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屿》 第1章 《风屿》作者:一见池鱼【cp完结+番外】 文案: 十七岁是自由、热烈,对一切充满憧憬的年纪。 “他像一阵温柔而咸湿的海风,从遥远的海面,着陆在我这片孤岛上。对我来说,他是爱的具象意义,他是温度,是使我生命开始震动的音弦。” “他是我的小老虎,小猫咪,小蜗牛,他是我的爱人。” 十七岁是邂逅的年纪,而七年,是思念的储蓄期限。 温淮骋x苏未屿 引言:波澜不惊的背后是汹涌爱意 分类:纯爱,现代,青春,完结 标签:he,校园,情有独钟,甜文,青春,完结 第1章 八月中旬的芜城仍然热得很,街道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撑着遮阳伞的人,巷子口的那棵老树底下则三三两两坐着几个摇着蒲扇的大爷,说着方言唠上几句嗑。 巷子前面是一片老式小区,前几年就传出说要拆迁,但硬是熬了好些年都没什么动静。苏未屿早上从巷子里出来时,路过这小区旁边的菜场,还听着那几个站在菜摊子前聊天的大妈们说着 拆迁后拿到拆迁款准备给自家孩子在市区买套房子。 苏未屿那会儿听着还回头看了眼那小区,心里想着,要是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连着自己住的那片巷子一起拆了,要真能拿到拆迁款,自己也就不必每天这么到处跑兼职了。 不过想归想,想完了他也只是摇摇头自嘲笑一笑,与其想着这些没有定数的好事情,还是踏踏实实先做着兼职拿到钱实在。苏未屿叹了口气,就加快了脚步走向前面的车站。 前段时间他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找了个甜品店的兼职,今天正好轮到他值班。 今天的2路公交车来得很准时,车门一打开,迎面来的冷气扫去了苏未屿身上带着的暑气,他抬手扫了码,习惯性地抬头望向最后一排,车上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着七八个人,视线落在最后一排,却意外的不是空排。 最右的靠窗位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低头看着手机,一手滑动着屏幕,一手正握着耳机音量键,似乎在调试音量。车窗外的树枝摇曳,阳光落下,斑驳树影穿过车窗落在少年发顶,额角的碎发泛着灿烂的光亮,掩去了少年眼中的风采,只隐约露出半张清俊的脸。 苏未屿往前迈出的步子,在看到那人时顿了一顿,下一秒,他收起手机,低头径自走到了最后一排最靠左的位置坐下。 苏未屿容易晕车,没有必要的话,他从不在车上看手机,于是他一坐下,便闭上了眼睛,只想着等到站的广播响起。 然而闭上眼不过片刻,他却又睁开了,他侧头做不经意地瞥了眼坐在另一边的少年,而后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记得这个人的。 他叫温淮骋,也是芜城一中的,高一开学典礼时,苏未屿记得他作为高一学生代表上台讲过话,成绩很好,高一一整年都稳定在年级前三,尤其英语格外好,每每考完试后分析卷子,英语老师都会拿着他的作文复印后人手一份,当做范文让他们欣赏。 苏未屿成绩不差,但是偏科,尤其英语,常年稳定及格线上下,英语老师对他恨铁不成钢,日常在训*他的时候表达对其对温淮骋的欣赏之情,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记住温淮骋的名字的原因之一。 别人家的孩子。 苏未屿心想,没想到自己没爹没妈的,也能体会到这种心情。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圈,窗外的风景苏未屿一点也没看进眼里。 到站的广播响起,苏未屿从座位上起来,才发现那人已经先一步起身准备到车门前去按铃,苏未屿一抬头正和他的视线撞了个着。 半人的距离让苏未屿一瞬间觉得心脏“怦”地一声漏了拍,接着就觉得脚下一空,随着司机先生的一个刹车,猛地往前扑去,整个人就这么倒进温淮骋的怀里,脑袋好巧不巧就磕在了人下巴上,左手也好巧不好就直接揽住了人家的腰。 “嘶——” “呃——” 两人不约而同地被这一下蒙了神,等车停稳了,苏未屿连忙松手后退一步,左手不自觉地伸到了背后攥成拳,右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低声为自己方才的动作说了句“抱歉”。 苏未屿很少有这种感觉尴尬的情绪,但就自己方才的行为,要换成对面是个女生,那就是妥妥的登徒子行为。 温淮骋面上表情有点沉,摸了摸下巴,语气冷淡地说了句没事就下了车。 苏未屿慢了几步跟着温淮骋身后下了车,就看见温淮骋朝着前面商区走去,恰好和自己同路,苏未屿想避开他,但这条路是到店最快的路,就也只好认命地跟在他身后往甜品店走去。 这片商区是前两年新建的,隔壁不过几条街就是芜城一中,因而来这里的学生很多,往常学校周六放学后,学生结伴娱乐都会来这里。 温淮骋听着身后和自己频率一致的脚步声,微微皱了眉头,腰间仿佛还停留着刚刚被揽住的温度,让他觉得头皮微麻。 苏未屿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过大概五分钟就到了他该换去班的时间,因此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眼看着就快超过前面的温淮骋,温淮骋却突然停下了下来。 苏未屿正低着头和换班的人说自己到了,没注意他停下来,眼瞅着又要撞在他身上。 第2章 “同学。” 耳边乍得传来记忆里熟悉的声音,苏未屿脚下步子一顿,因为离得近,加上两个人身高差不过几公分,他低头时,那句“同学”就跟贴着他耳廓送进耳膜似的,苏未屿只觉得全身的毛都炸了一下,愣神间才发现跟前停着一双白净的球鞋。 苏未屿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神色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停下的温淮骋。 “刚刚在车上你一直看我,还故意撞到我身上,现在又跟着我,你想干什么?”少年人的声音和记忆里出入不多,但仍听得出一些差别,声线似乎比之前更低了一些,说话间眉眼间带着些戒备,是一如往常的客气但疏离。 苏未屿回想了一下,明白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虽然自觉有亏,但又不可抑制地有些气恼。 于是他径自往前面走去,只在擦肩而过的那片刻,低声不带语气地回了句“自作多情”。甜品店就在前面转角,但凡他再多走几步,也不会再闹这么个乌龙。 温淮骋看着他就这么走开,先是怔楞,随后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脖子,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他先入为主了,看来对方真的只是顺路罢了。 但这也不能怪他,温淮骋自我安慰道,谁让他前一日刚被个男生拦下告了白,今天这又是被摸了腰又像是被跟踪的,多少有点惊弓之鸟的味道了。 然而打开甜品店的门前,他没想到他们顺路的这么彻底。 苏未屿正好从员工更衣室出来,穿了一件员工衬衫,似乎还没来得及扣上扣子,微微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他单手从衬衫下面开始系扣子,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条印着店名的围裙。 温淮骋对上他的视线,想再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但苏未屿显然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只是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瞬诧异,然后迅速低头加快了手上系扣子的动作,挂上围裙去了工作台。 温淮骋下意识跟着他手上的动作看去,就看见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灵活地在他后腰处打了个结,漂亮极了。 “温淮骋!这里。”江凯明和陈述早就到了,就坐在进门后的第四排桌子那,这会儿见温淮骋站在门口发呆似的,还以为他没找着他们在哪。 温淮骋只好收回视线,往江凯明他们那边走去,桌上摊着几本练习册和理科卷子,还有三杯冷饮。他走到江凯明身旁坐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卷子,看着放在眼前的柠檬柚子茶,又向点单台看去。 苏未屿手里拿了块抹布,擦拭着不知什么时候溅在工作台上的茶水,刚换下班的大学生和他交接好工作便打了个招呼走了。 擦好工作台,苏未屿到洗手台洗了手后就在工作台前坐下。暑假里这个时间客人少,生意一般,苏未屿乐得清闲,于是听话地拿出手机遵循英语老师不懈的教诲,尝试背一背英语单词,然而看着那一个个让他联想到那个女人的字母,他还是生理性地开始觉得恶心。 于是清闲反变成了折磨。 “你好,我想再点个芒果冰。” 苏未屿抬起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温淮骋,愣了愣,然后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点单表,指了指沙冰类的第三个,问:“芒果绵绵冰?” 温淮骋听着这个名字嘴角僵了僵,又回到:“额,就这个吧。” 苏未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问:“小份中份大份?” 温淮骋回头看了眼江凯明和陈述,估量了一下两人的胃口:“大份吧。” “行,一共45元,这边扫码。” 温淮骋多看了几眼苏未屿操作收银台的手指上,拿出手机付了款。 “刚才抱歉了,我没别的意思。” 苏未屿抬眼看向他,对这句话不做表示,只回道:“东西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温淮骋又被堵了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位置上。 江凯明见他过来,问他:“你还点了什么吗?刚才微信问你怎么不说。” 温淮骋拿出一张卷子摊平,回他:“点了个芒果冰。” 听到这话,江凯明睁大了眼,连埋头磕题的陈述都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甚至不怕死地伸出 手试图放在温淮骋额头测测温度。 温淮骋有些好笑地往后仰了仰,拍开陈述的手,“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江凯明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说:“你过来的时候路上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只不过闹了个笑话。 陈述收回手,做作地揉了揉,接着说:“那你怎么想不开点个芒果冰,你不是芒果过敏吗?被阿姨知道你在外面点芒果,不得骂死你了。” 温淮骋拔笔盖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眼点单台后边的身影,说:“看你们做题辛 苦,点给你们的。” 不,温淮骋心想,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点了个芒果冰,可能是那一刻目光错落下,余光正好就落在了芒果两个字上,就像进门时他的余光正好落在了那双手上。 第2章 苏未屿是被热醒的。 前天回来后,家里那台老旧的空调不知怎么就罢了工,苏未屿原以为是电路老化了,仔细看了看才确定不是电路的问题,多半是这空调坏了。 过两日就要交这学年的学费了,苏未屿看了看自己卡里的余额,打消了找人来修的念头,干脆自己拿工具修了起来。不过他到底是低估了这空调的构造难度,修了半天也不见它好,只得按着原样装好,等着过两日手里宽裕一些再找人来看看。 第3章 苏未屿看了看手机,这会儿才五点钟,外边天已经有些亮色了。他从床上起来,去浴室里简单地冲了个凉,换好短袖后在外面套上了春秋季的校服。 出门的时候不远处的早饭摊早已搭好了摊位,做起了热腾腾的早餐。苏未屿习惯性地走到了李婆婆家的摊子。 “婆婆,要一个馒头一杯豆浆。”苏未屿从口袋里摸出零钱递过去。 李婆婆在这搭了十几年早饭摊,现在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就她一个人住在巷子里,日子过得有些清贫。小时候苏未屿放学回去吃不上饭,李婆婆都会带着他去她家里吃饭。因着这一点,尽管苏未屿从不与周围邻居来往,但唯独遇上李婆婆还能说上几句话。 “未未,今天起这么早呀。”李婆婆见是苏未屿,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热切地从笼屉里拿了两个热的肉包子装好了,就往苏未屿怀里塞。 苏未屿微微皱了皱眉,推拒了一番,有些无奈地回答:“今天要去学校,婆婆您这样我下次可就不敢来你这了。” 李婆婆仍是笑着,又帮他装好豆浆,一块又递了过去:“未未现在长身体,要多吃点的,乖崽,拿着。” 苏未屿见推脱不下,也只好面上先收下了,从口袋里又摸出几块硬币,趁着她转身的时候,悄悄地放在了婆婆收钱的铁盒子边上。 到学校时还早,通知是说八点前报道,这会才刚过了七点钟,学校里还没多少人。 去公告栏那边找了找分班表,又去确认了一下自己现在班级的位置,苏未屿就径直去了原来班级的教室,拿上自己放书的箱子回到新班级,暑期适应性学习,俗称补课,高三早一周就已经回学校上课,而高一新生则要明日报道开始军训,所以原教室里今天还堆着高二学生们上一学年的书本学具。 教室里还没有人,座位倒是一排排早已在放假前排好了,苏未屿挑了个和原先班级差不多的位置,放下书包,又把箱子搬到教室后面,靠着墙放好。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便闭上了眼睛,打算补个觉。 温淮骋和陈述在校门口等到了江凯明后,三人没再去看分班表,而是直接走向楼梯口。 暑假出了上学期期末成绩后分班表就下来了,几个人早就知道自己被分去了哪里。温淮骋和江凯明在十五班,陈述去了十三班,十五班是物化生实验班,而十三班则是生化实验班。z市是最早的新高考试验市,轮到温淮骋他们这一届,新高考已经在这实行了好几年。高一下学期三个人填七选三志愿表的时候,温淮骋和江凯明毫无悬念地选了物化生全理,陈述由于物理成绩实在不够看,选了生物化学和地理。 芜城一中的教学楼从上往下看是个小写的h型,由晨曦楼和朝晖楼连缀而成,晨曦楼面积是朝晖楼的两倍,是高一高二年级的教学区,而晨曦楼后面的朝晖楼,则与晨曦楼隔着长廊,单独作为高三年级的教学区。 不知道是不是学校为了让刚进校园的高一学生们能够亲切感受学校食堂的美好,提升他们的幸福感,五层教学楼,高一十八个班从一楼往上排,轮到高二,直接就从三楼起步。 “我去,幸好是在三楼,要是五楼,等明天高一的都来了,这中午下课还能赶上饭?”江凯明在楼梯口旁的公告栏上看了眼班级分布,感慨道。 “还好。十三班也在三楼,不过和你们隔了一个楼梯口和办公室。”陈述推了推眼镜说。 温淮骋拍了拍江凯明肩膀,说:“走吧,还得去搬书”。 因着早上江凯明起床晚了些,陈述和温淮骋为等他花了不少时间,到教室的时候,座位几乎被坐满了,教室后面也排了好几排的箱子,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个刚开学的教室。教室里面很闹腾,大家都在趁着班主任没来的这个空档和前后左右的同学熟络关系。 温淮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教室里投来了不少目光,温淮骋一眼望去,瞧见了几个原先班级的熟面孔。下面隐约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时不时看着他羞涩地笑一笑。 温淮骋也不看前排的座位,他个子高,一直都是坐的后排。这会往后排看过去,就剩下几个座位还空着了。于是他便径自走到了其中一个位置坐下,江凯明则直接坐在了他的左手边。 温淮骋的箱子不大,没跟着一起放到后面,就搁脚边一放,然后整理起了自己的东西。 因为是完全按着考试模式排座,左右两边的人都和温淮骋隔了一条小过道,离他最近的也就前面那个埋着头睡觉的男生了。 芜城一中的老师们似乎格外爱这样的排座,觉得这样就可以完美杜绝前后左右的同学们在自习课上交头接耳。 当然,这也就是他们美好期望罢了,对于话痨们来说,多远的距离都无法阻挡他们交流的热情。 不过这热闹很快就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班主任申辉正拿着个小本子站在门口,一只手刚从门上放下来。 左右的人见着申辉来了,立刻麻溜地坐正了身子,于是他面前还埋着头睡着的少年就显得格外显眼起来。少年的衣服领子高高立着,只露出了一个黑色头发的脑袋。 这八月的季节,周围的人都穿着夏季校服,他却独自穿着春秋季校服。 其实在温淮骋来之前,苏未屿就已经醒了。 第4章 只是他不想应对前后左右友谊建交的环节,索性就干脆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听到温淮骋的声音时还挺意外的,虽然在分班表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但是没想到这么巧他就刚好坐在了自己身后。 不过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并且这更坚定了他不想抬头交流的念头,索性闭上眼睛再眯会儿。 敲门声响起时,苏未屿趴在臂弯里叹了口气,轻轻地捏了捏被压得有些酸疼的胳膊就打算坐起身来,心里盘算着回去是不是该贴张膏药。 只是还未起身,就感到有一双手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 苏未屿只觉得身上一麻,下意识就想反手抓住那人的手甩开,好在脑袋还算清醒,知道这是在教室里,不是在平日打架的巷子里,所以苏未屿也只是捏着胳膊的手一紧,便没了动作。 倒是身后那人似是以为他没醒,又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同学,醒一醒,老师来了。” 苏未屿没来由地又想起了那天一抬头就对上的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的眸色较常人要浅一些,或许是有些近视,那天抬头望过来时的眼睛微微眯着,迷蒙间似乎多了一点点柔情的味道,苏未屿说不上来那是一双什么眼睛,只凭着自己少有的几次观影经验,猜测着大概是人们说的桃花眼一类的。 的确状似桃花,随意一瞥过来,都让人觉得里面透着股深情,不过此时这双眼睛透露出一些惊讶。 温淮骋的确很惊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这个人,但显然现在不适合多想别的。 “老师来了。” 苏未屿闻言转头,一下就看到申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苏未屿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高二了班主任还是申辉,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缘分。 好在他看见苏未屿刚睡醒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走了个流程,然后就安排几个男生去楼下取教材。 后排个高的男生基本上都被叫上了,苏未屿跟在一群人身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温淮骋到取书的地方时,苏未屿已经抱着高高一叠课本要回去。 放书的屋子里没开冷气,有些闷热,他微微皱着眉头,额角泛着一些小汗珠。温淮骋一眼就看见了那双撑在书下的骨节分明的手,方才在外面也瞧见了,不过苏未屿动作太快,他没瞧仔细。 温淮骋小时候学钢琴,教他的老师常常夸他的手白皙修长,很适合弹钢琴。可惜了温淮骋自己对钢琴并没有多大的热爱,中考后便不怎么摸琴了。不过自学了钢琴后,他倒是多了一个小癖好,说来也没什么稀奇,就是看人的时候会下意识想去看他的手。 遇上手好看的,还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大概就是网上说的手控吧。 上次遇见苏怀的时候他没能看仔细,这会看到了,温淮骋忍不住在心里欣赏了一番。 苏未屿倒是没注意这偶尔飘过来的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他满心只想赶紧抱着这些书回去。倒不是书有多重,放在平日再重一些他也不是拿不动,只是手臂上有伤,要使劲多少会有些扯到伤口。 回到教室后发了书,申辉又例行唠叨了几句,然后安排了几个临时班干部,就离开了。 不出意外的,温淮骋成了班长。 上午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分发书目,自我介绍以及简单讲了讲之后的排课,到下午就是正常的上课了。 到了饭点,铃声刚一响起,教室里的人就冲出去了一大片。 江凯明走到温淮骋身旁,等他一起去吃午饭。 温淮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筷子塞进口袋里,起身放好椅子,就从苏未屿身边走了过去。 出门前不知为何,还回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苏未屿。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埋头睡了过去,一只手在桌角边耷拉着,白得晃眼。 第3章 吃完饭回到教室时,那人还是原样躺着,好似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苏未屿睡得不太好,桌子太硬,趴着上面枕着胳膊不小心就会压到伤口,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又被自己疼醒。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的饭卡还没充钱,上学期期末手头紧,一时给忘记了。 想到这个时间的小卖铺,大抵又是一番人挤人的场景,苏未屿便打消了吃饭的念头。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胃,下课才过去二十分钟,他的胃就开始一阵一阵抽抽,抗议着他不吃饭的行为。 苏未屿心里默念着“睡着了就不饿了”,而后还真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班里的人差不多都回来齐了,抬头看了看挂钟,再十分钟就要开始午休课了。 苏未屿从胳膊上抬起头来,揉了揉手臂,然后拿出抽屉里的水杯,侧过身就要出去灌水。 但不知道是饿过了头有点低血糖,还是刚睡醒没适应过来,这才站起来离开位子还没走上两步,苏未屿脚下一软就要往前一个踉跄倒去。 只是想象中的地面并没有触及他的脸,事实上他身体刚刚有要向下倾的那一刻,一只手就已经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体。 不用抬头,苏未屿也知道这是谁。 除了温淮骋,他座位后面也没别人了。 “小心。”温淮骋见他站稳了,便抽回了手,提醒道。 第5章 苏未屿微微侧开头,不去看他,只在走过他后轻声说了句“谢了”。 走出门后,苏未屿低头拿手放在方才温淮骋握住的地方,好在是右手,不疼。 这次适应性学习,也就是补课大概是一周时间,也就是说,一周后他们还能有个几天时间休息,等到九月一日就是正式开学了。 下午的课基本上都是分析上学期末的试卷,好巧不巧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 苏未屿低头在箱子里翻起自己的试卷,庆幸至少这次不用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答题卷听讲。 不过这份庆幸很快就不见了,因为他没找到自己的试题卷。 就在苏未屿犹豫着要不要随便找份卷子挡一下时,张丽,也就是他们的英语老师,显然已经料到了会有人找不到试卷这类情况的出现。 “找不到试卷的,前后左右拼一下。”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半框眼镜,眼神落在后面几排说道。 苏未屿无奈地看了看左右,才发现找不到试卷的还不只自己一个。 于是他只剩下两个选择,往前或者往后选一个人拼卷子。 而有人则先他一步给了他第三个选择。 “给你。”苏未屿一偏头,就看到一截白皙的手腕,同时还有一张英语试卷。 苏未屿愣愣地接住了卷子,转头却看到他桌上还有一张卷子,正是上学期末的英语试题卷。 “我上学期考完问老师多要了一张。”温淮骋看他疑惑,轻声解释道。 苏未屿点点头,道了声谢。 转回去后,看着摊平的试卷,叹了口气,这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已经同他说了好几次谢了。 他看了看卷子,卷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地方做了些标注,估计是他做错的题目,联想到自己 那点可怜的英语分数,苏未屿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差距的东西。 温淮骋的字很好看,笔锋干净而有力,正面左上角上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温”字,大概就算是署名了。 食指划过那个字,有一瞬间的恍惚。 下课后,苏未屿拿起卷子转身,温淮骋看着他,依旧是笑着说:“你拿着吧,不用还。” “我没在上面涂改。”苏未屿垂着眼解释。 温淮骋大概是一下子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待反应过来,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才又说:“那刚才老师讲题你记了吗?” 苏未屿点点头,拿过桌上的课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零零落落写了几排笔记。 “真的不用还,你可以留着再看看之前做错的地方,看完了直接扔掉也行。” 既然都这么说了,苏未屿也就不纠结了,嗯了一声就转回去了。 “哎,你等一下。” 苏未屿又转回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苏未屿愣了愣,才想起来似的说:“苏未屿。” “苏未屿。”温淮骋轻声重复了一边,然后笑着看向他,“我叫温淮骋,那天是我的错,误会你了,你别放在心上,咱们做个朋友,以后有什么要帮忙地喊我一声就行。” 苏未屿看着他的眼睛,听着那句“做个朋友”出了神。 温淮骋见他没有反应,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他像自己家里那只虽然凶巴巴但又软乎乎的小奶猫。温淮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见苏未屿回了神,微微皱着眉,像是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最后只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哦”就转了回去。 温淮骋忍不住笑,又怕笑出声又招着他,只好佯装清了清嗓子,翻出张卷子做起来。 苏未屿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直到上课铃响起来,脑子里还重复着温淮骋那句话。 这是第一个跟他说,要和他做朋友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温淮骋。 竟然是温淮骋。 苏未屿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卷子,又不自觉地划过上面那个字,然后鬼使神差地就把试卷折了起来,夹进了英语课本里。 上完一下午的课,苏未屿的胃又开始疼起来,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胃,在座位上缓了几分钟,直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才往小卖部走去,他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钱,要冲饭卡还得等到明天,只得去小卖铺凑合一下买个面包吃了。 小卖铺里的人也多,但到底比食堂少,挤是挤了点,但也就是那么几分钟的事情。苏未屿不喜欢和人挤,就站在门外,靠着墙等,时不时抬手按一按胃部。 小卖铺对面还开了个小型水果店,顺便还卖卖寿司饭团和麻辣烫,寿司和饭团一年四季供应,麻辣烫则是冬日限定。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苏未屿才慢悠悠走近小卖铺,从货架上拿了个常吃的红豆面包,一个手 掌大小,不算特别贵,三块钱,苏未屿没钱吃食堂的时候,就习惯拿这个凑合。 付完钱出了店门,他就迫不及待撕开包装纸,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等他回到教室时,刚好咽下最后一口。于是温淮骋一进门时,目光正好落在苏未屿把面包包装袋扔到垃圾箱里的手上。 “你进去啊,堵门口干啥?”江凯明站在温淮骋身后,随手搭上温淮骋的肩膀。 苏未屿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向他们两个人,然后垂下眼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订正试卷。 第6章 温淮骋摸了摸鼻子,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却还落在苏未屿身上,他能看到苏未屿一只手搭在腹部,回想起刚刚看到苏未屿时他的脸色,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嘴唇也有点白。 正想着,一个搓成球的纸条被扔到他面前。 温淮骋转头看着扔纸条的江凯明,露出一脸“你幼不幼稚”的无语表情。 江凯明无视他的质疑,用手指点了点纸条。 温淮骋叹了口气,拆开纸条,就看见上面写着:“你和苏未屿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温淮骋挑了挑眉,江凯明认识苏未屿? 江凯明显然看懂了他的表情,再接再厉,又扔了一张纸条过来。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他,之前他还和你一起上过公告栏的,不过你是因为竞赛得奖,他是打架处分。” “……”原来不是小奶猫,是小老虎。 温淮骋把两张纸条攒在一起往身后垃圾桶里一扔,然后起身拽着江凯明出了教室。 江凯明一脸莫名地被温淮骋揽住脖子带出了教室,问他:“干嘛去?” “别废话。” 等到江凯明站在医务室门口等温淮骋出来后,他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问:“不是,你怎么了,你不是八百年不生一次病吗?怎么还要上医务室了。” 温淮骋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药,说:“助人为乐。” 江凯明这会儿再迟钝也明白了,说:“苏未屿病了?刚刚看着好像是不太好的样子。不是,那也轮不到你给他买药吧。” “身为班长,有义务关心照顾班里的每一个同学。”温淮骋不紧不慢的说。 “你可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平常不都是别人先来找你,你才肯帮个忙的吗?”江凯明翻了个白眼。 温淮骋也不在乎他拆自己台,温淮骋也知道,自己的确不是个老好人,他也不喜欢圣父人设,但他觉得自己勉强能算个比较热心的好人。 “前几天遇到闹了点误会,这是补偿,行了吧。” 江凯明这才信了,没再继续拉着温淮骋问东问西。 回教室前温淮骋让江凯明先回去,自己去了一趟小卖铺买了瓶牛奶,又麻烦老板加热。等回 到教室的时候,正赶上晚自习的铃声。温淮骋回到座位上,撕了张便利贴写上药的用法,然后用笔戳了戳苏未屿的背。 苏未屿转过身,就看到温淮骋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和一个袋子,袋子上还贴着便利贴。 “那天误会的补偿,以及一点朋友的心意。药饭后吃,一次一片,一天两次。”落笔还是一个“温”字。 温淮骋冲他笑了笑,把东西往他眼前一递,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快点,待会儿老师来了。” 苏未屿回过神,拿过东西,低声说了句谢谢又转了回去。 一天三次谢谢。 苏未屿看着桌子上的药和牛奶,嘴角不知不觉弯了个小小的弧度。 可只是一瞬间,那弧度便落了下去,他把药塞进了抽屉里,只打开了那瓶牛奶。 牛奶是热的,喝下去,他的心也热了起来。 他不知道温淮骋为什么要为那个不值一提的误会做这么多,不知道温淮骋为什么说要和他做朋友。他只知道,如果是温淮骋,他好像没有办法拒绝。 然而直到两节晚自习下课,放学铃响起,苏未屿和温淮骋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第4章 等苏未屿收好书包从座位上起来,就正好看到江凯明揽着温淮骋的肩膀从教室后面的门出去,门外还站着一个男生,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很快就消失在走廊上。 苏未屿低垂着眼睛,他记得那个人,那天在甜品店三个人里的另一个人就是这个男生。 他们才是朋友,那样才是朋友。 苏未屿想。 他的朋友,应该是热情大方,可以站在阳光下敞怀大笑的人。 苏未屿不喜欢抱有期待的感觉,尽管今天温淮骋对他的关照多的让他意外,但是他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只是同班同学,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关系。 他背上包快步离开,晚上在美食街那边还有一个兼职。 对苏未屿来说,生活是忙碌疲乏的,交朋友对他来说,有点太奢侈了。他没有时间去交朋友,也没有人会愿意和他交朋友,所以他只把今天的一切当做一场梦,一场对他来说,还不错的梦。 九点钟的美食街正是开始热闹的时候,左右都是各类小食摊,烧烤最常见,还有各地的特色小吃,苏未屿兼职的那家这会儿客人还不多,苏未屿是换好衣服过来的,这里油烟味很重,擦桌子收拾餐具时又容易染上油渍污垢,校服布料不好洗,所以苏未屿从来不穿校服来这,而且穿着校服,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地方,容易招人惦记欺负。苏未屿不怕人找自己事,但他偶尔也会嫌烦。 然而他不想惹麻烦不意味着麻烦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就比如现在,几个常年晃荡在这一片的无业混混就坐在露天桌椅上开始摔瓶耍酒疯意图吃白食,烧烤摊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老实人,往常遇上这事总是忍忍就算,那些人便也吃准了这个心理,隔三差五便要来这里吃顿白食闹上一闹。 但是苏未屿不会忍。 他是在泥潭里挣扎惯了的人,不会在乎身上再多一块泥还是少一块泥。 第7章 烂命一条。 所以他只是站起身,扔下手里的抹布,然后二话不说上前拎起那几个人里带头的黄毛的领子,往外面空地一摔,狠狠往他脸上给了两拳,直接把人打懵了。 另外两个人看着这一幕都愣住了,像是没想到有人敢惹他们,直到被摔在地上的黄毛发出痛吟声才反应过来似的,冲上前要对苏未屿动手。 然而几个醉鬼对苏未屿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他是打架长大的人,最清楚这些巷道里的老鼠打人的招式,只是前几日摔车的伤还未好,有些动作做起来难免滞塞,再加上对面毕竟人手多,还是吃了点暗亏,等打跑了这几个人,自己身上也不免带上了点小伤。 苏未屿看着边跑边还不忘记放狠话的几个人,嗤笑一声,弯腰把方才打架撞倒的几把椅子扶正,又回身捡起刚刚扔在盆里的抹布。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这一片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大家也不觉得稀奇,碰上了也就当看戏,只要不整出人命来,没多少人会真正放在心上。 站在一旁的烧烤摊夫妇脚步踌躇,看着苏未屿的眼睛里尽是为难。 苏未屿明白他们是觉得自己太冲动给他们添麻烦了,毕竟原本一顿烧烤几瓶酒能省去的麻烦,被苏未屿这么一搅和,指不定什么时候还得遭那些人更过分的报复。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一味地软弱妥协,便真的能保永远的太平吗? 苏未屿不觉得。 苏朝逸的前车之鉴,让苏未屿坚信,懦弱地迎合,只会带来更坏的结果。 然而此刻看着那两双眼睛里的责怪,他仍然会觉得被刺痛。 就好像他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大麻烦。 “不用担心,他们知道我,要报复也会直接找我。”他丢下这句话后,便回到后面继续洗碗,不再看那对夫妻的神情。 苏未屿看着盆里满是油污的烧烤盘子,想着这个兼职估计是要泡汤了。 有时候他会想着这些年的经历笑出声,觉得自己真是够消极的,烂还烂得挺习惯。 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其实自己还不算太颓废,他也是有好好学习,好好在生活着的。 而且他的确学得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进得了芜城一中物化生的实验班,除了英语实在烂得没眼看,总体还是过得去的,至于生活,不想死,那就只得活着。 可是这些好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看到过,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么活着还有没有意义,但意义这个东西,本身就说不清楚。 抖开手里的抹布,苏未屿一手端起桌上的铁盘,一手拿抹布在桌上一擦,熟练地让人看不出 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他身上背着太过于沉重的东西,压灭了他的少年气,除了一张还有些稚气的脸,他浑身上下此刻都充斥着一股市井气,夹杂着一丝颓丧感。 那双吸引温淮骋的漂亮双手在油污和洗洁剂混合的污水里浸染,指腹微微泛白发皱,手背上有条红痕,是刚刚收拾餐具时不小心被铁签划到的,这会儿也被泡的红肿起来。 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着萦绕在苏未屿的鼻间,让他有些反胃,他忍不住想起之前的那瓶热牛奶。 从苏未屿八岁以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喝过热牛奶。 甚至他喝牛奶的次数都乏善可陈。 因为没有爱他的人,因为没有钱,因为他也不爱他自己。 烧烤摊的兼职工资是日结的,他从烧烤老板那里收好钱,看着烧烤老板欲言又止,明白自己下次不用再过来了。 已经过了十二点,美食街里面仍然灯火通明,但人流已经没有九十点钟那么多,这个点来吃东西的,除了下完班路过吃夜宵的,就是一些闲聚的年轻人和混混。 偶尔会传来一些打斗声和对骂声,但更多时候是沉默下的喧嚣。 苏未屿绕近路回了家,一进门就先去了浴室洗澡,等把一身烧烤味洗掉,换上衣服躺上床后,已经快一点了。他很累,但又热得一下睡不着,只好又爬起来去把窗打开。 再躺上床是真的累得已经抬不起手再动弹了,他也再想不起别的纷纷扰扰的事情,脑子里只剩下得把空调赶紧修好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会一夜无梦,就像从前每一个为了入睡而刻意让自己疲惫到无力思考的夜晚那样。 可他竟然做了一个梦。 还是一个美梦。 梦里没有带血的阳台,没有坠落后破裂的身体。 没有恐惧,没有痛苦。 梦里只有一个人。 梦里,温淮骋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 第5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人除了偶尔传个作业卷子什么的,倒也没有太多别的接触。 一是因为苏未屿自己着实没有什么交朋友的经验,又习惯了沉默,二是因为还没正式开学,班里氛围还不紧张,大家又都还带着到了新班级的新鲜劲,忙着交朋友,而坐在温淮骋隔壁的赵丹平和江凯明几个又都是闹腾爱玩的性子,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所以一到课间,后排位置就闹哄哄的。苏未屿不想面对人群,更不想扫了别人的兴致,所以从来不主动转身过去。 温淮骋倒不怎么参与江凯明他们的话题,但也不排斥,有时候做题做累了,就歇会儿听上几句。偶尔又抬头看看坐在前面埋头睡觉的苏未屿。 第8章 第一天说的做朋友,在这样的氛围下变得像是一句客套话,苏未屿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主动靠近,就不会有期待,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 他是个自私又怯懦的人,所以他注定做不了温淮骋的朋友。苏未屿再一次想。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苏未屿拿着饭卡跟着人流走出拥挤的楼道,他能看到在他前面被人拥簇着走着的温淮骋,一群人有说有笑。 温淮骋不笑的时候,五官其实看上去会有些冷淡甚至凌厉,一双桃花眼偏偏又眸色浅淡,加上出挑的身高,往人前一站,其实还蛮唬人的。但温淮骋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却会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琉璃一样的眼睛到太阳底下就显得更加透亮,像是盛满波光的池,散去不少冷意。 苏未屿盯着他看得入神,直到他自己也走到阳光下,才恍然般低下头,抿着唇慢慢走向食堂。 还没正式开学的食堂只开放了一楼二楼的快餐区,以至于虽然排队仍然是个漫长的过程。 苏未屿一边排队,一边计算着自己饭卡里冲的钱能够吃几天,等轮到自己后,他看了一圈,点了份番茄炒蛋,打饭的阿姨再三问了他还要不要别的,他只摇摇头,阿姨于是又捞了小半勺肉汤给他浇在了饭上。 苏未屿刷了卡,对阿姨说了声谢谢,也不管身后的人好奇的眼神,拿着餐盘往左边小吃区走去,那里的桌子基本都空着,苏未屿想,这样他就可以一个人占一整张桌子。 只是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久,坐着的长椅上就多了一个人,连带的还有对面的位置。 “拼个桌?” 苏未屿抬头看向自己的左边,就见温淮骋已经放下了餐盘,稳稳地坐下,而对面两个则是江凯明和陈述。 “……哦”苏未屿应了一声,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多空桌子还需要和他拼桌,只低着头继续吃饭。 然而舌头却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味觉,苏未屿只觉得自己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看着单调到甚至有些凄凉的餐盘,心里叹了口气。 温淮骋却像是真的只是拼个桌,打完招呼就吃起饭来。 倒是陈述见到苏未屿,克制地带着点好奇看向他。 刚刚几个人打完饭本来打算随便找个空座吃,结果温淮骋突然说看到了自己的前桌,拿着餐盘就往这过来了。陈述知道温淮骋这个人在交朋友上颇有些天赋异禀,为人又好说话,才几天就在新班级交上新朋友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人竟然会是苏未屿。 陈述和江凯明都是看到过苏未屿在告示栏上的“光荣”事迹的,甚至陈述是真的见到过苏未屿和人打架的。 那其实是一次非常偶然的相遇,他跟着不靠谱的稳德导航迷了路,走到一个窄巷里,在拐角处看到苏未屿和人打架。 索性当时似乎已经打到了尾声,他刚到人就已经要散走了,他又不想惹麻烦,看了眼就转身走了。要不是后来表白墙上有人放了苏未屿的照片,他大概也不会记得这个人。 陈述心里倒不是对苏未屿有偏见,和江凯明一样,他们对温淮骋交朋友这事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只是这个人竟然是苏未屿。 一个在芜城一中,但凡关注点八卦都听说过的,孤僻又冷漠,甚至在一中这样的学校里,因为打架上过告示栏的人,苏未屿。 陈述嚼着嘴里的糖醋肉,眼神还禁不住地往苏未身上看,心里又感慨怪不得这人高一的时候能上表白墙,本人的确是好看的很。 “那个,你们班主任和你们说没,十一月有个联考,市里所有普高都会参加。”陈述咽下嘴里的肉问。 江凯明啃着手里的鸡腿摇摇头,说:“早得很呢,想那个还不如想开学后的月考。” 温淮骋没理他们俩,侧头对苏未屿说:“你一会儿回去把微信号给我一个,班主任让我搞个班级群,我拉你。” 苏未屿点点头,没看他。 温淮骋看着他吃得比猫还小口的样子,知道他是大概是有些不自在,抬头又看了眼对面两个人,见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拿着盘子起身。 “先走了,回去把号给我。” 江凯明和陈述见他准备走了,也忙端起盘子跟上。 苏未屿看着几人离开,沉默地看了会儿温淮骋的背影,然后低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晚上放学前,申辉例行公事,唠叨了几句放假了也别忘记学习,就大手一挥放大家回去了。 苏未屿低着头收拾书包,就听到身后传来敲桌子的声音。 “你要走了?” 苏未屿转过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着点迷茫,不明白温淮骋突然叫住自己要干嘛。 温淮骋看着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笑,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便利贴,说:“手机号留一个,回去加你微信。” 苏未屿这才想起来他中午说的加微信拉群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吃完饭回来就给忘了,还得人走前再提醒一次。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的耳朵慢慢染了红,脸上却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更忍不住笑了。 苏未屿从包里拿出笔快速地在那便利贴上写下自己的号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要用的书塞进书包里,起身就走。 “开学见。” 温淮骋看到苏未屿走到门口的步子顿了一下,就知道他听见了。 第9章 江凯明走到他旁边,推了推他胳膊,说:“他看着果然和传闻里一样高冷,都不带理人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温淮骋轻笑一声,说:“你当都跟你似的话痨啊。” “不过他是不是真的家里条件不太好啊,竟然有人真的中午只吃一个菜的。”江凯明一副惊奇样,压低了声说。 温淮骋收了笑,没接他的话。 “哎,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你主动想去和谁交朋友。”江凯明揽住温淮骋的肩膀,酸溜溜地说。 “前两天班主任找过我,让我多注意一点他。” 这是实话,第一天申辉的确找过他,大概是因为他不仅是班长,又刚好坐在苏未屿前面,所以和他说了一点苏未屿高一时候的一些状况,包括那次上了处分的打架事件,让他平时注意一点苏未屿。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对温淮骋来说,算是个熟悉的差事。当然他大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保持好合适的距离的同时,给予被关照者适当的帮助,但这一次他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私心的。当然这话不能告诉江凯明,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觉得人家手好看,想顺便近距离多欣赏几眼吧 。 江凯明恍然大悟,“原来是雷锋同志上线,辛苦辛苦。” 温淮骋忍住想要白他一眼的冲动,推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说:“但也不全是,其实我也挺纳闷的,我看着他的时候,莫名还挺想和他做朋友的。” 江凯明拍了拍自己胸口,“说明你们还挺合眼缘呗,我懂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我得和你做朋友。” 温淮骋嗤笑道:“你那是看眼缘?你那根本是馋我的游戏机。” 江凯明也不心虚,反复声明游戏机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因为温淮骋这个人。 温淮骋懒得继续和他掰扯,刚好又见陈述背着包从拐角过来,冲他招了招手,就先一步往楼梯口走去。 第6章 补课结束后还有一天的休息日,当然对于苏未屿来说,只不过又是一个可以全天兼职的日子。 他早上去华阳路发了一上午的传单,中午又赶去台口街一家沙县做服务生兼送外卖。 送外卖的车是苏未屿自己从二手车行里买回来的,说是二手其实已经濒临报废不远,车头的两个小圆镜只剩下了一个,仅有的那个也并不算完整,像是轻轻碰一下就要和另一个镜子去垃圾场碰头了。车身上还有不少新增的划痕,几乎看不到一块光滑平整的漆面,苏未屿一度觉得自己要是上公路遇上交警,这车就得当场被拉走了。 苏未屿上个月因为下雨地滑骑着这车摔了一跤,伤不重,但车险些彻底报废,虽然后来送去修了,但效果似乎不太好,苏未屿上车时试了试刹车,仍然不是很灵便,他不得不上路时再放慢一些速度。 等送完中午最后一单已经快两点半了,领了沙县的工资后,老板娘给他打包了一份炒面,让他带回去吃,苏未屿没有拒绝,道了谢后就拿着炒面骑上了自己的电瓶车。 但或许是这车实在是寿命将至,上午才充饱的电,这会儿就归零了。 苏未屿叹了口气,看了眼停在这半路的电瓶车,认命地推起车来。 好在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公园,苏未屿决定先推车过去停着,然后找找看有没有临时充电桩,顺便把那碗还热乎的炒面解决了。 然而说着不远,要推着这么一辆笨重的电瓶车走过这几百米路到底有些吃力,等他走进公园里把车停好时,他已经出了一身汗。 苏未屿抹了把脸上的汗,拿着炒面走到一个花坛旁边坐下开始吃,吃了没几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乖乖,快过来。” 苏未屿闻声看去,就见自己梦里的那人此刻正跨坐在隔壁大树的枝干上,哄着一只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小猫往自己怀里跳,他的声音温柔地一如那天他的笑容,宽松的短袖衣摆被他微微掀起,为小猫做出一个看上去更可靠的着陆点,这使得他的腰腹都在此刻暴露在阳光下,恰到好处的漂亮腹肌上泛着点点水光,满是朝气。 苏未屿目光只在那停留了一瞬,而后便像是受了惊吓般低下头。 然而很快他又抬起头,为自己刚刚的反应过度而感到莫名。 “……”苏未屿张了张嘴,有点想说什么,又怕惊着树上的一人一猫。 八月底下午的阳光仍然炽烈,而那些光透过叶隙落在那个人身上时,又像一张光织做的网,但它网住的却不是那个人,而是苏未屿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苏未屿很想伸出手,去触碰一下那些光,看看它们是会散去,还是落在自己的手心。但他忍住了,所以他只是抬着头看着,看着温淮骋成功接住了小猫,然后敏捷地从树上下来,看着他转过头,在看到自己后,脸上浮起惊诧。 “苏未屿?” “嗯。”苏未屿目光落到他怀里的那只猫身上。 那是一只很小的橘猫,身上灰扑扑的,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此刻正有些慌张得扒拉着温淮骋的衣服,让苏未屿有一些移不开眼。 温淮骋抬手安抚了它一会儿,又抬头看向苏未屿,“你怎么在这……吃饭?” 苏未屿垂下眼看了眼手里的炒面,“电瓶车没电了,来这充会儿电。” 第10章 温淮骋一下子没想到他真的会好好回答自己,眉头微挑,莫名觉得有些愉悦,他往不远处的自助充电桩看了眼,果然停着一辆电瓶车,车屁股后面改装了一个大的保温箱,温淮骋一眼就看出来这车是用来送外卖的。于是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在看到那车的真容后又不自觉地落了几度。 气氛突然有些冷,苏未屿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问一句他怎么在这,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来,只好继续闷头吃面。 温淮骋看了他一会儿,抱着猫转身走开。 看着余光里的人影从身前消失,苏未屿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失落的表情,却又很快收拾好表情,装作无事发生。 可那一刻,就好像是走楼梯时踩空了一节,他的心突然没了落点,一阵难以抑制的难过漫涌出来。他觉得他该庆幸,他没有妄自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没有自不量力地去靠近烫人的温度,免去了往后可能的失望与痛苦。 他该永远躲在他为自己营造的这一座壁垒之中,尽管这壁垒千疮百孔。 不要去靠近他,不要靠近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敞开自己的心,显露自己的软弱。 苏未屿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这一刻他只想要快点吃完这一碗面,然后离开这里。 “吃慢点,别噎着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两瓶茉莉花茶递到眼前,这双手很白,腕骨处有一颗小小的浅色的痣。 苏未屿有些呆愣地抬起头,就看到温淮骋一只手拿着饮料又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另一只手里抱着那只小猫。 “我手脏,你自己开瓶盖?” 苏未屿回了神,有些慢地从他手中接过饮料。 “帮我也开一下呗,我怕我一松手,这小家伙得跑。” 苏未屿点点头,先给他开了一瓶递过去,而后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瓶,手指拧上瓶盖时却又停了下来,只悄悄又摸了摸瓶口,就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腿边。 虽然苏未屿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但温淮骋就是没来由地觉得他现在有点开心。 “你待会要去干嘛?” 苏未屿咽下最后一口面,慢慢阖上打包盒的塑料盖子,“回家。” “你住哪?” 苏未屿抿了抿唇,不知道他问这个是干嘛,但余光看了看那瓶饮料,还是回答道:“知安巷。” 温淮骋挑了挑眉,“嗯?知安巷?那你家离我家还挺近的。” 苏未屿垂下眼睛,的确,如果从东道路坐九路车只有一站距离,步行的话大概十五分钟。 “那你方便带我一程不?我得把这小家伙送到我家附近的宠物医院去。”温淮骋弯下腰,凑近说。 于是苏未屿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不知何时靠近的温淮骋的脸,苏未屿直觉自己此刻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后退,可他却愣在那里,一双眼睛直直看向温淮骋的眼睛,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目光落入了一片深海,目之所及是柔软的水与诱人的蓝。 可是很奇怪,温淮骋的眼睛明明是浅浅的淡棕色,而不是蓝色。 苏未屿就那样看着,困惑着,又着迷。 等他终于回了神,温淮骋早已走到他身边坐下,逗弄着怀里的小猫。 迟钝的神经终于开始工作,苏未屿红了脸。 “我没有第二个头盔。” 温淮骋回头又看了眼那车,笑道:“也不远,要是被抓到了,我给你交罚款呗?” 苏未屿眼神古怪地看了温淮骋一眼,大概是难以置信这话从他这个五好学生口中说出来。 温淮骋嘴角缀着笑,佯装委屈道:“好吧,那我看来只能去打车了。” 苏未屿到底还是没让温淮骋抱着猫去打车,而电瓶车也很好脾气得没再半路罢工。 等到了宠物医院,温淮骋没让苏未屿走,而是拉着他一起在宠物医院里坐下,顺便还去外面买了雪糕回来。 于是在等小猫检查的时间里,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吃雪糕。 “草莓味的好吃吗?” 苏未屿低头看了眼自己包装纸上的口味,又看了眼温淮骋的,是抹茶香草味的,“还行。” 温淮骋看他眼神往自己的雪糕上瞟,笑着把自己的雪糕递到他嘴前,“干嘛,想尝尝我的吗?” 苏未别过脸,“不要。” 温淮骋怕他又不理人,就收回手继续安静地吃手里的雪糕。 等两个人吃完了雪糕,温淮骋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买的纸巾,抽出一张递给苏未屿,又自己抽出一张擦了擦手。 “给我,我去扔。”温淮骋擦完手拿纸巾包住雪糕棍子,而后把手张开放在苏未屿眼前,示意他把手里的垃圾给自己。 苏未屿看着他的手,捏了捏手里的雪糕棍子和纸巾,然后抬手从他手里拿过被纸巾包好的雪糕棍子,说:“我去吧,你去看看猫好了没。” 说完,就拿着东西往垃圾桶旁走去。 温淮骋没有多想,起身往医生那边过去。 小猫很健康,就是脏了点,瘦了点,温淮骋付了钱,带着猫出来时,就看到苏未屿正靠在垃圾桶旁边的墙上发呆。 他嘴角不自觉又扬起些弧度,带着猫向他走去。 苏未屿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他,目光却最终落在了猫身上。 第11章 “你要养他吗?” 温淮骋没有直接回答:“我家里有只猫了,它估计不乐意。” 苏未屿点点头,他想问那要怎么办,但他没有问。 “但我外婆可以养,我晚点送他去我外婆那好了。” 奥,那四舍五入,还是他养了。 苏未屿心里想。 做猫真好。 他也想做一只猫。 第7章 苏未屿有点后悔。 他看着放在桌上的两根雪糕棒,叹了口气。 怎么就脑子一热把这个带回来了。苏未屿心里一片复杂,心说这个行为是不是有些变态了。 然而吐槽后,他还是认命地收了起来,把它们和那瓶没打开的饮料放在了自己抽屉里的小铁盒里,然后安慰自己,只要没人知道,这就不是件事。 苏未屿关好抽屉,从床头摸出自己的手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紧跟着就跳出一条微信好友信息。 他打开一看,果然是温淮骋的,头像是一只正在被顺毛的小白猫,看着不像网图,苏未屿猜大概是他今天说的自己在养的那只猫。而他的昵称也很简单,一个大写的w加一个点。 苏未屿看着验证消息里的“温淮骋”三个字,手指点下“通过验证”。 那边很快发来了信息,“到家了?” “嗯。” “我拉你进班群。” 温淮骋给他发了两个群,一个叫“物化生高二(15)班”,一个叫“美丽的人儿们”,温淮骋解释道前者里面有班里的各科老师,后者则是同学们拉的私群。 苏未屿进了群,很快便看出了两者的差距,前者安静如鸡,后者喧闹如犬。 一条接一条的群消息不断跳出,苏未屿点进去看了眼,都是同几个账号在对话,显然是群内的积极分子。 苏未屿从前没加过班级的私群,即使在老师发布信息的班群里也从不发言,看着这一条条滑动的信息,只觉得陌生。 他翻到设置里,默默地给这群开了个免打扰。 “他们在商量团建的事情。”温淮骋的信息在这时又跳了出来。 苏未屿回了个“哦”。 微信那头的温淮骋,看着手机里对面发来的“嗯”“哦”,感慨这个人在现实和网络间的同步性,一样的话少,冷淡。 “你要去吗?” “不。” “好巧,我也不去。” “……” 温淮骋看着这一串省略号,笑出了声,脚边的小橘猫凑到他旁边,拱了拱他。 温淮骋弯腰戳了戳小猫,“小脏猫,拱我一身灰,嗯?” 苏未屿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要发消息过来的样子,就熄了屏,走到浴室里打算冲个凉。 晚点他还得去之前的甜品店换班,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想起那天和温淮骋的误会。 他其实没有真的没有想到温淮骋会在那辆车上。 如果他知道,他是不会上那辆车的。 但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苏未屿仰着脸,任由水流打在脸上,妄图它能将脑中的记忆与身上的汗水一齐冲走。 转眼就到了正式开学的日子,一中门口一大早就堵得水泄不通,校门口可见的空地上都停满了车辆,随处可见满脸忧虑拉着孩子各种叮嘱的家长,以及敷衍应付着,迫切想要赶紧离开的孩子。当然,这样的大多是新生和新生家长,更多的还是像苏未屿这样的老生,一个人背着个书包就进了学校。 开学第一天的报道时间是早上八点,之后各班会先开一个小会,开完后班主任安排自习,到了十点半,就会统一参加开学典礼。 自习结束后,申辉进来喊大家出去排队。温淮骋显然是有着丰富的班长经验了,不需要申辉多说,便自觉站到了前面,去整理队伍。 走廊上隔壁几个班级也都陆陆续续地从教室里走出来,手上多多少少都拿着点东西,大多是英语单词册,当然也不乏一手拿着理科卷子一手拿着草稿本和签字笔的。 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每逢此类大会,无非就是坐在下面听着台上的人重复着往年的激励之词,与其坐在位置上虚度这一两小时,当然是坐在位置上做题看书来得实在,当然,到底有多少人真的看进去了那就还要另说了。 学校的老师们显然对学生们这一举动背后的理由心知肚明,早几回就说了不让带,不过说归说,学生们带的依然照带,说实在的,可能大多数人也不是真指望这点时间能学进去多少,就是求个没有浪费时间的心理安慰罢了,毕竟平日学习紧张惯了。 有序排完的队伍看上去齐整多了,不过原先一般是男女各一排,现在分班后各班男女比例上有些不同,其中一排就只能是男女混排,按着身高来。 苏未屿恰好就排在男女混排的最后一个。 看着前面一个班走了,温淮骋便也拿着班牌领着班的人跟了上去。 一路上自然是静不下来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们,正是热闹着的年纪,所过之处,都是一片嬉笑打闹声。 大概整个队伍里只有两个人没有参与任何交谈。 一个是作为排头的温淮骋,作为班长得带头纪律,当然是不能随意聊天打闹的。 另一个,则是苏未屿,而他只是单纯不想加入这样的交流之中。 第12章 芜城一中的一些重大活动,一般都在学校的体育馆举行,比如这次的开学典礼,以及五四合唱赛元旦汇演等活动。 到了体育馆后,温淮骋对照着单子上排好的各班位置,领着大家径直过去后,便站在一边,等大家有序坐下。 这次排给高二一班的位置是东面c区的第六第七两排,正好按着方才进来时的两排队列入座。一般来说,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是坐在二层的观众席位,而高三则是单独坐在体育馆内的一层场地处。 等所有人都坐下来,正好还剩下一个位置,而且旁边坐着的人,又正好就是温淮骋的前桌,苏未屿。 不过温淮骋并没有坐下,而是将手中的班牌放在了位置上。 “我得坐到那边去等上台,”他抬手指了指下面高三队列旁边一块空出的几个座位,那边还有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学生坐着,个别的手上还拿着手稿,“你可以帮我看下班牌吗,我结束后就回来。” 苏未屿看了眼班牌,又看了一眼温淮骋,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学校有人请他帮忙做点什么。 而这个人又恰好是温淮骋。 他看着温淮骋侧身走过人群,因为个子高,走到哪都能一眼望见。直到他走到下面,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苏未屿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台上校长拍了拍身前的麦克风,便开始了例行公事般的讲话。苏未屿没有任何听下去的欲望,从他第一句话“又到了金秋九月”开始,就开始放任自己的思想神游。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这神思飘着飘着,就飘到了下面那个人身上。 他坐得很正,虽然穿着宽大的校服,仍然显得很精神,就像曾经苏未屿见到过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温淮骋,大概是高一刚开始那段时间。 那会儿他在东道路那边找了个短期兼职,每天一放学就得去校门口最近的那个公交站坐十七路公交车过去,结束后再从那坐九路车回家。 他就是在十七路公交车上见到温淮骋的。 不得不说,温淮骋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扎眼,从他一上车起,苏未屿就看到了他。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视线透过对面的车窗望向外面的街道。而苏未屿就坐在最后一排最左边的位置,静静地看了他一路,直到他下车,全程不过三站,十分钟。 苏未屿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在学校门口那个车站,而总是去后面一个站台上车,就只当这人是想借此增加一些锻炼时间吧。 之后在一次周一晨会上,温淮骋上台讲话,苏未屿才知道,原来他叫温淮骋。 那次兼职总共也就只做了十天,那之后,苏未屿再也没坐过十七路公交车。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已经起身,正一步步走向那宣讲台。苏未屿想,温淮骋大概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习惯了站在台上娓娓道来,习惯了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像一颗闪耀的星星。 温淮骋讲完后,并没有在那下面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二层的班级分区,拿起放在放在位置上的班牌,就坐在了苏未屿旁边。都是手长腿长的少年人,这观众席的位置又窄小,两个人坐在一起难免擦碰到手脚,苏未屿又坐在左右两个人中间,更是不适。 “要不要换一下。”温淮骋突然开口。 苏未屿有点意外,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过于矫情,更何况温淮骋比自己高,坐进来怕是只会更拥挤。所以他也只是摇摇头。 沉默了一会儿,下面已经到了下一个环节,周围陆陆续续开始多了些交流的声音,想来都开始失去耐心。 “估计还要讲个半小时,有点无聊。”温淮骋看着台上讲得正激情的副校长,往后一靠,侧过头说。 苏未屿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开学典礼的无聊程度,或者说神化了优等生们。 “待会一起去食堂吗?” 苏未屿侧头看他,试图看出他说的这句话是无聊下的随口一问,还是的确在约他吃饭。 他觉得应该是前者,所以他没回答。 温淮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答案,又重复了一遍。 “待会一起去食堂呗,你喜欢一楼还是二楼,我觉得二楼的糖醋里脊比一楼的好吃。” 苏未屿这才意识到,温淮骋的确是在向他发出共同吃午饭的邀请,这么说似乎有些夸张,一起去食堂,这在中学校园里有时候真的只是简单的一起吃个饭,往往并不局限于亲密朋友之间。但是对苏未屿来说,却是第一次,有人向他发出同行的讯息,这让他有些紧张。 看着眼前这人诚挚的目光,他动了动嘴唇,发出一个“嗯”字。 温淮骋于是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颗糖。 “给你。” 苏未屿看着他手心的大白兔奶糖,突然间有些失神。 温淮骋见他不说话也不伸手接,干脆直接将糖放在了那人皱起的校服凹陷处。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妹给我的,给你了。” 苏未屿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拿起那颗糖,把它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说了声谢谢。 第8章 开学典礼结束后,体育馆一下子又喧闹起来,各个出口都涌满了人,二层的学生纷纷站 起来,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第13章 江凯明在后面喊了一声温淮骋,然后挤过人群走到他身旁,看到苏未屿后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苏未屿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点了下头。 “陈述刚说他今天不和我们一起了。” “嗯。”温淮骋应了声,手上把玩着班牌,只是没一会儿就被江凯明顺了过去。 等到前面一排的人走得差不多,几个人才跟着走下去。 快到门口时,温淮骋身后一个女生被旁边的人挤到了他身前,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往旁边靠,没想到苏未屿也被后面不知道谁挤了一下,他这一侧身正好将苏未屿接了个满怀,也顺便被踉跄的苏未屿踩了一脚。 “没事吧?”温淮骋一手握着苏未屿的手腕,一手接着他的手肘,低头问他。 苏未屿连忙挪开脚,方才那一脚其实踩得并不重,但他还是觉得尴尬,一抬头见他像是没在意似的问自己,脸颊一刹那间红了个彻底。 他连忙低头,将自己的手腕从那人手里收回来,说了句没事。 温淮骋盯着苏未屿红透了的耳朵看了一会儿,随口应了声“嗯”,直到江凯明在后面催促,两人才继续往门口走去。 到了食堂,三个人一起上了三楼,温淮骋就如在体育馆里说的一样,点了份糖醋里脊另加了两份素菜。大概是长得好看的优势,食堂阿姨给他打的每一份菜都是满满的,丝毫看不出平日手抖的毛病。 苏未屿站在点餐窗口前,转头看了眼先去找座位的温淮骋,犹豫了一下点了一个荤一个素。 他从来不觉得贫穷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可他此刻却难以抑制地紧张,他不想被任何人怜悯同情,尤其那个人是温淮骋。 走到桌前,他没多犹豫就坐在了温淮骋的旁边。 江凯明和温淮骋正在聊着打球的事,苏未屿安静地边吃边听。 突然眼前多了一双筷子,苏未屿看着自己饭上多出来的那块糖醋里脊,转头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眼里盈着笑,说:“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的。” 对面的江凯明开口道:“也给我尝尝。”说着把筷子伸向温淮骋的餐盘,也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还行吧,我觉着还是温叔做得好吃。”江凯明嚼了几口道,“学校的还是甜了点,也就你能三天两头吃还不腻的。” 温淮骋闻言挑起眉看向他:“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苏未屿夹起那块糖醋里脊咬了一口,鲜甜里带点酸的糖汁在口腔里融化,是有些甜,但是味道很好。 “很好吃。”苏未屿低声回答。 慢半拍的回应并没有被一旁正在笑闹的人注意到,但是在那一刻苏未屿的心口仍然被某种叫做愉悦的情绪填满了。 下午学校安排了最后两节课大扫除,苏未屿被安排负责擦教室靠后门的窗户。 用抹布擦完两遍后,副班长单月过来递给他几张报纸。 “擦完后用报纸擦一遍会更干净一些,用湿抹布擦完后会有水渍痕迹。” 单月是个身高155的圆脸妹子,但却心有御姐,是个十分认真负责的女生,她和另一个女生马骁晓负责苏未屿旁边的那扇窗户,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弄完了。她刚刚在隔壁观察了这里好一会儿,看看那一道道干了后留下的水渍,又看看面无表情似乎打算收工的苏未屿,还是没忍住拿了几张报纸过来,打算给苏未屿分享一些多年擦窗积累的经验。 苏未屿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报纸,道了谢。 “不用谢,一会儿弄好了班长来检查后就可以去吃饭了。” 说完她就回到了自己的窗前,收拾水盆和用过的报纸。 马骁晓凑近了,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你胆子好大,竟然敢和他说话。” 单月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不敢?” “听说他这个人可凶了,高一的时和人打架,还被处分了的,我之前找他收作业他都不说话的。” 单月拉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不要随便编排别人,你也说了是听说,又不了解事实,怎么能随便给人定性,而且我看他一点也不凶啊,不说话可能就是性格比较内向而已。” 马骁晓松开手,吐了吐舌头:“好啦,我知道了,我错了啦,我也没别的意思嘛,不过他长得还挺好看的,说不定是有人嫉妒他长得好看乱传谣言。” 单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抬手点了点马骁晓的额头:“你这个色胚。” 苏未屿倒是没注意到旁边女生对自己的这一番讨论,认真拿起报纸,在抹布擦过的地方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等到确认没有再留下什么明显的污渍痕迹之后,才收拾了报纸,然后拿起水盆和抹布去厕所换水洗抹布。 再回来时,单月和马骁晓都已经不在,而温淮骋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此刻正一手搭在窗沿,一手拨了拨头发,大约是对着窗户整理仪容。 温淮骋拨好头发,直起身,一侧头就看到了苏未屿拿着个盆和抹布站在不远处,他下意识地对他笑了笑,漂亮的眼睛盈满落日的余晖。 苏未屿怔了怔,心跳在那一刻漏了拍子。 后来很多年,他都记得这个笑容,那么突然地,填补进他心口的缝隙里。 那天之后,温淮骋吃饭都会习惯性喊上苏未屿,苏未屿有时候会和他一起,有时候会拒绝,也有时候会和他们一起不吃午饭去抢篮球场,然后在快上课时到小卖铺匆匆买点什么填填肚子。 第14章 虽然会去篮球场,但是苏未屿从来不上场,他只会不远不近地找个地方坐下,看着温淮骋和其他人打球,顺便帮他和江凯明陈述看水和衣服。 他仍然很少说话,除了温淮骋,和别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即使是和温淮骋,也总是温淮骋问他答。很多时候,江凯明和陈述都摸不清苏未屿在他们这几个人里的定位,说是朋友,但好像又差点什么。 更多时候,苏未屿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放学。 相处大半个月下来,两个人甚至说不清苏未屿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性格的人,很少外露自己的情绪,和他们曾经设想过的模样完全搭不上边,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去和别人起冲突,甚至打架。 如果非要让他们给苏未屿一个形容,那就是一池死水,无波无浪,是冷淡的,安静的。 他们和温淮骋说起这个形容,温淮骋只是摇摇头,他不这么觉得。 温淮骋能感觉得到苏未屿并不十分抵触和人交往这件事情,所以会答应自己的约饭,会和他们一起去篮球场,但是似乎也仅此而已,温淮骋觉得,比起一池死水,他更像一只小小的蜗牛,时不时伸出自己的触角探索一下外面的世界,却始终不愿意从壳里出来。 好像只要从那里出来,就会被连壳带人一起被什么东西碾碎似的。 转眼到了第一次月考,申辉拿着考试座位的安排表走进教室,说完考试安排后又唠叨了几句,就让人把表格贴到后面的墙上。 自习课下课铃一响,后面立马围上来一大片人抄记自己的考试座位。 “我去,我这次被分到了三班,在五楼!” 江凯明仰仗着身高优势和座位距离优势,率先记回了考试座位的信息,把写着温淮骋的考试座位信息的便利贴撕下来拍在他桌上,又撕下苏未屿的给他递过去。 “哎,苏未屿,我给你一起记了。” 苏未屿看着递过来的便签,抬眼认真地和江凯明说了句谢谢。 江凯明挥挥手说了句不用谢,又继续和温淮骋说话。 “挺好的,多爬两层楼,锻炼锻炼。”温淮骋给手上正在写的数学卷子翻了个面说。 “呵,无情。你俩倒是运气好,语数英物四门课都在陈述他们班,几步路就到了。” 无意偷听的苏未屿听到这句话,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温淮骋拿起桌上的便签看了眼,那几门课的考试的确是在十四班,座位号是七。 “你们一个六一个七,学校可真会分。” 闻言,温淮骋抬头看了眼苏未屿,笑了笑:“前后桌的缘分吧。” 苏未屿没回头,只余光又多看了一眼那张写着自己座位号的便签。 语数英物十四班,六号。 芜城一中秉持着公平公正公开以及关爱学生的原则,从来不搞什么按成绩排名分考试座位的规矩,每逢大型考试,都是打乱顺序随机分配,每个教室从靠门的一排开始迂回计数,一排七个座位,一共五排。 也就是说,六号与七号,的确恰恰好是前后桌,而且又因为申辉的习惯,他们班每两周按排平移换座,这一周,他们这一排刚好分到靠门的一边。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在教室里的座位,等到时候考前分号,也是六号与七号。 这样说来,的的确确称得上一句缘分了。 苏未屿心底难以自抑地泛起微微的麻意,很难说清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也许是带着点欣喜的,但他不敢想太多,也没办法解释这欣喜的来源。 即使也许他是知道的。 他在为什么而欣喜。 即使这理由,来自一个巧合。 第9章 月考考两天,第一天考语文数学和物理化学历史,因此对选课偏理科的学生来说,第一天的任务就比较重,而第二天则相对轻松一些。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苏未屿轻轻叹了口气把笔放下,看着试卷上还剩下最后一段没写的英语作文,自知这回又逃不过被英语老师和申辉请喝茶了。 这次的月考并不算太难,看得出来学校并不想才开学没多久就打击同学们的自信,除了用来拉分的大题,都还算过得去。 等监考老师收完了卷子,说可以离开后,温淮骋抬手拍了拍苏未屿的肩膀。 “走呗。” 苏未屿拿上带来的两只笔,往校服口袋里一塞,起身跟着温淮骋回教室。 “你觉得考得怎么样。” 苏未屿侧头看向走廊外,今夜无月亦无星:“一般。” 温淮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上铺着沉沉的积云,大概快要下雨了。 回到教室时班里还没几个人,一些在四楼五楼考试的同学还没有回来,苏未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时,窗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雨声,还算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门外传来往来被雨水突袭的少年人们的惊呼奔走声,不同音色的声音交错传递着同一句话,下雨了。 苏未屿看了眼窗外,雨水模糊了玻璃面,除了不断击打在玻璃面上溅起的水滴和水滴滑落后留下的斑驳水痕外,看不清其他。 先他一步整理好书包的温淮骋把椅子推进桌下,走到苏未屿桌旁,抬手敲了敲他的桌面。 第15章 “没带伞吧。” 苏未屿没有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温淮骋抵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极轻地回了一句:“嗯。” “那一起走吧,我带伞了。” 苏未屿这才抬头看他,不太明显地露出一些疑惑。 “陈述他妈今天来接他,小明蹭他妈车回去。” 苏未屿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才明白他说的小明是江凯明。 “哦。” 有时候苏未屿真的觉得很奇怪,温淮骋好像总能轻易地猜出他的困惑,在他开口前就给他答案。 他想,有些人可能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天生更容易感知到别人的想法,然后和别人成为朋友。 这样的人,显然会是最理想的朋友,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 雨下得很大,后面又起了风,以至于才没一会儿,走廊上就湿了一大片。 温淮骋落了半步在后面,直到下了最后一节楼梯才迈大步子走到苏未屿旁边,从包里抽出雨伞。 “你住知安巷的话,平时都坐的十五路公交车吗?” 苏未屿这时候显然应该回答是,毕竟从学校到知安巷,直达公交只有十五路公交车。 “坐十七路吧,也顺路。”只是到时候如果不想多走十五分钟的路,就得转一班九路车。 话一出口,苏未屿就后悔了。 但好在温淮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就撑好伞带着苏未屿往公交车站走去。 雨打在伞面上带出不少动静,雨水顺着伞沿急速落下,形成一道道雨线,将伞下与伞外隔成两个世界。他和温淮骋在里面,风雨在外面。在这一刻,他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也许是因为两人来得早,车站人还不算很多,只有几个和他们一样从学校出来的学生。 温淮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中途注意到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苏未屿,于是笑着抬起手,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看见班长带手机很意外?” 苏未屿的确有一点意外:“还好。” 温淮骋笑意不减:“难道你没带?” 沉默的苏未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裤袋,诚实道:“带了。” 温淮骋笑得更得劲了:“这么简单就坦白了,不怕我是老班派来钓鱼执法的?” “……”苏未屿没接话,他不知道该接什么,从前有人和他开玩笑,往往都带着恶意,一开始他用拳头回应那些玩笑,后来他习惯了,就学会了沉默和冷视。而这样朋友间打趣式的玩笑对他来说有些新奇,也有些让他不知所措。 毕竟他再不擅交际,也知道,拳头和冷漠不是面向朋友的。 好在这时十七路公交车进了站,温淮骋伸手按在苏未屿的背后,把他往身前带了带,让他站在自己前面,好方便上车,自己则跟在后面撑伞,等苏未屿上了车,才侧身收了伞跟上去。 车上人不多,两个人找了两个靠近车门的连座,温淮骋把伞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擦了擦手和头发,刚刚上车收伞时淋到了雨。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马马虎虎地随便一擦,只擦到了额角刘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拿过他手上的纸巾,重新抽出一张给他擦了擦头顶。 温淮骋放下手,顺从地向他那边低了低头,完全没有丝毫扭捏,只当苏未屿终于放开了些, 还知道主动帮忙给自己擦头发了。 倒是苏未屿见他这么配合和从容,手上动作反而变得有些局促,于是加快速度帮他擦干了发上的雨水,而后攥着湿了的纸巾,把目光转向窗外。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会再一次和温淮骋一起坐上这辆十七路公交车。 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真正一同乘车。 他不敢想。 可是现实却发生了。 空着的那只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摸到了那颗未拆开的奶糖,好像连指尖,都尝到了那一丝甜味。 公交车在东道路靠站停车,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后,外面的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只偶尔还飘落几丝凉意在鼻尖。 “我陪你等九路车,看你上了车我再走。”温淮骋摸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说。 苏未屿原本的打算是到了东道路下车后再一个人走回去,他不舍得多花那两块钱坐一站车。可是现在他觉得,那两块钱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舍得。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前,等一班九路车。 “小猫我没送去我外婆那,说来也是奇怪,我家那只猫对别的猫都爱答不理的,对那只小猫倒还挺亲近的。” 苏未屿听到这话,有些惊喜地看向他。温淮骋见他这样,也不自觉乐了起来,心想苏未屿应该是挺喜欢那只小猫的。 “你要是想见见小家伙,有空来我家看看呗。对了,我还没给小家伙取名字,要不你给取一个吧。” 苏未屿被他一句“有空来我家看看”震住了,恍惚中又听到他让自己给小猫取名字。 “额,要不,叫芒果?”苏未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天在甜品店里,温淮骋向他点了碗芒果冰的事,就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芒果也是他最喜欢的水果之一,但是自从苏朝逸去世后,再也没有人给他买过芒果。 温淮骋听到“芒果”两个字只觉得身上一痒,但看着说出芒果后眼睛亮晶晶的苏未屿,他咽下了反对的话,点了点头。 第16章 “那就叫芒果吧。” “嗯。”苏未屿定定地看着温淮骋,尽管表情总的看上去还是一贯的冷淡,但嘴角却浅浅地挂着一个小弧度。 温淮骋想,没拒绝果然是对的。 一个名字,换苏未屿这个小蜗牛的一个笑脸,还挺划算的。 想到这他也跟着笑起来,觉得这个外号千万不能被苏未屿知道,不然照陈述和江凯明的说法,自己指不定就要见识一下传闻中的苏未屿了。 这刚刚搭建的友谊小桥,可不能就这么塌了。 九路车很快就到了,温淮骋把手里的伞递给苏未屿:“你带着,我家就在前面,别一会儿你到家又下雨了。” 苏未屿没有拒绝,接过伞握在手里,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在车门关上前冲他说了句“再见。” 温淮骋笑着回了句再见,然后转身往小区走去。 车到知安巷的时候果然又下起了小雨,苏未屿撑着伞从车站走回了家。 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闷热的屋里,苏未屿把伞撑开放在客厅里。 所谓的客厅并不宽敞,仅仅只是个摆放着一张小长桌的过道,堪堪放得下一把撑开的大伞。可是苏未屿觉得很高兴,看着这把市面上最常见的格子伞放在那里,就好像这个空空的房间里,有个人在陪着他。 他很久,没有觉得那么高兴了。 原来他是可以交到朋友的。 苏未屿想,朋友真的是很好的存在,可以和你说话,陪你一起吃饭,和你打趣,为你撑伞,请你去他的家里做客。 可是他又想,也许并不是朋友都那么好。 好的,只是温淮骋而已。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可以做更久一些的朋友。 只是朋友,他不会贪心更多。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自嘲,前几天还在警告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只是这么几天,只是一起撑了一把伞,一起坐了一班公交车,他又开始贪心了。 苏未屿压抑下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子自我厌弃感,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走上前,犹豫着把伞又收了起来。 第10章 月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申辉在大课间的时候走到教室里,把成绩单交给温淮骋,让他给贴到教室后面的墙上,方便大家自己看成绩。 成绩单上除了各科的成绩,还有一个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 江凯明看完成绩后走到温淮骋旁边拍了拍他的背,咋呼道:“嚯,我们骋哥这次可以啊,年级第一哎,哈哈哈哈林尧这次得气死了吧。”林尧是上学期期末的年级第一,还是江凯明温淮骋的初中同学,不过她高二分科去的是政史地实验班。 温淮骋对排名看上去并不十分在意,随口回道:“运气,也就差了一道选择题的分。” 江凯明默默翻了个白眼,对此凡尔赛言论不予置评,于是转身找前桌比起了分数。 转了转手里的笔,温淮骋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喊苏未屿,就听到门口的班主任申辉先自己一步喊苏未屿去办公室。 苏未屿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心里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的,他这一次英语又是堪堪够着及格线。 在新高考选考科目赋分制的情况下,各类实验班的三门选考成绩向来拉不开太多分值,因此决定最后总分高低的往往是老三门语数英的总成绩。这一次的数学难度并不高,能拉开的差距并不算特别大,语文则向来难以大幅度拉分,因此苏未屿在英语的“负加成”下,成为全班唯一一个总成绩掉出了年级前一百的人。 申辉的办公地在十四班和十五班中间的大办公室,苏未屿跟着他走到他的办公桌位前,就看到坐在一旁的英语老师张丽抬头望向自己的那略带无奈的眼神。 苏未屿低下头,沉默地做一只鸵鸟。 申辉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打开自己那泡着胎菊和枸杞的保温杯放在一旁,抬眼看了看苏未屿,然后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苏未屿沉默。 “唉,你自己说说,高一一整年,我为着你的英语找了你多少回了。” 苏未屿抿了抿唇,吐出一个数字:“九次”。 申辉听乐了,没想到苏未屿还真的记着这次数。 “也真是奇了怪,我看你文科类的成绩也不算特别差,怎么就英语提不上来呢?” 苏未屿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哪怕他知道这个答案,所以他只是沉默,就像以前的那九次一样。 “你现在已经高二了,时间不等人,明年你就得参加第一次英语高考,我和你说啊,别觉得现在英语考两次就抱有侥幸心理,能一次考到理想的分数,你就能比很多人都多出半个学期来提高其他科目的成绩,所以现在开始,多花点心思时间在英语上,有什么不懂的不能藏着,得问出来。” “嗯。” “下个月要联考的事你们应该多多少少听说了,这次联考参考性还是很高的,全市靠前的高中都会参加,所以卷子不会简单。你要加把劲了,到时候不能再让英语拖了后腿。” “嗯。” “我和你张老师商量了一下,温淮骋这次的英语考得很好,英语单科成绩是第一名,你们又刚好是前后桌,所以……” 第17章 “报告。” 申辉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温淮骋抱着一叠作业本站在门口:“说曹操曹操到,温淮骋,你放好作业来我这一下。” “好的,申老师。” 苏未屿转过头看去,就看到温淮骋抱着作业本走到了一旁的张丽旁边。 “张老师,课代表有事喊我帮他来送下作业本。”温淮骋说完,走到苏未屿身边,“申老师喊我有什么事吗?” “你来得正巧,我刚要和苏未屿说,我想让你和他组成一个英语互助小组,你觉得可以吗?” 苏未屿放在腿边的手指蜷起,轻轻扣着校裤边,他没想到申辉这回竟然会想出这么个办法。 学习互助小组,这个办法高一的时候申辉也在班里实行过,不过那时候苏未屿在班里的形象实在算不上好,尤其还出了个打架处分,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和他一组,以至于当时他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没有互助对象的人。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温淮骋,他怕他愿意,更怕他不愿意。 他不想成为麻烦,更不想成为一个不被人接纳的麻烦。 “当然可以。” 苏未屿怔楞着听着这句话在耳边响起,终于抬起头看向温淮骋,温淮骋没有看他,而是面对着申辉说:“我会认真帮助苏同学提高英语的,申老师放心。” 从办公室出来后,苏未屿还沉浸在方才那句“当然可以”中,直到身边的温淮骋揽上他的肩:“你怎么老是发呆。” 苏未屿被他这一动作拉回了神,摇了摇头,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好像在不知不觉里,他已经开始习惯温淮骋时不时的一些肢体接触。 “等英语试卷发下来,你先自己订正一遍,然后我给你看看你的问题。” 想到自己并不好看的英语试卷,苏未屿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但想到刚刚答应申辉会好好跟着温淮骋学英语的自己,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你平常周末什么时间有空。”温淮骋记得自己开学前每一次在校外遇见苏未屿,他不是在兼职就是刚刚结束兼职,有些拿不准他周末是不是也要去兼职。 不过所谓的周末,对于高二的他们来说,也只是从周六下午三点到周日下午五点的二十六个小时。 苏未屿算了算自己最近几个兼职的时间:“这个月只有周日一点以后有空。” 温淮骋估计了一下时间安排,又问:“这样吧,以后每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你跟我去空教室学英语,然后再加一个周日下午,可以吗?” “嗯。” “行,那就从今天开始。” “……” 下午发英语试卷的时候,苏未屿手里刚拿到的卷子还没有焐热就连带着几本英语课本一起被温淮骋抽了去,顺便还被塞了本新的线圈笔记本。 “我在第一页里给你画了个打卡表,晚点我会先把一些重点的单词词汇和词组整理给你,你按着我给你的先背着,背完一组打个勾,以后每天晚上我会检查。” “……哦。” 苏未屿转过身去,翻开线圈本,上面用签字笔画了个简易的表格,虽然简单但并不潦草,无论是线条还是字迹都是干净漂亮的。 表格的右上角,温淮骋写上了苏未屿的名字。 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苏未屿指尖停留在“屿”字上,他曾经很讨厌这个字。 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漫无边际的荒海深处一座无人的孤岛。 但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这个字开始变得顺眼起来。 第11章 晚自习最后第二节课一下课,温淮骋去和申辉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苏未屿去了靠近楼梯间的那间空教室。 空教室里大小格局和十五班教室差不多,只不过内侧靠窗处堆了上下两排桌椅,都是各班淘汰下来的旧桌椅,因着开学时做了大扫除,教室里倒是没什么灰和垃圾。温淮骋和苏未屿开了门进来后,就近在靠近走廊的窗边找了两个连座。 温淮骋把手上的书分成两份,一份是他一会儿要做的数学,一份是他今天给苏未屿整理好的英语笔记和单词。 “你的卷子我看了,问题还挺多的,主要就是基础太差。词汇量低,语法也不熟,所以阅读和作文都拿不到什么分,听力就更不要说了。”温淮骋抽出卷子放在苏未屿桌上,卷子上用红笔标出了每道题错误的原因以及一些题目涉及到的知识点备注。 “这里是我以前做的英语笔记,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语法知识点和词汇句子的摘记,你先拿着看,遇到不懂的就问我。然后这本必修一里前两个单元里的重点单词我都给你用红笔标出来了,你按着我上面做的分组背,背完就在我给你的笔记本上打钩,以后每天这个时候我会先检查你的单词。”说着,温淮骋把那叠笔记和课本往苏未屿桌上推过去。 “好。”苏未屿把东西挪到自己桌子的右上角,然后拿起那张改好的卷子仔细地看下去。 温淮骋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搭在自己的椅子靠背上,侧身看着苏未屿低头改卷子,窗户的玻璃映出他的另一边脸,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专注。 收回视线,温淮骋坐正身子,打开自己带来的数学卷子做起题来。 温淮骋做的批注很细致,也很简明,苏未屿看得很认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卷子上留下的温淮骋的痕迹,这份英语试卷不像曾经的那些卷子一样令他无法心静,那些由26个字母拼合的单词与句子,也在此刻变得顺眼起来,而那些曾经似懂非懂的语法,也仿佛变得更加容易理解了。 第18章 他把看完的卷子小心地折好,打算放进一旁的英语课本里,指尖触及课本封面却突然如触电般弹开。 他想起上次那张温淮骋借给他的那张卷子,也是夹在这本书里。 眼睫不住地扑棱了几下,掩去他短暂的慌乱和窘迫,苏未屿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也只不过是像大多数人那样把一张卷子夹在书本里而已。 唇角不知是缺水还是紧张,有些干,他舔了舔嘴角,打开了夹着试卷的那一页,然后迅速把手上这张放进去,又迅速把课本翻到最后面的单词表页。 做完这一套动作,他暗暗呼了口气,将目光落在那些被特别标注的单词,开始默背单词。 时间在一个又一个单词印入脑中的过程中流逝,耳边是平稳又和缓的呼吸声与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有一瞬间,苏未屿很想让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下,不必再被过去捆缚,也不必再张望没有方向的未来,只停留在这一刻,停在这个他久违的平静时刻里。 温淮骋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放下笔捏了捏胳膊和后颈,低头看了眼手表,这节自习课快结束了,他转头看向苏未屿,见他已经合上了方才看的英语课本,正在看那些英语笔记。 “有没有什么地方看不懂的?”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侧着身子看苏未屿。 苏未屿回想了一下刚刚看的那些知识点,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都是很基础的知识点,不过刚开始补的话,还是得先稳固一下基础知识,然后才好一点点往难的走。”温淮骋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对你的英语成绩还挺意外的,英语和别的科目都不一样,只要你足够努力足够用心,要上一百二并不难,你语文成绩不算低,物化生数的分数也很高,为什么偏偏是这里面最容易拿分的英语成了短板。” 这个问题自初中以后,很多人都问过苏未屿。 他从来没有回答过。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别人,所以这一次,他也只是沉默,那些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回忆因着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温淮骋第一次在苏未屿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茫然,而又有些说不出的哀然。 他直觉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那么简单。 温淮骋是个缺乏好奇心的人,尤其在和人的相处之中,因此他总能和别人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做一个掌握着绝对分寸的人。陈述曾经吐槽他,看上去是一个热心又温柔的暖男绅士,实际上从来没把那些人真正放在过心上。 那时候温淮骋没有否认,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此时此刻,这份莫名的好奇,让他也有些困惑不解。 及时的下课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微妙氛围,两个人都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收拾东西。 温淮骋拿上书和卷子,站起来把位置让开:“走吧,回去了。” 苏未屿沉默地点了点头,拿上书从里面的位置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苏未屿走在前面,温淮骋走在后面关灯和门。 走到十五班教室后门前,温淮骋停下脚步喊住了苏未屿:“刚刚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苏未屿想他大概是误会了,误会自己把那句话当做一种优等生对差生的凡尔赛式嘲讽甚至挑衅。 “我没有说你不够努力的意思。”温淮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贫瘠而无力。 “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觉得你有不尊重我的意思。” 温淮骋心里默默又念了一遍这句话,整整二十个字,似乎是苏未屿第一次一句话说了那么多字。然而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时,却又再一次感到不解。 苏未屿见他出神,想他估计没什么要说了,便转身先一步进了教室。 江凯明早就在下课前一分钟整好了书包,就等着温淮骋回来一起走人。 “咱淮哥呢?”江凯明在后面问。 苏未屿低头理东西,回了句:“外面。” 话音刚落,温淮骋就进来了,又在江凯明的催促下迅速地挎上书包离开。 只是在出门前,还是特意回来,和苏未屿说了句明天见。 苏未屿看着两个人走出去,江凯明在温淮骋耳边话痨式地输出,而温淮骋神色淡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两句。 他攥了攥手里书包带子,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与怅然。 那才是朋友相处时该有的样子,是轻松的,自然的,无所拘束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沉浸在温淮骋给他的体贴和关怀里,而试图忽视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树立着一座高墙,而这座高墙是他亲手筑做的,曾经用以保护自己,如今却也成为他走向温淮骋的阻碍。 这座无法打通的高墙,他无法过去,他人也无法过来。 他隐约开始明白,他也许并没有把温淮骋当做是一个朋友,他在把他当做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根可以救他逃出激流的浮木。 这种未明的期许太重了,苏未屿想,这不是温淮骋该承受的期许。 第12章 第二天苏未屿踩着早读铃声进了教室。 今天是周五,早读排的是英语,因此苏未屿一进门就和英语老师张丽撞了个面对面。 张丽扶了扶手上的眼镜,倒是没有为难他,只让他今天抽空去办公室找她一下。苏未屿猜大概还是考试的事情,也没太在意,应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背温淮骋给他的分好的单词。 第19章 苏未屿一遍又一遍地背着单词和释义,从前的逃避和厌恶,如今都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再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捆绑在温淮骋的身上,他还是因为温淮骋而开始接受英语了。 课间操的时候,苏未屿跟在队伍的末尾,看着温淮骋拿着班牌站在最前面带队,尽管今天的太阳被阴云遮盖,苏未屿仍然觉得他的身上是带着阳光的。 广播里播放着伴乐,苏未屿无知觉地摆动着四肢,凭着并不深刻的印象做着操,勉强还算得上姿势准确。而身旁的几个男生则无不列外都在蒙混过关,十几岁的男孩子们,有着自己的一套酷哥理论,总觉得这规规矩矩的课间操动作怎么看怎么来得让人羞耻。 但温淮骋不一样,作为班长又是领队人,他不得不站在队伍最前面领操,而他的动作也总是标准又漂亮的,丝毫看不出扭捏和尴尬。 苏未屿从前不在意这些,也无所谓动作标准与好看,他总是被默认为班里的异类,因此,也没有人要求他在这种地方多么合群,即使他只是站着不动,也并没有人会来在意,连轮班查操的 纪律人员,见了他也往往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有时候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又或许,他本身就注定会是一个异类。 一个不会被社会容纳的人,一个被认为注定叛离众人的人。 可是现在,他没有想那么多,就像早晨看着那些被标注出来的英语单词一样,他看着最前面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的温淮骋,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做着每一个动作。 没有人舍得拒绝这种温暖的存在,苏未屿想,他也不例外,尽管他无法拥有。 英语课是下午第一节课,苏未屿记着早上张丽的话,一下午自习,去了趟厕所后就往办公室走去。 只是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温淮骋的声音。 苏未屿脚步一顿,一时犹豫要不要现在进去,然而犹豫的这片刻间,里面传来的对话让他彻底止住了脚步。 “这几天下来觉得怎么样,相处起来可以吗?”申辉用手拧开手里的保温杯,问。 “挺好的,他话不多但其实挺好相处的。”温淮骋手里还握着一支红笔,替申辉改作业本上 的选择题。 “真挺好相处的?高一那会儿,可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和我反应他不好相处,找我调位置。”申辉大概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苏未屿往好了说,语气颇有些稀奇。 温淮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说:“他脾气挺好的。” “那就好,之前喊你看着点他,也是怕他新到一个环境里不适应,他身上已经背了个处分,要是表现正常,后面也方便给撤掉,要是再背个处分,到时候自主招生什么的都会有影响。这个孩子,我教了他一年也没摸准他的性子,明明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吧,心思却藏得深,家长会也从来没见他有什么长辈来过,听说是很小就没了父母,也是可怜。”申辉叹了口气,盖上杯子。 温淮骋自听到那句没了父母后就抿紧了唇,他想过也许苏未屿的家庭并不美满,甚至可能有些糟糕,所以才会养成现在这个性格,但他没有想过,苏未屿会是一个人长大的。 那意味着什么,温淮骋并不敢深想,只觉得好像只要往那想去,心口就会产生一种沉闷感。 他改好最后一本练习册后就拿着笔和申辉打招呼离开,步履匆匆却在走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被面前人的目光所定住。 苏未屿在听到温淮骋和申辉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便想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迈不动步子,直到看着温淮骋从那扇门出来,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才终于有了力气一般,转身快步离开。 温淮骋直觉不能让苏未屿就这样离开,几步跟了上去,攥住苏未屿的手。 “我……” 脱口而出的“我”后面却又戛然而止,温淮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又该说什么,或者说解释什么。 而苏未屿只是沉默地挣开他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在苏未屿的眼睛里看到不加掩饰的情绪流露。 是温淮骋不曾体会过的一种痛楚。 苏未屿一路下了楼梯,脚步不止又跑到了早已废弃不用的学校后门,翻过并不算高的围墙出了校。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脑子里还如电影般回放着方才办公室里的对话。 所以一切都是被刻意的吗? 借他英语试卷,给他买胃药和牛奶,甚至说要和自己做朋友,还答应给他辅导英语,原来都只是因为身为班长而不得不接受的来自于班主任的嘱托吗? 温淮骋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啊。苏未屿有些恶意地想,可又很快想要抹杀掉这个想法。他也没有做错。只是多少显得苏未屿这些日子的多虑有些自作多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弯弯绕绕走进了一个巷子,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与锅铲乒乓的声音。苏未屿 看了眼左右,觉得有些眼熟。 “哟,小孩,逃课了啊?” 听见这个声音苏未屿动作一僵,终于想起了这个地方是哪。 在左右都是沙县、小炒一类的餐馆之间,夹着一道一米来宽的卷门,卷门后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深幽楼道,此刻,那个喊住苏未屿的人就站在卷门前,手里拿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着“洒吧”两字的斑驳旧黑板正往卷门前面的钉子上挂,嘴里还含着半只没烧完的烟。 第20章 苏未屿转过身,看向那个人。 这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留着一头鲻鱼半卷发,右耳上缀着一颗黑色的方形耳钉,一件<a href="" target="_blank">港风衬衫配一条浅蓝牛仔,眉眼里带着些刚起床的倦意和慵懒,是个漂亮的男人。 这人名字叫尾狼,如果非要解释苏未屿和这个人的关系,苏未屿一定会说是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 除此之外,苏未屿一点也不愿意和这个人扯上别的关系。 “进来坐会儿?”尾狼挂好黑板,拿下手里的烟,吐出一个小烟圈。 苏未屿盯着黑板上那两个字看了会儿,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颗一截拇指长的粉笔,在“洒”字下面加了一笔。 “酒吧。” 尾狼望着补上的两个字,嗤笑一声,转身走向楼梯。 第13章 走到楼梯的终点,正如门外挂着的黑板上所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下酒吧。苏未屿第一次来这个酒馆时,还怀疑过这是什么非法交易场所,但事实是,这还真就只是一个卖酒的酒吧,多的连个烟都不卖。 走到酒吧门前,尾狼摸出兜里的钥匙开锁,开了门后进去摸开关开灯。苏未屿就跟在他后面,也不说话,直到店里昏黄色的灯光亮起,才轻轻“啧”了一声,以示对这过于暗淡的灯光的不满。 “嗤,你还别嫌弃这灯,可贵着呢,来这喝酒的人,就图这个气氛。”尾狼把钥匙往吧台上随手一扔,又顺手从台上拿起一瓶罐装的黑啤,单手拉开后就往嘴里灌了两口。 苏未屿不理他,在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也从吧台上拿了罐啤酒打开。 尾狼勾着唇看着苏未屿一口气灌完一罐子啤酒,不正经地笑:“以前不是死活不肯喝我的酒吗?今天转了性了?还是说想不开了,终于决定跟着你尾爷我过了?” 苏未屿没忍住还是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唉,怎么越来越像个闷葫芦了,小孩以前骂人不是挺凶的?” 苏未屿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干什么想不开要跟着进这酒馆来听这人拿自己开涮。 “你好吵。” “嘁,喝你尾爷的酒还敢嫌你尾爷吵,说说吧,又干什么了,都逃起课来了,当初是谁说要读书不要跟着你尾爷干的?”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个酒吧?” 苏未屿知道这是个没人知道的秘密,也是尾狼的一个雷区,所以他故意这么问,有迁怒的意思,但也的确是好奇。 尾狼这个人很是神秘,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的芜城,只知道他大概在这混迹了有五六年,开了一家酒吧算是主业,副业是给人放高利贷。 但苏未屿把他当做自己的债主,却并不是因为跟他借了高利贷,一是尾狼自认是有道德底线的,绝不借钱给未成年,二是这个债并不是金钱债,而是人情债。 “别转移话题,老是这一套,我不会上当了。”大概今日尾狼心情不错,竟然没有冷脸。 苏未屿知道自己今日不讲清楚为什么,尾狼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但要他解释为什么要逃课,就是解释为什么会对温淮骋失望,但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得先有希望,才会有失望的可能,但他对温淮骋何谈来的希望呢? “你说,朋友是什么样的。” 尾狼挑了挑单边眉毛,意外道:“怎么,你终于交上朋友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很奇怪。” “交朋友有什么奇怪的?你只是不习惯,多交几个就好了啊。”尾狼伸手摸了摸口袋想要找根烟,又想到苏未屿还在这,便又收回手转而把吧台上的青桔子捞到手里摸着玩。 “他有自己的朋友,他们那样就很好,但我不一样。” “他?唔,就是你交到的那个朋友?他也这么想吗?觉得你不一样?” 苏未屿摇摇头:“我们班主任好像提前和他打了招呼,让他……关照我。” 尾狼把手里的小青桔往苏未屿手里一塞,嗤笑道:“原来是别扭这个,合着你是觉得人家是 接了班主任的活,才和你做朋友?你也想得太多了,小孩子想事情别弯弯绕绕的,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去问。” 去问他吗?苏未屿沉默,自己有这个勇气吗?万一他说是,自己又该说什么呢? 苏未屿没在尾狼这待太久,看差不多到营业点了便回去了,来这里的大多是熟客,而且基本都是男人,原因无他,这不仅是个酒吧,还是个gay吧。 尾狼喜欢男人。 苏未屿有点恐同,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尾狼帮了他,可他仍然没办法亲近尾狼的原因之一。 猎人总喜欢把猎物狠狠攥在手心里,尾狼想做那个猎人,但苏未屿不会做他的猎物。 苏未屿回了家什么也没做,脱了外套就直接往床上一躺,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 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只觉得有点饿,苏未屿去浴室里冲水抹了把脸,然后去看了眼冰箱,只剩下一个蛋和一瓶李婆婆给的辣椒酱。 他关上了冰箱门,摸出口袋想看一眼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于是又走回房间,把手机插上电后扔在了床头。 苏未屿从抽屉里摸了张十块的纸币,又迟疑地多拿了两颗一块钱硬币。他昨天回来路过巷口的面馆时看到鸡肉面好像涨了一块钱。 第21章 从面馆里提着打包好的面出来时,苏未屿兜里还剩下五毛钱,鸡肉面的确涨了一块钱,外加打包费五毛。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不仅月亮又圆又大,连星星也能瞧见不少。也只有在见到这样灿烂的夜空时,他才会短暂地觉得,活着也许多少还是有意义的。 但不知道老天是不是也不愿意厚待他,这份轻松的心情存在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被打破。冤家路窄,苏未屿想,这个词大概是专门为自己而存在的。 眼前四个手里晃荡着酒瓶子的醉鬼,俨然就是上一次苏未屿在美食街上打的那几个,站在中间的那个黄毛,连发型带衣服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苏未屿原本不想在今天惹腥,拉上衣服帽子就打算走人,但显然对方并不这么想。 “这不是那天打我的臭小子吗?妈的,算是让我又逮着你了!给我抓住他!”随着黄毛的一声令下,旁边几个人也顺着路灯光看清了苏未屿的样子,几步就冲上前把苏未屿围了起来。 苏未屿舌尖抵了抵唇角,明白今天这一架是躲不过了,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面,只是可惜了这一碗十一块钱的面。 黄毛脚步带飘,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把手里剩下半口的啤酒灌进嘴里,然后拿着空瓶子指向苏未屿,一双醉后眼带着不屑,张嘴就要骂人。 苏未屿先是拎了拎手里的面,然后没给黄毛开口的机会,猛地把面往他头上一掼,又一脚踹开旁边挡住他路的人。 “啊!我操你妈的!”被面汤泼了一头一脸的黄毛算是酒醒了,亏得这面汤并不是刚出锅的沸汤,要不然黄毛这脸怎么也得烫伤脱层皮。 “王哥!” 大抵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一下手就这么狠,看着自家大哥满脸的面汤和被踹倒在地的兄弟,其余几个人都有些懵。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未屿又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寸头往地上一抡,冲他脸上给了一拳,苏未屿记得这个寸头,上一次趁他不注意想拿椅子敲他背,要不是苏未屿躲得快,这会儿估计背上还得留个紫。 这一下其他人算是回了神,忙冲上来一起对付苏未屿,四个人七手八脚就往苏未屿身上使劲。苏未屿凭着矫健的身手躲开了一些,但毕竟对方人多,难免挨上几下乱拳,嘴角也不知道被谁打破了个口子,渗出些血来。 混乱里不知道谁突然抱住了他的腰就往后拉,苏未屿侧肘给了身后的人胸口一下,想挣开那人的桎梏,却又被另外两个人拽住了胳膊,一时使不上劲来。 那黄毛方才被那碗面烫红了眼睛,这会儿肿着个核桃眼眯朦着盯着苏未屿,见苏未屿被制住,嗤嗤笑着弯腰去捡地上的酒瓶就要往苏未屿脸上招呼。 苏未屿看着那酒瓶离自己越来越近,索性也不躲了,卸了力气就那样看着。 其实方才他大可以趁这些人没反应过来时从旁边的巷道跑开,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一带的环境,要在这里甩开这些人对他来说实在容易得很。 可他压根不想跑,他就是想要打上一架,打人或者被打,都是他这些年来所惯常经历的,也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来宣泄情绪的方式之一。 他之前看到过一个说法,说人们用痛苦来确认爱的存在,但对他来说,爱是渺茫的,而疼痛是他用以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别人打下来的拳头,砸下来的棍子,或者是他自己的刀子,都会告诉他,他是活着的,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痛会流血。 他就靠着这样畸形的方式,挨过许许多多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夜晚。 他想,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很快酒瓶就会在他脸上炸开,碎片也许会划破他脸上的皮肤,血液会从伤口处流下,滑过额角、脸颊甚至嘴唇,然后他会尝到铁锈的咸湿味,那是他生命流动的味道。 但是没有。 没有皮肤被划开,也没有鲜血流入嘴中,拿着酒瓶的人被一脚踹开,酒瓶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反射出绿色光彩的玻璃渣子。 苏未屿视线落在来人的身上。 他不可否认,看到温淮骋的那一瞬间,心脏的剧烈跳动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打斗。 他以另一种方式,真实而炽烈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 那是他曾经认为渺茫不可凝视的东西,是来自心底的悸动。 第14章 温淮骋踹开黄毛后又转身拿书包砸向拦腰抱住苏未屿的寸头,接着又是一脚踹开冲上来要拦他的胖子,探手过去拽住苏未屿就要往巷子外面跑。 连着两次猝不及防中招的黄毛气急了眼,竟不管不顾就拿起手边摔成两半的酒瓶子往温淮骋身上扔。 “小心!”苏未屿余光看到那抛过来的酒瓶,还没来得及出口提醒温淮骋,手已经先脑子一步护上温淮骋的头,带着温淮骋往旁边一侧身。 那亮着玻璃碎片的瓶身堪堪擦着苏未屿的手飞出去,落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那黄毛扔了瓶子后算是彻底酒醒了,看着苏未屿手上溅开的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闹出人命,一下子也慌了神,不敢再缠下去,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招呼几个小弟跑了。 其实方才温淮骋已经看到了那黄毛的动作,也知道自己能躲开,只是没想到苏未屿动作更快。他拉过苏未屿的手,从书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打开,先用水冲了冲被玻璃片划出来的伤口,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手巾按在伤口上止血。 第22章 伤口不深但长,从手腕骨节处直直划到了虎口,温淮骋看着原本白净漂亮的手背上多出来的这条血痕,脸色愈发的差。 温淮骋虽然是个手控,但长那么大,能被他看上说句好看的却没有几双,苏未屿的手是他见过的,他最喜欢的一双,而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有过喜欢这种情绪。 苏未屿的手并不是传统审美里纤细修长又青葱如玉的,他的手指是修长匀称而有力的,手掌不是常见的长方形,而更接近与正方形,皮肤说不上多细腻,但触感很好,他很白,但是带着一点缺少阳光照晒的苍白感,会让温淮骋想到西方传说里沉睡在古堡十字棺里的吸血鬼爵士。 以前他不明白温淮暖为什么能因为弄丢一个喜欢的洋娃娃而哭一晚上,陈述说是因为温淮骋这个人没有喜好,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所以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对某一事物倾注过分多的感情。也因此他总是能很好地把握住和别人交往的分寸,做到老师同学都对他赞不绝口,因为没有喜好在处理事情时就不会有偏私,更不会有偏见。 而偏见,常常是造成人与人之间矛盾和冲突的直接原因。 但是现在,他突然就能理解那天温淮暖为什么那么难过了。 没办法不难过。 “去医院。”温淮骋看着眼前从刚才受伤一直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苏未屿,心里又涨又酸,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闷,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 苏未屿把手从温淮骋手里抽出来,自己按着手巾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去。” 温淮骋没办法对着这个样子的苏未屿生气,只好又软着脾气问:“不喜欢医院吗?” “只是小伤,我家里有药。”苏未屿说的实话,他在家里常常不备食物,但药一定是备齐的。 温淮骋妥协了,的确也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伤。 “行,那带路吧。” “什么?”苏未屿抬头看他,一时没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这个懵神的样子,有气也都消没了:“带我去你家啊,难道你要就在这和我说再见,然后自己回家吗?” “……”苏未屿就是这么打算的,连“再见”两个字都已经酝酿好了。 但他还是没有拒绝,于是认命地往前带路。 “等一下。” 苏未屿停下来,转身询问:“怎么了?” 温淮骋指了指不远处那一地狼藉:“那面是你买的吧?还没吃饭吗?” 看到那碗早已糊作一团黏在地上的面,苏未屿虽然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但还是点点头。 温淮骋叹了口气,把背好的书包又取下来,从夹层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张五十递给苏未屿: “你去前面那个面馆等我,帮我也点碗面。” 苏未屿看着那张五十,没再犹豫,听话地接了过来,又看向温淮骋:“你要干嘛?” 拿着从包里翻出来的半包抽纸,温淮骋走向那滩面糊,弯腰捡起地上的打包碗,转头好笑道:“还能干嘛?争做申卫好市民,给你收拾烂摊子呗。” 苏未屿第一次后悔刚刚太冲动,他无法想象让温淮骋这样一个人,去做给自己收拾垃圾,还是这样让人看着都觉得难以下手的垃圾。 但温淮骋显然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没等他开口就蹲下认真地收拾了起来。 这样的温淮骋又是不一样的,苏未屿看着灯光洒在他脸上,心想。 他不再是站在高台上受人瞩目,遥不可及的星星,他就在那里,触手可及。 温淮骋提着两碗面跟着苏未屿走到巷子深处,想着自己方才没找到苏未屿家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地方但凡没走个四五趟,大抵是记不住路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走到楼道口,苏未屿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大门钥匙开门,边转动钥匙边问。 温淮骋拉了拉书包带子:“来找你,你下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只能帮你和老师说你让我帮你请假了,然后我又从班主任那里拿了你家的地址,来看看你有没有回家。” 拉开大门,苏未屿侧身给温淮骋让开空间,等他进来了才轻轻关上门。 “谢谢。”除了谢谢,苏未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温淮骋会来找他这件事,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一片巷子都是老式的公寓房,最高层只有六层,没有电梯,连楼道也只有不过一米宽,苏未屿住的这一幢的楼道灯前几日便坏了,一直也没人来修,两个人挤在这逼仄的环境里,只能靠着温淮骋手机里的灯光,一前一后地上楼。 “你出门没带手机?” “没电了,放房间充电了。” 温淮骋哑然,要是江凯明听到这句话,必然要感慨一番当代竟然还有年轻人可以忍住出门不带手机。 “那这么黑你怎么下来的?” 苏未屿拿着温淮骋的手机,尽职地照亮着脚下的楼梯,回答:“走那么多遍了,再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光。” 说话间就到了三楼,进了屋子后,温淮骋径自走到桌前放下面和书包,又转头看苏未屿: “药箱在哪?” 苏未屿刚想抬手指向房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闪过一丝躲闪:“我自己去拿。” 温淮骋没有多想,点头后转回去拆打包袋,又拆好筷子放在面旁边,等弄好这一切,苏未屿还没出来,于是他拉出椅子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格局。 第23章 屋子不大,两室一厨一卫的格局,没有正式的客厅,大抵他现在待着的,放了一张餐桌的过道,就算作是客厅了。厨房是单独辟出的小隔间,没有设门,坐在桌前可以把整个厨房收入眼底。厨房看得出使用得不频繁,但东西勉强还算齐全。 苏未屿没让温淮骋等太久,很快就拿着一个竹编的置物篮从房间里出来。 温淮骋收回落在厨房的视线,望着苏未屿,突然道:“我晚上能住你这吗?” 第15章 苏未屿险些没拿住手里的置物篮:“什么?” 温淮骋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拿过他手里的置物篮,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桌前:“我说,我晚上能不能在你这待一晚,我帮你把明天半天的假也一起请了,这样我们明天可以直接在你家给你补习,英语书和作业本我都给你带回来了。” 苏未屿只觉得被握着的那一块皮肤被一块滚烫的铁烙着,耳边又是温淮骋暖而低沉的声音,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就被拉着坐下。 温淮骋解开方才在外面时用手巾给苏未屿手掌上打的结,看着红肿的伤口,皱着眉从置物篮里翻出一瓶碘伏,他转开盖子,从里面拿出塑料夹子夹出一小块浸满碘伏的棉球,轻轻擦拭伤口表面:“怎么了?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我没什么,但我可能没有新衣服给你换,而且,额,我家里只有一间能睡人的房间。” 看着苏未屿这紧张的样子,温淮骋没忍住笑,拆开一瓶云南白药粉,边洒在伤口上,边低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我自己带了,都在包里。” 苏未屿被那轻吹到伤口上的气流晃了神,上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地处理伤口,还是苏朝逸还在世的时候。他别开眼:“怪不得你的包看着比平时重。” 温淮骋把纱布贴在伤口上,替他固定好,又把面移到他面前:“好了,吃面吧,再放一会儿这面也得坨了。” 于是两人便默契地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面上,安静地各自吃起来。 苏未屿不时偷偷抬眼观察温淮骋,只觉得在这客厅逼仄昏暗的环境里,温淮骋的眉眼愈发惑人动魄了。 吃完最后一口面,温淮骋抬起碗喝了口汤就放下了筷子,又看了眼苏未屿,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拿过书包,从包里拿出一小袋装着贴身衣物的包放在一边,又接着拿出两人的课本作业。 等苏未屿也放下了筷子,温淮骋站起身收拾两人的碗筷包装,苏未屿想帮忙被温淮骋一个眼神阻止下来,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拿过自己的课本把今天没背完的英语单词背了。 苏未屿原以为经过这一天的混乱,自己会静不下心来学习,却没想到才一会儿他便进入了状态,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学习里。 等温淮骋坐回桌前时,就看到一个垂着眼眸背词的苏未屿,长而密的睫毛像一片轻羽微微颤动着,在眼尾睫毛根处附近,还落着一颗小小的痣,小到若不是此刻灯光正打在他脸上,温淮骋都发现不了。 温淮骋很少这样认真看过一个人的脸,而现在,看着那双低垂的眼睛,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除了深度手控还有点眼控的怪癖。他没来由地觉得喉咙有些干,于是错开眼轻轻地咳了几声,掩饰似的翻开自己作业本开始写起来。 两人回来时已经十点,待苏未屿一轮单词背完,又做完各科作业,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来到了十二点。 温淮骋合上书,抬手揉了揉眼周:“你先去洗澡吧。” “你先去吧,我给你去找一下干净的毛巾,拖鞋在鞋架上,你自己拿。” 温淮骋没再推辞,过去换了拖鞋后就带着衣服进了浴室。苏未屿见他关了门,才起身回了卧室,把塞在枕头下的水果刀摸出来扔进抽屉里上好锁。 等拔出钥匙后,苏未屿方才便紧着的心才松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被套枕套和床单换下原来的,又找出一块干净的浴巾出来。 走到浴室门前,他抬手敲了敲,磨砂玻璃的推门后很快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接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口。 门后温淮骋抹了抹脸上滑落的水珠,把额角的头发往后撩,露出了干净的额头,整张脸的五官明晰地显露出来,湿漉漉的眼睛眨落几颗小水珠,在暖黄色的灯光和萦绕的水汽下透出一股子欲感。 “给你浴巾。”苏未屿没敢把视线往下挪,便只能直愣愣地盯着苏未屿的眼睛,但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捕捉到一些春色,一时脸色涨红。 温淮骋眼见着苏未屿的脸以秒速变红,有些好笑,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于是干脆把门拉得更开,露出大半个身子:“你害羞什么?都是男生,我有的你都有。” 苏未屿在门拉开的那一瞬间,把手上的浴巾往温淮骋身上蒙头一盖,红着脸走开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脸红,但就是不受控制,只觉得那一眼让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耳鼓膜也被心跳声一阵阵轻击着。 苏未屿走到厨房狠狠灌了两杯冷水,又拿杯子贴着脸降温,就那么站着发呆,直到温淮骋出来。 温淮骋上身穿了件白色t恤,下身穿了件灰色的居家型运动裤,发尾还在滴水,他抬手拨了拨刘海,走到苏未屿身边,顺势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 苏未屿好不容易降下温的脸又隐隐有升温的趋势,杏目微睁地看着温淮骋的嘴唇就这么贴在自己刚刚碰过的杯沿。 第24章 “浴室里水汽有点多,你等散一会儿再进去,奥对了,记得别让手沾水了。”温淮骋一口气喝完水然后侧身在水槽里把杯子洗好放到一旁,才对着愣在一旁的苏未屿说。 苏未屿眨了眨眼睛,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同手同脚地回卧室取衣服,温淮骋被他这个样子逗住了,单手撑着洗手台看着苏未屿的背影,低声笑着,等人进了房间,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今天笑得次数似乎格外多。 苏未屿单手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温淮骋还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书,头发俨然还是湿的: “你没吹头发吗?抱歉,我忘了和你说吹风机在卧室里的椅子上。” 温淮骋听见声音就放下了书:“没事,也不急这一会儿,你手没碰水吧。” 苏未屿抬起受伤的左手给他看了眼,纱布还是干燥的,的确没有沾着水。 “行,回房间吧,我先给你吹头。” “嗯?”苏未屿瞪圆了眼睛看向他,声音都微微变了调,“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什么可以,手伤了就别逞强,你这使劲不会痛啊?” 苏未屿想说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看着温淮骋的脸,还是决定闭嘴。 于是最后还是妥协,苏未屿认命地坐在床边,微微低头任由温淮骋为自己吹头发。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头皮上不时停留的指尖的温度,每一次发根与指腹摩擦的瞬间,都像有一阵电流穿入他的大脑,让他有一种身在云端,目眩神迷之感。 他几乎不受意志控制地想要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温暖。 有什么东西似乎将要破土而出,他本能感受到了危险,不敢再想。 直到两个人吹完头,关了灯,躺上床,苏未屿还有些回不来神。 “其实我该和你说句抱歉。” “什么?” “就班主任那件事。” 苏未屿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温淮骋侧躺着看向他,继续说:“但我不是抱歉他让我做的事情,我是想为我今天没有及时和你说清楚这件事而抱歉,不该让你带着疑惑过了大半天。我不希望你误会我和你做朋友只是因为完成班主任的任务,我是认真想和你做朋友的。” 苏未屿侧过身,仍然半掩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温淮骋:“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想和你做朋友?” 苏未屿眨了下眼睛,发现温淮骋真的总是可以很快理解自己没头没尾的问话。 “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的,我想,所以我做。” “你不怕失望吗?” “失望什么?” 苏未屿彻底躲进了被子里:“失望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也许并不合适做朋友,也许,我会伤害到你。” “为什么要这么想。” “我会打架,不爱说话。” 温淮骋撑起身子,俯向前轻轻拉下盖在苏未屿脸上的被子,只觉得他还真像一只小蜗牛,一紧张就躲进壳里:“我觉得你很好,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坏,而且,我看你其实也挺爱说话的,只是可能还没有遇到愿意听你说话的人。” 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落在温淮骋的脸上,柔和而安宁。 “我愿意做听你说话的人,苏未屿,胆子大一点,别怕和别人做朋友,交朋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温淮骋替他把被子掖好才躺回自己的位置:“很晚了,睡觉吧。晚安,苏未屿。”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闭着眼睛的侧脸,轻声道:“晚安。” 八岁以后再也没有和别人共睡一张床的苏未屿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望着温淮骋的侧脸清醒一晚上,然而只是几个呼吸间,他便已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16章 苏未屿是被拉开窗帘后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阳光唤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温淮骋站在窗前,给拉开的窗帘系带。 身体醒了,意识却还没完全复苏,他盯着温淮骋,还当自己又梦到了温淮骋,于是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醒了?起床吧,我买了早饭,吃完早饭起来背书。”温淮骋系了个简单的结,转身见苏未屿醒了后说。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清楚响起,苏未屿才算是彻底清醒了,意识到这不是梦。 所以昨天晚上,他竟然真的在身边躺着别人的情况下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格外好。 温淮骋见他仍躺着不动,走上前双手撑住床沿:“你要再不起我可要掀被子了。” 见状苏未屿连忙从床上坐起,抬手揉了揉眼睛:“我起了。” 温淮骋这才满意地从床边离开:“今天的任务是背两组单词,再做两篇完型和四篇阅读,最后再写一篇命题作文,争取一个上午完成。” “……”苏未屿险些再次倒回被窝里。 等苏未屿洗漱完毕走到餐桌前,就见温淮骋正在专注地剥着鸡蛋壳,旁边的手机正自动播放着英文bbc广播,苏未屿一句也没有听懂,默默地坐到旁边,温淮骋买的早饭样式挺丰富,小笼包、豆浆油条,甚至还有一份白粥,大都是巷子口摆卖的那些,苏未屿挑了那碗白粥吃,粥旁还有个小碟,放了一些酱黄瓜和酸辣萝卜粒。 温淮骋剥干净最后一片蛋壳,然后递给苏未屿。 第25章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温淮骋说。 苏未屿接过鸡蛋说了句谢谢,又回:“大蒜吧。” 温淮骋点点头:“巧了,我也不喜欢大蒜,总觉得生大蒜的味儿可冲,不过我还挺喜欢腌蒜头的,酸酸的没什么蒜味。” 苏未屿咬了一口蛋,听着温淮骋这话差点给笑噎着,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听到温淮骋和人讨论大蒜和腌蒜头的话题,简直是眼见着神仙下了凡,让人大开眼界。 温淮骋见他呛着,忙递过去一杯水,又伸手在他背后替他顺气:“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成这样,你这笑点还挺离奇。” 苏未屿借着一口水把嘴里的蛋黄咽下去,嘴角还有一点没收的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听你讲这个。” 温淮骋端起碗喝了口豆浆:“这有什么奇怪,别把我想得太夸张了。” “哦。”苏未屿吃完最后一口蛋,“你怎么突然问我忌口?” “你下午和晚上是不是要去兼职吗,之前你说你这个月只有周日一点以后有空来着?”温淮骋问。 “嗯,有个24小时的便利店收银工作,我下午五点过去做到晚上十一点。”苏未屿说。 温淮骋皱了皱眉:“这么晚。” “这个月就两周了,下个月就不做这个了,我只是临时做几天。”苏未屿低头喝粥,悄悄抬眼看了看温淮骋,结果被抓个正着。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自己的打算,但是你要保重身体。”温淮骋说,“那周日早上也有工作吗?” 苏未屿暗暗松了口气,他实在很怕温淮骋来一句“要是没钱我可以借你”这样的话,但是还好并没有:“周日上午有个商场的站岗工作,大概做到十二点。” 温淮骋往他旁边空了半边出来的小碟上放了个小笼包:“哪个商场?” “就,东道路那边的商业中心。” 温淮骋闻言挑了挑眉毛,看向他:“晨悦广场?” “嗯。” “巧了。”温淮骋笑了笑,“那么近倒是省事了。” 云里雾里的苏未屿:“嗯?” “我想带你去我家吃个饭,到时候给你发个地址,你下班后直接过来,或者我来接你?” “啊?”苏未屿庆幸自己已经吃完了刚才那个蛋,不然他确定自己一定会再次噎着。 “吃完饭刚好我再检查一下最近背的单词,然后再给你找张基础卷子,做完了喊陈述他们一起回学校。”温淮骋倒是不意外苏未屿的表现,只是微笑着等他说话。 苏未屿垂下眼,夹起那个小笼包塞进嘴里,边嚼边想该怎么回复温淮骋。 从小到大,苏未屿从来没去过朋友家做客,他根本不知道去了以后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温淮骋笑着叹了口气:“你是在紧张吗?别紧张,我爸妈周末晚上才回家,家里明天就我和我妹,还有两只猫,你不想去看看芒果吗?” 芒果,那只小橘猫。 苏未屿动摇了,吃完一整个小笼包后,犹豫着点点头。 吃完早饭,苏未屿在温淮骋的监督下艰难地完成了学习任务,尽管最后的准确率依然差强人意,但温淮骋好脾气地没有说什么,还反过来安慰苏未屿,说只是刚开始,后面会慢慢好起来,让苏未屿相信他的辅导水平。 午饭两个人一起去外面吃了馄饨,吃完后温淮骋说要去外婆家把妹妹接回家,便打车回去了。 尽管早上苏未屿看上去答应得十分勉强,但当他站在收银台前,看着没什么人进出的便利店开始觉得时间漫长时,他就知道,他已经开始在期待明天的赴约了。 也因此,周日中午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且枯燥。 他迫切地希望,下一次睁眼时他已经站在苏未屿家的门前了。而上一次有这样的心情还是在苏未屿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春秋。 这种满怀期待的心情,让他有些焦虑,但更多地是欣喜。 把临时工作牌摘下来还给工作人员后,苏未屿去寄包处拿回自己的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他的课本和作业,以及一件校服外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摸出来看了眼,是温淮骋给他发的地址。 苏未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拎着袋子快步走出了商场,脚步是难得的轻快。 温淮骋的家就在这个商场对面的小区里,小区很大,环境也很好,走进去不远还能看到一个非常大的健身公园,公园隔壁还有一个隔开的篮球场和网球场。 苏未屿顺着导航来到最里面的独幢别墅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其中一幢前等他的温淮骋。 “这。”温淮骋冲他招了招手。 苏未屿走过去,拎着袋子的手紧了紧,但还没想好说什么,便被温淮骋拉着进了门。 进了门是个小前院,种了不少苏未屿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还有个两三平的小池,池里游着几尾锦鲤。池边安了个小秋千,旁边支了个小桌,上面摊着几本漫画书,瞅着封面上几个大大的拼音,苏未屿猜该是温淮骋妹妹的。 进了屋子,倒是没有电视剧上演的那些豪门富家金碧辉煌式的装修,挺简单的,大是真的大,够宽敞,但因为堆了不少小孩儿的玩意儿,倒也不显得空,多了不少人气儿。 温淮骋带着他在门口换好鞋,走到客厅,就见一只暖黄色的小橘猫扑了过来,扒拉着他的裤子窜到了他怀里。 第26章 “喏,是不是看着胖了点,小家伙能吃的很,还粘人。”温淮骋作势颠了颠怀里的芒果,往苏未屿那边凑。 苏未屿探过身,和芒果大眼瞪着小眼。 “噗嗤,你干嘛呢?上手摸摸?它很乖,不会挠你的。”温淮骋说着,干脆一只手抱猫,一只手过来握苏未屿的没受伤的手,把他的手带到小猫身上。 芒果的确很乖,并没有对苏未屿的触碰有所抵触,反而好奇地抬头往他手心里拱了拱。 苏未屿感受着手心里攒动着的毛茸茸的猫脑袋,觉得很奇妙,顺着它的猫撸了几把,觉得方才有些低落的心情又愉悦起来。 还打算摸一下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上有东西,他低下头,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一双蓝色水晶似的眼睛圆而透亮,这会儿就歪着小脑袋坐在苏未屿脚边,拿着爪子挠苏未屿的裤脚。 “奇了怪了,你是不是什么招猫体质啊,我们小奶糖除了我妹和我妈,可是谁都不理的,上一回儿江凯明想抱他,还被挠了一爪子。”温淮骋摸了摸芒果的背,笑道。 像是要证实这话似的,奶糖放下爪子后又用头蹭了蹭苏未屿的脚踝,软绵绵的毛蹭得他有些痒。 苏未屿当然不信什么招猫体质的说法,但对于奶糖的亲近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在温淮骋的目光鼓励下,他慢慢弯下腰,把手伸向奶糖,好在奶糖似乎真的还挺喜欢他,没也跟对付江凯明似的,给他一爪子,很给面子地主动跳进了他怀里。 苏未屿第一次抱猫,还颇有些紧张,又怕自己抱猫的姿势不对,反倒是奶糖适应得很,自己给自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还娇俏地甩了把蓬松的大尾巴。 “哥哥!”小女孩甜而娇憨地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温淮骋抱着猫走过去:“这是我妹妹,温淮暖,叫她小暖就行,小暖,这是哥哥的朋友,你可以喊他小屿哥哥。” 温淮暖怀里抱着个扎着白色丝带的糖果罐子,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马尾。 温淮暖比温淮骋小了整整十岁,上个月刚过了七岁的生日,马上就要上小学了。 “小鱼哥哥是小鱼儿变的吗?”温淮暖抱着糖果罐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两人跟前,仰着头看苏未屿。 苏未屿抱着奶糖半蹲下来,平视温淮暖。 他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人,更没有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不是哦。”但是这是温淮暖,“小屿,是海上小岛的意思。”一个长着一双和温淮骋一模一样的眼睛的孩子。 苏未屿看着她,不由自主就温柔起来。 第17章 温淮暖认真地对着苏未屿点了点头:“那就是小岛哥哥。”然后伸出小手带着苏未屿走到沙发上坐下,又探手摸了摸他怀里的奶糖。 苏未屿听着这个称呼哭笑不得,却也随她叫着,心想的确也是一个意思。 温淮暖在沙发上做好,就把怀里的糖果罐子转开,从里面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到苏未屿手里,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小岛哥哥吃糖。” “那我呢?”温淮骋坐到苏未屿旁边,把怀里的芒果放在一边,芒果便噌地一下跑到了一旁的猫爬架上。 温淮暖看了看糖果罐子里的存量,又抬头看了眼自家哥哥,可爱的小脸微微一皱,一副为难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勉强掏出了一颗放在温淮骋手心里:“只有一颗。” 温淮骋被这小丫头的偏心气笑了,把手心里的糖又放回了她的糖果罐子,顺便揉了揉她的头发:“心疼样。” 温淮暖得逞似的冲他甜甜一笑,又转头蹭到苏未屿身边和奶糖玩,没一会儿就把奶糖抱到了自己怀里,又拿着遥控器给自己开了电视看动画片。 苏未屿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一把大白兔奶糖,心里又软又暖,然后拿出一半分给温淮骋。 温淮骋毫无负担地接过了他的分享,小声道:“这小丫头也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花痴。” “噗。”苏未屿听着笑出声。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小动物和小朋友的感觉都很准的,奶糖和她都这么喜欢你,说明你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温淮骋拆开一颗奶糖扔进嘴里,冲他笑着说。 温柔吗?苏未屿看着温淮骋带着笑的眼睛,原来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吗? 明明前两天才见过自己打架的样子,这会儿却还是这么笃定地说他是个温柔的人。 苏未屿想,温淮骋自己才是一个绝顶温柔的人啊。 坐了一会儿,温淮骋就带着苏未屿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学习。 温淮骋的房间很宽敞,有间自带的浴室,还有一面放满了书的大书架,几乎占满了半面墙,以及一张宽敞的书桌。 见苏未屿目光落在书架上,温淮骋解释道:“本来是想给我在弄个书房,但我嫌麻烦就干脆放在了卧室里。” 苏未屿走到书架前,看到其中一排上有个相框,看样子是温淮骋初三毕业的照片。 “有想看的书吗?” 苏未屿从相框上移开视线,看到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指了指它,问:“这本可以借我吗?” 温淮骋抽出了那本书给他:“巧了,我也喜欢这本,送你吧,我刚好有两本,说着指了指床头,果然放着一本刚拆封的,只不过和他递给苏未屿的这本封面不同。 第27章 苏未屿接过书,摸着书脊,接受了这份礼物,心里想着改日也该回个礼。 过了这个小插曲,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学习的状态,直到快到饭点才收拾了东西下楼。 温淮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剥开分了他一半:“今天我们家阿姨请了半天假,得晚上才回来,所以晚饭得委屈你吃我做的了。” “哥哥我要吃糖醋排骨!”温淮暖眼睛还盯着电视里的海绵宝宝,半转头冲温淮骋喊道。 “知道了,看海绵宝宝耳朵还分心。”温淮暖闻声转过脸对他做了个鬼脸,温淮骋懒得理她,转过头又问苏未屿,“你呢,有什么想吃的吗?” 苏未屿除了不吃大蒜没什么挑食,但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都行,你什么都会做?” 温淮骋拿出手机打开跑腿软件,点到超市购菜页面:“不会的我可以查攻略。” “……”该怎么说,不愧是学霸,还能现学现做的。 苏未屿默默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心想无论一会儿多难吃都得给个面子吃完了。 但事实证明,学霸的学习能力毋庸置疑。 当看到端出来的成品样子后,苏未屿就知道,自己的预防针白打了。 味道出奇的好。 “好吃吗?”温淮骋给温淮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碗里,又给苏未屿夹了一块。 “好吃。”苏未屿点头。 温淮骋又给苏未屿舀了一碗排骨汤晾着:“我们全家都爱吃这个,我的厨艺都是继承了我爸的。” “爸爸做的酸,哥哥做的甜。”埋头啃骨头的温淮暖抬起头补充道。 温淮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对苏未屿解释道:“因为我妈喜欢酸口的,所以我爸做得酸大于甜,不过,我和小暖的话比较喜欢偏甜一些的。” 怪不得食堂的糖醋里脊怎么都吃不腻,苏未屿心想。 原来他喜欢吃甜的。 好巧,苏未屿也更喜欢吃甜的。 吃完饭后苏未屿和温淮骋收拾厨房,温淮暖则在客厅继续抱着猫看她的海绵宝宝。 “等会儿我们出去,小暖一个人待在家里吗?”苏未屿问。 温淮骋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打开开关:“田阿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我们出门几分钟就到家了,真有事的话小暖手上的手表能打电话发消息,不用担心。” 苏未屿放了心,把擦完台子的抹布递给温淮骋,他洗干净了后挂回原处。 两个人套上校服刚一出门,江凯明和陈述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在小区门口了。等苏未屿和温淮骋过去时,两个人见到苏未屿也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和他打了招呼就一起往车站走去。 到教室的时候离五点还差几分钟,但还有少数几个人每到,毕竟虽然规定了五点前返校,但晚自习六点才开始,只要晚自习不迟到,五点过再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几个人刚坐下,体育委员孙帅辉就拿着张单子凑上来,问大家对运动会项目的报名意向。 运动会在十月中下旬,也就下下个礼拜的事了。 “兄弟们救救急,报个名吧,明天就得交名单上去了。”孙帅辉高高壮壮的,剃着一头利落的寸头,额角处还有一抹旧疤,看着有些凶悍的样子,但说起话来却有些憨实,为人也爽朗热情。 看着没什么人填报项目的单子,温淮骋爽快地在跳高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帮江凯明在一百米栏写了名字,写完后却没直接还给孙帅辉,而是拍了拍苏未屿的肩膀:“你要不要也报一个。” 孙帅辉感激地看了眼温淮骋,又满怀期待地看向苏未屿,连带着江凯明也望向苏未屿。 “……”被这三重目光注视下,苏未屿接过了纸笔,扫了一下剩余的项目,然后在四百米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孙帅辉拿回纸笔对三个人抱了个拳:“感激三位对我班运动会的支持。” “……”江凯明看着他拿着单子奔向另一拨人,感慨:“终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今年运动会应该也是三天吧,那就是三天的无作业假期啊。” 温淮骋笑道:“清醒点,无作业还是不要想了。” 江凯明幽怨地看了眼温淮骋,愤愤回道:“想想还不行吗?这万一呢?” “没有万一,运动会后面就是联考,不赶时间缩水成两天运动会就谢天谢地吧。”温淮骋说。 江凯明彻底放弃幻想,长叹一口气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午做的那张卷子,一会儿你晚读的时候记得把里面的完型填空进去读几遍。”温淮骋又对苏未屿说。 “嗯。”苏未屿点点头转了回去。 第18章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带着同学们做了热身操后就解散了队伍,让各自去活动,而一些运动会报了特殊项目如铅球和三级跳的同学则被喊去接受指导。 温淮骋被孙帅辉拉着一起去和隔壁班的一起踢足球,于是喊江凯明先带着苏未屿去跑一下四百米。 高一的时候江凯明跑过一次四百米,还进决赛拿了第三的名次,而前两名则都是学校的体育生。 “四百米吧,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既要速度又要耐力,但基本上是一直保持在一个冲刺的状态里的。所以很多人往往开头就用完了体力,到后面就没了力气再做冲刺。”江凯明站在跑道前带着苏未屿又做了一会儿热身。 第28章 “不过咱也不是啥专业比赛,跑完并且不摔就ok。”转了转脚腕手腕,江凯明又转了转脖子。 “……”苏未屿的确没跑过四百米,但自觉自己的体质还不至于跑个步把自己摔了。 “好了,你跟着我跑个四百试试,速度上尽量跟紧我。”江凯明说。 “好的。”苏未屿弯腰确认了一下鞋带是否拉紧,而后回答。 “行,我数三二一开始。三、二、一。” 话音落下,两个人共同起跑,各自顺着自己的那条跑道往前冲去,出乎江凯明预料的是,苏未屿一直紧紧跟着他,并没有被拉开距离甩在身后。他起了点好胜心,没再把这当做一次练习,在还剩小半圈时开始做最后的冲刺。 在草坪上踢球的温淮骋注意到两人跑过身边,因为急速的奔跑,气流涌动掀起了苏未屿的刘海,露出了干净漂亮的额头。很多人在跑步的时候都会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带动脸部的脂肪颤动显得面部表情狰狞,但苏未屿没有,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此刻迎着夕阳的余晖,整个人肆意而帅气。 他看得出神,直到场上的队友喊了他的名字让他接球才回过神。 当苏未屿超过江凯明率先跑到终点后,江凯明不得不承认自己轻敌了。 “你可以啊。”江凯明缓冲了一会儿,喘着气走到苏未屿身旁,“原来你跑那么快呐,啧,还好去年你没参加,不然我这第三可是要保不住了。” 苏未屿对江凯明的夸奖感到受用,于是毫不吝啬地笑了笑:“谢谢夸奖。” 江凯明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苏未屿竟然笑了,而后便迅速反应过来,大力拍了拍苏未屿的肩膀,欣慰道:“对嘛,这会儿还有点样儿,你之前老闷着,我和陈述都不敢和你说话,开朗一点,开朗一点,都是朋友了。” 苏未屿还有些不适应这类肢体接触,但却不再感觉反感。他很感激江凯明的直白和接纳,于是冲他点点头,主动提出了去给他和温淮骋买水。 江凯明也不和他客气,先一步跑到温淮骋那边,准备加入他们的足球赛。 苏未屿走进小卖铺的时候,正好撞见单月吃着雪糕出来。 单月咬了口雪糕,“嘶嘶”吸了口气,等雪糕凉过了劲化开后抬头看到了苏未屿:“苏未屿。” “有事吗?”苏未屿停步看着眼前小个子的女生,愣了几秒才认出这是自己班的副班长单月。 单月摆摆手:“没事呀,打个招呼嘛,你来买水吗?” “嗯。”苏未屿应了声。 “好的好的,那你去买吧,我先走了,拜拜。”单月扑闪着大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苏未屿,然后挥挥手和他道别。 “再见……”不知道为什么,苏未屿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买完水付了钱,苏未屿回到操场上,正好看到温淮骋从对方队员脚下抢下球,然后带着球往对方球门跑,对面跑上几个人想要拦住他,奈何他速度太快,还没追上就被他一个球踢进了球门。 苏未屿见过温淮骋打篮球,却是第一次见他踢足球,但无论是篮球还是足球,他总是人群里面最吸引他目光的那一个。 “温淮骋。”他不自觉地就喊出了这个名字,球场上刚刚进球的少年从欢呼和赞美声里回过头,发丝甩落几滴汗水,在落日的光辉下闪烁出迷人的光影,那双透亮的眼睛直直望向他。 那一瞬间,有一束光箭穿过了他的心脏。 一起吃完饭后回到教室里,温淮骋被单月叫了出去,一起的还有文娱委员邹尔盈和体育委员孙帅辉。几个人去了空教室讨论了半天,回来后便宣布一会儿的自修课前半节课开个小班会。 江凯明见温淮骋回来,拉着椅子凑上前问:“干啥去了?” “没干嘛,讲了一下入场式的设计,然后得投个票。”温淮骋说着看了眼坐在前面低头背单词的苏未屿。 “有讲要干嘛吗?好玩不?这可是高三前最后一次能有入场式设计的运动会了。”江凯明打破砂锅问到底。 芜城一中一向对高三学习抓得严,运动会是不允许高三浪费时间在入场式上面的,所以普遍每一年运动会上,高二都是入场式花样最多的年级。况且,入场式是到时候评班级精神风貌奖的一个重要环节。 温淮骋回想了刚刚单月提的建议,没忍住露出点笑:“一会儿就知道了,还挺有意思的。” 江凯明见状便知这会儿肯定是要玩大的了,立马兴奋起来,一双眼睛放光似的看着温淮骋:“真不透露一下?该不会是什么现场花式跳绳耍杂技吧,唔,这个也还行,但我跳绳不会啥花样。” 温淮骋推开江凯明靠近的脑袋,指了指前面的挂钟:“就要打铃了。” 说完,上课铃便给面子的响了起来。 教室里一下安静不少,温淮骋从抽屉抽了本空白的草稿本,拿着笔起身走到讲台旁,站在单月旁边撕纸做一会儿匿名投票的小纸条。 单月清了清嗓子:“大家听我说一下,是这样的,运动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几个班干部刚刚一起想了下入场式,想到一个比较有意思而且有意义的方案,想看看大家是什么态度,一会儿我说完会给大家发纸条,同意地打个勾,不同意地画个叉。如果最后没有通过,那我们就进行十分钟的自由发言,大家可以举手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方案,我们再进行投票统计。” 第29章 单月说完这话,下面就开始了窸窸窣窣的聊天声,显然大家都对这次入场式非常期待。 “我们的想法是,我们以打破性别的刻板印象为主题,用行动来表达我们对于平等和自由的呼唤。所以在服装上,我们想让男生穿女装,女生穿男装,大体阵容服装会选择英式校服风格,然后我们还需要四个领队人和两个乐器演奏人,领队暂定是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男生穿婚纱,女生穿西装,乐器演奏的话,报名参加。”单月话刚讲到这里,台下一片哗然,讨论的音量一下子上去了,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并不是很反感,一眼望去都十分兴奋。 温淮骋只好拍了拍讲台桌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听单月把话讲完。 “这是服装安排,然后我们的主席台展示设计是,两两结对一起跟着音乐跳舞,跳完后行礼离开,舞蹈不会很难,只有几个动作,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单月说。 赵丹平第一个举起手:“跳舞的话是男生和男生跳,女生和女生跳,还是男生和女生跳啊?” 单月笑了笑:“就我们班这个情况也做不到男女1:1呀,到时候应该会根据身高和队列进行匹配。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丹平摇摇头坐下了,其他人也没再举手。 “行,那我们现在先对这个方案进行投票。”温淮骋拿着撕好的小纸条和单月一人一半往下面传分。 苏未屿拿到纸条后,想到刚刚单月讲话时温淮骋站在旁边安静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个勾,他私心有一些想看温淮骋穿裙子的样子。 等大家都写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收票。温淮骋计票,单月唱票。 “同意一票,同意两票,同意三票,反对一票……” 等所有的票都计完,出乎单月的意料,同意以绝对的压倒性票数占了上风,连温淮骋看到票数差距,也有些意外,毕竟这是一个以男生占比更高的理科班。 单月显然很高兴,连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几分:“看来大家都很赞同我们的方案,那么我们现在就定下这个方案了,服装这边我们班干部会进行挑选和购买,到时候图片会发在群里,大家有什么建议也可以再找我们提。最后就是,有没有人想主动当领队的?我们现在暂定是体委举牌入场,班长和文娱委员各自当一个男生和女生的领队,所以我们还缺两个人。” 这话一出,下面倒是安静了不少,毕竟是要站在最前面的牌面,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底气。 女生里大家倒是非常一致推荐了语文课代表戴琳,她身高和单月差得不多,人也长得漂亮,的确很合适。 到了男生这里就有些犯愁了,毕竟要穿着婚纱还得站在校草级别的温淮骋身边,委实需要一点勇气。 苏未屿下午在小卖铺见到单月时感受到的预感此刻隐隐成真,他尴尬地发现单月的眼神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眼里满是期待和兴奋,不仅如此,连左右也不知道何时投来了好几束打量的目光。 “苏未屿,你愿意和班长一起做我们班的领队吗?”单月开口了。 第19章 一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未屿身上,期待的,好奇的,甚至还有以往不曾仔细看过他模样的人的惊艳目光。大家很快便理解了为什么单月会点名苏未屿,的确,整个班里也许只有苏未屿的身高和模样能够和温淮骋打个对台了。 苏未屿有些懵,于是面上便愈发没有表情,倒看上去有些冷漠,但温淮骋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只是一下子被那么多人盯着有些紧张了。 温淮骋叹了口气,清清嗓子开口:“没事的,如果不愿意……” “我愿意的。”苏未屿打断道。 “哇喔~我愿意~”一旁的江凯明看热闹地应和了一句。 一时班里便突然因着一句“我愿意”开始起哄,各种声色声调的“我愿意”此起彼伏,听得苏未屿尴尬地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和脸。 好在单月及时敲桌,回归正题:“好的,那么我们几个领队就这么定了,演奏的同学一会儿下课来找我报名。” 温淮骋回到座位上,看着苏未屿低头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低声笑了笑,趁别人不注意,往他桌上放了颗奶糖。 定下了入场式后就要开始排练,除了设计好的舞蹈展示,还得练队列整齐度。于是周二的体育课自然就成为了大家的排练课。 这节体育课,十五班与十四班是一起上的,巧的是今日十四班的体育老师请了假,于是训练两个班级阵队练习的任务就都交给了十五班的体育老师毛远林。 陈述隔着人群对温淮骋和江凯明招了招手,刚想过来就被旁边的女生拉进了自己班队伍里排队。 江凯明大笑道:“陈述也算是遇到了克星,看他那蔫蔫的样子,哈哈哈。” 但很快江凯明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毛远林排好十四班的队列后就转身走到了十五班这边,原本散乱的学生们,很快就老老实实地排成了四排。 操场上还有其他两个班也在练队列,但看校服都是高一的。芜城一中三个年级校服各不相同,每个年级都有属于自己年级的三套校服,以此区分。 因为是特殊领队,所以苏未屿和温淮骋并不需要跟着方队走步练习,毕竟到时候穿着婚纱高跟鞋走路,能不摔倒就很不错了,不能指望他们还能走个正步什么的。于是两个人只是在队伍前跟着举牌领队熟悉走步速度。两个女生领队走在他们前面,左右是两个选出来的萨克斯演奏手。 第30章 “我们真的要穿高跟鞋走吗?”苏未屿轻声地问身边的温淮骋。 温淮骋无奈地点点头:“没办法,单月说穿着婚纱配运动鞋破坏氛围。” “……”苏未屿哑然。 “没事,她说了,不会挑很高的跟,高了她也怕我们走不起路。”温淮骋说。 苏未屿听到这话多少松了口气,又问:“你会紧张吗?” “紧张什么?穿女装吗?还好吧,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而且我觉得她的想法挺好的,没有谁规定了一个人必须是什么样子的,女生可以喜欢所谓男生喜欢的东西,穿男装,男生当然也可以喜欢那些所谓女生喜欢的东西,穿裙子。这个世界那么宽广,人心也该更包容不是吗?”温淮骋说到这里,侧头冲苏未屿温柔地笑了笑,“如果这么做,可以给那些不敢表达自己喜好的人一些勇气去做自己,何乐而不为?” 的确,穿女装并不是什么应该羞耻的事情,令人去感到羞耻的,是那些加诸在服装上的固化标签。这种标签已然僵化,它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偏见。 他不该因为这种偏见而自觉羞耻,想到这里,他心底原本有的那一丝抗拒也完全消散去。 方阵走步只练了半节课,剩下半节课两个班各自活动,温淮骋和单月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大家去体育馆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舞步。 等到了体育馆里,单月不知道从那掏出了个小型收音机似的播放器,按下开关就开始放音乐。舞蹈是邹尔盈和单月一起编的,考虑到班里男生居多,都是一些简单的动作,在苏未屿看来,那就是前进后退加转圈。 然而看着简单,真的做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一群男生迫不及待两两结对,牵手抱腰跟着音乐胡乱动作起来,场面一时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苏未屿看着眼前大家颇具喜感的一些舞蹈动作,一时也没忍住笑。 几个女生一边吐槽没眼看,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待终于笑够了,单月才关了音乐,让大家停下来再仔细看看两个女领队邹尔盈和戴琳的动作,然后按原本队列组队,每队前后一米距离,让跟着邹尔盈她们一个一个动作学。 温淮骋和苏未屿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相顾一笑,温淮骋做了一个绅士礼,将手伸向苏未屿:“来吧。” 苏未屿把手放在温淮骋手上的一瞬间,整个人被往前一带,温淮骋顺势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后,带着他做好起始动作,同时又贴心地避开了他手上的伤。 苏未屿能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温淮骋的温度,温淮骋的体温似乎比他要高一些,握着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 音乐随之响起,女领队们一边跳舞一边为大家数着节拍,苏未屿实在没跳过舞,时不时就想侧头看一眼领队的动作以确定自己的动作没有出错,但恰恰是这样,使得他总是跟不上温淮骋的步子,一不小心就要踩到对方。 “对不起。”苏未屿再一次踩上了温淮骋的脚背,低着头尴尬地道歉。 “没关系。”音乐节奏渐快,“你不用去看她们,跟着我的动作就行,很简单的。心里默数拍子,我往前你就往后,记住这组的顺序,后面一直重复就可以,转圈的时候动作放开,最后一个转圈回靠的时候,胆子大一点,不要害怕,我会接住你的。” 此时音乐进入第一个小高潮,迎来第一个转圈,苏未屿记着温淮骋的话,在往外转的时候打开身体,又在下一个节拍时被拉回温淮骋的身前。前进,后退,他跟随着温淮骋的节奏,一点点熟悉起舞步动作,直到最后一个节拍,他在音乐高扬的那一刻再次转出,他展开手臂又在下一秒收回,转步向温淮骋靠去。 就如温淮骋所保证的,他被紧紧揽入温淮骋的怀里,往后靠去的那一刹那,他不自主地抬起头,就看到温淮骋弯腰贴近的脸,和那双透过空气的微尘,望进他的心底的眼睛。 “做得很好。”温淮骋嘴角缀着笑意,在音乐停止后放开他,收回手的那一刻,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仿佛指尖还遗留着几分肌肤相触时的感觉。 苏未屿闪躲着目光,莫名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微妙,正想说点什么打断,隔壁江凯明愁眉苦脸地先叫唤起来:“要了老命了,大哥,你这几分钟舞踩了我不下十脚了。” 江凯明的搭档是赵丹平,此刻红了一张小脸,反复向江凯明保证道:“下次一定不会了,你相信我!” “这句话我刚刚好像听他讲了好几次。”苏未屿听乐了,轻声说。 温淮骋隐约觉得刚刚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却如何也再捕捉不到那瞬间闪过的思绪,被江凯明这么一打断,索性放弃了:“我们再练一会儿吧。” 一群人又跟着音乐练了两回,在单月和邹尔盈的逐一动作指导下,下课前大家勉强算是都能完整地跳下来了,单月和邹尔盈欣慰地夸奖了一下大伙儿,便宣布了队伍解散。 “苏未屿你等一下。”走过人群,单月叫住了苏未屿。 苏未屿停下步子转身,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和尔盈这几天在看服装,你和班长晚点方便发一下衣服尺码给我吗?我需要早点和那边店长定下款式和尺码让他先寄过来试试尺寸,万一到时候不合适也来得及改。”单月做事情一向条理清楚,喜欢把所有事情提前做好为突发情况做风险准备,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班干部开会时温淮骋会提出让单月来负责这次入场式的主要工作的原因。 第31章 苏未屿自然没问题,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单月为何不直接问身边的温淮骋要,而向并不熟悉的自己要。 但他还是点点头:“好的,那一会儿回去我们写好给你。” “谢啦。”单月比了个ok手势,说完就转身走了。 苏未屿转头看向温淮骋:“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我。” 温淮骋皱起眉:“她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苏未屿一时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高一开学没多久他就因为和校外的人打架被处分了,处分声明还在公告栏里贴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原本就还没能熟悉起来的同学这下子更是对他避之不及,再加上他也不是个会解释的人,便默认了自己在别人眼里坏人的形象,乃至后来在大考试里考了高分,大家都更相信这是他抄来的成绩。 他原本以为高中会是新的开始,但原来只是噩梦的延续。 “因为你高一拿了一次打架处分?”温淮骋叹了口气,拉着他走到一旁没人的地方,“每年都会有人因为打架上芜城中学的公告栏,但真的有人会一直去记住这些,并因为这个完全否定一个人吗?也许会有,但你得相信,更多人会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可能大家并不是怕你而选择不靠近你,而是因为你向大家发出了‘别靠近我’这样的信号,让大家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你,认识真正的你。” 温淮骋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倾身抱了抱他:“你那天和小暖说你是海上的小岛,但是苏未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一座真正的孤岛,一部分人的态度和选择不能代表所有人,总有人会愿意选择靠近你,认识你,了解你,然后和你成为朋友,或者爱人,你要试着为这样的人,打开自己的心。” 第20章 苏未屿闭上眼睛,把额头轻轻靠在温淮骋的肩上,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坚定地告诉他,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人来爱他。 “不是普通的打架处分。”苏未屿低声道。 “嗯?”温淮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想讲给我听吗?” 也许是这个拥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又也许是因为温淮骋的话让他真的想要试着去推开心里的门,他退后了一步,走到不远处的台阶上坐下。 温淮骋跟着走到他面前,却没有坐在他身边,而是与他面对面蹲下。 “说说?” 苏未屿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咬了咬嘴唇,艰难地说:“和我打的那人进了医院,然后我被拘留了一周。” 温淮骋愣了一瞬却很快掩去眼里的讶然,他的确没想到那次打架结果这么严重,这事的确不是小事。但学校里不少人应该只是听说了他把人打进医院的事,毕竟拘留这事要是传出来对学校方面影响也不好,大概率是被校方压下来了。但一周没来上学,在同班同学的眼里,可猜测的理由可就太多了。温淮骋回想起自己高一上半年有一次外地竞赛培训了两周没回学校,也许是那时候的事情。至于后来申辉找他关心苏未屿,却没有详细提这件事,大概也是怕自己心里有芥蒂。 “为什么打他,他找你麻烦了?”温淮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足够温和,以让苏未屿能不那么紧张。 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暗暗握紧,苏未屿能感受到自己指甲嵌入掌心带来的刺痛感,手背上的上也因为用力而隐隐犯痛,温淮骋注意到了,抬起手搭在他的手上:“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苏未屿摇摇头,松开了手:“那个人叫戴珲,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现在在浦晨职高,我们有点过节,那次碰上起了冲突,他们人多,还拿了刀,打着打着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刀刺到了戴辉的肚子上,我就在他旁边,他们都说是我刺的,但是真的不是我。” 温淮骋在听到“拿了刀”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背脊微凉,莫名产生了一些后怕,他抬手摸了摸苏未屿的头发:“我相信不是你。”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仿佛他是荒海里救他免于溺水的一截浮木:“但刀刺得位置很巧,没伤到要害,所以最后拘留了我一周,赔了医药费,这事就这么结了。” 其实当时戴珲的父母是打算闹到学校,让学校开除苏未屿的,但被尾狼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拦下了,苏未屿猜大概是额外赔了些钱,但尾狼没告诉他,只让他别再管这事,回学校老实读书。 这是他欠尾狼的第二个人情债。 尽管他主观上并不想麻烦他,但客观上他无能为力。 “既然不是你,那就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情烦恼了,就把那当做一次意外,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别再困在里面。” 有那么一瞬间,苏未屿以为温淮骋知道了他的一切过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看着温淮骋的眼睛,很清楚,温淮骋只是就这件事而论,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很想告诉温淮骋,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事实上,这件事对他来说对比那些真正的黑色的记忆根本不值一提,那一次打架,只不过是一次对他妄想抛弃过去一切逃亡的警醒,告诉他,他永远不能摆脱那些过往留下的印记。 可他不能说,他害怕他说了,温淮骋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用畏惧和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接受了这份安慰。 周四最后一节课是高二年级的活动课,各班例行到操场集合后,集体跑完两圈便散开各自活动,说是各自活动,但其实并没有人监督运动,不少住校生都赶着这个空闲回寝室洗头洗澡或者直奔食堂享受难得无须排队的快乐。放眼望去,只有操场上和篮球场上还留着一些人,或跑步减肥,或打篮球,或练方阵和入场式。 第32章 十五班解散前,单月喊住了温淮骋和苏未屿,说是衣服到了,让两人跟她去活动室试试衣服。 单月说的活动室在综合楼三楼,是平常做一些班会活动的场所。 三个人先去门卫处取了衣服,然后直奔活动室。等到了活动室,拆了塑封,同样是蓬松裙摆加流苏挂饰,一件是吊带缀花抹胸,一件是挂脖露背,后边还搁着两片大概是赠品的白纱,温淮骋和苏未屿相顾一震,虽然有所准备,但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猛。 “咳咳,这是我们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绝对好看又吸睛。”单月举着婚纱,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眼睛里却是藏不住地激动。 “……额,就在这里试吗?”苏未屿看了眼四周,除了桌椅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多的遮挡。 单月见两个人都没有生气的样子,默默松了口气,把自己手上的婚纱往苏未屿怀里一塞,然后殷勤地跑到窗边拉上窗帘,再走到门外,整组动作一气呵成。 “你们俩在里面试,试好了喊我们,要是真不行也可以再换的。”说完“砰”地一声替他们关上了门。 “……”苏未屿刚想喊住她,转头看向温淮骋,却看到温淮骋正拿着手里那件婚纱往自己身上比对。 “你,想要哪一件?”温淮骋举起自己手上那件吊带问。 好吧,苏未屿叹了口气,接受了即将要穿上婚纱的事实:“你先选吧。” “那我就我手上这件吧。”温淮骋扯了扯肩带上的小白花,没忍住笑了。 苏未屿也跟着笑了笑,然而抖开自己手上这件,很快笑容便挂不住了。尤其是看着温淮骋就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你,就直接脱了?”苏未屿没控制住调,起得有些高。 温淮骋讶然:“不然呢,这就我们俩,就脱上半身就行,下面穿着应该问题不大吧。” 说完已经把外套脱下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抬手就要脱里面的短袖。 苏未屿顾不上害羞,攥了攥裙子边,手心密密麻麻地开始出汗。 他不敢在温淮骋面前脱衣服,倒不是为别的,只是他不敢保证,这么当面换衣服,他手上的那些疤会瞒过温淮骋的眼睛,到时候再想蒙混过关可不容易。 来的时候他原本打算的是,找个借口把衣服带走回去换,到时候正式上场就借口受了伤往手臂上绑几圈绷带。没想到单月这个急性子,他话还没说完就跑出去了。 “那个,能不能,你换好了出去等我。”苏未屿纠结着,还是开口道。 亏得是温淮骋并没有多想,只当他实在害羞在人前脱衣服,点了点头,继续脱衣服的动作,苏未屿没好意思盯着,转过头看墙。 “我好了,那我先出去等你。”温淮骋深吸一口气拉上侧腰的拉链,又扯了扯两边的肩带,把花调正。 苏未屿这才转过头,又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 温淮骋身高有186,肩宽腰窄,平常穿着校服看不出来,这会儿脱了后,胳膊上的肌肉匀称而不夸张,但配上那透明白加珍珠点缀的小白花,实在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喜感。 “噗哈哈哈哈哈”苏未屿忍俊不禁,一时倒把刚刚的窘迫忘了。 温淮骋倒是大大方方,还扯了扯蓬松的裙摆:“看来喜剧效果还不错?” “大概是可以成为全场焦点的。”苏未屿难得调了个皮,听得温淮骋眉毛微挑。 “行吧,那你换着,我在外面和她们一起等你。”温淮骋说完俯身把裙摆提起来,开门出去。 果然,他一出门苏未屿就听到了单月的惊呼和笑声,显然她也没料到这效果如此出奇。 苏未屿趁着他们在外面说笑的功夫,赶紧脱了外套,他里面穿的却并不是学校的夏季校服,而是一件白色的长袖,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他的身体。 他盯着自己的左手臂看了眼,叹了口气,而后抓住衣服下摆将衣服脱下。 苏未屿比温淮骋矮了小半个头,身形瘦却并不单薄,算是精瘦型的,肌肉线条一眼看去并不明显,加上漂亮的直角肩和精致的锁骨,配上一他那出众的脸,恍惚里倒真还有些分不清性别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常年穿着长袖,身体接触阳光较少,他的肤色很白,也因此,左手小臂关节至手腕向上两指处的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刀疤也就显得更加明显而狰狞,就像是一条条蜿蜒交错的长虫,爬满了整个手臂。 他其实很清楚当时他不该答应做什么领队,穿什么婚纱,只要答应,手上的秘密必然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而任谁见到这一手臂的伤痕,都会知道,他是一个喜欢自虐的变态。 可是,看到那天温淮骋也带着期待的眼光看着他时,他还是决定,冒这一次险。 他仿佛能听到在换上那件婚纱时,他胸口处震荡着的心跳声。 而快递袋上那两片刚刚被他们所忽略的,作为赠品的白色头纱,在这个时候,让苏未屿松下一口气。 他拿过那两片婚纱,把它们各自缠绕在自己的两边小臂上,直到把小臂上的疤痕盖得严严实实地,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把手放在门把上,拧开。 第21章 门外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空气在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单月微睁双眼,一脸惊艳,温淮骋也愣在了原地,不自觉地抿了抿有些干的唇。 第33章 因着他身材纤瘦又高挑,穿着这一身婚纱竟是没有半分违和感。 苏未屿的这件挂脖婚纱是绑带式的,两指宽的绳带绕在修长白皙的颈后打了个简单的结,抹胸处有些低,苏未屿抬手提了提,手上的头纱意外地搭配,纤细的锁骨和微陷的颈窝则完全显露出来,他微微侧身相让两人进来,颈后的带子晃荡在背脊上,露出光洁细滑的后背和似蝴蝶翅膀的肩胛骨。 单月激动地捂住了嘴:“我的天,你也太好看了吧!救命,哇,这到时候你要是再戴个假发,绝对眼压全场啊!” 苏未屿险些被这话吓得呛着,忙摆手:“假发还是不要了。”说着还脸红了起来。 温淮骋难得觉得窘迫,竟一时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目光放在苏未屿哪更合适,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这样,一边又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 方才苏未屿还打趣他到时候会是全场焦点,要他说,苏未屿这个样子倒时候才是真正的焦点。 没人能抵御美的攻势,温淮骋难得中二地想。 “这真的行吗?”苏未屿提了提险些被自己踩到的裙摆问。 单月缓过劲来了,绕着苏未屿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嘴里赞美不停,说:“有什么不行的,绝了我和你说。” 苏未屿点点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温淮骋,却看到温淮骋的耳朵有些红:“你热吗?” 这话问得没道理,初秋季节穿成这样,委实说不得热,但看温淮骋的样子又的确挺热的。 温淮骋被这话问得尴尬地更不知道说啥,只好随口应着:“还行,我,我先进去把衣服换下来吧。”说完也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进了活动室就把门一关。 苏未屿纳着闷再转头看单月,却见单月突然安静地站着不动,低头盯着他的手臂。 他心里一紧张,不自觉把手背到了身后,单月见他动作,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抬起头对他笑道:“我觉得你这个设计挺好的,不过婚纱到时候我们得带在头上,我姐姐有一双用来配洛丽塔的白色蕾丝边手套,到时候用那个吧,她一米七,你应该能戴上。” 苏未屿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到他手上的疤,但听她这样说,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晚上在空教室补习英语,苏未屿看着温淮骋发了好几次呆,终于没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感觉下午以后就老不在状态。” 温淮骋听见苏未屿问他,身子一震,侧头看向他,又错开眼:“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苏未屿皱着眉放下笔:“可你今天都忘了抽我单词。” “额。”温淮骋抬手摸了摸耳朵,突然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就有点犯愣,没事,那我们现在开始。” 苏未屿犹疑地又看了他几眼,还是点点头,顺着他说的释义拿笔默出单词和拼写。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认真的侧脸,眨了眨眼睫,把脑子里浆糊似的思绪甩开,把注意力投到书本上。 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眼前总是闪过下午苏未屿打开那扇门出来时的模样,并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第一次产生一种茫然的无措感。 他直觉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运动会开幕式是上午八点正式开始,但要求各班七点半就在操场外的露天场地集合。于是苏未屿七点钟到校时,几个领队只剩下他还没换好衣服,温淮骋则坐在位置上接受女生们的发型加工,以及一群穿着齐膝小短裙的男生们的打趣。 苏未屿刚放下书包,还没来得及取笑正穿着小短裙在教室后面跳草裙舞的江凯明几句,就被单月推着去空教室换衣服。 走进空教室前,单月拉住了苏未屿的校服衣摆,让他弯腰,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说完,把一双白色蕾丝外缀的绸料手套递给他,又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未屿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倒是单月看他这幅紧张又局促的样子,笑着让他赶紧进去。 苏未屿抱着裙子点点头,进门换上,等换好了打开门时,单月还在外面等他。 “大小可以吗?”单月问。 苏未屿把换下来的校服校裤挂在一边手臂上,伸出空的那只给她看。 单月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白色的丝带,上前绑在手套上端:“这样手套就不容易滑下来了。” 等给他左右都绑好了,单月拍了拍手,直呼完美。 到了教室里,大家见到苏未屿,果然又是一阵惊呼,单月得意地看着坐到温淮骋旁边等待发型处理的苏未屿,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跑回座位拿出了自己的相机,在众人惊艳与夸张的叫喊里,拍下了那一瞬间正在对视而笑的温淮骋和苏未屿。 苏未屿觉得很奇妙,看着围在自己身边一个个或是夸赞或者带着好奇的同学,看着他们友善而澄澈的目光,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在一种令人愉快的热闹之中,而不是旁观者,更不是被排外的异类。 单月拿着相机又给后面江凯明和赵丹平一起跳草裙舞的样子拍了几张照片,被他们逗得“咯咯”,又转头给正在替温淮骋和苏未屿装头纱的邹尔盈和戴琳拍照。 第34章 邹尔盈顺势在两人头顶比了个耶,就像是他们一人长了一只兔耳朵,孙帅辉举着班牌乱入,咧着嘴跑到邹尔盈后面蹭了个合照。 等单月拍够了,那边头纱也搞得差不多了,她回到位置上放好相机,拿上鞋盒子走到温淮骋和苏未屿那。 “前几天给你们看过的那两双没你们的码子,所以我们换了这两双方跟的,而且不高,你们穿上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单月说。 温淮骋和苏未屿各自换上,的确很轻便,鞋跟不高又是方跟,走起来并没什么障碍。 两个人提着裙摆刚走几步,申辉就抱着他的保温杯出现在门口。 “哟,都换好了?”申辉乐呵呵地走进来,看到苏未屿,“呀,这差点给认不出来了。” 大家一阵哄笑,邹尔盈大胆打趣道:“这是咱们新晋班花!”说完一堆人又跟着起哄,一个个地喊着班花,赵丹平还补了句“那不得是校花级别”。 苏未屿给这说得脸红,装没听见,冲申辉老实地喊了声:“申老师好。” 申辉摆摆手:“害啥羞啊,一会儿到外面那么多人,咱们班门面就看你们四个了。”说着又笑着拍了拍苏未屿的肩,“挺好的,继续保持。” 苏未屿知道,申辉的意思是让他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开朗自在地和同学们相处,他从前不关注一些细节,忽略了很多申辉对他的关照,现在一回想,当初打架的事情,申辉为了他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他带着感激地点点头:“谢谢申老师。” 申辉慈蔼地笑着,又对温淮骋说:“差不多了就和孙帅辉带着班级下去,我和张老师一起先下去了。”说完又抱着他的保温杯出门去了。 温淮骋下意识想揽上苏未屿的肩膀和他说几句话,一伸手摸到他光裸的皮肤忙又触电式地收回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开头对大家说:“人都到了没,单月你拿名单点个名吧,都到了咱们就下楼排队去了。” “好嘞!”单月利落地跑回位置拿出张名单开始点名,“朴雨。” “到!” “邹尔盈。” “到!” …… 点完名确定了大家都到齐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教室,到楼下空地排队,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和惊呼声,可谓是赚够了眼球。江凯明信誓旦旦地和温淮骋和苏未屿保证道,过了今天,他们俩必然得上学校表白墙挂上两天。 温淮骋倒是无所谓什么表白墙,但想到苏未屿之前的事情,却多少有些担心,但该来的总要来,逃避总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到了划定的班级等待区,十五班再次成为周边焦点,且不说两个一米八男生的婚纱裙,光是那一溜露着毛腿晃着小裙摆的男生便已足够吸睛,而穿着全黑燕尾西装带着礼帽的女生们更是一个个又酷又帅。 站在十五班旁边的十四班这次的主题是巫师,一群人手拿魔杖,身披斗篷,里面配个白衬衫黑裤子,脑袋上再戴个魔法帽就算完事。十六班则整体非常规矩地穿着统一的棒球服,领头旁边则站着一只巨大的熊本熊玩偶。 陈述作为十四班的四个领队之一,穿着全班唯一的正版全套赫奇帕奇校服,拿着自己的魔法棒站在温淮骋和苏未屿身边,咂舌道:“绝了,你们班可真豁得出去,我单方面宣布这回班级精神风貌奖就颁给你们班了。” 站在他旁边的孙袅袅穿着格兰芬多校服,拿着魔法棒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可拉到吧,你说得又不算。” “啧,你怎么回事,又拆我台。”陈述抬手挪开她的魔法棒。 苏未屿认出这是上次体育课上拉走陈述的女生,于是向她点头示意:“你好。” 孙袅袅看了他一眼,客气道:“你好,我叫孙袅袅。” “我叫苏未屿,这是温淮骋。”苏未屿说。 不知道是不是苏未屿的错觉,在说到自己的名字时,孙袅袅旁边的那个女领队似乎看了他一眼,但当他再去确定时,那人却望着别处,苏未屿也就只当自己看错了,没在多想。 几个班班主任聊着天走了过来,几个人也就不再串班聊天,各自回了队伍。 温淮骋抬手替苏未屿拉了拉因为套了校服而皱在一起的头纱:“冷吗?” 苏未屿摇头:“还好,一会跳舞先迈左脚是吧。” “嗯,不要紧张,就按平常练的来就行。”温淮骋说。 “跳高是什么时候吗?”苏未屿问。 “明天,今天应该都是一些跑步项目和跳远还有垒球之类的项目。倒是你的四百米,今天上午的预赛,你不会忘了吧。”温淮骋笑道。 苏未屿尴尬,他还真忘了。 第22章 当十四班整顿队伍入场后,紧跟着便是十五班了。苏未屿和温淮骋脱了外套递给了申辉,捋了捋裙摆后跟上队伍。 走上橡胶跑道,耳边是广播里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孙帅辉举着牌子站在最前面,嘴里喊着“一二一”,带着大家原地踏步准备出发。随着一旁志愿者的前进示意,整个队伍秩序前进,四个领队按照进场设计两人一队,温淮骋和邹尔盈一队,苏未屿和戴琳一队,男生将手搭在女生伸出的手上,如入礼堂,优雅行步。 到了喊口号的点,后排大部队跟着孙帅辉齐声呐喊:“勇者无畏,仁者无敌,高二十五,仁勇并进!”配上左右萨克斯的高鸣,勉强做到了走着最优雅的路,喊着最激荡的口号,做这全场最靓的队。 第35章 等终于到了主席台,全体向右转,邹尔盈和戴琳放开温淮骋和苏未屿的手,往左前迈步,四人行了个礼,便再次两两结队,只不过这次换了队友,邹尔盈与戴琳,温淮骋和苏未屿,四个人跟着伴奏跳起舞来,后面方阵中人群也依次有序结队,在这跑道铺就的舞台里翩然起舞。 仍然是前进,后退,前进,后退,转圈然后重复拍子,到最后音乐的最高点,温淮骋握住苏未屿的手,将他往外轻推,一个漂亮的旋转,白纱的裙摆尾端的水钻在光下粼粼闪烁,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而后回来,坠入温暖的怀抱。 整个过程里,苏未屿都没有注意到操场草坪上观众们的惊呼感慨声,他只听到了,耳边熟悉的萨克斯曲声,和身前温淮骋的呼吸声。 “做得很好,很漂亮。”音乐戛然而止的一瞬间,温淮骋在苏未屿的耳边轻声说。 等入场式结束各班入座观看席时已经将近九点半,苏未屿在观众台下边的厕所里换回衣服没一会儿就被喊去检录处报道。等到了检录处他又发现自己没带号码牌,只好原路返回,好在走到一半就看到孙帅辉和温淮骋拿着他的号码牌来找他。 “还好班长记得你没拿号码牌,喊我给你送来,不然你还得再跑回观众席拿了。”孙帅辉把号码牌递给苏未屿。 “谢谢。”苏未屿对两个人说,然后边往自己的衣服上别号码牌。 温淮骋往前一步拦下他,接过他手上的号码牌,低头替他把别针别上:“别一边走一边别,等会儿戳着你自己了。也不急那么一会儿。” “咱们班长就是体贴。”孙帅辉摸着脑袋夸道。 等再到检录处时刚好点名点到苏未屿,苏未屿上去签了自己的名字,就被安排排队,跟着志愿者去赛道上预备。孙帅辉因为一会儿要跑两百米,留在检录处等检录,温淮骋则告诉苏未屿他在终点等他。 “跑得时候尽力就好。”温淮骋说完冲他挥挥手往终点过去。 信号枪响起时,苏未屿真的没有想太多,跑得够不够快,有没有可能超越前面的人,有没有机会拿到名次。他心里唯一想得是,温淮骋在终点等他。 所以在冲过终点时的短暂缓冲后,被温淮骋的怀抱所稳稳接住时,一种满足感从心底而生,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奔向了太阳。 耳边是热烈的欢呼声,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只是靠在温淮骋的肩上,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急速奔跑后剧烈的心跳。 “缓过来了吗?”温淮骋拍了拍他的背问。 苏未屿从他怀里推开,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好在刚刚跑完步,也看不出是害羞的还是剧烈运动的缘故:“嗯。” 温淮骋拧开水递给他:“润润嗓子。” 苏未屿接过水刚喝了一口,肩上就被搭上了一只手,江凯明兴冲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以啊,你刚刚超过三班的那个体育生了,他上回决赛跑得第二。” 苏未屿这才知道自己跑了小组第一,一转头看向观众席上,还有不少十五班的同学在冲他招手。 “刚刚大家都在给你加油呢,你听见了吗?”温淮骋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苏未屿露出一些茫然,努力回忆刚刚跑步的时候,似乎的确在路过观众席那一段跑道时听到了很多声加油,里面还夹杂着几声自己的名字,但跑步的时候风声太大,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述看着温淮骋给苏未屿擦完脸上的汗又往脖子上擦,推了推眼镜打趣道:“哎,我最近发现咱们骋哥有发展骋妈的趋势了。” 温淮骋动作一顿,却没收回手,替苏未屿擦去了滑落在颈窝里的汗水后才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陈述:“你是不是该去铅球检录了。” 说到这个陈述表情立马苦瓜:“我也是绝了,就我这瘦胳膊瘦腿的,给我报个铅球也是真行。” 江凯明幸灾乐祸地捏了捏陈述肉肉的胳膊:“你这要算瘦胳膊瘦腿,那苏未屿岂不直接是骨架了。” 无辜躺枪的苏未屿:“……” 陈述撇撇嘴:“我可是标准身材。” 温淮骋笑着把刚刚从申辉那拿回来的外套搭在苏未屿身上,说:“行了,快去检录吧。” 几个人这才笑闹着往检录处过去,就见孙袅袅早在那等着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 齐允文看着他们走近,和孙袅袅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走了。 “你再不来他们就要用广播喊你来了。”孙袅袅看了温淮骋他们一眼,上前拉着陈述去检录。 温淮骋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非常自觉地同那两个人保持了一大段距离。 “啧,有情况。”江凯明看着那两个人,摸着下巴说。 “什么情况?”苏未屿问。 “还能什么情况。”江凯明偷笑着对他做了个大拇指对弯的动作,“这个情况咯。” 温淮骋拍开他的手:“别乱说话。” 江凯明把手放下,嘿嘿笑:“说起来也是奇怪,咱们三个乍一看谁都觉得骋哥才会是女生缘最好的那个,结果偏偏事实是陈述才是那个妇女之友,高中到现在我竟然还没见哪个女生给我们骋哥送过情书。” 苏未屿闻言不太相信地看向温淮骋,而温淮骋只是不很在意地对江凯明说:“就你话多。” 第36章 几个人等着陈述检录完,跟着一起去了铅球场地,在那碰见了拿着相机拍照的单月。 “哎,你们来看铅球吗?”单月放下相机问。 “嗯。”苏未屿看向她,主动回答道。 “嘿嘿嘿,我也是,我们班参加铅球的是大壮,我过来给他比赛的样子拍几张,刚刚你跑步我也拍了几张,你来看看。”说着把相机往他那边递。 大壮全名刘庄,个子和陈述差不多,但人抵陈述一个半宽,是本次铅球比赛竞争名次的有力选手,当然并不是仅仅是因为他力气大,而是因为在场加上他一共也只有三个人有铅球比赛经验,其他的基本都如陈述一样是被拉来凑数的。 苏未屿接过相机,温淮骋在他旁边示范了一下怎么翻看前后照片,然后就贴着他胳膊和他一起看那几张照片。不得不说单月拍照的技术不错,几张奔跑加速的照片拍得很有氛围感,将少年青春朝气的感觉全拍了出来。 苏未屿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嘴角上扬,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在照片里的样子,原来和别人是没有什么不同的,是一样的青春活力的。 翻到后面突然就翻到了两个人穿着婚纱坐在教室里对视而笑的照片,温淮骋侧头对单月说:“回去照片能把有我还有苏未屿的都拷我一份吗?” “没问题啊,我晚上回去导出来传网盘上发你。”单月比了个ok说。 苏未屿仍然盯着上面的照片,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能也发我一份吗?” “行呀,到时候给你们俩都发一份电子版,对了,趁比赛还没开始给你们几个一起拍一张吧。”单月接过苏未屿递回来的相机,调整了下参数对他们说。 “行行行,来,赶紧的。”江凯明最积极,一把拉着温淮骋和苏未屿一左一右站成一排,又冲陈述喊,“陈述,先别摸铅球了,快过来一起拍个照。” 正在掂量手中铅球的陈述闻声放下铅球,拍了拍手上粘上的石灰粉,喊道:“来了来了。”跑到一半又别扭地停下来对旁边的孙袅袅说:“一起?” 孙袅袅看着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主动拉着他跑到前面三个人身边,和他一边一个比了个耶。 单月举起相机对着五个人:“大家看着镜头,然后三二一喊茄子吧!” “行!”江凯明一手搭在温淮骋肩膀上,一手搭在苏未屿肩膀上,列个大嘴笑。 “三——二——一!” “茄子!”众人齐声道。 “咔嚓!” 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苏未屿的表情紧张又认真,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江凯明一口大白牙露出八颗整齐大牙,孙袅袅猝不及防捏起陈述一边的脸颊,看着陈述吃痛的滑稽表情笑不拢嘴,而温淮骋,仍然是平日里淡淡地温柔一笑的模样,只是目光,在相片定格的那一刻偏离了镜头,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笑容上。 阳光正好,少年们的笑容明媚如春。 第23章 白天运动项目结束后,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温淮骋照例在最后一节课抽背苏未屿今天要背的单词组。 “……”苏未屿第一次全情投入地度过运动会的第一天,早已把要背的单词组忘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两个人坐在空教室里,大眼瞪大眼的,愣是瞪得温淮骋绷不住笑了。 “我想你估计也是把这事给忘了。上节课光顾着写数学卷子了吧,我一抬头就看到你桌上滑下来的半页草稿纸上全是最后一道题的解题过程。”温淮骋合上手里的英语书放在苏未屿桌子上。 苏未屿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轻声说:“对不起。” 温淮骋更乐了,双手搭在桌上:“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苏未屿皱着眉看向他,困惑地摇头。 “像受气的小媳妇。” “……”苏未屿心想,温淮骋怎么突然跟江凯明学坏了,不对,大概是早就学坏了,只是现在才露出大尾巴。 看着苏未屿一秒变脸,无语的样子,温淮骋没忍住埋头在手臂里闷笑。 “差不多得了……一会儿给路过的老师听见就不好了。”苏未屿虽然自己不在乎纪律扣分,但考虑到老师们眼中的五好学生正坐在自己身边,苏未屿觉得有必要为这位五好学生维持一下他的形象。 温淮骋露出半张脸看向他,嘴角还是高高挂着:“刚认识你那天,你看着又冷又酷,还以为是个拽哥。” “……”这人怎么总让自己无语呢?苏未屿心里吐槽。 “不过相处久了,就觉得你其实又乖又呆的。”温淮骋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苏未屿眉头皱得更深:“你今天怪怪的,不像你。” 温淮骋又把头埋进手臂里,他也觉得自己今天很奇怪,莫名其妙地亢奋,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情起伏也很莫名。 “你得理解,人有时候就是会有那么一会儿想试试看另一个样子。”闷着的声音听上去比正常声音要低许多,又因为压着嗓子说话,还有些哑。 苏未屿听着这声音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了那天温淮骋在自己家洗澡,故意拉开厕所门的样子。 苏未屿被自己的遐想惊得一下子坐正了,慌忙地摸向桌前的英语书,一紧张又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咳咳咳——” 第37章 温淮骋被他这一咳嗽也吓得一激灵,从胳膊上抬起头看向他,同时伸手在他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吓我一跳,没事吧你?” 苏未屿一边咳一边摆摆手,好一会儿缓过劲来,又涨红着一张脸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温淮骋。 温淮骋只当他是呛着才红的脸,起身打算回教室给他拿水。 “你去哪?”苏未屿下意识抬手抓住了他垂在腿边的手。 温淮骋动作一滞,低头看向被苏未屿一把握住的手腕。 好漂亮。 无论多少次看着那双手,都发自内心地想要赞美他。 温淮骋想。 苏未屿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攥着的温淮骋的手腕,尴尬地松开,抬手摸了摸鼻子:“你干嘛去。” 温淮骋的目光跟着那双松开的手落在苏未屿的鼻尖,又落在那双有些干燥的唇,然后像触电一般别过头。 “我去给你拿个水。”说完就快步走出教室。 苏未屿看着他出去,思索着刚刚那又一次的微妙气氛,叹了口气。 等温淮骋拿着水回来时,两个人又都恢复了正常,苏未屿安静地默背没背的单词,温淮骋则沉默地写物理作业。 直到下课铃响起,温淮骋停下笔,说:“你今天比平时看着要开心很多,所以忘记背词也没什么,难得的快乐是无价的,不过快乐完了,你就得记着把学习补回来,而不是忘了就算了。月底就是联考,所以运动会结束以后我会每天晚上给你加一个听力训练,让你适应一下,其他的还是按着我们现在的进度来。” 苏未屿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这几天的阅读和完型准确率是有提升的,虽然可能提升幅度不大,但本来也没想能一口气吃成胖子,所以你压力不用太大,也不要担心没考好对不起我什么的,毕竟每一次卷子难度不一样,进步与否并不完全能从分数里看出来。我们尽力就好。”温淮骋想抬手拍拍他肩膀,但还没抬起来就又收了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苏未屿难得的对英语有了点好胜心的追求:“其实你可以稍微对我有点信心。” 温淮骋听着,down了半节课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不少:“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定个小目标,先考个100分?” 苏未屿上一次英语考试没及格,也就是没过90,拿100分来做这次的小目标其实是很合理的。但苏未屿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可以考得更好。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脑子里就让他吓了一跳,换在一年前,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种劲去冲分的,尤其英语。 “好的。”按照以往的经历,自我感觉往往并不能作数,所以苏未屿还是听从了温淮骋给他的建议,把目标定在一百分。 温淮骋把书塞进书包,最近他和苏未屿已经习惯直接背着书包来空教室了,省去还得跑回教室整东西的过程,能更快收拾完东西回家。 拉上拉链后,温淮骋先一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前对着苏未屿说:“你要是真考过100,我就送你个小礼物当进步奖品。” 苏未屿眼睛一亮:“好的。”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温淮骋和他挥手再见,出门时看向外面的天,觉得今夜的星空也不过如此。 第二天一早苏未屿就得跑四百米的决赛,不巧的是,他的决赛时间和温淮骋的跳高赛时间撞了。也就是说,这一回,他没办法在终点看到拿着水等他的温淮骋。 苏未屿盯着小黑板上的项目时间和参赛人名字,看着自己和温淮骋一上一下的名字,叹了口气。 单月坐在他后面的台阶上,递给他一根棒棒糖:“感觉今天要下雨了,昨天还是大太阳的。” 苏未屿接过糖说了句谢谢,又抬头看了看天,乌压压的层云盖住了天光,天色暗得像是凌晨三四点。 “每年运动会都能赶上一次下雨也不知道是什么玄学。”单月含着嘴里的糖,囫囵说着,又从书包里掏出雨伞和一包塑料桌布,“一会儿你们要是坐的地方湿了记得问我要塑料桌布和报纸,我带了不少备用。” “嗯。”苏未屿点点头,“我去检录了。” “奥对,你要跑四百了,班长是不是已经去跳高处检录了?” “嗯,江凯明刚和他一起去的。”苏未屿说。 单月看了一圈身后的位置上,好热闹的大多跑出去看比赛了,座位上只剩下一部分人在聊天或者看书,“那我陪你去吧,我给你拿水和衣服。” 苏未屿摇摇头,他还不是很适应单独和女生相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单月刚想说怎么能让运动员自己一个人去比赛,就见不远处江凯明正通过狭窄的路道穿过人群回来,“哎,江凯明回来了,让他跟你去吧。” 苏未屿一转头,见江凯明已经到了跟前:“你不是去看跳高了?” 江凯明轻喘了口气:“你这不是要跑四百吗?我过来先陪你跑了,跑完咱一起过去看他跳高去。”说着把手搭上苏未屿的肩,“累死我了,要不是温淮骋提醒我,我差点错过时间了,啧,我和你说跳高那围了不少人,你是没看见,一眼望去全是女生,我要收回我昨天说他没女生缘的话。” 单月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拿棒棒糖戳了戳他:“别八卦了,快陪人家检录去,待会又要广播喊人了。” 第38章 江凯明嘻嘻笑着拿过棒棒糖就带着苏未屿往检录处去,一路上又说了些别的,但苏未屿全然没听进去,从刚才听他说跳高那围了一群看温淮骋跳高的女生开始,他就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 直到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顾及到欢呼着上来给他递水的江凯明,一停下就想往跳高赛区跑,要不是录入成绩的老师及时喊住了他,估计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在比赛。 “我去,你急啥呀,那边起码还有三四轮呢。”江凯明拽住他的胳膊,把水塞他手里,“不过你这是受啥刺激了?跑那么快,刚刚差点就把第一给超了,牛啊!” 苏未屿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原来跑了第二,比几个体育生比能拿到这个成绩,的确是算是很不错了。 “一会儿上领奖台记得喊上单月,让她给你拍几张照,啧,到时候给你贴教室后墙上。”江凯明在旁边喋喋不休道。 苏未屿揉了揉脑袋,被他吵得头疼,好不容易终于弄完了成绩录入,赶紧往跳高那跑去,江凯明一边在后面追,一边感慨这人刚跑完四百米竟然还能跑那么起劲。 等到了跳高区,果然围了一大群人,苏未屿挑了个视线好的方向走进人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高在一众女生里过于醒目,还是自带着冻人气质,左右都非常自然地给他让出了位置,让他十分顺利地就来到了最前排,又恰好正轮到了温淮骋的顺序。 温淮骋换上了方便跳跃的运动短裤和运动t恤,露出了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腿和小臂,加上一张自带滤镜的脸,站在一众运动员里,委实过于出众了些,若是目光有实质,苏未屿相信此刻温淮骋必然已被周围人的目光所成的网给牢牢覆盖了。 只见志愿者挥下旗子后,温淮骋借着一段助跑来到杆前轻松一跃,稳稳地过杆落在垫子上,工作干净利落。身边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 “你也是来看他的吗?”站在苏未屿身旁的女生侧目看向他,突然问。 苏未屿愣了愣:“嗯。” 女生目光落回温淮骋身上,面上笑容明媚又带着骄傲:“他很厉害,对吧。” 第24章 苏未屿看着这个女生,突然明白了那目光里的深意。 温淮骋从垫子上起来,看到苏未屿后冲他笑了笑,走到后面排队的地方后对他招了招手。 苏未屿回了神,往温淮骋那边过去,就看到陈述也在旁边,脚边放着箱矿泉水,手里还有一把硬币。 那边江凯明也终于找了过来:“哎哟,陈述快给我来瓶水,这一来一回给我累的。” 陈述翻了个白眼:“人家苏未屿跑四百还没说累呢,你倒累上了,给你虚的。”说着又转向苏未屿,顺手从脚边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跑得咋样。” 苏未屿接过水,说了谢:“第二。” 温淮骋笑着揽上他的肩:“厉害啊。” “你呢,现在排名怎么样?”苏未屿侧过头问。 “还行,目前综合成绩他排第一。”陈述抢答道。 苏未屿对温淮骋举了个大拇指,又问陈述:“你从那找的这么大一箱水?” “他这是搁着做生意呢,外号零售小王子,你翻他书包还能翻着一些小零食,都是拿来卖的。”江凯明凑上来说。 苏未屿讶然,陈述看着并不像生活有困的样子,委实没必要为这点钱耗费心力在学校搞什么小生意,这水看着只有一箱,但要从小卖铺搬到这来,也得花不少力气。 陈述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对苏未屿解释道:“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就想着做点小买卖挣钱,不过其实也就是挣个零花钱,后来条件好了就不怎么搞了,我现在主要是想着便利大家嘛,嘿嘿嘿。” 温淮骋补充道:“他就是喜欢搞点小生意什么的。” “是啊,我觉得咱几个就陈述最有潜力做大老板,倒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啊。”江凯明到底 还是从陈述那拿到了水,便拧瓶盖边笑着说。 陈述呵呵笑着抬脚踹了下江凯明的屁股:“行啊,倒时候雇你当我们公司保安。” 江凯明灵活躲开,两个人在一旁打闹起来,温淮骋看着两个人,露出一脸慈父看傻儿的表情:“等我这边跳完,你是不是该去领奖台了。” “不知道,应该有广播吧。”苏未屿说。 温淮骋点点头,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温淮骋。” 苏未屿听出这是刚刚那个女生的声音。 温淮骋看向喊他名字的那个女生,面上的轻松和自在瞬时收了起来,只剩下淡漠的客气: “你好,有什么事吗?” 苏未屿站在一旁,视线跟着落在女生身上。 他刚刚只是匆匆一瞥,现在看却发现她有一些眼熟。女生个子很高,约莫一米七,一双大眼睛,长发微卷,三七分,唇上抹了层淡淡的唇蜜,皮肤很白,苏未屿观察着,得出这是个他人眼里算得上漂亮的女生的结论。 陆茜当然不知道苏未屿在想什么,但若是知道这个“算得上漂亮”的评价,大概要无语一番。但事实上她根本没在意苏未屿,她的注意力全在温淮骋身上。 “我是二班的陆茜。”她微扬着下巴,露出流畅优美的下颚线,眼里是与生俱来的作为美人的自信。 第39章 苏未屿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会觉得眼熟,陆茜是二班入场式的领队,入场时路过了在排球场候场的十五班。 温淮骋礼貌地点头:“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茜看着温淮骋,嘴角微扬,抬手撩了撩刘海:“没事情,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可以做个朋友吗?” 苏未屿听着这话,嘴紧紧抿成一条线,看向温淮骋。 江凯明和陈述顿时挂起了看戏脸,目光在两人之间轮转。 温淮骋显然也是一愣,还没等想好回答什么,那边跳高又轮到了他,他心里松了口气,冲女 生歉意一笑,指了指跳杆:“我得去比赛了。” 陆茜倒是不觉得尴尬,也没有问话落空的失落,爽快点头:“不用管我,去吧,比赛加油。” 温淮骋也不再回话,头也不回地去做准备了,留下苏未屿三个人和陆茜几个人相互打量。 江凯明八卦之心已然按捺不住,见没人说话,率先打破沉默:“你是陆茜是吧?” 陆茜看向江凯明,礼貌笑道:“是的,我是二班的,你们几个人关系很好吧。” “我和陈述和他老朋友了。”说着一把揽过陈述的脖子,有看向苏未屿,“未屿和骋哥前后桌,他俩最近那是形影不离的。” 苏未屿被这句“形影不离”说得一激灵,总觉得这个形容肉麻得很,但细细想来,又的确如此。 陆茜听这话多看了眼苏未屿,而后对他笑了笑:“我知道,我每次路上见着温淮骋都能看到他。” 苏未屿微微蹙起眉头,莫名有些不爽。 温淮骋那边准备助跑,几个人默契地都不再说话,一齐看着他再一次起跳,这一轮跳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方才前面跳的都已经止步在现在这个高度。 然而对于温淮骋来说,这个高度距离极限还有一些距离,因此这一跳并没有什么悬念,排在他后面的是这次比赛里和他实力最相当的男生,是十三班的朱宇。 朱宇也是轻松一跳便过去了,显然,这也不是他的极限。而在他后面的男生则在最后落地时不小心碰落了杆,止步该轮。 于是到后面就变成了温淮骋和朱宇两个人的极限对决,苏未屿眼看着杆子的高度不断被调整上升,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瓶子,周围的人也不再交头接耳,一个个都紧紧盯着两位运动员的起跳,每当两人成功跳过,则响起掌声与欢呼,轮到下一个人准备,则又立刻安静下来,屏息观看。 眼看着杆子已经升到了接近一米八,仍然是温淮骋先跳,朱宇后跳,然而起跳前,温淮骋走到调杆高的同学旁边说了句什么,就见那杆子的高度又被往上调了调。 “我去,这杆高都快接近他身高了。” “温淮骋也太厉害了吧,这真的能跳过去吗?” “对我来说这个杆子我大概只能钻过去” 周围的人交互谈论着温淮骋的这一举动,比赛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仿佛胜败只在这一跳了。 陈述转头看着苏未屿一脸严肃的样子,笑道:“相信他,这个高度他能跳过去的,跳完这轮大概能这比赛就能结束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妄,笃定了温淮骋的胜利。 苏未屿目光紧紧跟着温淮骋,看着他起步助跑,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杆前,奋力一跳,随着耳边乍起的惊呼声,他的身体轻盈地翻过那根杆子,而后陷入软垫之中。 他成功了。 苏未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来。连站在一旁的朱宇都赞叹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笑着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极限是多少,而现在的高度,他是没有把握过去的。 结果也不出所料,轮到他时,他的脊背擦到了杆子,最后连人带杆一起落在了垫子上,温淮骋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把他从垫子上拉起来。 “恭喜,实至名归。”朱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对温淮骋说。 “你也很厉害。”温淮骋说。 客套完了后,温淮骋穿过人群回到苏未屿身边,苏未屿这才发现陆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江凯明刚想就陆茜的事打趣几句温淮骋,就被温淮骋一个眼神甩过来给制止了,江凯明吐了吐舌头,转身找陈述吐槽,两个人扛着还剩下半箱的水慢悠悠跟着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回观众席。 “你跳高好厉害。”周围没了路人的围观,苏未屿聊起天来就自在了不少。 温淮骋听着这句夸,意外地有些脸热,方才那么多的掌声欢呼都没见他表情变动:“还好吧,就初中的时候参加运动会发现跳得还行,老师带着练过一阵。” “别谦虚啊,我和你说小苏,他那会儿成绩都过国家二级运动员的线了,要不是他成绩好早被拉去当体育生了,我们体育老师还说让他去省队呢。”江凯明在后面补充道。 苏未屿睁大了眼睛,他知道温淮骋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温淮骋摸了摸脖子:“没那么夸张,听他乱说。” 苏未屿却知道,江凯明一定不是乱说。他只能在心里感慨,所谓的五好学生,德智体美劳,温淮骋还真的是名不虚传,没有半点水分。 第25章 广播喊苏未屿去领奖台颁奖的时候,苏未屿正陪着温淮骋在操场后面的厕所换裤子,两个人提着衣服袋子就往领奖台赶,到了就发现单月已经在那等着给苏未屿拍照了。 第40章 颁奖台就在主席台前面的草坪上,没什么太大的阵势,只是走个流程给戴个奖牌就结束了,甚至连奖牌到时候也是得回收的。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拿着奖牌看得认真,拿过单月的相机给他拍了几张,苏未屿听见快门声抬手按住镜头。 “好了,这几天拍得太多了。” 温淮骋仍然举着相机:“照片哪有嫌多的,再换个角度拍几张。” 苏未屿无奈,只好乖乖站着任他拍个够。 结果拍完了刚要走,就听到广播又喊了温淮骋的名字到领奖台,两个人都笑了,庆幸刚刚没立马走人,省的再跑一会儿了。 等走完过场,两个人一起去吃了饭,然后回教室午休。 今天苏未屿可没忘记自己的英语任务,他在自己的桌上还特地贴了张从温淮骋那撕来的便利贴,认真地在上面把这几天自己要做的学习任务又捋了一遍。要不是当天下午还得去看江凯明的跨栏,他甚至想逃了运动会在教室背书。 下午果然还是下起了雨,单月的桌布和报纸派上了用场,苏未屿拿过几张垫在自己和温淮骋的位置上,两个人共撑着一把伞,翻着本书看,后面的男生女生们则拿这伞围了个圈在玩狼人杀,江凯明想喊温淮骋一起,温淮骋见苏未屿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便拒绝了。 “还好雨不大。”温淮骋换了只手拿伞,侧身从书包里摸出纸巾,擦了擦苏未屿靠外侧肩膀上刚刚被隔壁甩上的雨水。 苏未屿翻过一页:“要像上次的话,估计今天的很多项目就得取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下来,温淮骋于是收了伞放在一边,苏未屿则全然沉浸在书里。 “刚刚听人说,围墙那边好像有人在卖糖葫芦,你吃不吃。”温淮骋突然说。 “嗯?” 温淮骋下巴点了点坐在他们下面的单月和邹尔盈,两个人正一人一口吃着一根糖葫芦。 于是两个人放下书,从位置上起来穿过人群往围墙走去。 倒不是真的想吃糖葫芦,苏未屿就是纯粹好奇想去看看。 到了围墙那人还不少,铁栏杆外站着个举着糖葫芦的小贩,推了辆电动大三轮,上面撑着把大伞,伞下车里还放个个烤肠箱,车把上甚至还绑着一串气球。 一群学生围着那一块,从铁围栏的间隙里同那小贩交易,有买烤肠的,也有钟情糖葫芦的,还有不少女生买了气球然后绑在自己的手上的。 温淮骋让苏未屿在人群外面等着,苏未屿想拉住他换自己去买却没拉住,就看着温淮骋挤过人群到了小贩跟前,问小贩买了两串糖葫芦,甚至还带回来一个红心气球。 “……你买个气球干嘛?”苏未屿接过温淮骋递给他的糖葫芦,问。 “给你买的。”温淮骋咬着自己的糖葫芦,又低头拉过苏未屿的手腕,把红心气球的绳子绑在上面。 “……这很幼稚。”苏未屿想拒绝,又怕一动弹气球飞走。 温淮骋打好结,拿下咬着的笑道:“好看啊。” 身后两个女生盯着他们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温淮骋和苏未屿转头看去,就见两个女生捂着嘴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们两个,见他们发现了,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转身走开,只时不时又回头看他们两个,还隐隐传来几句什么“是真的吧!”“磕到了!” “……”苏未屿一脸困惑看向温淮骋,“她们怎么了?” 温淮骋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可能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尽管当时嘴上多么不乐意,但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苏未屿都没有把气球从手上取下来,还一直带到了家里,把它绑在了床边的衣柜把手上。 运动会最后一天算是基本没事儿了,雨也不下了,甚至还出了太阳。到闭幕式宣布各班成绩发奖状时,作为班长的温淮骋上主席台去领了奖状,而申辉全程笑眯眯地站在班级队伍前面,这 一次运动会十五班成绩非常好,不仅集体赛事总分拿了第一,还得了个精神风貌奖,这让申辉在一众班主任面前很是有面子。 结束了闭幕式后学校又难得地发善心,免了大家的晚自习和周六早上的自习课,只改了周日返校时间变成下午一点,当然,这是针对高一高二年级来说的。 回到教室,申辉在班里好好夸奖了大家几句后又不免提到接下来的联考,不忘老生常谈地唠叨上几句自主学习的重要性,然后就让温淮骋给这次运动会拿了奖的运动员发了奖状和申辉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一些奖品,都是些钢笔笔记本一类的文具。 苏未屿拿到了一张四百米第二名的奖状和一本胶套笔记本。 “今天放学早,我去你家做作业吧。”温淮骋拿笔戳了戳苏未屿的背。 苏未屿把奖状仔细地叠好夹进了笔记本里,才回道:“你不回家吗?” “回家也是做作业,我去你家把今天份补习做了。”温淮骋说。 “……”苏未屿想果然是为了自己的补习,温淮骋大概是他见过最负责的补习小老师了。 下楼后,温淮骋拉着苏未屿往学校的停车棚走去。 “你今天骑车了?”苏未屿问。 温淮骋从口袋里摸出自行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样我晚上回来就不用等车了,我车有座,待会儿我带你。” 第41章 苏未屿坐上自行车后座时,不免就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骑着那辆小破电驴带温淮骋送芒果去兽医院的那天。 那天的太阳很好,今天也一样。苏未屿抓着温淮骋腰边的校服,坐着自行车出了校门。 温淮骋带他走的并不是公交车的路线,而是绕过了常常堵车的十字路口,从一条左右种满了银杏树的小路走的。 渐近深秋,银杏早已褪去了绿色的外衣,一眼望去尽是金灿灿的一片。再加上昨夜下了雨,打落了不少叶子,道路两边地上也都浅浅地铺上了一层金毯,路上人不多,车也少,整条路显得静谧又安宁。 “你以前走过这条路吗?”温淮骋迎着微风快速蹬着车,风吹开他的额发,又带着他的声音传向身后。 “来过,但以前没发现这里那么多银杏。”苏未屿回答,从前他总是匆忙往返在家、学校以及各个打工点之间,很少闲下心来看一看路边的景色。 “好看吗?”温淮骋问。 “好看的。” “南桥那边过去有座小山,种了很多玉兰,春天的时候开得很漂亮,明年开春我们可以一起去春游。”温淮骋说。 苏未屿笑了,大声回道:“好!” 灿烂的余晖映照着两人的面孔都带着暖意,天边染上一些霞彩,白棉似的云朵被泼染上红晕,自行车轮在并不平坦的水泥地上滚滚向前,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被风扬起的发丝,心想,也许他是岁月在多年苦难后给予自己的馈赠。 他想永远留住这一秒钟里,温淮骋带给他的美好。 二十分钟后,当自行车转进巷子,停在苏未屿家门口时,两个人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26章 尾狼靠在大门旁的墙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裤袋里,就这么透过缭绕的烟看向两人。 “尾狼?”苏未屿眉头皱得紧,尾狼没事从不会来他家里找他。 温淮骋听苏未屿喊了那人的名字,便意识到两人认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好一番打量。而尾狼看到温淮骋跟着苏未屿一起回苏未屿他家,却并没有太吃惊,多少猜到了这人大概就是上一回让苏未屿一顿纠结的“朋友”。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尾狼抬手深深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头按灭在身后斑驳的旧墙上。 “你找我什么事?”苏未屿问。 尾狼看了眼温淮骋,吐出烟圈笑着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苏未屿眉头更紧,不知道尾狼在打什么主意,又怕他一会儿乱说话,于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家里钥匙递给温淮骋:“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上来。” 温淮骋接过钥匙,又看了一眼尾狼:“我去楼道等你,有事喊我。” 尾狼听见了,嗤笑一声:“你朋友还挺关心你的。” 苏未屿懒得理他,直到看着温淮骋进了门,才又看向尾狼:“你到底要干嘛。” “啧,小没良心的。”尾狼舌尖抵了抵唇角,“没什么大事,就是路过来看看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交了朋友应该比以前好不少吧。” “嗯。”苏未屿看他的确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说完就要拉开大门进去。 只是还没碰上门,就被尾狼一把拽住抵在了墙上。 换在平时苏未屿决不会警惕心这么低,但最近的日子实在过得太平静,加上温淮骋就在里面,苏未屿实在没料到尾狼会突然动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尾狼制住了手脚。 他尝试着用力去挣开尾狼的桎梏,奈何论打架,技术上他不是尾狼的对手,力量上也稍逊了一筹。 “你发什么疯?”苏未屿压着嗓子质问,他并不想让温淮骋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闻到了尾狼身上的酒气,不算很重,但存在感很强。 尾狼勾着唇笑着凑近他,轻飘飘地在他耳边说:“你是不是安逸了一段时间,真把我当好人了,对我都没防备了。” 尾狼看着苏未屿微颤的睫毛,继续说:“你之前和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可我怎么看着,你挺喜欢里面的那个的。” 苏未屿瞪圆了眼睛,被这一句话怔得一时忘了继续反抗。 “你别胡说……”苏未屿这话说得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没底气,“放开我!” 尾狼摇了摇头,说:“你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乖得像只猫,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苏未屿听了这话反而冷静了下来:“你干嘛非纠结在我一个未成年身上。” “我等得起的。”尾狼捏了捏手心里苏未屿的手腕说。 苏未屿只觉得浑身恶心地发颤:“你只是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而我说过,我不喜欢男人,更不会做别人的影子。” 尾狼嘴角的笑意敛去,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松开了手。 苏未屿感觉手腕上的力度变小,用力一挣,然后推开尾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门。 而尾狼就站在那,看着那扇门被关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苏未屿关上门后呼了口气,往楼道上看,温淮骋就站在一楼二楼的楼梯转角过道处。他走上楼梯:“走吧。” 温淮骋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站着没动。 “怎么了?”苏未屿转头问他,心里有些忐忑,担心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第42章 温淮骋回了神,摇摇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跟着他上了楼。 两个人按部就班地拿出作业各自写着,却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苏未屿忍不住了,放下半天没动的笔问。 温淮骋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确差不多都听见了,过道外墙的镂空设计,让外面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都传了进来,到后面其实若是尾狼再不松手,他就要冲出去了。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温淮骋问起尾狼多一点,还是害怕温淮骋问他喜不喜欢男人这个问题,前者是黑色的过往,后者则苏未屿始终还记得温淮骋第一次在公交车上误会自己骚扰他的事情,那时候温淮骋的样子显然是一副深受困扰的样子。他不敢想如果温淮骋真的觉得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会不会就不愿意再和自己做朋友了,会不会选择疏远自己。 “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就算你真的喜欢男人……”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出声,话到一半都一脸尴尬地看着对方。 “……也没有关系。”温淮骋移开目光,补充完自己的后半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未屿刚刚那句斩钉截铁的话,他心里有点失落的感觉。 苏未屿一面松了口气,一面也有些怅然若失。 “他只是一个认识的人,以前帮了我点忙,算不上朋友。”苏未屿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温淮骋点点头,低下头写作业。 后面直到温淮骋回去,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今天的这个插曲。 周五晚上苏未屿在自己的兼职群里接了个周六上午在坞水路的传单工作,一早起来就坐公交转了两趟车过去。 传单发到一半时,路口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刹车声,接着是什么东西碰撞在了一起,苏未屿看过去,原来是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撞了辆小三轮,那男的冲着摔在地上女生骂了句什么,然后就开着车走了,路边有几个人围了上去,对着远去的摩托车指点了几句,却无人上前帮女生拾起地上散落的蔬菜。 苏未屿见那女生有些眼熟,拿着传单走过去,才发现竟然是自己初中时候的同桌,林月牙。林月牙蹲在地上捡起那些从三轮车里被撞出来的青菜白菜,眼圈红红的,掌心里也擦破了皮。 苏未屿上前把侧翻的三轮车摆正,把剩下的传单放在车边,然后弯腰帮忙:“我来吧,你别捡了。” 林月牙听见声音一愣,接着手里的菜就被人接了过去,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苏未屿,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踉跄着站起来坐到三轮车边上。 “谢谢你。”她轻声说。 等东西都收拾完了,苏未屿帮林月牙把车推到了路边树荫下。 “他撞了你,你就让他这么走了?”苏未屿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给她。 林月牙怯怯地接了过去,又说了句谢谢:“算了,只是擦破了皮而已。” 苏未屿没再说什么,当事人都不在意,他也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他到路边小店买了瓶水给她,让她冲了冲伤口,又问:“你急吗?不急的话等我发完传单,送你回去,你这个样子骑车也不安全。” 林月牙垂下眼睛,她心里不想麻烦苏未屿,可这个样子一个人回去妈妈一定会担心过头。 “谢谢你,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在剩下的传单并不多,没一会儿就发完了,苏未屿过去和负责的人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林月牙这辆小三轮是老式的人力三轮,即使在现在芜城这座小城里,也已很少见。苏未屿蹬着车顺着林月牙说的方向走,好在车上东西不多,林月牙又瘦瘦小小的,并不算太吃力。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林月牙坐在后面,望着苏未屿的背影,心里的愧疚满溢上来,忍不住道歉道。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没有必要,再说,也没你什么事。”苏未屿打断了她的话。 林月牙听着这句话,眼睛里又蓄起了泪,却又不敢落下。 怎么会没有她的事呢,作为苏未屿那时候的同桌,唯一比较亲近熟悉的人,在目睹那样的事情后却不敢发声,甚至在事后也没有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即使不是主事者,也是帮凶。 但她知道自己这句道歉太晚了,也的确无用,哪怕她再后悔,可时光轮转,再来一回,她仍然不敢保证自己有勇气能站出来。 因为她知道她是个懦弱又胆怯的人,就像方才明明是摩托车的错,可她甚至没有勇气为自己争取应有的补偿和赔款。 “你现在和你妈妈住在一起吗?”苏未屿察觉到了林月牙的不对劲,知道她大概还在为过去的事情自责,但就像苏未屿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怪过她,哪怕她当时真的站出来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嗯,开了家小面馆,今天不上课,我就想着帮她来进点菜。”林月牙声音里带着点鼻音,苏未屿一听就知道大概是真的在后面悄悄哭了。 苏未屿按着她说的把车停在了店后门的小巷里,林月牙想请他进去吃个午饭算作谢礼,他拒绝了,又说了几句让她不要再想以前的事后就准备走人。 第43章 “那个,运动会的时候,我看到你了,看到你跑了四百米第二名,很厉害,真的!”林月牙踌躇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说,“你是很好的人,所以请你一直这样轻松快乐地生活下去,过去那些事情,你没有错。” 苏未屿没再转身,只是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背对着她冲她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第27章 周日苏未屿仍然是踩着点到了学校,一进门下意识就往温淮骋的座位看去。 大概是提前返校这一要求主要针对学生,单纯寄托着学校对早来的学生们能有强烈的自主学习意识的期盼,而对老师们并无工作上的强制,所以哪怕到了点也不见有值班老师巡查纪律,甚至连班主任都还没来。 因此即使已经响了铃,无人管束的教室里也依旧闹哄哄的,而温淮骋就在这样的嘈杂人声里,安静地做着本五三,仿佛完全隔绝在人声之外。 环境对他来说,似乎从来不成困扰。 苏未屿拉开自己的椅子放下书包,紧接着就看到了温淮骋桌上一杯未开封的奶茶。 江凯明正无聊着,见苏未屿到了,忙拖着椅子凑上前来分享情报:“苏未屿苏未屿,看见这奶茶没,猜猜谁送来的。” 苏未屿面无表情,想来绝不会是温淮骋自己买的就是。 温淮骋虽然喜甜,但并不爱喝外面卖的奶茶。 江凯明看着苏未屿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不知道,而后贱兮兮地把手扩成个小喇叭放在嘴边,又轻声说:“是二班那个班花,陆茜。” 温淮骋终于不胜其烦,一手推开江凯明的脸:“回你位置去。”再转头想和苏未屿说话,却见苏未屿已经转身坐下。 他盯着苏未屿的后脑勺看了会儿,伸出去想拍他肩膀的手还未超过桌沿便收了回来。 下了课,温淮骋看着桌上的奶茶叹了口气,他原本打算着等下了课给人还回去,但这一来一回被更多人看见,难免传出更多的不实信息,而且也容易伤了人家女生的面子,怎么拒绝得礼貌又不伤人,的确不是件容易事。但平白收了人家的礼,就等于默认给了对方希望,于他这是决不能做的事情。 但显然陆茜并不像他想这么多,也并不在意别人闲话自己,才一下课,就跑下两层楼站到了十五班教室后门。 “温淮骋,你出来一下。”陆茜今天没有穿校裤,而是穿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上身里穿了件纯白的衬衫,外面披着校服外套。 十五班一下子静了下来,对门口这个漂亮的女生找自家班长这事好奇又新鲜。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一副做好了吃瓜准备的模样。 温淮骋对陆茜这么主动又大胆的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放下转了半天的笔,拿起桌上的奶茶走了出去。 陆茜见他提着自己送的奶茶过来,却是表情不变,仍然带着浅浅的笑。 温淮骋不想被太多人盯着,带着陆茜到了转角人少的地方,把奶茶递给她。 “奶茶还你,不用给我送东西,我不会收的。也希望你可以把心思更多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我身上。”温淮骋不带感情地说完,却不见陆茜接过奶茶。 陆茜听着他说完才抬起头,脸上却并没有被拒绝后的伤心和失落,仿佛对温淮骋拒绝她的话早有准备。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要是不想收,扔掉就行。”陆茜说。 温淮骋放下举着奶茶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吧。” 陆茜眨了眨眼睛,说:“你不认识我,不代表我不认识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温淮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从前也并非如江凯明所说没有人向他表达过心意,事实上是有且有不少的,只是他从来不会告诉他们,因为他的教养让他无法把那些人的喜欢当作谈资与他人分享。 即使他并不喜欢那些人,但不妨碍他对他们的喜欢的尊重。 温淮骋从前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但他觉得,这并不能说明他天生是一个情感淡薄的人,而只是因为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重,而在他已有的认知内,还没有什么能够承载住这个词的分量,所以他没有喜欢的玩具,没有喜欢的运动,因为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对物尚且如此,对人更是不必说了。所以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大概难以真正喜欢上什么人。 因此在面对别人的喜欢的时候,他总是格外慎重的,尽量以最低限度伤害的方式拒绝他们。尽管大多数时候,拒绝本身就注定会造成伤害,但果断的拒绝,总比似是而非的给予一些渺茫的希望要好,长痛不如短痛,有时候的确是这个道理。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欢,但我确实并不喜欢你,更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想法。”温淮骋尽量温和地对她说。 陆茜低下头叹了口气,而后又抬头冲他笑了笑:“你很坦诚,我的确没有喜欢错人,但是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既然你说以前不认识我,那至少现在你应该认识我了。” “……”温淮骋被陆茜这乐观的态度给堵得哑口无言。 “都说爱情里努力是没有用的,但是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对我来说没有用呢?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说完,抬起手示意温淮骋别说话,“你不要劝我了,该死心的时候我会死心的,奶茶你不喝就给你朋友吧,再见。” 第44章 温淮骋看着她几步跑上楼梯,摇摇头转身回教室。 班里看热闹地围上来问他情况,他只是摇摇头,把奶茶放在了桌脚,打算晚点放学没人时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 众人见当事人不说话也就各自散去,倒也不执著这个八卦,毕竟要真有什么,隔天就能上学校表白墙了。 说到表白墙,不出江凯明所料,运动会第二天温淮骋和苏未屿穿着婚纱入场和在主席台前跳舞的照片就被人发在了表白墙上,也不知道是谁拿手机顶风作案在那么多老师眼皮子底下拍到的。 一开始下面的评论还都是夸奖的,但到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些挑事的,无非是挖出了去年苏未屿打架的事,阴阳怪气了几句,但好在明事理的人也不少,虽然有跟风吐槽的,但大多数评论还是比较客观理智的,认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况且只是一次打架,并不能证明苏未屿就一定是个坏人,更何况他被分到物化生实验班,说明成绩也是顶好的,每天学习说不定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跟外面一些混混似的天天打架。以至于那些话最后都被当做了酸言酸语,反遭了笑话。 苏未屿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是后来江凯明在他拉的四个人的小群里分享了截图,苏未屿才知道。他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感动颇多,还是感慨更多。 温淮骋坐下后拿起笔半天,等到了上课铃,也没能写下一个字。最后还是向内心的冲动妥协,撕了张便利贴写上话,然后拍在了苏未屿的肩膀上。 苏未屿只觉得肩膀突然一沉,侧头一看便看到了那张翘着边的便利贴,取下来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我拒绝她了。” 苏未屿看着这句话,眼睫蒲扇了两下,觉得心脏刚刚又漏了拍子。 从刚刚看到那杯奶茶后有的烦闷一下子散去,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唾弃自己这样的心理。 但不管怎么样,温淮骋拒绝了她,他的身边不会凭空突然多出一个人,而这样子,温淮骋和自己的关系,就仍然可以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他想,即使只是朋友,也是难免偶尔要吃一吃对方的醋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喜欢温淮骋这个朋友,很喜欢,就是这样。 苏未屿自我催眠似的在脑子里重复这个念头,然后把那张便签夹进温淮骋送给他的那本笔记本里。 第28章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苏未屿跟着温淮骋和江凯明在教室前门的那个楼梯口一起等陈述过来。 “奇了怪了,平常吃饭最积极的就是他,今天怎么还没过来,我去他们班看看。”江凯明眼看着楼道口人都走光了,陈述还没过来,皱着眉往他们班走去。 但还没走过办公室转角,就看着陈述低着头走过来,看上去有些颓丧。 江凯明大步上前一把揽上陈述的肩膀,问:“咋了,今天怎么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陈述被江凯明这突然一下子的动作给惊了一下,又听着江凯明打趣自己的话,却意外地没有回嘲江凯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就是快考试了,我有点紧张。” 温淮骋和苏未屿看着陈述的样子就知道他只是随便说了个理由,但江凯明这个一根筋的则真以为陈述是为着考试焦虑,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有啥好紧张的,大大小小那么多次考试了,之前也没见你紧张。” 陈述见没人多问别的,心里松了口气,又怕江凯明再问东问西的自己兜不住,忙拽着他大步下楼,边走边招呼温淮骋和苏未屿跟上。 温淮骋和苏未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说什么,既然陈述不想开口,便还是不要主动提起了。 尽管如此,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暗自观察着陈述的情绪,见他看上去的确没什么事了,才各自放下了心。这次联考的确挺重要的,而且离考试也就两三天了,陈述紧张也没什么奇怪的。 晚上温淮骋按着计划给苏未屿做了听力训练,先是完整的听了一套摸摸底,然后是分题型讲解加一些听题技巧,当然技巧这个东西其实更多的只是辅助,多数时候其实更适合中等水平的人,对苏未屿目前的水平来说,技巧也只能捡最基础简单的用。 看着第一套完整听力题上面可怜的几个勾,苏未屿叹了口气。 “好难。”苏未屿趴在桌上,侧头看着温淮骋。 “没关系,慢慢来,你实在听不懂句子,你就先看题目,然后根据题目抓听力材料里的关键词,比如说这题女生问男生出游的那天天气怎么样,你就注重听有没有描述天气的单词,比如晴天他往往不会老老实实回答天气是晴天,而可能会说天气不错,简单点可能就一句it’s a nice day。但如果他提到了两个天气词,那你就要注意次序,如果第一次出现的内容你忘了,就一定要仔细听看第二个词出现时他们谈论的内容,判断哪一个才是你要的答案……”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认真地给自己讲题,突然很傻地想问他是不是也这么做题的,反应回来后又想,英语听力对温淮骋来说,大概和听汉语听力没差。如此一想,又难免感慨两人英语水平差距之远,让一个英语学霸来教自己这个英语小白,真是难为他了。 温淮骋说着说着就发现苏未屿在发呆,抬手在苏未屿脸上一捏:“好好听讲,不要开小差。”捏完收回手,对方才柔软的触感颇为满意。 第45章 苏未屿被捏愣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淮骋,没料到他竟然趁自己发呆偷袭自己的脸,但想着他现在是以自己的补习老师的身份坐在自己面前,又的确是自己开小差理亏在先,只好“忍辱负重”地自个揉了揉,低头继续看题目。 因为联考是多校同考,为了避免出现题目泄露的问题,几个学校的考试时间都是一样的,而英语仍然被放在了最后一天考试。 苏未屿第一天考语文数学和物理,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难度,除了数学最后一题纠结了一下用哪种算法更方便以外,算是没遇到什么大问题。数学考试仍然有熟人和他分在了一个考场里,但不是温淮骋,而是陈述。 苏未屿写完数学以后就放下了笔,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左前方的陈述看着卷子在发呆,握着的笔好一会儿都没怎么动。 苏未屿低头又看了眼卷子,想着除了最后一道填空题和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别的特别难的题,陈述上一次数学考了137,按理说,应该不会被难倒,没道理是因为题难发呆。 苏未屿皱着眉收回视线,既然不是试卷的缘故,那大概就是陈述情绪上的问题了,联系这几天陈述的表现,苏未屿直觉陈述应该真的心里藏了什么事,只是这事估计又不好开口对别人讲,所以他一直埋在心里闷着,闷着闷着给自己闷焦虑了。 苏未屿想着等考完试和温淮骋说一下,是不是找个机会和陈述谈谈比较好。 考完试陈述等收卷老师说完可以走了以后,连招呼都忘了和苏未屿打,就匆匆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陈述也没来,江凯明说陈述给他发了消息说今天自己带了饭,不和大家一起吃了,这一回,连江凯明都琢磨出了点不一样,往常陈述也不是没自己带过便当,但就算带了,也总是跟着大家一起来食堂吃的。 “不是,他这最近怎么了,心情不好?”江凯明咬着筷子,思来想去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温淮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等考完试再找他问问,这两天他应该是想一个人待着。” 江凯明只好长叹一口气,没有陈述和他拌嘴下菜,他这饭吃得都没那么香了。 “该不会是和他的小女友吵架了吧?”江凯明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简直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源头。 温淮骋看傻孩子似的看了江凯明一眼:“让他听见“小女友”三个字,他非追着你跑操场两圈。” “应该不是,我昨天还看见他和孙袅袅一起去灌水来着。”苏未屿咽下一口米饭说。 江凯明顿时又蔫了回去,低头扒饭不再说话。 晚上回去以后,苏未屿打开了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翻出了里面放着现金的铁盒子,数了数剩余。最近为了补习英语,苏未屿周末和晚上都不怎么去做兼职了,而自从习惯了和温淮骋他们一起吃饭以后,每天吃饭的花销也几乎是以前的两倍,这近一个月下来,多少让他有点入不敷出了。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眼支付宝和微信的余额,也已经所剩不多,他翻了翻日历,决定等考完试后还是得再重新找几份稳定点的兼职。 正这么想着,突然打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苏未屿第一下以为是什么广告电话,顺手一划就挂了,没想到那人还不放弃,又打了过来。苏未屿握着手机走到窗前,按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边有些杂音,但却无人回应。 苏未屿皱起眉,又问了一句:“喂?打错电话了吗?”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又沉厚的喘息声,紧接着传来一句沙哑的男声:“小屿……” 那声音一瞬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窜进苏未屿的耳朵里,吓得他甚至来不及挂断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是那个人。 苏未屿一瞬间觉得一阵呕吐欲涌上喉咙,他想跑到厕所水池边去吐,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出步子,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摔在床上的手机仍然向外传出那个男人喑哑而下流的声音,夹杂着恶心的喘息声和摩擦声,一次又一次地喊着苏未屿的名字。 冷汗只一瞬间就铺满了苏未屿的后背,他的手紧紧撑在身后的窗台上,支撑着身体不因为僵硬而摔在地上,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他唇角微微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怒斥电话里的那个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随着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不堪,苏未屿终于忍受不住似的,迈开步子往床边走,在摔倒在床边时,他第一次庆幸房间的窄小,让他不至于扑空摔在地板上,他战栗着把手伸向手机,狠狠按下了挂断键,然后迅速关机,再把手机甩到床底,好似这样,就能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他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把头埋进柔软的布里,然而这仍然无法阻止回忆的再现。那些黑色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进脑子里,他甚至仿佛又看到了男人挂着伪善的笑容,狰狞着一步又一步向他走来。 他伸手摸向枕头,却没有摸到那把匕首,是了,那天为了不吓到温淮骋,他把刀锁起来了。想到温淮骋,他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一瞬,他摸索着伸向抽屉,却并没有去找那把小刀,而是摸到了那个存放着与温淮骋有关的小物件的盒子。 他单手掀开盖子,从里面摸到了一颗前不久刚放进去的奶糖,然后迅速收回手,在被窝里拆开糖纸,把糖囫囵塞进嘴里。 第46章 香甜的牛奶味一下子弥漫在口腔里,他的脑子里一下子变成白茫茫一片,就像一片纯白的牛奶海洋,再一眨眼,又是温淮骋穿着白色衬衫在阳光下抱着小猫的样子。 从前他借红色的血来回忆死去的苏朝逸,向一个死人寻求不存在的安全感,用疼痛掩盖疼痛,而现在,借着一颗糖,他在向他心里的那个人无声呼救,借着一个阳光下的片段,躲过黑色的激流。 第29章 苏未屿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没几个小时又被窗外打进来的阳光唤醒。 这一觉睡得很差,梦到的都是过去的一些景象,错乱地交织在一起,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了醒觉,然后下床走进厕所,他打开水龙头,把喷涌出的冷水扑在脸上,重重地用手搓了搓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皮有点肿,还带了些黑眼圈,唇色很淡,整个人看着精神不济。 苏未屿用手背擦去额角滑下来的水珠,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到教室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深呼了几口气,又抬手拍了拍脸颊,提了提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走进教室,温淮骋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感应,精准地在苏未屿迈进教室的第一步就抬眼看过来。 苏未屿慢了半拍动作,觉得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大概多少有些僵硬。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后面就传来温淮骋关切的声音。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苏未屿不敢回头,抓了抓眉毛,胡乱点点头。 温淮骋只当苏未屿是因为之前的约定有压力,所以没睡好,他从抽屉里摸出放在书包里保温的牛奶递过去:“没关系的,尽力就好,不要太焦虑,正常发挥就好了。” 苏未屿看着递过来的牛奶有些恍惚,下意识接住了,握在手里:“知道了,谢谢。” 他动作有些笨地拆开了吸管,戳进牛奶瓶里看着那乳白色的液体灌入吸管又落下的画面,苏未屿想到了昨晚那一瞬间闪过脑海的白色海洋。 他咬住吸管,感受着温柔的牛奶进入口腔灌入喉咙,最后流入胃里的整个过程,空荡荡的内心好像在一瞬间被填满,冰凉的手心和冰凉的心渐渐回暖起来。 苏未屿突然很想转过去看一眼温淮骋,这个念头疯狂地席卷他的整个脑海。 那是什么,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强烈而让他不敢靠近的情绪,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喜欢吗? 如果是,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不对,苏未屿想,没有别的选项。 无论是什么样的喜欢,这种可被冠上“喜欢”的感情,他只对一个人有过。 他喜欢温淮骋。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把那当做是对一个朋友的简单喜好。 准备去英语考场时,温淮骋叫住了苏未屿,半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劲。 江凯明在旁边揣着手表示没眼看:“至于吗,就考个英语,温淮骋你这样跟我小学第一次期末考试我妈的反应没区别了。” 温淮骋懒得理他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又和苏未屿说了点考试的注意事项,才让他去考试。 “不是,你但凡对女孩子有对他半点好,你至于单身到现在吗?”江凯明摇头感叹。 “少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你妈你想早恋。”温淮骋拿起自己的笔袋也准备走人。 “我说真的,你不觉得你对他好得过头吗?你每次看着他笑,噫,那温柔劲,不知道的以为你看对象呢。”江凯明跟上他的步子继续说。 温淮骋闻言眉头微蹙:“有吗?我对别人不也一直很好,我对你们不好吗?” “啧,怎么说呢?”江凯明挠了挠后脑勺,“就感觉不太一样,不是我说你,你对别人那最多就是客气,是顺手能帮个忙的好,对我们就正常朋友的义气,但你对他,就有一种,那什么,怎么形容,奥!呵护!没错,就是这个词,有点肉麻好像,但是挺贴切的。” 总说江凯明一根筋,粗神经,但有时候他看事情,却总是能歪打正着抓到重点。 “他,不太一样。”温淮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反驳这个说法,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之前你们不是一起上了那个表白墙吗?我看有些人都磕起你俩cp了,给我看乐了都,哎,你俩不会真的在谈地下恋爱吧!啧啧啧,要是真的,你可别瞒我们啊,兄弟们都是很明事理的,绝对不会反对你们的,嘿嘿嘿。”江凯明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已经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打趣了。 温淮骋却没有笑。 他侧头看了眼江凯明:“你到考场了。”然后留下傻笑的江凯明在十七班教室门口,径自往自己的考场走去。 “奥。”江凯明笑够了走进考场,到自己的座位号上坐下,刚要拿出笔,就被眼前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敲了敲桌子。 “那个,这是我的位置。” 江凯明一脸问号,拿着笔袋走到前面看了眼座位表。 很好,走错考场了,他的英语明明在十八班考场。 “靠!”江凯明一边心底愤愤地谴责着温淮骋的恶作剧,一边速度跑出教室往十八班跑。 英语试卷从前面传到自己手里时,看着满面的英文字母,苏未屿有一瞬间感到了曾经熟悉的窒息感。 第47章 离开有着温淮骋气息的环境,昨晚接到电话时的那种恐慌感便再次涌来,可他还是微颤着拿起笔,在答题纸和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们约好了的。 他不想失约,不想让温淮骋失望。 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的手心早已浸满了冰冷的汗水,连后背的衬衣也已经微潮。眼帘不安地低垂着,他知道他这一次大概率还是没考好。 从考场出来后他直接去找了申辉请了假,没等温淮骋从考场回来,只发了个短信就走了。 他拿着请假条走出了学校大门,凭着记忆走去了前几天温淮骋骑单车带他去的那条路上。 地上原本铺就的叶毯却已不在,只稀稀落落几片叶子,大概是环卫工人来打扫过了。 他走到其中一棵树前坐下,捡起地上一片银杏叶子放在手心里。 有风吹来,将那片叶子带走,苏未屿望着那片飘走的叶子,飞向远处的天空。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苏朝逸。假如苏朝逸没有死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问问他,自己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可苏朝逸死得太早了太急了,甚至没有能多留几句话给他。 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温淮骋发给他的几条消息,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回家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他晚上来看他。 他看着满屏的信息,从这几句话里,感受到了被关心的满足。 换作以前,这对他来说已经太多了。 但是现在,苏未屿移开眼,不够,太不够了。 他想要更多,他是个很贪心的人。 在这一点上,他又觉得自己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贪心不足,妄想着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30章 第二天再回学校时,苏未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联考成绩要到下周一才出来,但照例考完后每科第一节课必然是讲试卷,因此除了文科主观题分数不好估,理科基本上完课就能有个大概的估分。 上完英语课以后,苏未屿看着自己的试题卷算了好几次分,单就客观题部分来说,他的准确率还是比上一次考试要高了一些,说明这些天的补习的确起了效果。他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这次作文至少写完了,只要改卷的老师手下留情,应该能有个及格分,这样加上前面客观题的分,他还是有机会到一百的。 苏未屿下意识想转身和温淮骋讲,刚转过去一半,有转了回来。 温淮骋刚巧抬头看见了这一幕,抬手戳了戳他的背:“你怎么了,今天看你要转不转的好几遍了,该不会是英语没考好,不敢面对我吧。” “……”苏未屿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认命地转过来,却又不敢直视温淮骋的眼睛。 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他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看温淮骋,生怕自己的眼睛出卖自己的喜欢。他害怕,害怕被温淮骋知道自己这种他人眼里畸形的感情。 尽管温淮骋那天说过尊重他的性取向,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对他的这种喜欢。 “估分怎么样?”温淮骋瞥了眼苏未屿手里攥着的试卷。 苏未屿把试卷递给他:“还行,应该能比上次高。” 温淮骋大概地翻了一下说:“听力错得还是有点多,完型这次不错,圈出来的是当时做的时候不确定的答案吗?” “嗯。”苏未屿双手搭在椅背上点头。 “刚刚老师讲完都听懂了吗?”温淮骋看着完型问。 “差不多听懂了,也做笔记了。”苏未屿说。 温淮骋把试卷还给他,苏未屿接过就要转回去,被温淮骋抓住了一只手腕。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温淮骋问。 苏未屿视线落在过道的地面上,说:“没有。” “真的没有?” 苏未屿想抽回自己的手腕:“真的没有。” 温淮骋没让他成功,在手上施了点劲:“那你干嘛不敢看我?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我……”苏未屿正想着说辞,就看到孙袅袅站在门口张望,见苏未屿注意到了自己,孙袅袅冲他招了招手,苏未屿正愁找不好借口,“孙袅袅来了。” 温淮骋看出来苏未屿暂时不想告诉自己,也只好顺着话头松开手,往外面走去,苏未屿也跟着他过去。 “怎么了?” “你知道陈述最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他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我问他他也不说,我有点担心,就想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孙袅袅神色带着忧虑,紧紧拧着自己的手指,和平日判若两人。 “他也没和我们说过,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今天放学以后我会找他聊聊。”温淮骋说。 孙袅袅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我也就是关心则乱了。” 温淮骋表示理解:“他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大概会很开心的。” 孙袅袅听着红了脸,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嘴犟道:“他最好会开心。”说完和两个人摆摆手再见。 “你呢?”温淮骋回头看向苏未屿,“是打算和陈述一样把事都闷在心里吗?” 苏未屿没想到温淮骋还在纠结着自己的问题,微张着嘴看着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算了,回去吧,要上课了。”温淮骋没再逼他,缓和着刚刚有些严肃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腕回座位。 第48章 原本温淮骋真的打算等放了学以后找陈述单独聊聊,却没想到陈述自己先想开了,主动来找了他,几个人干脆不去食堂吃饭了,在小卖铺买了点面包饮料,一起去了操场。 四个人在观众席区找了块地方,两两前后坐下。 江凯明拆开一包薯片,递给四个人中间:“说吧,陈哥,这么庄重地把我们叫过来,要宣布什么大事。” 陈述长长地叹了口气,先和大家说了声抱歉。 江凯明没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嫌弃:“说什么胡话呢?咋就抱歉了,朋友之间不兴这个啊。” 温淮骋拍开江凯明搁陈述身上的手:“你正经一点,让他先说。” “奥……”江凯明悻悻地收回手,捞了片薯片塞进嘴里。 陈述抬手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起来显得我有点小孩子气,我前几天不是心情不好吗,其实是因为我妈要结婚了。” 这话一说,除了苏未屿,另外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江凯明甚至差点把嘴里的薯片掉出来。 陈述是单亲家庭,但并不是因为父母离婚导致的单亲,而是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因为车祸去世了。陈述的父母感情非常深,在陈述父亲去世后,陈述的母亲陈敏不愿意再婚,一直一个人拉扯着陈述长大,因此这会儿突然说再婚,两个人都很意外。 “啊,额,阿姨要结婚了?”江凯明放低了音量。 陈述白了他一眼:“没必要啊,正常点。” “你怎么说?”温淮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陈述。 “还能怎么说,祝福呗,我妈这些年一个人养我那么大也不容易,能找到个对她好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也挺好。”陈述咧起一个笑。 “那你前几天怎么……”江凯明欲言又止。 “哎,那,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嘛,我这不是一下子知道,也有点没做好准备吗,就有点拎不清了。”陈述接过水,说完喝了口。 苏未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只知道陈述是单亲家庭,别得并不是很了解,但看大家的反应,想来陈述妈妈再婚这件事应该的确非常突然,但看陈述现在坦然讲出来的样子,至少他自己应该是想开了。 “未屿应该不太清楚我家里的事情吧,害,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就那些老套的故事。我爸呢,去的早,车祸。他刚走那会儿我家里条件挺差的,之前和你说我在学校做小生意是因为兴趣,其实也不全是,小学的时候太穷了,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我就老想着弄钱给她分担分担。后来我妈做生意起来了,家里条件也好起来了,才真的变成了个兴趣。”陈述说着说着,嘴角那抹弧度便落了下去,大抵是回忆到了以前那些不太轻松的日子,“其实我真的很感激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到这么大,以前她不肯再婚,一个是因为我爸,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我,怕找的人对我不好,也怕人家要她再生一个他们自己的小孩,让我觉得她不要我了。” 说到后面,陈述有些哽咽:“我昨天见着那个人了,对我妈挺好的。说实话,我妈能找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我是真高兴的。我就是,我就是一下子又想起了我爸。” 江凯明抬起手在陈述背后轻轻拍着,温淮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他。 陈述接过纸醒了醒鼻子,继续说:“他们以前感情真的很好,但我也知道,人死了就死了,活人还是得过日子不是,我妈今年也才四十岁,我不想她这一辈子,就全耗我身上了。” 几个人都有些沉默,死亡,人生,这些话题对十几岁的他们来说,始终是沉重而难解的。 苏未屿看着眼眶通红的陈述,听完他讲的这些话,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点酸,他有点羡慕陈述,从那些话里,苏未屿听出了陈述妈妈对陈述的爱,是又深又沉的,他想,这才是母爱吧,他从未体验过的爱。 他想起了苏朝逸,甚至想起了那个女人,竟然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明明,亲眼看着那两个人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温淮骋想到苏未屿早早失去了父母,于是向他看去,看到了他眼里的脆弱和晶莹。在那一刻,温淮骋无法形容他心里感受到的震撼,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弥漫开来,隐秘而刺痛,于是他的手先于他的思考握上了苏未屿的手。 苏未屿低头看了眼手心的温暖来源,看见那熟悉的手,而后对上手主人的眼睛。 他看到了温淮骋不加掩饰的心疼和关切。 在那一秒里,苏未屿无法遏制地为眼前这个握住自己手的温淮骋心动着。 第31章 周六放了学,苏未屿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尾狼那里一趟。 到了那家酒吧,照例是刚刚开了门,还未正式营业。吧台前站着一个苏未屿不认识的青年,正拿着块布在擦拭着手里的玻璃杯。 “您好,我们这里不招待未成年人的哦。”何文见苏未屿一身校服背着个书包进来,误以为他是来这喝酒的。 “我不喝酒,我找尾狼。”苏未屿说。 何文对自己猜错客人的来意歉意一笑,又解释道:“老板今天还没过来,你可以坐在这里等一会儿。” 苏未屿点点头,在吧台前坐下。 何文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不把书包放下吗?看上去挺沉的。” 第49章 苏未屿没有动:“不用了。”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一次的灯光和上一次的似乎不一样了,比之前看着亮了一些。 “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吗?”何文问。 苏未屿看向他,何文的模样并不像是尾狼喜欢的类型,他的五官很淡,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一副水墨画,没有太多色彩,但很有意蕴,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不算。你是刚来的吗?” 何文擦完手里的那只玻璃杯,又换了另一只擦:“嗯,我没地方去,狼哥收留我在这工作,我现在算是住在这里。” “你们是朋友?”苏未屿把刚才的问题抛了回去。 何文笑了,轻轻挑了挑眉毛:“也不算。” “你们应该是认识很久了吧。”苏未屿直觉这个人可能知道尾狼的过去。 何文笑容浅了浅,看着苏未屿沉默了一会儿:“是的。” 苏未屿听他这么说,第一直觉是何文就是尾狼从前说的那个故人,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尾狼当时说他的故人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眼前的何文,显然和自己是没有半分相似的。 “你们应该都不是芜城人,你是专门来找他的吧?” 何文指尖敲了敲手里的玻璃杯:“嗯,这么明显吗?” “只是随口一猜。”苏未屿喝了口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芜城吗?还在这样的偏巷开这样一家酒吧。” 何文动作顿了顿,说:“知道。” 苏未屿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自己,还以为他会含糊说句不知道,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继续问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好在这时尾狼从门口进来,打断了两人刚刚冷场的对话。 尾狼看上去并不意外苏未屿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何文的时候眼神却闪了闪。 何文则低下头也不再开口说话,安静地继续擦那一个个玻璃杯。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愿意来我这了。”尾狼走到苏未屿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打开,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偏头对何文说,“你先进去,我和他聊会儿。” 何文低垂着眼轻声应了,放下杯子和布,转身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苏未屿看着何文关上门,转过头说:“他喜欢你吧。” 尾狼勾着唇笑了笑,连着他嘴里的烟也跟着颤了颤,他把打火机拍在吧台上推倒苏未屿面前:“帮我点个火。” 苏未屿很想把打火机扔他脸上,但毕竟今天来有求于他,所以还是老实地拿起打火机替他点了烟。 “关我什么事。”尾狼深吸了口烟,侧开头吐出个小烟圈,“我喜欢你,也没见你对我好点。” 苏未屿觉得尾狼绝对是他见过最不可理喻的疯子。 不,疯子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了。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已经失去了的,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是得往前看不是吗?你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不好吗?” 尾狼眼色暗了暗:“没想到有一天这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是也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的记忆里,被几个死人折磨这么多年吗?” 苏未屿哑然,的确,换在几个月前,他自己也是一个活在过去里的人。 “何文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尾狼指尖抖了抖烟问。 “没有,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你的事情。” 尾狼一只胳膊搭在吧台上,倾身向前:“其实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让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未屿往后挪了挪凳子:“少发疯,我真搞不懂,你至于非在我身上影子吗?你换个人不行吗?我说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就是这事不行。” 尾狼退回去耸了耸肩:“我疯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找个你这么像的也不容易啊。” 苏未屿懒得再和尾狼掰扯这个问题,每当提到这个事,结果都是一样,他提了提背包,决定说正事:“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钟杉的现状。前几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从哪弄到的我的号码。” 说到那个人的名字,苏未屿都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尾狼顺手拉过吧台中央的烟灰缸,把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屁股摁灭了扔在里面:“我就知道你来就是有事,电话的事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网络那么发达,想搞个人的信息还真不难,估计是找人查出来的。之前帮我盯着他的人说他最近好像准备调职,具体调去哪不知道,但我估计他对你不死心,十有八九会往芜城附近几个大城市调。” 苏未屿咬着牙骂了句粗。 “你怕什么,过了年你就该成年了,他想往监护人上做手脚也做不了了,不用怕他。” 苏未屿没办法告诉尾狼自己并不是他所理解的害怕钟杉,而是苏未屿根本没有办法面对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哪怕只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都觉得自己有窒息的痛苦。 他害怕的是那段过去,那些记忆,怕得是自己又回到过去的状态里,更怕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尤其是温淮骋。 “要是他真敢回来,你记得通知我,谢了。”苏未屿站起身。 “苏未屿。”尾狼看着他走到门口,喊道。 苏未屿停下来脚步,却没回头。 第50章 尾狼把玩起刚刚被苏未屿拿过的打火机:“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带你走。” 苏未屿没有回答他,径自出了门。 何文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走到尾狼面前,替他倒了杯啤酒。 “他只是一个孩子,你何必逼他做这个选择。” 尾狼喝了口酒,抬眼警告他:“我的事,你别管。” “可你心里清楚,他不是阿衍,你就非得再找个替身自欺欺人吗?这对阿衍和他都不公平!”何文压着怒气,握着酒瓶的手微微发颤。 “啪!”尾狼把杯子重重往地上一摔,玻璃片立刻飞溅开来。 “我说了,我的事,你少管。”尾狼侧歪过头看向何文,眼中的偏执和恨意和那四碎的玻璃一样刺入何文的心,“你要是看不惯就走,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 何文眼睫轻颤,垂下眼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他走出吧台,从工具室里拿出打扫的工具,沉默地清理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周一下午申辉拿着联考成绩表进来的时候,苏未屿第一次为着成绩的公布而感到紧张。 从进来那一刻申辉脸上就是藏不住的笑,苏未屿猜想就这次十五班的整体排名应该都很不错。 “这个,我们这次联考的成绩和排名呢,今天下午已经都统计出来了,我们学校这次在八校大排名里面成绩很不错,前十有三个,我们班班长,这次很厉害嘞,考了个总排名第一。”申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 全班立刻哗然,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哇”,然后纷纷对着温淮骋竖起了大拇指。江凯明尤其,直接半个人爬到了温淮骋桌子上比了个六。 “行啊你骋哥,你这以前是不是藏拙啊,从前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牛批的年级第一,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这是学神啊!咱们学校看来状元有望了!” 温淮骋拿手挪开江凯明凑到跟前的大脸:“侥幸。” 说实在的温淮骋自己也没想到这次考得那么好,多少也有些意外,他把这归结于分班后的优势科目突显,以及自己这次的运气大概的确还不错。 苏未屿不好意思跟江凯明似的凑上前,就悄悄在背后竖了个大拇指。 温淮骋看到了,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苏未屿的大拇指,惊得苏未屿一下子把手给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申辉拍了拍讲台让大家安静,“除了班长,我们班这次总排名进前五十的也有不少,一会儿成绩表贴后面大家自己看看啊。” 说完把成绩单递给了坐在第一排的单月,让她负责贴到后墙上。 单月从笔盒里摸胶水的时间里,位置旁已经围了一大圈看成绩的人,吵吵嚷嚷地各自问着自己考了几分。 苏未屿看着前面围着的一大群人,心里也有些着急,但又不想也跟着凑到人群里去,只好坐在位置上,紧张地转笔。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绷直了的背,猜到他的紧张,笑着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走到前面去。 苏未屿只觉得身后传来椅子移开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温淮骋往前走过去。 他先是纳闷温淮骋干什么去,待看到他也倾身去看那张成绩表时,才意识到,他是为了自己去看的。 第32章 苏未屿眼睛紧紧看着温淮骋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但温淮骋就好像故意要给他卖个关子似的,全城面无表情地看完,再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你这个表情,我到底是考没考到啊。”苏未屿仰着头问。 温淮骋弯腰靠近他,苏未屿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就见温淮骋终于憋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嗯,104分,超额完成约定。” 苏未屿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撞上温淮骋的头,他握住温淮骋的手臂晃了晃,问: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呀。”温淮骋反手握住了温淮骋的手臂搓了两下,语气温柔。 苏未屿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惊喜,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紧紧攥着人家的手臂,忙不迭松开,红了红脸,又忍不住看他,嗫嚅道:“那,我做到了,你也要遵守约定。” 被放开手的时候温淮骋心里有些可惜,但看着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的少年,又心软成水,刚想低头告诉他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就被门外一声“温淮骋”打断。 温淮骋心底叹了口气,转头一看果然是陆茜。 苏未屿看到陆茜,只觉得突然被浇了盆冷水。高兴过了头,差点忘了自己不该在温淮骋面前这么放纵自己的感情流露。他单手捏在桌角处,掌心对着尖角处抵,用轻微的疼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去吧,她应该有事找你,我,我去看看总排名。”苏未屿逃似的往前面人群过去。 温淮骋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有些郁闷地走到教室外。 “有事吗?”温淮骋压了压心里的不满,客气道。 陆茜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封:“周日我生日,所有我想在周六晚上开个小的生日会,想请你和你的朋友来参加,可以吗?” 温淮骋没有接:“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意思,你不用再花时间精力在我身上。” “前几天我给你送的早餐你都没有吃。”陆茜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连和你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吗?” 第51章 “做朋友,是勉强你自己,没必要。”温淮骋说。 陆茜大概是举累了,换了只手拿:“那你就当考完试放松放松,吃个饭唱个歌,我说了你可以带上你的朋友的,只是顺带给我过个生日,可以吗?” 见陆茜这么放低姿态,温淮骋拒绝的话一时有些说不出来,他知道假如自己现在拒绝了她,一定会伤到她的自尊,可不拒绝,也不一定就是为她好。 “我……” “就当是给普通朋友过个生日吧,这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真的很想你可以来,你就当是做好事圆一下我的梦,可以吗?”陆茜认真地看着他,将信封往前又递了递。 女生话说到这样,再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温淮骋下意识往教室看了一眼,只看到苏未屿的一个背影,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那个信封,接了下来。 “好。但是转场唱歌什么就不了,一起吃个饭就行,晚点我有事。”温淮骋说。 陆茜这才放松下刚刚一直绷着的表情,冲他笑了笑:“你能来就行。”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进来后手上多了个白色的信封,心里有些闷,英语第一次过百的喜悦都没能冲淡这股子郁闷劲。 “阿屿,周六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吧。”温淮骋把信封往包里一塞,戳了戳苏未屿。 苏未屿上一秒还在自我唾弃乱吃醋的自己,下一秒听见温淮骋叫他“阿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叫我什么?”苏未屿转过身问。 “阿屿啊,不好听吗?”温淮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背上说。 苏未屿搓了搓胳膊,一边说着“肉麻”,一边心里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感觉有点痒痒的。 “不喜欢吗?那叫屿哥,嗯,好像是这个酷一点。” 江凯明刚回到位置上就听到旁边两人又再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狠狠搓了搓大腿,谴责道:“温淮骋你没病吧,突然叫什么阿屿,噫!看把我们屿哥吓的。” “……”苏未屿默默把手揣进口袋里,有点想反驳自己并没有被吓到。 “江凯明,你是不是太久没练拳,皮痒了。”温淮骋抬起下巴假笑着转过头问。 江凯明忙举手投降,又点点头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你干嘛老给我取小名,上次和你妹妹说什么小屿哥哥,不都是带姓喊哥哥吗?”苏未屿把头搭在椅背边上说。 “苏哥哥?你喜欢别人这么叫你吗?小屿也很好听啊,但我觉得,好像阿屿更好听一点。”温淮骋压着笑,故意凑近苏未屿轻声地说。 那句“苏哥哥”配着温淮骋这低沉的音色传进苏未屿的耳朵里,硬是听红了苏未屿的耳朵。他连忙转移话题:“你刚刚说吃什么饭。” 真不经逗。温淮骋心里偷笑,嘴上一本正经回答:“陆茜要过生日让我一起去,刚外面那么多人,我不好直接拒绝就答应了。不过我不打算自己去,你和我一起去,就吃个饭,吃完饭我们去商场玩一会儿,我们还没怎么一起出去玩过。” 苏未屿被他后面几句话给说动了,尽管他并不是很想参加什么陆茜的生日会,但他更不想 温淮骋一个人去参加。 “行吧。” 周五温淮骋在微信上给他发了碰头的地点和时间,于是第二天晚上,苏未屿早早地去了晨悦广场前的石头雕塑那等温淮骋。 苏未屿看到这个地点时,简直要怀疑陆茜是不是也知道温淮骋就住在这附近,所以特地挑了这里来过生日。 约的时间是六点,苏未屿看了眼手机,还有十分钟。他打开微信,想给温淮骋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刚打完字按下发送键,就听见温淮骋喊他。一抬头,果然是温淮骋到了。 “我刚还给你发消息来着。”苏未屿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温淮骋闻言开了手机,就看到界面跳出一条微信消息,备注是小蜗牛。 他在苏未屿注意到前摁灭了手机,说:“那说明我们咱们有心灵感应。” “……”苏未屿说不过温淮骋,“我们去哪?对了,要不要买点东西啊,过生日是不是要给人准备礼物什么的?” 温淮骋把手里提着的礼品袋举起来给苏未屿看:“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未屿有些愣,他还以为是到了一起再去买:“我还没买,那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温淮骋闷笑一声,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不用买了,我们俩算一份。” 怎么就算一份了?苏未屿一下子没想明白,但又觉得人家只是顺带请了自己,温淮骋的意思大概是他带的人,所以礼物也就算在一起了。 这么一想,苏未屿自觉说得通,便也不再纠结礼物的问题了,安心跟着温淮骋走到商场里面。 第33章 陆茜在商场四楼一家粤菜馆定了个包厢,苏未屿和温淮骋到的时候人就差不多齐了。 作为寿星的陆茜坐在对门的正中间位置上,右手边的两个位置则是空着的。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和米色针织外套,头发应该是特意打了卷,还画了个淡妆。 来得人不少,包厢里满满坐了有两桌人,女生偏多,苏未屿甚至还看到了林月牙。 林月牙见到苏未屿进来时也有些吃惊,她旁边坐着个气质清冷的马尾女生,苏未屿记得之前在孙袅袅身边见过她。 第52章 林月牙有点想打招呼,但隔着一桌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旁边的齐允文见她一直往苏未屿那里看,有点臭脸。 陆茜看到温淮骋终于到了,绕过半桌人走到门口接他,看到他身边的苏未屿也没有觉得意外:“坐到里面去吧。我给你们留了位置。” 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温淮骋的,也都知道陆茜在追温淮骋,几个看热闹的见到他真的来了,跃跃欲试地想要起哄,被陆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这边,温淮骋也不好推脱,拉着苏未屿坐到里面,坐下后又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陆茜:“生日快乐,我们俩一起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陆茜接过礼物,大大方方地问:“可以打开吗?” “当然。”温淮骋抬了抬手,示意她打开。 温淮骋准备的是一款熏香夜灯,之前他给他表姐送过一套同系列的,听说助眠效果很不错。他不想送一些会让人误解的礼物,就挑了这个中规中矩的礼物。 陆茜把夜灯放在手心里看了看便放了回去,珍重而小心地放进自己带的包里。 “很漂亮,谢谢,我很喜欢。”陆茜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看着她坦然而欣悦的表情,苏未屿有些羡慕她,羡慕她的勇敢,羡慕她的自信。 人到齐了就开始上菜,在场的都是学生,没有大人的约束,一个个都聊得很嗨,吃饭显然已不是主要的,两桌人跨着桌热聊,时不时还有人上来给寿星敬饮料的。 少年人的饭局没有烟酒,没有应付,只有热情,欢笑以及冒着气泡的可乐和雪碧。 吃到一半上了蛋糕,插好了蜡烛后有人去关了灯。 包厢里一时只有窗帘外透入的细微光亮,直到有人给蜡烛点上火。陆茜站在蛋糕前,双手紧握,默默地在心里许愿。 苏未屿盯着那插着蜡烛的蛋糕,火光微微摇曳,照亮周围一圈人的脸,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和祝福,他带着钦羡的目光看向今日的焦点,无法不自卑地想,其实陆茜和温淮骋真的很登对,任谁见了,都会夸一句天造地设的。 他别开眼,在集体合唱生日歌的间隙中,穿过人群走到门外。 灯重新亮起的时候,温淮骋就发现苏未屿不见了,好在手机还在,大概只是去厕所了。他看了眼时间,拿上苏未屿的手机起身打算去厕所找苏未屿。 只是走到一半,就被追上来的陆茜叫住了。 “你要走了吗?”陆茜微喘着气单手扶着墙问。 温淮骋愣了愣知道陆茜大概是误会自己不告而别:“我出来上个洗手间,不过也的确准备走了,祝你今天玩得开心。” 陆茜咬了咬下唇,眼睛有点红,但还是笑着对他说:“好的,也谢谢你今天过来,那,再见啦。”她动作很快地冲他招了招手,转身跑了回去。 苏未屿看到了陆茜的勇敢和自信,却不知道再自信勇敢的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也会有怯弱的一面。 也许在这样年少懵懂的感情里,的确是人人平等的,无关身份。 温淮骋果然在厕所里找到了站在洗手台前发呆的苏未屿。 苏未屿透过镜子看到了温淮骋:“你怎么出来了?” “你上厕所不叫我?” “……”苏未屿刚刚的低落已经被一捧冷水冲尽,他擦了擦脸上的水,“你是成年人了,该学会自己上厕所了。” 温淮骋噗嗤笑出声:“都会开我玩笑了,行了,你好了没,好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不回去了吗?”苏未屿问。 “你还想回去吃点?” 苏未屿摇摇头:“太淡了,吃不惯。” “那我带你去吃点辣的?”温淮骋上前一步拉着他走,“我记得三楼有家重庆鸡公煲,吃那个吧,给你点个重辣的,我请客,算给你庆祝一下英语超额完成目标。” 到了店两个人在店员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只点了一个中辣的煲,苏未屿知道温淮骋吃不了重辣,但没想到这家店的中辣温淮骋也受不了,才吃了几口就坐在一旁猛灌冰可乐。 苏未屿噗嗤一笑:“早知道该点一个小煲不辣的给你。” 温淮骋摆了摆手,斯哈斯哈地呼气,嘴唇红红的:“你吃就行,我不是很饿,嘶,他们家的辣椒也太带劲了。”说完又喝了口可乐。 苏未屿倒是吃得挺高兴,虽然也觉得有点辣,但还能接受。温淮骋把可乐搁桌上,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你把手腕伸出来一下。”温淮骋在桌下把盒子打开。 苏未屿愣了愣,但还是听话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这个是我去年去旅游的时候在一座观音庙前的小店铺里买的,卖给我的婆婆说这个是拜过观音开过光的。”温淮骋说着,把手上的那串缀着金珠的红绳系在苏未屿的手上。“虽然我不太信那个,但它还挺好看的,是吧。” 温淮骋系好绳带后,端着苏未屿的手又好好欣赏了一番,苏未屿手腕上的皮肤本身就白又没什么体毛,这一串金珠红绳戴在上面,便更衬得他肤白腕细。 苏未屿自温淮骋拿出那条红绳后便有些移不开眼了,收回手后又摸了摸系好的绳结,转转上面的小金珠,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喜欢吗?”其实不用问,看苏未屿的模样温淮骋就知道他是喜欢的。 第53章 果然,苏未屿抬起头,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欣喜,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亮晶晶地像颗水晶葡萄,他重重点了点头:“喜欢。” 温淮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笑:“喜欢就好,先吃饭吧,待会冷了口感就不一样了。” 吃完鸡公煲,两个人绕着商铺漫无目的地逛了几圈,看到有趣的店就进去转转,站在围巾区时,温淮骋多看了两眼挂在最上面的一白一黑的羊绒围巾。 “今年过年好像还挺晚的。”走过围巾区又到了玩偶区,温淮骋拿起一只熊本熊玩偶看了看。 苏未屿捏了捏玩偶的耳朵:“嗯,二月过年,感觉今年冬天来得也晚,十二月了都还没到零度。” 温淮骋放下熊本熊又拿起一熊猫,心里有了打算,又说:“我给小暖买个回去吧,她挺喜欢这么软绵绵的东西的,你觉得哪个可爱一点?” 苏未屿眼神在熊本熊和熊猫之间转了一圈,最后指向熊猫:“这个。” 于是最后温淮骋便提着两只熊猫去付了钱,出了门后就把其中一只往苏未屿怀里一塞。 “你干嘛?”苏未屿抱着龙猫一脸呆。 “买一只放在你家,以后小暖可以过去玩。”温淮骋笑着抱着自己怀里那只熊猫说。 什么烂理由……苏未屿心里吐槽,觉得并不会有小暖去他家玩这种可能的存在。但理由虽烂,却不好拒绝。 苏未屿不知道温淮骋干嘛要编个烂理由给自己买一只玩偶,但心底却又觉得有些开心,毕竟收到礼物本身就是件会让人愉悦的事情。 碍于两个人都是一米八的帅小伙,抱着个明显不是一个画风的玩偶一起走委实回头率太高,两个人就各自抱着一只肥嘟嘟的熊猫离开了商场,在广场上找了个长椅坐下。 广场上人比他们刚来的时候要多了不少,有一队跳广场舞的大妈带着个大音响跳得非常沉浸,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小孩在玩轮滑。 “我小时候也玩过那个。”温淮骋指着一个穿着轮滑的小孩说。 “好玩吗?” “还行。”温淮骋回忆道,“不过玩得不好,有一次摔了个四脚朝天,把屁股摔麻了。我妈嘲笑了我好久,我一气之下就把鞋扔车库了。” “哈哈哈,真的假的。”苏未屿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十一二岁时候的温淮骋穿着轮滑鞋摔个屁股墩的样子,没忍住笑得很大声。 “唉,往事不堪回首,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温淮骋抓起熊猫玩偶的一只手戳了戳苏未屿的那一只。 苏未屿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抓起熊猫的一只手和他的碰了碰爪子:“好的,保证。” 碰完又觉得两个人这样很傻,笑得低头把脸埋入熊猫怀里。 温淮骋被苏未屿埋头的动作可爱得移不开眼,于是也跟着埋头进熊猫怀里:“别人该不会把我们俩当傻子吧。” 苏未屿闻言探出头来又缩回去:“反正没穿校服。” “噗。”温淮骋忍不住了,闷声抱着熊猫笑出声。 两个人靠着长椅直笑得快要岔气,好半天缓下来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路过的一个小孩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默默跑到了别处去玩。 那边广场舞跳到了第四首歌,温淮骋和苏未屿笑累了后仰靠着长椅看天,不过广场灯光太亮,看不到星星,只能看到一些薄云。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苏未屿轻声说。 “嗯?现在也不晚。”温淮骋侧过头看着他。 苏未屿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他想温淮骋说得没错,不晚,只要能遇上,都不会晚。 第34章 窗外的亮光徐徐漫入房间,苏未屿抱着那只熊猫玩偶慢慢睁开眼睛,从枕头旁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见还没到点,又把手机放下,捞起怀里的熊猫放到脸边贴了贴。 他感受了一会儿熊猫玩偶的柔软触感,然后又抬起手腕看着那串红绳。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串红绳的作用,他连着一周都睡得很好,就好像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护佑他。 他靠近手腕轻轻地吻了吻红绳,目光虔诚而温柔。 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温淮骋的名字后,苏未屿睁开眼起床,动作利索地洗漱换衣服,拿上东西出门。昨天商场那边的一个熟人让他今天过去扮一天的人偶,九点到下午五点,工资两百,这种相对轻松工资又高的兼职很难得,但是周日下午按照惯例需要五点前返校,苏未屿不得不为了兼职和申辉请了周末晚上的假。 不出所料听了申辉一顿苦口婆心地劝,让他现阶段以学习为主,经济有困难申辉可以帮他给学校申请补助。苏未屿从前不愿意展露自己的困窘,所以从来没有申请过贫困生补助,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拒绝申辉,而是对申辉说了谢谢后又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 申辉觉得苏未屿开始想通了,又安慰他这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情,对还是学生的他来说,经济上的困难只是一个客观的问题,他不需要为贫困而感觉羞耻,说完还是给他批了这次请假。 苏未屿其实很想说自己并没有为贫穷感到羞耻,可回想他以往的一些行为,又觉得没有说服性,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为贫穷而自卑过, 穿上玩偶套后苏未屿站在商场的活动区前招揽过路的客人,玩偶套不算重,但穿着有些闷,而且苏未屿只能透过头套上玩偶嘴巴的缝隙看到外面。他庆幸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一准给捂出一头汗来。 第54章 商场九点开门,到十一点半之前都没有什么人,因此上午苏未屿基本都只是站在一旁做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到了下午,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便开始忙碌,苏未屿照着习惯做一些可爱的招揽动作,招呼路过的人进活动区看看,偶尔还要应付一些毛孩子的捣乱和嬉闹。 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孩撞到了苏未屿的背,苏未屿一转身,却发现是温淮暖。 温淮暖今天戴着一顶带着兔耳朵的绒帽,又穿了件厚厚的白色羊羔毛外套,手上还套着毛线手套,整个人白绒绒的像一个小雪球,又像一只小白兔。 小兔温淮暖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向面前的大玩偶,歪头思考着,就像是好奇为什么这里有一只这么大的兔子。 苏未屿于是也学着他歪了歪头,抬手碰了碰温淮暖的兔耳朵。 “小屿哥哥!”温淮暖抬手摸了摸苏未屿的玩偶手,喊道。 苏未屿愣了愣,不知道温淮暖究竟怎么认出是自己的,他转头看了看挂在商场正中央的大挂钟,已经过了五点,于是索性就把头套摘了下来拎在手上。 “小暖怎么知道是小屿哥哥的?”苏未屿捋了把头发,弯腰撑着膝盖问。 温淮暖得意地晃了晃头,兔耳朵跟着摆了摆:“我在兔子的嘴巴里看到小屿哥哥的眼睛啦!” 苏未屿提起兔子头套看了眼,哭笑不得,这嘴巴缝这么丁点大,难为温淮暖眼睛看得那么细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苏未屿牵着她的手到一旁的塑料椅上坐下,把兔子头放在旁边,自己则蹲在她跟前。 温淮暖坐上椅子晃荡着小短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没有一个人呀,妈妈在那边店里,里面太无聊了,我跑出来玩然后就碰到你啦。” 苏未屿头大,心想还好遇到的是自己,他学着申辉下午那语重心长的语气和温淮暖说: “以后不可以一个人这样跑出来玩,爸爸妈妈会担心的,遇到好人还好,遇到坏人怎么办?” “奥,知道了。”温淮暖嘟了嘟嘴,又摸了摸旁边的兔子脑袋,“小屿哥哥为什么不来我家玩呀。” “嗯?”苏未屿没想到温淮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上一次去温淮骋家是因为温淮骋请他去,后来周末都是温淮骋来自己家,自己倒还真没再去过温淮骋家里。 “你给我买的小熊猫我放在枕头边和我一起睡觉了,你什么时候再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小兔子,她和小熊猫差不多大。”温淮暖手肘抵着腿,用小手撑着脸带着期冀看着苏未屿。 苏未屿听完就明白大概是温淮骋把那只熊猫送给小暖时说成了是自己送的,而小兔子大概也是一只小暖很喜欢的玩偶。 看着温淮暖乖巧又可爱的样子,苏未屿心跟着软了软:“好哦,等小屿哥哥有空了就来找你玩,现在我们回去找妈妈好吗?” 温淮暖听完却故作老成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大人们说有空一定最后都是没空。” 苏未屿被她逗乐了,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诚恳,于是举起手保证道:“小屿哥哥保证不骗你,等放寒假的时候,小屿哥哥就来你家里玩好吗?” “说话算数哦!骗人没糖吃!”温淮暖说完抬起小手和苏未屿击了个掌。 这边刚做完约定,那边温淮暖的妈妈沈悠鸢就从咖啡店里匆忙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边,喊了声“小暖”。温淮暖应声从椅子上下来,迎了上去。 苏未屿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看着沈悠鸢弯腰和温淮暖说话,紧跟着目光就向他投来。 沈悠鸢穿着很讲究,非常知性的打扮,看着很年轻,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也是温淮骋的妈妈,苏未屿很难想象她已经过了四十岁。 沈悠鸢抱着温淮暖走到他面前,神情温柔地看着他:“你是阿骋的朋友吧,刚刚谢谢你帮我看着小暖。” 苏未屿下意识站直了身子,两只手老老实实地贴在腿边,跟站军姿报告似的回答:“阿姨好!不用谢,应该的。” 沈悠鸢忍俊不禁:“不要紧张,我看阿骋床边新放的相框里是和你的照片,你们关系很好吧,我还是第一次见阿骋把朋友照片放在床头的。” 苏未屿怔了怔,倒是没想到温淮骋会把和自己的照片打印出来装框放在床头。 “我看小暖也很喜欢你的样子,有空可以跟着阿骋多来我们家里玩。”沈悠鸢说。 “好,谢谢阿姨。”苏未屿点点头。 沈悠鸢晃了晃牵着温淮暖的小手:“以后不可以不和爸爸妈妈打招呼就自己一个人跑开,知道吗?现在跟哥哥说谢谢,然后再跟哥哥说再见。” 温淮暖乖巧地对着苏未屿说了谢谢,又说了再见。 苏未屿目送着两个人说笑着离开商场,感慨温淮骋一家人都实在是没话说的好脾气。 他方才其实很担心沈悠鸢问他为什么该在学校的时间却在这里扮人偶工作,更担心沈悠鸢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身边有他这样的朋友而不满,但是还好,沈悠鸢没有问,连带言语表情中都没有一丝轻视和怜悯之色,只有面对晚辈的亲和与温柔。甚至连请他去家里玩,都完全不仅仅像是一句客套之言,而是真心地邀约。 苏未屿想,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温淮骋可以这么温柔又美好了。 第55章 第35章 芜城最近终于开始有了入冬的趋势,只一个晚上温度便降了近十度,苏未屿早上起来开窗的时候被屋外的寒风冻得一激灵,又赶紧把窗关了回去。 他在冬装校服外套里加了件秋装校服和他唯二的一件毛衣,出了门还是冻得够呛。 苏未屿把外套拉链拉到底,又把领子竖起来,挡住自己小半张脸,面前抵挡一些往他脖子里灌的冷风。尽管天冷,但外面街道上的气氛却很热,两边的商铺不少都挂了彩灯和气球,随处可见大大小小被装扮过的圣诞树和红帽子圣诞老人的玩偶装饰。 经常路过的水果店前还特地在门口摆了张小桌子,放了不少被精美包装过的苹果礼盒,苏未屿看着那礼盒上的祝福语,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平安夜。 站在苹果店前踌躇了许久,他还是买下了一个二十五元高价的红苹果,是这一桌包装好的苹果里最贵也最好看的一款,红底雪花印的礼盒,顶部安着一个小小的圣诞老人玩偶。 他想他没有多的东西可以给温淮骋,但是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到教室的时候还早,因为平安夜的缘故,教室里今天格外热闹,有些人的位置上都已经有了一个或两个苹果。 苏未屿看了一眼温淮骋的桌子,上面放了两个包装一样的苹果,他走到座位上拉开书包拉链,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苹果给他。 温淮骋注意到了苏未屿时不时落在自己桌上苹果的眼光,拿起一个苹果递给他说:“陈述买了一箱自个包装去卖,这是他给我和你的。” 原来是陈述。 苏未屿冷着的脸终于露出点温度,他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接过苹果说了谢谢,然后放进自己的抽屉。 “等一下。”温淮骋喊住他。 苏未屿于是又转了回来:“怎么了?” 温淮骋看着他笑,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天蓝色方盒,透过那层透明的塑料纸膜,苏未屿看到一个红色的苹果:“给你的。” 苏未屿愣愣地看着,温淮骋见他不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着拉过他的手把苹果放进他手里:“快点藏好,我可只准备了一个,被江凯明看见他要是抢你的,我可阻止不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苏未屿知道江凯明才不会来抢,可他还是小心地接过了苹果,把它藏进桌子的最里面,红着耳朵说了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喜欢这种两个人一起拥有小秘密的感觉。 偶尔,他也会恍惚,觉得温淮骋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总是对他笑,总是用那种宠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是人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放大对方对自己的好,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把那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他把手又伸进书包里,正想趁着这会儿把苹果送给他,却被响起的铃声打断,他收回手,想着等下课再送吧,但结果是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找到只有他和温淮骋两个人的时间,苹果也就一直没能送出去。 吃完饭回到教室,陆茜终于带着她的苹果和礼物来找温淮骋,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被叫出去,有些烦躁。 温淮骋仍然没有接受陆茜的苹果和礼物,并再一次告诉她自己对她没有意思。 陆茜看上去有些泄了气,也许她其实自己也知道今天过来的结果,不过是再一次被礼貌的拒绝。她放下递礼物的手,咬了咬下唇,抬眼问:“温淮骋,你一点都不考虑我,真的只是因为对我没有感觉吗?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温淮骋沉默了,而这个沉默,在陆茜看来便是默认了。 “能告诉我是谁吗?”陆茜微微红了眼圈,仍然有些不甘心。 “我不知道。”温淮骋说完也有些茫然,这话说得的确模棱两可,陆茜不知道他的意思究竟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还是不知道自己那个人的感觉是不是喜欢。 “你从前没有喜欢过别人吧?”陆茜苦笑。 温淮骋看着陆茜眼里蓄起的泪,想递纸巾给她,却被她拒绝了。 陆茜向上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收了回去,而后深吸一口气说:“对我来说,喜欢是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你,想要拥有你,想要把我能想到的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你,你呢?你也对那个人是这样的吗?” 温淮骋在心里重复着陆茜的这句话,然后问自己,是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陆茜,陆茜也没有要这个回答,她只是别开眼看了眼走廊外,说:“既然连你自己都还没搞明白,那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还有一周就是元旦了,那天我会上台跳舞,为你跳一支舞,我希望你可以来,但如果你没有来,我就放弃,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她说完这段话才转过目光看他,“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开学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你,很多人觉得我是个很勇敢果断的人,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感情上我其实也只是一个胆小鬼,不然我也不会等了一年才敢告诉你。”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礼品袋,其实里面还有一封她写的信,但她不想拿出来了:“我爸妈希望我出国,我不知道我还能在学校待多久,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她望向温淮骋的眼睛,“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我能成功,但我总要试一试不是吗?如果你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希望你可以勇敢一点。” 第56章 温淮骋走到教室门口时停下了脚步,陆茜说的那些话反复在他脑子里浮现,他仿佛就要抓住脑海隐秘处的答案,却又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瞬。 直到他看到苏未屿低头轻声背着单词的侧脸。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直到苏未屿心有感应般地抬头望向他。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温淮骋低头释然一笑,而后抬起头冲苏未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藏在书包里的苹果一拖再拖,直到每天惯例的补课时间,苏未屿都没能找到机会拿出来。 做着温淮骋给他的卷子时,他时不时就抬起头看一眼前面的挂钟,想着等要下课了就拿出来。 温淮骋看他一副心不静的样子,终于在苏未屿第八次抬头看钟时开了口:“你晚上有事?” 苏未屿刚想低下的头中途改了方向转向温淮骋:“额,没事。” “那你干嘛一直看钟?”温淮骋问。 苏未屿听完这话没忍住又看了眼钟,还有大概两分钟下课。 温淮骋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既然静不下心了就把包理一下。” “奥。”苏未屿闷闷地应了声,把笔盖合上。 铃声响起时,两个人都理好了东西,温淮骋起身让开,等苏未屿从里面的位置出来了,便要出教室。 “温淮骋。”苏未屿拽了拽温淮骋的校服。 温淮骋停下步子转头看他。 苏未屿从书包里拿出就挤在温淮骋给他的苹果旁边的那个圣诞人苹果递给他:“平安夜的苹果。” 他故作镇静,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苹果,在一个普通的日子,给一个普通的人。 可他微颤的眼睫和僵硬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有些紧张的事实。 温淮骋垂眼看向那个被苏未屿紧紧抓着的包装盒,也许是因为被放在包里太久,有一些变形了,他抬手去接,在拿住包装盒时触碰到了苏未屿的指尖,而后就看着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眼神亮亮地看向自己。 “我先走了,晚安。”苏未屿心跳得很快,为了不被温淮骋察觉出什么,匆匆道了别就往外跑了。 温淮骋来得及抬手拦下他,只得“哎”了一声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而后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这个包装盒,是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开口处有一个圣诞老人的小玩偶,红色的帽子边还露出一块凝固的胶体,做工肉眼可见的粗糙,可温淮骋很喜欢,他用手指点了点圣诞老人的脑袋,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下一次再遇到陆茜,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想要时时刻刻感受到的存在,是每分每秒想要拥有的温度,更是倾尽全力,想要去给予的爱,尽管。少年人身无别物,但这一腔爱意,足够诚挚 第36章 圣诞节当天正好是周六,下午第一节自习课下课后,单月往温淮骋座位上放了张单子。 “不用给我看,文娱方面的活动你安排就行。”温淮骋拿起单子看了眼又递回去,上面是今天晚上班会活动的安排。 单月接过单子,拉过苏未屿的椅子坐下吐槽:“哎,我这几天可真是忙死了,元旦汇演那边排练太紧了,你说学校当时审核就不能早点吗?非推到这么后面,早知道还不如没选上,这么多事。” “为班级争光,副班辛苦。”温淮骋停下笔说。 单月摇摇头:“算了,反正也没几天了”说完抖了抖手里的单子,“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觉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开场结束后,一起玩个游戏,结束后再分小饼干,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应该差不多了。” “分组分了吗?”温淮骋说。 “没有,目前想法是男生和男生比,女生和女生比,然后就到时候大家自由组合吧。” 温淮骋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游戏名字,觉得这样也行,于是点点头。 正巧苏未屿回来了,单月顺势把椅子还给他,走前又从口袋里摸出包小薯片递给他。 自从运动会之后,单月路过他位置总喜欢给他投喂点零食。要不是她个子比苏未屿矮了太多,苏未屿毫不怀疑单月在投喂后会再伸手摸摸自己的头。这种朋友关系对苏未屿来说很奇妙,偶尔会让他有一种自己多了个姐姐的感觉。 “她刚刚过来说什么?”苏未屿看了眼手里的零食,放到桌子里。 “说一会儿圣诞节主题班会的事情,搞了个小游戏,到时候我们一组吧。”温淮骋眉眼温柔地凝视着苏未屿。 苏未屿被他这么看着有些脸热,总觉得今天的温淮骋有些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只好像比起往常,看着自己的目光多了点什么。 “嗯。”苏未屿没敢继续与他对视,应下后就转回前面坐好。 难道他看出来自己对他的喜欢了?苏未屿反省自己这几天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在心里警告自己要适可而止。 下午最后一节自修课上课前,邹尔盈和单月就开始在黑板上绘制班会的主题画,说是画,其实因为时间紧迫,也只不过是草草画了个圣诞树象征一下。而下面的人则搬桌子搬椅子把教室里的桌椅往墙边靠,留出中间的场地一会儿用来游戏。 一上课照例是单月放ppt讲了下今天班会的流程,等终于过了前五分钟的过渡,ppt上才放出了一张游戏介绍的内容,单月把鼠标停在游戏的名字上,给大家解释道:“今天我们玩一个小游戏,大家可能有些人以前玩过,就是踩报纸游戏,我们分五个人一组,按我们班人数应该可以分五个组男生,三个组女生,为了公平起见,男生组和男生组比,女生组和女生组比,最后各比出一组胜出。我给五分钟大家一会儿自行组队,分好队后来讲台拿自己组的报纸。详细的规则大家看ppt,每次开始前有三分钟的讨论时间,我会放音乐做计时,音乐一停,必须10s内所有人都踩在报纸上才算过关,每过一关,报纸折叠一次,也就是可以踩的面积缩小一半,哪一组坚持到最后就哪一组胜出,现在大家开始分组吧。” 第57章 单月说完教室里立马跟关了静音键一般喧腾起来,各自从桌子后走到教室中间场地开始组队。 苏未屿跟着温淮骋从位置上起来,江凯明当然默认了和他们俩一组,近水楼台,另外两个人则是赵丹平和孙帅辉。 江凯明打量了一下组内成员,咂舌道:“我瞅着我们组大家这身高体型,没准刚开始咱就淘汰了。” 的确,这里除了赵丹平,另外四个都一米八开外,虽然身材都算匀称,但个子高容易导致大家重心偏上,于比赛多少有些不利。 “重在参与。”温淮骋说完去拿报纸。 第一轮比赛开始时,几个人贴紧单脚站算是轻松过关,其他组也都顺利通过,但到了第二轮开始,报纸面积一下子小了一半,女生那边倒是仍然全部过了关,男生则有一组因为没站稳淘汰了。 到了第三轮音乐响起时,江凯明看着地上又小了一半的报纸挠挠头:“这下怎么站?我觉得我们两只脚就能占满这点纸了。” 苏未屿瞥了眼他的脚,没忍住笑了笑,还真是。 “这样,丹平和未屿应该是我们几个人里体重较轻的两个人,等一下的话,我,你还有辉哥抱团站三角,我背未屿,辉哥背丹平,你尽力稳定我们两边,我们现在试试看。”温淮骋说完看向苏未屿。 其他几个人当然没有意见,孙帅辉和江凯明迫不及待踩上纸试阵型,两双大脚艰难尝试着在那窄小的报纸上和谐共存并努力为还未加入的温淮骋留出一小片落脚之地。 苏未屿有些犹豫,一是对温淮骋要背自己这事有些没准备,还有便是担心温淮骋背着自己重心不稳,一会儿给摔着了。 那边温淮骋终于也踩上报纸,三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勉强地在小小的报纸上稳住身形,双手都牢牢抱住左右,尽力地把重心往中间靠去。 等三个人稳定好了,赵丹平走到孙帅辉身后:“屿哥,我说三二一,咱一起上,揽住肩膀抱紧了哈,三、二、一。” 苏未屿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只得跟着赵丹平一起动作。 胳膊才搭上温淮骋的肩膀,苏未屿的耳朵尖就开始泛红,正巧了音乐这时停了,单月在前面倒数十秒,他只好硬着头皮用力把自己挂在温淮骋身上。 江凯明看了眼苏未屿无处摆放的两条长腿虚虚悬空,而上面倒数只剩下五秒:“屿哥你腿要碰地,没事你往骋哥身上爬点,不会倒!” 苏未屿被他说得更是尴尬,只好用力往温淮骋身上靠去,两条长腿也终于向上屈膝夹在温淮骋腰边。 温淮骋原本并没有别的想法,但苏未屿这一使劲,连带在他耳边留下一声喘息,紧跟着夹上他腰间的腿,让他没忍住腰侧微麻。 好在他们这一轮很快便结束了,五个人勉强算是过了这关。苏未屿一听过了连忙松手从温淮骋身上下来。 “我去,屿哥你也太紧张了,脸都给紧张红了。”赵丹平慢腾腾地从孙帅辉背上下来,看到苏未屿满脸红诧异道。 另外三个人一时全部看向苏未屿,苏未屿只好低头拉上衣领,然后把半张脸埋入衣领里,解释道:“嗯,有点刺激。” 是有点刺激,但刺激的不是游戏。 那边剩下的三组男生这一关过去也只剩下了两组,都是身形娇小些的成员。 “得,咱们就到这关吧,就我们这体型,到刚刚那关极限。”江凯明从苏未屿那收回视线,摆摆手表示自己认清现实,主动白旗。 孙帅辉和赵丹平也没意见,本来就是玩,也没真想挣个胜负,三个人达成共识,见温淮骋和苏未屿也同意了就一同回了座位,从不知道哪掏出零食开始边吃边和旁边几个男生打赌最后的赢家。 苏未屿点头答应不再继续游戏后就趁人不注意去了厕所,直奔洗手台洗了个脸。 他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沮丧而窘迫,想到刚刚的场景,脸颊两边又开始泛红。他没有想到只是这样的接触,自己反应会那么大。 但同时又松了口气,还好刚刚结束得快,还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让人社死的事故。 关上水龙头,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走出厕所,却看到温淮骋靠在外面的墙上,望着远处出神。 大概是听到了苏未屿出来的声响,温淮骋侧头看向他,用一种苏未屿不曾见过的眼神望向他,似乎温柔却又暗含危险。 “怎么了?”苏未屿抿了抿唇问。 温淮骋垂下眼,再望向他时又恢复到平日的温和:“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温淮骋说。 苏未屿想,温淮骋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所以他也没再继续问,点点头走过他准备回教室。 然而温淮骋却拉住了他:“你不想知道吗?” 苏未屿垂下眼,如果是说温淮骋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想要和自己撇清干系这种事,他不想知道。苏未屿于是皱着眉开始回想刚刚在教室里的事情,觉得也许是自己最近脸红的有些频繁让温淮骋看出了什么。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表情凝重,心里也有些摸不准苏未屿到底怎么想的。 “和我有关系吗?” 温淮骋点头。 苏未屿觉得指尖有些冰,他摇摇头:“那我不想知道。” 第58章 说完还不等温淮骋回答,就快步回了教室。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的背影,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明白了苏未屿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好笑是觉得自己竟然会这么心急地想要告诉苏未屿自己的喜欢,无奈的是苏未屿即使到现在,也仍然不敢完全在他面前放弃那层蜗牛壳。 他无端觉得有些挫败感,即使从认清自己对苏未屿的感情后,他有把握苏未屿对他也是一样的,但世事充满变数,感情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掌控的东西,他也会害怕他的笃定只是他的错觉,其实苏未屿根本不喜欢他,又或许,苏未屿一直以来对他的亲近和依赖,只是因为把他当做了误入他孤独海洋里的一块浮木,是出于感动,或是出于感激,也许换作任何其他人,苏未屿都会这样。 他想,这就是喜欢吧,带来欢喜,带来期待,同时也带来忧虑和未知的伤害。 第37章 元旦汇演一般安排在元旦前一天的晚上,今年正好赶在周五举办,结束后便是两天连续假期,对芜城一中的学生们来说算是得了个久违的双休。 吃午饭的时候,江凯明和陈述讨论着今晚的节目,苏未屿则低着头安静地吃饭,江凯明和陈述都习惯了他的安静,并没有看出他和温淮骋之间的微妙氛围,苏未屿微微抬眼看了眼温淮骋,却见他仍然一副温和常态,又懊恼似乎只有自己在这纠结慌乱。 正想着,就见一双筷子伸到眼前,放了块红烧肉在自己的盘里。 苏未屿抬起头,对上温淮骋无奈的眼神。 “别只吃米饭。” 苏未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发呆,扒拉了半天白米饭,买的两个素菜一口都还没动过。他盯着那盘子里放着的红烧肉,想不明白温淮骋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瞥了眼江凯明,又瞥了眼陈述,很想问问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同性好朋友喜欢上了他们,他们是否还会这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继续对那个人好。 一般人遇上这样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会选择逃避和拒绝,更不要说继续和颜悦色地和对方相处。唯一能解释温淮骋的作法的理由,似乎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脾气实在太好,或者说根本对这种事没有脾气,所以决定潜移默化地拒绝自己,让两个人慢慢回到从前的关系里;还有一个,苏未屿没有把握,那就是温淮骋喜欢自己。 想到后者,苏未屿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忧虑,对现在的他来说,前者才是最好的答案。 两个男生的彼此喜欢,即使放在现在这样一个相对开放的时代来说,仍然是有一定的社会风险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只是学生,无力承担那些未知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怎么敢拉下温淮骋,和他一起受人冷眼,遭人非议呢? 他不敢。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需要参加演出的几个学生便匆匆赶去化妆换衣服,苏未屿看着坐在前面仰着脸被化妆的女生,便想起了运动会自己穿婚纱的样子,然后又想到在主席台前他和温淮骋跳舞时,温淮骋在他耳边说的话。 想到温淮骋,他转头往后门口看去,陆茜穿着一身红色的舞裙,披着长发站在温淮骋对面和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茜把一张单子递给了温淮骋,又说了句什么便走了。 苏未屿抿了抿唇,那张单子刚刚单月手里也有一张,是今天晚上演出的节目单,上面写着第五个表演就是陆茜的独舞。只看名字,他就知道那一定是跳给温淮骋的。 门外温淮骋拿着单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未屿指尖搓着笔杆,眼睛盯着温淮骋的手,见他把单子叠好塞进了衣服口袋里,苏未屿手上不自觉用力,在纸上戳出一个洞来。 温淮骋像是有所感应,转身目光投向苏未屿,苏未屿迅速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作业本,看着自己作业本上被戳出来的洞有些郁闷。 自从上周六班会之后,两个人默契地没再提那件事,但不提并不代表这事便这么过去了,两个人心里都憋着劲,都耗着等哪一天某一方忍不住了再重提出来。苏未屿心里抗拒,但也明白,感情一旦发生质变,两个人的关系便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结果只有更好和更坏,没有不变一说。 元旦汇演七点开场,六点半时申辉进来喊大家排队出发。 苏未屿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看向站在最前面带队的温淮骋,他想,他们之间始终都是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的。 这么想着,便对上了温淮骋突然转身看过来的目光。 苏未屿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在看自己。 只一眼,便仿佛消弭了所有的距离。 苏未屿低下头,觉得嘴角不自觉的笑意带着涩。好像也不能全然只怪自己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地去喜欢他。 到体育馆的时候,前面的舞台已经拉开了幕布,学校今年似乎经费充足,特地换了个新的led大屏播放背景,顶上的灯光电量充足,把整个场馆照得透亮。 十五班这回的座位视角不差,在舞台的正对面,落座时,温淮骋照例坐在苏未屿旁边。 等各班都落座后,场馆顶上的大灯便灭了,一时只剩下舞台上的彩光,主持人上台先是按照惯例说了一大堆,然后灯光转换,主持人下场,开始了今天汇演的开场秀。 第59章 苏未屿一向对这类歌舞表演无感,只在看到自己高一的英语老师也穿着一身太极服随队伍入场加入表演时不自觉打了个颤,温淮骋旁边的江凯明倒是看得透入,时不时还要对着温淮骋点评一下舞蹈的创意。 开场舞结束后馆内算是热了起来,等再过了两个表演后,一些不安分的学生便趁着老师们的不注意溜出自己班的座位,四处晃悠起来,不少人跑到了底下高三的观看区,想离舞台更近一些,还有一些不想看表演只想找朋友聊天的则跑到了一些没有安排班级的空位区坐着唠嗑。 当然,也有不少人,就趁着这个机会跑出体育馆的,这一类大多是谈恋爱的小情侣,赶着难得的机会去学校的小角落里享受二人时光。 第三个节目结束后,苏未屿有些坐不住了,他转头看了眼出口。 “要走吗?” 苏未屿收回视线诧异地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却没再问他,而是直接上手拉着他越过江凯明出去。 “你们干嘛去?”江凯明压着声音问。 “有事,你别跟来。” “……”江凯明莫名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嘟囔了句“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然后继续专注看舞台表演。 苏未屿跟着温淮骋一路走到了操场观众席后的过道尽头,那还留着上次运动会检录搬来的长椅。 过道很黑,但尽头长椅处因为半露天而映照进一些外面的路灯光,让人勉强还能看清彼此的脸,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谁也没说话。 从被温淮骋拉着走出体育馆的那一刻开始,苏未屿的心跳就跳得很快,他直觉有些事情会在今晚得到一个答案,该来的总归逃不开。 “其实你是在意的吧。”最后还是温淮骋先开了口。 “什么?” “陆茜希望我看完她的舞以后给她一个答案。” 苏未屿沉默,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可我不想看她跳舞。”温淮骋在黑暗中看向苏未屿,“你会唱梅艳芳的《亲密爱人》吗?” 苏未屿被这突然转开的话题弄得猝不及防,愣愣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完整唱下来的歌之一,也不知道温淮骋怎么能这么巧一问一个准。 “那你看过那部电影吗?”温淮骋又问。 苏未屿摇摇头,他会唱只是因为从前他奶奶喜欢听,却并不知道和这歌有关的电影。 温淮骋靠着椅背,把头往后仰靠在上面:“你能唱给我听吗?” 苏未屿下意识点了头,等意识到自己要唱什么后便红了脸,只得庆幸现这里足够黑,温淮骋看不出来。 温淮骋也不催他,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等到苏未屿受不住这诡异的氛围,轻声唱了起来。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 唱第一句时苏未屿还有些拘谨,但随着歌词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后,他却真的沉浸入了这首歌中,他的音色不似温淮骋的低沉,却意外地适合这首情歌的氛围,唱得缱绻动情,到后面,苏未屿自己已经分不清,他唱得是歌词,还是他对温淮骋的心声。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唱完最后一句,他不自觉地望向温淮骋,却发现温淮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苏未屿。” “嗯?” 温淮骋看着他的眼睛:“我要和你说件事,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我。” 苏未屿手心撑在椅子上,拢了拢手指,想说什么却被温淮骋抬手用食指抵住了唇。 “我从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温淮骋放下手,握住他,“我喜欢你。” 苏未屿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说出这四个字,更没有想过,这四个字有一天会是温淮骋对自己说的。 “可是……” “可是我们都是男生?苏未屿,喜欢不是错误,无论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是同性还是异性,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可是。”温淮骋倾身向前,握着他的肩膀让苏未屿完全面向自己。 “那么你呢,你喜欢我吗?” 是的,喜欢,当然。 “我不知道。”苏未屿说完低下头,把手从温淮骋手心里抽出来。 温淮骋松开握住他的肩膀,脸上的失落隐没在黑暗里,他抬头望向外面的路灯,心里叹了口气。 苏未屿忐忑地猜测着温淮骋此刻的心情,他当然想告诉温淮骋自己也喜欢他,可是然后呢?在一起吗?他凭什么? 这句“不知道”并不是他不知道自己对温淮骋的感情如何,而是他此刻的心情,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 “这算拒绝吗?”温淮骋问。 苏未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想再说一句“不知道”。 但温淮骋没有为难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关系,是我着急了,你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或者像之前那样躲着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态度。” “为什么?你为什么……” 第60章 “为什么喜欢你吗?” 苏未屿点点头。 温淮骋抬手遮住苏未屿的眼睛,靠近他耳边说:“还记得那天我借你的摘记本上的那首诗吗?” 记得,苏未屿在心里答道。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第38章 早上苏未屿打开门,看着拎着早饭站在门口的温淮骋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温淮骋把手里的包子和豆浆递给他:“你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苏未屿愣愣地接住袋子:“今天是社区劳动,打扫街道。” “行,那走吧,我和你一起。”说完转身下楼。 苏未屿忙一把带上门跟着下楼。 “你和我一起干嘛?”苏未屿拽住温淮骋的衣服问。 “打扫街道啊,你放心我不白干,我要报酬的。”温淮骋说。 苏未屿为难:“这个没多少钱,一次就两百,很辛苦的。” 他倒是不介意把工资分他一半,但天太冷了,他不想温淮骋为了陪自己挣这么点钱去街上吹风。 “我不要钱。”温淮骋站在下一节阶梯仰头看他,“你把你的时间当报酬给我。” “什么意思?”苏未屿问。 温淮骋笑了笑,转身继续往下走:“今天元旦江凯明请客去吃烧烤,一起聚聚,你不要推脱。” 苏未屿抬手摸了摸脸确定自己应该没有脸红:“我可以去的,晚上没兼职。” 温淮骋推开门让他先出去:“那正好,今天一整天我们都能待在一起。” 苏未屿听着差点没被自己绊着,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温淮骋。 温淮骋笑着关上门,然后走上前替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 “今天很冷,你穿了几件?”温淮骋问。 外面的确很冷,还有点风,苏未屿缩了缩脖子说:“三件够了。” 少年人火气旺,一件打底一件厚毛衣加件羽绒服的确够了。 温淮骋握住他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厚度,没再说什么。 这个社区劳动原本是没有薪资的,但元旦节找不到人,才临时加了钱。 苏未屿带着温淮骋到了指定的放卫生器具的地方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递给他让他戴上。 “你给我了,你还有吗?”温淮骋拿着口罩问。 “我带了好几个备用的。”苏未屿说完从口袋里又拿出两个口罩给他看。 温淮骋这才戴上口罩,拿过畚斗和扫把往外走。 苏未屿分到的这片街道很长,但路并不算宽敞,所以来往的车并不多,沿街的路上落了很多枯叶,苏未屿需要把它们都扫到花坛里。 温淮骋拿着扫把把叶子扫成一堆:“这和我们在学校扫包干区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上次物理测试前分去扫车棚,我保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落叶。”苏未屿弯腰把畚斗往温淮骋扫出来的叶子堆前放好,“弄完回去上了个厕所就直接开始考试,我感觉自己满脑子都还是那一垃圾车的叶子。” 温淮骋大笑起来,一边把叶子往畚斗里扫一边说:“的确是一次记忆深刻的物理小测,江凯明也是厉害,不知道往哪搞来那么一辆垃圾车。” “我听到他和赵丹平说是从食堂顺来的,不知道他还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被抓包。”苏未屿也没忍住笑起来。 “他就是这个闹腾性子,不过他嘴甜,被抓包了估计也能被他混过去。”温淮骋说。 两个人聊着天扫叶子,不过半天就把整条街的叶子扫得差不多了,等把打扫的东西放回原位后,两个人在公厕外面的水龙头处洗手。 水很冰,水槽里的积水结了冰,水龙头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水,两个人快速地过了遍水洗掉手上的灰,苏未屿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上剩下的水擦在裤子上,还没碰着腿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 温淮骋握着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帕给他擦干净,擦完后又抓起他另一只手擦干。 “不用那么麻烦……”苏未屿嘴上说着,手却还是乖乖地放在温淮骋的手心里。 “你这刚扫完大街一裤子灰,你一擦就算白洗了。”温淮骋抬眼看他,手上则利索地把他手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擦完还不忘用自己的手给他搓了搓热。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专注的眼神,心里又软又酸,他想如果温淮骋再问他一次,他大概很难再说出“不知道”三个字。 喜欢到了一定的浓度以后,哪怕不说出口,也会从眼神和动作中流露出来。 情难自抑。 提前完成任务为苏未屿多挣得了一个下午的空闲,温淮骋非常自觉地捡起了自己的补习老师身份,为他倾情辅导了一下午的英语作业。因为晚上的烧烤约的是七点,两个人都不打算再吃晚饭,温淮骋怕苏未屿饿,中间还亲自下厨给苏未屿烧了碗面做点心。 做完最后一篇阅读,苏未屿放下笔揉了揉脖子,温淮骋还在做数学,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列式子。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睫落下一小片阴影,掩去那双总是温柔地望向苏未屿的眸子,手指关节干净有力,苏未屿看得入神,没注意到那两片眼睫已然掀起,露出的一双明亮的眼正含笑看向他。 第61章 “在看什么?”温淮骋停下笔问他。 偷看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的苏未屿慌忙别开眼,低头盯着自己的笔尖:“没看什么。” 温淮骋嘴角抿着笑,伸手捧着他的半边脸让他看向自己:“我的手好看吗?” 苏未屿像受了惊的小猫缩了缩,一下子涨红了脸,半天才嘟囔了句“好看”。 “和你说个秘密。”温淮骋收回手放过他。 “什么?”苏未屿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脸,试图降温。 “我其实是个手控。”温淮骋说,“我在那家甜品店点单的时候,一眼就觉得你的手很漂亮。” 苏未屿挑了挑左边的眉毛,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想和我做朋友吧。” 被戳穿的温淮骋摸了摸鼻子:“这只是一个原因。” “你是不是悄悄观察我的手很久了。”苏未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神奇,但又觉得这个属性安在温淮骋身上莫名有些萌。 “嗯。”温淮骋笑着握住他脸边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但说实话,从前我看手就只是欣赏手本身,带着纯粹的审美眼光,从来不在乎手的主人什么样。”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微敛的眼,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危险,眼睫不由自主地扑闪着试图逃避这样的目光。 “但是我看它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温淮骋轻轻晃了晃苏未屿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哪怕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你。” 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的感觉和第一次听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第一次苏未屿是有所猜测的,是慌乱的,紧张的,心动又怯懦地不敢靠近的,而这一次,是猝不及防的,仿佛他们已然相恋多年后晨间醒来低语的情话,带来的只有悸动和沉醉。 “你突然这么说话,怪不像你的。”苏未屿看着那只被握住的手,怔怔地说。 温淮骋忍不住低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低声轻笑:“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苏未屿低着头沉思,想了半天却发现,其实温淮骋在他面前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带些孩子气的样子,只是从前作为朋友的他不会表露出这样浓烈的情意。他刚才说的不像,只是不像温淮骋平日在人前的模样。 人前的他是克制而礼貌的,偶尔疏离又带点冷淡,恰到好处地诠释着一个得体的好学生形象。而苏未屿印象里的他却更鲜活,更有生气,会开玩笑也会偶尔不正经。 苏未屿突然就发现,好像从一开始,温淮骋就没有把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默许了他的靠近,于是他好奇地问:“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温淮骋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苏未屿的反问:“你像一只小蜗牛。” “这是什么比喻?”苏未屿哑然一笑。 “因为你为自己建立了一座壁垒。”所以别人只看的到那座坚硬而冰冷的外墙,而看不到他柔软又温热的内心。 温淮骋话说一半,但苏未屿却猜到了他的意思。 温淮骋是在告诉他,不要因为那座壁垒,推开所有想要走进他的人,希望他可以忘记那些缠缚在他身上的东西。 就像他许多次和他说过的那样,会有人爱他,会有人愿意接受他的一切,而他要试着学会接受,现在,温淮骋就是那个来爱他的人。 第39章 江凯明请客的烧烤店开在他家小区外一条街的地方,听说是已经开了快十年的老店,江凯明从小吃到大,也算是那的常客了。 温淮骋和苏未屿到的时候,江凯明正站在门口拿着手机准备给温淮骋发消息,一抬头见人到了几步跑上前插到两个人中间一边揽住一个:“就等你们俩了,又悄悄过二人世界去了吧?群里问你俩,一个都不回我。” 被说中了的两人一个尴尬地佯装咳嗦,一个面不改色地揣着兜,毫不在意。 也许是赶上元旦出来玩的人多,店里生意很不错,基本没有空的位置,但江凯明来得早,又靠着熟客身份,成功向老板娘要到了个小包厢。 进到包厢就看到孙袅袅撑着下巴笑着和陈述在聊天,见他们进来了,熟练而大方地和几个人打了招呼。 苏未屿原本以为只是四个人的聚餐,没想到多了个孙袅袅,但一想到她和陈述的关系,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 温淮骋拉着苏未屿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替他拆了眼前塑封的碗筷后问江凯明:“有热水吗?” “应该有的,我去问阿姨拿一下。”说完起身出门,没一会儿又拿着热水壶进来了,“你帮我也拆一下呗。” “自己拆,懒的你。”温淮骋接过热水倒在苏未屿的碗里,拿起来晃了晃后又把他碗里的水倒在自己的碗里。 江凯明撇了撇嘴刚要去陈述那里抱不平,就见陈述从温淮骋那拿过热水给孙袅袅烫碗:“不是,我怎么有种自己是个电灯泡的感觉?你们这怎么感觉都成双成对的,显得我也太孤家寡人了吧?” “噗。”陈述看了眼温淮骋和江凯明,又看向孙袅袅,看向后者时微微红了脸,“别瞎说,我们是清白的。” 另外四个人对此表示无言以对,孙袅袅微微摇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过自己的碗,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两个人。 苏未屿忍住笑伸手拿过江凯明的碗帮他拆开:“我帮你拆了,行吧。” 第62章 江凯明感动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接过苏未屿拆好的碗,又从陈述那拿回热水给自己烫碗:“还是我们屿哥够意思。” 说话间老板娘端着做好的烧烤进来,还附送了叠小排骨。江凯明把东西在桌上摆好后,又神神秘秘地说:“今天在场的都是成年人,我们来点不一样的东西。”说完就一溜烟出了包厢。 苏未屿很想说自己离正式成年其实还有一个多月,但看到江凯明抱着一箱啤酒进来后,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强调了。 “嘿嘿嘿,今天晚上都给我喝起来。”江凯明把啤酒箱放在凳子上,捞出几瓶摆在桌上。 “就这,说得好像你没成年时没喝过似的。”陈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就变脸,笑着问孙袅袅能不能喝,不能他就替她喝。 “啤酒而已,用不着你,我一岁出头我爸就拿筷子蘸酒给我吃了。”孙袅袅轻笑一声拿过一瓶熟练地在桌沿开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把在场几个男生都给镇住了。 江凯明竖起大拇指:“我们孙姐果然女中豪杰。” 孙袅袅摆摆手:“小意思。” “你能喝……吗?”温淮骋摇摇头正想问问苏未屿喝不喝,就见苏未屿也熟练地开好了一瓶,还顺势给他也开了一瓶。 苏未屿把手里其中一瓶往温淮骋面前递了递,见他接过后才拿着自己的那瓶对嘴喝了口:“当然,你应该能喝吧?” 江凯明不厚道地笑起来:“哎!你问到点了,我们骋哥十项全能,作为标准的五好学生,还真没喝过酒,以前都是我和陈述两个人自己喝,他搁一旁看我们喝酒。” 苏未屿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淮骋:“你真没喝过?” 温淮骋好笑地看看手里的啤酒又看看苏未屿:“还真是没喝过,不过你都给我开好了,我也不能浪费它,今天就一起喝个开心。” “哟,果然还是我们屿哥面子大。”江凯明酸溜溜地说。 “你可够了,少演。”温淮骋说完对瓶喝了几口,啤酒入口的瞬间微微挑了挑眉,“好像也还行。” 苏未屿不放心地往他碗里拨了串羊肉:“你吃点东西垫垫,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你没喝过酒,那你知道自己对酒精会不会过不过敏吗?” 听到苏未屿这么紧张自己,温淮骋忍不住地嘴角上扬,低头夹起一块羊肉到嘴里吃下:“没事,以前吃过酒心的巧克力,也没怎么样,应该是不过敏的。” 苏未屿闻言松了口气,拿过一旁被忽略的杯子放在他面前:“你倒杯里喝,散散酒精。” 温淮骋于是听话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然后继续低头吃苏未屿夹给他的羊肉。 对面陈述一股脑往孙袅袅碗里拨了不少串串,孙袅袅就看着他笑,也不阻止他。 江凯明一边看着一边露出姨母笑,然后又拿起杯子举到桌子中间:“那咱一起干一个吧,祝大家元旦快乐!” 其他人于是也都举起杯子碰杯,然后一起喊了句“元旦快乐”。 “这应该是咱们期末考试前最后一个假期了。”江凯明一口气喝下半杯,打了个嗝说。 “期末考试应该得二十几号了吧?”孙袅袅说。 “嗯,应该是的吧,去年好像就是年前一礼拜才放得寒假。”陈述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进孙袅袅碗里。 江凯明单手撑着下巴,握着筷子从盘里找刚刚放进去的鸡心:“你们寒假都啥计划啊?” “我妈要带我回老家过年,估计今年不能和你们一起过了。”陈述说。 “我应该是得上补习班到除夕前夜了。”孙袅袅吃了口虾,叹气道。 “骋哥屿哥你们呢?”江凯明转过头看向两人。 苏未屿咽下嘴里的酒:“我没什么计划,可能找点兼职做做。” “我也没计划,可能在家带娃吧。”温淮骋拿过苏未屿手里的酒,指了指他面前装满吃食的碗,让他别光顾着喝酒。 “啧,说到带娃,好久没见着小暖呢,小家伙胖了没。”江凯明说。 “你当着她面问问?”温淮骋笑了笑。 江凯明直摆手:“罢了,我可不敢摸老虎屁股。” 苏未屿没忍住笑了笑,脑子里浮现出那天穿得像只小白兔的温淮暖,转头对着温淮骋咬耳朵:“你那天是不是骗她说那熊猫是我买给她的?” 温淮骋看着突然靠近的苏未屿晃了晃神,而后低声回答他:“不算骗,是你挑的。” “哎哎哎,说什么悄悄话呢?”江凯明趴过来半个身子,一手张开做喇叭状放在耳边,夸张地问。 温淮骋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脑袋:“吃你的去。” 江凯明也不恼,“嘿嘿”笑着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你呢,你寒假干什么去?”陈述问。 “我还是老样子呗,家里窝,你们有空的记得来找我玩,我之前联考成绩不错,我妈特许我买了俩新游戏,我就等着寒假好好玩个够了。”江凯明说,“哎,屿哥还没来过我家吧,等放假你和骋哥记得来啊,让我们一起一战到底!” 几个人被他这中二的话逗乐了,嘻嘻哈哈地又开始碰杯喝酒。 “哎,光吃喝没意思呀,我们玩点游戏呗。”吃到一半孙袅袅托着下巴说。 “行,玩啥?”陈述非常上道,立刻放下了筷子。 第63章 “还能玩啥,啧,当然是经典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啦,嘿嘿嘿!”江凯明说完上手在桌子上收拾出一片空区,摆上一个空酒瓶。 “咱就转酒瓶吧,轮流转,转到谁谁选真心话或大冒险,转的人问,被转到的答,答不上来的喝酒。”江凯明说。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于是第一个转酒瓶的机会就落在了江凯明身上。 “看看是谁这么幸运第一个被转到!”江凯明说完动手转酒瓶,结果没想到一转就给转到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看来最幸运的是你自己。”陈述不客气地嘲笑道。 江凯明也给这一出整蒙了:“我去,这手气,我是不是该出门左转买个彩票?” 孙袅袅笑得差点没给呛着,咳了几声说:“不过这自问自答好像没啥意思,你要不直接喝酒吧。” 于是江凯明只得自认倒霉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下,第二次轮到陈述转酒瓶,结果还是转到江凯明。后面连着孙袅袅、温淮骋和苏未屿再转都是江凯明,一溜的真心话简直是要给江凯明问得迷糊了。 “不行不行,这桌子是不是没整平,往我这倾呢?”江凯明不信邪地要和苏未屿换位置,结果第二次竟然还是转到他,江凯明只得认命地又回答了一个关于他幼儿园喜欢的女生名字的问题,并表示自己和这游戏犯冲,再来一局就换游戏。 大家看他这么倒霉只好同意,于是这最后一轮便又交给他来转。 大抵是运气终于要翻了篇,这一回直接给转到了苏未屿的方向。 “哈哈哈,时来运转了,这不得好好问一问。”江凯明大笑着又打了个嗝,给涌上来的酒气冲得鼻子一酸,“问个最基础但得劲爆的,请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一出,包厢里默契地安静了不少,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苏未屿,都闪烁着八卦之火,只有温淮骋,握着酒瓶脸颊酡红地笑着看向他,醉态里显露出一些温柔。 苏未屿无端有些紧张,他其实可以选择用喝酒代替回答,大家也不会过多追问,毕竟这只是一个消遣的游戏,但是看着这样的温淮骋,他没有拿起酒,也没有说出“没有”两个字。而是看着温淮骋,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 第40章 “哎,我就知道没……等等,他刚刚说什么?真有啊!”江凯明蹭地站了起来往苏未屿那里凑,一脸八卦地追问:“谁啊谁啊?我们班的?不会是单月吧,我看她老给你送零食。” 温淮骋一把拎住江凯明的领子把他拉回来:“行了啊,一局只能问一次,刚刚那是最后一局了,不能问了。” “啧,你不好奇?等一下,你不会知道吧?” 温淮骋往他手里塞了瓶啤酒,硬是把他的注意转到酒上,连带着又灌了自己两杯才算让江凯明把这篇掀了过去。 “好了啊你们俩,一会儿别醉了。”陈述放下自己的杯子,“就剩两串羊肉了,赶紧地谁消灭一下,我吃不下了。” 苏未屿数了下温淮骋面前的空酒瓶,一共三瓶,手里还拿着一瓶正在和江凯明对吹,等桌上的烧烤和酒都被消灭干净时,温淮骋望向苏未屿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从刚才听到那句“有”之后,温淮骋就一直在喝酒,整个人从脸到脖子都因为酒精而泛起粉来,一双桃花眼泛着光亮,始终避开着与苏未屿的对视。 几个人从店里出来后,才发现外面下了雪,白絮般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夜色多了层朦胧感,陈述要送孙袅袅回家,江凯明和他们同路,于是最后便只剩下了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一同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苏未屿突然停下抬头看向天空,一片厚厚的雪花落在他的笔尖,带来一丝凉意,他转头看向身后脚步有些虚浮的温淮骋,笑出了声。 温淮骋踉跄了一下抬头看他,也跟着笑。 苏未屿抬手接了片雪花:“芜城今年的雪来得好早。” “嗯,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有积雪。”温淮骋看着他手上的雪被体温融化,然后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 苏未屿错愕地看向他,却没有抽出手。 温淮骋握紧了他的手:“你刚刚说有,那个人是我吗?” 头顶的路灯和着雪花落在两人的发间,四周静谧无人,一瞬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一回苏未屿没再问自己能给他什么,他想,无论温淮骋想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可以给。 所以他反握住了温淮骋的手,然后轻轻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是你。” 而后他就被一用力拉近温淮骋的怀里,又因为温淮骋喝醉了站不稳,两个人一起摔在了旁边的绿化道上。幸好矮木够密,做了个缓冲,没真给摔出什么好歹。 两个人先是一懵,然后对视大笑,苏未屿伏在温淮骋身上笑得喘不上气,然后索性抬手抱住温淮骋的脖子,埋在他颈窝里继续笑。 这一摔算是把温淮骋的醉劲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臀部着地后的酸痛,他“嘶”了一声,笑着抬手搭在苏未屿背后拍了拍:“起来吧,给人看见还以为我俩搁这干架呢。” 苏未屿于是忙从他身上起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后绕到他身后替他拍了拍衣服后面的灰:“你没摔疼吧?” 温淮骋摇摇头,拉过苏未屿面向自己,抬手抱住他:“看了眼没人过来,再抱一会儿。” 第64章 苏未屿拿这样的温淮骋没辙,只觉得喝了酒以后的温淮骋好像变得更加粘人了些,于是也抬起手环住温淮骋的背,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愉快地享受着这个温暖的拥抱。 雪下得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就在站在原地的两个人身上盖了白白一层。 温淮骋抬手替他扫去发上身上的雪花:“雪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拥抱,但苏未屿还是松开了他,毕竟再在这雪里待久点,也许他们两个人明天就得去医院二人时光了。 尽管无法继续拥抱,但温淮骋始终牵着苏未屿的手,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中为他暖手,雪大衣厚,两人贴身走着,旁人根本看不出两个人口袋中紧握的手。 温淮骋坚持先送苏未屿回家,苏未屿拗不过他,只好由他送自己到了家楼下。 依依不舍地松开握了许久的手,苏未屿找出钥匙打开楼下的大门,进门前到底没忍住转身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温淮骋笑着挑起左边的眉毛,走到他面前倾身问他:“可以吗?” “别想太多。”苏未屿用手指推开他的额头,“我是让你上去再醒醒酒,别一会儿又平地摔跤。” 温淮骋忍俊不禁,合着刚刚那一摔就这么变成了他醉后的平地摔。 进了房,苏未屿去厨房给温淮骋倒了杯热水:“我家里只有水,你凑合一下吧。” 温淮骋接过水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嘴便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暖和多了。” 他放下杯子,然后坐在凳子上冲苏未屿张开手臂:“让我抱一会儿我再走。” 苏未屿扶额低头笑,上前跨坐在他身上抱住他:“你有点粘人。” “不知道,我以前也不这样。”温淮骋埋在他锁骨前蹭了蹭,又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小男朋友了吗?” “为什么要带个小?”苏未屿故意不回答他。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小蜗牛。”温淮骋说,“所以是吗?” “这个比喻看来过不去了。”苏未屿摇头叹息。 “是不是?”温淮骋抬腿颠了颠苏未屿。 “哎!”苏未屿忙抱紧了温淮骋以防被颠下去,“是是是!” “是什么?”温淮骋靠近苏未屿的耳朵吹气问。 苏未屿被他吹红了脸,于是报复性地掰正他的脸,抵着他的鼻尖低声说:“是男朋友,你的。” 屋里的氛围从这句话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两个人的视线默契地缠绕下延,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只知道在反应过来时,唇角已然印上另一个人的温度,一开始只是试探着轻啄,感受彼此唇瓣的柔软,很快,其中一方已然不满足这样的浅尝,开始试图向深处试探。 “阿屿,张嘴。”温淮骋咬了下苏未屿的下唇,声音微哑。 苏未屿心跳得极快,扑闪着眼睫微微张嘴,从前他不知道原来嘴唇可以这样敏感,敏感到温淮骋的每一次允吸舔吮都能让他整个人像触了电一样微微发麻,腰间温淮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进了毛衣里面,隔着薄薄一层t恤摩挲着腰窝,直摸得他腰部微陷,整个人都被温淮骋拢入怀里。 温淮骋温柔地用舌尖轻绕过唇齿缠上里面羞涩的小舌,拨弄着邀其和自己在口腔里翻起阵阵快感,偶尔轻磕着两边的小齿也不气馁,细细地在龈肉间舔*摸索,恨不得一次将这探究个彻底。 直到后面苏未屿有些换不上气来,这个吻才被不舍地停下,温淮骋松开苏未屿,看着他被自己亲红的嘴唇,没忍住又浅浅地舔了一下。 苏未屿被亲的面红耳赤,感受着身下的温度,低头靠在温淮骋脖子旁喘气:“你怎么这么……” 温淮骋满脸餍足地揉了揉苏未屿的腰肉:“这么什么?” “把手拿出来。”苏未屿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一个男生开窍后的热情。 温淮骋听话地抽出手,环在他腰间不再乱动:“正常反应,不奇怪。” “……”苏未屿无言以对,毕竟他自己也是。 “抱着缓缓,一会儿就好。”温淮骋抬手摸了摸他的后颈,安抚道。 苏未屿只好放弃立刻从他身上起来然后躲到卫生间去的想法,乖乖地又在他身上坐了会儿。 等那股火气过去,苏未屿立刻从温淮骋身上起开,去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 “不许喝冷的,喝温的。”温淮骋跟过来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往里面掺了热水兑成温的后再递还给他。 看苏未屿把一整杯水喝完,他才抬头看了眼挂钟:“我该回去了。” 明明知道他的确到时间回家了,可听到温淮骋说,苏未屿还是没来由升起一阵失落。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恋人刚刚确认关系后都像他们这样,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对方身上,想要时时刻刻感受彼此的温度。 但再不舍得,苏未屿还是点点头,送他走到门口,又找了把折叠伞塞他手里。 “明天还有一天假,你是想我来给你补英语呢?还是想和我约会?”温淮骋单手撑着门看着苏未屿问。 苏未屿被温淮骋时时刻刻惦记自己英语补习的样子给逗乐了:“不如上午补习,下午约会?” 温淮骋赞同地点头:“那,要不去我家,上午补习,下午我们可以在我家的影音室里看个电影。” 第65章 “这个约会还挺朴素?” 温淮骋伸出手指刮了下苏未屿的鼻尖:“快期末考了,先朴素一下,我爸妈和小暖都不在,中午我给你做饭吃。” “好,那我八点来找你。”苏未屿说。 温淮骋笑着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下:“好,明天见。” “明天见。” 苏未屿关上门后又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不一会儿就看到温淮骋从楼里出来,打开伞后又往他的方向看了眼,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才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去。 雪仍然下得很大,苏未屿看着温淮骋的背影,心想也许明天他们还能一起堆个雪人,他望着漫天大雪,满心都是对于明天的期待。 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此时此刻,他不后悔今天的选择,也感恩今天的选择。 第41章 第二天果然如愿积起了雪,花坛边、草坪上落了约莫几公分厚的雪,沿路停着的汽车顶上也都是积雪,被几个小孩戳出几个洞组成各种图案。 可惜的是南方市区里总是无法在地面上积出雪来,因此总无法享受一脚陷入松软积雪的快乐,但这对于交通来说,却是个便利。 温淮骋接了电话后就在门口等着苏未屿,见他到了后也不急着催他看书,而是拉着他在院子的草坪上拢雪攒雪球。 “要堆雪人?”苏未屿一边捏着雪,一边问,“这点积雪够吗?” “堆个大的难,堆个奶糖那么大的应该行。”温淮骋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 说到奶糖,苏未屿还有些想念这只小猫,接着又想到芒果:“芒果是不是长大了些,好久没见他了。” “我还当你忘了那小家伙了,之前喊你来你总忙着做兼职,那家伙现在有奶糖那么胖了。”温淮骋笑着说。 “都在屋里吗?”苏未屿问。 “都搁沙发上趴着吧,一到冬天都懒得不想动弹,说到芒果,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对芒果过敏来着。”温淮骋说。 苏未屿讶然:“真的假的?那你那天点芒果冰?” 温淮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结果被自己的手给冰着连忙又放下手:“真的,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点了个芒果冰。” 苏未屿噗嗤笑出声:“你不早说,那我就不给芒果取这个名字了,多膈应啊。” “你别说,刚开始我喊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身上痒痒的,不过叫多了也还好,挺可爱的。”温淮骋又抓了把雪拍上雪球。 苏未屿可惜道:“可芒果是我最喜欢的水果,看来以后我们是没办法一起吃了。” “这有什么,我看你吃就够了,这样你就可以一个人吃两份。”温淮骋凑上前对他笑着说。 苏未屿没躲开,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有点感动,于是也凑近了些亲了亲他的嘴。 温淮骋显然没料到苏未屿会主动吻自己,瞳孔微张地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后便红了耳朵,又抓了一大把雪往雪人的身子上压。 “怎么还害羞了?”苏未屿歪着头调笑道,“昨天也没见你害羞啊。” 温淮骋气笑了:“昨天是谁红着脸埋脖子的?” “嗯,我不知道。”苏未屿已经迅速摸出经验,在这种事上就不能跟温淮骋比谁脸皮薄。 温淮骋摇摇头,捞了把雪盖苏未屿手上,苏未屿也不恼他,借着他的雪给雪人头补点原料。 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算是弄出来个像样的小雪人,温淮骋跑厨房找了两颗桂圆,剥了壳喂给苏未屿,又让他把核吐出来擦了擦当雪人眼睛。 苏未屿无语地看着那两颗刚刚离开自己嘴巴的核说:“你也太不讲究了。” “不嫌弃你。”温淮骋摆对称了雪人眼睛后又给他插了根辣椒当鼻子。 “辣椒做鼻子,这雪人够呛啊。”苏未屿笑着摸了摸雪人鼻子。 “没办法,找不到那么小的胡萝卜。”温淮骋又从屋里找出个布娃娃用的毛线帽套在雪人头上,然后摸出手机蹲在雪人旁边,“来,我们拍个合照。” 苏未屿于是乖乖地蹲在雪人的另一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温淮骋连拍了好几张才收起手机,然后搬着雪人放到一旁的石桌子上,以确保他不会被太阳晒到而太快融化了。 “要是可以永远不融化就好了。”苏未屿看着雪人不舍地说。 “那可能需要一间永不停电的冰室,不过那样的话估计最后应该变成小冰人了。”温淮骋说。 苏未屿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雪人还是应该存在于冬天。”这是独属于冬天的记忆与浪漫。 “你喜欢的话,每年冬天我们就都堆一个雪人。” “如果不下雪呢?”苏未屿问。 “那就带你去下了雪的城市,你还没见过北方的雪吧,北方的雪要比南方的轻和松软很多,以后我们去北方看雪堆雪人。”温淮骋看着他笑道。 苏未屿这才又露出笑来,点了点头。 “看看你的手。”进了屋子后,温淮骋抓过苏未屿的手摸了摸,“红红的像个十个小胡萝卜。” 苏未屿抽回手:“你也没好到哪去。” 温淮骋笑着又把他的手捉回来,带着他去洗手台泡热水。 两双冻得通红的手浸没在水中,温淮骋轻捏着苏未屿的手指,替他活血,捏着捏着便忍不住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第66章 “你的手看着还挺小的。”温淮骋凑到他耳边说。 “好像是有点小,没办法我人骨架就小。” 温淮骋于是顺势转到他身后抱着他泡手:“挺好的,配我刚刚好。” 苏未屿忍不住笑了,抬手抽过旁边的纸巾擦干水后推开他:“你少肉麻。” 等两个人回到房间开始学英语时已经快九点半了,关门的时候芒果从外面窜进来,绕着苏未屿的裤脚转圈,被苏未屿一把抱进怀里充当了自热暖手宝。 中午吃完温淮骋做的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撸了会儿猫,然后一起看了部电影,只是最后两个人都没记住电影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只记得昏暗房间里彼此缠绕的唇舌和温热的体温。 以至于从温淮骋家离开后好一会儿,苏未屿的脸上温度都没能降下来,嘴角还破了个小口子,是刚刚两个人没控制好力度被牙齿磕出来的,这会儿结了个小血痂。 走到一盏路灯下,苏未屿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嘴角,没忍住笑起来。 他喜欢被温淮骋索求和拥抱的感觉,被他用力吻住的时候,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身体内血流如激流般涌动着,那种炽烈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方式,都更鲜明地让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被所爱之人这般热烈地渴求,让他上瘾而迷恋。 回到学校后,两个人仍然保持着平日里相处的模式,只偶尔,温淮骋会在无人的教室里,在桌侧握住他垂在腿边的手,然后捏捏他的手心。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这份秘密的情意,在喧闹的人群里传递彼此的爱意。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后,两个人各自从考场回到教室,整理需要带回家的书。 “总算考完了,这两天复习我感觉自己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江凯明拿着草稿纸和试题卷一回来就趴在自己的桌上抱怨道。 “我看你昨天还能吃下两大勺饭。”温淮骋无情戳穿了他。 “啧,我说的是精神气!”江凯明抬起头不服道,“哎,你们明天要不要出来玩?听说那边商场新开了家密室逃脱,要不要一起去。” “我得去兼职。”苏未屿整好东西,拉上书包拉链后转过头说。 温淮骋头也不抬:“我要带孩子。” 江凯明长叹一声又趴回桌上:“不是,怎么一个两个都没空,刚刚碰上陈述,结果他说他有约了,切,肯定是约了孙袅袅,这恋爱的酸臭味。” 苏未屿抿了抿嘴,忍住笑意,抬眼看了看温淮骋,结果发现他也正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嗯,恋爱的酸臭味。 “说起来,你们俩最近怎么一起回家都不带我和陈述了,啧,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江凯明眯起眼睛盯着两人。 苏未屿卡了壳,几乎以为他猜到了什么,正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和温淮骋商量一下和江凯明跟陈述说一下他俩的事,就看江凯明一副我懂的模样说:“是不是你们俩谁有情况,然后另一个偷偷打掩护了。” 温淮骋笑着摇摇头:“少看点电视剧,少点戏。”说完背起包喊苏未屿一起走。 “哎!你俩又不等我!”江凯明坐起身连忙往包里塞书,一边整一边喊两个人等他。 温淮骋和苏未屿倒没真就这么抛下他走,而是默契地在门外停下脚步等他。 苏未屿瞥了眼还在里面的江凯明,轻声说:“其实他好像也没说错。” “他就是歪打正着,真告诉他指不定以为我俩逗他玩。”温淮骋压着声音说。 “那要告诉他们吗?”苏未屿问。 “当然,干嘛,难道你想和我谈地下恋情?”温淮骋压着声音笑道。 苏未屿刚想回答,就看到江凯明出来了,只好摸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我怕他们不能接受。” 温淮骋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回消息。 “他们不是不明理的人,不用担心,再说了和你谈恋爱的是我不是他们,他们有什么不能的接受的。” 苏未屿看完抬头对他露出个笑脸,但心里对这事仍然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对温淮骋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任谁突然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和一个同性在一起了,都会吓一跳吧。 温淮骋刚要关上手机,就见又进来一条消息,点开一看却是陆茜发来的。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下学期我就要出国了,很遗憾没能当面告别,但也许不见面对我们来说都更好一些。不管怎么样,我很感激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喜欢你我没有后悔过,也谢谢你明确的拒绝。最后祝福你和你喜欢的人可以一直走到最后,不要留有遗憾。” 温淮骋侧头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苏未屿,此刻他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温淮骋轻轻捏了捏苏未屿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一些。 他打开对话框,给陆茜回了条消息。 “谢谢祝福,我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第42章 靠近年底,气温也跟着越来越低,苏未屿每天早晨起床拉开窗帘,都能看到窗上结了一大片冰花,碰巧空调又出了问题,使得室内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反而还多了一些阴冷和潮湿。 苏未屿一进门就奔着餐巾纸去,抽了几张纸擤了擤鼻子,他刚从便利店下班,手里还拎着一碗热的关东煮。 第67章 把用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他解开关东煮的包装,又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和碗,刚坐下吃了个丸子,温淮骋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苏未屿划开手机,就看到温淮骋走路的侧脸,看背景他现在应该是在室外。 “在吃晚饭?”温淮骋把手机拿正了说。 “嗯,刚下班。”苏未屿咽下丸子。 “吃的什么?” 苏未屿把手机摄像头压低对着自己的碗:“便利店的关东煮,算员工餐了。” 温淮骋听出他声音里的鼻音,问他:“你感冒了?” “有一点,可能昨天晚上洗澡着凉了。”苏未屿说。 “吃药没?”温淮骋眉头微皱问。 “不吃药,自己会好的。” 温淮骋叹了口气:“你明天上班吗?不吃药的话,我煮点紫苏叶的水给你送来。” “那是什么?” “上次给你做烤肉的时候给你包肉的那个叶子,泡水喝对治疗感冒挺有用的,我妈以前给小暖煮过。”温淮骋说到这抬头看了眼路标。 “奥,你怎么在外面,这个点外面好冷。”苏未屿喝了口汤。 温淮骋于是笑了笑,又把手机摄像头换成后置,果然是在人行道上,旁边是一些沿街的小商铺,苏未屿看着还觉得有些眼熟。 温淮骋把摄像头转回来:“认出来是哪了吗?” 这一问苏未屿才认出这条路的方向是他家:“你来找我了?” “嗯,我们家今天在前面吃喜酒,我想着离你家挺近,就打算来看看你。”温淮骋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近了些,“我们得两天没见了吧,想我没?” 知道温淮骋要来找他,苏未屿立刻有些坐不住了:“想。” 温淮骋听到答案眉眼微弯:“你别急,先慢慢把你的晚饭吃了,我过来还要一会儿,到了我再喊你。” 刚离开凳子的苏未屿听到这话只好又坐了回去,乖乖地继续吃关东煮。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我看前面那家面馆现在人挺少的,要不要吃牛肉面。” 苏未屿摇摇头,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温淮骋。 两个人开着视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苏未屿吃完了关东煮,收拾完桌子后,温淮骋正好快到楼下了。 苏未屿拿上手机和钥匙就开门冲了下去,打开楼下的大门时就看到了敞开羽绒服等着的温淮骋。 他猛地一下子扎进温淮骋的怀里,完全没有想过此时此刻是否会有人看到他们,满心都沉浸在温淮骋怀抱的温暖里。 温淮骋抓着羽绒服的两边包住苏未屿,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上楼去?” 苏未屿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拉着他上了楼。 一进门苏未屿就被温淮骋压在了门上,刚张开嘴就被狠狠吻住,和温淮骋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激烈的吻。 “我感冒了,不怕传染啊。”苏未屿喘着气说。 温淮骋笑了笑:“我抵抗力好,不怕。”说完捏了捏苏未屿的脖子,“屋里刚刚没开空调吗?” 苏未屿靠着他的肩膀:“坏了,好几天没开了。” “坏了?”温淮骋拍了拍苏未屿的背让他起来,然后径自走到卧室里去看了看空调。 苏未屿于是跟着他进去,在床上坐下。 “这空调看着年纪不小了啊。”温淮骋拿着遥控器试着开了一下,空调没什么反应。 “嗯,房子是我奶奶的,这空调我小学时候就在了。”苏未屿往后一躺,仰着脸看他。 温淮骋把空调往床头柜一放,走到他旁边坐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苏未屿靠着他说:“什么?” 温淮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把开心果给他看了眼,然后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酒席上拿的,那一桌就我一个学生,全留给我了。”说完又捞出一把核桃。 “噗。”苏未屿笑了,“我是小孩子吗?” 温淮骋也笑:“不是吗?” 苏未屿低头抿嘴忍笑,然后猛地把温淮骋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上去:“有我这么大只的小孩?” 温淮骋也不挣扎,顺势抱住他的腰揉了把:“有的,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孩儿。” 苏未屿红了脸:“这算是什么土味儿情话吗?” “土吗?”温淮骋挑了挑眉,“不算吧,我是真有点想把你当小孩儿养,养得白白胖胖最好。” “少说大话,你读完大学找到工作再说。”苏未屿伸手拍了拍温淮骋的腿。 温淮骋一个用力翻身,调转了两人的位置,低头看着苏未屿说:“没说大话,我真养得起你。” 苏未屿乐了:“怎么养?” “我爷爷以前是做生意的,房地产起来那会儿也跟着赶了新潮,他去世以后我爸妈把那些房子都转到我和小暖名字下面了,所以其实我每个月收租都会有进账,我现在生活的花销基本都是从那些钱里拿的”温淮骋认真道。 苏未屿睁大了眼睛:“我去,你竟然是个小包租公!” 温淮骋听着这称呼眼皮抽了抽:“你这么理解也行。” 苏未屿是真的诧异,他虽然知道温淮骋家条件不错,但没想到温淮骋自己就已经可以经济独立了,同时也多少为他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的话,万一哪天他们的事被他父母反对,他还不至于拖累温淮骋让他被断了经济来源和自己一起吃苦。 第68章 “这个事情其实我连江凯明他们都没说过,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辛苦,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后盾,在觉得辛苦或者撑不下去的时候,知道你还有我。”他抬手捋了捋苏未屿的头发,“学习已经很辛苦了,我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还要为生存耗费精力。当然你也不要说觉得这是我们的差距。我们得承认,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些人就是一出生就拥有比别人多的资源,钱权和机会,我不是最顶端的那部分人,顶多算个中间群众吧,但也的确已经享受了很多出身带给我的福利,但我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沾沾自喜,因为我知道,抛去一切从人格本身来讲,我们所有人都是在同一个起点出发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只是一个人格与一个人格的相爱,无关其他,你记住这一点。我给予你所接受的,并不是为了让你不劳而获,而是为了我们共同未来的全新的建设。” 苏未屿怔怔地看着温淮骋,几乎要沉溺在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里。 他从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更没有人这么坚定的告诉过他,他们会一起走向一个全新的未来,那些曾经有过的自卑和犹豫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意识到,他所喜欢的这个人,远比他了解的成熟而清醒。 “我们才认识四个月,你已经准备要和我过一辈子了吗?”苏未屿痴痴地看着温淮骋。 温淮骋摸出一颗巧克力拆开放进苏未屿的嘴里:“在我知道我喜欢上你以后,我就在想象里和你过完一次一生了。我无法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也无法确定你是否会一直喜欢我,我所能确定的,只有我喜欢你,而我相信,我的喜欢它是可以驻足一生的。” “你是在不自信吗?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再喜欢你吗?”口腔里弥漫开巧克力微苦又甜的滋味,苏未屿在甜蜜中困惑着温淮骋对他自己的不确信,他一直以为,在这份刚刚萌芽生长的感情里,他才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温淮骋叹了口气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当然会不自信啊,会患得患失,会害怕你逃避我们的感情,害怕你觉得,时间太短,我们的感情会不会不够真实。”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苏未屿的睫毛,继续说,“但是爱情是没办法用时间计算的吧,不然我解释不了我现在的样子。” 苏未屿没有说话,而是揽上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像一只迷路的小兽,将他曾有过的不安、焦虑、紧张都通过这个激烈的吻告知给温淮骋,他吻得急促而慌忙,即使磕到嘴角也不愿放开。温淮骋一手轻捧着他的脸,一手穿过他的后背轻拍着,哪怕被咬破唇瓣,也仍然不后退,一点点地任由苏未屿在自己的口腔里侵占标记,动作轻柔地用这个吻安抚着他。 等这个吻终于结束,两个人的嘴唇都有些狼狈,苏未屿看着温淮骋嘴角被自己咬破的小口子,终于有些不好意思。 “亲肿了都。”温淮骋戳了戳苏未屿的嘴巴,笑着说,结果不小心咧着自己嘴角的口子,疼得眯起眼来。 “要是能留疤就好了。”苏未屿着迷地看着那处口子,轻声说。 “啧。”温淮骋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一旁低头看他,“看不出来你占有欲挺强啊,还想真给我烙个印子?” 苏未屿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我就说说,还是不留了,怪丑的。” 温淮骋给他这句话气笑了:“我还第一次听人说我丑的。” 苏未屿吃吃笑起来:“你最帅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温淮骋摸了摸嘴角,又俯身拉开苏未屿挡住脸的手,“明天是不上班吧,你刚刚视频里还没回我。” “嗯,不上班,你几点来找我?”苏未屿问。 “八点?我顺便把英语卷子拿来给你讲一下,虽然这次成绩有进步,但是还是不能松懈。”温淮骋握着他的手腕晃了晃,顺势摸了摸上面那串红绳。 “哦。” 送温淮骋出门时,由于感冒,温淮骋不让他送下楼,苏未屿只好站在自家门口和他说再见。 “睡觉的时候记得用保温杯装点热水在床边。”温淮骋走出门转身叮嘱道。 “知道了,温妈妈。”苏未屿笑着调侃道。 温淮骋摸了摸他的头:“是男朋友。” “好的,男朋友。那么,男朋友晚安,我们明天见。”苏未屿握着门沿说。 “晚安,明天见。” 第43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生病,这一回的感冒好得格外得慢,连着喝了三天温淮骋给他煮的紫苏水也只是缓解了一些不适症状,仍旧没有好全的迹象。 苏未屿站在柜子前拆开一包新的纸巾,抽了一大把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把纸巾包放在床前柜子上,最后还不忘抽一张擤个鼻子。昨天睡觉前温淮骋给他发消息让他今天不许出门兼职,在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温淮骋要过来检查,苏未屿说不过他,只好和便利店老板请了假。 外面天才蒙蒙亮,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云层很厚,隐隐还闪着几道光,跟着一阵闷雷声。 苏未屿走出卧室带上门,走到鞋柜旁的零钱盒里摸出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块,打算去楼下买个早饭。 才走出楼道苏未屿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大风吹得一激灵,他拢了拢衣领,挡住自己的半边脸走出巷子,才看见前面的早饭摊子就觉得脸上一湿,他抬手摸了摸脸又仰头看了眼,才发现下起雨来。 第69章 这雨来得又急又猛,抬头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苏未屿忙盖上帽子,刚要转身回去拿伞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前跑去,就见李婆婆正一边给敞在外面的食物盖上塑料膜,一边佝偻着腰从三轮车里找棚伞。 苏未屿刚想喊住她让她先去旁边檐下躲雨,就见着老人脚下一滑倒在了地上。 “李婆婆!” 温淮骋过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壶热好的紫苏水,看到苏未屿淋着雨和几个路人扶着老人坐到一旁的小卖铺里,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温淮骋收了伞搁在一旁,喘着气问。 一旁一个大娘拿着便利店老板给的干毛巾给李婆婆擦着脸上的雨水,老人脸色苍白,嘴里哀哀抽着气,大娘摇了摇头:“哎哟造孽呀,那么大的年纪遭雨里摔了一跤啦。” 温淮骋看着站在一旁被雨淋湿的苏未屿,转身向便利店老板买了块干净毛巾递给他,又问:“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120说一会儿就到了。”便利店老板转身给几个人倒了几杯热水放在桌上。外面几个中年男人正帮着收拾李婆婆的摊位,都是平日里在李婆婆隔壁卖早饭的摊主。 苏未屿愣愣地看着虚弱的李婆婆,又抬头望向那雨中的人,下意识就想上前帮忙,被温淮骋一把拉住按在板凳上坐好,又塞了杯热水在手里。 “我去。”说完套上帽子就冲进了雨里,索性这只是一场阵雨,来得快去得快,此刻只剩下淅淅沥沥一些小雨。 到了医院后,大娘陪着李婆婆去做了检查,苏未屿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出神,等温淮骋办好各种手续缴完费用回来时,他手里还攥着那块温淮骋给他的毛巾。 温淮骋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苏未屿攥着毛巾的手:“冷不冷?” 苏未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周围,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但他还是抽了抽手:“这里人很多。” “没有关系,没人会在意我们的。”说完他握得更紧了一些,“里面衣服有被雨淋到吗?” 苏未屿摇摇头:“外套的料子是防水的,没怎么湿到里面,就领子口有点湿了。”说完他看向温淮骋,抬手摸了摸他的衣服。 “我的也没怎么湿,刚刚雨差不多也停了。”他摸了摸苏未屿的头,有些潮,“你去那边挂点滴的大厅坐会儿,那开了空调,本来就感冒了,一会人别闹发烧了,我去婆婆那边看一下。”说完起身要走。 苏未屿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仰起头看向他:“麻烦你了,还让你垫了医药费。” 温淮骋安慰地笑道:“不要想那么多,我很快回来。” 那边检查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老人年纪大了,又是摔倒又是淋雨,多处骨折不说,到了晚上如果发起烧来,还可能发展成肺炎,对李婆婆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稍不注意很可能就这么去了。 大娘那边帮忙找人联系了李婆婆的家人,说是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赶到,也就是说这边起码也得留人照看到明天下午,大娘家里自己还有老人孩子要照顾,自然不可能留下来,温淮骋只好给隔壁床病人的护工添了点钱,让帮忙一起照看一下李婆婆。 走出病房后他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吃的用的,先给病房里的李婆婆送了粥过去,然后才赶忙跑去挂点滴的大厅找苏未屿。 大厅里挂点滴的人不少,温淮骋绕过了两排人才看到靠着墙角位置睡着了的苏未屿。 他缓了缓气走到苏未屿身边,却发现他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果然发起了烧。 温淮骋把东西放下后又脱下衣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去隔壁挂号,挂完号等轮到了后,温淮骋俯下身摸了摸苏未屿的脸颊,轻声唤他: “阿屿,醒醒,你发烧了,我们去医生那。” 苏未屿睡得不算深,一听温淮骋喊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 “你穿上,不穿冷。”他嘟囔着把衣服推给温淮骋,有些难受地抬手抵住额头,“婆婆呢?” “我过来的时候还睡着,骨折加风寒,今晚上注意一些不发烧应该就还好,家里人明天能到。”温淮骋说。 “嗯。”苏未屿应完就往他怀里靠。 温淮骋任他靠着,等穿好衣服后牵着他的手腕去找医生开了药,等开好药又带着他回到大厅挂点滴。 给苏未屿扎针的是个二十出头的护士姐姐,大概是难得在医院一下子见着两个这么好看的少年,一见着两人眼睛就亮晶晶地不住看两人,连带下针的手都温柔了不少。 “护士姐姐,这里哪里可以接热水吗?”温淮骋从刚刚买的一堆东西里翻出一个热水袋拿在手上问。 护士姐姐被这一声“姐姐”喊得有些脸红,又觉得这男生还知道给朋友灌热水,未免也太体贴了一些:“前面左转有个开水室。” 等温淮骋过去灌水,护士姐姐转头对苏未屿说:“你这朋友真不赖,比我男朋友还体贴,你们还在读高中吧?” 苏未屿点点头,心里却反驳不仅仅是朋友,而是男朋友。 温淮骋回来时护士姐姐已经走了,走之前还从隔壁休息室拿了个橙子送给苏未屿。 “吃吗?”苏未屿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拿着橙子给温淮骋。 第70章 “嗯?刚刚那个姐姐给你的?”温淮骋说着拿毛巾包住热水袋,然后放在苏未屿正挂点滴的手下面。 “嗯,说让我补充点维生素,可以提高免疫力。”苏未屿说。 温淮骋于是接过橙子放在一边,故意酸溜溜地说:“看来护士姐姐挺喜欢你的。” 苏未屿忍住嘴角的笑:“才没有,她夸你体贴来着。” “那她夸对了。”温淮骋笑着弯腰拿出买好的早饭递给他,“还热着,吃完早饭我给你剥橙子。” “奥。”苏未屿接过早饭,享受着来自于男朋友的温柔体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两个人坐在大厅里看完两部电影后,苏未屿的点滴也已经差不多挂完了,取下针后,温淮骋带着苏未屿上楼去了李婆婆的病房,老人已经醒了,但看着精神还不是很好,两人也就没多留,让老人可以继续安静地休息。 从病房出来后,苏未屿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一路沉默地跟着温淮骋上了回去的车,等车停了才发现温淮骋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带他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区。 “你带我来这干嘛?”苏未屿问。 “你家里太冷了,你刚发完烧,一回去指不定睡一晚又烧起来。”温淮骋牵着他进了电梯,按下16层,“这是我爸妈之前给我买的小公寓,想着我高三时候回家太麻烦的话可以在这住。带你回家怕你觉得我爸妈都在会不自在,所以只好带你来这里了。” 到了公寓,温淮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灰色的棉拖鞋给他,又拿出一双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自己用。 苏未屿歪头靠着鞋柜笑:“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温淮骋弯着腰自己换了鞋,又伸手解开苏未屿的鞋带,抬头说:“嗯,你要是愿意住进来,我这就算是金屋藏娇了。” 苏未屿成功被说得脸红起来,弯腰挪开他的手自己换鞋:“语文老师知道你这么乱用成语,估计得气得吹胡子。”他们班语文老师是个四十五岁的大叔,看着不老但就是爱留一撮小短胡。 温淮骋等他换好鞋站起来,一把抱住他:“这怎么叫乱用,明明很恰当。” 苏未屿笑着推着他往里面走:“反正你就仗着我说不过你。” 房子不大不小,两室一厅的格局,估计原本是打算着留一间房间给温淮骋做书房用,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两间房都成了卧房,厨房是开放式的,里面的厨具很齐全,但看着都很新,苏未屿猜温淮骋应该来这的次数不多,房间的色调是偏暖的,米色的地板和卡其色的墙纸,沙发是暖黄色的,像极了他们一起看过的银杏落叶。可以说这间房是和温淮骋的卧室房间完全不同的风格,他猜测应该是那位温柔的女士为了营造一个温暖没有压力的环境而特意装修成这样的。 “午饭想吃什么?”温淮骋把便利袋往茶几上一放,拿起沙发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 “不饿,挂点滴的时候吃多了,还没消化完。” “行。”温淮骋脱了外套挂到门旁的衣架上,又进卧室拿了两件厚衣服出来,“过来把你身上那件衣服换下来。” “哦。”苏未屿应道。 等换好衣服后,温淮骋抱着苏未屿往沙发上一坐,低头靠在苏未屿的肩膀上侧脸看他:“我们聊会儿天?” 苏未屿想,他果然还是看出来了些什么。 第44章 苏未屿握住温淮骋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其实关于奶奶的事,大概是他过去的生活里唯一还算可以说出口的。 “我八岁以后就跟着奶奶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李婆婆就住在我们家楼上,奶奶刚去世的那两年里,我做饭做得还不是很熟练,她经常会带我去她那里吃饭,或者送点心下给我。”苏未屿微微歪头贴着温淮骋的脸说。 温淮骋捏了捏他的手心:“不用担心,李婆婆会好起来的。” 苏未屿闭上眼睛在他脸上轻轻地蹭了蹭:“嗯,但今天我其实有点被吓着了,因为我想起我奶奶了,她是因为在下雪天滑倒摔下楼梯去世的,就在街心公园对面的人行桥上,到医院撑了两天就去了。” 温淮骋垂了垂眼睫,把苏未屿抱得更紧了一些:“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奶奶……我记不太清了,她总是话很少,不怎么理我,我小时候爸爸也很少带我回奶奶那,听说是因为她不喜欢我爸爸娶得那个女人,所以在我爸结婚以后,她和我爸就减少了来往。” 那个女人。温淮骋神色黯了黯,听出来苏未屿似乎和他的母亲关系并不算融洽,甚至也许有些糟糕,不然,怎么会有孩子会用“那个女人”来替代那两个字呢。 “刚和她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整天都不会说上话,她经常会看着我爸爸的照片发呆然后叹气,一开始我以为她一定很讨厌我,不然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但是她会帮我整理好每天要穿的衣服放在我的小床边,也会每天记得给我做饭。”苏未屿说着,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两年时间很短暂,但也的确是他童年里少有的安稳时光,不用担心被用尺子打,更不用担心因为无法在两个小时里听着录音机背完一整篇他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的英文作文,而被关进衣橱里并一整晚不许吃饭。 “奶奶怎么会讨厌阿屿呢,奶奶可能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更好的表达,她一定是爱你的。”温淮骋看着苏未屿,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他不知道他的阿屿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苏未屿的过去也许比他曾经想像过的还要糟糕数倍。 第71章 苏未屿转身换了个方向坐在温淮骋腿上,双手环住温淮骋的脖子问:“你呢,你爱我吗?” 温淮骋没有想到苏未屿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立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爱你。”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唇角微抿,听到答案后仍然像是不确定似的问:“会一直一直爱我吗?” 苏未屿其实心里很清楚,永远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哪怕当下感情足够诚挚许下的永远,也有无法实现的可能,可他还是想要得到这样的承诺,他要这一刻,温淮骋愿意许他一个可能的永远。 温淮骋把他拉近,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说:“会。” “哪怕我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哪怕我会给你带来很多无法预料的麻烦?” 温淮骋用嘴唇碰了碰苏未屿的,温柔地注视着他:“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你还是你,还是我爱的人,太阳东升西落是自然的规律,而我会把爱你当做是我生命的规律。” 苏未屿微颤着瞳孔看着温淮骋的眼睛,被这句话彻底震撼到了,假如换一个人这样和他说,他决不会相信,可这是温淮骋。 谁说少年人的爱一定是幼稚而无法确定的,不确定的爱只是因为不够深刻,亦不够深厚,爱怎么会有年龄的门槛呢?爱是生命的本能,决定爱的厚度的往往不是年龄,而是一个人内心是否有着足够充盈的、稳定的去承接这份爱的能量。说少年人的爱不够稳固,只是因为往往很多时候,他们的经历与经验还不足以让他们拥有这样的能量。 可温淮骋,他对自己足够自信,他确信自己有这样的能量,所以他可以这样坚定地告诉苏未屿,他会爱他,一直爱他,会把爱他融入进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他的规律。 苏未屿突然笑了,如释重负一般靠在他颈窝处:“突然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好像电影里的对话啊,总觉得有点不太现实的感觉。” 温淮骋也笑了,抬手轻轻揉捏苏未屿的后颈上的软肉:“这回不说我是土味情话了?” “唔,不土,我很喜欢。”苏未屿蹭了蹭他的脖子说。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敏感处,温淮骋眼色微黯,侧头在苏未屿脖子旁轻咬了一口:“喜欢什么?” 苏未屿被他弄得有些痒,但仍然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也并未发现温淮骋微哑的声音里藏着的危险:“喜欢你。” 温淮骋于是就着刚刚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上去,这回咬得比前一次要用力地多,但也还不至于让苏未屿觉得疼,只隐隐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他看着那个印子只觉得自己嗓子越来越干,没忍住又凑上去舔了口。 “嘶——”又被咬又被舔的苏未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下的温度,往后撤了撤,手却仍然搭在温淮骋肩膀上。 “你再不下去,我怕我要对你做点什么了。”温淮骋往后靠在沙发上,连带着抓着他的苏未屿也往前惯性地倾了倾,没注意把手撑在了温淮骋的胸膛上,温淮骋嘴角挂着一抹笑,模样难得有些痞坏,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苏未屿眼睫细碎地颤动着,昭示着他此刻的紧张,但他却没有起身,而是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红着脸抬眼问他:“要不,我帮你弄?” 温淮骋敛起了笑,眸色深沉地看向他,低哑着嗓子问:“你确定?” 回答他的是苏未屿向下探的手,苏未屿脸烫得惊人,但动作却没有一丝迟疑。 然而在触碰到那里之前温淮骋拽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怀里一拉,他亲了亲苏未屿的下巴:“不着急,不用管它,让我亲一下就好。”说完就有些急切地吻上苏未屿。 这次接吻的感觉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更猛烈更刺激,是情难自抑更是欲潮汹涌。温淮骋就像是试图通过这个吻来代替某种更深印记的烙刻,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想借它来缓解心里对苏未屿的渴意,却发现不过是饮鸩止渴,身体里的火不仅没有被浇灭,反而愈燃愈烈。 口腔里满是强势侵入的痕迹,他试图探遍这里的每一处角落,抚慰过每一处可能让苏未屿感受到快乐的神经,他一边给予一边掠夺着,让苏未屿几乎觉得自己即将窒息于这个吻里。 终于,温淮骋松开了他,苏未屿就像是在岸上旱了许久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不受控地大口喘息起来,嘴角挂着几丝不知何时落下的晶莹,眼神还有些失焦,温淮骋抬手替他抹去嘴边的痕迹,然后低头看了眼,笑道:“现在公平了。” 苏未屿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温淮骋在说什么后,连忙从他身上起来,飞速跑进了卫生间里。 温淮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然后起身去冰箱里翻矿泉水。 晚上两个人又去了躺医院,给李婆婆带了点滋补的汤和粥还有些水果,老人休息了一下午看上去精神勉强好了一些,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李婆婆见到苏未屿的时候很高兴,又问了温淮骋的名字,握着两个人的手说了好几句谢谢,苏未屿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只能一个劲说不用谢,温淮骋便接过话转移老人的注意力,陪着老人开始唠嗑。 但没聊多久李婆婆就露出疲态,显然是累了,温淮骋正好就结束了话题让老人好好休息,又让老人安心,说已经给家里人打了电话,明天就到。 第72章 李婆婆自然连声说好,又反复强调自己没什么大事情,让他们俩回去,这里有医生护士在就行。 苏未屿原本还想留下守夜,但看李婆婆态度坚定,只好放弃。白天照顾李婆婆的护工人倒是还不错,也帮着说让两个人安心,她一个人照看的过来。 于是两个人也就没再继续待在这打扰李婆婆休息,又买了点日用品放着后就出了医院。 温淮骋站在医院门口用打车软件打车:“你搬到我那里住好不好,至少在天转暖之前,你那里太冷了。” 苏未屿知道温淮骋心疼他,但就这么搬到他那里,如果被别人知道了,难免传出点不好听的。 温淮骋像是猜到了他的顾虑:“不用担心,除了你只有江凯明和陈述知道我在那有住的地方,但他们也只是知道没去过,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而且我也想每次来找你的时候,都能抱到暖乎乎的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故意下撇了嘴角,看上去有点伤心又有点可怜。 苏未屿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没辙了,表面上感慨世道不古,连五好学生都学会装可怜卖乖了,但其实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结果自然不出意外的,苏未屿到底还是住进了那一间独属于温淮骋的小房子,那间他特地重新装饰过的,为了装进他的宝物的安全基地。 第45章 李婆婆的家人第二天下午就到了,苏未屿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所以在他们来之前就和温淮骋离开了医院,但回去没多久就接到了那边打来感谢的电话。 李婆婆的几个孩子都不是非常富足的家庭,否则也不会都背井离乡地跑到外面去打工,这次回来的是离家最近的小儿子,他在电话里反复和苏未屿说了谢谢,并执意要求当面把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他们,然后再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吃饭自然是婉拒了,但垫付的医药费是温淮骋出的钱,该收还是得收,虽然温淮骋看着并不在意那点钱,但温淮骋也知道如果不收李婆婆一家人大抵心里过不去,于是两个人也只好又跑了趟医院。 所幸的是老人身体后来没再出什么大状况,赶在除夕前一天出了院,出院当天温淮骋和苏未屿还去送了束花和果篮。 除夕夜当天,芜城下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难得在地面上都积起了薄薄一层雪,沿路的车盖子和长椅花坪上更是积起了近十公分厚的雪。 温淮骋和苏未屿一起去了商场地下的超市购物,原本温淮骋打算让苏未屿直接去他家里一起吃年夜饭,但苏未屿拒绝了,温淮骋只好折中一下决定在家里吃完后再去公寓陪苏未屿吃,于是就有了现在一个人推着车看着另一个人挑菜的情景。 “螃蟹吃吗?”温淮骋走到水产区,指着面前水缸里举着大钳子晃的螃蟹问。 苏未屿歪了歪头,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螃蟹是什么时候了:“吃吧。” 得了答案温淮骋便转头认真挑起螃蟹,最后挑了六只看着精神的,等老板给他螃蟹时又顺便看了看隔壁水缸里的鱼和虾,最后都各自要了一些。 “我先说好,这种我都不太会做,最多清蒸。”苏未屿看着手推车里的几袋水产说。 温淮骋手里拿着两颗白菜对比着,头也不回地说:“螃蟹洗好蒸一下就行,鱼人家老板已经给我们剖好了,回去再洗一下腌一腌就行,不过你不用管,等会儿回去我会处理的,然后晚上我早点过来给你做。”说完放下其中一棵白菜,把另一颗白菜套上袋子放进推车里,这才转过来看着他说:“螃蟹回去放着,你千万别碰,等我弄。” 苏未屿看着套在袋子里吐泡泡的螃蟹:“都绑好了总不至于还能钳我手吧。” 温淮骋笑了笑:“小心点总没错。” 买完菜两个人又去饮料区买了些喝的,温淮骋还特地去酒水区拿了拼红酒回来。 “你要喝红酒?这个酒精度高吗?你可别喝几口又醉了。”苏未屿从车里拿起红酒看了看度数。 “不直接喝,和一些水果一起煮着喝,不会醉。”温淮骋把手伸到苏未屿的帽兜下摸了摸他脖子。 温淮骋又带着苏未屿去了零食区挑了些吃的,让苏未屿无聊看电视的时候吃,尤其买了整整三大袋的大白兔奶糖。 “去吃完我估计得蛀颗牙。”苏未屿笑着说。 “不要一次性吃太多就好。”温淮骋说。 等买好了东西回到公寓,温淮骋挑出菜品放到冰箱里,苏未屿则把那些零食分类放在茶几下面的透明柜子里。 温淮骋洗虾剥虾线的时候苏未屿就站在旁边看。 “你怎么什么都会?”苏未屿问。 温淮骋抬眼看他笑着说:“之前看我家里阿姨弄过,也没有很难,你也可以试试看。” 苏未屿于是也上手试了几只,不过效果不佳,总是拔断,他只好放弃地继续站在旁边看温淮骋拔完虾线又剥去虾壳,把一整袋的虾都变成了盘里干净漂亮的虾仁。 “好麻烦,其实不剥壳也行吧?”苏未屿说。 “嗯,这不是更方便你可以一口一个吗?你想吃不剥壳的那就下次再给你做。”温淮骋把弄好的虾仁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又开始利落地收拾鱼和肉。 等荤菜都处理完了已经快到中午,家里的阿姨已经放了假,所以温淮骋得早点回去帮着一起大扫除,就没有留下吃午饭,给苏未屿下了碗鸡肉面后就回去了。 第73章 苏未屿端着面走到客厅,把碗放在茶几上,转身拿了个垫子垫在腰后面,然后就这么坐在毯子上边看电视边吃面。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他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尾狼。 他恍惚间突然想到,自己和尾狼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尾狼想开了没。 “喂。”苏未屿划开通话键接了起来。 “你这几天没回家?”尾狼的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又喝了酒还是正抽着烟。 “嗯。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今年除夕,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 之前的那几年,尾狼也都会在除夕当天邀请他,但是他从来没答应过。 这一次他仍然拒绝了尾狼:“不用了。” 几声沉闷的咳嗽声传来:“行,那我挂了。” “何文还在你那吗?”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苏未屿对何文的印象还算深,这会儿突然想到也就顺口问了句。 尾狼大概是没有想到苏未屿会问起何文,但过了会儿还是回道:“在。” “哦,那祝你们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说完尾狼就挂了电话。 苏未屿看着结束通话的界面,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再陷入和和过去有关的生活里了,自从和温淮骋在一起以后,他的生活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每一天都是充满着期待和快乐。 想到这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泛起了对温淮骋的想念,明明温淮骋才离开那么一会儿,他已经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又散了去,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到甚至让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四顾了一下周围,是和他住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样子,他没来由地隐隐有些心慌,总觉得这样的美好会被某些未知的可能打破。 但很快,微信发来一条温淮骋的消息,看着跳出来到对话框上“温淮骋”三个字,苏未屿又缓缓松了口气,心想,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再糟糕到哪里去了,过去最痛苦的那几年都过来了,他现在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只要还有温淮骋,只要温淮骋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他想他都会有勇气去面对的。 温淮骋发消息说自己已经上了车,又说自己刚刚在公交车站看到一个在卖花的老人,下雪天冷,花都冻得有些发蔫了,问老人为什么不回家,老人也只是笑着不回答。 “虽然花看着精神不好,但回去养养估计还能活,所以我把他剩下的花都买了,打算回去送给我妈和小暖。”发完这条消息,后面还配了张他抱着两大捧花的自拍,花的种类看着不多,主要是些常见的玫瑰和桔梗,看得出来是把所有包好的花束又拿彩带捆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凌乱。 花挡住了温淮骋的大半张脸,但苏未屿还是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发消息让他抱着花的时候注意点看路。 六点多的时候,温淮骋终于从家里赶了过来,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束粉色的玫瑰花,苏未屿正好把电视家旁当摆设的玻璃花瓶洗了洗放上水用来插这些花。 “配着这花吃年夜饭,是不是浪漫多了。”温淮骋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上午已经处理好的材料,一边说。 苏未屿还站在桌前摆弄着那瓶花笑着说:“你怎么不说再点两根蜡烛。” 温淮骋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可惜这里附近好像没什么卖蜡烛架的,下次可以可以考虑带个香薰灯过来。” 说话间他打开了油烟机和煤气灶,开始做红烧鱼。 温淮骋到之前苏未屿已经弄好了一些凉菜摆在桌上,这会之前蒸下去的螃蟹也刚好熟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所有菜都端上了桌已经快到七点,两个人并排坐着,温淮骋从面前煮好的一大碗红酒里给苏未屿舀上了满满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和他碰杯。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温淮骋问。 苏未屿点点头,砸了咂嘴:“甜甜的。” 温淮骋笑着又喝了一口,然后就伸手从盘里抓过一只螃蟹,解开绳子开始剥螃蟹。手边还放着他特意带来的工具。 “剥螃蟹都这么复杂吗?我记得我小时候都是直接上手剥的。”苏未屿惊奇道。 “这样剥的肉会完整一些,而且螃蟹壳很硬,如果直接用手很容易割伤手指,这样比较安全,还不容易浪费。”说完手里已经利索地去掉了一个干净的螃蟹壳。 苏未屿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操作,等看到一小碗完整的蟹肉和蟹黄时眼睛都亮了。 温淮骋把挑好的酱料和剥好的蟹肉放在他面前,弯着眉眼温柔地笑:“吃吧。” 苏未屿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夹了筷蟹肉放进嘴里,久违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让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还小,剥不动螃蟹,苏朝逸就会用筷子帮他挑出蟹肉放在他的碗里让他吃。 温淮骋注意到他情绪突然的低落,眉头微皱担心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是不是苦了?” 苏未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夹起一块蟹黄蘸了蘸酱料递到他嘴边,笑着说:“你也吃,挺好吃的。” 温淮骋张嘴吃了,的确味道不错,但眼睛仍然看着苏未屿试图看出他是否真的情绪不对劲。 第74章 苏未屿怕他想多,只好低头看向他手边的剥蟹工具:“你教我怎么用这个剥螃蟹吧,我也想给你剥。” 温淮骋点点头,又拿了只蟹给他做示范,这次他剥得很慢,一边剥一边给他详细地讲解,苏未屿侧头看着认真为自己剥蟹的温淮骋,想到之前听过的一种说法。 大概是说每一个人再来到这个世界前都已经看过了这一生的剧本,所以既然选择了这份剧本,就说明在这份剧本里一定有让你坚定选择它的理由。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苏未屿觉得很可笑,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温淮骋,觉得人生灰暗而肮脏。 但现在,他有点信了那个说法,他想,如果是真的,那温淮骋一定是他选择这一生剧本的唯一理由,从前种种磨难,如果是为了遇到温淮骋的代价,那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第46章 晚饭在电视机里放着的春晚背景音里结束,洗好碗后两个人一起靠在沙发上歇了会儿。 两个人的手机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下,是江凯明在群里艾特全体,问有没有人出来玩。温淮骋转了转手机转头问苏未屿意见,苏未屿点了点头。 “那正好,刚刚用得上。”温淮骋弯腰拿过来得时候放在茶几下的礼品袋。 “这是什么?”苏未屿问。 温淮骋笑着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条羊绒围巾,一黑一白。 “白的给你,你戴白的比我好看。”温淮骋把黑的放在一边,拿起白的围在苏未屿脖子上。 羊绒的围巾很软,贴着脖子很舒服,苏未屿惊喜地摸了摸,便注意到围巾的下面用黑色的线绣了一个英文字母s,是他名字开头的缩写。 “你自己弄得吗?”苏未屿抓着绣着字的那一角问。 温淮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绣得有点难看,s比w难绣多了。”说完拿过茶几上黑色的那条给他看,果然用白线绣了个w。 苏未屿抿着嘴忍住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的s也并没有特别难看,看得出针脚有些生疏,但他知道温淮骋尽力了。 于是最后,两个人便围着这一黑一白的情侣围巾出了门,决定暗搓搓地在江凯明面前秀个恩爱。 而一无所知的江凯明这会儿正跺着脚搓着手站在约好的广场前面等那两个人,旁边还跟着个围着他转圈圈的小表弟。等温淮骋和苏未屿到了后,看到两人的围巾他仍然毫无知觉,粗神经的他根本没看出这两条围巾有什么相似之处。 “走走走,咱们去前面公园玩吧,那边雪应该还挺厚的,我和你们说,我今天一天被我妈抓着大扫除,硬是连个门都没让我出去,给我闷的,这就算了,结果我表弟这个小东西幸灾乐祸地从楼下掏了一大把雪,趁我不注意全塞我帽兜里了,一会儿你们别拦着我,我得在他身上把这个仇报回来。”江凯明一边说一边提溜着小表弟的胳膊让他贴着自己身边走。 小表弟闻言冲他做了个鬼脸:奶声奶气地冲江凯明喊道:“谁怕谁!” 温淮骋嫌弃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站在这个幼稚鬼旁边,默默地走到了苏未屿另一边。 苏未屿没忍住笑出声,又低头看了眼小表弟,问江凯明:“你弟多大了呀?” “刚十岁,皮得很。”江凯明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口气。 半路遇到一家卖雪花山楂和糖炒栗子的店,小表弟立马挪不动步子了,扯着江凯明就往排队的人群走去,不给买就要给他表演个当场落泪,江凯明只好生无可恋地走到人群末尾排队。 只是没想到刚走过去,后面温淮骋就跟着也站在了他后面,奥,准确地说是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连排队都要一起并排着等。 江凯明默默翻了个白眼,愈发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个错误的选择,明明都是男的,怎么他就浑身散发着一种电灯泡的气质呢? 买到雪花山楂和糖炒栗子的小表弟终于安分起来,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雪花山楂吃着,时不时被酸得眯起一双小眼睛来,然后就转头问江凯明要他剥甜的炒栗子吃。 江凯明今晚第n次觉得自己带的不是娃,是个祖宗。 转头正要吐槽,就看到那边“浓情蜜意”的两个人正互相喂着雪花山楂和糖炒栗子。 江凯明觉得自己简直要瞎了一双钛合金狗眼:“我去,你们要不要这么肉麻,屿哥亏得你是个男的,不然我非得觉得你和我们骋哥有那么一腿。” 嘴里含着一整颗雪花山楂的苏未屿鼓着腮帮子看向温淮骋,见温淮骋一脸忍笑的样子也忍不住弯起眼睛。 苏未屿心里对江凯明抱歉,表示哪怕他不是女的,还是和他们骋哥有了一腿。 要不是江凯明今天还带了个小表弟,苏未屿相信温淮骋一定会直接告诉江凯明他们俩现在的关系,现在就只好委屈他继续蒙在鼓里了。 公园里今天的人还不少,主要还是些老大爷老大妈们在遛弯,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小孩在玩雪,有堆雪人的也有追逐着打雪仗的,甚至还有拿着那种一小根的烟花棒放着玩的。 几个人聊着天就晃荡到了公园的健身器材区,意外地遇见了两个熟人。 确切的说是苏未屿的熟人和江凯明的熟人,而这两个熟人恰好又是一道的。 林月牙这一次主动和苏未屿打了招呼,她手里还捧着着足球大小的雪球,脚边是一个大的雪球,两个人似乎是在这堆雪人。 第75章 她旁边的女生个子很高,苏未屿认出是之前运动会在孙袅袅旁边的女生。 “齐允文?巧了,你也在这啊。”江凯明和齐允文小学的时候是隔壁班同学,于是自来熟地打了招呼,又把手里的糖炒栗子递过去问她吃不吃。 “不用。”齐允文摇摇头回答,眼神很快回到林月牙身上。 林月牙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同个款式的围巾,再看到温淮骋低头看苏未屿的那个眼神,一下子便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怔愣又很快慌张地收回视线。 “公园里的积雪落得还挺多的,我刚刚一路看到不少小雪人。”苏未屿以为林月牙是因为人多有些不自在,于是主动开口说。 “嗯。”林月牙这才又抬头看他,“你们要一起吗?这里雪还很多。” 苏未屿看了眼温淮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凯明一下勾住脖子:“堆什么雪人嘛,是男人,就要玩刺激的,当然是打雪仗啦!我靠!”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被背后偷袭的小表弟灌了半脖子的雪。 小表弟见自己一投即中,咯咯笑个不停,见江凯明反应回来,立马噌得跑到了温淮骋身后,手还不忘从一旁的跷跷板上刮下来一把雪捏成团。 “好家伙,偷袭我,你给我等着!”江凯明很快就入了状态,一个转身往花坛边上拿下一小方雪就去追小表弟。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战况一时过于激烈,很快吸引来了一群在周围玩的小孩们,纷纷加入了小表弟的阵营,对江凯明开始集体雪球攻击。 江凯明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开始拉救兵,温淮骋刚想调侃一下他,就被不知道哪个小鬼瞅准了扔了一嘴巴雪。 雪球捏得都不实,一砸到就全散了,玩归玩,孩子们显然都还算知道分寸,不敢真捏个石头硬的雪球砸人,不然这个准头苏未屿得为温淮骋的牙担忧一番。 被迫加入战斗的温淮骋看着一旁还在笑话自己的苏未屿气乐了,趁着他不注意就往他脸上抹了把雪。 苏未屿故意没躲,看着他笑:“你是不是对我太放水了?” 温淮骋灵活地拽着苏未屿躲过两个小鬼扔过来的雪球:“没办法,这不是下不了手吗?” 苏未屿坏笑道:“那你可要吃亏的。”说完就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的一把雪往温淮骋后脖子一塞。 温淮骋被冻了个激灵,无可奈何地看着苏未屿笑:“可不兴内讧啊,咱俩可是一队的。” 那边江凯明和几个小鬼正你来我往扔的那叫雪花四溅,到后面简直是直接兜一衣服雪开始撒雪,他一回头看见那两个人头靠头竟然在说悄悄话:“我去,战友情呢?朋友们快点过来支援我!别搁那说小话了!” “知道了!”温淮骋冲着他回了句,这才和苏未屿一起跑上前加入战斗。 一旁两个女生独自岁月静好,安稳地继续壮大她们俩的雪人。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林月牙又一次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转头对齐允文说。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们俩在一起了吧。”齐允文面色不改,目光仍然专注在眼前的雪人上面,仿佛刚刚说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林月牙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抬手捂住了齐允文的嘴巴:“这可不能乱说。” 嘴唇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让齐允文晃了晃神,但听到后面那句话,眼神黯了黯,她看向林月牙,抬手抓着她的手移开:“不是乱说,他们看对方的眼神太明显了,也就江凯明那个呆子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你自己刚刚不也感觉到了吗?他们还带了情侣款的围巾。” “可是……”林月牙表情纠结。 “可是什么?可是他们都是男生吗?”齐允文难得语气带了些波澜。 林月牙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了?我只是觉得这样他们会很辛苦吧,但是如果他们彼此喜欢,我还是会祝福他们的。” 齐允文低下头敛了敛情绪后才有抬头看她:“那你呢?你还喜欢苏未屿吗?” 林月牙这回眼睛睁得更大了,不过是吓得:“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她眨了眨眼,“以前是喜欢过的,但是后来你也知道我对不起他的,哪还敢再喜欢他呀。” “那就是说,可以的话其实你还是会喜欢他是吗?”齐允文抿着唇,皱着眉。 “你今天好奇怪,没有那种可能的。”林月牙摇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齐允文:“你到底怎么了?” 齐允文叹了口气:“没事,我们堆完雪人就回去吧,去你家看电影好了。” 林月牙不疑有他:“嗯。” 那边的战事最终在小鬼们的爸妈到来抓人后告一段落,四个人满身雪渣地回到原来的地方,正赶上林月牙和齐允文要走。 林月牙从包里拿了盒仙女棒烟花递给苏未屿,说是她们放不完了送给他们,说完就和齐允文走了。 江凯明对这种小烟花没兴趣,小表弟表示对那种能炸飞小雪球的鞭炮更感兴趣,于是最后整盒烟花都归了苏未屿一个人。 江凯明抖完小表弟身上的雪,又抖自己的,顺便威胁小表弟不许这会儿嫌热脱外套,否则回去就给他妈告状,然而话刚说完小表弟就打了个喷嚏,用行动证明现在不脱衣服已经晚了。 第76章 于是江凯明最后只能忿忿地提早和温淮骋他们告别,回去给小表弟泡板蓝根挽救一下。 第47章 和江凯明道别后,两个人一起绕着湖边散步。 苏未屿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露出口袋半截的烟花盒:“这玩意怎么办,扔了是不是不太好,怎么说都是她们送的。” 温淮骋顺手从他口袋里拿出那盒烟花拆开,里面还有大概十几根烟花棒,温淮骋挑出一根让他拿着,然后拉着他走到前面被矮树围绕着的亭子里坐下。 亭子里没有灯,只有亭外灌木丛里亮着几个做成蘑菇状的小路灯照进一些光亮,让苏未屿能勉强看清温淮骋的脸。 “到这来干嘛?”苏未屿问。 温淮骋笑着说:“外面有风,怕点不起火。”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打火机,点燃了苏未屿手上的那一根烟花棒。 一开始只是烟花棒头部闪着白色的光亮,很快就随着火焰炸开一朵小花,细碎而不止息地跳动着银丝般的火光,幽暗的亭子突然被这抹小小的光源照亮,苏未屿从烟花上移开眼睛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也看向他:“好看吗?” 苏未屿点点头,又问:“不过你怎么会有打火机?” 他摸了摸鼻子:“本来是正打算去买几把蜡烛的,所以出门的时候把家里厨房里的打火机给顺了出来,后来想想临时也找不到好看的蜡烛,就算了。” 苏未屿被他逗笑了,又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烟花盒子放到亭子的长椅上,拿出两根新的,接着手上正燃着的烟花借火。 “烟花很美,但是也很短暂。”苏未屿望着手里的烟花。 “但如果你记住这份美丽,它就会永远留存在你心里。一切都是这样的,时间注定了一切都会有终点,人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衰老枯竭,但很奇妙的是人的记忆却可以记住那些过去的东西,只要你愿意,它会在你心里永远绽放。”温淮骋说。 苏未屿没有再说话,默认接受了温淮骋的这个说法,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在亭子里燃尽了所有的烟花棒,看着它们燃起、绽放最后熄灭。 所有美好的瞬间都像是岁月长河里那些曾经激起过美丽水花的卵石,沉没在激流之下,但记忆是位浪漫的藏石爱好者,乐此不疲地将它们收集进自己的宝盒里,最后成为名为回顾的展览中珍贵的藏品。 今年开学定了2月9号,巧的是这天正好是苏未屿的生日。于是温淮骋决定提前给他过这个生日,神神秘秘地准备了好几天,愣是一点风都不肯透给苏未屿。 到了八号当天,苏未屿一早就收到了温淮骋的消息,让他起了床后直接打车去他家里。 温淮骋爸妈前两天就带着小暖去三亚旅游了,留了即将开学的温淮骋在家里看家,正好方便了温淮骋给苏未屿准备的生日计划。 “要我带点什么过来吗?”苏未屿打了个哈欠,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不用,家里什么都有,你困的话再睡会儿?或者一会儿来了去我房间里补个觉。”温淮骋说。 苏未屿对睡温淮骋的床这个选项心动了,于是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我马上就来。” 电话那头传来温淮骋低声的笑:“好,那我把我的床给你收拾好,顺便现在出门给你买早饭,想吃煎饼吗?我们小区外面那家煎饼店的煎饼还算正宗,或者吃小笼包配豆浆油条?” “都想吃。”说完,苏未屿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现在对温淮骋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竟然都能说出“都想吃”这个“都”,放以前哪 有的选择,有的吃就吃了。 但想归想,他心里更多地还是一种满足和幸福感。 从前没有是因为没人这样迁就宠溺他,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温淮骋。 “好的,出门记得戴围巾和帽子,早上风有点大。”说话间那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温淮骋穿好了鞋要出门。 “嗯。” 挂了电话后苏未屿快速地进浴室完成了洗脸刷牙一整套流程,而后从衣架上找到一顶毛线帽和那条绣着他名字的围巾套在身上就出了门,全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结果才关上门就发现自己忘记带手机了,站在门口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急切,苏未屿又摸出钥匙开门拿手机。 等到了温淮骋家的小区,就看到温淮骋正站在小区门口,手里还拎着好份早饭。 因为在外面,苏未屿没好意思直接过去抱温淮骋,只能装作平常地走到他身边,然后用热切如小鹿看星的眼神望着温淮骋。 “怎么这么开心?”温淮骋笑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到苏未屿羽绒服帽兜下捏了捏他的脖子。 “还好吧,今天天气还不错。”苏未屿故意收了收笑容,仰头看了看天。 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有一大片漂亮的卷积云,阳光很好。 温淮骋也不戳破他的小把戏,只笑着跟着一起抬头看看天。 到家后换了鞋,温淮骋把早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摊开。自从苏未屿搬到小公寓暂住以后,温淮骋几乎天天都要往那跑,除了晚上照例还是乖乖回家住,两个人也算是过了段同居的小日子,他也算是摸清了不少苏未屿生活上的小习惯。 比如,苏未屿很喜欢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吃东西,他好像格外喜欢那种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看电视的时候会不自觉拨弄地毯上的软毛,但他偏偏不笑的时候总是一副冷漠禁欲的模样,所以每次温淮骋看到苏未屿这样上下反差的表情和动作,都会忍不住过去亲亲他。 第77章 温淮骋家里地毯和公寓的地毯是同一款,都是沈悠鸢女士的手笔,原因无他,沈女士和温淮暖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物件。 虽然苏未屿说都想吃,但他早上的胃口一向不太好,并不能吃下太多,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早饭哪怕苏未屿不说,温淮骋都会故意多准备一份不同口味的早饭,为得就是让他多吃一些,而剩下的则大多再由他来解决。 那家煎饼店的煎饼分量很足,温淮骋这一次提前就让老板帮他分成了两份包装,他打开塑料袋取出其中一份递给苏未屿,然后又从厨房拿了一个盘子一个小碟和碗装小笼包和辣椒末,以及泡了老油条的豆浆。 这也是苏未屿的一个特殊的小习惯,他喜欢在咸豆浆里泡油条,而且必须是那些炸完后风干水分后变得脆脆的老油条,这样的油条泡起来口感更好一些。 油条被掰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模样,泡开后就浮在豆浆上面。苏未屿咬了口煎饼,又用勺子舀了块泡开的油条,舒服地眯了迷眼睛。 温淮骋自己不急着吃,他喜欢看苏未屿吃,看他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时满足又惬意的小表情。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一起吃食堂,苏未屿总是点着最便宜的菜,而且总是吃得很快,好像对他来说,吃饭就仅仅只是为了完成一项生命任务。 后来温淮骋花了快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让苏未屿接受和自己分享菜品的习惯,并慢慢让苏未屿的吃饭速度慢下来,学会仔细地去咀嚼食物,享受吃饭的这个过程。 对高压下忙碌学习的高中学子来说,吃饭是他们一天中除了睡觉,唯一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刻,温淮骋希望苏未屿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在这个时候忘记困扰,只享受食物带来的满足感。 温淮骋夹起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在小碟里蘸了蘸辣椒末后递到苏未屿的嘴边:“这家小笼包和我们之前吃的本地小笼包味道不一样,馅里加了点姜,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苏未屿张开嘴咬了一口,嚼完咽下后说:“挺好吃的,我还挺喜欢姜的。” 温淮骋把剩下半个也蘸了蘸辣椒末喂给他:“等夏天到了可以给你做黄豆酱炒嫩姜和肉丝,你应该会喜欢。” 苏未屿笑着吃完那半口小笼包:“你是不是偷偷学菜谱呢?” “没有,不过我会看一些美食up的做菜视频。”温淮骋拿起手机晃了晃。 苏未屿睁大了眼,没想到温淮骋竟然会喜欢看做菜视频。 “以前我奶奶特别喜欢看电视购物,每次我去找她电视里都是在放那些卖锅的节目,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直播带货吧,卖锅就算了,还会给你现场炒个菜,其实我之前给你做过的菜里,就有我从那学的。” “……那你岂不是很小就会做菜了?” “也不是,我只是记住了那几个画面,后来买菜的时候想到了,就打算试试看,然后发现还挺简单的。”温淮骋凡尔赛地说。 苏未屿夹起小笼包依样画葫芦地喂给温淮骋,止住了他继续对他散发好男人魅力。 早饭过后,苏未屿如愿躺上了温淮骋的床,还换上了温淮骋的睡衣,一套珊瑚绒的白色睡衣,胸口处印着一只小羊,又软又暖。 用被子卷住自己的时候,苏未屿没忍住埋头吸了口气,有一种淡淡的洗衣液香,混杂着一些太阳的味道,仔细一些还能闻出温淮骋一直用的沐浴液的香味,苏未屿猜是温淮骋昨天晚上洗完澡后留下的。 温淮骋很快也换了睡衣上床,一上来就搂住苏未屿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一起睡。” 苏未屿背对着他有些脸红,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觉了,之前在小公寓偶尔他们也会一起躺在床上睡午觉,但是躺在温淮骋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这种感觉还是有点不太一样。 胡思乱想一通后困意渐渐回来了,苏未屿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聊会儿天,结果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中途还翻了个身,被温淮骋一整个抱进了怀里。 只要是待在温淮骋身边,他总是能很轻易地进入梦乡,并且拥有一段质量不错的睡眠时光。 第48章 一觉醒来到了中午,吃完午饭后,温淮骋问他要不要看电影,但碍于上次的经验,苏未屿拒绝了去影音室看,两个人就在客厅电视机上看完了两部爱情电影。 苏未屿一开始还带点期待,觉得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环节,但看完一部电影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温淮骋熟练地切了下一部电影,于是他也索性不再猜测,专心地沉浸到了电影的世界里。 过了五点后,做完晚饭的温淮骋却突然一脸神秘地笑着摸出一根带子要他蒙眼睛。 苏未屿一边笑他老土一边又听话地给自己绑上了带子。 温淮骋一手提着装好晚饭的餐盒,一手牵着他慢慢上楼梯,不知道走了多少层,到后面温淮骋开了扇门,隐隐有丝凉意迎面扑来,苏未屿想大概是到了顶层天台。 “到了。”温淮骋解开他头上的带子。 面前宽敞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白色的帐篷,帐篷外有一张矮桌,桌上放了两个大小不一的蜡烛杯,还有一束红色的玫瑰花。天边大片大片的卷积云被落日的余晖染映成金红色,让苏未屿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一篇叫《火烧云》的课文。 “好漂亮。”苏未屿看着这幅天台美景由衷赞叹道。 第78章 温淮骋笑着把餐盒的饭摆到矮桌上,又点上蜡烛,这才转身冲苏未屿行了个王子礼:“那么,请问我的阿屿,现在可以和我共进晚餐了吗?” 苏未屿看着他伸出的手,点了点头,上前握住他。 “你如果是个渣男,一定会骗到很多小女生。”当然,还有像他这样的男生。 温淮骋差点没给这句话给笑噎着:“不要破坏气氛。” 苏未屿“哦”了一声,吃了块糖醋排骨,眼睛还盯着远处的天空:“看来今天天气还真是好,竟然能看到那么漂亮的晚霞,你看,那边天空现在变成粉紫色的了,感觉就像动画片里的世界一样。” 温淮骋看过去:“大自然一直都是美丽又神奇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这样壮观的美景,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只能看到非常有限的景观,如果你愿意,高考完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天南地北,我们未来会有很多时间一起去探寻那些迷人的景色。” 苏未屿转过头看他,霞光落在他的身上,笼罩出一种极致的温柔与浪漫感,他也看向苏未屿,眼神里是熟悉的爱意与温柔。 苏未屿想,假如这双眼睛是深渊的入口,他也一定会甘愿沦陷,但幸运的是,这双眼睛是他黑暗人生里的迦南避所。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天台上看着日暮西山,带走最后一片属于白日的辉光,夜色一点点笼罩下来,天空从霞彩染映的紫红色渐渐加深为带紫的深灰,直至完全化为灰黑色,月儿弯弯从几片连缀的云里露出真容。 月亮边上闪亮的金星总是格外显眼,往往天色尚未全暗,便已可见那璀璨星光。 “以前晚上出去兼职结束回家的时候,一抬头总能看到那颗星星。”苏未屿抬手指了指。 “你知道金星在希腊神话中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 “在希腊神话里,它是阿佛洛狄忒女神的化身,代表了爱与美。”温淮骋看着他半仰的侧脸回答。 “我倒是听过和她有关的一些爱情故事。”苏未屿说。 “她的爱情故事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和阿多尼斯的故事。”温淮骋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苏未屿有些痒地偏了偏头却没躲开:“可惜结局不太好。” “嗯。”温淮骋收回手,“年轻的恋人忽视了忠告,最终死去。” 苏未屿突然转过头看他:“也许是因为,人注定无法与神在一起呢?也许那是一种宿命,是上天对他引诱了神的惩罚。” 温淮骋摇头:“若是这样,也该是惩罚女神才对,少年的美丽不该成为一种错误。” 可人与神,不该是两个世界的两种存在吗?完全不一样的背景下的两个个体,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并且得到祝福吗?苏未屿仍然困惑,可他没有再问温淮骋,而是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颗星星。 中途温淮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起身说下去拿个东西。 这一拿就是十分钟过去了,等他再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蛋糕和水果盒子。 苏未屿看到水果盒子里是切好的芒果块,而蛋糕的表面也放上了一层芒果做装饰。 蛋糕样式很简单,没有一些复杂的花样,就是一个被纯白奶油包裹的小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祝阿屿18岁生日快乐”,而芒果粒则绕着那些字围成一个圈。 温淮骋把蛋糕和水果盒放在矮桌上,又摸出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拿出打火机准备点上。 苏未屿眼尖地看到温淮骋手背上泛着一些红肿的小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是……” 温淮骋只好先放弃点蜡烛,坐下说:“没事,很快就消下去了。” 目光从他的手背转到桌上的芒果上,苏未屿终于意识到,温淮骋是过敏了,虽然只要不食用,就没有什么大事,但看着泛红的手背,他仍然觉得心口涨得厉害。 他抬眼看向温淮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温淮骋只好用被他抓着的手反握住他:“真的没事,只要不吃就没什么关系,过一会儿就消下去了。”说完又换另一只手拿过打火机点上蜡烛:“好了,寿星该许愿吹蜡烛了。” 苏未屿被他带着双手合十看向那摇曳晃动的烛火,他终于闭上眼睛,在心里诚挚地许下他时隔多年后许下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过生日可以许三个愿望,不要漏了哦。”温淮骋手肘撑着腿抵住下巴看着他说。 苏未屿缓缓睁开眼睛,先看向了温淮骋,然后才转头看向蜡烛,低头把烛火吹灭。 他不贪心三个愿望,他只要那一个愿望就够了,温淮骋就是他的愿望。 “许了什么愿望?”温淮骋笑盈盈地问。 “不告诉你,愿望要藏在心里才灵。”苏未屿偏头靠在他肩上。 温淮骋于是也不再追问,把勺子递给他,又替他打开水果盒子:“那么,可以吃蛋糕了。快尝尝,我一大早上起来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苏未屿拿着勺子,却不急着尝蛋糕,而是先用另一个干净的勺子小心地将蛋糕上有芒果的地方都挑进水果盒子里,直到确保了上面没再粘上一点芒果,才用温淮骋给他的勺子挖了一块递到温淮骋嘴边,又在温淮骋要张嘴咬时突然拿开:“你里面没放芒果吧。” 温淮骋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没有,里面放的是黄桃。” 第79章 苏未屿将信将疑地还是把那块勺子上的蛋糕先放进了嘴里,确保里面的确没有芒果后才又挖了一勺喂温淮骋。 “好吃,芒果也是。”他吃了口芒果,甜得他心里也蜜滋滋的。 两个人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嬉闹着慢慢把这个6寸的小蛋糕吃完了。 温淮骋本来还想进帐篷后亲一口苏未屿,被苏未屿以嘴里有芒果味拒绝了,然后就被苏未屿拉着一起去楼下洗脸刷牙换了睡衣后才重新回到帐篷里。 帐篷里比外面要暖和得多,苏未屿一躺上去就觉得热乎乎的,掀开下面的毯子一看,才发现温淮骋竟然还在下面铺了个电热毯。 “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你垫了个床垫在这不说,竟然还铺了电热毯。”苏未屿笑得仰头倒在枕头上。 温淮骋抓住了他翘起来的脚,按住后塞进了厚厚的被子里:“你别小瞧晚上外面的温度,我这叫多重准备。” 苏未屿乖巧地任由温淮骋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进被子里,然后眨着眼睛透过头顶透明的帐篷顶看着天空:“刚吃完还有点撑,我睡不着。” 温淮骋叹了口气,于是认命地把准备好的毛毯摊开,看着苏未屿笑着从他刚掖好被角的被窝里又窜了出来后,把毛毯盖在他身上。 “那看会儿书吗?”温淮骋拿过枕边放着的书晃了晃。 苏未屿点点头,靠着他的肩膀坐着:“你读给我听吧,这样就感觉你在给我讲故事。” 这正好是一本故事集,很难说是不是温淮骋原来就有给他讲故事的计划。温淮骋打开书,从第一个故事开始讲起。 等到十一点五十分的闹钟响起,温淮骋突然把手里书放下,拿起自己的手机:“最后十分钟,我们讲一个童话故事。”说完他打开手机里的阅读软件,找出了一篇王尔德的童话。 “‘她说只要我为她采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跳舞,’青年学生哭泣说,‘但我的花园里何曾有一朵红玫瑰。’……” 温淮骋低沉而带有磁性地声音将这个凄美而浪漫的故事在苏未屿耳边娓娓道来,苏未屿知道这个故事,这是王尔德最有名的童话故事之一——《夜莺与玫瑰》,讲述了一只夜莺为了少年的爱情,用生命换来了一朵冬日的红玫瑰的故事。 “用死来买一朵红玫瑰,代价真不小,谁的生命不是宝贵的……然而‘爱’比生命更可贵,一只小鸟的心又怎能和人的心相比呢……她整夜地,啭着割喉,那刺越插越深,生命的血液渐渐溢去……” “你觉得夜莺的付出值得吗?”读完整个故事,温淮骋看着苏未屿问。 苏未屿仍然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值得的,因为它是为了它心里纯粹的那份爱情。” “哪怕在别人眼里,那只是一个荒唐的玩笑?”温淮骋问。 “可他只是一只小小的夜莺,他顾及不了那么多,他愿意为了心里诚挚的爱情这么做,所以他做了,如果我是夜莺,我也会这么做,起码这让我觉得我的生命是意义的。”苏未屿抬起头,专注地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眼里带着深色,其中的情绪浓郁而复杂,他低头吻了吻苏未屿的唇:“可我不要你做夜莺,你也不会是那朵被遗忘的红玫瑰,你要做最自由快乐的鸟儿,不要为了任何人遗忘自己。” 他用手捧住苏未屿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我不知道你从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会逼你非要告诉我,等过了今天十二点,你就十八岁了,十八岁有着很多的意义,但我希望十八岁的你,可以抛下过往一切的负担,轻松自在地过下去,不要为任何人的过错消耗自己的感情,哪怕哪个人是我。” 零点的闹钟音乐响起,是温淮骋提前录好的抒情版的钢奏生日歌。 他在跳跃着欢乐节奏的音乐中轻声对苏未屿说: “祝我的阿屿,生日快乐。” 第49章 开学以后,温淮骋眼见地开始忙碌起来,不仅辞去了班长的职位,连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和苏未屿交流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加上这学期开始对苏未屿学英语的自觉性有了把握,他减少了抽查的次数,于是大多数时候,最后一节自习课变成两个人各自埋头苦作。 苏未屿写完最后一题阅读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上学期加上寒假连着好几个月的英语辅导下来,他的英语成绩现在已经基本稳定在了120上下,做题速度也比从前要快上不少。 一旁的温淮骋突然停下了笔,转头问他:“你之前有想过参加竞赛吗?你的理科成绩都很不错,怎么没去试一试?” 苏未屿闻言答道:“参加竞赛太花时间了。”言下之意,他腾不出那么多时间,因为他以前都在忙于兼职养活自己。 “那这学期要不要试一试,数学可能不行,现在学太晚了,生物和化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温淮骋说。 苏未屿其实猜得到温淮骋的意思,他希望自己可以在高考之外多做点准备,到时候也许还可以试一试自主招生的路,这样毕业后去到好学校的机会也更多一些。 但苏未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本来就还得额外花时间巩固英语,现在开始学竞赛的内容,也最多只来得及赶上一次国赛的机会,我现在成绩能稳定在年级二十名左右,虽然我不能保证考试b大,但到时候考个b市离你近点的好大学我还是有把握的。” 第80章 “你说得也对。”温淮骋叹了口气,“是我太贪心了,希望你可以离我更近一些。” 苏未屿笑了笑:“你这几天都在做数学竞赛题,所以是打算再参加一次吗?” “嗯。”温淮骋垂眼看了看手里的笔,“之前觉得拿个国家一等奖也差不多了,我爸妈也觉得没必要去挣保送,他们觉得经历一次高考也是种特殊的人生体验,所以也没怎么管着我学。” “……你这种话让数学课代表听了估计会想忍不住吐槽你的。”数学课代表去年大半年都全身心铺在数学竞赛上,最后也只拿了个国家一等奖,没能得到集训资格。 温淮骋笑了笑:“但这次我想试试看挣取进集训,直接拿到保送资格。” 苏未屿刚想问为什么改变主意了,突然心下一动。 “拿到保送资格,至少下半学期开学到高考前,我的时间都会相对自由很多。”温淮骋说。 苏未屿心跳加快,无法控制地去猜测那个可能。 会是因为我吗?苏未屿在心里问。 “那我就可以多做一段时间你的英语辅导老师,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站在高考的考场外,迎接考完试的你,我希望你一出考场就可以看到我。”这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一个为你等待的人,我会以你的家人的身份,带着鲜花和拥抱出席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之一。 温淮骋用未拿笔的手握住桌下苏未屿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捏了捏:“所以我们接下来的时间里,就一起努力吧。” 苏未屿只觉得心口的爱意满涨似要溢出,他拉着温淮骋的手腕起身往外走,走到无人的转角楼梯处,将一直温柔地任由自己牵着的温淮骋抵在墙上吻了上去。 他们很少在学校里接吻,最多的接触也不过是牵手拥抱,可此时此刻,苏未屿太需要这样一个吻,来宣泄他心里满溢的爱。 这是一个短暂而激情的吻,温淮骋眼含笑意地接受了心爱的少年莽撞而直白的吻,而后一个反身将两个人的位置掉了个头。 冲动之后,苏未屿的理智终于回笼,望着隔壁斜对着这个角落的厕所,意识到这个地方并不完全安全,抬起手想推开温淮骋,却被温淮骋握住了手腕扣在墙上,被动接受了今晚的第二个吻。 细碎的水声在唇齿间响起,在安静地楼道里隐秘而暧昧。 “会有人……过来。”苏未屿微微错开位置,喘着气说,还未说完舌尖便又被捕捉了。 在苏未屿快换不上气来时,温淮骋终于放过了他,在他耳边又落下一个吻,只是刚想说话,就听到不知哪来的一声吸气,然后就是跟着一句“卧槽”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江凯明在拿着他那一整包餐巾纸去厕所大号时,如何也想不到在他解决完大号后,出来会看到自己的两个朋友靠在墙角kiss的画面。 在听见人声时,苏未屿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想拽着温淮骋跑,却不及温淮骋反应快,苏未屿被一把按头在温淮骋另一侧的肩上挡住了脸。 温淮骋也被吓了一跳,脸色微白,等看到那人是江凯明后才又松了口气,放开了苏未屿。 江凯明看着倒是比他们两个受到的惊吓还要大,半张着嘴看着他们,整个人僵硬地几乎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什么表情开口才更合适。 “那个,你,你们继续,我,我,我先回去了,奥!那个没,没事,厕所刚刚,就我一个人。”说完江凯明机械地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纸巾,然后表情僵硬而尴尬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同手同脚地从两个人面前跑开。 见人走了,苏未屿绷着的劲才算松了下来,长出一口气后靠着温淮骋的肩膀轻轻笑起来,小声道:“吓死了。” 温淮骋摸了摸他的头发:“还好是江凯明。” 苏未屿拍了拍温淮骋的背让他松开自己,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进厕所逛了一圈,确定真的没有人后才跟温淮骋一起回了空教室。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两个人都静不下心再做题。 “该怎么和他解释比较好?”苏未屿纠结地咬了咬笔盖。 温淮骋抬手救出笔盖:“直接说呗,反正本来也是要说的,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他和陈述,回去的时候喊上他们一起吧,把这事说一下。” 苏未屿叹了口气,点点头。 下课后,江凯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整理完了自己的书包,并试图以火箭般的速度离开,他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喊那两个人等自己放学时,自己总觉得整个人好像带点电似的,合着自己是做了不知道多久的大灯泡! 苦涩地这么想着,一出门看到站在楼梯口等他的两个人,江凯明差点心虚地转身回教室,然而在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心虚的不该是那两个背着他偷偷谈恋爱的人吗?他在心虚个什么劲? 于是又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走到两个人身边,轻轻“哼”了一声。 “陈述知道吗?”江凯明手插口袋,故作严肃地问。 苏未屿摇摇头。 江凯明这才心里好受了些,看来自己还不算最后一个知道的。 等到了陈述后,几个人一起出了校门,等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温淮骋很直接地握住苏未屿的手和另外两个人坦白了他俩谈恋爱的事。 第81章 出乎意料地,陈述看到这一幕,只非常镇静地推了推眼镜:“你们果然是真的。” 江凯明表情扭曲看向陈述:“啥?你早知道了?不是,你咋知道的?” 陈述清了清嗓子:“袅袅看出来的,我本来还不信来着,不过后来觉得他倆看彼此的眼神的确有点不对劲,而且你很久没看表白墙了吧,去年运动会后就时不时有人在上面发偶遇他俩的合照,袅袅说她们小群的姐妹还有人给他们俩写同人文的。” “我靠,我之前不是被盗号吗,表白墙的账号被那傻逼删掉了,我竟然错过了那么多?”江凯明痛苦地捏住胸口的校服,指向温淮骋:“说,你们俩让我做了多久的电灯泡。” 温淮骋摸了摸鼻子:“也没多久,元旦那天在一起的。”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外面,江凯明很想表演一个吐血倒地:“太不够意思了,要不是我今天碰见了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额,其实一直想说,就是没找到机会,而且也怕你们接受不了。”苏未屿怕江凯明真因为这个生温淮骋气,忙解释道。 江凯明叹了口气:“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啊,没想到,男同竟在我身边。”江凯明抬眼看了看苏未屿,又看了看温淮骋,摇头晃脑地说:“这要是换你们去做今年一月那个英语高考的续写,你俩岂不是直接写起自传了。” 陈述没忍住笑出来:“就那个高冷学霸的续写吗?我靠,你别说,还真有点像,骋哥不还给屿哥补英语了来着吗?不过我觉得屿哥比骋哥高冷一些。” “……”温淮骋看着两个人笑得捂肚子,只觉得没眼看,捏了捏苏未屿手心,轻声说:“我就说他们不会介意的,现在放心了吗?” 苏未屿站在他身旁头往他那靠了靠:“真好啊。” “嗯?” “我现在身边有了你,还有了这么好的朋友。”他冲温淮骋笑着说。 温淮骋也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噫,你们干嘛!休要肆意发散狗粮,伤害我们两个单身狗你们难道会快乐吗!”江凯明抬手无效遮眼,忿忿不平道。 陈述“咳咳”了两声,默默退开江凯明身边一步:“那什么,我也有事告诉你们来着,我和袅袅在一起了。” 眼看着刚刚还以为是同一阵营的陈述突然说自己脱了单,江凯明傻了眼。 温淮骋和苏未屿笑着恭喜了他。 “同喜同喜,改天咱们几个一起吃饭。”陈述害羞地扶了扶眼睛说道。 江凯明焉了吧唧地默默走到一旁,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些背叛组织的叛徒。” 温淮骋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好了,缘分可遇不可求,你只是缘分未到。” 江凯明翻了个白眼,扯了扯书包带喃喃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第50章 三月初考了这学期第一次月考,考试安排在周四周五两天,考完试后难得提前放了学,温淮骋问苏未屿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幼儿园接温淮暖。 温淮暖上的幼儿园离一中不算远,步行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不过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温淮骋就没什么时间去接温淮暖了,一直都是家里的阿姨去接。 两个人出了学校后,温淮骋先给家里阿姨打了个电话,免得到时候她白跑一趟接不到人着急。 “小暖九月份是不是该上小学了?”苏未屿问。 “嗯,其实她去年就可以上了,但我妈觉得还早就让她在幼儿园里多待了一年。”温淮骋停顿了一下,“我妈是个很特别的人,用我爸的说,她有一身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反骨。” 苏未屿听到这个形容略显惊讶,他只见过沈悠鸢一次,印象里那是一位非常优雅且美丽的女士。 “她是个共情能力很强,而且正义心很重的人,年轻的时候差点跑去做战地记者,最后被我爸劝住了。”温淮骋想到这笑了笑,“在读小学前,我们家还专门开了个家庭会议,我妈觉得学校教育不自由,小学生压力大,想让我留在家里学习,她和我爸一起教学,以此来保护我儿童时期的天真烂漫和想象力不被应试教育的制度破坏,我爸则觉得除去我妈说的那些缺点,学校毕竟也有很多优点,我需要学习的不仅仅是所谓的应试教育,更多的是学会如何去融入一个集体,学会如何与人交往,学会辨别社交活动里的真心和谎言。” “所以最后是阿姨妥协了?”苏未屿第一次听温淮骋谈到他的父母,既好奇又觉得有趣,他从前想温淮骋不提,也许是因为觉得怕提到父母两个字让自己联想到过去的伤心事,苏未屿当然会联想到过去,但是,比起为不值得的过去伤心,他更为温淮骋的接纳和分享而感到温暖和欢欣。 “不算是妥协,他们最后决定让我先上一年小学看看效果,万一一年后我变成个小书呆子了,就停下上学,而如果我适应得不错那就让我继续上学。”温淮骋把苏未屿拉得离自己近了一些。 “看来你适应的不错。”苏未屿调侃道:“也多亏了叔叔的据理力争,不然我大概是遇不到你了吧?” 温淮骋揉了揉他的头:“是得谢谢我爸,说起来你应该还没见过他吧,之前去家里的几次,他们俩都不在。” 苏未屿点点头,问他:“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一直都好忙。” 第82章 “我爸开了家律所,是个律师,我妈在做图书产业,早年他们在h市发展,但有了我以后就回了芜城,不过工作重心主要还是放在h市,所以常年出差在那。”温淮骋说。 “叔叔阿姨好特别,别人都是把孩子往大城市带,他们却要把你带回芜城。”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总有些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打算和计划。加上他们都是芜城长大的人,对他俩来说,芜城是永远的故乡,而且新世纪以后芜城的发展也的确挺快的,在这里我也可以得到足够的教育资源,还可以过得更自在更无拘束,没必要去大城市里过早地陷入快节奏的竞争里。”温淮骋说,“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其实也问过我的想法,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去h市更顶尖的学校,我选择了留下来,也很庆幸我留下来了。” 苏未屿在这一刻很想牵温淮骋的手,但是周围都是人,所以他忍住了。 “高中以前他们再忙都会抽出足够的时间陪伴我,对我来说,他们教会了我爱,也教会了我独立,更重要的是,他们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自由的限度,又教会我如何在这个限度里做最自由的选择。”温淮骋看向苏未屿,“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但在某些重要的时候,我们要有可以选择自由的权力,而选择爱人,是一个人除去生与死的选择之外,最应该得到的自由。所以,我爱你是我人格的自由,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这份自由的权利。” 身旁来来往往许多人,嘈杂的声音围绕在两个人周围,温淮骋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轻到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但却足够笃定。 这不是温淮骋第一次说爱他,但每一次,苏未屿都会为此震撼。 震撼这个世界,原来真的会有人,这样笃定地对他一次又一次地说爱,哪怕他并不光鲜,哪怕他糟糕又笨拙。 “你害羞了吗?”温淮骋看到苏未屿泛红的后颈,笑道,“我爸是每一天都会给我妈送花说我爱你的人,他告诉我对喜欢的人经常表达爱意是相处时一件必不可少的事。” 苏未屿笑了,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靠近他耳边说:“我也爱你。” 到幼儿园的时候,大门口早已围了一大群翘首以盼的家长。等下课时间一到,大门一开,就一下子全部涌入幼儿园,各自去自己宝贝的教室接娃了。 温淮骋和苏未屿跟着人群上了楼,去到了温淮暖的大班教室。 到教室门口时,就看到温淮暖正坐在自己座位上和一个小男孩玩着“你拍一,我拍一”的拍手游戏。 玩到一半,温淮暖听到周围小朋友们的惊呼声,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淮骋和苏未屿。 因为穿着校服,温淮骋和苏未屿在一群家长中显得很是突出,加上出众的外貌,一下子让好几个小姑娘挪不动脚,一个个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往他们身上看。 “哥哥!”温淮骋顾不上和小伙伴继续玩游戏,一下子跳下小椅子就往门口跑,在要撞入温淮骋怀里前被温淮骋抱了起来。 “小暖看看这是谁?”温淮骋把她往苏未屿那边转。 果不其然,看到苏未屿的温淮暖变得更兴奋了,立刻松开了刚刚抱住温淮骋脖子的手,向苏未屿伸去:“小屿哥哥!” 苏未屿看着这要自己抱的姿势,看了眼温淮骋,看到他眼里的鼓励才抬起手接过温淮暖。 他有些紧张,温淮暖对他来说太小了,软软的一只,跟放大版的芒果似的。 温淮暖倒是不紧张,一到苏未屿怀里就抱住了苏未屿的脖子咯咯笑。 和老师打了招呼后,两个人就带着温淮暖往外走,出了幼儿园后,温淮暖就被温淮骋从苏未屿怀里扒拉了下来,温淮暖一开始还不乐意,但温淮骋一说苏未屿今天身体不舒服抱不久她也就妥协了,最后就变成她站在两个人中间,一手拉一个走。 温淮骋看着挤在自己和苏未屿之间的温淮暖,哭笑不得,合着是来给自己找了个小电灯泡。 “小屿哥哥今天去我们家吃饭吧!”温淮暖晃了晃苏未屿的手,“让哥哥做糖醋排骨。” 温淮骋抬起另一只手点了点她额头:“你就想着吃。” 温淮暖皱起小脸,对温淮暖做了个鬼脸,又转头对苏未屿笑:“小屿哥哥一会儿帮我推秋千好不好,哥哥懒死了都不肯陪我玩。” 苏未屿被她逗笑了,看着温淮骋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还真有些想去温淮骋家吃饭了,加上来的时候谈到温淮骋的父母,他突然也很想见见他们。 于是他对着温淮暖笑着点点头:“好啊,那一会儿我们玩秋千,让你哥哥去做糖醋排骨。” “嗯嗯嗯!”温淮暖高兴地直点头,晃着小脑袋像个在啄米的可爱鸡崽。 临吃饭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温淮骋的父母终于一起到了家。 原本以为经过下午那场谈话后,已经不会再畏惧见到温淮骋父母的苏未屿到底还是紧张了起来,门一打开,就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望向门口,双手紧紧攥着裤腿。温淮骋跟着他站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紧张,他们都很好相处。” 话音刚落,苏未屿就看到了先进门的沈悠鸢,她和苏未屿上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并未有太多变化,只不过今天穿得更加正式,一身小西装配了件羊绒大衣,而紧跟着她进来的温景阳则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西装。 第83章 苏未屿原来觉得温淮骋像妈妈多一些,但见到温景阳才发现,自己错了,父子两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温淮骋的眼睛随了妈妈是双桃花眼,而温景阳是丹凤眼,五官看上去更加锋利,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眼神也更加锐利,一眼望过来简直能一下子看穿人的心。 苏未屿被他望过来的那一眼一震,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又赶紧站正了身子喊了声“叔叔阿姨好。” “爸,妈,这是我朋友,苏未屿。”温淮骋对着两人说。 看到苏未屿身上的校服后,温景阳有意地收敛起自己身上的那股子威严感,对着他和蔼地笑了笑:“是阿骋的朋友啊。” 沈悠鸢看到苏未屿后对他温柔一笑,接过温景阳脱下来的大衣挂在一旁,对他说:“他就是小屿,阿骋之前提到过的。” 温景阳思索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奥,原来是那个小屿。”他笑了笑,“我说怎么眼熟,阿骋之前朋友圈发了好几次和你的照片,今天你们是考完试提前放学了吧,那留在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见两个人都对着自己笑,苏未屿稍稍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拘谨,回答道:“谢谢叔叔阿姨。” 沈悠鸢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紧张,我和阿骋爸爸没那么严肃的,你们自己玩,把这当自己家,放松点。” “妈妈!”刚说完,楼上听到开门声的温淮暖就跑了下来,一下子扑进沈悠鸢怀里,伸手要抱。 沈悠鸢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找爸爸抱去,妈妈今天累了抱不动你了。” “奥。”温淮暖立马转战,扑进后面走过来的温景阳怀里,“爸爸要抱抱!” “哎,好嘞,爸爸抱啊。”温景阳笑着把温淮暖举起来然后转了圈才把她抱在手上。 苏未屿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样子,说不出的羡慕,身后的温淮骋抬手握住他的肩膀捏了捏,苏未屿侧头看他,对他露出一个没关系的笑容。 羡慕是不可避免的,但也只是羡慕而已,别的不会再多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温淮骋,对苏未屿来说,有他一个人,就已经可以抵消一切了。 第51章 这顿晚饭比苏未屿想象地还要融洽,温淮骋的父母都十分和善,温景阳看着严肃,但说起话来却要温和很多,是不是还会在饭桌上幽默一番。 尤其是他今天还特地下厨替温淮骋烧了那碗糖醋排骨,端着成品出来时还颇为得意地对苏未屿自夸了一番。 吃完饭温淮骋和温景阳一起收拾了餐桌去厨房洗碗,苏未屿本来想跟去帮忙,被沈悠鸢拉住坐在沙发上剥桔子吃。 不知道是不是温淮骋之前和沈悠鸢说过些什么,沈悠鸢和他聊天的话题完全避开了他家里的情况,只挑着一些在学校里的事情问他,又问他对以后想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有没有想法,苏未屿都一一认真回答了。 再之后温景阳和沈悠鸢带着温淮暖出去荡马路,留下温淮骋陪苏未屿,苏未屿站在门口看着温景阳和沈悠鸢一边一个牵着温淮暖,说说笑笑地走在路上的样子,觉得这个画面温馨又幸福。 “你小的时候叔叔阿姨也会这样带着你吃完饭一起去散步吗?”苏未屿转过头问。 “嗯,现在也会,周六我回家早,一起吃晚饭我们也会全家人一起去外面江边散步,下次我带你去走走,那边晚上风景还算不错。”温淮骋抬起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苏未屿于是对他露出一个笑脸,点了点头。 月考成绩照例在周一上学时出来,温淮骋不出意料的又是年级第一,从去年联考开始,他就没再从这个位置下来过,苏未屿这一次英语考得也意外地好,第一次摸到了130的线,让他的总成绩一下子又往上爬了五六名。 比起自己又考了年级第一,温淮骋显然更高兴苏未屿再次进步的英语成绩,破天荒地违纪偷偷定了个蛋糕和奶茶的外卖,在最后一节体育课的时候,拉着苏未屿跑到操场后面两个人告白的地方吃蛋糕。 苏未屿看到那个被从围墙外递进来的外卖袋子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但心里到底还是高兴,和温淮骋两个人坐在那晚上告白的长椅上分完了蛋糕和奶茶。 从操场下课回教室的时候,苏未屿让温淮骋先走,自己去了趟小卖铺买了瓶矿泉水,回去的时候路过楼下的告示栏,忍不住停了下来。 告示栏上这学期多了一版面的获奖信息,苏未屿看到温淮骋的照片和获奖信息被放在了最前面。这张照片和苏未屿高一时候在告示栏看到 的照片一模一样,就是一张简单的蓝底证件照,照片里温淮骋穿着夏日校服,头发比现在短一些,额头前面的碎发被捋到了后面,露出整个精致帅气的五官。 苏未屿看着看着就笑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问温淮骋要一张这证件照。 正准备走,苏未屿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是个瘦高的女生,但看上去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脸色有些憔悴,目光也有些涣散无神,她像是注意到了苏未屿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惨然的笑容。 “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成为所有人眼里最优秀的存在呢?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苏未屿看着那个笑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突然就好像咯噔了一下,听完这话更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他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反驳: 第84章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但我们也不能只看到那些不公平吧。而且他的优秀也并不是轻易得来的,你不能这样随意否定别人的努力。” 说完话苏未屿自己也有些愣住了,他什么时候是一个会和陌生人说那么多话的人了,要是换做以前,他也许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走开,然后心里也质问一句:是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女生没有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告示栏。 苏未屿不自觉跟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告示栏的下面,二等奖那一栏里有张照片里的女生和眼前的女生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照片里的女生脸上还带着笑,洋溢着愉快与自信,一样的脸,他身旁的女生脸上却看不见半分笑意,只浑身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地寂冷,目光空洞而凄然。 苏未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说不出为什么,转身离开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 回到教室后,苏未屿才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女生照片名字旁边的姓名有些眼熟,林尧,似乎是他高一时候的年级第一。 在座位上坐定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身对温淮骋说:“我刚刚在楼下见到了林尧。” 不等温淮骋回答,江凯明先凑上来说:“林尧?啧,她这次月考好像成绩大滑坡,直接掉出了前二十,估计对她打击挺大的。” “你认识她?”苏未屿问。 江凯明摇摇头:“不过她中考的时候是芜城的总分状元,你不知道吗?高一的时候一直拿年级第一,那会儿我们骋哥还只是前三徘徊呢。听说她爸妈对她特别严厉,指望着她到时候拿芜城的高考状元。” “你们说上话了?”温淮骋看苏未屿表情有些凝重,问道。 “嗯,在告示栏那,她看上去好像状态不太好,就,有一点吓人。”但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吓人,苏未屿又解释不清。 “不是吧,我记得林尧长得还挺清秀的,吓人这什么形容。”江凯明挠了挠头。 苏未屿于是摆摆手表示可能就是自己瞎想,转过身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是刚刚那个画面却始终时不时闪过他的脑海,让他有些不安。 第二节自修课快下课时,苏未屿放下笔撑住额头,他转过头看向自己右边的窗,看着自己印在玻璃上的脸,发现自己的嘴唇在抖。 怎么回事,苏未屿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突然,他透过玻璃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从眼前坠落,而后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和巨大的“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声。 下一秒人群骚乱声,尖叫声和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许多人涌出教室靠着走廊扶手往下看,而后是更多的嘈杂。 但除却一开始的尖叫声和那声落地的声音,苏未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就好像一一颗子弹突然穿过了他的大脑,他突然一下子又回到了一片殷红的世界。 有人跳楼了。 他想,刚刚他看到的那一抹蓝,是一个穿着春季校服的学生。 他没来由地又想到了下午在告示栏前看到的那个女生的笑容,终于明白那股子不舒服劲是怎么来的。 苏朝逸满身是血地跳下阳台时,也是这么对他笑的。 绝望的,痛苦的,而又茫然的。 他突然像是恢复了力气,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出了教室跑到了厕所,将自己关进其中一个隔间后,便撑着墙开始呕吐。温淮骋从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才从刚刚有人跳楼的认知中回过神,也赶紧起身跟着他跑到了厕所。 “阿屿,阿屿,你怎么了?”温淮骋焦急地拍着厕所的门,也顾不上这时候如果有人看到他们这样会猜测什么,他听着里面传来的呕吐声只觉得心口沉闷而刺痛。 苏未屿晚上吃的不多,但吃了蛋糕和奶茶,这回儿几乎全吐了出来,消化到一半的食物味道并不好闻,更引得他反呕厉害。 “阿屿,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温淮骋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他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会让苏未屿这个样子。 是因为有人跳楼吗? 苏未屿吐到后面已经吐不出什么,可他仍然觉得恶心,他的腿有些软,手冰凉地撑着墙,眼角因为强烈的呕吐而涌出生理性泪水。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仿佛鼻尖还是能闻到那股浓郁到像是要淹没他的血腥味呢?苏未屿几乎不敢闭上眼睛,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回到那天那个下午,回到那个房间里。 门外温淮骋还在拍着门求他开门,他的声音里没了平日里的平和轻松,苏未屿恍惚间甚至觉得在里面听到了一些颤意,温淮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屿”,终于将苏未屿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苏未屿颤抖着手按下冲水键,把自己吐出来的秽物冲掉,然后才失力般地半靠在一边,摸到门扣打开。 门开得一瞬间立刻被外面的温淮骋拉开,温淮骋顾不上有人会进来的风险,就要抱住苏未屿。 “别抱我,我刚吐完,又脏又臭。”苏未屿抬手挡了挡,有气无力道。 温淮骋却并不在乎,执意抱住他,用袖口替他擦了擦嘴边沾到的秽物,然后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没关系的,别害怕,有我在的。” 听着温淮骋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苏未屿却好像一下子有了力气,靠在他肩上深深吸了口气。 第85章 外面仍然人声嘈杂,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铃声,但苏未屿都注意不到了,他听着耳边温淮骋的喘息声,紧紧抱住了温淮骋,只有抱紧这个人,他才会有一种不会再沉溺进血海之中的安全感。 第52章 林允死了,自杀的,从五楼跳下来,没有一点犹豫,当场死亡。 她跳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本日记本,每一个日期下,只有两个字:痛苦。日记本里夹了一封信,是她写给父母的遗书,全信只有几百字,出现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她在信里质问她的父母,究竟把她看作什么。是获取荣誉满足他们虚荣心的工具,还是他们完成自我梦想的媒介? 那封信在她坠落后从日记本里散落散落出来,落在了她的手边,被从她身体里流出的血染成了红色。 学校第一时间试图封锁这个消息,但因为林尧的身份实在特殊,不仅是全校出名的优等生,更是入学时的芜城中考状元,最终学校没能压下这个新闻,于是一时之间芜城因为这个消息而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上了省级新闻网。 尽管林尧留下的遗书里确切表明了自己自杀的原因源于家庭,但事情毕竟发生在学校里,学校仍然需要负起相应的责任。考虑到这件事情对于其他学生的影响,尤其是高三学生和目睹现场的学生们的心理状态,学校临时公告停课两天。 苏未屿后来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恍恍惚惚地像是坠入了一场噩梦之中,只记得混乱的人群里,在陆续传来的尖叫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温淮骋始终站在他身边,攥进了他的手。 那天晚上温淮骋没有回家,陪着苏未屿回了小公寓,带着他一起洗漱完后就抱着他上床睡觉。一整晚,他都被温淮骋紧紧抱在怀里,温淮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哼着一些他很小的时候才听到过的儿歌哄他睡觉。 迷迷糊糊睡着时,他好像看到温淮骋亲了亲自己的额头,还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在这里。” 梦里他见到了苏朝逸,但难得的不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样子。梦里苏朝逸穿着那身领口有些泛黄的白衬衫,温柔地对着他笑着张开手,他好像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被苏朝逸抱进了怀里转圈。 而后画面一转,抱着他的人变成了温淮骋,而他也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 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全亮,只透进来一些微弱的光亮。他仍然维持着昨夜入睡时的姿势,还能听到耳边从温淮骋温热的胸膛里传来的沉稳而有规律的心跳声。 他头往后移了移,仰头看温淮骋的脸。 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温淮骋眼下的黛色有些重,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在梦里也放不下心来。 苏未屿于是有轻轻地靠回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已经睡不着了,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也让他有些难受,可他就是舍不得起床,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他就那么闭着眼睛听着温淮骋舒缓的呼吸声和有力的心跳声,等着温淮骋醒过来。 尽管苏未屿私心希望温淮骋能多睡一段时间,但长久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温淮骋在早上六点钟醒了过来。 两个人按着平日的习惯吃了早餐,温淮骋拿出手机看了眼,有两条未读消息和一条未接电话,都是沈悠鸢的。昨天晚上温淮骋打电话回去和沈悠鸢说了晚上住朋友那,但没说学校那件事,沈悠鸢应该是后来知道了学校发生的那件事,想联系温淮骋问问他的情况。 温淮骋走到窗边给沈悠鸢回了个电话报平安,沈悠鸢显然对他很放心,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临了告诉他说昨晚上他们班主任在家长群里通知了今明两天停课。温淮骋告诉沈悠鸢自己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他走到桌边,看着没什么胃口的苏未屿小口喝着豆浆:“今明两天都停课,所以今天我们不用去学校了。” 苏未屿点点头,昨天刚发生那么大一件事,估计大家也都没心思上课了。 温淮骋拿起一个水煮蛋剥开,递到苏未屿嘴边,苏未屿实在有些吃不下,于是摇了摇头。 “乖,你吃得太少了。”温淮骋柔声劝道。 苏未屿没办法只好张开嘴吃下了这个鸡蛋,肚子里勉强多了些饱腹感。 收拾完餐桌后,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吹风,望向远处的湖面。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南桥的玉兰吗?”温淮骋问。 “嗯,你说春天那里的玉兰开得很漂亮。” 温淮骋于是拉着他回到屋里,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厚外套给他:“现在玉兰应该开得正盛,我们去看玉兰花。” 本来以为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出游,但当他看到温淮骋从橱柜里拿出不知道什么准备好的手提篮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温淮骋一直都记着当时说要带他去春游的事情,如果不是林尧的事,或许最早这个周末他们也仍然会去南桥那看玉兰。 南桥在靠近芜城最南边山郊的地方,过了桥就是一片矮山,靠湖的一面低处种满了桃树,半山腰上则种了一大片的玉兰花,每年春天这里都会有许多人来野炊。 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今天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南桥上的车辆也并不多。 两个人打车到了南桥外就下了车,一路走过去,走到桥中时,苏未屿望向远处船只的影子说:“如果去海边,是不是能见到很多大船。” 第86章 温淮骋顺着看过去:“如果去渔业发达的海岛应该是能看到的,你会晕船吗?” “我不知道,我以前没坐过船,但我有点晕公交车。”苏未屿坦白道。 “那就难说了,但如果你不晕船,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海岛,还可以让渔民带我们出海。”温淮骋单手撑在栏杆上说。 苏未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春天一起看玉兰花,夏天看海,冬天我们已经约好看雪,那秋天呢?” 温淮骋歪过头想了想,而后笑着说:“秋天我带你去看银杏,比那条我们走过的路上还要多的银杏。” 苏未屿握住他搭在栏杆上的那只手,点点头。 山上果然没什么人,他们找了处能看到远处湖景的小山坡停下,拿出准备好的垫子铺在了地上,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坐下。 苏未屿把头靠在温淮骋的肩上:“昨天让你担心了。” 这一次温淮骋没再说没事,而是低着头把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揉捏着:“以后不要隔在门外了,看不到你我会心慌的。” 苏未屿心口一酸,连带着眼睛也开始热,他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做了两次深呼吸后,才出声道:“我父亲,也是跳楼去世的。” 温淮骋多少猜到了一些,否则苏未屿不可能平白无故对跳楼这件事反应这么激烈。 “你最开始问我为什么学不好英语。”苏未屿脸色有些白,手也微微颤着,被温淮骋握得更紧,“是因为我母亲,她是一个英语老师,叫杨蕊。” 这话说得前后很没有逻辑,毕竟按理来说,如果家长其中一方是某科老师,孩子的这一科成绩哪怕拿不到顶尖也绝对不该是垫底的程度。 但温淮骋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说是母亲,但她除了生下我以外,并没有对我履行过母亲的责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我父亲结婚,明明她一点也不爱我父亲。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出轨,找各种各样的男人。我父亲那时候总是很忙,常常出差,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喜欢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每一次她带人回来,都会把我关在阳台,然后扔一本英语课本给我,然后大声放录音磁带,让我跟着磁带背英语课文,我那时候才六七岁吧,根本不认识几个单词。但如果我不能在她和别人偷完情后背出来那些课文,她就会把我关在阳台不让我吃饭,所以我那时候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英语,只要一看到那些单词,就会想到那个女人。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么方式折磨我,如果她嫌我碍事明明可以直接把我赶到外面去的,后来我想也许她是心虚,怕声音传到隔壁去,所以才故意每次开大录音机的声音又让我扯开嗓子跟着读。” 说到后面时,温淮骋把他抱进了怀里,他刚想说没关系,却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在发抖。 不仅是身体,连他的声音都抖得不成样。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对一个男的好像是真的动了心了,想和那个男的私奔,但她太贪心了,一个人走不算,还想把家里的钱也一起带走,结果被我父亲发现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杨蕊不爱他,也许也是知道杨蕊出轨的事情的,但他一直都忍着,直到他终于明白,隐忍也不会改变这一切。” “别说了。”温淮骋眼框微红,抬手抹去苏未屿脸上的眼泪,可眼泪就像止不住似的,不断地滑落下来,温淮骋喉咙有些堵,心里更像是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闷得他喘不过气。 但苏未屿只是摇摇头,缓了缓后说:“我父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的脾气总是很好,在那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那天他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睛猩红,像是一匹野兽。他在我面前捅了杨蕊整整十五刀。” 他也许永远没办法忘记那一天,忘记那个女人被他一直以来温柔和善的父亲,用刀捅得不成人样,一身窟窿的样子。满客厅都是她流出来的血,他坐在沙发上,血流到他脚边,弄脏了他的鞋底,而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那个女人从破口大骂到呼痛求饶,最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咽气以后,我父亲拿着刀看着我笑,他那时候也许是想带着我一起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只是拿着那把刀从我面前走过,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屋外撞开门进来,刺耳的女人尖叫声把他的目光从地上女人的尸体上吸引过去,他看到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然后有人在呕吐,有人在哭泣。 为什么要哭呢?他那时候好像是这么想的,似乎也这么问出了口。 而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自此那里的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个冷血又残忍的怪物,哪怕那时候,他明明只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而他们却认定,他的基因里有着犯罪的宿命。 就像他的父亲苏朝逸那样。 第53章 很多人问他为什么那时候能说出那么冷血的话来,苏未屿从来没有回答过。 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那时候的想法,但他无法否认,那时候他的确就是那么想的。 他们问他理由,但或许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苏未屿想,那些人怎么能指望一个八岁的孩子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呢?他那时候甚至还并不很能理解死亡是什么,也无法向人们描述恐惧是什么。但是质问的人多了,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是不是真的是他太冷血了,不然怎么看到那样残忍又恐怖的画面,却不哭也不叫。 第87章 不仅是当时没能流泪,甚至后来的很多年,他都没为那两个人掉过一滴眼泪。 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悲伤,但偶尔,他会很怀念苏朝逸。苏朝逸会记得在回家时给苏未屿带他喜欢吃的奶糖,还会给他带一些小人书,给他带各种各样的玩具,只要在家里休息的日子,都会陪着他玩或者看书,给他讲外面的事情。苏未屿很喜欢苏朝逸在家里的日子,因为那是童年里仅有的可以称得上温暖快乐的日子。 但是太短暂了,一个一年365天里只在家里待上十天的父亲,于他而言,就像是卖火柴女孩手里的一把火柴,在漫长寒冷中,短暂地给他一点温暖后又迅速熄灭。 苏未屿紧紧攥着自己的小臂看向温淮骋:“那时候我好像真的不难过,也没有哭。”他抬手抹了把脸,看着上面的泪液困惑不解,“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真的很冷血吗?可为什么我现在会哭呢?太奇怪了啊。” 温淮骋垂下眼睫,不忍看他这个样子,只好抬手搭在他脑后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奇怪。很多人在幼年经历创伤时,是无法立刻意识到那些伤痛意味着什么的,但这不代表他们是冷血的,无法感知悲伤的。” 因为对他们来说,稍有不慎,那些痛苦的回忆可能就不会成为落痂的旧伤疤,反而随着个体意识的苏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越来越无法 愈合,发炎溃烂。 温淮骋指尖微凉,苏未屿所说的一切都让他心惊。 在苏未屿的世界里,他已见过了太多人的冷漠和恶意的揣测,哪还敢轻易展示自己的软腹。又既然无人可依靠,便也只能用荆棘包裹自己,用冰冷尖锐的利刺保护自己,哪怕在这同时,自己也会被尖刺伤到。 “都过去了,过去了。”他轻轻拍着苏未屿的后背,尽力安抚着他的情绪,而同时他望向远处的水面,眼中也有些茫然。 他在心里质问自己,执意把苏未屿拉入自己的人生,走这样一条注定难以被世人祝福认可的路,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反而在以后带给他更大的伤害呢?自己又到底有没有能力让苏未屿走出那些阴霾。 之前他总是自信地,甚至自负地相信自己能给苏未屿最好的爱,相信自己可以为苏未屿解决所有的困难,可以替他抵挡住一切,可是真的可以吗? 除夕夜那天看着因为烟花的短暂而陷入落寞的苏未屿,温淮骋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仍然坚定自己的爱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可是假如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他无法在陪伴在苏未屿的身边呢?比如有一天他因为意外而死去。 人生有太多的不可测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承诺再诚挚也只能够规束他自己。 所以他讲夜莺的故事,其实也是告诫自己不要用爱给苏未屿塑起一座新的高墙。 而现在,知道了苏未屿父母的事情,他更意识到,他的爱对苏未屿来说,也许很难界定是所谓的救赎还是新的深渊。就像他曾经担心的那样,经历过那些过去的苏未屿也会真的把他当做无垠海面上的唯一浮木,假如浮木永不沉没,那自然无忧,但万一浮木不在了,该怎么办呢? 温淮骋侧头贴在苏未屿的发丝上,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握这份爱意的尺度。他不想做一个自私的爱人,他希望他的阿屿,得到最好的爱的同时,更明白如何去爱自己。 玉兰花摇曳的疏影落在身前的草地上,满山坡盛开的玉兰宣告着春天的到来,两个少年人在晖光与春风里相互依偎着,试图用年少的爱意治愈沉痛过去带来的创伤。 两天的时间转瞬而逝,回到学校后最初的一周里,连续办了两次中学生心理讲座课,各班还被要求各自举办一次心理健康建设主题的班会,至于是否真的起到了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而林尧的事情对大多数人来说,只不过是枯燥的学习生活里一颗打破短暂平静的石子,初时或许能引起一些波澜,引起人们唏嘘讨论,但很快就被渐渐遗忘,除了她的亲人朋友。 课间有人提到林尧的父母,听说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尤其是林尧的母亲,因为情绪失控昏厥了好几次,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苏未屿听到后只是在心里叹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人,生了孩子后又不愿意好好对待孩子,好像小孩子生下来就只是为了满足某个瞬间他们想要一个孩子的欲望。 清明节放假前,苏未屿回了一趟家,他打开了那间原来奶奶住的卧室,那现在已经成了一间小杂物间。 他在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在夹页里找到一张苏朝逸的一寸照片。 这是家里仅存的一张苏朝逸的照片,他小时候住的房子里的那些相册准确说是房子里所有关于苏朝逸和杨蕊的东西,都被钟杉一起打包扔掉了,因为占地方。 苏朝逸长得很清秀,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就是个老实读书人的样子。 苏未屿把照片放进钱包的一个夹层里,然后靠着柜子看着这间屋子发呆。 他突然决定去一趟墓地,去看看奶奶和苏朝逸。 温淮骋知道后说要跟他一起去,出发前还特地陪他去认识的花店老板那里买了两束白菊。 墓地在城郊一个村子的后山上,并不是什么专门放墓的园区,苏未屿只来过两次,一次是跟着奶奶来葬苏朝逸,一次是葬他奶奶的时候。 第88章 因为时间隔得比较远,加上这种山上的墓除了亲人并没有专人打理,苏未屿和温淮骋找墓花了些时间。 一大一小两个坟包不远不近地挨着,周边长满了灌木杂草,苏未屿刚找到后站在墓前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左右看了看找了根木棍别开墓前的草枝,开始清理。温淮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着一起拔草。 等清理完杂草,两个人都热出了汗,用带来的水简单冲洗了一下手后,温淮骋抽出纸巾给苏未屿擦了擦额角和鼻尖的汗珠。 把带来的白菊分别放在两个墓碑旁边,苏未屿对着两边各自鞠了三个躬。鞠完苏未屿指了指大一点的那个墓说:“我爷爷奶奶都在里面,不过我爷爷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然后又指向那个小点的墓,“这是我爸爸的墓,本来最开始做得也是双人墓。” 苏未屿看着那个墓碑上的名字停顿了一会儿:“不管怎么样,他们俩死的时候没有离婚,按着习俗还是得葬在一起的,而且杨蕊那边的亲戚不想出丧葬钱,更不愿意带着她的骨灰回去,所以本来是想让我奶奶把她也葬在这里的,但是我奶奶不让。” “那她后来……” “被人倒进城外那条河里了。”苏未屿扯了扯嘴角。 温淮骋哑了哑,转头看向那两座墓,转开话题说:“等以后要不把墓迁出去吧,找个有人看着的墓园。” 苏未屿低下头,许久摇了摇头。 “不用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在哪里都一样。其实留个骨灰盒子放着也不过是慰藉活人,留点念想”他抬起头看向温淮骋,无所谓道:“但我不需要这个念想。” 真的不需要吗?温淮骋想问他,如果真的不需要,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呢?但他没有问,只是牵过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下山的时候下了雨,土路一下子变得泥泞起来,两个人都没带伞,温淮骋脱了外套搭在两个人的头顶上挡雨。山路不比平路,弯绕多路又窄,有些地方坡还陡,两个人只能一步一步踩实了走。 但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滑,苏未屿走到一个小坡处没踩实滑了一下,温淮骋被吓了一跳,在他往后倒的时候下意识去扶,结果就是两个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沾了满身的泥水。 “嘶——”苏未屿觉得小臂一疼,一抬手才看到原来是刚刚往后撑的地方上有块尖石头,那石头上带点红,但因为沾了泥水,那点红在手臂上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温淮骋拉着他从地上站起来,就要拉过他的手臂看,苏未屿被他这个动作吓得差点出一身冷汗,急忙收回手表示自己没事。温淮骋也没多想,用手扶在他身后带着他下了山。 回到小公寓,温淮骋让苏未屿先去洗澡,自己在外面脱了衣服先换了身浴袍后就去厨房煮姜汤,等苏未屿洗完出来后看着他喝完一整碗姜汤后才进了卫生间冲澡。 苏未屿看着他关上门后才走到茶几边迅速翻出医药箱,拿出里面的碘伏。他把小臂上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上面被他洗得发白的伤口,然后用碘伏消毒。伤口不算大,但他却不敢让温淮骋知道。 他在伤口上贴了两片创口贴,然后看着周围那一道道伤疤,心想着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苏未屿把袖口拉下来整好,又把茶几上的东西整理好,然后才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他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不是难以入睡,就是容易做噩梦,梦里温淮骋抛下他一个人往前走,无论他怎么喊都不回头。 他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54章 芜城的春天总是很短暂,三月才开始回暖的天,到了五月就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等到了五月中旬,春装校服已经有些穿不住了,不少人都开始换上凉快的夏季校服。 苏未屿不喜欢夏天,因为芜城的夏天总是漫长而燥热,还因为一到夏天,他一身长裤长袖就会格外显眼。在教室里时因为空调温度低,许多女生也会穿上外套,但出了教室,尤其是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就会变成全班唯一一个穿着外套的人。 现在的温度他还能借口是自己怕冷所以习惯穿成这样,等到了六七月芜城进入最热的时间,他又该找什么借口来瞒温淮骋呢? 苏未屿抱腿坐在床上,看着手机里温淮骋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都是一些睡衣款式,温淮骋发了七八款样式,问他要哪一套,但无论哪一套都是短袖样式的,苏未屿都不能穿。 他叹了口气,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后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几次,那边终于看不下去了,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都不喜欢。 “我原来那套还可以穿的,不用换新的。”苏未屿犹豫着说。 “你那套是秋冬款,等过几天再穿就太热了。你睡觉不管冷热都爱捂被子,到时候得捂出痱子来了。”温淮骋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那么讲究,我穿t恤睡又不是不行。”不过t恤也都是长款,因为他就没买过短袖。 “好吧,那先不换,我周末过来给你换床薄点的被子先。”温淮骋又一次妥协。 苏未屿轻声笑了笑:“你真像个老妈子。” 温淮骋对这个评价哭笑不得:“行吧,我是老妈子。” 挂了电话后,苏未屿出了会儿神,然后卷起自己手上的袖子。上个月摔倒被划破的伤口已经好了,只剩下淡淡一个疤,在一片长长的刀痕下显得并不起眼。 第89章 他抬手摸了摸上面凸起的疤痕,然后打了个颤。他收回手然后躺下,用被子盖住整个身体,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他没有关床边的小夜灯,就着那暖黄的灯光闭上了眼。 六月初高三毕业,而高二则需要继续上课准备七月的第二次学考和期末考试。 因为第一次学考成绩还不错,温淮骋和苏未屿都没有报名第二次的考试,倒是陈述因为上次物理考了b,这次准备再战一回。 而数学竞赛的初赛时间定在了六月最后一周的周日上午,考点就在芜城一中。 苏未屿早上是被温淮骋的电话叫醒的,那边温淮骋正在刷牙,问他起了没。 “刚醒。”苏未屿抬手捏了捏山根。 温淮骋漱了口后把牙刷放回去,问他:“被我吵醒了?那你接着睡吧,但是记得起来吃早饭。” 苏未屿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没事儿,本来也到点起床了,你要去学校了吗?” “嗯,早点过去,整理一下思路。”温淮骋说。 “奥。”苏未屿换了个姿势躺,“考完你直接回家吗?” “嗯,中午得去我姥姥家吃饭,晚饭估计也得在那吃。” “好的,那晚上见。”苏未屿说完准备挂电话。 “哎。”温淮骋低声笑了笑,“挂电话前不准备给我一个爱的鼓励吗?” 苏未屿抬手搭在眼睛上,嘴角上扬:“怎么才算爱的鼓励。” “亲一个吧。”温淮骋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苏未屿被他这一声弄得耳朵有点热:“亲不了,隔着电话呢。” “隔着电话也可以亲,亲一下。”温淮骋拉长了尾音,勾人得很。 把持不住的苏未屿只好对着手机亲了口,发出轻轻的一声“啵”,亲完立刻挂断了电话,然后躲进了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脸红了的事实。 温淮骋看着被挂断电话的手机界面,回味刚刚那个短暂的隔空亲吻,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打开外卖软件给苏未屿叫了个早餐的外卖。 苏未屿起床后没多久就接到了外卖的电话,开门取了外卖后给温淮骋回了句消息,温淮骋没回他,应该是准备进考场所以给手机关了机。 吃完早饭后苏未屿本来准备回老公寓拿点东西,结果却接到了尾狼的电话。 但打电话的人却并不是尾狼,而是何文。 何文问他能不能来尾狼住的地方一趟,但没直接说理由,只说尾狼状态不太好,希望他过去看看他。 苏未屿本来不想去,但想到这半年尾狼都没怎么联系过自己,突然打电话过来的又是何文,也许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于是决定还是过去看一眼。 尾狼住的地方离他的小酒馆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温淮骋从学校附近过去步行大概要半个小时。 他上一次去尾狼家里,已经是好几年前刚从钟杉那跑出来的时候了。 想到钟杉,苏未屿神色黯了黯,早上和温淮骋打完电话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散没了。 “哟,见了熟人都不打招呼吗?” 苏未屿皱了皱眉,抬头望去,就看到左前方的电线杆柱子前面有两个人,旁边还停着一辆改装摩托。 冤家路窄。苏未屿在心里骂道。 戴晖掐灭了手里抽到一半的烟扔在地上,舌头抵了抵腮帮,一脸恨色地看向苏未屿。 苏未屿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装作没听见就要走,但戴晖显然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往摩托上一靠,说:“怎么,你这就想走?”说完,给旁边的王泽使了个眼色。 王泽立马上前挡住苏未屿的去路:“我们戴哥问你话呢!” 苏未屿皱了皱眉,转身看向戴晖:“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戴晖松了松牙关,冷笑道:“我想干什么?”他手上把玩着一把打火机,走到苏未屿面前,突然揪住苏未屿的领子呵道:“你他妈的差点害老子没了命,你说我想干什么?” 说完就握紧拳头要往苏未屿肚子上打,苏未屿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一个侧身躲开后,拽开戴晖抓着自己领子的手给了戴晖一脚,但他这次注意了分寸,没直接往他肚子上踢,而是踢在了戴晖的膝盖上。 戴晖只觉得膝盖一软就往前跪去,脸上表情愈发难看,冲着王泽喊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王泽像是才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对苏未屿动手,苏未屿面无表情地躲开他挥过来的拳头,拽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拉,把他甩到一边。 “我不想和你打架,上次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嘴巴不干净,我也不会动手,而且那把刀也不是我的,捅你的人到底是不是我,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苏未屿面露厌弃,只觉得戴晖这个人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傻的。 戴晖哂笑,大声道:“我嘴巴不干净?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妈是个万人骑的婊子,你爸是个杀人犯!你一个婊子和杀人犯的小孩天生就是恶心又恶毒!当时在场除了你谁敢真用刀捅人?你说不是你,谁会相信!” 苏未屿攥紧了拳头,几乎要把指甲都嵌入肉里,他狠狠咬着牙,额角几乎隐隐显出几丝经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戴晖这种无耻控诉,苏未屿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再被他激怒,更不能再下狠手了。 而且,他说的不对。 有人相信的,温淮骋说过,他相信他。 第90章 想到温淮骋,心底的怒气和恨意渐渐平息了一些,他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过身就要走。 “妈的,别想这么容易就走!”戴晖从地上爬起来抬脚揣向苏未屿的后背。 苏未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真使劲把戴晖收拾一顿,但他委实不想在这个时候再闹进局子里。 他躲开戴晖踢过来的脚,但也因此被身后偷袭的王泽抱住了上身,一时动作一滞,被面前的戴晖一拳打在了腹部。他被这一拳打得倒吸了口气,手臂用力往后一推,撞在身后人的肋骨上。 王泽被这么一撞手上力气一下子就散了,疼得弯了腰。苏未屿被这么一闹真动了气,一把握住戴晖挥过来的拳头,往后一拧,然后把戴晖推倒身后的柱子上,用手臂锁住他的喉咙,冷声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我是杀人犯,那就不要再惹我,否则,说不定哪一天,真就被我捅死了,懂吗?” 这话自然是吓唬他的,但既然讲道理没用,苏未屿也只能威吓一下他了。 戴晖被气得眼珠外瞪,恨不得好好问候苏未屿一番,但额角渗出的丝丝冷汗和紧紧抓着苏未屿,试图拽开锁住他喉咙的手臂时发凉的指尖,还是透露出他心底的一些恐惧。 等苏未屿松了手往后退开后,戴晖立刻弯腰狠狠咳了起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苏未屿瞥了眼愣在一旁的王泽,王泽看他看着自己,忙往后退开几步,把路让出来。 苏未屿走后,王泽立刻跑到了戴晖身旁扶住他:“没事吧戴哥?” 戴晖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恶狠狠地盯着苏未屿的背影。 走出那条巷子后,苏未屿才停下脚步,撑着一旁的墙弯腰揉了揉腹部,心想估计得起淤青了。手机这时又响了起来,是何文问他还记不记得路,要是到了小区找不到路了他可以下来接他。 苏未屿说了不用,但到小区时,还是在门口看到了等着的何文。 第55章 苏未屿只见过何文一次,和他算不上熟悉,因此看到他后只是走过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抱歉,突然把你叫过来。”何文的头发比之前看着要长了不少,拿了根小皮筋在脑后绑了个小揪。 “出什么事了吗?”苏未屿问,“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何文比苏未屿矮了小半个头,因此对他说话时会微微仰起脸,苏未屿这才看出他似乎脸色不太好,看着有些病弱。 “我没事,是尾狼,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手机也关机了。放平常,他一个成年人这么任性一两天的我也不会这么担心,但他前几天刚刚犯了胃病,我怕他又把自己弄进医院里。”何文说话一向是语速均匀,不急不缓,但这会儿却带了点急切,看得出他的确很担心尾狼。 苏未屿抿了抿嘴:“那你为什么找我呢?我和他并不算很熟,可能也算不上朋友。” 何文眼角微微下垂,神情落寞:“其实,今天是阿衍的忌日。” “阿衍?” 两个人这时已经走到了尾狼家楼下,何文却没带着他上楼,而是转身往更前面没人的花坛走去,苏未屿想他大概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于是也没开口问,就那么跟着他过去。 何文也不嫌花坛台子上有灰,也许根本就没注意到,直接就往上一座,又抬头看苏未屿:“你也坐吧,这事说起来还有些长,我想想怎么给你说。” 苏未屿坐下后何文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含在嘴里,却没有要点燃的意思,他只是咬着烟出神,然后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你认识尾狼的时候多大?” “刚满十三岁。”苏未屿说。 何文咬烟的动作一顿,然后轻轻地发出一声呵笑:“怪不得。” “你说得阿衍,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闻言何文抬眼细细看了看苏未屿的脸:“你现在的样子,和阿衍十八岁时候有七分像。”他像是陷入到回忆里,嘴里的烟被取出来捏在手上:“我,阿衍还有尾狼是在福利院里认识的,阿衍全名其实叫陈衍,我和他都是一出生就没了爸妈,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尾狼不一样,他是后来的,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了。你别看我叫他狼哥,其实,三个人里,我的年纪最大,我比他大了两岁,比阿衍大了三岁。” 尾狼刚到福利院的时候,院里所有的孩子都怕他,因为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冷得渗人,他那时候才十二岁,但比同龄人都要高壮不少,在一群瘦弱矮小的孩子间便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我当时是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经常会帮着院里的老师照顾年纪更小的孩子,包括当时的尾狼。他一开始总不理人,怎么喊他都不答应,吃饭也吃得少,有一天打雷下了大雨,陈衍被雷声惊醒后不敢一个人出去上厕所,就喊醒了我让我陪他一起去,就是那时候,我们在走廊上看到了尾狼,他就站在走廊旁边,当时雨很大,被风斜吹进走廊,他浑身都湿透了。” 何文又把烟放进嘴里,侧头问苏未屿,“介意我抽烟吗?” 苏未屿摇摇头,让他随意。 何文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后被呛到了,咳了几声:“我和陈衍被吓到了,赶紧上去把他拉到没有雨的地方,然后带着他去浴室洗了澡换了衣服。他那天特别乖,给他裹毯子吹头发的时候都没有开口呛人,还说了句谢谢。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们三个人渐渐熟稔起来,成了朋友。” 第91章 三个人在福利院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时间,原本他们都以为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仍然会这样继续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但第三年的年末,福利院突然来了一个女人,她带走了尾狼。 “那一年,我十六岁,尾狼十四岁,而阿衍刚刚过完十三岁生日。” 苏未屿想,刚刚那句“怪不得”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想起第一次和尾狼见面的时候,尾狼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看来他那时候大概真的和那个陈衍长得很像。 “然后呢?” 何文抖了抖烟上的灰:“那年除夕刚过,陈衍也被一对夫妻领养走,三个人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福利院里。直到六年后,我去一家酒吧应聘服务员,看到了六年后的陈衍。”他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抖,火星几乎要烧到他手指上的皮肤:“他完全变了个样,当然,不是指长相,只看脸他其实和小的时候区别不大,只是更漂亮了。你可能觉得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生很奇怪,但他那时候真的就是漂亮,漂亮到……”漂亮到他穿着一身女装靠在别人怀里的时候,人们可能都猜不到他是一个男孩子。 火星终于还是烧到了他的手指,可何文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看着那点火星在他指间烫去表面的皮肤,露出猩红的肉,苏未屿皱着眉拍掉他手里的烟。 何文眼圈有些红:“尾狼说得没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如果那时候我没让那对夫妻带走阿衍,可能结局也不会变成那样。” 一个过分漂亮精致的孩子,没有父母,没有倚靠,要想拿捏住他,实在太容易了。况且那时候谁又能想到,那样温和慈蔼的夫妻背后却藏着一个充斥权色交易的无底深渊呢? “后来我带着他跑了好几次,但每一次我们都会被那个人找到,直到尾狼出现。小的时候,他对阿衍的保护欲就很强,我那时候以为是因为阿衍年纪最小,后来想想,可能他一开始就是喜欢阿衍的。他带着阿衍逃去了国外,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多久阿衍就一个人回来了,他主动回到了那个人身边,然后在某一天晚上在那个人住的地方放了一把火,和那个人一起死在了火里。” 苏未屿眼睫微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尾狼二话不说就答应救下他,哪怕当时他们还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终于明白所谓的“像”原来不仅仅指的是脸。 “尾狼从国外回来替他办完后事后就消失了,我找了很久,才知道原来他来了芜城,而且在这开了家小酒吧。我记得阿衍和我说过,如果能够离开那个人,他想去一个小地方开一间小酒吧,做个小老板。没想到最后他没能实现,尾狼替他实现了。”何文说。 “所以你别怪他,他只是,只是还走不出来。”何文侧头看向他,眼里明明辍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所以,你不用担心他真的缠着你,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人能替代阿衍。” 苏未屿沉默地摇了摇头,他并没有真的怪过尾狼,无论如何当初如果没有尾狼,很难想象他现在会不会就是另一个陈衍。 “谢谢,今天喊你过来,一个是想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别再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还有其实也是我的私心,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我以为会就这么压在心底一辈子。但看到你的时候,其实我也恍惚过,是不是阿衍回来了,所以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第二次见面,我就把心里藏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全告诉了你?”何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刚刚被烫出来的小红点。 苏未屿看着何文:“不会,有时候很奇怪,人反而会对陌生的人更有袒露心声的勇气,或许是觉得,萍水相逢,反而不会有牵扯。”他顿了顿,“所以,你是准备离开芜城了吗?” 何文没有回答他,只低着头自嘲似的笑道:“我已经三十岁了,到现在却仍然什么也没有。你不一样,你还很年轻。我不清楚你有过怎样的过去,但对你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所以,你别觉得尾狼帮了你,你欠他的,就为难自己陷在他强加给你的意义上,你要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你不会是陈衍,总有一天,他会走出来的。” 苏未屿抬头看向小区大门,看到一对老夫妻搀扶着走出去,突然问何文:“陈衍爱过尾狼吗?” 何文哑了哑,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那你呢?”苏未屿又问。 何文说不出话来,只抬头瞳孔微颤地看向苏未屿,随后转头躬身把脸埋进手里,笑出了声,那笑里却没有一点笑意,苏未屿只听出了无奈和悲戚。 苏未屿站起身:“我还是不上去了,我不是陈衍,没办法劝他什么。”他低头看着何文轻颤的肩膀,叹了口气:“如果要走,就别回头了。”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他面上还带着些醉意,步子缓慢地走到坐在花坛上发呆的人面前。 “坐在这干什么。” 何文怔怔地抬起头,他脸上还带着些潮意。 尾狼皱着眉头抬手抹了抹他的眼角:“你拿我手机给他打电话了?” “嗯。”何文回了神,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多事。”看着神色愈发黯然的何文,尾狼心里的烦闷更甚,“走了,上去,我饿了。” 第92章 何文有些讶然,又抬起眼看他,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站起来点了点头:“那我给你做碗面吧。” 尾狼跟在何文身后上楼,很久才轻声回了个“嗯”。 第56章 从尾狼住的小区出来后,苏未屿按照原来的打算去了他住的老公寓。 虽然已经到了中午饭点,但他却没觉得饿,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都是温淮骋的。 他没有打开看,进了屋子后就进了卧室,坐在床上回想这一上午的事情,尤其是刚刚听到了何文讲的那些事。 他想到陈衍,想到他惨烈的结局,竟也觉出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凉。苏未屿抬脚踩在床沿上,用手抱住腿,然后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他问何文陈衍有没有爱过尾狼,但这好像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情。 对于那时候深陷泥沼的陈衍来说,尾狼大概是绝望的生活里唯一出现的希望,他应当是爱过尾狼的,哪怕那种爱并不纯粹,甚至可能更多地来自于一种无法拒绝的依赖。 尾狼于陈衍,大概就像温淮骋于苏未屿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陈衍在遇到尾狼时,破碎得更为彻底些,以至于,尾狼竟然也没能留住他。 虽然苏未屿不认识陈衍,但这个人的命运却好似在冥冥之中与他有着细细缕缕的联系,在听何文讲他的故事时,苏未屿也会有某一瞬间觉得,自己会不会就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陈衍。 听到何文说陈衍最后回来和那个人同归于尽了的时候,他好像眼前也出现了一片大火,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像一朵凋零的花,在火光里倒下。 他当时心里闪过一丝说不上来的难过,却说不出为什么。 但是现在坐在这间空房子里,侧头看向床边柜子最下面的抽屉时,他突然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他好像能够理解,为什么陈衍要回来,为什么他要抛弃重新得到的温暖,回到过往的黑暗之中了。 因为习惯。 他已经习惯了被那个人掌控住的人生,习惯了接受生活的无望,习惯了自我欺骗人生就是这样,他已经因为习惯,而无法回归到另一个世界。 一旦他离开了这个他所习惯的环境,进入到一个真正的充满爱和希望的新环境里,他就会突然意识到过往的自己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炼狱里,这种突然的转变带来的醒悟,伴随而来的往往是更深的绝望和痛苦。 他会觉得,自己是配不上这样的世界的。 所以他只能回去,选择继续或是彻底结束。 苏未屿的手在发抖,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席卷他的脑海,他双手握住自己的喉咙,五官因为心底蔓延而出的恐惧和窒息带来的痛苦而皱在一起。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苏未屿在心底既绝望又痛恨地大喊。 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涨红起来,他艰难地往床头挪过去,颤抖地用手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那把匕首,然后粗暴地捋起袖子,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狠狠划了一刀。 随着鲜血从伤口溢出,刀伤带来的疼痛感渐渐升起,喉间的紧涩一时得到了缓解,他立刻躺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有水珠滑落太阳穴,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额间的冷汗凝蓄而成。 但这还不够,他自虐似的握紧受伤的那只手的拳头,牵动着伤口裂的更大,流出更多的血,手臂因为疼痛而发颤,手背上青筋跳动,显示出此刻手的主人正在忍受怎样的痛苦。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出血,染红了一大片被褥,苏未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手臂已经因为出血过多而有些发麻发凉。他抬起手,冷漠地看着那道伤口,血顺着手臂流到衣服上,苏未屿就这样看着它流血,然后才慢慢地抬手按住伤口,从床上起来进了卫生间。 因为慌乱他刚刚下手有些重,伤口虽然不算深但被划得很长,几乎蔓延到了手背处,让想到明天还要见温淮骋的苏未屿一下犯了难。 他熟练地给伤口上好药绑上绷带,然后看着一片狼藉的被褥叹了口气。 不能再想了,他告诫自己。 他不能再回到从前的生活里,他也不会是陈衍。 晚上回到小公寓的时候,苏未屿只觉得浑身无力,他这一整天只吃了一顿早餐,中午的时候又流了不少血,多少是有点气血不足了。 温淮骋又给他发了不少消息,他回来的路上还想着要回,但一回到公寓沾上沙发他就睡着了,再醒过来时,是被温淮骋打来的电话叫醒的。 “喂?”他刚睡醒,嗓子还有些哑,带着浓浓倦意。 “怎么这个时间在睡觉?”温淮骋问, “下午出了趟门,回来有点累。” “嗯,吃饭了吗?怎么一天都没回消息?”温淮骋迟疑了一会儿,“你没出什么事吧?” “啊。”苏未屿心下一凛,吓得从沙发上坐起,结果没注意用伤着的手撑了一下沙发,痛呼出声。 那边温淮骋语气一下急切起来:“怎么了?磕着了?” 苏未屿疼得厉害,但怕温淮骋担心,就顺着他说:“嗯,起来没注意撞了下茶几。” “你在客厅睡的?”温淮骋莫名心里有些不安。 “嗯,靠着沙发没注意就睡着了。”苏未屿站起来去开了灯。 第93章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过来一趟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没见着你总觉得空落落的。” 苏未屿当然不可能现在见到温淮骋,在学校保持距离还容易些,在家里两个人搂抱亲热的话,手上的伤是绝对藏不住的。 他只好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你也太粘人了,明天不就见到了,别再多跑一趟了。” 苏未屿又劝了几句,温淮骋只好作罢:“行,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吃饭了没。” 他看了眼干干净净一天都没起火的厨房说:“吃了,做了面条。” 苏未屿又转开话题问他早上考得怎么样,温淮骋简单讲了讲,说是题目还不算太难,两个人又闲唠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苏未屿从沙发边的塑料袋里拿出在老房子换下的染了血的衣服去阳台晾上,然后去了趟厕所,一开灯就被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吓了一跳,心里再次庆幸还好今天温淮骋没在。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手背,手腕以上被他用纱布缠了好几圈,手腕到手背的伤口不好再缠起来,他只好贴了好几个创口贴上去,这样的话,把袖口拉得下来一些,看着就没那么明显了。 回到客厅后,尽管很疲惫,但他还是给自己做了碗面条,心想,这样的话刚刚的话就不全是骗他的了。 第二天苏未屿有意地和温淮骋保持了身体距离,尽可能地避免了一些肢体接触,但好在临近期末,课业繁重,温淮骋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偶尔会问他是不是睡得不太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让他不要为了学习不顾及身体。 苏未屿本以为这个期末就会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但显然,有人并不想让他过得太舒服。 周六早上,他一走进教室,就感觉身上落了好几束打量的目光,他抬头望去,那些人便立刻转了回去,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但走到位置上,看着左后江凯明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心里一沉,压着声音问他:“你想说什么?” 江凯明没想到他先开了口,明显一愣,又看他表情困惑:“你,昨天没看空间?” 苏未屿皱了皱眉:“我qq里只有班级群和淮骋一个人,没有加别人。” “奥,对,我忘了,你怎么可能加那些表白墙什么的。”他拍了拍自己的头,然后又为难地看向苏未屿,“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要不你等骋哥回来让他和你说吧。” 苏未屿看向空着的后座:“他去哪了?” “你进来前刚被申辉叫走。”江凯明说,“你,你别太在意,谣言这种东西很快就会过去的”说完江凯明才发现苏未屿脸色不对,忙捂住嘴不再说话。 苏未屿听他说完,大概猜到了一点,他脸上血色迅速褪去,连包也没来得及放下,就往外跑去。 才跑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温淮骋从里面出来,他表情有些凝重,但看到苏未屿的那一刻,他立刻调整了状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说完又转头看了眼办公室方向,然后拉着苏未屿往教室走,“我们先回教室。” 苏未屿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后突然挣开他的手:“是不是,有人把我父亲的事挂出来了。” 温淮骋抿了抿嘴,只觉得喉咙里卡了块石头:“没事的,那些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温淮骋试图去拉他的手,“很快就会过去的。” 苏未屿想后退,却还是被温淮骋拉住,他抬头看他,问:“申辉找你干嘛?” “他让我和你说不用担心这些事,好好准备考试就行。”温淮骋回答说。 申辉的确没多说什么,他做班主任也十几年了,什么事没见过,虽然说这传出来的事看着的确耸人了些,但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落在孩子身上,至于那些没谱的谣言,他也自然不会相信。他原本想亲自找苏未屿开导一下,但想到苏未屿对人一向心防很重,也就和温淮骋走得近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温淮骋更妥当些。 苏未屿跟着温淮骋回了教室,终于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来是昨天晚上有人匿名投稿,把他父亲杀死母亲后又跳了楼的事情发给了表白墙,还添油加醋地捏造了不少苏未屿的“恶行”,无非又是什么他从小性格孤僻,暴力好斗,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和他父亲一样残忍,虐猫虐狗,还校园暴力同学。爆料人言辞凄厉,自称自己也被苏未屿欺凌过,一下子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这条动态一发出来就被转发了不少次,许多人先入为主地开始怒骂苏未屿,甚至有人扒出了他和戴晖的事情,当然不是真相,但这时候舆论高涨,许多正义感爆棚的人都已陷入被设定的立场之中,偶有一两个提出质疑和困惑的,也一虑被打成共情施暴者的污流众,真相在这个时候,却是无人关注了。 江凯明一边给他解释,一边骂着那个表白墙没底线,什么垃圾谣言都敢放出来,苏未屿却只是不吭声,心里自虐般想,也不全算是谣言。 一整个上午,他都始终无法专注下来,他总觉得教室里的人,窗户外路过的学生,都在向他投射着各种目光,有探究的,有轻蔑的,但更多地是恐惧和厌恶。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又一次被扒光了衣服去游行,浑身冰冷不知所措。 第57章 林月牙是在课间听到了同学们的讨论时知道这件事的,听到那些熟悉的质疑与谴责的话语,她恍惚了一下。 第94章 “亏他长那么好看,心却这么黑。” “那个人不是说了吗?他爸爸是个杀人犯,杀得还是他妈,这还不得心理扭曲了,指不定以后又是个反社会的杀人犯。” “是啊,我记得他高一就和人打架被全校通报批评了,我看到表白墙评论里有人说那次他差点把人给捅死了。” “我靠,真的假的,那也太吓人了吧。” 林月牙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终于没忍住对着旁边说话的两个人大喊了句:“不是这样的!” 那两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林月牙平日总是安静又温和的,在班级里并没有太多存在感,这一会儿突然这么激动,让他们一下没反应过来。 林月牙本来只是在心底反驳,却没想到喊出了声,她自己也愣了片刻,但很快,她定了定神,哪怕紧张得脸色涨红,她还是坚定地开口道:“没有那样的事,我是他的初中同学,他人一直很好的,表白墙上那个人是在造谣。” 说完,她也不再看那两个人的反应,转身就出了教室往楼下跑去。 但跑到十五班教室门口后,她又开始踟蹰,一头热跑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迟来的信任和支持,她不知道苏未屿还会不会接受。 她挪着步子走到窗前,装作不经意地往里面望去,现在还在午休时间,教室里人并不算多,她看到最后排的温淮骋似乎正看着他前面的苏未屿出神,而苏未屿则埋头趴在桌上。 也许是她站的位置有些显眼,江凯明回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他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走到温淮骋旁边,轻拍了几下温淮骋。 “外面的女生,是不是之前除夕我们碰见那个?她是不是屿哥以前同学啊?”江凯明弯腰把手搭在温淮骋肩上说。 温淮骋闻言望去,而林月牙也注意到他的目光,犹豫了一会儿后从窗边走到教室后门。温淮骋于是推开江凯明的手,走到教室外面,跟着林月牙走到楼梯转角的地方。 “那个,表白墙上的那个事……”林月牙绞着自己的手指,试图为苏未屿解释。 “我知道那些不是真的。”温淮骋说。 林月牙愣了愣:“奥,好的,我想说的也是这个,就,我就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受影响,初中的时候也有人这么造过谣,所以……” 温淮骋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抓住她的话尾追问道:“什么意思,初中也有过?” 过去的那些记忆对她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现在的情况,她还是咬了咬牙说:“嗯,那时候闹得挺大的,我们当时读的是乡镇中学,学校里人不多,谣言一出来基本就是全校都知道的程度,他因为那些谣言被学校的人孤立霸凌了很久。”她眼圈泛红,“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同桌,我其实知道他根本不是那些人说得那样的,但是我因为害怕,害怕和他一样被所有人孤立,一次也没有为他说过话,他怕我为难,还主动和老师提了换座位,一个人坐到了教室最后面。” 温淮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一次的事他原本想着只是网络谣传的话,其实如果学校方面可以出面处理一下表白墙这种非官方账号,让他发布澄清信息,风头自然会过去,毕竟人本质都是非常自我的,现实生活里大家都忙着过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人真的因为网络上几句话就去干扰别人的生活。 但他现在觉得,也许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人性远比他想得要复杂恶劣的多。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苏未屿的打击,只会比第一次还要大。 “所以,他之前一直独来独往,是因为大家都在孤立他。”温淮骋说这句话时红了眼圈,他想,他的阿屿受的苦远比他所知道和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林月牙点点头:“我很后悔,那个时候没能站在他这边,虽然他后来总说和我没关系,但是怎么可能没关系呢?谁都希望在最无助的时候能有人陪在身边吧。”她吸了吸鼻子,往教室方向看了眼,然后又紧张地看向温淮骋,“阿文说你们是……所以你一定会相信他的是吗?你会帮他的吧?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们尽管提,我可以做证人的。” 温淮骋递了张纸巾给她,冷声道:“我当然信他,这件事情我已经和我们班主任商量过了,今天回去以后我会先去联系那个表白墙,让他删掉那条动态,然后让他发澄清,如果他拒绝,我会再联系学校,只要他皮下还是学校的学生,就得接受学校的规章制度。至于那个散布谣言的人,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林月牙走后,温淮骋没有立刻回教室,他靠着楼道的墙,想今天从早上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这件事本身并不难处理,最难的是这件事给苏未屿带来的心理影响该怎么消减。 舆论本身好像并不会造成一个人身体实质的伤害,不会像一把真的利刃穿过你的身体带出鲜血,破坏组织,但它却是比真刀真枪还要可怕的武器。这种负面舆论带来的消极影响,对于一个人精神的压迫,远甚于身体上的痛苦。身体的伤痛还能被治愈,但精神上的创伤却可能伴随一生。 温淮骋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力,他甚至懊悔于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苏未屿,尽管他很清楚,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他转过身狠狠一拳打在墙壁上,撞击带来的震麻感让他的左手微微发颤,手指关节处很快红肿起来,但他却毫不在意。 第95章 温淮骋走到教室后门,一抬眼看到单月蹲在苏未屿的位置边,仰着头在和苏未屿说话。 单月没有提到谣言的事,她手里拿着罐薯片,说几句话就递几片给苏未屿,聊的话题都是些轻松的内容,就好像她只是闲着无聊来找苏未屿聊聊天。尽管聊天对象状态不佳,话远比平日还少,但好在单月也习惯了单口相声,倒也还把气氛提上去不少。 见着温淮骋回来了,单月顺势站了起来,把剩下的薯片都放在了苏未屿桌上:“别不开心啦,明天周末,再过几天就能放暑假了,到时候咱们约着出去玩啊,之前寒假你们太不够意思了,竟然都不带我玩。” 江凯明苦笑道:“姑奶奶,别说你了,他们俩玩连我都不带好吗?” 单月故意表现得非常嫌弃江凯明:“你的确也没什么好带的。” 隔壁赵丹平于是凑上来说:“你们要是想玩点不一样的,要不暑假来找我呀,我叔叔家搞了个养猪农场,虽然不大但是有真的活猪!我带你们去体验真养猪生活!” 听到猪江凯明来了精神,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几次活猪,拉着单月真有模有样开始计划起来几个人的农场乐生活。 苏未屿一直没怎么说话,但看他样子显然情绪比早上好了不少,温淮骋心里刚刚憋着的郁气也跟着消了不少,他有些不愿打破此刻欢快的氛围,就这么站在门框旁望着。 温淮骋想,或许连苏未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个多么值得被爱的人。即使他满身是泥,也掩盖不掉眼睛里所闪烁的光芒,而那些惨痛过去则反而让他有一种宿命与故事感,成为一种致命的诱惑。 明明满身是刺,内里却柔软得过分。 温淮骋叹了口气,他才不是苏未屿的浮木,他是被岛屿捕获的风。 自习课铃声响起后,围在苏未屿身旁的几个人才各自回到座位上,温淮骋走到座位上坐下,抬手摸了摸苏未屿的头,苏未屿不解地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现在你的身边,有很多很多人在关心你,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再害怕了。”温淮骋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苏未屿愣了愣,本想反驳一句自己没有害怕,但他扑闪了几下眼睫,眨去突然涌溢出的眼泪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过了一个上午,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慌乱了,对他来说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在之前,他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应,无非自嘲几句烂人烂命,被人骂还是被人误会都无所谓了。因为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不会在乎再失去什么的,毕竟已经无物可失。但现在,就是因为有了温淮骋,有了朋友,他才会害怕,害怕他们不相信他,害怕他们因为他受到影响,更怕得到的一切又被迫失去。 但现在,他们告诉他,不用害怕,他们会站在他身边,相信他,为他说话。 放学以后温淮骋到底放心不下,给沈悠鸢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回家后,就要跟苏未屿去小公寓,出教室前,又返回位置上对江凯明说了几句话。 江凯明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后没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而是转道去找了陈述。 苏未屿本来还想问他去干嘛,但还没问出口就被温淮骋一句“晚上我住你那。”给吓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握住受伤的小臂,紧张道:“不用的,我没事的。” 温淮骋只当他是怕麻烦自己,靠近他说:“那你就当我想你了,想和你多待点时间,我们很久没一起睡了。” 的确,自从温淮骋开始准备数学竞赛后,两个人私下独处时间少了很多,而且开了学不好像假期里一样一直往外住,他们的确很久没有一起睡觉了,温淮骋只能偶尔周末抱着苏未屿睡个午觉。苏未屿没办法,只能忐忑地和温淮骋一起回了小公寓。 他想他这一整天大起大落,没想到临了,还有一场劫等着自己。 第58章 苏未屿一路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到了家里,刚进门换下鞋就看到温淮骋开鞋柜时露出的左手关节上红了一大片,还有点磨破了皮。 “你手怎么了?”他下意识用离温淮骋近一些的左手去抓,结果温淮骋惯性一收手,反倒牵扯到了苏未屿手臂上的伤。苏未屿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创口贴露了出来。 温淮骋收回自己的手刚要说没什么就看到苏未屿手上的伤,顺势握住他的手腕:“你问我手怎么了,那你的手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受的伤?”说着就要捋他的袖子。 苏未屿忙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就,磕着了,弄了个小口子。” 温淮骋面色一凛,直觉苏未屿瞒了自己什么事,他没再继续追问,只让他先换鞋。 等苏未屿坐到沙发上后,温淮骋走到他旁边蹲下,从茶几下拿出医药箱,苏未屿这才看清他手上的擦伤和红肿,他想去取医药箱里的碘伏给温淮骋消毒,又不敢再让他看到自己的手,面色纠结地低下头。 但温淮骋并不是急着处理自己的手,他打开医药箱后就停下了手,抬头看着苏未屿:“手伸出来,我看看伤口大小。” 苏未屿踌躇着不想伸手,但看着温淮骋不容拒绝的表情,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伸出了手:“你,你不要生气。” 温淮骋微抿着嘴,表情比平日看上去冷肃不少,他握着苏未屿的手,然后撕开了上面两张拼着的创口贴,然后看到了袖口处露出的白色绑带。手背上的刀痕很浅,已经结了痂,但直直蔓延进袖内,袖口绷带露出的地方还沾着血,显然手臂上的伤要比手背上的严重得多。 第96章 他心下一沉:“把外套脱了。” 苏未屿沉默地脱掉外套,里面只有一件宽松的t恤,温淮骋上手替他卷袖子,当他看到满手臂的绷带时手上动作一滞。 绷带应该是今天刚换的,最外面还看不出什么,但解开后最里面的地方全是血迹,显然这里伤口愈合得并不算好,扯最后一圈绷带时,苏未屿还是没忍住拽住他的手,目光乞求他不要再继续。 温淮骋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弄的?有人找你麻烦了?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小学同学。” 苏未屿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温淮骋冷着脸拿开他拽着自己的手,拆开最后一圈绷带。 绷带被剥离伤口的那一瞬间带来一阵撕扯的疼痛,让苏未屿倒吸一口冷气,但当他看向温淮骋,却突然觉得好像感受到疼痛的并不是他。 温淮骋脸色微白,紧紧咬着后牙,眼前的小臂和苏未屿漂亮纤长的手形成了过于惨烈的对比,满条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刀疤,加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几乎是可以说有些狰狞了。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然后撩起他另一只手的袖子,也是密密麻麻的刀疤。 空气仿佛一下子冻结了起来,整个客厅安静地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苏未屿不自觉地屏息,但心跳却因为慌张而剧烈跳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淮骋终于动了,他拿起碘伏替苏未屿重新消毒了一遍伤口,又从医药箱里翻出止血的药擦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地纱布盖住伤口,拿医用胶带固定住。整个过程里他一句话也没说,但苏未屿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地发抖。 “自己弄的?”温淮骋背对着他收拾医药箱。 “……嗯。” 温淮骋手上动作一滞:“为什么?” 苏未屿心里升起一阵愧疚,他知道温淮骋是在心疼自己,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有病,所以每次发作必须靠这种自残式的行为摆脱痛苦吗?他不可能这么和温淮骋说。他父母那些破事已经够让他狼狈了,他怎么能再让温淮骋看到一个更不堪的自己呢? 所以,不要问了。他在心里乞求。 也许是真的听到了苏未屿的心声,温淮骋没有再继续问他,只是安静地收拾好医药箱,然后去厨房开火做了碗面端到苏未屿面前,他一句话也没再说,放下面后就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往玄关走去。 苏未屿心里一慌,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他的背影:“你去哪?” 温淮骋没有回头:“回家。” 这两个字在这一刻像是一盆冰冷的井水落在了苏未屿身上,他滞缓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说别走,但开口却是:“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不用了。”说完,温淮骋已经走到了门边,他换好鞋,手放上门把手后却没立刻开门,“吃完饭早点睡,洗澡的时候记得别让伤口沾水。”说完推门离开。 苏未屿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想起了茶几上的面,他安静地走到茶几前坐下,面还没有坨,他拿起筷子吃了口,还没开始咀嚼,眼睛里的泪就落了下来。 他沉默地抬手抹去,心想,他怎么突然那么爱哭了,明明过去十几年都没怎么掉过眼泪。 但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似的,抹去又落下,他就这么边落泪边吃完了整碗面,然后抱着胳膊坐回沙发脚,望着门口发呆。 他知道温淮骋一定是生气了,但他摸不准温淮骋有多生气。 苏未屿从沙发上摸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让房间里多点声音。他就这么抱着自己坐在那,坐了很久。 他想,温淮骋还会回来的吧。 但是直到阳台处照入清晨的日光,他从膝盖上抬起头醒来,温淮骋都没有回来。 甚至下午返校上晚自习时,他都没能见到温淮骋。 “他今天不来上自习吗?”苏未屿转过身,手指扣着椅背问江凯明。 江凯明挠了挠头:“嗯,好像是家里有点事,今天晚上不来了。” 苏未屿心里积着事没注意到江凯明微闪的眼神,失落地低下头。 “你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太好,还在为网上那事难受?昨晚上就发澄清了呀?骋哥没和你说?”江凯明不知道苏未屿和温淮骋闹了别扭,只以为苏未屿还在为谣言的事烦心。 “什么澄清?”苏未屿茫然道。 “他真没和你说啊?昨天他走得时候就让我找陈述一起去找那个表白墙的皮下了,我和你说就离谱,那个皮下打着我们一中表白墙的名号,结果压根不是一中的人,无语,看到我们找过去,吓得话都说不清了。”江凯明翻了个白眼,“生活真是充满戏剧性。我们俩警告了一下他,他立刻当着我们的面就重新发了个动态澄清了。啧,一点难度都没有。” 说完江凯明往教室外望了一眼,然后摸出手机找到那条澄清给苏未屿看。 澄清的内容主要有两方面,一个是关于他父母去世原因的,一个是关于他霸凌别人的。前者是意外,且涉及隐私,是上一辈的恩怨,无论如何牵连不到苏未屿本人的品格问题,后者则纯粹造谣,根本没有的事。下面跟了好几条评论,看内容都是帮苏未屿证明的,有几个昵称看着有些眼熟,他在qq班级群里看到过,没有备注姓名,也不是他熟识的人,应该是班里和他接触不多的同学。 第97章 苏未屿哑了哑,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温淮骋的动作这么快,也没有想到,原来班级里有那么多人为自己说过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绕过来蹲在一旁的单月探出头来:“他顶多就是个被利用来传播谣言的平台,算不上主谋,不过真没想到咱一中表白墙竟然不是一中人。” 江凯明被突然冒出来的单月吓了一跳:“我去,姑奶奶,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单月冲他做了个鬼脸,站起来靠在苏未屿桌上:“其实表白墙本身没什么影响力,更不要说现在知道就是个冒牌的了,我昨天找我姐妹加了一个我们一中的大群,好家伙那才是真舆论中心,昨天有人截了表白墙澄清的图进群里,群里可热闹。虽然还有有些傻逼杠精在那乱说,但我看大多数人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说完她从校服口袋里摸出袋软糖往嘴里塞了一颗,“哎,有个妹子特积极,说是你的初中同学,一直在那帮你澄清,就是说话有点笨,估计平常不怎么在网上和人聊天。” 苏未屿直觉那个人是林月牙,他知道林月牙一直对初中的时候没能为自己说几句话而懊悔自责,但其实苏未屿从来没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在那样的环境,人总是难免先顾及到自己的处境的,况且哪怕那时候她站出来为他说话了,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但无论如何,他很感谢她这一次的发声。 晚自习下课后,苏未屿走出校门就拿出了手机,看着手机里被置顶的联系人,没再犹豫就按下了拨通建。 铃声响了很久,但没有人接,苏未屿心沉了沉,他关了手机,回了小公寓。 电梯打开时,他看到昏暗的通道里,自家门前坐着一个人,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随着电梯灯光彻底照亮通道,那个人也顺势抬起头来。 苏未屿快步走了过去,声控灯随之响起,他在温淮骋面前蹲下,看着温淮骋脸色的伤,喉间微哽,眼睛一时酸涩起来。 “怎么弄成这样?” 第59章 昨天温淮骋出了门以后并没有走,他靠着门在门前的地垫上坐了一晚上。早上直到屋里开始有了动静,温淮骋在撑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离开。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给没了电的手机充上电后开机,最先跳出来的就是江凯明和陈述发在他们三人群里的消息,这个群已经闲置很久,昨天因为苏未屿的事才又被几个人临时从聊天栏最底下捞出来。 先是江凯明在群里艾特他说事情已经办完了,放上一张澄清的截图,然后晚些时候陈述发了条语音,温淮骋点了转文字,陈述说找到了那个造谣的人,是城南职高的王泽,不过这个人和苏未屿没什么联系,但他有个大他一届的哥们叫戴晖,据说是高一时候和苏未屿打架时进了医院的那个人。 温淮骋舌尖抵了抵后牙槽,心想不是据说,就是他。 后面陈述不知道从那找来一张戴晖的照片,温淮骋看了眼,记住了这个人的长相后,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父亲在城南职高任教的初中同学,问了下城南职高的上下学时间。 城南职高在市郊地区,离市中心很远,因此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住校,而周末返校时间和一中一样,也是下午五点,不过他们的晚课比一中少一节,所以放学时间会早差不多一个小时。 温淮骋和那位同学说了谢后就给江凯明打电话让他帮自己请个假。 “你要去找戴晖?”江凯明沉默了一会儿问,“不是吧,你该不会是要去和那家伙打一架吧,啧,那你得带上我啊,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打过架吧?” “……你以为我们在拍黑道电影吗?”温淮骋扶额,“我见了他说完事就回来了,阿屿要是问我,就说我有事请假了。” “行吧,要是到时候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啊。”江凯明说。 温淮骋挂了电话后给自己定了个闹钟,然后往床上一趟,坐在门口守着的时候不觉得累,这会儿到了家倒开始觉出些疲乏了。 入睡的过程有点长,浅眠的质量也很差,他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里都是苏未屿。 梦里的苏未屿还没有长大,总是像个小粽子一样把自己团起来,温淮骋本想上前抱他,但一转眼,小苏未屿就长大了,满手是血地抬头看他,连眼角的眼泪都是红色的,温淮骋刚伸出手要碰他,他就叫喊起来,声音尖锐而凄厉。 温淮骋猛地睁开眼坐立起来,急促地呼吸着,枕头旁的手机还在响着系统铃声,温淮骋抹了把脸,然后把手机闹钟关了。 他很少做梦,更不要说是噩梦,以至于他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用冷水冲了把脸,温淮骋走出卫生间换了身运动服,出门前又退回来犹豫着从门边的柜子里摸出个口罩戴上。 他打车到了城南职高附近后,在校门口斜对面的奶茶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温淮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但仍然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到校,大多数学生都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因此有些个性些的不穿校服的就显得格外扎眼。 戴晖就是那个不穿校服的,他身边围了好几个人,那个叫王泽的也在,他不知道赶了什么时髦,给自己的头发换了个张扬的黄色。 温淮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六点左右,距离他们下课还有一个半小时。他也不心急,就这么点了杯果茶在手机上做题。 第98章 半杯果茶下肚,温淮骋抬起头揉了揉脖子,余光瞥到正对面的围墙钻出四个人来。 温淮骋冷笑,心想胆也是够大,这墙离正门就十几米远,怎么不干脆从正门翻过保安出来。他又看了眼时间,发现才过去了半个小时,寻思这几个人怕不是进教室报了个道就出来了。他拿着手机走出奶茶店,跟在那四个人后面走,跟着他们七绕八拐地进了个偏僻的街巷。 “喂。”看着前面几个人快要走出巷子,温淮骋终于出了声。 巷子里很静,温淮骋这么一声把前面几个人吓得一激灵。 戴晖皱着眉回过头:“你谁啊?” 温淮骋套上了帽兜,又带着口罩,背光对着前面,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加上他个子高,这么突然出现还有些唬人。他下巴微抬:“我找你,有事。” 戴晖嗤笑一声:“有事?我看你是来找茬的吧,怎么说,想打架?” 温淮骋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揉了揉拳头,他其实真的没打过架,来找戴晖也没想和他打架,但看到戴晖后他突然明白对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那打吧。”说完上去对着戴晖就先来了一拳。 对面笑容一滞,显然也被温淮骋这说打就打的架势震住了,戴晖更是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一拳打歪在另一个人身上。 温淮骋甩了甩手,用力太猛,反作用力有点大。 “操,妈的,又他妈哪来的疯子!”戴晖推开身前的人就要上前干架,旁边的人也一股脑跟着上去。 几个人都是打惯了架的,温淮骋除了一开始那下出其不意之外,后面打起来并没有占多少优势,但胜在体格优势加股子狠劲,一对多倒也没太落下风。 戴晖又一次被踹了脚屁股后忍无可忍地喊道:“你他妈到底谁啊?老子招你惹你了,妈的这么狠。” 温淮骋拽住左边过来的拳头向外拧,跟着一脚踹开右边的人,喘着气说:“是你找王泽去一中那造谣的?” “靠!”戴晖侧头吐出一口血沫子,算是搞明白了,“你他妈是来给苏未屿那个疯子出气的?呵,现在疯子都凑一窝去了?” 温淮骋抬手碰了碰嘴角的淤青,口罩已经在刚刚的扭打中被扯坏在地:“别再找他麻烦。” “你管得着吗?”戴晖咬牙切齿地说,“他爸本来就是杀人犯,他自己也差点害死我,就这样还他妈一天到晚眼睛长头顶上看人,他配吗?他就是个垃圾!” 温淮骋攥进了拳头,冷着眼看他,直盯得戴晖说到后面越说越没了底气。温淮骋的狠和苏未屿不一样,苏未屿是豁出命去的疯,戴晖虽然讨厌他,但真动起手来,有之前那一刀的阴影在,他说实话是不敢逼急了苏未屿的。但温淮骋明明只是个连打架看着都生疏的人,戴晖看着他的眼神却也不自觉地有些畏惧,那种冷不是透进骨头的阴冷感,而更像扑面而来的极寒风潮,不达目的绝不止息。 “说话干净点。”温淮骋把手揣回兜里,“你爸的工厂的事情你不知道吧,有时间在这里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找别人麻烦,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戴晖家里开了间食品加工厂,上个月被查出涉嫌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眼看着工厂就要被关了,戴晖的父亲到时候可能还要染上官司,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判刑。这事是温淮骋无意间从温景阳和沈悠鸢的对话里听到的,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只在听到涉事人名字叫戴崇时,心里感慨了一下。 温淮骋第一次跟人打听戴晖这个人,是在上学期中苏未屿第一次提到戴晖后,他那时候只是想着摸摸这个人的底,顺便防范着他对苏未屿怀恨在心来找麻烦,后来一直没出什么事他也就把这个人放在了一边。 戴晖听了他的话后,方才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一大半,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又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跑了,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反应回来后忙跟着追人去了。 温淮骋本来过来就是想告诉戴晖这件事,想着至少这样他就不会再有心思去使坏作践别人,结果没想到自己没忍住先动了手。他见人都走开了,才跟断了电似的躬身吸气,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揉了揉肚子。他身上大概淤伤不少,但好在刚刚打的时候关键部位都被护住了,这些皮外伤顶多就是让他疼上几天。 他站在原地缓过劲后就慢慢走出了巷子,打车回了小公寓。 但到了公寓后,他却没开门进去,仍然和昨夜一样坐在门口的地垫上,像一只摔了一身泥的金毛似的,巴望着对面的电梯门。 当他看到苏未屿在灯光下看清他这幅模样后,脸上流露出的震惊和心疼时,他想,他的计划得逞了,但看到苏未屿眼里掉下来的眼泪后,温淮骋又有些不忍,但不忍归不忍,他并不后悔让苏未屿见到自己狼狈受伤的样子。 这的确是苏未屿第一次看到温淮骋这么狼狈,嘴角一块硬币大小的淤紫,左边脸颊微微红肿着,下巴上还有条淡淡的指甲划痕,更不要说一身白运动服上到处都是的灰脚印和膝盖处磨出血的擦伤了。他只觉得心里直抽抽地疼,比他自己和人打架受伤还难受得紧。 心疼和震惊过去后就是愤怒,他紧紧拽着温淮骋的衣袖,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咬着牙问他:“谁干的!谁打得你!” 第99章 温淮骋却看着他笑起来,结果没注意扯到伤口,让这个笑看着有些走样:“我自己弄的,我先动手打的人。” 苏未屿听着那句熟悉的“自己弄的”,心下一震,恍然明白了温淮骋的意思。 所以温淮骋昨天看到自己的伤时,原来是这种心情,有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懊恼。 他单膝跪在温淮骋面前,低头靠进温淮骋怀里,闷声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故意弄伤自己了,你别这样了。”虽然他极力忍耐着,但仍然听得出一丝哽咽。 温淮骋只好抬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但是以后真的不能这样伤害自己了,我会难过,还会自责。” 苏未屿埋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温淮骋没有趁着这个时候问苏未屿自残的原因,他隐隐觉得,也许不问会更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隐藏的东西,如果他的阿屿需要这样的秘密来获得安全感,他不会逼迫他必须对自己坦白一切。 第60章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苏未屿就收到了来自于赵丹平的猪场一日游邀请。一起被邀请的除了那天在场聊天的几个人,还加了个陈述和孙帅辉。 赵丹平家在春苑街道的陈溪村,他二叔和他住一个村,猪场在村后山处,规模不大,两个大棚一共三四十只猪,山上有好几个池塘,其中一个种了荷花,这时候花开得正盛,运气好还能捡着几个小莲蓬剥些莲子吃。 说是猪场游,但其实大家也就是图个新鲜去瞅瞅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顺便在山上一起野炊一下。 中间赵丹平他叔要去喂猪,温淮骋非要拉着苏未屿跟着一起去。 赵二叔人很热情,见他们俩感兴趣,给他们一人一小袋猪饲料和一个大木勺,进去后先示范了一次放饲料的量,就让他们从另一边开始喂。 苏未屿是第一次见到真的猪,他歪着头看着冲着自己拱鼻子哼哼的粉白大猪和被它挤在一旁的黑猪:“这猪看着没电视里那么大哎,还挺苗条的。” 温淮骋舀了一勺猪饲料放在槽里:“应该还能长吧。” 粉白大猪非常积极地低头开始吃饭,大黑猪则在旁边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隔壁是两只粉白色大猪,其中一只鼻子处有块黑斑,温淮骋把木勺递给苏未屿让他也试一试。 不同于其他猪一看到饲料就低头猛吃,这只黑斑大猪只低头看了眼饲料槽就又抬起头来,黑色玻璃球似的两只小圆眼看着苏未屿,然后突然张了张嘴,露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哼哧哼哧地晃着大脑袋,两片大叶子似的猪耳朵也跟着扇了扇。 “你看,他在对你笑。”温淮骋碰了碰苏未屿的肩膀,“看来你不仅吸猫,可能还有点吸猪。” 苏未屿哭笑不得,还第一次听说吸猪的,但他看向那只黑斑鼻猪时,看着他的笑脸还是觉得神奇:“还挺可爱的。” 温淮骋凑近他的脸,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也可爱。” 苏未屿现在已经可以对温淮骋偶尔的小情话免疫了,他笑着看着温淮骋:“不要诱惑我,这里可不能亲你。” 被反撩的温淮骋自己红了脸,笑着给下一个隔间里的猪舀了一大勺饲料。 等喂完两小袋的猪饲料,两个人从大棚里出来,往那边搭好的火灶过去,这里不好接电,几个人索性用了最原始的方法。赵丹平刚把烧烤用的铁网放上去,孙帅辉握着一把刚捡来的木枝蹲在旁边添柴,这会儿火还有点小,他一边拨着里面的柴火一边往里面吹着气。 单月坐在一旁的石头墩上串青菜,江凯明和陈述蹲在她旁边负责把串好的菜排排放进铁盘里,顺便把带来的其他食物整理出来。 单月看见两个人回来,喊道:“别过来了,你俩先去把放在赵二叔那的那桶水拿一下过来吧,用来洗手和菜。” 两个人于是又转头回去提水,再回来的时候那边火已经烧旺了。 江凯明握着一把羊肉串有模有样地在铁网上翻烤,还不忘使唤陈述帮他撒调料。 温淮骋走过去从食物盘里挑出几个鸡翅,拿签串上放在盘里,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他特意让他家阿姨调好的酱,在鸡翅上刷了一层。 “火太大了,你这都快焦了。”苏未屿走到江凯明身旁,找了根棒子拨了拨里面的柴。 火燎过羊肉表面,发出滋滋声,羊肉的香味跟着散发出来,江凯明拿刷子刷了层油,然后陈述跟着往上面撒上一层孜然。 单月凑上前嗅了嗅,对江凯明说:“快点,我饿了。” “快了。”江凯明翻了翻羊肉,从里面找出串已经熟了的递到单月跟前,看她来接又收回手,坏笑道,“叫声大哥,就给你。” 单月呵笑一声,转过脸翻了个白眼,再转回来时挂上了一张甜美的笑脸:“大哥。” 温淮骋看着这两个人摇了摇头,对江凯明的幼稚游戏表示没眼看,催着江凯明让位后把自己刚刚串好刷好酱的鸡翅一一排在了铁网上。 “骋哥,给烤个青菜吧。”单月一边吃着手里的羊肉串,一边递过来两串青菜。 温淮骋接过来刷了层油后放上铁网,又问苏未屿:“鸡翅估计得烤好一会儿,先给你烤几串五花肉?” 苏未屿刚接过江凯明递过来的羊肉串,却没急着吃,把羊肉串伸到了温淮骋面前让他先吃:“都行。” 第100章 温淮骋笑着咬了口就让他拿着自己吃,然后从旁边的折叠桌上拿了几串五花肉。隔壁江凯明正拿着羊肉串喂腾不出手的陈述,他和赵丹平还有孙帅辉正坐在池塘边打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 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有个带着草帽扛着锄头的大爷拎着一大篮子菜从小路上走过,看到他们后露出了慈蔼的笑容。 赵二叔喂完猪收拾好东西下山前还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顺便给他们送了几瓶汽水上来。 几个人吃完一轮后就盯上了隔壁池塘里的荷花,单月指着靠近岸边的一朵大荷叶招呼江凯明:“明哥,我要这个。” 江凯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于是对她挑了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蹲下身去够那片荷叶,不过看着很近的荷叶,真的用手去够却还够不着,江凯明看着离自己手指眼看着只有五公分距离的荷叶,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本想就算了但一转头看着单月戏谑的表情,他咬了咬牙,半跪下往前靠去。 “你悠着点,别掉……”温淮骋提示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着江凯明上身一斜往池塘里栽去,直接压弯一大片荷叶。 池塘不深,底下还有层厚厚的淤泥,自然是没摔出什么好歹,就是他一身衣服算是湿透了,两只脚也跟着黏上一圈淤泥。 岸上几个人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看到人没事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江凯明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池水,也跟着笑起来。 温淮骋拨开眼前的几片荷叶,正看到一朵还没开放的花苞,旁边还有个拳头大小的莲蓬。他想用手去折,奈何这荷叶茎难折得很,怎么也折不下来,只好直接摘下莲蓬头。他用手指戳了戳莲蓬上的圆圆的小突起,然后指给苏未屿看:“这里面就是莲子,不过这个莲蓬好像还没熟透,不知道好不好吃。” 苏未屿抠出一颗,剥掉外面的壳尝了尝:“有点涩,又好像有点甜。” “我尝尝。” 苏未屿于是也给他剥了颗,放进他嘴里:“怎么样。” 温淮骋点点头:“还行,拿来煮甜汤应该就没那么涩了,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熟了的莲蓬,晚上我煮甜汤给你尝尝。”说完直接下了池塘,脱了鞋卷起裤脚就进了池塘。 苏未屿也想跟着下去,但温淮骋怕水里有虫子和蚂蝗,只让苏未屿站在岸上帮他找莲蓬。 那边江凯明已经破罐子破摔,干脆在池塘乱逛起来,单月把刚刚江凯明摘给她的叶子倒盖在头顶上做遮阳帽,指挥着江凯明帮她采荷叶,她准备回去把荷叶晒干磨碎用来泡水喝。 陈述喝了口汽水,坐在岸边看着池塘里几个人在淤泥里迈步:“可惜这会儿藕还没熟,不然咱还能挖点藕回去吃。“ “你会挖藕?”孙帅辉坐在他旁边问。 陈述摇摇头:“不过我觉得应该不难。” “不过等这批藕成熟得九月份以后了,那会儿我们早开学了,估计是没时间再出来玩了。”赵丹平啃着带来的甘蔗棒叹了口气。 “好快啊,感觉一眨眼就高三了。”单月撑着下巴说,“未屿,你有想过考什么学校吗? 苏未屿看了眼不远处的温淮骋,转过头说:“不知道,但应该会考b市的大学。” 单月点点头:“也是,骋哥肯定是去b大的,你俩肯定是要去一个城市的。“ “为啥他俩一定要去同一个城市?”赵丹平吐出一口甘蔗渣问。 “咳咳咳。”苏未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单月看了眼苏未屿,回答说:“关系好所以要考得近些呀,这样就可以一直做好朋友。” 赵丹平似懂非懂,应了一声后继续啃他的甘蔗。 一旁的陈述心虚地看了眼单月,又看了眼脸颊有点红的苏未屿,附和道:“就是,而且b市重点大学多嘛,而且首都地理环境也好。” “就是b市离芜城太远了些,我爸妈不想我考那么远,他们希望我考z大,这样我每周都能回家了。”单月在指尖绕了缕头发,打着卷说。 苏未屿没跟着继续搭话,温淮骋又摘了朵莲蓬,正拿着它对苏未屿招手。苏未屿起身往靠近他的岸边走去,接过他手里的莲蓬:“应该够了,你快上来吧。” “好嘞。”温淮骋于是撑着岸边一个使劲翻了上来。 苏未屿把莲蓬放进刚刚单月帮他们找的塑料袋里,然后放进包里,陪着温淮骋去赵二叔的猪场里去洗脚洗手。 猪场里的水是接的井水,比一般的自来水要凉得多,苏未屿拿着水管往温淮骋脚上冲,一边冲一边笑:“你脚趾头都要泡胀了。” 温淮骋动了动脚趾头,上面的淤泥已经被冲掉了:“我小时候回老家,我的哥哥姐姐就会带我去村里的小山溪里摸螺蛳抓泥鳅,那会儿也经常泡在水里。” “抓泥鳅?”苏未屿睁大了眼,完全没想到温淮骋的童年竟然这么接地气又有趣,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些惊讶与钦羡。 温淮骋用洗完后凉凉的手碰了碰苏未屿的脸:“嗯,在冬白山那边,那片地方应该变化不大,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苏未屿歪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也不嫌他手冰:“嗯。” 第61章 准高三的暑假总是短暂的,十几天的假期里刨去作业和学习的时间,娱乐休闲的时间简直屈指可数,仿佛只是几个眨眼间就又开学了。 第101章 整个暑假除了最开始几天,温淮骋都在准备联赛,沈悠鸢帮他在h市联系了一个专门辅导竞赛的老师,给他进行赛前辅导,因此他每周有六天都会待在h市,周日再回芜城。 最初几天苏未屿不太习惯,毕竟两个人从确定关系以后,基本上每天都会见面,最长也是两三天见一次,现在一周见一次,让他突然有一种过上异地恋的生活的感觉。 这对苏未屿来说有些难熬,但他也明白这是他需要提前习惯的事情。 好在温淮骋每天都会给他打视频电话,一是陪伴他,二是督促他练习英语听力和作文。 开学以后,温淮骋和学校里其他一起参加联赛的学生一起被安排进了竞赛小班,每天最后一节自修课都需要去科技楼一楼的大教室里集中上课,因此苏未屿和温淮骋的英语补习也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对此,苏未屿倒是没什么抵触,比起假期里每周才能见到温淮骋一次,至少开学后两个人白天还是随时可见的。反倒是温淮骋不愿意了,想找申辉去退掉这个辅导,结果没有成功。 晚上最后一节自修课下课,苏未屿背着包第一个出了教室,下楼后却没往外走,而是向对面科技楼走去。 大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辅导老师激昂的讲课声,苏未屿单挎着包靠着墙,今天的老师贯爱拖堂,他估计自己还得在门口等上五分钟。 苏未屿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过两天就是温淮骋19岁的生日,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送什么。说起来,两个人认识到现在,从朋友到恋人,温淮骋已经送了他不少东西,但他却一直没有回送过什么。 一是温淮骋实在没什么缺的,二是也一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送东西。 这次他生日,苏未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今夜的云很厚,只能看到一颗星星,陪伴在弯月身旁。 苏未屿望着那颗星星出了神,连大教室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注意到。温淮骋第一个走出大教室,一眼就看到仰着头看夜空的苏未屿,温淮骋走到苏未屿身边,握了握他的手腕。 “下次在教室多待一会儿再下来吧,站在这累。”温淮骋拉着他往外走。 苏未屿摇了摇头:“也没有等多久。” 等出了学校,两个人一起在公交站等车。暑假结束后苏未屿搬回了奶奶的房子里,只为了每天放学能和温淮骋多待一段时间。 等车的间隙,温淮骋望着面前空荡的马路,突然开口:“过了冬天就好了。” “嗯?”苏未屿怔愣地看向他。 温淮骋牵住他的手:“过了冬天,我就没那么忙了,顺利的话,十一月出去集训,回来后我就没什么事了。” 苏未屿浅笑着握了握温淮骋的手:“不急。” 九月二号当天是周五,温淮骋一早上一起来就收到了来自温景阳和沈悠鸢的礼物——一整套的哲学书,意思是希望温淮骋在应试教育之外,能够始终保持对世界的探知欲望,培养思辨能力。 温淮骋早已习惯爸妈送礼的风格,愉快地收下后就放在了书架上,等着晚上回来拆封。温淮暖的礼物就接地气的多,一大罐的旺仔牛奶糖混杂着几颗喔喔奶糖,是她近来的新欢。 到了学校后依旧是忙碌紧张的学习,江凯明和陈述倒是没忘记温淮骋的生日,一个送了个多面魔方,一个送了个头戴式耳机。 苏未屿昨晚零点第一个和温淮骋说了生日快乐,白天到了学校却不提这事,直到晚上下了课,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才颇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绒面的小方盒。 “这么神秘吗?”温淮骋看着紧张局促的苏未屿,笑道。 苏未屿手心都有些汗湿了,他把盒子递给温淮骋,用眼神示意他打开:“不是很贵重的礼物。” 温淮骋并不在意礼物具体是什么,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送礼的人,只要是苏未屿送的,哪怕只是他的一根头发,对他来说都是意义最特殊的一根头发,不过这么说太肉麻也有些矫情,他只会把它放在心里说。 他接过盒子,看盒子的外观,这应该是什么配饰类的礼物。他拿住盖子打开,在看到那银白色的挂坠时,晃了晃神。 那是一朵开在莫比乌斯环上的玫瑰。 “我做了好几次,只有这个做成功了。”苏未屿盯着温淮骋的眼睛说,“我生日的时候你给我讲了《夜莺与玫瑰》的故事,你说你不要我做夜莺,但是,我也不想做自由而无根的鸟,我想做你的玫瑰。你送我的书里说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次。但是我觉得不是的,有时候,人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是无法坦诚接受自己的欲望,在修饰里混淆它而使它看上去变得模糊。就像从前我认为我活着是不应该的,是被遗忘的过失,所以哪怕我想要活着,我也无法认真对待我想要活着的渴望,一边自暴自弃把自己隔绝在人群外,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在学习上出彩为自己未来铺设道路。但现在,我想要对你坦诚,我想要你的爱,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玫瑰,并且就像这个莫比乌斯环一样,没有止境。” 苏未屿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然后就紧紧抿着唇看着温淮骋。 这是他第一次,坦诚他对温淮骋的占有欲和渴望。 第102章 哪怕即使现在他仍然是怯懦而自卑的,哪怕他仍然在心里对未来充满恐惧,他仍然想在这个时候,把他对温淮骋的爱说出来,他的欲望炽热又卑劣,因为他妄图用这样一个挂坠,捆绑住温淮骋对他的爱。 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唯一的看客是掠过的晚风。。 温淮骋握着那串挂坠,在晚风里吻住了苏未屿。 “我心甘情愿。” 九月中旬,温淮骋跟着学校的大巴车出发去h市参加联赛。 苏未屿起了个早,赶在温淮骋出发前陪他一起吃了早餐,等看着校车离开后,才慢慢踱步回家。 手机微信里进来一条信息,苏未屿打开看,是何文发来的消息,问他今明两天有没有空,想请他一起吃个火锅,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芜城了。 那天何文同他讲了过去的事后,过了两天突然加了他的微信,然后开头第一句就是他暂时决定不走了。之后偶尔何文会给他发点消息,大多数时候是关于尾狼的,他似乎把苏未屿当做了他在这里的某个支点,类似于朋友的存在。 苏未屿不知道他和尾狼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想好要离开了,却还是反反复复地犹豫妥协。 但这一次,看到这条信息,他没来由地就确定,何文真的要走了。 他回了句今晚有空后,那边就发来一条定位和时间,他打开地图看了眼,发现离他家不远,应该是何文考虑到他明天还要上课,所以特地选的地方。 回家后他把温淮骋叮嘱他做的作业和英语练习做了,吃了午饭后看了两集电视后就去睡了个午觉,但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有些闷,他睡得不太好,醒来后背后出了一身汗。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就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冲澡。 洗完澡出来后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但显示的号码是陌生的,苏未屿没在意,只当又是什么推销电话,最近他已经接到了好几个推销的电话。 吹完头,苏未屿拿上手机和钥匙出了门,往火锅店走去。 店里今天的人不多,何文在大堂里找了个靠里的座位,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雾蓝色衬衫,配一条黑色牛仔裤,他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在脑后扎起一个小小的马尾。 何文看到他后冲他招了招手,苏未屿冲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然后走到他旁边坐下。 “有什么忌口没?”何文拿手机扫了桌上的点餐码。 “不吃大蒜,别的都行。” “好的,那我先点,然后你看看有没有要加的。”他上下滑动着菜单,挑了些常吃的菜,然后把手机递给苏未屿。 苏未屿看了眼:“这些够了,就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何文点点头,在手机上确认订单:“想来想去,我在芜城没什么朋友,也就只能找你吃个饯别饭了。” 苏未屿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离开芜城后打算去哪?”半晌,苏未屿终于开口道。 “s市吧,趁着还不算太老,去大城市再拼一拼,然后过几年就找个小县城养老。”何文不在意地说。 “哦。”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及时上来的菜缓解了两人无话可说的尴尬,何文把送上来的菜一一摆好:“酱料在那边,你自己调?” “嗯。”苏未屿于是起身去调酱料。 等两个人拿着酱料回来后,不知道是不是吃饭的氛围天生就能让人轻松下来,两个人倒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了起来,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尾狼。 吃完后何文去结账,出来时递给苏未屿一瓶水。 “谢谢。”苏未屿接了水,“那,祝你一路顺风。” 何文笑着点点头:“谢谢。” 苏未屿看着何文离开,宽松的衬衫被迎面的风吹鼓起来,他突然发现何文比上一次见面更瘦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不再看何文。 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的人,终于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第62章 快到家的时候飘起了小雨,绵细如丝,落在脸上带来凉意。 苏未屿揣着口袋慢慢走着,巷口的面馆挂上了灯,正是饭点,店里坐满了人,老板娘穿着围裙端着盘子在桌与桌之间往返,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走,心想如果温淮骋现在在这就好了,两个人可以一起进去喝碗热汤,温淮骋很喜欢这家的牛肉汤,经常不吃面也会打包份面汤回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温淮骋的消息还停留在中午午睡前发的内容,说是今天考完试后得去温景阳那,然后晚上坐他爸的车回家。 苏未屿想着温淮骋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吃完饭了,给他拨了个视频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温淮骋这会儿坐在他爸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他穿了件圆领的卫衣,低头时能看到苏未屿送他的项链。 “在外面?”温淮骋问。 苏未屿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落了水珠的屏幕:“马上就到家了。” “你那是不是在下雨,把帽子戴上。”温淮骋凑近看了看屏幕。 “只有一点毛毛雨,不是很大。”虽然这么说,他还是顺从地戴上了卫衣的帽子,“你吃晚饭了吗?” “嗯,我爸没空管我,我点了个外卖凑合了。”说完这句话,温景阳从外面进来,看了眼沙发上的温淮骋。 第103章 温淮骋和他打了个招呼,一低头发现电话被挂断了。 “?”温淮骋发了个问号过去。 “等你回家再打电话。”苏未屿呼出一口气,他一听到温淮骋喊他爸,手一抖就按了挂断键。 温淮骋在那边看着手机笑着摇摇头,知道苏未屿还是怕他父母猜到他们的关系。 然而事实上温景阳进来后压根没管温淮骋在干嘛,径自去自己的办公桌上拿了个文件就又出去了。 苏未屿关了手机后塞回衣服口袋里,雨似乎有些下大了,他加快了脚步往家走去。 走到楼下时,透过雨雾,他隐约看到有个人站在门檐下,手中闪着微弱的火星,大概是烟。苏未屿没在意,只当是邻居忘了带大门钥匙,小跑过去,然而当他走近时,头顶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那人的五官。 电路在那一瞬间似乎出了点问题,灯光闪烁了几下,映照着那人的脸忽明忽暗。 苏未屿一瞬间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呼吸也短暂地止住, 他想跑,但双脚却像被什么东西缠住而无法动弹,僵直地立在那里。 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冰凉的雨丝掉落在他的身上,他冷得发抖,嘴唇微颤着想说什么,熟悉的窒息感隐约到来,他攥紧了手里的钥匙,几乎要将它嵌入掌心的肉里。 “小屿啊。” 在这个阴冷的夜里,这个如噩梦般纠缠他数年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切实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苏未屿不愿意回忆起的痛苦过往,如连串的胶片一般投射出一幅幅让他惶恐的画面。 昏暗的房间,长而细软的鞭子,紧紧套住脖子的皮质项圈,粗糙手掌带来的令人厌恶的抚摸,以及男人追求欲望顶点时恶心的喘息。明明是早已过去的噩梦,此时此刻,苏未屿却仿佛再次置身其中,所有的感官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颈间仿佛仍然有人在用力拉扯着那根颈圈,揉捏着他肩颈的皮肤,迫使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男人总会在关键时刻收紧手中的链子,在苏未屿以为自己下一秒就将窒息而亡时喊着他的名字到达顶端。 男人身高不到一米八,身形瘦削,苏未屿心里很明白现在这个人已经无法在力量上压制自己,但那种深耕于心的恐惧,却仍然让他无法直视这个人。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逼迫自己挺直了背脊看向那个人:“钟杉,你来干什么。” 钟杉是苏未屿名义上的表叔,在苏朝逸和杨蕊去世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所谓的表叔,但他第一次见钟杉,却不是在杨蕊去世后。 钟杉第一次出现在苏未屿的家里,是以杨蕊情人的身份出现的,那时候苏未屿以为,他只是杨蕊的固定床友之一。他出现的并不频繁,苏未屿印象中,他只出现过三次。苏未屿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每一次他来,都会格外关照苏未屿,给他带零食,而其他男人从来不会多看苏未屿一眼。 不过出于对杨蕊的厌恶,他从不曾接受这个人带来的一切,他只是淡漠地看一眼,然后在男人走后把东西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 那时候他不知道,男人就站在远处看着他,用一种贪婪的目光。 “你长大了,但还是好看。”钟杉痴迷地看着苏未屿的脸,抬起手想要触碰他。 苏未屿惊得后退一步,但僵直的腿让他这一退并不轻松,险些往后一个踉跄。他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看向钟杉:“你真恶心。” 钟杉嗤笑一声:“我恶心,那被我像狗一样玩了半年的你呢,你也觉得自己恶心吗?” 这句话让苏未屿的脸色更白,灯光下几乎惨白得不像是一张人脸。他抬起拳头作势要挥过去,却在抬起后又放下,他不想触碰到这个人,哪怕以暴力的方式。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未屿咬牙切齿地问。 钟杉把手里烧到底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路过,来看看你,你已经成年了是吧。” 苏未屿眼睫轻颤,瞳孔微缩,他不知道钟杉说这句话到底想干什么。 苏朝逸和杨蕊去世后,苏未屿被送到了奶奶那里,和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候,奶奶是他知道的唯一剩下的亲人,也是他当时作为未成年人时的监护人。 但奶奶去世后,他就算是彻底成了孤儿。 原本作为无监护人的未成年人,他该被送去街道福利院,但他不愿意,即使被送过去也总想着法地逃出来,久而久之就无人再管他,再加上他父母的事,也始终无人敢于领养他。直到有一天钟杉出现,以他表叔的身份带走了他,并试图拿到他的监护权。 从那之后的半年时间,苏未屿被钟杉囚禁在他的地下车库里,被迫像一只狗一样生活,供他娱乐,玩弄。钟杉不喜欢玩男人,但却很喜欢折磨苏未屿的身体,用软鞭,用狗链,他喜欢苏未屿青涩稚嫩的身体,喜欢看着这样美丽的肉体被掐出红红紫紫的色块,在上面留下一条又一条红色的鞭痕。他最喜欢的是用狗链拴住苏未屿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收紧,看着苏未屿因为窒息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每一次他都把力度控制得很好,既不会在甩鞭时将他弄得皮开肉绽,也不会真的让他窒息而死。 他不喜欢会留下疤痕的伤,因为那样就不漂亮了,毕竟苏未屿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发泄无法与他人言说的欲望的精致玩偶。 第104章 漂亮,倔强。 明明眼神凶恶得像匹狼,身体却美好的像坠落的天使。 照理来说,苏未屿现在已经成年,钟杉无法再以夺取监护人身份的方式带走他,对他做任何事,但当钟杉如此随意地说出那句话时,苏未屿还是心下一沉。 “滚!”他一拳打在铁门上,发出的巨响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街巷里存在感极强,楼上很快传来拉窗的声音。 钟杉并不想在这里和苏未屿起冲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未屿的身上,带着贪恋与痴迷:“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不会太久的,还记得我们冬天去看湖吗?我很怀念啊,所以今年冬天,你要来陪我。”说完,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抬手抚上自己的喉咙,对苏未屿露出一个病态的笑。 苏未屿后背一阵发寒,张嘴试图斥骂钟杉,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僵立在原地,看着男人施施然离开。 直到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苏未屿才颤抖着手拿钥匙开门,试了四五次才将钥匙对准了锁孔,进去后又猛地关上门跑上楼,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最后一道门,他才跪倒在床边,撑着床沿开始大口喘气。 他想要去拿那把刀,因为只有那样他才可以在最快的速度里摆脱现在的痛苦,但手指扒到抽屉时,他还是放下了手,他答应了温淮骋,不能再那样伤害自己。 他拽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紧紧咬住被角,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身体冷得阵阵战栗着,好像怎么也无法留住消逝的温度。 被囚禁的那半年里有一次很严重的冰冻,钟杉住的小区附近有一条小湖结了冰。那天夜里三点多,他被钟杉从地下室里带出去,身上只有一件女式睡裙。 天很冷,他冻得嘴唇发紫,钟杉却让他趴在湖面上,牵着他脖子上的链子,来回地跪爬。但到底是南方,即使是冰冻,也难以完全冻起整条湖,他爬到一半就因为冰裂而落入冰水中,那种刺骨的寒和涌入喉间鼻孔的水流,让他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也许是真的怕在外面闹出人命,钟杉很快就把他捞了起来带回去。 但也是因为这样,钟杉看他病弱松懈了对他的监控,竟然让他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而钟杉现在对他说这件事,目的无非是恐吓警告苏未屿别想着再逃跑。 他是不会容忍自己的猎物逃跑第二次的。 第63章 “你在想什么?”温淮骋推了推靠着扶手发呆的苏未屿。 “啊?”苏未屿回过神,看向他,“没,没什么。” 温淮骋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温度:“没发烧,也没感冒,那怎么办最近总是精神不好,还总出神。” 苏未屿抿了抿唇:“可能没睡好。” “要不你还是回我那住吧,我也差不多准备搬过去住了,这样晚上我能陪着你。”他拉了拉书包带子,说道。 “冬令营是什么时候?”苏未屿看着脚下的阶梯问道。 九月底联考成绩就出来了,温淮骋自然是进了决赛,后面就是参加冬令营然后进行决赛了。 “十一月,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怎么了?” 苏未屿摇摇头:“那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先准备比赛。” “怕我分心?”温淮骋笑着把手搭在他脖子上说。 苏未屿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其实他是怕万一这段时间钟杉再来找他,被温淮骋知道后影响他的状态。考试在即,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温淮骋准备那么久的比赛出什么差错。 距离钟杉那天来找苏未屿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期间他不仅没再来找过苏未屿,甚至也没有打电话来骚扰苏未屿,以至于苏未屿几乎要觉得那天也不过只是他夜里的一场噩梦,而非现实。 但他始终放心不下,钟杉就像一颗埋在他生活里的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粉碎他现在平和简单的生活,将他重新拉回地狱。 “对了,下周月考,我这几天帮你弄了套英语模拟题,你考试前做一下,我给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温淮骋说。 苏未屿心里叹了口气,上个月的月考他状态很差,成绩不怎么理想,尤其英语,听力的时候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作文也写得乱七八糟,最后成绩堪堪过了一百。温淮骋虽然很意外,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地帮他检查了试卷,陪他订正错题,然后在放学后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未屿抱住他,说自己只是那天没睡好,状态不佳。他不想看着温淮骋的眼睛说话,于是只能靠在温淮骋的肩上说。 公交车行驶到东道路的时候温淮骋却没有下车,苏未屿困惑地抬手指向窗外:“到站了,你不下去吗?” 温淮骋握住他抬起的手放下:“不下了,去你家。” “奥。”苏未屿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应答道。 车上人不多,他们坐在后排,自成一片天地。 苏未屿看着映照在车窗里的温淮骋,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夜里他被温淮骋搂在怀里,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声,久违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如果他知道在之后的数年里他都再难回到这个人的怀里,他一定会拿手机将这一刻录下来,可惜他不知道,于是只能在后来每个无法入睡的夜里,反复回忆这个人的点点滴滴,直到天亮。 第105章 第二天晚上,当他放学回来打开手机时,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他是谁?” 短信后面附了一张温淮骋和他一起进楼的照片。 苏未屿背后一凉,险些将手机摔落。他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望去,楼下一片漆黑,仅有的一盏路灯亮度不高,只能照亮那一小片地方,苏未屿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影闪过,他呼吸一滞,猛地后退一步,用手后撑着桌子,睁大了眼睛望着那扇窗。 男人原来一直在暗处窥视着他,而他却对此毫无察觉。 这种被人跟踪窥探的感觉让他头脑发麻,深深的恐惧一下子占据他的脑海,他低下头呼了两口气,才缓过劲去关窗,他没再往外看,关上窗后便立刻拉上了帘子,然后将屋里的灯全部灭了。 很快,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他长得真好看啊,你喜欢他?” 苏未屿攥紧了手机边,手背上青筋跳动,几乎恨不得捏碎手机壳。 如果只是针对他自己也罢了,无非就是陷入噩梦,但如果钟杉觊觎温淮骋,那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别打他的主意。”他咬牙切齿地打下这几个字,然后将这个号码拉黑,把手机关机扔到床位。 苏未屿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摸出那把匕首,放在枕边。在温淮骋不曾出现的时光里,这把匕首是他唯一的安全感。 那天以后,苏未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和温淮骋在回去路上的亲密接触,好在温淮骋忙于竞赛的事情,每天回去时已经十分疲惫,有时候甚至上了车就靠着椅背浅睡过去,因此也并没有注意到苏未屿刻意的疏离。 而当温淮骋到站下车后,苏未屿就会把书包挂着胸前,一只手伸入包中,紧握着包里的那把匕首,直到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 十一月初的月考成绩稍微回稳,这让温淮骋对苏未屿的状态稍微放心了一些,下旬就要出发去冬令营,到时候虽然能带手机,但隔着屏幕和切实见面到底是不一样的。温淮骋出发前几天难得睡得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比赛前有失眠的情况。 出发前夜,温淮骋临睡前打算给苏未屿开个视频通话,结果刚拨过去就被那边拒接了。 温淮骋皱了皱眉,看着聊天界面上“对方已拒绝”几个字困惑了一会儿,又再次拨了过去。这一次那边接的很快,温淮骋松了口气,心想苏未屿刚刚大概只是手滑了。 视频对面一片漆黑,温淮骋只能听到苏未屿浅浅的呼吸声。 “睡了?”温淮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并不是平日苏未屿睡觉的点。 “还没有。”苏未屿说。 “那怎么不开灯?”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准备睡了。” 温淮骋轻轻笑了声:“帘子也拉得那么实?怎么好像一点光都没透进来,你把床边的夜灯开了,我想看你。” “好。”苏未屿摸到床边夜灯的开关,“能看到吗?” “嗯。”温淮骋看着屏幕里随着灯光亮起而显露出的苏未屿的脸应道。 “你还不睡吗?明天不是要出发了?”苏未屿把下半张脸往杯子里缩了缩。 温淮骋用手指点了点屏幕里苏未屿的额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紧张,就突然很想看看你。” “考前紧张也正常的。” 温淮骋摇头,想说他之前已经参加过一次了,也没见得这么紧张,但又想也许是两次心态不同,这次是有固定目标的参赛,和之前无目标的参与不同,紧张大概也是有可能的,因此也就没开口反驳。 “考完大概就没什么事了,到时候帮你再辅导辅导英语,我们争取一月的首考拿到140以上。”温淮骋换了个姿势躺着,举着手机对着自己。 一月份就是他们的第一次高考,除去三门选考科目,还会靠一门英语。 “听上去有点难度,我还没考上过140呢。”苏未屿看着温淮骋的脸,眉眼微弯。 “有我在。”温淮骋歪头笑。 “好的,我相信温老师的教学水平。”苏未屿说,“明天要不要我来送你,我起早点。” “不用了,你多睡一会儿吧,这几天看你黑眼圈一直都没消下去。”温淮骋隔着屏幕摸了摸苏未屿眼下的青黛。 苏未屿垂眼:“好吧,那你到了那里记得给我发消息。” “嗯。”温淮骋应道,“那你睡吧,晚安。” “晚安。” 苏未屿愣愣地看着被挂断的界面,看着屏幕逐渐灰暗熄灭,然后把手机放在一旁,躲进被子里,紧握着那把匕首闭上眼睛。 后半夜突然下起大雨,隐隐还能听到几声闷雷,紧闭的窗户被风吹得框框作响,楼下原本就不经折腾的路灯终于在风雨中熄灭,带走这条小巷道里唯一的光源。 苏未屿在雨声中醒来,心想,好像每一次温淮骋不在,只他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天气。 他没再继续睡觉,而是从床上起来打开衣柜,这一年来新添了不少衣服,大多是温淮骋陪着他一起去买的,许多都是和温淮骋同款。为了迁就他的经济条件,这些衣服大多十分平价,远不如温淮骋从前自己穿的衣服来得昂贵舒适。 他一件一件的拨弄着,突然发现最角落里有一件大了一码的黑色外套,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之前哪一天里,温淮骋留在这忘记带走的。 第106章 苏未屿取下这件衣服,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领口的味道。 是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和一点独属于温淮骋的清爽感。 他抱着衣服躺上床,然后脱掉自己的睡衣和裤子,光着身体缩进被子里,把外套的两只袖子缠在自己的腰间。 他把脸埋进领口,痴迷地感受着温淮骋的气息,屋外是雨点敲打玻璃的密集声和断续的雷声,但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里渐渐浮现温淮骋亲吻自己时动情的声音和充满侵略与欲望的眼神,苏未屿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绞紧双腿,紧咬着牙,抑制着突如其来的情*。 他裸露在外的半截脖子红得似要滴血,紧闭的口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眼角因为刺激而泛红,甚至溢出些许生理性泪水,终于在一道白光闪过脑海后,他猛地绷紧身体,在没有任何抚慰的情况下,得到了高潮。 许久,他把头埋入被子,将自己彻底掩盖起来。 苏未屿想,要是温淮骋现在在他身边该多好。 他的心,他的身体,在这样寒凉又孤寂的夜里,都在深深思念着温淮骋,思念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还有他的亲吻与抚慰。 第64章 温淮骋出发去b市时,苏未屿刚上完一节语文课。 下课时数学课代表分发作业,传到苏未屿时,他习惯性地抬手往后递,好一会儿却没人接过,他愣愣地转头,看到空着的后桌,才想起来今天温淮骋不在。 他把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刚要转回去就被江凯明叫住。 “我去,差点忘了,屿哥拿着。”江凯明转身在书包里翻了半天,从最底下翻出一瓶牛奶递给苏未屿,“骋哥说怕他不在你不好好吃早饭,让我在他不在这周每天给你带牛奶,早上我给忘了。” 苏未屿接过牛奶,是和温淮骋第一次给他买的牛奶同一个牌子。他摩挲着瓶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谢谢。” “奥,对了,我早上在学校好像看到个男的,在保卫处说要找你,他说他是你表叔,屿哥,那人真是你表叔吗?”江凯明拉上书包拉链转身问。 苏未屿拿着牛奶的手一抖,险些将牛奶摔在地上,苏未屿面色一僵,嘴角的笑意已然挂不住:“什……什么?表叔?” “嗯,不过保安没把他放进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冒汗了,今天也不热吧?”江凯明从抽屉里抽了张纸递过去。 苏未屿却没接纸,抬手随意抹了把额头,手指微潮,他收起手指,攥成拳放在膝上:“我没有表叔。”说完转过身不再继续对话。 江凯明看着苏未屿这个样子,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想到苏未屿的身世,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苏未屿紧紧闭了闭眼睛,想到那个人竟然都找到学校来了,就觉得荒谬又离谱。 到底要怎样,他才能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他在心里反复质问着,却找不到任何能给他答案的声音。 放学的时候,当所有人都走出教室,只剩下拿了钥匙的单月还留着准备关门,她看着坐在位置上出神的苏未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桌子:“你还不走吗?” 苏未屿转头看了眼窗外:“就走了。” “行,那你快整书包吧,我等你一起走。”单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上书包,然后把前门锁上。 苏未屿把书都放进书包里,走到教室后门等单月。 “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我爸开车来接我了。”单月靠着扶手下楼,问苏未屿。 “不用了,坐公交很快就到了。”苏未屿说。 “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晚?因为温淮骋不在吗?他那个冬令营得去一周吧,不过考试挺靠前的,后面几天应该不会很忙。” 听到温淮骋的名字苏未屿抬起了头:“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刚刚在想点事,想着想着就发现大家都走完了。” “奥。”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走到校门口,苏未屿突然停下脚步:“你先出去吧,我突然想去上个厕所。” 单月点点头,往前走出几步后又转身走到他面前:“那个,之前一直没机会说,你和班长真的很配,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到时候记得要请我来吃酒哦。”说完转身跑出了校门。 苏未屿看着她跑开,想着她刚刚说的话,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温淮骋的关系。 虽然知道他和温淮骋在一起的人也有好几个了,但单月是第一个当面对他们表达祝福的人。苏未屿想,相配这个词有些太抬高他了,但没关系,哪怕如此,他还是要和温淮骋在一起的。 他把包提到身前,拉开拉链把手放进去握住匕首柄,慢慢走出校门。他向四下望去,但除了来接学生的家长和学生外,他没有看到钟杉的身影。 苏未屿以为今晚也会像之前几天那样安然结束,但当他走到楼下,突然响起的手机短信声让他脚步一顿。 他隐约预感到,这是钟杉发了什么东西过来,甚至可能钟杉其实一直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跟踪他,以至于才可以如此恰好地在他到家后准时发信息给他。 苏未屿背靠着门,冲着黑暗处喊道:“你出来!”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他打开手机的灯光照射过去,却也依然无人。 他转身跑上楼,将门反锁后蹲坐在门边,他把包里的匕首拿出来放在身边,然后才深吸来了几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第107章 是一条视频。 画质并不高清,但依稀还能看出视频里的少年痛苦的表情,他被一条黑色粗粝地皮带牵扯着往前膝行,光裸的膝盖上是大片淤紫和红色的鞭痕,视频外的人在笑,有一双手出现在镜头里,掐住苏未屿的下巴,往他嘴里灌入一杯液体。 那是一杯低度白酒,苏未屿记得,那杯酒让他吐了很久。 他扔下手机冲进卫生间,撑着洗手台一阵干呕,这样突然看到当时的情景复现在眼前,让他一下子有些缓不过劲,这远比他的记忆刺激要直接剧烈得多。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变得模糊,他抬起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进入身体的氧气越发稀薄,下一秒他看到卫生间的天花板和洗手台的白色旧瓷砖旋转入眼,然后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意识陷落黑色的泥沼。 苏未屿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点,他从地上坐起来,靠在卫生间的瓷砖墙上,凉意透过衣衫浸入苏未屿背后的皮肤里,他抬手揉了揉脑后,那里有个肿胀的小包,轻轻按时带来一丝疼痛。 他撑着洗手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出卫生间去捡手机,拿到手机后,他删掉了那条短信,将发短信的号码拉黑,然后看到了三条未接电话记录,一条陌生号码,一条尾狼的,还有一条温淮骋的。 他看了眼时间,估计这个时间尾狼还在酒吧里,于是点了回拨。 接通后,那边很快传来酒吧里嘈杂的人声和鼓噪的乐声,苏未屿把手机拿开一些:“喂。” “你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明天不要上学了?”尾狼反复看了好几次才确定这号码是苏未屿的。 “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苏未屿靠着门问。 那边没有立刻回答,尾狼拿着手机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才回答道:“有人和我说看到钟杉在芜城,他是不是又来找你麻烦了。” 苏未屿揉了揉太阳穴,他头痛得厉害:“嗯。” 那边低声咒骂了一句:“操,他妈的他还真是没完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敢惦记你。”尾狼烦躁地掐灭了手里的烟,“那你怎么说,我帮你处理吧。” 苏未屿没有说话,许久,他才出声:“他手里有视频。” 那边一时没了声,直到传来一声叹息:“他发给你了?那你……” “也许我那时候该听你的,我好像没办法控制……”苏未屿喃喃道。 他是在国道路上拦下的尾狼,一开始他只是希望有人带着他回到市区,但没想到尾狼会愿意帮他那么多,不仅替他解决了监护人的事情,甚至还给钟杉一个大教训,让他后面几年都不敢再回芜城。 他第一次发病时尾狼也在场,诱因是一部设计囚禁题材的电影。尾狼带他去了医院,他被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尾狼要带他去h市治疗,但被苏未屿拒绝了,那时候的他对生的渴求微乎其微,对他来说,治与不治,没有什么差别,索性一条烂命,何况这病轻易也要不了他的命,而痛苦,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以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哪怕用另一种极端手段。 但现在,他知道他错了。他开始后悔,没有在遇到温淮骋之前,让自己成为一个健健康康的苏未屿。 他不能让温淮骋看到他这个样子。 尾狼给自己又点了根烟:“我准备离开芜城了,要不要跟我走,我准备去s市,那里的医疗水平更高,你去了那里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而且那里我能做的更多,钟杉不敢在那找你麻烦。” 苏未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我说过我给不了你什么,你不必再因为陈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啧。”尾狼咂了咂舌,突然自嘲似的笑了笑,“这次不是因为他,你就当我想做点好事,反正我有钱。” “你让我想想。”苏未屿轻声说。 “行,下午我会去你家附近办个事,到时候我顺路来找你,然后再说。” 早上七点以后,苏未屿给申辉打电话请了两天假,又发消息给江凯明让他别告诉温淮骋。 苏未屿在家里待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从柜子里找到一袋速食饺子凑合了一顿。他把手机里和温淮骋的聊天记录和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走,而且,如果他走了,他该怎么和温淮骋解释呢?可是不走的话,他的病还有钟杉,迟早有一天会露馅,到那个时候,温淮骋会怎么想他?就算他不在乎,那他的父母呢?本来两个男生要在一起已经是难以被接受的事情了,而自己又这样糟糕破败,没有谁的父母会放心自己的孩子和苏未屿这样的人在一起的吧。 他抱着自己腿侧躺在床上,望着透进微光的窗帘,思绪万千。 “苏未屿!” 苏未屿打了一个寒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跑到窗边向下望去。 钟杉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他,苏未屿看不清他的表情。 手机传来铃声,苏未屿犹豫地看着手机,听着铃声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嘛?”苏未屿闭上眼问。 “你下来见我,不然,我就把昨天发给你的视频发给那个叫温淮骋的男生那里,是叫这个名字吗?你喜欢的那个人。” 指甲被用力嵌入掌心,苏未屿逼着自己深呼吸:“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走到床边,拿起枕边的匕首别到自己的腰间,而后,缓步走出去。 第108章 第65章 钟杉倚靠在斑驳的围墙上,微佝着腰吸了口烟,看着眼前大门被打开,少年从昏暗楼道里出来。 苏未屿反手关上门,走到距离钟杉一米距离的地方停下。 钟杉看向他垂在腿边的手,笑道:“这么怕我?看来以前的事应该都记得很清楚啊。” 苏未屿不理会他言语上的刺激:“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你揉搓的小孩了,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我不会放过你。” “怎么?你还能杀了我不成?”钟杉笑意不减反增,“你杀了我那你的小男朋友该怎么想?他会接受一个杀人犯在身边?奥,也说不定,毕竟你本来也是个杀人犯的小孩,他应该知道了你父母的事吧。” 苏未屿上前一步用胳膊抵住他的喉咙,咬牙道:“闭嘴!” “咳咳咳!”尚未吐出的烟又呛回喉间,钟杉涨红了脸,神色却无一丝慌张,他抬手抓住抵着喉咙的胳膊,却不急着扯开身前的人,“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一点也不知道服软,一急就迫不及待亮爪子,但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苏未屿松开他退后两步,被他恶心得直反胃,手臂上刚刚被他摸过的地方跟火燎一般,让他恨不得立刻冲上楼用刷子刷洗上几次。 “变态!”苏未屿唾骂他。 钟杉弯腰大口喘了喘气,而后抬头看着苏未屿:“我是变态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别再来找我。”苏未屿往后又退了一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钟杉摸出烟盒倒出里面的最后一根烟含在嘴里,“我说了,你得来陪我,你是我的宠物,宠物不听话,是要被主人惩罚的。”他挑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未屿。 苏未屿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你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你和杨蕊……你恶不恶心?” “杨蕊算什么?她就是个浪货,不知道和多少人上了,哪有你干净啊,你不知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特别喜欢你,特别想把你带走藏起来,只留着我一个人享用。”钟杉咬着烟向他走进,看着他步步后退,脸上笑意更甚。 照理来说,听到别人这么说杨蕊他应该没有任何感觉,但这种话从钟杉嘴里说出来,却让他觉得格外讽刺又恼火。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哪怕时过境迁,一切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他也早已有了对抗的能力,他却仍然在畏惧。在这人逐步靠近时,身上的体温正伴随着记忆的再度浮现而流失,他僵直着身体,本能地后退着,强烈的窒息感又复涌现上来,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当他退到墙边已无处可退时,钟杉却仍然没有止步。 苏未屿握紧拳头伸在身前:“不要靠近我。” 钟杉却偏偏不止步,甚至抬手握住苏未屿的拳头摩挲了两下:“你能怎么样呢?你甚至怕得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苏未屿猛地拽过他的手将他反压在墙上,抬手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地撞向墙。 “嘶——”这一撞一下子将钟杉的额头撞出一块大包,烟从嘴里掉落,他龇牙咧嘴地呼痛,试图翻过身推开苏未屿,却被苏未屿狠狠用膝盖撞在腰间失了力气。 苏未屿红了眼,抓着他头发的手还在发抖,力道却一点不减:“我说了,别靠近我。” 说完又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撞到墙上。 只一会儿,钟杉的额头就破了口子,渗出血来,沿着侧脸滑落到颈间,鼻骨也被撞伤,流出两道鼻血,钟杉被倒流的鼻血呛得直咳,眼睛也被糊了血,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苏未屿这个状态是真的有可能杀了他的,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而见了血的苏未屿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鞭笞着跳动,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眼前这个人将他压在地上,用膝盖抵着自己的后背,用各种恶心下流的言语刺激他,当着他的面宣泄欲望。再下一秒,他又好像回到了那天下午,苏朝逸拿着刀往杨蕊身上砍,一边砍,一边喊着:“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都去死吧!” 他颤抖着摸向腰间的匕首,心想,是啊,只要死了,就一了百了。 苏未屿桎梏住挣扎的钟杉,从腰间拔出那把沾染过他自己鲜血的匕首,然后高高扬起。 然而在落下时,他的手腕却被另一个人握住,尾狼夺过他手里的匕首,拽着他松开钟杉,失去桎梏的钟杉一下子沿着墙滑跪在地,他晃了晃头,有些晕眩。 尾狼惊魂未定地看着苏未屿一副被魇住的样子,将他往远离钟杉的方向又拉了拉,然后才握着匕首走到钟杉面前。 钟杉看着突然走近的尾狼,胆颤地往墙上缩了缩。 尾狼弯下腰一把拎住他的领子,狠狠道:“我警告你,把那些拍下来的视频给我都删干净,我会找人盯着你,再来找苏未屿麻烦,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钟杉吃软怕硬,见到尾狼立刻消了方才的气焰,讪笑道:“早知道他还是你的人,我也就不来了。” 尾狼拿着匕首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咱道上的人,说到做到,别让我再看到你。”说完站起来往他身上使劲踹了两脚,痛得钟杉立刻佝起身子,尾狼又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脸识别开机后,点进去一顿操作,然后才又扔到他身边,“滚。” 第109章 钟杉顾不得身上的伤,收好手机,艰难地爬了两次才站起来,撑着墙面离开。 尾狼这才转身走回苏未屿身边,在他腰间拿过匕首的鞘:“他手机里能找到的视频我都删掉了,另外我已经找人去他住的地方找有没有备份了,你不用太担心。” 然而苏未屿却没有反应,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那把匕首。 “他们好像也没有说错,刚刚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杀了他。”他搓弄着指尖,“可能我真的天生带有着易犯罪的基因吧。” 尾狼哑了哑,刚刚看到苏未屿举起那把匕首时,他心里真的一沉,尽管他已经尽力告诉自己不要把苏未屿当做陈衍,但是刚刚那一刻,苏未屿眼里茫然又绝望的眼神,真的和陈衍离开他时一模一样。 假如他今天没有过来,是不是苏未屿就会真的走上陈衍的结局呢? 苏未屿抬手揉了揉眉心,摇头喃喃道:“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生病了。”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露出的红绳,摸了摸上面的金珠,“我决定了,你带我去s市吧,我想把这个病治好了再回来。” 尾狼松了口气,看到他眼睛里重新亮起的期冀,是了,他不会走陈衍的结局,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在,他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学校那边我帮你去办手续,那个谁,你打算怎么说。”尾狼装好匕首却没还给苏未屿,往自己兜里一塞。 苏未屿沉默地低着头,他没有想好。 尾狼叹了口气:“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下午一点你处理好了以后直接来我小区楼下,我们开车走。” 尾狼走后,苏未屿回到楼上先洗了个澡,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刚刚碰过钟杉,在热水下冲洗了足足半个小时。洗完澡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到家里唯一的一只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然后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抱出来放在床上。 他自己买的衣服其实很少,许多都是后来温淮骋非要为他添置的。苏未屿没有把那些旧衣服放进行李箱,只选了与温淮骋有关的那几件衣服还有温淮骋送他的那条情侣围巾,还有那件属于温淮骋的黑色外套。 他把外套抱在怀里贴了贴脸,然后才珍重地将他放在所有衣服的最上面。 抽屉里都是些杂物,唯一需要带走的只有一个存储东西的小铁盒。 他打开铁盒,里面有两颗糖,两根干净的雪糕棒,一个茉莉花茶的瓶盖,这些都是最开始的时候,他私心留下的关于温淮骋的小物件。他把铁盒放进行李箱里,然后取出柜子里藏着的一些现金,又从架子上取下那本温淮骋给他的书。 除了这些,这个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他都不准备带走了,他想,他只是暂时离开一下,他总会再回来的。 苏未屿带着行李箱去了小公寓,他要去拿温淮骋之前买给他的熊猫玩偶,也为度过尾狼留给他的三天时间。 躺上小公寓里他们两个人的床时,他突然又开始舍不得离开,这里关于温淮骋的气息太过浓重,让他眷恋不已。 离开绝对不是最优选择,甚至也许在温淮骋看来会可笑又荒谬。 可是,苏未屿闭上眼,他太害怕了。 怕如果继续待下去,他又会犯病,害怕万一某一天,他发病后认不出温淮骋,失手伤到他,更怕温淮骋会不再爱他。 爱在最浓烈的时候,谁都相信它将永远热烈诚挚,可它真的能永远这样吗? 永远是不可度量的,时间里的人心,也是无法揣测的。 苏未屿相信温淮骋,但他不相信自己,他怕如果那样,他会先忍不住放弃,他不能忍受自己成为温淮骋的拖累。 他想变好,想要成为一个健康的、完整的人。 这是一场赌注,他想。 也许他会回不来,在对抗自我的过程里失败,然后为了摆脱痛苦离开这个世界,又也许他回来了,但温淮骋身边早已有了别人。 但他还是要赌,赌温淮骋会继续爱他,赌他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尽管这种想法,天真幼稚,仿佛幻想。 第66章 在小公寓的三天里,苏未屿把手机关了机,直到最后一天,他拎着行李箱离开小公寓后,他才打开手机。 不出所料,未接电话里一串滑下去全是温淮骋打来的,微信对话栏里也都是温淮骋发来的信息,问他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苏未屿坐到副驾驶上,低着头反复看着手机里温淮骋发来的消息。 尾狼关上车门,看了他一眼:“你没告诉他要走吗?” 苏未屿扣了扣手机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好像怎么说,他都会生气。” “你这样一句话不留走了,他才会生气。”尾狼开了车窗,点上一根烟,“给他打个电话吧,要我说,你实话实说也行。” 苏未屿摇了摇头,他不敢。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温淮骋打来的电话。 尾狼瞥了手机界面一眼:“接吧,还是说点什么吧。” 指尖在接听键上迟疑地悬着,直到铃声结束一轮,开始第二次循环播放,他终于接了起来:“喂。” 那边像是没想到真的打通了,并没有立刻回答。 “阿骋。”苏未屿眼圈红了红,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第110章 “你在哪?”那边温淮骋的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手机关机了?江凯明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提前回来了,刚下高铁站,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温淮骋。”苏未屿打断了他。 那边愣了一下,而后传来一声叹气:“对不起,我有点太着急了。” “对不起,我,我得离开一段时间。”苏未屿侧头靠着车窗,看着倒影里的自己。 手机对面许久没有传来温淮骋的声音,如果不是屏幕仍然亮着,苏未屿几乎以为温淮骋已经挂了电话。 “多久。” 这下轮到苏未屿愣神了,他原本还在想如果温淮骋问他为什么,他到底该怎么说,却没想到,温淮骋问得是这个。 “我不知道。”苏未屿突然就忍不住了,说话时有些哽咽,他真的不知道。 “……你会回来吧。”温淮骋问。 苏未屿没有回答。 “我送你的红绳你带了吗?”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温淮骋转而问。 “带着。”苏未屿抬起手腕露出那条红绳。 “不要摘下来,等你要回来了,就带着它来找我。”温淮骋停顿了一下,“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 “对不起。”苏未屿说完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关机。 尾狼把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苏未屿低着头,任由眼泪从脸上滑落,他紧紧咬着下唇,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早点治好病,也就早点能回来了。”尾狼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把纸巾放在他面前。 苏未屿攥着身上的安全带,靠着车窗不说话。 十二月底时竞赛成绩出来,温淮骋顺利拿到了集训的名额,这也意味着他得到了b大的保送资格。 按理说这之后他已经不需要再准备高考,也就不需要再回学校跟着大家一起上课,但他仍然每天都会来学校,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会一个人坐在空教室里。 江凯明和陈述一开始还会问起苏未屿,但时间久了,两个人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到他。单月偶尔会走到苏未屿的位置上出神,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一眼温淮骋,最后叹口气离开。 每一次有人问到苏未屿,温淮骋总会说他很快就回来了,但直到这个学期结束,又一年除夕将近,苏未屿都没有回来。 除夕那晚又下了雪。 温淮骋从温淮暖那里要了盒仙女棒,拿着去了天台。他站在雪中,把烟花一根一根放完了。那天晚上他发了烧,结果后面三天都在医院里挂水。 巧的是,给他扎针的护士姐姐就是上一回给苏未屿扎针的那一个。 “你的朋友呢?他不来看你吗?”固定好针后,护士姐姐又帮他调了下点滴的速度。 温淮骋冲她温和一笑:“他有事来不了。” “这样啊。”护士姐姐也对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巧克力糖给他。 等人走后,温淮骋的笑容淡去,脸上只剩下落寞。 他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置顶仍然是苏未屿,但消息却停留在苏未屿走的那天。 温淮骋一点点往上划,看两个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不过更多时候他们习惯了直接打语音和视频,文字的内容反而并不多。 翻完一轮后,他仰头靠着后面的墙,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未屿突然要走,明明在他去b市前还好好的,他明明只是离开了几天,再回来,他的小蜗牛却不见了。 温淮骋抬起手从领口里摸出苏未屿送他的那条项链,看着上面的玫瑰,觉得眼睛有些热。 高考结束后,温淮骋一个人去了海边,跟着渔民出了趟海。 他在没有信号的海面上给苏未屿打电话,当然是打不通的,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打,他想让苏未屿听一听海风。他甚至跟着渔民们上了一座小岛,小岛很小,从岛的这一边到岛的那一边,只要步行十分钟。 温淮骋站在岛上望向远处,海的边缘被天色模糊,他想假如闭上眼睛,再睁开,会不会就能看到属于他的那个小岛。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真的可以成为一阵风,去到那座孤独的小岛上。 录取消息出来后,江凯明和陈述约着温淮骋一起去之前去过的烧烤摊聚餐,一起来的还有单月和孙袅袅。 江凯明和单月考了z大,陈述和孙袅袅则去了b市的一所理工大学。 几个人聊天聊地,就着烧烤干掉了一整箱啤酒,到最后喝多了,话题也开始没了顾及,江凯明大着舌头,伸手搭在温淮骋肩膀上:“你说,屿哥到底去哪了呀?他也太不够意思了,说走就走,连个口信都不留,电话也一直关机,微信也不回的……唔,你干嘛捂我嘴啊。” 陈述一个手掌盖住江凯明的嘴巴把他从温淮骋身上扒拉下来:“你可闭嘴吧。”说完瞥向温淮骋的脸,见他神色不变才松了口气。 江凯明挣开陈述的手:“怎么了,问问还不行,那他也是咱们的朋友啊,问问怎么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喝了口,“我就是想不通,你们俩这算啥啊,就这么分了?你多喜欢他啊,他怎么舍得走啊?” 陈述看他都说出来了,也不再让他闭嘴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地喝酒。 单月和孙袅袅互相对视一眼,也都不说话,但眼圈都有些红。 第111章 温淮骋也有些醉了,他脸色有些红,眼睛已经有些失焦,几个人几乎要以为他其实根本没听清江凯明问了什么。 “没分。他会回来的。”温淮骋茫然地看着远处的路灯杆子,对几个人说。 江凯明从脚边的啤酒箱里拿出最后一瓶酒撬开后给几个人的杯子都倒满:“算了,喝酒吧。” 单月第一个拿起酒杯,举到温淮骋面前:“他会回来的,他那么喜欢你。” 是啊,他一定会回来的。 温淮骋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回去的路上,温淮骋已经彻底醉了,陈述想送他回家,他却只是蹲在路灯下不走,陈述没了办法,只好骗他说带他去找苏未屿。 温淮骋抬起头,眯朦着眼睛看着陈述,迟疑地点了点头。 陈述和孙袅袅一人一边把温淮骋带上出租车后排,陈述刚要说温淮骋家的地址,就被温淮骋打断了。 “去知安巷。”说完他皱着眉头靠着座椅闭上眼睛。 陈述叹了口气,只好听他的让司机开到知安巷。 到了知安巷后,温淮骋说什么也不让陈述和孙袅袅再跟着,一个人往巷子里面走去,他走得很慢,但步子还算稳当,陈述和孙袅袅到底还是担心,只得远远跟着他走,直到看到他在一座老公寓楼下摸出钥匙进去,两个人才松了口气离开。 温淮骋进了楼道后,摸着黑上了楼,等到了苏未屿家的门前时,他额头抵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钥匙开了门。 这是苏未屿离开后他第一次来这里。 好像只要不来,他就可以当做苏未屿只是躲进了自己的高墙里,并没有真正离开,去到他看不见摸不到的地方。 屋子里很静,因为前段时间下了许久的雨,屋子又许久没人打理,这会儿屋内混杂着一丝潮湿的霉朽气和灰尘味儿。 温淮骋在墙上摸到开关,开了灯。 乍然亮起的灯让他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他反手关上门,走到苏未屿的卧室里。 卧室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连床铺都还依旧铺着,只是这会儿已经潮得睡不了人了。 但温淮骋不在乎,他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熟悉的旧衣服,抬手捂住了眼睛。 指间泛起潮意,他张口喘了几口气,抹了抹眼睛。 他把旧衣服一件件叠了起来,又把床上的被子收起来换上凉席,然后在躺上睡了一晚上。 九月b大开学,温淮骋带着苏未屿的一套旧睡衣上了去b市的高铁。 第67章 陈述刚把车从车库里倒出来,江凯明就打了电话过来。 “你出发没啊!我堵路上了,一会儿你别往南门大桥走,这堵得不行了。” 一接通,江凯明的大嗓门就从那边传出来。 “我刚出门,你要不直接去饭店吧,我接到他直接过去。”陈述说。 “行,那你接到了人给我打个电话。”说完那边利落地挂了电话。 陈述开出小区后,左转上了国道,约莫四十分钟后到了机场。 温淮骋早就到了,这会儿正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站在出口处低头回消息,他戴了一副平光的金边眼镜,平添了几分凌厉感,高领的黑色打底衫显出他脖颈的纤细与白净,叠穿一件白衬衫外面再套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一身打扮既清冷又自带距离感。几个路过的女生驻足观望,拿着手机想要上前要个联系方式,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温淮骋!”陈述冲他招了招手,喊道。 温淮骋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对他微微颔首,然后拿着两个行李箱往陈述那走去。 陈述下了车往前几步接过他手里的一个行李箱:“啧,刚刚那有几个女生一直在看你。” “奥。”温淮骋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又回到了手机上。 陈述叹了口气:“你不会真的还在等吧,都七年了,要回来早回来了。” 温淮骋划动屏幕的手指一顿,没有说话。 “算了。”陈述摇摇头,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你这次到s市来是打算长待的吧,不回b市了?” “嗯,b市离家太远。”温淮骋关上后备箱,走到前面坐进副驾驶位。 陈述心里翻个白眼,真要是觉得远一毕业也就不会留在b市了,无非是因为温淮骋当初和苏未屿约定了一起去b市读书,他觉得苏未屿回来的话一定会去b市找他罢了。 毕业后陈述和江凯明陆陆续续都来到s市发展,喊了温淮骋好几次都没成功,现在他因为公司调动来了s市,两个人高兴的同时又多少有些唏嘘。 当初坚定要留在b市,现在离开,也许是他终于开始觉得等不到了吧。 车开到饭店后,两个人上楼进了包厢,江凯明已经在那点好了餐,就等着他们俩到。 今天这顿是给温淮骋的接风饭,孙袅袅也要来,但她公司里临时有事,得晚点到。陈述和孙袅袅去年刚刚结了婚,算是高中几个熟识的朋友里唯一修成正果的一对,江凯明谈了几个女朋友,但没一个超过三个月,次次以被甩告终,以至于他这两年断了谈恋爱的心思,开始觉得单身也挺好的。单月出国深造了,因为时差,这几年的联系少了不少。 三个人坐下后就开始上菜,几个人倒不急着动筷子,毕业后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好几次一忙起来就只有年底回去过年时能见上一面,这会儿好不容易聚齐了,几个人都不忙着吃饭,从小时候的一些趣事,直聊到一些工作上的事,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 第112章 孙袅袅姗姗来迟,陈述提前出去门口接了她进来,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保持着最开始恋爱时的那股子腻歪劲。 温淮骋一直没什么情绪流露,只在看着两个人牵着手进来时有些恍惚。 饭后陈述带着孙袅袅回家,温淮骋坐江凯明的车走。 开到一半,江凯明转了个头,往另一条街开去。 “我住的地方不往这开。”温淮骋抬头看了眼路标说。 “我知道。”江凯明转着方向盘,抬手开了车载音乐,“反正你明天不用上班,我也不用,一起去喝一杯吧,那边有家新开的酒吧,听说还不错。” 温淮骋没有拒绝,他把座椅往后调低了一些,摘下了眼镜放在随身带的眼镜盒里。 “我说真的,七年了,你真的还觉得他会回来吗?”前面绿灯转了红灯,江凯明停下车问。 温淮骋睁开眼,看着车顶:“你知道的,我就只喜欢他一个,就算不等了,我也喜欢不上别的人。” “要不你上网搞个寻人启事得了,这么干等那得什么时候是个头。”江凯明说。 温淮骋侧过头,看向窗外:“那不一样,只有他想回来了,才是有意义的。” 江凯明搞不懂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在搞什么,当初苏未屿离开时,温淮骋也没对他们多说过什么,问也只是一句他会回来的,结果这么等了七年,别说人回来,连个消息都没传回来过。 照理来说,温淮骋自己心甘情愿这么耗着,他一个旁观者没什么资格替他做选择,甚至连评价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作为从小就认识温淮骋的好朋友,看到温淮骋这几年的变化,说不难过是假的。 在苏未屿离开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温淮骋身上看到那种名为颓丧的东西。 车开到宝茗街后江凯明在附近停了车,两个人步行去江凯明说的那家新开的酒吧。 这家酒吧最初开在红樱街道上,今年在这开了分店,听说名字是老板对象的名字改的,叫何风酒吧,对了,老板是男的,老板的对象也是男的。 所以这家店虽然不是专门的gay吧,但含gay量却不低,这也是江凯明特地带着温淮骋来这家酒吧的原因,他想得很简单,忘不了旧爱无非是因为新欢不够好,要不就是根本没机会遇着新欢。按着温淮骋的性子,平日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他作为兄弟,只好推他一把了。 店里人出奇得多,温淮骋原本以为该没有位置了,正打算转身走人,就被江凯明拉着走到了一个小卡座里,原来是江凯明提前就订好了位置。 温淮骋坐下后,江凯明点了酒后就跑去了厕所,留他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先喝。 才两口酒下肚,就过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大男孩,看着应该是个大学生,眉目清秀,充满着年轻的朝气,他自来熟地在温淮骋身旁坐下:“一个人?” 温淮骋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看也不看他:“不是。” “那也没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交个朋友呗?”男孩丝毫不在意温淮骋的冷淡,依旧热情地说。 温淮骋晃了晃酒杯,抬起头四下看了眼,才发现这家酒吧里一眼望去都是男人,其中还有好几对男的姿态亲密,虽然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过界的行为,但仍然能一眼看出其中的暧昧氛围。 温淮骋突然有些好笑,明白了江凯明带他来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喝了口酒,转头对男孩道:“有对象了,不交朋友。”朋友两字还特地被加重了调,显然此朋友非彼朋友。 男孩却也不尴尬,只是笑着说了句“那打扰了”,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座。 那边江凯明却是非常尴尬,他刚解完手,正要拉上拉链,就被隔间里传来的“砰”的装门声吓了一跳,险些让拉链拉到自己的软肉。更尴尬的是后面隔间里陆续传出的暧昧声响,尤其他听出来这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江凯明涨红着脸悄摸地从厕所里出来,走到吧台前问服务员要了杯酒压惊。 “他终于准备回芜城了?” 听到“芜城”江凯明耳朵一动,往隔壁对话的两个人那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发的男人,他对面的男人个子很高,穿一身黑色皮夹克,嘴里叼着根烟,一只手正把玩着中长发男人脸颊边上的一缕发丝。 “嗯,医生说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基本不会再犯病了。”尾狼捻了捻何文的头发说。 何文背靠着吧台,拿过桌上杯子喝了口水:“那么多年了,那个人还能在等他吗?” “谁知道呢?也许吧。”尾狼说。 何文放下杯子,转身问吧台内的小林:“看见你们屿哥了吗?” 小林停下擦杯子的动作:“屿哥说今天晚点来,公司里有点事。” 江凯明听到“屿哥”两个字后彻底不淡定了,再加上那两个人前面说的芜城,有人在等这一连串信息,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苏未屿。 但是,医生、痊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苏未屿离开这几年,是出了什么事,悄悄去治病了吗?他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不知道是激动多些还是紧张多些,才喝了两口的酒他也顾不上拿了,转身就往温淮骋那边跑。 然而等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温淮骋时,回到卡座的他却没有看到温淮骋,他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却又始终无人接听。 第113章 温淮骋在连续拒接了三个人的示好后,闷头把桌上的酒喝了大半,然后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他走出酒吧,在门口的一盏路灯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挑出一根点燃。 他含着烟,感受着烟草的味道一点点充斥整个口腔,酒精麻痹了大脑和味觉,让今日的烟草变得有些寡淡,但又聊胜于无,至少烦闷许久的心情还是得到了些许舒缓。 江凯明和陈述知道温淮骋开始抽烟后都很意外,毕竟温淮骋在他们心里五好学生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除此之外,温淮骋的酒量也远胜于前,从前一杯倒的人,如今江凯明和陈述加在一起都有些喝不过他了。 不了解温淮骋的人都以为是因为他现在的工作应酬多。 但江凯明和陈述却知道,酒和烟,都只是温淮骋思念苏未屿时的一点慰藉。 温淮骋吐出一口烟,看着烟圈在眼前聚起又散开,烟雾缭绕间,他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过来。 温淮骋落寞地笑了笑,原本只是做梦时才会出现的身影,怎么现在清醒着也会出现了,难不成他已经思念那个人到都开始有了幻觉吗? 然而随着烟雾彻底散去,那个人也越走越近,逐渐清晰起来。 温淮骋指尖的烟落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红了眼圈。 第68章 半个月前确认了病症的痊愈后,苏未屿就开始着手准备回芜城的事。 他这几年跟着尾狼做生意也算挣了点小钱,加上大学毕业后做产品研发跟的几个项目都还算不错,前前后后挣的钱,除去还尾狼的钱以外,倒还剩余下不少。 他原本计划着月底辞职后回芜城去租个店面,自己开个小的工作室,最好是离东道路近些的。他想着不管温淮骋现在在哪工作,到了年底总是要回家过年的吧,这样的话,到时候他就一定能见到温淮骋。 苏未屿想,他不贪心,七年时间太久了,哪怕温淮骋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也可以接受,他只是想多看几眼温淮骋。 但是在接受那样的现实前,他还是要去试一试,问一问温淮骋那时候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苏未屿设想过无数种他们重逢时的情景,唯独没有这样一种,在他合伙的酒吧前面,温淮骋落寞地站在灯下抽着烟。 他突然就后悔了,在看到温淮骋看向自己时红了的眼睛时,他就知道,温淮骋还在等他,他们在过去的七年里,都在无望而倔强地等待着重逢的这一天。 苏未屿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所以他很难过,他让温淮骋也经历了一次这样的痛苦。 他甚至觉得,也许当时直接找个蹩脚的理由干净分手还来得痛快一些,这样温淮骋至少不会抱着个微渺的希望,用七年等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至于他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再尝试回到温淮骋身边,只要温淮骋还需要他,还愿意爱他。 但他又庆幸,过往七年里每一次因为发病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绝望中时,他没有因为痛苦而选择放弃生命。那每一次的坚持,换来的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 他战胜了他内心最深最重的恐惧,得到了一个全新的鲜活的自己,现在的他,是健康的,完整的,并且有着一份自己尚算喜欢又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有余力和精神和朋友一起经营一家不错的酒吧。 假如从前的他尚还只能依托温淮骋的爱来逃避痛苦,七年后的他已经学会把这份爱意转化为内在自我的力量,去消解那些痛苦。 因此无论从精神生活上还是物质生活上,他想现在的他已经足够成熟与温淮骋相配了。 所以当他看到温淮骋的时候,他没有迟疑,也没有后退,他坚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阿骋,我回来了。” 温淮骋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从床上坐起来,手撑着额头缓了缓醉酒后的不适。 但很快他就想起来昨晚的一切,他猛地放下手望向四周,这里显然不是他之前找到的公寓卧房。房间不大,但很整洁,装修就是最普通的简约风格,床边有个大的衣柜,靠窗处则放了张办公桌,桌上的电脑还开着,显然有人刚刚用过但没有关。 温淮骋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出现在这的理由呼之欲出,但也许是从前醉后的梦境也总是这样真实,以至于他一时竟不敢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卧室的门打开,苏未屿穿着一身居家运动服出现在门口,他的头发潮湿,应该是刚刚洗了头但没还没吹,发丝尖还挂着几颗小水珠。 温淮骋看着他张了张嘴,明明想说的话很多,现在却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最后只吐出两个字:“阿屿。” “你醒了,我买了吃的,起来吃点吧。”苏未屿走到窗边,将窗帘往两边拉开,温淮骋目光始终跟着他,像是在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年时间,苏未屿外貌上的变化其实并不大,但是气质上却变了很多,从前他总是带点阴郁孤僻的感觉,哪怕和温淮骋在一起后好了许多,第一眼给别人的感受也总是安静的,冷淡的,距离感十足。但现在的苏未屿,虽然多数时候仍然是安静的,但却不会给人一种危险感,疏离也总是保持得恰到好处。 假如江凯明在场,他就会说,现在的苏未屿简直是当初的温淮骋2.0。 第114章 苏未屿拉完窗帘后走到床边,弯着腰撑在床上看着温淮骋:“我记得你以前一杯就醉了,但昨晚好像喝了不少,本来都做好你跟我算一晚上账的准备了,结果你上了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温淮骋被他这么一说,隐约有了点印象,昨晚他看到苏未屿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抱着他在那站了好一会儿,后来苏未屿带他回到自己的车上,他记得睡着前他还想着这次绝对不能再放苏未屿悄悄离开了。 “我不会和你算账,你回来了就够了。”温淮骋抬起手摸上他后颈轻轻揉了揉。 苏未屿顺从地往他那边靠,任由温淮骋温热的掌心在自己后颈处摩挲,待他放下手后,苏未屿把手腕抬到他面前,过了七年,红绳边缘已经有了些磨损,但金珠却光泽如初:“所以,还算数是吗?” 温淮骋握住他的手腕,靠在他颈窝处用唇角蹭了蹭他的脖子:“当然。” 苏未屿眼里含笑,另一只手搭在他背后拍了拍:“先起床吧,我去给你拿点解酒药,吃了药再吃饭,你的衣服我给你洗了,你先穿我的将就一下。” 温淮骋有些不舍得松手,但人现在既然回来了,也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就凭空消失了,他心里叹了口气,在苏未屿脖子上轻轻咬了口才松开他。 于是苏未屿脸红着用一只手捂着脖子,同手同脚地出了卧室。 温淮骋洗漱完后刚要打开床边的大衣柜,就看到苏未屿又跑回了卧室,一脸涨红地看着他,抬起一只手像是要阻止他打开衣柜。 “怎么了?”温淮骋手搭在衣柜把手上,看向苏未屿。 苏未屿轻轻咬了咬下唇,眼神躲闪着说:“算了,你打开吧。” 温淮骋直觉衣柜里应该是有什么不好让自己看到的东西,假如苏未屿不让他看,他当然会尊重苏未屿的意愿,但既然苏未屿说了可以,他也不会扭捏,当着苏未屿的面就拉开了衣柜。 第一眼看去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苏未屿的衣服不多,衣柜里挂了几套正装外就是一些当季的休闲服,直到他瞥见衣柜边上那件黑色的外套。 外套款式是好几年前的款,温淮骋一下子其实没认出来,只隐隐觉得这衣服的尺寸似乎放在现在的苏未屿身上有些小了,和衣柜里其他的衣服风格也不太一样。直到他看到衣服的全貌,才想起来这件衣服是他高中时候穿过的。 他心里一动,第一反应是他们俩还真有默契,他当年拿了苏未屿的一套睡衣,苏未屿则是带走了一件属于他的外套。 连睹物思人,两个人选的物都差不多。 他没忍住笑了,眼睛微弯看向苏未屿:“我的?” 苏未屿看着那件被他用来做了好多次坏事的黑色外套此刻被正主拿在手上,脸红得仿佛就要开始滴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嗯,你,你的。” 温淮骋没继续逗弄他,把衣服放回原处,冲他张开手臂。 苏未屿上前抱住他。 “现在不用它了,我在这里,想我就直接抱我。” 直到吃完饭,温淮骋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找到后发现早就关了机,苏未屿帮他找了条充电线,才开上机,温淮骋就看到了十几个江凯明打来的电话。他这才想起来,昨晚走得时候好像忘记告诉江凯明了。 他顺手回拨了过去,想着和江凯明道个歉,晚点请他吃饭。 那边刚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出声:“我靠,大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上个厕所的时间,你就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你知道我有多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吗?要是错过了,保准你后悔一辈子!” 温淮骋没忍住把手机拿远了点:“我见到阿屿了。” “我和你说那个酒吧老板好像认识苏未屿!你……什么?你说什么?我靠,真的假的,我这才得了消息,你人都已经见上了?你现在不会就在他那吧!” 苏未屿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感慨这么多年了江凯明好像还是原来那样。 温淮骋往苏未屿碗里放了个鸡蛋:“嗯。” 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但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又是新的一番轰炸:“我去,你让他接电话,不,直接公放吧。苏未屿!你个没良心的,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一走还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后来两天给你带的牛奶都坏掉了!你个没良心的……”说到后面他也有些哽咽,但大概是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动不动哭的好像有点丢人,于是只好憋着,音调都走偏了。 温淮骋看到苏未屿面上浮起的歉意,怕江凯明再说点什么让苏未屿难受的事,连忙关了公放:“行了,晚点大家一起吃个饭,到时候再聊。” 江凯明调整好了情绪:“行,他请客。” “好的,我请客,给大家赔罪了。”苏未屿靠近手机说。 听到苏未屿的声音,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刚刚那股子气劲应该是都没了,江凯明叹了口气,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 温淮骋把手机放在一边,一只手覆在苏未屿手上:“他们嘴上不说,其实也都很想你。” 苏未屿笑得有些勉强,江凯明他们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朋友,也是最好的一批朋友,他不介意他们对他生气,相反,这让他知道他们是真的把他当做朋友的,也所以,他对于当初的离开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感到愧疚。 第115章 温淮骋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不要有负担,你离开一定有你的理由,他们会理解的,我也是。” 苏未屿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第69章 知道温淮骋准备在s市工作后,苏未屿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提辞职,不然到时候再反悔又是一堆手续。 整理好碗筷后,温淮骋拉着苏未屿在沙发上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苏未屿拉过放在沙发上的毛毯简单地盖在两个人身上,然后问:“对了,你昨晚怎么会在那个酒吧?” 温淮骋低头看他的动作一僵,清了清嗓子:“江凯明带我去的,说是新开的,口碑不错。”他抬手摸了摸苏未屿的头发,反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在那?” “你还记得尾狼吗?之前他来找我,你见过一次。”苏未屿说,“那家酒吧算是我们合伙开的,不过他有对象,叫何文。” 温淮骋微微皱起的眉头听到后半句后又散开,但很快又皱了起来,所以当年苏未屿果然是跟着尾狼离开的吧,他想。 苏未屿因为姿势原因没看到温淮骋的表情变化:“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公司上班,我这段时间都还空,你挑个你空的时间,我们请江凯明陈述他们过来吃饭吧,对了,陈述和袅袅现在还在一起吗?” 七年时间太久了,他对这七年里温淮骋的生活满是好奇,而好奇的同时又难免失落,虽然他并不后悔离开的时光,但在彼此的时间里缺席那么久,仍然是一件让人无比遗憾的事。 温淮骋和他有着一样的心情,因此安抚性地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没关系我都有空,不过这几天我希望你都能陪着我,所以要不约下周六晚上吧,到时候我来做饭。陈述和袅袅去年结婚了,江凯明还单着,单月去国外了,最近联系得少,但她一直很挂念你。” 两个人闲适地窝在沙发上,分享着这些年彼此各自的一些有趣的事,但又十分默契地对苏未屿离开的事情闭口不谈。 苏未屿从前无论如何不愿意让温淮骋知道一切是因为自卑,但现在他仍然不想让温淮骋知道,只不过这一回,他是怕温淮骋心疼自己。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在他看来也就不必再提,来平添伤感。 但他不提,自有人提。 苏未屿聊着聊着在温淮骋怀里睡着后,温淮骋抱着他去了卧室,出来后还没多久,手机就又响了。 温淮骋拿起一看,还是江凯明。 “怎么了?有什么事忘记交待了吗?”温淮骋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些什么食物,他想着一会儿苏未屿午睡醒了,给他做点吃的。 那边江凯明做贼似的把声音压得特别低,几乎是用气声说话了:“苏未屿在你旁边吗?” “他睡了,怎么了?正常点说话。”温淮骋说。 江凯明这才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正常音量道:“其实我昨晚上找你除了确定你没事以外,主要其实是想和你说苏未屿的事。” 温淮骋关冰箱的手一顿,慢慢阖上冰箱门后问:“什么意思?” “啧,我们昨天不是去了那个酒吧吗?苏未屿好想和那家老板认识,我上完厕所回来后听到他们聊天,聊到了屿哥,说是治什么病来着,你说他当年突然离开,该不是真得了什么没办法治愈的绝症然后就悄悄跑掉自己治病去了吧!” 温淮骋一愣,转而低声道:“说什么胡话,他现在好好的,你以为是演电视剧吗?还绝症。”温淮骋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摸不准苏未屿离开的理由,看苏未屿现在这个样子,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绝症,但会不会是别的一些对他难以启齿的病症呢? 刚刚苏未屿已经说了和酒店老板是合伙人,而且应该还是朋友,那么江凯明听到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江凯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合适,连忙找补:“呸呸呸,我瞎说的,屿哥一个能打我俩,这身体素质肯定不能生病。” 温淮骋无心再和江凯明掰扯,叮嘱了几句让他别对别人说后就挂了电话。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站在厨房里想事,过了一会儿,他给江凯明发了个信息,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拿到那家酒吧老板的联系方式,江凯明满口答应,保证一定办到。 等苏未屿醒来后,温淮骋什么话也没说,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就开始亲,苏未屿一开始还有些害羞,太久没做这些亲密的事,他一下子还有些紧张。但当温淮骋温柔地反复舔*他的唇瓣后,身体还是很快地回忆起了这种快乐的感觉,一开始的被动很快就转为主动,变成他压着温淮骋在沙发上吻他。 昨晚温淮骋喝醉了,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更不要说什么亲密行为了,今早起来后,两个人还沉浸在过往酸涩等待的落寞和再次重逢的喜悦里,只是彼此贴近地坐着,都能感到莫大的满足。 但现在那种满足感又变成了更大的空虚感,仅仅触摸已经无法再得到满足,需要有一些更炽热又激烈的方式,来填补内心里多年对爱人的渴望。 情欲的水闸一经打开就难以再关上,汹涌的情*让两个人的动作剧烈起来,哪怕是一向平和温柔的温淮骋,这时候搂在苏未屿腰上的手也几乎失了力道,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让彼此合二为一。 第116章 苏未屿很快被温淮骋带着翻了个身,整个人被温淮骋包围在他的怀里和沙发中。他迷蒙地微张着嘴,在温淮骋想要抬起身体调整姿势时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别走。” 温淮骋看着脸上颈上都染上了红彩的苏未屿,喉结上下滑动,他微喘着气,眼里的渴求几乎让苏未屿沦陷。 苏未屿不知道怎么他一觉醒来,就突然这样了,但他的心底并不抗拒,并且他对温淮骋的渴望丝毫不低于温淮骋对他的,所以他微微仰头,在温淮骋喉结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在温淮骋颈间留下一个潮湿又极具情意(色)的吻。 他一只手揽着温淮骋的脖子,一只手向下伸去,这一次,他没有被阻止,顺利地来到了目的地。 “继续,想要。” 温淮骋在他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微微一颤,他低头盯着苏未屿的眼睛,问:“确定吗?我怕你痛。” 苏未屿没忍住轻轻笑了笑,舔了舔温淮骋的嘴角:“你不会让我痛的。” 温淮骋眸色黯了黯,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那可不一定,我没经验,不过现在,你不能反悔了。” 苏未屿还没反应过来,温淮骋已经一把扯开他的衣领,在他锁骨处狠狠咬了一口,他轻轻“嘶”了声,却没拒绝他的继续。 事后,客厅和卧室都被两个人弄得乱七八糟,苏未屿更是被折腾得几乎以为自己成了没牵引线的木偶娃娃,连抬个腿都觉得酸软无力。 他想,温淮骋果然天赋异禀,没经验都这么能,又觉得刚开荤的温淮骋有点吓人,在床上的时候虽然说话仍然温柔体贴,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好在结束后温淮骋的清理做得很仔细,所以他虽然身体酸痛得厉害,别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晚上苏未屿饿了,温淮骋还特地煮了清淡好消化的事物,搞得苏未屿一边感动一边又觉得有些脸红。 吃完饭两个人就回到了床上,苏未屿累得直只打盹,但温淮骋却精神得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搂着苏未屿,目光始终停留在苏未屿的身上。 一场情事下来,他沉浸其中的同时,始终保留了一份清醒,在进行的同时,密切关注着苏未屿的反应,在两个人坦诚相见时,他不着痕迹地将苏未屿从上到下角角落落检查了一遍,在确认他的身体一向正常,甚至手上也没有再添什么新疤痕时才松了口气。 至少,这七年里,苏未屿没有违背答应他的事,没再拿自己的身体发泄痛苦。 那么,既然不是身体上的病痛,那大抵就是心理上的了。 温淮骋看着渐渐入睡的苏未屿,他的眉眼舒展,看上去餍足又愉悦,他抬手虚空描摹着他的眉毛,联想起他所知道的一切隐秘,心里逐渐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苏未屿现在的微信号被温淮骋拉进几个人的群里后,还没来得及发点什么,就来了好几个好友申请,里面第一个就是单月。 苏未屿通过后,单月立刻拨了视频电话过来,看到画面接通后,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睛,哽咽着问苏未屿到底去了哪,怎么这么狠心一点消息不给她们留,突然就消失了。 苏未屿陪着好一顿安慰,看单月稳定情绪后才简单解释了一下,只说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没来得及和大家道别。单月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托词,但也明白苏未屿不想说也许的确不便和她们解释。 “我已经买了回来的机票了,你和温淮骋周六请客得算上我的饭。”雷厉风行的单月在知道苏未屿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上网买好了回来的机票。 苏未屿当然说好,转而问了几句单月的近况,后面又自然聊到高中那会儿。 “你不知道,当时温淮骋发现你不见了,整个人都失了魂似的,明明已经被保送了,还是每天都来学校,但又不上课,就一个人坐在我们教室旁边的空教室里。”单月叹了口气,“他真的很想你。” 苏未屿哑了哑,心里有些闷。 “算了不提这个,温淮骋估计也不想我多说这些。奥,对了,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那会儿就很想告诉你了,但总是忘。” “什么?”苏未屿问。 “温淮骋高二下的时候不是辞了班长的职务吗?” “嗯。”苏未屿点头,他记得温淮骋说是因为想要全身心地投入竞赛的学习里。 单月顿了顿:“其实这也只是我猜的,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我很早就看出你俩不对劲了,每一次班级排队,班长站在前面领队,总会回头看在队尾的你,尤其是运动会之后,频率比从前高了很多。我就想他不做班长是不是因为不想每次排队都和你隔那么远,毕竟讲真的,班长身份的那点工作量,对他来说约等于无。” 第70章 单月周五就到了s市,江凯明被派去接机并送单月去酒店。 两个人几年不见,再见面却也没太多生疏感,这两个人一站一起,平日里成熟稳重的形象就掉了个干净,从前怎么打闹说笑,现在也还是那样, 两个人能聊的事挺多,但单月这次回来主要还是为了苏未屿,因而问了不少苏未屿的事,江凯明捡着些能聊的讲了,然后就让她赶紧去调时差,别明天吃饭吃着吃着睡过去了。 单月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他赶出了酒店。 第117章 温淮骋打电话问江凯明接到单月没的时候,他正和苏未屿一起在超市里买晚上要吃的菜。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的侧脸,又想起单月和他讲的那件事。 其实他并不怎么相信温淮骋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选择辞掉班长的职务,毕竟在他看来也的确没什么必要,但如果真的是为了他,苏未屿又觉得,这样的温淮骋有些可爱过头了。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没注意到挂了电话后正盯着他看的温淮骋。 “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温淮骋用胳膊碰了碰苏未屿的。 “单月和我说了件你的事,不过应该不是真的吧。”他笑着摇摇头,走到饮品区拿起一大瓶牛奶看日期。 “说说看?” 苏未屿把牛奶放进手推车里,抬头说:“她说你当时辞掉班长的职务,是为了排队的时候能不离我那么远。” 温淮骋愣了愣,难得地脸上带了点红,竟看着有些局促。 苏未屿看着他这番反应也是一愣:“难道是真的?” 温淮骋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道:“她怎么看出来的?” “真的?”苏未屿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嗯,因为不想每天出操排队都离你那么远,想走在你旁边。”温淮骋说完自己也笑了,“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傻?好像有点中二?” 苏未屿摇摇头,他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温淮骋当时抱的是这么个想法。 “不傻,我很高兴。”他现在只后悔不是在家里问的,因为他现在真的很想吻温淮骋,他再一次意识到,也许温淮骋喜欢他,比他以为的还要早。 买好东西回到车上后,苏未屿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与感动里,他看着握着方向盘认真开车的温淮骋,突然开口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前面正好跳到了一个一分多钟的红灯,温淮骋停下车转头看苏未屿问。 “其实我在和你认识之前,就已经很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叫喜欢。”苏未屿说。 温淮骋怔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未屿看了眼红灯,继续说:“我有一次在你家附近做短期兼职,放学后要坐十七路车过去,那几天我们每天都是坐的同一辆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那时候总是在学校后面一站上车。第一天看到你走上车时,我就心动了,但是我那时候很怕这种感情,不敢靠近你,所以后来我反而总是特意避开十七路公交车。”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前面的红灯跳成了绿灯,他拍了拍温淮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让他继续开车。 温淮骋有些迟钝地启动车子,一时忘了该说什么,他想对此做些反应,但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做点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里温淮骋罕见地加快了些车速,用比平日里快十分钟的速度到了家里。停好车提着东西进了电梯,温淮骋就忍不住把苏未屿压在电梯门上亲,苏未屿瞪大了眼睛望向电梯顶上闪着红光的监控镜头,抬起还提着塑料袋的手拍了拍温淮骋的背,想提示他镜头的存在,但温淮骋显然并不在乎,瞥了一眼后低头继续吻住他,还比刚才更多了份狠劲。 苏未屿唇瓣被温淮骋允得麻麻的,一阵阵细小电流窜动在四肢五骸中,他一边动情一边又紧张着有人打开电梯看到他们,以至于反应比平时竟还要激动一些。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从地下车库到家门口的这一段楼层都没人进电梯。电梯门打开后,温淮骋搂着他边亲边走,苏未屿手上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温淮骋手上,他迷迷糊糊地任由温淮骋带着自己走进屋子,然后又被温淮骋推倒在沙发上,等温淮骋上手脱他衣服时,他才得空喘上口气。 “回房间,客厅有点冷。”苏未屿抬手替温淮骋解开衣服说。 温淮骋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抱起他往卧室走。 第二天温淮骋一个人又去了躺超市,买了点新鲜的蔬菜和鱼虾准备晚上的聚餐,回到家时苏未屿正躺在床上,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看书。 温淮骋收拾好东西后进到卧室里,走到床边弯腰在苏未屿后颈上的红印子上亲了亲。 “你帮我把柜子里那件黑色的高领打底找出来,我一会儿要穿那个。”苏未屿头也不抬地说道。 温淮骋面上说好,最后找出来的却是件低圆领。 苏未屿看着他手里那件衣服哭笑不得:“这个遮不住印子。” “那就不遮呗。”说着上手在他颈窝上的红印上揉了揉。 苏未屿拍开他的手:“注意一下形象。” 温淮骋不再逗弄他,笑着帮他找出那件黑色高领放在他床边,亲了他一口说:“那我去做饭了,你收拾一下准备起床了。” 等苏未屿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时,温淮骋正在厨房里腌制晚上炒菜要用的肉。他站在厨房边抱手欣赏了一下穿着围裙切菜洗菜调料的温淮骋,觉得也许这就是幸福了。 第一个到的是陈述和孙袅袅两夫妻,紧跟其后的是江凯明和单月,人到齐后温淮骋就开始上菜,看着穿着围裙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温淮骋,几个人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纷纷感慨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一个人前的高岭之花,在爱人跟前却是个居家暖男。 第118章 江凯明带了点酒,上菜时一起打开了给几个人倒上,举起杯相碰的那一刻,几个人都一种恍然回到过去的感觉。 单月抿了口酒后叹气道:“上一次一起吃饭都是高二暑假在赵丹平叔叔家的猪场后山了。” “说到赵丹平,好像好久没看到他的消息了。”陈述帮孙袅袅添了点酒说。 “他好像回芜城了,我之前在h市碰见了孙帅辉,他俩现在联系还挺多的。”江凯明说。 “年底回芜城的时候联系一下吧,看看能不能再一起聚聚。”单月喝完一杯酒,脸上就带了红,说完又伸手去拿酒,被江凯明拦下了。 “你可少喝点吧,一会儿回不去酒店了。”江凯明说完把酒往自己杯里倒。 单月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几个人吃到最后,饭没吃多少,酒却喝了个干净,最后还觉得不够过瘾,跑到客厅围着茶几坐了一圈继续喝。 孙袅袅酒量浅,到第二轮时已经靠着沙发睡过去了,陈述也喝了不少,几个人索性决定今晚不走了,都在苏未屿这小房子里挤挤凑合了。 苏未屿和温淮骋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卧,让单月和孙袅袅一起休息,安顿好两个女生,出来后,陈述已经被江凯明喝趴下了,抱着个抱枕斜倚在沙发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江凯明倒是精神十足,见陈述不能喝了,立马又转身招呼苏未屿和温淮骋来喝。 江凯明给俩人一人递了瓶啤酒,然后自己二话不说先干了一瓶。 干完这一瓶,他皱了皱眉头,打了个酒嗝后说:“屿哥,你那时候走,是不是因为那天那个说是你表叔的人?”他避开了温淮骋望过来略带警告的眼神,继续说,“后来温淮骋问你走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总觉得我神经大条,我自己有时候也这么觉得,好像很多事情,我都差一步才能看到真相,但其实我心里是有数的,只是很多时候,我不想去想那么深。这七年,每次看到温淮骋那个颓丧的样子,我都挺自责的,总觉得要是那时候我多个心眼,可能你也就不走了。” 说到后面他已经醉上头了,脸贴在茶几上微眯起眼睛。 苏未屿听到江凯明这段话,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一是没有想到原来江凯明心里一直埋了那么多事,二是意识到,原来温淮骋竟然早就知道钟杉的存在了吗? 温淮骋叹了口气,把江凯明从地上拉起来让他睡到沙发上,又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自责什么,别想那么多。” 江凯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苏未屿坐在地毯上还有些愣神,他想既然温淮骋已经知道了钟杉的存在,那他也一定暗自调查过钟杉的身份了,自然也会知道,他被钟杉带回去过一段时间。 所以,他一直想要隐瞒的那些肮脏事,也许温淮骋其实早就有所知晓了。 第71章 收拾完客厅后,苏未屿去卧室里的卫生间里洗漱,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温淮骋在客厅阳台上抽烟。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温淮骋抽烟,这种感觉很奇怪,烟这种东西在他看来一直与温淮骋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但看到温淮骋手里夹着半支烟,嘴里吐出一些小烟圈时,他却并不觉得有多违和。 但他还是不喜欢温淮骋抽烟的样子,因为这样的温淮骋看上去太落寞了,甚至有些脆弱。 苏未屿走到他身后,抬手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肩上:“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温淮骋抖烟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烟直接灭在放在一旁的空酒罐里,转过身回抱住苏未屿:“嗯。”他吻了吻苏未屿的额角:“所以你离开是因为他吗?” 苏未屿摇摇头:“不完全是这样的。”他看着温淮骋的眼睛,“非要说的话,其实还是为了自己,我因为过去的那些事,得了一种叫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那时候,我以为已经好了,但,他突然又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开始犯病,我害怕我发起病伤害你,也怕被你知道我得了这种病。但是现在我已经都好了,就算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再害怕更不会再犯病。” 温淮骋低头用额头抵着苏未屿的:“所以那时候手上的伤,都是因为这个?” “嗯。” 温淮骋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早点发现,还怪你伤害自己,明明你只是生病了,我却……” 苏未屿凑上去亲了亲他没让他继续说一些自责的话:“已经过去了,一直不说就是不想你为我难过。现在一切都很好,我病好了,还有了稳定的工作,我们会有很好的以后。”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温淮骋揉了揉苏未屿额角刚刚被他弄乱的头发,“钟杉死了。” 苏未屿愣了,他无数次在噩梦想来后诅咒那个人不得好死,却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听到那个人的死讯。 温淮骋当年从b市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学校看苏未屿还在不在,他去了所有苏未屿可能去过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他。直到江凯明提到那个所谓的表叔的事情,让他起了疑心。 他借着一些朋友和父亲的关系,终于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然后从一些非正规途径里,知道这个人和苏未屿的关系,以及他在苏未屿奶奶去世后带走过他一段时间的事情。 第119章 于是他一个人跑去了钟杉在的城市,堵在他的公司楼下找这个人,并且以他从未有过的冲动和莽撞,当面质问了钟杉关于苏未屿的事情。 钟杉当时吓了一跳,他做的那些事情都见不得人,他私下多变态恶心,人前就有多在乎面子名声。他敢对苏未屿无所顾忌,无非觉得苏未屿有了软肋,比他还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但温淮骋直接找到他公司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而等到两个人到了没人的地方,钟杉那副恶人嘴脸便又显露出来。 他先是嘲讽了一番温淮骋,在他面前以一种轻挑的语气讲他当初第一眼看到苏未屿时就想把他圈禁起来养成自己的玩具,又讲他是如何在苏未屿奶奶去世后把苏未屿带走,然后如何在闷热黑暗的地下室里对他做各种非人道的事情。 钟杉每说一段,温淮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钟杉就喜欢看到别人露出这样痛苦后悔又无能为力的表情,以至于到后来他甚至有些兴奋起来,还妄图对温淮骋动手动脚。但温淮骋本身要比钟杉高不说,力量和敏捷都是钟杉不能比的,加上温淮骋本就对钟杉积了恨意,动手时险些失了分寸,等他反应下来不能弄出人命时,钟杉已经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他走后又找人来钟杉这里盯了几次,为得是可以有一些苏未屿的消息,但后来却发现钟杉贼心不死,竟然想着对别人下手,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 那是钟杉换了租房后遇到的少年,就住在他隔壁,少年的父母也是早亡,一个人艰难生活着。一开始钟杉只是像个普通的邻居一样,偶尔给少年一些帮助,但慢慢的就露出了伪装的善意之下的恶人嘴脸。 但少年显然并不像表面那样温顺,在钟杉第一次囚禁他并试图侵犯伤害他时,用钟杉最喜欢的软鞭,勒死了钟杉。 杀人后的少年很快自己报了警,据说当时警察到现场时,看到那间屋子里的施虐工具和被一根狗链子拴住的少年时都震惊了,眼前的场景,足以让人联想到太多肮脏不堪的事情,远比地上那具尸体还要令人作呕。 找去盯着钟杉的人打电话过来说钟杉死了时,还顺带骂了一嘴活该,大概也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好一顿骂后才讲到那个少年的事。 温淮骋当时也很意外,知道后也只能感慨一句活该。 他想办法找人联系了少年,替他请了很好的律师,又在他无罪释放后以陌生资助者的身份,送他去了国外读书。每一次少年发来表达感激的邮件,他都会多想念苏未屿一分。 他想,他之所以愿意这样对一个陌生少年付诸同情与帮助,也许是因为他心底试图以这种方式,弥补这个时空里他无法在苏未屿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拯救他的那种遗憾,哪怕他很明白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听到钟杉讲的那些事后,温淮骋后来的很多夜里都会做噩梦,梦里那些话都变成了狰狞的画面,他总是看到苏未屿痛苦的脸,听到苏未屿难捱的呼痛声,而他永远到不了苏未屿跟前,无论他怎么努力。 有一天他又一次梦到苏未屿,被惊醒时是凌晨的四点钟,他打开夜灯,看着床头柜上自己和苏未屿的合照,突然没忍住哭了。 他不敢哭出声,哪怕这间屋子的隔音并不差。他压抑着声音,润湿了半面枕头。 听完温淮骋讲钟杉的死,苏未屿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七年的自我抗争里,这个人曾经是他噩梦的源泉,但现在这个人死了,他却并没有别的感觉,只觉得,奥,这个人的确死得不冤,再多的就没了。 苏未屿靠进温淮骋的怀里,没再提这个人的名字,只看着温淮骋泛红的眼圈说了句:“都过去了,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了。” 温淮骋没有回答,只说:“这七年,很辛苦吧。” 手机里早就存好了江凯明替他找来的尾狼的联系方式,但他却一直没有联系尾狼。他的确很想知道苏未屿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但又很害怕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事实。 苏未屿知道自己这时候再说谎没有必要,也容易伤到温淮骋,所以坦诚地承认了:“辛苦,但是想到你,就觉得再辛苦我也能撑过来,对我来说,只要能回到你身边,那点辛苦并不算什么。” 温淮骋揉着苏未屿的手腕,摩挲红绳上的金珠:“以后都不会了,我会陪着你,所以绝对不要再一声不吭地离开,无论你有多么充分的理由,也不要选择一个人去承受未知,要记住,我们是一起的,快乐和痛苦,也该是一起的。我也没有办法不心疼你,不为你难过,因为我做不到,人是无法绝对理性的,尤其对爱的人,所以,你要允许我有这些难过心疼。在我为你心疼难受的时候,你只要接受就可以了,如果觉得我看上去很可怜,那你就抱住我,和我说,你好好地在我身边,好吗?” 苏未屿鼻子发酸,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温淮骋对他还要好了,包容他的一切,给予他无人可比的爱意。 他紧紧抱住温淮骋,用力地说:“好,我会一直好好地在你身边。” 第72章 月底,两个人准备回一趟芜城,出发前苏未屿往后备箱塞了一大堆东西,说是要让温淮骋带回家给他爸妈,临出发前还又特地找孙袅袅帮自己挑了好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当做给温淮暖的礼物。 第120章 温淮骋本来想说不用准备这么多,但看到苏未屿紧张又期待的样子,也就没阻止他。 s市到芜城开车大概要三个多月小时,两个人一早出发,到芜城时正好到了饭点。 “一会儿你先送我回我家吧。”车开到市区后苏未屿转头对温淮骋说。 “晚点再回去吧,你那里太久没住人,我晚点找个阿姨先去打扫一下。”温淮骋说。 苏未屿点点头:“也是,那要不你先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吧。” 温淮骋叹了口气:“你跟我一起回去。” “啊?”苏未屿抓了抓胸前的安全带,“我这么跟你回去,你爸妈……” 温淮骋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把:“没事,都知道的。” 苏未屿惊得睁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咳咳,什么!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 这次回芜城苏未屿本来只是想回去把老房子收拾一下,没想到这突然就多了个见家长的步骤。 温淮骋猜到苏未屿一定会被吓一跳,看到他这会儿生动的小表情,没忍住握拳放在嘴边笑了笑:“回去再告诉你,他们已经做好饭了,刚刚还发消息问我到哪了。” 苏未屿摸出一瓶水打开喝了口,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他一想到一会儿就要去温淮骋家里,见到温淮骋的父母,他就紧张地坐不住。 印象里温淮骋的父母都是很温柔的人,既然这会儿还能发消息来问他们到了没有,那他们俩的事至少现在应该没有被反对,所以他应该不至于刚进门就被赶出去。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温淮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独自一个人面对父母出了柜,他又有些心疼起来。 再开明的父母,突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性取向不同于大众时,应该也会有些不知所措吧。苏未屿不奢求温淮骋的父母能完全接受自己,只希望他们对温淮骋不要有太多的苛责。 车开到别墅门前时,门口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胖橘。 “哥哥!”车一停下,温淮骋就冲着车里的人喊道。 苏未屿看着眼前的温淮暖,七年时间,当初的小可爱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温淮暖看到副驾驶出来的苏未屿时眼睛一亮,抱着猫跑到苏未屿跟前喊了声:“小屿哥哥?” 苏未屿弯腰摸了摸她怀里芒果的小脑袋:“小暖还记得哥哥呀?” 温淮暖笑着点点头,她和温淮骋长得很像,但五官更柔和,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温淮骋走到后面打开后备箱往外拿东西,探出一个头对两人说:“进去再聊,小暖把猫放下过来帮忙。” “奥。”温淮暖走到门口放下猫,顺便冲里面喊了声,“爸爸妈妈,哥哥带着小屿哥哥回来啦!” 苏未屿浑身一激灵,手上刚提起来的东西险些又落了回去,他紧张地往里面的门看去,不一会儿,温景阳套着件围裙就出来了,沈悠鸢跟在他后面出来,穿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绾了个温婉的发髻。 七年时间似乎并没有在这两个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一眼就与苏未屿记忆里的模样重叠起来。 苏未屿有些局促地把东西放在地上,搓了搓手,对着两人喊了声:“叔叔阿姨好,我,我是苏未屿。” “哎,饿了没,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到了。”温景阳走过来,拍了拍苏未屿的肩膀,又看向后备箱,对温淮骋道,“来就来,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家里都有的。” 沈悠鸢用手肘撞了撞温景阳:“都是孩子们的心意,快点拿进去,准备吃饭了。”说完目光又回到苏未屿身上,笑道,“好些年不见,倒是看着更俊俏了。” 温淮骋提着一箱牛奶走到苏未屿身边,贴着他的胳膊对沈悠鸢说:“你儿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沈悠鸢笑着摇摇头:“是是是,快进门吧。” 一桌子的菜都是温景阳做的,温淮暖一边给苏未屿倒饮料,一边爆小料说:“我爸都好久没下厨做这么一大桌菜了,平常我在家都只能吃阿姨的饭,小屿哥哥你来了可真好。” 苏未屿害羞地说谢谢,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温暖与和善,这种被爱人的家人所重视与认可的感觉,让他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吃完饭,温淮骋被派去洗碗,温淮暖拉着苏未屿坐在沙发上聊天,芒果窝在一旁打瞌睡,苏未屿问:“奶糖呢?” “估计在我哥房里哪个角落趴着呢,一会儿你可以上去看看,我妈昨天就把我哥房里床单被子枕头都换好了,还晒了太阳,今晚上你们睡觉一定很暖和。” 苏未屿愣了愣,然后脸红了起来,他倒没想到沈悠鸢想得那么周到,还以为自己今天最多也就是睡个客房。 温淮暖突然瞥了眼厨房,然后拉了拉苏未屿的袖子,小声道:“小屿哥哥你当初为什么和我哥哥分开呀?” “嗯?”苏未屿愣了愣,“是因为我的原因,不过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温淮骋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你可千万不要再走啦,我哥真的可喜欢可喜欢你了。”她说完又往厨房望了一眼,“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得可清楚了。” 温淮暖告诉苏未屿,温淮骋高中毕业后突然说要一个人出去旅行,跑出去大半个月后才回来,一回来就宣布自己有重要的事要说,和沈悠鸢温景阳一起进了书房。温淮暖本来应该乖乖待在客厅沙发上看动画片,但是耐不住好奇,就悄悄跑到了书房外,扒着门偷听。 第121章 她记得当时听到“砰”得一声,是温淮骋一下子跪在地上时,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声音。当时沈悠鸢和温景阳都被温淮骋这一动作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温淮骋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准备自首前先来给父母请个罪。 “我记得他当时大概是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并且可能以后都只会喜欢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不见了,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他要等他,希望爸爸妈妈不要生气,也不要阻止他,如果有一天他能带着那个人回来,也希望爸爸妈妈能够接受他。”温淮暖给苏未屿剥了个橘子,“其实我哥真没必要跪那一下,我爸我妈那多开明的人呀,我记得当时里面就安静了一会儿,我妈就问那个人是不是小屿哥哥,我哥说是,我爸我妈就没说啥了,就说了句让他自己考虑清楚就行。” 温淮暖自己吃了口橘子,继续说:“但我第一次看我哥那么坚决的说一件事,说真的,我后来看电视剧都觉得没有一个男主角对女主表白时有我哥半分的坚定。而且这么多年我真的一次都没见他和别的人有什么暧昧,我都怕他憋出点啥毛病来,话也越来越少了。” 话一说完,温淮暖就被温淮骋狠狠揉了把脑袋:“背着你哥和你小屿哥哥说什么呢?” 被抓包的温淮暖眼睛瞪得圆圆地,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橘子全塞进苏未屿手里,利索地从沙发上起来,边跑上楼边喊:“没啥,就是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温淮骋看着她一溜烟跑个没影,笑着摇摇头:“她和你说什么呢?该不是说我的坏话吧?” 苏未屿望着温淮骋,眼里难以自抑地溢出爱意:“没有,她在夸你呢。” 温淮骋被这满眼爱意撞得心里一动,看了眼在外面院子里消食的父母,低头在苏未屿唇上亲了亲:“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什么?”突然被吻的苏未屿愣神地看着他。 温淮骋用手指蹭了蹭苏未屿的下巴:“就突然觉得,你刚刚好像特别特别爱我。” 苏未屿笑了:“只有刚刚吗?我一直都是啊。” 被反撩的温淮骋禁不住脸红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扣着他的后脑开始第二个吻。 第73章 尾狼的酒吧最近在做活动,周末晚上还请来个小乐队,苏未屿作为合伙人之一,这几天往酒吧跑得比较勤快,连带着温淮骋也去得频繁了起来。 温淮骋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上,看苏未屿在不远处和何文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未屿转身往他这边指了指,冲着何文笑着说了什么,看样子像是准备带着何文过来和温淮骋打个招呼,但没走几步又被人叫住,于是到他面前的便只剩下何文一个人。 “嗨。”何文对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在他面前坐下。 温淮骋点了个头作为回应,他之前来酒吧接苏未屿回家的时候偶尔见到过几次何文,但没有说过话,只知道他和苏未屿的关系不错,还是尾狼的爱人。 “他很快就过来了,要喝点什么吗?我请客。”何文说。 “不用了,一会儿还要开车。”温淮骋拒绝道。 何文打量了一会儿温淮骋,笑道:“之前看到照片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个人一定很爱小屿,别说七年,也许十年二十年,说不定你也真会等下去,果然,他等到了。” 温淮骋愣了愣:“照片?” “对啊,早几年的时候,他租着个小单间,里面贴满了你们两个人的照片,他床头还有一张你们的合照海报,他说只有这样子,晚上睡觉才不会觉得害怕,对他来说,你一直是他安全感的重要来源,尤其是在他没办法走出那些过去的时候。”何文晃了晃杯里的酒液,回忆着那时候的苏未屿。 “他应该没和你讲过他接受治疗的这几年具体是怎么过的吧,一定是几句话带过就算了。”何文摇着头叹了口气,“其实我挺佩服他的,换个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没继续说下去,“他很勇敢,也很努力,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很爱你。对他来说,你是他战胜病症的唯一信念。” “他怕我难过,只说了个大概。”温淮骋垂眸,酒吧里的灯光有些暗,何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直觉他应该有些失落。 “创伤后应激障碍,往往还会伴随着一些抑郁症状,一些患者还会出现攻击性行为甚至自残自杀等行为。尾狼和我说,他当时决定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应该看到过他手上的伤疤吧,都是他早期患病后用来转移痛苦时弄的,不过后来治疗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很少出现自伤的行为了,我想大概还是因为你吧。”何文往方才过来的方向望了眼,“我一开始以为他选择离开,也许是因为对你们的爱不够自信,后来想想,也许不是的,既然连我一个外人看几张照片都看得出来你那么喜欢他,他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离开他。但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他不自信的也许还是他自己,怕他自己撑不住哪天浑浑噩噩地在发病的时候杀了自己,更怕在那样的情况下伤害到你。” 温淮骋放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假如这里灯光足够明亮,何文也许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但事实证明,他比他想象中的自己要勇敢和坚毅得多,他撑过来了,也终于以他最想要的状态重新遇见了你。” 第122章 苏未屿处理完事情往这走过来,何文看到了冲他招了招手,台上乐队的主唱唱到高潮把外套脱下后一把甩下台子,掀起一阵声浪,何文抬高了点音量对温淮骋说:“所以,好好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苏未屿揉着耳朵走到两人跟前:“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何文喝完杯里的酒,笑着说:“我们还能聊什么,聊你呗。” “聊我什么?”苏未屿问。 “聊你多喜欢你们家这位。”何文打趣道。 苏未屿看出来何文在开自己玩笑,笑着走到温淮骋身旁:“他怎么说?” 温淮骋松开攥了许久的手,握住苏未屿的手:“他说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我。” “我才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苏未屿捏了捏温淮骋的手。 “好吧,那就是我说的。”温淮骋妥协道。 何文不愿意继续待在这吃狗粮,招呼两个人随意后,就拿起自己的酒杯走开了。 温淮骋于是把苏未屿拉进怀里,问他:“可以回家了吗?” “嗯,都忙完了,应该能走了。”苏未屿顺势搂紧温淮骋的腰,在他颈间蹭了蹭。 温淮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在他额角亲了亲,贴着他的耳朵说:“那我们回家吧。” 到家后的温淮骋格外的急切,不容拒绝的强势下,动作却始终如一地透着他独有的温柔和体贴,但与此同时,他又意外的沉默,从前的情事里,温淮骋总是喜欢在过程中言语逗弄一番苏未屿,这也是他们俩的一点小小乐趣。 但每当苏未屿想要停下问上几句时,温淮骋总会以更激烈的动作打断他,让他的嘴里只能发出沉溺情海时的愉悦呻吟,而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语。 直到这场情事结束,苏未屿已经没有力气再思考任何东西,他靠在温淮骋温暖的怀里,感受着两个人肌肤相贴时直触的体温,沉沉睡去。 温淮骋并不急着抱苏未屿进浴室清理,他看着睡着的苏未屿的脸,把苏未屿的手握进手里,抚摸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指节,然后抵开并拢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插入间隙,与他十指相扣。 他低头在两个人相握的手上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小岛。” 一月底,两个人搬了新家。 苏未屿原来的房子一个人住还行,两个人住还是有些小了,因此商量后,他们在离两个人公司都比较近的地方租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 搬家那天,他们还意外地在楼下的小区捡到了一只小橘猫,两个人带着猫一起去附近的医院做了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后就带回了家。 “它是不是很像芒果?”苏未屿摸了摸小猫的脑袋,问温淮骋。 温淮骋把刚刚从宠物医院旁边的店里买的猫粮猫砂盆等东西一一放下,抬头道:“是挺像的,不过没芒果胖,芒果最近胖的快是奶糖的两倍了。” “我说的是芒果小时候的样子,就是你从树下救下他的时候。”苏未屿说。 温淮骋闻言走到他面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小猫:“那的确没差,都瘦巴巴的,就一双眼睛亮亮的,可怜兮兮的。”说完又想起什么,看着苏未屿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苏未屿困惑道。 “你藏衣柜里的铁盒子里放的两根雪糕棒,是那时候我们俩一起吃的那个吧。”温淮骋之前一直没想起来那两根木棍是什么东西,这会儿提到芒果才想起来。 苏未屿被抓包了小秘密,一时脸红,支吾道:“你,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咳咳,就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盖子,就看到了。”温淮骋摸了摸鼻子,其实是他没忍住,看没锁就打开看了一眼。 “噗嗤。”苏未屿没忍住笑了,“没事,看到就看到吧,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东西,只是怕你觉得我有点变态,连你吃过的雪糕棒都要留着。” 温淮骋把手搭在他坐着的沙发边,抬头看他:“这有什么,这说明你那会儿就喜欢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苏未屿被他说得有些动情,又不好意思让他看出来,于是低着头假装撸猫。 安顿好猫,两个人就得继续收拾房子,把东西都弄完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但不知道是不是搬了新家格外亢奋,两个人都不觉得过分疲惫,拿上钥匙又一起出门准备去对面商场的地下超市买点食物回来。 等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时,天空中飘起了一片片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苏未屿惊喜地看着一片落在自己鼻尖的大簇雪花说。 温淮骋抬手抹去他鼻尖的雪花:“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也下了大雪。” 苏未屿咧着嘴角说:“s市七年都没下过雪,我们一重逢,就下了雪。” “看来,雪也在等我们重逢吧。”温淮骋望着灯光下笑得双眼弯弯的苏未屿,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苏未屿也跟着停下。 温淮骋抬头看了眼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然后对苏未屿说:“总觉得,好像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候了。”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的绒布盒子,打开后拿出里面的戒指,这是一枚莫比乌斯环戒指,上面还雕刻着一朵玫瑰和两个人的名字缩写。 “记得你送给我项链的时候说的话吗?”温淮骋用空着的手从领口处翻出那条项链。 第123章 苏未屿怔怔地点了点头,眼睫微颤地回答道:“我想要你的爱,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玫瑰,并且就像这个莫比乌斯环一样,没有止境。” 温淮骋把他手里的便利袋取下放在地上,然后牵过他的手:“现在,换我对你说这句话。我想要你的爱,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玫瑰,就像这个莫比乌斯环一样,没有止境。所以,你愿意吗?” 苏未屿眨了眨眼睛,颤着声说:“我愿意。” 温淮骋面上轻松,但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紧张的内心,他目光紧紧注视着手上的戒指,将它一点点推入苏未屿的中指。 当戒指终于完美贴合在指节上,温淮骋紧紧抱住苏未屿。 “对我来说,十七岁遇见你,是我邂逅生命和爱情的开始,你就是爱的所有意义,是温度,更是让我生命震动的音弦。七年时间,只是沉淀思念的储蓄期,我坚信着,只要走过那条漫长的孤独旅途,我一定能够再次见到你。我很庆幸,我做到了,而你依然爱我,陪我实现着我十八岁时许下的愿望。”苏未屿轻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爱我。” 温淮骋吻了吻他的颈侧:“也谢谢你爱我,谢谢你没有在那段旅途里迷路,谢谢你回来,继续爱我。” 漫漫时光里,有的人走着走着一拍两散,有的人为着沿途的风景先下了车,而有的人,跨越孤独和无人的寂寞,仍然在等待最开始动心的那个人。 苏未屿想,他们都是笨蛋,为着不确定的未来孤注一掷地等待,但两个笨蛋的等待成就了幸运,而等回了爱人的等待,也被赋予了价值。 【正文完】 第74章 番外 s市已经一连下了一周的雨,苏未屿早上起床拉开窗帘,就看到屋外阴沉沉的一片,玻璃窗上滑落下一颗颗水珠,模糊了窗外的景致。 小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扒拉在他裤脚上,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脚踝,毛茸茸地脑袋弄得他有些痒。苏未屿弯腰一手捞起小猫,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和下巴。 背后突然靠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温淮骋闭着眼睛从后面抱住苏未屿,下巴在他颈间蹭了蹭,两只手一只绕过腰按在苏未屿的肚子上,一只搭在苏未屿的腰侧轻轻揉捏。 “干嘛不再睡一会儿,腰还酸不酸?”温淮骋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些倦意,显然还没完全睡醒。 苏未屿往后仰了仰,靠着温淮骋说:“不酸了,我有点饿就醒了。” 温淮骋搭在苏未屿肚子上的手轻轻按了按:“好像是有点瘪了。” “好意思说。”苏未屿好笑道,“你要是困你自己再去睡会儿,我一会儿弄好吃的再喊你起来。” 温淮骋睁开眼贴了贴苏未屿的脸颊,然后咬了口他的耳垂:“不睡了,我去给你做早饭。”说完松开他伸了个懒腰,轻打了个哈欠往浴室走。 早餐温淮骋没弄得太复杂,又怕苏未屿等久了,就挑着昨晚上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和鸡蛋做了两个简单的三明治。 温淮骋咬了口三明治,又递给苏未屿一杯热牛奶:“我妈昨天打电话让我们过几天清明回去一趟,一起去扫个墓。” 苏未屿咀嚼的动作慢了慢:“扫墓?” “嗯,我爷爷奶奶的墓,我们家每年都要去扫两次墓,清明一次,冬至一次。”温淮骋说。 苏未屿点点头,又问:“我也一起去吗?” 温淮骋抬手擦去苏未屿嘴角的酱汁:“当然,我们是一家人,我的爷爷奶奶,也是你的爷爷奶奶。” “我时间上都ok,你决定就好。” 出发的当天难得停了雨,虽然没出太阳,但温度和湿度都还算适宜,两个人开车回去,一路上也顺利地没有堵车。 下了高速后,温淮骋沿着导航推荐的路走,开到一条新建没多久的国道上,苏未屿开了窗望向沿途的风景,不远处新建了一处公园,隐约能看到高处的一座亭子,里面似乎还坐着几个人。 吹拂而来的风穿过他的发丝,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嘴角微翘着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刚想关上点窗,就看到了不远处一片熟悉的矮山。 他怔愣着往外倾了倾,趴在车窗框上向往后远去的那片矮山望去。 温淮骋余光注意到苏未屿的反常,问道:“怎么了?” 矮山随着车子拐弯驶向另一条道路而消失在视线里,苏未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事,这边变化还挺大的,我刚刚看到那建了个新的公园。” “嗯。”温淮骋看着前面的红灯停下车,“好像上个月刚刚开放,我妈还带我妹去拍照了,你想去看看吗?想的话晚点我们可以过去逛逛。”说到这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苏未屿。 苏未屿的表情一向很淡,假如不细看也许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温淮骋太熟悉苏未屿了,哪怕他只是眉头轻轻皱了那么一下,他也总能立刻捕捉到其中的情绪变化。 他看了眼还有十几秒的红灯,然后伸手捏了捏苏未屿搭在腿上的手:“是不是刚刚看到那座小山了?两年前那被人包下改成了茶园,山上的墓基本都已经被迁走了。” 苏未屿刚刚其实并不确定那座种满茶树的矮山就是埋葬着苏朝逸和奶奶的那座山,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并且在看到那座山时,心里闪过一丝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