抖个不停。 早知道就随身带根糖放兜里了,那样也不至于现在变得那么狼狈。 沈知安听到电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楚扬隐隐不对的情绪。 他天生对周边人细微的感情变化十分敏感,比墙还厚的面子又特别善于舔着脸安慰人,因此总能在各种社交场合混的如鱼得水。 结合楚扬这两周的经历,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对方低落的情绪十有八九跟他们家有关了。沈知安心一紧,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手里还提着给楚扬买的全糖加奶盖的奶茶。 师范大学周边的出租房又杂又乱,沈知安找了将近十五分钟才找到楚扬说的那栋楼。他有些紧张地按了按太阳穴,提着一口气上了楼。 心跳越来越快,他一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四楼,在转角的台阶上碰到了郁郁不得志的男朋友。 “怎么了……” 他看着楚扬身后那一大堆行李包。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会儿实在反应不过来。 楚扬什么都没解释。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烟瘾反复折磨疲惫已久的身躯。他怔怔地对上那双桃花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冒失冲动的想法。 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粗鲁地把沈知安拉到角落里,把人摁在墙上就是一顿乱亲。 那杯还没送出去的奶茶“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沈知安虽然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但还是很配合地抱住他的腰,任由楚扬撬开他的唇腔,努力回应这个丝毫温柔都不带的,凶烈至极的吻。 好在楼道里的监控坏了,这份迟来的发泄至始至终无人知晓。 背后好像撞到了一个很硬的东西。沈知安疼得蹙眉,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双手紧凑地去够楚扬的脖子。 “磕到了?”楚扬留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小动作。他收起方才的张狂,微微和人分开一毫厘,轻柔地抚上沈知安被撞到的后背。 “还疼吗?”他把人揽在怀里好生哄着,有些忐忑地对上那双委屈至极的桃花眼,不觉盯了多久。 沈知安对楚扬突然的温柔伺候并不买账。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抬头搬起楚扬的下巴,像大人教训小孩似的点了点那人的额头:“出什么事了?你被人抄家了?” 挺有意思的形容。楚扬低着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算是吧。” “我爸跟房东说我是在逃犯,就被人赶出来了。” 他靠在墙上,懒散地玩着沈知安的手指,说出这句话时内心竟然没有丝毫的波动。 碰巧在这时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讲话声。楚扬迫不得已地放开沈知安的手,在那两位大爷经过平台的时候装作一脸淡定地玩着手机。 “所以……”沈知安看着那几大包行李,偏头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实在不行,自己也不是不能收留他……反正他到时候就跟父母说是朋友,反正他爸妈一向热情好客,不会不欢迎他的。 这个无比激进的想法一旦萌芽便再也扼制不去。他蜷着手,将所有风险抛到脑后,一脸期待地望着楚扬,似乎下一秒,这个人就会说出他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先去宿舍住一段时间。”楚扬打开微信,准备给另一个他稍微处得来的室友发消息,“我这段时间再到处问问,看有没有别人要合租。” “行……”沈知安愣着点了点头,彻底将那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压在心底。 第76章 也对,毕竟他们是不能见光的关系。楚扬在外面跟他拉个手都需要反复确认四周有没有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到底还是他太幼稚了。 在这个人际关系形同虚设的宿舍里,周嘉是楚扬的头号反对者,张成杰是纯种的智障恐同患者,三个人里只剩下舒恺和他没有任何矛盾。 楚扬发出的消息立马就得到了回应。舒恺跟他说现在宿舍里只剩下他自己和周嘉,张成杰回老家实习去了,下个学期开学才能回来。 他不妨歇了一口气——反对者阵营里只有周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挑不起大浪的。 宿舍区离他租的房子隔了两条马路。他跟沈知安双双拎着这些行李包,将近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宿舍楼下。 “我以后也住这一片吗?”沈知安向四周望着,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新生不住这儿。”楚扬把行李包放在楼道口,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这一片叫‘麓园’,主要给大四和研究生住,大一大二大三主要住‘芷园’,离这隔一条马路。” 沈知安点点头,自然地接过楚扬的行李包,准备帮他拎上楼。 “没事,你别上去了。”楚扬一把将三四个大包同时挂在胳膊上,“在这等我,我把东西送上去就下来。” 第39章 暖光p 楚扬拎着行李包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沈知安靠在栏杆上,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 他突然想起在日本的时候,夏景行趁楚扬去洗澡时对他说的话—— “他这个人吧,藏得太深了。” “你看着他好像啥事没有,总跟你笑呵呵的,但其实他有时候心里是真难受。” 那时的沈知安将信将疑。他总认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用心地去喜欢,用力地去心疼,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而现在,他自认为已经打破了那堵墙,实际上只是进入到了一个更深更暗的堡垒里……他举着火把兜兜转转,却怎么也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这份爱来的太过突然,太过热烈……18岁的少年天真烂漫,只觉得谈了恋爱便可以每天拥抱亲吻,说着各种掏心掏肺的情话,完全无暇考虑爱与被爱本身的负担。 楚扬一个人将那四大包东西搬到了3楼。 他站在楼梯口上歇了一会儿,环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走廊,半响才敲响了306的门。 不出几秒钟舒恺就给他开了门,周嘉站在阳台上晾衣服,对于门口突然传来的开门声充耳不闻。 舒恺帮他接过行李包,黑框眼镜背后的眼珠颤了颤:“需要帮你收拾吗?” 楚扬对他客气地笑了笑:“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下去。” 舒恺脸上闪过几分闪躲,对他“哦”了一声之后便跑到自己的座位上接着写论文去了。 宿舍里升起一股极其诡异的氛围。楚扬蹲在地上,正准备简单把东西归下类,周嘉却在这时候从阳台上出来了。 那人一幅自命清高的从楚扬身后经过,故意把脚步声跺得很响,“嘭”的一声摔门出去了。楚扬像是完全没被那阵巨响惊到的样子,继续低头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你别理他。”舒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他自以为现在能够保研了,平时爱装逼的很。” “我没事。”楚扬听完这句话后有些想笑。他转过头,对舒恺方才不同寻常的态度感到些许的惊讶。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舒恺一直是个把“和气生财”挂在嘴边的老好人。平日里这种明显的挑明立场的话语是绝对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忍不住问道:“你跟周嘉……闹矛盾了?” “没有,”舒恺说话的音量顿然小了许多,“这不是帮着你说话吗……” “没必要。”楚扬站起来拍了拍手上蹭到的灰,准备下楼,“我没那么小心眼,算不上跟他计较。” 舒恺又对他“哦”了一声,见他现在一幅准备要出门的样子,缩着胳膊问道:“你现在要去吃饭吗?” “嗯。”楚扬一想到楼下等着他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许多,“顺便出去办点事,晚上就回来。” 舒恺怔怔地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 沈知安在一楼蹲的腿都要麻了。楚扬下来的时候他情绪一激动,站起来的速度实在太快,猝不及防地脚下一软,眼前突然晃过去一片漆黑。 还好楚扬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一把将摇摇欲坠的人稳当地扶在怀里。 “慢点慢点,”楚扬笑着拢着他的肩,将那人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缓一缓,还晕不晕了?” 沈知安闭着眼睛缓了片刻,有些扎人的发尾在他的颈窝里乱蹭:“还不是等你等的,我音游都通关5把了,还都是s级呢。” 还怪厉害的。楚扬轻笑一声,把他拉到监控照不到的楼梯拐角,嘴唇轻扫了下他的额头。 沈知安见他难得这么主动,变本加厉地想要去碰他的嘴唇。 不出意外,楚扬偏头避开了,取而代之地搂了下他的腰。 “走吧,”楚扬抬手捏了捏沈知安的脸,揽住他的肩膀往外走,“我带你去吃学校的食堂。” “啊……”可能是因为家里开饭馆平时吃的太好的缘故,在沈知安眼里,食堂一直都是难吃的代名词,“食堂的东西都可难吃了。” 第77章 “那么金贵,你是少爷吗,”楚扬揉了把他的后脑勺,笑着调侃道,“先试试,觉得不好吃我再带你吃别的。” 他们打打闹闹地走出宿舍楼,将热恋期的余韵留在楼梯的拐角里,却还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了。 舒恺站在楼梯看不见的阴影处,将方才在心里演练了十几遍的吃饭邀约重新憋了回去,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学食堂的餐食终究跟初高中食堂随便敷衍了事的“饲料”大相径庭。楚扬精心给沈知安推荐了一堆,在那少爷的挑挑拣拣下总算还是满意地把肚子填饱了。 “你跟你们室友,到底闹了什么矛盾啊?”这顿饭吃到末尾,沈知安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楚扬往嘴里塞了一口菜,囫囵地答道,“大学的人际关系很复杂,就算是寝室里的四个人也是彼此互为竞争关系。平时生活上的小摩擦很多,升级成大矛盾也很正常。” 沈知安扒饭的筷子一停,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个极其笼统的回答。 他刚想开口继续追问下去,却又突然想到楚扬今天上午刚被房东赶出来的糟心遭遇。于是咽了口菜的功夫,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强大的共情能力让他越想越觉得心疼。为了哄人开心,他灵机一动,开口说了一个绝妙的提议:“要不晚上我带你去我们家饭店吃饭,怎么样?” 楚扬心里一颤,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进展得这么快。 这应该……相当于见家长了吧。 “你爸妈不是还不知道你性取向的事情吗?” 楚扬装作随意地笑,但还是被沈知安窥到了那一刹那刻意回避的眼神。 “不不不,我不是说要见家长的意思。”他一个一个字说的很清楚,生怕楚扬误会,“就说是朋友,相当于帮我妈拉个熟客,行吗?” 楚扬的下巴磕在筷子头上,眼神泛泛地望了他片刻,半响才点了点头。 “别紧张,没关系的。”沈知安在桌底钩住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一切有我呢。他们要是不欢迎你,那我就炮轰饭馆。” 18岁的人说出了28岁都没有的志气。午间的轻阳落在沈知安微翘的发尾上,整个人被染上一层纯白的光晕,很好看。 楚扬这时候想,如果世界上的其他人能够全部消失就好了。 虽然说他表面上装的十分淡定,但当沈知安带着他走到饭店门口时,他还是免不了深吸了一口气。 家里的生意从正阳街搬到新区之后做了很多改良。例如店里的装潢全部变成了符合年轻人潮流的鲜艳配色。为了迎合互联网发展,又在原有的菜品上加入了更多的网红爆款元素。甚至就连营销策略也不再仅仅放眼于住在周边的街里街坊,而是进而转向更加年轻鲜潮的群体。 他们刚到,李采梅便抱着双腿乱蹬的沈知婉迎了上来。 这小丫头大概是天生的颜狗,一双像极了混血儿的大眼睛一看到楚扬便立马呆住了,乱动的双腿安分下来,鼻孔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快进来快进来,”李采梅将婉婉往肩上又掂了掂,“位置都给你们留好了的。” “阿姨好。”楚扬蜷着指尖,生疏地朝李采梅打了个招呼。 “诶好好好,”李采梅将额前的头发撂倒耳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楚扬,“安安都给我叨叨了好多天了,总说想让你来我们家吃饭——” “哪有。”沈知安停止了逗妹妹的手,瞪圆了眼睛极力反驳,“我才没有那么夸张……” 楚扬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快要到六点半了。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李采梅把他们安排在了靠窗的卡座上,给他们简单上了几个特色菜。 “哟,我们小少爷今天来了?”厨师长正好出来“体察民情”,看到沈知安后笑着揶揄道,“今儿带朋友来吃饭?” “说啥呢王叔,”走路还不太熟练的小丫头黏在哥哥身上不愿意走,沈知安干脆把她放在自己腿上,“还少爷,您可比我能赚钱多了。” 还没等王师傅反驳,正抓着筷子敲碗的小丫头突然呵呵地大笑了起来,逗得这场面乐成一团。 沈知安实在是觉得腿上那一团肉乎乎的球可爱得不成样,躬下身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敲什么碗,小姑娘没点矜持样。” “欸对了,”沈知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王师傅,“我爸呢?” 王师傅转了一圈眼珠:“不知道,打麻将去了?” 菜逐渐上齐了,沈知安将婉婉抱到一旁的儿童椅上,时不时给她投喂几块肉。小丫头腮帮子撑的鼓鼓的,额前炸着一团乱毛,短短的手指头画着圈指着楚扬,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哥哥……哥哥好帅……” 楚扬夹菜的手一顿,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啥玩意儿?”沈知安没太听清,皱眉去问笑的正欢的楚扬。 “她说‘哥哥好帅’。”楚扬走上前去将婉婉抱到自己腿上,用手顺着给她梳头,“是不是婉婉。”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说的字字清晰抑扬顿挫,就连路过的李采梅也听的一清二楚。 面对自家亲妹妹胳膊肘往外拐的举动,沈知安彻底急了眼:“天天就知道耽于男人的美色,小丫头家家的有什么出息!” 第78章 “看楚扬愿不愿意等我们家婉婉长大,”李采梅笑得捂住嘴,“到时候四十配二十,路过的街坊都说好。” 虽然明明知道李采梅是开玩笑的,但楚扬听完这句话后还是不由地地感到心里一颤。他低头玩着小丫头胖乎乎的手指,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采梅。 沈知安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些许不自然,立马开始打圆场:“瞎说啥呢妈,到时候别人都以为楚扬是婉婉他爹。” “爹爹爹爹!”这句话激发了婉婉极少的词汇量。那丫头伸着脑袋,极力想往楚扬怀里拱。 沈知安彻底忍无可忍,将这见色忘亲的人一把抄在怀里,摁着毛绒绒的脑袋瓜狠狠“蹂躏”了一番。 屋内笑声满堂,留得无数盏盈灯,以及一片染了光的轰鸣。 第40章 我爱你p 离“麓园”的封寝时间还早,但也临近婉婉的睡觉时间了。为了不加打扰,他们去了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 这座公园刚在新区建好没多久,因此人流量还不是很大,只有一些零散的年轻人绕着人工湖骑车。 他们走在路灯投不到的阴影处。临近秋天,柏油马路旁的樟树掉下来一片混着浅黄的绿叶。沈知安的肩膀擦着楚扬的上臂,太静了,近距离都能依稀听到衣料摩擦的微弱声响。 “你还能待多久?”沈知安勾了勾他的手指,试探着问道。 “一个小时吧。”楚扬看了看手机,从新区赶到宿舍坐地铁都得一个小时,“再陪你待会儿。” 他捏了捏沈知安的肩膀,脑子里恍然浮现出一个小时之后他将面临的尴尬宿舍局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烟瘾又上来了。 说实话,他本能地膈应那些人,一辈子都不想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这段路上行人寥寥,路灯的光线意外很暗。沈知安的悬着心,试探地拉上了楚扬的手。 楚扬难得地没有放开,五指伸进指缝里跟他十指相扣。 一个徒然的想法从沈知安脑袋里冒了出来,他犹豫了片刻后方才有些忐忑地开口:“你今天……是必须要回宿舍吗?” 旁边的脚步声一下就停了。无需解释,楚扬一下便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的深层意思。 “我不去宿舍去哪?”路灯微弱的光打在楚扬的侧脸。那人偏头轻笑了一下,装傻充愣地捏了捏沈知安的耳垂,“我现在无家可归,难道你舍得我去睡大街吗?” 沈知安被他说得有些羞耻。随着脑子里不可描述的画面越来越多,他不自然地撇过头,丢给楚扬一个闪躲的眼神:“算了算了,我到时候把你送到地铁口,你快滚回去好了……” 两人又不动声色地走了一段路,难以言说的暧昧气氛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楚扬感受着指腹上越来越烫的温度,半响才试着唤了唤那人的名字。 “沈知安。” “嗯?” “我没有不想的意思,”他沉着声开口,内心泛起不明的紧张感,“只是,我想等你彻底准备好,也等我也彻底准备好,等一个对彼此都合适的时间……”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不想让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间节点来得这么仓促。 “哦……”沈知安愣着点点头,在脑子里反复盘算了一番,“那你跟之前那些人,也准备了很久吗?” 楚扬一瞬间头皮发麻,完全没想到沈知安会在这个时候翻他旧账。 他花了几十秒的时间组织语言,开口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心虚:“这不能比,你跟那些人不能相提并论。” “我之前那种行为不是出于喜欢,只是单纯出于一种不健康的发泄。”他继续说着,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那个时候我太忙了,又不太成熟,找不到一种正确的解压方式……” 他第一次靠性爱发泄自己是在高二的秋天。那天他正好跟楚煜文因为文理分科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刷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手机。 那时同志圈里盛行一款叫做“小蓝”的社交app,同类们几乎都在上面约酒换照。本来楚扬是不玩的,觉得这种仅靠颜值和距离的社交十分肤浅。 也是是逆反心理在作祟。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在“小蓝”上注册了一个号,实在没想到刚登上的那一刹那就立马有人找他聊天。 两个男生的聊天通常直言不讳,想要什么便直接说了。楚扬跟对方相互交换了照片,又耐住心里不自在的反胃感,自暴自弃地在网上足足聊了一个通宵,最终决定第二天凌晨十分在酒吧见面。 至于后来是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床上去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发泄方式确实能让他以最快的时间摆脱内心无休止的焦虑感。 可能在诸多炮友眼里,楚扬是个非常不近人情的“渣男”。他每次都是跟人做完就走,绝不再多停留一秒。这就导致了同一个人绝对不会再次约他第二次,更加不会出现死缠烂打的情况。 虽然这样不免会被人在背后诟病,却是他觉得最理想的炮友状态。 毕竟他是真的很害怕跟任何人扯上不该有的关系。 这样间接的发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他上大学,当周嘉那群人发现他是同志时,当无穷无尽的恶意降临到他头上时,他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如此的荒唐。 第79章 最终,他还是彻底删掉了那个软件,彻底告别了空虚至极的生活方式。 沈知安背过身去,牵着楚扬的手松了。 他知道楚扬足够喜欢他,但一想到这些事,他还是会不由地觉得膈应。 “怎么了?”楚扬猜到他会生气,右手讨好似的搂住他的腰,“生气了?” 沈知安甩开他的手,撒开步子坐到人工湖旁边的长椅上,装作很冷酷地开始刷手机。 楚扬哄人的经历几乎为0。这一带没有人,他在脑袋里快速将所有看到过的哄人方法过了一遍,小心地在一旁坐下,凑身在沈知安的侧脸亲了亲。 他环住人的腰,把那气包毛茸茸的脑袋扶在肩上:“我的错,别生气好不好?” “我已经把软件删了。” “以后都只跟你一个。” 湖边的潮气很重,对岸点着几盏居民楼的灯光。沈知安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闷着声说:“‘以后’是多久?” 楚扬揉着他发尾的手一顿,想着怎样才能把心里想的那句极其羞耻的话说出来。 沈知安的心跳揉在他胸前。楚扬听见自己的声音浮在空中,伴着微弱的水流声,尾音有些止不住颤抖。 “‘以后’就是……” “一辈子的意思。” 沈知安埋在他颈窝里的鼻息滚烫,那人微微离开一毫厘,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楚扬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他回避沈知安直白得快要溢出来的眼神:“所以说,你就不要再生气——” “你说一句‘我爱你’。”沈知安突然抬高音量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戏谑。 楚扬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朝湖对岸看去,五指忍不住搓在一起。 “那我先来。”罪魁祸首掰过他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我爱你。” 楚扬心跳飞快,眼前只剩下这双好看的桃花眼。 “轮到你了。”那人抓住他的手,低头把玩着,“快说,说了就彻底原谅你。” “是吗?”他轻笑了一声。湖边的凉风吹来,意外的很舒服。 看来是躲不掉了。 他呼了一口气,余光看向那人的眼底。半响,漆黑的夜空中掠过一阵飞机的轰鸣,夹杂着那句肉麻的情话一起,穿过暗色的云层。 “我爱你。” 他说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倘若此刻正好路过一名行人,必定能听的特别清楚。 我爱你。爱你的过去,爱你的现在,更爱以后的你…… 我先答应的,要好好地爱一辈子。 转眼就就到了9月,大一新生开学的日子总算到了。 沈知安极力拒绝了爸妈要来送的热情,装作一副老成的大人样跟李采梅辩论了半天,这才取得了家长全方位的信任。 楚扬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备考,听到他要一个人来之后非常乐意地提出要帮他搬行李。 按照报道流程,他得先去“芷园”楼下领宿舍钥匙,把东西收拾完之后再去学院报道。他跟楚扬约在芷园的大门口,此刻正拖着两个巨沉无比的行李箱艰难地走着。 宿舍区门口挤了很多家长和学生。他眯着眼朝里望了望,这才看到了正在单手玩手机的男朋友。 楚扬恰巧在这时候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他侧着身挤过人群,从沈知安手里接过一个行李箱,带着他走到前面。 “怎么非要自己来?”楚扬搭了一下他的肩,“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拎沉不沉啊?” “这不是现在有你帮我分担吗!”久别重逢,沈知安笑着推了他一把,“走,学长带我去领钥匙!” 新生宿舍楼前铺着喜庆的红地毯,四周还零散地站了前来迎新的学长学姐,不少大三的还把楚扬认了出来。 沈知安的宿舍被安排在了2楼217,正好靠在楼梯拐角处。 楚扬用刚领到的钥匙帮他开了门,沈知安侧身拎着行李进门,转眼就看到宿舍的凳子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戴着银框眼镜的男生偏头朝门口望了过来,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生疏的笑。 沈知安跟他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男生怎么看怎么眼熟。 “你好。”男生走过来给他递了一个袋子,镜框后的眉眼十分精致,“这个点心你收下吧。” 他又转身拿了个袋子想要递给楚扬,沈知安见状立马摆手:“不用不用,他是陪我来的,不住这里。” 那男生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随后报以他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谢谢。”沈知安将点心放在床下桌上,无意间瞟到了那男生的书架上整齐地码着很多书。 三岛由纪夫、王尔德、伍尔夫、兰波…… 楚扬这时好像也瞄到了,在沈知安身后蹙了蹙眉。 “那个……”沈知安对气氛微妙的变化浑然不觉。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着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 “你叫啥名字啊?咱们以后就是室友了!” “简从南。”那男生站起来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三岛由纪夫的《禁色》,有些懒散地说着,“简单的‘简’,从南到北的‘从南’。” 第41章 惊喜p 沈知安听到这个名字后愣了片刻,这才完全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张脸如此眼熟。 第80章 前段时间他们学校的校园论坛上一直流传着一篇帖子:去年才在网上宣布退出娱乐圈,前江云娱乐练习生简从南将会就读江荔师范大学的文学系。 江云娱乐是全国最大的造星工厂,哪怕是练习生也能在网上获得相当大的关注。当时这篇帖子在论坛里传的沸沸扬扬,想要不多看一眼都难。 他还记得那篇帖子下面还附上了很多张简从南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没有戴眼镜的,一双清冷狭长的眼睛总是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地望向远处。 沈知安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正在安静收书的人,实在是觉得有些割裂。 这种感觉就跟自己平常看的动漫角色活生生跑到现实生活中来一样,次元壁瞬间炸裂。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为了避免尴尬,沈知安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要不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学院报道吧?” 正在帮沈知安捯饬床帘的楚扬动作一停,装作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背,丢了个不满的眼神过去:“你先过来搭把手,把这个弄完再去报道。” “好好好知道了,”沈知安趁着这时掐了一把他手臂上的肉,“这不是在认识新室友嘛——” “我就不跟你去了。”简从南在一旁默默地打断,把桌上那一堆书放在桌底的收纳箱里,“你是美院的吧?我们两的学院隔得太远了,算了吧。” 沈知安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是美院的?!” 简从南勾着嘴角努了努放在沈知安桌上的迎新袋,只见上面用花体字龙飞凤舞地写着“美术学院”四个大字。 气氛突然间变得莫名的尴尬。沈知安“昂”了一声,转头去帮楚扬装床帘去了。 装个床帘的功夫,宿舍里的人便彻底来齐了。剩下两个的人里一个是美院的一个是文学院的,美院的那个叫郑恒,跟沈知安一个专业,留着有些非主流的齐肩长发;文学院的那个叫林宇琛,微胖,穿着个大背心就来报道了。 沈知安凭借强悍的社交能力一下就撑起了整个宿舍的氛围,现在正在叨叨晚上去哪吃饭的事儿。楚扬见他适应得这么快,帮着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他提出先走。 “诶,你俩是怎么认识的?网上认识的吗?”郑恒从床头冒出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其余的人都纷纷好奇地望着沈知安,就连方才不怎么说话的简从南也偏头望了过来。 楚扬心里一紧,突然间觉得这种情况像极了结婚之后,被各种七大姑八大姨询问感情历史。 “呃……”沈知安搭了一下楚扬的肩,偏头看了他一眼,“我们挺巧的,暑假旅游的时候在一个团里碰巧遇到了,然后就认识了,后来才知道都是一个学校的……” 说到后面他不由地泛起一丝心虚,囫囵地带过了“遇到后”的后半段。 楚扬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背,示意他不要再说太多。 好在这宿舍里的人心眼都宽,充其量也就说了几声“有缘分”,没再多露出别的神情。 沈知安揽了一下楚扬的肩,在宿舍里嚷着:“那个,先等我一下,我把他送下去我就跟你们去吃饭!” 楚扬从刚才起便一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困扰。好像沈知安一跟别人说上一句话,他的那种感觉就会越加强烈几分。 占有欲如潮水般地涌来。他箍着沈知安的脖颈,要不是现实不允许,他都恨不得现在就向全天下光荣地昭告出柜。 “那个,”沈知安找到一个稍微僻静一点的角落,嘴角带笑地说着,“我算了算,我们俩已经成了有一个月了……” 楚扬这才从无尽的思绪里回过神。前段时间他一门心思全扑在复习上,完全忘记了还有纪念日这档子事。 这一个月他在醉生梦死和忙里偷闲中来回轮换,起起落落,最终捞了一汪亮丽的虚影。 沈知安在角落里拉了下他的手:“所以我在想,你法考之前还有空出去玩吗?” “最近不复习的话应该都有空。”楚扬简单在脑子里盘算了一番,“但你不是还要军训吗?” “军训才一周,结束之后会放3天假。”沈知安翻出手机日历看了看,随后朝他笑了笑,“那个时候你不还没考试吗?想不想出去放松一下啥的?” 楚扬揉了把他的脑袋:“去哪儿?” “还没想好,”沈知安碰了下他的肩,“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楚扬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忙着背书,但也抽空问了问有没有招租的空房间。他来来回回把他认识的人脉都找了一遍,最后终于有个研一的学长加了他微信说愿意跟他合租,等他法考完之后就可以搬过来。 合租虽然不能保证绝对的隐私性,但好处就是楚煜文再没办法把他从房子里轰出来了。 毕竟你就算不住,别人还要住呢。 提到楚煜文,这老东西知道他搬回宿舍后终于提出了求和意向,时不时会给他的卡里打点钱过来,但楚扬都留在那没花。为了不被楚煜文抓到把柄,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自由兼职,每天熬夜接一些视频剪辑的活,一来二去也赚了不少钱。 在沈知安军训这几天,他们每天会固定约在晚饭时间后见面,在校园里找一条安静少人的小道慢慢散步。 “你每天晚上吃晚饭之后都跟我见面,你室友不会觉得奇怪吗,”楚扬贴着他的肩走着,悬着心问道。 第81章 “还好吧。”沈知安穿着迷彩服,低眉仔细地想了片刻,“但我总感觉简从南有的时候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没说。” “嗯。”楚扬并不觉得意外,“他怎么说。” “他上次跟我说,”沈知安在一棵樟树下停下,音调突然降低了很多,“‘你跟你学长的感情真好啊。’” 行政楼旁的台阶上走出来一个人,楚扬往一旁督了一眼,稍微和沈知安分开了一段距离。 沈知安被内心的复杂感击中。他偏要凑近了些,对上那双闪躲着的柳叶眼:“你说……他会不会也是?” “他就是。”楚扬随意地说着,“他看三岛由纪夫和兰波,错不了。” 同类之间往往有着极其强烈的磁场。在那天去完沈知安宿舍后,楚扬也偷摸着查了一些关于简从南的资料。看到有不少小道消息说去年他之所以退出江云娱乐就是因为陷入了与同性金主的爱恨纠葛之中。 但也有瓜主扒出来简从南家境优渥,自己本身又是这一期的王牌练习生,无论是外形条件还是能力都天赋异禀,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个出道位就去傍金主。真正退圈的原因则是和同期队友关系不和,以及圈外女友给他的压力。 一个人过去的经历在众人眼里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人都在下不同的定义。来来去去,简从南在众说纷纭中活出了八辈子都没有的人生。 楚扬看到后面,由衷地替这个人感到瞬间的唏嘘。 “对了,我想到要带你去哪了!”沈知安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出来。那人神神秘秘地抓住他的小臂,在他的手心里塞了两张纸一样的东西。 楚扬张开一看,那是两张白山音乐节的门票。 “怎么样?”沈知安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白山离我们这就一个小时的高铁车程,我们过几天去那玩两天吧。” 白山音乐节是一年一度的音乐盛会。虽说不上有多大的阵容,但好歹也算是音乐圈的一大盛事,每年的门票都很难抢。 楚扬之前之所以一直关注这个音乐节,是因为几乎每年,季栩都会来。 他神经一紧,不禁开始怀疑沈知安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双桃花眼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他勾了勾嘴角,将一张门票折起来收好,并不打算就此点破。 是该对过去做个了结了。 “行。”楚扬捏了捏他的下巴,“到时候我等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有事发晚了!!sorry!! 第42章 和解p 军训完之后的假期一共三天,他们打算在白山待上两天一晚,到时候再坐高铁回学校。 搭车去音乐节场地的时候会在路上看到很多宣传广告牌。当季栩那张精致张扬的脸出现在楚扬眼前时,倒意外没有之前那种拧得慌的酸楚感了,反倒是一种从来没有的,徒然的紧张感。 他说不清这种紧张感具体来源于什么,但他百分之两百能肯定的是,他现在的这种感觉一定跟沈知安有关。 前方车流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快要到了,他一把牵住了旁边人的手。 沈知安愣了片刻,随后轻佻地将手指按在他嘴唇上,白送了他一个飞吻。 晚上7点音乐节才正式开始。他们放下行李之后先去酒店周边转了一圈,兜兜转转到了一家便利店里买了点零食饮料。半响,沈知安对着售货架前的避孕套陷入了沉思。 楚扬在后面的货架上挑饮料,暂时还没有注意到他。他的手指伸了又缩,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那盒避孕套。 来之前他就把所有能够设想到的情况全部在脑子过了一遍。两个刚进入热恋期没多久的男生,在一间大床房里共度良宵…… 他实在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 “那个……”他双耳通红,飞快地将那盒避孕套扔到收银台上,“这个先付。” 收银员看样子是一名通情达理的小姐姐。她朝他戏谑地眨了眨眼,扫了条形码之后便贴心地把那盒“超薄”在桌底下递给了他。 “买了啥?” 他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楚扬的声音便突然从后面传来。沈知安一瞬间满脸通红,脑子被身体里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血液冲的快要炸,捏着避孕套盒子的手一通乱地在裤缝线周围找口袋。 楚扬对他的此行此举感到十分疑惑,刚伸出来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肩膀,却听见很轻的“啪嗒”一声——一个蓝色的盒子唐突地掉在便利店的瓷砖地上。 楚扬其实已经从盒子的形状猜到了一二。他闻声将那个蓝色的盒子捡起来,上面大大地用日文幼体字印着“持久力max”。 …… 沈知安僵硬地转身,尴尬地跟楚扬对视了一眼。 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就是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穿了一条口袋如此不明显的牛仔裤。 楚扬看到此情此景十分想笑。但为了给足男朋友面子,他还是装作淡定地把那盒避孕套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凑过去揉了揉沈知安僵硬的肩,将手上提的那一大袋零食饮料拿去付钱。 从便利店走去音乐节场地的路上,楚扬一句话都没说。他拎着塑料袋,有下没下地看着手机,在等旁边的人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他在心里想,要是沈知安觉得难堪不想说,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第82章 快要到7点了。前方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不少粉丝穿着各色各样的应援服聚集在场地门口。楚扬拉了下沈知安的手,将他带到门票上指定的座位上坐好。 “那个,”沈知安别扭地搓着手,耳廓还蕴着淡淡的红,“我没有今晚想那个的意思,我只是……” “那你拿这个干嘛,吹气球吗?”楚扬总算忍不住笑出了声。沈知安脸红的更厉害了,为了不让楚扬笑的更加猖狂,他飞快地撇过头,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该怎么圆回来。 天色暗了下来,前排的座位几乎都被坐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扬才沉着声音唤了唤他的名字:“沈知安。” “嗯?”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今晚就挺合适的。” 沈知安猛地扭头,手肘差点磕到椅背。 “什么鬼——” 楚扬低头轻笑了一声,在椅子的缝隙里勾住他的手,晃晃悠悠地摇了两下。 “都看你。”楚扬捏了捏他的指尖,“慢慢来,没关系的。” 远方亮红的天际线暗了下来。白白的云叠着暗色风,卷着人群的喧嚣一起散入耳边。沈知安悬起来的心跳放了下来,欣慰地回握楚扬的手。 一分钟后,楚扬手机里收到一条迟来的微信: 【省长大人:就今晚吧。】 急促的心跳染着人群的喧闹与欢呼,五彩地沉入他的心海。 随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归于零,在一声炸裂的电吉他击弦声中,白山音乐节终于拉开了序幕。周边的人群都在跟着乐队欢呼,亮色的荧光棒染了一片天。沈知安挨着楚扬的肩膀,突然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他开始录像。 “怎么了?”楚扬扒开他的手,侧身去探他的眼神。 “没啥。”沈知安用拳头包住他的手指,眯着眼笑笑,“录个像纪念一下。” 随后,他家男朋友大方地搂住他的肩,整个身子完全挡住后排人的视线,凑过来使劲儿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口。 楚扬本来想用手挡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热烈生动的吻被镜头记录下来,一米以外,无人知晓。 本届音乐节请来的歌手乐队都特别嗨,到了后半场,就连楚扬也被慢慢地带动了起来,一开始紧张的情绪也戛然间消逝了。 音乐节渐渐进入到尾声。随着“swinger”这个巨大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上,现场的欢呼声也达到了最顶峰。 楚扬在椅子缝里牵住沈知安的手,紧张的心情又回来了。 他以前很认真地问过自己,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季栩。当年他才上初二,青春期的情愫方才开始萌芽。季栩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上,吊儿郎当地吹着泡泡糖,淡定地听着老师口出狂言地骂他“垃圾”。楚扬那时在他的斜前方坐着,背过身拿书的时候无意间瞟到了这样的情景,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那个人狂妄不羁,叛逆自由。想穿什么衣服来上学就穿什么,想不听课就不听课,这天底下大概所有人都拿他没辙…… 那个时候的他往往会想,为什么有的人能够有这样的傲气。 一开始他对这样不务正业的人嗤之以鼻,却又总是忍不住想他。他在两级的矛盾里来回奔跑,最终发现自己彻彻底底陷入了一个怪圈。 久而久之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渴望去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let’s welcome swinger!” 激烈的鼓声响起。长发及肩的季栩从舞台底部一跃而上,点着小痣的眼尾笑得轻狂。 “hello guys!”季栩右手直指天空,脖颈上那朵鸢尾花纹身点着绚烂的光,“welcome to my feast!” 台上的人穿着大领口的涂鸦背心。他稍微向前走了几步,右边的鼓声为他张扬的演讲伴奏。 沈知安借着余光瞟了楚扬一眼,把他的手牵得更紧了。 “有些人说我是中国人,为什么总在在台上讲英文。”季栩懒散地说着,换了一个手拿话筒,“但我今天想说的是,这些人都是motherfucker。” 他撅着嘴耸了耸肩,台下一片哄笑。 楚扬也跟着笑了,声音很轻。 “听不懂是吗,那就最好了。”季栩朝后面比了一个倒v,提示乐队准备开始伴奏,“好了言归正传。接下来给大家带来我的新歌——这首歌还没有发出来哦,如果你们之前听过那就是有人盗了我的demo。然后同时,也要给大家宣布一件关于我自己的一件,很重要的事。” 台上的白光突然变成六色的彩虹光。台下有些识趣的观众在这时便已经看出来了,楚扬淡定地看着人群喧嚣,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轻柔的前奏响起,与季栩平时暴躁反叛的摇滚风截然不同。长发披肩的人闭着眼,褪去了方才的张狂:“这首歌的歌名叫《rainbow rain》,是写给我对象的歌。” “我不是什么明星,也没有偶像包袱,不要拿明星那一套道德标准来绑架我。”他继续说着,语调异常平静,“在这里出柜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欠谁的,我只是想炫耀我的对象,that’s all.” 周围的人都在尖叫,没人在意小小角落里的他们。楚扬整个身子坐的有些麻了,沈知安搭着他的肩膀,在他耳根上吻了吻。 楚扬偏头,淡淡的彩虹光打在沈知安脸上,配合着周遭木制吉他轻盈的勾弦,有一种别样的美。 第83章 他一个冲动,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夜幕中降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楚扬能感受到对方嘴唇上冰凉清甜的雨点。他轻轻地停留了片刻,随后微微分开一毫厘。 “我也想炫耀我的对象。”楚扬勾了勾嘴角,右脸颊上陷下去一个小酒窝。 “我虽然不能写歌,但我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歌曲达到高潮,沈知安心跳飞快地凑近,轻扫了下楚扬的鼻尖。 他们被夜色掩护,又被绚烂的灯光包围。 直到今天楚扬或许才明白,也许他并不想要活成自己的对立面……他真正想要的,是有个人能够真正热烈地,像太阳一样地去爱他。 他不需要叛逆,不需要与世界对立的张狂。他只是想要一束微弱的光,能够把他从黑暗孤独的桎梏里拉出来,让那个自暴自弃男孩不要再处处碰壁。 雨点越下越大,染湿了发尾。楚扬跟沈知安一前一后地跑着,都不需要过多的等待,一到酒店的房间里他们便开始接吻。 “那个,”沈知安还是有些紧张,他拉了拉楚扬的衣角,“我们没有润滑油……” “我带了。”楚扬一把将包里藏着的润滑油丢在床单上,趁着接吻的间隙帮沈知安脱掉湿哒哒的上衣。 “会不会很痛啊?”沈知安埋在他的肩窝里,心跳快的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你如果把我弄得太疼,我他妈就……” 楚扬没有接话,缓缓将他的头抬起来,接吻的动作放轻了些。半响,他才轻柔地把人抱到床上。 沈知安赤裸着上半身,深邃的眼窝衬着雪白的床单,使楚扬的情欲又上来了几分。他拇指抚着沈知安的脸颊,如视珍宝般地将人抱在怀里。 “不疼。”他连哄带骗地脱掉沈知安仅剩的内裤,又把他摁在床头亲了片刻。 “乖,我最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呃呃呃……结尾就是那个啥了 第43章 梦境p 沈知安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妈妈牵着他的右手,在正阳街旁的公园里散步。 公园的广场上有一群大爷大妈在打功夫球,还有不少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屁孩欠揍地在大人的胯下钻来钻去。这天的太阳光特别烈,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捏着一个风干已久的桃核。半响,他停下脚步,将那东西直直地对上太阳光。 亮白的光从桃核上无数细密的小孔里射了出来。他觉得有趣,拉着妈妈的手指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便蹦着欢快的步子往前一直跑。 前几天幼儿园老师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那天是周五,园长妈妈大发慈悲地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个水蜜桃。他很喜欢吃桃子,大口大口地把桃子的果肉吃的干干净净,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个桃核。 三岁的小孩都喜欢炫耀。他看别人都没有他吃的干净,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老师面前去,将这个还在渗着汁水的桃核展示给老师看。 桃子清甜粘腻的汁水都流到他手上了,但他依旧毫不在乎,鼻涕横流地用舌尖舔了几下。 老师对他提出了表扬,跟他说可以把这个桃核种在泥土里,经年累月之后会长成一棵很漂亮的桃树,到时候他就有很多很多水蜜桃可以吃了。 他挣脱开妈妈的手,撒腿朝公园里那片草地跑去,用小铲子将表面上的泥土挖开,把那颗宝贝似的桃核埋到了很深的地方。 很奇怪,他耳边渐渐传来了什么东西的击打声,模模糊糊的,像是被石头砸开的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又像是婴儿的胎动声…… 刚刚埋好的泥土上爬过一溜的蚂蚁,一只喜鹊飞上树梢,将衔来的小虫子喂给鸟宝宝。 水中蜉蝣,林间飞鸟,透过阳光的桃核…… 妈妈告诉他,这些都是生命。 凌晨5点,他从这个梦里惊醒,头痛的厉害。 其实这也不算是个梦。准确来说,这是他18年生命中第一段有头有尾的记忆。 全身上下都在发冷。他睡得意识朦胧,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楚扬怀里钻,想要尽可能地在枕边人身上索取足够的温暖。 楚扬被怀里人的动静弄醒了。他起初以为是沈知安睡觉不安分,又把人捞在怀里搂紧了些。他闭着眼,睡意惺忪在那人的额头上安抚地亲了亲。 不亲不知道,一亲吓一跳——沈知安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没睡醒造成的错觉,又拿着自己的额头对着贴了贴,得出来的结果依旧如此。 “楚扬,”怀里人难受地皱眉,埋在他怀里哼唧,“我好冷……”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灌遍了全身。楚扬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用被子将沈知安裹成一个大粽子,拉着他的手柔声哄着:“不冷不冷,我在这呢。” “你滚……”沈知安闭着眼,艰难地翻了个身,“弄的那么狠,有病一样……” 他们一共做了两次。一次在床上,还有一次发生在烟雾缭绕的浴缸里。 楚扬由此非常不要脸地想:准是第二次的时候着凉了。 他没有接话,反倒是起身去穿衣服,一幅不负责任就要离开的样子。 床垫往上弹了一下。沈知安艰难地睁开眼,对楚扬的此行此举表示疑惑:“你去哪?” “你发烧了。”楚扬将体恤衫套上,俯身亲了亲他的脸,“你睡你的,我去给你买体温计和退烧药,一会儿就回来。” 第84章 沈知安全身烫的厉害,但又感觉手脚冰凉,全身发冷。他秉着最后一丝清醒,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热源。于是艰难地将手伸出被子,一把拉住了楚扬的胳膊,把人整个儿拽到面前。 “不准走。”他轻轻碰了下楚扬的鼻尖,“我冷,你抱我睡。” 这犯人做完就溜的前科堆积如山,他可不想一睁眼面对的是空落落的房间。 “刚不说让我滚吗。”楚扬被他黏人的举动逗笑了。他躺回被子里,重新把人捞回怀里,只能依着这少爷的性子叫了个送体温计的客房服务。 虽说楚扬这人足够混蛋,但他身上是真的很暖和。沈知安贴着他的胸口,安心地闭上眼,在楚扬有节奏的拍背声中重新睡着了。 客房服务很快,还没到十分钟便将体温计送了上来,甚至还贴心地捎上了一盒退烧药。楚扬开门小声地道了声谢,趁着沈知安睡着的功夫试图将体温计压在他的腋下。 “嗯……”那少爷还是被这点小动静弄醒了,蹙眉推开楚扬凑到他身上的手,“你滚……” 小混蛋,刚利用完别人温暖的怀抱便立马狠心丢掉。楚扬实在觉得好笑,非常不要脸的在那人的眉心亲了亲:“好好好我滚,你先把这个夹好。” 扰人清梦罪该万死。沈知安起床气蹭的一下达到了顶峰,他干脆把被子整个儿蒙住头,赌气一般地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楚扬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照顾人经验的他只怕沈知安越烧越厉害。快要到日出了,他耐着性子将人半抱在怀里,埋头亲了片刻之后才成功地给人量上体温。 “楚扬……”因为发烧,沈知安睡得并不安稳。他晕着脑袋睁开眼,眼眶都烧得有些红了,“我在想,要不要先告诉我妈这件事……” “我试探过好几次,她好像对同性恋不反感……好像是我有个叔叔也是同性恋,然后我妈对这方面不是很在意……” 发烧似乎能给人壮胆,要是放在平时,他是绝对不敢跟楚扬说这些话的。 楚扬静静地听他说着,全身上下越来越燥。初阳从酒店的窗边穿透,他对着沈知安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上去,试图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楚扬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家长看似开明,跟他说啥他都会笑呵呵地扔一句“世事无绝对”,但一旦发现问题出现在自己孩子身上,态度就会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沈知安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态度。他微微分开一毫厘,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你不怕被传染啊?” 体温计的时间正好到了。楚扬对着阳光看了看:38.6度,正好到高烧的界限。 他起身给沈知安倒了一杯温水,扣了一粒退烧药丸喂到人的嘴里:“把药吃了再睡会儿,我等下把车票改签,我们明天再回去吧。” “用不着,我现在没那么难受了……”沈知安试图挪了下屁股,却又被腰上隐隐的痛感刺激得皱眉。 身为罪魁祸首的楚扬将信将疑。按照昨天晚上他弄人的强度,现在能够拉着行李箱健步如飞地跟他去高铁站就有鬼了。 “别逞强。”他给人喂了一口水,又将被子往上挪了挪,“你就不想多跟我待一天吗。” “想……”沈知安栽在他怀里,嗓音有些嘶哑,“这不是怕你,趁人之危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之前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偶然间看到过,说的是在发烧的时候做会是另一种感觉,会很舒服…… 他晕乎乎地想了片刻,自己都被这番胡思乱想弄得害羞了,只好把头埋在楚扬胸口上迟迟不愿起来。楚扬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惬意地顺着他的发尾:“你想什么,我是那种人吗。” 混蛋一个,这时候倒装起清高来了。要是提前对他没那种想法,还会在包里藏润滑油吗……沈知安报复似的在那人的肩上咬了一口,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被人抱在床上没出息地睡了一整天,中途被叫起来喝过两次汤汤水水,一直到傍晚烧才完全退下去。 这天晚上楚扬总算做了一回人,没再折腾他一秒。到第二天沈知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便订了中午的高铁回学校。 那个被一个吻打断的尴尬话题直到在高铁上吃饭的时候才被楚扬重新提起。 “沈知安。” “嗯?” “那件事……再说吧。” 楚扬的右耳带着蓝牙耳机,高铁上一闪而过的风景映在他背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沈知安夹菜的手一顿,用一个玩笑将这个无解的话题浅浅带过。 回学校以后楚扬突然说学院那边有事,便提前一个人走了。他们匆匆分别,沈知安一个人提着行李箱重新回到了狭小的宿舍。 好奇怪,仿佛前两天在床上的温存乍然间都不存在了似的。 宿舍里只剩下他和简从南。那人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看到他回来后便一脸笑靥的朝他望了过来:“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嗯……挺开心的。”沈知安坐在椅子上歇气,脑子里不断闪现出那晚在床上的画面,轻咳了两声带过了这个问题。 “但你不是说昨天才回来吗,怎么晚了一天?”简从南双腿搭在地板上,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呃……”沈知安实在不想把丢脸的事实公之于众,只能支支吾吾地临时编了个撇脚的理由,“白山太好玩了,临时又决定多玩了一天。” 第85章 “哦~” 那人慵懒地转着手里的笔,非常欠地发出了类似调侃的音调。沈知安被他这声奇怪的音调震得满脸通红,恍然间又突然想起楚扬当时对他说过的,关于简从南的猜想…… 对了,那既然他也是那个啥,那应该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沈知安在心里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那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办法,地下恋真的太憋屈了。此时的他就像抓住了一根仅有的救命稻草,想要把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疑惑一股脑地全抛给眼前这个人。 “哦?”简从南转笔的手停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你想知道些什么?” 楚扬没有告诉沈知安的是,初夜的第二天他就在网上约了个江荔有名的纹身师,准备把锁骨下方那个吻痕纹成一个图案。 那天纹身师给他发了很多图片,他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一枚浅粉色的桃花。 理由他说不清,单纯就是觉得桃花跟沈知安很相配。 彻底纹完之后已经是晚上了。他早早地在沈知安宿舍楼下坐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发个微信把人约出来见面。 明天就要上课了,宿舍楼下有很多小情侣在卿卿我我。楚扬在远处淡淡地看着,心中生出来莫名的羡慕。 手机消息铃响了,他下意识以为是沈知安的回复,勾着嘴角解开锁屏,却失望地发现是学校的保研名单下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随意地点开一看,完全没想到下一秒自己会大惊失色。 保研名单上没有周嘉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却被加粗地打在了第一位。 姓名:楚扬 推荐学校:江荔大学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后就开始波折了 第44章 对谈p 简从南突然的反问直接杀了沈知安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盯着桌上放着的那本《禁色》看了许久,半响才装作淡定地问道:“这本书讲什么的?” 操……这样好像更加尴尬了。 “讲的是男同性恋和女人之间的故事,”简从南随意地翻了翻,露出一个十分礼貌的微笑,“大概就是这样。” “男同性恋”这四个字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沈知安原本完整的内心烧出一个创口。他抿了抿嘴唇,18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世事艰难。 “那个,我喜欢男生……”他五指并拢相互摩挲着,依旧没有把那三个烫嘴的字说出口。为了尽可能的不让简从南尴尬,他打算先下手为强。 “你想问我是不是也是同性恋?”简从南打断了他支支吾吾的措辞。那人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好像早已看破了所有。 沈知安撑着脑袋,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简从南的语气依旧随意。他转着手里的笔,那双方才还礼貌带笑的眼睛立即变得清冷疏离,“我曾经以为我是,但当看清了现实之后,我又觉得我不太像……” “你觉得,喜欢上一个自我想象中的人……要怎么去归类呢?” 简从南低头盯着那根笔看了片刻,还没等沈知安憋出一句话,他便又用一个淡淡的笑容一笔勾销:“你学长,是你男朋友吧?” 终于提到重点了。沈知安蜷着手指,正襟危坐地点了点头,整个人紧张得坐立难安。 简从南无意间瞄到了沈知安脖子后的草莓,沉着声说道:“这不是感情挺好的吗?” “呃……现在是挺好的。”沈知安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马上将衣领往上拉了拉。他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坐着,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和楚扬之间存在的问题,“只是我觉得,他有的时候认为我们的关系很见不得人……” “我知道这可能跟他们家有关,我也非常理解。”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句子里的重音越来越多,“但我总觉得,他有的时候把我想的太幼稚了,总认为我在做没把握的事,总觉得我做的事情不值得信任……” 沈知安一股脑地把所有的所有都倾吐了出来。他从小被教着要坦坦荡荡做人安安稳稳做事,人生字典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东躲西藏”这四个字。又如他生长在阳光普照的世俗大道上,按照老天爷原本的计划,他这一生本能走的亮丽而宽敞,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把他周边的景色全部变了样。 札幌那趟摇摇晃晃的大巴乘着夕阳奔去。沈知安无意间的一眼,便晃了他整段人生。那趟大巴车驶向陨落的天际线,彻底消失在了暗无天日夜幕中。 “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沈知安看向简从南的眼底,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么多看起来像是抱怨的话,“慢慢来吧,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简从南的右手搭在椅背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条路本来就是不能太见光的。” “你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会有的。”那人向窗外看去,长而密的睫毛搭在眼睑上,给整个脸庞添上了一分独特的清冷。 “跟你男朋友聊聊吧,他也许觉得这是在保护你。” 不远处响起一阵开锁声,是郑恒和林宇琛带饭回来了。沈知安只能将刚组织好的语言咽了下去,装作一幅刚回来的样子在地上收拾东西。 简从南从林宇琛手上接过饭盒,趁那两人去阳台上取衣服的功夫又对沈知安叫道:“小沈同学。” 第86章 “嗯?”沈知安回头,还没太反应过来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 “以后多跟我聊聊吧,这种事。”他朝沈知安笑笑,身后的阳光衬得他的肤色越加的白,“就当是谈谈心了。” 还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沈知安点点头,内心生出几分徒然的暖意。 楚扬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洗衣服,直到过了十五分钟之后才看见。他一方面耐不住激动地想要下楼,一方面又突然想起简从南今天跟他说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想要对楚扬说的话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这才整装待发地跑到楼下。 楚扬坐在宿舍楼前的长椅上,一如既往的戴着他的蓝牙耳机。夜色淡淡,他的眼神不知道朝着何处望着,一直到沈知安跑过来坐到他身边时都毫无察觉。 不远处一对接吻小情侣以为他在盯着他们看,骂骂咧咧地换了个地方搂搂抱抱。 沈知安碰了碰他的肩膀:“想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 “没什么。”楚扬回神对他笑了笑,突然凑近亲了亲他的眼尾,“饿不饿,想不想去吃夜宵?” 沈知安被他毫无征兆的亲昵举动愣在原地。他往后稍微退了退,实在搞不懂这到底是在弄哪一出。 “你……” 他又惊喜又实在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打算就此试探面前这人一番——他硬生生地仰头凑了过去,装作一副飘飘欲仙的“索吻”样,以此来测试这人底线。 他们坐的长椅就在路灯下面,但凡路过的人都会看的很清楚,楚扬哪怕今晚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绝对做不到当众跟他接吻的。 就当他在为正确预设了对方的表现而沾沾自喜时,楚扬居然毫无防备地亲了上来。沈知安大脑猛地一顿,趁那人还没碰上来的刹那终于成功抽身—— “你疯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脱口而出,脑子里“惊喜”的部分立马抽的一干二净。 楚扬盯着他的目光里点着零星的温柔。他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后低头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吓到你了?” “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他妈还不吓人?”沈知安白了他一眼,随后又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你怎么了,怎么刚才奇奇怪怪的?” 楚扬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地玩着他的手。 沈知安内心的不安感更重了。他抽开被握的很暖的手,将那人的身子摆正:“到底怎么了,说话。” “没……” “不准说‘没事’。”他的音调纵然间高了许多,连带着这一个月积蓄起来的别扭感一起,“你今天不跟我说完,我就不放你回去了。” 楚扬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沈知安是真生气了。 他淡淡地望向那双桃花眼,悬着心开口:“这事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那我们换个地方,你慢慢跟我说。”那人的眼神斩钉截铁,似乎打心底地要找他问个水落石出。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离封寝还剩下两个小时。于是乎,他干脆把沈知安带去了宿舍旁边一家人少的咖啡店里。 “我算是保研了……”他低头往摩卡里面加方糖,刻意躲避沈知安直白的眼神。 沈知安对此表示十分不解:“但这不是好事吗,你保到哪儿了?” “江荔大学。”他沉着声说着,这四个字依旧烫嘴。 店里的门铃响了,此时又进来了几名提着电脑包的学生。楚扬手指扣着咖啡杯把,故意无视沈知安惊喜的眼神,过了一会儿才又低声开口:“但我打算放弃资格。” 沈知安蹙眉,刚想要反驳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猴急的脾气,继续静下心来听他说:“嗯,你继续说。”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楚扬嗤笑了一声,继续搅着那杯齁甜的摩卡,“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没想到我能保研。” 跟他说又有什么用呢。他白的像一张纸,终究不能与他感同身受。 沈知安蹙眉,对楚扬打马虎的态度十分不满意:“所以说是为什么?” “我有个室友,他为了这个保研努力了很久,但这次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楚扬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舌尖上的甜腻麻痹他的神经,“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店里晃着暗黄色调的暖光。也许是被咖啡因和糖精冲昏了头脑。他把跟周嘉的所有矛盾全跟沈知安说了。 其实他跟周嘉的关系不是从一开始就掰的,甚至他们大一的时候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朋友。直到周嘉有一次无意间发现楚扬的“小蓝”上有人持续跟他撩骚,这段关系才出现了异端。 农村出来的孩子在这方面都比较保守。周嘉当时碍于楚扬的面子没有说,只是不再和他走的这么近了。但好巧不巧的是,没过几天周嘉就发现他自己一直在追的女生喜欢上了楚扬。 “你知道吗,听说他爸是市公安局副局长诶。” “他好优秀啊,家庭条件也那么好,跟我们家正好门当户对。” “我要争取一个月之内跟他谈恋爱。” …… “公安局副局长”以及“门当户对”像针一样扎着他本就愤世嫉俗的内心。周嘉虽然家境贫寒,但从小到大都是“全村的骄傲”,一直到上大学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能够像小说里的人物那样傍上富家美人,从此打赢翻身仗,让父母都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第87章 一个死逼同性恋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祸害他的人生。 “她喜欢你,”那天晚上他找到楚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我知道你是同性恋,你跟她说一声吧,让她死了这条心。” “行,我明天上午下课的时候跟她说。”楚扬表面上答应了,但实际并不打算这么做。那个姑娘是系里有名的大嘴妹,无聊的时候连外校表白墙都加。楚扬实在不想让他是同性恋的消息传遍整个学校,以至于最后会落到楚煜文的耳朵里。 所以第二天他只跟那个女生说了拒绝的话,关于同性恋的事,他只字没提。 这个场景正好被周嘉看见了。 如果不是为了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他早就冲上去揍人了。 后来,那个女生因为家里生意变动出国留学了。周嘉希望全无,逢人便说楚扬是同性恋,每天在图书馆和学院办公室之间两头跑,内心只剩下无尽的偏激和怨恨。 楚扬面不改色地讲完了全程,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望向对面的人。沈知安低头思考了片刻,半响才扔出来一句“你该走你的路,不要太计较别人。” 是啊,他又怎么会理解呢。 他们的身体曾经亲密地相融,又曾经一起去过海峡对岸那么远的地方,但终究还是未能说明白一句话。 楚扬无法跟沈知安说的是,要是他真的接受了这个名额,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完全向那个家庭妥协了。 他已经打算留在江荔了,不能再继续妥协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感冒了没更!!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接着更~ 第45章 无常p 周嘉一天晚上都没有回宿舍。楚扬怀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艰难的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便去学院办公室找辅导员林艾说明情况。 “哟,这不是我们985的准研究生吗,”林艾让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珍藏的奶糖,“来来来吃糖,找我有什么事吗?” “准研究生”这几个字让楚扬瘆得慌。他装作一脸淡定地坐下,小心地拿了一颗糖塞进嘴里,像是临危之际给自己壮胆:“老师,那个……” “我申请放弃保研资格。” “哦?”林艾批文件的手指一顿,戛然蹙眉望向他,“理由呢?” 林艾这人看似一幅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样,实际上也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段的大姑娘。她心眼多,平时热衷于八卦学生之间的关系,对楚扬和周嘉之间的矛盾也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因此倒并不觉得意外。 其实早在楚扬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劝人了。先苦口婆心地教导一番,再撒个慌装装世态炎凉,实在不行,就打电话让楚扬他爸妈来劝…… 但等到这人真的坐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 “因为我已经打算考研了。”楚扬礼貌地笑了笑,“这个名额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嗯……”林艾用圆珠笔敲了敲脑门,先前劝人的话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你考研想考哪儿来着?政法大学是吧?” 又是这刺耳的四个字。楚扬深吸一口气,舌尖上融化的奶糖隐隐发苦。他仔细低头思索了一番,觉得说谎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江荔大学。” “什么——?”林艾的音调突然高了好几个key,那双不大的丹凤眼嗖的一下瞪得老大,“你——” 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快要奔三的成熟女性,“你脑子抽了”这句话早就直接甩他脸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你好像之前跟我说要考政法大学吧?怎么突然改了?” 楚扬用后槽牙将那块奶糖咬碎,半响才又挤出来一句:“没什么,就是以后还想在江荔发展……” 办公室内徒然鸦雀无声。另一名坐在林艾对面的男老师扶着眼镜往他们这儿瞟了几眼,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林艾将那口憋屈气呼了出来,手指尖敲得办公桌咯咯直响。经历过了这三年,她其实早就把楚扬的性格摸得大差不差,知道这小弟弟看似随和,但其实脑子里雷打不动的就是一根筋,是怎么劝也劝不动的。 这一根筋想了三年的政法大学,怎么会在大四的时候说不考就不考? “你谈恋爱了?” 林艾在这一分钟内撑着脑袋想破了头,终究还是只推出来了这一种可能性。 楚扬内心闪过一丝惊恐,完全没想到林艾会这么问。他出于对男朋友自私的保护,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了“没有”。 林艾将信将疑地盯了他片刻,并不打算就此相信。 “我知道我就算劝你你也不大会听。”林艾又在他手里塞了颗糖,语调平和了许多,“我的建议当然是不希望你就此放弃,但决定权在你手上,不是吗?” 从专升本再到研究生的她经历了太多世态炎凉,几次波折之后也逐渐懂了“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纵有一腔热血想要将歪苗扶正的心态是徒劳无功的。 即便心有诸多不甘,她还是将放弃保研的申请书格式发给了楚扬,装作一脸坦然地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要想好啊。” 想了那么多劝人的话,终究还是全部憋在了嗓子眼里。 “老师……”临走之前,楚扬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知道周嘉为什么没能保研吗?” 第88章 “他的绩点和综测跟我差不多,我觉得这实在是……” 林艾和他站在学院的走廊上,从上往下望去,下面的自习室里坐满了备战考研的大四学生。他们拼命向前奔去,望不到何处是骄阳。林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许久,最终只丢出来一句“有上面的意思,也有他自己的意思。” 这天的阳光很好,云淡风轻。 宿舍里依旧空无一人。楚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非常平静地打完了那份申请书。 周嘉在这时碰巧回来了。他面色蜡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楚扬的心静如死水,觉得周嘉这时候突然抽他一个巴掌他都能够平淡接受。 但周嘉看都没看他一眼,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貌收的严严实实,只是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玩手机。 楚扬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内心越烧越旺的愧疚感在隐隐作祟,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该下地狱的人是他,他应该要和周嘉说上一声“对不起”。 “周嘉……”他手指紧张地蜷着,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句“对不起”刚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脑袋里仅存的理性告诉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周嘉一开始就处处针对他,他这样是他罪有应得…… 善良与罪恶的小人来来回回在他脑子里转圈。楚扬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周嘉两耳不闻地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到阳台上把属于他的一堆衣服全收到床上,又把柜子上放着的行李箱搬下来,把那一堆衣服胡乱地堆到箱子里。 “我没有告诉你吧……” 他低沉嘶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楚扬猛地回头,周嘉抖着衣服的手在颤抖,血红的眼眶里浸满泪水。 “我爸一周前去县里的时候出车祸了……” “他人没死,但也跟死人差不多了……” “我妈当时一个人在家,那警察本来答应了要通知村里的人去看看她的,但还是来得太迟了……” “我妈又聋又瞎,她那天想自己开火做饭,结果不小心把煤气灶点燃了……” 周嘉瘫坐在那一堆洗的发白的衣服上,整个人乱糟糟的。他眼里没有憎恨,没有愤懑,反倒是充斥了些许死水般的无望。 南方的潮气自东方奔波而来,“麓园”的枝丫常年都是绿意盎然,但人生并不会。 楚扬望着被风吹起一角的窗帘,突然想起大一刚开学时初见周嘉时的场景——他穿着有些老土的格子衬衫,一手拎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行李包,给宿舍里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小盒自己家里种的枇杷。 那时张成杰老在背地里说周嘉土,楚扬听了不舒服,于是便主动提出来跟他一起去上课。 现在想起来,他跟周嘉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后来的事情楚扬记得很迷糊……他只知道周嘉休学了一年,回老家处理家里的事情去了。后来匆匆毕业,也没有再考过研。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楚扬特地为了放弃保研的事情回去了一趟。那时楚煜文正好在家,正陪着宁曦嗑瓜子听相声。 瓜子皮落了一地的灰渣。楚扬开口把前因后果全说了一遍,电视里的观众碰巧在这时发出哄堂大笑,给这场坦白增添了些许闹剧的成分。 楚煜文果不其然的大动肝火。他手里端着的那盘瓜子灰蹭蹭地抖了一地,眼看着就要照着楚扬的脸扬上去了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保研是因为什么?!” “老子的好心被你他妈全当成驴肝肺,老子他妈白养了你二十多年——” 大二的时候他就听很多学长学姐说过,他们学校的保研是很“黑”的,陷进去了便永远出不来了。 楚扬知法懂法,十分清楚楚煜文嘴里的“好心”其实是官僚主义式的贿赂。他抿着嘴,任由那一沓瓜子灰从他的头发上落下来,至始至终都没有说穿。 父子两的冷战又持续了多天。在这期间他考完了法考,也重新搬到了新的合租公寓。室友赵学长时不时会带女朋友回来吃饭,有时也会叫上他一起喝酒。 离考研初试还剩两个月。楚扬几乎每天都待在图书馆里复习,沈知安由于也要备考四级,平时也会陪着他一起去图书馆,美名其曰说要去“学习”。 那家伙天生不擅长拿笔写字,总是做到一半又开始趴在桌上偷懒。楚扬见状,拿着笔杆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沈知安“哼”了一声,睡眼惺忪地回头对上他的眼神。 周边实在太过于安静。楚扬不好意思小声讲话,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认真点。 沈知安气哄哄地把笔一摁,刷刷在纸上画了个生动形象的哭脸。 他上大学之后每天过的如梦如幻,早就把高中的英语知识忘得一干二净。这回决定要考四级也是因为跟了简从南的风,却没想到那人高考英语140,完全把他带到了坑里。 他听着耳机里如同念经般的听力,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家里那条一句洋文都听不懂的傻狗。好不容易念完了,他架势铺满地拿起红笔一对,前五道题都是大红叉。 太没意思了。他灵机一动,低头给楚扬发微信—— “今晚不想回去。” “我们去外面开房好不好?” 谈了这么久,他很清楚自己说的哪句话能够在一瞬间勾起楚扬的兴趣。 第89章 好在他的男朋友终究不是只会念书的神仙。楚扬一下都没等地合上了书,拉着沈知安就往外面跑。 又是醉生梦死的一夜。 晚上11点,沈知安赤着身体在他怀里安然地睡着。月光倾洒在他的脸庞上,很乖。 楚扬燥着心搂着人,他半靠在枕头上,不知道怎样回复宁曦的那条短信。 【妈:我看到你的志愿了,怎么填的江荔大学?】 【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46章 裂痕p 楚扬把睡得正香的人留在床上,独自一人溜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他的烟瘾自从谈恋爱以后便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甚至有时候都不会在身上揣着打火机。一是他自己没有那么想抽了,二是他不想让沈知安闻到身上的烟味。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基本没动过的烟盒,火星燃起的那一刹那,又徐徐地被夜风吹散了。 半空中染着白色的烟圈,手机被他搁在阳台的栏杆旁,幽幽地闪着荧光。楚扬盯着对话框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复了一句“没有”。 他知道这样做对沈知安来说不公平,毕竟任谁谈恋爱都不想被藏着掖着。但楚扬太过于害怕失去……为了保护尚在乌托邦里的人,他必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只怕稍不留神便跌进深不见底的冰窖里。 他已经把所有能预见的意外全部算完了,因此坚信只要把人保护得够好,虽然磕磕绊绊了点,但还是勉强能够走下去的。 但楚扬远远没有想到的是,人生比他脑子里的想法还要戏剧。 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中旬。马上就要考研了,楚扬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图书馆待到十点多。这天晚上下了一点小雨,他跟沈知安匆匆道别后便小跑着赶回去,打算回出租房以后继续背书。 赵学长坐在客厅里敲键盘,听到开门声后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楚扬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随意地抬手应了一声,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厨房里泡咖啡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多想,直到泡完咖啡出来的时候,赵学长的眼神还依旧停留在他身上。 他实在觉得奇怪,随手拿了一本政治书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赵学长深吸一口气,将正在写的论文界面退了出来,开始在历史记录里搜索江荔师范大学的校园论坛。 “这个是你吧?” 他蹙眉督了楚扬一眼,把那篇评论区早已沸腾的帖子放大摆在他面前。 仅仅一眼,楚扬便知道他费尽心思创建的乌托邦碎得一塌涂地。 这是一篇匿名帖,由一句“甜晕了”加上四张比较模糊的照片组成。楚扬颤着心点开第一张——那是他和沈知安在图书馆桌子底下悄悄拉手的远景,沈知安侧着脸趴在桌子上,两眼亮亮地偏头看他。 他又点开第二张:那是他们在行政楼楼下的角落里。沈知安那天宿舍团建喝了点酒,这个时候碰巧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撒娇。 第三张:一张模糊的侧影。他们在离学校不远的步行街散步,他就着沈知安的手喝了一口对方手上的饮料。 第四张:“芷园”楼下,他们两坐在沈知安宿舍楼前的长椅上,他自己模糊的身影凑近去亲了亲沈知安的眼角。 楚扬有些麻木地挪开视线,不忍继续往下翻已经炸开锅的评论。 他知道有些事情必定会发生,也每天都在准备如何去面对,但却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以如此无耻无理的方式,就这样毫无温柔地甩到他面前。 客厅的顶灯开得很大,晃得他视野里一片惨白。楚扬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手指将那本政治书的页脚抠得卷了边。 他沉着声音开口,语调异常的平静:“是我。” 客厅在一刹那变得格外安静。楚扬抿了一口咖啡,能感觉到旁边的人还想开口问些什么。 半响,借着钟摆的滴答声,他又补充了一句—— “……和我男朋友。” 窗外的雨下大了,夜风卷着秋末最后一丝潮气溜进窗户缝里。楚扬就这样毫无负担地张口说了出来,像战场上视死如归的英雄。 沈知安一回寝室就听到了噩耗。 林宇琛由于想购置一辆小电驴,最近便喜欢随便在校园论坛上看看有没有学长学姐二手转卖电动车。正当他还在为没有合适的价钱而发愁时,却正好刷到了这条无比炸裂的帖子。 “不是这……”沈知安借着林宇琛的手机看着这篇帖子,顿然感觉双脚有千斤重,“这什么东西啊?” “所以你们……”郑恒凑了过来,半眯着眼睛发出疑问句,“是那种关系吗——” “不是。” 他下意识地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回过神后,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原本以为自己心比天高,对这些事情从来都看得很开,任谁来问他和楚扬的关系他都能非常淡定自豪地回一句“对啊,我们是一对儿。” 但当露骨的事实血淋淋地铺在他眼前时,他才察觉到以前的他有多么幼稚。 郑恒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沈知安的肩膀,一脸轻松地嚷着:“别管这群人,估计是哪个姑娘随便发着玩的。” “对啊,你去帖子底下澄清一下不就好了。”林宇琛坐在床上灌了一口水,“就说你们是朋友,不会有人当真的。” 第90章 沈知安停住正在给楚扬打字的手,抬头跟林宇琛对视一眼。 这人说的没错,现在的事实扑朔迷离,那些照片都拍的比较模糊,真正的解释权在他手上。只要他抓住机会死不承认,这件事完全能够摆平…… 幸好楚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把微信界面退了出来,迅速在校园论坛上注册了一个号,还没仔细多想便把评论发了出去。 “搁这儿演戏呢。删了吧,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 发完之后他如释重负,一把将手机扔到桌子上,仰头喝了大半瓶水。 简从南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把这篇帖子翻到了末尾,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赵学长在他坦白完后表现得意外平静。那人没有震惊也没有继续刁难,反倒是化身了一位“知心大哥”。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精酿啤酒,跟楚扬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谈。 楚扬只是笑笑,客气地跟他说并没有什么事,当下之急找出这篇发贴子的人比较重要。 这个校园论坛谁都可以进,这篇帖子谁都能看到……最重要的是,他不清楚楚煜文有没有闲的没事来逛他们校园论坛的习惯。 “会不会是女生?”赵学长帮他撬开啤酒瓶盖,装作不经意间问道,“这些女生现在都喜欢嗑cp,我女朋友也是……” “不是。”楚扬彻底将那本政治书扔在一边,仰头灌了一口啤酒,“这拍的太刻意了,如果是女生的话,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赵学长推了推眼镜,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接话:“其实这拍的角度也挺模糊的,不仔细看其实也看不太出来……” 他说到一半话就停了。楚扬偏头看过去,发现赵学长的双眼重新停留在那篇帖子上,正盯着最上面那条评论看。 “这是……”他把电脑重新放在楚扬面前,用鼠标指了指那条顶着黑色博美狗头像,“你男朋友发的吗?” 评论里“普通的朋友关系”这七个字让他迫不及防地乱了阵脚。他抱着电脑,一时半会儿都没从嘴里吐出来一个字。 即使知道这样解释是对的,即使知道沈知安这么做是在帮他们“澄清”……但免不了的,他还是对这条评论产生了几分矫情的膈应感。 他初见沈知安就是伴着淡淡微妙的。 他们从来都没有当过朋友。 临近午夜,楚扬还是睡意全无。他闭着眼翻了个身,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发这篇帖子的“嫌疑人”人选上。 托周嘉的福,他们系里知道他性取向的人其实不少。但这些人要知道的也都是早就知道了,现在大家都在准备考研考公找工作,平时跟他交往也不多,谁会闲着没事来跟踪他? 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人选其实是张成杰,毕竟那人是得知他性取向后,最先开始对他表露出厌恶情绪的。但等到他再往深了想的时候,却又找不出具体的理由。 耳机里的音乐切到了一首情绪激昂的日式摇滚。楚扬撑着脑袋坐了起来,打算再打开那篇帖子找找线索。 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的别扭感,把每张照片一一放大点开,最终终于在图书馆那张照片里回忆起来了什么—— 那天沈知安跟他悄咪着拉了几秒的手后便起身上厕所去了。他趁着这期间又抓紧看了几个重点,回头往书包里拿参考书的那一刹那,他好像依稀在后面的座位上看到了舒恺低头的身影…… 得了,还不如怀疑是张成杰呢。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彻底打消了这个无比荒唐的想法,索性把图片退了出来,却没想到评论区下多了一条回复沈知安的匿名评论。 【那这个呢?】 那人紧接着又发了张画质无比清晰的图片过来,这回楚扬甚至都不用放大就彻底看清了自己的逆着光的侧脸。 这明显是一张从楼上往下拍的照片。他和沈知安坐在校园中央的亭子里,那天阳光很好,他趁四下无人的之际飞速地碰了下沈知安的嘴唇。 耳畔响着的鼓点越来越燥,还没等楚扬从这张令人窒息的照片中反应过来,手机消息铃又响了。 他麻木不仁地点开,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的手指在抖。 【楚煜文:你明天晚上回家一趟。】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好像碎了。 第47章 秋冬p 沈知安彻夜未眠。他怔怔地盯着头上的床帘支架,既不敢打开手机也不敢闭眼。 耳畔响起林宇琛此起彼伏的鼾声。他被吵得脑子一团乱,想把被子蒙住脑袋但又觉得全身发燥,翻来覆去就是静不下心……只要一合眼脑子里便全是那张从上往下偷拍的接吻照片。 南方的初冬又湿又冷,这天深夜期间刚下过一阵小雨。他实在不想待在宿舍的床上持续内耗,于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去天台上吹吹冷风。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毫不觉费力地一口气爬到顶楼。天台的冷风灌得很冽,他抬脚在水管上蹭了蹭踩到的一脚泥水,又把胸前的领子拉紧了些。 与不少大学的校园奇谈一样,“芷园”也同样流传过校园情侣双双从天台上一跃而死的佳话。这段传闻既浪漫却又令人闻风丧胆,但由于一直没弄清楚跳的是哪栋楼,大家只能没头没脑地猜来猜去,到头来也就逐渐丧失了吃瓜的兴趣。 沈知安撑在栏杆上低头望去,楼下的樟树枝繁叶茂,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雨水。他一抬手,衣袖上不小心蹭了一滩黑泥。 第91章 之前听楚扬说楼下这几棵树是最近几年才种的。反正也是无聊,沈知安随便顺着一想:没准就是在这儿跳的呢,那几棵树没种的时候人往七楼闭眼一跳,必死无疑。 干点什么好呢?当代的年轻人离了手机都活不了,即使现在的他对社交网络有再多怀恨在心,还是只能“迫不得已”地把手机掏了出来,快速将那个罪孽至极的论坛界面滑走,又条件反射般打开了追番视频软件。 上次看番还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确的集数,刚想把音量打开,背后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夹着天台上叫嚣的夜风一起,实在是有些瘆人。 秉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道理。他猛地一回头,正在脑海里中二地幻想如何智斗吸毒犯歹徒,却发现那“歹徒”长着一张简从南的脸。 他诧异地退了半步:“你怎么会在这?” 简从南靠在一旁的晾衣架旁,不远处的光晕淡淡地映在他的镜片上,显得那双眼睛更加薄情清冷。他从裤兜里拿出烟盒,随意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我抽根烟。” “你原来抽烟的吗?”沈知安把手里幼稚的番剧关掉,更加诧异了,“怎么平时从来没见你抽过?” 那人咬着滤嘴笑了笑,随后用手挡着风把烟头点燃,自如地吸了一口:“当着别人的面不会抽,所以我都是晚上来这儿抽啊。” 沈知安在一旁风干的地方坐下。他的余光从简从南精致的面庞上清扫而过,眼看着他自如地吐出一个形状完整的烟圈,又将有线耳机戴到侧边窥不见的右耳里。 在这个片刻,不知怎的,他突然从简从南身上窥见了楚扬的影子。 这两人都是平日里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一旦他们静下心来想要一个人独处时,周围的空气都会帮他们隔出一堵墙来。 “我有时候觉得……”好长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沈知安这回总算憋不住了,“你跟楚扬,在性格方面挺像的。” “哦?”那人偏头轻佻地朝他看了一眼,“怎么说?” 沈知安见他又露出这样有些欠揍的表情,刚刚想好要说出口的话立马忘得一干二净。他敞开双腿,囫囵地说道:“也没有具体怎样,就是那种感觉……” “就比如,有的时候你俩有什么想法也不喜欢说,神神秘秘的……” “今晚出这个事情以后他没有再找过你吗?”简从南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用手指弹了弹烟灰。 “没。”沈知安听罢后愣了片刻,随后仰头舒了一口气,“但我觉得他应该还不知道吧……”“他最近在忙考研,没空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中间恍然地穿插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轰鸣,断断续续的。简从南抽完这根烟,突然将另一半边的耳机递到他手上。 “想听歌吗?” 那人偏头朝他笑笑,还没等沈知安反应过来耳机便到了他手里。他愣神点了点头,只能有些懵神地将那只耳机塞进耳朵里。 那是维瓦尔第四季协奏曲里的《冬》。 “一开始我一直以为这首曲子叫《秋》。”简从南吸过烟之后的嗓音更加低沉了。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放眼望去临近日出的城市街景,“因为这首曲子的前奏很像落叶扫地的沙沙声。” “直到后来有个人跟我说,这首曲子原来描绘的是《冬》。” 他低头很轻地嗤笑一声,眼神却在此时点着片刻的柔光。 “但我之前听这首曲子的时候,脑子里一直代入的都是秋天的景色。” 这人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高领毛衣,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脸色顿然间白的可怕。沈知安蜷着手,耳机里热烈的小提琴高潮不断刺激他的耳膜,18年人生中第一次在心里萌生出了几分无力的萧瑟感。 “事与愿违吧……”他淡淡地开口,拉弦的高潮声渐渐淡若了。 他现在也算是能够体会到了。 他又陪着简从南抽了一根烟。临近清晨,夜风淡了下来,远方渐渐坦露出模糊的天际线。简从南将烟蒂熄灭在湿漉的栏杆上,定定地回到了最开始那个话题。 “你们两最好不要有什么事情瞒着对方,尤其是这种时候。” 沈知安纵然觉得有些唐突,回过神来支吾说了声“好”。简从南拍了拍他的肩,半响又冷不丁地回头加了一句—— “你说他像我……” “那我们这类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挺疯的。” 第二天,楚扬照样在微信上给沈知安发了每天例行的早安。他含着牙刷,见过了十分钟了之后还没人回,便准备直接打视频电话叫人起床。 在临近考研这段时间,沈知安几乎每天都会在早上八点陪他去图书馆自习。虽然这家伙到了图书馆也是趴在桌上睡觉,还白占一个位置。 他每次叫人起床的时候那人都是一脸不情愿地把头埋在枕头里,用晨起黏黏乎乎的声音说“今天可不可以不去”,但每次又会一脸惺忪的准点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早餐店里。 但这回他一个视频打过去时对面的情景完全不同。沈知安精神饱满地站在室外,看他身后的背景,像极了出租房的单元楼下…… “我在你家楼下。”经历过昨天晚上的糟心事,他现在学会了时刻左顾右盼,“我们今天换一家店吃早饭好不好?” 第92章 太反常了。楚扬一边穿外套一边下楼,隐约猜到那人可能已经知道内幕了。他心一紧,在门口看到沈知安的第一眼便直径把人拉近了单元楼里。 “进屋里说。”一晚上没见,楚扬搂了搂男朋友的腰,只身把他拐进了家门。 赵学长六点钟就起床出去了,家里现在空无一人。楚扬给他泡了杯咖啡,端给他的时候看那人靠在沙发上,神情淡淡的有些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便把沈知安摁在沙发上亲了许久。 他吻着沈知安柔软的唇,将脑子里那一沓糟心事完全抛在脑后。情欲从阳光的末端漫了上来,他手指轻抚沈知安垂下来的发尾,忍着将要喷薄的欲望。 上次做爱好像也是这个姿势……沈知安的肉体记忆被唤醒。他搂紧楚扬的脖子,趁接吻的间隙轻声问道。 “要做吗……” 楚扬又亲了他片刻,随后把人埋在怀里抱着:“想什么,你今天上午不是还有课吗?” “翘了呗。”那人抬起好看的桃花眼,轻点了下他的鼻尖,“上课都没有你重要……” 楚扬刚想跟他说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他养成了恋爱脑,但随后转念一想,他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去……沈知安低头摸着那一片浅色桃花纹身,清晨有些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楚扬耳边。 “我就想跟你待在这里,哪都不想去。” 经历过昨天,沈知安眼里的世界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原本的世界浮光跃金,纵然间望去全是缀着光的彩色……而现在,当他往里走深了去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都是低压压的灰色,只有他自己的身上流着格格不入的五彩。 只身一人走在路上,他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那些人会在心里默默议论他,会转头就跟别人说他是变态,是怪物。 今天早上,他趁着室友还没醒便溜了出来。他从小到大都喜欢交朋友,而那张照片击破了他最后的防线。他逃到属于自己的安全区,害怕一回宿舍,世界就彻底变了样。 楚扬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忍心说。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意外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心照不宣的,成为了一件专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但好在小屋里的阳光很暖,都不用刻意开灯,便有足够亮堂的爱意可以诉说。 “沈知安……” 楚扬燥着心顺着沈知安的发尾,任由他玩着自己的手指,半响才开口说道:“你知道了……对不对?” 尚未从这件事情中释怀的人蹙眉扒开他的怀抱:“别说这个。” 看到对方逃避的模样,楚扬不由地重重地提了一口气。他好生哄着,重新把人捞进怀里,安抚地亲了片刻:“昨晚没睡好吧?” “没有……睡得挺好的。”沈知安撇过头,实在不想让楚扬多想。 “那我没睡好。”他装可怜似的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过来看,有没有黑眼圈?” 趁沈知安将信将疑凑过身来检查时,楚扬措不及防地端住了他的下巴,极其轻柔地吻了上去。 与之前发泄式的欲望不同,这次他是真心疼。 他在这条黑暗的道路上斩草除根,架起桥梁,努力给眼前的人造一座完美的宫殿……怎么能任由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说烧了就烧了。 沈知安察觉到了楚扬情绪的不对。他微微分开一毫厘,双手捧住那人的脸庞:“你想跟我做就直说,别整这些假模假式的。” “安安……” 沈知安听到这个称呼后愣了片刻,放在沙发上的五指抓紧了面上的布料。 楚扬低头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在他的大拇指上摁了摁。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我……在这之后,你依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狗,满世界疯跑。 经过楚扬缜密的排查,总算大致推断出了偷拍他们的人所处的教室。 就在那天下午,他便以丢了东西为由,独自一人去调了那天下午的监控。事实证明,那天下午就只有一个人进去过那间教室,并且被楚扬抓到了很明显的拍照动作。 完全意料之外的,那个人居然是平时最老实巴交的舒恺。 第48章 芒果刨冰p 沈知安在见完楚扬后便直接回教室上课了。他将卫衣帽子盖到头顶,畏畏缩缩地从后门溜进教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快要到点了,乌泱泱的人群不断从前排涌上来,他低头装作玩手机,又将帽子边缘拉低了些,不禁开始庆幸这节课是在大教室上的公共课。 郑恒大概是没有看到他。沈知安微微抬头,一直看到郑恒东张西望地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这才好不容易歇了一口气。 他燥着心翻开画得乱七八糟的书,白纸上乌黑的方块字在他眼里恍然变成了无数扭曲的黑点。思政老师在讲台上叭叭地讲着,沈知安脑袋磕在桌板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消息。 平日里寂静无声的寝室群突然弹出一条艾特他的消息。沈知安心一颤,猛地把手机屏幕扣好,突然开始正襟危坐地盯着讲台听课。 林宇琛应该发现了吧?群里的那条消息是不是就是在质问他这件事……他的手指非常没出息地抠着书页,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在他手心里震得响彻云天的消息铃。 多媒体教室的回声效果很好,连周遭同学小声交头接耳的声音都能窸窸窣窣地听得很清楚。他整个人缩着,第一次那么不想取得别人的关注。 第93章 坐在第一排的郑恒好巧不巧在这时回头跟他对视一眼。沈知安心里虚得慌,又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悬着心解开锁屏。 算了,宿舍关系掰了就掰了吧……反正他还有简从南支持他,大不了就搬出去,跟楚扬一起在外面住…… 【林宇琛:@沈知安,兄弟你还好吧?】 【林宇琛:我操他妈,那傻逼太过分了,这也能拍】 【郑恒:对啊,这他妈明显就是侵犯别人的隐私。】 ??? 这好像与他心里想象的场面不太一样…… 沈知安动动手指,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那两人便又发了几条过来。 【林宇琛:没关系兄弟,我们一直站在你这边,谁他妈在背后议论你我他妈就抽谁。】 【郑恒:对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恐同的都是傻逼罢了。】 沈知安看到这里,顿然间感到鼻子有些酸。 上天好像并没有将他置于死地。 无端的怒火夹杂着更多的不解燃了起来。楚扬坐在监控室的旋转椅上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想清楚舒恺这么做的原因。 他蹙眉打开和舒恺的微信聊天界面,在聊天框上输入了无数遍想说但无法说出口的话,那句“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输入栏内停了又停,最终还是被他删掉了。 他跟舒恺约到了学校旁边的咖啡馆见面,打算在今晚见楚煜文之前彻底把这件事情了解。 下午3店,楚扬难得地点了一杯极苦的意式浓缩咖啡,装作一脸自若地看着舒恺从门口进来。那人戴着板正的黑框眼镜,在看到他时十分淡定地脱掉外面大衣,露出内衬熨得特别平整的白色衬衫。 “坐。”楚扬忍住心里的膈应感,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想喝什么,我请你。” 舒恺点了一杯拿铁,双手端坐地交叉在胸口。正当楚扬还在想怎么开起这个沉重的话题时,舒恺却提前开了口,丝毫都没有让他难堪。 “你想问照片的事情,对吧?”那人抿了一口拿铁,眉眼低低地看着他。 楚扬听到他这么问之后愣了片刻。他抿着嘴,还在琢磨着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舒恺身体倾着,用试探性的眼神打量着他,又乍然地开口—— “那是我拍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镇定,仿佛一粒石子被砸到金属壁上。楚扬一杯意式浓缩下肚,苦涩的液体滑过喉腔,又像是点燃了一肚子的酸楚。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沉着声开口,憋着的怒气冲着脑门,麻麻的。 “你没看出来吗,”他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 “我一直喜欢你。” 舒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提上了一口气。他乌黑的眼珠颤着,双手努上前去,想要试图握住楚扬放在桌上的手。 他喜欢楚扬,从大一的时候就喜欢。准确来说,他是这个宿舍里第一个发现楚扬性取向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缘故,他从小到大听人做事都需要再三确认别人的脸色。高中的时候,母亲转运嫁给了一名家世显赫的企业家。虽说继父对他就相当于亲生儿子,但母亲还是时刻告诫他做人要小心,他们这是“寄人篱下”,是一辈子都不能抬起头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自信去社交,更没有什么机会碰见同类,楚扬是他人生当中遇见的第一个。一开始他只是好奇,总想着去和楚扬搭话,但又不好意思将心中的秘密说出口……久而久之,他在微妙的边缘越走越远。 楚扬长相优越,专业能力又强,平时为人亲和有礼……跟他这样一轮来来回回接触下来,舒恺也逐渐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愫。 其实他从楚扬搬回宿舍的那一天就估摸着想要表白。凭着前两年偷偷摸摸的“调查”,他也多少对楚扬混乱的私生活有过了解……坚信只要对这人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不说能够完全得到他,但至少可以以此作为“要挟”,骗得一次跟楚扬上床的机会。 但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楼梯口的那一幕。楚扬扶着怀里的人,神情是他从来没有窥见过的温柔。 好像就是在那一天,他才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为“自我”活过。 “你……” 楚扬看着这张陌生乖张的脸,顿然间哑口无言。他拖着咖啡杯垫,第一时间把手缩了回去,嘴角挂着僵硬的笑。 舒恺在这时低下了头,又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乖巧样。楚扬摸着咖啡杯把,半响才开口说道:“我有男朋友了,你应该知道吧。” 想到这里,楚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看这形势,怎么弄得好像他自己成为了加害者。 “我知道啊。”舒恺抿了一口咖啡,拳头攥着,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你肯定想让我把帖子删掉吧……” “要不这样,你跟我去开一次房,我就保证将这些帖子删的一干二净。” 店里的门铃响了,一群大学生打闹着走了进来。楚扬的呼吸越来越快,他端着所剩无几的浓缩咖啡,方才还因为礼貌堆着的假笑在一瞬间彻底垮了下来。 他有失礼貌地嗤笑一声,涉及到原则问题,他再也无法把这“礼貌”装下去了:“你别太过分。” “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第94章 他从小跟着楚煜文长大,深谙成年人世界的社交规则。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变得够强,所有事情便能够迎刃而解。 而金钱,则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根本的欲望。 但舒恺并不买账,听到“钱”这个字后反而更加急眼了。 “我不要你的钱。”那人身子又向前倾了倾,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别以为这样就能诓到我,我的原则是不会变的。” “那我的原则也不会变。”楚扬沉着声说着,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 “不是,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舒恺的声音顿然间高了一个度,他紧握杯把,眼角堆着近似于偏激的笑,“我知道你以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性生活对你这种人来说,不就是随随便便都能够得到的吗?” 楚扬的烟瘾越燃越旺。他黑着脸,装作一脸淡定地望着眼前偏激到极点的人。 总的来说他还算是一个体面的人,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扰乱公共秩序的举动。 “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不行。” 舒恺说完最后一句话满脸通红,身上穿的白色衬衫也逐渐露出褶皱。 烟瘾弄得手腕在发抖。楚扬低头缓了缓,并没有回答舒恺一连串的问题:“你就不怕我去告你吗?你学法律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行为严重的话是足够违反隐私肖像权的。” 这回轮到舒恺嗤笑了:“你不可能告我,因为你还没有出柜。” “你爸妈都在法律机关工作,你如果告我,他们不就知道了吗?” 咖啡馆内响起轻柔的爵士乐,与此时紧张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也许是窥到了楚扬的眼神有片刻的闪躲,舒恺的自信心猛地增长了好几个度。 那人嘴角堆着得逞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正中他的下怀:“你这么喜欢你的小男朋友,你要是有本事,就为了他出柜啊。” 旁边有一对小情侣在沙发座上打情骂俏。楚扬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去,纵然间生出几分怅然。 他其实一直太不敢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段感情应该不会维持太久。 因为这个时机太不对了。他面临着考研,而沈知安才大一,他们之间有太多没有办法解决的鸿沟……他还没有变得足够强大,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跟世俗对抗。 但当他吻着沈知安的时候,又会想要用尽全力地去爱这个人。他每跟沈知安多待一秒就会更爱他多好几分,这份爱意越燃越烈,让他完全来不及考虑冲动的后果……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心里描摹着未来假想的幸福生活,又会不自觉地想—— “万一呢。” 万一他和沈知安能够挺过来呢。 这方谈话最终还是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他一个人走到校园里的人工湖边,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行人寥寥地路过,有不少小姑娘还十分嫌弃地捂住鼻子。楚扬看着垃圾桶上堆着的一团烟蒂,内心平静如死水。 这天阳光很好,湖面很静,没有一丝风掠过的痕迹。 在见楚煜文之前他还跟沈知安见了一面。沈知安小跑着向他奔来,一脸笑靥地告诉他寝室里的室友全部都知道这件事了,并且没有任何要歧视他的意思。 “我现在感觉,出柜也没有这么难了。”那家伙在他前面倒步走着,天上蕴着天真的笑。 楚扬只是笑笑,并不打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泼他冷水。他拉过沈知安的手,带他去了那家伙之前一直叨叨着想去的刨冰店。 沈知安一人点了一份超级大份的芒果冰。他一面吃着,又一面伸着勺子想要给楚扬喂一口。楚扬摇摇头,把碗朝那人面前挪了挪:“天气冷,我看着你吃就好了。” “啊——”沈知安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嘴角还沾着芒果果酱,“这可好吃了,也不是特别甜,下次等天气暖和的时候带你来吃。” 楚扬就这么在旁边看着,抬手将那家伙嘴角边的果酱抹掉。沈知安趁机亲了把他的手指,随后又低头埋头苦干去了。 “沈知安……” 没什么想法,他就想唤一唤这个名字。 “嗯?” 吃的正香的家伙抬头,嘴角上又沾到了新的东西,这次是尚未融化的冰渣。 楚扬觉得可爱。他轻笑了一声,又用手帮他把冰渣擦掉:“没什么,你继续吃。” “不可能‘没什么’。”沈知安蹙眉,装作一脸生气的样子,“快说,不然今天不给你亲了——” “真没什么。”楚扬偏头,装作不知情地去看手机。 沈知安这时便急了。他放下勺子,瞄准楚扬的敏感部位就是一通乱挠。楚扬虽然极力用手挡着,但还是没有抗住那人机敏的双手。 “好好好——我说……” 楚扬举手投降。他趁着那人停歇的间隙打开手机,给沈知安打字。 消息铃声在两秒钟之后准时送达,沈知安解开锁屏,对话框那三个字让他立马脸红到彻底收手。 【全世界最帅的大帅逼: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全世界最帅的大帅逼”是小沈给楚扬的微信备注~ 他们俩虽然开始波折了,但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分手!!离分手还有一段时间呢~ 第49章 英雄p 为了回家之后给楚煜文留下一个好印象,楚扬把耳骨钉啥的摘得一干二净,还特地在大衣里搭了一件领子特别高的深色衬衣,把锁骨下的那枚纹身遮得严严实实。 第95章 快到家了。他把耳机摘下来放在口袋里,将脑袋里想了一路的“被迫出柜后的光荣反抗事迹”彻底清空,在家门口的墙壁上靠了许久之后才敲响了门。 宁曦系着围裙给他开了门,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楚扬暂时舒了一口气,把大衣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闻着饭香坐到了餐桌的一角。 “你爸他现在在单位,等下就回。”宁曦用抹布把桌面擦了擦,上了一个凉拌菜,“饿你就先吃点垫垫肚子,饭马上就好。” 楚扬有些生疏地道了声“好”,他盯着宁曦在餐厅进进出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然想起她妈妈之前也是一名叱咤<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的女检察官。 他依稀还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宁曦曾来参加过一次家长会。他读的是市里最好的公立小学,周边同学的家长大多都是政府公务员,都想趁着开家长会的功夫跟班里的“领导”家长攀上关系。 宁曦官二代出身,父亲之前是省委常委副书记,母亲则是大学里的知名教授。她从小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也逐渐养成了知书达理,行事干练的性格。那时楚扬还记得他在教室外面呆愣地站着,宁曦从走廊的另一端疾疾地走来……她蹬着一双高跟鞋,穿着一套非常干练的黑色制服,发髻挽得高高的,身边还跟着几个喋喋不休的家长,一幅高高在上的女强人样。 小的时候,楚扬最崇拜的就是妈妈了。 往前的记忆太过于久远。至于宁曦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贤妻良母”的模样,楚扬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他四五年级的时候父母关系突然变得很僵,好像还闹过离婚……再后来,外公就无端地去世了,外婆被送进了养老院,妈妈好像就彻底变了样。 后来他才知道妈妈出过轨,在外面跟另一个男人好上了。但说实话,知道的时候,楚扬丝毫都没有想要责怪宁曦的意思。 宁曦刚将热气腾腾的丸子汤端上桌,楚煜文便回来了。那人关门的声音很重,楚扬被震得猛地回头,碰巧对上那双灰黑的瞳仁。- 楚煜文瞥了他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又用餐巾纸擦了擦手,直径在楚扬对面坐下。饭厅里晃着钟摆的滴答声,宁曦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从厨房里拿出一叠碗开始给父子俩盛饭。 这顿饭的前半段平静得有些异常。楚煜文端着碗挑着菜,开始照常讲一些单位上的牢骚事。宁曦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在旁边听着,根据丈夫讲话的语气自如地变脸,时而咂着嘴应付几句,又时而蹙眉插进去几句出气话。 楚扬的神经高度紧绷着,整个过程中甚至都不敢大幅度地抬头。他低头扒着光秃秃的白饭,只有在噎得不行的时候才会抬筷子夹上一口面前的白菜。 “扬扬怎么不吃菜啊。”宁曦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将楚扬平时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摆在他面前,“来来来吃排骨,我特地为你做的。” 楚扬看着这一碟糖色炒的很漂亮的排骨,一时间居然毫无胃口。他小心地观察对面楚煜文的眼神,看着他爸正在神情自若地刷着手机,这才动筷子夹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排骨,配着饭囫囵咽了下去。 “怎么今天吃的这么少?” 宁曦凑近了些,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心虚感在一刹那灌遍了全身。楚扬的眼神不自觉地闪躲,他坐直了摆摆手,为了证明自己尚且“正常”,赶紧低头扒了一大口饭,又夹了一块盘子里最大的排骨,鼓着腮帮子就往嘴里送。 排骨外裹着的酱汁甜度刚刚好。楚扬又用余光瞟了几眼坐在对面的楚煜文,见他实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这才彻底断定这老东西估计还在生他放弃保研的气。 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事,到底是他自己想多了。他鼓起勇气夹了一个肉丸,脑子里不断对未来几个小时内也许要发生的事情进行预演……筛筛拣拣,他最终还是不太敢往好的方面想。 毕竟如果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楚煜文是不会突然叫他回来吃饭的。 果不其然,这顿饭局在他刚想完的下一秒便出现了转机。 “楚扬,”坐在对面的人突然放下筷子,抬眼朝他的方向看去,“最近要考研了,学习上紧不紧张啊?” 那颗冒着热气的肉丸最终还是没能送进他嘴里。楚扬扶着筷身,始终不太相信楚煜文是在实打实地关心他。 “还好。”他看着楚煜文那双灰黑的眼睛,悬着心答道。 宁曦此刻也朝他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片刻的疑惑。楚煜文破天荒地朝他勾着嘴角笑了笑,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的白菜:“想考江荔大学是吧,好好加油啊。” 那突如其来的笑容在楚扬眼里倒十分瘆人。他又扒了一口饭,闷着“嗯”了一声。 到目前为止都还好。米粒在他的嘴里释放出清甜,楚扬想着,也许这就是楚煜文惯用的pua伎俩,突然叫他回来吃饭其实是为了“求和示好”呢…… 毕竟他一个大忙人,平时处理公务的时间都没有,哪会那么闲的去翻他们学校的论坛呢…… “诶对了。” 楚煜文边嚼菜边开口。他依旧有些瘆人地笑着,眼角旁堆着的褶子陷得很深。 楚扬刚压下去的心慌又莫名地漫了上来。 “你不是之前定的目标是考政法大学吗?怎么突然改成江荔大学了?” 第96章 坐在一旁的宁曦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扬一眼。凭着她多年的直觉,大概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俩人又会吵起来。她笑着摁住丈夫的手腕,另一只手还不忘给楚煜文碗里夹菜:“扬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你别说话。”还没等宁曦说完楚煜文便厉声打断了。那人非常不讲礼节地把筷子插到饭里,方才还挂着笑容立马阴沉了下来。 他接着朝楚扬使了个眼神:“你自己说,原因是什么?” “没什么。”即使全身已经高度紧绷,楚扬还是装作一副淡然地笑了笑,“因为政法大学分数太高,我觉得我考不上。” 餐厅上方的暖灯突然间变得刺眼起来。楚煜文嗤笑了一声,显然是对他这个回答报以不屑。 “那你怎么不报外省同级别的学校,为什么非得是江荔大学呢?” 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已经快要呼之欲出了。楚扬捏着筷子的手有些抖,虽然预料到了无法挽回,但他还是想在最后的最后,为自己和沈知安挣扎一下。 毕竟,“万一”呢……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的人脉都在江荔。”为了不让楚煜文看出他的心慌,他把双手收到桌底,“你不是之前说过吗,以后在社会上混,人脉是最重要的。” 这是他平日里最厌恶的话术。但为了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他意识到他必须这么说,才有可能取得楚煜文的信任。 “楚扬啊楚扬……” 那双灰黑的眼睛鹰隼般地盯着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你是我的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到准点了,客厅里的挂钟响了三声。宁曦坐在一旁搓着手指,用忐忑的余光瞟着他,饭厅里在这一霎那静的可怕。 楚扬身子坐得板正,过了半响才试探着开口:“真没有……” “你谈恋爱了吧?” 完蛋了。 他彻底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像个怂逼一样端坐着。宁曦见状赶紧给楚煜文倒了一杯水,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劝和的笑:“谈个恋爱怎么了,谈恋爱不是好事吗——” “谈了个男的?” 这一秒,就连宁曦也彻底愣住了。 “我……” 窗外好像下雨了。楚扬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坦白说,他曾在脑子里设想过很多次出柜。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英雄,跟这操蛋的家庭誓死力争抗争到底……在想象里,他会拍着桌子大喊一声“对啊,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然后一把将餐厅里的椅子掀翻在地,离家出走,十分潇洒的跟楚煜文断绝父子关系。 他以前从来不后悔自己喜欢男生,但现在,他内心的那根弦松了。 “扬扬……” “搞错了吧,你别乱说啊……” 宁曦的声音在颤抖,既震惊又实在不愿相信。 他的儿子从小就很优秀,不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让她操过任何心。除了高考意外考砸,她一直都对外炫耀她有个很聪明很乖的儿子。 毕竟事到如今,儿子是她唯一的底气。 宁曦以前还担心过楚扬会不会长歪,会不会离了她突然叛逆……她以前还庆幸过没有,她的儿子就是这么听话,虽然有的时候会跟楚煜文闹些矛盾,但总体来说依旧是顺着那根完美的藤蔓长大的。 见楚扬一直不说话,楚煜文只好把手机扔到饭桌上。楚扬趁这时瞄了一眼,屏幕上是他和沈知安的那张接吻照。 “你看看……” 楚煜文看向宁曦,将手机推到她面前。 “这下好了,你儿子是个同性恋。” 宁曦只看了一眼便捂着嘴哭了,直径摔门进了房间。刹时,饭厅里只剩下他和楚煜文大眼瞪小眼。 “我昨晚通宵没睡,就为了你的事。”楚煜文的神情意外的平淡。他抿了一口茶,咂了咂嘴又接着说道,“我为了你,动用了我能用的人,已经在刚刚把那篇帖子强制删了。” 哪是为了他,分明是为了这人自己副局长的面子罢了。 “我有个认识的人在做这方面的治疗,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你考完研之后直接去他那里。” “保密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楚扬看着对面的人,心里像被石头砸了一下。 “我不去。” 他知道,这东西就是折磨人的。一旦去了,他的一辈子就毁了。 楚煜文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回答。那双灰黑色的眼睛眯着,窥不见任何的愤恨:“那就分手,以后不准再跟这人有任何联系。” “还有,找个女孩子尽快结婚。我不要求长相和学历,只要是个女的,能生孩子就行。” “但前提是,必须分手。” 这场“谈判”异常平静,连一丝水花都没有。 “我不分。” 楚扬听到自己开了口,声音低得不像话。 “我也不会去接受什么治疗,也不会结婚。” 他留下一番豪言壮志逃了,尽管这跟他想象中的英雄不太一样。 他知道楚煜文必定会在这之后对这段感情横插一脚,他也知道他最终逃不过……但现在他只想没出息地逃走,他想逃到火车上,一直到天涯海角…… 他淋着雨一路走到了单元楼。刚刚走的太急,他连外套都没拿。雨点打到他的衬衫上,那枚浅粉色的桃花纹身在湿漉的布料上若隐若现。 第97章 似梦一般,他好像在单元楼下看到了沈知安撑着伞的身影。那人在这时碰巧也看到他了,迈开步子向他跑来。 “怎么不打伞啊?” 沈知安的眼眸依旧那么亮。他嘟着嘴,想要搂着楚扬进屋:“我给你打了好多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对不起……” 楚扬若若地开口,前额的碎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不只是这件事,所有的所有,我都想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他的男朋友仰头亲了亲他的脸,冰冷的面颊上尚有一方小小的温存,“快进屋,你穿的这么少,别感冒了。” 稍有些破旧的单元楼内亮着暖灯,上演着人情世故,人情冷暖。楚扬一把将人搂紧,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沈知安……” 他的心跳飞快,抱人的力道越来越紧。生怕一个不小心,怀里的人就趁机跑走了。 “我爸妈知道了……”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顿然间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沈知安蓬松的发尾磨着他的脖颈,痒痒的。那人片刻过后搂住他的肩膀,很轻地在他的嘴唇上碰了碰。 那双桃花眼里蕴着亮亮的柔光,像极了富士山下的那个夜晚,胆大张扬的少年对他道出的一句句情话。 “瞎说什么呢。” “我真的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xql 第50章 博美狗p 不到两周的时间,沈知安家的饭馆就收到了停业整顿的消息。 那是一个周末,江荔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阴雨。地铁站的台阶上积了整片湿洼洼的淤泥,沈知安穿了一件深蓝色冲锋衣,背着挎包小跑到自家饭馆门口,却看见大门紧闭着,平日里喜欢在门口撒欢的博美狗也看不到踪迹。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大门上贴着的“停业整顿”四个大字,实在想不通一个生意这么好的店为何会突然被工商局查封。 他们一家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平常要是店里来了街里街坊都会减价甚至免单,回头客更是数不胜数……李采梅从小教他做人做生意都得老实积德,凡事要听劝,不要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他漫不经心地踩着台阶前的泥水,一个电话打到了家里。婉婉好像在哭,电话背景音闹哄哄的,李采梅接电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她让沈知安不要过多起疑,现在回家就好了。 马路对岸好像堵车了,各种颜色的车流挤在一团,密密麻麻地叫着喇叭。雨点逐渐下大了,他把帽子从后面兜好,快速往家的方向跑。 两周前那篇帖子莫名其妙就被删了,风波淡淡,大家也逐渐对这样一桩闹事失了兴趣。他原本以为自己又能重新和楚扬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却没想到对方比之前更加避讳了。 楚扬的妈妈好像每天都会给他打无数通电话……他有次恰巧在旁边听到了些许,电话对面没有哭天撼地,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是很平静的一直说着要让楚扬回家。 沈知安默默观察着这一切,把男朋友被迫经历的糟心生活看得一清二楚。要说他完全不愧疚吗,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那天晚上楚扬在出租屋里背书。他为了不加打扰,一个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打游戏。这晚上运气不好,匹配到的队友都很不争气,他一共打了5把,4把都是输。 楚扬知道这家伙精力旺盛闲不住,便拿了一个洗好了的苹果,让他自己削了吃。却没想到这家伙连苹果都削得坑坑洼洼,垃圾桶里堆着的苹果皮一截一截的,就是拉不成条。 一晚上的连败让这少爷最终还是失了耐心。他“啪”地一声把水果刀摁在床头柜上,本想要直接带皮啃,手上那一半坑坑洼洼苹果却在这时被人拿走了。 “我给你削。”楚扬又搬了一把小椅子坐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刀刃,另一只手扶着苹果,削出来的皮一溜一溜的,非常漂亮。 沈知安在一旁撑着脑袋,突然觉得自己跟楚扬比起来就像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接过楚扬手上脆甜的苹果块,却迟迟没有下嘴。 他的男朋友把甜的果肉削在玻璃碗里留给他,自己却吃着酸涩的内芯。恍然间,沈知安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想着要不要帮楚扬分担些什么。 “那个……” “我要不要也跟我爸妈一并说了算了……” 这事都泄露成这样了,反正他们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沈知安淡淡地说着,内心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楚扬听到他这么说愣了片刻,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原来在心疼他。 “没关系。”他把装着苹果块的玻璃碗推到沈知安面前,操着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着,“犯不着那么着急,再等一等吧。” 自从被迫出柜之后,他每天都做好了被分手的准备。 沈知安耳根子软,又从小顺风顺水长大,抗压能力不强。楚扬有的时候想,没准过几天楚煜文亲自找这家伙恐吓一番,再拿出“要多少钱才能离开我儿子”这样类似的架势,如果那老东西有闲情还可以玩上一番阴的……到那时,沈知安还能挺得过来吗? 并不是他对沈知安没有信心。而是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会为了他停留一辈子。 第98章 沈知安才18岁,这时候就要跟这人谈上“一辈子”,跟把矮苗扼杀在泥土里有什么区别……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沈知安刚到家的时候爸妈都在。婉婉在沙发上笑咯咯地摇沙锤,那只博美狗不知道为什么被拴在了外面,正吭哧吭哧地吃着狗罐头。 “怎么把狗栓外面了?”沈知安蹲下来揉了一把狗头,抬眼朝李采梅望去。 “别提了。”李采梅帮他把门带上,“你妹妹这几天咳嗽,带她去下面诊所看了看,那张大夫说可能是狗毛过敏。” 沈知安揉着毛的手一停,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了上来。那傻狗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尾巴摇得正欢。 这只黑色的博美是他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在正阳街前的水坑里捡的。那天他本就因为值日放学晚了,再加上又有一群外班的同学硬是把他抓到操场上去打篮球,一群男孩子们疯疯癫癫,等到彻底玩完已经快要到七点半了。 完蛋了,李采梅一向不准他晚于7点回家。他借了同学的电话卡跟气急败坏的母上大人辩论了半天,最终还是只争取到了一个吃剩饭的机会。 不争气的肚子已经饿得翻江倒海。他抠搜着把校服口袋翻了个遍,最终还是花了金贵的两块钱买了根烤肠。 谁知道两分钟后,他将会把那大半根滋滋冒油的烤肠都喂了狗。 当时那小黑狗太小了,蔫了吧唧地趴在树根底下喘气,又一个劲儿地想往他怀里钻。沈知安把那大半根烤肠喂完,这才想到这狗究竟要何去何从还是个问题。 “你先在这树底下待着,离这水坑远一点,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还是不行吗……” “我真服了,你这狗是不是傻……” 这狗终究还是听不懂人话,只会嘶哈着舌头往他的身上蹭。沈知安实在是没办法,刚想解下红领巾把狗包起来,却突然想到老师说过“红领巾是有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觉得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奇怪。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骂骂咧咧地把那条狗在怀里抱好。 这条博美一直陪着他从青涩的少年时代一路长大成人。他见证了婉婉的出生,见证了正阳街的落寞,又见证了新房的搬迁……他年近中年,虽然又傻又有些耳背,但早已成为了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网上有一个什么宠物爱心收留所,”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父亲沈愈突然开口了,“我看那待遇挺好的,过几天可以把他送到那儿。” 楼道里大概来人了,那狗隔着门兴奋地叫了起来。沈知安仰头喝了一杯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听着沙发上不断传来婉婉咯咯的笑声,恍然间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落寞。 一条狗的寿命最多只有15年,而人的平均寿命就有七十几年。那只狗花了生命中近五分之一的时间来陪伴婉婉,却没想到这丫头也许到死都不会真正记住他…… “诶对了,”沈知安岔开这个话题,拼命让自己不要去多想,“咱家生意怎么被查了?你们昨天不还说生意挺好的吗?” 李采梅叹了口气,起身去沙发上把婉婉抱起来:“其实这两周工商局那波人就一直来,也搞不清为什么,昨天突然说我们家食材有问题……那人家公文都下来了,我们再不改不就是反政府吗?” “两周”这个词一说出来,沈知安就隐约猜到了这件事的缘由。 “那现在怎么办?”他咽了口唾沫,只能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们有说停多久吗?” “一个月。”沈愈接到,“其实也没事儿,这阵子本身就查得严……我最近搞投资赚了些钱,家里拆迁费还有这么多,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你那投资还是省省吧,还跟着一什么大师,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唬人的呢?” 李采梅撇了沈愈一眼,单手抱着人冲奶粉。沈愈听到这一下就急了眼,一直叭叭说这大师有多牛逼,堪比股神巴菲特,他们那一群人都跟着吃了不少红利…… 沈知安不太懂这些。他静静地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又实在觉得心烦,于是便牵着那条即将要被抛弃的博美,一个人下楼走了。 宁曦又打电话来了。楚扬这会儿碰巧在背书,他把手机放在一旁,边听宁曦的苦口婆心边在心里默背。 其实就在几天前,他和宁曦见过一次。那天宁曦穿着一身卡其色,把本就有些蜡黄的脸色衬得更加暗沉。 “扬扬,妈妈这几天思考了很多……” “不就是喜欢男生吗,没什么,妈妈能接受……” “但你先回家,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宁曦说着听起来“释然”的话,内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解脱。 最终,他提出让宁曦跟楚煜文离婚,彻底搬来跟他住,自己也会在江荔念完研究生,找工作,然后一直给宁曦养老…… 毫无意外,这个提议被宁曦一票否决。 她说,离婚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些年她习惯了安于现状,不想再去冒这个险了。 楚扬摁着笔,脑子里清晰的政治要点变得模糊。为了不让自己的状态变得更差,他囫囵地跟宁曦讲了几句,一番电话打完,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 第99章 门铃响了。他闻声开门,沈知安怀里抱着那只黑色博美,发尾湿漉漉地站在门口,那双桃花眼垂了下来: “能暂时收留我们吗?” 第51章 收留p 沈知安没有告诉楚扬的是,方才在他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从他们家新安置的小区到地铁站必须经过李采梅的家常菜馆。那傻狗被牵在前面蹦跶,沈知安在后面低头拽着狗绳,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饭馆门口站着一名头发灰黑的男子,眼神正泛泛地朝他这边看。 他以为是对“停业整顿”四个字不明所以的客人,刚要过去开口提醒,那人便自己朝他走过来了。 “你好同学!”男子眯着眼朝他笑了笑,看面相十分和善,“你是叫沈知安吗?” 那只博美狗四脚岔开发出阵阵低吼,沈知安朝后拉了下狗绳,有些愣神地点了点头。 “啊那个……”那人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个皮质的东西在他面前展开,沈知安定睛一看,竟是一枚蓝底黑字的警官证。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蒋焱,这是我的警官证。” “刑侦支队?”沈知安蹙眉,平日里小说电视剧看多了的他第一时间以为自己牵扯到了某个命案之中,“我没干什么啊。” “我知道,你别慌。”蒋焱为了展现出他“暖心叔叔”的一面,闻声把警官证收了起来,“我不是要拷你,就是简单通知你一个事。” 沈知安将信将疑地看了他片刻,这才小心点了点头。 “你明天有空吗?”蒋焱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打开手机,上下滑动着翻了翻,“我师父……噢不是……” “我们市公安局的楚副局明天有事想找你谈谈。” “你看约在新区西茂路的悠然咖啡馆,下午四点钟可以吗?” 沈知安的心狠狠地颤了颤,视线不由地朝马路对岸看去——很徒然的,“悠然咖啡”四个字正好处在对面众多商铺的中心位置。 “对对对就在那!”蒋焱没心没肺地拍了拍他的肩,“看到了吧。明天有空吗?没空的话副局说可以换个时间……” “有。” 沈知安硬着语气说了出来,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紧绷着一口气,攥着狗绳的手指越发僵硬。 谁都看不出此时此刻他有多么紧张。 赵学长最近跟导师做项目去了,平时白天很少回来。楚扬拿出鞋柜里那双专门给沈知安准备的拖鞋,又从他怀里接过那只狗,细心地放在怀里给他擦脚。 经过几次算是亲密的相处,这傻狗已经完全认了楚扬这个“新爸爸”,现在正四脚朝天地露出毛茸茸的肚子,两眼泪汪汪地祈求爸爸帮他挠痒。 “怎么突然过来了?”楚扬非常敷衍地给这狗抓了几下,随后便去厨房里给沈知安冲了一杯橙汁,“你不是今晚要回家吃饭吗?” 沈知安窝在沙发上,耷着脑袋抿着这杯橙汁:“我来了会打扰到你复习吗?” 那只博美狗抬着脑袋在茶几边走走停停,大概是把篮子里放着的黄柠檬当成了某种可口的食物,一直伸着短爪想要去够。沈知安心如死水,随便抓了一个柠檬扔在地上,任那傻狗埋着鼻子嗅来嗅去。 “高兴不行——”到头来还是这“新爸爸”靠谱。楚扬一把将地上的柠檬捡起来,连带着茶几上的那一筐都放进小型犬够不到的厨房里,“狗狗不能吃柠檬,知道了吗?” 此时还窝在沙发里的“正牌爸爸”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楚扬凑过去把人搂在怀里,见沈知安还是一脸闷闷不乐,又低头安抚地亲了他好一会儿。 “谁惹你不高兴了,跟我说说。” 他抬起那张委屈巴巴的脸,轻柔地按摩那人有些紧绷的太阳穴。沈知安抱紧楚扬的脖颈,双腿止不住地往男朋友身上蹭,半响才憋出一句十分不争气的话。 “想你了……” 这家伙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软软的。楚扬抚着他的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多天积攒下来的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部消逝了。 “笑什么,”那少爷眉头紧皱,见他又把自己当成小屁孩,眼神顿然间变得凶巴巴的,“我其实就是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那种事事不顺就跑到男朋友这来讨糖吃的小趴菜,他还特地义正言辞的加了一句:“仅此而已。” 沈知安有时候刻意装出来的小表情实在直戳楚扬心窝子。他没有接话,笑着站起来走到厨房,那少爷在后头紧紧跟着他,小孩似的。 “想吃什么?”这几天忙着复习,他自己一个人通常都吃的很随便,“我这里没什么大鱼大肉,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不想出去。”那只狗正好碰巧跑了进来,沈知安闻着声蹲下,漫不经心地逗了逗,“你看着做吧,我都行。” 平时那么挑挑拣拣的人怎会说出这么随意的话。楚扬正准备洗菜的手一顿,依旧觉得沈知安是有什么心事瞒着他。 他脑袋里那个可怖的猜想正在一点一点变成现实。楚扬悬着心,还是打算就此试探着问问。 “沈知安……” “嗯?” “我爸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 “啊……?”在地板上逗狗的人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疑惑的神情,“没,没有啊……” 第100章 楚扬半抿着嘴,依旧一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真没有,你想什么呢!”沈知安将狗放开,像抱巨型毛绒玩具似的整个身子扑向楚扬,讨好似的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楚扬顺其自然地搂住他的腰,两个人逗来逗去,又呼吸缠绵地亲在了一起。 沈知安的腿有些软了。楚扬把他半抱着放在灶台上,那少爷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好玩似的在下面晃来晃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姿势让楚扬想到了某次不可描述的体位,他一把摁住沈知安乱动的腿,二话没说地就想把人抱回房间。 “嗯……不要……” “我今晚还要回家呢……” 那家伙被亲得满脸通红,闷在他的肩窝里不愿起来。楚扬感受着鼻腔周边淡淡的柠檬清香,虽然此时的气温已经接近个位数,但他还是觉得耳边滚烫。 “不弄……” 他把人小心地放下来,燥着心顺着那卷曲的发尾。沈知安抬眼盯了他片刻,还以为是自己方才拙劣的演技被这人一眼看穿了,又厚着脸皮编了几句:“那啥……” “我感觉我四级过不了了,怎么办?” 原来是在这闷闷不乐呢。楚扬放下心来,借着洗菜的哗哗水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大学四年,都可以考过的。” 虽说这理由是胡编的,但沈知安还是对楚扬这敷衍了事的安慰态度十分不满。他漫不经心地在旁边择菜,故意没有搭理刚刚那句话。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其实,他真的很想告诉楚扬今天下午蒋焱来找他那件事,很想很想……他知道楚扬会保护他不让他去,他也知道楚扬会想方设法地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但事到如今,他觉得是时候要让自己面对现实了。 毕竟爱一个人的方式不是当缩头乌龟,而是要迎难而上,披荆斩棘。爱与被爱被均衡地分配在天平的两端,稍有些轻微的不平衡,这段感情便会破裂。 那傻狗在厨房的地砖上踩着小碎步,丝毫不觉这奇怪的氛围。他努力伸长那只短脖子,想要把今天的晚餐一探究竟。 “那个……” 半响,沈知安的声音才从旁边重新冒了出来。楚扬暂停了手上的活,静静地在一旁听他说。 “我妹妹狗毛过敏,他们说要把高兴送走……” “我把他留给你养,行吗?” 兴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只博美扑腾着双腿,撒欢似的往沈知安身上扑。沈知安蹲了下来,右手在乌黑锃亮的狗毛表面来回摩挲。那狗没什么心眼,他还没逗几秒钟便又跑去找“新爸爸”了。在看到楚扬把狗抱起来的那一刹那,他的鼻子非常不争气地酸了。 “那个,如果你不想养就算了……” 他知道楚扬最近很忙,把高兴交给他也许更是一个负担……但,出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私心,他就是不想把这狗交给别的任何人。 楚扬没有立即接话。他低头摊开这狗白白的肚皮,仔仔细细地抓了一圈的痒。那傻狗四仰八叉地瘫在“新爸爸”的手臂上,被挠得舒服地闭了眼。 “放心吧,我会养好的。” 楚扬偏头朝他笑了笑,柳叶眼弯弯的,很好看。 第二天,沈知安特意穿了一身看起来十分板正的风衣,提前半个小时就在“悠然咖啡”的卡座上坐下。为了缓解紧张,他对着手机摄像头梳了无数次头,那杯提前点上的热美式眼瞅着就要喝到杯底了。 楚副局准点来了。这人今天穿的十分“亲民”,全身上下都罩着低气压的灰黑色。而沈知安的长相和穿搭太过于出众,楚煜文刚进咖啡馆的第一眼便认定了是他。 “叔叔好。”沈知安又续了一杯黑咖啡。他右手搅着铜勺,余光总是不自觉去瞟对面这个跟楚扬长得无比相像的男人。 原来就是这个男人……曾经把楚扬逼得这么紧的吗。 楚煜文朝他笑笑,一幅通情达理的善良大叔样:“放轻松别紧张,我们就是聊聊天。” 对面这瘆人的笑容让他更加紧张了。沈知安深吸一口气,话题直奔主题,打算“先下手为强”:“叔叔,我不会跟楚扬分手的。” 楚煜文听到这话有些意外,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他要笑不笑地抿了一口咖啡,咂了咂嘴靠在椅背上:“小沈啊……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 沈知安下意识以为楚煜文这是在嘲讽他太幼稚不懂事,刚想张嘴反驳些什么,却被那人一个抬手打断了。 “这家咖啡不错啊……” 沈知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大脑被喉腔里留存的苦涩感一点点击中。楚煜文换了个姿势,右手端着咖啡杯,又轻晃着摇了两下,像是漫不经心间的随口一问—— “诶对了,楚扬有跟你说过他想考政法大学研究生的事吗?” 第52章 爆发p “什么?” 沈知安搅着咖啡的铜勺停了,喉腔内泛着的苦涩越加粘稠起来。 对面坐着的楚煜文像是对他疑惑的神情十分满意,那人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全然一幅惬意的姿态:“对啊,他一直想考政法大学,中国法学界最高学府。” “他没有告诉你吗?” 沈知安的脑袋好像被巨石砸中了一般,一瞬间被压得抬不起头。在来之前他就不断在心里想,绝对不要被楚煜文算计,就算对方提了再多钱再多要求也要坚定拒绝,要时时刻刻坚守自己的底线…… 第101章 他的食指指甲陷进大拇指的肉里,半响才支吾着开口:“怎么会?我看着他填的志愿。” “昂,他现在是想考江荔大学来着。”楚煜文低头嘬了一口咖啡,沉着声继续说道,“你们这帮年轻人倒挺会谈恋爱,他应该是为了你留下的……” 身为过来人的楚煜文深谙他们这帮小年轻幼稚脆弱的恋爱,认为一切都是荷尔蒙的一时作祟,只要稍稍往这看似波澜不惊的池塘里丢一枚炸弹,都不需要他过多干涉,这段感情便会顺其自然地分崩离析。 “其实他如果考上了江荔大学我倒是还挺高兴的。”他继续说着,将端着的那杯咖啡放在桌上,“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离自己近一点。” 楚煜文记得很清楚,楚扬是在高二的时候开始“叛逆”的。那时那小子总会故意以各种方式惹他生气,每次打他骂他楚扬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服软了,反而过段时间又会故意“作妖”一番……他想过“放手”,但每次看着儿子那双与自己极其相像的眼睛,他又像是被一根筋拽住,怎么割也割不下来。 他像是被内心深处某种执念困住。楚扬越是叛逆,越是对他心生怨念,他便越想去压住他,把儿子绑在自己身边。 沈知安抬头望向那双灰黑色的双眼,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明白的,楚扬那么渴望摆脱这个家,怎么可能会想留在江荔读研。 他低头冷笑一声,心越止不住地紧张:“叔叔,您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楚煜文继续摆着那张笑脸,“我不是来劝你们分手的,我只是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让自己变得更成熟些。” “成熟”这个字眼正中沈知安的下怀,他抿着嘴,纵然间感觉自己的所有肝脏有千斤重。 “据我所知你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妹妹吧。”楚煜文忽略他惨白的脸色,云淡风轻地开口,“你们一家又是做生意的,最近饭馆也关了,这一个月内收入也是个问题吧……” “叔叔。”听到这里,沈知安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卖力挤出一个微笑,立刻读懂了楚煜文话里有话的“一个月”其实暗指给他下的最后一个月通牒,“我们家的事情,我劝您还是别管了。” “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楚煜文笑着装作双手投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儿子的对象,我习惯提前了解了解……” 沈知安咬着牙陷入了沉默。楚煜文咖啡喝到一半,又突然叫了两个蛋糕,他将其中一个栗子味的推到沈知安面前,客气地伸着手让他吃。 “诶对了,”那人低头吃着蛋糕,右手还不忘打字回复工作短信,“你是只喜欢男生还是都行?” 这话虽然可恶,但也倒彻底问到了沈知安的心里。他嘴角一顿,推蛋糕的手停在中途,最终还是只囫囵地说上一句“不知道”。 他只喜欢过一个人,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反应”都只是生理在作怪,并没有走过心。 “那为什么,不找个女孩子试试。”那双灰黑的眼神沉着盯了他一会儿,又转而间化为一个不走心的微笑,“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一定要一棒子打死呢。” 周末难得闲下来,楚扬去周边的菜市场买了点沈知安爱吃的菜,打算晚上给下个周末就要考四级的人做一顿大餐。 他从灶台柜子里端出许久都没用过的蒸锅,把芋头去皮切块蒸好,再拿出赵学长专门给女朋友炖肘子的高压锅,把刚处理好的新鲜仔排放进去压。 其实这道菜的工序非常复杂,想要真正做好是挺难的。要不是沈知安嘴刁喜欢吃,按照他自己平日里连热水都懒得烧的生活习惯,是绝对懒得做这么复杂的菜式的。 那只黑色的博美狗在他脚下转着圈圈,似乎也对这道菜充满了兴趣。 等他全部弄完后已经将近六点半了。他将电饭锅的插头拔了,将做好的三菜一汤端到饭桌上,燥着心给迟迟未到的人打电话。 “喂……你到楼下了?” 对面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楚扬边穿外套边急着下楼,果真看到沈知安穿着一身风衣在楼下频频踱步。 楚扬把电话挂了,跑过去捏了下他的耳垂:“怎么不上楼敲门?” “昂……我怕赵学长在家。” 楚扬发现沈知安有些躲着他的眼神,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那人心虚地挠了挠头,又装作全然无事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了,其实是想让你下来接我。” “喔……”看到沈知安恢复正常状态,楚扬总算舒了一口气。他跟着那人上了楼,趁转动钥匙开门的间隙趁机将这件事坦白。 “其实没关系的。你想来随时可以来,赵学长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说完这句话,他发现沈知安原本向上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连接下来对他说话的语气都淡了许多。 “是吗?” 这声毫无感情的“是吗”夹杂着门锁转动的金属声,格外刺耳。 “‘早就’知道……是有多早?” 门正好被打开了,一阵清甜的饭香从屋内飘来,那只傻狗迫不及待地蹬着小腿跑来,在楚扬裤腿下蹭来蹭去。气氛诡异的尴尬,楚扬暂时将狗赶到客厅里,他颤着心回头,只见沈知安手指蜷着,那双平日里蕴着光点的桃花眼此刻低眸垂着,整个人僵硬地靠在墙角。 第102章 他收着钥匙的手一顿,实在不知道沈知安此时此刻是在闹什么脾气。因为不想在门口干站着,他轻拉着人进屋,坚信只要好好亲一亲抱一抱就能把人哄好。 “怎么了?”他凑过去帮人脱了外套,又悬着心点了下沈知安的嘴唇,“要不要先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 沈知安扭头朝那一桌美食望去,不知怎的,他的鼻子虽然能闻到很香的饭菜香,但整个人却毫无胃口,内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再越烧越旺。 之前因为楚扬在忙着考研的缘故,他们之间的那些埋在心里的矛盾都变成了历史遗留问题……这些小小的矛盾聚沙成塔,眼看着就要在最高处疾疾垮塌。 见沈知安还是没反应,楚扬又稍稍凑近了些。他试探着把人搂到怀里,沈知安被好闻的薄荷清香包围,刚升上来的火气和别扭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种莫名的酸涩。 “安安……”他轻声唤了唤那人的小名,搂得更加紧了,“别不高兴好不好?” 沈知安埋在他的肩窝里,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我没有不高兴……” 那阵芋头蒸排骨的清香在这瞬间被无限放大,焦躁地侵蚀他的鼻腔。沈知安的脑袋有些发晕,他缓缓地抬头,心理憋不住事的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学长……”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其实想考政法大学?” 那双桃花眼颤颤地盯着他。沈知安一字一句说得很平静,平静到楚扬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 闹脾气。 “我……”他反应了好久才知道大事不妙,彻底反应过来时沈知安已经离了他的怀抱。楚扬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在一瞬间硬了下来。 “我爸去找你了对不对? ” 沈知安半张着口沉默了。楚扬内心无尽的焦躁感又翻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最坏的情况。 “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不是我想的哪样的。”沈知安轻声打断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楚扬,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去牺牲什么,不要把我当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我没有……”焦躁感堆得越来越重。楚扬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大脑一片空白。 “你以为你没有罢了。”沈知安再次打断,语气加重了些,“你最近要考试了,我不想跟你吵架……但我有的时候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爸要来找你?”楚扬头脑一热说了出来。他摁着额头,大脑被不断上头的烟瘾和焦虑感占据,这两方势均力敌,马上就要压垮他最后一根神经。 “不是,”沈知安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嗤笑了一声,“这不一样的,我的心理防线不至于那么脆弱。” 南方的室内没有暖气,饭香渐渐冷却了。楚扬淡淡地望着他,刚想开口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刚想好的话全憋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跟楚煜文单打独斗这么多年,他深知这是这老东西众多计策中最可耻的一环。看似交心地跟你聊天,实际上早就在这中间埋下一个巨大无比的地雷。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金属声,楚扬立马猜到是赵学长回来了。沈知安在这时也变得哑口无言,他趁赵学长进来的时候转身走了,仅仅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夜幕降了下来,暗色的天又降下了小雨。江对岸的霓虹亮了,沈知安小跑着赶上了回家的公交,雨水从窗玻璃上沿着五彩滑落,他听着耳机里的歌,手脚冰凉。 他其实清楚这是楚煜文逼他们分手的计策,但知道这件事后,他还是免不了的难受。 一向乐天派的他在经过了这么多之后都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如果没有他,楚扬就能高高兴兴地考上政法大学,然后去北京,至此之后就真的可以摆脱那个压迫至极的家庭了…… 不行,不能这么想。他揉着眉心,强迫自己把这个悲观的想法彻底抛开。 李采梅看到儿子这么早回来有些诧异。她抱着婉婉,看着沈知安一脸失魂落魄地走进房间,带着半分好奇地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失恋了?” “什么鬼——”沈知安原本铁青的脸庞立马变得满脸通红,嗖地朝一脸戏谑的母上大人看去,“你说啥呢……” 也许是觉得哥哥此时的表情实在滑稽,婉婉摇着手臂咯咯笑了起来。李采梅轻笑了一声,凑过去点了点儿子的脑门。 “那你跟楚扬,吵架了?” 第53章 玻璃渣p 沈知安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的出柜时刻来的如此突然。 “什……”他双颊涨的通红,“么”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心跳便早已乱了阵脚。 “啊,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李采梅把乱动的婉婉放在摇篮里,朝目瞪口呆的儿子使了个眼神,又顺带去厨房里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你是我生的,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看得明明白白。” “那……那……”沈知安端着那杯水,手心的温热渐渐散开,连带着回暖有些僵硬的肢体,“妈你不介意吗?” 在他的印象里,李采梅女士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中国母亲形象。虽然他小时候总会因为贪玩不好好学习等诸如此类的原因挨过好几次李采梅的巴掌,但打完之后,他的母上大人也最多罚他站在自家饭店门口当“吉祥物”反省几十分钟……当他肚子饿了,厚着脸皮重新进屋时,心软下来的李采梅又会每次在桌上给他留好还在冒气的饭菜。 第103章 所以在沈知安幻想过无数次的出柜画面中,无一例外的都是勃然大怒的李采梅一个巴掌扇过来,又可能会拿着扫帚假模假样地在他身后追上一圈,最后罚他在冷风中站个一两个小时……至于还有没有留好的热乎饭菜,还得看李采梅的心情。 沈知安依旧诧异地看向对面弯着眼角的母上大人,纵然间感觉脸颊生疼。 “完全不介意肯定是不可能的。”李采梅撅着嘴,颇有些俏皮地说着,“毕竟,我之前还是想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李采梅25岁顺产生下沈知安,在40岁出头又被迫当了一次高龄产妇……历经两次鬼门关的女人,岁月早已在她的额角上留下斑驳。沈知安在对面淡淡地望着,莫名在心里闪过几分恍然的自责。 “妈……”他颤着心开口,声音在一瞬间低了许多,“你如果要想孙子啥的,我们以后商量好之后可以去领养一个——” “哎呀我说着好玩呢。”李采梅摆摆手打断了。她半抿着嘴笑着,一脸看似无所谓地打趣,“都想到这个份上了,你俩的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场面一下便沉静了下来。沈知安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我们刚刚算是吵架了。” 其实他上公交车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楚扬马上就要考研了,好不容易闲下来还给他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而他却因为一件早应该过去了的小事,在这么关键的时期摆脸色给男朋友看…… 沈知安沉着声,愧疚感在他胸腔里不断撞来撞去。不知怎的,他面对李采梅那张意外可亲的脸,突然觉得自己里外都不是人。 毕竟家里的生意被迫停业整顿也跟自己有关。他的嘴张了又张,话刚到嘴边却迟迟不敢开口。从小到大,他知道家里的生意是李采梅和沈愈两人呕心沥血十几年打磨出来的,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苍蝇小馆慢慢扩展到如今的网红店……要是被她知道是自己的儿子给她断了财路,虽然她嘴上可能不会说什么,但内心指不定得有多心痛呢。 “吵架很正常啊,不吵才不正常呢。”李采梅从客厅的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对着垃圾桶削了起来,“吵架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有的时候也要换位思考,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其实你会发现这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她将削好的苹果块切在碗里递到婉婉面前,那丫头从小就贪吃,立马抓了一块开始啃起来。李采梅定定地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把沈知安现在的这段感情状况当成很大一回事。 毕竟谁没有年轻过,知道这时期的恋爱看似无坚不摧,但实际上比任何玻璃都易碎。等到这小子磕磕绊绊再受几段苦,感受一下这段路的世态炎凉,久而久之,也就自然想要选择安定下来了。 “妈……”沈知安接过李采梅递过来的苹果,慢吞吞地塞到嘴里,“我爸他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呢。”母上大人操着无所畏惧的口气说着,“放心吧,他现在整天都在忙着什么炒股赚钱,闲的没事跟一帮大老爷们打麻将,根本管不着。” 沈知安这么听着,不由的狠狠舒了一口气。 “你俩也别太耗着,多体谅体谅对方。”李采梅继续说着,眼角沾了半点的柔光“反正没事儿,你在外面闯了再大的事,只要不是去违法犯罪,都有家里给你兜底。” 沈愈在这时碰巧回来了。家里虽然少了那条狗的大呼小叫,但依旧回响着婉婉“爸爸爸爸”的小奶音叫唤。沈愈左手提着一只刚宰好的鸡,表情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一回来就大叫着“输牌了”。 “都说了不要老去打麻将,到时候家里的钱都被你败光了……”李采梅顺手接过那只鸡扔进厨房,趁这时狠狠白了他一眼。沈愈笑呵呵地扔了几句“呸呸呸”,从摇篮里抱起双脚乱蹬的女儿,在她白嫩的面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沈知安窝在沙发上,看着家里一片安乐,不由地在心里点起了一盏欣慰的灯。 宁曦大概也没有想到,已经两周多没回来的儿子会在这晚上突然回家。 楚扬进门的时候风尘仆仆,上半身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薄卫衣,领口敞得老大,一看就是什么都没准备便匆匆赶来。 “扬扬……”宁曦捂着嘴,一幅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 楚煜文这会儿碰巧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自若地抬头撇了一眼,对于楚扬的突然出现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你……”他一下地铁后便一路狂奔,此刻还有些喘不上气。楚煜文将报纸放在一边,身子向前弓了几分,一脸淡定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楚扬。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着急。”宁曦半扶着他坐到沙发上,转头给他倒了一杯水,“慢点喝慢点喝……” 楚扬仰头一口气闷完这杯水,背部恍然间传来一阵温暖。他悬着心偏头,发现宁曦的手放在他背上轻柔地抚着。她微微拧着眉,看向他的眼神却是点着一星柔光的。 一瞬间,刚憋到嘴边的狠话就被直直地吞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他对上那双灰黑的眼睛,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你跟他都说了什么,你——” 他本来打算对着楚煜文大骂一通,但终究还是只能变成没出息的“审问”。 “啊你知道了……”楚煜文处事不惊地抿了一口茶,“没什么啊,我就是跟小沈聊了聊。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怎么可能把他怎么样。” 第104章 说着,那人还特别欠地补了一句:“你跟他吵架了?” “用不着你管。”楚扬撇头冷笑一声,徒然间冒出来的尾音在抖,“你想让他跟我分手就直说,用不着搞这些阴的。” “所以呢,他提分手了?”楚煜文半眯着眼,语气听起来依旧云淡风轻,“也正常。我找工商局的同志查了下他们家生意,是有一些不达标的地方,就索性让他们停业整改了。” “他大概也知道原因……毕竟,任谁都折腾不起一个月家里没收入啊——” “啪”的一声,茶几上的玻璃碗碎裂在客厅地板上。楚煜文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只见楚扬站在他的正对面,手里捏着一片透亮的碎玻璃,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看。 指腹上火辣辣的,他能感觉到玻璃碎渣正在刺入自己的皮肤。宁曦两眼被泪水染湿,正冲过去想要夺过儿子手上锋利的玻璃碎片,却被楚扬一个侧身躲开了。 “我不欠你的……”楚扬的声音冷的不像话,骨子里那些早就根深蒂固的东西冒了出来,“我真的搞不懂了,你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宁曦小声的啜泣声响彻在耳边。楚煜文嗤笑一声,冷不丁地朝他扬了扬头:“过来。” 楚扬站在原地没动,玻璃碎片一如地被他握在手心里。楚煜文又叫了一声,见他实在没动静,便直直地走了过去,对着楚扬的侧脸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宁曦哭着就要推开他,但终究敌不过一个老刑警历经多年训练的臂力。客厅的钟摆依旧滴答摇着,楚扬麻木地定在原地,接连被抽了多少下他都数不清了。 “看看你妈!再看看这个家——” 楚煜文的咆哮声贯穿他的耳髓,又血淋淋地浇在手上。 “这个家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你的错——你他妈就没有好好反省一下吗?!老子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变态——” “我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结果呢?老子掏心掏肺对你,你他妈就是这么尽孝的??——” 楚扬闭上眼,突然好想让自己干脆变成一只鸟,轻盈的风荡在他耳边,自由自在…… 那天晚上他只记得楚煜文后来一直在抽他。至于后来他是怎么和楚煜文彻底闹掰,又是怎么撂下狂言摔门而出……他都记不太清了。 手指被玻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彼时却毫无知觉。他晕着头一路走回了出租屋,夜风刮在红肿的脸颊上,放大了原本不明显的痛觉。 太累了。他连衣服都没脱便倒头就睡……这一夜他睡得很沉,梦里很黑,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昨晚忘记定闹钟了,他迷迷糊糊睡到了自然醒。阳光很暖,颇有些懒洋洋的。他想翻个身来继续睡,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软软地牵着。 再睁眼定睛一看——手上的血痕被仔细地清理干净了,手指间被玻璃刺进去的伤痕也被白白的纱布包了起来。沈知安偏头睡在他旁边,长而密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很乖。 楚扬看到此情此景,很难不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沈知安在这时碰巧醒了。那人睁开双眼,整个人愣了几秒后方才哑着嗓子说道—— “对不起啊……” 他抿了抿红润的嘴唇,漂亮的桃花眼垂了下来。 “我昨天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原谅我好不好?” 楚扬其实根本就没有生过他的气。他凑近,跟乖乖认错的人接了个很轻的早安吻。沈知安被他搂在怀里,撒娇似的靠在他的颈窝上。 “沈知安……” 那只博美碰巧在这时破门而入,提着短腿在床边转圈。 他抱着人靠在床头,收起这一刹那的不真实。那人讨好似的蹭了蹭他昨天被打红的脸颊,痒痒的。 “我跟我爸彻底掰了……” “我们还能好好在一起的,对吗?” 第54章 新年快乐p 沈知安从楚扬的肩窝里抬起头,打小就被夸会安慰人的他,一时半会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楚扬很厌恶那个家,也知道他巴不得早点跟那个家脱了干系……但此时此刻令他意外的是,对于这个措不及防的消息,他居然一点都不为楚扬感到半分高兴。 “怎么……”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颤颤地望向抱着自己的人,“怎么会……” 这其中的人情世故太过于复杂。他站在那扇紧闭的窗户外走走停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望到。 也许是窥到了怀里人的半分不自然,楚扬悬着心,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角:“没关系,这对我来说其实挺好的。” 昨晚具体吵了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头脑一热,好像把这些年对楚煜文的所有不满统统说了出来。一旁的宁曦在拉架,但都被楚煜文挡开了。楚煜文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抽他,各种粗鄙凶残的话都被那人搜刮出来骂了个遍。吵到最后,楚扬一气之下把家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摔的摔砸的砸,剩下的稍微有点用的都被他顺带着拿走了。 沈知安心疼得不行。他小心牵住楚扬被纱布缠着的手,低声发问:“这是被打的吗?” 楚扬低头看了会儿,好像并没有太把手上的伤当回事:“不是,他的打的脸。这好像是被玻璃扎到的。” 第105章 “很疼吧。”那家伙靠在他肩膀上,有些毛燥的发尾蹭着楚扬的脖颈,痒痒的。 “不疼……” 楚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为了不让沈知安继续东想西想,他跟这家伙接了个很长很长的吻。惺忪的柠檬味萦绕在鼻腔周围,怀里的人身上暖暖的,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那只博美狗用他那刚吃饱的劲儿一跃跳到了床上,瞄准沈知安就是一通乱蹭。楚扬微微放开怀里的人,在一旁静静地听了会儿那狗发出的哼唧声,忽然间想到他还有一件事没跟沈知安确认。 “那个……”他有些燥地抚着那人的背,沈知安偏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 “你们家的生意是不是关了?” 昨晚他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事情跟楚煜文吵起来的。 “昂,是关了……”沈知安立马面露惊慌。他彻底转了个方向,连连摆手说不,“但没有关系的!我们家之前因为拆迁多了一笔很大的钱,撑一个月肯定没问题的,你犯不着自责也犯不着担心——” 楚扬抿着嘴,顿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半躺在枕头上,突然想到昨天楚煜文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我他妈以后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是那老东西第一次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那既然都不认他当儿子了,那是不是自己以后的所有事都跟他没关系了……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出事之前的平静。为了方便和宁曦见面,楚扬把出租屋的地址通过微信的方式告诉了她,并跟她说想来可以随时来。 虽然宁曦还是对儿子同性恋这件事感到膈应,但她更受不了不跟儿子见面。在楚扬快要考研的这几天,她闲着没事就会带一些食材过来给他做饭,生怕儿子吃不饱穿不暖。 “对了扬扬……”宁曦给楚扬盛了一碗她最拿手的莲藕排骨汤,低眉说道,“你的……呃……男朋友呢?你平时不跟他见面的吗?” 楚扬舀着汤的手一顿,对于“男朋友”这个词意外的神经过敏。他抬头,对于这个词会从他妈妈嘴里说出来依旧感到些许的震惊。 “见面的。”看到宁曦躲闪的眼神,楚扬突然间觉得宁曦身上隐秘了多年的“少女”气质在这时终于回来了几分,“有的时候他过来这边,有时候我去找他。” “那……”宁曦将手上的汤勺放下,神情突然认真了几分,“能不能让我也见见他?” 那只傻狗碰巧跑到饭厅里来讨肉吃。宁曦弯下腰来,在盘子里给狗狗挑了一个最大的肉骨头。高兴嘶哈着舌头表示感谢,随后就吭哧吭哧埋头苦干去了。 霎时间,母子二人都没有再开过口。宁曦大概是以为儿子不愿意,也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宁曦碗里的汤都快见底了,楚扬却突然在这时举起手机,嘴角带笑地跟她说:“他一会儿就到,你们聊聊吧。” 这场有些荒诞的“见家长”就这样来的猝不及防。 沈知安那时正好在跟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吃火锅,知道这个消息后差点直径把手机甩到辣锅汤底里。简从南他们都在跟着瞎起哄,他的脸被火锅不断往上冒的热气熏得通红。实在是太过于羞耻,他将碗里剩下的肉卷菜心一口嗦完,鼓着腮帮子就去前台结了帐。 事发突然,他连腹里的草稿都还没来得及打,只能拿着那点没啥用处的生活费,跟过年走亲戚似的去水果店挑了两个好看的果篮。 “你妈不会是棒打鸳鸯吧?” 沈知安拎着果篮走走停停,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深吸一口气,在快到出租屋小区的时候给楚扬发了一条语音。 “不会的。” “我在这,放心吧。” 微信对话框的绿底黑字头一次让他感到这么底气十足。沈知安给他回复了一个小爱心,提着果篮一口气上了楼。 楚扬出来开门迎接了他,宁曦站在儿子身后,有些拘谨地朝他打了个招呼。沈知安压力山大,一句非常响亮的“阿姨好”从他嘴里脱口而出,那仗势像极了过年被逼着跟七大姑八大姨挨个问好。 “你们两怎么在一起的啊,跟我说说呗。” 那两只华丽的果篮静静地摆在茶几中央,高兴踏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硬生生碰掉了一个橘子。宁曦像小姑娘一样托着下巴,楚扬看出来了,她真的在努力地想要融进自己的生活。 今天傍晚的天际线格外的明显,橙黄的云飘了过来,给屋子里罩了一层轻薄的暖意。沈知安彻底说开了,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有的没的,宁曦在旁边有下没下地点点头,又会时不时笑着插问几句相关的话。 此刻的宁曦仿佛不再是楚煜文的妻子,不再是需要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也不再是官场上行事干练的检察官……余阳抹去了她这些年来的历经的琐碎,她嘴角淡淡地笑着,仿佛跟楚扬在校园里看到的女大学生别无二致。 楚扬的考研初试非常的顺利,答案出来后他大概估了下分,比之前预想的情况还要理想不少。还有两个多月才复试,他大概算了算,这阵子他暂时可以闲下来休息一阵。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这一年年底的气温骤降,跨年夜的夜晚,江荔猝不及防地降下了一场小雪。 一个月过后家里的生意重新开张,李采梅为了弥补上个月空下来的收益,选择了在跨年夜这天继续营业。沈知安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带楚扬去了人流最多的市中心中央广场。 第106章 中央广场商铺林立,四周的大屏幕滚滚播放各种新年祝福的广告词。沈知安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毛燥的脑袋缩在严实的围巾里,整个人像个圆滚滚的巨型皮球。 为了防止跨年夜踩踏事件,十字路口边站了一排的巡警。沈知安看到楚扬没戴围巾,二话不说地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人绕了上去。 楚扬将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上,双手捧着那家伙的脸暖了暖:“你给我戴,你不冷吗?”周遭人流喧嚣,一小片雪花落到沈知安的嘴唇上,楚扬轻轻地凑近点了点,冰凉的清甜抿化在舌尖。 还剩一分钟,大屏幕上的广告词也瞬间变成了新年倒计时。他们挨着肩膀挤在人群的缝隙里,沈知安举着手机跟着嚷着,呼出来的白气在亮着灯的夜空中晕开。 “三” “二” “一” 不远处的天边绽开第一朵烟花。周边的人都在尖叫,沈知安的眼睛亮亮的,还没等楚扬反应过来,那人便一个飞扑抱住了他。 “学长……” “新年快乐。” 沈知安的脸颊被冻得有些红了。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表面毛茸茸的小盒子,有些笨拙地把盖子翻开,楚扬定睛一看,里面整齐地躺着一对好看的银白色耳骨钉。 “这是……”那人支支吾吾的,快速地将那个小盒子塞到他手里,“新年礼物。” 楚扬二话不说地把耳钉带上了,那小小的银白色在耳朵上亮亮的,很显眼。他牵过沈知安有些冰凉的手,朝人流分散的地方走了许久,最终在江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沈知安这一路跟着他走走停停,还是没摸清楚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要去哪?” 楚扬朝他神秘地勾了勾嘴角,突然偏头跟出租车司机说起话来:“师傅,可不可以麻烦您把电台调到fm.91.8?” 有些老式的电流声滋滋地响在耳边,楚扬低头看了看时间:“还得等一会儿。” “这是什么?”沈知安莫名心慌,眼神颤颤地朝他望去。 马路对岸车来车往,江心岛滑过流光溢彩。沉静了许久的电台突然冒出人声,沈知安听出来了,这是老一辈经常听的新年广播。 “新年伊始,我们这里也收到了许许多多的新年祝福哦。” “有一位名叫木木扬的网友向我们投稿,他的新年祝福是希望身边的爱人知足常乐,健康平安,余生都没有烦恼。再一次的新年快乐,我一直在你身边。” 那辆出租车绕着江心岛转了一圈,兜兜转转,最终又流入了市井热闹。沈知安整个人缩着,内心的情感多得快要溢出来了。他忍住鼻尖上的酸意,飞快地点了下楚扬的鼻尖,—— “土死了……” 这晚上一直到凌晨两点他们才匆匆告别。沈知安蹑手蹑脚地从二楼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婉婉已经睡了,隔壁房间的爸妈还在扯闲谈。 他换好衣服在床上躺下,打开手机正准备给楚扬报平安,隔壁的主卧却在这时传来沈愈的一阵怒吼—— “我他妈能怎么办?!谁知道会被骗这么多钱啊?!” 作者有话说: 开始刀喽 第55章 忙碌p 三月初,江荔大学的校园内挤满了前来参加研究生复试的学生。快到点了,楚扬站在德育楼前的平台上,每隔几秒就要低头看一次手机上的时间。 沈知安昨天突然跟他说自己可以送他去考试,但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十五分钟了,楚扬左顾右盼,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望到。 初春的江荔气温尚未回升,天色灰蒙蒙的,若不是可以看到枝头冒出的嫩芽,任谁都不觉得这是万物复苏。他盯着没有任何回复的对话框,实在怕沈知安在路上出事,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才接通。对面的人气喘吁吁的,像是刚刚跑完五千米长跑:“喂——我睡过头了……就快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楚扬不想让他更加着急,在一阵阵喘气声中放缓语速,“你到哪了?实在赶不上的话我先……” “我到了——” 风撩起楚扬颤动的心,他抬头朝不远处的校门口望去——沈知安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色,那人肩上背着一个白色的背包,双手抱着一件羽绒服就往他这边跑。 “对-对不起……” 他一个刹车差点没刹住,只能一头猛地栽在楚扬肩上。因为奔跑过度而升高的体温融化沈知安身上的柠檬清香,给周遭干燥的空气带来几分清甜。 楚扬扶正了靠在胸前的人:“没事……你要是实在不想起就多睡会儿,我这边一个人搞得定。” “来都来了。”沈知安抬眼朝他笑笑,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加油哦,我在楼下等你。今天可以跟你一起吃午饭。” 楚扬右手搂了下他的肩,又担心他剧烈运动过后着凉,便从沈知安身上接过羽绒服将那人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地上了楼。 面试门前的塑料椅上坐满了人,大家纷纷低着头举着白纸资料,无不一地都想给老师展现出最完美的自我介绍。楚扬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他今天总感觉怪怪的,盯着白纸黑字看了许久之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旁边火急火燎地坐下一个男生,那人染着一头不入流的红毛,手上什么资料都没拿,全身上下所坦露出来的“正经”只有手上拎着的一只装身份证件的塑料袋。他四仰八叉地靠在墙上,非常没有边界感地撞了撞楚扬的手臂—— 第107章 “035102是在这吧?” 楚扬往边上躲了一下,有些愣神地点了点头。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人弓着舒了口气,随后又一脸英气地打量了他片刻,“诶,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感觉平时在系里没有看过你。” “昂……”楚扬一脸礼貌地摇头,“我隔壁师范的。” “师范的!”那男生眼睛嗖地就放大了,一脸打趣地拍了拍楚扬的肩,“我前女友师范的,长得可好看了——” “姜之浩,禁止大声喧哗!” 门前巡查的监考老师像是早就清楚这人的尿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叫姜之浩的人依旧吊儿郎当的朝老师看去,特意将音量降低了些:“诶哟王老师,您怎么在这?来当评委的吗?” “你别给我耍小聪明。”那位王老师恨不得把胸前挂着的证件呼在他脸上,“好好给我考试,初试都过了,都说了让你把头发染回来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姜之浩两只脚晃晃悠悠的,像是完全没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哎呀,过不过都无所谓了,我本身就不太想考……” 周围低头看书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对他投来愤恨无语的眼神。楚扬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觉得“姜之浩”这个名字耳熟。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突然记起这人好像是他们那一届高考的理科市状元,但最后却没有报清华北大等top院校,反而在媒体采访的时候非常欠地说自己为了女朋友留在了江荔大学,还不走寻常路地报了个理科生很少会去报的法学专业…… 这样玩世不恭又天赋异禀的人,仿佛生来就跟他不在一个世界。楚扬在心里冷笑一声,在这样的人面前,他实在觉得自惭形秽。 叫到他名字的时候姜之浩还跟他说了一声加油。就在这时天边的浓稠的灰色散了,阳光斜斜地照进窗边。好在这一期碰到的考官在整个过程中都挺和善,并没有问一些刁钻的问题。总体来说还算正常发挥,楚扬将面试资料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满心欢喜地下楼,却怎么都没有看见沈知安的身影。 他以为是沈知安觉得无聊去别处溜达去了,正准备打开手机给他发微信,那人却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我学校突然有事,中午不能跟你吃饭了。”沈知安似乎又在气喘吁吁。楚扬仔细听了听,电话那头传来地铁的经过轨道的轰鸣,“对不起学长,我周末再跟你一起庆祝吧……” 然而好不容易到了这周末,沈知安又声称说家里临时有事,原本订好的自助餐位置只能临时取消。 “对不起。” 楚扬这时正好在学院里处理毕业论文的事情,他接起电话,又听到了熟悉的三个字。 “没关系。”他虽然不解,但也不想因为自己无理的理由真的耽误了沈知安的事,“等你有空了我们再约。” 沈知安那头没有再出声。楚扬以为他又要忙,本想着挂断电话,却没想到那家伙又重新低声开口了:“那我今晚不回家了,我去你那好不好?” “没事,你还是回去——” “哥哥……” 这句微弱的气声突如其来地冲入他的耳膜。楚扬握着手机的手捏紧了些,心脏狠狠地被重物砸了一下,整个人立马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怎……怎么突然叫这个?” 沈知安平日里对他的称呼不是直呼大名就是叫他学长,那人在他这里面子薄,稍微擦点边的亲密昵称都叫不出口。 沈知安在那头“哼”了一声,对自己其实是在“哄人”的事实拒不承认:“那个……” “还想听的话,今晚让我去你那里。”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很致命。 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滚过床单了。那天晚上酣畅淋漓之后楚扬便越发得寸进尺,后半段明明沈知安都已经被弄得困得不行了,那人却故作温柔的对他连哄带骗,一遍又一遍地让他叫那个羞耻无比的称呼。 沈知安将熟透的脸埋在被单里:“你——你够了——” “嘘……”楚扬用手指摁在他发肿的嘴唇上,“小声点,赵学长在隔壁……” “乖,再叫两声好不好……”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该死的事情是自己先挑起来的。床头开了一盏小灯,沈知安埋在那混蛋的怀里,脖子上的吻/痕依稀泛着水灵的光。他强打着精神狠狠啄了楚扬一口,闷声“哥哥哥哥”的不知道叫了多少遍……楚扬总算是罢休了,他又埋头跟沈知安亲了一会儿,随后便满意地抱着人睡着了。 本以为这样的温存至少能保持上一天,但第二天上午,还没等楚扬完全睡醒沈知安便强打着精神起床了。 “嗯……”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本能地想要去捞人,却发现沈知安正坐在床边穿衣服,“你要去哪?” “去学校。”沈知安挪动了一下酸涩的大腿。他身子微微向前,很轻地点了下楚扬的嘴唇,“学校有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你接着休息吧,我自己能过去。” 一晚上的疲惫感在听到这几句话后被一扫而空。楚扬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随意问了一句:“你最近在忙什么事?” 按道理来说沈知安才大一。这家伙四级也过了,也没有当什么班干部,更是不用忙什么学生会的事……最近又刚刚才开学,哪能一刻不停的每天都这么忙? 第108章 “没什么。”沈知安穿上外套,抬手抚了下他的眼角,“最近加了学长学姐的一个项目,做好之后会有钱拿,金额还挺多的。” 楚扬颤颤地点了点头,但随后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这家伙什么时候对钱这么感兴趣了? “我忙完这一段时间就会好很多了。”沈知安朝他笑笑,又哄人似的在他的额角处亲了亲,“你最近要忙毕业的事情,也挺忙的吧?” “等全部安定下来,就会好的……” 沈知安温柔的眼尾点在阳光末梢。楚扬捻着手指,第一次在这人身上窥到了浓重的“世俗气”……好像都不用他着急忙慌地搭建起堡垒,那人便自然而然地想要冲上前去,迫不及待地长大了。 下去楚扬照常去学院办事,却在回去的路上很巧的碰上了沈知安的室友简从南。本来他只想随便打个招呼然后转身走人,但一想到这几个月以来沈知安瞒着他的事情,最终还是着急忙慌的把人及时叫住了。 “有空吗?”楚扬悬着心问道,“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简从南狭长的眼尾眯了眯,十分乐意地答应了。楚扬带他走到学校周边的一家甜品店里,还没等他来得及询问简从南便事先开口提问了—— “你想问沈知安的事情对吧?” 简从南一脸从容地搅着咖啡,自带清冷的眼眸垂着,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嗯。”楚扬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身子努上前去端坐着,“你跟他走得近。他最近……是不是在忙什么可以拿钱的项目之类的?” “昂……是的。”简从南轻佻着扬起嘴角,“一个学姐的动画项目,成了之后确实可以拿不少钱。” 楚扬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地舒了口气:“那他大概要忙多久?” “这我就不清楚了。”简从南捏着勺子,十分丝滑地在手里转了个圈,“但他最近都很少跟我们吃饭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去吃……” “诶对了。” 勺子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简从南轻微地蹙眉,嗓音依旧低沉如老式黑胶唱片。 “他好像还去兼职打工了,我记得是在咖啡店还是哪里……他每天都挺忙的,基本上一下课就赶着过去。” 作者有话说: 姜之浩对应的是第33章 的”浩哥” 第56章 暗巷p 那年元旦的凌晨,沈知安贴着厕所冰冷的瓷砖,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听完了隔壁父母争吵的全程。 沈愈的嗓音越来越大,吵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婉婉。那丫头混着零星的几句“爸爸妈妈”,吊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没开暖气的卫生间冻得沈知安手脚冰凉,他实在忍不下去了,打开父母的房门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采梅这才注意到哭得满脸通红的婉婉。她把女儿抱起来,望向沈知安的眼神霎时间温柔了几分:“没事……安安你快回去睡吧。” 沈愈还在气头上,他憋着一口气,眉眼间是沈知安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锋利:“没事什么没事!他这么大了,知道了有什么关系?” 李采梅朝他狠狠瞥了他一眼:“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所以——”叽叽喳喳的太烦人了,沈知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被骗了多少钱?” 房间里顿然鸦雀无声。新区的高楼灯火通明,窗外时不时传来的烟火声萦绕在沈知安的耳边,让他不由地觉得燥心。 李采梅露出一个解围的微笑,刚想说打马虎眼说其实没什么,但不料却被沈愈扬手打断了。 “300多万。” 沈愈抛弃了以往的嬉皮笑脸,一脸愤懑地咬牙说了出来。李采梅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任由婉婉揪着散落下来的碎发。她有些颤抖着闭上眼,微弱地叹了一口气。 “我告诉你吧儿子,”沈愈自嘲地笑了一声,“一个星期以前工商局的又来了一趟,我们家的生意可能又要停业整顿了……他们说至少要求重新装修,但现在哪来的钱?” “员工工资已经两个月没发了。要不是王师傅他们念旧情,其实早就走了……” 他往垃圾桶里吐了口唾沫,一脸想不通地朝儿子的方向看去:“我就想不通了——” “为什么那波人总盯着我们家的店不放,我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沈知安呼吸越来越快,纵然间感觉顶上的天花板就要塌下来了。他蜷着手,依稀感觉李采梅也在盯着他看……但他依旧不敢抬头,生怕一旦面对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像是暴风雨前蜻蜓轻点湖面,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他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掌纹,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然记起自己初中的时候被朋友骗去街边的“神算子”摊前看过手相。 那大师像电视剧里头那样戴着个圆框墨镜,骗着人往一个玻璃缸里投钱。沈知安十分不屑地伸出手,那大师弓着背呵呵地笑了两声,食指顺着他左手的生命线往下挪。 “能行吗?”他将信将疑地朝后面的朋友甩了个眼神。他从小到大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对这些虚的歪门邪道并不感兴趣。 那大师神秘地点了点头,用起着皱纹的手背拍了拍他的手心:“小伙子,你这条生命线可有说头了……” “这手相分两种:左手掌纹代表命中注定,右手代表后天加持。”大师叭叭地念着,像是手上甩了两个响亮的快板,“你这左手的生命线一开始走的平淡圆缓,但到中间的这一块儿,瞧,瞬间就跌下去了……” 第109章 “这生命线啊不能走的太急。太急了说明你先天的命数耐力不够,到了某个节点就会走下坡路,干什么事都会比之前更加费力,这是‘渡劫’……你可得注意点喽。” 沈知安听着这话越来越难受,他拧着眉头,只觉得这是江湖骗子唬人的话术。还没等他开口反驳什么,站在一旁的朋友便突然开口说话了—— “那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呢?” “这就要看他的右手了。”大师喃喃道,正要伸手去抓沈知安的右手,“来小兄弟,让我瞧瞧——” 朋友好奇的眼神灼的沈知安生疼。他肚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认为这大师嘴里说的“渡劫”纯属放屁,更是对这种“人命在天”的说法嗤之以鼻。 “不需要了。”他突然拉着朋友转身走了,留下算命大师一个人叹了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他莫名觉得有些后怕。他一个人僵硬地站着,恍然间脚下的地板都在撼动。天地间仿佛有些东西陷下去了,沈知安整个人软塌塌的,但又耐不住心里的倔强……他攥着拳头,不想就这么干脆地承认自己的命运。 由于工商局那边不断地来人,饭馆的生意也越渐冷清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愧疚感,沈知安放下了金贵的少爷脾气,开始学着帮李采梅干一些洗洗刷刷的活。 但好景不长,该走的人依旧要走。那天店铺打烊后王师傅突然从后厨走到他面前,往他裤兜里塞了一个厚重的红包。 “您这是……”他若若地开口,心里已经猜到了半分的不料。 “王叔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刚见你的时候你还被你妈抱着,眼睛大大的可好看了。”他让沈知安坐在面前的椅子上,眼角陷下和蔼的皱纹,“你就收下吧,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家里多了一对双胞胎孙子,我得帮忙看着。” 后厨里空无一人。灯光暗了下来,沈知安淡淡地朝里面看去,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离别。仿佛一场梦一般,只要他闭上眼,就能够重新听到锅铲碰撞的声响,闻到饭菜油烟的燃燃火气,亦或是看到他自己蹦跶着双腿蹲在王师傅的脚下,拿着一团剩下的边角料面团揉成一个又一个脏兮兮的面球…… “这个钱我不能要。”他把红包退了回去,嗓子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拿着吧孩子……”王师傅对他笑了笑,“过年的时候王叔每年都给你包红包来着,还记得吗?” “你今年也快19岁了,就当王叔最后一次给你包个红包吧.” 王师傅有些驼着的背影终究还是散入了灯火通明的夜色中。由于后厨缺了主心骨,只能将所有的重活扔给了李采梅。沈知安有时候会站在后厨门口定定地看着,看着他威力无穷的母上大人暂时把婉婉放在婴儿椅上,然后一个人用精瘦的胳膊颠着勺。厨房里的油烟味很重,浓厚的烟尘呛得婉婉接连剧烈地咳嗽,但炝锅的声音实在震耳欲聋,很多时候李采梅都听不到。 这时候沈知安便会偷偷溜进去把妹妹抱起来,带着她到门口的小桌子上画简笔画。 “哥哥,”那丫头现在会说很多话了。她叠着胖乎乎的手臂,眨巴着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爸爸呢?爸爸为什么现在都不陪我玩了?” 沈愈最近因为投资诈骗的事情三天两头的往派出所里跑。他联络了群里的大部分受害人,来来去去也收集到了不少证据……这帮人几乎天天在闹,派出所的民警顶不住硕大的压力,便索性将案子报给了市公安局。现在案子还在侦查阶段,一点音信都没有。 “爸爸在忙工作。”沈知安笑笑,剥了一颗糖塞进婉婉嘴里,“有哥哥陪你玩呢,你不喜欢和哥哥玩吗?” “我……我喜欢扬扬哥哥!”小桌板被那姑娘拍得直响,“哥哥,你能把扬扬哥哥叫过来陪我玩吗?” 沈知安听到这个名字后彻底愣住了。他最近过的水生火热,已经很久没跟楚扬约着出去玩了。为了帮家里人分担他还特地找了两个兼职工作:一个是早上六点半的咖啡馆早班,还有一个是每天晚上七点到十点的绘画机构助教。 虽然每天跑来跑去累了点,但好在报酬还不错,他来来回回干了一个多月,已经可以完全不找家里人要生活费了。 为了不让楚扬发现什么,他找的两份兼职都离学校挺远的,并且为此特地跟寝室里的人对好了“口供”,如果楚扬问起来了,就一律说“不知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楚扬居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那天他正好准备收工去上课,在做最后一单的时候突然在队伍里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楚扬戴着白色的口罩,一双黑色的瞳孔正往他的方向看。沈知安心里一颤,立马将头低了下去。 轮到楚扬点单了,沈知安实在是觉得尴尬,本来想要另一个同事临时替他一下,但没想到楚扬的速度如此之快,还没等他偷溜成功便提前开了口—— “你几点下班?” “昂……昂……”他心虚地瞟了一眼楚扬沉下来的眸子,一瞬间就慌了,“这位先生,你要点什么吗?” “一杯冰美式。”楚扬本就低的嗓音闷在口罩里,刹时间变得更加沉了。他把手肘交叠放在柜台前,依旧回到了最开始问的问题,“回答我,你几点下班?” “九点半。” 这么热爱甜食的人居然点了最难以下咽的冰美式。大事不妙,沈知安突然间感觉背后瘆得慌……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扬这么生气。 第110章 楚扬面无表情地扫了支付码,又直径抽走了沈知安递给他的小票,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坐到靠窗的座位上。沈知安迅速地做好了那杯美式,又提前跟同事换了班,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楚扬对面。 “那个……”他双手将冰美式推到了楚扬面前,“你的美式。” 楚扬接过去喝了一口,苦涩带酸的液体滑过他的喉腔,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更差了:“多久开始的?” “啊……你说这个啊,”沈知安在桌底下紧张地抠着手指,“就……就差不多一个月。” “一个月……” 楚扬低声自言自语着,口罩之下依然窥不见任何表情:“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一刻的气氛低到了绝对零度。沈知安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因为……” “这跟我们家的事情有关,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那你也不至于跟我撒谎,用各种理由来搪塞我吧?”楚扬的心狠狠地颤了颤。他其实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沈知安生气,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我不是反对你兼职打工,你们家的事情你不想说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打工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沈知安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他不想去解释什么,只想快点把人哄好。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他讨好似的握住楚扬放在桌上的手。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在眼下,他实在不想再次失去一个无比重要的人了。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哥哥……” 这一声“哥哥”倒是哄好了半分。楚扬小声叹了一口气,半响才朝对面挤出一个微笑:“我没生气。” “你以后在哪里打工什么的要跟我说,我可以送你,好吗?” 沈知安立马跟着猛地点头。楚扬在桌底下勾了勾他的手,快到上课时间了,他拿着那杯冰美式站了起来,沈知安在后面很安分地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正要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这一片地方快靠近新区了。因为政府的拆迁工程尚未结束,中间还留着几条空落落的巷子。楚扬怕来不及,便带着沈知安抄了中间的一条近路。 巷子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讲话声。沈知安停了下来,总觉得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你他妈的——” 隔壁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沈知安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丢下面带疑惑的楚扬,快步向那条巷子走去。 “都他妈一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还钱——” 沈知安离声源地仅有一墙之隔。他侧着身停了下来,像是一具木偶一般地站着不动了。 巷子里越来越黑,楚扬小跑着跟了上来,着急忙慌地拉住那人的手。 “怎么了?” 背对他的人依旧没有回答。楚扬纳闷地偏头朝隔壁巷子一望,刹时间,他自己也跟着愣住了。 沈愈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围在墙角,其中一个有纹身的粗鲁地掰着他的脑袋,另一个人拿着石块放在沈愈的脑袋上,一副快要松手砸下来的样子。 沈知安用力地攥着拳头。虽然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一根麻绳拽住了他的脖子。他不断地深呼吸,差点就要喘不上气了。 正当他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时,一只手缓缓地覆上了他的双眼……那双手很暖,他的心跳顿然间漏了半拍。 “不看不看……”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连更~补的是前天哒! 第57章 过敏p 那位自称昆哥的纹身男嬉皮笑脸地对着沈愈就是一番嘲讽,嘴里什么难听的脏字都骂出来了。在一墙之隔的暗巷里,楚扬紧紧地摁住怀里的人,试图往上捂住他的耳朵。 沈知安的呼吸越来越快。他使劲儿用手挡在楚扬胸前,想要用蛮力将他抵在墙上。空气中迷乱着乱舞的灰尘,楚扬用尽全身力气拖住沈知安的胯,把人往怀里兜。 “甩开!” 沈知安闷在他怀里小声吼了一声,楚扬趁乱捂住他的嘴,硬生生的将人往亮的过道里拖。 “你他妈——” “放开我!!放开我——” 隔壁巷子里传来一阵哄笑。沈知安的脚底蹬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他的手指攥着,对着楚扬的小腹重重地锤了下去。 “嘶——” 那一拳力道很大,楚扬差点就真的栽到地下去了。他忍住不断上升的火辣辣的痛,干脆用最后的力气把怀里人双脚离地悬空抱起来……沈知安急促的呼吸绕在他耳边,像是金属铁皮被击打时发出的震耳欲聋。那双脚还是止不住地乱蹬,楚扬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着,他紧紧地抱着人,哄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无奈—— “沈知安,听话……” “那帮人只想要钱,这种事情交给你爸去解决——” “解决不了的!” 肩上的人不再反抗。沈知安有些无力地抱着楚扬的脖子,冒出来的声音混着半分憋不回去的哭腔。 “你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吗?” 他憋着的哭腔越来越重。到巷子口了,他们不知道拐到了哪里马路旁。楚扬很轻地把沈知安放下来,趁着四下无人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温度去感受那颗急促跳动的心。 第111章 沈知安并没有回应他的拥抱。他先是抬头装作一脸淡定的样子,但没过几秒钟,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全身上下缠住,带着毒的触角伸到他的脸上,想要将仅剩的那一片纯白连根挖走……他靠在楚扬的胸口上,咸腥的泪水淌了下来,融化了一半的体温。 “你爸妈会解决的,没事了……” “你知道什么——”沈知安猛地用哭得通红的双眼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张得很大,神情里是楚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陌生。 沈知安用力将他推开,积蓄了几个月的复杂感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你怪我放你鸽子,怪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好像到头来,我就像个什么都不会做,做什么都很幼稚的智障一样——” “我没有这么觉得……”不祥的预感遍布楚扬全身。他捻着指尖,恍然间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 “他不是你爸,你不会知道这是怎样的感受。”沈知安偏头冷笑了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得不像话,“我们家又不像你家,你爸身居高位,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这些人他他妈都瞧不上——” “沈知安!” 一字一句都变成了交错着射过来的利剑,溅出来的鲜血混着淤泥流了一地。天边的云缺了一角轻飘飘的柔软,楚扬厉声打断了,一阵疾疾的风掠过,刮得他心眼直疼。 沈知安向后退了几步,一个狠心又咬着牙看了过来:“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沈愈最近不知道在哪染上了赌瘾,并且几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带着一股刺鼻的烟酒味。这人每晚都会摇摇摆摆地抱起摇篮里嚎啕大哭的婉婉,刮着鼻子继续吹自己今天来来回回赢了多少钱。家里的天花板上像是被蒙了一层灰黄的污渍,李采梅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一把抱过被蹭的满是烟味的女儿,拿起笤帚就往沈愈身上抽。 “家里生意你不管就算了,孩子你也不帮着看一下,天天正事不干就他娘的只会耍牌——” “打牌怎么了?!” “那生意谁爱做谁做去——我跟你说,我们他妈肯定是被人搞了!!” 婉婉的哭声越加撕心裂肺。沈知安实在忍不住了,他一脚把房门踹开,脑袋被直冲上来的怒气弄得很晕。 “别吵了。” “丢不丢人,婉婉还在这呢。” 那丫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劲儿地往沈知安身上扑。 “好了好了哥哥抱……” 婉婉一把抱住沈知安的脖颈,好闻的柠檬清香冲淡了那丫头鼻腔的烟味。她停止了哭闹,开始用肉乎乎的指头揪着沈知安杂乱的发尾, 为了家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琐事,他已经很少回宿舍住了。又因为要兼顾课外兼职和学长学姐那的项目,他每节课不是踩点到就是迟到,为此已经挨了好几顿阴阳怪气的批评。 中央广场的地铁口常常会有勾着背打陀螺的大爷,旁边还有推着小车卖糖油粑粑的阿姨。一群小孩围在摊前摇着风车,沈知安每天匆匆路过,又总会忍不住地在门口呆呆地看上好几分钟。 一些不懂事的小孩会故意把陀螺弄倒,吸着鼻子继续舔着手上的糖渍。但那大爷总会笑呵呵地重新把陀螺扶起来,用地道的江荔话喊上几句哄小孩的话,随后又继续用那根长长的鞭子打着陀螺转。 日复一日的,沈知安盯着那个越转越快的陀螺,所望到的不再是对未来的畏惧,也不再是对生活打抱不平的倔强……他的鼻尖飘过一阵糖油粑粑的油烟香,却再无把陀螺弄到的稚气。 楚扬别的什么都不觉得,他只觉得心疼。这一阵子他过得平平淡淡,偶然间的空闲还会让他不自觉地设想自己和沈知安的未来。 那只博美狗偶尔会在阳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楚扬躬下身将他抱起,小声地喃喃自语—— “高兴……” “你喜欢热带的大海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海边租一间房子。不用太大,容得下两人一狗便足矣。那间房子要可以看得见白白的沙滩,沈知安穿着白色的短袖衫,嘴里骂骂咧咧地追着狗跑……而他自己便可以在一旁给他们拍照,等那人跑累了,自然而然地就会投到自己的怀里来了。 热带的大海像月光石一般透亮。而他的每一天,都能像那天在船见坂顶端那样,望见沈知安有些茫茫的眼神。 “沈知安……”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让我过来,让我抱抱你好吗?” 楚扬的声音放的是那么低,那么温柔。沈知安的心狠狠地颤了几分,强逼着自己吞下一句句矫情至极的话,最终还是扔下一句“对不起”匆匆地走了。 过多的琐事像麻绳一样将他牢牢捆住。他没有办法去面对楚扬,不想没有骨气的,以这样卑劣的姿态面对他…… 同样的,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家里人。饭馆之所以被停业整改的真正原因他一直瞒着没说……他两边都不讨巧,又如一个罪孽至深的恶人,仅仅为了自己那一点私心而活。 他什么都没想的一路跑回了教室,果不其然又因为迟到挨了一顿批。他礼貌地朝脸色阴暗的老师笑了笑,无意间看到楚扬站在他们教室门口,手里提了一个白色的大袋子。 第112章 心脏被咔地刺了一刀,他猛地把头一低,在挨完那顿骂之后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楚扬在十分钟之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等你等到下课。】 【有东西要给你。】 他刚在对话框里输入“什么”两个字,又突然想到自己还在跟楚扬冷战,还是赌气地关掉了手机。 但那仅仅只显示了两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还是被楚扬抓到了。他心底重新闪过几分暖意,就这样一个人靠在美术学院的墙上等了整节课的人。 简从南碰巧这节课在美术学院上选修课。为了避免吵完架的尴尬,沈知安一下课就拉上了他一起站在了楚扬的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楚扬当着两人的面撑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只巨大的玉桂狗玩偶。 “今天不是婉婉生日吗?” “我也不知道到底要送什么,也不知道她具体喜欢什么,就买了个娃娃……” 这礼物还是他两个星期前在宋云真的指点下选的。本来他之前选了一个凯蒂猫,但却被视频电话那头的人狂笑着说是“土狗”。 于是那天晚上,沈知婉小朋友的3岁生日便由一个八寸的草莓奶油蛋糕,外加一只比她人还高上一个头的巨型玉桂狗组成。 楚扬这回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这礼物买的可谓是十分成功。婉婉整个身板陷在玉桂狗的头上,两只小手抓着那两只长长的耳朵扇来扇去,眼神一刻都不愿意从玩偶上离开。 沈愈一向疼女儿,今天特地没再踏入麻将馆半步。他简单地开了下火,只字未提今天白天在巷子里发生的事。 意料之中。沈知安扶着筷子,没什么精神地扒着饭——看来他猜的没错,沈愈就是因为被骗了钱之后再去借钱,再加上这人本身又有赌瘾,公安局的调查迟迟下不来……诸多因素加在一起,才让他选择了在全家人面前隐瞒。 其实沈愈真正迷上赌博是在政府发了拆迁款之后。在这之前他每天都帮着李采梅打理饭馆里的业务,每天兢兢业业的,做事从来不出一点岔子。 李采梅正好从店里忙完回来了。她瞄了一眼沙发上放着的玉桂狗,随口问道:“这是谁送的吗?” “昂,”沈知安眼神一下就乱了,“楚扬送的,给婉婉的生日礼物。” “这样啊……”李采梅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沈知安总觉得这个眼神意有所指。他僵硬地扶着碗,刚想开口问点什么,但又被李采梅笑着打断了。 本以为今晚是个一家四口的温馨之夜,但半夜凌晨一点多,婉婉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李采梅一开始以为是这丫头被什么东西呛到了,猛地给她灌了一瓶子的水……但症状依旧没有好转,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 于是乎,一家四口陪着小丫头挂了附近医院的急诊。经过医生的加急化验,才诊断出了这是过敏反应。 “没有洗干净的毛衣,刚买回来的毛绒玩具……这些东西最好不要离她太近。” 沈知安刹那间就想起了那只玉桂狗毛绒玩具。 婉婉被沈愈抱着在病床边睡着了。凌晨三点多的医院走道点着零星的几盏灯,沈知安坐在病房外冰冷的扶手椅上,耳机里淡淡地放着一首民谣。 “安安。” 李采梅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身边。他反应过来摘掉耳机,一脸正经地看向一旁操劳过度的母上大人。 “楚扬他们家,是不是跟公安局有点关系?” 他半愣着点了点头,对李采梅这么问实在是感到意外。 “这样啊……” 微弱的光晕轻柔地勾勒李采梅瘦削的侧脸。她握住儿子放在扶椅上的手,眉眼间是沈知安几乎不可能在母亲身上看到的几分脆弱。 “大家都在说啊,工商局那边的压力是上面公安局给的。” 跨啦一声,脆弱的冰面终究是破了。沈知安奋力的朝岸上跑去,但耐不住湖面破碎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不小心,一脚又踩进了刺骨的冷冽中。 “安安,妈妈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但是有的时候,初恋一辈子有一次短暂的就足够了。” 那只玉桂狗玩偶被收到了沈知安的衣柜里。孤零零的,只能和一群被叠得整齐的衣物相伴。 又麻木地过去了一个多月,公安局的调查消息还没等到,沈愈却因为涉嫌聚众斗殴被送进了派出所。 第58章 昆哥p 那一天正好是楚扬的毕业典礼,也恰巧是沈知安19岁的第二天。 两人之间将近一个月的冷战总算告一段落。昨天晚上,楚扬突然出现在沈知安当助教的机构楼下,手上还提了一个打包好了的浅蓝色礼物盒。 晚上十点,沈知安跟着两三名同事一起下班。他走到门口,对面路灯的光幽幽的亮着,照的楚扬的身形异常高挑。那人的脚挨在一个石墩子旁,目光泛泛的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沈知安内心闪过几分惊诧,接连几个月机械的繁忙让他把生日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匆匆跟同事告别,小跑着奔向对面。 “你……你怎么来了?” 那天李采梅的一番劝诫让他越发难以面对楚扬。他呆愣地站着,扑向那团致命的、诱人的烈火……他感觉不到疼痛,等到这个世界全部暗淡下来之后才发现翅膀上全是可怖的创口。 第113章 楚扬是他心口里的痛。即使他用尽毕生来忘却,但伤口终究是伤口,它在皮肤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从外面,便能看到沸腾的血液。 楚扬的神情有些紧张。他手指收紧了些,晃了晃那个浅蓝色礼物盒子:“我来给你过生日。” “你今天……能不能去我那?” 它们之间的对话不再是“想不想”,而是变成了生硬的“能不能”。沈知安低眉,心里还是别扭:“……我也不知道。” 最近那群要债的开始猖狂起来。他每天晚上赶回家时都能不定时地看见昆哥那群人站在离他们小区不远的巷子里,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晃晃悠悠地打听他们家住哪。 平日里沈愈经常带着婉婉去那条巷子里遛弯……他想着想着眼神就暗了下来,每天都在担心那“渡劫”的因果报应会徒然间杀他个措不及防。 “昂……”像是意料之中的,楚扬的语气一下便低了下来,“没事,那我就现在把礼物给你。” 街对面突然冒出来几个跌跌撞撞的醉鬼。沈知安后退了半步,双手接过有些沉的蓝色礼盒……他双手环抱着,刹时间觉得这份东西硬得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石块,他无论如何也兜不住:“谢谢。” 进入初夏,夜风变得格外凉爽。楚扬眼角晕着半分的柔和。他抬手,想要捏一捏沈知安冰凉的耳垂,却被对方后退半步躲开了。那双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放了下来,有些僵硬的重新放回裤子口袋里。 “没事……” 楚扬装作淡定地笑了笑。他心里只剩下了心疼,哪还能有什么责怪。 沈知安咽了口唾沫,感觉手上提着的礼物盒更重了:“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问题。” 那句“对不起”字字诛心。楚扬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恍然间又被摔在肮脏的地面上。他全身肌肉无力地站着,不禁私自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老天爷—— 真的,要到时间了吗? “沈知安……” “嗯?” 你是想要跟我分开吗?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能不能再撑上十几个小时,我还想看着你亲手给我戴上学士帽,帮我拍很多张照片……明天宋云真他们也会来,我还想把你介绍给他们,那帮人每天在群里嚷嚷,都想着要见你。 那句话依旧没有说出来。楚扬抿着嘴笑了笑,装作一切云淡风轻—— “没事。” 趁着最后,再骗一下自己吧。 沈知安到家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应该是李采梅他们带着婉婉去医院拿药了。他把自己抛在沙发的角落里,突然间撇到餐桌上放着一个小得可怜的蛋糕,以及一顶十分幼稚丑陋的生日帽。 面上的奶油已经有些化了。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便把蛋糕直接放进了冰箱里。 今年的生日过得实在糟心。但这样也好,说不定过几天楚扬就觉得是他的感情淡了,他们再吵一次架,那人也许就会主动提分手了…… 客厅里的风扇转得吱呀响。沈知安打开那个沉甸甸的浅蓝色礼盒——那里面赫然立着一盏做工精细的玻璃太阳灯,纯白的灯座下方还刻着一行精美的银色英文: “to my eternal happiness.” 仅仅只看了一眼,他的鼻子就没出息地酸了。 第二天,他格外狠心的没有去毕业典礼上见楚扬,而是戴了个口罩站在操场的栏杆外面,偷偷摸摸地拍了无数张照片。他看到夏景行了,那人背后还跟了一个女孩,应该也是楚扬的朋友。 大家争先恐后地帮楚扬拍照,祝贺他成功考上江荔大学。楚扬一直在笑,他跟夏景行两个人一直勾肩搭背的,看起来格外开心。 他拿着相机,低头翻着一张张因为放大从而变得有些模糊的照片,手指还是忍不住地触摸画框内那张小小的,风度翩翩的脸。 到时候他打算把相机里所有照片都洗出来,然后就把这玩意儿挂在二手平台上卖了……反正这东西还挺新的,型号也不错,应该能挣到不少钱。 兜里沉静了许久的手机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他颤着心拿出来一看,是李采梅打来的。 “喂——” “安安……”李采梅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喘气,听起来十分焦急,“你在上课吗?” “没有。” “那你现在回家看看妹妹好不好?我临时有事,忙不太过来——” 罩着黑暗的不安感逐渐将他吞噬。沈知安蜷着手,沉着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妈,你别瞒着我了!” 他那一声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旁边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像暴雨一般倾泻在他身上。沈知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一回头,看到楚扬依旧被那群朋友围着,不由地狠狠地歇了一口气。 操场上开始放气球了,大家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李采梅那边像是晃过一阵人群的喧嚣,沈知安后退了几步,举着手机继续试探着问道——“妈?” “是你爸。” 不知道是不是沈知安的错觉,他总觉得,李采梅的尾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那要债的昆哥找你爸的麻烦,你爸叫了一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就跟他们那群人打起来了……” 其实那昆哥跟沈愈算是打小就认识的“老相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沈愈的爸妈还在县城里的老水泵厂里工作。那时流行政府分配楼房,厂里的工人带着一家老小,基本上都挤在一片低压压的老厂房里。 第114章 昆哥是家里排行最小的。他爸当时是厂里赫赫有名的老主任。他妈妈本来是车间班长,但在生完他之后就莫名其妙得了精神病,厂里的人闲不住嘴,私底下都叫她“癫婆拐”。那女人平日里啥事都不能干,只知道蓬头垢面地沿着厂房瞎转悠。一家六口人,生活的重担都压在老主任一个人身上。 某一年厂里要竞选新的厂长,老主任凭借出色的功绩顺利成为了候选人中的一名。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能在最后的公选大会上拉到满意的选票,这个至高无上的名额就能顺其自然地归他了。 为此,老主任通宵达旦地改好了竞选稿,一有空就“下基层”慰问劳动人民,恨不得把车间里的工人都贴着屁股狠狠夸上一遍……正当他以为离当上厂长只有一步之遥时,意外却发生了。 据说那“癫婆拐”在“巡视”厂房的时候不小心溜进了水塔里。那时碰巧有几个小孩在黑不溜秋的角落里打弹珠,那“癫婆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逼着这群小孩把弹珠吞了下去,又用湿漉漉的石头堵住他们的嘴……那几个小孩双双倒地,医生说要是再耽误个几分钟就要彻底噎死了。 厂里的人本来就看不惯这疯子,这回几个家长一闹,便直接激起了民愤。大家都在背地里说老主任的坏话,说要不是因为这老主任管不住老婆,这“癫婆拐”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老主任好不容易拉来的票付之东流,大家都期盼着在公选大会上搞一出大的,说不定还能顺手将这疯子永远逐出厂区。但戏剧的事又发生了——五天之后大家被告知老主任一家人在去市精神病院的路上遇到了车祸。两个儿子直接被撞成脊椎骨骨裂,老主任的胳膊肘和小腿被撞碎了,而那“癫婆拐”的伤势最重,抢救无效死了。 公选大会因为这个事情被一直延期。直到两周以后老主任被人推着轮椅上了演讲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整场演讲,屁事都没说,全在骂自己有多混账。 台下的工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番哭天撼地的演讲感动了。最终老主任的票数最高,意料之中的顺利当上了厂长。 那昆哥从小到大被家里人惯的浑的很,一看到亲爹当厂长了更是在学校无法无天。每天作奸犯科插科打诨,平时不是翘课就是欺负同学……沈愈和他从小到大都是同学,那时他们上的都是厂里的子弟学校,老师也是给厂里打工的。昆哥抓住了所有人的“把柄”,每次犯事挨批时这人总会抬出他的厂长爸爸,老师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到头来也不敢再招惹他了。 昆哥初中没念完就走了。美名其曰要下海经商,实际上混了几年都没混出头来,到头来还是个街边的二流子。那人重新回厂里安分了几年,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居然还真的赚到了不少钱。 那时市场经济似浪潮般狂热地袭来,水泵厂的人该走的都走了。也就是在那时沈愈认识了李采梅,二人情投意合,也下海开了小饭馆。 但生意做成功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其实都拖家带口的面临失业。昆哥的生意在当时越做越大,便“大发慈悲”地收留了一部分人,当起了江荔周边县里有名的地头蛇。 久而久之他们县里都流传开了一句话——“有困难,找昆哥”。沈愈这人心眼不多,他自以为自己和昆哥是老交情,借钱的时候都觉得这昆哥是个善茬……死到临头了都没想到最后遭殃的是他自己。既当了老赖,又挨了好几顿打。 由于没造成什么重大影响,沈愈在所里拘了不到十天就被放出来了。而那昆哥,估计是在公检法里有人兜底,仅仅只被拘了三天。 沈知安向兼职的单位请了两周假。在这期间他每天两点一线地往返于学校和家里,一有空就帮着照顾婉婉。最近可能是正值换季,那丫头的咳嗽又严重了许多,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吵得人睡不着觉。 这天他正要带婉婉到医院复查,刚从地铁站下来的时候却又在饭馆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蒋焱穿着黑色短袖,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副局又拜托我来通知你。” “明天晚上六点半,你直接去市局的局长办公室。” “副局会在里面等你。” 作者有话说: 分手倒计时t-t 第59章 自由自在p “楚扬,你在看什么呢——” 宋云真扯了一下他学士服的衣角,把他的视线从操场外的栏杆上拉了回来。 夏景行此时也正好到了,楚扬故作淡定地搭了下他的肩:“昂……没什么。” 刚才栏杆外的人行道上好像闪过去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身影。楚扬条件反射地回头,那个模糊的影子却又不见了踪迹,连一点尾巴都没有留下。 到底是不是他……楚扬低头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早上九点,沈知安应该在咖啡店里上早班。那人昨天也在微信上跟他说了,今天店里要搞督察,他不能请假。 也对……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大街上穿白色短袖的人一抓一大把,他有什么理由认为那个影子就是沈知安。 他回头朝夏景行他们笑了笑,一脸无恙地嚷嚷着说要他们给他拍照。这天阳光很傲人。操场上彩旗飞扬,人声鼎沸。楚扬站在相框的中央,学士帽的穗子轻柔的被风吹开,一刹那的白光闪过,他的嘴角还是失了笑容。 第115章 “诶,你们家小沈呢?”夏景行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随口朝楚扬问道,“你今天毕业诶,他不跟着来拍照吗?” “就是,我还等着看小帅哥呢。”宋云真翻着相机里的照片,语气里满是失望。 “啊……他啊,” 楚扬蜷着手,还在想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他会来的。” 学士帽被抛向碧蓝的天,五彩的气球密密麻麻地奔向太阳。楚扬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背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看到,但又好像被他抓到了全部。 日子又重新回归了单调。夏景行重新回了日本,宋云真放弃了读研,正忙着在北京四处找实习工作……就连赵学长也从合租房里搬了出去,他的女朋友最近在隔壁小区找了个户型很不错的房子,两人已经正式打算同居了。 家里只剩下了一人一狗。高兴最近在楚扬的精心喂养下变胖了不少。少了沈知安抽屁股式的骂骂咧咧,那傻狗最近越发猖狂起来,经常弄翻各种玻璃制品,有次还差点把整包卫生纸生吞下去。楚扬学着沈知安的样子骂了几句,结果那狗根本不怕他,一脸故作聪明地哈着舌头吐气。 宁曦最近也很少来了。楚扬实在不放心,每天都会给她打好几个电话,但对方一直笑呵呵地说没什么事,让他自己吃好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他和沈知安之间的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这人最近越来越忙,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仅仅只有每天早晚的两句疲惫不堪的问候。 可能是因为行情有变,最近找他接单的人也越来越少,电脑上的剪辑软件也已经许久都没有打开过了。碌碌无为的实在有失他的风格,他实在闲不住,于是来来回回地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找到了一份时薪还不错的英语家教兼职。 他的学生是位眼睛大大的6岁小姑娘,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的,很像沈知安的小妹妹。那家人实在太热情,一来二去相处了几次之后,女主人还试图给楚扬介绍同事的女儿作相亲对象。他站在中间实在尴尬,索性直接向女主人坦白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那女主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岁,居然也算是一枚“腐女”。她非常识趣地“昂”了一声,花了几秒钟消化这个事实之后神情更加兴奋了。 “那你有没有男朋友啊?!我也差不多认识几个,要不要给你介绍啊——” “谢谢姐,不用了。”楚扬及时止损。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沉着声继续说着, “我有男朋友。” 我跟他说好了的,要爱他一辈子。 他在心里若若地想着……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这样骗自己。 7月初的某个夜晚,天刚刚下了一场暴雨。许久没有见面过的人突然打电话给他,问明天可不可以去约会。 “约会……?” 楚扬僵硬地靠在床头,摸着狗的手停了下来。由于太过于紧张,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尾音在抖。 “我明天放假。”电话那头的语调听起来十分高昂。楚扬无意间瞟了一眼日期,还以为自己所处的时空发生了大逆转,像是他和沈知安又回到了刚谈恋爱那会儿,那人的语气吊儿郎当的,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气。 “怎么样,有没有空啊?” “我们下午去游乐园玩好不好,这回就不去鬼屋了……我们去坐摩天轮,晚上我们去酒店里,你想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沈知安。”他的心脏被狠狠地拧了一下,猩红的液体渗了一地板。沈知安在电话那头用气声笑了,声音听起来依旧没心没肺。 “怎么了——你不想去游乐园吗,那我们可以换一个——” “你在哪?” 这回楚扬更加确信,这家伙此时此刻一定是喝得烂醉。 沈知安那头沉静了片刻。那人的呼吸越来越快,半响才粘着嗓子开口: “我在……我在出租屋楼下。” 那只博美狗嗷嗷地叫了起来。楚扬一刻也等不了了,他二话不说地把叫的正凶的狗拴在房间里,连鞋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跑下楼。 沈知安靠在单元楼的一排信箱上,全身都被淋湿了。他面颊被酒精染红,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无力地扒着信箱的缝隙,一双微红的桃花眼在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后怔怔地抬眼看了过来。 “学长……” 他手指甲被抠得通红,努力在脸颊上挤出一丝笑来。楚扬颤着心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把全身冰凉的人拥入怀里。 沈知安的衣服在滴水,前额的头发也被淋得一缕一缕的。带着雨后腥凉的夜风从入口处吹来,楚扬抚着他的背,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跟我回家,我们换衣服去,好不好?” 那枚浅粉色的桃花流过一片温热。沈知安抬头,眼眶里的泪水就快要塞不下了:“楚扬……” “对不起。” “别哭了,先跟我上楼。”楚扬用手指把他眼角零星的泪抹开。他如鲠在喉,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 他带着沈知安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四楼,却发现原本虚掩的门被彻底关上了。楼道里灌过一阵带着潮气的烈风,他顺着裤子去摸裤袋,却发现自己刚刚因为走得太急,连钥匙都忘了拿。 沈知安晕着脑袋靠在门板上,眼神不聚焦地看着他:“我跟你说……我他妈现在、算是、这辈子都完了——” 第116章 “别说话。” 楚扬慌张地打断了他,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他将楼道内张贴着的开锁小广告全扫了个遍,却终究还是放弃了。 事态的紧张让他不再去想任何事。他帮着沈知安把身上那件湿透的短袖脱掉,又连忙给人套上了自己身上那件有些大的黑色薄长袖。 “跟我去酒店。” “酒店!”沈知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那我想去马路对面那家五星级的,可以吗?!” 之前他们每次经过那条马路,沈知安总会撂下狂言地说自己有生之年一定会有机会带着他住上那家酒店的总统套房。楚扬几乎每次都在旁边淡淡地看着,一脸打趣地等他说完。 那人此时的语气带着以前那种狂妄的稚气。楚扬实在不忍心打断,他揉了揉沈知安湿漉的碎发,半响才开口:“好。” “你想去哪里都行。” 以两人现在的经济状况,总统套房必然是住不起了。在争着刷卡的时候,沈知安执意要把自己的卡递给前台小姐。楚扬身上还套着不合身的湿衣服,他抓着那只冰凉的手推来推去,又实在拗不过酒气上头的人。沈知安趁着这时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一个飞扑完成了交接动作。 最近潮气太重,窗外又开始下起了带着余温的小雨。一切的开始就如无数个他们相互温存的惺忪夜晚,楚扬在浴缸里环腰抱住醉意盎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汽原因,他总觉得自己的鼻尖酸酸的。 沈知安最近瘦许多。他仰头跟楚扬接吻,背上突出的蝴蝶骨铬在楚扬的胸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头不断地扎着他的骨髓。很痛。 “学长……” “嗯?” “我爱你。” 不断上升的水汽挤得他眼眶很疼。楚扬把沈知安从浴缸里抱起来,用浴袍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也爱你。” 沈知安亮亮的桃花眼带着惊喜看了过来。楚扬手指顺着他的发尾,半响,他半哑着嗓子,又自顾自地又补了一句—— “我说真的,我真的很爱你。” “有多爱?” “你呢,有多爱?” 沈知安抱着他的脖子笑了一声。浴室里烟氲环绕,他一个飞扑钩住楚扬的脖子,像是发泄般地去吻他。 片刻之后楚扬把他抱到了床上。沈知安抬眼,眼角还带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他的手轻柔地抚摸那片浅粉色的桃花纹身,另一只手忍不住地去探楚扬的太阳—— “想要你……” 楚扬将他乱动的手甩开。他将头撇到一边,不知道为什么的,他现在竟然对沈知安近乎讨好似的靠近提不起任何心理上的兴致。 “睡觉吧。” “我累了。” “为什么……”沈知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双腿钳住楚扬的胯,将人抵在床头用力地吻。高楼降下一阵凉风,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了起来。沈知安好像铁了心的要气他,在气息迷乱之际,又不间断地说着—— “不是爱我吗……” “你……你快疼疼我啊……” “学长……”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舌尖火辣辣的疼。楚扬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一个翻身,索性直接把沈知安压倒床垫上。趁着那人的眼神还没反应过来,楚扬很轻的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 他们眼神相对,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却早就已经被撞翻了。 “我没有看不起你。” “我爱你。” “你要我说多少遍?” 沈知安埋在被单里笑了。他抬手摸了摸楚扬紧绷的面颊,好玩似的点了点他的眼角。 “是吗?” 那人重新清醒了过来,像是几分钟之间长大了十多岁。 “你爱我,又能怎么样呢……” 沈知安的眼角蕴着深深的红,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楚扬想要抚摸的手指停了,他将沈知安的下巴掰过来,让那双眼睛狠狠地朝他看去。 “沈知安。” “嗯?” “你真是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到头来,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沈知安半抿着嘴,将楚扬整个身子拉到他跟前:“什么意思你说啊,你他妈倒是说清——” 唇瓣被彻底封住。楚扬压制性地吻了上来,没有半分的犹豫。 这一夜依旧翻云覆雨,跟他们之前的无数个在一起的夜晚别无二致。 那个粗犷的男声一直回荡在沈知安的耳畔。他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看着楚扬走到高楼的阳台上,一根一根不间断地抽了好多烟。白色的烟升到漆黑的云端,缄默地流入最后的星斗。 之后他们叫了两份高档的牛排,一句话没说的吃的干干净净。 “沈知安。” “嗯?” “太阳升上来了。” “哦……” “我爱你。” 又是这句话。沈知安心里像是被巨石狠狠地砸了一个大窟窿,他半抿着嘴,努力屏蔽掉耳边震耳欲聋的粗犷男声。 “我……” 我不配爱你。 很奇怪,高楼好像也能闻见花香。沈知安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他半靠在枕头上,就这样看着晨光熹微,楚扬在床脚坐着,侧脸依旧那么好看。 在札幌望见的第一眼也是这样。楚扬侧着脸淡淡地听歌,只不过那天是夕阳。 第117章 沈知安那个时候就在想啊,那人的耳机里到底放着什么歌呢? 他悬着心将好友申请发了过去。那人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眼睛弯弯的很好看。沈知安这时候又想,这人的名字又该叫什么呢? 后来知道他叫楚扬……楚扬啊,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也很配这个人。肆意地飞扬在夕阳间片片的云层里,自由自在的…… 他鼻子一酸,突然间很想唤一唤这个好听的名字。 “楚扬……” “嗯?” “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算了吧。” “‘算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不见面了。” “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该懂的。” “我不懂。” 沈知安叹了口气:“楚扬……” “你过来。” 楚扬很听话地坐在了他面前。沈知安像无数个夜晚那样抱住他的脖子,很轻地亲了上去。这个吻很甜,但又扎得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涩。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摸着楚扬的耳垂,又很轻地分开。 “楚扬……” “我们分手吧。” 我想让你,自由自在。 作者有话说: p章还有两章就写完了! 第60章 又将跨年p 昨晚温存过的痕迹乱乱地揉在被单里。天刚刚亮,橘红的太阳展露在白云的一角。一切亦如平淡,倘若抛开刚刚那句话,楚扬还能稀松平常地过完每一天。 垃圾桶里堆着数不清的烟蒂,每一根都被皱巴巴地捏成一团。掐出来的黑灰落在白白的纸巾上,散了又散。楚扬望着那双退却的桃花眼,纵然间感觉心里是木的。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全身上下仿佛被人用塑胶袋绑住。他明明想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想要再看看那双会为了他而颤动的瞳孔……眼睛里却一直被模糊的色块塞满,很乱很丑,他使劲地揉着眼睛,却怎么也摘不干净。 “楚扬……” “别哭了。” “丑死了。” 沈知安的声音像一个易碎的彩色泡泡,梦幻一般地缠着他。楚扬低着头,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的手上全是淌也淌不干净的,恶心死人的咸水。 “你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他嗤笑一声,一个劲儿地把湿漉漉的手心往被单上抹。像是心里的某种预感变成现实般的释然,他的嘴角止不住地想要往上翘,粘腻的手指攥在一团。他不知道沈知安此时此刻干着什么,脸上是什么表情,所有的所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为……万一……” 他只知道,他一抬眼,房间里就空了。 沈知安走得悄无声息,连带着把他的微信也删了。楚扬不知道在空旷的房间里坐了多久,等他缓过神来打电话的时候,标准的机械女声告诉他对方已经关机了。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楚扬的脑袋昏昏沉沉,他把床帘全部拉得紧紧的,一点阳光也透不进来了。旁边的被子仿佛还留存着暖暖的体温,他抱着昨晚被那人睡过的枕头,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知道沈知安把他当负担,因此再也没有回去找过他。至此之后睡觉变成他逃避现实的手段。房间的门被锁了起来,那只博美狗也变得越发的哀怨,每天吊着嗓子扒在门上祈求楚扬带他出去。他每天过的昏天黑地,睡醒了就用外卖软件叫几瓶强爽喝。甜腻的工业酒精可以暂时麻痹他的神经,这种酒很上脑,微醺的时候他的思想和行为不受控制,往往会在睡梦里做一些关于沈知安的梦,好的也好坏的也罢,至少能够再见一见那个人。 兼职什么的他都辞了,每天就靠着剩下不多的积蓄强撑着。他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买酒和烟。抛开饭钱,每天其实也花不了太多。那只博美狗经常呜咽地趴在他腿边,眯着眼睛泪汪汪的,处境跟主人一样可怜。 这一个月浑浑噩噩的生活终于在宋云真来探访的那一天画上句号。这人在北京忙忙碌碌干了一个月的实习,实在是受不了大城市卷生卷死勾心斗角的氛围,最终还是决定回江荔考编制。因为实在觉得这件事丢人不敢告诉爸妈,她回来的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楚扬。 “喂……” 楚扬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又带着些起床气的烦躁。宋云真瞧了一眼时间,大下午艳阳高照的,实在有些奇怪。 “喂,你在哪呢?” “在家睡觉。” “昂……啊?”宋云真被他嘶哑的嗓音惊得差点倒吸一口气,“你没不舒服什么的吧?” “没。” 宋云真将信将疑,还是打算实地考察一番。她打了个车,照着楚扬发给她的地址一路找到了单元楼门口,她拎着行李箱艰难地上了楼,一下就看见了楚扬家门口堆着的一大袋子空酒瓶。 刺鼻的酒腥味顿然间让她浑身上下都瘆得慌。她从幼儿园开始就跟楚扬是朋友,两人从小互躺一个被窝的关系,彼此早就知根知底。在她的印象里,这样酗酒的状况发生在这人身上还是头一次。 门被打开了,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剧烈难闻的酒味烟味。一只不知道好多天没洗过澡的博美狗哈着舌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宋云真往客厅里望了一眼,电视机柜下面更是摆了好几袋空酒瓶。 第118章 楚扬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也许久没有刮过了,下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胡渣。他一脸困倦的把狗抱开,半揉着眼睛对宋云真打了个哈欠:“你随便坐,想吃什么就点外卖……” “你……”宋云真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她从小熟悉到大的人。她趁楚扬转头回房间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却不小心窥见了楚扬胳膊上新多出来的几道划痕。 “这是怎么弄的?” “昂这个……”他心慌地收起手,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了“情绪”,“不小心划到了,没什么事……” 宋云真自然是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她把房间里的大灯打开,一脸严肃地朝他看了过来—— “你失恋了?分手了?” 楚扬:“……” “那看来是咯。”宋云真叹了口气,走到客厅里随意拎起两袋空酒瓶,“你自己看看,你统共喝了多少酒?” “不是,”那带有指责性的语气让他颇感到烦躁,“我喝酒你也要管,你是我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脑门就挨了一下狠的。 “我今天还就要当你妈了!”宋云真瞪大了她那双圆眼,直径将那一大袋酒瓶扔到他眼前,“怎么,失恋而已,就要把自己过的不像人样了?那我们这些没谈过恋爱的岂不是天天都过的不是人样——” 楚扬靠在墙上,全身僵硬。 “还他妈弄自残那一套?你是小学生吗这么幼稚?” 那只脏兮兮的博美狗跑到她面前来撒欢。宋云真甩了甩脚没理,她直径走到楚扬面前,那人低着头,像个被迫认错的孩子一样咬着嘴皮。 “你去洗个澡,换好衣服跟我下楼吃饭。” “我——” “否则我就打电话给阿姨,让她亲眼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窝囊样。” 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楚扬深知宋云真“说到做到”的威胁方式有多么深入人心。他捻着手指哼了一声,在无比强势的注目下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麻溜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等他把自己捯饬好出来之后,意外地发现客厅里的空酒瓶都被整齐地收了起来,烟灰缸里的烟蒂也不翼而飞。宋云真在阳台上抖了抖手上残余的灰,转头朝他嚷了一声—— “客厅我帮你简单弄了一下。你那房间太不堪入目,到时候你自己收拾去吧。” 许久没拿出来过的狗绳被重新套在了狗脖上。高兴短短的尾巴摇得飞快,他嘶哈着舌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锁了一个月的房门。 这狗脏得连身上的毛都塌下去了。两人先是绕了一大段远路将高兴放在宠物店里,又继续沿着那条街晃晃悠悠地散步,最终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粉店坐了下来。 楚扬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好好吃饭是在什么时候了。宋云真帮他点了一碗清淡的肉丝粉,为了防止这人突然肠胃炎复发,她特意从头到尾盯着,一小勺辣椒都没敢让楚扬放。 “那你这几天住哪?”楚扬低头喝了一口汤。汤头很鲜,让他忍了好几天难受的胃舒服了许多。 “不知道啊。”宋云真愁眉,“反正我不想回家住,省的听那两位瞎叨叨……” 楚扬漫不经心地挑着碗里的粉,突然瞟到手臂上那几道已经结痂的划痕,一时间居然对过去浑浑噩噩的一个月印象全无。 那几道划痕是他用照片切边划的。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他把所有关于沈知安的照片拿了出来,瘫在床上一张一张地看了好久……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什么,他在分手一个星期前莫名其妙的就去照相馆把相机里所有照片洗了出来。其实能留下来的并不多,他挑挑拣拣,留了七八张放在床头柜的铁盒子里。 中间还夹杂了一张别人在操场上给他拍的毕业照。他随意地扫了一眼,本来没太在意什么,但这时却突然有一个细小的光斑从紧闭的窗帘里漏了进来,恰巧不巧地点在这张照片的右上角。楚扬悬着心定睛一看,竟是那天他漏看了的白色影子。 他像是认定了什么似的疯了一样盯着那个影子看——白色短袖,沈知安好像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跑起来的时候微翘的发尾,不小心露出来的高挺的鼻梁…… 所以那天,他为什么没有追上去…… 楚扬捏着那张照片,麻木地看着卧室里的一地狼藉,没有再不争气地哭。他把那张照片朝里对折,锋利的切边陷入肉里,渗出零星的猩红。 他看着手腕上滴落下来的血珠,一时间居然好受了许多。 “你要不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宋云真今天的那番话像是把他彻底拉了出来。他埋头嗦了一口粉,饭堂里漫出来的炒码香让他突然间觉得,生活也不全然是那么糟。 “反正现在也是暑假,我也没什么事。你可以慢慢找合适的工作,我也会把兼职重新做回来,每天给你做饭还不收你钱……” “你只要负责监督我,我不想再过一个月那样的生活了。” 宋云真爽快地答应了,家里又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整洁。为了阻断堕落的根源,楚扬每天都逼着自己往乐观的方面想,又为了防止自己没事做,他开始用录像机给高兴拍“成长视频”。每天他都试着拍上个短短的几分钟,那傻狗在他的教导下,居然也学会了精准地接飞盘。 慢慢的也到落叶时分,他也终于念上了江荔大学的法学研究生。宋云真经过几番周转,也顺利进入了江荔国际电视台,十分干练地做起了双语记者的工作。 第119章 这年元旦假期他难得回了一趟家。他把那对银色耳钉当成了护身符,随时随地都装在口袋里放好。宋云真也跟着来了,礼貌地送了宁曦两大箱补品。 “你们先吃你们先吃……”宁曦将炖得烂糊的肘子端上桌,“你爸单位临时出了个案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没回来正好。楚扬边扒饭边想,正好趁着那老东西没回来之前赶紧把饭吃完,到时候他就能眼不见心不烦地一走了之,赶在零点之前回家…… 将近12点了,江心岛照常放起了烟花。楚扬坐在沙发上陪宁曦看无聊的跨年晚会,又忍不住地想起去年的跨年,沈知安牵着他的手穿梭在人挤人的中央广场上…… 他颤着心,又给电台投了一封跟去年一模一样的稿件。 不求别的,只求对着彼此,依旧是爱人。 他本来刚想着要走,楚煜文却在离零点还剩十五分钟时破门而归。宁曦端着水小跑着去迎接,楚扬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无意间听到了他们在玄关的对话—— “什么案子啊,还让你亲自去?” “哎,别说了——” “我早跟你说了那姓沈的一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家,闹出人命了。” 第61章 阑风长雨p “你说什么?” 跨年晚会似乎进行到了嗨歌热舞环节,dj躁动的鼓点胡乱地揉成一团。楚扬捻着指尖走到玄关处,正好跟楚煜文来了个对视。 楚煜文微张着嘴,似乎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昂……你在这啊——”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闹出人命了?” 宋云真应声而来,一旁的宁曦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把楚扬拖走。 她低头拉住楚扬的手臂:“那个,我有个事跟你说,你先跟我去客厅——” “你放开!” 楚扬吼着甩开了她的手,宋云真一个趔趄,差点磕到墙角。他攥紧了拳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楚煜文,再一次低声颤着开口—— “什么‘闹出人命’了?” 楚煜文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地低头嗤笑了一声:“你真想知道?” “如果死的人是他,你要怎么样,殉情吗——” 还没等楚煜文嘲讽完楚扬便一拳头呼了过来,老刑警一个反手将他的拳头握住,利用间歇的惯性一把将楚扬推到身后的鞋柜上。他推搡的力道越来越大,又像押犯人似地擒住他不断向后撞的胳膊肘,死死地用臂力把他扣在身下。 “云真,你先回你们家去。” 楚煜文边跟宋云真说着又对着大惊失色的宁曦使了个眼色。由于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宋云真无奈地关门走了。楚扬不断的用空出来的那只腿向后踢着,但楚煜文力气实在大得出奇,无论他怎么反抗还是挣脱不了。 “想逃啊……” 那人的气息浓重地扑在他耳畔。楚煜文一个膝盖朝他的小腹上撞去,随着身后的鞋柜发出一声巨响,楚扬被重重地摔在了柜子上。他捂着痛得发热的小腹,摁着的指尖顿然间冰凉。 “扬扬!” 宁曦立马冲上前去扶住他。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流:“你干什么啊!你看打得他——” 楚扬脸色惨白,用紫青的嘴唇郁郁地开口:“所以,到底是谁死了?” “你告诉我……”他瘫坐在一堆乱散下来的鞋里,裤脚都被蹭的有些脏了,“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半年没有见过面,没有去找过他,以后也不会……” 客厅里放着的跨年晚会好像进入了新年倒数环节,观众和一众主持人齐声呐喊,无不一的十分热闹。楚扬忍着小腹传来的阵阵剧痛,四肢僵硬。楚煜文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双占据大半部分眼白的灰黑色瞳孔掠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他偏过头去,声音平静了下来,似乎对儿子这样认错的态度十分满意。 北京时间12月31日下午15:28分,在江荔市周边县的一栋自建房别墅内发现两名男性尸体。经身份核查,一名死者名叫杨国昆,男,46岁;另一名死者名叫沈愈,男,45岁。现场被发现时屋内留有明显打斗痕迹,两名死者腹部钧被刀具多处捅伤。其中,沈愈的大腿处还留有一处明显的枪伤。经查,该案件背后涉及黑社会性质组织以及非法枪械买卖,情节恶劣,目前该案件已由县级派出所转至江荔市公安局,与类似案件并案侦查。 1月1日本该是一众亲朋好友登高望远的元旦佳节,但这天荔山上并非像往常那样人山人海,中央广场的灯笼也并非连成一片的张灯结彩。上天给这山水洲城降下一阵绵密的小雨,雨点像磨成针状的岩石,不断击打这千疮百孔的城市。 微博的同城头条在第二天如约报道了这起刑事案件。不出意外的,网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有人在骂政府这几年只顾着专注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美名其曰秉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国民素质不但没有得到提高,犯罪率反而还不降反升;还有一些闲人把关注点放在自建房和非法枪械上,觉得这是城镇发展不平衡造的锅,一致认为江荔这几年光顾着打造市区“一线城市”,实际上却只是在吸周边小县城的血,根本没有考虑到这种政策的弊端…… 楚扬被软禁在房间里,被楚煜文逼着在家里待上一天才能出去。阴雨天四周漆黑,卧室里一如既往的没有开灯。他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打开宠物监控看出租屋里正在埋头吃狗粮的博美狗。 第120章 几分钟过后微信弹窗映入眼帘,是宋云真给他发的消息: 【宋云真1.8:你还好吧?】 【宋云真1.8:我在地铁上,待会儿去帮你看狗。】 【宋云真1.8:都过去了,别想了。】 楚扬本想要回复的手一顿,许久没上来的烟瘾再一次从神经末梢激烈地涌来。四周没有棒棒糖,为了克制住自己,他只能临时掐住露在外面的手臂,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宋云真回复给他的话上。 那句“都过去了”丝毫没让他产生一丁点的释然感。他焦躁地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微博上铺天盖地的评论,以及沈知安那双毫无任何光亮的桃花眼…… 他有没有难受,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在哭,有没有好好去上课……婉婉还好吗,有没有想高兴,家里的债还有多少没还完呢…… 脑袋里胡乱缠绕的黑线越来越多,眼前破碎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却依旧什么都望不到……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决定要溜出去的了,待到身体完全反应时自己早已站在大雨倾盆的街上,他抬手,指尖上全是乱溅的雨水。 什么叫“都过去了”? 真的很好笑,撇得这么清的一句话,好像当之前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时光都不存在一样。 雨点打在地面上越来越疼,周边的不少路人都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他麻木地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什么都没想的就往前拼命骑……南方的冬季又湿又冷,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淋了一路刺骨的冷水。 他蹬着踏板飞速地越过跨江大桥,望见屹立在江心岛上的伟人雕像。跨年的钟声已然过去很久,前面是乌泱泱的一排车队,这座城市在潮气漫天的大雨中上演着水生火热。 从主城区到开发新区光是坐地铁就得四十分钟。楚扬绕过正在上演新年话剧的新区歌剧院,不知道又向前骑了多久……他一刻也不停地蹬着,终于快到目的地的那条街了。 富士山那晚海阔天高的誓言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他什么都已经想好了……私奔的话他要带沈知安去沿滨,江荔的冬天又湿又冷,而沿滨地处热带,四季如夏;他们可以做卧铺火车去,一路沿着江荔向南,可以看见不同的景色;也许他们还可以再养一只猫,一只脾气好的猫,这样那只傻狗也犯不着跟它打架…… 一切又仿佛他们稀松的日常,却偏偏这天天降暴雨。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楚扬连车都没来得及锁就向前跑去,却发现原本络绎不绝的饭店门口积着一滩浑水,落了灰的玻璃上大大地贴着“店铺出租”四个大字。 黑色卫衣被淋得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是仍旧不死心的,他在店门前湿滑的水泥台阶上坐下,用手指划开满是水渍的手机屏幕,拨响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天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随着轰隆一声雷鸣,雨点啪嗒地变大了。冰凉的水滴顺着发尾流进眼睛里,楚扬依旧不服气,他又反复地打了好几遍,无情的机械女声伴着一阵阵震耳欲聋,像是有什么金属撞击一块块巨石。 他就这么一遍接一遍地打着,即使知道没有任何希望,但毕竟…… 万一呢? 人与人在异国他乡意外相遇,又意外地坠入爱河……他跟沈知安,早已是超越奇迹的存在。 不远处的右边缓慢走来一名打着伞的环卫工人,那是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她弓着背走到楚扬跟前,操着浓重的江荔话递给他了半边伞。 “伢子,落这么大雨坐在这干莫子?” “我……我等人。” “落这么大的雨,肯定是不得来了。” 耳机里又冒出了冰冷的机械女声。楚扬捏紧了手机,像是认定了什么似的重声答道—— “会。” “他会来的。” “不得来了,这雨越落越大,不得成器啊……”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最后是宋云真找到的他,他靠在栏杆上不省人事,被送到医院后接连好几天高烧不退,光是住院就浪费了一周多的时间。 病好之后他去江荔师范找过沈知安,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他问了学校里所有他认识的人,那些人无不一的都摇摇头,说沈知安暂时休学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未知数……但有更多的人说他极有可能像周嘉一样,出事之后就很难再回来了。 这个故事的结尾就像是一个尚未封笔的句号。或许在众多人眼里这场戏早已演完,幕布被拉上,观众接连离场……但只有楚扬依旧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是那个永远在等待着演员重返回台,手拉手谢幕的观众。 又过了一年,楚煜文和宁曦在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还没满八岁的小孩,美名其曰说“快退休了,要做点好事给自己积德。”楚扬还记得那年过年他们回了一趟楚煜文的农村老家,他被一大家子抛在饭桌的角落里,那小孩嘴甜,把在场的每一位大姑大姨都挨个叫了个遍。 “诶,你们家楚扬是不是还没对象啊……” “就是就是!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给介绍几个呗……” “楚扬读书这么厉害,你们老楚家的优质基因可不得延续下去……” 太吵了,楚扬面前的那一小杯老白干晃得都要溢出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一个人在避风的角落里接连喝了一杯又一杯。 第121章 楚煜文对楚扬的“优质基因”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抱着楚闻摆摆手,用一个浅显的玩笑话带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楚扬见状不由地在角落里嗤笑一声,对这老东西时时刻刻顾面子做法深感恶心。 那年元旦的暴雨天在他身体里种了个烂根的植物,那叶子日渐腐败,被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出密密麻麻的小洞。楚扬不敢回头,他听沈知安的话,把烟瘾彻彻底底地戒干净了……他拼了命的在这条长路上跑,刻意把每分每秒都安排得很满,一刻也不敢闲下来。 那封重复的新年电台稿依旧完整地保存在他的手机备忘录里。他每年都会在跨年夜那天把这封稿件投出去,依旧是fm.91.8,依旧是零点过后的那几十分钟……次数多了之后那两位主持人都对他熟的不能再熟了,并总会调侃地说“这位网友跟他的爱人关系真好,这样的投稿,已经持续好多年了……” 很顺利的,他被直博到了政法大学。这几年他没有再交任何别的朋友,孤身一人带着那只年老耳背的博美狗赶到了北京。他们住在北京城中心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出租房里,这里的冬天一直是寒冷干燥的,永远都没有倾盆的暴雨。 因为在学术上颇有建树,楚扬还没毕业便被导师劝着加入一个更大的国家级研究项目组。他一开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但仅仅跟了不到半年之后却又唐突地退出。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是,他重新回到了江荔,向一家处在市中心的红圈所投了简历。 他本来想把7年前的那套房子重新租起来,但等到他牵着年老体衰的博美狗故地重游之时,那一片老房子全部被推了,新盖了一片设施更加高端的教师公寓。 高兴的“成长视频”停留在了楚扬回江荔的第二年。那老狗历经15年,曾被两任主人接手,最终安葬在了老正阳街前一片空置的野草地里。他见识过北京的漫漫风沙,也曾在天色微亮之时看过天安门前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他虽然傻,但也能够精准地接到主人的飞盘,这短短的一生,也算活成了“狗上狗”。 再后来啊,就是重逢之后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到n章了~~马上就复合辽!! 第62章 不在意n 当年在元旦那天霸榜同城头条第一的案子最后不知为何的被压了下来。据现场监控路段显示,那天沈愈在经过那栋自建房时右手提了一个小包,里面应该是这个月应当归还的现金。他在自建房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只见五分钟后,他的左手从兜里伸出来一个反着白光的东西。负责调取监控的民警仔细放大看了看,那是一把短匕首。 就这样来看,案发过程似乎便不难还原了。沈愈本就因为投资诈骗的事情到当地派出所里报过案,后来民警通过走访调查又意外发现这人最近老是进出周边的赌场,家里的饭店也因为经营不善临近倒闭……这人拖家带口的,又是没收入又是负债的,干出这种事情也就自然而然说得通了。 至于那只遗留在案发现场的手枪,经过指纹验证也基本确定是杨国昆的。市公安局查了又查,最终锁定了一只游走在江荔周边倒卖非法枪械的黑市团队。但由于杨国昆尸骨已寒,最终只能依法追究卖方的刑事责任。 “死者为大”这句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沈愈的确是犯了故意杀人罪并且既遂了;而对于杨国昆,现场证据显示他的行为构成非常合理的正当防卫……根据法院判决,他也至多只构成非法买卖枪支罪的既遂。 之前那案件报告里写着的“涉嫌黑恶势力”最终也不了了之。本来法院的二审判决十分干脆,仅仅要求沈家偿还剩余债务加上合法利息即可,其他的一概不追究。但奈何杨国昆那弟弟杨国斌太能闹,带着一家老小不停地上诉,又不惜花大价钱请了城里最好的律师打官司……由此,刑事案件最终竟变成了民事纠纷,沈家被要求偿还被害人家庭数额,加上巨额债务和利息,实在是一笔困难的钱财。 “本来已经差不多还完了的。但那家人太能闹,我们也没办法。”李采梅叹了口气,又往他给他盛了碗粥,“这事儿吧,就跟个无底洞一样……” 锅里清淡的咸粥还冒着白灿灿的热气。楚杨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突然发现这其中有些隐隐不对:“我记得当年新闻上说这案子‘涉嫌黑恶势力’。过了这么多年,杨家还没被查吗?” 虽然这新闻被上头压下来了,但这案件报告可是实打实没有任何作假的。摆在明面上的疑点被彻底抛在一边,既然警方都查到黑市倒卖枪械了,杨家在水泵厂倒闭之后又是做的家族企业,就凭这两点,难道就不值得继续深挖下去吗? 李采梅叹了口气:“他们家那些破事吧我们也不太清楚……但当年因为证据不足,也没有再继续查下去。” 厨房里点着明火,烧水壶发出一声尖锐的高音。楚杨支着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发烧,他全身上下都还晕的慌:“不应该啊……”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发现身边有亲人私自窝藏枪支必然会对此敬而远之,生怕自己跟违法犯罪的勾当扯上关系。而杨家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在公安局闹得更加起劲儿了。楚扬越想越觉得奇怪,他可以肯定的是,公安局里必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阿姨,”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了开口,“当年负责这案子的警察有哪些,您还记得吗?” 第122章 李采梅几乎是脱口而出:“有一个叫蒋焱的警察,他好像是组长来着……好像还有,嗯……” 楚扬的精神高度紧绷。他实在害怕,李采梅亲口说出那个名字。 “还有你爸。” 即便心有不甘,沈知安在中午安顿完婉婉睡下之后还是去找了浩哥。他按照约定地点找到了人民医院附近的那家小吃店,浩哥坐在靠近厨房最里面的桌子上,一脸憨笑地朝他挥了挥手。 浩哥本名姜之浩,他第一次遇见沈知安是在六年前。当年他考研复试意外被刷,又实在是觉得二战丢脸,因此只能灰头土脸的到处去各大律所找工作。他在这江荔城内来回奔波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应聘上了,还只能憋屈地从别人的徒弟做起。 他们所不大,坐落在开发新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时正值初夏,他舔着脸跟师傅道别后正急着回去给女朋友过生日,却在楼梯口撞见一名穿着黑色夹克衫,头戴鸭舌帽的男人。 灯光有些暗。那人抬头,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那个……请问你是律师吗?” 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由于这人身上的气压实在是太低,他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会儿,这才郁郁地开口:“算是——” “那你能不能帮我打官司?”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嗖地打断了。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紧接着又从夹克衫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我暂时只有这么多,要是不够的话之后再补行吗?” 那人的眼眸垂着,语气虽说带着那么点恳求的意思,但尾音总给人一种不服输的傲气。姜之浩接过信封大概数了数,不到3000元。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大概是家里那位祖宗又打电话来催了。他对着那人礼貌地笑笑,二话不说的就把信封退了回去。 “算了吧兄弟,我就是一给人干活的,一个案子都没办过呢——” “等一下。”那人突然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起来,好不容易退回去的信封又胡乱地塞到了自己手里。天色又暗下来几分,姜之浩本想开口再次拒绝,却在这时模模糊糊听见了些许不对劲的声音—— “他妈的他到底跑哪去了?” “我他妈哪里知道,之前不是一直是你跟的吗——” 悉悉索索的人声逼得越来越近。那人一把扯过他的衣袖将他拉到角落里,又把鸭舌帽压低了些:“信封里有我的电话号码,麻烦你这两天务必要打给我。” 殊不知,就是这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沈知安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个当事人。虽然遗憾的是他还是没能打赢这场官司,但也许是愧疚之心使然,他打着“不需要这么多费用”的借口,偷偷给沈知安退了不少钱。 但眼尖的当事人最终还是发现了,并且坚持想要把欠下的费用还回来。姜之浩情商高,实在怕说出真相有损他的自尊,便干脆说这钱是暂时借给他的,等沈知安啥时候凑够了再还就是。 “你以后有困难了就找我!” 他留下一句十分阔气的豪言壮语,自以为理想主义一定能够救人于水火之中。但沈知安在这之后除了还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除了逢年过节送上一句官方的祝福之外,他们已经许久都没有面对面地坐下来交流过了。 “你终于想起来找我了!”姜之浩经过几年的沉淀,早就褪去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说说看到底什么事儿,是想要我帮你打官司呢还是别的?只要能帮到你,我就随时待命!” 不知道为什么的,楚扬前几天跟他说的“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扛着”这段话不断浮现在他脑子里,怎么忘也忘不掉。沈知安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盖饭,有些拘谨地开口:“浩哥……可以的话,能不能先借我3万?” “我保证,一定会在下个月发工资的第一时间还给你!” 小吃店里人挤人,还有不少用过的餐巾纸被胡乱地扔在满是油渍的地上。姜之浩一小杯橙子味汽水下肚,想都没想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他非常不是东西地活了二十几年,糟蹋过自己的前途和父母的期望,也曾因为玩世不恭换过无数个女朋友……他曾经看不起任何人,但现在,也竟会因为帮别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满足。 该到婉婉起床检查的时间了。沈知安跟浩哥吃完饭后便回了医院,下午三点多的太阳很暖,他打开病房的门,意外地发现那丫头的病床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扬穿着一件清清爽爽的深蓝色卫衣,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安安,你看谁来了——”李采梅把阳台上的衣服收好,开始坐在一旁的折叠床上给两人削苹果。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不梦见好多年了。沈知安呆滞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察觉不到过快的心跳。 “哥你快来!”婉婉下床奔向他怀里。那姑娘满脸通红,看起来春心荡漾气色极佳,“扬扬哥哥可厉害了,书上的填字游戏他每次都能全对!” 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他抬头,发现楚扬正定定地看着他,手上随意地转着一只被削得短短的铅笔。 “是吗?”他将婉婉扛到肩上,装作故意的去挠她的痒,“那我得跟他比一比,你看看谁更厉害啊——” 床头插着几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纸花。阳台上晾着的玉桂狗被微醺的风吹起,带过一阵不属于病房里的清香。沈知安在楚扬对面坐下,重新接过那只铅笔帮婉婉做填字游戏。 第123章 楚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旁边支着脑袋看他。沈知安被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了了,他摁着铅笔,只能装作不经意间地问道—— “你烧退了?” “嗯。”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哦……啥时候来的?” “刚刚。” “……废话。” 他不禁笑出声来,随即又觉得如鲠在喉。如果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想问楚扬很多,不止不止,远远不止这些…… 等会儿你又会去哪?昨天为什么会突然喝这么多酒?婉婉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地叫你‘扬扬哥哥’?你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想找我复合?还有……还有高兴,他还在吗?如果他不在了,现在被埋在哪里了?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不能表现出来,他其实很在意这个人的样子。 临近傍晚,沈知安陪婉婉做完雾化之后便赶去上晚班了。楚扬留在病房里吃完了晚饭,那丫头拉着他的手臂,闹着非要“扬扬哥哥”陪她看书。 “扬扬哥哥……”那丫头趁着李采梅进厕所的功夫飞速在他耳边说道,“其实……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 楚扬顿然间感到十分疑惑:“是吗?” 婉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把他拉得更近了—— “我哥他有的时候经常在房间里盯着一堆照片看,但我每次一进来他就神神秘秘地收起来了……” “有次我偷偷溜进去打开了那个装相片的盒子,发现那里面全部都是你的照片。” 第63章 猝不及防n 那天晚上沈知安写完教案后机构里的其他人早就走光了。他先是顺带着把教室里的垃圾清了清,关了闸锁上门之后便一个人提着几大袋垃圾下了楼。 今晚轮到李采梅通宵看婉婉。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晚上不到十一点……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剩余的这个夜晚,他或许还能走路去网吧打打零工…… 耳机里放着轻柔的funk。他甩着垃圾袋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刚要打开玻璃门时却在门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扬半靠在墙上,神情有些恍惚地帮他开了门。 “你……”沈知安提着垃圾袋的手差点一松,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接人的,“小文今天没有课……” “我来找你。”楚扬接过他手里的三四只垃圾袋,一个侧身全扔进背后靠着的一排垃圾桶里。这周边暂时没有人。沈知安把耳机摘下来放好,一阵聒噪的夜风混着汽车的疾驰声匆匆掠过,纵然间使得他神经紧绷。 “楚扬,”他捻着指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决绝一些,“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真的不会答应跟你复合,别以为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可以——” “高兴已经走了快一年了。”楚扬不忍地打断了。那句话的尾音带着些许的颤抖,揉在这轻荡着的夜风里,恍然地显得单薄起来。 那只狗刚被捡到时瘦小蔫巴的身躯在一刹那间涌入沈知安的脑海。他顿了顿,褪去了方才的燥气:“哦……” 鼻尖被莫名的酸涩感堆满,下意识的行为再一次脱离了他的控制。太恶心了,他自己都有些想不通,这么傻这么丑这么黑的一条狗,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难过的。 “我把他埋了。”楚扬对上那人逃避的眼睛,依旧沉着声说着,“离这里不远……” “你想去看看吗?” 脑袋里源源不断地跳出各种恶心的回忆片段。为了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他心一横,狠心地开了口—— “一条蠢狗,有什么好去看的……” “死了就死了呗,我以前要不是看他不顺眼,我还会——” “他现在在正阳街。”楚扬再一次打断了。他拉住沈知安的衣袖,像是想要挽留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对不起。要是我再照顾好他一点再看好他一点,你说不定就还能见到他了……” “你以前不是经常跟我说,很羡慕那些会接飞盘的狗吗?”楚扬扶住沈知安的肩膀,一刻也不间断地说着,“他现在也会接飞盘了。我经常把他带到学校的操场上玩,他可厉害了,一接一个准……” 沈知安抿着嘴唇偏头,依旧不敢直视楚扬直白的眼神。 “沈知安……” 他听见那低沉的嗓音有些飘忽地响在耳畔,刹那间感觉眼睛被风吹得干疼干疼的。 “他很想你。” “去看看他好吗?” 那条充斥着烟火气的老街最终俨然变成了一幢幢高耸林立的写字楼。这一片现在叫“新星地”,每天穿西装打领带手提冰美式来上班的白领不计其数。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没有一人在意藏在高楼背后的那一片小小的杂草丛。 天色太暗了,这一片地方又没有灯照明。楚扬打开手机手电筒,白白的光照在冬日黄绿色的草丛里,他带着沈知安接着向前走了走……有些突然的,那束莹白的光恰巧打在几块堆起来的鹅卵石上。 楚扬蹲下身来扒开挡在前面的草丛——在那几块石头前面还栽着几朵小小的雏菊,与周围清一色的黄草格格不入。 沈知安小心地蹲下,侧着的眼眸里点着零星的光:“这花是你栽的吗?” “嗯。”楚扬凑近摸了摸有些耷拉下来的花瓣,“但是该换了。冬天天气冷,花都容易枯……” 第124章 旁边的人僵硬地蹲着,刹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写字楼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最后一波加班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冲出办公楼。沈知安背过身吸了下鼻子,心里堆着的石头越来越重。 “他啥时候……学会接飞盘的?” 这蠢狗明明在临近中年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听不懂……为什么偏偏等他走了,就学会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七年前的8月。我本来扔着好玩的,他突然就学会了。” 沈知安一下就意识到了,楚扬在下意识地避免说出“分手”这个词。 他抿着嘴,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感突然袭来:“哦……” “挺好的。” 那天他特意去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自以为能够在被酒精冲昏头脑的情况下壮着胆子说出那句话……但等到楚扬突然出现在楼梯口抱住他的时候,他又会做梦似地想,等一等,再等一等说或许也没关系。 “沈知安。” “嗯?” 他回头,恰巧对上楚扬那双狭长的柳叶眼。 “我家存着给高兴录的接飞盘视频。” “你想看看吗?” 再等一等,也许再等一等也没有关系……被一时上头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也罢,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跟着楚扬走了。 反正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看个视频,楚扬也不是那种会骗人的人。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并不会发生什么别的。 楚扬现在这个房子比之前的规格还要小很多,但因为地处黄金地段,租金甚至比之前在师范大学的那个房子都要贵。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这么拘束,沈知安趁楚扬找拖鞋时随意地问道:“这你买的房子吗?” “租的。”楚扬从最里面放着的那排鞋架上找出一双被压得很扁的棉拖鞋,甩了甩灰之后便直径放到了门口,“你穿这双吧。” 沈知安低头一看,正是他7年前去楚扬出租屋里穿过的那双拖鞋。 “哦……” 他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便胡乱地套上。不大的客厅里点着暖黄的灯光,楚扬一脸淡定地在小茶几上放了两杯橙汁,沈知安定睛一看——速溶的,不那么健康但包甜,跟7年前在出租屋橱柜里放着的牌子一模一样。 要不是这房子的户型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甚至都隐隐地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这就是7年前稀松平常的一晚,赵学长跟女朋友外出约会去了,他跟楚扬窝在沙发上,看着哭天撼地的文艺爱情片。 楚扬从电视机柜下面翻出一个黑色硬盘。他招呼着沈知安坐在沙发中央,自己则自顾自地把顶上的投影仪打开,又拿出缠绕在一起的数据线,把那个巴掌大的硬盘放在旁边接好。 沈知安嘴里全是速溶橙汁的工业糖精味。他有些不适应地小口喝着,还没反应过来沙发的另一端便陷了下去——楚扬坐在他旁边,肩膀挨着他的肩膀,痒痒的。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迫使他又触电般地往左边挪了挪。他不自觉地朝旁边瞄了一眼,只见楚扬十分从容地举着遥控器,还是保持刚才那样的坐姿端坐着,丝毫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沈知安。” 他条件反射般地抓紧了沙发布料:“什么?” “看投影。” 主菜单蓝蓝的界面投到楚扬的脸上,使整个人罩上一层朦胧的清冷感。沈知安怔怔地回头,只见投影上突然出现了一双水汪汪的圆眼,随着镜头的慢慢后退,一只哈着气摇着尾巴的博美狗出现在画面中央。 “飞行员高兴,男,今年9岁。呃……虽然已经不太年轻,但我们老当益壮——” 楚扬低沉的嗓音徐徐在耳边响起。沈知安咽了口唾沫,看着视频里的那人拆了一小包狗粮放在手心里,缓缓伸到嘶哈着舌头的狗嘴前。高兴吭哧地埋头,吃完的碎屑弄了楚扬一手。 “报告组织,能量补充完毕。” 镜头缓缓向上移,夏天鱼鳞般的云海占了半边的画面。那地方看样子应该是江荔大学的操场,天然的草坪绿茵茵的,周围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跑步。 “诶,你帮我录一下。” “什么啊,是这么用的吗…… 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出现。沈知安听出来了,这是宋云真的声音。 楚扬随意地朝镜头比了一个耶。他右手拿着一个黄色的飞盘,蹲下身来把高兴的狗绳解开,那狗蹬着小腿,锃亮的黑毛在烈日底下显得更下毛茸茸了。 沈知安端着那杯许久都没下口的速溶橙汁,总觉得嘴边泛着一股酸涩的咸味。 “三” “二” “一” 那只黄色的飞盘被楚扬扔向不远的天际。高兴蹬着短腿飞奔而去,在飞盘尚未落地的一秒钟之前精准地用狗嘴衔住了灰黑色的边缘。 宋云真把录像机放在操场的地上。楚扬欢呼的声音响彻在他耳畔,那人把高兴揉在怀里,温柔地凑近去亲了亲湿漉漉的狗鼻子。 沈知安能感觉到楚扬的肩膀又重新跟他碰在了一起。他强忍着,把剩下那点没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楚扬仰头喝了半杯橙汁,将视频退了出来—— “还有很多。” “你走之后我就一直录着,每天都录……” “你看,他后面还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了。” 第125章 客厅的钟摆滴滴答答地走着。沈知安没有再躲,他们就这样肩靠着肩看了无数集的宠物视频……他有下没下地跟楚扬聊着什么,大多都是视频里的内容,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临近天亮了。 啪嗒一声,楚扬把投影仪关了。沈知安还没看够,他半疑惑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楚扬的肩膀:“怎么不看了?” 楚扬将硬盘重新收到柜子里:“我要上班了。” “哦……” 意料之中的,一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像是脚底落了空一般,晃晃悠悠的把那个装橙汁的玻璃杯洗好放在餐桌上。他转头,本想过去找楚扬要一份视频的复印件,却看到这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抱了个巨大无比的纸箱子。 “这是——” “这是你落在我这里的东西。”楚扬把箱子放在地上,一脸无所谓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了。” “什……什么?”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便悬着心低头一看——确实,这里面有几件他的衣服,有他送给楚扬的两双鞋,有电影票音乐节票的存根……还有那对被放在盒子里的,像是根本就没被戴过的,银白色耳骨钉。 “这东西早就该给你了。” “只不过之前怕尴尬,现在遇到了,就正好全给你了。” 沈知安攥着拳头,实在不理解楚扬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不是……” “你他妈这是干什么,我是怎么得罪你了吗?” 这人到底是在干什么……之前不是还闹着要跟他复合吗? 楚扬朝他使了个眼神:“对啊,你就是得罪我了。” “是你先说要跟我谈恋爱的,你不负责任,把我甩了一走了之。” “后来你对我态度恶劣,经常在大街上对我恶语相向——” “不是!”沈知安扶额,一时间被愤怒和无语冲昏了头脑,“你他妈非要闹着跟我复合,有病一样,我能怎么办——” “我不想和你复合。” 哈?????? 他猛地朝楚扬看去,只见那家伙眉眼冷淡,从神情上见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屋内刹时间变得格外安静。他摁着冰凉的指尖,颤颤地望向楚扬:“那你之前……” 这一次,就连他自己都失去了最后的底气。 “之前我说着好玩的。”楚扬吊儿郎当地开口了,“我故意说想要跟你复合,故意老是去招惹你,故意去医院门口蹲你,故意把自己搞生病了去挨着你……” “我想报复你,沈知安。” “我实际上有男朋友,对你也早就没有想法了。” 厨房的顶灯白白地打在他头顶,很疼。沈知安贴着裤缝线的手止不住地上下摩挲,他撇头,在沉静了好几秒之后发出一声冷笑—— “是吗?” “不是,你他妈这算什么……”他扯着嘴角,自顾自地想要把所有辱骂人的话全扔在楚扬身上,“我算是看走眼了。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似的,还他妈玩倒贴一把?把我的东西当什么了,当他妈垃圾废物了吗?行,我他妈配不上你,我他妈从头到尾都像个傻/逼一样被你玩得团团转,这你他妈就满意了?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下药把我拐到床上?你——” 一个熟悉的,薄荷味的吻将他的唇瓣堵住。楚扬二话不说地抵住他不断反抗的膝盖,双手死死地箍住他乱动的腰/身……沈知安整个人在一瞬间瘫软下来,楚扬趁机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用蛮力撑住他的胳膊,一刻也不停地跟他接吻。 “你……你……” 他先是死死地封住嘴,但还没撑过多久又没出息地妥协了。他半抱着楚扬的胳膊,那人轻而易举地就撬开他的唇/腔……太久没有接吻了,他的吻技太过于拙劣,一个不小心便咬破了楚扬的嘴唇。 沈知安耳边的钟摆声停了。不知道亲了多久,那人凶烈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沈知安陷在软软的沙发垫上,不知道为什么的,他听见楚扬低声开了口,尾音颤得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安安……” “高兴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安安:好险啊,差点被骗了。 第64章 光景n 还没等沈知安反应过来,脸上便恍然间淌过一阵温热。好恶心啊,自己怎么会因为这样就哭了……他抬手,想要拂去眼下多余的泪水,但随着指尖点过一刹的冰凉,他才突然地意识到那并不是自己的泪水。 胸腔内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连喘气都变得吃力起来。他的眼神不断向上探,楚扬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眶此刻被被淡淡的红色揉成模糊的一团。那人试探地用手抚上他的嘴唇,一秒、两秒、三秒……柔软的指尖轻点过他的鼻尖,又慢慢地滑上他的眉心、额角。 之前在脑子里盘算了好几遍的话术在这一秒统统失灵。他手指僵硬地缩着,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你……” “我知道,我知道……” 楚扬的指尖滑过他的眼尾,啪嗒一声,又是一滴泪晕在他的嘴角。冬日的初阳很轻薄,阳光透过玻璃灿灿地洒在楚扬的发梢。沈知安再次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内心早已软得一塌涂地。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他衣衫不整的被楚煜文吼着从警局里的办公室里赶了出来。那人骂他们一家都是垃圾,骂他变态,骂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好歹……那双与楚扬极其相似的眼睛充满了憎恶,楚煜文手背上青筋暴起,威胁他说自己有一万种方式可以让他爸在牢里待一辈子。 第126章 沈知安半应着,四肢早就僵在原地麻木不仁。他就这么一个人拖着步子在大马路上走了很久,江边的风吹得脖子冰冰凉凉的,他撑在桥头的栏杆上低头向下望去,蓝黑透亮的江水滚滚向前,岸旁的卢苇草被风吹得摇曳。 要干什么来着……昂,好像要去跟楚扬说分手……他抠着落漆的栏杆,黑色的铁锈沾了他整只手。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自己脑袋里的某个声音在排练各种各样的分手话术,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电话里的人说啊,你先别回来了,昆哥那帮人带着棍子,好像在饭店的拐角躲着呢…… 是不是一切从去年夏天起就出错了?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冒失莽撞,像个傻/逼一样故意贴着楚扬转,费尽心思地想让楚扬注意到自己有多么喜欢他……他越来越讨厌自己,天涯海角的誓言立下得太早,自己却一个也没能兑现。 他用剩下的钱买了很多瓶酒,坐在跨江大桥下的石凳上一瓶一瓶地往胃里灌。晚风吹得很烈,他的头脑被酒精催得生疼……天空猝不及防地下了一场大雨,江水沉重地溅在桥墩上,留下一条一条骇人的印记。他不敢喝得太多,因为万一要是真的喝得不省人事了,他也许就会溺死在这温柔乡里,那句话也许又不忍心说出来了。 “楚扬……” “别哭了……” “丑死了。” 七年前,他留下这八个字之后落荒而逃;七年后,他同样地留下了这八个字,但却在这之后给了对方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听到那八个字时楚扬的手明显收回了毫厘:“……你是要赶我走吗?” 他本来想最后再试一试……他把这七年日思夜想的回忆搬到沈知安面前,编了一套以假乱真的话术刺激对方开口。他靠在墙角,想着要是沈知安什么话都没说的就把那一箱东西搬走,他就彻底收手,放弃追人了。 但等到那人站在他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再次为他颤动时,他又会不自觉想啊,他真的好爱沈知安……他不忍心放手,不忍心沈知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不忍心沈知安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已经暗淡下来的生活…… “沈知安……” 他俯身抓起那人的手腕,对着那道长长的疤痕吻了上去—— “别跟我分开了,好不好?” 我先说这句话的,这一次,能不能让我来负责。 太阳彻底升上来了。沈知安抿着嘴,半响才颤着声开口:“那个,你之前说的什么要报复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些话……不会其实都是真的吧?” 这家伙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楚扬半愣了几秒,随后便低头笑了:“怎么可能。” “我爱你。” 沈知安的脸刷拉就红了:“哦……” “那,行吧……” 算了,他实在拿这个哭包没办法。 第二天下班后,楚扬只身一人到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里见了一个人。 卡座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有着一头灰黑的头发。楚扬点了一杯摩卡,随后便礼貌地朝那名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 “蒋叔叔好。” “诶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蒋焱闻言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着急忙慌地伸着手招呼楚扬坐下,“坐坐坐,想问我什么都行!” 蒋焱退出警队已经四年多了。此时的他已经结婚并育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儿子,但对比起七年前,他看向楚扬的神情却依旧没怎么变。楚扬端坐着,就如平时工作时见当事人那般,一刻也没犹豫地开了口—— “蒋叔,七年前沈家和杨家的那个案子您知道多少?” 蒋焱听完这句话后迟疑了片刻,像是有意在逃避这件事:“啊……这个啊,其实我知道的不多——” “那份调查报告是您写的吗?” 气氛刹时间变得尴尬起来。蒋焱搓着手,就这么看着楚扬把一只录音笔放在桌子的中央:“没事的蒋叔。” “接下来的话我会全程录音。您不必担心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出事了,责任也全在我身上。” 市中心的育英小学碰巧在这个时间段放学了。蒋焱无意地看向透明的窗外,一群小孩衣角拉着衣角,在家长的看护下在街边玩着抓人游戏。他不知所然地叹了口气,在楚扬的注视下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液,随后便道出了7年前的往事: 当年他们刑侦支队沿着那条非法枪支的线索一路查了下去,最终锁定了一支游走在县城周边的黑市团伙。他带领着一众兄弟伙,通宵达旦地把主要团伙成员全揪了出来。好巧不巧的是,在对这帮人进行身份确认的同时他们却意外发现其中一名主要分子是杨家的远亲。 蒋焱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打开数据库,想查查看有没有杨家人的案底,但却意料之外的一无所获。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他便立即给上级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把所有能找到的证据全罗列了一遍,最终在结尾得出这案子并不是一桩简单的故意杀人案,而是涉嫌帮派勾结与黑恶势力,请求上级增添人手,并汇报给政府部门重点调查。 为了得到上级的重视他还想方设法在媒体那边透了点风。但没想到仅仅就在一天后,这份调查报告就被重新退了回来,这案子都还没传到政府部门的门口便永远地扼杀在了公安局里。 第127章 蒋焱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么证据确凿的事实,上头怎么就不愿意继续查下去呢?他为此敲响了楚副局的办公室,本以为师父能替他做主,但那人非但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反而还一直在打马虎眼。 “蒋焱啊,人有的时候别太钻牛角尖。” “这样吧,你最近也辛苦。” “我寻思着……今年年底的年终奖奖金就给你吧。” 这一刹那,他什么都看出来了……但他更想不通的是,如此德高望重的师父,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阴暗的,硕大无比的真相就这么血淋淋地铺展在他眼前。他不甘心,又去找老局长谈这个事情,但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仅仅是摆摆手,说他就快要被调走了,有些事情,他也管不着了…… 几天过后,他的工资卡里便莫名地多了这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但那笔钱他却一直不敢用,这些年他独自一人老实本分惯了,虽然平日里的工作需要的人情世故多了些,但也许是当上天一直看着,他一点亏心事也不敢做。 再后来,他通过朋友相亲认识了一位很不错的姑娘。对方看他是体制内的,也很愿意进一步发展。那件事后,他跟师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那笔不该有的钱在他的心里凿了一个空洞,他费劲力气用黄土去掩埋,但底下是空的,根本就填不满。 最终,他在孩子出生前向上头提交了辞呈,借口是快要当爸爸了,想要换个更稳定的工作。 楚扬僵坐着听完了整个故事,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感。 毕竟,这确实也是那老东西能干出来的事。他现在仔细想了想,楚煜文农村出身白手起家,年轻没落之时还曾在街上当过二流子……哪怕是他后来从警校毕业跟宁曦谈恋爱的时候,楚扬那早就去世了的外公还一直把他拒之门外。 出身贫寒的人却一路在官场上顺风顺水,背后没有人必定是不可能的。 楚扬把录音笔收好,非常感激地请了这顿咖啡钱。蒋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响才试探着说道—— “楚扬,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真的想好这么做了吗?” 日薄西山,小文的妈妈碰巧在这时给他发消息,说今晚又要麻烦他去接孩子了。楚扬快速地回了个“好”——今天晚上又能见沈知安了,他光是想想就觉得高兴。 “嗯。” 他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十年以后,两人一狗与大海的光景。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复合撒花!接下来要搞事情了! 第65章 安全屋n 今天碰巧是机构成立9周年。老板为了庆祝,特意出巨资在下班后组了个饭局,拉上全体公司成员开了个豪华大包间。 “哎呀你去嘛!”段晶晶劝了沈知安一下午,但这人还是板着一张铁脸无动于衷,“老板请客!又不花你的钱,你就来嘛——” “算了吧。”沈知安正在帮小文收拾书包,心里燥燥的,“我今晚还有事。” 昂,其实也不算什么事。本来他是可以去这个饭局的,但奈何楚扬偏偏在他下班之前给他发了条微信说今晚他来接小文,顺便可以见上面…… 虽说复合是两天之前的事了,但在这期间他一直忙着在单位和医院之间两头跑,也无暇跟楚扬谈恋爱。所以,今晚的这个机会,他便格外地珍惜。 段晶晶依旧不死心。她贴着沈知安一路下了楼,嘴里还在不知所云地叨叨。沈知安有下没下地应着,小文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书包上挂着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晃着。 “哎呀,明天给大家赔罪行了吧……”他有些无奈地朝段晶晶笑笑,刚打开玻璃门便撞见一张戴着白色口罩的脸。 小文跑过去拉住口罩男的手:“扬扬叔叔!!你好久都没来接我了!” 楚扬看了沈知安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塞到小文手上。段晶晶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帅哥,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这是……小文他叔叔?” 沈知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楚扬却提前上前一步道:“老师不必担心,我只是临时代替他妈妈来接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知安总觉得这句话冷冷的,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感。 这条马路上不能停太久的车,前段路口好像已经有交警在查了。楚扬牵着小文,回头朝沈知安使了个眼神:“走吧。” “昂……昂……好……”沈知安有些不知所措地应着。他回头朝段晶晶说了个“拜拜”,在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跟在楚扬身后上了车。 楚扬把小文抱到后座上坐好,那小孩叼着棒棒糖棍子,一直在问他为什么不让坐前面。楚扬为了让他闭嘴,又朝后座悻悻地扔了两根棒棒糖……沈知安有些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弱弱地开了口—— “其实,我坐后面也行……” 楚扬把口罩摘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发动了引擎:“不用,小孩就应该坐后排。” 后座上正在抠糖纸的小文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楚扬继续打着方向盘倒车:“刚才那个女生跟你很熟吗?” 这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听不出任何情感。沈知安捻着指尖,实在是搞不懂楚扬这是在吃哪门子醋:“就同事,朋友啊。本来今天下班之后单位有个庆祝会,我其实应该要去的……但这不是想…嗯……” 第128章 过了7年,他的哄人水平已经下降到了完全说不出漂亮话的地步。 楚扬听出了后半句的意思。他舌尖抵着上颚浅浅地笑了一声,单手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圈:“想什么?” “滚啊……”疾驰而过的灯光照得沈知安满脸通红,“你明明知道。” “你说啊,我想听你说。” “有病。” “哦。你又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 沈知安刹那间陷入了沉默。小文在后排嘬着糖球,实在搞不懂沈老师有什么话不能跟扬扬叔叔坦白说出来:“沈老师,你快说啊。” 楚扬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沈知安恼羞成怒地转过头,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缓可亲:“大人的事,小朋友别管。” 由于沈老师沉着声的语气有些吓人。小文只能抱着膝盖缩在后排的角落里,若无其事地举着水杯开始喝水,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要不这样吧。”楚扬突然开了口,尾音里带着一丝上扬,“你把地址发我,我送你去庆祝会。然后你完事之后给我发个微信,我开车去接你就是了。” 正好这段时间小文的妈妈也该回来了。等他把这小崽子哄睡着交给对门之后,便能名正言顺的以沈知安“男朋友”的身份把人接回家。方才那人下楼的时候跟旁边的小姑娘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而他只能隔着玻璃以“接孩子”的名义憋屈地看着……这样的种种就如破碎的玻璃渣般刺入他的心脏,再忍一秒钟都可能因为缺氧窒息而死。 “啊……?”沈知安疑惑地看向那双带着笑意的柳叶眼,实在不知道楚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可以……” “但去的话可能会喝酒,你不介意吗?” 其实要不是因为今晚楚扬突然来找,他还挺想去参加那个聚会的。单位里的同事对他都很好,在工作生活上也帮了他不少忙……老板那么看重他,前几天还给他预支了今年的年终奖金。他之前就已经缺席好几次团建了,这次再不去,实在是有些不太给人留面子…… “不介意啊。”楚扬直接将车掉了个头,“反正我开车来接你,你放开玩就是了。” 前排的暖风机吹得沈知安脑袋晕晕的。他偏头看了楚扬片刻,花了一分钟时间确认这人其实并没有在生气,这才低头偷偷地笑了。 其实这几年他很少再喝酒。一是因为平日里被这些琐事缠得根本没时间,再一个他实在排斥那种被酒精灌醉之后飘忽不定的不清醒感。 在gay吧喝醉那次是意外。那天他被杨国斌那群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他明明已经还够足够数量的钱了,但那帮人依旧扇着他的脸说不够,还把一桶冰水顺着他的头顶直径地浇了下来……他浑身哆嗦着想要反抗,想要站起来一脚踹翻这群可恶的人渣,把他们一个个摁在水泥地上狠狠蹂躏…… 但每到这时啊,他又会乍然地想到7年前噩梦般的元旦,想到自己被判了死刑早就不在人世的父亲。他攥着内兜里藏起来的短刀,耳边响彻着杨国斌那帮人狂妄嘲弄的笑声,最终还是颤颤地收了回去。 但每到事后他又会后悔。他恨自己,恨自己心高气傲地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那天他便想到了可以借酒壮胆。他带着一身淤青伤疤,拿着剩下不多的钱在gay吧的角落里喝了整整一箱的酒……这其中还不乏有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前来搭讪,但都被他一个眼神劝退了。 他原本都想好了的,既然喝了酒,下次见面就直接拿着刀去找杨国斌他们算帐。仇恨被酒精无限放大,那把藏在内兜里的短刀在灼灼地发烫,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下一秒都已经能在脑子里脑补出杨国斌身中数刀倒地身亡的画面了。 但又在下一秒,他看见了楚杨。 他对着自以为的幻觉大声喊了出来,但没想到那深色的影子居然回了头,好看的柳叶眼飘飘然地望着他……就在这一刹那,杨国斌什么的琐事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满眼满脑子都是这双动态的柳叶眼。 原来,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庆祝会的饭店离机构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楚杨在他下车之前勾了勾他的手,沈知安回眸,突然觉得生活应酬酒精什么的,也不赖。 “玩的开心。” 他现在找到那座点着灯的安全屋了,肆无忌惮一点,那盏灯也不会灭。 “哟!这是谁来了啊!!” 他刚一进包间门段晶晶便举着酒杯嚷了起来。沈知安有些腼腆的在里边的凳子上坐下,老板一脸笑呵呵的,当着他的面又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头顶的白光晃得有些蜇眼,他站起来,一脸吊儿郎当地闷了半瓶,惹得周围的人一团哄笑。 老板挺着胖胖的肚腩亲切地问道:“诶,你怎么突然来了?” “昂……” 圆桌上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朝他这边看去。沈知安讪讪地摆摆手,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坦白:“咳……对象临时批准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刚一说完周边便炸开了锅。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当属段晶晶同志,那丫头一双大眼睛跟电灯泡似的在他面前转悠,一脸欲哭无泪地扒着他的胳膊问来问去。沈知安听着耳边不断萦绕的“呜呼”声,半响才哭笑不得地开了口—— “两天前才谈的。长得不咋好看,大家别报太大希望——” 第129章 “你骗人!”段晶晶一口气闷了一整瓶酒,“肯定就是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个!长得那么帅……昂不是,那么漂亮!” 沈知安:“……” 合着这人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记着他没有出柜的事实。 “所以今天不能待太晚。”他绕过这个话题重新倒了杯酒,“对象脾气不太好,大家多担待啊……” “老板您看到没!这小子现在跟孔雀开屏似的——” “哟哟哟,这叫什么,妻管严啊!!”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耳畔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热闹。沈知安端着酒杯挨个敬了个遍,大家又紧着加点了几个菜,聊着聊着,等饭局完全散了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了。 楚扬接到沈知安电话的时候正好把睡着了的小文抱回对门。他悬着心点开接听键,立马准备穿衣服出门接人:“喂。” “喂——”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黏糊糊的,一听便知道是有些喝多了:“你……你快来接我回家……” 楚扬不禁笑出了声:“好好好……我马上来。” “你先在座位上坐好,然后找个人看着你,好不好?” “好……”沈知安那边闹哄哄的,时不时还伴随着碗筷敲击的叮当声。楚扬戴上耳机,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不由地觉得十分安心。 “楚扬……” “嗯?” “你他妈不准挂电话!” 楚扬这会儿正准备上车:“安安,我一会儿开车要看导航。” “你那个导航!”沈知安的语气越发猖狂起来,“你就不能一边接电话一边看导航吗?!” “不行欸。”楚扬觉得好玩,还想再逗那人几句,“这手机不支持两边开着。那我到时候迷了路,不能来接你了怎么办?” 沈知安不知道在那头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楚扬把车载蓝牙音响打开,仔细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了一句—— “这他妈什么破手机……” 再逗下去这人该发酒鬼脾气了。楚扬清了清嗓子,开始好生哄着:“好了好了……这破手机修好了,我不挂电话了,行了吧?” 沈知安混着鼻音傻笑了一声:“学长……” “你真好。” 楚扬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这声叫唤来得太过于突然,他鼻尖一酸,又差点搞不清自己现在所处的,是哪一个时空了。 “沈知安。” “嗯?” “‘学长’是你什么人啊?” “是男朋友……” 楚扬颤着心,忍不住地又多问了一句:“就只是男朋友而已吗?” 电话那头又傻笑了好几声。楚扬打开车窗,耳旁掠过的夜风加重了沈知安越来越重的气音—— “老公……” “你真好。” 楚扬一个猛刹车,差点直接硬闯前方的红绿灯。 他到饭店包间的时候沈知安正歪歪地靠在窗户旁的椅子上,旁边还陪着一个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段晶晶。 “来,回家了……”他把嘴上还在念念有词的人拉到怀里。沈知安面颊通红,一双眼睛早已聚不上焦。他扑进楚扬的怀里,混乱之中在对方的脖子上狠狠亲了一口。 场上还留有两个清醒的女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似乎在这两人身上窥见了些许倪端:“你是……?” 楚扬毫不忌讳地说了出来:“我是他男朋友。” 随后,包括段晶晶在内的三名女生捂着手面面相觑,差点在这包间内叫出声来。 夜空中突然降下了绵绵小雨。楚扬把自己的外套给沈知安披好,半扶半抱地把他弄到了副驾驶上。沈知安半阖着眼靠在车窗上,嘴里还在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楚扬……” “嗯?” “明天是周末……” “所以呢?” “所以!”他接过楚扬递过来的牛奶,猛地嘬了一口,“我们……可以……嘿嘿……” 为了不让这人感到想吐,楚扬把车开得很缓。他把暖风调低了些,在等红灯的时候凑身亲了亲那醉鬼的眉心:“想要啊?” 沈知安的桃花眼怔怔地看了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我今天特意没喝得神志不清。我跟你说,今晚上那个啥——我他妈绝对都能记得!!” 楚扬偏头笑了一声,实在是拿他没办法:“那你把牛奶喝了,醒醒酒好不好?” 他们从刚进门时便开始接吻,楚扬用手揉着沈知安的后脑勺,慢慢把人带到卧室里。沈知安的体温因为酒精的缘故变得很烫,楚扬把他放倒在床垫上,另一只手开始试着去解他的衬衣扣子—— “唔——疼疼疼!” 兴许是刚才没注意不小心压到了这人的手臂。沈知安抬起手,手腕上那道刺眼的伤疤又不小心地显露了出来。 楚扬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接吻的动作放温柔了不少,语气也越发轻了起来—— “安安……” “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弄的?” 沈知安嗤笑了一声,语气仍旧不着调:“这里……这里就是……” “那天那群傻逼给我在这里划了一刀,我那天心情不太好嘛……就,就顺便又拿刀划了两下,然后那个口子就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等我反应过来就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浴缸里拿水去冲,但是怎么洗都洗不掉啊……” 第130章 第66章 坦白n 还没等沈知安反应过来,他的小腹便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 “你干嘛啊——”肚子火辣辣的疼。他不服气地抬头向上看,却发现楚扬半抿着嘴,眼眶也变得红红的。他抓着底下的床单,语气瞬间变得心虚起来,“你……你生气了——” 他话还没说完的就被摔地整个背朝下。楚扬把他半抱着托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地又打了他一下——沈知安疼得咬牙,整个人在一瞬间瘫软下来。他眼里浸着泪,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楚扬第一次打他:“你……你还要打我吗?” “沈知安……” 房间里被搅乱的鼻息越来越重。楚扬生硬地掰过他的脸,说出来的话都混着带有几分哭腔。 “你还能不能听话了?” 敢这样对自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楚扬除了心疼,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 沈知安的衬衫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他半仰着头,桃花眼里蕴着顶灯白亮的光。他接着凑近,近乎讨好地抱着楚扬的脖子,另一只手试探着去摸楚扬肿胀的太阳—— “那你就教教我啊……” “老公……” 于是这一夜,楚扬身体力行的在沈知安面前证明了自己的“教育”水平。在后半夜,这人被弄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他全身上下满是大大小小的红痕,只能没出息的被楚扬抱在怀里,窝在新换的被套上呼吸绵长地睡去。 等到第二天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早已大暗。脑袋因为酒精昏昏沉沉的,他半阖着眼想要投入枕边人的怀抱,却发现另一半的床单冰凉,并没有任何人睡过的痕迹。 “楚扬……?” 全身上下都酸痛得不行。他费力地支起胳膊,视线迷离的在不大的房间里环顾了一周,依旧没有找到楚扬的痕迹。 离别的痛感早已在他心底扎根,这么多年来的不安全感只会愈演愈烈。他全身赤裸地半靠在枕头上,颤着心又大声地唤了一声—— “楚扬——” 但好在门外立马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扬一脸匆忙地推开卧室门,这人兴许是刚才在开火做饭,胸前还系着一条颇有些滑稽的围裙。 “醒了?” 他把那围裙暂时解了下来,又在衣柜里找到一件稍微大一点的卫衣给沈知安套上,很轻地点了点这家伙有些红肿的嘴唇:“你先穿着。家里开了空调,应该不冷。” 沈知安哑着嗓子问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其实他早就从这人系着的围裙身上看出了一二。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那一闪而过的憋屈感,他就是想亲口听楚扬说。 楚扬轻笑了一声,哄人似的抱了抱面前的人:“我刚刚在做饭啊,现在都快晚上六点了。” “你睡了很久,我不忍心喊你……” 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昨晚不堪入目的羞耻画面潮水般地灌入沈知安的脑海。他赌气似地推开楚扬,满脸通红地撇过头—— “有病。” “你他妈昨晚怎么忍心下手的?” 明明都知道他喝了酒,还硬要弄成那样……沈知安稍微试着抬了一下腿,大腿根传来的酸涩感一股劲儿的往他的天灵盖上冲。他疼得差点倒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楚扬俯下身去,一脸愧疚地亲了他许久:“还疼不疼?” “你说疼不疼!”沈知安被这混蛋一下的反应给气到了。他抿着嘴,报复似的重重打了一下楚扬的大腿根,“你个变态,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操!你放我下来——” 他被人双手托住抱了起来。楚扬一改昨晚气性,十分温柔地把他放到床上,二话不说地抬起他的腿帮他穿裤子。 “不要你,我自己来——” 沈知安像是想要证明自己似的。他一把抢过那人手上宽大的运动裤,刚想要卷起裤脚往腿上套,却突然脚下一空,一个没站稳的栽倒在楚扬怀里。 …… 楚扬更想笑了。他揉了揉那人操劳过度的屁股,在沈知安耳畔说着:“别逞强,抬脚。” 半响,颈窝处传来一阵不服气的哼唧声。沈知安为了泄愤,特意忍着痛把脚跺得很响。楚扬帮他穿好了裤子,又沉着声说道:“沈知安……” “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她等会儿可能会来看我。” 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沈知安捻着手指,瞳孔颤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过了几秒若若地开口:“哦……没事,我待会儿就走。今晚还要去医院陪婉婉。” 这几天太过于醉生梦死,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满身上下都是负担。再加上他自认为自己欠楚扬太多,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妈妈想必也十分厌恶他吧…… 他就这么等着,等对方下达最后的逐客令。谁知,楚扬却一脸轻松的对他笑了笑:“你想什么,你这样子还能走着去医院吗?” 沈知安:“……” 虽然这话侮辱性极强,但就事实来看,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楚扬亲了亲他的眉心:“没事的,我已经跟我妈说过我们的事了。” “待会儿我们就一起吃个饭,完事之后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这话倒是让沈知安放心了不少。他手指抓着床单,犹犹豫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行吧……” 第131章 “但是,”他觉得别扭,半响又跟在后面加了一句—— “你知道的,你爸一直不支持我们……” 经历了7年的沉淀,这个问题依旧无解。沈知安咬着嘴唇,突然意识到他跟楚扬也许终究只能是生命里惊鸿一瞥的过客。那种天长地久的话语虽然美好,但一旦被放在他这极其易碎的现实当中,也就显得颇为可笑了。 楚扬太好,太过于温柔,看他的目光太过于炙热……他一心虚,突然间又想默默逃走了。 “我知道。”坐在他旁边的人开口,语调听得如此平缓,“但你放心,这次我有把握。” 日落西山,江水卷着粼光向南奔去。橘红的夕阳融入无尽的深蓝,带来一片余下的喧闹。楚扬那双柳叶眼依旧那么亮,他开口,脸上淌过黄昏的热烈—— “沈知安,你只需要告诉我……” “那帮人下次要债是什么时候?” 沈知安几乎是脱口而出:“下周二。” “行。”楚扬紧接着说着,语气是那么坚定。 “你下次提前在约定好的地方放上录音笔,到时候我教你怎么说话……你相信我,下次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宋云真的父亲宋家昌正好是市纪委监委的书记。楚煜文和杨家勾结的事实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只要等到他搜集到了足够多的证据,到时候再找宋叔叔一谈,自然而然的就可以直接把楚煜文送上法庭。 还没等沈知安弄清楚怎么回事,门铃却在这时候响了。楚扬十指相扣地亲了亲他的手背,丢下一句“你先去洗漱”后便走出去开了门。 实不相瞒,其实今天这个局是楚扬特意设好的,为的就是趁楚煜文这几天在外地考察之时先把这些事情统统告诉宁曦,让她在后续的证据搜集过程当中可以放下任何负担。 宁曦的病情在这几天的集中治疗下有了明显的好转,甚至今天还颇有气色的用卷发棒卷了个刘海。让楚扬没想到的是,楚闻今天也跟着来了,手里还拿着上个星期被楚煜文没收的游戏机。 “哥!”楚闻一进门就开始抱着他嚷嚷,“待会儿陪我打游戏!” “他怎么来了?”楚扬望向宁曦,一把将那张放大的脸推开,“他今天不用上补习班的吗?” 宁曦把带来的两盒卤菜放在餐桌上,神情淡定的朝他笑笑:“小闻最近学习进步很大,这不是他爸正好不在嘛……难得周末,就把他带来咯。” 正在这时,楚闻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近摸了摸楚扬的脖子:“我去!” “哥,你男朋友真——” 他一个“猛”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楚扬冰冷的眼神吓到了,话到嘴边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沈知安这会儿碰巧从房间里出来,他穿着楚扬过长的卫衣和运动裤,在看到楚闻的那一刹那彻底愣住了。 “这我弟楚闻。”楚扬把贴得正紧的楚闻甩开,望向沈知安的眼神瞬间柔了下来,“你们认识认识……” 他刚想回头把楚闻推到前面来,却发现这人正一脸惊讶地看向沈知安,缓了许久才颤着声音开口道:“安……安哥?” 这回轮到楚扬震惊了:“你们认识?” 沈知安缓步走近了些,坦然自若地开口:“昂,在那个网吧——” “安哥你别说出来!”楚闻突然嘘着吼了一声。他朝宁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位女士此时此刻正在厨房专心看菜,这才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我妈在呢,她还不知道……” 沈知安十分理解楚闻的心态,调侃地笑了笑之后便没有再说了。三个人的气氛在这时莫名的尴尬起来,楚扬蹭了蹭沈知安的肩膀,那可怜的眼神似乎在询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沈知安深吸一口气,索性直接把他拉到一边解释:“我之前,偶尔会在晚上去网吧打零工……” “有一次深更半夜一个小孩,现在看来也就是楚闻……” “他嘴角带血地瘫在我们店门前的沙发上。我当时正好去前台,看他不到年龄又脸上带血,本来是想报警的……” “但他一直拽着我不让我报。说什么他爸是警察,报了也要被拐回家,而他又不想回去……我没办法,然后就只能陪着他,让他暂时用店里的电脑打了一晚上游戏。” 由于他当时帮着楚闻通关了很多局难度系数很大的塔防游戏,这小孩对他更是由衷地倾佩,一直在问他“这位侠客尊姓大名?”这一类特别中二的问题……他当时没办法,只想快点打发掉这个缠人的小孩,便索性跟他说可以直接叫他“安哥”。 “昂……”楚扬听完整个故事,突然对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昂’什么啊。” “你好可爱,像小天使一样。” 面对这人突然的发骚,沈知安的脸刹的又红了:“你他妈又发什么神经——” “扬扬,菜我帮你端出来了啊。” 宁曦这时碰巧从厨房里出来了。沈知安的眼神紧张地向前探去,只见宁曦也看到他了,那位女士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也朝他投来一个还算友好的微笑。 晚饭吃完后楚闻把沈知安拉去客厅里打游戏了。楚扬在饭桌上跟宁曦面对面坐着,装作随意地挑着碗里剩下的菜:“妈……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 宁曦笑着点点头,又夹了一块牛肉到他碗里。楚扬看着那快肥硕冒油的牛肉,心脏跳得更快了——“7年前元旦那个案子,不是查出来杨国昆非法持有枪支吗?” 第132章 “我之前抽空请蒋叔喝了杯咖啡。本来杨家是涉嫌涉黑的,但之所以后来没查下去,好像是因为楚煜文……” “所以,”他盯着宁曦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我怀疑楚煜文涉黑,并且想要继续查下去。” 客厅里,沈知安似乎是被楚闻烦到了,不远处一直回荡着“好好好”的妥协声。宁曦的眼神退却了半分,捏着勺子的手好像在抖。半响,她叹了一口气,还是犹豫地说了出来—— “你知道这些年,你爸为什么试图控制我吗?” 楚扬愣了片刻:“不是因为我小学的时候那件事吗——” 当年宁曦被楚煜文发现出轨,那人突然性情大变,开始禁止宁曦出门工作…… “不止是因为这个。”宁曦郁郁地打断了。她放下碗筷,一脸严肃地对上楚扬的眼睛—— “其实我当年怀疑过,你外公的那起意外车祸,其实是他在背地里做的。” 作者有话说: 弟弟:震撼我一百年。 ps.楚扬是有点字母属性来着…… 第67章 车祸n 那场意外车祸发生在楚扬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当时,时任省委常委副书记的宁长军正好去隔壁省参加交流工作。那天天降暴雨,宁长军乘坐的红旗轿车在驾驶经过高速路段时意外被追尾,车身也因为下雨地滑的原因被猛地撞在高速路的防护栏上。肇事司机逃之夭夭,现场被发现时司机头颅剧烈受损,坐在后座的秘书因为身体健壮,经过抢救之后并无大碍……唯一的悲剧便是年近70的宁长军——老副书记虽然并无多大的外伤,但却因为受不住惊吓,突发心绞痛死在了事故现场。 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查,肇事凶手也不负众望地落网。但略有遗憾的是,经过医生检查,这名凶手却是一名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的病人。据本人所言,肇事时他正处于发病状态,碰巧那天又暴雨倾盆,他更是看什么都是一团乱舞的黑线,都没意识到前方有车便加大马力冲了上去…… 这桩看似惊天动地的大事最终草草收尾,网上炸开锅的群众最终也悻悻地偃旗息鼓了。楚扬当时才10岁,只知道一向疼自己的外公出车祸去世了……葬礼上乌泱泱的一片人,其他人包括妈妈看起来都一脸严肃地板着脸,只有自己在外公的棺材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宋云真像个小大人似的将他一把抱住,这滑稽的情景还不小心被地方电视台的媒体拍了下来。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太巧了。”宁曦清了清嗓子,终于把这十几年埋在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那车上三个人,恰巧就死了你外公一个。那精神病凶手就像知道你外公有心绞痛似的,哪能这么巧……” 楚扬低头喝了一口水,突然记起他小时候好像听外婆说过:宁长军当年极力反对宁曦和楚煜文结婚,一直在女儿面前强调楚煜文农村出身的背景,去警校之前模糊的档案,从诸多细节体现出来的极高野心……老副书记劝了又劝,差点就真的让宁曦打退堂鼓了,但防不住楚扬却在这时悄悄来到了她的子宫,她心一急,说什么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宁长军更是再怎么拦也拦不住,两人最终也只好匆忙奉子成婚。 “你爸当年正好面临升职。你外公听到后,差点给市政府办的写反对信。”宁曦继续说着,神情一如当年在检察院审犯人般的冷静,“但旁人都看得出来,你爸对于升职这件事看得很重,而你外公又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他说要写反对信,估计是已经快发出去了……” 她跟丈夫的爱意早已在多年前消失殆尽。她承认出轨是自己的不对,被发现之后也主动提出了离婚,但没想到丈夫对她的控制欲不降反增……楚煜文把她关在了家里,她整天过得昏天黑地,唯有在看到楚扬的时候才能解脱那么半分。她让儿子过来亲亲自己,恍然间意识到宁长军之前说的话是那么的有道理,但她还没来得及求救,这位名声显赫的老人便意外地去世了。 她的母亲虽然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但也许是这辈子在学校里教书育人惯了,性情上也多少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家里的事她也大多管不上来。后来,楚煜文顺利当上了市公安局副局长,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那位体贴的情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自此之后她再无别的依靠。随着儿子一天天地长大,她唯一的心愿也渐渐变成了“家庭和睦,儿子平安”。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像早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妈……”楚扬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强,知道宁曦能把这些说出来有多么不容易,“没事,你不想说可以不用——” “没事的,扬扬。”宁曦装作无所谓地笑笑,“其实生病之后我也想了很多……也许只有离开他,我才能真正地解脱。” 她下意识向那片喧闹的客厅瞟去——楚闻和那个男生肩挨着肩靠在沙发下面,正在对着电视屏幕激情开战。天色已暗,饭桌上的肉丸汤还冒着白白的热气,一切亦如她日思夜想了无数遍的美好。 她盯着沈知安看了一会儿,几秒过后,倒也生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扬扬,你这么做是为了他吧。” 楚扬不禁觉得有些意外:“嗯……” “对。” “妈,我真的很爱他,想之后都能跟他在一起生活。” 他放下碗筷,十分真诚地说了出来,又如他脑子里那位无所不能的英雄……那圣人沉沦在一望无边的黑暗中,只见刀光剑影,月色婆娑。他一路挥刃斩敌,手上虽早已伤痕累累,但却依旧不回头地奔向那破败的城墙,在黎明之际的天空扬出绚烂的花火。 第133章 他想向被关在城墙另一头的爱人证明:看,即便没到日出,我依然能接你回家。 宁曦两眼怔怔地点了点头:“扬扬啊……” “你能开心,我就满足了。” 其实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埋怨过沈知安,甚至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一直觉得沈知安才是导致儿子跟家庭疏远的主要原因。但直到最近,她才意识到这人之前遭遇的是何种巨大的变故,丧父之时甚至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有为青年。之前的那些评价,未免也太过主观和片面了。 沈知安这会儿碰巧端着空果汁杯过来了。他有些腼腆地朝宁曦看了一眼,随后又转头跟楚扬说道:“我差不多要走了。” “我看你在跟阿姨聊天,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没事,我送你。”楚扬脸颊上陷下去一个小酒窝。他朝旁边的宁曦使了个眼神,又随手将吃完的碗筷收到了厨房里,“我都说过要开车送你的。” “安哥不要走嘛——!!!”楚闻手拿游戏手柄贴了过来,“再陪陪我,就打完这一关好不好——” “滚。”楚扬冷着脸故作凶态。他一把将沈知安拉到自己跟前,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人披好,“别想了,你安哥现在归我了。” 沈知安:“……” 过了7年,吃飞醋的本领倒是长进了不少。 快要八点了,沈知安上车后给李采梅发了条微信,得知婉婉今天没有什么大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车内的香薰似乎换了一种不同味道的,比之前那盒还要清新不少。楚扬在十字路口处刹车,半响才沉着声开口:“婉婉是不是明天下午出院?我明天也没什么事,可以来帮帮忙。” “昂……行啊。”沈知安点点头,神情似乎轻松了不少,“这几天都挺稳定的,下周一差不多就可以去上学了。” 虽然住院了这么久,但这丫头一直很争气的没耽误学业。她人缘好,每天放学都有很多同学来病房里探望,各科作业以及小零食都快堆满整个床头柜了。 “沈知安。” “嗯?” “我听阿姨说,你下周有个面试?” 沈知安神色一慌,被这个提问杀的猝不及防。他靠在车窗上,心虚到不敢直视楚扬的眼神:“昂……本来是有的。” “但我不打算去了。” 这些年的变数让他越来越珍惜安稳平淡的日常。眼下婉婉快要出院了,李采梅摊位的事情也已解决,他也勉勉强强凑够了这个月要还的钱……还有楚扬,出于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心,他也想花更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弥补一下错过的这7年。 想要在事业上做出一份成就的所谓“梦想”早已从他的脑子里抽离开来。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幻想一下,但为生活奔波惯了,当你连吃个早饭都得纠结买肉包还是买菜包时,这些事情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楚扬把车窗打开,那阵熏香被凉风吹得更加浓了:“我能问问你不打算去的理由吗?” 其实上次李采梅跟他说这件事的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尽可能地劝劝沈知安。虽然这家伙现在的工作也还不错,但有一个更优质的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没什么,”沈知安背着身,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那工作事情太多,还要进组什么的……太麻烦了,本身家里事情又多——” “你想去的,对不对?” 撇脚的理由被一语道破。沈知安颤着心回头,他发现楚扬虽然一直在看着前方的路况,但却好像对他脸上展露出来的细微表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装作不服气地嚷着:“我……我才没有!” “婉婉这病需要常年看护,而我妈有的时候又忙不过来……再说还有杨国斌那帮傻逼,那群人总惹是生非,我不得每天留意着吗——” “沈知安。” “又他妈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下周二是最后一次。” “……” 这一瞬间,车内只剩下仪表盘转动的滴滴声。沈知安装作低头抠着指甲,半响才憋出一句话:“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留证据报警什么的也没啥用……” 要是这些虚的东西早有用,他还会萌生出刀杀杨国斌的想法吗? 楚扬掉了个头,语气仍旧那么冷静:“我知道不简单。” “但我向你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的效果比那些镇定剂来的快得多。沈知安怔怔地向左边看了过去,只见楚扬深吸一口气,手指握着方向盘开了口—— “你就放心去面试,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 下周二的傍晚时分,沈知安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了那家破败的茶楼,并把那只小型录音笔藏在了麻将桌下的暗格里。他打开手机备忘录,还是抽了一根带着橙子味爆珠的杂牌烟,在杨国斌到来之前又把楚杨教给他的那番“激将法”说辞背了好几遍。 另一边,楚扬则按照宁曦给的线索以及当年车祸的新闻报道一路追到了那疯子犯人所在的精神病医院,但却被告知那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痊愈回家了。 掉漆的木地板被踩得吱呀响声,杨国斌带着那几个壮汉如约而至。与往常一样的,那帮人先是借着“搜身”将沈知安狠狠羞辱了一番,随后又用刀弄伤了他的脖颈,血珠顺着皮肉流了下来,而他早已毫无知觉……为了不让自己演得太过于明显,他咬牙忍着,时不时还是像之前一样骂骂咧咧地怼回去几句。 第134章 “听说你妹妹出院了?” 那恶霸接过钱,又朝他嘲弄地笑笑:“之前看过,觉得你妹妹长得挺可爱的。要不这样吧,你下次送妹妹到我们那玩玩,下个月就暂时不让你还钱了。” 跟着的那几个壮汉不约而同地发出淫笑。沈知安蜷着腿,突然又想到了那把刀……如果今天他碰巧带了,那现在杨国斌喉咙里的血早就顺着楼梯口,哗啦啦地湮入下水道了。 耳畔又响起楚扬反复告诫的声音。他咬咬牙,仅仅只哐当地碰翻了一桌散乱的麻将—— “你他妈就不怕遭天谴吗?” “哟,天谴是什么——”杨国斌弯腰笑了起来,手上还沾了一张血红的钞票,“该遭天谴的是你吧——家里既是老赖又杀过人,现在这样不就是你该受的吗?” 沈知安自然而然就说出了楚扬交代过他的话术:“那你他妈就不怕,我把这些事情告诉警察……你们这些罪加起来,足够在牢里过一辈子了吧?” 杨国斌嗤笑一声:“我们?有什么罪?” “警察有什么卵用……市公安局那一堆人,那都是群吃干饭给我们打工的。” 第68章 精神病人n “就是!”站在一旁的壮汉拍着胸脯狂笑起来,“你之前又不是没试过,结果呢——?依旧不死心啊,你就斗胆去问那公安局的一把手,看看他——” 听到这里,杨国斌原本带笑眉眼紧皱。他手指磕在麻将桌上,用脚狠狠踢了一下那壮汉的小腿:“你他妈不想活了是吧?” 空气里弥漫着铁器生锈的腥味。那壮汉憋着一口气摇了摇头,便再没继续说下去了。杨国斌面色带紫,他缓慢朝沈知安的方向看去,那双本就充斥着戾气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更加黯淡:“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套话呢……” 沈知安背靠着落漆的冷墙,鼻腔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顿然间感觉无法呼吸。 “你,过去……”杨国斌朝刚刚那个壮汉使了个眼神,“把他的衣服全部脱了,再搜一遍。” 幸好那录音笔不在他身上。沈知安在心里舒了口气,但又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整个勒住脖子拖了起来。那壮汉把他抵在墙上,拽住他的衣服下摆便粗鲁地往上扯—— “你有病吧杨国斌——”沈知安被压得完全出不了气,“钱我也给你了,你他妈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的裤子拉链又被扯断了,随着手背上滑过一阵湿热,他意识到右手上指定又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杨国斌压根没有理他,紧接着又去嘱咐另一个在旁边观战的人:“你,去把这间房的各个角落都搜一遍……” 楚扬这趟去精神病院并不是毫无成果,他借着病人亲属探访的理由,要到了当年那犯人的家庭住址。 那精神病名叫于信,生前并无妻儿,也没有别的还在世的亲属。据档案显示,于信的老家在江荔县周边的一个农村,光是开车就得快两个小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楚煜文明天下午就要从外地赶回来了,到时候再查风险就大了。楚扬咬咬牙,借着“学术调研,实地调研”的理由提前给村委会的人打了电话,为了不暴露,他还临时捎上了现阶段无所事事的夏景行,以及刚刚在外地办完画展的宋云柔。 “我们能干什么,假装你的学生吗?”夏景行搂着宋云柔,为了装得更像一点,他出发之前还特地抓了个很显年轻的发型,“但听你这么一说还挺刺激的,大义灭亲什么的……” “不止。”临时租来的suv渐渐远离城市群,路段也变得坑坑洼洼起来。楚扬掉了个头,蹙眉开口,“万一有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到时候也需要你们做证人。反正我会随时随地开着录音笔,你们也没必要有什么负担。” “遵命!”夏景行吊儿郎当地笑了,“别的还需要注意些什么吗?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不想搞砸。” 楚扬猛灌了一口水,表情更加严肃了:“还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片都是杨家的地盘。所以你们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要低调,记住自己的假身份,不要给人留下奇怪的印象,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会全权负责——” 临时调查本就会让人起疑。为了掩护好自己的身份,楚杨跟村委会联系的时候特地报的是江荔大学一名教授的名字,并为此还临时想了个学术课题。 “知道了。”许久没说话的宋云柔突然开口,“但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这是杨家的地盘——” “水泵厂。”楚杨若若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慌乱,“蒋叔当年查过杨家的生意来源,他告诉我,杨家的生意就是从老水泵厂倒闭之后才起来的。而我们要去的这个村子,恰巧就在水泵厂周边。” 这村子虽然不大,但却建的十分规整。楚扬把车停在“扶贫工作示范村”的标语旁便下了车,村支书笑容满面地朝他们走来,旁边还跟了一位年轻的向导。 “您就是陈力枫教授吧!”村支书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勾着背跟楚扬握了一下手,“您好您好!最近也有很多学校来我们村搞调研啥的,你们跟着小方,让他带着你们转悠……” “陈力枫”礼貌地点了点头。只见那穿着黑色正装的向导小方上前一步,青涩的脸庞尽显腼腆:“陈教授您好。” “这是我上岗还没得一个月……可能有些地方还不太熟练,还请你们多多包含——” 第135章 “哎呀,你这伢子放轻松就是了。”村支书重重地拍了拍小方僵硬的肩,随后又朝楚扬他们颔首,“他是返乡就业的大学生,冒得事的。” 楚扬听到这反而放下心来——这小伙子看着单纯,又才刚上岗没多久……等他过一会儿试探试探,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这村子不愧是扶贫工程重点示范村,一栋一栋的自建房排列得十分整齐。东西两岸由一条很浅的河流隔开,溪水央央的十分秀丽。小方带着他们一路沿河走着,嘴巴还闲不下来一直介绍:“我们这村子也算是吃了改革开放的红利。90年代下海经商的多了,虽然也有一走了之不回来的,但大多数的老一辈还是会多少捐点钱,给村子里的基础设施建设做做贡献……” 楚扬领在前面,时不时随意地应和几句。看来杨家为了拉拢“民心”,还是做够了表面工作的。这村子里的人大多都面相和善,对于他们的到来也表示十分欢迎,看起来并不是一群被养成“打手”穷凶极恶的人。 “对了小方……”快走访到第二家了,楚杨朝夏景行使了个眼神,开始试探工作的第一步,“你们这一片,很久之前是不是都归水泵厂管?” 小方愣了片刻,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对……但是那工厂很久之前就倒闭了。” 大力发展工业的时代,这种大型工厂为了尽可能地扩大招工,多多少少都会从周边的农村里借点劳动力。正因为如此,水泵厂倒闭之后必定会有工人集体回村,而杨家为了弥补这些父老乡亲的损失,也必定会在生意起来之后重新在村子里招一部分人,美名其曰地说“先富带后富。” 目前为止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楚扬回头继续追问道:“那我有些好奇,这也是调研里比较重要的一部分——现在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靠什么过活?” 听到这里,小方像打了激素似的容光焕发起来:“这也是我们扶贫工作的重点!!现在年轻人大多都考上了大学,我们村也有进行果园承包啥的……老一辈的有听中央的话出去闯市场经济的,后来在这周边陆续开了不少新能源公司,还有地产公司……” 楚扬听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据他所知,杨家就是做地产生意发家的。 西岸的农户就要走访完了。夏景行趁着小方跟大爷大妈寒暄之际把楚杨拉到一边:“诶,不是要查那神经病吗?这一大半都快走完了,怎么还没一点线索?” 楚扬倒是十分淡定:“你急什么。” “这不还有一半没查完吗。” 果不其然,到了东岸,他们果真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处破败的自建房。那房子藏在几棵枝繁叶茂的樟树下,房体歪歪斜斜的,早已被榨干的叶片堆了正片掉漆的瓦墙……若不是宋云柔眼尖,他们差点就要正好错过了。 楚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插着兜自若地走着,顺带着调整了录音笔的位置:“小方啊,这家怎么不走了?” “啊……这个……”小方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这家的农户在几年前死了……他又不沾亲带故的,所以现在这房子就彻底空出来了。” 死了? 楚扬装作不知所以然,继续试探道:“哦?这家生前是怎么一个状况?” “啊……虽然村子里的人也会关照他啥的,但他这好像有点问题。”小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讪讪地笑道。 明明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却为何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岔子。楚扬皱眉,现在想想实在是失算,以杨家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怎么可能会给一精神病留如此有风险的活口? 夏景行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楚扬刚想让他住口,小方却突然在这时满脸通红地摸了摸鼻子:“不——不知道……别问我了,好像就是发疯死的吧……” 小方说话时左肩不自然地耸了耸,另一只手僵硬地蜷着,眼神又极其地飘忽不定,实在是不太正常。楚扬曾经在研究生阶段辅修过犯罪心理学,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这年轻人在撒不该撒的谎。 所以,到底是村里的领导不让他说这件事,还是他真的另外知道些什么…… 此时此刻,唯有冒险赌一把了。 楚扬静下心来思考了片刻,突然想到他们刚刚一路走访了这么多家,却连小方家在哪都不知道:“诶对了……” “小方,你说你是返乡就业大学生,那你们家还住这吗?” “住这啊!”小方的脸上重新绽开笑容。他上前走了几步,指了指前面那座修得很漂亮的自建房,“我家就在前面一户。” 楚扬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栋三层楼高的自建房,若不是树叶的遮蔽,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顶楼的窗户正对着于信那栋破败的房子…… 啪嗒一声,楚扬全都懂了。 这刺激来得太过于突然,楚扬便一刻也懒得装了。他把小方拉到旁边,手指都在颤颤地抖——“小方……” “那精神病死的时候,你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 第69章 小方n 11年前,夏夜。凌晨1点的村庄只闻见凉风侵叶的沙沙声,14岁的方畅今日睡意全无,正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趴在三楼的窗台上舔冰糕。 话说,隔壁那青苔丛生的房子里最近来了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那大爷的头发发黄,方畅观察了他好几天,那人总会在凌晨的时候偷偷摸摸从房里出来,逗夜间出没的流浪猫。他每次都从窗台边从上往下看,那几只黑猫总会小小地挤在一团……随着一阵滚烫的暑风吹来,方畅的耳旁总会响起阵阵微弱的猫叫。 第136章 然而今日却一如反常,方畅的耳畔甚是平静,只闻见细微的风声。 藏在花盆里的老年机发出震动。方畅摁下接听键后便两手一撑跳下窗台。他叼着滴水冰糕,一边踩着消防梯下楼一边朝电话里低声吼道:“喂吴哥——诶诶诶劳烦你稍微等一下我,爸妈管得严,我得走小路才能到……” 那吴哥是他在学校认识的高年级混混,今日约他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组个局让这屁大点的小毛孩开开“荤”。 方畅更是紧张极了,他接了吴哥那帮人的嘲弄,保险套更是成条地往兜里塞。随着双脚终于落地,他哆哆嗦嗦地把嘴里咬着的冰糕吐掉,含着胸揣着兜便往后方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走—— “那女的长啥样啊,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只要黑长直足够漂亮的……” “哎呀我没有怕,你他妈说笑呢——” 刹时,他的脚下好像绊到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冰糕的甜腻回荡在舌腔,他当这混账玩意儿是一块样貌奇怪的石子,刚想用脚狠狠踢开,耳畔便突然响起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吴哥讥讽的嗓音离他越来越远,随着老年机无声地掉落在细草从里,那双埋伏在树干旁的眼睛也缓缓地朝他看了过来。 银白的月光穿过缝隙洒落,那块长着眼睛的“石子”也渐渐露出原型——漆黑的树干旁靠着一个手上拿刀的陌生男人。那人脸上生满了已经干涸的血斑,眼珠大得几乎遮住了所有的眼白。方畅哆嗦地看了过去,那张可怖的脸上还生有一枚明显的红痣。 一道锐利的刀光闪过,方畅猴瘦的身躯便被那人死死钳住。四周依旧静得可怕,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喘气声。他手指蜷着,开始担心今晚被“开荤”的对象由女人变成了自己:“你……你是谁……” 冰冷的刀刃在他脖子的大动脉上细细摩擦。半响,那人方才沉着声说道:“伢子……” “想让家人都保命的话,就忘了我这个人。” 杀人犯! “不……不……”方畅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他插着口袋的手一松,那一长串的保险套便不受控制地散在了地上。 男人用另一只手随性地捡起地上的那一长串。半响,方畅听到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半夜想去‘开荤’啊……” “那好,我现在有你的把柄了。” 他就这么被放开了。男人狰狞的面孔暴露在明晃的月光之下,那枚红痣通无数的血斑混在一起,像一只被千刀万剐的厉鬼。方畅脚底是麻的,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今日凌晨许久都没有开叫的猫。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那男人留下一句惊悚的话便悄若无声地走了,他踩着茂盛的野草,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第二天早晨7:10,那栋破败的屋子里被发现了一具男尸。那尸体呈跪姿状态趴在浴缸旁,已经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渗水。浴缸里,划开裂口的手腕毫无生气地耷着,猩红的液体染了整片清澈。 方畅最终还是报警了……但他出于那杀人犯的恐吓,并没有把那晚在小路上的事情说出去。 他心理素质差,又因为从小到大被家里宠着,也逐渐生出了胆小怕事的性格。14岁的毛头小子并不懂法律,只知道如果把事情真相说出去,先不管家人,自己之前在半夜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窝囊事也许都会被捅出来…… 佛坛上的香火烧得甚旺,三礼毕,蒲团之上众人跪拜。方畅心存愧念,但又相信罪后的因果报应。他今世不配再为虔诚之人,只能将忏悔之心融入握着的几束香柱之中,愿拖白白的烟尘将夙愿传到佛祖心间。 那大爷的事件被定性成了“自杀”。而方畅至此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把那些不干净的社会关系断得一干二净,开始每天独自学习到深夜,并且再也没有碰过女人……也许是他的忏悔之心足够坚定,佛祖在天显灵,倒也让他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久而久之的,那座长满青苔的破房子变成了他的梦魇。在梦里,那老头跪着的干尸突然活了过来,满是褶子的皮囊从那张可怖的脸上脱落,一双充满憎恨的眼睛漆黑地盯着他。 他意识到他必须时时刻刻看着那所陋居……也许只有当满眼全是它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忏悔,为那惨死在浴缸旁的冤魂哀悼。在城市打拼一年无果后,他果断选择了返乡,并在那栋陋居快被推倒时将那块地皮买了下来。 那精神病老头没有墓碑,他就花一生给这亡魂立一个。每天,都有新鲜尚好的供品。 面对楚扬有些急促的提问,方畅试探着问了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从一开始他便一直在观察。这帮人虽以“学术走访”为由来到了村子,但貌似对之前的每一家农户都是走马观花,只有在看到这所房子时才露出惊诧之色。 楚扬深吸一口气:“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尸体的第一人?”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找到了某种根据,而是一种呼之欲出的直觉。这么多年了,这块烂地却一直保持着落叶凄凄的原样……换个角度想,倘若是没人特意保护,这么破败的地方早就因为“面子工程”而筑起新的楼房了。 那老头生前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唯一能够有这个机会的,便只有周边的邻居了。 第137章 方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悬着心点了头。 楚扬仿佛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把夏景行他们拉到一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继续同他说道:“小方,实不相瞒,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他说着把口袋里的律师证翻开:“我姓楚名扬,现任市公安局副局长楚煜文是我的亲生父亲。经过秘密调查,我有充分的证据怀疑楚煜文涉及黑恶性质组织。而这位精神病人于信的死亡,极有可能跟此次涉及的黑恶性质组织有关。” “现在也处于秘密调查阶段,所以麻烦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或者,如果你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或者证据,麻烦多多告诉我们。必要的时候,还得请你作为重要的证人……” 像是梦魇中的恶魔在跟他进行殊死一战。方畅低着头,在心里又拜了一次佛祖:“是吗……” 事到如今,他终于迎来赎罪的机会了吗? “如果你们真的要查,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个证据。” 那日夜晚,待那凶手扼住他的脖颈之后,却意外在他的肩膀上遗落下来一根又粗又长的黑发。 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即有我人众生寿者。精神病大爷死了数月之后,他在寺院之上掌心相对默念阿弥陀佛,对望那三柱香流烟绕梁于红柱……须臾,像是物自天生,工开于人般的,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应当早日赎罪,而不是光图对着佛像忏悔。 众生之念于此世,何必超渡献未时? 那天下午,15岁的他冲进村长办公室,直言不讳地告诉那位老人——自己掌握了那精神病人被他杀的关键证据,若是现在叫警察来,必然能够改破“悬案”。 白白的墙上挂着一幅锦旗,上面赫然用金箔烫着:“扶贫工作重点示范村”。老人端着茶水,随即摆手叹了口气—— “算了吧,孩子。” “如你所不知,那癫子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你也不想让我们村子留下一个不好的名声吧……” 殊不知,上天并没有给他赎罪的机会。而人冲破自身桎梏的勇气只有一次,至此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对着佛祖忏悔,也再弥补之心。 那根头发被他封在了真空塑料袋里,又被他塞进了枕头里洁白的棉絮中。多年来的罪孽重见天日,他有些颤抖地拿着,将那个小小的塑料袋交给了楚扬。 “你们验吧。” “这应该是凶手的头发。” 至此,天道有情。 楚扬接到沈知安电话时正在从县里赶到市区的高速路上。 那根头发被小心地放在了皮包内的夹层中。楚扬摁下接听键,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安安,我跟你说——” “楚扬……” 对面传来一句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气音。楚扬的心狠狠颤了颤,一秒钟内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糟糕透顶的情况:“怎么了,那帮人没把你——” “来接我……我想回家。”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沈知安正赤着胳膊瘫坐在墙角里。狭窄的茶楼灯光灰暗,那双桃花眼无神地耷拉下来。楚扬凑近了看了看,只见沈知安嘴角带血地弓着,手里还拿了一只小小的录音笔。 楚扬鼻尖一酸,意识到可能是事情败露了。他把自己的大衣给人披上,又如视珍宝般把沈知安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我带你回家……”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楚扬偏头一看,只见那人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看不到表情地摇了摇手上的录音笔—— “其实……” “我办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即有我人众生寿者。”出自《金刚经》。 第70章 王小钧n 楚扬抚在他背上的手一顿,纵然间觉得怀里人贴近于冰凉的体温有些扎人。刚刚因为来得太急忘了关门,冬日潮湿的寒流沿着楼梯爬过,如利剑般地打在他背上。 楚扬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沈知安虽已精力耗尽,但还是忍不住地用最后一丝力气,哑着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早就希望这样吗?” 虽然当时杨国斌为了找到录音设备都差点掀翻那张桌子了。但也许是苍天有眼,人心有感,那只卡在暗槽里的录音笔并没有被找到。 那帮人在这之后照样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凌辱。乱尘狂舞,灯光冽冽。他被抵在一排生锈的架子上,几个身体流油的壮汉轮番对他干尽侮辱之事,又听着他骂骂咧咧地嚷着要抄了那群人的祖宗十八代。 杨国斌往他的裤脚上吐了口唾沫:“呸,你个变态——” 兴许是身处高位让出了狂妄之心。这人现在完全褪去了方才的警惕,变得信口开河起来:“你骂啊,你倒是再骂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昂——‘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应的。’刚才那话倒是说的不错,你要是想搞我们啊,那还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他妈要是杀人放火,玉皇大帝也休想动我一根汗毛。” 楚扬悬着心亲了亲他的眉角:“对不起安安,辛苦你了……”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心存愧疚,但更多的,其实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恨自己。那年元旦暴雨倾盆,他恨当年的自己那般懦弱,只能过家家似的坐在饭店门前哭,从头到尾,要不是他没有早点发现这其中的漏洞,也许沈知安就不用等这么多年了。 第138章 那家伙在他怀里哼了一声,用鼻尖轻扫了一下那片纹身:“少废话,你说对不起干嘛……” “快带我回家。” 闻声,楚扬把他半抱着扶了起来,这才突然间想到此刻还坐在车上的夏景行和宋云柔:“对了——” “刚刚来的太急,夏景行他们还在车上。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见,我就先让他们回去……” 沈知安现在虽然披着他的外衣,但经过刚刚那一轮非人的折磨,全身上下倒也是乱乱的衣衫不整,就连身下的裤链也被扯得散开了。楚扬知道这人从小到大都爱面子,要是对方实在不想见,自己自然也不会强迫他—— “哎,没事。”沈知安刚刚耷下来的眼眸变得有神。像是想要证明自己般的,他一把甩开楚扬扶着的手,咬着下唇走进了一旁的卫生间,“我去洗把脸,等下跟你一起下去……” 裤链虽然坏了,但好歹还有最上面两颗扣子撑着。沈知安在楚扬的注视下小心地迈步走下楼去,还没靠近车门便在反光的玻璃窗前窥到了后排亲得忘我的两人。 沈知安:“……” 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太多。 楚扬看着着实是无语。他走近,非常“冒犯”地敲了敲车窗玻璃。宋云柔眼角一怔,她一个甩手,条件反射地推开夏景行,在对上楚扬眼神的那一刹那面带含蓄地撇过头去。 夏景行的面子比车胎还厚。他看见沈知安一脸生涩地上了车,便立马趴上前去“逗弄”:“小沈宝贝儿,我们可好久不见了——” “你叫谁呢。”楚扬很冷地扫了他一眼,刷拉一声系上了安全带,“你家那啥就在身边,刚才不还亲得带劲——” “咳咳……” 后座上传来宋云柔刻意的咳嗽声,她一把掐住夏景行的耳朵,硬是把人硬生生地拖了回来—— “你他妈再给我丢人现眼试试……”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别揪我啊——” 楚扬在驾驶座上平稳地开着车,似乎早就对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沈知安有些僵硬地坐着,半响才回过头好奇地开口:“这位姐姐是……?” 他看相貌还以为是宋云真,但没过一会儿又觉得五官的细节上不太像……在他久远的印象里,宋云真是比较偏精明干练的风的,而这位姐姐面相较为柔和,一双杏眼大大的十分灵动,整体的气质更为清纯可爱。 宋云柔有些生分地笑了笑:“我们之前没见过吧,你叫我柔柔姐就行。” 沈知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楚扬看他还是一脸的懵逼样,在等红灯时额外补充道:“安安,宋云真跟她是孪生姐妹。” “诶对对对!!”夏景行吊儿郎当地笑了笑,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嘴“也是你夏某的宝贝老婆——” “夏景行,我说什么来着!”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众人就这么一路闹哄哄地回到了市中心那个有些破旧的小区。天色已然大暗,再去做饭已经太迟了。楚扬给沈知安换好衣服后便临时找了一家评分还不错的湘菜馆,众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便匆匆赶去,打算趁最后一晚把所有现有的证据整理好。 宋云真也临时赶来了。那人刚刚从江荔国际机场落地,风风火火赶来时手上还拉着一个巨沉无比的行李箱:“我去我真服了,那傻逼向导死活不撒手,我他妈真的——” 随即,等到她的视线缓缓扫过这一桌的一对对情侣时,顿然间发现现在面临的局面比刚刚在机场缠着她的傻逼向导还离谱……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宋云真面无表情地在包间对面坐下,折着筷子撂下一句狠话—— “你们要是敢在吃饭的时候拉拉扯扯卿卿我我,你们就死定了……” 楚扬识趣地绕过了这个话题:“没有,今天来这里是谈正事的。” “昂说到这个,”宋云真抿了一下口茶水,道,“老爷子我帮你问过了。他明天下午五点过后都有空,你可以约他吃个晚饭什么的,反正也那么熟了……” 宋云真口中的“老爷子”即宋家昌,时任江荔市纪委监委副书记。据楚扬所知,这段时间纪委监委正在加大力度打击腐败分子,短短两个月内便抓获了不少贪官。而他手上虽然掌握了关键证据,但如果后续没有政府下来的调查文书,那根头发还是发挥不了任何用处。 “行,我知道了。”楚扬会心一笑,“真的谢了。” 宋云真摆摆手:“哎,没事……话说,你们去那村子到底查到什么了,说说听听呗。” 楚扬沉着声把事件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他小学五年级的那场车祸,杨家与那村子的渊源,十一年前方畅在半夜里目击的凶手…… 沈知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所以,照这么看来,那根头发查出来又能怎样?” “对,这是个关键问题。”楚扬顺手帮他夹了一块软糯的排骨,“根据现在的证据推测来看,这跟头发有极大可能跟杨家或者楚煜文有关……如果这跟头发的隶属者可以查到跟杨家或者楚煜文有一丁点的关系,都能作为报给检察机关的关键证据。” 以杨家谨慎的做事风格,是自然不可能派自己人随意地去杀人的……因此,这人大概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杀手。而公安机关内网的数据库如此之大,这样常年犯罪的人,势必会在内网的档案中留下什么。 第139章 第二天下午六点,楚扬将谈话地点设在了一间雅致的茶楼里。 宋家昌穿着一身朴素的夹克衫徐徐走来。他朝楚扬亲切地笑了笑,顺手将拎着的那件方正的公文包放在长椅边:“听我们家云真说,你想跟我谈谈你爸的事。” 身为熟悉楚扬一家二十多年的邻居,宋家昌对楚煜文的印象虽说不上极好,但也不知于到十恶不赦的地步。至今为止,他唯觉有些奇怪的便是十几年前经常从隔壁听闻的女人惨叫,以及当年,他硬要让宋云真嫁给楚扬的离奇决心。 而对于楚扬和楚煜文之间的关系,他也大概能从平日里见面就开骂的背景音中窥见一二。 楚扬从包里拿出两只录音笔,以及昨天在村子里记录的笔录草稿:“叔叔,您可否知道县里边的杨氏地产集团吗?” 宋家昌垂眸想了想:“杨氏……?那家公司的法人是不是杨兆鸿?” 杨兆鸿是杨国昆、杨国斌兄弟二人的父亲,杨氏地产集团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当年水泵厂的老主人、最后一任厂长。 楚杨有些意外,既然宋家昌知道杨氏,那便足够说明纪委监委已经对此展开过调查:“没错!叔叔……我现在怀疑,杨家涉黑,而楚煜文也于此脱不了干系。” 此时,原本静谧娴雅的茶楼传来阵阵乐音。宋家昌凑近那毛尖茶抿了抿,点点头继续说道:“杨家的大儿子在好几年前涉嫌债务纠纷和枪械买卖。根据这点我们之前查过了,他们家虽说是地产公司,但主营业务大概就是剥削周边民众,倒卖非法地皮。我们其实查了也有好几次,但每次都因为证据不足,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楚扬端坐着,把那只录音笔推向前去:“叔叔,我觉得,不如从公安机关入手开始查。” “哦?”宋家昌拧眉,“证据有多少?” 楚扬将插上耳机的录音笔递给宋家昌。伴着越渐舒缓的古筝乐音,宋家昌花了一个小时,完完整整听完了那两段录音。 “嗯嗯……我大概知道了。”老爷子取下耳机,眉眼微挑,“还有什么别的证据?要想要尽快展开调查,还需要更直观的证据。” “有的。” 楚扬应着,双手递上那根被封在真空塑料袋里的头发—— “当年精神病自杀的案子属实是当地派出所漏查误差。我这里有一根凶手遗漏下来的头发,还得麻烦您绕过楚煜文,在公安系统里的数据库里验验。如果您还想要证人,我也可以给您请过来。” “这个阶段先不必,而且你这里也有类似的笔录。”宋家昌将那根头发小心地保存到公文包里,“调查文件下来了必然会验。但可能有点慢,我联系省公安厅的同志,尽量给你加急处理……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出结果,能等吗?” 楚扬定定地点点头:“能等。” “行。”宋家昌把那两只录音笔收好。半响,他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随着毛尖的微苦在舌尖蕴开,他抬眼看向楚扬,依旧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他印象里的楚扬,从来都是做事稳妥、乖巧听话的。 “楚扬啊……” 他怔怔地开口,终道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恨你爸吗?” 楚扬听到后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而已。” 一周后,那根头发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那根头发的主人名叫王小钧,男,56岁。有吸毒前科,9年前曾在戒毒所短暂地待过一年半。 而令楚扬觉得意外的是,他盯着王小钧鼻子下方的红痣,总觉得在哪里,他好像见过这个人。 喔,想起来了……好像是小时候,在奶奶家的相框里…… 作者有话说: ps-下一章揭晓楚煜文的往事 第71章 过往(一)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江荔县,黎镇。 临近冬天,无数团浓重的白烟从工厂巨大的烟囱里滚滚袭来,染得低矮的天好一片灰黑。清晨六点,黎镇的早市一如既往的熙来攘往,年近古稀的姬辛桂站在石子路的弯道口,她勾着背推着油车,手里还搓着一个米黄的面球。 这一条街道与县里的子弟中小学接壤,本来前几年是禁止摆摊的,但政府最近出台了新的政策说要发展市民经济,被一人钻了空子赚到钱后,后续前来做小生意的人也渐渐多了。 “哟,姬奶奶——”旁边的空地上突然冒出来一位李嗲嗲。这五六十岁的大爷最近闲来无事,趁着儿女入厂上班之际开始捣鼓新玩意儿,“你这个虾饼到底怎么搞的,闻起香死哒……” 站在她摊位排队的学生越来越多,姬辛桂忙于翻滚油锅里的虾饼,根本无暇顾及在旁边捣乱的李嗲嗲:“你莫想起偷师学艺……我还看不清你了!” 姬辛桂的油车上放了一个小铁框,那些个来买虾饼的学生大多都会自觉地把毛票投进框里。李嗲嗲满面油光地继续笑笑,他一扭身,伸手就往铁框里投了一张一毛钱的票子:“行行好嘛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做生意,我还帮你出力,这不是更加划得来嘛……” “撒远点!一咂毛票子就想得瑟!还要不要脸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误会——” 就在两人激烈打嘴仗的同时,油锅前刹然间闪过一道灰黑色的影子。还没等姬辛桂反应过来,一排系着红领巾的细伢子们便大叫了起来,更有甚者甚至“见义勇为”地追了上去—— 第140章 “姬奶奶,有人刚才偷了好几个虾饼!!!” “就是姬奶奶!廖仔他们已经去追了,你别担心!!” “真是的,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偷东西啊——家里穷吃不起是不是啊!!” 一个撅着嘴含着麦芽糖的男孩嚷着:“切……刚才那人我就说怎么那么面熟呢,好像是我们村葛老寡的两个儿子之一。他们家可穷了,连头牛都供不起。不像我爸,早就不种田出去做生意发大财去了……” 这男孩所说的村子,乃是距离镇子不远的欣茂村;而他口中所忌惮的“葛老寡”,乃是这村子里守了五年寡的寡妇葛江萍。据传言,葛江萍的丈夫五年前夜间上山时被发疯的野狗咬死了,至今死不见尸,下落不明。奈何这葛江萍还是个情种,因为怀念丈夫,更是天天以泪洗面。原本还算美人胚子的面容被泪水浸得面似靴皮,村里的男人人见人嫌,再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这一家原本就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如今这顶梁柱的丈夫一去世,更是直接让大小儿子双双辍学。大儿子楚平被迫留在家里干农活,而小儿子楚钧……虽说这人老说在镇上找到了可靠的生计活,但就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一些小偷小摸的窝囊事。 而此时此刻,这位偷虾饼的烂俗贼子,便是穿着一身破烂装扮的楚钧。 由于从小营养不良,楚钧从小就比别人矮一截。他现如今虽然已快15岁了,身长却还跟12、3岁刚发育的少年如出一辙……方才那人先是躲进狭小的墙缝里,再趁着姬老太跟李嗲嗲打嘴仗的功夫,飞速地混入人群堆中抢上几个刚炸好的虾饼。 手掌心被刚出锅的虾饼烫得红肿,但楚钧却毫无反应。后面好像有几个人追了过来,楚钧非但没理,反而还飞速向前跑去……他把剩下的两个虾饼小心地揣到口袋里,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把另一块滴着油的虾饼揉成一团,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一口气将那一整坨全吞了。 “操你娘!!你老子老娘怎么教你做人的——” “他妈的站住!等我把你抓到,看警察叔叔把你千刀万剐!” “有娘生没娘养的孬种!贱货!” “……” 后面传来的叫骂声离他越来越远。虾饼鲜甜的油汁在口腔里迸溅开来,楚钧的嘴角偷偷地笑了,巴不得他们这些连几分货都不知道的书生弱子叫得再大声点,而他便可以跑得更快,久而久之的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任谁也抓不到…… 但这终究还是有些幼稚的小孩子想法。半响,还没等他把嘴上的油抹干净,上身便因为刹不住车的惯性,直直地栽进了一个身躯高大的男人怀里—— “对、对不起……” 事发突然,他第一时间护好兜里的虾饼,正想随口应付一句之后逃之夭夭……但等他离了那男人片刻,却碰巧嗅到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股“达官贵人”之气,那样与众不同,与他身上满是油垢和酸烂的破衣服味全然不同。 他有些颤抖地抬头,只见那男人非但没有一股脑地赶他走,反而是用一种仁慈的眼神低头望他。 于是他灵机一动,突然间想到了一个碰瓷的好办法—— “哎哟这位叔叔……”半响,他抱着膝盖瘫坐在地上,捂着小腹装作抽搐不停的样子,“好疼啊叔叔,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您这一撞,好像把我的骨架子撞碎了,这医药费我们家可折腾不起……哎哟……” 那几个书生弱子的叫唤声已经完全消失,想必又是一时犯傻跟错了路。楚钧拧着拳头呻吟着,时不时还不忘抬眼瞄一下那位达官贵人。 “行了,你先起来吧。”那男人神情依旧可亲,甚至还颇有耐心地扶住了他干瘦的胳膊,“你想要好处是吧,我可以给你……” “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干一件事。” 谁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另一帮藏在暗角里的人捂住口鼻拖了过去—— 三小时后,欣茂村,葛家。 趁着葛江萍上山挖山药的功夫,楚平暂停了田里插秧的活,转而走进自己那间狭小漏风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从褥子下抽出那本卷边泛黄的《中学外国语课本》。 葛江萍上山的时间通常在两个小时之内,为了不被发现什么倪端,他还必须在这之前赶回去把剩下的秧苗插完……如此看来,他每天看书的时间除了漆黑的夜晚,也就只有这宝贵的一个多小时了。 “葛老寡,没人要,红泥地里把头插……” “哈哈哈哈哈哈哈葛老寡人人都嫌,人人都撒咯……” “害得老倌被野狗咬了,活该活该,半路遇到鬼咯……” 正当他背得入迷时,铁窗外却突然传来小毛孩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带有侮辱性的词语渐渐入耳,他掐着页边,差点抠出一个洞来。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没人应啊,该不会葛老寡怨气冲天,炸出阴尸,把一家子都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的一声,带头的那个小胖孩脖子被一击重创。他“啊”地一声回头,正好望见铁窗内头,楚平那张充满憎恶与愤恨的脸—— 很奇怪,那双眼睛分明是灰黑色的……但一旦被那冰冷的窗框框住,却总能窥见几分血一般的赤红。 楚平将弹弓伸出窗外,对着小孩的头又是一击:“滚!!!” 第141章 “给我……滚远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村长——葛老寡的孬种杀人了!!!” “……” 那群不长脸的小孩一溜烟地跑去告状了。楚平用纸把窗户封好,正打算重新回去温书。但就在这时,楚钧却一脸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他的房间,将口袋里装着的那两个虾饼全塞到了他的手里—— “哥你快吃……但是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已经冷得不成样了……” 冷下来的油碰了楚平一手,太恶心了。他看都没看一眼便将那两块虾饼甩到地上,一个眼神都没留地舀出一小盆水,将手埋下去搓洗了个遍。 “不是……”楚钧眼里满是不解,立马蹲在地下把那两块虾饼捡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你干嘛啊!!!这好歹也是我买的,你还嫌弃得要死——” “偷的吧。” 楚平冷着声开口,一点面子都没给弟弟留。 破烂的房间里只听得见洗手的哗哗声。楚钧翘着二郎腿在床上坐下,一眼便瞧见了那本卷边的《中学外国语课本》。他嗤笑了一声,用满是油渍的手翻了翻页:“哟哥哥,你哪来的钱买书啊!不会是仗着老娘不会算数,自己私吞了卖农货的钱——” “把你的脏手放开!” 楚平看到这一幕顿然勃然大怒。他抢过那本差点散架的书,十分轻地放在了擦干净的窗台上。半响,他接着冷不丁地朝楚钧看去——“以后你从外面回来的脏衣服,不准碰我的床。” 这句话实在具有威慑力。楚钧歪着身子从那张硬得吱呀响的床上起身,又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近,朝依旧黑脸的楚平眨了眨眼:“哥,你猜一下我今天遇见谁了?” 楚平懒得理他,依旧靠在窗台上,头也不抬地继续背词。 见大哥实在不理睬,楚钧只能通过一刻不停的叨叨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是水泵厂的杨兆鸿主任!我跟你说,他托我帮他办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他就能养我们家,还能供我读书——” “哼。” 楚平对此十分不屑,以为又是楚钧吹出来的牛:“你到底是会什么乾坤功,还用得着他托你办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楚钧扒开那本书,憋着一口气继续嚷嚷,“这事可大了,他单独把我拉到一个地方谈的,就在,就在那——” 他用那双油手朝窗外指去,楚平随意地朝那方向望了望——只见远处有一根粗壮冒烟的大烟囱,上方的豁口不断地吐着白白的烟雾。 “水泵厂?”楚平拧眉,依旧有些不太相信。 “对对对!就是水泵厂!”楚钧的语气越发激动,“他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他愿意帮我们——” “说重点。”楚平厉声打断了,“他到底要你帮什么了。” “就……就……”楚钧缩着身子靠近,看起来有些避讳—— “他要我,开一辆卡车,撞他们一家人……” “特别交代的是,撞死他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兄弟俩的故事有点多,一章有些讲不完惹……下一章继续!!两章肯定可以讲完啦~ 第72章 过往(二) 刹的,楚钧只闻见耳畔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接着就是眼前一黑……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右脸上便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巴掌印。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又忍不住用手背一贴,滚烫。 “操!老娘都不敢扇我,你他妈大我两岁不得了了是吧——” 他蹭的一下抬眼,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给楚平一点教训。却望见他哥那双灰黑的窄眼瞪着,一脸愤恨地拧着拳头:“你……你……” “你他妈自己堕落下去就算了,别拉着我——” 那本放在窗台的老书被漏进来的风吹散了。书脊的胶水粘不住泛黄的书页,随着很轻的一声,那一沓印着英文单词和笔记的纸张摊了一地的灰尘。 “我堕落——?”楚钧嗤笑一声,随即踢了踢脚下漏风的狗洞,“呢,你看到没有……” “我们他妈要是不想点别的法子,就连只狗都不如——” “够了!” 楚平用力推了他一把,楚钧一个踉跄,差点被石子绊到脚。他弓着背,拾起一张书页,嘴角带着近似嘲讽的笑:“哟,你看书倒是看得挺认真的啊……” 楚平见状,拧住他的手腕就想夺走那页泛黄的纸。楚钧的力气虽然没有哥哥大,但这家伙反应力却是一绝,他趁着楚平换手之际用力一挣,那张写满笔记的纸在一瞬间被撕成两半,楚钧往后退了几步,直径将那半张书页揉成一团—— “哥,你知道前几天被条子抓的悍匪,抢劫一次能挣多少钱吗——那狗东西他妈挣好几千!!!老子要是一次性能挣那么多钱,要我明天去死,下地狱我他妈也认了——!!” “然后你知道那杨兆鸿是什么人吗??!!他可是水泵厂的主任!大官!!——要是我们帮他干了这一票,他他妈就当厂长了,你是没看到他儿子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穿的用的有多好,那老师还给他倒贴钱……而我他妈只有被打被骂的份,老师家访都不愿意来咱们家!” 楚平没有说话。他额角渗着汗,很轻地捏着剩下半张书页的边缘,生怕那剩下的半张纸生出新的褶皱:“你……你……” 第142章 “你这是……你他妈这是杀人……我才不要,不要成为这种垃圾……” “切,”楚钧依旧嘴角讥笑,“你说我是垃圾,别人还把你当垃圾呢。” 掉渣的土砖房连一盏灯都没有,倘若仔细闻闻,还能嗅到门外猪圈的骚臭。村子里的孩童路过,又开始唱着“葛老寡,没人要,红泥地里把头插……”。 楚钧把那坨纸团扔在地下,就这么看着他哥趴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重新排成一本“完整”的英语书…… “哥,别读你那破书了。” “没有钱,我们永远也没办法出人头地。” 楚平把揉成一团的黄纸小心地摊开:“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 一步错,步步错。好几天前他见过那悍匪被示众枪毙的惨状——那犯人被武警押着,身上挂着硕大的铁牌子,像具木偶一样被人提到了刑场……半响,随着好几阵枪声响起,悍匪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全是血,就这么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地倒地了。 他想要的出人头地,从来不当是这般“示众”的。 楚钧骂了几句后悻悻地走了。等他把那本书重新排完时,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家里没有钟。楚平对着天色算了算时间,应是葛江萍快要回来了。他把那本书放回褥子里藏好,重新跑回地里插秧,但却没想到刚刚还插好的半片秧苗地,现如今却变成了空荡荡的一片荒土。 “谁偷的?” 他什么都没想的便去看剩下的秧苗,果不其然,筐里的也少了一大半——突然间,脖子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撞了一下,他回头,看见树后边躲着几个嬉皮笑脸的小孩。 “哇快看!葛老寡的贱种原来也长眼睛了耶—— “哈哈哈哈哈哈他衣服后背都打了几个补丁了,真是穷得连叫花子都不如……” 等葛江萍回来又得挨打了。楚平抠着指甲,定定地盯着框里那把锋利的镰刀……半响,他竟鬼使神差地一把扛起,直径朝大树下小孩的方向走去。 那几个男孩看他一脸凶煞瞬间失了嚣张。楚平狠狠地盯着那几双稚嫩的眼睛,随着一声带有顿感的闷响,旁边的树干中央赫然间插着一把镰刀。 “再叫,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男孩们尖叫着跑了。楚平冷笑一声瘫坐在泥地上,看着山村的秀丽之景,不由地觉得格外解恨。 第二天楚钧又来找他了,只不过这次那人满脸糊着浑浊的泪,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哥,哥……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楚平靠在灶台上,正在生火做饭:“我说了,我不去——” “不!不……”楚钧的哭声更大了,瞳孔里被无尽的恐惧填满,“我杀不了人,我真的杀不了人……但,但他们说如果我杀不了,他们,他们有一万种方式让我被枪毙,就,就像那悍匪一样……” 原来那天杨兆鸿特意找来一条狗让他练手。他一开始以为很简单,坐上那辆陈旧的皮卡便往前撞。发动机的声音如雷贯耳,几秒钟过去,他只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个很软的东西,连一丝呜咽声都没闻见。 他自以为成功了,便欣喜若狂地下车查看——只见那条狗并没有死绝,小小的身子蜷在轮胎底下,白白的肚皮上全是翻出来的肠子和鲜红的血……楚钧的心被狠狠刺了一刀,他飞速地闭上眼,方圆几里只剩下跳得杂乱的心跳。 “没死绝,你再往前撞一下。” 耳边响起一个和蔼带笑的男声。楚钧依旧不敢睁眼,他攥着拳头,把头摇得飞快:“不……不……” “主任……我,我杀不了,杀不了……” 光是一只那么小的狗他就完全受不了了……脑海里瘆人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那只狗可怜的眼神眨巴地盯着他,像是在哀怨地求救。 他后悔了,但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此看来,杨兆鸿最厌恶的便是言而无信之人。 楚平往炉灶底下添了些柴火,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你自己造的孽还想让我帮你,痴人说梦。” “哥!哥哥!”楚钧一把抱住楚平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好吗……我知道我不该偷东西,我错了,我错了……你帮帮我……” 楚平如踢牲畜一般踹着地上的人:“滚!信不信我告诉老娘你这个样子——” “老娘!老娘知道的!!那杨兆鸿跟她说了,可能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但她知道!!” 楚平瞳孔放大,实在没想到杨兆鸿为了这桩事能做的这么透底。 “哥……哥,你如果不帮我……我就告诉老娘,你私拿卖农货的钱买书!!还有偷偷学习的事情——老娘知道后会打断你的腿,再也不让你读书了!!” 楚平拿柴火的手一停,差点就要直接轮到楚钧身上去了。刹然的,他又突然想到了昨日拿起镰刀的快感,以及,从高山上俯瞰整座村庄的偌大掌控欲…… 像是被鬼附身般的,他抱着柴火,竟若若地点了点头—— “下午趁老娘上山的时候,你带我去一趟水泵厂……” “我倒是要亲自,见见那杨兆鸿。” 他终究还是把这桩事谈下来了。为了不出岔子,案发当日虽由楚钧出手,但他还要负责在副驾驶上坐着,盯着这怂货把事情办妥,不出任何岔子。 第143章 这样的安排果然是对的。出手当日,楚钧还真就迟迟不敢踩油门加速……楚平一个心急,便叫他闭上眼踩油门就好,而自己,则主动来操控方向盘。 很成功的,那辆皮卡车将杨兆鸿一家所乘坐的小轿车撞出了一个大凹槽。而老主任那位精神病老婆,也意料之中的因为流血过多身亡。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整洁朴素的办公室里,杨兆鸿端着茶缸,一脸亲切地对着楚平笑道。 “我想去城里读书!”他攥着拳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只要能读书,能离开这里就行!” “好!有志气!”杨兆鸿眼角的褶子堆得更深了,“那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现在17岁,我送你去上城里的警校,好不好?” “警校……警校……” 这个主意不是不好,他也不是忌讳……只是,他已经算是个杀过人的人了,还能这么毫无愧疚之心地走上另一条全然相反的道路吗? 杨兆鸿抿了抿嘴,凑身问道:“怎么,不想上警校吗?” “不,不!”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沉着声喊了出来,“我想上!我愿意上的!!” 那时候的楚平想啊——警察是抓悍匪和盗贼的,也许老天爷,是在偷偷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那你呢?”杨兆鸿转向偷偷在旁边嗑瓜子的楚钧,“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楚钧一愣,将瓜子灰扫进桌角放着的篓子里,随后便豁然地笑了—— “我随意,只要跟着您,我去哪都行!” “这样啊……”杨兆鸿笑得嘴角都咧开了,“我儿子最近在做小生意。我看你对读书没什么兴趣,要不你跟着他,在社会上练练胆?” “要得!” 那天的阳光很烈,冥冥之中仿佛在预示两位少年前程似锦。一个月后,楚平改名楚煜文,“煜”,耀也,“文”,修也。 时光流落飞快,仓鸟滑过落叶树梢。从警校毕业的楚平一路高升。他顺利地进入了市公安局,并且在一次出任务的过程中对刚上任的实习检察官宁曦一见钟情。 在那件事之后,他跟楚钧便很少有联系了。直到有一次出任务,几位群众举报一家酒店里发现聚众淫乱,他们刑侦队匆匆忙忙地带队赶了过去,楚平拿撬棍撞开门,一眼就看见了披头散发的楚钧……而他旁边,还有好几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恶心。 “哥……哥!!”调查间隙,楚钧把他拐到角落里,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救我——救我!!” “你帮杨家办过这么多事……悄悄放走我一个,也没什么问题啊哥——” “滚。” 那只扒着他的手就如小时候抓着偷来的虾饼,肮脏的油手一般。楚平狠狠地甩开,立马就对旁边的同志说道:“这个人,拷起来。” 但那时的立法并没有规定,同性之间也算“淫/乱”。楚钧在警局里待了一天不到便被释放了,楚平穿着警服在旁边看着,不解恨……依旧不解恨…… 他至此,也恨透了同性恋。 又过了好多年,有人举报一名叫“王小钧”的人吸毒。虽然那时的他早已不再是小小的警员,但一听闻“王小钧”这个名字,他还是被直觉趋势地去看守所看了。 果不其然,那人就是楚钧。而这次,他也毫不留情的,亲手把这人送进了戒毒所。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快完结啦~大概还有五章左右~ 第73章 水落石出n 出结果的那天下午,楚扬捎上沈知安,果断开车去了一趟楚煜文的农村老家。 沈知安低头看着王小钧的资料,不禁蹙眉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人跟你爸他们家有关系的?” “鼻子旁边的红痣。”车窗外下起绵绵小雨,楚扬打开雨刮器,沉声说道,“我记得很清楚。我小时候有一次去奶奶家,在她的枕头下边翻到过一张彩色照片——那好像是在老家的铁桥上拍的,照片里一共有三个人:奶奶,楚煜文,还有就是那个鼻子下面有一颗红痣的男人。” 小孩子的好奇心终究是旺盛。那天他拿着这张照片追着奶奶问了许久,而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却一直笑而不语,只知道抱着他走到床边的抽屉旁,在他的手心里塞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 要是放在平时楚扬早就把注意力放在糖果上去了,但那回他的脑袋瓜子却转得格外快。他含着水果糖,继续奶声奶气地问道:“奶奶,这是爸爸的朋友吗?” “啊……不是啊。” “奶奶,这是爸爸的同学吗?” “啊……不是啊。” “奶奶,那这是妈妈的朋友吗?” “啊……不是啊。” “……” 小朋友接二连三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解答。楚扬自觉无趣,气哄哄地挣开奶奶的怀抱,下床逗鸡玩去了。 然而自从那天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那张照片。 “而且,”楚扬继续补充道,“我甚至怀疑这人跟楚煜文有血缘关系,因为这两人的眉眼长得太像了……但是疑惑的点在于,如果这人真是我的叔叔之类的,我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号人?” 沈知安支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后方才开口:“杨家犯了那么多事都没被查,而这人被查却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吸毒。那是不是可以推断出——” 第144章 “他杀人是杨家指使的,而不是楚煜文!”楚杨听他这么一说,刹那间全明白了。他面露惊喜地看向沈知安,狭长的柳叶眼弯成月牙,“安安,你好厉害!” 沈知安:“……” 去欣茂村的路途中会经过黎镇。沈知安看着路旁新建起的街道楼盘,突然喃喃自语道:“其实,我爸也算是在这一片长大的……” 这些年他做过很多这样那样的梦,并且大多数都跟沈愈有关。在梦里,他质问过沈愈为何要走上这条丧尽天良之路;为何要在家道中落之时依旧外出赌博;为何做那件事时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儿女和妻子……这么多年他怨过沈愈,最苦的时候甚至在心里恨过。也因为这件事,每年跨年夜通常都是李采梅一人去给沈愈扫墓,而他则待在家里,陪着婉婉观看这些年越来越无聊的跨年晚会,那丫头跟着电视机傻乎乎地笑着,至今都不知道爸爸为何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 沈知安说完这句话后便没了声。楚扬颤着心,知道这家伙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安安……” “我知道这很难忘掉,但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在处理掉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愿不惜一切代价,用余生来弥补沈知安痛苦过的7年。 欣茂村经过政府的大力扶贫之后已变得焕然一新。下车后,楚扬带着沈知安直奔奶奶那幢两层楼的自建房。他凭着印象,把卧室的每隔抽屉都翻了个遍,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张照片。 周遭的空气因为下雨越渐湿冷。楚扬不信邪,正想要扒开床褥去找,一旁的沈知安却在这时开了口:“其实我觉得,那张照片会不会被你爸发现,有很大可能已经随着你奶奶的遗体火化而去了……” 楚扬听闻之后把被褥放好,突然间意识到沈知安说的甚是有理——楚煜文如此忌惮自己的过往,怎么可能还会允许这个世界上留有如此不干不净的证据。 半响,沈知安在床边坐下,用温热的手指握住楚扬的手心:“你先别急,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你既然怀疑这人跟你爸有亲缘关系,不如可以先去做个dna鉴定。到时候结果出来一比对,真相不就自然水落石出了吗——” “我知道,但这要等太久了。而且,万一不是该怎么办……”楚扬拧眉,语气越发重了起来,“我不想等那么久,我答应过你,上次是最后一次。” 杨家在这世界上多存在一天,他心底的罪孽感便如炼炉里疯狂生长的腐植……耽搁的时间越久,生出的根系便扎得越牢,久而久之,便会磨坏他最后的心性。 同样他也很害怕,万一自己当真是做不到,沈知安会不会又将离他而去。 沈知安实在不愿看到楚扬这般模样。他叹了口气,很轻地用指腹磨着对方的掌心:“楚扬,你过来……” 楚扬很听劝地凑上前去。窗外好像有大爷在卖老面馒头,那悠长的叫卖声混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当中,恍的模糊了一刹那的真实感。二人呼出来的鼻息搅得周围的空气热热的,沈知安抵住他的下颌,主动吻了上来。 半分钟后,那阵温甜缓缓地离了他的唇瓣。沈知安的手指抚上他的眼尾,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楚扬……” “我发誓,这次我保证不离开你了。” 那人温暖的指尖从他的手心中抽离,又猝不及防对着他的大拇指盖了个章……楚扬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禁想起8年前他们在东京涩谷的十字路口,沈知安因为怕走丢,硬要自己拉着他的手腕。那时的楚扬无奈地笑笑,很轻地在对方大拇指上按了按。 “那这一段路你不许松开。” “嗯……” “一言为定。” 你很听话,没有食言……所以作为奖励,之后的路,换我来牵你。 他们从那栋房子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由于一无所获,楚扬便带着沈知安往村口走去。他刚想掏出车钥匙开锁,却在身后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诶……这不是楚扬吗?” 他回头,只见一位穿着碎花棉袄的老太太正笑着看着他。楚扬拿车钥匙的手一顿,由于他实在不太确定,半响才试探着开口:“三姨奶奶……?” “诶诶诶好啊好啊!”老太太弓着背,差点笑得前仰后合,“好久没见你了!过年的时候你都不带说话的,一大家子的我还以为你都认不出我……” 幸好没认错人,楚扬由衷地歇了一口气。他重新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三姨奶奶好!这下雨天的您出来有何贵干?” 三姨奶奶有些颤抖地抬手,露出手上提着的几捆白萝卜:“喏,刚去地里收了个萝卜,没想到半路下雨了,在棚子里躲了一会儿之后就回来了……” 随即,她的视线朝楚扬身边的沈知安看去,突然开始反问:“诶……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怎么想起带朋友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楚扬刚想随便开口应付几句,一旁站着的沈知安却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头,只见那人左手举着手机,暗着的屏幕上赫然印着王小钧的照片。 楚扬恍然大悟——对哦!这三姨奶奶跟他奶奶是同一辈长大的,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线索…… 就当是玉皇大帝开眼保佑。楚扬二话不说从沈知安手上拿过手机,将王小钧的照片放置在这老太太眼前—— 第145章 “三姨奶奶,您认识或者有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吗?!” 二人紧张的心情达到巅峰。只见那老太太勾下背去,细看了几眼后大喊一声:“这不是小钧吗?!” 惊喜来得太过于突然。楚扬拉着沈知安走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语气越发激动起来:“您认识王小钧是吗?!在哪见过的?他跟我们家有关系吗——” “什么王小钧啊……”那老太太倒是十分淡定,“这是楚钧,你爸的弟弟……不跟家里通音信几十年了。老姐快要死的时候这人也不来,到最后,老姐脸一横,干脆都不认这个儿子了……” 楚扬拿着录音笔的手抖了一下:“我爸的……亲弟弟?” “是啊……”三姨奶奶叹了口气,随即把手机退了回来,“这俩兄弟关系并不好,老吵架来着。后来小钧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你爸出人头地之后,可能也不愿意提他了……” 这大城市当中人情世故的道理,村里的老太太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了三姨奶奶的证词,这一趟终究是没白来。一般来说刑事案件的追诉时效是20年,到时,便可以先从精神病人故意杀人案为入手点,让方畅当证人,先把王小钧抓进去;再根据更多他收集到的证据,等到那时,杨家和楚煜文兄弟两的往事也就自然抖露出来了。 次日,他拜托宁曦收集到了一根楚煜文的头发,与那份录音一起交到了宋家昌手中。果不其然,经过dna鉴定,楚煜文和王小钧的近亲属关系成立。 又过了两周,王小钧被捕于一家破旧的旅店,十一年前的精神病人故意杀人案即将开庭审理;而楚煜文,也正式被纪委监委调查问询。 作者有话说: 跨年夜快乐呀! 第74章 庭审n 殊不知在一审将要开庭前,被羁押在看守所的王小钧却突然提出要检举揭发一二。 “举报?”两名提审的民警面面相觑,似乎并不太相信这人的说法,“你可要想好了,要是你举报的事情不属实,到时候上了法庭可没有再给你辩解的机会。” 王小钧那头油光满面的长发已被剃成板寸。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吊儿郎当道:“我能不知道吗……你们尽管去查,我接下来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他原本的口供是那精神病人跟他毫无关系,仅仅只在一面之缘后才起的玩味杀心。但说实在的,只要是个心智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么撇脚的理由。民警一开始也强制劝过,但无论试了多少种方式,都无法撬开这人的嘴。 “行。只要你坦白从宽,减刑还是有很大希望的。”民警敲着圆珠笔,厉声吓道,“而且,最新调查进展显示,你的靠山也已经被公安机关强制问询了,你也没必要再有什么负担。” 王小钧嗤笑一声:“什么屁靠山……” “我才不是要说这个,”他抬起头,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关于现任市公安局副局长,楚煜文的种种恶劣行径。” 楚煜文被纪委调查问询的事实虽已通知到了各机关单位,但说实话,两位民警都不太相信上任这么多年的老副局长能有什么过错。坐在左边的民警拧眉,审讯的音量更大了——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既然要检举揭发,那就别再给我胡说八道——” “我他妈才没有胡说八道。”王小钧咬牙,拴在手铐两端的拳头攥得绑紧,“宁长军怎么死的知道吗?那才不是什么狗屁精神病杀的,那就是楚煜文指使的。” 两名民警正在记录的笔停了。右边的同志刚想要开口反驳什么,却被王小钧提前截了胡:“楚煜文当年面临升职,而宁长军又死活看不上他,想要给政府办的写反对信……他其实一直想弄死那老东西,只是趁着这次升职,就在隔壁村撵了个精神病替罪羊,伪装成车祸弄死他罢了……” 坐在左边名叫肖征的民警瞳孔放大。他摁着笔,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所以,照你这么说,你杀那精神病也是副局…楚煜文指使的?” 方才这人提到了“隔壁村”这三个字眼。肖征突然猛地想起来,王小钧的档案上显示他来自欣茂村,而在他模糊的印象里,市局副局长貌似也是欣茂村人…… 难不成这杀人犯真和副局有关?纪委下来的对楚煜文的强制调查也是真的?不是打马虎眼? 王小钧咽了口唾沫,眼里更加的不屑:“他指使我?他有什么资格指使我——” “你给我好好说话!”肖征拍桌呵斥道,“是谁指使的你,你最好是给我实话实说!” 但直到最后,王小钧还是没有供出杨兆鸿。因为嫌疑人突然翻供,一审日期最终还是推迟了整整五天……在这期间,杨国斌一行人被强制羁押,纪委对楚煜文的调查虽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结果,但有了王小钧最新的口供,合议庭还是选择将这几人共同列为一审法庭的被告人。 而楚扬、方畅、沈知安以及蒋焱等人,将共同出任此庭的关键证人。 “关于“王小钧故意杀人案”的证人方畅。”审判长坐在高席的最中央,像方畅投来审视的目光,“虽然王小钧已承认犯案事实,那你又是为何,在看到犯罪嫌疑人时不报警处理,而是选择闭口包庇?” 方畅由于是第一次上庭,听到审判长这样一问便慌了起来,支吾了半天还是憋着没开口。楚扬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拧着眉说道:“审判长,恕我直言,我认为这个问题并不能这样问。” 第146章 审判长听到有人插嘴,便一锤子下去:“无关人员禁止发言。我提问的是证人方畅。” “首先,证人方畅并不是被告人,您无权提问除证据之外的问题。”楚扬近身扶着话筒,坐在方畅旁边继续说着,“其次,关于刚才的那个问题——方畅在目击犯罪嫌疑人叛逃时尚未满包庇罪的法定刑事责任年龄,我想这点审判长也很清楚,我便不必再援引具体的法律条款;再者,方畅在发现犯罪嫌疑人的第二天上午便选择了报警,这也能间接证明方畅并无徇私包庇之意;最后,我想提醒审判长的是……” “方畅的证词里清楚明了地显示,在这起案子被定性为自杀的一个月多后,他有意向村委会出示关键证据,但村委会却置之不理。并且,自杀割腕和他杀伤口,在医学上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么明显的故意杀人案被定性为自杀,当年负责调查的法医以及侦查机关不应该对此负责吗?” 法庭上瞬间鸦雀无声,审判长身子端坐着,再无任何打断之意。沈知安在听证席上出神地看着,突然想起楚扬在日常工作当中,也是一名很优秀的律师。 证人席上,楚扬的表情依旧平淡如水。刹时,他突然冷地朝被告人楚煜文看去——“另外,我还想提醒审判长:方才经过法庭调查,已经有最新证据显示,当时在法医验尸报告单签字的公安机关人员正是被告人之一的楚煜文。这么明显的证据,为何不让被告就此说明?” 为了让今天的庭审顺利进行,他还特地邀请宋家昌一行人前来听证,为的就是防止法官被杨家一行人贿赂。如此看来,这个决定还真的做对了。 审判长被他这一套说辞激得哑口无言。他抬眼向听证席上的宋家昌看了一眼,几经纠结后还是开了口:“请被告楚煜文就此说明。” 楚煜文被两名法警看着,坐在被告席上时居然嘴角带笑:“审判长,我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受杨兆鸿所指使。” 听到这个答案,杨国斌差点从被告席上跳了起来。法庭上一阵哗然,王小钧一脸愤恨地向衣冠整齐的兄长望去,就连一如冷静的楚扬,此时此刻都觉得意外。 毕竟按照纪委的说法,楚煜文的嘴不是一般的严。他原本还以为,这老东西会供认不讳,誓死抗争到底…… 楚煜文嗤笑一声,灰黑的眼睛流露出片刻的嘲弄:“要不是那杨兆鸿脑淤血住院,不然,他也应该是被告人之一吧。” “我跟被告王小钧不一样,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当过恩人。” 听证席上又是一阵轩然大波。楚扬的手有些颤抖,他回头朝楚煜文望去,只见那老东西居然对他报以了一个不寻常的,甚至说有些温柔的微笑。 “肃静!肃静!”审判长再次敲锤,“提问被告楚煜文,你说‘恩人’,是间接说明你与杨兆鸿有过勾结之行?” 楚煜文再次低头一笑,在众人复杂、愤恨的眼光中,抖露出来了当年的往事。 虽然八十年代的案子早已失去了法律溯及力,但对于那场十九年前车祸,他还是在最后说出了实情:“我承认,十九年前宁长军的那场车祸,背地里的间接主犯是我。” “当年我妻子出轨一名检察院高层,官位职称都位于我之上……我对自己不自信,因此便拼了命的想要升职。但那宁长军始终看不起我,他一直,他一直想要宁曦跟我离婚,也想把儿子从我身边带走……” 楚扬从楚煜文的尾音当中道出了几分对外公的憎恨。他有些呆滞地蜷着手,突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别的…… ——“楚扬,你还挺像我的,都是痴情种。” 在发现楚煜文和杨家存在不干净关系之后,他一直以为楚煜文当年弄死外公的原因大多跟升职和杨家有关,毕竟这人确实可以做到为了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但他却从来没想到过,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别的原因…… 简直都不太像他认识的楚煜文了。 楚煜文抬眼看向审判长,沉着声继续说着:“于是,我便拐了一个精神病人,指使他犯了案……那杨兆鸿发现之后对我很生气,等那精神病人出院之后,他就委派王小钧,把那人做掉了。” “审判长,恕我直言,这么些年我干过三件脏事——最开始是17岁那年的车祸,二是宁长军的车祸,三便是沈家。”刹的,他转头朝听证席上的沈知安看去,“因为我儿子的一些事情,当时我对沈家恨之入骨,之后偏激做事了……其实这么些年杨兆鸿对我都很不满意,他觉得他养了个白眼狼。你们要是有时间还可以去查,公安机关政府机关还有好多他的眼线。” “最后,请允许审判长让我跟我儿子说一句话。” 审判长来回望了望,这才点点头:“批准。” 楚扬悬着心朝被告席上望去,只见楚煜文的身体颤颤地朝他这边转去,那人面色苍白,灰黑的眸子里竟真点着一星半点的柔光。 “楚扬啊……” 楚煜文的嗓音很平淡,平淡到楚扬都生出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轮流给他读睡前床头故事的平淡…… “对不起。”那人继续说着,面带他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过的,清淡的微笑—— “但爸爸觉得你这次,做得很好。” 第147章 作者有话说: 庭审啥的都是没有什么专业知识,胡乱瞎写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指出来多多包涵!!!!!! 第75章 冬至n 由于这起案子涉及到的政府机关人员如此广泛,纪委监委在上头盯得紧,法院更是丝毫不敢懈怠,待到证据完善之后便立即开启了二审——最终,王小钧被判了死刑,杨国斌则因为各种财产犯罪被判了有期徒刑25年;而楚煜文,由于他在法庭上有坦白和忏悔的倾向,最终法官一锤定音改判了无期徒刑。 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杨兆鸿则在二审判决前突发中风去世。而对于杨国斌一行人在沈家已经偿还完合法债务的情况下还在以暴力手段胁迫还财,法庭在没收杨家财产的同时,也责令其赔偿沈家相应数额的钱财。 冬至悄然来临。江荔的市中心大街上人声鼎沸,米酒汤圆的清香裹在潮湿的冬风中,刮得人们的嘴唇微甜。这天晚上,宁曦带着楚闻顺利入住了那栋市中心的老房子。 傍晚五点,沈知安还在剧组加班,楚扬则负责将搬家车上的大件物品移到房间里。原本家里长年累月堆积的生活用品就多,再加上楚闻那些杂七杂八的漫画书和游戏机,等完全安置好已经过完饭点了。 这一下多出来这么多东西,不大的客厅便立马显得拥挤起来。宁曦简单煮了一大锅汤圆,楚扬早就饿坏了,他嫌不够甜,又翻出白糖罐偷偷加了好几勺糖。 原本以为这一切能够做的天衣无缝,却不巧还是被刚进厨房的宁曦看到了——“扬扬,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吃那么多糖对身体不好……” 楚扬眼疾手快地把糖罐收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地笑笑:“妈……我也没多吃,年底了工作压力大,这不是——” “你少给我找借口。”宁曦眉头微拧地打断,“看来要跟安安这孩子说一下了,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得让他记着这事好好看着你。那工作压力大也不能这么吃糖啊……” 楚扬:“……” 其实告诉他也不是不行——这就跟刚在一起时沈知安劝他少抽烟那样,顺便还多了一个讨要肢体接触的撇脚理由。 一闻见汤圆热腾腾的香气,原本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楚闻也吸着口水凑到餐桌边。宁曦见状立马给他盛了一碗,又不忘偏头跟楚扬说道:“扬扬,安安什么时候下班?今天冬至,要不要等他下班后把他们一家接过来吃碗汤圆聚一聚?” 沈知安最近帮李采梅看了一家处在市中心角落里的商铺,虽然店面很小,但好在二楼宽敞可以住人,距离人民医院也不过十分钟路程。这样一来,即便他现在的新工作忙到没有时间顾家,操劳的母上大人也能在婉婉生病的第一时间赶往医院。现在店面还在进行简单改造中,估计等明年过完年就能正式开业了。 楚扬低头喝了一口细腻的米酒汤:“他今天应该要加班到很晚。我打算等会儿把婉婉她们捎上,顺便给他带一碗过去得了。” 其实他方才趁着饭点偷偷给沈知安打过视频电话。这人坐在堆满显示屏和数据线的办公室里,十分可怜地嗦着一碗清汤寡水的泡面,周遭时不时还传来组长的阵阵催促声。 楚扬有些嫌弃地看着白擦擦的泡面:“你就吃这个?你们剧组也太抠门了吧……” “诶,没有。”沈知安一边把面咬断一边摇头,“那边有盒饭吃,还有饺子汤圆呢……只是要排队,我懒得等了,干脆吃泡面得了。” 他埋头吃面的样子显得双眼皮上的睫毛更长了。楚扬靠在厕所洗手台旁,不知是不是因为暖风机吹得燥热,他抬手贴了贴屏幕上被泡面挤得鼓鼓的腮帮子:“安安,你猜我现在在干嘛呢?” 沈知安没多想,抬头瞄了一眼楚扬身后的背景:“什么……?你在上厕所?” “……” 楚扬被他逗笑了,便举着手指又演示了一遍:“我刚刚在摸你脸。” “有病……”沈知安差点被嘴里的汤呛到,“你再这样,我就挂了。” “别啊,我在帮着我妈搬家,现在偷偷摸摸给你打电话呢。”厕所门外传来抽油烟机的动静,兴许是宁曦准备开火做饭了。楚扬对他讨好地笑笑,声音稍微放大了些,“你今晚几点下班,要不要我带上婉婉,一起来接你?” 沈知安听闻这话立马皱眉:“不用不用,我这儿离你那小区太远了……这一路上折腾来折腾去的太麻烦了。我们家离得稍微近点,等我自己忙完搭最晚一班地铁回去就行。” 楚扬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说了声好,背地里却在挂完电话的第一时间联系了李采梅。那位近几日暂时没活干的女士对此表示十分乐意,立马代表婉婉应了声好。 “哎呀哥——!!!”临近出门,楚闻还一直扒着他不让走,“你就让我去嘛!!我也想见见安哥!!好多天没见他,打游戏水平都下降了——” “你作业写完了吗?”楚扬冷着声,趁他一个不注意将游戏机擒到手中,“下学期就中考了,还天天想着打游戏,自己注意点。” 刹时,宁曦也在背后劝道:“你哥说的没错,最近确实也该管管你的学习了。” “切,”楚闻抢过游戏机翻了个白眼,赌气回房间的同时还不忘刻意显摆,“我就算不复习也能考第一名……” 第148章 虽然但是,这话却并不假。 可算是摆脱这个缠人精了。楚扬提着保温壶关了门,却正好在楼道间碰见了带着小文回来的林婷。只见她另一只手提着一盒打包好的水饺,笑眼弯弯地朝楚扬打了个招呼:“你妈妈他们搬到这边来了?” 前两年的冬至,楚扬都是和对门一家过的。林婷是北方人,虽然不会包汤圆,但做的干捞饺子却是一绝。楚扬因为嗜甜,一开始还以为会吃不太习惯,但尝了一两个之后却被狠狠打脸,到头来还得请教林婷干捞饺子的做法。 他顺着林婷的话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的,现如今他看着这对母子,内心竟生出了几分干干的酸涩感:“姐,你要不带着小文到我们家吃碗汤圆?虽然可能没有你做的饺子好吃……” 小文凑到楚扬身边讨了个拥抱。林婷笑了笑,脸上并无尴尬之情:“没事,我们刚刚从别人家吃完饺子回来。今年,也不是我一个人带着小文过了。” “我最近在医院里新认识了一个人。他没结过婚,看我带着孩子也不介意……”林婷继续说着,眉眼间带着几分颤动,“他挺好的,小文也很喜欢他,我们也快打算同居了。” 塑料盒里打包好的手工水饺还冒着上涌的蒸气。楚扬怔怔地点点头,又半开玩笑道:“嗯。但要是他以后敢欺负你,欢迎你随时找我。” 两年前的他只身一人来到这片连电梯都没有的老旧小区,高兴走了,他本以为会继续昏昏暗暗地过完这么些年……却没想到中途遇上了林婷母子,虽然帮她接孩子什么的麻烦了些,但至少,能够让他在封闭的自我世界中找到那么一星半点的价值。 “好啊。”林婷被逗笑了,“我这房子空出来以后就没人住了,我看你们家人也挺多的,要不干脆之后租给你得了?” 霎时,他的脑海里涌入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于是点点头,兴致盎然地说了声“好”。 等他带着李采梅母女俩到达剧组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却是简从南。这人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变,依旧戴着那副银框眼镜,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跟一位穿黑色外套的高个子男人聊天。 婉婉跟他熟,一个飞扑便抱上了简从南的后背:“南南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楚扬跟着走上前去,只见简从南嘴角带笑把婉婉抱了起来:“哦,我不记得了……这是哪来的投怀送抱的小美女。” 冬天的尘螨格外的多,那丫头戴着口罩,装作生气地撇开头。简从南先是跟李采梅打了声招呼,再留意到了一旁跟着的楚扬:“你找沈知安吗?” 还没等楚扬生疏地点头,简从南身边那位戴口罩的黑衣男人却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欸,这位是?” “昂……”楚扬礼貌地笑笑,“我来找人。” “他对象是我朋友,在分镜组工作。”简从南把婉婉放下,斜身搭了一下那男人的肩,举止亲昵,“你进去左手边第二个房间就是,他估计这会儿刚下班。” 楚扬牵着婉婉点头,刚准备要进去,那位高个子黑衣男却在这时眯着眼拦在他前面—— “欸等一下……”他的眉眼偏向于深邃立体,近看甚至还有些嚣张跋扈的强势感,“简从南朋友的对象,那我认识认识呗。” 说着,他伸出右手,特别欠地摘下口罩朝楚扬笑笑:“江北驰。” 楚扬伸出手握了一下,随即又对着这张脸愣了片刻——他总觉得这人的相貌既熟悉又陌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半响,婉婉挣脱了他的手心,开始咋咋呼呼地围着这位叫江北驰的人转悠:“哥哥!你是不是电视上那位大明星哥哥?!” 就连李采梅此时也认出来了:“欸,我就说这小伙子看着眼熟,原来是大明星啊。” 江北驰撑墙摆摆手:“哪里哪里,阿姨和妹妹你们说笑呢……” 楚扬:“……” 顿然间感觉自己是个清高问天的多余人。 “江北驰,你是不是有病。”简从南偏头吐槽一句后朝楚扬笑笑,“你快进去吧,他就是想让你认出他来。” 楚扬汗额,拉着依依不舍的婉婉走进温暖的室内工作室。话说这玻璃门的隔音效果貌似还很不好,他一边朝里走,耳朵还能依稀听到门口那两人激烈的争吵声。 江北驰:“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简从南:“滚。少给我孔雀开屏……” 江北驰:“我才没有,我哪点有了哥哥???那人不是有对象吗?还是你朋友啊——” 简从南:“别叫这个,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 江北驰:“我他妈就要叫——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简从南:“……” 楚扬不禁震惊:这人,真的是个明星吗? 他带着婉婉推开简从南所指的那扇门,果不其然看见沈知安正坐在电脑前,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防蓝光眼镜。婉婉从来没见过这般新奇的场景,便第一时间朝沈知安奔去——“哥!!扬扬哥哥带着妈妈和我来看你了!” 沈知安暂停了手里的活,抬眼朝楚扬望去,只见那人勾着嘴角,把手上提着的保温壶放在他旁边:“给你带了汤圆。” “呃……”一下见这么多人,沈知安反倒有些不自然了:“我不是说你不用过来的吗?” 第149章 “我没有,是婉婉和阿姨想见你。”楚扬把那丫头抱起来,将她脸上的口罩又往上捂了捂,“我就只是个送汤圆的而已。” 沈知安闻言,立马打了一个喷嚏:鬼信。 等到剧组全部散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婉婉大概是玩累了,正趴在楚扬肩头上睡得昏天黑地。 一行人正要收拾东西上车,李采梅却在这时把沈知安拉在一边,捂着嘴小声叮嘱道:“安安啊……你们那个啥的时候,会不会戴保险套啊?” 沈知安:“……” 李采梅看他一脸通红,便立即敲定儿子安全措施未到位的事实:“我跟你说,最好还是做好安全措施比较好,要不然——” “妈!!”沈知安实在听不下去了,“行行行你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然而关于母子两的这场对话,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楚扬却一无所知。他把睡得正熟的婉婉放在汽车后座上,先送了母女两回了在新区的家。 临走前,那位忧心忡忡的母上大人还不忘跟他叨叨:“安安,你记住我说的……” 沈知安装作非常听话地点头,随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关上车门,耳垂通红地撇过身去了。此时此刻,他唯一的愿望便是让这个世界原地爆炸。 楚扬窥到了那耳垂上的一缕浅粉:“怎么了?” “没什么。”沈知安飞速接到,不愿意再给自己留一秒钟的反应时间,“所以,我们去哪……” 前方的车流依旧排着长队,躁动不已。楚扬眉眼低垂,挡风玻璃映下来的琉璃彩光漫上脸颊,亦显得他的轮廓更为深邃了。他微微偏头,柔声跟他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谁知,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江荔师范大学的教师公寓楼下。 叶影婆娑,月色正好。沈知安被他牵着手,依旧有些不太明白:“这是……?” “还记得我七年前在学校旁边租的那间房子吗?”楚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这边现在变成教师公寓了。” 周边异常的安静,有几只结伴而行的花猫蹲在花坛下,偷摸地用爪子挠着地面。沈知安蜷着手指,心脏跳得飞快:“昂……所以呢?” 楚扬盯着他的眼眸,将那把钥匙塞到他手心:“我现在算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了,所以……” “安安,我们同居吧。” 作者有话说: 记录一下江江第一次露脸出场~~~ 第76章 钥匙n 沈知安掌心里那把钥匙早已被捂热。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手指握紧,耳旁风吹得侧脸生疼:“可…可是,婉婉她们还需要照顾,我……我如果跟你住不就管不过来了吗?” 在这桃柳芬芳的温柔乡里呆久了,便很难不去怀疑这究其道是短暂的、散发着妖艳气息的恶瘤梦境。 楚扬揉了揉他的掌心,自若地开口:“我知道,所以我本来是打算晚一些时候再跟你说的。” “是啊,那你为什么——” “安安,你先听我说完。”方才在花坛旁逗留的野猫离开了。楚扬朝他笑笑,狭长的眸子蕴着半分温柔,“小文他们家过几天就要搬走了。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看阿姨她们愿不愿意搬到对门来住?正好我那个小区离医院还挺近的,婉婉要是身体上有什么事也挺方便。再加上我妈他们就住在对门,平时阿姨忙不过来也可以有个照应。” 新区那栋房子里承载了太多太多复杂的记忆。既然现如今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江荔的冬天又是如此潮湿阴冷……楚扬想着,不能让沈知安再度过一段暗无天日的跨年夜了。 对方那双桃花眼怔怔的,神情依旧有些茫然:“是吗?那如果按你说的话……” 楚扬身上的薄荷清香若即若离。沈知安抬头,那栋不高的教师公寓里映着几盏小小的暖灯,纵火飞舞,像是有什么炙热的力量在引诱他无穷无尽地幻想。 楚扬揽过他的肩,推开单元门走了进去:“不着急,你先慢慢想。” “我先带你上去看看。” 他被分配到的公寓户型不大,统共也就一室两厅,但住进去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楚扬打开大灯,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扑鼻而来。沈知安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只见客厅中央摆着的米色布质沙发软塌塌的,电视机柜旁放着两排圆木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一本本专业书籍。 “好看吗?”半响,楚扬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痒痒的,“你要是觉得不好看,我以后还可以再改。” 沈知安被耳鬓的热气滋得很晕:“你…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吗……” “你迟早要答应的。”楚扬轻声一笑,亲了亲他的侧脸,“钥匙我特地配了两把。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想过来看一看都可以。” 说着,沈知安恍然间感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他低头把那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方才那把非常精致的小钥匙,只不过用一根细长的银丝串了起来。 “呢,”楚扬松开他毫厘,“挂你脖子上了。” 沈知安:“……” 他怎么觉着,这人始终在把他当条宠物狗一般对待???!!! “这他妈啥啊!!”他虽一脸嫌弃地举起这把小钥匙,但却并无要摘下来的意思,“你老是这样,先斩后奏……” 第150章 “是吗?”楚扬眯了眯眼,随后又牵着他的手打开卧房的门,“那要不你今晚先试试,看看这床睡得舒不舒服?” 这张普通的双人床上躺着两个枕头,床垫厚厚的,看起来弹性极佳。刹的,方才李采梅那番有关保险套的胡言乱语如浪潮般涌入沈知安的脑海。他撇开脸,顿然间感觉额头滚烫。 搞些什么有的没的……他早应该想到的,楚扬此番将他拐过来,又是说同居又是送钥匙的,不就是为了做那般踉踉跄跄之事吗?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为“矜持”些,他特地口是心非道:“今晚?今晚我没带衣服,恐怕不太方便……” 谁知对方根本就不把这点小困难放在眼里:“没事啊,我这里备了衣服。你之前又不是没穿过我的衣服。” 沈知安听着这得意的语气,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一下便上来了:“那……那也不行!!” 楚扬挑眉:“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沈知安不禁想起上一次那些不堪入目的羞耻画面,耳垂通红—— “因为我…你…你没戴套!!我也没有套……诶不是,这他妈啥啊——” …… 这可真是操了!他他妈为什么要把这事说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抬头看见楚扬抿着嘴,看来是憋笑憋得厉害,这才察觉事已至此,想怎么圆回来都已经晚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用唇瓣堵住了嘴。楚扬也许是兴致恰巧来了,此刻右手搂住他的腰身,一下一下地吻得十分入神。 这栋建筑里有很多都是作息规律的教授学者,这个点早就安静入睡了。沈知安被亲着靠在书桌上,不小心碰倒了桌角摞着的一堆文献资料。他听到声响,刚想偏头去扶正,却又被楚扬摁着手背固定在桌面。那人紧紧地环住他,片刻都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安安……” “今晚想尝试戴套的感觉吗?” 他刚想趁着换气的间隙反驳什么,却又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脱去裤子抱到了卫生间。 又是酣畅淋漓的一夜。 两个枕头终究是有些多余了。周遭很静,沈知安枕在他的胸脯上,身上散发着柠檬味沐浴露的清香。他有下没下地玩着几根翘起来的长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事。 “乖乖……” 怎么又来一个肉麻透顶的称呼。沈知安蹙眉,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又乱叫。” 知道今晚上自己又有些过分,楚扬听话的没叫了。他把人搂得更紧了,捉住沈知安捏脸的手亲了亲:“安安,我一直还没问你一件事。” 沈知安努力睁开眼:“什么?” “就是……”楚扬抚上他的眼尾,声音带着半分的嘶哑,“我好些年前去学校找过你,但他们说你休学了。” 沈知安隐约猜到是什么事了,一瞬间困意全无。 夜色隐隐,楚扬轻柔地抚着怀里人的背,心间狠狠地颤了颤:“所以,后来那些年,你有去过哪些地方吗……?” 这中间的七年是一道过不去的鸿沟,再怎么绕过去,再怎么向前看都无济于事……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生于两人中间坎坷的命格,早已在“生命”这一方可歌可泣的山水中央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疤痕,亦如炼狱。 楚扬被这条裂缝绊过根子。于此,他不再问沈知安“这些年过得好吗”。正是因为彼此都清楚对方过的不好,将来才有更多更多的爱意和悔意,来弥补这缺口当中的7年。 沈知安听着楚扬急促的心跳,半响才沉着声开了口:“我是休了一年学。” “其实我本来想过不读书了。但我去外面找工作,稍微待遇好一点的都没人要我……所以后来就又回来了,半工半读念完了三年,也算混了个文凭吧。” 当年他重返校园时宿舍里的好友们都已经大三了。大家各自奔赴不同的教室上课,平日里要么准备考研要么准备实习找工作……缺位了整整一年,他跟很多人,都已经脱轨了。 但好在那帮朋友惦记往日的情分,直到他家里出了意外之后都很愿意对他伸出援手。婉婉刚生病那会儿是简从南帮忙安排的住院,就连他之前在绘画机构的工作也是郑恒帮忙介绍的兼职……后来,老板见他专业能力扎实,平时工作又特别努力,干脆把他留了下来。 怀里人说话的气息吞吐在他耳边,楚扬指尖温热,心疼地碰了碰他的嘴唇:“乖乖……” 沈知安手指在他鼻梁上的驼峰滚了滚:“干嘛这副样子,我才没那么矫情——” 唇瓣又被封住,只不过楚扬这次吻得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胡乱挠爪的花猫。半响,他渐渐分开,音色微微颤抖—— “以后我都补给你,再也不舍得让你难过了。” 跨年前一天,沈知安突然提出要跟李采梅一起去扫墓。 “怎么今年突然想去了?”母上大人自然是意外的,毕竟之前这人可是令她劝都劝不动,“你别是念着我,反正我又不会勉强你去——” “妈,我没有。”他笑着打断了,过后又不太自然地开口—— “我就是觉得今年,也该去看看爸了。” 沈愈是赌鬼,是老赖,是杀人犯……但同样,他也是沈知安的亲生父亲。至少在他记忆里的大部分时光中,沈愈都称得上是一位很好的父亲。 第151章 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公之于众的“秘密”,一直都没有跟沈愈说。 “妈,”他蜷着手,又继续接道,“今年,把婉婉也带上吧。” “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了。” 这天的阳光格外暖,就连寻常冬日刮过的冷风,此时此刻都悄悄地藏了起来。沈知安站在公墓旁,右手牵着尚被蒙在鼓里的婉婉。 “爸,我还是来看你了。”他释然地笑笑,“婉婉也来了,你一定很想见她吧。” 李采梅站在兄妹两人身后,看到此情此景,眼眶里积压下来的泪水总算是滚滚淌了下来。半响,沈知安低头,说出了那个早就公之于众的“秘密”—— “爸,有一件事我还得跟你说,之前一直瞒着你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八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生,我们在一起了,我真的很喜欢他。” “虽然中间有好些年没见着,但现在我们和好了。爸,跟他分开是我的错,他很厉害,把杨家那群人都弄进去了,你在上面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爸,如果你能接受的话那就太好了,如果你不能接受……” 一束阳光倾在石碑上,不知有何寓意。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说了出来:“他是我很爱很爱的人,所以……请你不要讨厌他,好吗?” “婉婉。”随后,他又牵着那丫头的手晃了晃,另一只手在墓碑旁放了一束小白花, “这是爸爸,但你应该都不太记得了吧。” “爸爸很爱你。但他犯了一些错,一些很大很大的错,所以,他也要受到该有的惩罚。” 婉婉戴着淡粉色的口罩,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地望向沈知安:“我记得爸爸,他在我小时候都抱过我呢!” “是吗?”沈知安以为是这丫头在吹牛,并没有太当回事,“那你说说,爸爸是怎么抱你的?” “嗯……”婉婉抿着嘴,像是真的有在认真思考—— “我记得那天我坐在沙发上,好像还有狗狗的叫声……爸爸拖起我的咯吱窝把我抱了起来,然后把我放到了旁边的小床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部分就完结啦~人生当中第一个坑完结,本人也是十分期待!! 第77章 灯火阑珊n 这一年的跨年夜,两家人是在市中心的公务员小区里度过的。这个点子还是楚扬提出来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个房子够大。 傍晚五点,沈知安一家也从市郊的公墓回来了。婉婉一蹦三跳地抱着一罐辣椒酱,小脸红红地踮脚放在餐桌的角落里:“阿姨!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剁辣椒酱,阿姨尝尝看好不好吃!” 因为从未有过女儿,宁曦一看到婉婉便稀罕得很。她放下刚端上来的凉拌菜,将那丫头重重地抱了起来:“谢谢婉婉。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不舒服啊?” 顾及到婉婉的病情,她还特地花了两天时间把这房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李采梅在旁边笑了笑,凑身把那丫头戴着的口罩摘了下来:“放心放心,她这几天活蹦乱跳的,都没什么机会发病。” 另一边,沈知安从一进门便开始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宁曦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小心思,特意提醒道:“扬扬他们单位今天临时要加班。他让我们先吃,就先别等他了。” 沈知安的耳廓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啊……好的阿姨。” “诶,都今天了就别叫阿姨了。”宁曦把婉婉放下来,笑容可掬地对上他的眼睛,“我觉得,你可以跟扬扬一样叫我。” “这……这……”沈知安哑口无言,四肢比方才更加僵硬了,“真的可以吗?阿姨……昂,不是……” 突如其来的这也太他妈羞耻了!!!他蜷着手指,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得了某种语言羞耻症。 “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没关系的。”宁曦差点笑到弯腰,“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妈都无所谓。” 不出意外的,沈知安的耳根烫得像是被烈火烤了个七七四十九天。 与此同时,李采梅也在旁边乐得不行。为了帮儿子解围,她特地把宁曦拉到了厨房里:“诶,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菜吃,有机会让我也露一手呗……” 总算是走了。沈知安靠在沙发背上长吁一口气,不由地在心里感谢了老母亲一万次。他打开微信,刚想着给楚扬发条什么消息,大门却再一次被打开了。 宋云真提着一大袋零食礼包,身后还跟着手拉着手的夏景行和宋云柔。 “哎我真是受不了了!”宋云真换完鞋后瘫坐在沙发的一角,白了一眼正对着宁曦和李采梅无事献殷勤的小情侣,“这一天天的,我他妈就算是个电灯泡也得被烧坏了吧……” 随即,那人撇头看向他,一双圆眼眨得频繁:“诶,你老公呢?” 沈知安:“……” “什么鬼。”他虽双颊通红,但也并无反驳之意,“他要加班,回来应该挺晚的了。” “昂……”宋云真抓了一把瓜子,眯着眼笑了起来,“太好了!只有一对狗情侣,他们单位总算是做了一回好事。” 沈知安对此无话可说,只能借此转移了话题。他虽然表面上带笑,但心里却隐隐对此有些失望。 楚扬在搞什么???明明昨天才跟他说好今晚会陪他的……但好像自己也不应该怪他,是那家伙的单位临时说要加班的…… 第152章 宋云真他们待了一小会就回隔壁了。随着电视机上跨年晚会的开始,餐桌上的菜也渐渐上齐了。沈知安凑近去一看才发现,李采梅竟也做了几道她的招牌拿手菜。 “来来来我们先吃吧!”宁曦将最后一道汤上齐,随后朝里边的房间喊了一声—— “小闻!!快出来吃饭!!” 最里边的房间立马传来一阵颇有些惊慌的叫声。半响,楚闻拖着步子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刚学习完的“疲惫”。沈知安不禁在心里偷笑,这人准是在房间里偷摸着玩游戏了。 “诶,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宁曦给刚坐下来的楚闻盛了一碗汤,“应你们老师的要求,待会儿我还得好好检查的。” 刚刚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楚闻便立马笑不出来了。他低着头喝汤,随即囫囵说道:“昂……还差一点妈,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去写。” “诶诶诶别紧张嘛……”宁曦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脸上的笑让楚闻更加汗毛林立,“今天跨年,我等你快上课的时候再检查就是了。” “芜湖!!!”他整个人都变得欢快起来,甚至差点被嘴里剩下的汤饭呛到,“太好了妈!!我会认真再检查几遍的……诶??我哥呢??” 宁曦接道:“你哥加班,回不来吃晚饭了。” “nice!!!”楚闻端着碗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嚷着拍了拍沈知安的肩膀,“安哥!!待会儿吃完饭带我打游戏!好久没跟你打了这手生得简直不行。” 沈知安:“……” 此时此刻,婉婉也抱着果汁叫了起来:“什么游戏?我也要玩!!” “你还是算了吧小妹妹,”楚闻痞笑,叉开腿坐着,“我们那打打杀杀的多不好,你还是乖乖玩你那洋娃娃换装吧——” “切,”婉婉撅嘴,非常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你少看不起人,你也没比我高多少吧。” 楚闻大惊:“嘿??那行啊,到时候你别被吓哭!!” “行了行了”这两人都是小屁孩罢了。宁曦哭笑不得地劝道,“都厉害都厉害,行了吧……” 临近九点,江心岛上的人流渐渐稠密起来。窗外零零碎碎地响起小孩甩响炮的噼啪声。沈知安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他有些恍然地朝门口望去,仿佛下一秒,楚扬高瘦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跨年夜的十一点半,楚扬总算处理完了年底积压的所有工作。 他拖着有些疲惫的步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却正好碰到从茶水间接完水的同事:“诶楚律,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ktv唱歌?” 他来这家律所工作已经两年多了,熟悉他的同事都知道这人虽然对谁都是一副好相处的笑脸,但平日里却总是独来独往,没有对象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连律所的年会团建什么的都很少参加。 楚扬礼貌地笑笑:“不了,谢谢。” 那位同事挑眉,像是依旧不死心:“来嘛!!你就当凑个数,好多人都要一起去呢……” 玻璃窗外雾气弥漫,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小孩在沿街放仙女棒。楚扬像是刹然间想到了什么,狭长的柳叶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还是不了……” “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去。” 那位同事端着的茶杯微倾,整个人被他方才的这一句话愣在原地。楚扬对他笑着道了声别,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推门走了出去。 谁知,他刚想拿出手机给沈知安打个电话,想了一天的人便蓦地出现在他眼前—— “安安,你怎么来了?” 沈知安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随手把系着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你个骗子,谁叫你都不回来——” 话还没说完,被冻得僵硬的嘴唇便触及到一片温甜的湿热。 由于周围还有几个小孩在玩,楚扬只轻轻地碰了一下。沈知安双手一紧,原本缩在羽绒服里的身体立马变得燥热难耐:“操!你干嘛啊大庭广众之下的……” 烟火劈里啪啦的噪音绕在两人耳畔,那几个小孩甩着不同花样的火光,笑得欢快。楚扬拉起他的手,朝马路对岸走去:“安安,想不想去江心岛?” 沈知安不由地朝江岸边看去——只见那座伟人雕像上映着熠熠的暖光,人们在风光带上三两成群地挤在一团,都在期待今夜的跨年烟火。 这般热闹的场面,他已经有好些年没看见过了。 沈知安被他牵着上了车,犹豫了会儿还是没答应:“算了吧……” “就我跟你两个人过,不行吗?” 江心岛上万人空巷,有这么多对情侣都盼着在零点的钟声中拥抱接吻……他总觉得如果非要去凑这个热闹,他和楚扬就一点也不特殊了。 楚扬不禁笑出声来,重新打着方向盘掉了个头:“好,你想怎么过都行。” 说完,他打开了车载电台。沈知安听出来了,这是fm.91.8。 刹时,马路上突然飘起纷纷扬扬的小雪花,亦如七年前在中央广场的跨年夜。沈知安听着电台背景的滋滋电流,突然沉声开了口:“楚扬……其实每一年的祝福,我都听到了。” 啪嗒一声,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楚扬偏头,只见那对漂亮桃花眼里点着半缕柔光,他身后的,是漫天飞扬的雪花,以及飞驰的万盏灯火。 第153章 “三” “二” “一” 零点的钟声响了。 “新年伊始,我们这里也收到了许许多多的新年祝福哦。” “依旧是我们的老朋友,这位名叫木木扬的网友。他的新年祝福是希望身边的爱人知足常乐,健康平安,余生都没有烦恼。再一次的新年快乐,我一直在你身边,亦如永远。” 远方黑蓝的天空染上几朵金色的绚烂。他们迎着飞落而下的火光,在车厢里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年后,冬日,富士山。 依旧是最开始那家山脚下的温泉酒店。沈知安穿着浴袍靠在楚扬肩上,只见云海悄无声息地散开,他抬头,能望得见山尖上覆着的皑皑白雪。 “安安……” “嗯?” 楚扬偏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当年在仙台,你在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愿望?” 年少的往事重新被提起实在是羞耻至极。沈知安抿着嘴,实在是不愿意说:“算了吧,多少年前的事了……” 楚扬也没勉强,见他不语,又环着他亲了好一会儿。随着两人吻得越来越动情,沈知安的四肢越渐软了下来。他躺在软软的榻榻米上,楚扬再次倾了过来,沈知安颤着心,依旧与他十指相扣。 “安安……” “嗯?” “夏景行和宋云柔就要结婚了。” 沈知安离了他的唇瓣,实在不明白他家学长现在提这个究竟有何居心:“昂……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去——” “我们也结婚吧。” 周遭的环境被糊成一团,灯光了了,他竟感知不到半分的突然。半响,他看见楚扬单膝跪在竹席上,从浴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带着绒毛的小盒子。 心脏跳得厉害,亦如好多年前在那趟乘着黄昏的大巴车上,他望向楚扬的第一眼。 “沈知安。” 那枚银色的戒指立在黑色的凹槽里,很亮。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沈知安定定地望着,他实在忍不住了,眼角漏了一滴晶莹的泪:“土死了……” 窗外的富士山亦如平静。夏季,活火山顶着云端,藏不住的爱意由此疯涨;冬日,活火山顶着傲洁白雪,偷不走的爱意由此贮存。沈知安抬眸,重新回答了方才楚扬问他的那个问题——“你真想知道我当年写的什么吗?” 随即,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段话——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