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节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作者:司马兰阑 一句话简介:今天又是想跑路的一天 第1章 来到世子的院子 天色渐晚,余晖将大地染成暖金色,浮槎院里的梧桐叶打着旋地落下。 月楹背着蓝布包裹,从静安堂到了浮槎院,带路的李妈妈被人半途唤走,她独自一人站在浮槎院门前。 红木门大开着,从她站的地方能看见里面有数几小厮在走动。月楹拿着包裹的手紧了紧。 世子的院子……她想不通这好差事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旁人争着想要来的福地于她却是个是非之地。 月楹轻叹了一口气,想不通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左右没有什么事比她穿越了还令人惊奇。 月楹是中医世家传人,但她却在得了绝症,爷爷和爸爸都是出色的中医大拿倾其所有都在想办法治疗她的病,然事与愿违,她的生命还是中止了。 也许因为医生身份,也许等待死亡的时间太久,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条她早已经不害怕了。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心脏也渐渐停止跳动,但恍惚之间,她又似听见了强有力的心跳声。 再睁眼时,她已经成了京城最大的牙行里的一个十六岁小女孩,女孩因为一场风寒去世,让她钻了这个空子。能活着,对于月楹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不过眼下这身份,王府院门森森,规矩森严,莫说赎身开医馆,就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月楹抬脚往里走,洒扫的小厮见她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笤帚一扔就去里面报信了。 月楹睁了睁眼,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不多时,有个着豆绿色衣服的丫鬟出来了,她脸上挂着笑,“月楹妹妹吧,你可来了,老王妃终于怜我,送了个姐妹过来。”明露兴奋不已,拉着月楹的手不肯松。 月楹被这热情惊讶,这位应该就是孙嬷嬷提起过的浮槎院大丫鬟明露,可这,未免也太热情了些。 “明露姐姐好。”月楹乖巧行礼。 她还未蹲下去,就被明露结结实实扶住了,“你我以后便是同住一房的姐妹了,不必多礼。走,我带你去屋里。” 说着还想替月楹拿包袱,月楹哪敢,赶紧将包袱抱在了怀里。 月楹抱着包袱,想着这姑娘大概就是后世所谓的社牛。 王府气派,世子住的浮槎院自然也是顶顶好的。 浮槎院景致虽不似静安堂那般堂皇,也是极秀丽别致,如水墨画般赏心悦目。 明露带着月楹穿过半月门,这便算是进入内堂了,继续往前是抄手游廊,穿过游廊才显出两侧的厢房来。 见明露往厢房走去,月楹压下心底疑虑,到底没有多问。 厢房宽敞,摆了两张床也丝毫不显拥挤,明露早已替她铺好了床。 “快些坐吧。”明露一眼就看出她有些疑惑,“不必奇怪,这浮槎院的下人房里都是男人,世子宽仁,特意拨了间厢房予丫鬟住。” 月楹更不解了,见明露性子直爽,直接问了,“姐姐方才说,下人房里都是男人是什么意思?” 明露微微瞪大了眼,有些惊讶道,“呀!你进府多久了,姑母竟也没同你说吗?” “不到两月。”月楹垂下头,有些尴尬。 “才两月!”明露难掩诧异之色,围着月楹上下打量了许久。 月楹身量不高,皮肤算不上白皙,五官唯有一双眼洌洌含波有些惑人,且她身量未开才到明露的眉头,连个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瘦瘦小小,明露实在没找出来她有何特异之处。 月楹也知道进府两月就被选来浮槎院当大丫鬟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她到现在也还是不能适应,她走了狗屎运般的升职之路。 月楹重获新生自是惜命,好好吃饭,好好学技艺,死过一回的人,只要能活,什么都无所谓了。 某日王府来选丫鬟,让牙婆挑三十个上好的送去,可前些日子刚巧也有大户选了好些好货色走,一时人有些不够,月楹几个虽不够格也被塞进去凑了个数。 左右也不会全部留下,就是去走个过场,月楹拉着刚认识的小姐妹毫无心里负担的就去了。 王府水深复杂,月楹是断断不想去的。 那日眼看着孙嬷嬷挑了前头的六个丫鬟,她们剩下的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王府十三岁的小郡主正巧下学回府,往人堆里瞟了一眼,这一眼就相中了月楹——身边的小姐妹。 “嬷嬷,她好可爱啊,我想要她做个玩伴。” 小姐妹将将十岁,脸儿圆圆,看着就喜气,只是胆子极小,一直拉着月楹的手不肯放。 牙婆生怕惹贵人不快,赶紧带着月楹就想走,可小姐妹死活不放手还哭了起来,一时气氛有些僵持。 最后还是小郡主发话,“她们既姐妹情深,就一并留下吧。” 牙婆自是千恩万谢,没想到这下等货色也入了贵人的眼,意外之财令她笑没了眼,喜滋滋地去了。 月楹就这么被留了下来,看着小姐妹的笑颜,她无奈接受现实。 小姐妹跟着小郡主回了满庭阁,而月楹却是被孙嬷嬷带到了静安堂,给了她月楹这个名字。 月楹本来以为可以和小姐妹在一块,却不想分开了,在这呆了几天她就明白了原因,原来这小郡主有个毛病,就喜欢可爱漂亮的丫鬟,看上了就往屋里带,满庭阁已经人满为患了。 月楹在静安堂做了个四等丫鬟,老王妃待下人和善,见她十六岁了瞧着才十三四岁了身量还特地吩咐人多照看她一点。 如此吃好喝好,待了几日气色好了不少,不再是从前面黄肌瘦的样子,月楹这才觉得在王府也不是太差。 尤其重要的是,府里月银很是丰厚,只是四等丫鬟一个月就有五钱银子呢,赎身是二十两,只要沉稳做事,不争不抢不出头,她过不了几年就能存够赎身和开医馆的钱了。 月楹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个月后因做事沉稳被孙嬷嬷提拔成了三等丫鬟,却怎么也没想到又一个月后老王妃会把她调去浮槎院当大丫鬟。 月楹感慨自己魔幻升职路的同时,也不敢多问,主人命令,当丫鬟的哪能违抗。 但伺候老王妃和伺候世子可不是一回事啊,世子丫鬟的风流韵事不是稀罕事,对旁人来说兴许是莫大的喜讯,可月楹是万万不敢要这等福气的。 她来府里不久,没少听同屋的丫鬟念叨世子爷如何如何出色,她们在讨论这些的时候月楹都是不参与的,以至于对世子爷知之甚少。她只想在静安堂好好待着一直是个四等丫鬟都不要紧,更是让月楹直接把世子标记为高危人群。 月楹本以为老王妃是存着给世子选通房的心思,但如今到了这浮槎院便明白了是她想多了,也是,就现在这副干瘪豆芽菜身材确实算不上美人,选通房也不能选她呀。 不过这也让她更疑惑了老王妃怎么就挑中了她,难道是上次帮孙嬷嬷看风湿念了她的恩情吗? “老王妃与姑母选人自有她们的道理,你也不必再惶恐了。你进府才两月,那应是没有见过世子的吧?” 萧沂已经三月不在府中了。 “的确没有,还请明露姐姐指教。”月楹真心求教,主子忌讳不同,多知道一点没坏处。 明露端了茶点过来,看样子像是要与她长谈,“指教谈不上,提点几句而已。我们这世子爷啊,是个和尚。” 月楹:……是她理解的那个和尚吗? “啊?” 当年睿王妃早产,萧沂胎里有些不足,三岁前一直体弱一度到了药石罔治的地步,无奈之下上白马寺求佛保佑。 也是奇了,生病的萧沂一听到佛门梵音便不哭了,病情也渐渐好转,白马寺了怀大师看出此子有佛缘,要收他做个关门弟子。 若是别人的弟子睿王夫妇定还要犹豫一番,这了怀大师是高祖皇帝幼子,从小佛性极佳后遁入空门,算起来还是当今圣上的祖父辈的,给萧沂当师父自然够格。 只是睿王夫妇舍不得让孩子出家,了怀大师只说无妨,只要在白马寺待到十二岁,便可归红尘,且二十岁之前都要在寺中小住几月,才算全了这段佛缘。 十二岁的萧沂回府后便极其自律事事亲力亲为,丫鬟婆子小厮无了用武之地,且许是在寺里呆久了的缘故,萧沂喜静,而女人多的地方大多不安静,是以这浮槎院内只有明露一个贴身丫鬟。 说是贴身丫鬟,也只是端个茶倒个水,伺候起居守夜什么的是一点也不用做的,所以这差事清闲,明露要不是孙嬷嬷的侄女也不会被选上。 虽是清闲,可满院没个同龄同性的,更是闷得慌,她也不能日日跑到别的院子里去,这几月世子去白马寺小住,明露终于能回静安堂找姐妹玩了。 只是一想到世子回来就没有这样的神仙日子,死活求了孙嬷嬷劝劝老王妃给她送个伴来,她一连求了几年了,终于等来了月楹。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明露去岁定了亲,再过一年便要嫁人了,自然不适合待在萧沂身边。 明露抱着月楹大吐苦水,“人人都羡慕我在浮槎院,可她们哪知道我的苦啊!” 不得不说明露这假哭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月楹没说话只是默默挪了过去让她靠着自己的肩。 两个姑娘越聊越投机,多数时辰是明露在说话,后来聊尽兴了,她干脆赖在月楹床上不走了。 月楹:……行吧! 如此过了几天,明露嘴上就没停过,并非全是闲聊,也给月楹讲了许多浮槎院的规矩。 如书房重地,只能由贴身仆人洒扫,如世子喜好何如,茶水是喜欢七分烫还是八分烫,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地教给了月楹。 月楹从来都只是安静听着,低眉垂耳恬淡适从,没有丝毫不耐烦,脑海中对萧沂也有了个初步想象。 明露调侃道,“我大概知道老王妃和姑母为何选你了,你与世子一样都喜静。世子要是不回来就好了,我们还能多松快两天。” 月楹:世子知道他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明露的愿望终归不会实现,白马寺来人报,世子三日后回府。 “赶紧将落叶扫了,那边柱子也擦干净些,世子最喜爱的那套白瓷茶具可洗了?记得要用热水烫过......”明露难得拿出大丫鬟的气势指挥人做事,冷情的浮槎院顿时热闹起来,月楹被她分去监工。 是夜,明露腰酸背疼,指挥人做事也没想象的那么轻松啊,月楹在一旁为她捏肩松骨。 月楹从前是中医,自会一套捏穴放松之法,明露本就白日里累了,不久便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地就上床睡去。 浮槎院虽不用守夜,巡夜却是要的,月楹晚间沐了发眼下还未干,此时不像现代那么方便有吹风机,全靠自然风干。 头发湿着一时也不能睡,月楹干脆提了个气死风灯巡夜去了,王府守卫森严又有侍卫半个时辰一巡逻,很是安全,巡夜不过是走个过场。 浮槎院很大,约莫走了一刻钟月楹才巡完内堂,她觉着发丝稍干便想回房。 月上中天却并不很黑,明明才初八月光却格外明亮,将院子洒满银屑,夜里很静,唯有秋风乍起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簌簌地落了满地。 “吱呀——” 静谧的夜晚突然传来一丝不合时宜的声音,这是木头卯榫摩擦的声音。 因只有一声,又极轻,月楹怕自己听错了,不好大声呼喊。 月楹轻皱起眉。 王府守卫如此森严,应该是她听错了吧?月楹胡思乱想着,人已经到了书房门边。 月楹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听了会儿,没听出什么动静来,喃喃道,“果然是听错了。” 她快步离书房远了些,正打算呼救,书房里闪出好大一个黑影,电光火石间一只冰凉的大手扼住了月楹的咽喉,将她挟持进了书房。 大手渐渐用了力,月楹觉得自己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你很聪明。”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节 月楹无法开口,她的确没有听到动静,但是闻到了......血腥味。 第2章 刺客是世子本人? 初次疗伤…… 他的声音如冷泉叮咚,清澈且悦耳。 这男人定是受了伤,不知哪里来的蟊贼跑来了睿王府,月楹抓紧了手中的气死风灯等待时机。 咽喉处的手并未再加重力气,月楹得以喘气,温热的鼻息扑打在他手背上。 月楹全身紧绷心如擂鼓,这人来做什么?偷东西吗?明露说过书房里有重要的东西? 血腥味是从左边飘来的,那说明他的右边受了伤,只要一击能击中他的伤口…… “行了,手中的东西别捏那么紧,伤不了我。”男人语气轻松,另一只手拿走了她手中的风灯。 “新来的?倒是比明露那丫头机警许多。” 这话的意思是?怎么还认识明露,这是常来? 男人将气死风灯提起至面庞的高度,烛光混着月光,半明半暗,半冷半暖之间,月楹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那是怎样的好颜色,潋滟丹凤眼,眉如远山黛,月华在他身上铺了一层薄霜,更衬其遗世朗朗之气质。 月楹忽地想起一句诗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杜甫那时见到的美少年,便是如此吧。 郎艳独绝,公子无双。 且这张脸像极了睿王夫妇,此人再不会有别的身份了。 男人的大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月楹福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萧沂很是满意月楹的反应,“点灯吧,莫惊动了旁人,动作快些。” 月楹虽不知道这位世子爷回个家还偷偷摸摸的是什么特殊爱好,主子发话,下人只能照做。 萧沂撑着手坐在书桌旁的太师椅上,眼神若有所思,这丫鬟长得不算多美,身上的恬淡气质倒是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几时来的浮槎院,原是哪儿的?” 月楹点完了灯,一一回答,“奴婢月楹,五日前来的,原来是老王妃身边的三等丫鬟。” 萧沂疑惑了一瞬,便又释然,“三等丫鬟?” “是。” “祖母看人向来准,你虽是三等丫鬟,却格外机警。” 月楹道,“可您还是发现了。” 萧沂上下打量她一眼,解了她的疑惑,“脚步声不对。” 原来是脚步声露了破绽!她走开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月楹心头微震,这位世子爷……心细如尘。 月楹低着头,萧沂微微抬眼,问道,“我确定并未发出声响,你如何得知屋内有人?” “奴婢嗅觉灵敏,闻到了世子身上的血腥味。” 其实萧沂身上的檀香味更重,只是她对血腥味实在太敏感。 月楹早就注意到了萧沂的右肩受了伤,血液已经凝结,应该伤了有些时辰了,也许是身为医生的使命感吧,她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就往他伤口上瞟。 萧沂看了一眼右肩的伤口,“去取药箱来。” 月楹应声,转身出门去取东西了,明露都提过东西在哪,找起来不难。 待她回来还顺便端了盆温水来,萧沂已经解了外衣,里衣浸了血与皮肉粘合在了一起,看萧沂动作,竟是要直接扯下来。 “等等!”身为专业的医生,月楹实在看不过去萧沂这种自虐的处理方法。 萧沂抬眼看她,“怎么,你会?” 月楹点头,“会,奴婢幼时学过些医。” 萧沂上下打量她一眼,良久才道,“你来。”伤在肩上他自己包扎确实有些不方便。 萧沂将剪子递给她,本是试探她够不够胆,没想到这小丫头丝毫不怵,干净利落地剪了他的里衣。 他肩头陡然一凉,月楹轻柔地以温水浸湿的帕子将结块的血痂热化,分开布料与伤口。 月楹仔细地擦干净了他的伤口,血色渐渐浸染了干净的水。 桌子上不知何时摆了壶酒,月楹记得这本是放在书架里侧的,这位世子爷有小酌几杯的爱好,书房的几个柜子里都是酒。 萧沂见她顺手拿起酒壶,就要往他的伤口上倒。 “您忍着些,有点疼。” 萧沂看着她,深沉如潭水一般的眸子有了一丝闪动,“你懂消毒?” 消毒?好现代的词汇!若非月楹之前发现这里有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她一定会以为世子爷也是个穿越而来的。 譬如她手上拿的这个酒杯,通体透明晶莹,是现代司空见惯的玻璃制品,不过这里称它为琉璃,还有洗手用的洗手皂也是经过改良的。 月楹打听过这些东西的来历,大家只说是自小就有的,月楹猜想是有穿越的先人将这些东西在这里做了出来。 所以萧沂知道消毒,她也并不奇怪。 萧沂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似要将她看穿。 月楹垂着眼,思忖道,“从前教奴婢医术的赤脚大夫给人处理伤口前就是这么做的。” 萧沂微微眯起眼,然后道,“继续。” 月楹给自己编的人设是和赤脚大夫学过几年医术,治疗孙嬷嬷的风湿时她就是这么说的。她有原主的记忆,记得自己是从南边买来的,家中不算富裕但也并非十分贫穷,只是她失了双亲被滥赌的大伯父卖给了人牙, 而且她家屋后确实住过一个走方的游医,她这番说辞即便是找人调查也查不出错来。 月楹知道萧沂心里恐怕有些疑虑,但她眼中只有未处理好的伤口,索性伤口不深,大约只有半寸,伤口边缘整齐,呈刺入状,应该是剑伤。 月楹往他伤口上倒着白酒,剧烈的疼痛让萧沂没有时间思索更深。 萧沂一直观察着她,不仅手上很稳,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他不禁有些好奇,祖母这是給她送了个什么人来? 王府的金疮药算得上上品,在月楹这却是不够看的,这也提醒了她,下次出府定要去买些药材配些伤药以防万一才好。 上药时难免有些疼,萧沂咬紧牙关,肌肤的温度节节攀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月楹顺手从怀中拿出手帕替他擦了。 温热的指腹擦过萧沂的额间,转瞬即逝。 洒完了金疮药,然后便是包扎,因伤在肩上,纱布需在胸口缠绕以便固定。 里衣被她剪破,萧沂几乎是赤/裸着上身,宽厚的脊背,劲痩的腰腹袒露无疑,月楹能秉着职业操守目不斜视,萧沂却无法做到心无旁骛。 少女馨香弥漫,曼妙身姿就在眼前,她并未挽发,发丝拂过他的鼻尖,是清新的艾叶香,目光所及是她的唇瓣,唇色并不很深,粉嫩嫩的,很好看。 萧沂转头不去看她,偏本人还在行使医生职责,一脸正色,毫无察觉这姿势是否太过亲密。 萧沂从小在佛寺长大,身边不是和尚就是小厮,这般让女子近身,还是第一次,待月楹打完纱布结,耳根面颊竟隐隐有些发红,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有些发烫。 “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海鲜发物什么的不要入口,饮食清淡些,记得按时换药......” 月楹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不对,可惜已经收不回来了。 该死!职业病发作! 萧沂正心猿意马,根本没仔细听她说的话。 月楹知道此时应该跪地然后大喊一句奴婢该死,可兴许是穿来的时间还太短,奴性未养成,只磕磕巴巴说了句,“奴婢只是,只是为了世子身体着想。” 这话更不对了,怎么还有些暧昧?月楹恨自己这一紧张就口不择言的毛病,越描越黑,她还是闭嘴吧。 月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此时心境。 萧沂将一切尽收眼底,原来也不是如表现出来那般毫无波澜,他微微翘起唇角,“无妨。” 月楹长吁一口气,幸好面前这是半个和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萧沂换好干净里衣和外服,轻倚在桌旁,他的气质似乎在举手投足之间变了,微眯起眼看她,目光如电,又似山间冷泉撞入了波涛大海,危险而又神秘。 他淡笑着,眼中是淡漠,如死水般沉静透着无尽疏离,周身气势迫人。 “记着,今夜从未见过我。” “是。”月楹应声。 他站起来,视线往下扫过被剪破的里衣与外衫,负着手道,“处理掉。” 月楹继续点头。 话音刚落,眼前再无身影,只余一扇开着的窗。月楹紧绷这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有些感慨,方才竟然有些被一个年轻人吓到。 她直起身子,惊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转念一想年轻人的王府世子,似乎又没那么丢人了。 月楹赶紧收拾起血衣来,巡查的人就要来了,萧沂说今夜就当没有见过他,便说明不想让巡查的人也发现。 月楹吹灭了蜡烛,将一切恢复原样,明露虽看上去大大咧咧,记性还是不错的,东西放在哪里,她都记得清楚。 只是这多出来的血衣不好处理,她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说处理就处理了的,她能想到的办法不是烧了就是埋了,但这大晚上的不管是挖坑还是烧火,不被发现才怪。 月楹抱着衣服有些犯难,说是血衣也只是里衣上染的血稍微多一些,外袍只有肩上有一点血迹。月楹把衣服叠好,藏在了自己的柜子里,准备以后再处理,外袍的衣料不错,说不定还能拿出去卖点钱。 回房后明露依旧睡的香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夜已深,一切都如她出门前一样,只是她的发丝干了。 月楹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梦中有个人一直在追他,她忙着跑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只知道是个光头。 等她跑的没了力气,那光头追到了她,月楹定睛一看,此人身披袈裟,脑顶戒疤,是个和尚,最可怕的是这和尚长的与萧沂一般模样。 月楹被吓醒,睁开眼满目是刺眼的阳光,她抬手挡了下。 这梦太可怕了! 第3章 世子回府 明露已经起床,在房里还能听到外间她指挥的声音,月楹心安了些,起床洗漱。 “月楹,月楹!!”明露声音急切一路小跑与刚准备出门的月楹撞了满怀。 “什么事,这么着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节 明露虽在她面前很是跳脱,但一贯以沉稳示人,如此急切,难道……月楹想到了昨夜。 “世子提前回来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快到了,前院已经忙起来了。” 果然是因为萧沂。 “知道了,我们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慌什么?”经过昨夜,月楹很淡定。 明露笑了,“我还不是怕你慌,毕竟你没见过世子,咱们世子啊,那可是神仙似的人物!” 月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怎么记得有人说,不想让世子回来啊。” 因为被明露的嫌弃误导,她一直以为萧沂长得不怎么样,还奇怪睿王夫妇皆容貌姣好,怎会生出个丑的来。 明露作势要去捂她的嘴,“谁说的,你可不准乱说!” 月楹笑起来,做了噩梦的阴霾一扫而空。 世子回府,大丫鬟照例要去大门前迎人,王府地广,从浮槎院到大门口有好些距离。 明露撸了撸袖子,“走吧。” 月楹奇怪,“你这架势不像去迎人,像干仗。” 明露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明露与月楹一路行来,每十步便能遇见几个丫鬟,衣裳首饰看样子都是精心挑选的。 待行至门口,看见王府门前围着的丫鬟更是多,不仅如此,府外也有不少假装路过的姑娘,如此阵势,月楹联想到出门前明露那一笑,瞬间了然。 王府规矩虽严,可难免有些想飞上枝头的,不过也不是全部人都存了这样的心思,毕竟能一饱眼福也是好的。 像明露这般,的确是异类了,那些女子才是常人对萧沂那张脸应有的反应。 脂粉香气渐浓,对嗅觉灵敏的月楹来说是种折磨,她本已经十分难受了,忽然又闻到了一阵浓烈的百合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月楹往香气来源一看,倒是个熟人。 借住在王府的两位表小姐之一,那日买丫鬟就是替这两个表小姐添人,两个表小姐都是王妃的母家人,明面上说是来照看姑母,实际就是托王妃挑个好夫婿,将两人嫁出去。 明露轻撞了下月楹的肩,向白婧瑶方向努努嘴,“来了。” 月楹只觉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来活了!! 明露在一旁低声与她咬耳朵,“这白二小姐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她一个闺阁女儿如此堂而皇之的迎接一个外男,王妃又不在府中,更是不合礼节,还是白四小姐好些。” “兴许只是来瞧热闹。” 本朝对女子出门并不严苛,外出经商也是有的,但白婧瑶与萧沂未见过面,这初次见面确实该由王妃引见。 “你没见过世子,不知道他那张脸有多勾人,待会儿我去拌住她,你带着世子先走。” 这说的倒真有几分并肩作战的意味,月楹不太懂明露为何如此跃跃欲试,想了想萧沂那张脸,确实勾人。 她哪里想得到,老王爷与王爷都未纳妾,府中后院清静,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犯蠢的人,明露准备拿人解闷呢! 马车缓缓驶来,并不很大却处处透露着雅致,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马车上,唯有明露,死死盯着白婧瑶的动向,蓄势待发。 月楹拽紧了她的袖口,生怕她冲早了。 门房赶紧准备好,马车外侍卫燕风将车帘挑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月白色锦袍袖口有银边暗纹,下摆绣了一支竹叶。 清隽秀雅,光风霁月。 萧沂款款下车,只简单撩袍的动作引得周围私语声渐起,撩乱了姑娘们的一池春水。 月楹却变了脸色,这厮不换衣服一定是故意的!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萧沂目不斜视走过,恍若真没见过她一样。 白婧瑶手绞着帕子,面色有些羞红,若之前她还怕父亲夸大,有些不愿,在见过萧沂之后,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一定得留在睿王府。 白婧瑶扶了扶鬓看准时机,朝萧沂走去,忽脚下一拌,失去了重心。 “白二小姐小心些,别摔倒了。”明露皱着眉头将人扶住,这香粉味真真是要呛死个人! 等白婧瑶再抬眼,萧沂已经走远了,她一瞬间变了脸色,“你......” 白婧瑶看见是明露,心头愤恨,面上却仍需端着闺秀的架子,她艰难挤出一个笑来,“多谢明露姐姐。”该死的丫鬟敢坏她好事! 明露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不敢不敢,白二小姐若是无事,便回房吧,我们王府啊,规矩多。” 这逐客令很明显了。 白婧瑶也不是真的很蠢,听得出言外之意。罢了!现在得罪世子身边的人,不值当。 临走前频频望向萧沂离开的方位,恋恋不舍。萧沂要先去静安堂拜见老王妃,白婧瑶迈步子的脚抬起又放下。 若是去王妃屋子里她还能厚着脸皮跟去,但老王妃向来不喜欢白家人,一点面子功夫都不做。白婧瑶想起上次去请安却在屋外站了几个时辰时,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脚疼。 白婧瑶咬碎银牙,只得先回了自己院子。 “啧啧,可惜小郡主出门访友去了,不然还有好戏看。”明露可惜道。 两人边聊边往浮槎院走,月楹忍不住吐槽她,“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话你算说对了!”她承认得非常痛快,丝毫不掩饰目的。 月楹还有些顾虑,“她毕竟是王妃母家人,你也不要表露的太明显。” 明露冷笑一声,“呵!若是让王妃知道白婧瑶有勾引世子的心思,第一个扒了她的皮。”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看来还有她不知的隐情。 月楹试探道,“白家与王府相比门第确实低了些,但在宁远也是名门望族。” “狗屁望族,表面看着光鲜罢了,内里不知多少腌臜事。” 明露话说的越来越难听,月楹扯了扯她的袖子,“你糊涂了,这话也能随便说!”这可是把王妃也一同骂进去了。 月楹紧张地瞧了瞧左右,确定四下无人,“你平日里并不莽撞,怎么提起白家,就不对劲了?” 明露见她一脸关切,笑道,“你进府才两月,不知其中关窍。” 百年前白家确实是望族,可几代人过去,又远在宁远,早已不是当初般显赫,上一任白家家主是个善钻营的,有了将家中女眷送往京城的想法,睿王妃当年便是被当作礼物送来的一个。 送上门去的能有什么好下场,做妾还算运气好的,若非当年睿王妃半路跑了,又遇上睿王,如今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事情也不算王府秘辛,只是过去多年,除了明露这样的家生子也只有老人才知道了。 “那白家还敢将女儿送来?”月楹挑了挑眉,这不是自寻死嘛。 “不要脸呗!就欺负我们王妃仁善。”老话诚不欺人,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想聊那家人了,”明露烦躁一摆手,“世子那件月白色锦袍,我怎么好似前几日在衣柜里见过?” “定是你记错了,世子月白色的锦袍又不止这一件。”这话题转的突兀,月楹有些心虚。 “是吗?” 两人并排而行,月楹状似无意瞥她两眼,见她没有深究,这才松了一口气。 月楹不免埋怨起萧沂来,摊上这么一位不简单的主子,月楹有种预感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她的开医馆大业怕是要推迟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昨夜没有出门。 -- 静安堂,主位上端坐着一位美妇,年逾花甲却不见一丝白发,观其眉眼依稀可见当年艳色,右手上拄着一根龙头拐,通体碧玉,龙头上还挂着跟明黄色穗子。 孙嬷嬷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香茗,笑着说,“世子爷可算是回来了,小姐姑爷可是想您想得紧呢!” 孙嬷嬷是老王妃的陪嫁丫鬟,满府上下也只有她这么称呼老王爷老王妃,数十年不曾改。 “劳祖父祖母记挂。”萧沂伸手接过,饮了口茶。“祖父这又是跑到哪里去了,是去找商相下棋还是去找孔将军比武了?” “他个老顽童,闲不住的,都告诉他你今日提前回来,还非要出门,说是与商相约了棋,爽约非大丈夫风范。”老王妃语气虽是责怪,却眉眼带笑,话中处处透着亲昵。 萧沂浅笑,“祖父这是好不容易等到了商相松口,怎会放过?” 老王妃笑骂道,“他个臭棋篓子,也好意思缠着大雍棋坛圣手,商相是被他烦怕了。” “爹娘可有信来?” 睿王夫妇自儿子女儿长大能离人后,时常远游在外,说是要弥补年少时光,看看大雍大好山水风光。 “他们不日便回了。” 萧沂奇道,“三月前我出门时爹娘还未走,此次出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月有余,平素他们不会这么早回府……” 老王妃也有同样疑问,“你这双父母向来不着调,我瞧他们信中似乎是出了点事。但未曾言明,应不是什么大事,等到他们回府再问问吧,你也不必担心。” “孙儿才不担忧他们。”能伤得了他父亲的人,这世上掰着手指也数不出来几个。 老王妃顿了顿,提起另一件事来,“白家送来两个姑娘,你愿意搭理就搭理,不愿意便不去管,等你母妃回来,我得让她赶紧将人打发走。这么多年我替她掌管中馈就算了,如今还要替她操心娘家人。你既回来,也好好管管你妹妹。” 聊起白家,气氛一时间不像之前那般热切,萧沂知道老王妃并非真的生气,不然也不会放任夫妇俩这么多年游山玩水,“娘躲懒这么多年了,确实该让她管点事了。” 不过白家,留着他们已是恩惠,得寸进尺可不是什么好现象,确实该整顿一下了。 老王妃抬手扶额,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困倦,孙嬷嬷赶紧上前替她按穴位,“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犯困,你先回去吧,晚间再过来一同用晚膳。” “是,孙儿告退,祖母也需多顾惜些身子。” 待萧沂出了院门,老王妃才道,“行了,停吧。”她缓缓睁开眼,神色清明,哪有半分困倦之意。 “小姐,您这是?”孙嬷嬷不解。 老王妃拄着龙头拐慢悠悠走了几步,眼中若有所思,“你没发现不言今日进门右手一直没动过吗?” 孙嬷嬷仔细一想,“确实是,世子是受了伤?” 老王妃淡淡道,“他不愿让我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 孙嬷嬷叹了口气,扶着老王妃的手臂,“唉,您当年就不该答应圣上让世子接手飞羽卫。” 飞羽卫乃帝王亲卫,不受任何管辖,不涉党争,只听命于皇帝,监察百官,掌管诏狱,因权力太大,除初代外,历任飞羽卫指挥使皆由皇帝信任的皇室子弟接任,且身份绝对保密。 老王妃走到窗边停下,眺望远方,“皇室子弟,大多身不由己。” 第4章 伤口又裂开,不省心的患者……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节 蓝天上白云散开,太阳探了头出来。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里。 萧沂回了院子里,明露和月楹都等在院门口,他微笑道,“几日不见,你倒多了个姐妹?” 明露异常骄傲,拉着月楹说,“当然是去找老王妃求来的。” “恭喜得偿所愿。”他是真不想院子里下人太多,若非祖母说女孩心细,明露他也是不会留的,这丫头来了后日日喊着要个伴喊了好几年了。 明露笑笑,“可当不起世子的恭喜。” 月楹属实没想到这俩对话是这个画风,不似主仆,更像是朋友闲话。萧沂是个爱笑的,他从进院门开始脸上就带着温和的笑,不热烈,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月楹却总觉得,那和煦的笑容背后没那么简单。 萧沂转身看向她,“叫什么名字?” 月楹行礼回话,“奴婢月楹。”她面上不显,内心腹诽,这戏真好,要不是他身上的月白锦袍,她真会怀疑昨天见到的可能是个鬼。 白日的阳光正好,能将人照的更清楚些。一如昨日的单薄身子,恬静面容,五官并不出彩,唯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萧沂想起昨日竟是被这样还未长开的小姑娘勾起旖念,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行了,都散了吧。” 月楹与明露退下回了房。 书房紧闭着门,萧沂面前铺着一张干净的宣纸,他提笔正在练字。 “查清楚了吗?是钟厚寻还是徐国公府?” 侍卫燕风回话道,“您猜的没错,是徐国公府。” 萧沂轻笑出声,纸上笔墨未断,“徐冕这个老狐狸,自以为扳倒了老五的左膀右臂这朝堂上就他一家独大了。敢与飞羽卫作对,愚蠢。” 眼下太子未立,朝堂上五皇子萧澈与九皇子萧浴呈分庭抗礼之势,两派相争已久,徐国公是萧浴的母舅,前阵子好不容易捉住了五皇子党的一个错处,让萧澈折了一个户部尚书。 “估计是两淮真有什么猫腻怕被查出来,想来个先下手为强。” 萧沂笑道,纸上的词赋已经写到了最后一个字,“陛下还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徐冕这举动,无异于不打自招。让去两淮的人抓紧些动作。” “是。”燕风答道。 聊完正事,燕风转了转眼珠,问道,“您的伤,没事吧?是属下失职。” 萧沂放下笔,“与你无关,徐冕派了二十死士出来截杀,打的就是有来无回的主意,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去。有金蚕丝甲护身,皮肉伤而已,不亏。” 燕风其实还想问,这伤口是谁包扎的,昨日他忙着处理后续事情,知道世子爷回了趟府,照世子爷的性子是不会惊动旁人的,但那包扎的手法与往常不一样。 萧沂掀起眼皮,“还有事?” 燕风怔了怔,“没……没有了。” 萧沂浅笑,“你是没事了,但旁人可不一定这么想。”萧沂笑得意味深长。 燕风没听懂。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大哥!” 萧沂抬眼,“来了。” ———— 院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月楹认识,老王妃生了两个儿子,萧汾是二房长子,二房的府邸就在睿王府边上,墙上开了小门,两家人时常互通有无。 不过照月楹在静安堂这一个月看下来,睿王府的这两房并不似表面和善。 另一位有些脸生应该不是王府的人,明露悄悄提醒她道,“那是徐国公世子徐落。” 月楹对萧汾还算有些了解,她还在静安堂的时候,萧汾常去静安堂请安,风雨无阻,也常看着他对老王妃撒娇,每次撒娇完了,出门时荷包就鼓了。 萧汾是个标准的纨绔,房里美婢无数,成日里游手好闲,二老爷夫妇兴许也是觉察出来这儿子养废了,便一心扑在小儿子萧渃的身上。 “大哥!你出门许久,小弟惦念得很。” 萧汾与萧沂两人是隔了房的,又自小不长在一处,其实没什么情分,无事献殷勤,分明是此地无银。 萧汾要装这个兄弟情深,萧沂闲来无事也陪他演一演。 兄弟俩聊得热切冷落了一旁的徐落。 月楹端茶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徐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开口却没有地方插话。 两兄弟天南地北聊了许久,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 等茶都不再冒热气了,萧沂才想起来有徐落这个人似的,笑着问道,“景鸿此来有事?” 月楹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萧沂笑得有些假。 徐落道,“不言离家许久,叙叙旧都不许了吗?” 萧沂看他一眼,两人不过点头之交,哪有什么旧可叙。 徐落扯了几句闲,状似无意道,“前儿练了套剑法,一直想找人练练招,不知不言可愿相陪。” 聊了这么久萧沂早就没了耐心,见徐落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欣然应之,“好。” 月楹瞥了萧沂一眼,皱了皱眉,受着伤还要比剑?萧沂的伤并未进行缝合,稍微有些大动作定会使伤口开裂,他这是想做什么? 还有徐落也很奇怪,满京城谁不能找,偏偏要找个受了伤的人。 月楹想了想,忽然睁大了眼,没有人知道萧沂受了伤,徐落这一出,更像是故意的,是为了试探! 萧沂脱去外面的宽袖袍,月楹赶紧上前恭敬伸出双臂。萧沂将衣服放上去时,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瞬。 月楹收好那件月白外袍,望了眼萧沂的背影,为什么要试探萧沂呢,难道他还有别的身份不成? 月楹越想越心惊,努力遏制自己的想法,她从小便是如此,求知欲旺盛,有些事情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的小学老师中学老师都因为她这较真的性子头疼不已,长大还喜欢看推理小说。 以前多想可能只是挨几句念叨就行,现在可不行,知道太多,可能会丢命。 但脑子里的思想一点儿也不听话,越控制不去思考,脑子里各种推测成堆地往外冒。 月楹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不许想了,抬眼见萧沂的视线扫过来。 月楹心头咯噔一跳。 外头的比武的架势摆开,明露拉着她看热闹,见她没什么笑模样,明露还以为她是担心萧沂,便说道,“世子的功夫可好了,而且比武,点到为止。” 月楹她们站在长廊上,院子当中站着两人,萧沂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燕风递上两把木剑,萧沂笑起来,“景鸿可要手下留情。” 萧沂师承了怀大师,众人只知他去佛寺是养病,并不知晓他的武功到底如何。 萧汾也道,“景鸿你为何非要与大哥比试呢,他身子向来不好……”萧汾装模作样地阻止了下,徐落的伯父是威远大将军可谓出身将门,萧沂哪里是对手! 月楹莫名觉得萧汾这话有点茶。 徐落拿着木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道,“若是你会武艺,我也就不麻烦不言了。” 萧沂道,“行了,出手吧。”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够多了。 萧沂剑尖直指徐落,随手挽了个剑花,徐落也不客气了,提剑上前。 月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局势,只听木头碰撞“嘭”的一声,两剑交锋。 月楹敛眉,萧沂右手持剑,就凭刚才两人碰撞上的力度,她敢肯定,萧沂的伤口一定裂开了。 她对自己包扎的技术很自信,但碰上这样的患者也是没办法,不过萧沂若是他的患者,恐怕早就已经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了。 “徐世子这招数,怎么看着有些怪?”明露学过拳脚,懂一些武功路数。 徐落专攻他右侧,连月楹这个不懂武功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下月楹可以确定,徐落此来就是为了试探。 思索间,徐落的剑猛然敲在了萧沂右肩,力道并不重,但对与右肩受了伤的人,却是够了。萧沂捂着肩,木剑脱手。 “大哥!”萧汾表面关心地跑上去来搀扶,心底却嗤笑,连这么简单的剑招都躲不过,也不过如此! 萧沂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无事,景鸿并未下重手。” 徐落收了剑,走到萧沂面前,“不言可还好,我并未下重手。”说话时,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萧沂随意地拿下捂着右肩的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无妨。” 徐落见萧沂真的不像受伤的样子,消了心头疑虑,“刀剑无眼,还望不言不要怪罪。”徐落是世家公子,礼数最是周到,试探下萧沂是于公,私下里他并不想得罪萧沂这个睿王世子。 “景鸿,本就是大哥技不如人,没什么好道歉的。”萧汾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脑子,月楹猜到这是对塑料兄弟,不想这么塑料。 萧沂道,“我有些累了。” 萧汾瞥了瞥嘴,“大哥身子不好就快去歇着吧。” 只有月楹知道,萧沂打发他们走,是因为伤口快撑不住了。她又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徐落一走,萧沂便进了书房,一进门就变了脸色,五官紧皱。 燕风立马去拿药箱。 萧沂捂住伤口,脱去了外衫,月楹是缠了好几层纱布的,眼下纱布最外层已经能窥见鲜血了。 燕风骂道,“还真是没完没了。” 萧沂却笑,“折了那么多个死士,好不容易让我受了伤,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试探我身份的机会。” 飞羽卫指挥使常年带着面具示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越神秘越会有人探究,尤其是历来参与党争的人,更对飞羽卫指挥使的真实身份好奇,飞羽卫势力庞大,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等于占了先机。 徐落这几天,应该要到处找人比剑了。 燕风是个粗人,萧沂又极少受伤,包扎他实在是不精通,纱布慢慢解开,血迹凝固把最里层的纱布粘在了皮肉上,燕风的办法自然是直接扯下来。 已经接受过不疼的治疗方法的萧沂对燕风粗鲁的做法很是嫌弃,“等等!” 燕风的手一顿,“怎么了?” 萧沂拢了拢衣服,“去把月楹叫来。” “啊?那个新来的丫鬟?”燕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去。”萧沂笃定道。 燕风带着满腹疑惑去把月楹找了来。 月楹进门前抿了抿唇,不等萧沂吩咐便细致地处理起了他的伤口。 血痂都粘住了很难处理,幸好没有再流血了。 萧沂听见了她的轻叹,瞄了她一眼,她神色认真一如昨日,与昨日不同的是垂下来的头发挽起成了个双丫髻,更显幼态,她神情严肃,稚气的五官蓦地散发出些老气横秋来。 不等吩咐就动手,规矩的确还没学好。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节 燕风不知昨晚的事情,有些目瞪口呆,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应该就是帮世子包扎伤口的人。 “劳驾燕侍卫去打盆温水来。” 第5章 帮他束发 燕风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等萧沂的眼神示意。 萧沂微微颔首,燕风才转身出了门。 月楹当做没看见两人的互动,低头准备着等会儿要消毒的东西。 萧沂看着她的动作,问道,“你的医术师承何处?” 月楹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乡下人家哪里有什么师承,确实不知那位游医的来历,他见我于医道有几分天赋,教了奴婢一些皮毛而已。” 院子里忽传来明露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归平静。 燕风端着盆进来,月楹接过温水,打湿帕子后盖在凝固的血痂上,血痂化开,纱布很轻易便脱落下来。 萧沂问了句,“外面什么动静?” 燕风道,“白二小姐想来拜见您,被明露打发了。” 萧沂冷笑一声,“这么沉不住气?” 月楹自动把他们的对话屏蔽,反正与她无关,与昨日一样的治疗流程又来了一遍。萧沂的中衣被她自然地脱去,萧沂的皮肤白皙,腹部隐隐有人鱼线,月楹有一瞬间的晃眼。 没办法,食色性也,好看的身躯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肩上的伤口如果缝合能好得更快,但现在的月楹可不敢提出要在萧沂的身上动针线,洒了药粉,固定好伤口后,月楹只顾着收拾药箱。 药箱里头,药品与工具都很齐全,让她很是眼馋。她得攒多久的银子才能有这么一个药箱啊。 给世子治了伤,还没有奖励呢? 萧沂系好衣带,“下去吧。” 好吧,没有。 萧沂摸着肩上的纱布,良久道,“去查清楚她的底细。” ———— 月楹去打水洗干净了手才回了房,一进门明露就围上来。 “世子竟让你去书房伺候笔墨,我在浮槎院这么多年了,也没遇见过一回!” 明露对萧沂太过了解,其他人好糊弄,她确实不好瞒。月楹抿抿唇,萧沂又给她出难题。 月楹做出个无辜的模样,“是吗?世子从前不让人进去伺候笔墨吗?” 明露回道,“以前都是燕风做的。” 月楹随口胡扯,“也许燕侍卫不方便吧,主子的心思我们哪里知道。” 明露若有所思,还是觉得不对。 月楹连忙转移话题道,“方才白二小姐来了?” 说起这个明露有了劲头,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你方才没有看见,她脸都快气绿了。明明是个闺秀,却甘愿自轻自贱来世子院子里。” 白婧瑶这一出确实太过轻浮,稍微有点廉耻心的女子都不会这么做。虽说两人挂了个表兄妹的名头,但并不熟悉,她来这一出,真是司马昭之心。 “那香粉真是不要钱的往身上扑,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明露不忘吐槽白婧瑶的品味。 月楹给她倒了杯茶,“喝口水润润嗓子,她今日被姐姐打发走了,明日会不会再来?” 明露欣慰一笑,觉得月楹十分贴心,“这话你算说对了,就看她脸皮有多厚。” 月楹想着今日萧沂的反应,对白家也是不喜的,这位白二小姐恐怕在浮槎院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月楹问起另一个,“白四小姐似乎不太出门?”她来了两个月一次也未曾遇见过。 明露道,“白四小姐比她姐姐聪明。王妃仁厚,上一辈的事情不会牵连到她们小辈,只要她们安分守己,王妃是不会介意给她们挑一个好夫婿的。” 月楹懂了,白婧瑶野心太大肖想萧沂,无异于自毁前程。 月楹又问,“二公子与世子似乎不睦?” 明露眨眨眼,“你猜出来了?” 这还需要猜?萧汾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月楹对二房的情况知道的不多,只知晓二老爷在兵部谋了一个闲职,二夫人是寇氏是尚书府嫡女,两人有二儿一女,女儿早些年远嫁并不在府中。 睿王与王妃不在府中,所以也看不出来两房的关系。 明露道,“二公子不常来,你遇见他躲着点就是了。”关于萧汾的风流韵事她是说一夜也说不完,萧汾自己是个扶不上的阿斗,却嫉妒萧沂有才干。 萧沂没回来之前,萧汾是家里最受宠的男丁。萧沂一回来,又是如此出色,老王妃和老王爷自然疼爱,萧汾的心里不平衡。 “也就在老王爷老王妃面前装个和睦,私底下二公子几乎不来浮槎院。” 月楹微微点头,就是个没本事的二世祖,幸好自己长的不算美貌。 浮槎院的活计很轻松,即便萧沂回来,她们两个大丫鬟要忙活的地方也不多。 萧沂事少,吃饭不需人布菜,晚间不需人守夜。月楹上辈子九九六的生活都习惯了,在这里倒是找回几分工作期间摸鱼的快乐。 晚间,睿王府的小郡主访友归来,听说萧沂回来了,立马跑到了浮槎院。 “大哥,可给我带好东西了吗?”萧汐拽着萧沂的手。 萧沂把小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宠溺道,“不会少了你的东西。” 萧汐笑眯眯的。 等萧汐与萧沂进门去用晚膳,萧汐身后的一个胖丫鬟蠢蠢欲动,蹦跶到月楹面前,甜甜地叫了声,“月楹姐姐。” 月楹摸摸她的头,“近来可好?”面前的小丫鬟就是导致她进王府的的人,得小郡主赐了个名,叫喜宝。 喜宝正在换牙,说话有些漏风,“小郡主待我可好了,天天给我好吃的。” 月楹笑着掐她的面团脸,“确实更圆润了一些。”喜宝才十岁,没到抽条的年纪,现在胖一些也不要紧,看着还喜庆。 “我房里有些点心,要吃吗?”两人是一个牙行里出来的情分,月楹把她当亲妹妹看。 喜宝乖巧点点头,“要的。” 前面有明露顶着,她溜一会儿号也没关系,月楹带着喜宝到了自己的房间。作为大丫鬟,她能得的份例多。浮槎院就萧沂一个正经主子,小厨房不常开火,月楹作为唯二的丫鬟,自有人与她方便。 核桃酥,云片糕,豆沙饼,喜宝吃得不亦乐乎,“真好吃,姐姐你当了大丫鬟真好!”喜宝是小郡主房里的二等丫鬟,小郡主本来要她回去就是看她可爱,讨回去当吉祥物看的,不让她干什么重活。 月楹之前在静安堂的时候,日子没有她过得顺遂,这小丫头就时不时带些糕点来看她。 “饿坏了?”月楹递过去一碗茶。 丫鬟用饭一般比主子要略晚一些,喜宝道,“没有,不知怎的,最近容易饿。” 月楹笑着去捉她的手,把了个脉,心中有了计较,“最近是否觉得口干,时常有冷汗?” “对的。” 月楹思忖道,“张开嘴我看看。” 喜宝照做,月楹果然看见口腔内部有个小疮,典型的脾胃不运,胃阴不足。 喜宝知道月楹是会医术的,之前在牙行里有人发高烧,就是月楹稳定了病情。 “姐姐,我生病了吗?” 月楹道,“不是什么大病,脾胃有些虚而已。喝两副四君子汤就行。” 一听要吃药,小丫头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能不喝药吗?” 月楹无奈一笑,“行,给你做丸药。”王府有自带的药房,丫鬟小厮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回去药房拿药,不过丸药还是要自己动手。 月楹嘱咐着,“记得多喝水,生冷的东西不要吃,炒货也少吃。” 喜宝委委屈屈答应着,好多好吃的都不能吃啊。 萧汐陪萧沂吃了晚饭,走时带着一个大木匣子。 月楹跟着萧沂送人到了院门口,萧沂目送完人,转身看着她道,“去哪儿了?” 月楹有些摸鱼被抓的心虚,“小郡主的一个丫鬟是与我……奴婢一同被卖进来的,奴婢与她说了几句闲话。” 萧沂回忆了下,“那个圆脸的丫鬟?” “是。” “确是汐儿喜欢的。”萧沂敛眉,说完话便走了。 月楹不明所以,所以是……没事了吗?不扣例银就行。 一个下午的时间,燕风已经将月楹的来历调查的差不多了。 萧沂盯着书桌上的几张纸,上面是月楹进牙行到现在的全部资料,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月楹进府怎么看都是个意外。 那日汐儿是碰巧撞上挑丫鬟,看上的也不是月楹,但月楹的医术……是他想多了,还是她隐藏得太好。 “全部都在这儿了吗?” 燕风道,“再细查便要去江南,月楹姑娘的老家。” 萧沂双指将纸张夹起放在了蜡烛上,蜡烛的火焰将纸张吞噬殆尽,“不必。” 祖母能将她放心安排到浮槎院,应该已经调查了她的身份。想起月楹那一双澄澈的眸子与治病时正经的表情,萧沂捏了捏眉心,或许真是他草木皆兵。 翌日,月楹洗漱完毕正要去药房,却被明露告知,世子让她过去一趟。 月楹问道,“明露姐姐可知是什么事?” 明露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时辰,应当是伺候洗漱,但……”萧沂从未让丫鬟伺候过洗漱。 已经是第二次了,明露转着圈端详起了月楹,猜测道,“世子是不是看上你了?” 月楹一阵无语,萧沂伤在肩头,她大概猜到了为什么。 “明露姐姐可别胡说。” 明露满腹疑惑,往日里那么多大美人世子都看不上,月楹不及她们分毫……还是说,世子就喜欢这样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节 月楹赶紧往萧沂的屋子里去,祈祷着萧沂的伤赶紧好,让她回归本来平静的日子吧。 燕风又被嫌弃了,被萧沂赶出了门。 他见月楹过来,微微侧开身子,笑道,“姑娘快进去吧。” 月楹干笑回应,进门便看见了披散着头发的萧沂。 束发是丫鬟必备的技能,月楹在牙行的时候牙婆找过专人来教过她们。 “过来。” 月楹走到萧沂身后,透过镜子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这镜子不是铜镜与现代的镜子差不离,她都能看清他脖子上一颗浅浅的小痣,就长在喉结正上方。 萧沂将梳子递给她,月楹双手接过,指尖触及他的发丝,顺滑如绸缎,乌黑若鸦羽,放现代是能去拍洗发水广告的程度。 月楹梳着发,爱发散思维的坏毛病又犯了,忽然想起那日做的“噩梦”来。想象着面前的脑袋没了头发,只留一个光头,月楹无意识笑起来。 萧沂的这个相貌,剃了光头也是个俊俏和尚,不入空门是对的,否则啊,佛门清净地,指不定因他闹出些什么事来。 细长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月楹的动作很轻柔。 “笑什么?” 月楹的思绪被打断,抬眼见镜子里萧沂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月楹手上一松,梳子掉落在地。 第6章 心机的表小姐 “没,没笑什么。”月楹垂下眼,蹲下来在地上乱摸,碰到了他的锦靴。 萧沂挪了挪脚,月楹恍如触电般的收回手,入目不见梳子,有些焦急,这梳子钻哪儿去了…… 萧沂垂眸看见她灵活地灵活地转着小脑袋,鼓着腮帮,似在为找不到梳子而焦急。 萧沂的目光微微一动,唇角微勾。 月楹终于在柜子脚边发现了木梳,拿出手帕擦干净,男子发髻就那么几种,并不复杂,月楹照着昨日看见的给他梳了一个,最后带上一个玉制发冠,插上弁才算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告了退,急急忙忙地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门外,月楹急匆匆的步伐差点撞上了燕风,“月楹姑娘当心脚下。” 月楹道,“多谢提醒。”随后加快步伐回了房。 燕风眸子闪了闪,推门进去,萧沂已经洗漱完毕,他唇边带笑,心情不错的模样。 却说月楹回房还要在接受明露的一番的拷问。 “你真给世子束发了?” “是。” 明露激动地抓住了月楹的胳膊,“月楹,你的福气来了!” 月楹苦笑,这是福气吗?伺候得如履薄冰。明露的误解越来越深,真实的原因又不能说,月楹只好道,“好姐姐,你可别乱说。我没有那个意思,许是世子爷自己嫌自己束发麻烦,才让人帮忙的。” 明露才不信她的说辞,若说世子爷想让人伺候了,为何偏叫月楹去,她服侍的日子更久怎么着也是找她更合理吧。 明露没有攀高枝的心思,这么多年世子爷身边也没个可心人,老王妃和王妃虽然不催但心里也是惦记的,生怕世子爷真成了个和尚。月楹若是能得了世子爷青眼,算是了却老王妃与王妃一番心事。 明露向她挤挤眼睛道,“这又不是坏事。” 月楹又道,“我只想办好差。” 明露笑起来,半开玩笑的道,“咱们世子神仙人物,月楹真的没心思?” 府里想走捷径的人不少,有表现在明面上的,有暗地里下功夫的,世子身边早晚要有人。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明露还真就希望是月楹,虽说相处时间不算长久,但看得出来月楹不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 月楹懒得理她,“明露姐姐不也没心思?”说完径直出了门,去了药房。 明露觑着她的脸色,真生气了?她不过调侃几句,等会儿哄哄她罢。 月楹到了药房,药房里拿药的仆人远远迎了上来,“月楹姑娘来了,可还是为孙嬷嬷拿药?” 她时常来药房,也混成了熟脸,此一时彼一时,想起她还是个三等丫鬟时,来取些药可是难得很。 月楹要取的药每次都是那么几种,小厮殷勤地帮她把药配好了送过来。 月楹淡淡道,“可否借用一下药房里的器具?” 小厮堆笑道,“姑娘尽管用,需不需要给您搭把手?” 月楹拒绝了,自己取了木香,党参,白术,陈皮等药材想配个六君子丸。制这药不费功夫,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月楹还得赶着时辰去给孙嬷嬷送药,近日下了两场秋雨,孙嬷嬷的风湿不知是不是又犯了? 月楹来到静安堂,孙嬷嬷的房间是静安堂里最向阳的一间。 “孙嬷嬷,您在吗?” 孙嬷嬷听见动静,笑吟吟地出来开门,“想着你要来给我送药,等着你呢。” 月楹拿出前几日做好的几贴药膏,还有方才拿来的药,“您可好,膝盖还疼吗?” 孙嬷嬷温和笑道,“用了你的药,好多了。”她接过药包,“又去了药房,那里的人可有为难你?” 月楹微笑,“谁不知道我是给您治病,没有人赶为难我的。” “好孩子。” 月楹扶着孙嬷嬷坐下,像从前那般给她按摩起了膝盖。给孙嬷嬷治病也是误打误撞,还未入秋时,总有雷阵雨,孙嬷嬷的风湿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阴雨天气发作得厉害。 那日疼得都不能走路了,孙嬷嬷捂着膝盖该花园里歇息,月楹碰巧撞见,一看她的模样就猜到了大概是为什么。上去给孙嬷嬷按摩,风湿的主要原因还在于气血不畅,舒筋活络一番自然能舒服一些。 只靠按摩当然是不够的,还需配合膏药和药方,风湿这病一时不能根治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只能靠养着。那时月楹刚进府不久,知道药房能拿药便想着去拿些给孙嬷嬷治一治。 不料被药房的人为难了好一阵,药房的人趾高气扬的嘴脸实在难看,恰巧那日又遇见了一个咳嗽了好几日的丫鬟去领些枇杷露都不给。 月楹头一次向孙嬷嬷告了状,这事情后来还惊动了老王妃,好好整治了这群见风使舵的刁奴。 不过如此一来,孙嬷嬷的风湿发作的事情也瞒不住了,老王妃一直轻信了孙嬷嬷的话认为只是小毛病,却不想这么严重了,还要替孙嬷嬷请太医。孙嬷嬷身为奴婢,自然连连拒绝,声称月楹治的就很好。 “在浮槎院如何,明露吵得很,你性子安静,不要嫌她聒噪。”孙嬷嬷损起自家侄女来毫不嘴软。 月楹按压着孙嬷嬷的双腿,“明露姐姐提点了我很多,待我很好。” “世子是个和善的,你好好办差,少不了赏。” 月楹表面点头,心想给他治了两回伤,可一个子都没看见呢。 成为大丫鬟之后一个月有了二两银子的月例不少了,赎身也只要二十两就够了,问题是出王府之后该怎么生活。 她一个年轻小姑娘,即便出去了也没人敢用她吧,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靠自己有些艰难,王府虽然复杂,却是个赚银子的好地方,贵人们指缝漏一些下来,就够她一个小目标了。 快月底了,又要到发月例的日子,月楹以前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银子发愁。 “嬷嬷,我去浮槎院,是不是有您的手笔?”月楹想问很久了,她思来想去也只有孙嬷嬷有这个能力,否则她一个平凡的小丫鬟哪里能越过那些大丫鬟被选中。 孙嬷嬷道,“我的确替你说了几句话,但最后还是小姐决定的。”孙嬷嬷挺喜欢月楹,不过她左右不了老王妃的想法,选中月楹时她也觉得奇怪,毕竟月楹进府不久。 老王妃只是说,“不久有不久的好处。” 孙嬷嬷大概能猜到一些,在府里能做到大丫鬟的,多少都有些自己的心思,萧沂最不喜欢心思深沉的。 月楹正好,难得眼神澄澈,性子够沉稳。 给孙嬷嬷敷完了药,月楹便回去了。 静安堂到浮槎院要经过花园,花园里种植着几株腊梅,还未到开放的时节,挂着枯叶,满树金黄。 月楹抓紧步伐,拢了拢袖口,小郡主今日又出了门不知喜宝在不在府里,她正想着,旁边传来一声轻唤。 “月楹姑娘。”嗓音带着明显的做作,偏生发出这声音的人觉得十分好听。 月楹不着痕迹地遮了遮鼻子,行了个礼,“表小姐。” 白婧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月楹姑娘这是要去哪?” “回浮槎院。”月楹淡淡道。 月楹的冷漠应对并没有浇灭白婧瑶想要尬聊的热情,她莞尔道,“世子表哥可还院中,我做了些桂花糕想给他送去。” 月楹看了眼她过来的方向,就是从浮槎院来的,显然是已经去过一趟,大概率又被明露挡了回来。 而且问她一个还没回院子里的人萧沂的去向,月楹忽觉有些好笑,这位白二小姐,是把旁人都当成没有脑子的蠢货不成? 白婧瑶也是没了办法,几次找借口去浮槎院都被明露挡了下来,她的耐心快告罄,等她成了世子妃,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明露这个小蹄子! 她打听过了,月楹是新去的浮槎院,应该没有明露那么老道。 白婧瑶左右瞧了瞧没看见什么人,上前一步,将绣帕里的东西塞给了月楹,“月楹姑娘行个方便,让我将这碟子桂花糕送予世子表哥。” 月楹感受了下塞过来这块银稞子的大小,估计得有二两重。 唉,可惜啊可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银子要是收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月楹握紧了拳,把银子又推回了白婧瑶掌心,白婧瑶见她拒绝,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白婧瑶气极,一天连吃了两个闭门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月楹道,“表小姐与其给我塞银子,不如留着银钱治一治你脸上的斑。” “你……你说什么!”白婧瑶捂住两边脸颊,心慌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婧瑶脸上涂了粉,但这时候的粉持妆效果不长久,她出来这么久了,脸上的遮掩也掉的差不多了。 “您这斑已经长了有十数天了吧。”月楹压低了声音,“表小姐近月来的癸水是否也不准?” 白婧瑶瞪大了眼,“你……怎么都知道!”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脸上长斑,除了遗传和慢性病,最有可能的便是内分泌紊乱,结合白婧瑶这几天不太美妙的心情,很容易猜。 白婧瑶转了转眼珠,想起听闻到的月楹给孙嬷嬷治病的事,“月楹姑娘会医术,知晓该怎么治吗?不瞒姑娘说,我请过大夫来看,开了药也吃着,只是一连吃了几天都没什么成效。” “这个嘛……”月楹故意拖长了音。 白婧瑶察言观色的本事还不错,把银子又塞给了她,堆笑道,“月楹姑娘若治好了我这斑,还有好处,这便算是诊金。” 月楹捏了捏掌心,假笑道,“表小姐哪需这么客气。您呐,要,心平气和,戒骄戒躁,不可轻易动怒。气顺了,身体才会好。至于脸上的斑,每日再以剁碎的香芹叶混以牛乳敷脸,再以蒲公英花水洗净不出半月便会有成效。” 白婧瑶将信将疑,只是月楹既然能将她的症状说得这么准,势必有点本事,她说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试试也无妨。 白婧瑶脸上的斑已经困扰她好些日子,如今有了治疗的法子,自然喜不自胜,将方才的不愉快都拋在了脑后。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节 她喜滋滋的道谢,“多谢月楹姑娘指点。” 月楹又强调了一遍,“尤其不可动怒,否则药效不好。” “我记着了。”白婧瑶点点头,关于脸的事情,她向来郑重,没有这张脸,她还拿什么勾引萧沂。 月楹目送白婧瑶离开,微微福了福身,将掌心里的银子轻轻抛起又接住,这娇小姐的银子真好赚。 月楹浅笑着抬眼,猝不及防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第7章 引起怀疑 世子的试探 月楹与燕风跟在萧沂的身后,亦步亦趋,她低着头,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他湖水蓝衣袍的后摆。 萧沂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月楹心头打鼓,这是看到了多少?若看到了全程倒也无妨,倘使只看到了她收白婧瑶银子的那一段,就有些麻烦了。 月楹脚步慢了些,想从燕风那里打听些状况,还未等月楹走近,萧沂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转过头来,月楹还没来得及伸出去的脚被迫缩了回来。 书房门口,月楹转身想走,却听见他道,“进来。” 萧沂叫人进来,却没吩咐人做事,只让她静静地站立在一旁。自顾自的在书架前徘徊,找寻起了书。 月楹吃不准萧沂的想法,虽然她收了白婧瑶的银子,但那银子可是她凭本事得来的,她这不算违反规矩吧,萧沂想做什么,没收她的银子吗? 月楹只好盯着眼前的地,似要把地盯出一个洞来,书房里安静地只有他翻动书页的声音。 良久,萧沂走到她眼前,“你的医术,似乎并不像你说的一般,只是皮毛。” 月楹并未抬头,“医道无穷,博大精深。这世上治不好的病远比治好的要多,既如此,自然只通皮毛。” 萧沂浅笑,“医道无穷,这话倒是不错。”只扯关于皮毛的理解,却避而不谈她医术不错的事实。 月楹有些后悔在白婧瑶面前卖弄了,萧沂太敏锐,只言片语之间就捉住了她话里的破绽。“月楹”会皮毛医术不奇怪,若会高深医术就有些不对了。 她察觉到萧沂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心就像被一根细线提着,摇摇晃晃不能落地,倏忽间视野中出现了几本书,“拿着。” 月楹看见封面上的字,只一眼,她的眼睛刷地亮起来,轻呼出声,“《悬壶衣案》《命门考》《五腑图绘》,这……这些医书……”都已经失传了呀! 月楹难掩自己的激动,抬起头来,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给我的?” 萧沂挑了挑眉,“你既在医道上有些天赋,应当不被埋没。” 月楹笑起来,她还以为萧沂要罚她,原来是想奖励她!瞬间她看觉得萧沂更俊朗了几分。 俗话说学无止境,现代大家的医术大多都是通过一个又一个病例去累积经验,能沉静下来做研究看古医书的,少之又少。 这些书太珍贵,月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仍有些不可置信,试探问道,“世子是给我还是借我,假如是借,有时效吗?” 萧沂猜到她的意图,“想誊抄,你会写字?”萧沂若有所思,穷苦人家的女子会写字的可不多啊…… 月楹被医书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会的。” 她小时候便被爷爷逼着认药材,家里药材柜上的名字都是她一笔一划写上去的。且现代的古医书大多都是繁体字,这么多年看下来,看这边的书,也没什么障碍。 萧沂原本不打算让她还的,只是她这么问了,萧沂勾了勾唇,“五日一本,可够?” “够的!”不就是抄书嘛! 月楹抱着书如获珍宝,笑逐颜开地回了房。 萧沂却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唇边笑意消失,脸色沉静肃穆。 燕风不解,“公子不是怀疑她是……为何还要送她医书?”细作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证据呢?”萧沂反问。 燕风低下了头,他的确没有查到实质性的证据,诚然月楹有些与众不同。 “派人去江南,平时让人盯着她点。” “是。” 之前只是觉得这个丫鬟有些异于常人的冷静,他本以为是性格使然,今日再看,似乎又不像了,身怀不错的医术…… 有疑惑便要去查,王府树大招风,通过各个渠道想塞人进来的人不少。 萧沂摩挲着下巴,眺望了眼厢房的位置,但愿是他想多了。 夜晚,月楹挑灯夜战。 明露看她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奋笔疾书,凑过来问,“世子让你抄的?” 月楹只顾着抄书,也没怎么听清她的话,顺势点了点头。 明露问道,“你做错了什么,世子要这么罚你!”明露抄写过佛经,那抄完真是胳膊,脖子和腰哪哪都疼。 月楹笑笑,“这可不是罚,这是赏!” 明露自然不了解月楹的兴奋点,她摇摇头,这姑娘已经抄书抄傻了! 明露还想再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想着能不能去求求情。但见月楹劲头十足的模样,张了张口还是没问,抄书虽然除了累也没别的坏处,比起其他惩罚算不错了。 “你早些睡吧,我还要一会儿呢。” 明露也懒得管她,蒙头睡去。房里的油灯一直点到子时。 翌日,月楹腰酸背痛,起了个大早在房里做了套广播体操疏松筋骨。白日里要当值,晚间就回去抄书。萧沂出门时,白天偶尔摸个鱼,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燕风给萧沂汇报月楹的动向,“九月十日卯时出门去满庭阁给一个叫喜宝的丫鬟送了药,随后回了房抄书,除去用饭的时辰,月楹姑娘都在房里……九月十一日,九月十二日……” “停,”萧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子上轻敲,“拣点不一样的说说。” 燕风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翻过来又翻过去,“不一样的……没了。” 燕风收好小册子,问道,“月楹姑娘似乎十分醉心医道,还盯吗?”派去盯梢的兄弟都说这活很轻松,让以后有这种活还找他。 “盯。”萧沂道,“每十日回报一次。”这么短的时间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得真的证明她与外边人无关才好。 几本医书放在他这里也无用,月楹若真的没问题,身边有个会医术的丫鬟也不是什么坏事。 月楹全然不知自己被盯梢,沉浸在抄医书的快乐里,她最盼望的就是萧沂出门,那就不用当值,可以愉快抄书看书。 萧沂没有官职,却时常被召进宫,皇家的小辈里,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萧沂,因为他的棋艺。萧沂圣眷正浓,又是睿王府世子,想巴结他的人不会少。 这个赏花会,那个生辰宴都给他送了帖子。萧沂其实是不怎么热衷于参加的,但他还无正妻,京城里有心思的闺秀不少。萧沂不愿出门,便从萧汐下手。 萧沂稳重,老王妃总怕萧汐闯祸,萧汐就拉着萧沂做借口,说是有大哥能管着,但大多数时候,萧沂只将萧汐送到门口就走了。 月楹觉得萧沂这个大哥当得也不是很容易。 “月楹,替我送个茶。”明露急着小解将茶盘塞给了月楹。 今日萧沂并未出门,而是在房里与友人对弈。 月楹端着茶盘进去,房里很安静,只偶尔有棋子碰撞棋盘的声音。月楹放下茶点,侍立在一旁,眼神不自觉被棋盘上的黑白吸引。 除了医术,她还有一个爱好便是下棋,同样是在爷爷的耳濡目染下,只是下棋与学医一样,不进则退,她上了医学院后便很少有时间下棋了。直到病情发作,她有无数的空闲时间,又把这下棋的爱好捡了起来。 兴许是心无杂念的缘故,她的棋术突飞猛进,在还能走路的时候,去参加了好几场线下的比赛,有了约莫业余五段的水平。 古棋与今棋下法的差异还是有一些的,不过问题不大,月楹基本都能看懂。 这盘棋,黑棋诱敌深入,已经呈现了一个包围圈,白棋的气数将尽了。 未几,商胥之丢了白棋子,“你又赢了。” 萧沂淡笑,“承让。” 商胥之是商相最小的儿子,不爱文不爱武,唯独对做生意情有独钟,商相嫌他不务正业,但这个儿子却是唯一继承了他下棋天分的。 当今皇帝酷爱下棋,正所谓上行下效,民间也掀起了一股下棋之风,世家公子的交流间,多数以棋会友。闺阁女子学琴棋书画,其他三种可以不擅长,但下棋一定要会。 商相当初能得皇帝青睐,与他这下棋的本事也脱不了关系。无奈前头的这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唯一有天分的又志不在此,让商相对商胥之是又爱又恨。 商胥之道,“了怀大师的棋艺果真高深莫测。” “与你下棋的是我,怎么夸起我师父来了?” 一局毕,月楹上前收拾棋子。 商胥之饮了一口茶,“你的棋艺还不是了怀大师教的,难不成不言现如今已经能下赢了怀大师了?” 萧沂侧目,“不能。” “那不就行了,快,再来一局!”商胥之是个棋痴,棋艺高超,满京城能与他下得有来有回的屈指可数,而这些人中年纪与他相仿的也就萧沂一个。 虽然与萧沂下棋,十次有八次是输的,商胥之不怕输,能输才能有进步嘛。 月楹对商胥之这越挫越勇的精神还是很佩服的,毕竟一直输心态不崩也是极少的。 月楹分完了棋子,第二局很快开始,两人下棋都是属于深思熟虑之后再放下棋子,这就导致他们下棋的时间很长。 他们坐着下棋的人不觉得时间过得慢,月楹却是站得脚都有些酸软了。 两人沉浸与棋局中,月楹见他们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儿,稍稍放松了身体,站得不那么笔直,她观察着棋局。 萧沂的棋风便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看着温和,平顺,却在无形中编织了一张大网,将敌人困死在其中。 下一步前,提前想好了几十步,等到落入了他的圈套,再回想他是什么时候给你下套的,才惊觉,原来那么早就布下了局。 商胥之喜欢猛攻,却也不是毫无章法的猛攻,若是旁人碰上商胥之的这般打法已经是晕头转向,只是碰上萧沂,他每一步攻,都像是都打在了棉花上,不疼不痒。 棋局到了关键处,商胥之正要落下一字,月楹看了眼要落下的那个方位,轻摇了摇头,又中计了! 这局棋胜负已分。 月楹朝萧沂看过去,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仍浅笑着。 不一会儿,传来商胥之懊恼的声音,“不言!你又骗我!” 又下了几局还是一样的结果,商胥之明显从开始的兴冲冲现在有些蔫了。 “不下了,下不过你。”商胥之舒展了下腰,“不言你也别得意,下次,下次我定能赢你。” 萧沂道,“随时恭候。” 月楹捡着棋子,想着终于结束了。 却听商胥之又道,“我一月前得了个残局,钻研了许久都不曾有解法,不言可愿一试?” 萧沂做了个请的手势。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节 在商胥之看不见的地方,月楹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该赢不了棋! 残局摆好,萧沂观察许久,“确实有些奥妙。” 月楹也瞟了一眼,目光顿时被吸引住,这局棋,还真的有点意思。 萧沂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解法。 商胥之很满意,他下不过萧沂,便时常拿一些残局来难一难他,萧沂有时候能解出来,有时候不能,若真难住了萧沂,他便开心地像是自己赢了一般。 摆完残局商胥之便走了,萧沂对着棋局静坐许久。 明露终于来替她的岗,月楹回房休息,捶了捶自己酸软的腿,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局棋。 晚间入睡前,明露从外面回来,月楹好奇那残局的进展,“世子可解出来了?” 明露见怪不怪,“哪有那么快,世子从前解残局,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 “那棋就一直摆着?” 明露颔首道,“是啊,你记着,那棋盘可千万不能动!” 第8章 被麻雀打乱的棋局 次日萧沂出门,月楹心里惦记着那局棋,便又去房里看了一遍。 棋局还如昨日的一般,一子未动。 外头晴空高照,秋高气爽,不知哪里飞来的麻雀正喳喳叫着,窗户是雕花木纹的,上头蒙了一层厚厚的明纸,阳光透进来,照在屋内影子若隐若现。 早晨盯着看了许久,月楹也没有看出解法,只是稍微有了些头绪。下午时,她又去看了一回,这次与早间不同了棋盘上出现了一个光点,格外明亮。 月楹目光闪了闪,脑中的思绪瞬间被打通,她笑起来,原来是下在那里! 月楹顺着光点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窗户上有个细微的小洞。午后阳光变了方向,光点落在了棋盘上,恰好是最关键的一步。 解开了棋局,月楹心情舒畅,昨夜真是如喉头梗了跟鱼刺一般难受,连抄书带来的疲倦也去了几分。 明露奇怪地看她一眼,去主屋打扫卫生了。 月楹下笔如有神,还有最后一本,便大功告成了。她抄了一遍也等同于看了一遍,从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都找到了些解释。这些书,让她收益良多。 不知萧沂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医书,能让她继续薅个羊毛? “哪里来的死麻雀!”明露突然发出一声爆喝,声音高昂地让她在厢房都听见了。 月楹一个手抖,洁白的纸张上留下一道墨迹。 月楹正想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明露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面上惊恐。 “完了!我闯祸了!” 月楹上前几步,“别慌,发生何事了?” 明露闭了闭眼,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只麻雀不知怎么飞进了屋内,明露伸手想将它赶走,那只麻雀却向故意与她作对一般,停在了那摆了棋局的棋盘上。 结果显而易见,麻雀一扑腾翅膀,棋子全乱了。 明露愁眉苦脸道,“世子回来,定要责罚我的。” 月楹听完始末,拍拍她的肩,“不要紧,我记得棋子是怎么摆的。” 明露眼里亮起来,“你记得?” “是,昨日侍立在侧,多看了几眼便记下来了。” 明露拉着月楹向主屋走,“那快去摆上。” 月楹跟着到主屋,棋子已经乱成一团,棋盘上还有根麻雀毛,可以想象刚才这里经过了怎样的“大战”。 明露收拾剩下的地方,月楹恢复棋局。 不一会儿,便摆完了那个残局。 明露过来看了看,“看着是挺像的,不知道是不是一模一样?世子的记性可好了。” 月楹道,“左右都已经如此了,若世子发现了不对,你再告罪也不迟。” 明露点点头,觉得月楹的话有道理,“说得对。” 接下来一连几天,明露都有些忐忑怕被发现,萧沂迟迟没有来找她,她便安了心,也给月楹捏了好几天的肩作为回报。 “月楹,明日出府,你打算买些什么?”明露倚在软枕上问她。 王府每半个月就有三日的探亲假,有家的便回家,没有家的便趁着这个时候上街逛上一逛。 月楹合上医书,“我没出去过,京城的路也不熟悉。”她自穿过来就没有出过门,明露这么一提,月楹倒是想去买些东西了。 她想要一套金针。针灸疗法自古就有,在缺乏仪器的这里,针灸能帮助她很多。但一套金针估计不便宜,月楹数了数自己的小金库,连十两银子都没有。 不过就算什么都不买,出去逛逛街也不错。“明露姐姐想买什么?” 女人嘛,无例外想买些胭脂水粉,金钗首饰,绫罗衣衫等。 明露细细地给月楹科普,“南沁斋的胭脂可好看了!就是太贵!” 月楹百无聊赖地听着,等明露说完了,她问,“哪条街上有药铺和医馆?” 明露笑着摇了摇头,“你看医术看魔怔了?还真打算当个大夫不成?” 月楹眼神暗了暗,她还真这么打算的。明露从小在府里长大不愁吃穿,主子又和善,自然觉得做个丫鬟挺好。 月楹不这么想,王府太小,她想出去。 明露还是与她说了药铺与医馆的地址,浮槎院只有她们两个大丫鬟,需留一个人当值,所以她们两人不能同时出门。 月楹怕迷路,便去找了喜宝,喜宝常陪萧汐出门,她年纪小记性还不错,周边的地方都熟得很。 为了犒劳这个人形导游,月楹买了好些小点心犒劳她,喜宝左手糖葫芦,右手炸酥饼,吃的不亦乐乎。 月楹还是第一次上街,见着什么都新奇,尤其是看见有家点心铺子竟然有玻璃展柜时,更好奇了。 月楹在王府里看到玻璃制品时,便大概猜到了还有其他的穿越同乡。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了一番,终于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开国时有位能人,开采了石英矿又经过数年研制出了玻璃制品。这都是百年前的事情,大家口口相传,具体是谁却并不清楚。百年过去,想来那位“同乡”已经作古。 还有有趣的地方,便是几乎在每家商铺前都出现了棋盘了。月楹找了个茶棚坐下,茶棚小二是个嘴快的。 见月楹问,小二问道,“您是外乡人吧?” 月楹点点头。 小二又道,“姑娘也知道,当今圣上啊,喜欢下棋。也喜欢微服私访,咱们这天子脚下,自然要投其所好喽!” 月楹听懂了,原来是时刻准备着拍马屁! 小二讲起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有位开客栈的老板是个棋痴,定了个规矩,只要能下赢他就能免费住店。 随后的发展大家都能猜到,皇帝有一日恰好路过了此客栈,一时手痒与店老板下了一局。 后来这事传扬出去,这家客栈也有此一跃成为了京城最好的客栈。商人逐利,见有人得了彩头便有样学样在店里摆起了棋盘。 “只要会下棋啊,在京城里就是这个!”小二竖起了大拇指。 喜宝听得有趣,“那若我去点心铺子下棋,赢了,点心就随我吃是这个理吧?” 小二附和,“姑娘说对了。” 月楹伸手捏了捏她胖胖的脸颊,“你呀!就想着吃!” 喜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今年才十岁,脸蛋上婴儿肥未褪,捏起来的手感很不错。 两人稍作休息便继续往前走。 “姐姐,前面就是了!”喜宝嘴里塞满了东西,还不忘给月楹指路。 前面是个铁匠铺,月楹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套针刀。 月楹询了价,银针五两,金针要十两。这东西只有医家会买,做的人少,价钱自然也高。 金针她是买不起的,但在工具上不能省,月楹有些犹豫。 那铁匠催促了句,“小娘子买不买啊?” 月楹道,“您稍等。” 喜宝扯了扯她的袖子,似看出了她的难处,小声道,“姐姐是不是银钱不够,我这里有!”她是二等丫鬟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的月例。 喜宝爱吃,穿着打扮什么不讲究,除去买吃的,钱都存了下来。 喜宝将自己的小荷包塞给她,月楹笑着晃了晃她的荷包,铜板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你还是自己留着买吃的吧!” 一路上这买一点那买一点,荷包里的银子早就所剩无几了。 月楹想了想,还是决定买金针,等下个月月例银子一发,就够十两了。 她咬了咬牙,在铁匠那里付了一半的定银,掂量着空了许多的荷包,感慨道,赚钱真不容易! “还想去哪儿?”月楹偏头问她。 喜宝摇摇头,她想去的点心铺子都去过了。 月楹看了眼天光,打算去南沁斋赚一圈,明露托她买的胭脂还没买。 南沁斋的胭脂都是限时售卖,过了今日可就没有了。明露交代了她好几遍,若没买到她恐怕要念上好久。 南沁斋的生意确实不错,门口的队伍排成了长龙。一堆莺莺燕燕挤在里面,月楹走到队伍末端。 喜宝踮脚往里望了望,“姐姐,这是在买什么?” “买胭脂。” “能吃吗?” 月楹浅笑,“是用的,不是吃的。” 正排着队,南沁斋出来了人朝外面吆喝,“今日还剩最后三十份点绛唇,售完即止。” 月楹侧头数了一下人数,这胭脂是限购的,前面约莫二十多人,应该能轮到她。 这小小一盒胭脂要二两银子,月楹看着这些趋之若鹜的女子们,对好看的东西的追求,从古至今,也没什么不同。 喜宝看到了价钱,吐槽道,“都能买两只烧鸡了,又不能吃,有什么用?”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节 月楹被她天真话语逗笑。 月楹的运气还不错,轮到她时,还剩最后一盒。南沁斋的伙计将东西交给她后,对着后面高声道,“今日的卖完了,下月请早。” 没买到的好不后悔,脸上带着懊恼,月楹环视了一圈,大多都是丫鬟小厮,估计是替小姐来跑腿的。 一个神色匆匆的丫鬟疾步快走往这边来,要不是月楹手疾眼快拉了喜宝一把,怕是要撞上。 月楹不悦地瞪了一眼那丫鬟的背影。 “点绛唇还有吗?” 伙计道,“卖完了。” 丫鬟有些着急的模样,在柜台前来回踱步,忽然看见了月楹手里的胭脂盒。 月楹察觉到她的视线,顿感不妙。 果然,那丫鬟向她走来,轻声问,“姑娘,这盒点绛唇可否让给我?” 月楹是替人办事,自然婉拒了。 “如儿,怎么买个东西这么久?”女子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 月楹打量着这个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姑娘,身上是淡紫色软烟罗纱裙,发间插了两只团花金步摇,体态婀娜,面容姣好。 名叫如儿的丫鬟低着头走到了梁向影身边,“小姐,点绛唇卖完了。” 梁向影面容明显不愉,如儿赶紧又加了一句,“我想向这位姑娘买来着,但她不肯卖。” 梁向影朝月楹看过来,月楹一身普通衣料,她心中有了计较,“人家买到就是人家的东西,你怎得夺人所爱呢,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如儿连忙告罪,“姑娘,奴婢错了。” 月楹神色未变,“不知您是?”身后喜宝扯了扯她的袖子,月楹转身,看见她有些犹豫的神情。 这是……认识? 如儿替梁向影开口,“我家姑娘是忠毅侯嫡女。” 忠毅侯? 月楹这些天听说明露也知晓了不少京中的关系网,忠毅侯是皇后的母家,眼前这位是五皇子的嫡亲表妹,忠毅侯就这么一个女儿,听说是京都第一才女。 关键的是梁向影是萧汐的死对头,两人不合已久,听闻梁向影惯会做摸做样,让萧汐吃了不少暗亏。 这位梁姑娘刚才那番深明大义的话,月楹再品就有些变味了。 梁向影蹙眉道,“你呀你,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点绛唇是我要送母亲的生辰礼。如今你没买着,要我如何向母亲交代啊!”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请您责罚奴婢。”如儿作势要跪。 梁向影扶住如儿,“你知道我向来心软,不会罚你的,人家姑娘不愿让,也不全是你的错。” 到还成她的错了?月楹算是明白了,明面上在数落丫鬟,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孝心,月楹轻笑,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这盒点绛唇有些烫手。 怪她脚步慢,被她们堵住了。 梁向影来这么一出,有不少视线已经聚集在她们身上,月楹不让,倒显得她不近人情。看梁向影的执着程度,估计不拿到东西不会走。 罢了,还是舍东西吧,明露顶多就是多念叨些时候。 “梁姑娘想要这点绛唇可以,但这也是我排了好久的队伍买来的,若空着手回去,对我家姑娘不好交代。” 梁向影一摆手,如儿立即上前,给了月楹一锭银子。 出手还挺大方,这锭银子足有十两重,月楹微笑,一套金针赚回来了。 月楹爽快把胭脂给了如儿。 梁向影得了东西,心满意足地走了。 被藏在身后的喜宝见她走了才敢探头,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幸好没被认出来!” “她那么可怕?” 喜宝夸张道,“软刀子可怕,姐姐是没见到梁姑娘与小郡主遇见的场面,梁小姐回回都能把小郡主气得跳脚。” 月楹勾唇,一边走一边听喜宝说着这两位小姐的事情,行至一家医馆门前,被一阵哭声吸引。 “娘!你不会有事的!” 第9章 医馆救人 棋局露馅 月楹循声望过去,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哭得伤心,鼻涕眼泪一同滑落下来。 小男孩旁边有一个年轻妇人,正捂着腹部右侧,神色痛苦,嘴唇有些发白。 小男孩跑进医馆,跪在坐堂大夫面前,“求您救救我娘!” 那大夫面带愁容,看了一眼妇人,叹了口气,“孩子快起来,不是我不救你娘,是没法救,你娘得的是肠痈啊!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小松,回来,别给大夫添麻烦。”妇人气若游丝,神情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让孩子不要无理取闹。 小松抿着唇,过来扶住妇人,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娘,我们再去找别的大夫!” 妇人忍着剧痛,他们已经去过三家医馆了,得到的结果都是救不了,妇人已经绝望,还要哄着孩子,“小松,我们先回家,娘回去休息下就没事了。” “好,娘您慢点走。” 小松懂事的模样让妇人几乎落下泪来。 喜宝被这对母子的情绪感染,吸了吸鼻子,“姐姐,你能救救她吗?”喜宝知道月楹会医术,在牙行的时候救了好几个人,在她眼里,月楹一定能把人救活。 月楹皱着眉,肠痈,就是所谓的急性阑尾炎,放现代开刀做个小手术就好了,在这里却是药石罔治的绝症。 月楹也想救人,但她不确定能不能救。 年轻妇人走了一会儿,许是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走路有些摇摇晃晃,小松矮小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月楹上前扶住了年轻妇人的身体,妇人虚弱地看了她一眼,“多谢姑娘。” “不必言谢。”月楹趁机摸了她的脉,脉弦滑,身体有明显的发热,发汗,口干。 不行!必须立刻治疗! 月楹斟酌着开口,“姐姐,你这病不能再拖了,回去就是等死!” 夏颖哪里不知道回去就是等死,可也没办法治不是吗?她苦笑了下,“姑娘,你也听见了,我得的是绝症,治不好的。” 喜宝走上前,“我姐姐能治的!她可医术可厉害了!” 夏颖见喜宝稚气未脱的模样,权当她在说笑。 小松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攥着月楹的衣摆,“姐姐,您真的能救我娘吗?姐姐,求您救救我娘!” 清脆的童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月楹定了定神。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孩的哭求声还在耳边,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身为医者,就该治病救人不是吗? 即使只有一半的把握,也该试一试! 月楹闭了闭眼,对着夏颖道,“这位姐姐,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你的病,姐姐你可愿让我一试?” 月楹睁着一双明眸望着她,眼睛里满是真诚。她不确定眼前这个年轻妇人会不会相信她,毕竟她们现在只是陌生人。其实拒绝才是正常,若易地而处,月楹也不信一个大街上遇见的年轻姑娘能治病。 夏颖有一瞬间被这眸子望着失了神,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真有高明的医术吗? “太好了!娘你有救了!”小松已经高兴地跳起来。 夏颖看了眼儿子,再看月楹,眼泪无声流下,左右也都是要死的,让这个姑娘试一试也无妨。 夏颖点了点头。 月楹扶稳了她,“姐姐放心,我会尽全力。” 月楹把人又带回了方才的医馆,医馆里有药有工具,施救更加方便。 方才的大夫见夏颖与小松又进来了,走上前来,“你们走吧,真没有办法。” 医者仁心,但凡有办法他也不会赶人。 “大夫,借您这地方一用,还有银针。”月楹说着就把夏颖扶到里边看诊的病床上,拉下帷幔。 那大夫对她这无礼的态度有些不悦,但顾虑这夏颖是个病人,没说什么重话,“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月楹坐下给夏颖把了下脉,皱眉不展,情况很不好,她连忙问,“可干净的围裙,布巾?” 那大夫看她把脉的架势还有模有样,猜到也是个会医的,他听见月楹的话,讶然道,“姑娘要自己治?” “是。”月楹平淡答道。 大夫吃惊道,“这可是肠痈,小姑娘不要学了几天医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大夫怎么如此啰嗦! 月楹烦躁起来,没好气道,“你既知道是肠痈,便也该知道时间不等人,这病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治了!” 夏颖已经出现了呕吐的症状,且高烧不退,若再高热惊厥就更不妙了! “那也不能胡乱诊治!” “我只借您的地方一用,这位姐姐是死是活无论何种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与你们医馆无关。”月楹以为他是怕人死在他们医馆对名声有碍。 这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姓杜,听见月楹这话就不高兴了,他还是有医德的,“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月楹让喜宝带着小松出去,开始脱夏颖的衣服,“烦请去抓一副药,取柴胡,黄芩,川楝子,白芍,丹参,生大黄各三钱,枳壳,木香,生甘草各二钱,煎成一碗水。” 杜大夫本还想再说什么,一听月楹开的这药方还算对症,便知面前这位小姑娘多少有点本事。也罢,随她折腾去吧,说不定还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杜大夫借了银针给月楹,出去等着了,夏颖毕竟是女眷,月楹脱了她的衣服,他留在这里不方便。 月楹回忆着医书所讲,给夏颖施针,她按压了下夏颖右下小腹,有小包块,不大,脓肿应当还未形成,不必抽脓。肠痈之病因乃是瘀滞于内,需行气活血,通腑泻热。此病多数救不回来就是因为瘀滞化不开,炎症不能消退。 月楹以银针刺入她合谷,小肠俞,天枢穴,中脘,阳陵泉,止住她的疼痛,加速化瘀的速度,能大大提高病人的生机。 月楹施完一套针,神情专注,“感觉如何?” 夏颖面色好看了些,“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有用就好!月楹呼出一口气,症状能缓解,就说明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节 喜宝端着药碗进来,“姐姐,药好了。” 月楹示意给夏颖喝下,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后背靠上椅背时,才感觉到一片冰凉。 夏颖喝完了药,她问,“姑娘,喝完药是不是就好了?” 月楹摇头,“还得等后续。姐姐睡一会儿吧。” 月楹又问杜大夫拿了金黄散给她外敷,做完一切,她掀帘出去透了透气。 神情紧绷了太久,她也需要休息。 杜大夫拿着一碗茶走过来,“小丫头喝点水。” 月楹道,“多谢大夫,方才多有得罪。” 杜大夫爽朗一笑,“没什么好计较的,你也是为了救人。”他方才也想了想,即使是绝症也该治一治才是,医者仁心,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活到这岁数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勇敢。 聊了几句,月楹发现这杜大夫是个面冷心热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有人来请杜大夫出门看诊,应该是个熟人。 “还喝酒,警告过他无数次了,就是不听,吐血了才想起来找我,怎么不进棺材了再来找我呢!”杜大夫嘴上骂骂咧咧,手里收拾着药箱。 这性子,倒与她爷爷有些像。 月楹每隔半个时辰就进去看一次,后面又换了个药方给夏颖灌了下去,夏颖的脉象逐渐平稳,烧也渐渐退了,最凶险的时辰已经过去,剩下的杜大夫能处理。 外面天已经擦黑,王府有下钥的时辰,若错过了就得住外面了,她可没有那个闲钱。 她和小松告了别又将注意事项一一与他说了。小松年纪小却很机灵,月楹让他复述一遍,还能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临走前喜宝塞了几颗松子糖给他,“下回你请我吃糖!” 月楹轻笑,这俩小家伙才认识多久啊,这就成好朋友了?到底是孩子! 待杜大夫回转,已是夜深,心里头一直惦记这夏颖的病,夏颖安静地在病床上睡着了,呼吸平稳。杜大夫摸了她的脉,紧,快的症状已经缓解,脉象平顺,剩下的炎症也不严重,只需再隔两幅汤药就好了。 杜大夫大惊,那丫头竟然真的治好了肠痈! 他想去找月楹,小松却告知姐姐早已经回家去了,再问月楹的住址,小松只是摇头。 杜大夫一拍手,直呼可惜,“怎么就没问呢!”这丫头不得了啊! 睿王府,月楹逛了一天,又经历了高强度的救治,实在是疲累得很。 明露猴急地问她,“买到点绛唇了没有?” 月楹摇头,只把那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又将今日遇见梁向影的事情说了。 明露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你竟然遇见了那祖宗,让给她是对的!” 梁向影有多难缠,明露不想多加赘述,“没有胭脂有银子也不错,多出来的,咱俩一人一半。” 回答她的只有月楹浅浅的呼吸声,月楹实在太累,脱了衣服上床,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明露见状放缓了声音,悄悄退出了门。 今日商胥之又来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走,大有拖着萧沂大战到天明的架势,明露得去伺候。 “不言,你是怎么想到破解之法的,这一步看似平平无奇,却暗藏玄机,将这一片的白棋围杀于无形,真是妙啊!妙啊!” 商胥之已经盯着这一盘残局感慨了许久,萧沂也是糊里糊涂中。 这几天事情多,老五和徐国公府又不安分了,还有两淮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他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来钻研这残局。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没有动过棋局,但面前的棋盘上确确实实多了一子。能进来这里的只有明露与月楹,明露的水平他是知道的。 那么,怀疑对象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第10章 拙劣的演技 送走了商胥之,萧沂将明露留了下来,脸色沉静。 他端起茶杯,手掌盖在茶碗上,“谁动过棋盘?” 萧沂平淡的嗓音在明露心里掀起波澜,她脸色变了变,糟糕!还是被发现了! 明露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不慎打乱了棋盘。” 萧沂有一瞬间的错愕,“是你?”他猜错了? “是,那日一只麻雀飞了进来,奴婢驱赶麻雀时,打乱了棋盘。请您责罚。” 萧沂发现了她话里的不对,“你说你打乱了棋局,那后来是谁复原的?” 明露本不想将月楹牵扯进来,有事情她一力承担就好,但现在这情况,显然瞒不住了。 明露低下头,求饶道,“月楹是为了帮我,都是奴婢的错,世子要罚罚奴婢一个人就好,与月楹无关。” 果然是她! 萧沂缓缓抬眼,浅笑起来。 “她帮你复原的棋局。” “是奴婢求她的,奴婢真是不是有意欺瞒。”明露不敢抬头,心里奇怪,明明复原了,前几日也并无问题,怎么今日商公子一来就发觉了不对? 萧沂拿着茶杯盖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叶沫子,瓷器碰撞的声音有节奏得响着。她还会下棋?会医术,又会下棋,还是不低的棋艺。 萧沂笑意渐浓,他身边的这个丫鬟,越来越有意思了…… 明露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萧沂的惩罚,忽听他道,“下去吧。” 明露睁大了眼,“世子,您……不罚奴婢吗?” 萧沂抬眼,“还想领罚?” “不不不。”明露露了个笑,转身急忙想走。 萧沂盖好茶碗,“去把月楹叫来。” 明露的笑容瞬间消失,“世子,真的与月楹无关,您还是罚奴婢吧。” 萧沂看了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罚她也不罚你。” 明露安下心,笑起来,“月楹睡下了,奴婢去叫她起来。” “等等。” 明露止住了动作,偏头道,“怎么,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她睡下了?” “是。”明露说起来,“月楹今日不当值,上街了,兴许是累着了,回来时满脸疲色,一上榻就睡着了。” 萧沂目光微动,顿了顿道,“罢了,明日再说。你退下吧。” 明露回了房,见月楹睡得香甜。月楹已与当日进府时有了极大的不同,粗粝的皮肤在王府好吃好喝地养着初显白皙。 其实细看下月楹五官模样长得都不错,只是年纪小,之前营养有跟不上,看不出她的好相貌来。 明露笃定,世子对月楹真的有些不同。 当丫鬟的,哪个不是主子又什么吩咐就去做什么,哪里还管底下人睡没睡。 明露替月楹掖了掖被角,也去睡了。 主屋内却是灯火通明,萧沂沉声道,“江南那边有消息了吗?” 燕风回禀道,“一路查到了月楹姑娘老家,也拿出月楹姑娘的画像给她邻居和周围人辨认过了,确定是月楹姑娘无疑。她家屋后也住过一个赤脚大夫。” 也就是说,月楹真的只是江南乡下的一个普通小姑娘,没有被掉包,不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她今日做了什么?” 燕风早有准备,拿出小册子,一一念起来。 “救治了一个肠痈病人……”燕风念到这儿,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萧沂显然淡定得多,无论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与月楹有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譬如她解开了商胥之与他都无法解开的残局。 她宛若一个宝藏,有数不尽的秘密等着他去挖掘。 “去寻些医书来。” “啊?您是想?”燕风暗暗有了猜测。 萧沂莞尔,“飞羽卫里,不正缺一个会医术的吗?” 燕风仔细想了想他们四大飞鹄,十二大飞鸬有善剑有善刀有女子,还真没一个会医术的。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院里的梧桐叶又落了许多,边上的几株桂花也被雨水打弯了枝丫,漱漱地落了满地。 月楹睡饱了起来神清气爽,心里还担忧着夏颖的病情,打算吃完朝食就出门看看。 “月楹,世子让你过去一趟。”明露的眼神有点奇怪。 月楹多问了一句,“明露姐姐可知是什么事?” 明露道,“昨夜商公子走了之后,世子把我叫过去,发现了那棋局被动过,我没抗住,全都说了。但世子宽仁没罚我,他本想叫你过去问问,知晓你已经睡下,便算了。” 商胥之走了之后?她记得没有错啊?月楹回忆了一下棋局,确实是按照那残局复原的呀,怎会穿帮? 她低头想着,忽然抬眼,那日摆棋子的时候,下意识将解出来的那一步也放上去了。 月楹一脸懊恼,失策! 月楹到了主屋,萧沂正等着她过来,女子清丽婉约,仪静体闲,靠近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萧沂指了下棋盘,“解释解释,你怎会破了这残局?” 月楹来之前已经想到应对之策,打死不承认她会下棋,会医术还能扯谎,会下棋那可一点谎都扯不了。 她故作惊讶,疑惑道,“什么?奴婢破了残局?” 萧沂见她面露吃惊,动作夸张,并没有揭穿她稚拙的演技,挑了挑眉,“你不知情?” 月楹解释道,“明露姐姐打乱了棋盘,奴婢只是帮忙复原而已,兴许是奴婢记忆有误,摆错了一子。奴婢不通棋艺怎能破得了这残局呢?” 她微微偏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着,暴露了她的心虚。 萧沂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翘起唇角,“月楹的意思是,你误打误撞?”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节 月楹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萧沂没有说话,嘴角挂着淡笑,那如寒潭幽深般的眸子一直望着她。 月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的眼神,似乎已经看透了她拙劣的谎言。 安静了好一会儿,萧沂才缓缓开口,“也是,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又怎会下棋。” 月楹干笑,“世子说得对,奴婢不会,只是误打误撞。”她心虚地不敢直视他的脸。 “没事了,你下去。” 月楹如临大赦,快步出了房门。 萧沂慢慢眨了眨眼,轻笑出声,这样的小把戏,也敢在他面前耍? 一个好的细作,会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隐藏吗? 第11章 回访病人 月楹觉得在萧沂身边待的每一天都是考验,从前在静安堂就没有这么多幺蛾子,一等丫鬟的例银虽然高,但风险也大。 月楹情愿回静安堂做个扫地的三等丫鬟,虽然累,但至少不用把自己时时刻刻暴露在危险中。 能不能调回静安堂呢? 月楹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最好是在不犯错的情况下。估计也只有老王妃能满足她这个愿望,不过老王妃恐怕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又怎会帮她。 唯一的希望,就是孙嬷嬷了,找个机会探探孙嬷嬷的口风吧。 喜宝惦记着小松这个小伙伴,早就在门口等着月楹一起出门了。 两人又来到了秋晖堂医馆,杜大夫很不巧的又不在。夏颖已经回家去了,月楹问医馆的人要了夏颖家的地址,打算上门去看看。 医馆的小大夫拦住月楹,“姑娘留个住处吧,师父想着找你呢!” 月楹脱口便要将“安远堂”三个字说出口,恍然间想起,自己已经不在自家的医馆里,只是一个王府的小丫鬟。 杜大夫找她无非是想知道治疗肠痈的办法,月楹借了纸笔将方法都写了下来,“杜大夫想知道的都在上面了。” 她到不是嫌弃丫鬟这个身份,而是若真说了她是王府丫鬟,怕有不必要的麻烦。 月楹写完便打算离开,小大夫拿着纸,不知要不要拦,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姑娘不愿留住处,至少也要告知姓名。” 月楹道,“我姓岳。” “岳姑娘慢走。”小大夫恭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月楹回以微笑。 — “是这儿吗?”月楹看着眼前一式一样的街道有些懵。 自从到了这儿她的路痴属性逐渐暴露,要不是有喜宝,她估计能把自己丢了。 喜宝张望了下左右,“就在前面了,那位小大夫说在左数第五家。” 喜宝上前去叫门,“有人在家吗?小松!我与姐姐来看你啦!” 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蹬蹬蹬跑出来的脚步声,小松带着喜色探出头来,“喜宝!大姐姐!” 小松热情地将她们请进了门,夏颖还身子还没好利索,躺在床上休息。 夏颖家里并不十分贫穷,有个大院子后面也有三四间瓦房,卧室里还有个红木梳妆台,墙上挂着一张弓,应该是这家男人的。 一直都是母子两人,月楹还以为夏颖是个丧了夫的,如今看来另有原因。 “岳妹妹你真是有心了,还上门来看我,合该我上门去感谢你才是!”夏颖感激不尽,昨天的事情仿佛一场噩梦,她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当时是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是小松还那么小,就这样去世她不放心啊! 幸好!幸好!遇见了岳姑娘! 夏颖不住地感谢,激动之余还要给月楹下跪,月楹连忙将人给拦住。 夏颖擦了一把眼泪,“也对,这样太过简单,改日我当家的回来了,我们一家上门给妹妹道谢。” 说道这个月楹问起,“姐姐丈夫为何不在家?” 夏颖叹了口气道,“他是镖局镖师,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在外边,我们娘俩吃穿不愁,就是见不到他人。” 她们正说着话,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小颖啊,身子好些了吗?” 月楹定睛一看,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妇人,穿一身藏青色对襟长衫,发间花白,人很精神,天庭饱满,瞧着就是个有福的。 夏颖喊了声,“翁婆婆。” 翁婆婆道,“别起来,你大病一场,该歇息。” 翁婆婆见多了个陌生人,“这位姑娘是?” 夏颖忙介绍,“是治好我病症的那位姑娘!” 翁婆婆一惊,再看月楹的眼神便不同了,带着讶异与欣赏,“竟然是这般年纪的女娃娃治好了肠痈!” 月楹被盯得不好意思,只能干笑。 翁婆婆凑过来,“岳丫头,我看了你开得那几张方子,是对症,却不会有奇效,关键还是你的施针。丫头师承哪位名师?” “婆婆也是大夫?”月楹听她的言语判断。 夏颖笑道,“妹妹别怪翁婆婆唐突,她昨夜知晓我没事了,可是比小松还激动呢。”夏颖解释道,翁婆婆是宫中放出来的医婆。 宫里贵人大多都是女子,太医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便会养一些类似于翁婆婆这样的医婆在宫里,能解决不少因男女大妨带来的麻烦。 医婆的医术虽然不如太医,比起民间一般大夫也要好上不少。 翁婆婆上了年纪,不愿意在宫里待着,便在宫外买了个小院子,出来颐养天年。夏颖人不错,经常带着孩子去找邻居的翁婆婆,一来二去,两人交情渐深。 昨日翁婆婆一把脉便知情况不对,让夏颖赶紧去秋晖堂,杜大夫有个在宫中做太医的师兄,有时会在秋晖堂看诊,若遇上了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夏颖昨日被抬回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遇上了那位宫中太医,细问下才知是为姑娘救了人。 翁婆婆还当是个比夏颖大上不少的姑娘,不曾想月楹这么年轻。 面对翁婆婆的问题,月楹知道说自己没有什么人教导她肯定是不信的,便扯了个谎说了自己爷爷的名字,并说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 “岳先生能有你这样出色的徒弟,想必医术更是超凡绝伦,可惜无缘一见。”翁婆婆在宫中替人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也是醉心医道。 午间,夏颖留月楹吃饭,月楹盛情难却。 两个小家伙到了饭点却不见人,月楹还以为喜宝丢了正要出去找人。 夏颖笑道,“不必,饭菜一上桌他们就回来了。” 事实确实如夏颖所料,两小家伙闻着饭菜香就回来了,喜宝的怀里抱着一堆果糖,大方地分给了月楹一大把。 月楹笑起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吃货今天不护食了?” 喜宝往碗里夹着菜,“小松说了,姐姐治好了夏姨的病,是大功臣,要多分一点。” 小松道,“才不是!我买了很多的,她才给你那么一小把!” 喜宝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小松,“吃饭!” 月楹忍俊不禁,她说怎么那么大方,原来是藏了大头! “拿出来。”月楹向喜宝摊开手。 喜宝不情不愿地将口袋里的软糖交出来,与月楹讨价还价,“姐姐,给我留一半吧。” “不行!”别的事情都能依她,就是这吃糖必须要控制了,这小家伙不知节制,嘴里有蛀牙的趋势了。 喜宝瘪着嘴,鼓着小腮帮,将糖都拿给了月楹。 桌上的人都被她这副模样逗笑。 树影重重,落叶斑驳。 月楹晚间回来,燕风又给她送了两本医书,没说什么就走了。 月楹不懂萧沂的意图,也懒得猜,左右不是什么坏事,先看着吧。 明露气呼呼地从外面回来,坐下就开始生闷气。 第12章 意外受伤 月楹见状,“谁惹你了?” “能有谁,不就是水仪!” 人这一辈子总那么几个宿敌,明露的宿敌就是水仪,水仪是管家的女儿,在王妃面前做大丫鬟,两人从小就爱比,比衣着比首饰比能力。 萧沂的大丫鬟是在他们二人当中挑选的,明露最终胜出,水仪一直到现在还不服气,时不时找明露的茬。 月楹捧着书问,“她又怎么惹你了?” “还不是点绛唇的事,你没买着,她买着了,一盒胭脂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呸!”明露忿忿不平。 月楹抿唇,“这事确实怪我,没给你买到。” “我哪里是怪你的意思,遇上忠毅侯家那位,你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水仪与我不睦已久,不为点绛唇也会因为别的吵起来,不怪你。怪我今日不该往蒺藜院走。” 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那点绛唇的颜色确实好看,水仪那五官不出挑的人,抹上都有了几分颜色。” 月楹凝神想了想,“别的胭脂可以吗?” “什么意思?”明露没懂她的意思。 月楹道,“自己做不就行了,想要什么好看的颜色都有。”如果只是为了胭脂,还是好解决的。 明露走到她身边,“你会做胭脂?” “会。”月楹点头,做胭脂不用什么复杂的工序,原材料基本都是药材,只有要工具,做起来并不难。 明露环抱住了月楹,感觉自己捡到了宝,“月楹!你怎么那么厉害!”怪不得世子喜欢她,这么能干,她也喜欢! 月楹被她抱得动弹不得,“别高兴的太早,还要原材料,这时节,玫瑰可不好寻。”她拿到点绛唇时打开看了一眼,闻见了些许玫瑰味道。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节 制胭脂其实红蓝花也可以,但做出来的颜色没有玫瑰深。 明露眼珠一转,“这好办,小郡主院里就有。” 月楹没去过萧汐院里,不知道这事情,“小郡主肯让我们采花吗?” “这事情我来解决,你只管做就好。”明露拍着胸脯保证。 月楹莫名有种她不靠谱的感觉。 — “这就是你说的解决?” 萧汐一身红衣劲装,腰间系了跟软鞭,笑得正欢。月楹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明露一脸抱歉,“我都与金宝说好了,摘些玫瑰就走,谁知道小郡主撞见了,一听是做胭脂,非要跟来,她是主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萧汐正是看什么都有趣的年纪,做胭脂这般有趣的事情她怎么可能错过。立即下令让金宝银宝摘了两大筐玫瑰花就过来了。 “快点开始吧,什么时候能做好啊?”萧汐端着一簸箕玫瑰,像个好奇宝宝。 月楹只好解释,“做胭脂真的没什么有趣,枯燥得很,捣花汁,蒸花露,都是累人的事。” “你也敢拒绝本郡主!”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萧汐便变了脸色,恼怒起来,将手上簸箕里的玫瑰花朝月楹倒过去。 月楹只看见个黑色的物体一闪而过,随后便感觉额角一痛,下意识捂住,掌心有些粘腻。 “奴婢不敢。” 剪子应声落地,不知是谁剪花时忘了将剪刀拿出来。 众人皆轻呼出声。 萧汐看见血也有些慌,这不是她的本意,“对不起,你……没事吧?” 月楹正欲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闹什么?” 厢房与他的主屋隔得不算远,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萧沂。 他视线落在最中心的两人,看见月楹面前玫瑰花落了满地,她头顶,肩头还散落了几片花瓣,额角流出了血色,轻皱了下眉。 “怎么回事?” 他问了一声,但祸是萧汐闯的,没有人敢开口。 “明露,你说。” 明露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萧沂转身看着正低着头的萧汐,“月楹劝了你一句,你便动了手?” 萧汐知道错了,“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里面有剪子……” “不知便可随意拿别人撒气?从小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萧沂冷着脸。 萧沂觑着他的脸色,知道大哥是真生气了,小姑娘似乎是吓坏了,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萧沂泠然道,“喜欢做胭脂,那就把这些都捣成花汁,不许旁人帮忙。” 萧沂视线扫过众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萧沂虽然一贯笑眯眯的,但生气时无人敢惹。 “月楹跟我过来。” 月楹跟在萧沂身后,伤口可能有些深,月楹拿帕子盖着才止住了血。 萧沂从柜子前取了个小盒,“坐下。” 月楹手捂着额头,“奴婢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 月楹只好坐在雕花木椅上,“皮肉伤而已,奴婢回去敷些伤药就好了。” 萧沂突然走近,想去拿开她的帕子。 月楹下意识往后一躲,萧沂的手悬在当空。 “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只是皮肉伤?”萧沂低下头与她平视。 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墨色的瞳仁里有她的倒影,眼前猛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颜,鼻尖是檀香的味道。萧沂对檀香情有独钟,不知是不是佛寺里待久了的缘故。 月楹有一瞬的神游天外,她愣神之际,萧沂已经拿开了手帕。 额头的疼痛拉回了她的神志,月楹垂眸。 “厢房里有铜镜,回去便可看清了。”萧沂的举动对她来说太过亲密了,她都要自作多情地以为萧沂要给她上药了。 萧沂仔细看了眼她的伤口,细长的一道血痕,割开了皮肉,露出里面的猩红来,伤口并不深,确实只是皮肉伤。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低垂着眼,坦然自若,旁的女子脸面受了伤总是惊慌的。 萧沂放下手中的药盒,对外面的燕风道,“去打盆水来。” 燕风转身就去,挠了挠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外头做胭脂的几人已经开始了,金宝银宝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萧汐拿着捣药杵,一点一点地捶打花枝。 她们就在院子里忙活,月楹一转头就能看见。 她有些于心不忍,小郡主娇生怪养的,这么多玫瑰花都捣烂,手腕恐怕得废。 萧沂将手中的药盒放在她面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疼?” “今日这剪刀再偏一寸,你这眼睛就别想要了。” 月楹低声道,“小郡主并非有意的。” “我知道,”萧沂负手而立,“她若是故意伤人,罚得就不止这些了。小姑娘骄纵些应该,但得有个度。她今日因为你一句劝告就打砸东西,已是失了礼。” 萧沂是借这事治治萧汐的傲。 月楹嘟囔了句,“其实也不能怪郡主,我不劝她就好了。她做了觉得无聊,自然便不做了。” 萧沂微笑,“你还惯会给她找借口。” 月楹抿唇,没办法,萧汐长得好看,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她的容忍度就高,而且萧汐确实不是故意为之,出了事情也立刻道歉。 萧沂坐下来,“不必担心她,汐儿从小练鞭,捣上一两个时辰无事的。” 原来不是不心疼妹妹。 燕风打水回来,萧沂道,“自己上药。” 月楹撇撇嘴,心道,你倒是给我个镜子啊! 第13章 破了相,不好看 萧沂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将方才打开的药盒转过来,月楹赫然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原来这药盒里有面小镜子,这倒是有点像后世的粉饼,大概又是那位“同乡”的作品。 月楹清洗了伤口,却不敢用药,“这药太过珍贵,用来治我这伤大材小用了。” “还没用就知道是好药了?”萧沂顿了顿,又反应过来,“我倒忘了,你也算个大夫。” 什么叫算,她本来就是个大夫。 月楹只敢心底念叨,说出来是不敢的。那药一闻她就闻见了好几种好药,用来治她的伤,太浪费了! 萧沂却道,“你是我的丫鬟,代表的是我的脸面。破了相,不好看。” 月楹挑了挑眉,乖乖用了。因为没有纱布贴,只能用纱布绕着头围上一圈。 月楹包扎完毕,站起来,“多谢世子赐药。” 几缕碎发垂在额头前被纱布隔开,光洁的额头被纱布包裹,更突出了她好看的眉眼,大眼睛忽闪忽闪,透出些乖巧来。 药盒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掌不大,药盒几乎占据了整个掌心。 萧沂心念一动,脱口道,“怎么谢?” “啊?”月楹被问得猝不及防,这不都是客套话吗?还能怎么谢? “怎么谢?”萧沂又问了一遍。 月楹绞尽脑汁,眼神忽然瞟到外面的萧汐,没过脑子道,“不如做好了胭脂,赠您一盒?” 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萧沂低低的笑声传来,“那玫瑰也是王府的东西,拿王府的东西送我,你真会做生意。” 她强词夺理道,“玫瑰是种在小郡主院里的,算不得世子的东西。” 萧沂浅笑着,“我一个男子要胭脂做什么?” “世子没有意中人吗?” 萧沂偏头看她一眼,“没有。” 月楹接着道,“不然等王妃回来了您送给她,老王妃也行啊。” 萧沂良久没有说话,月楹偷偷看他。 他轻松的神情渐渐认真起来,“你说的……有些道理。我要两盒。” 嗯?瞎说也行吗?真准备送老王妃和王妃? 月楹直到出了房门也没懂萧沂是怎么想的,院子里萧汐捣着花汁,金宝银宝想要帮忙又怕萧沂发现,只好将花瓣撕得再碎一些好让小郡主不要那么辛苦。 萧汐的手腕很稳,速度也不慢,月楹过去的时候一个筐里的玫瑰花已经去了一半了。 月楹便把剩下的一筐搬走了,萧汐叫住她,“诶,你做什么?” 月楹朝她笑笑,“做胭脂不仅要花汁还需要花露啊,这一筐正好。” 萧汐瞬间明白过来月楹在帮她,心下愧疚,看了眼她被纱布包裹的额头,“你的伤没事了吧?若怕留疤,我哪里有好药,我待会儿让丫头给你送来。” 月楹行了个礼,没有拒绝,“多谢小郡主了。” 萧汐笑起来,捣花汁的手也更有力了。 晚间金宝给月楹送来了药,还带来个喜宝。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节 喜宝一脸不高兴,“姐姐疼不疼?” 月楹摇头,“不疼。” 金宝道,“月楹姑娘也别怪小郡主,她这几日心情不好。” “怎么?” 金宝接着道,“还不是忠毅侯府那位,前日叶公子约了郡主去西郊骑马,却带了梁姑娘,昨日梁姑娘又请了叶公子去赏花。” 金宝说的这位叶公子是虎威将军的长子叶黎,睿王还有兵权的时候驻扎西北,虎威将军是睿王的副将,萧汐与叶黎都是在西北长大的,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虎威将军府与忠毅侯府是邻里,许是见惯了西北粗犷,叶黎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而梁向影正是这个类型的。 月楹懂了,两个小姑娘在争风吃醋,梁向影就是故意的。 连着几日都是大太阳,月楹的玫瑰胭脂做的很顺利。一共得了五盒,给明露一盒,萧汐拿了一盒,又给萧沂送了两盒,自留了一盒。 月楹懂得固色之法,做出来的胭脂颜色与点绛唇差不离,且比之更能在唇上停留的时辰久。 明露去水仪面前晃了两圈,回来时心情大好,“月楹可帮了我大忙,你是没看见水仪的脸色,哈哈!” 月楹照例手里捧着医书,倚在栏杆上。 有个小厮进来报,“白二小姐来了。” 明露道,“又来?她是闭门羹还没有吃够吗?”说着便打算出去。 小厮又道,“白二小姐说她来找月楹姑娘。” 月楹抬起头,“找我?” 明露看她,月楹也不知白婧瑶为什么要找她,放下医书出去了。 白婧瑶等在门前,笑吟吟的,“月楹姑娘。” 这般客气,月楹表示接受无能。 白婧瑶道,“月楹姑娘上次给我的方子,效果是真好,才用了几天,我脸上的斑纹就已经退了。” 月楹干笑,“有用就好。”上次给她看病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白婧瑶这道谢未免有些太迟,而且她们银货两讫,哪里用得着再特意过来。 白婧瑶沉不住气,也没多聊几句,就问道,“月楹姑娘做的胭脂还有剩的吗?” 月楹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胭脂来的。 白婧瑶早间去萧汐那里献殷勤,看见萧汐的唇色很好看,衬得萧汐原本稚气的五官都艳丽了几分,白婧瑶眼馋多问了一句,才知是月楹做的胭脂。 “还有一盒。” 白婧瑶掏了银子出来,“还请姑娘卖与我。” 她懒得打扮,胭脂放在她这里也是无用,月楹很爽快地答应了。 二两银子到手,倒让月楹发现条致富路来,这可比拿月例来钱快多了呀。 而且算的上是无本买卖,不过这次的原材料都是萧汐提供的,所以她有便宜可占,若是自己做,成本可不止这一些了。玫瑰是稀罕物,红蓝花又贵,再刨去人工,一点儿也不划算。 月楹想了一圈,做胭脂不行,还有别的成本低的可以尝试,譬如……面霜。 月楹这几日一直都在尝试做成现代的面霜,但没有工具,进度有些缓慢。 明露习惯了她捣鼓奇怪的东西,初时还有兴趣问,后来就随她去了。 萧沂今日又要套车出门,商相孙儿满周岁,睿王府也该有人去庆贺。 第14章 白莲花成精 萧沂与萧汐兄妹俩都要去。萧沂一身天青色圆领袍,脚踏暗纹锦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月楹感受了外边呼啸而过的秋风,又看了眼萧沂手里的折扇,抿了抿唇。 萧汐已经在外面等着,月楹将萧沂送到门口便回了院子,正走在路上时,金宝手里拿着披风一脸急切地向她奔来。 “月楹,替我送个披风。小郡主还等着呢,顺道与小郡主说一声,我腹痛难忍怕是不能陪她去丞相府了。” “腹痛,可要紧?” 金宝捂着肚子,腹内一阵翻涌,“无事,人有三急。”她实在憋不住了,留下一句,“快去送给小郡主。” 月楹捧着银灰披风到了门外,萧汐询问的声音传出来,“金宝怎么还没回来?” 月楹递上披风,“金宝姐姐有些腹痛,怕是不能陪小郡主出门了。” “这丫头一定是吃坏了肚子!”银宝在一旁道。 萧汐皱了皱眉,“时辰来不及了。”银宝也面带愁容。 月楹大概猜到她们为何面露难色,明露与她说过,去旁人家里赴宴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难免会有预料不及的事情发生,萧汐出门时,都会带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丫鬟,马车上放一套备用的衣裙以防万一。 “何事?”萧沂在后面的马车上问。 萧汐回了一句,“金宝有事,去不了了。”来回一趟满庭阁再喊人过来太费时。 萧沂瞥了眼马车下方低眉垂首的月楹,“月楹,上车。” 月楹:“……是。”她并不是很想出门,据她以往看小说的经验,宴会是事故高发地方,万一遇上什么嫡女陷害庶女,小妾谋害主母的,做吃瓜群众还好,发生点其他的就不好了。 月楹被银宝拉上了马车,银宝知道她没有陪主子出过门,好心地告诉她注意事项。 月楹头上的纱布已经摘了,不仔细看看不出她额角有一道小伤疤。 萧汐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月楹姐姐成日闷在府里不无趣吗?” 月楹忙道,“奴婢担不起小郡主一声姐姐。” 萧汐笑道,“你是大哥身边的大丫鬟,我喊一声姐姐不算折煞了你。” 自从萧沂那日罚了她之后,又拉着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萧汐也开始反思,王府树大招风,父王的兵权给了出去还是有人虎视眈眈,她若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就是在给家里添乱。 萧汐接着道,“月楹姐姐做的玫瑰膏可好用了,我那几个小姐妹都问我是哪里买的呢,何时再做一些?” 月楹笑起来,“郡主院子里的玫瑰花都被您薅完了,一时半刻是没有的。” “这有什么?你想要什么花,我都能给你弄来。” 不愧是小郡主,说话就是豪气! 肥羊都送到门口了,不宰就有点对不起人家这么热情了。 月楹果断顺杆爬,狮子大开口了一番,点了好几种能染色的时令花卉。 “不仅能做胭脂,妆粉也可以。”月楹感觉自己像个诱骗小姑娘的奸商。 商府没一会儿就到了,商相喜得金孙,来庆贺的人不会少。商胥之还没成家,被大哥拉来帮忙,此时正站在门口迎客。 萧沂一下车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眉宇俊秀的佳公子撩袍下车,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把折扇。 “不言来了。”商胥之笑着过来迎。 萧汐提裙走过去,“只看见大哥没有看见我吗?” 商胥之行了个叉手礼,微笑道,“哪能看不见小郡主,小郡主一出现,旁人就再入不得眼了。” 萧汐羞涩一笑,低下了头默默红了脸。 萧沂轻咳了一声,示意他收敛些。 月楹在一旁瞧了个分明,萧汐的羞涩不常有,她看着商胥之的眼神也算不得清白。 月楹脑内天人交战,想起那日金宝说的话来,小郡主不是喜欢叶黎吗?怎么又看上了商胥之? 月楹理了理表示没有懂这复杂的关系,只是感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思真是难猜。 来庆贺的人不少,男女宾客分开,大多数都是女宾,而且是上了年纪的夫人。要是睿王夫妇在,也用不着萧沂萧汐兄妹出门。 乳母将小孩儿报出来,众人打了个照面,送上礼在添上几句吉祥话也就是了。 小孩儿倒是不怕生,面团脸,见着谁都乐呵呵的。 萧汐最喜欢这样的娃娃,凑上前去逗。 “你手劲大,你轻点。”说话的是商相的大孙女商嫦,也是萧汐的好友之一。 萧汐捏着小孩的小手,软乎乎的,“知道,我没使劲。” 逗了一会儿孩子,乳母便把人抱了下去,小家伙也有些累了,一会儿抓周礼时再把孩子抱回来。 商嫦与萧汐坐在千秋亭说话,“梁家那位和叶黎可是前后脚进的门,你不去看看?” 萧汐撇了撇嘴,“你弟弟的生辰日,我不想闹出事来。” 商嫦笑了笑,“你倒会为我着想。” “那当然。”萧汐捧着脸道。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萧汐笑起来,“还不快说,你家新来的那个表小姐是怎么回事?” 商嫦饮了口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表小姐,是我祖父当年未发迹时认的一个义女,死了丈夫带着女儿来投奔。” “那怎么要你小叔叔陪着上街?” 月楹听到这儿才算明白了,萧汐是在拐着弯打探商胥之的情况,看来是真对他有意,那叶黎又是怎么回事呢? 商嫦提到这事就来气,“还不是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婶,说小叔叔与那姑娘年纪相仿,不如多接触接触。” “你小叔叔也愿意?”据萧汐对商胥之的了解,他不愿意的事情即便商相拿刀逼着他也不会做。 商嫦垂下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姑娘……棋艺不错。” 萧汐呼出一口气,有些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呀,谁让你棋艺不精?” 萧汐摸着腰间的软鞭,“就是没这个天分!” 两人正聊着,假山后面遥遥地传过来些女子谈话的声音,再过一会,几个女子的身影就已经显现。 走在前面的人,正是梁向影。 萧汐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待会儿闹起来,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今日已经躲着她走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4节 商嫦似是无奈的扶额,“你说你又不喜欢叶黎,成天与她争什么呢?” 萧汐微笑,把手放在了腰间,“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没看见那么大一朵白莲成精了吗?” 梁向影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 月楹没忍住笑出声,这比喻有趣。 梁向影一群人走过来,也看见坐在这里的商嫦和萧汐,一群人过来见礼。 梁向影没有品级,自然也要向萧汐行礼,“见过郡主。” 萧汐假笑道,“快起来吧,蹲久了,怕梁姑娘又晕倒了,这里可没有你的黎哥哥扶你。” 梁向影神情变了变,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我身子不好,黎哥哥只是扶了我一把,郡主可不要误会,郡主若为这事不高兴,我往后离黎哥哥远一些就是了。” 月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与那日她遇见的梁向影还是一个人吗?萧汐说的没错,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萧汐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身子不好就该在家里待着,别出来给人添乱。” 梁向影似是被萧汐的话吓到,抖了抖身子,像是要哭出来般,“郡主教训的是。” 众闺秀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同情起梁向影来,觉得萧汐欺人太甚,但畏惧萧汐的身份,大家敢怒不敢言。 月楹站在一旁,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闻见了一种类似风油精的味道,味道的来源就是梁向影。 梁向影看了一眼对面,确定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影出现了的时候,忽然上前几步,脸上带着笑,“我身子的确有些弱,家中人也想让我如郡主一般习武强身。郡主练的鞭法甚好,这根鞭子也不错,不知是在何处买的?” 梁向影说着就要来碰萧汐腰间的软鞭,萧汐不愿让自己的鞭子被这人脏污了,下意识一抬手后退一步。 变故发生就在一瞬间,梁向影忽然倒在了地上, “啊!”梁向影发出一声惨叫,她再抬头已是泫然欲泣,眼眶红红模样好不可怜。 萧汐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叶黎飞奔过来,柔声问,“影妹妹,摔到哪儿了?” 梁向影拉着叶黎的袖子,“黎哥哥,是我不小心摔倒的,我……我……不关郡主的事。”她话一说完,眼里一大串眼泪就掉了下来。 月楹真想骂人,说她是白莲精还小瞧了,白莲精都得来拜师!就这演技,还有说来就来的眼泪……啧啧。 她很清楚闻到了梁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风油精味道,原来白莲精演戏也需要借助道具。 萧汐又一次对梁向影的无耻有了新认识,她连梁向影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都能把错算到她头上? 叶黎愤怒地盯着萧汐,“郡主是否欺人太甚,影妹妹的身子本就不好,你为何要推她?”他从萧汐后方走来,只看见萧汐抬手的动势,联想萧汐从前的嚣张作风,就给她定了罪。 萧汐气不打一处来,“叶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她了?” 梁向影见叶黎成功入套,哭得更加可怜,抓了叶黎的衣袍下摆,“黎哥哥,真的是我自己摔倒的,不怪郡主。”面上可怜,心里却得意起来。 亭中有一张石桌,石桌这边只有她与萧汐,其余闺秀看不清,只有商嫦能看见,而商嫦的话不足以取信叶黎,而且萧汐的人缘不好,她笃定没有人会为萧汐说话。 “请郡主向影妹妹道歉!”叶黎义正言辞。 萧汐气得不想和他讲话,商嫦看不下去,“叶黎,你偏心也该偏得有点分寸,郡主分明就没有碰到她。分明是她自己摔的!” 叶黎将梁向影扶到凳子上坐下,梁向影装模作样的捂着脚踝,问旁边的其余人,“众位小姐可都看见是影妹妹自己摔的?” 众闺秀也是为难,萧汐与叶黎都不好得罪,只好推脱自己没有看见。 叶黎见众人都垂首不理,当做默认,更有底气道,“郡主未免也太过仗势欺人,错了就是错了,难道不该道歉吗?” 月楹很想打开叶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草,她方才观察了一番,梁向影一直紧握着右手,那类似风油精的东西,一定就在她的右手里。 正当她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手里的东西掉出来时,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 萧沂轻摇折扇,“谁说,本世子的妹妹有错?” 第15章 白莲花吃瘪 萧沂与叶黎本就是一道过来的,与之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叶黎担心梁向影撇下了他们一众人。 萧沂走到萧汐身边,漫不经心道,“哥哥叫你知礼守节,不是让你给人欺负的。” 梁向影的污蔑,叶黎的指责她都不放在心上,萧沂简单一句话,让萧汐一阵眼热。 萧沂拿着折扇的手白皙如玉,声音掷地有声,“叶小将军如此咄咄逼人让我妹妹道歉,是否亲眼看到了她推人?” 叶黎的确没有亲眼看到,“方才只有她们两人,难不成是影妹妹自己让自己受的伤吗?” 萧沂嘴角含笑,向梁向影看过去,“未尝不可能。” 梁向影心头猛然一跳,低下头,攥紧了手心的帕子。 “世子不要为了护短就空口白牙的污蔑人!”叶黎气极。 “污蔑?”萧沂斜他一眼,“现在是谁在污蔑。” “你……” 梁向影见势头不对,忙拉住叶黎,“黎哥哥,别计较了。” 她心道不好,忘了萧沂今日也会来,萧沂虽无实权,却因棋艺高超很得皇帝的喜欢,她与萧汐吵闹可以说成女儿家的私事,对上萧沂,就是对上了睿王府,性质就不同了。 叶黎一心要为她做主,“影妹妹别怕,睿王府也得讲理。” 正好萧沂也没打算善罢甘休,“我睿王府自然是讲理的。” 他目光落在梁向影捂着的脚踝,“梁姑娘受伤了?正好我的丫鬟会点医术,月楹。” “在!”月楹在一旁看了这么久的戏,早就有手撕白莲的冲动了。 她有些兴奋地向梁向影走去,手摸向梁向影的脚踝。 梁向影本就心虚,缩了缩脚,楚楚可怜道,“黎哥哥,不必了,我们回家吧。” 叶黎是真的担心她的伤势,还哄着她道,“脚伤可大可小,切不可掉以轻心。”虽对睿王府有气,但他对萧沂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他不会大庭广众下害人。 梁向影一阵烦躁,这人怎么那么蠢! 月楹看见了梁向影眼里的一丝怨毒,冷声道,“请梁姑娘将脚伸出给奴婢看看。” 梁向影戚戚道,“我不习惯让陌生人触碰,你走。” 月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梁向影有些慌,下意识想推她。 月楹抓准时机,一把抽出了她手中的手帕,一个小巧的透明琉璃瓶应声落地。 “啪——” 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且刺鼻的香味。 月楹功成身退,站在一旁。 商嫦最先反应过来,“这不是清凉油吗?” 清凉油也是南沁斋的东西,买这东西的人多是学子,学子读书难免会有犯困之时,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太危险。有了这清凉油提神醒脑之后便方便许多。 小姐们还在为梁向影为何手中藏着清凉油疑惑,那旁的男人们却是都看出了门道。毕竟谁都有手误的时候,不小心将清凉油抹到眼睛上的不在少数。 但叶黎显然不在这些反应过来的人之列,还在问,“清凉油是何物?影妹妹带着这个做什么?” 梁向影的脸色比鬼还难看。四面八方的目光向她射来,她浑身发抖。 不!怎么会这样!从前这招百试百灵,都怪那个丫鬟! 梁向影恶狠狠地抬头看月楹。 萧汐迫不及待说起了风凉话,“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妹妹了,从前我还在疑惑,你是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的,原来……呵……”萧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畅快过! 商胥之见闹剧快不能收场了,作为主人赶紧出来控制局面,“今日我侄儿周岁,大家都别闹了。” “叶小将军也给我们丞相府一个面子。” 商胥之都这么说了,梁向影也一直求着他快走,叶黎不再多加纠缠。 “来几个丫鬟婆子扶着梁姑娘。”商胥之送两人出去。 梁向影上了轿,商胥之拉住叶黎问了一句,“叶小将军小时候可有不愿做的事?” 叶黎不明所以,“自然有。” 商胥之似是闲话般,“我幼时最不喜读书,先生教得我烦了便去母亲面前哭诉一番,哭不出来便用清凉油,好使的很。” 商胥之说完便走,留下一脸错愕的叶黎。 头一次让梁向影吃瘪,萧汐笑得合不拢嘴,“她也真是能做出来,竟然想到用清凉油。” 萧沂见妹妹高兴也没再打扰她,走到月楹身边,悄悄道,“你早知她手中藏了东西?” 人人都以为月楹是无意,他却看得分明,月楹是主动去拉梁向影的手帕。 月楹爽快承认,“是。奴婢闻见了味道。” “做得不错。” 然后呢?没了?月楹还等着他下一句,一般下一句不都是赏赐吗?月楹眨了眨眼。 抓周快要开始,乳母抱着孩子出来。商嫦的母亲谢氏出来,气度不凡,但即便再怎么遮掩年纪已经到了那里,脸上有些细纹,她身后跟了个年轻女子,容貌不俗,看穿着打扮应当是个妾室。 谢氏从乳母手里接过孩子,那妾室侍立在旁,原本还在笑的孩子忽然哭起来。 谢氏赶紧轻声哄着,孩子不仅没有止住哭声,反而还哭得越来越凶。 刺耳的孩童哭闹声绵延不断,乳母又把孩子接过去哄,拿着他最喜欢的布老虎逗他,小孩儿都不理,只一味的哭。 谢氏心疼孩子,有些恼了,“怎么回事?” 乳母急得满头大汗,“夫人,奴婢……奴婢也不知啊,平常都是这么哄的。”琮哥儿刚用过饭,不会是因为饿了,下身也干干净净没有异样,乳母实在是不清楚,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今日的主角是琮哥儿,满屋子的人都等着他抓周呢,这时候安抚不了孩子,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商嫦也急得不行,直接把琮哥儿抱了起来,“琮哥儿乖,大姐在这。” 琮哥儿甩着右手,不安分地乱动,还是嗷嗷叫着,脸都哭得涨红。 这时有人道,“不是生了什么急病吧?” “方才还好好的,不像急病,倒像是沾染了邪祟!”这话说的声音低,谢氏还是听见了,她心下一跳,忽想起孩子出生时算过命,那牛鼻子老道说儿子八字轻,不易养活。 “快去请大夫!”谢氏不敢耽搁,与儿子的性命相较,丢人又算得了什么。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5节 第16章 不是邪祟,是脱臼 月楹一直盯着琮哥儿的方向看,若说是急病,没有一种急病是没有征兆的,这孩子一个时辰前还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样。 月楹的视线在琮哥儿身上逡巡,商嫦拿着他喜欢的布老虎想要塞到小孩手里,小孩却抓也不抓,任由东西掉在地上。 月楹的视线停在了孩子的左臂,她明白了。 但她一个外府的丫鬟怎么好随便去抱人家的孙少爷,若看着孩子受苦,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月楹拧了拧眉,抬脚欲走。 “想做什么?”萧沂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月楹思忖道,“世子能把孩子抱过来吗?” 萧沂早看见了她站立不安的神情,猜测她大抵知道了孩子大哭的原因,只是不方便当众说。 萧沂颔首,朝孩子的方向走去,月楹连忙跟上。 “把孩子给我吧。”萧沂直接道。 商嫦一脸的不可置信,“世子,琮哥儿还在哭闹,怕是不妥。” 萧沂道,“无妨,兴许到了我手里,他便好了呢。” 谢氏也有些不情愿,萧沂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抱孩子,只是萧沂的身份实在是不好拒绝。 琮哥儿似是哭累了,泪水已经不再流出,只剩弱弱的干嚎。 萧汐不知她哥哥此举何意,但萧沂不会无故做事,便也劝了一句,“大哥在了怀大师身边多年,兴许有办法。” 大夫还没来,商嫦与谢氏一时也不知孩子是为何哭闹,有些病急乱投医了,“麻烦世子了。” 萧沂伸出双手去抱孩子,月楹走到旁边,托了一把琮哥儿。也不知为何,琮哥儿到了萧沂怀里,渐渐不哭了。 众人啧啧称奇,“怪了!世子真有办法!” 有人老神在在,“估计是真沾染了什么邪祟,世子在白马寺多年身上有佛光,邪祟畏惧,孩子这才不哭了。” 众人都觉得这说法有些玄乎,但事实摆在面前,似乎不得不信。 连商嫦都拉着萧汐问,“你哥哥真身怀佛光?” 萧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萧沂回头看了眼月楹,月楹轻点了下头,他又把孩子还给了商嫦。 抓周宴顺利开始,大家都是做表面功夫的高手,很快就当方才的事情像没发生般,各自说笑。 宴会毕,萧沂找了个空当问她,“孩子哭是为何?”他才不信什么邪祟说法,只有人才能装神弄鬼。 月楹老实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小公子的左臂脱臼了,他又不会讲话,疼了自然只一味的哭。” 萧沂双手环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怎么发现的?” 月楹继续道,“小公子是突然哭闹起来的,之前一直很平静,面色红润不像是身体有急,商大姑娘去抱他时,他只用了右手去拒绝。一般小孩子是不会有这个意识去区分左右手,他们抗拒起来,双手都是胡乱挥舞。小公子不用左手,只有一个原因——他的左手不能动。” 小儿骨折是不容易发现的,因为他们不会表达。同时这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若不及时救治,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你托那一下,是在接骨?” “是。” 小孩的骨头软,并不需要什么大动作,只要手法正确,一瞬间便可推回原位。 萧沂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没有当众说出,是发现了加害之人?” 月楹猛然抬头,他……是她肚里的蛔虫吗?猜得这么准。 月楹的确发现了可疑的人,琮哥儿是在一瞬哭起来的,那时候站在他边上的就那么几个人,只要知道他哭泣的原因为何,下手之人并不难猜。 商府自家的事情,闹大了只会让商府在众人面前丢丑。 萧沂没有错过她眼神里的讶色,其他都不错,就是这心理素质还需要练练。 宴席快结束,商胥之突然跳出来拦住了萧沂,“琮哥儿哭是怎么回事?”他与萧沂多年好友,自知萧沂没什么哄孩子的本事,邪祟之说也不可信。 商胥之又道,“方才你们主仆俩眉来眼去我可是看见了。”他还记得萧沂说过这丫鬟会医术。 什么眉来眼去,成语能乱用吗? 萧沂似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本就要告诉你的。”商家有这样心思不轨之人,应当告知让他们处置。 月楹上前仔细解释了一遍。 商胥之听罢暗暗攥紧了拳,“大哥也是糊涂!把蛇蝎养在身边都不知。” 随即他又对萧沂道,“多谢不言告知此事。” 萧沂摇了摇扇,“可不是我发现的,你谢错人了。” 商胥之转身抱拳,“多谢月楹姑娘。” 月楹连忙后退几步,丞相公子给她行礼,她可受不起。 “奴婢不敢。商公子多礼了。”月楹赶紧还礼。 萧沂把玩着折扇,“只口头谢吗,不预备点谢礼?” 商胥之没好气看损友一眼,“你又想从我这儿拿什么?” 商胥之经商颇有所得,掌握着京城最大的琉璃生意。萧沂没少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头从他手里抠银子。 萧沂那扇子指向月楹的方向,“不是我要什么,是她想要什么。” 商胥之看过来,月楹挥着手道,“不必,不必。”开什么玩笑!给她要谢礼这事,他也真干得出来! 萧沂道,“没事,他钱多,不用不好意思。” 商胥之笑起来,“理当要给姑娘道谢的,月楹姑娘尽管说吧。” 月楹瞥向萧沂,萧沂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说吧。” 月楹见他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也不再扭捏。说实话,她还真有想要的东西。 “听闻商公子是做琉璃生意,应该认得许多烧制琉璃的师傅?” 商胥之道,“你想要琉璃?不要点其他名贵的东西?”他最不缺的就是琉璃,他以为月楹有顾忌。 月楹道,“我想要一套琉璃器具。”月楹想要一套蒸馏装备很久了,她的面霜制不成最大的问题就是提纯这一步,有一套蒸馏装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什么样的琉璃器具?” 月楹略微描述了一下,“我可以画图纸。” 商胥之惊讶道,“姑娘要自己画图纸?” “是,不过我怕商公子做不出来。” 商胥之笑道,“这天下还没有我琳琅阁做不出来的琉璃制品,若是真有,姑娘去其他地方也做不出来。” 萧沂走过来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微笑道,“话别说得太早。” 语毕,萧沂带着月楹就走,“图纸画好之后会送到你府上。” 第17章 想赎身? 宽阔的马车上,点着醇厚的檀香。与萧汐尽是暖色调装饰的马车不同,这辆马车淡雅别致,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有股子清冷一味。 回程时,萧沂一句上车,月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这辆马车。 萧沂漫不经心问,“你要那琉璃器具,是为何?”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月楹如实道,“做些女儿家会用的东西。” 萧沂看向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不像是会在脸上花心思的,又想起前几日燕风禀报的白婧瑶买胭脂的事情,心中有了猜测。 “你做东西,是为了挣钱?” 月楹望他一眼,“是。” 萧沂道,“王府短了你吃穿吗,还要你买旁的东西挣钱?” 月楹继续道,“不是,奴婢攒银子是为了赎身。” 萧沂目光闪了闪,疑问道,“你要赎身?” 月楹偏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她要赎身这件事很令人惊讶吗? 萧沂顿了顿,指尖转着折扇,“你不想当丫鬟?” “世子说笑了,”月楹释然地笑,“若非世道艰难,谁愿意当个丫鬟。” 萧沂语气带着探究,“出府之后打算如何,去医馆当学徒吗?” 月楹还真就这么想的,实在攒不了钱就先赎身去医馆找个活干。 月楹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听萧沂的语气,应该不会扣留她的卖身契。 随后又是良久的沉默,马车里有个小炉,炉火上煨着一壶茶,萧沂倚着软枕,吩咐道,“泡茶。” 月楹没有动手。 “愣着做什么?” 月楹艰难吐出几个字,“奴婢……不会。”简单的泡茶她当然会,但萧沂面前摆的一整套的茶具,显然不是她想的那种把开水倒进茶叶里的那种泡法,泡茶这项技能她还没来得及学就进了王府。 萧沂微笑,“还有你不会的?”会医术,会下棋,再添一项茶艺也没什么。 月楹垂眸道,“奴婢并非完人,不会的东西有很多,不能替世子泡茶,是奴婢失职,回去便向明露姐姐学。” 萧沂掀起眼皮,“不会便看着。” 月楹目不转睛看着。 茶盘上壶,盅,杯,盘,茶巾等一应俱全。这一套器具都是通体透明的白色玻璃,茶水在壶内沸腾起来时,还能看见翻滚的茶叶,茶叶一点点将纯净的水染色。 萧沂的手生的很好看,手指修长,甲床饱满,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可见的青色血管。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6节 置茶,温杯,高冲,低泡,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再加上好看的手加持,看萧沂泡茶实在是一种享受。 萧沂问她,“看明白了吗?” 月楹道,“……没有。”光顾着看手了。 萧沂失笑,递给她一杯茶,“也不必急于一时。” 月楹也不敢不接过来,“谢世子。” 萧沂浅酌了一口,便倚着软枕闭目养神。 月楹小口小口喝着茶,余光看见萧沂闭上了眼,才敢放松了身子。 她看着他,却看不透他。明露说世子很好相处,待人和善,萧沂表现出来的也确实如此。但她总觉得那样看到的萧沂隔着一层说不透的,朦胧的屏障。 他时常笑,如三月风也含腊月霜。 今日之事,她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算得准她内心的想法。 月楹不喜欢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而她却不懂萧沂的有些举动,譬如送她医书,譬如现在这杯茶…… 月楹思绪纷扰低头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碰到口腔内部,她下意识吐了出来,一点不落的全吐在了下裙上,舌头暴露在空气中,以求降下一丝温度。 萧沂睁眼看到的便是她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轻笑道,“喝茶都能烫了舌头,你是三岁孩子不成?” 月楹无奈接受他的嘲笑,舌头上火辣辣的感觉一阵阵传来,她轻轻皱了下眉头。 萧沂关心道,“可有事?” 月楹摇了摇头,“没有,明日就好了。”就这点程度的烫伤,连泡都不会起,她还是有分寸的。 回了房月楹迫不及待灌了自己两口凉水。 明露问,“这是怎么了?” “烫了舌头。” 明露不加掩饰地嘲笑,“别是贪吃席面闹的!” 月楹不理她,自顾自上了榻,余光看到床前那个木箱,想起里面还塞着萧沂的锦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明露姐姐,能教我泡茶吗?” “学泡茶做什么?” 月楹道,“万一世子哪日有了吩咐,我怕伺候不周。” 明露在收拾桌凳时的东西,随口道,“泡茶之事世子向来都是自己做的,你不必担心。” 那今天他还要她泡茶?是知道她不会,耍她玩吗? 月楹道,“多学一些总归没错,世子用不上,倘若有别的主子需要呢?” 明露想了想她说的在理,便答应了教她。 书房里,烛火微微地跳动,或明或暗。 “把盯着月楹的人撤回来吧。” 燕风道,“月楹姑娘……没问题了?” 萧沂缓缓抬眼,“嗯。”马车上的一番谈话是他无意问起,她提起赎身时眼里的希冀绝非作假。 若是细作,定时想留在府中的,她不但不想,反而对离府还很期待。 如果是演戏……萧沂浅笑,还没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演戏不被察觉。 萧沂问起正事,“两淮那边有消息吗?” 燕风皱了下眉,“还没有,我们的信鸽被半路拦截了。” “谁干的?老五还是老九?”萧沂收紧手中折扇。 “两边的人都有。” 萧沂眯起眼,“这倒是有点意思。” “让我们的人暗中行事,他们想斗便让他们斗吧。我们只需要把人盯住就行。” 徐冕下了血本想瞒住的事情,等挖出来一定会引起朝野动荡,老五不会放过痛击徐冕的机会。会不遗余力去寻线索,他只需坐山观虎斗。 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徐冕这么害怕。 — 月楹提着笔,笔尖却迟迟不落下。她有些犹豫,觉得自己是否太冲动了,一会儿萧沂问她是怎么知道这工具的,她该怎么回答? 蒸馏装置所需的东西,其余都能解释,烧杯圆底烧瓶,大不了说自己想要些奇形怪状的杯子,但冷凝管要怎么解释? 若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又觉得不甘心,凭她的月俸想要买到这些东西,谈何容易。 月楹踌躇许久,还是决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大不了再扯个慌。 月楹拿着画好的图纸,在书房门口徘徊。 燕风从外面回来,“月楹姑娘,找世子有事?” “有。” “那还不进去。”说着替她打开了书房的门。 萧沂拿着本棋谱,身前放着黑白棋篓,正在往面前的棋盘上摆着棋局。 月楹把折了一个对折的宣纸递过去,“奴婢的图纸画完了,还请世子转交给商公子。” 萧沂拿过宣纸,顺手便打算打开,月楹忙阻止道,“哎——” 萧沂抬眼,“怎么,我不能看?” “也不是说不能看,但这毕竟是奴婢给商公子的,您看了,不妥吧?”月楹小心的觑着他的脸色,一旦萧沂有任何不悦她就改口。 萧沂将宣纸放下,“你是在这上面写了首给商胥之的情诗吗?” ??!!! 他这□□齐齐怪怪的脑回路。 月楹摇头,“当然不是。” “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月楹垂着头,还不是怕你问东问西,显然不让他看他也会问个不停,月楹正打算放弃挣扎,却听他道。 “我不看就是。” 月楹笑起来,“多谢世子。”她谢完便转身告退。 “等等。” 月楹回头,“世子还有何吩咐?” 萧汐缓缓站起来,去书架前转了一圈,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本东西。 “还是医书吗?”月楹这些天在他这里白嫖了不少珍贵医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她拿过来一看,书封上赫然写着“灵千棋谱”四个大字,月楹眉梢一跳,“世子给我棋谱做什么,奴婢又不会下棋。” 萧沂坐下来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不会便学,这几本都是基础的东西。我的丫鬟,怎么能不会下棋。” 感情当您的丫鬟还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吧? 月楹捧着棋谱,又道了一回谢。 她脚踏出房门时,身后传来萧沂的声音,“别想着偷懒,我定期会考校。” 萧沂感觉到眼前这个背影加快了脚步,月楹那日说只是意外,他是半个字也不信的,小丫鬟不想暴露,逼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便只好使点法子。 他手中摆着棋局,眼神却时不时落在那张折起的宣纸上,他道,“燕风,打开看看。” 燕风看了眼厢房的位置,“这……您不是答应了不看吗?” “我只说我不看,没说旁人不能看。”萧沂理直气壮。 燕风:……行吧! 第18章 老顽固的太医 月楹再次去找了夏颖。 她盘算过了,要在王府攒够开医馆的钱还是太难,尽早赎身才是正道。她出来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夏颖家里是个很好的选择。 不论如何,与夏颖打好关系是必要的。 夏颖见她来很欢喜,挎着她的胳膊,“岳妹妹,我家那口子正好昨日回来了,这会子带着小松出门去。岳妹妹别走了,留下来吃口晌午饭。” 月楹笑着应了,递上手中的东西,“给姐姐带的补药。” “来我这里,还带什么东西!”夏颖怕她破费。 月楹刚坐下,邹吏就带着小松回来了,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夫人,午食做好了没有?” 邹吏身高八尺,皮肤黝黑,是个魁梧汉子。 “就知道吃!你们父子俩一样一样的,还有客呢!” 邹吏定睛一看,屋里多了个妙龄少女,“这是谁家小娘子?” 夏颖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是救我命的岳妹妹。” 小松已然跑了过去,在附近找寻了一遍,没看见其他人,“岳姐姐,喜宝没来吗?” 月楹摸摸他的头,递给他一个小纸包,“喜宝有事不能来。托我给你带了梨膏糖。” 邹吏一听是妻子的救命恩人,当即向月楹行了个大礼,“岳姑娘大恩,邹吏没齿难忘。” 说着便要下跪,举手投足间带着江湖人的豪气。 月楹道,“邹大哥折煞了!” 邹吏正色道,“岳姑娘救了内人的命,我这一拜你受得起!”天知道他回家后知道妻子得了绝症求医无门时有多担心,幸好遇见了月楹,他无法想象失去夏颖之后,小松会如何,他又会如何,月楹对他来说就是救了他们一家子的大恩人。 “合该我们一家上门拜谢才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7节 月楹笑道,“不是我不说住址,实在是寄人篱下不好多说。” “这……” 月楹给自己编造了个凄惨的身世,其实也不算全然假的,很多都是原生的经历,她自己双亲具亡,现在住在京城的表伯父家,伯父家有个表哥对她图谋不轨,在表伯父家,她过得如履薄冰,现在是靠帮人洒扫赚钱。 夏颖担心道,“妹妹别住那儿了,搬来姐姐家吧。” 月楹苦笑一声,“当初父母丧事是表伯父一家所帮,还欠着他们银钱,不好就这么走了。” 邹吏提出帮她还钱,但邹家并不富裕,夏颖大病一场几乎是把家底都掏空了,月楹知晓他们的家庭状况,拒绝了,“只要我还清了银钱后,姐姐能收留我一段时间便好。” 夏颖马上道,“这有什么,他常年不在家,有妹妹与我来作伴更好。” 邹吏也表示没问题,还拍着胸脯说,“岳姑娘想住多久都无妨。姑娘若闲此处吵闹,我家在山上还有一间竹屋。” 月楹谢过,竹屋清幽,山间草药又多,正合适她。 月楹几人正聊着,院子外有人来叫门。邹吏开门一看,是秋晖堂的小大夫。 小大夫问,“岳姑娘可在你家?” 邹吏往里间喊了声,月楹即刻便出来了,“有何事寻我?” 小大夫见到月楹,欢天喜地,“谢天谢地,姑娘终于在了。” 月楹没有留下住址,小大夫想找人也只有通过邹家,他已经蹲守好几日了。 “麻烦岳姑娘随我去趟秋晖堂,师父有些事想请教您。”月楹欣然答应,夏颖也要去秋晖堂拿药,正好一道前往。 路上,小大夫说起来寻人的缘故。 杜大夫有个做太医的师兄姓刘,得知有人能治好肠痈后万般惊讶,刚巧前几日也有一个肠痈病人,刘太医用了月楹的方子与针法后,病人竟死了! 刘太医大骂杜大夫,说他不该吹牛,拿假方子来糊弄人!世间哪里有人能治肠痈,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定是他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被治好的人! 夏颖道,“我如今好好地站在这儿,难道是假的不成?这太医也不过如此。”她心直口快,杜大夫与月楹皆是救;她的人,夏颖见不得有人说他们不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秋晖堂,里面传来比较激烈的争执声。 “这药方定然是假的!” “不会,第一副药是我看着煎的。” “那第二副呢?” “……” “你被那丫头骗了!哪个大夫不藏私,更何况是治肠痈的药!” 月楹脚踏进门,有些愠怒,竟然怀疑她藏私? “刘太医也太小人之心了吧!” 刘太医望过来,却见一娇小女子,“你便是治好肠痈的那个姑娘?” “是!” 刘太医小眼睛,山羊胡,穿着浅灰布袍,有几分老学究的样子,“师弟,你糊涂了,她才这个年纪,能又多高明的医术,而且……还是个女子。” 刘太医轻蔑的眼神和话语让月楹有些烦躁,“女子怎么了?女子便不能行医开方,治病救人了?宫中都还有医婆,刘太医是觉得你比当今陛下圣明不成?” “小女子牙尖嘴利!我何时说女子不能行医了!”刘太医可不敢承认她方才的那一番话。 月楹冷哼一声,“刘太医疑我藏私也要有证据,那日煎药之事皆由秋晖堂伙计所做,我若真想藏私,何不自己去?” 刘太医一时无言。 月楹道,“至于针法我一一画了穴位图,先后顺序与下针轻重事无巨细,这是藏私之人所会做的吗?” 医术上的针法大多粗略写几个穴位,如何入针,何时入针都要行医者自己琢磨。 “这……”刘太医又无法反驳。 杜大夫不想场面太尴尬,忙道,“岳丫头,我师兄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见怪。他救不活病人,着急而已。” “救不活便是他医术不如人,怪我家妹妹做什么。”说话的是夏颖。 刘太医气得胡子倒竖,“你道我医术不如这黄毛丫头!” 夏颖瞪过去,“我妹妹能治肠痈,你不能,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刘太医面色胀红,他不是个善于耍嘴皮子的,再次被噎,半天只憋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1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杜大夫这个夹板肉做的也是无奈,“行了,别吵了。师兄,你要见的肠痈病人就在你面前。” 刘太医抬起头,“便是她?”能中气十足地与他吵架,看来恢复得不错。 “是我,还活着。”夏颖气势足,月楹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差不多行了,刘太医毕竟是个老人家。 刘太医平静了不少,“让老夫把个脉。” 夏颖起先不肯,月楹劝了句才不情不愿伸出手,刘太医一模脉门便知她近期生过一场大病,也没有谁会诅咒自己得了绝症,且秋晖堂当日确实收治了一个肠痈病人。他心头疑虑渐消。 刘太医问道,“既然药方与针法是对的,那为何人还死了?” 月楹淡声道,“肠痈也不能一概而论,稍有差异治法便不同,内治便有瘀滞,湿热,热毒三种,症状相似,刘太医看病,难道都是照本宣科,不特病特治?” 刘太医捋了下山羊胡,有些尴尬,其他的病自然是能依据病人的体质与病情稍加修改药方,但肠痈这病是绝症,一得了这病就是让人等死。 月楹又问,“可有脉案?” 杜大夫忙递上,“有的有的。” 月楹细细看了起来,表征腹痛剧烈,全腹压痛……在看到某一处时,月楹目光停下,“刘太医可有摸过病患腹部?” “自然有,老夫不是刚学医术没几日的毛头小子!” 月楹忽视他的内涵,“症状如何?” 刘太医回忆,“腹皮紧,右下腹有肿块。” “肿块大小如何?” “这么大……不对……”刘太医拿手比划了一下,“应该是这么大……” “您确定?” “确定!”刘太医语气肯定。 月楹道,“此人内有脓肿,需先行抽脓,脓肿不排,医药只能消外层瘀血,结脓于内,炎症不解,是故高烧不退。” “脓肿?什么脓肿?” 月楹扶额,“姐姐得病时并未形成脓肿,我便没有写。” 所以给那位病人的药方本就不对症,又谈何治好呢? 刘太医又气起来,“你既知道如何治,为何不写,白白害死了一条人命!” 月楹有些不悦,“那日夏姐姐并无此症状我便没有写,您是太医,难道没有发现两例病症的不同之处,怎么就是我害死了一条人命,这话好没道理!” 刘太医也察觉道方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但让他向这个小女子道歉是万万不能的。 他梗着脖子道,“不过是运气好看过治疗肠痈的医书,藏私也是人之常情。” 说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与他讲理也不听,这老头有点固执! 医馆大门敞开,自有人进来看病,因刘太医今日在此坐堂,来看病的人也格外多谢。 不多时,进来了三个人,看模样应当是家婆陪着一对小夫妻来的。 老妇人嘴里还念叨着,“吃了那么多偏方都不见好,今儿带你来看看太医,光是诊金就一两银子了,若再生不出儿子来,就等着贵妾进门吧!” 小媳妇似含了极大的痛苦般,“都听娘的,也是我这肚子不争气。” 张集扶着媳妇,“娘,我不纳妾,佳佳的病能治好的,当时娶她时承诺了,大丈夫怎能食言。” 老妇人怒瞪了儿子一眼,“你胡说什么!她若永远不能生,你还想让我们老张家绝后不成?这事没得商量!” 母子俩声音渐大,影响了刘太医诊脉,他骂了句,“再不安静,就请出去!” 母子俩见太医生气了,忙噤声。很快轮到三人,老妇人催促着儿媳快将手伸出来。 刘太医问:“什么症状?” 小媳妇刚想开口,老妇人就抢白道,“我家媳妇啊,进门一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求太医治一治她这不争气的肚子。好让我们张家赶紧添一个金孙!” 刘太医把了脉,轻皱起眉,“你吃了什么药?” 小媳妇怯怯地看了婆婆一眼,才道,“每日都会服我婆母煮的药,至于药里是什么,我不清楚。” “胡闹!药是能乱吃的吗?”刘太医厌恶这些一知半解的乡野大夫,什么生子偏方,什么生男秘诀,都是骗人的。 老妇人不乐意了,“大夫,你就别管她之前吃了什么药了,最重要的是她这病怎么治。” 刘太医斥道,“谁说她有病了?她身体好得很,要不是你那生子秘方,她身子还能再好些。” 小媳妇高兴起来,“大夫,你的意思是,我能生孩子?” “能。”刘太医回答。 “放屁!”老妇人恼怒起来,“我呸!你是太医?莫不是秋晖堂为了揽客而扯的谎吧,什么狗屁太医,连我们村的赤脚大夫都不如!下巴上长几根毛就当自己是老太医了,招摇撞骗的东西!” 老妇人话骂得很难听,儿子儿媳拦都拦不住。可不是嘛,花了一两银子得到这么个结果,她不生气就怪了。 丢了银子又没得到解决办法,老妇人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嚎起来,“你们秋晖堂骗人!退诊金!拿个假太医来糊弄人!” 刘太医哪里见过这般无赖行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没病就是没病,你嚎破天也没用!” 月楹看了全程,有些想笑,碰上她这讲理的刘太医还能争辩几句,面对这不讲理的老妇人,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太医不在乎这一两银子的诊金,却不能容许有人污蔑他的医术,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说着,一个嚎着,谁也不服谁。 月楹趁这空档,靠到了小媳妇身边,“小嫂子,我还未出师,在馆中义诊,小嫂子可愿让我试试,你家夫君也可以一起。” “啊?”小媳妇明显没反应过来。 “反正是义诊,不要钱的,不如试试。” 月楹长得可爱,声音又甜,小媳妇有些心动,看向自己郎君。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8节 张集正扯着老母亲,“娘,你别闹了,我们家去!” 老妇人一把推开儿子,“儿子你别管,今天我非得跟这假太医掰扯清楚!” 张集险些被推了一个踉跄。 小媳妇见状拽了郎君去了月楹处,“这位姑娘说她在义诊,夫君你也看看吧。” 有免费的便宜为什么不占,老娘哪里一时半会劝不住,张集索性坐下来让月楹把脉。 一撘脉,月楹了然。 第20章 他不举? 早在张集一进门时她便发现了他面色有些发白,冬日里穿得比两个女子都要厚,有些打不起精神。 月楹道,“张嘴,伸舌。” 张集照做,舌淡,苔薄白,脉沉细。 月楹拉过夏颖,与她耳语几句。夏颖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真要问这个?” 月楹点头,夏颖忸怩了一会儿,走到小媳妇身边,“你随我来内室。” “年少时是否常自/渎?” 月楹猛地一句,张集陡然躁起来,点了点头。 “你与妻子同房之际,是否只能直一时半刻?” 张集瞳孔一缩,难道这也是病不成? 少顷,夏颖带着小媳妇出来了,小媳妇似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自家郎君。 夏颖所得到的信息,与月楹猜测的差不离。 那头的吵架还在继续,杜大夫将银子退还给了老妇人,刘太医却不肯,非要老妇人承认他的诊治没错。 “那她怎么生不出孩子?” “说不定是你儿子的问题!”刘太医被逼急了。 “你元阳早/泄,是故不能生育。”月楹同时给出答案。 老妇人愣了愣,蹭地一下从地上爬起,“不可能!我儿身子康健!” “是也不是,一试便知。”刘太医说着便走过来想把张集的脉。 张集躲了一下,男子不能生育乃是奇耻大辱,他怎能让这太医点破! 他张集对着母亲道,“娘,你再不起来,休怪我不认你!” 老妇人刚安静又嚎起来,“天杀的不孝子啊,娶了媳妇忘了亲娘,老头子啊,你得给我做主啊!”一边喊一边出门往家走去。 月楹的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 “那男子是不是真有问题?”刘太医缓缓走过来,“别说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给他把脉了。” 月楹叹了声,“唉,小女子医术浅薄,看不出那人得了什么病。” 刘太医:“……”这丫头怎这般记仇! “不说就不说!”刘太医憋了一口气,复坐下来给后面的病人看诊。 可经过那老妇人一闹,后面看诊的病人看刘太医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劲,眼神里带着怀疑。 还有人问,“您确定我有这个病吗?不是诓我吧?” “不信就去别家医馆!” “那诊金退我!” “……退!” 这珍是没法看了!刘太医干脆站起来,收摊了。 杜大夫看着这冷落的门庭,也有些火气,“师兄,你这是要把我秋晖堂的名声都毁了呀!” “还不是那个老妇人,颠倒黑白,纠缠不清。我的诊断是没错的。” 杜大夫说不通刘太医转而来劝月楹,“丫头消消气,我师兄这个人啊,就是有点老古板。” 月楹道,“尊老爱幼,我不与他置气。” 月楹也没想与他计较,刘太医虽对她有些偏见,医德还是有的,即便那老妇人再怎么闹都没有改口,换个糊涂点的,说不准就给那无辜女子开一堆药了。 月楹道,“那男子命门火衰。” 只一句,刘太医就听懂了,“他不举?” 月楹平淡道,“他面色觥白。四肢畏寒,舌淡,苔薄,典型的命门火衰之症。我问过那小妇人了,也不是全然不行,只是坚持不了多久早早便泄了。他年少时犯手/淫,又早婚,以致精气亏损,调理起来也不难,配个右归丸合赞育丹吃也就是了。” 月楹看症准,下药精,她这一番解释,没有几年经验是做不到的,刘太医摸着山羊胡点头。 “您认可我说的?” 月楹没有说错的地方,刘太医也不能指鹿为马,又不想承认,半晌只说了一句,“小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害臊!” 月楹道,“我是医者,有什么好害臊的,若真为了这面子功夫而耽搁了病人病情,才是大罪过。” 刘太医背着手,嘟嘟哝哝道,“小姑娘就该待在家中安心待嫁才是,做什么医者。” 月楹彻底放弃与这老古板的沟通。 “大夫!大夫!快救命!”一下子涌进来五六个汉子,四个抬着担架。担架上躺了个人,双腿被砸得血肉模糊,血迹一路从外面嘀嗒进内室。 有个穿短打的汉子道,“大夫!他被石柱砸了,那石柱有百斤重!” 杜大夫忙让人往里抬,喊了声,“岳丫头来搭把手。” “来了。”月楹抬步,刘太医也跟了进去。 那被砸的汉子已然昏迷,连一声疼都喊不出来,血汩汩地流着,杜大夫用了许多纱布都止不住血。 “腿骨全碎了!伤口太大,止不住啊!” “您别急,”月楹拿出金针,只见她素手纤纤往那汉子断腿处扎了几个穴位。 “流血速度真的变慢了!丫头厉害!” 刘太医也在帮忙,也被这一手金针止血之法震惊,低下头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刘太医别看了,想学我自会倾囊相授,眼下要紧。” 刘太医瞥了眼月楹,嘴硬道,“谁想学了。” 经过一番抢救,那汉子的血成功止住。 短打汉子问,“大夫,我兄弟这腿,能保得住吗?” 杜大夫摇了摇头,“太严重了,腿骨没有一块是好的,他这双腿算是废了。” 短打汉子纯善,“他这双腿,不能废啊!他家中有妻子,还有个没断奶的孩子,一家子人可都靠他撑着呢。” 杜大夫也没办法,在医馆见过了人生百态,与这汉子一般情况的,也不是没有见过。 “节哀。” 短打汉子坐下来,抹了把泪,似是自言自语道,“那绑石柱的绳子,怎么就断了呢,运石柱这活,大家都不乐意干,偏他抢着干,说是家里有夫人孩子要养,得多存些钱。” 杜大夫听完一阵唏嘘,“孩子,老夫不收你诊金,但这药钱……省不了的。”他能帮的,也只有如此了。 一起跟来的几个汉子都掏出钱袋,铜板碎银堆在一起,也只够两帖药费的,更别说后续的治疗。 月楹洗净了手,喊了那个短打汉子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两银子,“先拿去开药。” 短打汉子不知这医馆的女大夫为何帮忙,“使不得,怎么能拿姑娘的银子。” “救命要紧。若没有药,他撑不过今夜。” 短打汉子一惊,向她抱拳道,“多谢姑娘!烦请姑娘留下姓名,李大哥若醒来,我好告知与他。” “来医馆便能找到我。”月楹没打算要回这一两银子。 天色渐晚,有刘太医在,那汉子后续治疗不用她操心,月楹找夏颖借了一身衣衫,换下了身上被血污的衣服。 回府的路上,她捏着瘪了的钱袋,无奈一笑,明明自己生活也不如意,却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第21章 父母爱情 秋风瑟瑟,晨光微熹。 月楹醒来就被告知了一个消息,睿王与睿王妃明日午时就要回来了。 蒺藜院的人正在洒扫,其余的地方也准备起来。 月楹对睿王睿王妃了解不深,还在静安堂时,因为他们来情安见过几回,只记得睿王妃是个美人,睿王相貌也俊朗。 后来这对夫妇出门远游,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听明露说,这次时辰还算短的,从前大半年不回来都是常有的事。 月楹笑了笑,睿王府的主子还真是奇怪,不喜欢待在家里,先是萧沂又是睿王夫妇。 睿王夫妇要回来,最开心的莫过于白家姐妹了,尤其是白婧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与萧沂见面了。 白婧瑶盛装打扮迎在门前。月楹也第一次见到了另一位白小姐,白婧璇。 两相比对,她穿得就素净多了,典雅而不失清丽,白婧璇的五官不如白婧瑶出色,却另有种恬淡美。 众人都在府外等着,萧沂与萧汐一同站着,萧沂时不时探头,“爹娘怎么还不到?” 萧沂按住她的肩头,“爹娘向来准时,你耐心些。” 同样翘首以盼的还有白婧瑶,她已经不着痕迹地向萧沂靠近,偏明露挡在中央让她不能更近一步。 白婧璇看见了姐姐的举动,扯了个嘲讽的笑。 月楹将她的嘲讽看了个分明,又一对塑料姐妹! 午时正,一辆马车孤零零地从街头出现。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9节 下人摆好车凳,率先下来的是睿王,他身材魁梧,脸上蓄了些须,不似寻常武人,反而白净好看。 “爹!”萧汐甜甜地叫了声。 睿王却如没听到般,转身去扶马车里头的人,“程儿,你慢些。” 马车上伸出来一只柔荑搭在了睿王的手臂上,睿王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小心着些。” 只看手便可知那手的主人定是绝色,正当月楹还在感慨这才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啊,画风突然一转,那只柔荑一把推开了睿王。 “你烦不烦,不就是怀个孕吗?我又不是没生过?”睿王妃一脸不高兴地从马车里出来,自己提裙下了车。巴掌大小的脸,柳叶细眉,剪水秋瞳,看得出有些年纪,却更添一分成熟的风韵。 睿王在后面追着,“程儿,注意身子。” 萧汐闻言跳起来,贴在了睿王妃身上,手抚摸上她的小腹,“我这是要有小弟弟啦!” 睿王笑呵呵道,“也可能是小妹妹。” 萧沂插话道,“爹娘,别在外面吹冷风了,进府吧。”怪道他们这次这么点日子就回来了,原来是娘又有孕。 回了屋,白婧瑶白婧璇齐齐上前见礼,“见过姑父姑母。” 睿王妃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起来吧,都坐。”显然睿王妃对这两个娘家的侄女儿并不热络。 萧汐拉着睿王妃说个不停,母女俩聊得热切,睿王与萧沂时不时插两句话,白家的两位被冷落在一旁。 识趣的便该自行退去,白婧璇就是这么做的,她站起来,“姑母舟车劳顿又有孕在身,想必疲累不堪,婧璇先行告退。” 睿王妃一摆手,“去吧。” 白婧璇一走,众人的视线便来到了白婧瑶身上,白婧瑶是不想走的,但白婧璇已经离开,而且说了这些话,她再不走就显得有些不懂事了。 白婧瑶不情不愿地也告退了。 白婧璇还未走远,她快走两步追上,怒气冲冲,“白婧璇,你什么意思!”都怪她,她若不走,兴许自己还能和萧沂说上两句话呢。 白婧璇转过身,“二姐,婧璇做错什么了吗?” “你不想攀高枝,也别拦着别人!”白婧璇的做法当然没错,白婧瑶自知无法指责,只能自己生闷气。 “二姐实在是误会了。”白婧璇柔柔道。 白婧瑶警告她,“你爹是个庶子,把你养得也小家子气。有自知之明很好,但不要当别人的绊脚石!” 白婧瑶说完,拂袖走了。 白婧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道了句,“蠢货。”睿王妃有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府,老王爷老王妃由衷的高兴。 老王妃笑道,“府里许久没有孩子的吵闹声了。” 老王爷道,“孩子多好啊,热热闹闹的。” 睿王妃却有些不好意思,她年近四十,这个年纪生孩子少有,也怕别人说她老蚌生珠,顿时有些赧然,看着旁边笑嘻嘻的罪魁祸首,踩了他一脚。 睿王被自家媳妇踩了也不恼,仍乐呵呵的,那表情似乎在说,再踩几脚也无妨。 月楹属实有被这对中年夫妇甜到,睿王一个侍妾通房也无,身边就只有睿王妃一个,在这个时代可以说很难得了。 明露与她讲过一些睿王夫妇年轻时候的故事,她听时只觉得她夸张,如今真真切切看到,才不得不信。 萧汐最兴奋,“大哥,你猜娘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萧沂瞥了她一眼,“猜是猜不准的,但我想要个弟弟。” “为何?” 萧沂上下打量她,“再来个你这样的,我可吃不消。” “哥哥!”萧汐挥舞着小粉拳捶了他一下。 众人都笑起来,萧沂也笑。 月楹诧异,他竟然也会开玩笑?而且她从他的笑中感受到了暖意,她忽然明白了为何之前总觉得萧沂的笑不太对,他从前的笑都没有一丝温度。 月楹倏然间觉得萧沂也不是那么捉摸不透了。 睿王妃有孕这么大的喜事,二房的人也过来庆贺。 萧二老爷和寇氏带着萧汾来道贺。 “恭喜大哥大嫂了。” 寇氏笑眯眯道,“大嫂这把年纪还能有孕,可得好好养着,万不可操劳。” 睿王妃淡淡瞥她一眼,“多谢弟妹关心,我自会好好保重身体。” 在月楹看来,这三人中也就一个萧二老爷是真心高兴。萧汾明显是被他爹娘强拉来的,草草说了几句便说自己有人相约告辞了。 寇氏道,“汾儿应酬多,大嫂不要怪罪。如今大嫂有了身孕,那些个俗事便不要操心了,尽管交给底下人去做。” 睿王妃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弟妹有心了。王府的事物有娘操持着,我不忧心的。” 寇氏又说了一句,“大嫂命好,娘这么大年纪了,还替你操心。我就不一样了,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得我操心。” 这话有点阴阳怪气,拐着弯地在说睿王妃不孝。睿王妃被讥讽,其余众人却没什么反应,似乎习惯了一般。 “是啊,我看弟妹头发都白了好几根,确实太操劳了。” 寇氏的话被轻描淡写挡了回来,她气得咬牙。 寇氏的身份不低,她当年原本看上的是睿王,但睿王一心只有睿王妃,她便是想挤进去做个侧妃都不行。 那时的寇家已放了话出去要嫁睿王府,为了家族的颜面寇氏只好嫁给了萧二老爷。萧二老爷虽没什么大出息,这些年对寇氏也算不错,百依百顺,房里只有两个侍妾也没什么庶子女出生。 若与其他人相较,萧二老爷已经是顶好的,但与睿王一比,萧二老爷就不够看了,所以这些年寇氏一直憋着气,即便已经生育了两个儿子,还是看睿王妃不顺眼。 睿王妃不过一个没落世家的偏房女儿,哪比得上她堂堂尚书的千金。 寇氏见讨不到便宜,灰溜溜地告辞了。 天色已晚,睿王开始赶人了,“你们都回去吧,别打扰你娘休息。” “爹真是偏心,娘肚子里有小的,便不要我们了。”萧汐过来抓住萧沂的胳膊,以求拉到一个盟友。 萧沂像是嫌弃般的推开她,“你还没被赶出家门,家里还是有你的地位的。” 睿王应和道,“你大哥说的对。” 萧汐向睿王妃告状,“娘!他们父子俩欺负我!” 睿王妃笑道,“小霸王也会受欺负?” 萧汐气得叉腰,长叹一声,“这府里真没我的地位了,改明儿我就离家出走。” 三人齐齐道,“请自便。” 萧汐转身就走,出了门又退回来几步,“才不走,这都是你们的诡计。” 月楹被这一家人的相处日常逗笑,都说大家族里勾心斗角,王府里的祥和,难得啊! 也闹够了,萧沂拿出了一盒玫瑰膏,“送给娘的。” 月楹看到那熟悉的小瓷盒,心头一跳。 睿王妃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是,儿没送过娘什么东西,是儿的疏忽。”他自小离家,白马寺人情简单,回家后有种种不适应。那日月楹提起送礼,他才惊觉似乎从未给他娘与祖母送过什么东西。 一直忙着与外人周旋,却忘了家中人。 睿王妃鼻头微酸,“不言可是第一次送我东西。”她宝贝似地接过来。 月楹闻言看向萧沂,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她瞄到了他微微红的耳根。 萧汐认得这小盒,“这不是月楹做的玫瑰膏胭脂吗?我还当大哥要去是送给哪家小姐,不想是送给娘。” 睿王妃打开了盖子用指尖抹了点在手背上,“颜色真好看。” 萧汐激动地像个种草博主,“是,可好看了!” 睿王妃嗔怪道,“旁人都说女儿的贴心的小棉袄,你大哥都知道送我东西,你的呢?” “我……”萧汐一时无言,“又不是过寿,今年您寿辰,我送您个大礼。”萧汐面不改色地画着大饼。 睿王妃沉吟一会儿,又问,“你说的月楹是谁?” “就是她呀!”萧汐指过来。 猝不及防被提起,月楹紧绷着身子。 见她站在萧沂身后,又不见明露,睿王妃猜测道,“是不言房里新来的丫鬟?” 月楹走上前,恭敬行了一个礼,“见过王妃,奴婢是一月前调去浮槎院的。” 月楹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头发梳得整齐,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一张小脸素面朝天,杏眼炯炯有神。 睿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看模样是个伶俐人。” 正琢磨着跳槽的月楹心头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睿王妃也是个不错的老板人选。 她不久前试探过孙嬷嬷了,孙嬷嬷只说老王妃的决定不好更改,除非世子厌弃了她,但厌弃意味着得罪萧沂,而得罪了萧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睿王妃这一回来给了她另一条路,睿王妃有孕,她又懂医术,调去蒺藜院,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睿王妃要她过去伺候,萧沂也不好拒绝吧。 这孩子生下来至少还得大半年,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她存钱赎身了,之后无论是回浮槎院还是待在蒺藜院,她都可以走。 月楹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每日都想着要怎样引起睿王妃的注意。 第22章 赴宴 塑料姐妹间的明争暗…… 月楹每日都在苦思如何不经意地引起王妃的注意。 萧沂每日只要有时间便会去蒺藜院请安,然后再被睿王一脸不悦的赶出来,美其名曰不要打扰你母亲休息。 月楹也只有这时候能接近王妃,这几日一直风平浪静,没什么事情发生,她也不好制造点什么麻烦。 “儿告退了。” “快走吧,今日陛下又召你进宫了吧?可别让陛下等你。” 萧沂看了父亲一眼,“陛下让我与爹一同进宫。” 睿王不是很愿意的模样,“还有我的事?”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0节 萧沂浅笑,“是。” 睿王嘴里嘟囔,“你们下棋,我去做什么……”但皇帝的命令,又不能不去。 睿王妃推了他胳膊一把,“快去更衣。” 睿王一脸不情愿的换了身衣服,与萧沂一同出了门。 月楹跟在萧沂身后,水仪从外面走进来,正好与几人错身。 水仪屈身行礼。 还未出院门,又遇见了白家的两位表小姐。 白婧瑶想跑上前与萧沂打招呼,看见睿王稍收敛了些,“见过王爷。” 她们敢叫睿王妃姑母,却不敢称睿王为姑父。 睿王对白家的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简单的应了声便离开。 白婧瑶恋恋不舍地看萧沂远去,愣在原地许久。 白婧璇无奈出声,“二姐,该进去了。” 她们每日都这个时间来给睿王妃请安,所图的不过就算遇见萧沂。 其实白婧璇本不愿来的,但白婧瑶打着尽孝的旗号,她不来,倒显得她不懂规矩了。 “给姑母请安。” 睿王妃摆手道,“都起来吧。”昨日老王妃给她下了通牒,让她一个月之内把这两人嫁出去。 睿王妃道,“三日后,南兴侯府有赏梅宴,给你们都做了新衣裳,一同去吧。” “多谢姑母。”二人齐齐道。 白婧瑶皱了下眉,白婧璇神情没什么变化。 睿王妃淡淡道,“有些事情我要与你们说清楚,家里让你们来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也清楚,别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守本分,姑母不会亏待你们。” 她知道白家将二人送来是攀龙附凤的,当年她就是如此,身为女儿家万般不由己。睿王妃不想把父辈的事情牵连到她们这一代,何况她们只是小姑娘,与她当年年岁查不了多少,兴许也与她那时一样,只是迫于家族,心中其实并不愿。 睿王妃很愿意帮助身不由己的她们,只要她们是个好的。 白家姐妹闻言,皆低眉垂首。 白婧瑶率先开口卖了个乖,“姑母说的是,我们是万万不敢有什么旁的心思的。” 睿王妃淡淡瞟她一眼,当自己不知道她去了浮槎院多少次吗? 睿王妃并未理会白婧瑶,转而问白婧璇,“璇姐儿呢?” “璇儿知道,姑母是不会害我们的。” 睿王妃缓缓点头,“回去吧,记得这几天多学学规矩,别丢了我们睿王府的脸。” 南兴侯府的嫡女今年十六岁了,南兴侯夫人摆这一场赏梅宴明摆着是要给女儿挑夫婿,届时去的世家子不会少。 让白家姐妹找到一个好归宿已是对白家最后的仁慈了,睿王妃捏了捏眉心,希望白家见好就收,不然…… 白婧瑶刚回房新衣服就送到了,她不想嫁给别人,不过打扮自己讨好睿王妃也是她要做的。 来京城时母亲把她压箱底的头面给她带上了,这次宴会,她一定要帮姑母挣一口气,有个美貌的侄女带出去,姑母也会觉得脸上有光吧。 出发那日,白婧瑶一身嫣红色软烟罗齐胸襦裙,头上的是一整套宝石头面,整个人华贵异常,她容貌本就艳丽,这一番打扮,还真有些让人挪不开眼。 反观白婧璇淡黄交领衣裙,发间只是简单的百合花纹饰簪子点缀,淡雅素丽。 睿王妃给她们准备的衣服都是依着她们的模样来的,衣裙已经够繁复了,首饰就该删繁就简才是。 月楹实在不解,就白婧瑶这脑子,白家把她送来,图什么呢? 月楹是跟着萧汐的,她说不放心睿王妃怀着孕出去,也要去赏梅宴,自上次带月楹出门让梁向影丢了大丑之后,萧汐还挺喜欢带着月楹,总觉得月楹能给她带来好运,对付梁向影也更来劲。 睿王妃不悦看向白婧瑶,她们这是去南兴侯府做客,她这一套头面,哪有去做客的样子! 白家也不挑个机灵点的送来。 睿王妃冷声道,“你这头面,去换了。” 白婧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还想解释,“姑母……” 睿王妃不容她置喙,“快去,不然这宴会你就别去了。” 白婧瑶轻咬了下唇瓣,转身回院子里去换了,只是换套首饰,不必重新梳头,用不了多长时间。 有了白婧瑶的对比,睿王妃看白婧璇就很顺眼,“你的规矩学的还行。” 得了夸赞,白婧璇也是不卑不亢。 月楹轻笑,这位白四小姐,才是聪明人啊。 南兴侯府来的人不少,金宝与她咬耳朵,“听闻五殿下与九殿下也来了。” 月楹道,“两位皇子都来了?南兴侯家的这位小姐生得很美吗?” 金宝不可置否,摇了摇头,正想继续说,余光瞥见一个胖妇人。 南兴侯夫人是个福气面相,睿王妃到她亲自来迎,她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姑娘,应该就是南兴侯嫡女。 看见那姑娘的样貌时,月楹明白了为何睿王妃一定要让白婧瑶换了那套头面,这位嫡女的相貌着实算不上出彩,她今日盛装,但人却隐隐有被衣服压下去的趋势。 既然不是因为美貌,那便是权势了。 五皇子与九皇子是夺嫡的热门人选,这事就连月楹一个小丫鬟也知道。南兴侯府本身并不怎么出彩,但南兴侯夫人的父亲是当今的副相,吕副相没有孙女,听闻极其疼爱这位外孙女。 “多谢王妃肯赏脸。”南兴侯夫人带着女儿着行了个礼。 睿王妃平淡一笑,“不必多礼,只是带着侄女们出来见见世面。” 然后开始介绍白婧瑶与白婧璇,南兴侯夫人也是人精,“王妃的侄女儿个个都水灵,模样生的真是好。” 其余的贵妇人也一人夸了一句,都是些恭维的话。 月楹感觉当官太太也不简单,学会彩虹屁和演戏才是第一步,还有就是要有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听听这些夫人夸的,她不是当事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睿王妃仍一脸淡笑,不愧与萧沂是母子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也换了几轮,从衣裳首饰到了儿女亲家,其乐融融之际,插进一道突兀的声音。 “我来迟了。” 月楹循声望去,看见一美貌妇人,环佩叮当,眉眼间与白婧瑶有几分相似。 白氏笑着坐在了睿王妃边上,“妹妹甚少来赴宴,今日倒是难得。” 月楹眉头一跳,称呼睿王妃妹妹,她也是白家人,应当是当年白家送来京城的女子之一。 睿王妃客气道,“带着两位侄女出来见见世面,她们来京城这么久,姐姐应当还没有见过她们吧。” 接着又对白家两姐妹道,“还不过来拜见大姑母。” “自家人哪用得着见外。” 白氏笑呵呵的走到二人身边,“你们在王府住得可顺心,若是住腻了,也可来我宁安伯府小住。” 白婧璇应了声是,白婧瑶则甜甜道,“王府怎么会腻呢?大姑母费心了。” 听完这句话的白氏,笑容僵了一瞬,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拍了拍白婧瑶的手,“不费心。” 月楹大抵听明露说过这位宁安伯夫人的事迹,当年白家送睿王妃与她上京本都是给宁安伯的。睿王妃不愿,半路逃了,再次回来时身边多了个睿王。 当时的宁安伯是有正妻的,明露对这位宁安伯夫人介绍只说了句,十年时间从一个没有名分的外室成了正牌夫人。宁安伯于两年前病逝,大家都以为宁安伯世子会整治这位继母,却不想白氏的日子越来越滋润。她的手段,可见一斑。 一同送来京城的姐妹,却有截然不同的命运,境遇差的那位难免会嫉妒境遇好的。 月楹深深地看了白氏一眼,她说话轻声细语,带着长辈的慈爱,似乎真的很关心白家两姐妹。 月楹想,这么多年过去,即便心有不甘,也该释然了吧? 赏梅宴毕竟是南兴侯府的主场,众人又把话题往南兴侯府与褚颜身上引。 赏梅宴自然要有梅花,南兴侯夫人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便将众人往梅林带去。 侯府别苑的梅花确实不俗,白梅与红梅交错,更有淡黄色的与浅碧色的不凡品种。 可惜没有下雪,这样的景色,就该配着大雪才好。 梅林里已经到了许多年轻男子,正挥毫作诗。 “淡淡青梅损,留得竟不生。梢头分暗阵,飘尽月出时。” 不知谁咏了一首诗,有人叫道,“好诗,好一句梢头分暗阵,飘尽月出时。” “九皇子文采果然了得!” “哪里比得上我五哥。” 绿梅树下置了一张桌案,有几位公子围着,坐着的是个白衣男子,头顶金冠,腰间的紫玉佩彰显着他的身份。 另一边的红梅林也有人聚着,当中的男子披着银灰色斗篷站在树下,同样腰间有一枚紫玉佩,身边站了个粉衣姑娘。 众人对两位皇子行礼,五皇子萧澈走过来,“免礼。” 月楹隔着人群看,萧澈脸部线条凌厉,看上去更威严一些,萧浴则书卷气更多。 “两位殿下文采不相伯仲,绿梅清冷,红梅孤傲,都好都好!” 南兴侯夫人满脸堆笑,叫了褚颜过去品评,褚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红了脸。 萧澈温柔笑道,“褚姑娘觉得我与九弟的诗如何?” 萧浴道,“五哥何必再问,弟弟自不如你。” 萧澈一摆手,“哎,要褚姑娘说了才算。” 褚颜小脸微红,眼含春情地看了萧澈一眼,“二位殿下的诗,各有千秋。” 萧澈身边的那位粉衣姑娘冷着脸往女眷处走过来,是老熟人梁向影。 梁向影自上回丢了丑之后,在家躲了好几日不敢出门,等风头过了大家将这件事情淡忘才出来。 萧汐见着梁向影就没好脸色,她不想当着她娘的面与梁向影吵架,萧汐扯了扯睿王妃府袖子,“娘,我随意去逛逛。” 睿王妃自然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去吧。”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1节 第23章 有人设计? 入了冬后,只要有风,即使是微风拂面,也若小刀刮着肉。 月楹冷得搓了搓手,她的皮肤干裂得厉害,她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人,十分不适应干冷的北方,若非做出了护手霜,这个冬日怕难熬了。 商胥之不愧是京城第一琉璃商人,她画出图纸后,商胥之原模原样地给她做了出来,他不忘吐槽,说她要的东西太难做,换了好几个琉璃师傅才做成的。 有了蒸馏装置,她提纯的效率大大增加,成功率也高了很多。面霜与护手霜什么的,自然而然做了出来。 月楹趁着萧汐歇息的功夫,拿了个小盒出来,小盒里是淡黄色的膏状物,抠了点抹在手上,顿觉手背舒服了不少。 “这是什么?”萧汐坐在长廊下,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月楹伸手递给她,“奴婢做的护手霜。” 萧汐打开盖子,淡淡的桂花味飘了出来,“护手霜?这名字我还没听过,是用在手上的吗?” “是。”月楹拉了她的手,抹了一点在她手背上,轻轻推开,“冬日里皮肤容易干燥,用了这个就会好一些。” 或许是常年连鞭子的缘故,萧汐的手比寻常闺秀的要粗糙不少,这护手霜摸上去不说立即见效吧,但她的手摸着确实滑顺了一些。 萧汐笑起来,“月楹姐姐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藏私?”她不是没见过护理手部的膏子,只是都没月楹做的这个清爽细腻,也好闻。 月楹喊冤,“哪里藏私了,才做出来不久的。郡主喜欢,便拿去吧。”月楹对小美人向来大方。 萧汐很讲理,“哪能白要你的东西。”她手摸上发间,拔下一根白玉做的竹叶簪来,“喏,拿这个与你换。” 月楹摆手想拒绝,萧汐却已经将簪子插到了她头上,“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给你你就收着。” 金宝也帮腔道,“你就收了把,小郡主时常送我们东西的。” “多谢郡主了。” 萧汐收好东西,她们出来有些时辰,萧汐估摸着那边也该散了,便想着回去找睿王妃。 到了梅林,只看见些年轻姑娘与公子,长辈们都十分识趣,给了小姐少爷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萧汐叫住一个小厮问,“夫人们都去哪儿了?” “夫人请了京城最大的戏班子唱戏,夫人们都去绿汀圆听戏了。” 萧汐点点头,想着把刚得的护手霜给睿王妃,上次萧沂送礼她没有送,让萧沂得了先机她一直有些不爽,等这次把这东西送给娘,看她哥还能说什么! 萧汐笑着又摸了摸袖口,脸色陡然一变。 “那盒子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萧汐摸索完了整个袖子,低头找寻起来。 金宝猜测道,“会不会是掉在了我们过来的路上?” “说不准。” 月楹也低头查看着,那小盒不大,她们来时经过的地方不少,不知道掉在哪,找起来确实困难。 月楹道,“要不算了吧。”反正她还能再做。 萧汐不高兴噘着嘴,“再找找。” 金宝道,“我去来的那条路看看。” 月楹拦了拦她,“还是我去吧,你陪着郡主。”她嗅觉灵敏,那盒子的桂花味她能闻到,找起来更方便些。 “那你去吧,小心些。若回来没见到我们,就去绿汀阁寻。” 月楹应了声,想叫个认识路的小厮带着她回方才的长廊。 “我们郡主丢了东西,烦请小哥带我回长廊处找一找。” 有个小厮站了出来,“我带姑娘去吧。” 月楹谢过,沿途一路找过去,梅林里梅花气味太浓,到了小路上才好分辨了一些。 月楹继续走着,闻见了一股清淡的墨兰香味,她叫住前面的小厮,“小哥,去长廊是这条路吗?”她是有些路痴,但还记得方才闻到墨兰香味。 小厮笑了笑,“从梅林到那儿总共的两条路,姑娘若来时走得不是这条路,回去时我们走另一条道就是了。” 月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安下心继续跟着,路过一片草坪时,月楹还蹲下身扒拉了两下,没有发现盒子的踪影。 等她再抬眸时,却发现带路的小哥不见了,月楹脸色微变。 她轻唤了两声,“小哥,小哥,你去哪儿了?” 空荡荡的院子,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没有人回应她。 月楹在原地等了许久,怀揣着一丝希望小哥只是去如厕了。但等到了双脚失去温度,也不见归来的人影。 月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她可以确定,有人在整她。 如果并非是冲着睿王府来的,只针对的是她本人,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梁向影,她只得罪过她。 月楹搓了把胳膊,她不认识路,这里看着又有些荒凉,也不敢乱走。 最安全的法子,还是待在原地。只能寄希望于萧汐能快点发现她不见。 月楹等到天擦黑都没看见人,而且越来越冷,冷风吹得月楹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不得已在原地活动起了身子,同时也找找回去的路,一边找一边想,南兴侯府怎么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半天了,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恰此时,她听见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小路上,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人未至,月楹已经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月楹斟酌着要不要上前问路,这人醉成这样,还能听进去话吗? 月楹看他打扮,衣衫不新不旧,从衣着上分辨不出是什么身份。 她犹豫了下,还是准备上前问问,实在是太冷了,天再黑下去,她回去就更困难。 “请问……” 男人身上酒气冲天,看见月楹,倏地笑起来,“秋桂,你来了,赶紧陪少爷我耍耍。”说着便伸手来揽月楹的肩。 “公子,你认错人了。”月楹退后几步,看来真是个酒鬼。 男人却不依不饶,□□着追上,“秋桂,躲什么呀,爹罚不了我多久,等我搬了回去,便抬你做姨娘。” 月楹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褚公子,我真的不是你家丫鬟。” 褚六哪听她说什么,“是谁家的不要紧,赶紧给少爷纾解纾解。” 月楹闪躲着,打掉他的手,“您别这样。” “还玩起欲拒还迎了?本少爷陪你玩。”褚六张开双臂拦住了月楹的去路。 月楹本不想惹事,但这位褚少爷显然不能正常沟通,她也恼怒起来,被人骗到这里吹冷风本就一肚子火。 月楹抬脚就往他子孙根踢去,又在他伸手之际,捏了他手上麻穴。 “啊——”褚六捂着下身痛呼。 月楹学过防狼术和散打,撂倒这种被酒色亏空的身子的男人手到擒来。 褚六在地上打滚,月楹似是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腹部踢了两脚。 作案后迅速逃离现场,她随意挑了个方向向前走着,反正那里是不能待了。 许是运气好,她走了一会儿还真出了院子,到了下午待过的那条长廊。 还没等她坐下喘口气,又听见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澈哥哥!” “影妹,你听话些。” 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从假山后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她听出来了,正是害她不浅的梁向影。 月楹长呼一口气,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了柱子后面。 她这是什么运气,刚解决了险境,又撞上了人家私会。 梁向影一脸委屈,“澈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褚颜了?” 萧澈柔声安慰着,“怎么可能?褚颜貌若无盐,哪有你温柔小意。” 梁向影偏头,“那你对她那么温柔的笑。” 萧澈捉住了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带,“你又不是不知,今日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被心上人抓着小手,梁向影安心了些,“可你,你对她笑,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影妹,再忍忍,我娶她不过是为了褚家的支持而已,即使她是正妻,等我登上皇位,皇后的位置永远是为你留着的。”萧澈抱着她。 梁向影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我知晓你的不易。可……可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要在叶黎面前演戏。叶黎近日已经打算去府里提亲了,你再不抓紧,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萧澈捧着她的脸,温言道,“影妹,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然后便是一阵湿腻的水声,月楹背靠着柱子,脸上泛起红来,这么刺激地听墙角,还是第一次。 幸好两人并未腻歪多久,又说起了话。 萧澈道,“叶黎那边你还得继续吊着,虎威将军手上的兵权很重要,若是他投靠了老九,就不妙了。” “我知道的,要是没有萧汐,这事一点儿也不难,都怪她来横插一杠子!” “对着萧汐小心点,她毕竟是睿王府郡主。” 梁向影冷笑道,“我有分寸,明面上我不会惹她的。不过对付不了她,她身边的丫鬟,我还是能教训教训的。” 梁向影随即把买通小厮将月楹带去褚家那个庶子院子的事情说了。 萧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影妹真聪明,一个丫鬟萧汐也不能拿你怎样。” 月楹气得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人心险恶这个词,她算是有了具体认知。 月楹猛地偏了一下头,盯着斜前方的假山。 她的发髻在方才打褚六时便有些松散,萧汐给她插的那只玉簪摇摇欲坠,猝不及防地从她发间滑落。 月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心都快跳到喉咙。 一把洒金折扇稳稳地接住了那只玉簪。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与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低沉嗓音。 “别动。”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2节 第24章 带着世子听墙角 “是我。” 萧沂倏得出现在她身边,月楹险些尖叫出声,唇上覆上一只大手。 他站在她面前,捂着她的唇,月光倾泻下来,被顶上的屋檐挡住了一半,剩下另一半的月华洒在了他身上。 月楹恍然间想起他们初见面的场景,也是这样的月色,与那日不同的是,他今日手上动作要轻柔许多,位置也从她的脖颈移到了她的唇上。 萧沂确定她不会发出声音后,放下了手,拿起玉簪缓缓往她的发间插/进去。 “发髻这么乱,去打仗了?”不仅如此,他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月楹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小声回道,“遇见个酒鬼,我打了他一顿。” 萧沂轻笑,“哦?打了谁?” 月楹正想回答,耳边又传来假山后面两人亲热的声音。 一个人听墙角只是尴尬,但即便尴尬到脚趾扣地也没人看见。两个人听墙角就完全不是这个意味了。 月楹蜷缩脚趾,无声吐槽,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月楹听得脸颊有些发烫,被夜色掩盖。 幸运的是,这样尴尬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假山后面大声密谋的两人终于觉得差不多了,临走前还要腻歪一阵。 “澈哥哥,那我先走了。” “诶,每次与你相处的时间都觉得不够,真想把你快些娶回府。” 两人先后出来,有些猝不及防,月楹二人藏身的柱子并不宽,月楹身量小才堪堪挡住,自然遮不住萧沂。 萧沂攀着月楹的肩,把人往黑暗处带了带。 他身披雪白狐裘,月楹浑身被他的气息所笼罩,面前就是他温热的胸膛。 等确定两人走远,月楹才有空询问,“世子怎会在这儿?” “来寻你。” “寻我?”月楹有一瞬的错愕。 萧沂解释,“我与父亲来接母亲回去,汐儿见你许久未归,问了褚府的人说你被叫去帮忙,她担心你,让我帮着寻人。” “原是这样。” 萧沂眸色渐深,他初到绿汀阁时便发现她不见了。 萧汐只说去找东西了,东西其实掉在了梅林,月楹走出不久她们就找到,想着月楹去长廊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先去绿汀阁等了。 月楹一直没回来,萧汐的确问过一回,但有个丫鬟站出来说,褚府有些事,月楹被叫去搭把手。摆宴忙,主人家难免会忙不过来,有时叫人帮个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萧汐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萧沂来了,他一下就发现了问题,“月楹第一次来南兴侯府,即便有人叫她帮忙,她也会先来告知你,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萧汐这才急起来,找遍了绿汀阁也没找到刚才那个给她传话的丫鬟,她搜寻了一圈不见梁向影踪迹,猜测道,“梁向影!一定是她使绊子!” 萧汐立马去对南兴侯夫人说她丫鬟丢了的事情,南兴侯夫人明显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吩咐了几个家丁让他们帮萧汐好好找找。 萧汐恼怒,还在与南兴侯夫人纠缠,萧沂却早已出了绿汀阁。 是夜,窗明几净,寒风阵阵。 “你说有人带你去了个荒凉的院子,还遇上个酒鬼?” “是,那人自称本少爷,应该是褚家的公子。” 萧沂对南兴侯的人际关系比她清楚,“是褚家庶子,褚六郎。几个月前与人争抢一个花魁打破了那位世家公子的头,得罪了人,南兴侯这才发了狠管起了这个儿子,软禁在家半年。 ”褚六虽是庶子,他姨娘却十分受宠,他不通文墨,整日吃喝嫖赌。 “南兴侯府还怕得罪人吗?” 萧沂淡淡一笑,“与褚六抢人的,是萧汾。” 月楹:“……”难怪知道得这么清楚。 萧沂眼神带着探究,“褚六可是个急色的主,你遇上他没吃亏,有几分本事。” 月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丝,镇定自若,“这些日子的医书奴婢可不是白看的,奴婢直接捏了他麻筋。”月楹略过她那一记撩阴腿的事情。 萧沂停下步子,忽然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有自保的能力这很好,但记得,往后不要轻信于人。” 月楹摸着被打的地方,忿忿道,“是。”她心底怨怼,明明是别人害她,怎么还要挨打,大冬天还拿着扇子,多半有病! 萧沂却从这个字听出些不服气来,“怎么?” 月楹自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疏忽,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不成想梁向影的气量这么小,买通了南兴侯府的人来整她。 月楹撇撇嘴道,“若非有人故意陷害,奴婢不会遇险的。” “是吗?”萧沂淡淡瞥她一眼,“从梅林到长廊的距离与到褚六的院子是一样的吗?即便不熟悉这里的路,发现周遭不对时,还傻乎乎跟着人走?” 第25章 “团欺”小郡主 月楹哑然,谁让她路痴呢!萧沂说的话句句在理,她垂着头像个打了霜的茄子。 两人走了一会儿就遇见了萧汐,萧汐看见有些狼狈的月楹,忙问,“出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吗?” “今日定要南兴侯府给我一个交代!” 月楹眼神示弱,“郡主,能回去再说吗?” 这事情闹大了也不一定能让梁向影怎么样,即便找到了那个小厮只要他一口咬死没有人指使,还是徒劳。月楹斟酌过后还是觉得不能当场发作,免得将南兴侯府也牵连进来。 月楹的眼睛水汪汪的,稍有错觉便会觉得她双眼含泪,萧汐顿时觉得发生了些不能为外人道之事,握紧了她的手,“行,咱们回府,你不要怕,本郡主会为你做主。” 月楹的手被她握在手里,心暖得一塌糊涂,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可比她哥哥有人情味多了。 月楹在冷风中吹了那么久,又险些被欺负,其实只是想要这么一句暖心的安慰,偏有人上来就是指责。 睿王府,月楹说起在南兴侯府的遭遇,又说了后面无意撞到梁向影与男人交谈,隐去了男人的身份,并有意让人以为是那个小厮。 萧汐听完了整件事的始末,气得提着鞭子就想去忠毅侯府捉人。 “好个梁向影,敢动我的人!” 睿王妃也很气愤,梁向影动的可是睿王府的人,即便只是个丫鬟,也是在打睿王府的脸。 “汐儿,不要冲动。月楹只是听见了对话,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奈何不了她。” 萧汐气呼呼地坐下,“娘,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睿王妃浅笑,“谁让你受气了?能出气的法子多的是,何必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呢。” 萧汐贴到她娘边上,语气中带着兴奋,“娘,你有好主意?” 睿王妃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淡笑着说了自己的法子。 月楹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睿王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睿王一直听着,听完默默来了一句,“你少思虑些,对胎教不好。” 睿王妃一把推开了睿王,继续与女儿说着。 月楹见过许多次这样的互动,还是会被这对夫妇可爱到。 睿王妃的计策其实很简单,梁向影最在乎的是面子,在乎她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声。 这第一才女的名头也有不少的水分,很多人都是冲着她的身份恭维她,梁向影的真实水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梁向影一举成名是因为一场曲水流觞宴,宴会中她数次作诗,皆不假思索,其实只是提前拿到了题目,有人为了造势罢了。 萧汐问道,“娘,你怎么知道这内幕的?” 睿王妃看了一眼萧沂,低头对女儿道,“大家族做这些事不少,你也该了解一些。” 梁向影既然成名与曲水流觞宴,那同样让她在这个宴会上出丑,岂不是很有趣。 萧汐拍起手来,“妙啊,但我摆宴,她不会来吧。” 睿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这个一根筋女儿的头,“笨 ,当然不是你摆,得找个她无法拒绝的人。” “无法拒绝的人……”萧汐摩挲着下巴想着,原地转了一圈,没想到人选。 她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希望给点提示。 睿王妃有些无奈,看向睿王,两人似乎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睿王妃:我这闺女是亲生的吗? 睿王:是的,你亲生的。 睿王妃:也是你亲生的!都怪你! 睿王:怪我怪我。 萧汐见母亲不理,又看向大哥与父亲,这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显然是让她自己想的意思。 萧汐没办法,咬着手指苦思,蓦地抬眼,看见月楹伸出了一只手指,正指着旁边的桌案。 桌案上摆着进贡的雪花梨,梨…… “噢,是叶黎!”萧汐像个得到了正确答案的小孩,开心不已。 月楹给完提示缩回手,如果萧沂没有就看过来就更好了。 被抓包的次数多了,月楹觉得脸皮似乎比之前厚了不少,面对他玩味的眼神,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应对了。 梁向影现在表面还是心系叶黎,一心想要嫁入虎威将军府,叶家摆宴,这是表现的好机会,她不可能放过。 而虎威将军又正好是睿王的旧部,让叶夫人办个宴会并不是什么难事。 头一回算计人,萧汐有些异于常人的兴奋,这事固然有些不光彩,可若非梁向影欺人在前,又想要虚名,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睿王妃轻易便说动了叶夫人摆宴,同时将送给梁向影的帖子做了点手脚,不让她知道是曲水流觞宴。 萧汐掰着指头等宴会的到来,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参加一场宴会。她每日都去浮槎院,“月楹姐姐,等着我给你出气!”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3节 “好好好,奴婢知道了,这话您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哥哥,宴会那日你一定要去。” 这话萧沂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天天来她耳边念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害人,还没有把她赶出去已经是萧沂最大的温柔了。 送走叽叽喳喳的萧汐,萧沂漫不经心道,“南兴侯府传出消息,褚六被人暗算,一辈子不能生育了,南兴侯正在到处找凶手。” 月楹狐疑,她那一脚有那么大的威力吗?不应该啊? “是吗?褚六公子真可怜。”这话说得没有一丝感情。 萧沂翘起嘴角,一字一句道,“是啊,有些可怜呢。” 身后的燕风挠了挠头,昨夜下命令让他去废人家子孙根的人,是他的主子吧? 第26章 实名制害人 盼了许久的雪,终于赶着十一月末下了场。这场初雪并不冷,天空飘扬着雪花,马车上月楹伸手接了在手心,掌心微凉。 “在车上不要随意伸手。” 月楹欣赏雪景的心情瞬间被破坏,她瞥了萧沂一眼,默默缩回手端正坐好,她总觉得萧沂这两天哪里怪怪的。他们正在去虎威将军府的路上。 萧沂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无奈萧汐太过热情。 马车悠悠地停下,月楹率先下车去到萧汐的马车面前等她下来。 萧汐眼带笑意,催促着萧沂,“哥哥你走快点。” 萧沂是真的不想理这个满脸都写着她马上要实名制害人了的妹妹。 几人一同往里走,遇见了刚到的商胥之与商嫦。梁向影出丑,萧汐怎么会让好姐妹错过。 萧沂对着好友道,“接近年关,你倒很闲。” 商胥之咧嘴笑,“彼此彼此。” 商胥之说完便朝萧汐走去,萧汐不知他此举何意,捏紧了袖口,难得表露出些女儿家的娇羞。 喜欢商胥之这件事,除了商嫦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家中人也都是不知道的,商胥之时常去找萧沂,每一次他来,她都会纠结着要不要去浮槎院见他。 她不知商胥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商胥之喜欢下棋,想必也喜欢棋艺高超的女子。 萧汐努力了许久,却连商嫦都赢不了,下棋这事最后还是看天分。商相嫌他不务正业,萧汐却不这么觉得,商胥之不靠家中势力就能成为大雍最大的琉璃商人,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面对心上人的每一次靠近,萧汐都是紧张的。 萧汐抬起脸,笑得温柔,却眼睁睁地看着商胥之掠过了她,在她身后止住了脚步。 “月楹姑娘,有些事还要请教你。” “啊?”月楹一头雾水。 月楹睇了眼萧汐,萧汐一脸失望,拉着商嫦走了。 她干笑了下,“商公子有什么事还需请教我?” 商胥之道,“月楹姑娘,你之前画的那套装置,我可否继续做?毕竟是你画的图纸。” 月楹恍然,商胥之还挺注意版权,“当然可以,只是我能问问,是谁想要这套装置吗?” 商胥之解释道,“是我的一个西洋朋友,他无意中见到了你的图纸,非要一套。” 月楹给的图纸是完整的一套,甚至连哪个仪器该装在哪里也画了出来,有识货的看见也想要不稀奇。 月楹道,“冒昧问一句,您这位西洋朋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他是卖熏香的。” 月楹点点头,这就不奇怪了。 没走远的萧汐一直观察着那边,她郁闷道,“为什么月楹姐姐能与他聊得那么开心呢?” “你每次见到我小叔叔就与个鹌鹑似的,好好说话都不会,还怨他与别人相谈甚欢?”商嫦不愧是好闺蜜,说出的话一针见血。 萧汐摸着腰间软鞭,“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商嫦摇了摇头,她到现在都没明白萧汐是怎么喜欢上她那不着调的小叔叔,“行了,别忘了今天的正事。” 提起这个,萧汐又开心起来,马上寻了个绝佳观赏点。 梁向影打扮得婀娜多姿来叶府赴宴,看见摆的是曲水流觞席面脸色微变。 她拉住旁边的一个闺秀问,“今日叶府摆的是曲水流觞宴?” “是啊,你不知吗?” 梁向影转身就想走,她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她自己最清楚,往日去赴宴她会特地避开曲水流觞宴。 “影妹妹,你来了,快进去。”叶黎到门口来迎接她。 梁向影尴尬转头,挤出个笑来,“黎哥哥。” 在高处八角亭上的萧汐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商胥之在,收敛了几分。 “啧啧,叶黎这个糊涂脑子,有时候还是有些用的。” 萧沂拆台,“你还有脸说别人糊涂?” 萧汐瞪了他一眼,“我虽没有你聪明,但比叶黎那个瞎子要强多了。” 他们这边地势高,萧汐伸着脖子只能看见大致的身影,再远一些就有些看不清了。 “试试这个。” 萧汐抬眸,商胥之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圆柱体的东西。 “这是?” “西洋的东西,能看清远处的物体。” 商胥之指导着萧汐使用,一时间两人靠得有些近,萧汐专注着找到梁向影,发出惊呼,“真的看得很清楚!” 月楹认出来,这就是个简易望远镜,她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古代的望远镜能做到什么地步,能看多远。 萧沂冷不丁地靠近,“想要?” 月楹道,“想啊。”好东西人人都想要,虽然她只想知道望远镜能看多远。 “想想就好。” 月楹:……有意思吗?难道他知道她那天偷偷骂他了?不知道他又哪根筋不对了。 萧沂余光瞥她,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幼稚。 身为主子而且还是飞羽卫的指挥使,在月楹画出那张图纸后,他再次对她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然还是一样的,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来,这让他很苦恼,也有些烦躁,甚至还……有些窝火。 又不能直接质问她,那样会暴露了他言而无信。 对着一个丫鬟,他竟然没了办法吗? 萧沂不信。 八角亭四面通风,雪花飘进来,落在众人肩头,大家却都不觉得冷,一齐俯视下方的某一处。 梁向影这个大雍第一才女几乎是被众人推着坐上了席。 “向影,这场面你肯定得上。” “我还记得梁姑娘当年一连十二首诗,每一首都精彩绝伦。” “向影,可要好好杀一杀那边郎君们的气焰,让他们知道,大雍也是有才女的。” 宴会还没开始,众闺秀就笃定了梁向影会拿个魁首。商嫦并未在八角亭上,她坐在最首端。这出戏,还得有人在场上。 梁向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些赞美,“别这么说,大家都很厉害。” 郎君们与姑娘们面对面坐着,鼓声一响,好戏正式开场。 木盘子顺着水流缓缓移动,梁向影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甲都快被她掐断了。 梁向影心底默念,不要过来,千万不要停在她面前。 但事情就是这么不遂她的愿,鼓声一停,木盘稳稳当当停在了她的面前。 “是梁姑娘!” “今日这木盘真会选,挑中了咱们大雍第一才女。” 梁向影硬着头皮站起来,那边由叶夫人从木箱中抽出题目,叶夫人展开纸条,“这题与今日情景相宜,请梁姑娘以雪为题。” 梁向影听完题目,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咏雪,作诗她并非不会,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好诗有些困难,咏雪的诗她从前闲暇时还是写过几首的。 她启唇念出了一首,带着得意的笑。 众人拍手称赞,“妙啊妙啊!” 叶夫人也向梁向影投去赞赏的目光。 梁向影落座,轻抚自己的胸口,庆幸自己运气不错。 八角亭里的萧汐一拳打掉了旁边积起来的雪,“第一轮算她运气好。” 月楹道,“小郡主稍安勿躁。” 萧汐举着望远镜继续看。 鼓声再次响起,梁向影刚刚放松身子,却看见木盘晃晃悠悠再次停在了她的面前。 第二次了! 未等她反应,叶夫人已经抽出了第二个题目,“请梁姑娘以江水为题。” 这个题目就有点冷门了,梁向影苦思冥想,众人目光灼灼,她心急如焚。 “向影,快说呀。”耳边是小姐妹的催促声。 “碧草……碧草……阴阴……客有愁,将……随波上……夜……悠悠……“一首诗念得磕磕绊绊,好在还是首完整的诗。 这首诗与之前那一首的精彩程度,可不能相提并论,若做这首诗是旁人,众人还能夸上一两句,但作诗之人可是有大雍第一才女名头的梁向影啊! 众人再次看向梁向影的眼神有些不对味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4节 梁向影满脸通红地坐下,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叶黎替她说话,“作诗有好有坏,总不能苛求每一首都是千古绝句。” 叶黎是东道主,来赴宴的人都是想与叶家交好的,也愿意给叶黎一个面子。 商嫦可不能让这事这么轻描淡写揭过,“还记得当年梁姑娘一连十二首都是好诗,这才过去了几年啊,梁姑娘这些年怕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别的事情上,可不能忽略诗文呀。” 面对商嫦的阴阳怪气,梁向影怒火中烧却不能发作,真真是憋屈死了! “哈哈!”八角亭里的萧汐看见梁向影一阵青白的脸。只觉得无比畅快!白莲精终于要现行了! 外头的风雪渐大,八角亭四面透风其实有些冷,萧汐却浑然不觉。 底下的好戏还在继续,第三次木盘没有停在梁向影的面前,她慢慢按下心,前两次应该是巧合。 第四轮也依旧不是她,直到第五轮,红木雕花描漆的木盘又到了她的面前。 梁向影彻底不淡定了,第一次正常,第二次巧合,第三次绝对不正常,有人在害她! 梁向影是在曲水流觞宴上耍过把戏的人,她自然知道控制木盘的关窍是什么。 她一把捞起木盘,查看木盘底部。底部很平整,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怎么可能没有?! 叶夫人愠怒的声音传来,“梁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打脸白莲花 萧汐见梁向影把木盘拿起时, 呼吸一滞,她并不清楚是何种手法,还以为是简单的在木盘上绑了细线。 “竟不是吗?” 萧沂道,“你能想到的, 梁向影也能想到, 在木盘上动手脚这法子不妥。” 萧汐问, “那是怎么控制木盘的?” 萧沂不想直接告诉她答案,“仔细想想?” “又让我自己猜?”萧汐故技重施向月楹寻求帮助。 月楹刚想开口, 却被萧沂一个眼神制止。 商胥之看不过眼,“动手脚的地方不是木盘, 是水槽。” 萧汐转过头, “水槽?” “是,所以嫦儿才需坐在上首。” 商嫦不着痕迹就让她坐上了事先动过手脚的位置,那位置的水槽有个高度比旁的地方要窄一些, 水位低时, 木盘可正常通过,水位高时, 木盘就会被卡住。 商嫦坐的位置有一个控制水流的机关。 曲水流觞宴上的木盘不能随意挪动,这是规矩,梁向影此举, 无异于在砸场子。 叶黎也有些不悦, “影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下。” 梁向影心如擂鼓,慌忙放下木盘,“方才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这个木盘,想看个清楚而已。” 此话一出,叶夫人十分生气, “梁姑娘是认为我叶府在这木盘上动了手脚,故意为难于你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只是一时眼花。”梁向影向叶黎拋去求助的眼神。 叶黎见她盈盈含泪,心下一软,“母亲,影妹妹应该真的只是眼花。” “是啊!光线不好,眼花也是有可能的。”又有人开口帮腔。 梁向影表面功夫做得还是不错的,生得又美,愿意帮她说话的人不少。 叶夫人冷哼一声,“既是误会,梁姑娘便快些作诗吧。这次的题目是大雁。” 梁向影脑袋一时卡了壳,竟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她面色渐渐胀红,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目光瞥向一旁的酒杯,自暴自弃地想,不然罚酒算了。 但大雍第一才女怎么会做不出诗,而且还是在她一举成名的曲水流觞宴上,她不能放弃,若放弃了,她的苦心经营的名声就没有了,她一定要作出来! 梁向影还是念出了一首诗。 众人听了,都诧异不已。 这……这哪称得上一首诗啊,家中七岁小儿作的打油诗也不过如此。此时大家都对这个大雍第一才女有了些许怀疑,当年也并非所有人都在场。 不在场的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梁姑娘这水平,当年的诗真是她一人作的?” “不会是沽名钓誉吧?” “传闻不可尽信。” 梁向影看着众人小声交头接耳,怀疑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逡巡,气血上涌,忽然有些头晕。 她身子晃了晃,扶住了额头。 在下一轮开始前,梁向影道,“叶夫人,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梁向影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好看。 叶夫人正打算答应,商嫦又开口了,“梁姑娘身子不适吗?巧了,我带了个丫鬟,会医术。” 梁向影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这熟悉的话语,又是会医术的丫鬟! 八角亭上,月楹讶然,“咦,还有我的戏份吗?” 萧汐看热闹不嫌事大,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去!” 月楹道,“不急,再看看。” 那厢梁向影却不知道该不该装病了,倘若被当众揭穿她是装的,岂不是更丢人,但如今这局面,她进退两难。 她知道一定有人在害她,那木盘一定是被人控制的,她再留下去,她可以确定下一个作诗的还是她。 梁向影环顾四周,萧汐不在,那动手的就只可能的是商嫦,但商嫦不似萧汐那么好拿捏,梁向影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 “没那么严重,老毛病罢了,我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商嫦淡淡道,“身体之事怎可马虎,还是看过才安心。” 叶黎同样担忧,“是啊,影妹妹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梁向影恨不能一拳打晕叶黎这个猪队友,“不必了……我觉得好多了。” 商嫦又道,“好多了那便入席吧,这曲水流觞宴没了你这位大雍第一才女可不行。” 梁向影看向她的眼神几欲喷火,她知道是商嫦动了手脚,却看不穿她的手法。 梁向影再次入席,这回可真是如坐针毡,果不其然,木盘再一次停在了她的面前。 梁向影狠狠看向商嫦,商嫦挑衅地笑了下。 “你……”梁向影气急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真的晕了过去! 看戏的月楹赶紧往下跑,雪天路滑,她有些急躁,没注意脚下。 她脚底一个打滑,臀部正准备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腰间多了一只温热的手。 “走路当心。” 熟悉的檀香味又围住了她,月楹回头看了一眼,“多谢世子爷。”随即飞奔下去看病人,把过脉才安心。 梁向影年轻,气血逆乱对她来说只是休息几天的事情,不是什么大毛病。 月楹虽气愤梁向影的歹毒,但罪不至死。 萧汐问,“她没事吧?” “没事,休息几日便好了。” 商胥之慢慢走过来,萧汐看着被抬走的梁向影,倏然问道,“胥之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 商胥之坦然道,“她不仁在先,你不过以直报怨,若你真咽下了这口气,反而不像你了。” 萧汐闻言,止不住的窃喜。 萧汐还想再说什么,萧沂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俩中间穿过,并留下一句,“回府。” 萧汐不悦地撅着嘴,回身恋恋不舍地看了商胥之一眼。 月楹莞尔,冷静如萧沂看见别人家的猪拱自己家的小白菜,也还是不能免俗啊。 也只有萧汐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将少女心思掩藏的很好。 梁向影这一晕,这宴会也没办法正常继续了,叶夫人只好提前结束。 来赴宴府宾客们也都心照不宣,梁向影有几分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这一场闹剧也够了。 今日只是开始,梁向影这个大雍第一才女沽名钓誉之事,想必不久就能家喻户晓。 月楹忽然有点同情她,这般要面子的人,醒来发现自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怕不是会再晕一次。 寒风阵阵,雪花飘扬。 明露刚从外面回来,随意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不知要下几日,路上湿滑得很,月楹,你出门时记得小心些,我走到廊下时,差点就摔了一跤。” 月楹拿着棋谱,猛地回忆起那日萧沂托了她一把的场景,当时要不是她,自己肯定摔得很惨。 这样想想,他要她抄棋谱,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明露抱着护手上了炕,“世子罚你抄书罚上瘾了不成,前几日是医术,今儿改棋谱了?” 月楹举着木尺,无奈道,“谁知道世子怎么想的。”萧沂的要求是要一模一样,她最近画棋盘格都画吐了,都没有时间去勾起王妃的注意。 也不知道萧沂什么时候来考校她的棋艺,她届时要表现到什么程度,太蠢会不会被骂,太聪明会不会引起怀疑。 她只想做个普通的丫鬟,怎么就这么难? 月楹抒发了一通感想后准备摆烂,暂时歇一天,萧沂也不会像个语文老师那般天天抽查抄写作业吧,随即将笔一丢,抓起旁边的酸杏干吃了起来。 明露也拿出自己偷偷屯的果干,“对嘛,成日了抄书,我看你迟早要变成书呆子。” 明露开始和她说起今天遇到的八卦来,“白二小姐呀……就站在那腊梅树后面,她以为我没看见呢……她既想打听世子的喜好,我便遂了她的意,说世子喜欢纤细美人。” 白婧瑶说不上胖,但也绝不是纤细美人,白婧璇兴许更接近一些。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5节 月楹塞了一个杏干在嘴里,“姐姐这么说了,她不会真去减重吧?” 明露道,“那谁知道,又不是我叫她去减重的,我也没当着她的面说呀。” 月楹抿嘴笑,不愧是做了多年大丫鬟的,有本事坑人于无形。 接下来几日明露打听了一番,送去白婧瑶院子里的食物好几日都是原封不动送回来的。 减重最立竿见影的法子就是节食了。 月楹担忧道,“她这样一直不吃饭,身子撑得住吗?” 明露道,“那也是她自找的,她的身子自己都不当回事。别想太多,她也不是傻的,不会把自己生生饿死的。” 饿死是不会,但饿晕还是很容易的。 这日白婧瑶白婧璇又卡着点在去给睿王妃请安,月楹跟着萧沂出来,打眼就看见了面前精心装扮过的白婧瑶。 大雪的天气,她只穿一件纯白留仙裙,单薄的身子还确实有几分娇弱美人的模样。 白婧瑶鼻头冻得通红,忍住想要发颤的声音,娇娇地叫了声,“世子表哥。” 萧沂淡淡应了声,“嗯。” 眼神都没有多给她一个,白婧瑶不可置信,她明明就是按照世子表哥喜欢的模样来打扮的呀,难道还不够瘦? “世子表哥……”白婧瑶往前追了几步,忽觉眼前一黑,直直往前倒去。 月楹像是准备好了般,迅速转身扶住,她抱住人时,只觉一股寒气入体。 她就知道这姑娘要倒,零下的温度,又好几天没吃饭,纯纯作死! 白婧璇也跑过来,惊呼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月楹抬眸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方才白婧瑶倒下来时,看见她往后退了半步,她兴许还会相信白婧璇的关心的真的。 人晕倒在他面前,萧沂即便再不愿意搭理白家人,也得问问,“她怎么了?” 月楹摸上白婧瑶的脉,“气血两亏,心血不足,汗失固摄,清宫失充。” “乐珍,你家主子多久没吃饭了?”月楹问。 乐珍是白婧瑶的丫鬟,也是当初与月楹是同一个牙行里出来的人,她指甲扣着手,“姑娘她……她已经两日没吃饭了。” 月楹瞥她一眼,目光锐利,“说实话,她这个脉象,怎么可能才饿了两天,至少有五天没有好好吃饭。” 乐珍缩了缩身子,“仔细算,应该是……七天。” 七天!还是这么低的温度,月楹实在搞不懂,这姑娘勾引萧沂也太拼了吧! 白婧璇讶然,“这,怎会这样,二姐为何饿了这许久,难不成是厨房怠慢?” 萧沂出声,“燕风,去厨房问问是清楚。” 月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松子糖甜腻的气息飘散出来,她喂了两颗给白婧瑶,又叫乐珍帮忙将人扶稳。 月楹又用金针刺了白婧瑶的几个穴位,白婧璇又凑过来问,“月楹姑娘,我二姐什么时候能醒啊,她没事吧?” “白四小姐既然这么关心你姐姐,烦请过来搭把手。” 白婧璇脸上有一瞬的僵硬,当着萧沂的面她又不能自打嘴巴,顿了顿还是去扶了把白婧瑶。 月楹继续行针,神色认真,一丝不苟,下手又快又准,似乎这动作她已经做了千百遍。 萧沂目光渐渐幽深。 白婧瑶悠悠转醒,神志还有些混沌,嘴里甜腻得厉害,“我……这是怎么了?” 乐珍小声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姑娘,你饿晕了。” 一听饿晕两个字,白婧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得一下坐起来,“我没事了。” 白婧璇高声道,“二姐,你怎么就饿晕了,厨房那群人真是可恶,竟敢怠慢你!” 白婧瑶恨不能堵住她的嘴,她这个妹妹向来不聪明,饿晕这事不光彩,偏她还这么大声。 萧沂适时道,“厨房的人若真懈怠了你,我自会为你做主,睿王府不至于连个姑娘也养不起。” “不不不,世子表哥你误会了,非是厨房不好,是我自己吃不下。”这话显然漏洞百出,一顿两顿吃不下是正常,连续七天不吃,再没有常识的人也该知道请大夫。 白婧璇道,“这怎么可能是误会,二姐你都晕倒了,切不要包庇小人啊,世子在这里,他会为姐姐做主的。” “你闭嘴!”白婧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白婧璇被凶了,一脸无措,“二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婧瑶深吸一口气,“没有,只是确实是误会而已。” 她话音刚落,燕风便带着李婆子到了。李婆子是掌管整个大厨房的掌事,也是王府的老人。 她庞大腰圆,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相处,又是个火爆脾气,站在萧沂面前都嚎开了,“世子,这冤枉老奴是万万受不得的,这半月来送去白二小姐住住所的饭食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没动多少。厨房的人还当饭食不合白二小姐的口味,变着花样给做菜。怎么就成我们大厨房苛待人了?” 李婆子嗓门大,惊动了蒺藜院里的人,睿王妃打发人出来看。 众人移步内堂,睿王妃看见一脸虚弱的白婧瑶沉着脸听完了事情始末。 李婆子站得笔直,“老奴说的事情桩桩件件皆有证人!” 睿王妃问,“婧瑶,为何不吃饭?” 白婧瑶紧握着椅子上的扶手,慌张地转着眼珠,“姑母……我,我只是嫌自己体态丰腴,想……减重。” 她声如细蚊,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睿王妃想着白婧瑶不会无缘无故减重,她看向儿子。 萧沂接受到母亲的眼神询问,轻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睿王妃思忖道,“李妈妈,睿王府不会随意冤枉下人,婧瑶也承认了是她自己的原因,你先退下吧。” 李婆子没好气地瞪了白婧瑶一眼,她是知道当年白家的手段的,腆这脸来投奔睿王府还敢冤枉她。 李婆子心里憋了一口气,回到大厨房吩咐了底下人,“白二小姐正在减重,以后鱼啊肉啊都别送了。” 此时的白婧瑶还不知她接下来的伙食已经变了,她诚恳地向睿王妃与萧沂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怪不得旁人。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饿了这些日子,她快坚持不住了,萧沂见着她也没什么反应,也是时候换条路走一走了。 白婧瑶想站起来行个大礼,眼前又是熟悉的黑暗,月楹眼疾手快按了下她手上穴位,“姑娘起身慢着些。” “多谢月楹姑娘。”白婧瑶对救了自己的月楹还是很感激的。 “你们都回自己的院子吧。”睿王妃开始下逐客令,又告诫白婧瑶,“养好你的身子。” 白婧瑶怯怯地应声,在快要出门时,转身问,“月楹姑娘,我身子再又不适,可以去浮槎院寻你吗?” 月楹暗叹,还真是贼心不死! 她恭敬道,“姑娘您是主子,合该奴婢上门才是,您若真的身体不适,让乐珍来浮槎院喊人就行。” 话说得滴水不漏,白婧瑶算盘落空,一脸失望地离开。 “你还会医术?”睿王妃上下端详着月楹。 咦?她这算成功引起王妃的注意了吗? 月楹连忙道,“是奴婢幼时学过医,时常帮着教奴婢医术的那位大夫照看老人或者是怀孕的妇人。进府后又承蒙世子照顾,赠奴婢医书。” 萧沂眉头一跳。 睿王妃来了兴趣,“你还照看过孕妇?” “是呢,村子里穷,怀孕的妇人又多,奴婢懂得些医术,大家都乐意来寻,一来二去,照看的人还不少。”月楹绞尽脑汁,尽量说得更吸引人一些。“孕妇初期会出现害喜,食欲不振,头晕,倦怠等症状,都可以通过针灸缓解。” 睿王妃还真咨询起了问题,“你方才说的症状,还有可能在是因为别的病引起吗?” 月楹道,“世上病症万千,相似的症状多如牛毛,譬如伤寒也可表现出这些症状,具体如何只有把脉才清楚。” 萧沂插话问。“娘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不宣太医?” 睿王妃摆手道,“不是我,是你爹。” 萧沂惊讶,“爹?” 睿王妃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些日子啊,他没来由得想吐,也吃不下东西,还总困倦得厉害。我想着,这症状不是与我害喜时很像嘛,但他一个男人,又不能是因为这个。我让他宣太医来看看,他死活不肯,说什么大男人没病看什么大夫。” 萧沂更加不解了,他这几日见到父亲,父亲都是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怎么也不像个病人。 “有可能的。”月楹听完了描述如是说,男性出现妊娠反应不是不可能,医学上叫做妊娠伴随综合征,造成这病大概率是因为心理因素。 睿王妃好整以暇,“怎么说?” 月楹整理了一下思绪,“这种病并不罕见,不过多数发生在第一个孩子还未出生的父亲身上。将为人父的喜悦与等待孩子出生的焦虑交织,便会感妻子所感,出现害喜的症状。” “可我这也不是第一胎呀。” 月楹继续道,“奴婢猜测,可能是因为您的年纪。”睿王妃当初生萧沂时就已经满二十,今年年近四十,放在现代也算大龄产妇了,这个年岁生产大人和孩子都很危险,尤其是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不好的地方。 睿王妃想起了听说过的两起大龄生产的事故,一妇人四十产子,孩子生下来两天就夭折,另一件是也是大龄产子,大人孩子都没保住。能传到她耳朵里的,多数都是勋贵之家的事情,即便有太医保驾护航,还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萧沂品出了味,“爹他是……担心您。” 睿王妃眼眶发热,嘴上还是不饶人,“现在知道担心了,缠着我胡闹时怎不知收敛一些。” 月楹睁大眼,这也是她能听的? 萧沂轻咳了一声。 睿王妃也察觉了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不太合适,敛了神色,“我进来晚间睡不好,可有法子安眠?” 月楹福了福身,“能否许奴婢为王妃把脉?” 睿王妃从衣袖中伸出手,露出一截凝白的手腕,“来。” 月楹按住她脉门,“怀孕之人体温本就比常人高一些,睡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您身子没什么其他的问题,若真睡眠有碍,点些安神香助眠即可。” 睿王妃看向她,“非要用香吗?” 月楹感觉到了她对香料的一种抗拒,难道是怕有人在香料上动手脚? “也不是,针灸一样可以,或是吃点清凉解暑的东西,如蒲公英,金银花泡水皆可。” 睿王妃点点头,笑着对萧沂道,“你这丫鬟,倒是有几分本事,放在你院子里埋没了呀。” 月楹眼睛亮起来,她这是要成功了吗? 萧沂当头一盆冷水,“她哪会什么高深医术,不过皮毛而已。”皮毛两个字放重了声音。 竟然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月楹不悦地抿起唇。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6节 睿王妃笑而不语,萧沂的性格她最了解,若月楹真只会皮毛医术,方才她要她把脉时,萧沂便会出言阻止。看这情况,莫非是舍不得这丫鬟? 睿王妃审视了月楹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回浮槎院的路上,月楹忿忿不平地踢着路上的雪。 萧沂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蓦地出声,“月楹想留在蒺藜院?” “当然……不是,世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怎么舍得离开您。”她要敢说一句想,估计活不过明天早上。 萧沂闲庭信步,“是吗?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多话。” 月楹犹豫一瞬道,“王妃和善长得又美,一时话多了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闭上嘴。 今日无风,雪依旧很大,萧沂缓缓转过头,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上,发间,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佻,“哦~原来是我不够和善,也不够……” “不,您最好看,您很好看,您琨玉秋霜,仙人之姿。”月楹睁大眼睛,努力想让他看见她眼里的真诚。 萧沂偏爱月白,今日穿的也是月白,站在雪地里的他浓眉秀目,清淡疏朗,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一个丑字。 萧沂轻笑出声,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继续往院子里走去。 月楹轻抚胸口,能不能少问她一些送命题,幸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浮槎院里,月楹以为自己能回房歇息了,萧沂却把她叫去了书房。 萧沂坐在棋盘面前,“学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检验下成果了。” 也才不到半个月天! 月楹走过去,看见他在棋盘上摆了两个死活题,萧沂做了个请的手势,“解。” 还真教围棋入门啊,死活题在初期时她不知解了多少。月楹刚想落子,猛然想起要藏拙。 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这种事,虽然很爽,但后果是萧沂无穷无尽的怀疑,她掂量了下,还是觉得不划算。 月楹默默坐下,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 “这几个题还需要想那么长时间吗?你这些日子都学了些什么?” 莫名有种回到了小时候被爷爷训的日子,月楹不再耽搁,迅速落子。 萧沂道,“还算有救。” 月楹咬牙。 萧沂一连给她出了三十几道死活题,几乎每次都是等萧沂耐心告罄时,她立马做出来。 萧沂按了按太阳穴,这丫头就是故意在整他。 月楹又解完三道,偏头看他,故作懵懂,“世子,这样对吗?” “对的。可以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五日后再来。”萧沂也浪费时间了,他已经确定这丫头一定会棋术,这些死活题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奴婢告退。”月楹想如果以后的考校都是这个程度的题的话,那还挺不错。 萧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棋盘,问燕风,“看出什么来了?” 燕风看完了全程,“月楹姑娘下棋的水平应该不止这样。” “还有呢?” 燕风想了想,“还有吗?”就看见您一直露出无奈的表情了。 萧沂丢给他一个眼刀。 “属下无能。月楹姑娘的身世,属下已经查过数次,甚至连当年接生她的稳婆都找来了,能查到的东西都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问题。”燕风知道萧沂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派去江南的兄弟都开始向他打听主子最近到底怎么了。 其实破绽也不是没有,原身是家中独女,父母疼爱教导她读书写字,但也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乡下人不懂这个,知道月楹会写字便说成了精通文墨,阴差阳错倒是没有露馅。 “还用你说?”因蒸馏装置一事,他又让人去了一趟江南,结果还是一样。每一次他快要对她打消怀疑时,她总会露出新的破绽,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故意在整他。 燕风道,“接生月楹姑娘的稳婆道,月楹姑娘耳后和左胸前各有一颗红痣,您要不……验证一下?” 萧沂:“想进昭狱?” 第28章 路边的人不要顺便乱捡…… “又鼓捣什么呢, 怎么有草腥味?”明露经过,闻见一股不同于往常的味道。 月楹道,“给喜宝那丫头做的芦荟膏。”喜宝这丫头不知为何,一如冬冷风一吹小脸就通红, 到了温度稍高的室内脸色也不会恢复反而更红, 并且发痒。 一发痒喜宝就忍不住去抓, 好好一张脸蛋迟早被她抓花。月楹给她看过了,是皮肤有些敏感, 俗称季节性皮肤过敏。 月楹把做好的药罐装,便准备去满庭阁。 明露提醒道, “外头冷, 记得披个斗篷。” “知道。”月楹将自己裹严实才出门。 满庭阁里,商嫦与萧汐正围坐着说话,“听闻五皇子要与南兴侯府那位定亲了, 五皇子进宫求了一趟陛下, 陛下本不同意,但后来还是允了, 你猜猜为何?” 萧汐是来听八卦的,不是来做题的,遥着她的手臂道, “快说快说!” 商嫦卖关子之际, 月楹进来了。 “小郡主,商姑娘安好。”月楹屈身行礼。 萧汐看见她,“给喜宝送药的吧,她在后头,她那两个脸蛋啊,红得活像猴屁股, 你若再不来啊,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月楹笑道,“她年纪小,怕羞。”说着就进了里间,说是里间,其实也只隔了一道屏风,外面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商嫦继续道,“你知道七年前吕相家的孙女在上元夜走丢之事吧?” “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吕相对褚颜如此疼爱,未必没有这个因素在,丢了亲孙女,所以更加宠爱外孙女,求得一些安慰。 “倘若吕家的亲孙女找到了呢?”商嫦抓了把南瓜子在手里。 萧汐道,“不会吧,都找了七年了,就这么巧在五皇子与褚颜定亲的节骨眼就找到了?” 商嫦嗑了个南瓜子,“就这么巧,而且人还是九皇子找到的。” 这就很微妙,五皇子娶褚颜不过是冲着吕相的支持,若吕家的这位亲孙女找到了,情况便又不同。失而复得吕家必定更加珍惜这位小孙女,如果谁娶了她,吕相定会帮扶,倘使这个恰好是九皇子。 届时亲孙女与外孙女,吕相会帮谁呢? 萧汐沉吟,“我记得吕家的那位走失时不过三岁,今年也应当只有十岁吧?” “年岁小怕什么,先定亲不就是了。” 萧汐撑着下巴,“你说陛下知道这事吗?” 商嫦道,“祖父说陛下本不同意,等了两天就松口了。” 萧汐笑起来,“这是让五皇子吃了个哑巴亏呀!” 圣旨是他自己求的,再反悔可不成,萧澈的正妃之位注定是褚颜的。 商嫦数着手里的南瓜子,“你说现在谁最气呢?” 萧汐试探道,“梁向影?”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梁向影真心喜欢的是萧澈,萧汐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叶黎到底是她儿时好友,她见不得叶黎被如此欺骗,告诉了他真相。 谁知叶黎这个木头脑袋竟说她凭空污蔑,萧汐说什么也要让梁向影把真实面目暴露出来,是以结仇,连梁向影也误会了她喜欢的是叶黎。 后来与梁向影的争斗与叶黎的关系已经不大了,纯粹是她看不过眼梁向影的做派。 梁向影此次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将正妻之位让了出去,如今却被告知,她做的牺牲都可能是徒劳,那脸色一定很好看。 月楹早就给喜宝涂完了脸,只是萧汐与商嫦讨论的事情,让她不好立时出去。 党争就是这么残酷,闺阁女儿家,都是工具。 睿王府书房内,燕风恭敬递上一只玉簪,“属下在马车里捡到的,不知是谁的?”萧沂专用的马车坐过的女子也就那几个,并不难猜主人是谁。 萧沂伸手接过,玉簪玉质温润,状似竹节,他将玉簪收拢在掌心,垂眸道,“你继续说。” “陛下到底还是更喜欢九皇子一些。”燕风道。 萧沂正在打谱,“何以见得?” “他得知了吕家孙女被找到的事情,还给五皇子赐婚,这不是证明吗?”吕家孙女被找到的消息还是他们查到的,萧浴将这件事瞒得很好,若非把人送进京来时露了行藏,连他们也要被蒙蔽。 萧沂微笑,“萧澈失了条臂膀有些着急了,他要娶褚颜,谁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不是明晃晃地对陛下说,他肖想帝位已久吗?陛下喜欢有野心的皇子,但不喜欢把野心写在脸上的。赐婚,不过小惩大诫。” 皇帝若真偏爱谁,早就立那人为太子了,东宫之位空悬,根本原因是皇帝对这两位皇子都不是很满意。萧澈急功近利,萧浴自作聪明。 “人到哪儿了?” 燕风轻皱起眉,面露难色,“凌风失去消息已经整整两日了。” “什么!” —— 月楹背着药篓,提着小锄头,上山采药。冰天雪地的,找药更加困难。 她那日留下的一两银子已经花销殆尽,那汉子实在可怜,他妻子带着还在喂奶的孩子借遍了周围。 月楹于心不忍,想着帮帮他们,秋晖堂收药材,药材可以抵一部分银钱。 “什么味道?” 月楹皱起眉,这条路她之前走过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往气味散发的地方走了几步。 是血腥味! 难不成是什么野兽受了伤? 月楹挪着步子,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她看见前面有个茅草堆,茅草堆上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大团,看不清模样。 她放缓呼吸,在凑近了些。 那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动了,茅草滑落下来几根。 月楹看清了,那是个人!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7节 还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月楹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月楹道,“在外面冻了一宿,竟然没死,命真大。”也多亏这些茅草了,替他御了些寒。 月楹以金针护住他的心脉,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环顾四周,根据这山坡上的痕迹不难发现这人是从这里滚落下来的。 月楹循着痕迹往坡上走,一上坡,铺面而来的是让人几欲作呕的更浓重的血腥味。 林中横七竖八地趟了数位黑衣人,尸体上都是刀伤,而那人身边正好有一把长刀。这些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杀的。 江湖人?月楹猜测着。 月楹找寻了一下尸体身上,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好放弃。这种事情报官也没用,反而会给她招来无尽的麻烦。 月楹将人带回了竹屋,竹屋是邹吏借她暂住的,基本用具一切都有,她积攒的一些家当也放在了这里,在这山脚下。 虽然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她,路边的人不要乱捡,但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她始终觉得,自己能穿越到古代再活上一遭,与前世治病救人脱不了干系,就当给自己积德。 月楹利落地剪去这人的衣服,腹部的伤口从左肋一直延伸到了腰间,皮肉狰狞地翻起。唯一庆幸的是外间温度低,然他的伤口不再流血。肩上,手臂上,甚至脚下都有伤痕,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旧伤。 杀手?护卫?镖师?无论何种身份,多半是与人结仇,遭到追杀。 治好了人得让他赶紧走,她怕麻烦。 月楹给他的伤口做了消毒,缝合,上药,包扎。又从药篓里拣了几株药草,还没换成银子倒要先进他的口了。 月楹煮好了药,灌药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这人深度昏迷,根本张不开嘴。 她端着药碗,莫名想起从前看过的影视剧里的经典场面,男女主嘴对嘴喂药。 凭心而论,这男人的长相还不错,五官端正,在大街上也是一眼能看见的人。 但她日日对着萧沂那张脸,再看这位,确有些不够看了。 灌药的法子多的是,没必要选哪一种。月楹果断找了根筷子来,在他唇齿间寻了个空档,以后槽牙为支点,撬开了他的嘴,直接灌了下去。 要说这人身体素质确实不错,才过了不久,他的脉象就有了好转,只是失血过多,还太虚弱。 月楹纠结了一会儿,又给他喂了一颗丸药,这是她新研制的补血丹,里面的药材可不便宜。 “要不是为了救人……”月楹有些肉疼,忽然摸到了他身上的钱袋。 月楹自言自语道,“救了人,拿些报酬不过分吧?” 月楹打开钱袋,里面总共有五六两碎银子和一块令牌。 令牌背面有只奇怪的鸟,鸟眼睛是用蓝色琉璃镶嵌的。月楹掂量了下这块令牌,比一般铁制品要重,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怎么有些眼熟?”月楹满腹疑问,她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是在王府见过吗? 月楹将银子和令牌都塞进了自己兜,打算拿这令牌问问明露,打听下这个男人身份,若真是什么危险人物,赶紧远离些。 服下补血丹,男人的脸色看起来好转了不少,接近傍晚的时候,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凌风只觉自己被一片混沌包裹,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被困在一个地方,又冷又饿又渴,嗓子疼得厉害。 倏然间,干疼的嗓子淌过一阵温热,是水!有人在给他喂水! 凌风意识渐渐回笼,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呦,醒了。”月楹惊讶于他惊人的恢复能力,即便有她的补血丹,旁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定要昏迷上一两日的。 凌风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月楹看出了他的意图,“你现在还很虚弱,最好别说话。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月楹清了清嗓子,“我叫月楹,是个大夫,今日上山采药时遇见了你,我知道你是与人打斗受了伤,那里的痕迹我替你清除了。现在这里很安全,你不必担心。至于你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听懂眨两下眼睛。” 凌风眨了眨眼,原来是个医女,自己也算是命大被冻了一夜没死又遇上了好心人。 月楹道,“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养伤,但是要付银子,你钱袋里的银子已经抵了医药费,还有些不够。”一粒补血丹至少能卖十两银子。 凌风看向她,既然看见了银子,想必也看见了令牌,这姑娘知道他是飞羽卫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寻常百姓见了飞羽卫不是退避三舍就是战战兢兢。 “把药喝了。”月楹问,“能自己喝药吧?”她已经习惯性地拿起了竹筷。 凌风瞥了一眼筷子,又望见地下还有几根折断的筷子尸体,他瞬间了然,怪不得总觉得后槽牙隐隐作痛。 第29章 谁敢动本世子的人?…… 月楹看见了他的视线, 坦然道,“你不张嘴,无奈之举,勿怪啊。” 凌风心道, 这姑娘看着文弱, 温柔, 做出的事情却果断粗暴。 他乖乖喝了药,月楹在收拾东西, 这么晚了,她也该回去了。 月楹背起药箱, 嘱咐他, “你至少要五日后才能下地,最好不要强行运功。你在这里的这几日我会让人给你送饭送药,你若想走, 随时可以。” “我不清楚你的身份, 你也别想着伤害我。你身上,有我下的毒, 一月后发作,若我们相安无事,我自会给你解药。” 凌风抬眼, 好谨慎的姑娘! 下毒这事当然是诓他的, 自在褚家出了那档子事后,月楹是想弄些什么毒粉迷药什么的自保,但毒药也贵啊,她做了补血丹就没钱买制毒的药材了。 月楹背着药箱先去找了一趟夏颖,让她给山上那人送东西,对外只说是有个孤僻的病人, 交代完一切她才回了王府。 临近年关,王府上下也忙了起来,置办起新年用物,给大家裁制新衣。贴春联,挂灯笼,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除旧布新,拜神祭祖。 明露坐在窗前,手里正拿着一个绣棚,她绣的认真。 明露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月楹凑过去逗她,“这布料的颜色,似乎是给男子用的,明露姐姐是送给谁啊?” 明露脸一红,“明知故问。” 月楹笑起来,“季同哥哥若是收到这个香囊啊,一定日日佩戴在身上,晚间还要放在枕头底下藏着。” 季同是王府的一个管事,年纪轻轻就管着好几间铺子,也是明露的未婚夫。 明露被她调侃得有些羞赧,“你这丫头,也敢捉弄起我来,看我教训你!” 说着就去捏月楹的痒痒肉,月楹往后躲着,连连求饶,“好姐姐,不敢再说了!” 欢笑一阵,明露又拿起绣棚,“你有空说我,不如想想自己。” “怎么?” “做个香囊荷包什么的,送心上人啊。” 月楹轻笑,“别说我没有心上人,便是有,我那绣花的本事,还是算了吧。”扎针她会,绣花针是真不会用。 两人正聊着,外头来了人喊她们去做事。 新年伊始,因睿王妃有孕,有些事情都被派给了底下人去做,开年事情又多,难免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各院的大丫鬟都被借去分派了事情,月楹与明露也不例外。 众人都到了蒺藜院,睿王妃的肚子越发大了,五个月已经小腹微凸,睿王爷小心得与易碎的琉璃一般,劳心劳累的事情都不让她做。 睿王妃只看看年礼单子,他便说,“仔细眼睛少看些。” 睿王妃只把年礼单子一递过去,“行,那你来。” “这……还是程儿来。”各府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哪里能搞清楚这些。 睿王妃见他终于老实,“别添乱。” 睿王妃看过单子,大抵有了数,给哪府哪位回什么礼,哪些不能收,通通列了明细然后吩咐底下人去办。 月楹接到的活还挺轻松,不用跑远路,就在隔壁,给二房送年礼,与她同去的还有水仪。 她与水仪并不熟悉,因为明露的缘故,她对水仪并没有十分好的印象。 水仪也不怎么乐意搭理她,月楹也就懒得与她打交道,反正只是合作送个东西。 两人带着东西来到二房处,寇氏的丫鬟将她们带到寇氏的卧房。 丫鬟道,“二夫人不在房中,还请两位姐姐稍等。” 毕竟是代表王府送来的东西,寇氏得亲自接了才算全了礼数。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带路的丫鬟也有些急,留下一句话便出门寻人去了。 丫鬟走了没多久,水仪放下了东西,说了句,“你看着东西,我要去解个手。” 月楹应了声,便独自在屋内等。 约莫没多少时候,寇氏与水仪先后回来了。睿王府的年礼年年都是差不多的,寇氏都收腻了,却也得陪着笑,乐吟吟地把人送出门。 寇氏今日心情烦躁,没空做表面功夫,让她们俩放下东西就走。 萧汾这个不省心的,大过年得还给她惹祸,正经媳妇不娶,偏看上了个粉头,闹着要银子给她赎身,还要纳人为妾。 寇氏怎么可能答应,他们家可是王公贵族,即便是纳妾也得是身家清白的。 寇氏刚去骂了儿子一顿,但萧汾显然还没有死心,寇氏想着火气又开始上涌,幸好小儿子萧渃来找她,才让她平息了一会儿怒火。 小儿子可是让她在娘家亲戚面前长了一波脸的,她怎么看怎么欢喜。 晚间,寇氏卸去钗环正准备上床歇息,她看着梳妆台,问了声,“我的荷花攒丝金簪哪儿去了?”那支金簪虽不是什么顶贵重的东西,但却是萧二老爷第一次送她的生辰礼,她几乎日日都要戴。 丫鬟翻找了一番,“夫人,怎么没有啦1” 寇氏道,“再到处找找!让所有人都去找!” 满院子的人开始地毯式的搜索,结果遍寻不见。 丢了金簪,寇氏的火彻底压不住了,她使劲一拍桌子,“谁敢偷我的东西!” 下人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叫起来,“冤枉啊,夫人,谁敢拿您的东西呀,咱们可都惜命。” 寇氏一想也是,这些人最少的也在自己身边伺候过两年,没必要为了一支金簪犯险。 寇氏又问,“今日还有谁来过我的院子?” 丫鬟道,“只有王府来送年礼的丫鬟、” 寇氏像是捉住了睿王妃什么把柄般,立马站起来,“好呀!王府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寇氏气势汹汹地往王府去了,到了睿王妃面前,她将来龙去脉一说,冷笑道,“嫂嫂怀孕辛苦,疏于管教下人也不足为怪。” “弟妹可不要空口白牙污蔑人,说话是要有证据的!”睿王妃可不是任她拿捏的软柿子。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8节 寇氏道,“想要证据,那容易,一搜便知,想来这么短的时间,偷东西的人还来不及销赃。” “你要搜我睿王府,呵,不可能!” 寇氏笑得不怀好意,“嫂嫂这么拦着,可是怕我真搜出些什么来?” 睿王妃道,“只是觉得可笑,我睿王府的人,还会惦记你一支金簪吗?” 一直在睿王妃身后的水仪突然开口,“王妃,奴婢愿意自证清白,左右清者自清,二夫人即便是搜了,也搜不出什么来。去过二夫人院子的,只有我与月楹,那只要搜我们俩的屋子便可。” “水仪……” 睿王妃的话被打断,寇氏道,“嫂嫂,你这丫鬟,可比你通情达理。” 睿王妃实在不想与寇氏多加纠缠,水仪既然愿意,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寇氏今天明显没想善罢甘休。 寇氏志气昂扬地搜了水仪的院子,当然,并没有搜到金簪。 “可有你的金簪?” 寇氏脸上一凛,“嫂嫂别急,还有一个人呢。” 众人便又往萧沂的院子里去,睿王妃身子笨重,想着有儿子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便没有跟着去。 月楹看着这一群人闯进了浮槎院,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明露站在她身前,“二夫人,擅闯浮槎院,是没将世子放在眼里吗?” 寇氏得意道,“我今日来,可是嫂嫂允准的。” 寇氏身边跟着水仪,明露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水仪便将寇氏丢了金簪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去解手回来,二夫人已经在屋里了。” 寇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月楹有单独待在屋里一段时间。” “是。” 明露忍不了了,“水仪,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明摆着说东西是月楹拿的吗?” 水仪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 “明露姐姐!”月楹见两人快要吵起来,忙拉住明露,“别冲动!” 月楹上前一步,“二夫人想搜便搜,奴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诸位下手时小心一些,万一打碎了奴婢的东西,二夫人会赔的吧?” “你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搜,打碎了我担着。”寇氏料定东西就在月楹这里,她这番话就是在威胁她。 月楹就是怕那套蒸馏器具被毁,其余也没什么。 几人搜寻了整个屋子,连明露的东西也被翻找了一遍,“夫人,没有。” “这里也没有。” “夫人,这里有个带锁的小柜子。” 目光触及那柜子,月楹的记忆回笼,糟糕,那东西一直放在里面,她都快忘了处理! 寇氏冷眼看着她,“打开。” 月楹顿了顿,捏紧掌心,“里面只有一件衣服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一件衣服,还用上锁?”寇氏显然不信。 水仪也跟着劝了句,“月楹,既是一件衣服,给二夫人看看也无妨。” 月楹想着萧沂的嘱咐,迟迟没有动作。 寇氏将她的犹豫当成心虚,觉得金簪就在柜子里,“快些打开,不然就一斧子劈了!” “二婶这是要劈谁?”萧沂的声音,冷冷地从外面传进来。 第30章 被下毒又欠钱 萧沂身形颀长, 外罩一件雪白狐裘,狐裘上还有未化的雪花。 “不知我这丫鬟做错了何事,惹得二婶这般不快?”萧沂语气平和。 寇氏道,“你的丫鬟, 偷了我的金簪。” 萧沂瞥了月楹一眼, “可有证据?” 寇氏顿了顿, 指向那带锁的木箱,“她一直不肯打开木箱, 必有蹊跷。” 萧沂闲适地坐下来,把玩起了腰间玉佩, “那就是说, 二婶没有证据。” 寇氏不悦地皱起眉,“只要打开了木箱,证据自会有的。” 萧沂笑起来, “倘若没有呢?” “没有……没有那便不是她偷的。”寇氏脑子里压根没有这个选项。 萧沂漫不经心摘下玉佩, “月楹,过来。” 月楹不知萧沂唤她为何, 乖乖走到他身边,“世子有什么吩咐?” “赏你。”萧沂将玉佩轻轻抛给她。 月楹稳稳接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翡翠玉佩是能仍的吗?她没接住掉在地上怎么办! 这一个玉佩, 赎身的银子和开医馆的钱都有了。 月楹手里的这块玉佩通体冰透,是一块高冰种的翡翠,还飘着雪花棉,雕刻这块翡翠的人更是名家,总得来说,价值不菲。 寇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萧沂此举,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她的金簪再贵重,比起这块玉佩是不够看的,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 萧沂的意思便是,他都能把这么贵重的玉佩赏给下人,他的丫鬟又怎会去贪图她的金簪。 寇氏面上无光,铁了心要月楹打开箱子,即便里头不是金簪,也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这丫鬟不会这么紧张,她丟了脸,别人也别想好过! 月楹瞟了眼萧沂,那件衣服沾了血迹的地方都被她剪掉了,如今只是一件残破的衣服而已,给大家看倒是没什么,就是怕萧沂责罚。 如今箭在弦上,月楹捏着钥匙走到了木箱前。 水仪走过来,“你若有不便之处,我可代劳。” 月楹侧头,“不必,我自己来。”说着便打开了箱子。 寇氏伸着脖子看,一脸急切,哪里还有个官家太太的端庄样。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件衣服。 月楹将衣服拿出来,为表示里面没有夹带,抖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萧沂目光扫过那件眼熟的衣服,眸光闪了闪。 “二夫人可看清了,可有你的金簪?”月楹语气平淡。 听在寇氏耳里,却显得极其刺耳,“一件破衣服而已,你如此紧张作甚。” “这衣服是世子说了要丢弃的,奴婢瞧着除了肩膀上有破损,缝补一番还是能穿的,便没舍得扔,只是到底违抗了世子的命令。”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寇氏闹了老半天,小偷没抓到,自讨了一番没趣,本是来泻火的,结果适得其反,装了一肚子气回去。 寇氏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萧沂站起身,看向月楹,“跟我过来。” 月楹抱着衣服,暗叫不好,他肯定生气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萧沂回屋,“你解释解释,这件衣服,为何还会在府中?” 月楹怯怯抬眼,“这……奴婢从前没有处理过这些事,不知该如何。” “烧了,或是挖个坑埋了,亦或是带出府,法子多的是。” 月楹当然知道有很多办法,但最致命的一点是,她……忘了。 “奴婢知罪。” 萧沂看她认错爽快,蓦地道,“你不会是将衣服锁进柜子,然后忘了吧?” 月楹猛地抬头,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萧沂被她气笑,还真是忘了。 “奴婢马上处理了这件衣服!”月楹忙着将功补过。 萧沂把她喊住,眉眼带笑道,“别扔了,这衣服与你有缘,便由你将它补好。” “啊?”月楹讶然,“世子要不换个人,奴婢不善于针线。” 要她扎针行,拿绣花针,还是饶了她罢。 萧沂挑了挑眉,“是吗?那更好,正好磨炼一下绣活。” 月楹:“……奴婢……遵命。” 萧沂看见她鼓起的腮帮子,明晃晃地诉说着她的不满,不自觉笑起来,这丫头时而精明得可怕,时而又蠢得有点……可爱。 “等等。” 月楹转身,“世子还有吩咐?” 萧沂朗声道,“玉佩留下。” “不是赏奴婢了吗?”月楹最后挣扎了下。 “你想得美。” 月楹:“……”小气! 月楹抱着衣服回屋,朝明露撒娇道,“明露姐姐,你要帮我……” “怎么了,怎么了?”明露关心。 月楹道,“世子要我把衣服缝补好,可我的手艺,你也知道。”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29节 明露也无奈,“我若帮你,世子一眼便能瞧出来。” 明露从柜子上拿了一本绣花的纹样图集,“你找找里面有没有你能绣的。” 她翻找了一圈,难度系数对她来说都太高,又翻过一页,她的目光停住,嘴角漾起笑。 月楹想,这件衣服萧沂应该不打算穿出门了吧,绣上去违和又怎样,左右他只说缝补好,没说要好看。 月楹打定主意,找明露借了针线,开始动手。 缝补衣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萧沂不催,月楹也不主动提。 这几日已不下雪了,开始化雪,是最冷的时候。 明露把自己裹严严实实,“隔壁今儿天又闹起来了?” “金簪的事情。还没完?” 明露笑了下,“且有的闹呢。” 那日寇氏回去,将阖府上下全搜了一遍,她在王府丢了丑,气愤上头,放言道找不到金簪就让全府下人都捱板子。 有个小厮实在顶不住压力,全都招了。 原来是萧汾去青楼没了银子,他近日花银子太快,连一向心疼他的老王妃都不肯给钱,萧汾便动了歪心思,偷他娘的首饰。 他还特地挑的是不起眼的小件,没想到那支金簪那么重要。 小厮是萧沂的贴身侍从,亲眼见到萧汾将东西当了。 寇氏简直要气死,查来查去,竟是家贼! 寇氏下了死力气教训萧汾,萧汾惯会卖乖,一路往老王爷老王妃院子里跑。那场面可好看了! 月楹笑道,“左右这火烧不到咱身上。” “说的是。”屋外太冷,明露扛不住,呼出的水汽都变白,不一会儿进屋了。 月楹低头扫这门前的积雪,屋里久坐不利于健康,还是得多动一动。 “铮——”从她怀里,突然掉落出一个东西。 月楹定睛一看,是那男人的令牌,这掉落的声音好奇怪,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月楹正想弯腰去捡,有一只大手却比她更快。 “这东西怎么会在月楹姑娘这里?”燕风脸色微变。 这是飞羽卫的令牌,而且是飞鹄令,只有四块,乘风与夏风都不可能出现在京城,他的在自己身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凌风了。 月楹面不改色,“捡的。” 燕风有些激动,“哪里捡的,捡时附近还有什么人?” 月楹看他神情,确信燕风认识这块令牌,那个男人,燕风也认识吗?与燕风会是什么关系,是敌是友。 月楹踟蹰要不要说实话,“这……很重要吗?” “当然!”凌风失去消息多日,他不回来,证人也不知下落,耽误了事情还是次要,燕风需要确定他是否安全。 “还请月楹姑娘告知。” 月楹紧握着扫把,“我能问问,这令牌的主人,是什么人吗?” 燕风一顿,凌风的身份不是秘密,秘密的是他自己的身份,但这要不要告诉月楹,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燕风把月楹带到了萧沂面前。 萧沂盯着桌上的飞鹄令许久,“上面有血迹,他受伤了?” 月楹答道,“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救了他。”萧沂抬眸看向她,语气是肯定。 月楹观萧沂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对她救的那人有敌意,便简略说了说救人的事情。 “他应该是被人追杀,我在树林里发现了许多黑衣人的尸体,林中有缠斗的痕迹,他失血过多又冻了一夜。许是命不该绝,让我遇上了。” 萧沂拿着令牌,“救个来历不明的人,你胆子倒是大。” 月楹仰起头,“奴婢也害怕,只是不好见死不救。” 萧沂指尖摩挲着令牌,玄铁触感冰凉,她总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善心,是医术看多的后遗症吗? “他在哪?” “城郊山上的竹屋里。” “带路。” 月楹应声,随即几人套车出门。 马车上,月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世子,那人是谁,是王府的人吗?” 萧沂道,“我的属下。” 他的属下。这话就有些微妙了,按理来说他的属下也是王府的人,但萧沂却跳过了这个问题。 月楹之前一直怀疑萧沂还有别的身份,现下有些确定了。不过这些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知道那人对萧沂没有威胁就行。 燕风加快了赶车的速度,几人没多久就到了城郊。 山上路不好走,马车上不去,三人便改为步行。幸好萧沂与燕风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身子。 上了山,月楹如同回家一般,轻车熟路,步履轻松。 未几,竹屋已在眼前。月楹正打算推门,萧沂出声道,“你在外面候着。” 月楹抿抿唇,懂了,接下来聊的事情她不能听。 萧沂与燕风进门,却见屋里空无一人。 萧沂沉声道,“凌风,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地上出现一个身影,单膝跪地,刀尖抵着地,“指挥使!” 凌风察觉到来人不止月楹时,便躲了起来,不想竟然是指挥使。 “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萧沂眉眼低垂,周身气势陡然冷下来,面色严肃。 燕风上前把人扶起,“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这两天都在这里养伤?” “是,多亏岳姑娘救了我。萧浴的人下了死手,还请了江湖人参与。我身上飞羽信用尽无法传递出消息,只好先养伤。” 凌风又跪下来,“属下失职,请指挥使责罚。” “证人呢?” “安置在城外驿站地窖中。” 萧沂手扶着椅背,“既然人没丢,责罚就免了。” “多谢指挥使。” 萧沂问道,“伤势如何?” 凌风道,“岳姑娘医术极佳,属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今日就能行动自如,指挥使不来,属下也打算回去报信。” “岳姑娘?”萧沂念叨着这几个字,“你唤她岳姑娘?” “有什么不对吗?”凌风怔了怔,才想着问,“指挥使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还与岳姑娘一道来,您认识岳姑娘?”而且还是没带面具就来了,最后这句凌风没敢说出口。 燕风想开口解释,却被萧沂眼神制止,燕风只好将张开的口又闭上。 萧沂没有回答他,只将令牌丢给了他,“伤好了就回飞羽卫。” 凌风接下令牌,“是,但……” “怎么,舍不得走?”萧沂目光不善。 凌风连忙道,“不是,不是,岳姑娘给属下下了毒,属下得向她拿解药。” “下毒?” “是,岳姑娘说她一个女子,并不确定我是好是坏,下毒为求自保,我若没有伤害她,她自会给我解药。” 萧沂微微翘起嘴角,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萧沂道,“解药会给你的。” “还有……” “还有什么事?”萧沂不耐。 凌风也有些不好意思,“属下还欠岳姑娘银子。是医药费和食宿。” 萧沂抿唇,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能吃。 燕风没忍住笑出了声,“月楹姑娘的银子,是该给。” 外头的月楹也没闲着,整理起了晒在这儿的草药,夏颖定时会过来替她照看,竹屋虽偏僻,倒也整洁。 竹门咿呀一声打开,萧沂负手踱步而出。 他偏头看去,月楹在不远处侍弄草药,不为外物所扰,她今日一身简单的远山蓝上袄,配着月白马面裙,秀发绑成一根麻花辫,乖顺垂在耳边,恬淡温柔,额头偶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翘起,平添几分俏皮。 她神情认真,连萧沂走到身边也不知。 月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长靴,她才抬眼,“世子都处理完了?” “嗯。”萧沂坐下来,“解药。” 月楹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他没中毒,我唬他的。” 萧沂漆黑的瞳孔染上一丝喜色,“骗他的?”能骗得了四大飞鹄的,她还是第一个。 “我不知其来历,自然要防着点。万一碰上个东郭,岂不自讨苦吃?世子之前不也说让我长个心眼吗?” 萧沂欣然道,“是该吃一堑长一智。” 月楹问,“世子是要将人带走吗?” “他自己会走。”萧沂道,“他欠你多少银子?” 月楹倏地抬眸,她还以为这医药费要不到了呢,刚想开口。 萧沂又道,“不许狮子大开口。”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0节 “奴婢在您心里是这样的人吗?”月楹忿忿不平,她怎么就会狮子大开口了! 萧沂笑起来,“我可记着前几日有人拿着我的玉佩不肯还。” 这人怎么颠倒黑白!她还没说他小气,他倒先指责她不肯还东西。 月楹气鼓鼓的,朝他伸出手,“五两银子!世子要替他给吗?” 她伸出的手掌,洁白细腻,食指与中指交界处微微有老茧。 萧沂眼神暗了按,他身为世子,出门一般是不带钱袋的,那厢燕风二人刚从屋里出来。 萧沂的眼神看过来,燕风忽觉有些不对。 “燕风,给她五两银子。” 凌风拍拍他的肩,“谢了,兄弟!” 燕风:“……” 回城的马车上,依旧是他们三人,与出门时不同的是,燕风的钱袋瘪了,月楹的钱袋满了。 萧沂在闭目养神,长而翘的睫毛如鸦羽,光照进来,在他的眼睑上留下一片阴影。 即便看了这么久,他的容貌依旧看不腻。萧沂的三庭五眼生得很标准,有美人标配的一双丹凤眼,搭着挺而翘的鼻子,五官深邃,骨相极佳。 “看什么?”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萧沂睁开了眼,黑曜石般的瞳孔闪过一丝光。 月楹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相!” “月楹还会看相?”萧沂饶有兴致。 月楹道,“略懂,略懂。普通人的像也许不会看,但世子您这面相是极容易看的。一看就是贵极人臣,大富大贵的相貌。” “继续说。”萧沂一听就知道她又在瞎编,但看她抓耳挠腮,是他的乐趣。 “啊?”月楹摩挲着下巴,“相书是许久前看得了,有些记不太清了,您容我想想。” 月楹正想着该怎么编下去之际,马车突然停下。 只听“扑通”一声,紧接着有人喊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月楹掀开帘,燕风禀报道,“有个书生掉下去了。”马车正要过桥,因有人跳河,本就拥挤的桥面拥满了人,寸步难行。 又一声高喝,“救上来了,救上来了!快送医馆啊!” 这书生运气不错,跳下去时下面正好有一艘画舫经过,立即就有人将人捞了上来。 月楹闻言坐不住了,看了眼萧沂。 两人目光相接,萧沂不假思索,“去吧。” “是。”月楹应声,随即跳下马车,一路挤开人群,“让让,我是大夫。” 河岸上有人在给书生施救,只是不得要领,书生没一点反应。 月楹小跑过去,只见书生浑身湿透,额发遮掩了面容,狼狈不堪。 “我是大夫,大哥您让一让。” 施救的汉子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是大夫?” 气管进水是争分夺秒的事情,月楹懒得与他详细解释,拔高声音道,“大哥快让一让!” 月楹一脸焦急,生怕错过救治时间,燕风突然出现,一把拉走了汉子。 月楹立马占据最佳位置,开始胸外按压,心中默念1001,1002…… 每按一下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不一会儿额头便出现了细汗。 “姑娘,你这是要把人按死啊!” “这力道,啧啧……” “小姑娘逞什么强!” 有人上来想拉月楹,都被燕风挡住。 萧沂走到她身边,“你继续,其余诸事有我。” “嗯。”月楹忽略耳边的声音,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按压着,又做完一组,这书生终于从喉间呕出一口水来。 “活了!” “真的醒了,这姑娘是神医啊!” 书生悠悠转醒,只觉胸口疼得厉害。 方才救人的汉子道,“小兄弟,是这位姑娘和船夫救了你,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哪知这位书生全然没有感激之情,反而一脸怨恨。 “你们救我做什么!让我干干净净去了,世道艰难,竟连死也死不了吗?” 书生看着是及冠的年纪,说着竟当众落下男儿泪,“我活着还有何用!” 那老任的船夫道,“早知你不是失足落水,就不救你了!晦气!” 围着的众人也都纷纷散开,活不下去的投河之人比比皆是,没什么好看的。 月楹对这种蔑视生命的人十分鄙夷,“你堂堂七尺男儿,又没断胳膊断腿,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书生没有说话,只动手撩开了额发,“姑娘,你看。” 月楹朝他额头看去,睁大了眼,他额头上,竟有个铜板大小的包! “我名罗致,是今岁的赶考学子,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能来京城参加春闱,却在赶考的途中额头上生出了这个东西。” 面容有损者不得科考,这是自古的规定。 “这东西长哪里不好,偏偏长在了头上,我遍寻名医,得知是个瘤子,于性命无碍,但开刀取瘤必会留疤。” 取不取都是一样的结果,罗致回忆起读书吃过的苦和父母受的罪,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不科考还能如何,顿觉人生无望,走到这桥头,万念俱灰,才想一死了之。 “糊涂!你尚有高堂,若真这么死了,谁奉养他们!”月楹骂道。 冷风一吹,罗致湿透的身子打了个战栗,提起父母,他眼神里有着哀痛,掩面痛哭起来,涕泪横流。 月楹还不曾见过一个男子哭成这样,“不科考你又不是残废,回乡下教书,走街串巷卖力气,只要豁得下脸面,总能有机会活下去,读书人有傲气,也不是你这样的用法,遇上一点挫折就哭,你这样的心理素质,即便当上了官,也不会是个好官!” 月楹骂了一连串才觉爽快。 罗致第一次被个姑娘骂得面红耳赤,偏她说得还十分有道理,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姑娘骂得对。” 若是名落孙山他还能安慰自己是努力过了,但就这样回乡,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月楹站起来问他,“可还想死?” 罗致良久无言,冰冷河水入喉时,他不是没后悔过,窒息的感觉不好受,真的直面死亡时,他害怕了! 罗致浑身冰冷,定了定神,摇头道,“不想。”这姑娘说的对,一死固然简单,家中双亲又该如何,他怎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月楹露出个笑,“不想死就行,你这个瘤子,我能治,不留疤的那种。” 罗致抬头望向他,拽住她的衣裙下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月楹拍拍他的手背,“当然。” “如何治,怎么治?” 月楹缓缓道,“能治,但不是现在。七日后,你去城里秋晖堂医馆找岳姑娘。”她还需要一些工具。 罗致叩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月楹受了他的礼,“快回去换衣服吧,记得喝些姜汤御寒,不然我怕你没等到我,反而因风寒去世。” 罗致有了生的希望,一改之前的颓废,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我定会好好等着姑娘的。” 罗致再拜,也拜萧沂和燕风,“多谢兄台搭救。” 萧沂只颔首回礼。 罗致离开,月楹长吁一口气,神情轻松。 她眉目舒展露了个释然的笑,转身却见萧沂目光灼灼。 月楹摸摸脸,睁着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我……脸上有东西吗?” 萧沂有一瞬的失神。 他轻咳了声,“回府。” 与此同时有个消息传遍京城,南兴侯嫡女褚颜在进香的途中失踪了。 第31章 开刀治病 绑架褚颜的山匪很快被抓, 但褚颜失去了清白。 “咱们的人赶到时,已经迟了。” 萧沂平淡地听着回禀,“釜底抽薪,不像是老五会做的事。”萧澈做事, 向来都喜欢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萧沂轻叹了声, 没料到萧澈会做得这么绝。 褚颜, 又一个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一个不清白的姑娘,皇家不会要这样一个皇子妃, 即便是御赐的亲事,萧澈也能名正言顺推了, 南兴侯府识趣就该自请退婚。 — “啪——”萧澈甩了梁向影一个巴掌。 “谁让你毁了褚颜的清白!” 萧澈怒极。 梁向影不可置信, “澈哥哥,你居然……你居然为了那个丑八怪打我!” 萧澈恨不得打死这个蠢货,他本意只是掳走褚颜, 并未打算动她, 吕家的那个孙女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但他若退婚, 为防止皇帝怀疑,褚颜出事必定要在吕家的宴会之前。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1节 吕家孙女如果为真,他可借着由头退婚, 如果是假, 褚颜并未失去清白,他还可以演一出深情款款不负卿的戏码。 可现在这一切,都让这个蠢女人毁了! 梁向影尖声道,“澈哥哥,我是在帮你啊,褚颜完好无损的回去了, 褚家不肯退婚怎么办,我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萧澈烦躁不已,倘使没有收到已经确定了吕家孙女是假的消息,他还能安慰自己。 幸好那证人已经找到,如今这局面,吕家找回来的那位,即便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 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老九轻易得到! “没有褚颜,还有吕家那个小孙女呢!” 梁向影吵得他头疼! “够了!”萧澈吼道。 梁向影眼泪立马就蓄满了眼眶,“澈哥哥,你从来都不凶我的。” 萧澈忍着恼火,若非梁向影还有用,她早就是一具尸体了。萧澈也不懂叶黎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美貌的皮囊吗? “影妹妹,我并非这个意思。你莫要生气,刚才一时情急。”萧澈淡声哄着人。抚上她脸颊,“打疼了吗?我该死,真该死,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说着装模作样打了自己几巴掌,梁向影马上就心疼了,抓住了他的手,“澈哥哥,我原谅你了,别打别打。” 萧澈揽着人,直到哄着她高兴了才离开,临走前他说了句,“吕家的春宴,你就不别去了,上次叶府的事情影响太大,你还是避避风头为好。” 吕家的春宴,就是为了将吕七娘介绍给众人,让大家都知道吕家的小孙女找回来了。春宴他都安排好了,绝不能出问题! 吕家与褚家两府姻亲,一家愁云惨淡,一家喜气洋洋,何其讽刺。 萧澈走后,丫鬟如儿拿来冰块,“姑娘,敷敷脸吧,五殿下下手也太重了!” 梁向影接过冰袋,捂着脸,勾唇笑起来,“不,这一巴掌,很值得。” 她爱萧澈,也知道萧澈最爱的不是她,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如今她名声尽毁,萧澈娶她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褚颜御赐的五皇子妃,背后又有吕家。萧澈以为几句好话就能让她相信皇后的宝座是她的?她没那么蠢。 褚颜是对她最有威胁的一个人,所以,她必须除掉,能配的上萧澈的,只有她。 褚颜清白被毁,就算萧澈想后悔,梁妃也不会同意,京城里适龄的没几个,而她是最合适的,想到这里,梁向影低低地笑起来,这一巴掌,简直太值了! —— “南兴侯府那位,听说投河了。”明露叹道。 月楹追问,“救上来了吗?” “救回来了,但有什么用呢,好好的姑娘,一辈子都毁了。” 月楹道,“她才十几岁,一辈子才刚刚开始,发生了那般事,又不是她的错。” “这话有理。” 有理却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在这清白比命重的时代,褚颜一个小女子怎能承受得了闲言碎语。 月楹也只能在内心叹几声可惜。 “那几个糟蹋人的蟊贼还没抓住,这几日乱哄哄的,飞羽卫在到处寻人,还是少上街为妙。”飞羽卫的一个都卫是褚家的人。 “飞羽卫?是街上那些穿着黑衣的人?”月楹上街时见过几回,路上人遇见了这些人都避之不及。 她没瞧出什么不同来,有一回直愣愣站在路边,还是一个大婶拉了她一把,说不要惹这些煞神。 “是,飞羽卫身上都有一块令牌,见着有这令牌的人,记得躲远点。”明露抬手就画了令牌在纸上。 月楹看清图案,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与凌风的那块令牌这么像! 明露已经开始给她科普飞羽卫的种种事迹,飞羽卫是皇家亲卫,拥有大雍最大的情报网,无人知他们会在哪里一但出现,便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尤其是那个指挥使,非常神秘,听闻除了皇上,谁也不知其身份。” 月楹脑中天人交战,如果凌风是飞羽卫,萧沂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还是说凌风是他的属下,那萧沂岂不也是? 萧沂无官无职却时常受皇帝召见,这本就不合常理,还有燕风也是见到那块令牌才有反应。 那萧沂的身份岂不就是…… 月楹不能细想,只有圣上知道的事情能被她那么容易猜出来?还是说,萧沂只是以为没有与她一个丫鬟保密的必要? 这夜月楹没有睡好,她得出的结论就是,路边的人,还是不能乱捡! 立春到,枯黄的树枝抽出新芽,小草顽强地从地底下探出头来。 这七天,罗致日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吃不好睡不好,祈求着日子快过去,又担忧那姑娘是否在说大话。 等到第五日,干脆般到了秋晖堂旁边住着,第六日在客栈辗转反侧,还是忍不住进了医馆。 罗致进门也不找人看诊,左顾右盼的。 秋晖堂的小大夫看他举止奇怪,上前问了句,“公子有何事?” 罗致不好意思笑笑,伸着头看了看别处,“小兄弟,你家医馆,有女大夫吗?” 小大夫道,“我家医馆都是男大夫,没有女大夫的。” 罗致闻言,傻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难不成那日听错了?不是秋晖堂,是春晖堂?还是秋宁堂? 罗致不解,又问,“那小兄弟可知,谁家的医馆有女大夫啊?” 小大夫笑了,“这方圆百里的医馆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没听说过谁家有女大夫啊。” 罗致急了,“这……这不可能啊?难道那姑娘骗我!”罗致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就说,那姑娘年纪轻轻,怎会有把握治他这名医都治不好的病。 他垂着头,认定被人戏耍,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往外挪。 小大夫见他由喜转悲,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概猜到这位公子是来寻人的,女大夫?难道他说的是岳姑娘? “公子留步,您要找的那位女大夫,可是姓岳?” 罗致蓦地抬脸,眼中重燃希望,握住了小大夫的手,“对,对,就是岳姑娘!” 小大夫笑起来,“岳姑娘不是我们这里的大夫,她与我师父是好友,她来的日子不定,要找她有点困难。” 罗致定了定心神,“岳姑娘让我明日来寻,我有些着急,想先来问问。” “公子找岳姑娘看病?” “是。” 小大夫心中有数,这位公子应是不信任岳姑娘的医术,他道,“您不必担心,岳姑娘的医术啊,可是我师父都赞不绝口的,她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有他这句话,罗致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天晚上睡了这连日来的第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睿王府,月楹清点好东西,尤其是刚打造好的手术刀,她本还担心这里的炼钢技术效率不高,谁料做出的手术刀与现代的也差不离。 月楹又想到了那位穿越的先贤,这位同乡研究出来的东西,真的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她背着药箱出门,门口却已经厅号了马车。 驾车的人是燕风,里面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修长如玉的手挑起车帘,显露出美人的半张脸来,“上来。” 月楹抱着药箱乖乖上车。 马车上温暖舒适,车垫都是锦缎细棉,角落处点着炭盆,温了一壶茶。 车厢很大,行走起来却并不摇晃,萧沂的边上,摆了一个棋盘,上面零星有些黑白。 “世子要与奴婢一同去?” 萧沂指尖夹着一枚白子,云淡风轻道,“不行吗?” 月楹想拒绝却找不到理由,“行!” “坐这儿。”萧沂抬了抬下巴。 月楹挪过去,看着棋盘上渐渐成型的棋谱,这是又要抽查? 萧沂指尖轻嗑在棋盘上,“眼熟吗?” 月楹点点头,这局棋她在棋谱上见过。 “继续。”萧沂将棋篓移到她面前,“不许有错。” 这就开始了?不给点课前复习时间吗? 比她上高中的英语老师还要严格,好歹她老师会在听写的时候让他们再多看几遍。 月楹指尖暗暗用力,似乎试图捏碎棋子,课前没有复习的下场就是,听写不及格。 “这就是你打的谱?”萧沂语调清扬。 月楹抿抿唇,“可能……可能……有那么一两处错误。” “一两处?” “那就……三四处?” 萧沂哭笑不得,起码有七八处。 她低垂着头,乖乖听训,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从萧沂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的耳后,他清晰地看到了,洁白肌肤上的一点殷红。 她一侧头,小红痣跳跃了下,似在诉说不服。 萧沂眸光幽深。 月楹悄声问,粉嫩的唇瓣一开一合,“能再给一次机会吗?” 他咽了咽口水,“可以。” “多谢世子!”她笑起来,杏眸弯成月牙。 下棋下得多了,便能看出下棋者的意图,打谱也是同样的道理。 棋局是一个整体,有一步错就可能步步错。她已经想起来是哪一步出错,改的时候也不难。 “好了!”她激动地邀功,笑得很甜。 萧沂瞥了眼棋盘,“用时太长,还能再快些。”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2节 月楹应道,“知道了。”严格地像她高三班主任,唯一不像的是萧沂还有头发。 “不服?” “没有。” 萧沂提起茶壶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茶,“衣服缝补的怎么样了?” 月楹眨了眨眼,“差不多了,还剩最后收尾。”过去了这么多天没催,她心安理得摸鱼,她还以为他忘了呢。 “抓紧些。” 月楹突然很想吐槽,“奴婢要学医术,还要学棋艺,又要个世子缝补衣服,这事情实在太多了,有些能缓一缓吗?” 萧沂浅浅饮了口茶,“嫌累?” “也不是,就是没那么多精力一下子全部顾及。” 萧沂润了润嗓子,“我怎么听闻,有人昨日还爬了院子里的梧桐树摘了梧桐泪。” 月楹呼吸一窒。 他竟然知道!他昨日不是不在府中吗! 人类对于不想做的事情总会一拖再拖,对于月楹来说,只要不做针线活,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萧汐得了一批胭脂虫,想要她帮忙做成胭脂,她果断丢开了衣服跑去做了棉胭脂。 梧桐泪是做胭脂的一样配料,家中有梧桐树可以就地取材,便不必去外面买了。 “这个……偶尔也需要劳逸结合。”月楹努力找补。 “哦~需要上树的劳逸结合。”萧沂嘴角微勾。 为什么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月楹干脆装死,转头看向外面,心里念叨着燕风感赶个车怎么那么慢! 外面的燕风没来由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燕风奇怪,着凉了吗?等会儿找月楹姑娘开副药吃吃。 马车一停下,月楹几乎是冲了出来,飞快地蹦跶进了医馆。 “月楹姑娘怎么这么着急?”燕风摆好车凳。 萧沂眼带笑意,“救人心切。” — 罗致一大早便收拾整齐衣冠在医馆端坐着。 杜大夫给他送了杯茶,“公子别急,岳丫头说来便一定会来的。” 罗致猛灌了一口水,“并非着急,只是心下紧张。”他咨询过很多大夫,想要解决他头上的这个包,必须要在他脑袋上动刀子。 他是连只鸡都没杀过的人,一想到有人要在他脑袋上剌个口子,就有些害怕。 万一那姑娘一个手抖,切歪了,削点头发什么倒也罢了,戳到眼睛什么的,可就得不偿失,且他是极怕疼的。 罗致将心中的疑虑与杜大夫一说,杜大夫安慰道,“岳丫头的医术我能担保,至于疼痛也不必担心,到时这麻沸散一喝,你只管沉沉睡去。” 罗致得了安慰,渐渐稳下心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岳姑娘!”罗致兴奋地迎上来。 月楹把他拉到一边把脉,“先做个检查。” 萧沂一直跟在她身后。 杜大夫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你便是岳姑娘的表兄?” 萧沂瞟了眼月楹,“是。”他并不知道她在外面是如何说的,但显然她没坦然她是个丫鬟,萧沂只好顺着杜大夫说。 月楹在杜大夫这里扯的谎与夏颖那里的说法是一样的。都是被表兄欺凌,好不可怜,杜大夫见萧沂与她一道来,年龄也差不离,便自然而然的将萧沂当成了月楹口中对她有些觊觎的表兄。 杜大夫皱起眉,长了个好相貌,怎么不干人事呢?杜大夫厌恶地看了他好几眼,背着手走开了。 萧沂:“……” 那边月楹在认真给罗致检查。 她使劲按了按那个鼓起,“疼吗?” “不疼。” 她又绕着周围摁了一圈,“这样疼吗?有别的感觉没有?” “不疼,没有旁的感觉。” “长出这个包的时候,你饮食如何,是否常饮酒?” 罗致点头,“是,我喜欢小酌几杯,这样写文章时更顺畅写。至于饮食,不满姑娘说,我就喜欢吃猪肘,每吃一个便诗兴大发。” 这是什么奇怪的灵感来源,和某位戏曲大家一样,上台前喜欢啃个猪肘子。 月楹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罗致生了这个瘤之后日常生活没有问题,身体也无其他不良症状。在加上他平时的饮食习惯,月楹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脂肪瘤。 脂肪瘤都是良性的,生长时也无其他的不良症状,头上长脂肪瘤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 确定了病因,便可以手术了。 不过手术之前,月楹写了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 萧沂凑上前,她写字很认真,写的是文楷,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更有几分豪迈。 罗致拿着笔,细细看完了每一条条款,看到那一条手术中可能会出现意外时,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签了。 这姑娘是唯一说能不留疤治他的病之人,他愿意赌一把。 罗致签下了大名。 月楹请求杜大夫为她准备一间安静明亮的房间。杜大夫早有准备,引她去了后堂。 月楹换了干净的围裙,带上口罩,做好一切消毒准备。 萧沂想进去看,他来的目的就是此,月楹却将人拦住,“世……公子,请您在外稍后。” “我不能进?”萧沂缓缓道。 月楹摇头,“谁都不能,有人在,我会分心。” 她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大眼,明亮的大眼中满是真诚。 萧沂点点头,“好。” 杜大夫只以为他是月楹的表兄,抬手就把人拽走,“岳姑娘就在里面,又不会跑,你就别添乱了,去前面坐一会儿吧。” 燕风心惊胆战,这大夫胆子真大! 月楹进了这间临时手术室,罗致已经服下麻沸散安静地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开始这场没有助手的手术。这手术充其量就只是个微创,她一个人还能应付。 手术刀划开皮肤,肉色的密布红血丝的瘤子露了个头,她小心翼翼剥离皮肤与瘤子的连接处,瘤子被一层薄膜包裹着,透过薄膜,看得清楚里头有些脂黄。 约莫三公分大小的瘤子,她只用了十几分钟便完全剥离。长时间的高度集中注意力让她有些缺氧,月楹缓了缓,将脂肪瘤取出搁在一旁的木盘上。 一鼓作气开始缝合,缝合的线是用羊肠做的,可被人体吸收,也免得她再拆一次线。 月楹擦去额头的汗水,呼出一口气,大功告成! 她喜滋滋地走出门。 萧沂一直坐在门口,见她出来,递上一杯茶,“这么快?”才不过两刻钟时辰。 月楹摘下棉布口罩,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都带笑,“嗯,等麻沸散的药效过了他就能醒了。” 她喝了口水,干裂的嗓子得到了滋润, 萧沂进去看了眼,罗致还没醒,果见其额头不见了鼓包,光洁如新。 萧沂好奇道,“你如何做到不留疤的?” 月楹眯眼笑,“藏于发间。” 萧沂再仔细看一眼,罗致额边鬓发与另一边确有些差距。不过这一点异样,比起罗致头顶着鼓包的模样,可以忽略不计。 月楹用过的手术刀还放在一旁,萧沂见到这些不同寻常的刀具,伸手想去拿。 “别动!还没消毒呢!”月楹阻止了他,赶紧将东西投入杜大夫给准备的高度白酒中。 手术刀上都是罗致的皮肤组织,看不见的细菌不知有多少。 萧沂收回手指,眼神带着探究,“这些工具,是哪儿来的?”他当然知道是月楹画了图纸让铁匠打的,他想问的是,她为何会画这工具,而且还知道如何使用。 月楹早在他要跟来之时就想好了托词,“自己琢磨的呀,切肉不得用锋利一点的刀吗?大刀也做不了这样的精细活呀!” 说得……也有那么点道理。 月楹飞快洗完了工具,收拾停当,想快些回府,萧沂就不会问她一些送命题了。 “公子,我们走吧。” 萧沂偏头,“不等他醒?” “不用不用,我做好事向来不留名!” “七日前收了五两银子的,大概是你的同胞姐妹。” 月楹:……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银子这东西就是不经花,月楹明明感觉自己一直都有银子在收进来,荷包就是不见鼓。赚得多,花得也多,燕风给的五两银子还没焐热乎,就让她买了手术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萧沂那里虽然每次都糊弄过去了,总有穿帮的那一日。 她必须在穿帮前赶紧离开。 上次做的面霜还有剩余,月楹想着去找一趟白婧瑶,她人傻钱多,应该会买。 “嘶——”一心二用的她,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月楹手里是萧沂的衣服,拖了这么多天,总算差不多绣好了,她满意地看着衣服上的花纹,虽然简单了点,但也还是好看的。 月楹拿着衣服去交差,“世子,补好了。” 萧沂道,“打开看看。”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3节 月楹抖开衣服,天青色锦袍的右肩上缓缓升起一轮明月,还有几片祥云纹与明月相衬。 “这就是你绣补的衣服?”萧沂看着那格格不入的月亮,对月楹的审美产生了一点怀疑。 “怎么,哪里不对吗?”月楹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相配,她辛苦了半个月绣出来的东西,一定是好看的。 萧沂顿了顿,“放下吧,”他也不指望她能绣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月楹将衣服递给燕风,功成身退,脚踏出房门,便听到了萧汐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大哥!” 萧汐日常来串门,月楹已经习惯了。 萧汐跑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燕风手里的衣服,“这是大哥的衣服?谁的手艺,这等绣工的绣娘也敢给大哥做衣服?” 还没走远的月楹:有被内涵到。 萧沂眼都未抬,“比你强。” 萧汐:…… 第32章 吕家春宴 吕家的春宴办得很热闹,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 吕相为了弥补这个离家多年的小孙女,送了无数奇珍异宝。凭吕相对这位孙女的疼爱程度,大家不难看出,谁若娶了这位, 将来定能青云直上。 “呦, 这便是七娘吧, 生得真水灵,一看便知是吕家的嫡亲孙女。” “在外面那么多年, 规矩却一丝都不出错,不愧是吕家的血脉。” “姑娘十岁也不小了, 眼瞅着就及笄了, 也该相看起来。” 吕老夫人笑着应承,“七娘还小,不急不急。” 吕七娘只甜甜地笑, 提到她时适时露出个羞涩的表情。 月楹陪着萧汐与吕老夫人见了个礼, 便去找商嫦了。 萧汐倚在栏杆上,“若非我娘身子不方便, 我才懒得来呢。” 商胥之没有来,她也提不起兴致。 “你小声些。”商嫦环视左右。 萧汐瞥了眼众人,“五殿下和九殿下都来了, 为什么我觉得今日有事要发生?”萧澈与萧浴就像她与梁向影, 要么都不出现,要么只能出现一个,但凡两人都在场,总要出点幺蛾子。 商嫦抬了抬下巴,“不止,十一殿下也来了。” 萧澄?他倒是鲜少出现在这种场面。 萧澄生母家世不好, 与萧澈萧浴没法比,在众皇子中就如个透明人一般。 “应当是吕大公子请来的。”吕家大郎是萧澄的伴读。 萧汐没把这放在心上,转而问起,“为何只见吕老夫人不见董夫人?”董夫人是吕七娘的亲生母亲,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不在? 商嫦小声道,“你平素不在意旁的事,不知道董夫人在吕七娘丢失那一年,精神状态就已经有些不好了吗?” “知道一些,但吕七娘不是找回来了吗?董夫人的病还没好吗?” 商嫦正了正身子,“这种病哪能一朝一夕就好。” 春宴是大场面,吕家怕董氏脑子不清楚,闹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便没有让她出来。 “也是,当年是董夫人带着孩子上街,才丢了的,这么多年找不到,她没有疯已经很好了。不管怎么说,吕七娘都已经回来了,她的病也该慢慢好起来。” 两人平淡聊着天,月楹在旁边却站不住了,偶尔扭动一下身子。 月楹懊悔,出门时就不该喝那口水。因为上次的意外,她不是很想单独离开。 所以只能憋着,但似乎有些憋不住了。 金宝发现了她的异样,“月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月楹压低声音道,“想解手,又不认识路。” 商嫦耳尖听见了,上次月楹在南兴侯府出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便道,“让圆儿带你去吧,她来过吕府。” 圆儿是商嫦身后的圆脸丫鬟,月楹忙道谢,“多谢大姑娘。” “随我来吧。”商嫦与萧汐交好,她们也算熟识。 圆儿带着月楹九曲十八弯地穿过院子,“上次南兴侯府出了意外,你吓坏了吧?” 月楹笑笑,“多谢姐姐关心,是有些后怕。” “往后出来可得小心,咱们做丫鬟的人微言轻,有时候受了委屈,主子也好不出头。”圆儿怕她有怨。 月楹道,“我知晓的。” 圆儿是个热心人,月楹之前与她接触就发现了。月楹解决完了问题,浑身舒畅。 圆儿等在门口,忽然她惊呼一声,“呀——” 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锦衣妇人倒在了花园中,圆儿上前去扶,月楹也刚巧出来。 “谁家的女眷?” “别管那么多了,先将人扶到亭子里去。”每次参加宴会都要出点意外,月楹都习惯了。 眼前这妇人通体水云缎,发间两根紫玉簪不俗,非富即贵。妇人鬓间有些许白发,下半张脸以轻纱覆盖,看不清容貌,露出的一双眉眼依稀能看出这是个美人。 扶起妇人时,月楹趁机摸上了她的脉,“只是有些贫血,休息会儿便无事了。” 这妇人贫血有些年头,今日大概是累着了,才会晕倒在这花园中。 只是衣着如此华贵的妇人,身边竟没个人跟着,月楹不解。 贫血着最忌讳呼吸不畅,月楹抬手摘去了妇人的面纱,让她能呼吸新鲜空气,又以手指按压了妇人几个穴位。 面纱摘下,贵妇人两面脸颊红红。 与喜宝一样的季节性过敏,怪不得要带面纱。 “咦,这不是董夫人吗?”圆儿叫出声。 月楹疑问,“她是董夫人?”那个据说脑子有点问题的董夫人?也是今日主角吕七娘的生母。 在月楹的穴位刺激下,董氏缓缓睁开了眼,她按了按眉心,“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 月楹弯下身,“这是您家后花园,您不小心昏倒了。” “是吗?”董氏喃喃道,还真有些失了神的模样。 “夫人是要去哪,我们喊人送您过去吧。”圆儿道。 董氏视线看向前面,没有说话。 前面就是摆宴的地方,圆儿猜测,“夫人是想去前面吗?找七娘子?” 董氏神色恹恹,“我才不想去,那不是我的双双。” 月楹与圆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 这算意外吃瓜吗? 董氏竟然说刚找回来的吕家孙女是假的? 董氏似是自言自语,“我的双双与我一样,她那张脸干干净净。” 月楹掩着嘴侧身问,“吕家七娘脸上有胎记?” “没有啊。不曾听说这回事。”圆儿立即否认。 月楹想,没有胎记那董氏为何这么说?还是她真的精神不正常说胡话? 董氏安静坐着,坐姿端正又赏心悦目,一看便知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本该满头乌云的年纪,鬓间却是已生了白发,她两弯柳叶眉蹙起,有种病美人的抽态。 她忽然站起来,“茶花,我要给双双摘茶花。” “夫人!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害得奴婢好找!”一个青衣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 见董氏衣衫上有泥土,一边帮她整理一边念叨,“您身子不好,又不记得路,就别乱跑了。夫人想去什么地方,一定要让奴婢陪着你。” 青衣丫鬟动作轻柔,董氏淡淡回了句,“双双喜欢茶花,我想着这几日快开了,不知怎么就眼前一黑。” “您想要茶花,等会儿剪了给您送去房里。” 青衣丫鬟又站起来,看见月楹与圆儿,“多谢你们帮了夫人,你们是来参加春宴的丫鬟吧,这里有我呢,你们可以回去了,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无妨无妨。”月楹与圆儿手挽着手一起走了,刚才得知的信息量太大她们要好好消化一下。 还不等她们消化,前院也出事了。喧闹的宴会此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刚回来的两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见多了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与整个春宴格格不入。 显然这人不是来参加春宴的。 “怎么回事?”月楹贴着金宝问。 金宝道,“不知道啊,宴会好好的,这男人突然冲出来说吕家姑娘是假的。” 这么巧? 方才听董氏说吕七娘有问题,这又冲出来一个人说吕七娘是假的。 “把这胡言乱语的人给我拖出去!”九皇子萧浴厉声道,他怒瞪向旁边的萧澈,一定是他五哥搞的鬼。 吕七娘是他找回来的,现在有人指证是假的,岂不是在打他的脸!他不能让这么多天的筹谋付诸东流。 萧澈淡笑着,“慢着!九弟,这事关吕家姑娘的身份,怎么也要人将事情说完吧,你说是吧,秋阳。” “五殿下言之有理。” 说话的是吕家大公子吕秋阳,寻找小妹多年,好不容易寻到,全家人都很开心,如今她的身份却有疑,这让他怎么能不着急! 吕家认回吕七娘全凭一块玉佩,那玉佩是吕家祖传之物,极难仿制。而且也不是吕七娘自己拿着这块玉佩找上门的,是他们发现有人典当这玉佩,提供玉佩下落的是萧浴,顺着这条线索,一路查到了当年的人贩子。 人贩子将人卖给了一个戏班,戏班里那年买回来的孩子只有吕七娘,恰好年纪又对得上,滴血认亲也没问题。 吕家自然而然就认为这姑娘是他家的七娘。而这个中年男子,正是那位戏班班主,吕秋阳还记得他的模样,但才短短一月时间,这位戏班班主怎落魄成这样?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4节 萧浴急道,“这厮胡搅蛮缠,大抵是想要银子,秋阳万不要受他的蒙蔽。”萧浴攥紧了拳,这人竟然没死!底下人都是怎么办事的!他给吕七娘使了个眼色。 吕七娘凄然道,扯着吕秋阳的袖子,“大哥,你要信我呀,当初是你将我找回来的,你不能不要我。” 吕七娘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哭得一抽一抽。 吕秋阳看向她的眼神柔和,毕竟当亲妹妹相处了一月,怎会没有感情,“双双莫怕,只是问个清楚,他若胡说八道,大哥定然不会放过他!” “大哥,现在就把他赶走,我害怕!”吕七娘往吕秋阳身后躲着。 李班主哈哈一笑,“你当然怕我,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你根本就不是吕家千金!” 吕秋阳怒道,“说话要有证据!” “证据当然有,你们要找的吕双双今年十岁,而她今年已经十一岁有余,年纪都对不上,怎会是你家妹妹!” 李班主买来的人,什么年岁他最清楚。吕家把吕七娘带走后给了他一大笔银子,那笔银子足够他余生安乐,他当即卖了戏班,准备享福时,却不想遭人追杀。 追杀他的不会是别人,只有吕七娘,因为只有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你既然不仁,也休怪我不义!”李班主死死地盯着吕七娘。 吕七娘瑟缩了下,颤声道,“你……你撒谎,我今年就是十岁!” 作为吃瓜群众的萧汐小声嘀咕,“吕家千金丢的时候那么小,现在找回来,差个一岁两岁的也没人知道啊。” 要验证这点确实困难。 月楹轻皱眉,或许……糊涂的董氏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吕秋阳还在质问,“她年岁不对,你当时为何不直言?” 李班主转了转眼珠,“小人听闻吕家小姐丢了很多年,若是找到定会给许多银钱,小人贪图赏钱,所以就……” “混蛋!”吕秋阳愤怒不已,一个酒杯掷在他脚下,“那为何你戏班众人都说她是十岁?” 李班主继续道,“当年她买进来已经五岁,学戏要从童子开始练,我们班里有个脾气硬的师傅,不是四岁以下他不教,嫌弃身子不够软,我便将这孩子说小了一岁,是以旁人都不知道。” “大哥!你别信他,他从小对我非打即骂,我与他有旧怨,定然是他见不得我过的好,编些瞎话来糊弄你,我从未改过年纪!” 吕秋阳的脑子有些乱,一边是妹妹的梨花带雨,一边是班主的振振有词。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萧澄插了句,“吕姑娘的年岁只有你知道,那说十岁也可,说十一岁也可,这都是你一面之词。你想陷害吕姑娘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浴急忙应和,“十一弟这话有理,你可还有旁的证据?” 李班主嗤笑一声,“证据就是她这个人,吕家公子若不信,可滴血验亲。” 萧浴又道,“吕家已经验过,七娘身份无疑,还不快将这胡言乱语的家伙拖出去!” “且慢!”萧澈拦道,“既然吕姑娘身份有疑,不如当着大家的面再来一次滴血验亲,也好灭了这人的心思。我想吕姑娘也不会介意用此法来自证清白。” 众人都看向吕七娘,萧澈说得在理,不过是刺破指头取血这般小事,吕七娘若为的,这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吕七娘看向萧浴,缩着手,“我……我不验,凭什么这人几句话,就让我再验一次,我就是真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就是十足的假货,当吕家人找来时,她也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吕家小姐。 就在她沉浸在喜悦中时,她忽然想起四岁时的模糊记忆,她有两个姐姐,家里很穷,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把她卖了。 但她贪恋吕家的权势,她不想留在戏班,小心翼翼地瞒着,直到那一天要滴血验亲,她慌了。 幸好萧浴找到了她,他让她不必担心,萧浴的条件就是让她与他订亲,吕七娘不知道萧浴是怎么打点的,总之她过了滴血验亲那一关。 萧浴简直要被吕七娘气死,她这表现,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心虚。 李班主见状更加嚣张,“不敢了吧,你就是假的!” “你……你胡说!我是真的!” 月楹眯起眼,眼前这场面让他莫名联想到真假美猴王,莫名有些可笑,何必呢,假的成不了真。 “笑什么?” 萧沂的声音凭空出现,月楹吓得往外退了半步。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没有声音吗? 萧汐也才看到萧沂,“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沂道,“娘让我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在哪受了欺负,躲着哭鼻子呢?” “我才不会哭鼻子!”萧汐反驳,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萧沂视线逡巡了圈,“没事就好。” 那头吕秋阳终于听不下去了,“够了!” “双……七娘,咱们,再验一次。”吕父奉皇帝旨意外出公干未归不在府中,吕秋阳让人将董氏去请来。 吕七娘下巴微颤,“大哥,你不信我?”他不唤双双了。 吕秋阳眼里的怀疑,彻底击碎了吕七娘的最后一丝希望! 萧浴蹙眉低头,该死!吕七娘这步棋,算是费了。但他又想到已经被毁了清白的褚颜,又开心起来,这一局他没有赢,萧澈也没占到便宜! 董氏很快被带过来,面上仍带着轻纱,望了眼众人没什么情绪波动,直到看见吕秋阳,她摇着儿子的肩膀,“阳儿,快去找双双,双双被我弄丢了。” 吕秋阳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平时他都将娘的话当成胡话,如今再听,却有些微妙。 他娘一直不肯承认吕七娘就是双双,原来娘早有察觉吗? 吕老夫人走过来,“快扶着你娘滴血。”她急切地想知道吕七娘的真假。 吕秋阳亲自打了水刺破了他娘的手指,董氏也没什么反应。 “七娘,该你了。” 吕七娘猛地一下把手背到身后,不住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往后退,仿佛前面有吃人的恶魔,“不,不……我不验!” 到底年纪还小,吕七娘的心里防线几乎要被击垮,谁能帮帮她……谁……九皇子……九皇子可以! 吕七娘在人群中找寻萧浴的身影,遍寻不见踪迹。 萧浴离开了。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吕七娘像被人抽走了力气般,一下跌坐在地上。 吕秋阳看她这模样,心里已然有了判断,但还是要验过为准,让丫鬟扶了吕七娘过来。 血滴入碗,众人都屏气凝神。 “没有相融!你是假的!” 吕七娘哭都哭没了力气,铁证如山,“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大哥,你信我。” 吕秋阳一把甩开她的手,“哪个是你大哥!我只有一个妹妹!” 吕秋阳一想到被这小姑娘欺骗了这么久,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月时间,足够他找很多地方,说不定双双在哪个地方受苦。若因为这个假货,而错过了寻找双双的时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董氏倏然间掉下泪来,“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双双。阳儿,找双双,找双双……” 众人都伸着脖子看,两滴血不曾相融。 “还真是个假货!小小年纪,看不出心肠如此歹毒!” “一脸的尖酸刻薄,怎会是吕家的种。” “没福气的模样,还妄想鱼目混珠!” 方才还腆着脸要订亲的夫人们,变脸之快速令人咋舌。 月楹轻叹着摇了摇头,滴血验亲并不科学,不过吕七娘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吕七娘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我是十岁,不是十一岁。” 她跪着向吕秋阳与董氏挪动,“大哥,娘,我是双双啊!” 董氏挣开她的手往后退,“你不是双双,你不……” 倏然,董氏话说到一半神情痛苦,捂着自己右下腹部难受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站也站不动。 吕秋阳惊恐地接住母亲,“快,快请太医!” 吕七娘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喊着母亲扑上去,又被吕秋阳推开。 吕秋阳怒火中烧,这姑娘将她娘气成这样,还有脸贴上来?他抱起董氏往屋里去,让下人把吕七娘绑了。 董氏突生急病,吕老夫人匆匆结束了宴会。 “我们也走吧。”萧汐道。 月楹却频频回头,董氏的症状似乎是…… “月楹,怎么还不走?”金宝叫了她一声。 月楹抬头,“来了。” 她沉吟片刻,若能再给她一些时间,她定能确定董氏的病症。 萧沂睇了眼月楹,对萧汐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月楹留下。” 萧汐困惑,“哥哥留下月楹做什么?” “哪来那么多问题,记得回去给娘请安,顺便想想法子让白家的那两个少往娘那儿去。” 萧汐抿嘴,“我哪管得了她们。” “所以是让你想办法。”萧沂定定看着她。 萧汐连忙逃跑。 “世子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做?”月楹以为他有吩咐。 萧沂缓缓眨眼,“不是你想留下来吗?” 有那么明显吗? 月楹干笑起来,“董夫人的病自有太医操心。” 萧沂嘴角漾起笑,“我有说你是因为董夫人的病想留下来吗?” 不打自招! 月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奴婢只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5节 “行了,既不放心,就去看看。”萧沂算是发现了,这丫头没有大夫的命,却有大夫的病,见着病人就挪不动腿。 她在医术上的造诣实在难得,萧沂已咨询过太医,月楹给罗致动的手术,即便是行医数十年的老太医也不敢断言做得那么完美。 月楹身上奇怪的地方很多,但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尤其是当她的可利用价值巨大时,其他的一切问题都成了小事。 萧沂想看看,她还能做到何种程度。 董氏毕竟是女眷,萧沂身为外男并不能进到屋里。 听着屋内的一声声痛呼,月楹焦急地像个在等待生产的家属。 太医不一会儿就到了,吕秋阳领着太医进门时,与月楹打了个照面。 巧得很,是个熟人。 等到月楹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刘太医匆匆一瞥已然看到了丫鬟打扮站在萧沂身后的她。 刘太医瞳孔一缩。 第33章 坦白 刘太医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那丫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找师弟问过那丫头的身份, 是个被寄居在伯父伯母家的可怜孩子,又怎么成了个丫鬟。 但那丫头的容貌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这辈子敢与他叫板的小姑娘也就她一个。 刘太医又看了一眼,却见月楹在朝他笑。 这下他非常确定, 就是那丫头! 月楹见躲不过, 索性大方朝他露了个笑。 萧沂没有错过刘太医的震惊之色, “认识?” 月楹点点头,“世子还记得秋晖堂吗?” “你上次治病的医馆。” “对, 秋晖堂的杜大夫与刘太医是师兄弟,我在医馆治病时, 遇见过他。”月楹摸了把鼻子。 萧沂眯起眼, “只是见过?” “还……争执了一番。”月楹找补道,“但不能怪奴婢,刘太医说的不对, 奴婢当然要反驳。” 刘太医是太医院出了名的火爆脾气, 无奈他医术绝佳,有人不爽也只能憋着, 萧沂可以想象,月楹说的争执,绝不是像她所描述的云淡风轻。 萧沂莞尔, “你吵赢了?” “算……赢了吧。”怼得刘太医说不出话, 应该是赢了吧,虽然刘太医试图转移话题。 萧沂笑而不语,刘太医在太医院可是吵遍天下无敌手的。 屋内董氏捂着腹部辗转反侧,冷汗频发,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刘太医检查了董氏的小腹,右下有包块, 六腑不通,脉弦数,瘀制于内。 刘太医心中一紧,又是这样的脉象,与那日那人的脉象有九成九的相似。 吕秋阳侍立在床前,“刘太医,我娘得了什么病?” 刘太医没有说话,而是又检查了一遍,结果并无二致,他额头微微发汗,面色沉重。 吕秋阳心急如焚,“刘太医,到底怎么了,我娘的病,很严重吗?” “令堂得了……肠痈。” “什么!肠痈!那不是绝症吗?”吕秋阳顿觉希望渺茫,七尺男儿也不禁落下泪来。 董氏睁开了眼,绝症二字刺激了她的心神,“不,我不能死,还没有找到双双!” 吕秋阳闻言更是心如刀割,抱着母亲哭嚎,“娘!” “刘太医,求您救救我娘,您会有办法的,对吗?”世家公子低声下气。 刘太医皱起眉又松开,慢慢道,“的确还有办法。”那丫头上回已经写了这腹部有肿块的肠痈该如何处置。 只是……他到底该不该相信。 刘太医犹豫了。 “刘太医,刘太医……你快说呀,什么法子?”吕秋阳的呼唤让刘太医回神。 对了,那丫头不就在外面吗? 刘太医一拍膝盖,站起来往外走去,快出房门时又停住了脚步,他真要拉下脸去求那丫头帮忙吗? 吕秋阳跟过来,“刘太医,可是需要什么药材,无论您要什么,我吕家都会尽力找到,只要您能救我娘。” 吕秋阳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只要能救人,求那丫头又如何! 刘太医道,“大公子稍等,我需找个帮手。” 刘太医径直往萧沂所在的地方走去,绕过萧沂对月楹道,“丫头,董夫人得的是肠痈,还请你帮忙。” 刘太医恭敬鞠躬,月楹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您请我帮忙?”月楹一愣。 刘太医以为她不愿,“丫头,行医便应当救人,这话是你说的,你我虽有私怨,董夫人是无辜的。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你救人。” 月楹笑起来,“刘太医,我在你眼中,便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这老太医也不是十分没救,至少救人的心是真的,就是对她还有偏见。不过这偏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月楹懒得计较。 “我答应您。” 刘太医释然一笑,是他太小人之心,人家姑娘压根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直被忽略的萧沂说了句,“刘太医,治病时,还请不要有旁人在场。” 刘太医应下,萧沂这反应,显然是知道月楹医术不凡。 月楹转身,温柔看向萧沂,他记得她说过的话,有旁人在场她会分心。 萧沂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撞,她异于常人的医术还是不要暴露在外人面前为好。 吕秋阳走过来,“刘太医在这做什么?”他母亲还在鬼门关,刘太医却在这里与萧沂闲话,他自是不解。 刘太医眼珠转了转,忽然高声道,“世子从小长在白马寺,又是了怀大师弟子,福泽深厚,身有佛光,有他在此,董夫人转危为安的几率能大大提高、” 不愧当了这么多年太医,说起瞎话来真是有一套。 吕秋阳是真担心母亲,也没时间去思索刘太医话中的破绽,连忙向萧沂作揖,“还望世子救一救我娘。” 萧沂扶起人,“秋阳不必行此大礼,我答应就是。” 萧沂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吕秋阳喜不自胜,“那就多谢世子了。” 刘太医道萧沂只需站在外堂,佛光便可佑人。 内室刘太医屏退了左右,房间里只留董氏,无人知道萧沂身后的小丫鬟进了房间治病。 “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内有脓肿,要抽脓,琉璃针管您带了吗?” “有的。”刘太医赶紧递上。 董氏是女眷,有些用药刘太医多有不便,基本都是月楹在操作。 月楹下针又快又准,时刻观察着董氏的病情变化,“煎犬黄牡丹汤加败草酱。” 刘太医依言开方,药煎煮好了就给董氏喝下。董氏还未昏迷,照理来说是可以自己喝药的,但房里只余他们二人。 不见熟悉的人,药汁又苦,董氏忽然闹起来不想喝药,“不喝。” 她手一伸险些打碎药碗,还好月楹及时缩手,药汁在药碗里晃了一圈,溅出几滴在她手背上。 “岳丫头,没事吧?” “没事。”月楹摇头,这药并非滚烫,只是手背红了些许。 月楹哄着董氏喝药,“夫人,快将药喝了,喝了病才能好,好了才能找双双呀!” 听见双双二字,董氏眼睛亮起来,“找双双!对,我要找双双!”捧着药碗就喝了起来。 董氏喝了药,平稳了好些,然高烧依旧不退,过了一会儿竟干呕起来。 刘太医焦急道,“这是何故?不都好转了吗?” 月楹再摸脉,观察董氏腹部,有腹胀之势,她冷静道,“董夫人经年贫血,体质阴寒,阳气不足,方才的药损阴过重,不适宜她的身子。” “那便要温阳补阴……”刘太医脑子转得飞快。 月楹忘了这一点,她暗自懊悔,“换药方,薏苡附子败酱散合参附汤,量减半。” “有理有理。”刘太医下去吩咐。 月楹以金针助她清腹,换了新药,再一个时辰,董氏高热退散,面色恢复常色,冷汗退去,渐渐安眠。 听说再多,都没有亲眼见证来得更令人信服。 刘太医负手挺胸,谁说肠痈是绝症来着,这不是治好了吗?以后谁要再说治不好,就让他来吕府看看! 看见恬静睡去的董氏,月楹才坐下来喝了口茶,端起茶杯时手都险些不稳,手指酸软得厉害。 月楹揉着手指骨节。 “回去拿这个泡水,浸手,能舒筋活络的。” 月楹抬眸,刘太医一脸的别别扭扭,她眉眼弯起笑道,“多谢。” 刘太医见她一双糙手,不免埋怨起萧沂来,“医者的手最是金贵,你家世子既知你有本事,怎么还叫你做粗活?” 月楹伸手翻看了下,这双手确实不怎么好看,掌心有好些硬茧,皮肤粗粝。 不过粗活这事实在是冤枉了萧沂,除了前两个月,她是一点粗活都没干了,手又非一朝一夕能养得回来的,她在王府快半年,才养成这个样子。 “养养就好了。” 刘太医也坐下来,病人已经度过危险期,他有些话还要问清楚,“丫头,你不是寄居在伯父家,为何成了睿王府的丫鬟?”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6节 月楹见瞒不过,也就说了实话。 刘太医知道后,对她隐瞒身份这点倒是很理解,王府是非多,她不暴露是对的。 刘太医沉吟片刻,“岳丫头,我替你赎身如何?你来我身边,做个医女,我知晓你有师承,不会强逼你拜我做师,你的天赋,实在不该做个奴婢。” 刘太医不愿见明珠蒙尘。 月楹垂首沉思,刘太医所言,让她有些心动。她看得出来,刘太医是个醉心医术的,跟在他身边,总比在萧沂身边提心吊胆得好,还能脱了奴籍。 但还是有些疑虑,刘太医行走于内廷,她若答应,怕免不了与内廷人接触,宫门深似海,她不愿靠近。 “刘太医,怎样了?”萧沂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 外头也只有他一个,刘太医扯了慌,戏总得做足。 他的声音并不高,月楹听得很清楚。 月楹反应片刻,萧沂的声音她听得清楚,反过来她的声音萧沂肯定也听见了。 方才的对话…… 月楹顿时有些尴尬,就如想跳槽去面试意外遇见了前任上司。 刘太医赔笑道,“劳烦世子,已无事了。” 萧沂清冷的凤眸挑起,微笑道,“那我的丫鬟,刘太医可以还给我了吗?” 萧沂语气平常,独独在“我的”二字上加重语气。 “能,能。” 萧沂浅浅看他一眼,刘太医却无形地感到了压迫感。 刘太医想起曾经的听闻,大家族总会培养些有本事的人,放在身边,各行各业,不拘什么。莫非月楹的丫鬟身份,只是表面? 这一细想,刘太医蓦地出起了冷汗,撬墙角撬到了睿王府头上……不敢细想…… 月楹趁他们聊天时,又去看了眼董氏,她两靥红晕月楹看着难受,喜宝用的药膏她还剩一点,给董氏涂在脸上,将剩余的药膏留在了床头。 月楹收拾齐整,又站在了萧沂身后。 萧沂垂眼,“走吧。” 吕秋阳在门外等得心焦不已,刘太医与萧沂出来总算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吕秋阳再三谢萧沂帮忙。 萧沂只淡淡回应,并不十分热络。 出了吕府,坐上马车,马车内暖意一烘,在加上神情放松,月楹有些昏昏欲睡。 行了没几步远,她便耷拉着脑袋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月楹的睡姿很安稳,安静地合着眼眸。 马车缓缓转了个弯,月楹似有所感,脑袋也歪向一边,眼看就要失去重心,歪倒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脑袋。 萧沂不知何时坐了过来,他动作轻柔,将月楹的小脑袋放在他的肩上。 “有这么累?”他低言自语。 烛光融融,她睡颜恬静,耳垂上坠着一颗的小珍珠,正随着马车的行走一晃一晃。 圆润可爱。 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个小姑娘,偏生顶着这张脸,做了许多不可思议之事。 萧沂低垂着眼,从他的视线看去,正好能看见她耳后的小红痣,暗红色,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晃眼。 他倏地想起燕风说的话来,她胸口与耳后各有一颗红痣,视线不自觉向下来到起伏处。 “唔……” 萧沂呼吸一滞。 月楹闷哼了声,像是睡得不舒服,在萧沂的肩头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萧沂眼中的笑意漾开来,还当她要醒了,睡得真安稳。 吕府到睿王府的距离不远,没有多久,马车停稳。 燕风掀起车帘,朗声道,“世子,到了!” 马车内,月楹静静地靠在萧沂的肩上,眉头轻皱,将将要醒。萧沂僵直着手臂,显然是保持这个姿势多时。 萧沂目光不善地扫过来。 燕风忙低下头装瞎。 月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半梦半醒听见有人喊到了,还当是车到站了,下意识站起来。 “咚——” 月楹脑袋没有撞上车顶,取而代之是的萧沂的左手。 “呀!”虽没撞疼,剩下的瞌睡算是全跑了。 月楹清醒过来,拉过萧沂的手,“没事吧?” 左手红了一大片。 “无事。”萧沂唇角带笑,反手轻弹了下月楹的额头,柔声道,“这么迷糊?” 萧沂站在车凳上,恰好与她平视。 两人目光相接,萧沂凤眸洌艳,月楹捂着吃痛的额头,心忽然漏跳了一拍,遂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这张脸生得太过勾人! 进了浮槎院,萧沂忽然叫住了她,他的嗓音清润而有磁性,“月楹。” 月楹微愣,“世子有事?” 萧沂状似无意,“赎身的银子攒够了吗?” 刘太医的话他果然听到了,萧沂会是什么反应?倘使她答应了刘太医,他又会放自己走吗? 月楹老实回答,“还差些。” “还是想走?王府便这么不好吗?”萧沂轻声问。 月楹回答,“奴婢初心不改,不是因为王府不好,正相反,这里很好。想离开的缘由,奴婢也已经说过了。” 月楹不知为何他问起这个,真是被刘太医刺激了吗? “不想当个奴婢。” “是。” 萧沂负手而立,“假若我让你脱了奴籍,可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留在他身边,而不是留在王府。 “留在……您身边是意思是?”她很快发现了萧沂用词的区别。 萧沂唇角微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你可知凌风的身份?” 月楹顿了顿,“之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有什么想法?” “没……没有想法。”月楹偷瞄了一眼他,因为自己的猜测过于离谱,她下意识不去想那件事,萧沂重新提起,与飞羽卫有关? 萧沂轻笑起来,“不必紧张,你猜到也不稀奇。”他那日原本就是试探,也幸好月楹之后的那几天并没有什么动静,该吃吃该睡睡,不然,早已身首异处。 萧沂释放着温柔,月楹只感觉到危险。 “世子有什么旁的身份也好,奴婢只知道您是王府世子。”月楹觉得还是表忠心安全些。 “我自知你忠心。”萧沂道,“所以问你。” 月楹思索一会儿,“您是想让奴婢加入飞羽卫?如同燕风凌风一般?” “没错。”萧沂很满意她的机敏。 月楹摊手,“可奴婢并不会武功,帮不了世子什么。” 萧沂看着她道,“飞羽卫选材不拘男女,更无论武功,只要有一技之长,你的医术,便是进门的敲门砖。” 原来是这样,月楹瞬间想通了萧沂给她医书的原因,还当他大发善心,打的这个主意。 等等!! 萧沂为什么会认为她医术卓绝。她明明在萧沂面前掩饰得很好啊,所显露的不过的皮毛医术。 今日刘太医找过来时,萧沂只问了是怎么认识的,丝毫不对刘太医要找她这个丫鬟医治肠痈有什么不对。 这病是绝症,萧沂对她能治好绝症这事情一点都不惊讶,除非是知道了她替夏颖医治过。 而她替夏颖医治府里知道的人只有喜宝,喜宝是不会与萧沂有什么接触的,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萧沂一直在监视她。 月楹倒吸一口冷气,越想越心惊,自以为掩饰很好,原来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吗? 她定定地看着萧沂,“世子为何认为奴婢能凭医术进飞羽卫?” 萧沂抬眸,“想通了?” 月楹身子往后退了半步,真的是这样! 萧沂却云淡风轻地拿起了一旁的折扇,“你是想通了,可我还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但那都不要紧。”譬如她的医术为何进步迅速,譬如她不低的棋艺从何而来。 月楹不是朝中人派来的人,他很确定。利益相关的人,只要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会有所动静,月楹却一点也没有。反而对飞羽卫称得上一无所知。 与朝中人无关,又身怀技艺,便是他想要的人,旁的都可以不计较,毕竟,谁都有秘密。 “加入飞羽卫,便可脱奴籍。”萧沂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月俸翻倍。” 她看起来是能为双倍月俸就妥协的人吗? 她攒银子不过为了赎身。 月楹手指摩挲着衣摆,“若我应了,然后呢?” “我会安排你出府,你将有自己的院子与田地,想开医馆可以,但需随时听宣。” 月楹听罢,这和当丫鬟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另一个没有身份上的束缚,从一种007变成了另一种,而且还是签了终身协议的那一种。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7节 月楹有自己的志向,她想行医救人,不为名利,只为济世。她想开一家自己的医馆,再收几个小徒弟,等徒弟们长成,她便可放手当个游医,行遍天下,遇见病症就治,能治好当然欢喜,治不好叹一声命运无常。 她不想成为谁手上的刀。 “奴婢不愿。” “你不愿?”不知为什么,萧沂并不为她的回答感到意外。 “是,我不愿,世子开出的条件固然很令人心动,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月楹沉声道,没有自由。 萧沂沉吟许久,“退下吧。” 月楹诧异,“奴婢……可以走了?” 萧沂挑眉,“不然你还想在这里过夜?” “不是不是。”月楹没想到萧沂会说这话,毕竟她白嫖了那么多医书,她还以为萧沂会威逼利诱一番。 月楹立马转身回房,没有一丝留恋,她觉得刘太医的提议实在不错,明日就去秋晖堂。 燕风睇了眼月楹,“世子,真就这样了吗?” 萧沂缓缓掀起眼皮,黑曜石般的瞳孔幽深,“你觉得呢?” “属下觉得月楹姑娘可堪大用。” “是呀,但她倔得很。”萧沂浅笑,“这样性子的人,不能操之过急,需徐徐图之。”萧沂的眼中有着志在必得。 燕风对此表示怀疑,如果没有看到马车上那一幕,他大概是深信不疑的。 他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世子那样温柔的神色,除了对着王妃与小郡主,再没有见过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而且世子似乎没有发现,他对月楹姑娘格外纵容,甚至可以说是——宠溺。 显然世子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但世子这般性子,他若点破,怕是讨不了什么好,所以还是闭嘴,等着当事人自己发觉。 月楹回屋便翻身上了榻,萧沂会那么好说话? 她不信。 从他的棋局看来,萧沂是个谋定而后动之人,虽没到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步,但也差不离了。 他的试探润物细无声,简单的几句话,恰到好处。保证她可以猜到,又不过分显露。 月楹意识到,和他玩心眼,实在是嫩了点。 上位者都是无情的,萧沂温和的皮子披了太久,她都快忘了他是皇室中人。 他现在愿意问她的想法,只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下场如何,月楹光是想都能做起噩梦来。 她把被子当头一盖,不行,明日一定要去秋晖堂,即便不是假期也要想办法出去,迟则生变! 第34章 (有小修) 没皮没脸的世子…… 翌日, 优思了一夜的月楹顶着硕大的黑眼圈醒来。 “呀,月楹你怎么了?睡不好吗?”明露见了有些心疼。 月楹一照镜子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没事没事,休息几日便好。”她拿出脂粉遮了遮才敢出门。 今日不是她的假, 明露是能出去的, 她想了想道, “明露姐姐,我有些事想出府, 咱们能换换吗?” 明露很好说话,她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想买/春衫了, 让月楹带也是一样的。 “行啊。”明露道,“但世子房间你还是得打扫的。” “是是是。明露姐姐你最好了。”月楹喜不自胜,夸赞了她一通。 萧沂的房间每日都打扫, 没什么困难的, 月楹提着鸡毛掸子就进去了。 萧沂并不在屋里,让月楹松了口气, 随后细细打扫起来。博古架上的玉器花瓶简单擦上一遍,这些活都是她做惯了的。 只是有一点不同,平日里都放在第二层的汝窑花瓶被摆在了第三层, 月楹没有多想。将花瓶拿起来放回原位。 怎料她刚刚握着花瓶瓶颈提起, 这个汝窑花瓶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碎瓷片溅起来砸在她的鞋面上。 好东西即便是碎了声音也格外悦耳,随着这阵清脆的声音,月楹的心也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被碰瓷了!! 她就知道萧沂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月楹蹲下身捡起一片碎片,碎片边缘有明显胶水的痕迹。她憋着一口气,松开了手,碎片再次四分五裂。 居然是这么低级的手段? 花瓶碎了的声音很快将其他人都吸引过来, 明露是最快跑过来的,见她直愣愣地站在那,抓着她的手查看,“没伤着吧?” “没有。” “没事就好,碎了个花瓶而已,与世子认个错哭求几声,他不会计较的。”王府里金贵的瓷器多的是,没有十箱也有九箱。 月楹苦笑,事情真能那么简单就好了。这波明摆着是陷害她的。 “怎么了?”萧沂摇着折扇款款而来。 一副人畜无害的贵公子模样,这样芝兰玉树的公子,怎么就是个黑瓤的呢? “月楹不甚打碎了花瓶,但她并非有意。”明露给她使眼色让月楹赶紧道歉。 月楹低头道,“奴婢一时失手,还请世子责罚。” 萧沂慢慢走过去,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语调可惜,“这可是上好的汝窑花瓶啊,价值千金。” 月楹等着他的表演。 “世子,月楹做事向来稳妥,这次只是一时失手,您就看在从前的份上,饶了她吧。”明露劝了句。 萧沂收起折扇,笑起来,“好,那便不打你板子了,这汝窑花瓶少说也值两三千两,月楹好歹也是我的大丫鬟,赔个一千两也就是了。” “一千两……”明露惊呼,月楹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赔得起,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月楹拉住了手 “多谢世子宽恕,奴婢会还的。”月楹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强压下心底的愤怒。 她知道萧沂的目的就是把她留在这,一千两巨款,刘太医一个太医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这招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她赎身的路。 偏生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里扮好人!真是好憋屈! 月楹拽着明露就走,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 明露还在说,“一千两银子你去哪里筹,再求求世子,他向来心软的。” 那是因为没惹到他! “没用的。”明露这么着急,月楹索性摊牌,“我昨日惹了世子不快,那花瓶我刚拿到手里就碎了。” 明露张着嘴,眼里有着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世子故意的?” 月楹点点头。 明露的眼中好像有什么碎裂了一般,“不会吧?”世子那么小心眼吗? “我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没少犯错,他也没重罚过我,你是怎么惹他了?” 月楹惆怅地一叹气,故作深沉,“明露姐姐,你别问了,都是我该受着的。” 月楹蹙起眉,一张包子脸就如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抿着唇。 明露看着心疼,“你倒说个缘由,世子也不能欺负人!” 月楹心道,萧沂平时的伪装真的太好,明露这都要有给她讨说法的趋势了。 她连忙道,“总之是我的错,姐姐就别管了。” 她不说,明露也不好去问萧沂,“算了,世子真要为难你,我也管不了。还出府吗?” 出什么府,不用去了。 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一千两债务,她根本不可能还完。 月楹心头生出一股火来,萧沂这招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本就是不平等的,萧沂想拿捏她就如弄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这种命运不被自己掌握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萧沂就没把她的拒绝当一回事,居高临下的皇家子弟,又怎会考虑她一个小人物的悲喜。 他们会理所当然的理解成,只是为自己博得更高条件的一种手段罢了。 必须要逃,可出城要官籍,逃跑第一需要的就是银子,她还得细细筹划一番。 接下来几天,月楹始终冷着一张脸,对萧沂也是淡淡的,没什么好脸色。 面对萧沂的吩咐,尽职做着自己的事情,整个人就如一个冰冷的机器一般。 这日萧沂正在写字,“月楹,将柜子里的砚台去取来。” 月楹亦步亦趋,轻手轻脚地打开柜子,将砚台捧出来。 萧沂见状嘴角含笑,“砚台是石头做的,碎不了。” 月楹冷眼看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奴婢小心些没错。” 气性还挺大,萧沂也知道她内心有气,可这都几天了,也该消气了吧。 萧沂道,“一千两足够你还许久,暂时不会有别的。” 还暂时!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话不仅没让月楹消气,反而更加气,她阴阳怪气道,“是啊,奴婢要还许久,您只要一勾勾手指就能解决。” 萧沂只当是时间不够久,再过两日应该就想通了。 萧沂抬了抬下巴,“磨墨。” 还要压榨她的劳动力! 好气!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8节 月楹将怒气全部散在了墨条与砚台上,墨条被她磨得咯吱咯吱作响,甚至书桌都在抖。 萧沂淡淡一句,“徽墨价值不菲。” 咯吱咯吱的声音立马消失,书桌也恢复平静,萧沂唇角微翘,继续挥毫。 萧沂的字很好看,他写的是行书,潇洒风流,还隐隐有一股傲气。 月楹抬眸看了看墙上的字画,都是萧沂写的,风格却相差甚远。萧沂每一次练完字,似乎都会烧毁。 也是,自如其人,若是让人看到他今日的这一副字,恐怕没人会相信他只是个富贵闲人。 燕风走进来,“世子。” “有事?”萧沂并未停下笔。 “吕家的事。”燕风瞥了眼月楹。 “说。” 月楹其实并不想听,知道的越多,代表与他纠缠越深,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玉佩是真,人确实是假的,当年那人牙子一共卖了两个孩子去戏班,其中一个在卖的途中被人看上了,另一个就是现在的吕七娘。” “人被谁买走了?” “卖家是对农门夫妇,他们子嗣艰难,一直没生育,只想着买个孩子能送终,不料家中意外失火,夫妇俩一同殒命。真正的吕七娘又被发卖,再接下来线索便断了。” 萧沂只一句,“继续查。” 没有找到真正的吕秋双,萧澈与萧浴也不会放弃,一旦让他们俩其中一个率先找到,又会掀起一阵暗涌。 “那……吕七娘呢?”月楹突然问。 燕风知道她问的是那个假的吕七娘,“流落街头。” 吕秋阳将董氏的病全部怪罪在她身上,把人赶出了吕府,她一个小姑娘,又回不去戏班,只能在街头游荡。 月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一个才不过十一岁的小姑娘,即使爱慕虚荣却也罪不至死,这样被赶出家门,遇到危险的几率实在太大。 月楹指甲挠了下掌心,“没有人管她吗?” 燕风道,“她被赶出家门后想去找萧浴,但萧浴哪有空理她呀。”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萧浴不会浪费一点时间。 “你想帮她?” 她还没开口,他便猜到了她的意图。 月楹沉思道,“她终归只是个小姑娘。” “可惜你帮不了她。”萧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为什么想帮她?” “帮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萧沂哑然。 只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月楹垂着头,他说得没错,她现在也自身难保。空有善心,却无能力。 小姑娘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倏然抬起头。 她帮不了但萧沂可以呀! 但月楹转念一想,萧沂与萧浴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吕七娘对他们没有利用价值,萧沂又怎会出手相帮。 若拉下脸求萧沂,他会帮忙吗? 月楹抬眸,又想起他的恶劣行径来,算了吧,他不会帮忙的。 怎么不问? 萧沂正等着她开口,这姑娘总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善心,于她是累赘,却是他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 只要她提起,他便可顺理成章提出些要求。 然而,她好像不太配合。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不说出口。 萧沂看过去,她轻蹙眉,手中的摸块抓得死紧,掌心都染了墨迹。 萧沂本很有耐心,慢条斯理的练着字,只是等到宣纸用尽,眼前人还是没用开口的意思。 “世子……” 还是忍不住了!萧沂勾起唇角,停下笔尖动作。 他微笑道,“有事?” 月楹犹豫了一瞬,即使他救人的几率很小,她问都没问怎么救知道他不会答应呢。 月楹心道,他不帮吕七娘也是理所当然,人是她想救,与萧沂无关,不能慷他人之慨。 她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无事。”月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研磨。 萧沂:“……” 接下来她便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尽职尽责地做一个丫鬟该做的事。 萧沂仿佛一个后背发痒之人,被抓挠了几下缓解痒意,却并没有被根治,反而越来越痒。 以至于抓心挠肝,心烦意燥! 萧沂将笔一丢,一支上好的狼毫毛笔应声而断,“停下。” 月楹诧异,又怎么了? 她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难道她刚才把脑内想法说出来了? 没有吧? 她带着疑问的眼神试图从燕风那里找到答案。 燕风也是一脸懵。世子最近的情绪,有些变化无常啊…… “退下。”萧沂朗声道,重新从笔架上拿了只毛笔。 月楹走得爽快,没有一丝留恋。 “咔——”刚拿到手中的毛笔迅速捐躯。 月楹听见声音,回望了一眼。 上好的狼毫质量这么不好的吗? 她关好门,并没有看见萧沂愠怒的脸色。 燕风觑了眼萧沂的脸色,“世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她为何不开口?” “什么?”燕风表示跟不上您的脑回路。 萧沂甩开断裂的笔,“她为何不求我?” 燕风脑子飞速转动,“您是说,月楹姑娘?” 萧沂不耐烦睇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属下有点傻。 燕风赶紧又道,“可月楹姑娘求您了您就会帮忙吗?” “不一定。”萧沂双手环抱。这当然要看她的表现。 燕风:“……既然您不一定会救人,月楹姑娘为何要开口?” 萧沂自然懂得这个理由,但就是……不爽,送上门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他很不爽,尤其是她的态度。 他居高临下道,“又想去昭狱?” “不想。” “那就闭嘴。” 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燕风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 萧沂越想越烦,连带着看燕风也不顺眼起来,碰瓷这馊主意便是他想的。 他当时只想快速留住月楹,燕风便出了这个主意,他也没多想就同意了,现在看来,不仅没将人留住,反而把人推的更远。 夜凉如水,春风还夹杂着一丝寒意钻进来,附加了粘稠的湿意。 下雨了,春雨细而密,温和也来势汹汹。 萧沂来回踱步,站定在窗前,沉声道,“去把人带回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燕风听懂了,“是。” 萧沂负手而立,看向东厢未灭的灯影,忽然笑了。 他怎么也心软了起来,这可不是好现象。 — 一元复始,大地回春。正月十五,元夕佳节,天上月圆,人间月半。 今日不宵禁,街上到处都是灯影重重,五花八门的灯笼都挂了出来。睿王府的小丫鬟们做完了事不当值的,熙熙攘攘的都去街上逛。 月楹本不当值的,但喜宝运气不好,恰好她今日当值。月楹对看花灯没什么兴趣,索性与明露换了个班。浮槎院的事情处理完了,便去满庭阁找了喜宝。 喜宝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好无聊啊,怎么今日偏是我当值!” 她抱怨着坏运气,也想出去看灯。 喜宝旁边还坐了个小姑娘,她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喜宝反问,“你见过?” 小姑娘愣了愣,摇头道,“没有。” “一会儿月楹姐姐就来找我了,幸好还有她陪我……”喜宝正念叨着。 月楹提着食盒出现,“给你带了元宵,浮槎院的牛嬷嬷,做元宵可是最好吃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39节 喜宝小跳着过来,“我要尝尝。” 她身边的小姑娘也从阴影中走出来,屋檐上挂满的灯,月光也格外亮,月楹很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的容貌。 她心神微震,这不是……吕七娘吗? 喜宝拉着吕七娘的手给她介绍,“姐姐,这是我们院里新来的丫鬟,叫钏宝。” 钏宝显然没认出月楹来,跟着喜宝喊了声,“月楹姐姐。” 月楹怔了好一会儿,“噢……我只带了一碗,你们分着吃吧。” 月楹将食盒递给两人,心头冒出来七八条疑问。 她怎么会在这里?燕风不是说她流落街头,难道被王府的人捡了? 即使是这样,萧汐应该认得出她是谁,怎会让她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月楹斟酌着问了句,“钏宝,你是怎么到府里的呀?”她语气尽量平和。 钏宝眼神警惕起来,“我在路上晕倒了,醒来时,就在府里了,管事嬷嬷说,是个侍卫大哥救了我。” 钏宝不想回忆那一天,太绝望了!求助无门,还遭人追杀! 萧浴本没有想要她的性命,只是她一直徘徊在他府门前不肯走,他又怕她去对吕家说出他有意欺瞒的事情,才决定斩草除根。 她不是吕家千金,那便无人在意,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去,很容易。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濒临死亡的感觉,冰冷的匕首泛着寒光,险些就要刺进她的身体,她惊吓过度,竟然直接昏倒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王府,说是有个侍卫路过时救了她,管事嬷嬷将她分到了萧汐的院子。 萧汐是小郡主,钏宝对她还有些印象,见萧汐时,她非常害怕被认出来然后赶出去,流落街头的滋味,她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钏宝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千金小姐不是她的命,只要能活下来,有口热饭吃,做什么都行。在满庭阁的这几天,她很安心,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又可以重新开始。 尤其是还交到了喜宝这个朋友,初次见面她俩便一见如故。 月楹思考着,侍卫?谁的侍卫?能让萧汐配合,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排出掉一些可能性低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不会吧?”月楹反问自己。 “姐姐,什么不会?”喜宝问了句。 月楹敷衍道,“没什么。你们接着吃,我先走了。”她必须去问个清楚! 萧沂没有出门,书房的灯还亮着。月楹还踌躇着要不要敲门,怎料手一碰到门就自动开了。 萧沂从里面打开了门,正要出来,“有事?” 月楹一偏头,“奴婢方才去了满庭阁,见到了……钏宝。” “所以?”萧沂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月楹直接问了,“她是您带回来的吗?” “是。” 月楹没想到萧沂承认地如此快速,脱口道,“为什么?” “帮人需要理由吗?”萧沂将她的话又还给了她。 月楹笑起来,“不需要。”虽然不知道萧沂为什么大发善心,总归结果是好的。 总算露了笑脸,这几日看她的冷脸是看够了,萧沂凤眸微挑。 “奴婢告退。” “等等。”萧沂叫住她,“去加件衣服,上街。” “上街做什么?” 萧沂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看灯。” 月楹眉梢一动,他还有这闲情逸致?萧沂不爱凑热闹,元宵灯会可热闹的很。 主子有吩咐,她也不能置喙什么,回屋加了件外衫。 街上满目都是灯火,到处都是亮堂堂的一片,小商贩变着法子趁节日多赚一些,用只精巧的灯作为头彩,然需一下猜中十条灯谜。 许多人为精巧花灯驻足,更有小娘子央着声旁的小相公去试试,无一不败兴而归。 月楹却只顾跟着萧沂,本来她就路痴,现在这各色灯笼一装点,她更是看哪儿哪儿都一样。 萧沂丰神俊朗的外貌吸引了不少妙龄女子,有些胆子大的跃跃欲试往他身边倒,月楹险些被挤开。 路痴星人只能再跟得紧一些。 萧沂忽然停下,月楹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背,结实的脊背撞得她鼻子生疼。 “啊——”她捂住鼻子喊疼。 萧沂转身,手中折扇往她脑袋轻敲,“看路。” “很疼?”萧沂看见了她眼角的泪光。 “嗯。”是真的疼!生理性疼痛的泪蓄满眼眶。 萧沂柔声道,“走我身边来。” 月楹照办,揉着鼻子道,“公子停下来做什么?” 萧沂神色淡淡,努了努下巴,“你看前面。” 月楹望过去,前头的摊位上站着不少人,眼熟的只有两个,萧汐与商胥之。 两人似乎在猜灯谜,盯着一个灯笼看了许久,商胥之苦思冥想,萧汐笑意融融轻摇着他的手臂软声催促。 过了年,萧汐就十四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萧汐表面上经常被父母大哥怼,其实是团宠无疑。月楹完全能体会萧沂的大舅哥心理,看一切出现在自己妹妹身边的适龄男性都不爽,即使是自己的好友。 “胥之哥哥,答案是什么呀?”萧汐满目星光地看着他。 商胥之浅笑,“红袋子,打一中药,是赤包。” 看摊位的是个有些年纪的老掌柜,“不错,公子答对了,但要这盏凌华木宫灯可需一下子答对十个题目才行,还有九题。” 老掌柜说着递上下一题的谜面,谜面是三个字“起宏图”,照样是猜一种中草药。 “远志。”商胥之不假思索答出第二题。 萧汐笑着拍起手来,“胥之哥哥好厉害!” “两题而已,便算厉害?”萧沂摇着折扇过去。 月楹抿嘴笑,这话酸得都没边了。 萧汐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往商胥之背后躲了躲,“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她今日出门说的是和商嫦一起逛街,现下被抓了个正着,有些不知所措。 一如个早恋被家长发现的孩子。 萧沂道,“怎么,只准你们上街?” “不是不是。” 商胥之倒没什么被发现的窘态,“不言,你难得有雅兴。” “比不上商大老板大忙人。”萧沂阴阳怪气了一句。 萧汐上前一步,“大哥,嫦儿没空才请胥之哥哥来陪我的。” “哦~”萧沂眼神在他俩间逡巡了一番,他这个傻妹妹,到现在还没看出来。 商胥之正月事忙,连找他下棋的空档都没有,却单独抽出时间来陪她逛灯会,商胥之的心思昭然若揭。 “公子,还解题吗?”老掌柜催促了句。 第35章 萧澄的问题 “解, 当然要解。”商胥之道。 似乎因萧沂在侧看着,商胥之快速地一连解了三题。 萧汐乐不可支,“还有五题,胥之哥哥一定行的。” 商胥之笑道, “小郡主想要的宫灯一会儿就能拿到了。” 萧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 萧沂对他们俩这种旁若无人的状态很不开心, 轻咳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请再解这题。” 第六题,谜面是四个字, 快快松绑。 商胥之思索良久,没有立即开口。 萧汐道, “快快松绑, 这谜面也太奇怪了,又是猜药材。” “不奇怪,你瞧瞧后面是什么?”萧沂提醒了一句。 萧汐往摊子后面看去, 是家医馆, 今日街上摊位大多数都是原本在这里的商户在门前支了个摊位,卖布的便出些与衣物相关的题目, 卖饭的便出些与食物相关的题目。 “这一题,我猜不出。”他不善医药,一连猜出五题已是侥幸。 萧汐安慰道, “猜不出便不猜, 那宫灯我不要了。” 商胥之沉吟片刻,抬眸道,“不言,你可猜得出?” 萧汐接话道,“对呀,大哥你刚才还说猜中两题不算什么, 现在胥之哥哥猜中了五题,第六题你可会?” 没见过这么坑哥的妹妹! 萧沂对萧汐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十分谴责,面上却不显,关键是……他还真不会。 若非专业大夫,谁能记得上百种药材。 大夫…… 萧沂瞥了眼月楹,“我是猜不出,但有人可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0节 “谁?” “月楹。” 萧汐歘地看向月楹,笑眯眯的,“对啊,月楹姐姐会医术,想必对草药也十分了解。” 月楹被赶鸭子上架,“奴婢不一定行的。” “你若猜不出,就是丢了我睿王府的脸。”萧沂话是对着月楹说,但眼神看的却是商胥之。 需要上升到这个高度吗? 月楹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萧沂这是与商胥之斗气呢。有必要吗? 月楹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记恨他,即便钏宝的事情让她气消不少,她心底还是有芥蒂,萧沂想做的事情,她偏不让他顺心,“奴婢猜不出。” 萧沂看她神情便知她在撒谎,就是故意不想。但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坚决不能再商胥之面前丢脸。 萧沂拉着月楹去了一旁,“要怎样才肯?” 月楹趁机要挟,“一题怎么也得一百两吧。” 好个狮子大开口! 萧沂道,“最多十两。” 这砍价比大妈都厉害,直接降十倍。 月楹道,“五十两。” “成交!” ?? 月楹:亏了,不该对半降价的。 “拿不到宫灯,一分都没有。” 月楹道,“您等着瞧便是!” 两人商议好后,月楹改口道,“奴婢尽力一试。” 老掌柜却不干了,“换人就得重来啊!” 月楹淡笑,“没问题。店家出题吧,或者您可以将十道题都摊开来,我一并答了。” 老掌柜笑起来,“姑娘可不要说大话。” 月楹莞尔,“是不是说大话,您一试便知。”猜中药字谜,是她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对外行来说兴许有点难度,对于她却是手到擒来。 “姑娘看好了,这是前五题的谜面。满盘棋,方法论,拦水坝,偷梁换柱,百岁老人。” 只见月楹不假思索道,“无漏子,白术,川断,木贼,白头翁。” 老掌柜讶然,“姑娘,再看这四题。” “请。” 老掌柜又在桌上摆出四张谜面,滔滔不绝,五月既望,三省吾身,人间四月芳菲尽。 “长流水,半夏,防己,最后一句诗文嘛……”月楹故意顿了顿,“春不见。” 老掌柜刚升腾起的喜悦瞬间消失,“姑娘实在厉害,想必是杏林中人。” 月楹微微颔首。 老掌柜道,“最后一题可有些难度,姑娘还要继续吗?若不继续,那盏紫蓝莲花灯可以拿走,虽及不上凌华木宫灯,可也不是凡品,若答不对,前面的可都不作数了。” 月楹摆手,淡雅从容,“不必,店家出题吧。” 老掌柜深吸了口气,“姑娘我这最后一提并非灯谜,而是一个上联,姑娘能对出下联便可将灯拿走。” 对联与灯谜不同,灯谜的谜底是固定的,且不需什么文墨,对联讲究平仄,工整,难度高了不止一点。 老掌柜开口道,“我这上联是,白头翁战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月楹没有立即作答。 萧汐有些担心,“月楹姐姐能对上来吗?不然就拿了紫蓝花灯走,那盏也挺好看的。” 商胥之道,“这上联大致意思是称赞一个年迈将军,英姿犹在,仍可建功立业。但方才月楹姑娘说白头翁是药材,这对联中怕是嵌进了药材名,不好对呀。” 萧沂清冷的眼眸浮现笑意,摊位前的姑娘,春风撩起她的发丝,顾盼生辉,勾唇巧笑,显然成竹在胸。 “噤声,稍等会。” 商胥之轻笑,“不言对月楹姑娘,这么有信心?” 萧沂道,“即便答不出也没什么,我家月楹已答对了九题,比之某人,强上数倍。” 某人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那厢老掌柜又道,“姑娘,我这上联有白头翁,海马,大戟,木贼,草寇,百合,旋覆,将军,国老九种药材。” “呀,九种药材,好难啊。”萧汐踟蹰了会儿,往前几步,与月楹耳语几句,“月楹姐姐,咱们不答了。” 月楹一笑置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随即从容对出下联,“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出阁,宛若云母天仙。” 老掌柜一听眼睛登时亮了,竟是工工整整,九味药材一样不差! “妙!妙!妙!”老掌柜连喊三声妙,惊喜地从后面绕出来,郑重地取下那盏宫灯交到月楹手里,“三年以来,姑娘是唯一对出下联的人,还请留下姓名。” 月楹接下宫灯,“为何要留下姓名?” “此上联乃我家少主人所出,他交代我,若有人答出下联,还请留下姓名。” 少主人?听起来又是个有身份的。 “萍水相逢,还是不留了。” 萧汐挽着月楹便走,那老掌柜追了几步。 “姑娘……” 萧沂挡住他的去路,冷声道,“女眷之名本就绝密,老丈是否太冒失?” 老掌柜见他打扮便知其身份不俗,“老夫失礼了。” 萧沂冷哼一声,转脸和颜,“我们走。” 老掌柜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直叹可惜。 月楹得了宫灯没在手上拿多久,便交给了萧汐。 “月楹姐姐真厉害!比胥之哥哥和大哥都厉害!”萧汐还是小孩心性,夸奖的话不吝言辞。 “是,月楹姑娘是厉害。”商胥之附和。 月楹无奈,这要是度量小一点的主子,不知会被针对成什么样,不过萧沂的度量,似乎也不是很大。 她打量了萧沂一眼。 萧沂似有所察,转过脸来,抓了个正着。 月楹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明亮的灯照下她的小动作无所遁形。 “不言,胥之?”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唤。 众人抬眼,见一白衣公子从长街的另一个方向走来,身边跟着几位仆从。 萧沂拱手行礼,“十一殿下。”众人也跟着行礼。 “在外不必多礼。”萧澄只比萧汐大一岁,按年纪还要叫萧沂一声哥哥。 萧澄眉目灵秀,头戴金冠,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月楹只吕府匆匆见过一眼,便记住了他的容貌。 “殿下怎的独自一人?”萧沂道。 萧澄笑起来,“本想约秋阳逛一逛这元宵灯会,然他小妹正是元夕走失,为恐其触景伤情,故而一人上街。” 萧沂缓缓点头,“原是这样。” 萧澄垂下眼睑,“汐儿手里的这盏宫灯好精巧,是胥之为你赢来的?” 萧汐忙道,“不是,不是,是大哥赢下赠我的。” “哦~”萧澄这一声应得意味深长。 萧澄左右看了看,“商大姑娘没有与汐儿一块儿出来吗?” 商胥之道,“我那小侄儿有些不适,嫦儿挂碍所以未出门。” 萧澄点点头,他转而看向萧沂,“不言可有空一叙?” 萧沂微愣,眼神晦暗不明,随即笑起来,“殿下相邀,不敢辞耳、” 明明无风,月楹却觉得眼前有风云暗涌起。 萧澄哈哈笑了两声,“不言,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萧沂顿了顿,回头嘱咐道,“胥之先送汐儿回去吧。我与殿下,再走一走。” 商胥之颔首,带着萧汐离开了。 萧沂与萧澈相顾无言,似乎都在等着谁先开口。 月楹被这种奇怪的气氛搞得有些紧张,捏了捏掌心。刚才就该跟着萧汐一起走的。 萧澄与萧沂并肩而行,来到了一处酒楼的二楼,酒楼名曰香满楼,酒楼临江,坐在窗前便可看见滚滚江水。 厢房内燃着木香,萧沂与萧澄相对而坐。 “殿下是饿了?”萧沂问,方才萧澄吩咐小二点了几道菜,故有此一问。 萧澄浅笑,“晚膳用的早,是有些饿了。” 萧沂凤眸微敛,饮了口茶,无事不登三宝殿,萧澄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也不会点那三道菜了。 萧澄叹了口气,眉目间带着落寞、 “殿下有心事?” 萧澄抬眼道,“不是我,是我一位友人。不言也算半个佛门中人,不知能否帮我这位朋友解惑?”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1节 萧沂道,“愿闻其详。” 月楹闻言,竖起耳朵,萧澄这话不就是后世的经典开头“我有一个朋友”。 萧澄站起来踱步到窗前,“我这位朋友自小悲苦,本打算闲赋安稳一生,不料其父某日忽对他言,令其继承家业,他县不明白,家中尚有出色兄长,为何选他,他实在惶恐,怕其父乃心血来潮。不言说说,我这位朋友,该如何?” 萧沂合了合眼眸,“其父选人,比有其考量,既其父已对殿下的朋友明言,想来不会出尔反尔。有出色兄长在前,其父无必要来哄骗您……的朋友。” 萧澄松开眉头,坦然一笑,“不言对我这位朋友父亲的心思,猜测甚准啊。” 萧沂将茶碗盖上,“不过随口一猜,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哈哈哈,不言不必自谦。” 月楹看他们这么一来一回打哑谜,越来越心惊,他们的对话带入萧澄的身份一推,不就是…… 她讶然,五皇子与九皇子相争半生,都是在给这位铺路?看萧澄的反应,他似乎知道萧沂的真实身份,也并不怕萧沂清楚他已经知道了萧沂身份的事情。 所以萧澄得知消息的渠道必然是萧沂所允准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月楹睁大了双眼,她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现在装聋还来得及吗? 萧澄坐下来,感叹似地说了句,“虽如此,却是身不由己。” 萧沂脸带淡笑,“世上诸事,多身不由己。” “是啊,不言不也一样吗?”萧澄定定地看着他。 萧沂手指拨开折扇,浅笑不语。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有些沉寂,只余涛涛江水声。 月楹琢磨着萧澄的话是什么意思,萧沂身不由己?王府世子,天子骄子,又是皇帝宠臣,哪里身不由己? 月楹瞄了眼萧沂,看不出来半点身不由己的模样。 香满楼的小二送饭菜进来,萧澄却站起来,“不言,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这一桌便算我请你的。” “送殿下。”萧沂行了个叉手礼。 月楹眼中疑惑加深,久久凝视着萧澄离去的方向。 “在想什么?”萧沂忽然问,“但说无妨。” 月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十一殿下好奇怪,菜是他点的,上了菜却不吃了,仿佛这菜是专程为您点的。” 萧沂低眉浅笑,“聪明。” 他着捧得都让月楹有些自豪了,但一想到这背后还有意图,就高兴不起来。 面前三道菜,盐水鸭,椒盐排骨,盐竹笋,盐—— 再加上两淮传来的消息,萧沂微微眯起眼,看来这位十一殿下,也并非如他所说的身不由己。 皇帝日渐年老,却还未立东宫,众大臣都在猜测会是萧澈与萧浴之间的哪一个,连他都曾这样想过。 然而最后皇帝选择的却是平日里毫不引人注目的十一皇子萧澄,或者说并非不引人注目,而是萧澄年纪尚小,现在是时候让他出来磨炼了。 萧澈与萧浴在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皇帝故意放任不管,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让萧澄适时出现,交给他一个肃清的朝局。 不得不说,皇帝真是好谋算。 萧沂本还以为吕家的事情只是皇帝在试探,现在看来,是在给萧澄铺路,皇帝连他的身份都告诉了萧澄,便说明皇帝心中已经认定了太子。 可笑萧澈与萧浴还在为挣得皇帝的一丝宠爱而缠斗不休。 萧沂之前还在奇怪,两淮的事掌握的证据已经够多皇帝却下命令秘而不发,现在想来,皇帝在等一个时机,吕家的事情已经让萧澈萧浴都吃了个亏,便该趁热打铁,一旦两淮的事情爆发,得利的还是萧澄。 萧澄若真如他自己说的一般不理俗事,便不该知道两淮的情况。 萧沂勾唇浅笑,耳边蓦地传来一声轻响。 月楹捂着胃部,暗骂这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饿了?”萧沂一摆手,“坐下吃吧。” 月楹嘴硬,“不想吃。”她是真饿了,她今日晚饭没吃多少,就是留着肚子吃元宵的,谁知知半道被萧沂拉出来看花灯。 香满楼是有名的大酒楼,饭菜的香味扑鼻,月楹咽了咽口水,不行,嗟来之食不可吃。 萧沂抵唇轻笑,“不收你银子。” 房中只有他们三人,月楹心想赌气也不能饿肚子,饿着自己多不划算,反正都是他的错,吃点也没事。 于是她坐了下来,月楹一边吃一边点评道,“菜是不错,但似乎单调了些。” 萧沂闻言,“燕风,让小二送碗元宵上来。” “我可没说想吃元宵,”这是他自己说的。 萧沂莞尔,“行了,我付账,想要芝麻的还是豆沙的?” 月楹眉眼弯起,两颊鼓鼓,像只囤满了东西的小仓鼠,“世子请客,能要两碗吗?” 萧沂看她一眼,“你能吃得下两碗?” 月楹道,“还有一碗是给燕侍卫要的,他应当也饿了。” 燕风推却,“不,属下不饿。” 他话音刚落,肚子发出声响,“咕——”燕风面色尴尬。 月楹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也去要一碗吧。”萧沂顿了顿,又道,“一碗兴许不够,你想要几碗就几碗。” “多谢世子。”燕风领命出门。 月楹继续扒拉饭菜,盐水鸭真好吃! 萧沂语气亦喜亦嗔,还带着些许不为人而察的宠溺,“惯会拿我做人情!” 月楹浅笑,“您要是能将奴婢的银子减免了,才真是太大的人情。” 萧沂正色道,“我可以给你减免,还可以赠你黄金千两,只要你愿意……” “加入飞羽卫。”月楹接话。 萧沂道,“你一直都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奴婢不愿意。” 再次聊崩,月楹专心低头扒饭,小二进来送元宵时,险些被房里的气氛冷到。 转眼元宵已过数日,摘了门前的大红灯笼,这个年才算过去了。 “才发了月例,别闷闷不乐呀。”明露数着刚领到手的银子。 正月的第一次领月钱,管家都会包个大红封送给各房下人,寓意这一年都有好兆头。 月楹依旧低头一言不发。 明露也明白她是在为欠萧沂的一千两银子苦恼,“俗话说债多不愁,世子爷不会催你立刻还,他不缺银子。” 月楹托腮凝神,萧沂想要的当然不是银子,他想要的是她这个人啊! 可惜这话不能对明露说,不然不知得被歪曲成什么样。 月楹苦恼之际,夏颖为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月楹缺钱这事夏颖一直在替她想办法,她的医术便是能圣千的法子。 “前几日,翁婆婆来找我,说是有一桩事要请你帮忙,若成事,银钱之事不必愁。” 月楹欣喜之余,与夏颖来到了翁婆婆的住所。 到了翁婆婆家,来开门的是个小侍女,她引着人进来,“婆婆今日腰疾犯了,精神不是很好。” 人上了年纪,身体多少都会有些毛病,早年在宫里,翁婆婆连日操劳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月楹来到翁婆婆床前,替她推拿了一番,翁婆婆舒爽多了,一着软枕与她讲话,“岳丫头以后的造诣定然比我要高。” “您言重了。” 翁婆婆打了个哈欠,问小婢女,“什么时辰了?” 小婢女答,“刚过巳时。” 月楹问,“您是有事吗?” “岳丫头,这事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请我帮忙?” 翁婆婆笑起来,“是帮忙,于你也是一桩不错的差事,只看你介不介意了。” “请您细说。” 春风夹杂着冬的凉意,今日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空并不明亮。 月楹裹紧了披风,看着面前这漂亮的楼,当中挂了个匾额,匾额上有两个红底金漆的字——琼楼。 现下正紧闭着门,这个时辰这里是不开门的。 月楹深吸了一口气,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想着翁婆婆的嘱托,月楹绕到后面敲了三下门。 来开门的是个小姑娘,见月楹背着药箱,问了句,“你是翁婆婆的徒弟?” 月楹手抓着药箱的背带,“是。”这个药箱是翁婆婆送她的。 小姑娘道,“跟我进来吧。” 月楹跟在小姑娘身后,进到了内堂,她鼻子灵敏,还未进门就闻见了数不尽的脂粉味,各式各样都有,玫瑰,百合,海棠,牡丹……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小姑娘听见动静回头,“别是伤风了吧,楼里的姑娘可不能被传染。” 月楹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不是,我闻见脂粉味有些呛鼻子,适应一下就好。” 小姑娘笑起来,“那得尽快适应,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脂粉味。” 月楹继续往前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淡粉色纱幔,进入大堂,面前就是一个高起几个台阶的台子,台子上铺了地毯,台前有数张雕花红木圆桌,两边各有交错的楼梯通往二楼。 小姑娘带她到了圆桌前,“姑娘稍坐,我去请妈妈来。” 月楹颔首,环视了一圈,琼楼共有三层,屋子众多,眼下这些屋子各个房门紧闭,完全无法想象到了晚间会是个怎样的热闹场面。 琼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这时候的青楼与后世理解的有些不同,青楼里多数都是淸倌儿卖艺不卖身,这里的姑娘大多都有才情,是以有不少文人墨客也会来,一品大员,世家公子中也有常客。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2节 本朝不明令官员禁入青楼,只对单纯卖身子的妓馆有明文规定。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做生意的地方,男女共处一室,若双方愿意来一场露水情缘屋子里也有备好的床。 明面上青楼与妓馆地位不同,在有些人眼里区别还是不大。 青楼里的姑娘生了病,有些病难以对外人启齿,男性医者也总有不方便的地方,便想法子请了翁婆婆这般的医婆来定期给姑娘们把脉。 郑妈妈从二楼下来,明显是刚睡醒,脸上还带着惺忪,看见月楹一张稚嫩的脸,左右打量着,“你是翁婆婆的徒弟?翁婆婆人呢?” 第36章 琼楼遇旧人 月楹站起来道, “师父年岁大了,今日又犯了腰疾,往后都是我来。” 郑妈妈显然对年轻的月楹有点不太信任,“小丫头这点年纪, 行了几年医啊?” 月楹并不恼, 看了眼郑妈妈, 抓住了她的手,“妈妈近日来是否觉得四肢冰凉, 腰膝酸软,且伴有腹胀?” 郑妈妈神色开始认真, 反握住了月楹的手, “对,对。” 月楹继续道,“癸水要么不来, 要么成崩漏式, 我说的没错吧?” 郑妈妈坐下来道,“是呀, 之前它不来我还当是挺了也没有在意,不料上个月来了,足有十天。” 月楹手指按在她的脉上, 故作深沉道, “妈妈的病,有些棘手啊。” 郑妈妈急了,“大夫,不论需要什么金贵的药,您尽管开。”郑妈妈很是惜命,做这一行本就是豁出脸皮赚银子, 若没了命,赚那么多银子又有什么用。 “妈妈不必担心。”月楹不过逗一逗她,郑妈妈面色浮肿,手掌冰凉,典型的更年期导致的肾阳虚不算什么大病。 月楹写了张药方给她,又嘱咐了句,“这病最重要的就是心情舒畅,切不可随意动怒。” 郑妈妈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弯起,“都听大夫的。”说着便让身后的小婢女去叫姑娘们都下楼。 未几,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就便都下了楼,各个妆容精致,貌美如花。 月楹还没见过这么多美人聚在一起的盛况呢,美人们有清秀有艳丽,各式各样,看着美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其中有个穿绿衣性子活络的和月楹开起了玩笑,“这是妈妈新买来的姐妹吗?妈妈这回可走眼了。” 郑妈妈不高兴地瞥了说话之人一眼,“这是岳姑娘岳大夫,放尊重一些。” 绿衣女子呵呵一笑,“呦,人不可貌相啊,小姑娘竟是个大夫。”说着便伸出手臂坐下来,“给我看看可又什么毛病没有?” 月楹把脉,“这位姐姐近来睡眠可好?”她脸上妆粉太重,月楹无法从面容获得更多信息。 绿衣女子愣了愣,“却有些多梦。” 月楹道,“爪甲不华,肌肉跳动,口中还有怪味?” 绿衣女子捂住口鼻,也不知何时开始她口中确实有股味道,平日里见客时都口服香丸,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客人嫌弃。 “岳大夫,能治好吗?”琴韵轻声问,语气已经没了玩笑的心思。 月楹笑道,“当然可以。此乃肝之阴血亏损,连药都不用吃,多喝些酸枣仁汤便可。” 琴韵谢过月楹。 月楹淡声道,“下一位。” 琴韵是个刺头,姑娘们见月楹连她也搞定了,都对月楹有了几分看重,自觉排成了队伍。 刨去不在琼楼的,总共三十多个姑娘,有大病的没有,有小毛病倒是有不少。 月楹一一给她们开了药,末尾时对众位姑娘道,“姐姐们,往后我来看诊之际还望不要涂脂抹粉,以免我诊断有误。” 一个个脸都那么白,还有香粉胭脂,太干扰她看病了。 郑妈妈高声道,“都听明白了没有?” 姑娘们纷纷应声。 月楹收拾起了东西,又问了句,“可还有人没来吗?” 人群中有人道,“晚玉还没下来,昨儿她陪赵公子到深夜,许是困倦还没起。” “快去把她叫起来,哪好让人家大夫等人的。”郑妈妈没说两句就要发怒。 月楹一个眼神,郑妈妈想起医嘱来,闭上了嘴。 月楹道,“无妨,晚玉姑娘累了,我上门去就是。” 这个时辰琼楼没有客人,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些姑娘也都是苦命女子,郑妈妈方才这行为放现代就是打工人加班到深夜,第二天还被老板催着起床。 琴韵正好住在晚玉的隔壁,“岳大夫,我带你过去。” 月楹点头道谢,跟着琴韵上了三楼。 月楹好奇道,“三层的装饰似乎与二层不同?” “岳大夫没来过琼楼吧?”琴韵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岳大夫您一个姑娘怎会去青楼。” 月楹摇头,“没有。” 琴韵耐心给她讲起青楼的规矩来,“这二层住的姐妹都是无甚出色的,能上三层的都是有本事的。” 青楼里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头牌受到的待遇与普通姑娘自然不同。琴韵与晚玉都有一技傍身,琴韵擅棋,晚玉擅诗,都是琼楼里有些名气的姑娘,赚的花红也多。 琴韵一身简单开胸装,胸前一只赤蝶展翅欲飞,行走之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叫人见之难忘,有技艺还不行,皮相也是极重要的。 月楹上到三层,看见最里间门口的花草有些与众不同多看了两眼,琴韵也看到她的视线,解释了句,“那是花魁娘子的房间。她出门去了,不在琼楼。” 月楹挑了挑眉,花魁娘子,不知是怎样的绝色? “就是这间了,岳大夫自己敲门吧。”琴韵打了个哈欠,“趁着还有功夫,再休息会儿。” 月楹感叹了句,干这行,也不容易啊! 月楹抬手敲了几下门,屋里柔柔地传来一声询问,“谁呀?” 月楹道:“我是妈妈请来给姑娘们请脉的大夫。” 然后是一阵起床穿鞋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 “请……”来开门的姑娘看见外面的人,想说的话瞬间都堵在了嗓子眼。 “是你!” “你怎么在这?” 两个姑娘面对面,同时发出了惊呼。 晚玉的疲倦一扫而空,眉眼弯起,“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她热切的挽着月楹的胳膊。 月楹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熟人,晚玉是她在牙行认识的。那是京城最大的牙行,不仅卖丫鬟,也卖妓人,还有戴罪的官眷。 月楹认识晚玉的时候,她还姓宋,在牙行昏暗的屋子里面,不吃不喝,发了高烧。 牙婆花了大价钱把她买来,当然不想吃亏,请了大夫来医治。但宋晚玉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她知道,她是官奴,又有才情,等待她的一定是青楼楚馆。 宋晚玉本是户部尚书千金,金尊玉贵,却因父亲贪污获罪,连坐之罪,谁也逃不脱,偌大一个家倒了,父亲被砍头,家中女眷悉数被卖,十岁以上男丁发配。 宋晚玉一夜从天堂到了地狱,她自知父亲做错了事,她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好指责的,但让她去青楼,她的骄傲不允许,宁死不想受辱。 那时的宋晚玉一心求死,是月楹救了她。 彼时的月楹刚穿过来不久,听见牙婆在为宋晚玉的事情烦恼,便自告奋勇,她是重新活过来的人,最见不得有人糟践自己的性命。 她生病时为了活下来吃了多少的苦头,好容易才活过来,如今遇见个不想活的,觉得宋晚玉分外奢侈。 月楹把不愿意喝药的宋晚玉救了回来,宋晚玉不但不感激,还怨怼道,“为何不让我死?” 月楹淡淡道,“死很容易,活着才艰难,为什么想死?” 宋晚玉了无生气,“不想进青楼,想清清白白的去死。” “青楼又如何,不都是凭本事吃饭吗?” “你不懂。”宋晚玉的眼睛没有神采。 月楹问道,“死去的人会得解脱,徒留活着的人伤悲,你没有牵挂的人了吗?” 父亲已死,母亲在抄家的当日悬梁,弟弟不知生死,宋晚玉忽然痛哭起来,她的弟弟才满八岁,被官差拉走前死死抱住了她的腰,凄厉的哭声她现在都还记得。 月楹见她情绪波动,继续道,“想想你尚在人世的其他亲人,他们不舍得你死的。亦或是,还有谁在等着你?” 宋晚玉想到了弟弟,弟弟临走前凄厉地哭喊,“阿姐,救我!” 那时她是怎么答的,“谦弟,等着阿姐,阿姐会找到你!” 思及此,宋晚玉泪水决堤,弟弟还在等她去找她!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的人生被毁了,但她弟弟还有机会1他那么小,合该平安喜乐一生的。 再抬头时,她眼中已有了生的希望。 思绪回笼,月楹叹了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晚玉哂笑,“我本就应该在此,倒是你,为何来此,还成了大夫?” 月楹与她说了一遍这几月的境遇,隐去了被买入王府这一细节,只说自己被卖到了一个大户人家,意外救了夏颖然后认识了翁婆婆。 月楹知道她能活着全为着弟弟,她肯入青楼也是因为青楼鱼龙混杂,能找到她弟弟的机会更大。 偌大一个京城,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宋家十岁以下的男丁冲做罪奴,不知被卖到了何处。 月楹问,“可有你弟弟的消息?” 晚玉摇摇头,“打听了许久,不曾有。” 月楹安慰她道,“也不必急于一时,茫茫人海,只要有心,终归有希望的。” “是。”晚玉像是给自己鼓劲般的,“当初牙行一别,也没想过再与你相遇。我们能再相逢,不正是证明了弟弟也有机会与我相遇吗?” “等找到了小弟,我要教导他读书,不为当官,只求明理,不叫他与爹爹一样。” 晚玉活着只为弟弟,全然没有了自我,月楹忽有些怀疑,当初劝她活着,究竟是对是错? 月楹给她把了脉,“你身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元气不足,乃长时间熬夜所致,开几副药温养着也就是了。” 晚玉笑道,“月楹本事不俗,不该只当个丫鬟。”她与她情况不同,月楹还有机会脱奴籍。 月楹叹了声,想到萧沂,又不是她不想走,是有人不放她走。 月楹见她眼底有些青黑,拿出一盒面霜,“老友相见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自己做的雪颜霜,你每日睡前抹上一些,肤质会更好。” 晚玉欣喜接过,“你这可算帮了我大忙,我怎能白拿你的东西。”说着她便去梳妆台上拿了一只银簪,“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只银铃极衬你,还望月楹不要嫌弃我的东西。”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3节 “怎会?” 晚玉笑着将簪子送入她的发间,银簪工艺并不复杂,只尾部坠了两个小铃铛,行走时铃铛碰撞起来,发出清脆的银铃声。 月楹浅笑,抚了抚鬓间,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送她簪子,上次萧汐送的竹节玉簪自南兴侯府回来就不见了,想必是掉了,她虽不舍但遍寻不见,也只好安慰自己无福消受那么贵重的东西。 这次晚玉送的,可不能再丟了。 第37章 飞羽司救人 南衙飞羽司, 昭狱内。 萧沂指尖摩挲着一只玉簪,玉质温润,玉簪表面光可鉴人,想必是长时间摩擦所致。 凌风走过来, 萧沂将东西收回袖中, 银质面具遮了半边脸, “怎么回事?” 凌风道,“抓住十余个北疆的细作, 看情况潜进来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可惜刚问了两句就咬了毒囊, 弟兄们及时施救, 也没能救回来。” “北疆?”北疆与大雍向来不合,近来更是屡屡联合西戎人在西北边境搞小动作。 但凡细作一般都单线联系,绝不会这么集中一下子很多人, 除非他们有大动作。 北疆西戎表面俯首称臣, 然暗地里对皇帝的暗杀从未停止。 他们的行为定然是配合着皇帝来的,而最近唯一能下手的地方, 便只有皇帝一年一度在木兰围场的春猎。 “怎么发现的?” 凌风道,“那北疆人是一个商队,来大雍贩卖香料, 却不想遇上了奸猾之人, 诬告他们的香料是假的,事情闹上公堂,细查之下这才知道商队的身份文牒都是假的。” “一点消息都没问出来?” 凌风汗颜,“没有。” “无能!” “属下知罪。” “但愿你是真的知罪!数十北疆人潜入我大雍京城,竟到今日才发现,安逸的日子过久了, 都没用了不成?”萧沂语气不怒自威。 凌风连忙下跪,“属下失职,定然好好敲打底下人。” 萧沂微眯起眼,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底下的桌案,良久,他才道,“起来吧,继续查,务必要活口。” “是!” 此事只是一个缺口,且这次发现北疆人纯属意外,若没有那奸猾商人,这么多北疆人岂非悄无声息都进入了大雍。北疆人不知用了多少次这法子将人送进来,他们发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本以为密不透风的京城,在北疆人眼里,似乎也只是筛子罢了。 凌风顺腾摸瓜,将商队所经之地仔细查找了一遍,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商队所住的客栈老板是北疆人,而且是数年前便已入京城,更甚至在京城娶妻生子,可怜那店老板娘,浑然不知枕边人有异心。 客栈老板被抓时还一脸无辜,被蒙着头带进昭狱,“你们做什么,我可是良民,私自抓人有违大雍律法,我劝你们速速放了我!” “大雍律法?乌木尔,你还懂大雍律法。”这声音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乌木尔强烈挣扎的身子瞬间冷静下来,“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萧沂示意凌风摘掉乌木尔的头套,刺眼的烛光莹莹,他身处暗室,旁边摆满了刑具,周围人皆着玄黑暗纹飞羽服,眼前人却是白衣,脸上的银制面具,泛着阵阵寒光。 乌木尔瞳孔微缩,猜到了自己在哪儿,“你是飞羽卫指挥使?” “还不算太笨。”萧沂浅笑,“说说吧,你们此次的目的是什么?” 乌木尔嗤笑一声,“指挥使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萧沂并不着急,举起手轻拍了两下,右侧黑布被揭下,那侧也是一间牢房,乌木尔的妻子与两个孩子被绑缚了手脚遮住眼睛丢在那里。 “你不说,你妻子与孩子的安全我便不能保证了。” 乌木尔眼含怒意,“早听说飞羽卫做事不择手段,竟连无辜之人也不放过。” “无辜?”萧沂轻笑,“此女被你所污,便是你的人,算不得我大雍子民,至于两个小儿,都流有你的骨血,也算不得无辜。” “飞羽卫的手段想必你听说过,进了昭狱的人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想使你妻儿受苦,便赶紧交代。” 乌木尔放声大笑,“哈哈哈,我北疆男儿何惧严刑,你们休想从我口中知道一个字,即使我死,我北疆铁骑迟终有一日会踏破大雍国门!” “敬酒不吃吃罚酒!”萧沂一摆手,那边立即有人将乌木尔一家架在刑具上。 带着倒刺的蒺藜鞭就要打在他妻子身上,乌木尔目眦尽裂,忽然暴起,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发出数道暗器。 却不是朝着萧沂,暗器直往另一件牢房而去。 “他要灭口!”凌风想拦,速度却是不够快。 暗器稳稳地插进了两个孩子的咽喉,乌木尔的妻子一个侧身躲开了暗器,飞镖钉在了十字架上。 电光火石之间,萧沂飞起一脚踹在乌木尔脸上,乌木尔应声倒地,口吐鲜血,几颗碎裂的牙齿也滚落下来。 倏然间,乌木尔浑身痉挛起来,凌风飞快上前,这熟悉的症状,之前那几个北疆人都是这么死的,他明明已经检查过了他唇齿间,却不想还有。 凌风走到乌木尔的身旁,他口中的鲜血颜色渐渐变黑,凌风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有气。想必是您踢断了他的牙齿,使其不能咬破整颗药囊。” “还有救?” 凌风道,“医术高明的或许能救,我不行。” 夏风从隔壁的牢房走过来,“这等无情无义的男人救他做什么?”夏风是四大飞鹄里唯一的女子,方才萧沂让她扮作这乌木尔的妻子演一出戏。 牢房昏暗,再加上距离远,她又擅长伪装,乌木尔惊慌失措下果真没有分辨出来,却不想他如此狠得下心。 “自己的亲生骨肉,说杀就杀。”为求真实,那两个孩子的确是乌木尔的孩子。 夏风甩出刚拔下的飞镖,扎在了乌木尔的大腿上。 燕风吓了一跳,看见血是正常颜色才安心,“你还真不怕有毒!” 飞镖上若有毒,那可是毒上加毒。 夏风道,“我刚才看过了,没毒。这等无情无义的北疆人,死有余辜。” 萧沂淡淡开口,“意气用事,他现在还不能死。” 夏风恹恹道,“是。” 萧沂又道,“燕风,去把月楹找来。” 燕风讶然,“找月楹姑娘,到这里来?” “你的理解能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还要我说第二遍?”萧沂脸上一凛。 “不用,属下领命。”燕风连忙遁走。 疑惑的不止燕风一人,还有凌风,他先前只以为月楹是萧沂的朋友,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月楹姑娘,也是飞羽卫中人吗” 萧沂道,“现在还不是。” 这意思就是以后会是的吗? 凌风敛眉不语,夏风走过来,趁着萧沂不注意,悄悄问,“月楹姑娘是谁?” 怎么她才去西北几个月,就多了点她不知道的事情。 凌风撇了撇嘴,“实话说,我也不清楚,我还没燕风知道的多。” 燕风时刻不离指挥使,他们任务繁多,一年之中在京城的日子都很少。萧沂身边出现了什么人,他们还真不清楚。 月楹背着自己的小药箱站在昭狱门口,有些望而却步。 燕风笑眯眯地请她进去,“月楹姑娘,这边。” 月楹心里七上八下,进去了可真就没有退路了,萧沂绝不会放她走。 但不进去,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可能会当场不保。 月楹干笑道,“不用蒙个眼什么的吗?” “不必。”其他人也许要,但月楹连萧沂的身份都知道,也就没有必要欲盖弥彰。 昭狱里浓重的血腥味与腥臭味对月楹来说是个折磨,她默默将前几天做的香囊拿在手里,时不时闻一下,才好受了些。 “还有句话要嘱咐姑娘,”燕风道,“这里没有世子,只有指挥使,姑娘明白吗?” “明白。”就是不能揭穿萧沂的身份呗。 月楹被带进来,七拐八歪的似乎来到了昭狱的最深处,路上路过的牢房不计其数,耳边惨叫声不绝如缕。 燕风偷偷观察她,月楹只轻皱着眉,眼中并无惧色。 指挥使看上的人,果然不是池中物。寻常姑娘,哪会如此镇定自若。 “月楹姑娘,就在里面。”燕风打开一扇厚重的大铁门。 月楹一眼就看见了负手而立的萧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皑皑如山间雪,清冷疏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气势。 燕风叫了声,“指挥使,月楹姑娘到了。” “你来了。”银制面具遮不住他的眼,明明是熟悉的声音,她却不知为何感到陌生。 月楹回道,“指挥使有令,莫敢不从。” 萧沂隐在面具下的眉头一皱,她用着最标准的下属语气与他讲话,为什么他却没有一丝喜悦呢? “来看看这人还有救吗?” 第38章 忽悠人的月楹 月楹走上前, 一个蓝衣劲装的姑娘让开了路,一脸好奇地盯着她,凌风见状拉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月楹姑娘请。” 月楹忽略了夏风的眼神,当她看见榻上的病人时, 眼中便只有病人了。 乌木尔满脸血污, 牙齿断裂, 下巴破了好几个口子,面色青黑, 明显是中了毒的症状。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4节 月楹把了脉,“毒是剧毒, 不过他所食不多, 应该还有救。” 月楹取出金针,先护住他的心脉,此人中毒不久, 毒还未入肺腑。她需以金针引毒之法, 将毒逼到这人的四肢。 “凌风,来搭把手。” 凌风上前将乌木尔扶起, 月楹脱去他的上衣,在他背后施针。 “这是什么图腾?”这人的背后有一株花模样的图腾,三瓣花, 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只是她没见过。 萧沂瞄了眼,“那是北疆特有的风叶花。” 月楹瞳孔微缩,手一抖,差点扎错位置,“他是北疆人?” 北疆与大雍的关系,平民百姓都是了解的, 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在她眼中,只有病人,无论是大雍人还是北疆人,这些不是她该关心的。 月楹施针完毕,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下榻时脚麻起来走路一个踉跄。 夏风上前扶了一把,月楹抬眼微笑,“多谢。” “不必言谢。”夏风打扮利落,下盘极稳,一看便知其武艺不低。 萧沂负在背后的手放下来,问道,“他的毒,能解吗?或者说也不必完全解,只要意识清醒即可。” 月楹点点头,“可以。”算他运气好,这毒她的医术上见过类似的,她开了方子让燕风去抓药。 只是她不解,大雍与北疆素来不合,提起都是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程度,萧沂费这样的人力物力救一个北疆人,所图定然不简单。 恰有几名兵士抬着方才两具孩童的尸体过来,“指挥使,如何处置?” 萧沂神色戚戚,“埋了吧。” 月楹瞥见了那小男孩的模样,与躺在那里的中毒之人有八分相似。 她语气有些颤抖,“你杀了他的孩子?”北疆人作恶是不假,但稚子无辜。 萧沂转身,“是他杀的。” “什么?!”月楹不敢相信,虎毒尚且不食子。 夏风解释道,“是真的,他抵死不肯说,指挥使只让我扮作他的妻子演一出戏,却不想他下手那么狠。” 两个孩子都才五六岁的年纪,就这样死在了生父手中,小孩的脸上还留有泪痕。 月楹走上前,满目怜惜,“可怜的孩子,愿来世投个好胎。” 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右侧的小姑娘手指微微颤动了下。 月楹没有错过这一画面,立马摸上小女孩的脖颈,还有微弱的脉搏。 “她还有救!”月楹喜出望外,马上以金针封穴。咽喉处的燕子铛还没拔下,正好堵住了她的气门,使之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暂时保住了命。 只不过必须立刻施救,迟了她大脑缺氧,照样会死。 旁边的小男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早已气绝。 萧沂走过来,“遇上你,她运气不错。” 月楹终于露出笑来,“指挥使,麻烦给我一间亮堂的屋子,我要救她。” 夏风眉头一跳,她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敢和他们指挥使提要求。 “燕风,按她说的做。” 夏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胳膊肘怼了下凌风,“这月楹姑娘到底什么人啊?” 凌风一摊手,不知道。 小女孩被带到了凌风的住处。她咽喉处插着的燕子铛,昭示着这场手术的凶险。 受伤出靠近喉管,咽喉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若非地牢昏暗隔得又远,这小女孩连支撑到月楹来的机会都没有。 屋内点了数盏油灯,月楹神情急切,“我需要一个帮手。”小姑娘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在手术的途中醒过来,她需要一个人控制住她 夏风接话道,“我来吧。” “我来。”萧沂走上前,“你们都出去。”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门。 月楹看了眼他,蹙起眉,萧沂留在这里她的麻烦会更多的,但转念一想,已经这样了,他再多知道一些也无所谓了。 “麻烦您扶住她的脑袋,不要让她乱动。” 萧沂应声,大掌托在小女孩的下巴处,“这样?” “对。” 月楹拿出工具,在她喉间扎了几针,“世子注意些,我要拔下那燕子铛了。” 月楹的手放在了燕子铛的一角,暗器冰寒刺骨,她精神高度集中,叫错了称呼也浑然不觉。 “嗯。你做就是。” 月楹下手果断,随着一声“噗——”,小女孩的喉管喷出一道血柱来,鲜血飞溅。 溅在月楹的手上,衣袖上,萧沂的银制面具上…… 小女孩忽地浑身痉挛起来,脑袋乱晃,萧沂死死固定住了她的额头。 月楹抓紧时间,给她喂了点麻沸散,小女孩稍微平静了些。 “我给她服用的剂量不大,她还是会乱动的,世子再坚持下。”小女孩伤在咽喉,她不能下足量的麻药,不然会导致窒息。 萧沂颔首,手臂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幸好伤口不大,做好消毒工作,月楹以极快的速度缝好了她咽喉处的伤口,小女孩紧拧着眉,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月楹鼻尖微酸,都说做大夫的需专业冷静,但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受苦,还是忍不住伤感。 剪刀剪下最后一针的线头,月楹屏住的呼吸放松,“可以了,放开吧。” 萧沂动了一下,才发觉手臂早已经僵硬,只得放缓动作。 月楹摘下帆布手套,洗干净了手,帆布手套还是不够服帖,虽能防水,灵敏度还差些,还是得再找找别的材料。 萧沂左手扶着右肩,活动着微酸的手臂,忽然右边上臂搭上一只小手。 精准而又舒服的按压手法,让他一时间没想着挣脱。 萧沂看着她。 月楹浑然不觉,瞥见他的面具上有血迹,掏出手绢顺手擦了。 手绢碰到萧沂的脸时,她的手被覆上一阵温热,月楹微怔,眼神不解。 “还没人敢动过这面具。” 萧沂抽走了她的手帕,将面具从脸上拿了下来,好看的眉眼重新显露,仿佛一直都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王府世子。 月楹猛然缩回手,垂首道,“奴婢僭越。” 萧沂浅浅勾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面具,“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 她这样的,做个奴婢实在太屈才。 月楹明白他的意图,干笑了下,“还是规矩些的好,万一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喊错了,人家该说睿王府的人不懂规矩了。” 萧沂擦干净面具,又戴回脸上,嘴角仍挂着笑,“你倒思虑周全。” 白净的面容又被遮住,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冷若冰霜。 月楹没有回他,坐在床榻边上,用衣袖擦干小女孩额头上的汗水,小女孩皱紧的眉头微微松开,月楹笑起来。 她道,“多谢您救了她。” 萧沂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救她的是你。” “她父亲是北疆人,您若不准,奴婢有心也没用。” “她母亲是大雍人,她从小也长在大雍,算什么北疆人。救我大雍子民,本就应该。 月楹偏头看他,嘴角噙着笑,“好,那奴婢便自己些谢自己。” 她低着头,看向小女孩时眉眼温柔。 萧沂眸光微动,努力将视线转移到小姑娘身上,轻声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没有意外明天早上就能醒。” “乌木尔呢?” 月楹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北疆人的名字,“他有点麻烦,估计得两日后。” “不用好全,意识清醒即可。” “那也要两日。”她配制药需要时间。 “需要什么,尽管对燕风说。” “是。”她才不会客气呢,为他做事,当然要他出钱,总不能让她自掏腰包。 乌木尔的毒不难解,难的是怎样撬开他的嘴。 北疆人有信仰,他甘愿杀了自己的骨肉也不肯说,即便救了人,也很难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第三天傍晚,月楹刺破乌木尔的手指,排出最后一轮毒血,他终于悠悠转醒。 昏暗的地方一如既往,乌木尔不知自己身处天堂还是地狱,他眼中有痛苦之色,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应该是要下地狱的吧。 他很想哭,眼睛干涩的哭不出一滴眼泪。 月楹拿湿布给他润了润嘴唇,“醒了?” 乌木尔干涸的嗓子开口声音极其难听,“你是谁?我在哪儿?” 屋内只有月楹一人,四周又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月楹神秘一笑,“冥府黄泉,我乃孟婆。” 月楹身边有个小炉子,炉火上温了一锅汤,火苗一闪一闪,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光亮。 “孟婆?怎么是个年轻姑娘?”乌木尔听人说过,人死后要入黄泉,喝孟婆汤,却不想这孟婆这么年轻,那锅中想必就是孟婆汤了吧。 “凡世中人,总被皮相迷了眼。老婆子在此千年,你也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5节 她慢慢地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喝了吧,前程往事尽消,喝了便投胎去。” 乌木尔浑浑噩噩,被喂下了一碗汤,他想,喝了也好,他便能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情。他是被从小选中的细作,背井离乡,苦心孤诣,唯一自私了一回却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静静等待记忆的消除,但等待良久,脑海中妻儿被他杀死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婆婆,为何我喝了汤,还记得前尘往事?” 月楹故作深沉,“痴儿,你执念太深。”月楹拿出一本书,慢慢翻阅,“杀妻杀子杀女,最大恶极!孟婆汤难解你尘世罪恶。” “那,那要如何才能忘记?”乌木尔双手扶额,神情痛苦。 月楹叹了声,“唉,罢了,为你引魂,让你妻子儿女的魂魄来见你一见,心结解开才可再投俗胎。” “多谢婆婆。”乌木尔拜谢。 月楹隐到暗处,旁边早已等待多时的乌木尔妻子与女儿出现。 乌木尔见妻女,眼泪登时落下,被抓时,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只能在阴司相见。 “阿萍,仪姐儿!”乌木尔凄声喊着,“阳哥儿呢,他怎么不来?” 阿萍冷着脸,“阳哥儿不愿见你。” “他……” “你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脸面要求他来见你,他才六岁,仪姐儿才四岁,而我是你同床共枕八年的枕边人,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 阿萍的一声声质问,让乌木尔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我,对不起你们……”乌木尔掩面痛哭。 仪姐儿躲在娘亲身边,“娘亲,爹爹哭了。” 童音稚嫩,又在乌木尔心头砸下一记重拳。 阿萍抱起孩子,“他不是你爹爹。你没有这样的爹爹。” 仪姐儿仔细看了看,“娘亲,就是爹爹呀。” 阿萍的衣袖被扯了下,她立马吸了吸鼻子,收拾心情,“你若还惦念这一点情分,便将你做过的恶事都说一说,也好让我们几人,有个往生的好去处。” “好,好,我都说。”乌木尔已经对自己已死之事深信不疑,在阴司里交代也无妨。 “我本名乌木尔,是北疆派遣入大雍的细作,与我一般的的人在大雍还有许多,我们潜入,不为即刻动手,只是为了在某一个适当的时机能用得上,在此之前并未做过恶事……此次,大雍皇帝春猎,我接到任务,接洽来刺杀的商队,并秘密安排他们到木兰围场……届时会有内应将我们放进去,我们只需……” 乌木尔交代了个一干二净,最后,他努力翻身从榻上下来,“阿萍,你原谅我,我们来世再做夫妻,我定宠你一生。” 月楹见差不多了,走出来,“若你们来世依旧阵营不同呢?” 乌木尔身体还没恢复气力,爬过去恳求道,“婆婆,求您,您一定有办法。” 月楹笑起来,“我不是阎王爷,没这本事。” “您不是孟婆吗?求您了与阎王说项说项。”乌木尔想去抓她的衣角。 月楹退开一步,“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孟婆。” 沉重的大铁门“嘭”得一声被打开,遮盖门的黑布掉落下来,刺眼的阳光透进来。 萧沂逆着光走近。 乌木尔抬手遮了遮光,看见萧沂,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么会……” 他看向一边的妻子和女儿,被阳光照射也丝毫不惧,他霎时间想清楚了原委,他们都没死,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地府,是飞羽司的地牢! 方才一点都不疼的伤口忽然疼起来,乌木尔不可置信举起手,指着阿萍颤声道,“你……你骗我……” 阿萍眼眶含泪,“骗你?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整整八年,我竟不知自己引狼入室!” 阿萍捂住女儿的耳朵,继续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阳哥儿,阳哥儿是真的死了,被你亲手杀死。” 她流着泪看向女儿,“若非……若非岳姑娘及时救了仪姐儿,你以为她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阿萍骂够了,眼泪也流够了。 月楹扶着人出去,错身走过萧沂身边时,“接下来用不着我了吧?” 萧沂道,“嗯,交给我,你照顾好她们。” 仪姐儿见到萧沂,一点不怕,反而还想伸手去揭他的面具。 萧沂抓住她的小手,塞回她娘的怀里,他摸摸她的发顶,“乖。” 未免还有残留的北疆人,阿萍与孩子都要在飞羽司内待一段时间,待事情的风头过去,再将她们送回。 夏风也被派来贴身保护,“月楹,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太妙了!” 月楹微笑,“雕虫小技罢了。”古人对鬼神大多深信不疑,她又给乌木尔的伤口处下了麻沸散,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再加上他并不知道妻子女儿没死,自以为安全,也因为对妻女的愧疚,当然会和盘托出。 她与萧沂定下这个计策时,想的也不过是试一试,不想效果这么好。 夏风豪气地搭上她的肩,“话说你扮起孟婆来,还真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运气好而已,他中毒初醒,正是混沌的时候。” 起初月楹提出这个计策时,大家都觉得太过儿戏,戏文里写的装神弄鬼,也能用在审问上? 唯有萧沂神色认真,“试试无妨。” 这一计策最关键的,还是乌木尔的妻子和女儿,阿萍得知乌木尔是北疆人而且还杀了一双儿女时对其恨之入骨,爽快答应帮忙。 而仪姐儿在月楹的精心呵护下,已经恢复如常。 仪姐儿很喜欢月楹,常对着她笑,“爹爹,我刚才看见爹爹了。” 月楹轻抚上孩子的脸颊,她能救得了她的命,却给不了她一个爹爹。 — 萧沂夤夜进宫,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皇帝龙颜大怒,“好啊!小小北疆,竟派了那么多细作进来。” 萧沂跪下,“此事是臣失职。” 皇帝略略抬眼,“不怪你,北疆人险恶,心思深沉,为达目的,潜伏十年之久,呵呵,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是否取消木兰围场之行?”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已知悉他们的计划,当然是将计就计,此次春猎朕必须要去,否则,岂非朕怕了这些北疆人!” 萧沂担忧道,“此次只是抓到一个小头目,还不知有没有西戎的手笔,内应的身份也并不清楚,臣想,为以防万一,还是取消的好。” 皇帝一摆手,“不言,不必再劝。此次不下手,还会有下次,躲是躲不过去的。此行,便将那内应挖出,趁机一举击溃才是正理。” 萧沂抱拳行礼,“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哈哈,多年未上战场,北疆与西戎的人恐怕都忘了当年是如何落荒而逃的。”皇帝笑着,眼中却有杀意。“不言,部署好飞羽卫。” “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沂只好领命。 两日后,打算在春猎上好好玩一遭的萧汐被萧沂按在了家里。 “不准去!” “为什么?”萧汐满脸的不高兴。 萧沂道,“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春猎危险不定,即使有飞羽卫相护,他还是怕意外,皇帝他是劝不住,萧汐还是可以管一管的。 萧汐见与他说不通,跑去睿王与睿王妃哪里撒娇,“爹——娘——大哥欺负我。” 睿王妃护着六个月浑圆的肚子,“你大哥不让你去,必定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他就是想把我拘在家里,娘,我去年可是猎了好多猎物的。”萧汐自信地摸着腰间软鞭。 萧沂缓缓掀起眼皮,“确定要去?” “要去。”萧汐坚定道。 萧沂道,“好,那你去,我不去了。” “为何?”去围猎又没有名额,怎么他去她就不能去了? 萧沂轻描淡写道,“胥之有恙,作为好友,自当前去探望。” “什么?”萧汐猛然站起来,“胥之哥哥生病了?” 萧沂神色不变,“偶感风寒。只是病去如抽丝,总归要静养两天。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萧汐低下头,大拇指打着转,“围猎……我不去了。大哥你去吧,围猎我你们男儿表现的好机会,胥之哥哥那里还是我替你去探望。” 萧沂垂眸,“真的不去?” “不去不去。”萧汐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一直重复这句话。 睿王与睿王妃对视一眼,女大不中留! 回浮槎院的路上,月楹轻笑摇头,“小郡主的性子,您真是摸得一清二楚。” 萧沂道,“不给她个正经理由,她是不会消停的。” 月楹笑起来,“所以您便让商公子装病?” “谁让他装病了?” “商公子真的生病了?” “自然。”萧沂回道,只不过是因为下棋输给了他,他留下了商胥之的外袍,没料到商胥之这么不禁冻,从睿王府到相府这么短的一段路便着凉了。 月楹眼神狐疑,总觉得商胥之生病这事与萧沂有关系。 萧沂抵唇轻咳一声,“你去收拾东西,明日与我去木兰围场。” “奴婢也去?” 萧沂微微眯起眼,笑的有些玩味,“你是我的大丫鬟,难道不该去?” “该,应该去!”每次看见他这种微笑,她都瘆得慌。 木兰围场,月楹跟着引路人到了帐篷里,帐篷很大,前后用屏风隔开,外边有一张床,显然是给伺候主子的下人准备的。 这里不是王府,没有单独一间房给她住。 月楹在这种小事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拿出自己的小包裹在榻上打开,里头是各种瓶瓶罐罐,也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救命的,害人的,全都有。也不是她想研制毒药,只是不得不以防万一。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6节 萧沂走进来,月楹下意识一个扑身将东西挡住,看见是他松了口气。 “您走路怎么没声音?” 萧沂今日一身月白骑装,腰间一根黑腰带勾勒出他的良好身形,宽肩窄腰。 月楹忽想起这衣衫下的好身材来,舔了舔唇。 萧沂淡笑,“心虚什么?准备下毒害我?” “您别开玩笑了,下毒害您,我哪有那个胆啊。”月楹随口奉承,却也是真话。即使面前这人碰了她一回瓷,让她负债累累,她也不敢在他面前耍手段。 萧沂靠近她,“真没想过给我下毒?”这丫头那次可是气得不轻。 月楹眨了眨大眼睛,“您要听实话吗?” “说。” “想过的,不过不是毒药,而是泻药。” 萧沂无奈笑起来,“想给我下药的很多,敢在我面前承认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您知道奴婢不会的。”她只想离开王府,若真对萧沂做了什么,怕是永无宁日。 她很坦然,也正是这份坦然,让萧沂觉得有些抓不住她。 萧沂怔了怔,嘱咐道,“这里不比王府,记着别乱走,免得又迷了路。” “是。”月楹对自己的路痴属性十分有数,她也没打算出去。乌木尔交代的是北疆人会在木兰围场设伏。 来参加围猎的都是王公大臣,据乌木尔所言这里有他们的内应。谁都有可能,谁都看起来不像。 夜晚,主帐内皇帝坐在太师椅里,明日就会有人动手,本该养足精神,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大太监万嘉听见动静,“陛下,可要找人侍寝?” 皇帝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紧皱着眉,“不必。” 万嘉退了几步,又听皇帝道,“召明婕妤过来。” 万嘉浅笑,“喏。” 皇帝摁了摁眉心,还不等明婕妤过来,只觉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脑子。 “传太医,传太医!”皇帝语气隐隐带了些怒意。 万嘉诚惶诚恐,忙去宣太医前来。他行色匆匆差点撞上了门口的萧沂。 “万公公何事匆忙?” 万嘉留下一句,“陛下头风又犯了!” 皇帝的风疾是老毛病了,太医院太医轮番上阵也没有办法根治,不发作还好,一发作皇帝便极其易怒。 这病来源于数年前的一场大战,皇帝撞到了头,战场简陋,没有及时医治,以至于落下了病根。 萧沂不让皇帝犯险也是因为这病,若是全盛时期的皇帝,多少北疆人不足为惧。 萧沂步入主帐,皇帝闭着眼睛,身子紧绷,似在承受着着极大痛苦。 皇帝抓起一个瓷制笔筒就往地下掷去,“太医呢!” “太医稍后就来,还请陛下稍待。”萧沂缓缓靠近。 听见他的声音,皇帝眼神清明了一瞬,“是不言啊。赐座。” 萧沂走到一旁,等着太医的到来,不一会儿,没等来太医,明婕妤却是先到了 。 “陛下——”明婕妤是皇帝新纳的美人,姿容甚美身段窈窕,尤其是又一副出谷黄莺般的嗓子,唱起小曲来,婉转多情。 皇帝见她到来,明显露出喜色,“爱妃过来。” 明婕妤娇娇柔柔地走过去,皇帝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她歪倒在皇帝怀里,羞赧道,“陛下,还有人呢~” 萧沂很自觉别过头不看。 皇帝深吸了一口明婕妤身上的香气,眼神渐渐清明,“你还怕被人看?” 明婕妤娇羞地捶了一下皇帝的胸口,“臣妾只想个陛下一个人看。”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下腹一阵火热,若非还有要事,真就想当场办了这小妖精。 “刘太医到!”刘太医背着药箱姗姗来迟,窥见上方情形,低着头跪在地下。 刘太医拿出一瓶药,“这是太医院新研制的治疗陛下风疾的药。” 皇帝不悦地往下扫一眼,“这么多年,朕这点小毛病就是治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刘太医告罪道,“陛下恕罪,是微臣们无能!” “行了,这话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啦!再想不出办法,朕砍了你们!”皇帝不耐烦道。 明婕妤轻抚着皇帝胸口,“陛下消消气,太医们都是尽心尽力的。” 皇帝捉住她的手,温和一笑,“爱妃仁善,朕便再给他们机会。” 刘太医道,“谢陛下。”言罢走到了皇帝边上,来都来了,总得把个脉在走。 皇帝也很配合,毕竟事关他的病,刘太医一搭脉,“陛下身子康健,龙精虎猛。” 但就是这才奇怪,往日陛下发病,脉象总会有些混乱,今日却…… 刘太医并未将顾虑说出口,皇帝的性子是不会想听这些的。 “微臣告退。”刘太医推到帐外,却并未离开。 皇帝搂着明婕妤,轻哄着她,“你先去后头等着,朕稍后便来。” 明婕妤不情不愿起来,往屏风后走,还不忘对皇帝暗送秋波,“臣妾等着您。” 直至她完全进到内室,确定听不见他们谈话后,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都准备好了吗?” “是,但内应还未寻到。” 皇帝沉声道,“不急,明日,他们就会无所遁形!” 萧沂又问,“这次的事情,不告知众位皇子?” 皇帝笑道,“他们若连这点场面都撑不住,也不配当朕的儿子。” 萧沂不再多嘴,简单说了下部署,具体的前几日都已经商议过,今天来不过是打个补丁。 皇帝明显心不在焉,萧沂识相地没待多久。 萧沂掀帘出来,已是月上中天,月影沉沉。 “世子留步!” 萧沂止步回头,“刘太医,有事?” 刘太医赔着笑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请世子帮忙。”刘太医搓了搓手,斟酌着怎么开口。 萧沂抢先道,“与月楹有关?”刘太医与他素来无牵扯,唯一说得上交集的,也就是月楹了。 刘太医捋了把胡子,叹道,“确是因为岳姑娘,您方才也看见了,陛下这病越发严重,再想不出法子来,老夫的脑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搬家了。” 萧沂语调上扬,“我可以带您过去,但帮不帮我可做不了主,您得亲自问她。” “这是自然。”刘太医瞟了眼萧沂,心头却升起一股异样,萧沂这语气,不像在说一个丫鬟,哪有主子做不了下人的主的。 但他也没多想,皇帝的病才是头等大事,他也不确定萧沂有没有带月楹出来,只是来碰碰运气。 月楹在整理萧沂的帐子,往年萧沂不带人来时,都是宫里打发人过来一并收拾,今年有了月楹,一股脑将事情全让她做。 萧沂的衣食起居都要事无巨细,比在王府的时候规矩都要都,月楹都有些后悔跟着出来了,本以为出来是散心,不想却是来受苦的。 幸好在王府的大半年也不是白待的,在明露的耳濡目染下,她办起事情来还是井井有条。 换来的结果就是摊在床上不想起来,月楹倚在榻边脑袋一点一点的,萧沂还没回来,也不敢真睡着了。 萧沂甫一进门,灌进来一阵凉风,月楹迷瞪地睁开眼,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回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开,黑葡萄似的大眼带着一丝水意。 萧沂微怔,随即道,“刘太医寻你有事。” “刘太医?” 刘太医赶忙从后面走过来,“有事想请岳姑娘帮忙。” “让我去治病?” 刘太医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刘太医治的病人定然都是达官显贵,他又与萧沂一同回来,而方才萧沂是去见皇帝的。 “这病人不会是陛下吧?” “岳姑娘猜得真准!” 月楹:……皇帝她可不敢治。治得好治不好都可能会得罪一堆人,况且连刘太医都棘手的毛病,她并无十分把握。 平心而论,刘太医的医术其实是强于她的,之前那次不过术业有专攻,治疗某些病,还是刘太医更拿手。 不过刘太医都开了这个口,她也不好回绝。 “您说说看。” 刘太医准备充足,将皇帝历年来的脉案都给她看了。月楹捧着脉案苦思,皇帝这病已经五年有余。 从脉案来看,皇帝的头疼前两年都控制的很好,用药的次数也在减少,反而近两年,用药越来越频繁,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刘太医,陛下的病是一直都由您治吗?” 刘太医摇头,“前两年是前太医令一直在照看,后来他告老还乡,便由老夫顶上。” 月楹拧眉,“您不觉得这脉案有些奇怪吗?” “怎么说?” 月楹指了处地方,“风疾一般氛围风阳上扰,瘀阻脑络,肝肾阳虚,肝郁气滞四型,皇帝因伤致病,应当是瘀阻脑络,脉弦涩,而这里的记载却是脉弦浮,这是肝肾阳虚的脉象,但开药却又是按着除瘀来的。” 皇帝病了这么多年,病情时有变化,记录的医案最多也就看看前两个月的做对比,不会去细看五年前的。 月楹指出的这一处,已经是皇帝得病一年后了,也就是四年前。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7节 刘太医细细一看,“这……还真是如此,会不会是太医令一时手误。” 月楹浅笑看着他。 这话刘太医自己都不信,宫里的太医哪一个不是经过了严厉考核,写错医案这种低级错误不可能出现在太医令的身上,就算老太医令人老眼花,当时跟着他的徒弟要负责核查,皇帝的药方与脉象更是要三查三对。 第39章 木兰围场遇险 月楹翻看着脉案道, “陛下的风疾似乎在四年前已经控制住了,之后的头疼与那次的受伤无关,乃是阴虚,水不涵木, 阳亢头风而引发, 此二症状相似, 治法却大有不同。” 刘太医听的一愣一愣,“岳姑娘所言, 可有依据?”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他从未在任何一本医术上看到过。 月楹笑起来, “没有依据。”她所说的都是后世经过不断结合临床表现, 各位医学大拿所做出的全面总结,在这里当然是没有的。 “这……” 刘太医古板的老毛病又犯了,月楹问道, “刘太医, 敢问医书是哪里来的?” “是先人所传。” “那先人的医书又是哪里来的?” 刘太医道,“自然是看遍了数千百病人, 随后将医治之法记录在册。” 月楹微笑,“是了。没有医书时,譬如华佗, 扁鹊, 他们遇见没见过的病时也是一头雾水,需要一一尝试,尝试了数十方法,唯有几种流芳百世,是以成就医书。说到底,医书都是人写的。” 刘太医眼底隐隐有震惊之色, “丫头,你的意思是,你说的这些来源于你自己写的医书?” “非是我写的,我只是曾经见过。”她可不敢将后世大佬的成果说成是自己的。 刘太医半信半疑,“有依据就好。你继续说。” 月楹轻摇头,得,刚才的话白说。也怪不了刘太医不信,月楹也不强求。 “近几年陛下的药方都是按照之前的来增减,有时有效有时无效,太医们为何不换一个药方呢?” 刘太医苦笑道,“丫头,这你就有所不知,陛下用的药需得斟酌再三,宁少一分勿多一点,每每给陛下换要,都要太医院的人讨论上好几天,确定无误后再给陛下送去。” 月楹了然,皇帝不同于常人,所以太医用药谨慎,即便有人察觉出不对,恐怕也会在一遍一遍的讨论中将耐心消磨,换药方太麻烦,索性大体不变,只增减些东西。 月楹本还奇怪皇帝这病怎么多年未愈,就这个谨慎治法,在多五年也是一样。 但脉案上的差错,让她实在不解。 “当年的太医令告老还乡,那他可还有徒弟留在太医院?” 刘太医回忆着,“当年跟着老太医令的太医是戚太医,可惜他一年前得罪了明婕妤被赶出宫了。” 这么不巧? “那老太医老家在何处?”事关皇帝,刘太医也想问个清楚。 “这个得回去问问。” 沉默了许久的萧沂开口,“不必问了,老太医令去岁便西去了。” 刘太医惊讶,“这……怎会?老太医令离去时身子骨明明还很硬朗,他怎会……他是生了什么急病吗?” “说是风邪入体,没抗住。” 老年人生什么病都不奇怪,刘太医惋惜了声,“唉,世事难料啊,看来只能从戚太医下手了。” 萧沂目光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剩下的月楹也帮不上太多,脉案看得再多都不如实际上手来得精准,但皇帝不是别人,不可能让月楹一个小丫鬟把脉。 刘太医也只能试试能不能说服太医院众人,给皇帝换方子,他一脸愁苦地走了。 “他寻不到戚太医的。”萧沂忽然道。 月楹回头,瞪大了眼,“难道?” “戚太医在老太医令去世一月后,在宫外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您是怎么知道的?”月楹脱口问。 萧沂伸手遮住半边脸,“你说呢?”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还是飞羽卫指挥使,飞羽卫掌管天下情报,皇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会多关注一些,萧沂的记性一向不错。 月楹抬眸,这也是他不在刘太医面前说出戚太医失踪的原因。 “我之前并未将这两桩事情联系到一起,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如今证明了这脉案有问题,萧沂瞬间想起当年的这些事。 萧沂欲将此事报告给皇帝知晓,脚都跨到帐外又缩了回来,照他回来时皇帝与明婕妤打得火热的程度,此时皇帝恐怕没时间接见他。 月楹看见他动作,“世子怎么不去?” “我方才过去时,明婕妤在陛下身侧。”萧沂说的隐晦。 月楹吸了吸鼻子,第二次听见这称呼,她道,“您身上的香味便是来源于她?” 萧沂低头闻了闻,“我身上的香味?” “您可能闻不到,我鼻子灵敏,您与刘太医身上都有这种香味,您身上更重一些。” 他留在主帐里的时间比刘太医长,味道当然会更重一些。 “明婕妤身上的确有香囊。”萧沂道。 “这便有些不对了。”月楹抿抿唇。 萧沂好整以暇,“哪里不对?” “这香味里,有一种安神药材。”她本以为这香味是刘太医身上的,现在刘太医走了萧沂身上还有,她就立刻察觉香味来源另有其人。 “这药安神效果极好,却会使人上瘾。”若是刘太医身上的,他是太医,用药自有分寸,而明婕妤身为后妃,太医是不会擅自给她开这种药的。 萧沂眼睛亮了亮,“你确定?” 月楹偏了偏头,“也不是十分确定,我再闻闻。”说着便欺身而上,侧耳在萧沂肩头轻嗅。 她闻得认真,全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低头是雪白细腻的脖颈,萧沂又看见了那颗小红痣,此次它红得更刺目了些,似在叫嚣着。 他滚了滚喉结,鼻尖的药草香悠悠,沁人心脾。 忍不住想……再凑近一些。 淡淡药草香却倏然远离,月楹郑重道,“确定。” “用药之人必定用了大剂量,曼陀罗花的香味很淡,能让我闻见的,说明剂量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 明婕妤是两年前进宫的,正好是老太医令离宫以后,萧沂细思恐极。 若有人存心不让皇帝的病好,为控制皇帝,收买太医令,太医令离开皇宫之后,又派人进宫让皇帝成瘾,真是好算计! 萧沂记得送明婕妤进宫的,正是徐国公府,徐国公背后是萧浴,会是萧浴所为吗?这件事与这次的刺杀行动会不会有关联? 无数问题盘旋,萧沂轻皱起眉。 一切都得等到明日,待明日一过,事情便会明朗许多。 月楹自顾自去铺床,仿佛身后滔天都与她无关,她只想睡个好觉。 “你倒是心大。” 月楹道,“反正有您在,我一个小丫鬟能做什么。” 萧沂挑了挑眉,“这么信任我?” “那当然,您是我的主子,不信您还能信谁?”月楹恭维话张口就来。 萧沂微怔,少顷只说了句,“睡吧。” — 翌日清晨,罕见的大雾天气,太阳高悬在天空,浓雾似是个太阳披了一层纱帐,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擂鼓声起,皇帝在高台上发号施令,“众爱卿各凭本事,所得猎物最多的,朕重重有赏。” “是!!”底下人齐声道。 一队人马接一队的往林子里去。萧浴与萧澈并驾而驱,萧浴含笑道,“五哥这次可要拿个魁首?” 萧澈假笑道,“为兄骑射怎比得上九弟。”萧澈书画文采好,萧浴骑射武功更出彩,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萧澄骑着马经过,萧浴叫住他,“十一弟怎么还不出发?”实力弱的人一般抢先出去,猎一些简单容易抓捕的动物。 萧澄抚摸着马鬃,“我等一等不言。” 萧浴发觉自己这个弟弟近来与睿王府那位走得很近,萧澄从小身子也不好,两个病秧子倒是凑一块了。 睿王府已无兵权,即使得圣宠也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他们二人相交,萧浴与萧澈都没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弱势之人抱团取暖罢了。 萧浴暖心道,“十一弟可要注意点身子,听闻你前几日又召太医过府了?” 萧澄反问道,“九哥的消息可真灵,我传太医过府之事你都知道?” 萧浴脸色一僵,“恰好听说而已。” 萧澈冷笑,“是吗?也太巧了?”他不会放过挤兑萧浴的机会,萧澄信他这番鬼话,他可不会信,太医院里有萧浴的眼线。 萧浴懒得在萧澈面前装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行,他提起马缰,“五哥,十一弟,我先走一步。” 萧澈哂笑,去吧,林子里还有好东西等着你呢! - 萧沂牵着马出来时,营地已没有什么人了,唯有萧澄独骑在林子前转悠,看模样,是在等人。 萧沂走过去,“十一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萧澄淡笑,“这话该问不言才是,今日部署,你怎还在这里?”调动了那么多飞羽卫,萧沂该去坐镇后方才是。 这事是绝密,皇帝特意不让他告知众皇子,萧沂面沉如水,“殿下安排了人在陛下身边?” 萧澄坦然道,“近日陛下多次传召你,并不难猜。” 知道了萧沂的身份,许多以前不理解的事情现在都清晰明了,皇帝虽然爱棋如痴,但一连几日召萧沂入宫也很可疑。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8节 萧沂道,“殿下既知有危险,何必还要去呢?” “有人做戏,总得有人看吧。”萧澄视线往前方飘去。 “说的不错。”萧沂翻身上马,挥起马鞭,一下子便没入了树林深处,不见踪影。 确定萧澄没有跟上来后,萧沂脱去外袍,露出里头的月白衣衫来,脸上覆上银制面具。 “情况如何?” 燕风已经等候多时,“还没动静。” 围场中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皇帝今日围猎的路线也是事先计划好的,他们可以提前设伏,只待北疆人一到,立马拿下。 只是等了许久,都已经过了约定时间,还不见皇帝人影。 “指挥使,是不是出了意外?” “不会,如果有事,凌风会传信。”凌风随队护卫皇帝,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等等。”萧沂想起今晨对皇帝说明婕妤可能有问题,皇帝并不十分相信,围猎时反将人带在了身边。 照皇帝的说法便是,明婕妤若真是北疆人,她必定知道围场有危险,要她一同去,明婕妤定然会推脱。 但明婕妤不仅一点不害怕,还兴奋地换了骑装与皇帝一同前去。 深林中忽传来一声鸟哨,这是飞羽卫的独家暗号。 “指挥使,在西南方!” “我先过去,你们跟随。”萧沂拧眉,这与他们事先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 未等他赶到西南方,东北方传来了同样的一声鸟哨。 萧沂疑惑,“怎么回事?” 燕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萧沂吩咐道,“你去看看。”自己则继续往西南方赶。 萧沂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 月楹背着药篓,气喘吁吁,“您确定您真的认识路吗?” 刘太医提着挖草药的小锄头,面带疑惑,“我记得这儿之前是有条路的呀。” 月楹问,“您上次来木兰围场,是什么时候?” “约莫,约莫有五年了吧。”刘太医斜眼回忆着。 “五年?!”那都够草长好几茬了。 月楹无语望天,如果早知道刘太医这么不靠谱,她是打死也不会跟着他出来的。 刘太医今晨来找她,说是木兰围场附近的山林中有许多草药,还可能有珍稀的草药。 月楹记得萧沂的叮嘱,知道今天林子里不平静,本想拒绝。但刘太医又说只在周围采药,不入林子。 月楹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有刘太医带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她没想到,刘太医与她是一样的属性,路痴! 初时他们只在外围,然后越走越深,月楹想要回去,刘太医抬头环视四周,自信挑了个方向走着。 然而走了许久都还没出去,月楹望了眼太阳,现在还没到午时,早晨出来时太阳在背后,如果往回走,应该是顶着太阳走,而他们现在是背对着太阳的。 等她意识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您真是……”把我们坑死了呀!月楹心道。 刘太医也有些不好意思,“莫慌,若午时过,我们还不回去,我徒弟自会来寻人。再说了,这林中这么多人,万一碰上谁了,便可将我们带回去。” 她哪里是担心这个! 月楹有苦说不出,只祈祷皇帝千万不要走这条路。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皇帝确实没有往这边走。 马蹄声哒哒由远及近,刘太医脸上有了点喜悦,“丫头,有人来了,咱们有救了。” 但愿真的是救星。 月楹已无力吐槽。 来人一行有十几个人,为首之人,却是萧澈。 “五殿下!”刘太医上前拦马,小老头兴奋地高举双手挥舞。 萧澈一行人收获颇丰,也预备回程,萧澈定睛一看,“刘太医?” 他将马勒停,“刘太医在这里作甚?” 刘太医道,“与小徒弟出来采药一时迷了路,还请五殿下带我们一程。” 萧澈看了眼月楹,也没奇怪她怎么是个女子,宫中有医婆,太医收宫女当徒弟的也不是没有。 月楹低着头尽量不让他看清自己的容貌。 萧澈听到这话皱了下眉,沉吟片刻,他恢复神色,“小事,刘太医请上马。” 随后便让下属让出一匹马来。 刘太医年纪虽大,骑马却是一把好手。月楹心安理得的躲在他身后。 一行人继续前行,月楹稍稍安下心,感慨道,幸好北疆人的目标是皇帝不是萧澈。 她心中才默念这一句,一只羽箭破空而至,几乎是擦着月楹的耳边直直地钉在了月楹身旁的树上。 “有刺客!”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保护五殿下!” 萧澈身边的侍卫动作起来,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箭矢一支接着一支。 月楹拽着刘太医下马,迅速找了个安全的草丛蹲着。 刘太医哪见过这场景,“这,这……谁这么大胆,敢刺杀五皇子!” 月楹捂住他的嘴,“噤声。” 铁器扎破皮肉的声音与惨叫声,拼杀声交织着,月楹透过杂草往外看,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蒙面的黑衣人,来人明显想要萧澈的命,下手又狠又凶。 月楹躲在草丛中一动不敢动,这是她第一次见证活生生的人倒在自己面前,满目鲜红,血流如注。 方才让出马的小侍卫已然倒在了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作呕,穿过来这么久,她今日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是人命不值钱的古代。 月楹脑中飞速运转,这些人怎么回事,刺杀的不是皇帝吗?为何变成了萧澈,是不小心搞错了对象,还是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萧澈。 “啊——”萧澈拉过一个随从,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刀,手臂上又挨了一下。 护卫立刻贴上来,将他四周团团护住,萧澈捂着伤口,也是满腹疑惑,难道底下人交代有误? 这些人,怎么像是想要他的命? 萧澈困惑间,又有一队黑衣人赶到,看见混乱的战局时也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加入战局。 先到的那伙有个首领,看见后来的人,问道,“你们是哪一队?” 开口却是让所有人都怔住,这人说的是北疆语! 萧澈立即反应过来,“北疆人!还不快杀!”北疆人怎么混进来了? 后来的黑衣人竟似听从了萧澈命令一般,提刀就冲。 一时间,林间黑衣人与黑衣人混战,萧澈身旁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刘太医探头,“这……他们内讧了?” 月楹知道不是,先来的一伙人明显是北疆人,也是萧沂要抓的人,而后来的这一队嘛……大概率是萧澈自己找来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她就不知道了。 后来的黑衣人,战斗力明显不如北疆人,即便有他们加入战局,萧澈仍旧渐渐落了下风。 萧澈愤恨不已,北疆人怎会混入围场?难道他真的要命丧于此? 北疆人训练有素,刀刀带着杀意。眼见萧澈就要丧命,忽然一群着玄色锦衣之人从天而降。 萧澈一喜,“飞羽卫!” 是父皇的飞羽卫,他有救了! 飞羽卫中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比之他带着的这帮护卫强上不知几倍。 尤其是为首那位月白锦衣的,那是飞羽卫的指挥使。 萧沂手中玄黑折扇翻转,瞬间发射出数道飞针,直中人的咽喉。方才还被团团围住,几息之间,他所站四周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倒下。 月白衣衫上,一丝血迹也无。 “留几个活口。” 月楹轻吸了口气,这才是萧沂真正的实力。 萧沂蓦地转身,直面月楹藏身处,目光冷然如寒冰。 月楹微颤了下身子,发间银铃簪晃动,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不等月楹细想,旁边的刘太医上了年纪,又蹲了太久,有些脑供血不足,身子开始左摇右晃。 月楹急忙将人稳住,还是发出了动静。 黑衣人已经被飞羽卫残杀殆尽,杀红了眼,自知完成不了任务,便想多杀一人也是好的。 羽箭对着月楹藏身处而去。 月楹扶着刘太医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 箭矢破空而来,夹杂着风声。 “丫头,小心!”刘太医眼睛瞪得老大,大力推了月楹一把。 月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何事,下一秒已经落入一个檀香味的怀抱。 是萧沂,她安全了。 萧沂左手揽着人,右手抓住了箭矢,箭矢擦破了掌心的皮肉,指缝中流出血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49节 萧沂反手一扔,箭矢如流星般直射黑衣人的胸膛。 他放开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抿着唇离开。 仿佛他们就如同两个陌生人,他方才的举动只是举手之劳。 月楹想喊他,却又想起他绝密的身份来,忍住了询问的念头。 “指挥使,已全部拿下!”飞羽卫众人押着黑衣人,回禀道。 为防止他们自尽,抓住的第一时间,就是卸了他们的下巴。 萧澈捂着手上的伤走过来,怒气冲天,“你们也胆敢刺杀本殿。”说着提剑欲刺下去。 “铮——”萧沂以折扇挡住了萧澈的剑。 “本座抓到的人,殿下无权斩杀!” 若是燕风在这儿,定然知道,萧沂一旦自称本座,代表他现在很生气。 面前的飞羽卫指挥使是皇帝的人,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能指责什么,萧澈忍下气,“本殿只是一时气急。” “这干人等,都要交由陛下发落。五皇子还是先行回去。”萧沂道。 萧澈咬牙,飞羽卫抓到的人,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他并不确定后来来的那帮黑衣人有没有全部死亡,如果落下一两个在飞羽卫手里,那父皇定然会知道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萧澈心焦不已,这事请不能让父皇知道!但人在飞羽卫手上,他又没有办法。 “殿下还是回去治伤吧。” 萧澈一时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先回营帐。 月楹见黑衣人皆已伏诛,将有些晕乎的刘太医扶起来,往萧沂身边走。 对于飞羽卫,刘太医是只听说过他们的威名,飞羽卫指挥使也是头一回见,“多谢指挥使大人。” 萧沂冷冷道,“不必。” 月楹看见他的手在滴血,猜想是方才抓羽箭时划破了手,想说什么又顾忌着刘太医,到底没有说出口。 萧沂对一旁吩咐道,“来人,将刘太医送回去。” 萧沂背着手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多看月楹一眼。 月楹凝望他的背影,她还想将猜测告诉他呢,怎么走了?还是待会儿回营帐再说吧。 第40章 预备逃跑前几天 刘太医受惊不轻, 回到住处,发觉太医帐里的人几乎都没了,忙喊着让小徒弟去煮两碗安神汤压压惊。 小徒弟姓陈,一脸关切道, “师父, 你们也遇上了刺客?” 刘太医扶着老腰, “你这话的意思是除了五皇子还有人遇上了刺客?” 小陈道,“是呀, 方才九殿下浑身是伤的回来,将所有王太医, 赵太医都召了过去, 听说情况极其凶险。” 月楹诧异,“遇刺的是九殿下?那陛下呢,有无受伤?” “陛下?”小陈一愣, “倒是没有听闻。” 不对, 这不对劲! 萧澈与萧浴都造到了袭击,而北疆人原本要下手的皇帝却安然无恙, 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 难道,是乌木尔在骗他们?北疆人的目标是两位皇子,而不是皇帝? “太医呢!太医!”外头又急切的跑进来一个侍卫, “五殿下受伤, 快去医治。” 刘太医到底只是受了惊吓,胳膊腿儿还是好的,闻言立马背上药箱带着徒弟前去医治。 月楹也回了营帐,等萧沂回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 “指挥使,审出来了。” “说。” 萧澈与萧浴同时遭到刺杀, 也是同时两批不同的黑衣人。稍有差别的是,萧浴遇上的那两批都是要他命的。全赖他走得与皇帝近一些,飞羽卫支援更迅速些,不然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问题。 凌风道,“两批黑衣人,一伙人是萧澈派出去的,萧浴那边是真的刺杀,而他这边不过是为减轻他的嫌疑,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却不想被北疆人钻了空子,差点真的丧命。” 萧沂沉吟,“北疆人怎么说?” “一部分咬死是萧澈所指使,有几个扛不住说了实话,说他们接到的命令本来是杀害皇帝却临时改成刺杀大雍的五皇子与九皇子。”凌风也感觉到了不对,“可这与乌木尔的供词……” “乌木尔说的不会有假。”萧沂判断,兴许是乌木尔失踪,让他们觉得计划有暴露的危险,却又不想放弃这个大好时机。 萧沂道,“北疆人这是给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当他们得知北疆人的计划后必定在皇帝身边布下重兵,而会忽略萧澈萧浴。在外人看来,萧澈与萧浴是皇帝最出色的两位皇子,正所谓斩草除根,皇帝若失去了优秀的继承人,大雍必遭重创。 这与杀皇帝能达成的结果差不离,所以他们改了计策,转而刺杀萧澈与萧浴。 “是谁将人放进来的?” 凌风道,“是龙城军帐下的一个副官,名叫马兴业。” 龙城军的右卫主将是萧澈的人,这次围猎由他们负责北边的安防。 “北疆人也是他放进来的?” “是,已经将人扣起来了。” 萧沂手抵着下巴,到底是将北疆人与萧澈的人马搞错了无意中放进来的,还是马兴业也是同谋。 萧澈与北疆人同时动手,这时机也巧合的离谱。萧澈与萧浴不睦已久,他什么时候下手都不奇怪,偏与北疆人撞在一起? 萧沂立即提审马兴业。 马兴业被绑在体制作的十字架上,夏风拿着两把柳叶刀在手中把玩,随意挽了个剑花,一下秒刀尖已经在马兴业的咽喉。 夏风眼中寒芒乍现,“说实话,不然我手中的刀可不长眼睛。” 夏风将刀刃压了压,马兴业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一条血线。 马兴业怒不可遏,“飞羽卫便是这样滥用私刑的吗?本将是皇帝吏部直接任命的龙城军副将,你们无权扣押!我要见陛下,见五殿下!” 夏风冷笑,“飞羽卫有先斩后奏之权,莫说你一个小小的武官,便是当朝宰辅,也照扣不误!” 夏风手起刀落,对着他手臂便是一刀。 “啊!”马兴业吃痛叫出声。 夏风脸上一凛,“这是你藐视飞羽卫的代价!” 马兴业喊叫起来,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我要见陛下,要见五皇子!” 夏风秀眉一拧,“聒噪!”在次提刀准备给他另一条手臂也加道口子。 “夏风,退下。” 萧沂慢慢走进来,马兴业看见来人的月白锦衣,眼中震惊之色渐渐显露,“飞羽卫指挥使!” 萧沂语气温和,“马将军,底下人失礼了。” “既知失礼,还不将我放了!”说着狠话,马兴业表情却没有轻松半分。 萧沂道,“放了马将军可以,但将军要回答本座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萧沂问,“见过乌木尔吗?”、 马兴业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萧沂,飞快回答,“没有。指挥使能放人了吗?” 萧沂浅笑,“不能。” “指挥使,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兴业咬牙。 “你的回答,本座不满意。”萧沂潇洒转身。 他低声道,“夏风,交给你了。” 夏风眼底有隐隐的兴奋,双臂一动,柳叶刀上手,“得嘞。” “对着北疆人,不必手软!” 马兴业本欲破口大骂,却被萧沂这一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刚才哪里暴露了吗? 萧沂才没空替马兴业解惑,他若真不认识乌木尔,开口第一句便应问此人是谁,而不是直接回答没见过。 所以萧沂断定,他一定见过乌木尔,而能知道乌木尔的存在的,除了北疆人,不会有别的身份了。 萧沂查看了马兴业的户籍记录,发现他是与乌木尔同年进京的,那么极有可能两人是同一批进入京城的北疆人。 萧沂将调查的结果,悉数告知皇帝。 皇帝一巴掌拍在龙案上,“愚蠢!” “成大事者,哪一个像他这样鼠目寸光,还险些害了自己!”皇帝怒气冲冲,他这个儿子,聪明却又不是顶级聪明。 “他们几个怎么样了?”皇帝问了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关心的。 萧沂道,“九殿下伤虽重,于性命无碍,只是可能要躺上几个月。五殿下只伤了手臂并无大碍,十一殿下为救九皇子挨了一刀,也只是皮肉伤。” 得知都没事,皇帝安了心,“都死不了就行。老十一怎么也会受伤?” 萧沂低着头,“十一殿下有自己的考量。”据燕风看到的情形,萧澄本可以置身事外,却主动加入了战局,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有想法好,不枉朕花了这么多心思。” 在萧沂看来,皇帝偏心的没边,自己喜欢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都是好的。 “明婕妤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萧沂道,“暂时并未发现关联。” “继续查。”皇帝不想承认自己识人不清,却又多疑,只要可疑便一查到底。“老五的人,都在你手里?” 萧沂颔首。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0节 “都杀了吧。”皇帝语气平淡。 “是。”意料之内的答案。 “退下吧,朕有些累了。”皇帝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面带倦色。 萧沂悄声退出去,皇帝的命令他并不意外,在萧澄羽翼未丰之前,留着萧澈在前面挡着,是很必要的。 左右都是一样的黑衣人,只要飞羽卫说没问出什么来,萧澈自然不会深究,只会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抓住的活口里面没有他的人。 至于马兴业,随便安个罪名就是了。 — 月楹等到天上挂满星星,也不见萧沂回转,她有些心焦。 不会出事了吧? 细想又觉得不会,萧沂走时,并未有什么危险。 她又不敢出去寻人,只好在帐内来回踱步。 萧沂看见帐内闪动的人影,忽然停下了脚步。刺杀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才有空细思,他感觉自己有些隐隐的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正想着,月楹掀帘出来,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世子,怎么不进去?”她也是闻到了檀香味才出来确认。 萧沂看到她的脸,便想起今晨的那一幕,若非他及时赶到,她焉有命在? 萧沂沉着脸进门,却不理她。 月楹觑着他面色,“世子,您生气了吗?” 萧沂不说话。 月楹垂着头,诚心道歉,“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不该去危险的地方。但我还是想辩解一下,真不是想给您添麻烦,我哪知道刘太医也不认识路,走着走着就到那里了。” 回答她的是萧沂良久的沉默,正当她以为萧沂不会开口了后。 他忽然问道,“害怕吗?” “对……什么?”月楹不可置信抬眸,“您问什么?” “我问你害怕吗?”他看着她。 又问了一遍,刺杀这种场面,尸体躺了一地,更何况她险些被箭射中,他将她拥入怀中时,她身子还在颤抖,她一个小姑娘,一定吓坏了吧。 萧沂原本是很生气的,气她不听话乱跑,但看见她一味的道歉,话里话外都是担心给他添麻烦,全然忘了她自己曾置身于险境,顿时什么气也没有了。 月楹微怔,“当时是怕的。”毕竟刀剑无眼,即便她有自保的能力,也防不住意外。 尤其是那意外的一箭,若是没有萧沂,她恐怕…… “现在想想是后怕,好在没事。”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到底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事情,怪不了谁。 萧沂温言道,“你若害怕,可以哭一哭,没人会笑话。” “哭?”月楹怅然,她已经多久没有流下眼泪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调节负面情绪,忍住化疗带来的巨大痛苦,忍住在父母面前哭出来。 回想现世,恍如一场梦,亦或许现在才是梦。 萧沂的关心话语,忽让她产生了不真切之感。 月楹摇头,扯了一个极难看的笑,故作轻松道,“世子肯定会笑话我,我才不哭。” 萧沂将她神情中的苦涩看得分明,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有如今的心境。 她瞥见萧沂的右手,那里破了一个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却并未包扎。 月楹慌忙拉过他的手,软声软气一句,“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处理?” 眼中盛着满满的关心,不掺任何杂念。 萧沂似觉心底塌陷了一块,把伤口往她眼前送了送,“你闯的祸,不该你善后吗?” “自然应该!” 月楹立马去取来白酒,棉花,镊子等消毒器具,小心翼翼地伺弄着萧沂受伤的手。 伤口并不深,兴许是抓了箭矢尾部的缘故,皮肉下嵌进了一根细小的羽毛。 月楹放轻动作,镊子扯住羽毛露出的一小截,柔声道,“可能有些疼,您忍着些。”说着不等萧沂反应,快速一拔。 接着就是消毒,上药,纱布包扎。 月楹的包扎手法很好,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好了。”月楹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月楹问,“今日之事到底为何会有两拨人?” 萧沂将来龙去脉与她说了一遍。 月楹恍然,“五殿下也太心急了。” 她又问,“那明婕妤与此事无关吗?” “目前来讲,没有发现。”萧沂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严密的东西,“看看这个。” 月楹接过,才打开一个小口,便闻到了浓重的曼陀罗花的气味,打开一瞧,里面赫然是一个精致的香囊,“是明婕妤的?” 萧沂点点头,今晨趁明婕妤与皇帝出去时,他让人悄悄拿的。 月楹剪开香囊,里头各种草药混杂,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拿镊子夹起一个细小的籽状物,“这便是曼陀罗花籽。” 月楹把所有的花籽放在一起,足有数十粒,“曼陀罗花籽不便宜,也不易得。这个剂量,很奢侈。” “这东西能治安神,陛下的偏头痛也能镇住,太医之所以不用,就是因为它会上瘾。” 明婕妤进宫时不过一个小小才人,短短两年便成了婕妤,皇帝宠爱有加,看来与这香囊也脱不了关系。然而要做到这一点,明婕妤还需要帮手。 皇帝的模样,应该是已经上瘾了。太医每月去请平安脉,经年累月总会有人发现的。 除非,太医院里有她的内应。 萧沂问,“若用这东西两年,可还能戒除?” “因不是直接服用,戒除并不麻烦,只是戒除人需吃一番苦头。”戒/毒没有捷径,只能生忍。 尤其要给皇帝用药,更是难上加难。“陛下那里……” “其余一切有我,你只需准备好治病就行。” 他的语气让人安心,月楹重重点了下头。 戒/毒这事也不能急于一时半刻,月楹也不想在皇帝面前露脸,又去找了刘太医。 刘太医大惊,“丫头,你所言是真的?” “是。” 刘太医冷静下来想,确实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就如上次,皇帝头风发作,等他去时,皇帝的脉象却很平稳。 而那时明婕妤就在皇帝的边上,假使是她身上的香囊稳定了皇帝的病情,一切就都很合理了。 月楹又将猜测太医院里有内应这事告诉了他。 刘太医眼睛一亮,“是全廷!”全廷是三年前进的太医院,因为医术不错,得到当时的太医令赏识,提拔他去御前。 皇帝这几年的平安脉都是他请的,照全廷的医术,不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这次围猎,刘太医的名额本来是全廷的,只因来围场的前两天,全廷不小心摔伤了腿,这才换了刘太医过来。 若非这次意外,还不知道要被蒙骗多久。 出了刺杀之事,原本三天的围猎皇帝顿时没了心情,摆驾回宫。 萧沂站在下首,“已经确定全廷与明婕妤勾结。” 皇帝皱眉,“又是北疆人?” “不,他们是西戎的人。” 皇帝震怒,挥袖子扫落了桌案的东西,“萧沂你是怎么当差的!朕把飞羽卫交给你,你却让朕这皇宫成了筛子!是个人都能往朕身边塞细作!” 萧沂单膝跪下,“微臣失职。” 皇帝猛然站起来,气血一上涌,脑袋就疼起来,“嘶——”又跌回椅子里。 皇帝双眼赤红,脑内犹如被人撕扯着,他想闻到明婕妤身上的香味,但他知道不能,都是药物在作祟! 该死的西戎人! 皇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来吧,朕这次就饶了你。” “谢陛下。”萧沂站起来。 皇帝道,“朕的治疗什么时候开始?”被药物控制的滋味真不好受! “刘太医已经想出了治疗办法,明日便可开始,陛下只要平心静气,便不会头疼。” 皇帝闻言安了心,舒畅不少,“宫里宫外你再好好筛一筛,别让朕再发现咫尺之内有异族!” “是。”萧沂领命。 这次的事情的确是他疏于防范,北疆与西戎竟那么早就在大雍埋下种子,即使这些种子可能永远可得不到启用,然一旦有用,这些隐于大雍市间的人,也许能给大雍带来致命一击。 何其歹毒又深远的心思! 萧沂忙碌了起来,月楹也同样脚不沾地。 未免引起西戎人的警觉,明婕妤与全廷都被秘密控制起来,皇帝中药之事不能为旁人所知,所以知情人只有月楹与刘太医。 月楹穿上小陈的衣服,装作男子行走在太医院。 皇宫巍峨,金碧辉煌,斗拱飞檐,数不胜数,月楹却无暇欣赏这堂皇建筑。 从宫外到宫里,她一连走进了十数道门,每入一道门就是一道枷锁,禁锢的人喘不过气来。 “都收拾好了吗?”刘太医嘱咐再三。 月楹点头,“没问题。” 刘太医还在喋喋不休,“进殿时,切不可直视陛下天颜。要记得……”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1节 月楹再次说,“知道,我都记下了。” 月楹跟着刘太医进了殿,低眉顺眼,眼中只有面前的几尺地方。 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有劳刘卿。” “不敢,陛下安康,本就是微臣职责所在。” 皇帝也没有多废话,让刘太医直接开始。 月楹与刘太医采用的是药浴疗法,皇帝褪去外袍,坐在浴桶里。 刘太医适时给月楹使了个眼色,月楹带上棉布口罩,悄悄点燃了安神香。 刘太医也带上口罩,“陛下,药材中有安神的功效,您若感到困倦,尽管睡去。” 皇帝表示可以理解,端正地坐在浴桶中,不一会儿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月楹这才敢抬头,皇帝安详地睡着,中年蓄须,眉眼依稀与睿王爷有些相似,不过睿王偏俊美,皇帝则是更威严。 刘太医催促道,“快动手吧。” 月楹颔首,随即拿出金针,刺其穴位,让药力能游走于皇帝全身。 “您看好了。”是治病也是掩饰,皇宫太危险,这样乔装打扮风险太大,月楹将这套针法尽数教于刘太医,这样便用不着她了。 月楹故意放缓的下针速度,刘太医看得认真,配合着月楹给他画的穴位图,大致能记住。 “丫头,这针法教给我,不算背叛师门?”刘太医也有顾虑。 月楹笑道,“哪有什么师门,医术重在传承,若有机会,要全天下的人都学会治病才好。那样遇上急症时,也不必因为等不到大夫而错失了救治的机会。” “知道的人越多,就代表传承下去的机会越大,会有更多人得到救治,何乐而不为?” 刘太医听罢,赞道,“岳丫头有大胸怀。”假如异地而处,他承认做不到月楹这般无私。 月楹轻笑摇头,这也不能怪他,囿于时代而已,做不到不藏私,也不能说不是好大夫。 皇帝这一觉睡得很舒爽,醒来时只觉浑身轻松,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从前总觉得四肢有些无力,夜里批奏折批不了多久就手腕酸疼。 药浴一泡这些毛病都没了,皇帝大喜,当即赏赐了刘太医许多东西。 刘太医不敢邀功,将大部分的东西都送给了月楹。 月楹看着眼前的一大堆赏赐,嘴角疯狂上杨。 皇帝给的赏赐肯定值钱!这么多东西,怎么也值个几千两,抵那只汝窑花瓶绰绰有余。 也就是说,她能赎身了! 月楹兴奋地跑去萧沂的房里,“世子,我要赎身!” 萧沂眼都未抬,“哦?攒够银子了?” “够了!”月楹甩下一个包裹,“您看。” 萧沂简单翻了翻,一对玛瑙玲珑镯,一套碧玺茶具,他随意拿起一只茶碗,“这些东西,可抵不上价。” 什么? 月楹眼神产生怀疑,他到底识不识货啊! “这可是御赐之物!” 萧沂笑起来,“正因为是御赐之物。” 他将手中的茶碗翻转,“你看,这是内廷司的印记,御赐之物不能买卖,不能转赠。刘太医把东西送你其实是违规的,你小心藏着还好,拿出来示人,便是有罪了。” 哪里来的破规矩! 月楹忿忿,“世子不是在唬我吧?”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明露。” 月楹垂眸敛去眼中神色,“奴婢告退。”她抱着东西,心头苦闷,萧沂真的不肯放人!她又不傻,自然知道御赐之物不能随便送人,来这一出,是试探也是麻痹。 最好让萧沂觉得,她还怀揣着只要攒够了银子他就能放她走的错觉。 第41章 逃跑预备金 春风拂面, 杨柳依依。 皇帝的病情已经稳定,刘太医已经可以独自操作,月楹不必再去皇宫。 她背着药箱,再次来到了琼楼, 约定好的日子又来给姑娘们请平安脉。 “呦, 岳大夫来了, 快请进,快请进!”郑妈妈见着她脸笑成了一朵花, 每一根细纹都在表示她的喜悦。 郑妈妈亲切地挽住她的胳膊,对着身旁小婢女颐指气使, “还不快给岳大夫上茶, 点心也给摆上。” 月楹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您先别忙。”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欢场老鸨这么善于变脸的人。 “郑妈妈有事相求?” 郑妈妈笑起来, “哈哈, 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 郑妈妈神秘兮兮地将手伸入袖中,摸索了半天摸出个小盒来。 月楹打眼一看, “这不是我送给晚玉的面霜吗,怎么会在妈妈手中?” 郑妈妈避而不答,只道, “这东西叫面霜吗?” 姑娘们都是一样的熬大夜, 其他姑娘都面有倦容,黑眼圈要盖一层粉才遮得住,唯独晚玉的气色如常,而且皮肤还越来越好,白嫩细滑。 郑妈妈好奇问她,晚玉便拿出了这小盒, 说都是它的功劳。郑妈妈厚着脸皮将东西要了来,一上脸就知与寻常的膏子不同,雪白细腻的膏子,便是宫里娘娘用的贡品,也就是这样了。 晚玉平时极其省俭,是断然不会花重金去买这东西的,郑妈妈细问之下才得知是月楹赠给她的。 而这东西是月楹自己做的。郑妈妈瞬间计上心来。 这上好的膏子,能在上面做的文章可不少啊! “我呀,想向岳大夫买这制膏的法子,至于这价钱嘛,好说。”郑妈妈豪气一甩手帕。 月楹却摇头。 郑妈妈凑近,“怎么,岳大夫不肯卖?” “非是我不卖,而是这东西除了我,没人能做出来。”做面霜的关键一步是提纯,要提纯就必须有蒸馏器具,这东西若流传了出去,她怕是不好解释。 郑妈妈脑筋转得极快,“这有什么要紧,不卖方子,那便只卖膏子。这膏可有名字?” 月楹随口道,“雪颜膏。” “雪颜膏,好名字。”郑妈妈恭维了句,“妹妹啊,这雪颜膏你能做多少,我便要多少。” 连岳大夫也不叫了,开始怀柔政策。 月楹一笑,“妈妈的意思是,只能卖您,不能卖其他人?” 郑妈妈笑眯眯,拍了拍月楹的手背,“妹妹冰雪聪明,有些话不必我说的太透吧。” 东西向来都是物以稀为贵,但只琼楼的姑娘用这个,一个个姑娘都嫩得能掐出水,那郑妈妈的财源不就滚滚来嘛。 若是所有的青楼姑娘都用上,那便显不出她琼楼姑娘的好了。 月楹微微眯起眼,“那妈妈打算出多少银子呢?” 郑妈妈见她松口,喜上眉梢,“老姐姐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你,这样吧,便一盒十两,如何?” “十两?”月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郑妈妈听着她语气,“还嫌低吗?妹妹你也太会做生意了,十两不低了。” 月楹被这高价震撼,郑妈妈却以为她在待估而沽。 郑妈妈犹豫几息,一摆手道,“算了算了,十二两一盒,不能再高了。” 月楹飞快与她击掌,“成交!” 她努力控制住内心的喜悦,难怪大家都说化妆品行业暴利,原来是这个暴利法。 卖上一盒足以抵她一年的月例,若是卖上一百盒,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攒一大笔银子? 真是打瞌睡来送枕头。 她身份不能显露于人前,做假路引,假官籍都需要银子,有郑妈妈这一笔意外之财,能让她的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郑妈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添上价钱,“岳妹妹看看可有需要补充的。” 郑妈妈干脆利落,也是个飒爽女子,难怪能撑起琼楼。 月楹看过契约,合情合理,公平公正,没有犹豫便签了名。 两人商量完了正事,郑妈妈才让姑娘们都下楼来。 晚玉是最先下来的,她见着月楹很高兴,“每日见着的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肚子里真材实料一句没有。” 她随意向她吐着苦水。 月楹询问了下她的近况,“身子康健就好,那件事,有消息了吗?”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问的太过详细。 晚玉脸色沉下来,“没有。”她问了许多达官贵人,都不曾见到过她弟弟。 月楹觉得她的方法可能有些不对,不该找贵人们问,除了贴身使用的人外,贵人们哪会记得自己家里新进了什么小厮,什么丫鬟。 问主子反而不如管家。 月楹一语惊醒梦中人,晚玉恍然,“对呀!这些人哪会知道自己家里多了什么人。” 晚玉又重燃希望,“月楹真是我的福星。” 月楹笑道,“身份不同,思考的角度便不同。”她是丫鬟,而晚玉从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找弟弟的重担一直压着她,让她钻了牛角尖。 月楹蹙眉,晚玉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如果弟弟一直找不到,她的心里压力会越来越大,难保哪一日会承受不住,精神奔溃。 但她现在的精神支柱就是找弟弟,也不能让她不要找,进退两难。 月楹只能给她开些缓解精神的药,“你身子有些弱,需补一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2节 晚玉听话地拿着药走了,在没找到弟弟之前,她当然要好好保重身体。 “这便是新来的女大夫?”一火红身影莲步轻移,从楼梯上下来,身旁簇拥着几个小丫鬟。 月楹抬眸,眼前这女子长裙曳地,大红的颜色却丝毫没有压下去她容貌的艳,高挺的鼻梁,饱满的眉骨,一双眼睛是琥珀色,胭脂淡扫,眉心一点红,额发微微卷曲,漂亮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这人的身份不难猜,应该是那日她未见到的花魁娘子。 这花魁娘子的容貌,不负盛名。 “什么时候看病的女大夫,也有如此容貌了?”芷妍淡笑。 芷妍走过来,其余的姑娘自动为她让路,自然有心底不平的,只是到底不如人家,也只能忍下气。 芷妍缓缓坐下,她身上有极淡的茉莉香味,她柔柔地将手伸过来,“岳姑娘,请。” 月楹却道,“难道郑妈妈没有通知芷妍姑娘,我看病时不准上妆吗?” 郑妈妈要讨好月楹,这话自然是叮嘱过大家的,但听不听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起床便上妆已经是她们的习惯,芷妍也不是故意要找茬,只是等她想起来时,已经迟了,又懒得洗脸再上一遍妆。 有人不爽了,“不就是上妆了吗,上回你不也看了吗?怎么这次便不行了?” 说话的名叫慧语,她五官生得还算出色,唯独一点皮肤有些黑,平日里都在屋子里上完了妆粉才出来,也不觉比旁人差。 今日一出来,大家个顶个的白,衬得她黑不溜秋,往日里的好姐妹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不知月楹与郑妈妈的交易,只把她当个寻常大夫看,一个大夫看病就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要求,也不知郑妈妈为何那么听她的。 月楹叹道,“不上妆是为了姐姐们考虑,妆粉遮住气色,人生病,面色会最先有变化,医家所谓望闻问切中的望便是这个意思。” “旁人家怎么没这么多规矩,偏你有,是否医术不精在这糊弄人呢!” “慧语,少说两句。”琴韵出来打圆场。月楹治好了她的口臭,最近点她的客人都多了一倍,她自然是护着她的。 晚玉目光不善地看着慧语,“不愿意看病就回房,郑妈妈挑的人,也容你置喙!” 慧语只是个普通等级的姑娘,不比琴韵晚玉这等有一技之长的,忿忿道,“你们……你们都帮她是吧……哼!不看就不看!” 慧语一跺脚,走了。 “慧语姑娘……”月楹也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慧语生气的点在哪,她完全不理解。 晚玉道,“别劝了,她就这个脾气。” 琴韵也道,“她2自己别扭,不必管她,少看一次无妨。” 慧语闹这一出,反而让芷妍有些下不来台,她低声催促,“岳姑娘快些吧,晚些我还有客。” 月楹认真把脉,却发现她的脉象有些异于常人,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对劲。 月楹拧眉,又换了一只手,还是不对劲。 月楹看向芷妍,“芷妍姑娘,我能把一下你脖子上的脉吗?” 芷妍微愣,“当然……当然可以。” 月楹伸手摸上她脖颈间,脖颈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脉中,竟有两条活脉。 也就是说,她身体中还有一种有生命的东西。 而这种东西,月楹曾在医书上看过,人们一般称之为——蛊。 芷妍的身体中有蛊,这蛊在她身体里应该有些年头了,而芷妍,又是否知道她身体中有蛊虫呢? 芷妍问,“怎么,我身子有什么不对吗?” 月楹试探道,“芷妍姑娘幼时可曾生过一场大病?” “岳姑娘何出此言?我小时并未生过大病。” 月楹道,“方才把脉,发现一病根,约莫应该有十余年了,只是我医术浅薄,把不出是何病症所致。姑娘既然没生过病,想来是我看错了。” “是,岳姑娘看错了。”芷妍缩回手,目光躲闪,心头微震,她怎么可能发觉,能发觉她脉象不对的,可不止一些浅薄医术。 芷妍不敢再让她看,推说自己有客要上楼准备,“我便不奉陪了。” 月楹目光追随着她,直到看不见人。 这位花魁娘子,也是有秘密的人啊! “还不回神,也被花魁迷了眼不成?”琴韵调侃。 月楹笑道,“乱花渐欲迷人眼。” “你快些看吧,我今日要出门,让人等可不好。” 月楹开始认真工作,姑娘们其实都念着她的好,上次她来帮不少人治好了许多小毛病,像慧语一般的,毕竟还是少数。 有个姑娘机灵,她也发现了晚玉的变化,又见晚玉与月楹交好,偷偷问她,“岳大夫是否有养颜的秘方?” 月楹只神秘一笑,“这嘛,你去问郑妈妈。” 姑娘得了暗示,还真有养颜秘方,郑妈妈一向只紧着那些上层红姑娘,有什么好的都给她们先用,底下的姑娘只能用她们挑剩下的。 问话的姑娘明显内心有自己的小九九,悄悄塞了银子给月楹,“岳大夫,还请明示。” 捏着掌心的银子,月楹虽然眼馋,但已经签了契约就得守信用,“姑娘快收回去。” 那姑娘不肯收,得到养颜秘方就是她向上爬的机会,“您就手下吧。” 她们这一推二就的,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姑娘不肯罢休,索性提高了声音,“岳大夫,您就把养颜秘方告诉我吧。” “养颜,什么养颜秘方?” 青楼里的姑娘对养颜二字异异常敏感,闻言一股脑的都扑向月楹,围着月楹问,“岳大夫当真有养颜秘方?” 月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已经承认了有,再反口岂不是自打嘴巴。 “岳大夫,你就说吧,姐妹们不会亏待你的。” “说嘛,说嘛……” 叽叽喳喳的乱成一团,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起码三十个了,月楹实在招架不住。 好在郑妈妈听见动静从房里出来了,“吵什么!” 她放开嗓子一吼,七嘴八舌的姑娘们瞬间鸦雀无声,收敛了神色。 郑妈妈插着腰过来,手绢一甩,极有威严地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月楹明明不受她管辖,却陡然挺直了脊背,毕竟这郑妈妈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她高三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该死的肌肉记忆! 有个姑娘大着胆子道,“我们也是为了妈妈您呀,我们的容貌更出色,妈妈您的钱袋子不就更满吗?” 郑妈妈明白了刚才吵闹的原因,“这事情也没打算瞒着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有个姑娘扯起嘴角不屑道,“妈妈真能想着我们,不紧着红姑娘?” 郑妈妈冷笑一声,“一盒养颜的膏子十二两,你一个月才多少花红,我便是给了你,用得起吗?”总有些认不清自己身份的,郑妈妈纵横欢场多年,一双眼睛最是毒辣,哪个姑娘前途无量,哪个姑娘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都一清二楚。 眼前说话的这位,就是没什么前程的,自身条件不怎么样,还总以为她偏心。 那姑娘闻言面色胀红,她一个月生意好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两花红,的确是用不起的。 但郑妈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姑娘即便买不起,也要争口气,“不就是十二两吗?届时有了,妈妈记得给我留一盒。” 她放完狠话就扭着腰离开了。 郑妈妈逡巡一圈,“还有谁想要?只要拿得出银子,都给你们留着。” 这价码也只有几个红姑娘才用得起,大多数只是讨口饭吃,听闻这价钱有些熄的念头,有些想搏一搏的,都拿了银子出来。 大堂内很快就没什么人了,月楹走过去对郑妈妈道谢。 郑妈妈和气道,“耽误你时辰了,妹妹快些离开吧。”倒不是郑妈妈想赶人,只是再耽搁下去,琼楼就要开门了,月楹到底是个清白姑娘,不好见这些。 怎料月楹刚走到门口,便又被叫了回来。 一个黄衣姑娘神色慌张地跑出来,“岳大夫,快去……去……看慧语,她……她……” “她怎么了,你慢着说。” 黄衣姑娘喘匀了气,“她肚子疼,现下都疼得昏倒了。” 月楹神情立马变严肃,提裙就往楼上跑。慧语的屋子外面已经围起了一堆人, “这怎么回事啊,刚才还好端端的呢?” “谁让她耍脾气不看病,出事了吧?” 月楹挤进去,“麻烦让让。”众人急忙让出一条路来。 慧语晕倒在床沿,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堆不明的液体,她口中还有呕吐的痕迹,面色铁青,紧闭着双眼,极其痛苦的模样。 月楹一搭脉,问旁边慧语的小侍女,“她今天是不是跑了好几趟茅厕?” 小侍女点头,“对对对,隔一个时辰就去一次,我还问了句,姑娘说没事,只是吃坏了肚子,跑几趟茅房就好了。” 月楹下了结论,“她是吃坏了肚子。”而且是很严重的那一种,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已经变成急性肠胃炎了。 月楹给慧语扎了两针,她慢慢醒来,仍捂着肚子,头顶发着虚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月楹问,“是否觉得腹痛阵作?呕吐吞酸,恶心频发,又口渴?” 慧语虚弱地点点头,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月楹继续问,“今晨开始的?进了几次茅房,粪色是否入如清水,泻下急迫?” 慧语继续点头,早间就感觉有些不对了,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上个茅房就好了,刚才一上楼她便又泻了一次,然后腹内就开始翻涌,一阵一阵的绞痛,让她连呼唤的力气都没有。 典型的肠胃湿热之症,月楹又问,“昨夜吃了什么?” 小婢女替她回答,“昨夜姑娘去了王公子的别苑烤肉,喝了马奶酒。王公子的朋友有些是蛮子,蛮子最爱吃生肉……姑娘也被逼着吃了些。” 没熟的肉不知有多少寄生虫。 月楹写下药方,“快去抓药,抓个三副。” 小婢女匆匆出门,嘴里喊着,“让一让。” 郑妈妈见月楹开了药,高声道,“都别看热闹了,这都几时了,还不去梳妆打扮,出门迎客。”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3节 众姑娘做鸟兽散,琼楼大开中门。 慧语叫着疼,拽住月楹的衣袖,半点盛气凌人也无,虚弱道,“岳大夫,方才是我唐突,您大人有大量,我实在难受的紧,有什么法子能缓缓吗?” 月楹摇头,“没有,只能忍着。”不是她故意为难人,这里没有特效止痛药,确实只能生生抗过去。 慧语面如死灰,难受地留下两滴眼泪。 月楹到底还是心软,“我替你针灸缓解一下吧。” “多谢岳大夫。”这疼痛真的是要人命!现在月楹说什么她都照做,只要能让她不疼。 月楹尽心替她医治,扎了几针后,慧语腹痛果真没有那么强烈了。 月楹细心地拿软布擦去她头上的汗,并无半分芥蒂。 慧语悔恨道,“岳大夫,是我小人之心了。” 月楹浅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慧语的别扭不过是不想将自己的缺点暴露与人前罢了,漂亮的姑娘家最爱面子。 等慧语的丫鬟将药抓回来时,外头已经热闹起来了。慧语门口不断有男子经过,姑娘与男子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月楹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方才在她面前还算正经的姑娘们,此时已经换上灿烂的笑容迎来送往。 有个明显是醉酒的客人,“慧语,慧语呢,怎么不出来相陪?” 黄衣姑娘迎上去,拋了一个媚眼,“大爷,慧语身子不爽,您有我还不够吗?” 醉酒男子搂着黄衣姑娘□□着,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够,这小脸,比我家中那个黄脸婆不知强上几倍。” 月楹轻皱眉,她也看见了黄衣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黄衣姑娘艰难地架着人的胳膊,小身板几乎要承受不住男子的压力,一步一步远离了慧语的房间。 月楹合上门缝,轻叹了声。 慧语见状,“岳大夫嫌弃?”欢场女子,大多为人所不齿。 月楹摇头,“不,嫌弃什么,又不是你们逼着这些男人来寻欢作乐。” 过了一会儿,小婢女捧着药回来了,慧语喝下药后,腹痛缓解,通便的情况也好了许多,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明日早晚各吃一次药,这半个月的饮食清淡一点,油腻是一点不能碰。” 月楹淡声交代着,慧语都一一记下。 控制住了病情,她也该离开了。 慧语道,“岳大夫,小心些。”这个时候出去,必定会碰上前院的客人,月楹一个独身女子,她怕她受欺负。 月楹却道,“无妨,我会小心的。” 她背起药箱出门,贴着墙根走尽量将已经当成一个透明人。撞上别人亲密也只当没看见。 眼见就要下楼,平地一声暴喝。 “所有人原地不许动,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命令不准出来!” “守好各个出口,只许进不许出!” 雄浑的嗓音喉完这一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大批官兵涌进来,都是京畿卫的打扮。 京畿卫管束京城安危,京城出现什么逃犯之类的都由京畿卫搜捕。 官兵们迅速包围了整个琼楼,每间屋子外都有人值守。 月楹暗道不妙,走不了了。 一个官兵态度强硬,手里一杆□□推搡着她,“快回自己的房间!快回去!” 显然是将月楹当成了琼楼里的姑娘,月楹想开口解释也没有机会。 月楹缓步走着,本想去三楼寻晚玉,不料背后的那个官兵跟着她走了一段时间已没有了耐心。 “你到底回不回房?妨碍公务,你个小娘皮担当得起吗?” 屋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大堂里的人也都被控制了起来。 有个模样像是官兵头头的催了一句,“好了没?” 这官兵怕被责骂,回了句,“好了好了。” 说着就用力将月楹往随便一间屋子一推。 月楹一个踉跄载进了一间屋子,险些摔了个跟头,她这个视线只看见屋内人的两双脚,忙道歉道,“失礼了,实在不是故意闯进……” 月楹抬眸,想说的话在看到面前人的脸时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眼神从惊慌转变为疑惑。 屋里人也是同样的疑惑。 两人同时道,“你怎在这?” 第42章 势均力敌的棋局 “你怎在这?”萧沂诧异。 燕风也惊呼出声, “月楹姑娘,你一个姑娘来琼楼?” 萧沂身着墨绿色圆领袍,腰系一块羊脂玉佩,玉佩上青色的穗子垂落在身侧, 标准的世家公子的打扮。 他出现在这里, 也来寻欢作乐不成? 月楹一阵鄙夷, 还当他只是手段下作了点,应该是个洁身自好的, 原来也有寻常男子的劣根性! 萧沂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开口解释道, “别多想, 我来这有任务。” 他解释这一句,月楹心情轻松不少,“世子用不着对我解释。” 萧沂不可置否, “你来这是, 看病?”他看着她身上的药箱。 月楹颔首,“是。琼楼的妈妈请我来给姑娘们看病。” “怎么这么晚?” 月楹解释, “有个姑娘身子不适,一直折腾到了晚间,本来我早该走了的。” 外头闹哄哄的, 官兵嘹亮的嗓音传声进来, “大人,人都已经控制,请您搜查!” 月楹偏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沂道,“陛下担忧京中还有北疆人,让京畿卫搜查, 大概搜到这块,撞上了。”皇帝虽将此事交给了他,但明面上还是要做功夫的。 “这样漫无目的的搜查,除了打草惊蛇,能做什么?” 萧沂笑道,“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陛下知道他们尽心做了。” 月楹恍然,纯纯的奉旨摸鱼。 听着外边的动静,燕风往外看了眼,“世子,快过来了。” 萧沂点头,对月楹道,“你把药箱藏起来,站到我身后来。” 月楹照做,她穿的衣服并不显然,放下药箱,便与这琼楼里的小丫鬟无异。 门被不友善地打开,嘭得一声,木屑都飘落了些下来。 领头人是个熟人,徐国公世子,徐落,月楹连忙垂下头,退到一旁。 徐落是京畿卫统领,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不言怎么在这?”徐落是真的很惊讶,满京城都知道萧沂不近女色,都快遁入空门的一个人,即便想试试红尘温柔,也不会转变得这么快吧。 太过反常的事情,便不对了。 直觉告诉徐落,这里头有问题。 徐落坐到萧沂对面,笑得意味深长,“人人都道不言是半个和尚,原来还是贪恋红尘。” 萧沂把折扇一合,“景鸿可是误会我了,我来此只为请教。” “何解?” 萧沂道,“我近日与胥之对弈,每每输于他,总觉自己棋艺不得寸进,听闻琼楼有位琴韵姑娘,棋艺极好,故来请教。” “是吗?”徐落对这话半信半疑,萧沂棋艺绝佳不是秘密,虽比之商胥之这个棋痴还差点,但也差不离了,为了寻求棋艺进步,找青楼女子来切磋,未尝不可能。 青楼比之妓馆,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来说,其实无碍。 这话也只能骗骗徐落,月楹闻言就知道萧沂在忽悠人,首先商胥之什么时候赢他了?还有,关于琴韵的事情他倒是没说错,但最大的破绽就是琴韵今日不在琼楼。 哪有特意找人下棋,却不打听人在不在的。 徐落思索一会儿,“多年不曾见不言下棋了,不知今日我可有幸一观?”徐落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要真的确定萧沂只是来找人下棋才好。 “去将琴韵姑娘请来。”徐落吩咐道。 月楹适时出门,身后跟着一位兵士,她将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面前,“请官爷稍等,琴韵姑娘还得梳洗打扮一番。” 士兵可以理解,“快些啊。” 月楹推门进去,晚玉坐在榻前。 晚玉不明白为何她去而复返,“月楹,怎么了?” 月楹握了晚玉的手,“晚玉,你帮我个忙。” 晚玉点头。 一刻钟后,一名盛装打扮的姑娘从房里出去,她轻纱覆面。 “大人,琴韵姑娘到了。” 徐落打眼一瞧,来人一身芝兰紫软烟罗开衫裙,五官只剩眉眼露在外面,美而魅,脸上覆着紫色轻纱,一直垂落到胸前,遮住了本该显露的春色,左侧胸前一只赤蝶妖娆,隐在轻纱下,振翅欲飞,小腰盈盈一握,身姿窈窕。 徐落叹了句,“早闻琼楼皆色艺双绝的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即便轻纱覆面,窥不见她真容,也能想象到面纱下是怎样的绝色。 萧沂缓缓抬眼,轻摇折扇的手不易察觉的一僵。 “只是琴韵姑娘的谱摆的也太大了些吧,睿王世子与本官在此,都不肯摘了面纱吗?” 琴韵低低地笑,“大人想摘我这面纱,不知预备了多少银子?”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4节 想看姑娘的容貌,也不是免费的,尤其是琴韵这种有名气的,更是收费不低。 徐落此次出来并不是专程来的,自然是没有带够银子的,而且主人是萧沂,他也不好越过他。 萧沂道,“下棋便可。” 与琴韵下棋,花费也是不低,琴韵全盛之时,曾有一局百金的高价。 燕风取来棋子与棋盘,摆好架势。 徐落让了位置出来,转到一边专心看棋。 “琴韵姑娘请。”萧沂抓了一把棋子。 “单。” 萧沂松开手,棋子落在棋盘上,五个子。 “姑娘执黑先行。”萧沂做了个请的姿态。 琴韵微微倾身,拿过黑棋棋篓。 然后便开始对弈,徐落作为徐国公世子,对棋道自然颇有了解,虽不及萧沂商胥之之流,在观棋上还是有几分水平的。 萧沂与琴韵这局对弈,实在称得上精彩! 黑棋步步紧逼,白棋节节后退,然白棋的后退其实是在将敌人一缓缓诱与彀中,白棋渐成合围之势,黑棋肉眼可见的气数将尽。 就在徐落以为琴韵要输之事,她素手纤纤又落下一子,白棋竟成决定反击之势。 “妙啊!置之死地而后生。琴韵姑娘好棋!”饶是徐落见过许多精妙绝伦的棋局,也忍不住为这局棋喝彩。 萧沂盯着棋盘,“景鸿这么早便下结论了吗?” }啪得一声,白棋与木质棋盘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琴韵笑看一眼棋局,放了两颗子在棋盘上,“琴韵认输。” “承让。”萧沂抱拳。 徐落哈哈笑起来,“即便是输了,琴韵姑娘方才的那一番反击也足够出色。” 萧沂似是上了瘾,“再来一局。” “只要世子出得起银子,琴韵乐意奉陪。” 徐落站起来,“我却是不能奉陪了,不言,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他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萧沂是真心来下棋的,而琴韵的棋艺也的确值得萧沂来这里一趟,既然没有疑点,他也就不必再留在这儿。 徐落起身告辞,琴韵道了声,“大人慢走。” 两人目送徐落出门,木门合上那一刻,琴韵长抒一口气,端坐着的人瞬间垮下脊背,没形象地往一杯上一靠,“总算走了。” 萧沂抬眸,“怎么是你?” 燕风还在诧异自家主子怎么认识琴韵姑娘,面前的人已经把面纱扯了下来。 “月楹姑娘!” “这面纱憋死我了。”月楹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当然是我,琴韵不在,世子来琼楼也不打听打听姑娘们的行程。” 月楹给自己倒了碗水,大口大口喝着,演戏实在太耗费心神,尤其是在徐落这种眼尖的人面前演。 萧沂在她进门时就察觉到了是她,这样的打扮,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她本是极清纯的长相,却要配合这衣服化着媚态的妆,然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将这两种感觉中和的很好。 解下面纱,她胸口的那片雪白便藏不住了,与真琴韵刺在身上的赤蝶不同,月楹身上这一只是画上去的,蝴蝶的触角细看其实是颗小红痣。 为了赶时间,她下半张脸其实是没有上妆的,粉嫩的唇瓣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似乎渴得厉害,还不忘伸舌一舔。 萧沂滚了滚喉结,声音低沉,“把衣服换了。” 月楹后知后觉,捂住胸前,脸上是尴尬的笑,“马上就去。” 不是她故意想穿成这样,实在是青楼里的衣服都是这式样的,这已经是她找出最良家妇女的一件了。 外头徐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后,带人离开。 琼楼又恢复往日热闹,一如方才的场面都没发生过。 月楹重新将面纱带上,正准备出门。 “燕风,护着她过去。” 穿成这样出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燕风非常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他护着月楹到了晚玉房中。 晚玉见她回来,“事情都解决了?” 月楹道,“是,多谢你借我衣衫为我上妆。” “举手之劳。” 月楹道,“不问问为什么?” 晚玉笑道,“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的,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好。”她也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人,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透。 月楹换回自己的衣服,萧沂等在屋外肩上背着药箱。 月楹忽然有种等待女友逛街归来的男友既视感。 “回府。” 萧沂把药箱丢给她,月楹抱稳。 马车上,不出意外的等到了萧沂的质问,“月楹的棋艺,进步飞速。” 月楹在打算假扮琴韵时,便没打算再隐瞒自己高超的棋艺,“是,奴婢也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才学了几月,便可与世子一较高下了。” 他不揭穿,她就陪他装一装。 萧沂指尖微动,折扇开展,“那日的残局就是你破的。” 月楹浅笑看他,“您其实也没信是我误打误撞吧。” 两人视线交缠,眼波流转间,搅动的不是暧昧,而是属于聪明人的心照不宣。 月楹问道,“您去琼楼,是查北疆人吗?” “嗯,有可靠消息说琼楼中有北疆人,具体是谁不知。”此事是皇帝下旨秘密查探,他手底下那些人扮演世家公子没几个像样的,也只好由他亲自出马。 萧沂背靠后,身形舒展,“你应该接触了琼楼的所有姑娘,觉得谁有嫌疑呢?” 月楹挑眉,“还真有一个有些奇怪。” “谁?” “琼楼的花魁娘子,芷妍姑娘。” 萧沂垂眸,“怎么个奇怪法?” 月楹道,“她身怀蛊虫,明知自己中蛊,却不承认。” 萧沂微笑,“北疆人善蛊,这是他们控制死士的一种方法。将蛊虫种入人的体内,每月要吃解药,不然便会被蛊虫啃噬至死,尸体也会极快腐烂。” 月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你提供的消息,很有用。”她总能误打误撞帮他解决许多问题,譬如乌木尔的事,譬如这次琼楼的事。 若非她假扮琴韵,又有和他旗鼓相当的棋艺,徐落当即就会看出破绽,虽然他并非没有应对之法,但她做的,是最优解。 萧沂道,“事实证明,你可以做一个合格的飞羽卫,不必明言就能出色完成任务。” 月楹摇头,“不,帮您不过为了还您上次的恩,这并非任务。” “只是还恩?”萧沂知道她说的是上次木兰围场的事情。 “只是还恩。”月楹认真道,撇得极其干净,不给萧沂留一丝幻想。 萧沂微微眯起眼,她再次拒绝也在预料之内,但已经比上次温和了许多,没有直接说。 萧沂觉得,这便是她松口的前兆。这么多天,他也摸出了她的性子,月楹吃软不吃硬,想要她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还得用些温和的办法。 — “快休息吧,这都第几日了?”明露低声催促着。 月楹已经连续挑灯夜战,每日几乎都要到子时,明露见她眼睛都通红了,便劝她快休息。 “你看看你,都成兔子了。”明露拿来铜镜,往她面前一放。 月楹瞥了眼,也被吓了一跳,她揉了揉酸涩的眼,放下手中活计,“不做了,马上休息。” 她没日没夜做着面霜,沉浸在拿到银子跑路的喜悦中,全然不觉得累。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引起萧沂的警觉。 她必须镇定,必须谨慎,尤其是面对这萧沂这样的对手。 连明露都能看出来的不对劲,又怎么能瞒得住萧沂,她强逼着自己冷静。 翌日午间,喜宝带着钏宝来浮槎院串门,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相处的非常融洽。 月楹拿吃的给她们,她笑道,“点心我这里管够。” 喜宝大大咧咧,钏宝却还是有些拘谨,喜宝大方道,“快拿着吃,月楹姐姐这里没有规矩。” 钏宝这才小心翼翼地拿了块桃酥,很甜。 “以后想吃点心了,就来我这儿。”月楹摸了下她的脑袋。 看着钏宝乖巧简逊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半个月前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吕七娘。 也许是遭逢大难,让她整个人平和了许多,不在想着走捷径。 喜宝吃完了东西,满嘴都是油花,月楹笑着拿帕子擦了她的嘴,“都多大人了,还像个孩子。” 喜宝甜甜一笑,“总归有姐姐在。” 月楹擦拭的手忽然一顿,“若是我不在了呢?” 喜宝不解,“姐姐是要去哪?不回来了吗?” 她问得天真,大眼睛里都是懵懂。 月楹垂眸,她只想着自己,全然忘了喜宝。她若跑了,萧沂会放过喜宝吗?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5节 如果不曾见过带着面具的萧沂,她或许能把喜宝安心留在这里。 飞羽卫里的刑具她记忆尤深,萧沂是个未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喜宝作为与她亲近之人,她真的不能赌。 其余人她都不担心,唯独喜宝,她是睿王府丫鬟,即便是打杀了她,外人也不能置喙什么。 月楹拧眉,给喜宝赎身不难,萧汐想来不会为难,难的是要瞒住萧沂,而且她届时必定星夜兼程,喜宝年纪太小,也不知道身子扛不扛得住。 这事急不得,需徐徐图之。 月楹送走两人,继续做起了面霜,做好的成品已经有五六盒了。 等到下一次出府,她定要一举成功。 月楹开始规划逃跑路线,然第一步就卡住了,这是古代没有全球定位,她又是个路痴。 她笑起来,看来还必须带着喜宝了。 至于地图,她记得萧沂的书房,应该有一份。 萧沂与燕风他们谈事时并不避开她,得趁着萧沂不在时,进去临摹一份。 但凡干亏心事,总是特别紧张,这日萧沂一大早就出门,燕风也不在,月楹见四下无人,偷溜进了萧沂的书房。 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地图,借了书房的笔墨,已最快的速度描图,月楹心跳得极快,不住地往外瞟,生怕萧沂什么时候就回来。 不过她担心的事情显然没有发生,直到她拿着临摹好的地图回房时,大口喘着气,捏了捏怀中的舆图,恍如梦中。 她竟然这么容易就拿到了舆图,有些顺利的可怕。 “叩叩——”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月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起。 “月楹,你在房里吗?” 原来是明露回房。 月楹擦干额头的汗,将舆图藏好后才开门。 明露道,“大白天关着门做什么?” “我出了些汗,想换身衣服来着。”月楹面不改色扯谎。 明露没有多想,“那你换吧,我走了。”她回来只是拿罐茶叶。 月楹送她出门,关上门苦笑起来。 她干亏心事就是容易心虚,这心理素质还得加强啊。 晚间萧沂叫她去书房,月楹蓦地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发现了舆图被人动过? 月楹仔细回想着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笔墨都放回了原位,连一丝角度也无差别。 月楹自己吓自己吓了一路,到了书房萧沂交给她几本新的医书和棋谱。 “您叫我过来,只是给我这个?” 萧沂道,“不止。” 月楹心头发紧,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萧沂转身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回身时手里拿着棋篓,“坐下,陪我下棋。” 月楹随手翻着医书,走过去坐下,“这上面的字我怎么看不懂?” “那是北疆文字。”萧沂又道,“另一本是注解。” 月楹又翻开另一本,字体端正,潇洒飘逸,一看就知道是萧沂自己写的。 她拨了一下书页厚度,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写完的,书本上都沾染了蜡香,难怪他这些日子脸带疲色,她还当是飞羽卫之事太过辛苦。 月楹柔柔一笑,“谢谢世子,我很喜欢。”这书是讲蛊虫的,正好是她知识空白的地方,而且是萧沂亲自翻译,用心至此,月楹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萧沂挑眉轻笑,“不是只喜欢银子吗?” 月楹道,“世子的亲笔,价值千金。” 萧沂揉了揉眉心,“坐下吧。” 他倦色难掩,月楹问了句,“您若是累了,不如改日?” 萧沂摇摇头,“近日事情太多,我需要放松。” 聪明人的放松方式就是做更费脑子的事情吗?月楹不是很理解。 萧沂解惑,“与你对局,有酣畅淋漓之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月楹不再推脱,拿了白棋过来,“上次是我先手,这次换您。” 萧沂修长手指夹起黑子,落在右下星位,“月楹上次,是让我的吧。” 月楹执棋的手一顿,“怎会,世子棋艺卓绝,我那是拼尽全力下的。”这话半真半假,萧沂棋艺确实不错,要说她能次次赢过他那也未必,只是她看他与商胥之对弈久了,久而久之看出点他的棋风来,而萧沂不熟悉她的棋风。 她下棋又带着现代人的便利,许多千古难解的棋局在后世都有了破解之法。琼楼的那局棋,他是尽了全力,却不是全力想赢而是想输,如果让徐落看见琴韵赢了萧沂,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萧沂若落败,徐落必会将此事传扬出去,届时她不在,真琴韵上场,必会穿帮。 所以琴韵这棋要下得精彩也必须要输。 那局棋的每一子,月楹都下得异常艰难。 “你下棋的速度很快。”萧沂如是说。 不用背负那么大压力,她当然恢复了之前的下棋速度,月楹很喜欢范西屏的棋,棋风也多有模仿,范西屏以下棋速度快而闻名,快且有序,以轻松姿态给对手施加压力。 萧沂还在思索,月楹趁着这空当看了几眼医术,“炼蛊之术大多逆天,不好不好。” “该你了。”萧沂落下一子。 月楹只抬头看了一眼,迅速落子,继而又翻起医书。 如此轻松随意的姿态,要不是她真的下对了地方,萧沂定会觉得她在耍人玩。 连燕风也忍不住开口,“月楹姑娘,您不再想想?” 月楹探头,“没下错地方啊。”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萧沂赢了这一局。 月楹笑眯眯的,“技不如人,世子厉害。” 燕风道,“早让姑娘认真些了,你看,输了吧。” 萧沂没好气扫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只有他知道,他这一局赢得有多艰难。 他每每布局,她似乎总能洞察先机,绕而不攻,在角落慢慢囤积,看似随意的落子,其实每一步都是深谋远虑。 月楹抱着书要离开,萧沂叫住她,“月楹。” 月楹转身,“世子还有事?” 萧沂沉吟片刻,“早些休息。” 然后便挥手让她退下,月楹不明就里,回到房间还在思考萧沂最后一句话。 她总觉得那不是一句简单的叮嘱,他的话中有话。 第43章 逃跑啦…… 面霜制作的很顺利, 离出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月楹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这日,月楹去给喜宝送点心,她将人拉到僻静处, “喜宝, 姐姐要出府, 你愿意跟我走吗?” 喜宝不假思索点头,“愿意呀, 咱们上回不就一起出的门吗?”喜宝不懂为何今日月楹的神色这么认真。 “喜宝,我说的出府, 是以后不再回来的意思。” “不回来, 姐姐的意思是……赎身吗?” 月楹点头,“是,你若不愿意走, 姐姐也不会强求。”还是要她自己愿意才好。 “可是我没有赎身的银子呀。” 月楹道, “倘若有了银子,你愿意走吗?” “当然, 喜宝要永远与姐姐在一处。”喜宝挽着她的手臂,小脑袋贴得紧紧的。 月楹摸了摸她的发丝,这丫头在牙行生了一场大病, 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人就是她, 对她有些雏鸟情节。 要是真与她分开,月楹还确有些不舍,也感觉自己有些不负责任,她们不是亲人,更胜似亲人。 “先别答应得这么快,这事有危险。” “有危险我就更要陪着姐姐啦。”她笑着看她。 月楹眼眶一热, 真是个傻孩子。 喜宝没有问为什么有危险,她只知道要跟着她的月楹姐姐一起走,即便前路未知。 月楹柜子里的面霜越存越多,明露笑她只一张脸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你要拿膏子拌饭吃吗?” 月楹早已想好了托词,“前些日子我见着了白二小姐,许是开春燥热,我瞧见她脸上多了两个小疙瘩。” 明露也是人精,话不必说透,“她有钱,你大可狮子大开口一番。” 月楹笑得狡黠,“我不会客气的。” 箱子里的雪颜膏越来越多,月楹也越来越忐忑。 萧沂实在太聪明,她怕他还没跑,出城门口就被抓回来了。 月楹托着脑袋想,萧沂要是能出个远门就好了。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求,很快就送给她一个绝佳的机会。 两淮的事情在几日内彻底爆发,京城中忽然冒出了一群告御状的,指责两淮盐运使与当地盐商官商勾结,将盐炒出了天价。 两淮的老百姓惜盐如金,可谓苦不堪言。且新任盐运使方才上任,就上了一道折子。 历来盐商买盐都要官府派发的盐引,朝廷凭借盐引征收盐税,但地方官却将每张盐税的钱私自提高了三两。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6节 折子中陈情自十年前起,便与朝廷征收的数目不同,这十年运往两淮的盐足有千万石,也就是说每引三两的价钱,至少有数千两万白银不知所踪。 皇帝震怒不已,近年来年江南水患,西北又时有灾荒,国库早已空虚,正是缺钱的时候。而在这个时候,有人正动着他的钱袋子,这让皇帝怎么能不生气。 皇帝立即降罪于前两任盐运使,一个是徐家二爷,另一个是梁妃的弟弟也就是梁向影的父亲。 皇帝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真是朕的好儿子!” 两个儿子,都在算计他的钱。 此事一发,震惊朝野,萧浴与萧澈都躲在家里不敢上朝。皇帝下了死命令清查此事,决心要将这十年少收的银子都收回来。 皇帝打算派钦差督查此事,可两名涉罪人员都是皇子的亲眷,派谁去又成了个问题。 身份太低怕压不住,身份高的莫不与萧澈萧浴有些利益往来。 “众卿可有推荐之人?”皇帝扫过底下一干人等。 众人哪敢再这个时候出头,这事情一办势必得罪萧澈与萧浴,虽不知皇帝这次会怎么处置两位皇子,到底是亲父子,原谅也只是一夕的事情,但他们就不同了,一招行差踏错,丢的可是命啊。 这时有个不怕死的出来道,“臣以为临郡王可堪此大任。” 临是萧澄的封号,众人皆向萧澄投去目光,对呀,萧澄是皇子,对夺嫡也没有威胁,即便得罪了徐国公府与忠毅侯府,于他也无足轻重,且他是皇子,身份足够。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提议,一时间都附和道,“臣附议。” 皇帝勾起唇角,“老十一,那便交给你了。” 萧澄手执勿板,隐去眼中神色,“臣遵旨。” 皇帝又道,“兹事体大,你一人恐手忙脚乱,朕再给你指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便是睿王世子萧沂,萧沂深受皇恩,派他去做这锦上添花的事情,众人觉得理所当然。 萧沂要动身前往两淮,消息传到王府,月楹觉得天也在助她,只待萧沂一走,她便可逃之夭夭。 然而事情当然不会顺利。 萧沂道,“收拾东西,随我去两淮。” 月楹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您去查案,有必要带着我吗?” 萧沂柔声道,“你不是总想出王府看看吗,带你出门玩还不乐意?” 月楹苦笑,“乐意,当然乐意。” 乐意个鬼啊! 她是想出门,但不是和他一起出门。 萧沂此举,无异于全盘打乱了她的计划,好在出发去两淮不是即刻就走。 她还有时间。 下一次出府的日子就在两日后,她只有这个机会。 是夜,月楹难得没有熬夜,斜靠在床上。 明露梳洗完毕进来,头发还没有干,运营随手拿起干燥的布,为她擦拭头发。 明露夸赞道,“你做的这个养护头发的东西真好用,才用了几个月,我头发就顺滑了不少呢。” 月楹手上动作不停,真要离开了,却多出了些不舍来。 无论萧沂目的如何,明露是真心对她好的。 上次她打碎花瓶,明露即便冒着被世子责罚的风险,也要为她出头。 月楹是把明露当成真朋友的,可如今她要走了,却不能告诉她。 她知道后,会怎样?是为她开心还是愤怒?应该是愤怒吧。 “明露姐姐,你在王府多少年了?” 明露回忆了下,“一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出了些事情,是姑母将我接回了王府,到现在已经一十八年了。” “你有想过出府吗?” 明露摇头,“我从小便长在王府,王府就是我的家。我为何要出府呢?” 月楹的手一顿,是啊,王府是明露的家,却不是她的。 诚然萧沂对她不错,除了碰瓷那件事,所有的事情他都很尊重她,赠她医书棋谱,也算得上知遇之恩吧。 更何况还有……月楹的视线落在了床头那本书上。 那是他亲手熬了几个夜写的,这份心思,她若说心底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留在萧沂身边,到底与她的志向相悖。 “明露姐姐,你觉得飞羽卫如何?” 明露偏头,“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月楹笑笑,“每次出府或多或少都能遇见,随意问问罢了。只是觉得飞羽卫在百姓的口中,风评似乎不佳呀。” “嘘……”明露慌张看了看四周,“轻声些。” 月楹奇怪,“怎么了?” 明露对她耳语道,“哪里都有可能有飞羽卫,你若说的大声,被他们听见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连王府之中也有?”月楹诧异,随即又想到,明露理解的有,和她理解的好像不太一样。 “飞羽卫是陛下亲卫,情报最是厉害。而且安插在各个王宫贵族府中,甚至都不能分辨,如果陛下想要知道什么消息,恐怕连你早上吃的什么都能呈报上去。” “这么可怕!” “还不止呢!两年前,陛下下旨抄家灭族当时的京兆府尹,那手段残忍的……鲜血流了一地呀……当时的京兆府尹,可是大家公认的好官,还是……唉,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忠良也不少,所以大家对飞羽卫都没什么好话。不过说到底,也都只是陛下的爪牙而已。” “是这样……”月楹定了定神,她会甘愿留在这里成为皇帝的爪牙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两日后,琼楼。 月楹背着一整个包裹的面霜来到郑妈妈面前,郑妈妈险些笑没了眼。 乐此不疲地打开每一个检查。 月楹还做了不同香味的,“这三盒是玫瑰,这三盒是茉莉,剩下的都是百合香。” 一共十盒,月楹加班加点也只能做出来这么点, 郑妈妈拿到东西,给钱非常爽快。 月楹接过银票,“妈妈,能将这一百两的银票换成九张十两,再给我十两碎银子吗?” “可以。”不过举手之劳。 “多谢妈妈。” 郑妈妈换好银子,月楹直奔王府,将二十两银子交给了喜宝。 “拿着银子去找小郡主赎身,越快越好。” 喜宝没有犹豫直接去找萧汐,月楹早就通知她收拾好东西。 萧沂今日去了萧澄府上,据她这几日的观察,不到夜深不会回来。 但愿喜宝能顺利,月楹双手合十,诚心祈求。 面对喜宝的赎身请求,萧汐诧异非常,“你哪来的银子?” 喜宝按照月楹交代的,“是月楹姐姐给我的,她在外面替人看病,赚了不少钱。” 萧汐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喜宝做腻了丫鬟,月楹就想办法为她赎身。 萧汐见她去意已决,虽可惜少了个可逗乐的对象,也不好将人强留在这里。 “你在外面有住的地方吗?” 喜宝点头,“月楹在外面为我安排了住处。” 月楹在医馆替人看病,有些朋友也是正常的。 她让金宝去取了卖身契来,“给你。到了外边,可没有人能护着你了,要好好保重。” 萧汐最后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喜宝跪下郑重地给萧汐磕了三个头,“谢谢小郡主,我会一辈子记得您的。” 萧汐笑道,“说得向生离死别一样,说不准哪一日上街还能再见呢。” 即使月楹没有明说,喜宝也察觉到了一些,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 喜宝回屋背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转身间钏宝站在门外。 “你要走了?” “是。我……” 钏宝入府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喜宝,尤其是当她发现一些事情之后,她们两走得更近,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她这次赎身,却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钏宝垂眸不语,默默让开了路,“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希望你永远记得我这个朋友。” 喜宝忍不住眼里的泪意,到这刻她后知后觉,才觉得真的要离开了。 两个小姑娘深深的拥抱了彼此。 喜宝抹着眼泪,“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两人手拉着手到门口,月楹一脸焦急,时不时探望路口,生怕萧沂的马车突然出现。 钏宝走过来,“月楹姐姐,要照顾好她呀。” “我会的。” 两个小姑娘依依不舍,月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牵连喜宝与好友分离。 喜宝却在这时牵住了她的手,“月楹姐姐,我们走吧。” 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天色渐晚,不能再耽搁了,月楹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走。”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7节 马车是一早拜托夏颖雇好的,夏颖得知她还请了债务要离开京城时还有些不舍,但还是为她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水。 马车驶向城门口,月楹交出身份文籍,官兵检查着,她抓紧了衣衫下摆。 随着一声放行,她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 假身份文牒是让晚玉帮忙买的,幸好没有穿帮。 马车离巍峨的城门越来越远,夕阳正好,温暖而又柔地照耀在她的脸上,似乎象征着无限未来。 月楹最后看了一眼这热闹的皇城,心底在于它做告别,再见了,京城。 再见了,萧沂。 夜幕四合,今天的夜暗得格外的快,不知是不是在彰显夏天的来临。 萧沂与萧澄相对而坐,面前摆着棋盘,两人正在对弈。 萧澄把棋子一丢,“不下了,下不过你。”十局九输,萧澄也不是很理解,今天的萧沂到底哪里来的兴致拉着他下棋。 萧沂垂眸不语,恰此时,燕风进来禀报,“世子,人已经出城了。” “谁出城了,你们背着我安排了什么吗?”萧澄问。 萧沂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抓回来。” 第44章 喜宝的身份 临陵江江水滚滚, 江风拂面,带着一丝湿润的水汽。 月楹牵着旁边打着瞌睡的喜宝,打算坐船离开。 她看过舆图,随着临陵江顺流而下, 一路可以到江城, 墨城与青城。 这几个地方, 离京城都有些距离,萧沂的手应该不会伸的那么长。 况且想要在一个偌大的城里, 找到她们两个小女子,又人生地不熟, 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船家, 什么时候开船?”月楹坐上了船,船却迟迟不开。 船家道,“且姑娘等些时候, 还有付了银子的船客未到。” 喜宝已经靠着她肩睡着了, 月楹心底焦急,又不好催促。 她只好安慰自己, 萧沂不会那么快发现,她今日是假期,是正常出来的, 即便在外留宿也是正常。 唯一变数, 就是萧汐,要是萧汐告诉了萧沂喜宝赎身的事情,他一定会意识到不对。 船家带着斗笠,站在船头,“来了,可算是到了。” 月楹脸上的笑刚浮起来, 只听见分至沓来的马蹄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明亮的火把。 以及……领头白马玄衣的萧沂。 他发现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里离城门有十几里的距离,他的速度,除非是……在她出城门的那一刻,就快马追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 月楹不可置信的抬头,萧沂已站在她眼前,而那个方才还在和她说话的船家,此时已经站在了萧沂的身后。 船家也是他的人。 那日的那句早些休息,果真是另有深意。 喜宝被马蹄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眼,还有刚睡醒的倦意,“姐姐……” 抬头看见码头上来了一堆人,举着火把,骑着马,世子站在船头。 萧沂弯下腰走进来,深深地看了月楹一眼。 那一眼,有失望,有愤怒,甚至还有……痛心。 他沉声道,“带走。” 月楹把喜宝挡在身后,“喜宝已经赎身了,她与你睿王府没有半点关系,你无权带她走。” 她可以回去,但必须要保证喜宝不受到任何伤害! 萧沂冷笑,“她涉嫌拐带我睿王府家奴,我当然有权力把她带走,不仅要带走,还要把她送官。” 萧沂一摆手,走上来两个黑衣大汉,将喜宝强硬的从月楹身后拉走。 喜宝不知发生了什么,心慌又害怕,死死的抱住月楹的腰,“姐姐,我不走,我不走!” 喜宝眼泪迅速蓄满眼眶,哭得好不可怜。 月楹也拽着她的手,她真的生气了,“萧沂,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要逃跑的是我,欺负喜宝算什么本事?” “带走。”萧沂冷冷一句话,没有给月楹一个多余的眼神。 两个女子力气又怎么敌得过两个大汉,喜宝很快被拉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要跟姐姐在一起!放开我!放开我!” “月楹姐姐,救命!”喜宝哭腔明显,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睛里滚落。 月楹想追出去,却被萧沂拦下。 萧沂的手段她见过,若是把飞羽卫刑罚用在喜宝身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扛得住! 月楹真的害怕了,眼泪夺眶而出,都是她害了她。 她抓着萧沂的手臂,凄声哭求,“世子,你放了她,我和你回去,我保证再也不跑了。” 萧沂太懂人心,喜宝是她的软肋,制住了喜宝,也等于制住了她。 月楹膝盖一弯,就要跪倒在地。 萧沂不知哪里来的怒气,“这么容易便下跪了吗?” 萧沂托住了她,看见她的泪水,他有瞬间的心软,但是不能,这次不让她长记性,她下次还会跑。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洞察先机的。 萧沂将两人都带回了王府,当夜,浮槎院灯火通明。 全府上下都围在外面看热闹。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好像抓了两个人回来,是王府里的人吗?” “没看清脸,不过世子都出动了府兵,估计犯了大事!” 众丫鬟在浮槎院外探头探脑,明露一出来,她们全部围上来,“明露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露面色不好看,一脸不耐烦,“都围着作甚,你们很闲吗,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明露这一吼,大家都有些怯怯,还有些想看热闹的,在看见燕风后也都歇了心思。 谁不知世子身边的燕侍卫是个不好惹的。 明露满面愁容,她下午发现那一柜子洗头膏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了,月楹胆子也太大了,竟然逃跑! 就算还不了那一千两银子,也不能逃跑啊! 奴婢逃跑可是死罪! 世子若是告到官府,月楹必死无疑,即便不告官,她如此行径无异于挑衅世子,世子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月楹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露忧心不已,向燕风打探口风,“世子打算怎么处置月楹?” 燕风往身后屋子看了眼,“你不必担心,月楹姑娘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她犯了这么严重的错怎么可能没事?” 燕风没有解释,旁人犯了这种错,兴许早就被他一刀砍了,月楹姑娘嘛……大概率是没事的。 屋内,月楹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歇斯底里,求他是没有用的,除非她能答应他的条件。 萧沂负手而立,淡淡看着她,“你让我很失望。” 月楹冷笑了声,“世子早知道我要逃跑了吧,让我跑出城门才被抓回来,有意思吗?” 萧沂真的很会算计人心,给她可以逃跑的希望,然后毫不留情的收走。 似在说,看吧,不管如何,你都爬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种命运被人掌握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 “是,从你进我书房偷拿舆图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晓你的全部计划。” 月楹眼神透出一点疑惑,“可是明明……” “明明你进门的时候没人发现对吧?”萧沂继续道,“你很聪明,连用过的笔墨都能分毫不差地摆回原位,但你不知道的是,王府不仅有明面上的侍卫,还有暗卫。” 月楹蹙起眉,懊悔不已,她只想着萧沂是飞羽卫指挥使就没必要在自己家里安插人了,却忽略了睿王妃本身的守卫。 他是皇家子弟,身边有些不为人知的暗卫最寻常不过。 王府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这似乎彻底断了她逃出去的路。 月楹心如死灰,她闭了闭眼,跪在萧沂面前,“您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求您放了喜宝。她是无辜的。” 她逃跑时就已经想好了后果,不过她对于萧沂还有用,最差也就是丢进飞羽司从此为他卖命,可喜宝不同,她对萧沂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萧沂平静道,“她不会有事。” “真的?您保证?” 萧沂似笑非笑,“留着她,你便永远也不会想着逃跑。” 月楹闻言,遍体生寒,“您……您是想……” “我说过,你一向都很聪明。”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8节 月楹双手握拳,萧沂的意思,代表她永远也见不到喜宝了。 月楹红着眼睛,看向他,此刻的萧沂清冷疏离,无半分往日的温和。 他现在不是睿王世子萧沂,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飞羽卫指挥使。 他所有的温柔和煦都是伪装的,救她性命,赠她医书都不过是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手段而已。 月楹苦笑起来,“为何非我不可呢?普天之下医术精湛之人何止数百,相信愿意加入世子麾下的定不会在少数,为何非得强逼我呢?” 为何非是她? 萧沂也在质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一个医术不错的手下而已,只要他想,就能找到数个。 他想要留下月楹,真的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得力的属下吗? 萧沂凝望她,她身上一直有股不服输的劲,无论身处何种她从不甘心当个丫鬟,却依旧自得其乐,她异常善良,善良的有时候他都会奇怪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善心。 她帮人不求回报,银货两讫是最好的结果,甚至对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嗤之以鼻,似乎很害怕与皇家沾上关系,不求名利。 月楹身上的那种纯善,正是他丢失已久的。 从她第一次拒绝,萧沂就知道她绝不会轻易答应,她是个倔强的,他喜欢这种倔强,却不喜欢有人把这倔强用在他身上。 所以他想看看,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沉溺于他的糖衣炮弹之下,然而她一直都很清醒。 即使有过犹豫,最终还是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萧沂那许久没有被人挑衅过的好胜心被激起,温和的手段打动不了她,那便试试别的,他倒要看看,她能有多倔,他等着她向他撒娇服软的那一天! 可当她真的跪在他面前祈求的那一刻,他粉碎了她的倔强,本该高兴的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怒从心起。 她心里有许多人,她替明露留了东西,去邹家告了别,给杜大夫送了信,还带走了喜宝,而关于他的安排,却一点儿也没有。 “答应我的条件,你就能带走喜宝。”他还是忍不住心软。 月楹抬眼,出口是质疑,“即使我真的答应,您会相信我不再跑了吗?” 萧沂眉梢一跳,心底涌上来一丝苦涩,他在她心中,已经是不可信任之人了吗? “我此前从未骗过你。” 第45章 世子对你…… 月楹沉吟不语, 又坐回床榻,似在考虑这个条件的可行性。 浮槎院的动静闹得有些大,静安堂,蒺藜院与满庭阁都派了人过来打听消息。 萧沂让燕风将所有人都挡了回去, 只说是浮槎院内部的事情, 自己可以处理。 萧沂处事向来又分寸, 老王妃与睿王妃也就不再过问。 唯有满庭阁的人,一直堵在门口不愿意走, 来人正是钏宝。 钏宝心焦不已,她一听说萧沂带回来两个丫鬟, 只觉猜测喜宝就在其中。 喜宝突然要离开动机实在是不够, 而且月楹是陪她一起走的。 被抓回来的十有八/九就是她们。 这次出动了府兵,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钏宝求了萧汐过来问问,但被堵在了浮槎院门口, 不过从明露透露出来的话可知, 被抓的就是月楹与喜宝,而且萧沂很生气。 不知会将何种刑罚加身于她们。喜宝一个小丫头, 怎么能承受得住任何一种刑罚,她不能让她收到伤害! 萧汐拉了拉钏宝,“走吧, 不用太担心, 大哥自有分寸。”虽然堵着门不让进也是她第一回 遇见。 钏宝扑通一声跪下,“小郡主,您救救喜宝,她是吕家千金,不能打啊!” 钏宝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 嘭得一声在浮槎院门前炸开。 萧汐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她知道钏宝是冒充吕家七娘的人,但真正的吕家七娘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吗,钏宝是怎么知道的,而真正的吕七娘又怎么会是喜宝? “你可不能为了救人,便胡说八道啊!”萧汐郑重道。 钏宝斩钉截铁,“当然,奴婢有证据!” 燕风听罢,立刻回身去找萧沂。 屋内,萧沂与月楹还在对峙。 “世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萧沂的怒气还没消,他知道月楹不喜欢听这些事情,他就偏要她听! 燕风顿了顿,还是说了,“小郡主房里的钏宝忽然跑过来说,喜宝就是吕秋双!” “真的吗?”门瞬间被打开,月楹喜出望外地探出头来。 萧沂面色不愉,眼神指责燕风。 燕风垂下头,“钏宝姑娘和说她有证据。” “快让她进来。”月楹对着他发号施令,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犯了错的人。 萧沂沉声道,“把人带进来。” 钏宝很快被带进来,她跪在堂前。 萧沂居高临下,“你有什么证据,若敢有一句不实,后果自负!” 萧汐也在旁听,我很觉得今日的大哥与往日有些不同呢? 钏宝道,“奴婢若有虚言,就让奴婢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对古人来说,这是很重的誓言了。 钏宝接着道,“相信您与小郡主都知道,奴婢是从前的吕七娘。奴婢与吕七娘同时被人牙所带走,与她不同的是,她是被迫,而奴婢是父母所卖。” “那时有个走方的戏班,那人牙便想将我们卖去戏班。” “我们在路上相依为命,其间那人牙拿了喜宝身上的玉佩去换了银子,那几日算是稍微过了些好日子,但也只有几日。我时常想哭,一哭便唱起母亲教我的童谣,喜宝很聪明,听了几次就会了。” “直到奴婢在王府无意中听见喜宝哼唱那首童谣,又见她年龄相仿,便大胆猜测了一番。” 萧沂道,“天下会唱那童谣的定然不止你母亲一人,你如何能确定就是喜宝?” 钏宝继续道,“喜宝年纪还小,又是被拐卖来的,时常哭闹,那人牙脾气又不好,一有不顺心便对我们拳脚相加,除了一张脸还完好,其余地方哪里都不能看。有一次他打得狠了,喜宝后脑受了伤,流了许多血,后来人是救回来了,她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后脑也留下了一条三寸长的疤。” “喜宝在去戏班的途中,被一对无子的夫妻看上,带走了,奴婢问过喜宝,她说是因为家中失火,父母一齐身亡,才又落入人牙手中。” 这些也都是她在王府遇见喜宝之后慢慢想起来的,她一进王府便觉得喜宝异常亲切,似是从前见过一般。 萧沂沉吟片刻,这与他调查的倒是不谋而合,他看了眼月楹。 月楹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 萧沂有些不悦,“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除了你谁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还需要直接证据。”、 “这些……还不够吗?”钏宝有些绝望。 “我有直接证据!”月楹高举起一只手,像个知道答案抢答的孩子。 她想起来了,喜宝冬日的皮肤过敏,与董夫人的症状一模一样,而且这种皮肤过敏,极有可能遗传! 月楹说完后,众人对此都更相信了一层。 萧沂其实已经信了,然还是道,“你所言,也并非直接证据。” 月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能称得上是直接证据的,恐怕也就是那块玉佩了,现下玉佩已经回到;吕府,您找谁来都是这个说法。是与不是,带去吕家验上一验不就成了?” 月楹觉得这事情有八成是真的,喜宝若真是吕家七娘,她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喜宝有了身份,萧沂怎么样都不可能将她囚禁。 找到吕七娘是吕家多年心愿,为拉拢吕家给萧澄铺路,萧沂定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将喜宝送回,而喜宝在这其间的安危,也全然不用担心。 月楹简直高兴地想放一串鞭炮来庆贺,一脸淡笑望着萧沂。 “月楹姐姐说得对!”萧汐附和道。 萧沂淡淡道,“事情我清楚了,你们先回去,记着,今日的谈话,万不可泄露消息。” 萧汐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萧沂一个眼神制止,只得带着钏宝回去。 钏宝还不放心,“世子还会再惩罚喜宝吗?” 萧沂道,“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会有事。” 钏宝终于安心,她有把握喜宝就是真正的吕秋双。 接下来几日,月楹几乎没怎么见到萧沂,她被软禁在浮槎院中,还出院门也不能。 明露坐在床榻上陪她说话,“月楹,别闷闷不乐的了,世子总有消气的那一日,况且这次确实是你太过分了。你好好找世子认个错,他会心软的。” 月楹知道明露是为了她好,她掀起眼皮,“明露姐姐知道我为何要跑吗?” “不是因为那个汝窑花瓶的事情吗,你还不起……” 月楹打断她,“我从前说过,汝窑花瓶是世子故意为之,他想靠这个留住我。因为他在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跑。” 明露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了下月楹,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世子是不是……果然……他……对你,对你……” 明露捂住自己的嘴,像是吃到一个惊天大瓜,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逼你了……” 月楹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盯着脚尖,在计划着下一次逃跑,顺势点了点头。 明露脑海中已经把各种威逼利诱都想了一遍,怪不得萧沂经常叫月楹去书房,原来都是别有用心。 萧沂看上她是一回事,但月楹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了,怎么样也不能强迫人啊! 明露气愤不已,她真没想到,萧沂会是这样的人,他这样做,与萧汾那个浪荡子又有何区别。 月楹抱着腿不说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好不可怜! 明露眼中蒙上一层惋惜,上去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妹妹啊!” 月楹:??!! 她这是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明露哭得比她还要伤心,鼻涕眼泪全抹在她的肩头,“月楹,世子真想要你,你是反抗不了的。”她们做丫鬟的,别看表面风光,说到底还是奴婢,主子给你脸时你是大丫鬟,主子不给你脸时,你什么都不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59节 明露苦心孤诣地劝她,“咱们世子也算人中龙凤,你大可从了他,在他身边待上几年,攒些银子,让他给你置办些田地,届时世子大概也腻了你,你大可要求出府,让他将卖身契还你。咱们大雍女子,二嫁不难,你出府有资有产,想再嫁便再嫁,不想便和和顺顺做个闲妇人。” 月楹听罢,都忍不住给明露竖一个大拇指,这朝前的想法,不得了啊! 可惜完全歪曲了重点。 萧沂是“看”上了头,却不是她想的那种。 月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世子看中了我的才能?势必会牵扯到萧沂的隐藏身份。 解释不清,索性不解释,左右明露也不会出去乱说,便让她误会着吧。 月楹被她这么一打岔,心情好了不少,“明露姐姐不会是世子派来的说客吧?” “哪能呢,我是想让你少遭点罪,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明露的说法没有错,但她不能松口,若答应加入飞羽卫然后过两年再逃跑,那追她的就不是睿王府的府兵而是全体飞羽卫了。 月楹拍拍她的肩头,“放心,我有分寸的。” 明露绞着手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 明露好奇道,“世子他……得手没有?” 月楹:……这抑制不住的八卦心啊! 明露解释道,“我就是问问,毕竟世子身边还没有女子呢,你可是第一个。” “……没有。” 第46章 逢凶化吉 再过两天, 就是出发去两淮的日子了。 萧沂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老王妃与王妃打算去白马寺祈求他此行一路平安。 同时睿王妃也想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求一个平安顺遂,她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了, 萧沂一去两淮, 还不一定何时回来, 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她生产的日子。 萧沂保证道,“儿两个月必归, 定然要看着母亲平安生产才好。” 睿王妃笑道,“你有这份孝心, 为娘甚是欣慰。此次你可要一同前去, 顺道看看你师父?” “要去的。”萧沂每次出去执行艰难的任务,都会去师父那里测个吉凶。其实未必准确,只是每次看见卦象凶险时, 他能有时间安排好家中是事情。 白马寺在城外, 睿王府的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好要供奉的东西。 月楹也被带着去了白马寺。 月楹吐槽, “您怎么不干脆把我栓裤腰带上?”至于走到哪带到哪吗?王府里不是又暗卫吗? 萧沂浅笑,“我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他又把没皮没脸的一面拿出来了, 比不要脸的程度, 月楹甘拜下风。 萧沂又道,“你鬼主意太多,留在府里,我不放心。” 月楹:并不是很想听到这样的夸赞。 睿王妃见他带着月楹,眼珠转了转,没有多问什么。 上次的事情, 萧沂只说是丫鬟打碎了名贵花瓶,怕被责罚,一时害怕才逃跑,如今已知道主子谅解了她不会受罚,也真心诚意地道歉了,便轻轻揭过了此事。 睿王妃又怎会不知这是儿子对外的借口,她也好奇,那丫头究竟犯了什么错,不过萧沂的事情,她向来不会过多问,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连她也不能透露的。 白马寺是皇家寺院,千年巍峨古刹,站在山门前,扑面而来的是大气磅礴之感。 白马寺香火鼎盛,极受名门贵妇的喜爱,听闻解签很灵验,更有了怀大师坐镇,这位了怀大师,从承德年间,便入了空门,至今已百岁有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断吉凶,知过往,通未来,颇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 月楹本不信鬼神,但她自异世而来,多少相信了些,这世上确实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停马车的地方与大门还有些距离,老王妃与睿王妃坐软轿上去,萧沂步行前往。 月楹采药经常爬山,这点高度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她拾阶而上,看见山门口卖东西的,大多都是在卖平安符,小木牌什么的,还有些是点心,茶水之类的,类似于后世景点休息区。 有个平安符花样实在好看,月楹蹦跳着过去问价格。 小摊贩开口便要一两银子。 月楹捂紧了荷包,景点门口的东西都是最贵的! “想要?”萧沂走过来。 见他穿着不俗,小摊贩立马热情推销道,“公子看看,咱们的平安符花样可好看了,送一个给姑娘吧,只要二两银子一个。” 这小贩也太会看菜下碟了,才多久啊,仗着萧沂没听到他刚才报价,就翻了一倍! 月楹盯着那个平安符看了会儿,这个花纹不难,她记一记,回去让明露给她做一个。 萧沂已经在掏银子了,“拿一个。” 小贩兴高采烈地拿银子,月楹一巴掌盖在他手上,拽着人就走,“不值,太贵了!”虽说这么高的山路拿上来确实不容易,但他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萧沂淡淡道,“我不缺钱。”回去买下了那枚平安符。 他提着平安符走过来,平安符里只有一枚铜币,比普通的铜钱大一圈,上面有好看的花纹,也只能看看,不能花。 萧沂将铜币放回平安符里,似是炫耀般的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即把它塞在了腰带里。 就知道不是给她的! 幼稚! 萧沂这两天以气她为乐,但他的这种行为,月楹不仅一点儿没生气,反而觉得他是个冤大头。 要是她摆摊也能碰上这种人傻钱多的就好了。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萧沂不悦起来,“走慢些。” 月楹回头,又抽什么疯? “作为丫鬟,怎么能走在主子前面?” 月楹堆起假笑,让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您先请。” 萧沂一马当先,进了寺庙的大门,萧沂嘱咐她,“你在此等候母亲与祖母,跟着她们去祭拜便可。” 月楹点头答应。 萧沂走开几步,又回身警告了一句,“不许乱跑。” 嗯?她还能乱跑吗? 月楹忽然思考起可行性来,这里不是睿王府,应该没有暗卫,现在喜宝的安危也不用她担心了,好像确实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这里是城外,方圆几里没有人烟,你若觉得凭你自己可以找到正确的路,想跑也可以。”萧沂精准拿捏。 ……路痴伤不起! 萧沂走后,月楹就在庙门口找了个地方坐着,等睿王妃与老王妃上来。 天气逐渐热起来,太阳虽不猛烈,也有些恼人。 月楹用手扇了扇风,试图给自己带来一些清凉。 “唉——”忽然传来一声叹气。 月楹循声看去,在墙角下看见了一个身量未足的小沙弥,大约五六岁的模样。 小沙弥的光头圆滚滚的,脑袋上顶着九个戒疤,他摇晃着小脑袋,让人忍不住想在他的小光头上呼噜一把。 小沙弥揉着肚子,一脸不开心。 月楹忍住摸他脑门的冲动,问了句,“小师傅,为何叹气啊?” 小沙弥抬起脸,一双圆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早上贪睡,被师父罚不能吃朝食,肚子好饿!” 他面团脸上的两撇眉毛随着他的表情变成了倒八字,说不出的可爱。 月楹心都快被萌化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也忍心不给他饭吃吗?太不人道了! 月楹掏出怀里的芸豆饼,这是她早晨出门为了防止饿肚子带的,还没来得及吃,“给你,吃吧。” 小沙弥眼睛亮起来,添了下嘴唇,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给月楹行了个礼,“多谢女施主。”随即快速拿走了她手里的芸豆饼,生怕她反悔一般。 月楹见他吃得认真,趁机呼噜了一把他的小脑袋。 滑溜溜的,手感真好! 月楹恋恋不舍打算离去,小沙弥猛地抬起头,拉住了月楹的衣袖,嘴里还塞着芸豆饼,含混不清道,“女施主,先别走。” 小沙弥拽着她就走,月楹想挣脱还挣不开。 小家伙年纪不大,手劲倒是挺大。 “小师傅要带我去哪?”月楹询问,往后扭着头,她这一走开,万一错过王妃她们怎么办。 可这小家伙也不说话,她无法脱身。 小沙弥终于吃完了芸豆饼,手上还有油渍,只见他大大咧咧地往灰色的僧袍上一擦,“女施主,随我来就算了。” 小沙弥走得越来越快,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倒腾着,月楹这个大人险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带着人到了后山,后山有一片竹林。 “小师傅,前面没有路了。” 月楹查看四周,好嘛,都一模一样。 小沙弥弯起眉眼,“有路的。” 然后带着月楹继续往前走,也是奇了,本看着没有路的地方,在他们靠近时,竟显现了一条小径出来。 小径很深,配上这竹林,倒真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意境了。 月楹扫视了下四周的竹子,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这些竹子在移动呢? 她摩挲着下巴沉思,猜测这竹林里应该有某种古老的阵法,一般人进不来的。 这小沙弥的步法也是有规律的,不是一昧的往前走,月楹跟着他九曲十八弯的不知转了几个圈。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0节 “到了。”小沙弥抬手一指。 月楹眺望那边,一个眉须皆白的老禅师坐在前面的蒲团上,老禅师身披暗红锦绣袈裟,精神矍铄,手中捻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他面前摆了一个棋盘,棋盘那边还有一个蒲团,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月楹怔了怔,这是在等她吗? 小沙弥拉着她走过去,“师父,人带到了。” 老禅师笑笑,“下去吧,做得好。” 小沙弥乐呵呵的就走了,今天师父交代让他去寺门口等人,说到时候会有个女施主给他好吃的,然后把人带过来就行,这差事真好,比扎马步轻松多了,还能吃好吃的! “请问大师法号是?”月楹行了个佛礼。 老禅师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了怀。” “您就是了怀大师?”月楹吃惊,面前这老师傅就是萧沂的师父,连当今圣上也要叫他一声祖爷爷的人。 “正是贫僧,女施主请坐。”了怀大师一摆手,请她坐下。 月楹缓缓坐下来,“您早知我要来?”世人都说了怀大师算卦极准,看今天的架势,他也是早有准备。 了怀大师高深莫测地一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月楹浅笑摇头,“都不如何。”他算卦这么厉害,又知不知道他徒儿正逼着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女施主有烦恼事。”他说的是肯定句。 月楹抬眸,不会吧,还真知道? 了怀大师道,“女施主,既来之,则安之,世上之事皆有缘法,昔年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坐化,他虽身死,却早登极乐,身死是终亦是始。” 月楹闻言,心神具震,眼中闪出不可置信。 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释迦摩尼死后到了另一个世界活下去,了怀大师借释迦摩尼的经历来暗示她也是有同样经历的人。 在异世身死,在现世复活,是终亦是始。 月楹几乎要落下泪来,一瞬间哽咽,“您……您知道我是……” 了怀大师点点头。 月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在异世,有一个人认得你,有一个人能懂你心中苦楚,像是漂泊无依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暂缓的歇脚处。 “大师……我还能……回去吗?”她知道这基本不可能,她只是有些怕,怕这古代的一切,都是她将死之际的一场梦。 了怀大师道,“女施主已是现世中人,施主广积善缘,遂求得一丝生机。” 了怀大师的话,给了月楹莫大的信心,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好人终究是有好报的,她要好好活下去! 行医救人真的救了她自己的命,所以她更要逃离王府,逃离萧沂。 了怀大师静静地等待她擦干眼泪,“女施主,可否手谈一局?” “荣幸之至。”月楹释然一笑,中指与食指夹起棋子,浮现在脸上的是自信。 — 萧沂再次转回了原地,他已经在竹林中来回转了两圈了。 他心里清楚是师父开启了阵法,所以他用之前的方法已经进不去了,师父是故意将他困在这里的,现在能做的,就只是等待。 萧沂压弯了一根竹竿,在竹竿上盘腿而坐,静静等待救他的人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脚步声在离他几丈的地方停住。 萧沂淡笑起来,“圆若,还不出来?” 小沙弥笑嘻嘻地跑出来,脆生生的童音喊了声,“师兄——” 萧沂足尖轻点,来到他身边,“师父让你来接我?” “对的。”小沙弥在前面带路。 萧沂问,“师父有客?是谁?” 小沙弥摇摇小脑袋,略带兴奋地道,“不认识,是个很漂亮的女施主姐姐,还给我东西吃呢!” “女施主姐姐?”萧沂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这些年师父深居简出,不曾与俗世中人有什么往来,听圆若的描述感觉师父见的姑娘年纪也不大,这就更奇怪了。 萧沂满腹疑惑,被圆若带着过去,还未等他们走到,女子欣喜的声音传来。 “大师,我赢了!” 萧沂眼神一诧,这声音,怎么会是月楹? 月楹高兴地都想给自己鼓个掌了,她竟然赢了了怀大师,他可是萧沂的师父啊!大雍棋艺第一人。 连月楹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她的棋艺不该到了这个地步。 了怀大师却是一点都不奇怪,欣慰地笑着捋着长须。 月楹之前与萧沂下棋,或多或少都有些顾虑,与了怀大师却没有,再加上她刚刚得知自己的死而复生的真相,心无挂碍,心境开阔,下棋时思路也更为敏捷。 趁着这股劲,一下子赢了。 了怀大师听着脚步声,“来了。” “谁来了?”月楹转头,看见萧沂与小圆若慢慢走来。 小圆若迈开小短腿跑过来,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趴在棋盘上,仔细数着棋子,嘴里念念有词,“一百八十一……一百八十五……女施主,你真的赢了师父,好厉害!” 他还没见过能赢师父的人呢,师兄与师父下棋,从来没有赢过的。 萧沂走过去看,看见结果时,心情忽然很微妙。 有些惊喜,有些不甘,有些困惑,还有一些……自豪。 月楹站起来解释,“我不是故意乱跑的,是小师傅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我知道。”她这样慌忙的解释。萧沂又不悦了。 了怀大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锦囊,“不言,出了京城再打开。” 萧沂双手接过,“是,师父。” 了怀大师转而对月楹道,“女施主,你赢了贫僧,自然该送你些东西,这个,权当彩头。”说着便将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给了月楹。 月楹拿在手里,很清晰地闻见了小叶紫檀独有的香气,这串佛珠颗颗都被盘得发亮,甚至有玉化的前兆,定然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 了怀大师道,“不可推辞,此物与女施主有缘,记得时刻带在身上。”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萧沂。 萧沂低下头。 月楹只好接受,这串佛珠是小珠串,月楹将它绕了两圈缠在手腕上,大小正好。 了怀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双目合上,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萧沂与月楹识趣的告辞。 月楹跟着萧沂走了一段路出去,有些不确定地问,“您认识路吧?” 萧沂漫不经心回了句,“我不是你。”师父已经将阵法关闭,他是能走出去的。 杀人诛心! 月楹握紧小粉拳,念珠串的小穗子一晃一晃。 萧沂视线落在她手腕上,提醒了一句,“这串念珠不可显露于人前。” 虽说能记得这串念珠是他师父东西的没有几人,但被人瞧见总归是不好的。 月楹拢了拢衣袖,遮盖严实。 萧沂还是不懂,为何师父要送东西给月楹,尤其还是这串念珠。 这串小叶紫檀,是他八岁那年,遇到了一棵小叶紫檀树,串珠上的每一颗珠子,都是他亲手打磨的,他做好后送给师父,这些年师父也一直都用着。 师父收下这念珠时,便说只是暂收,他并非此物的有缘人。 八岁的萧沂似懂非懂,问师父,“明明是徒儿送您的东西,您怎么就不是有缘人了?” 了怀大师只笑笑,“时候到了,你自然就懂了。” 萧沂沉吟,缓慢地挪着步子,有些他不想承认的事情,似乎冥冥中早已经注定。 等看得见出口了,身边之人脚步轻快,笑容洋溢。 萧沂苦笑着摇了摇头,师父这次恐怕算得不准,有缘又如何?她从来都是变数。 两人回到寺中,睿王妃与老王妃都已经求完了签,正要去解签。 老王妃问,“见过你师父了?” 萧沂颔首,“已经拜见。” 萧沂陪着两人去解签,老王妃求的是全家平安,签文不好不坏。 王妃求的是阖家安乐与此胎顺利生产,那解签的老和尚看了许久都没说什么,愁眉不展,看了眼睿王妃,又再看签文。 “怎么,签文不吉?”睿王妃被老师傅的神情弄得有些紧张。 “师傅但说无妨。”她有心里准备,高龄生产本就危险。 老师傅摇晃着脑袋道,“请夫人再求一签。” 睿王妃照做,又从签筒里摇了一支签出来,老师傅看见第二支签时,紧锁的眉头展开,“夫人,您的第一支签确实不吉,然凶中有吉,还有转机,所以我让您再求第二支,第二支是大吉之像,意思是您会遇见一位贵人,替您消灾解难。” 睿王妃松了口气,忙问,“此贵人身在何处?” “不可说,不可说。”老师傅道,“只能赠您八个字,心怀坦白,言行正派。” “心怀坦白,言行正派……”众人都默念了一遍这八个字。 表面上的意思像是让睿王妃言行举止都光明磊落一些,更深一层的意思,却是看不出来。 月楹从前只觉得这些打哑谜的师傅都是神棍,见了了怀大师之后,她莫名有点相信了。 也理解了这些老师傅为什么说话都神神叨叨的,说的太清楚,别人会觉得可怕,这些玄而未玄正好。 萧沂与月楹动身去两淮的那一日,明露忧心忡忡地交代,“世子若来硬的,你也别太抗拒,你打不过她的。” 月楹:……持续无语中。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1节 “你若不想有孩子,记着事后喝避子汤。” 考虑的真是太周到了,活脱脱一个不放心的老母亲。 睿王府的人一路送到城门口的十里亭,萧汐与商胥之都来送行。 “大哥,你早些回来啊,祖父祖母爹娘和我,还有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都会想你的。”萧汐一脸的不舍。 萧沂摸了把她的鬓发,“多大人了,大哥只是出个远门而已,又不是不回来。” 萧汐吸了吸鼻子,“你从前都是在京城,也没出过远门啊!” 眼见她要哭,萧沂忙轻声哄了几句,又嘱咐商胥之,“我不在的日子,照看好汐儿。” 商胥之乐意之至,“应当的。” 等在一旁的萧澄看着他兄妹和睦,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刺眼,他母妃身份地位,在宫里从小就是个透明人,他母妃没有生育其他子女,他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宫里的人又惯会拜高踩低的,那些个姊妹,与他从来都不亲昵。 他忽的有些嫉妒萧沂,催促了句,“快开船了。” 萧沂应声,与萧汐和商胥之告别。 “小郡主,胥之兄,你们怎么在这?”马蹄声达达,有一队人马路过长亭,领头的是个衣着光鲜的俊俏公子,出声打招呼的也是他。 商胥之看见来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邵兄。” 邵然下马走来,显然与商胥之是熟人,“不知这位是?”他问的是萧沂。 商胥之为他介绍,“这位是小郡主的兄长,睿王世子,正要动身去两淮。” 又对萧沂介绍道,“邵然,邵公子,芝林堂的少主人。” “邵公子,失敬。”萧沂抱拳。 邵然高兴道,“见过世子。世子也去两淮,真是巧了。” “邵公子也去?” “是,芝林堂在两淮的分店出了些事情,有些急事需要过去处理。” 商胥之冷不丁道,“邵公子既然着急,便赶紧动身吧。” 萧沂敏锐的察觉到,商胥之不是很喜欢这个邵然。 他们虽都行商,但应该不是竞争对手。 萧沂再看一眼,发现邵然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过萧汐,他勾唇浅笑。 商胥之也很苦恼,他与邵然本泛泛之交,说不上交好也说不上交恶,那一日与萧汐上商府时,撞上了来与商胥之洽谈适宜的邵然,也不知为什么,邵然对萧汐似乎是一见钟情了,老是打听她的消息,即便知道对方是小郡主之后,也丝毫没有放弃想法。 商胥之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第47章 别扭的萧沂 春风习习, 暖风熏得游人醉,入了春,夏的燥也不远了。 萧沂打开锦囊,里面一如既往是一张木牌, 然而这张木牌与之前的却有所同, 之前若是凶则是血红的颜色, 若是吉则是个黑色的字。 这张木牌上写的是凶字,却是墨色。 萧沂将木牌捏在手心, 这是什么意思? “月楹姑娘,多谢你了!”外头传来侍卫洪亮的声音。 一个侍卫正在感谢月楹, “要不是姑娘你, 兄弟们还不知要吐到何时。” 他们是萧澄的近身侍卫,基本没怎么出过京城,上了船之后便一直不适应。 月楹见状给他们开了几幅晕船药, 喝了汤药他们这才好了不少。 侍卫们本还觉得萧沂出门带个丫鬟多有不便, 现下来看世子果真未雨绸缪,带着月楹姑娘就如带了个大夫。 那侍卫年纪也不大, 是个青壮汉子,带着憨笑。“月楹姑娘,我这腰时常疼痛, 不知您能治吗?” 月楹让他坐下, 然后便上手了,“是这里,还是这里?” 侍卫还不曾娶妻,有姑娘突然靠近,面色胀红起来,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是,是这儿……” “你确定吗?”月楹寻了个位置重重按了下去。 “嘶——”侍卫倒吸一口凉气。 月楹观察着他的表情,“是疼,还是酸麻?” “酸麻,对,是酸麻。” 月楹若有所思,“你从前扭到过腰,没养好便又累着了,这是长年的病根。” “对,对,我是伤过一回。”萧澄身边离不得人,他没好全便又去上值了,从年年岁小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年岁大了起来,各种毛病都显出来了,“姑娘可知该如何治?” 月楹笑道,“这个不难治,只是如今在船上,缺药少材的,不方便,你若实在疼得厉害,等会儿去我房里,我给你扎两针。” 月楹没多想什么,那侍卫却扭捏起来,整张脸红扑扑的。 “咳——咳——”萧沂弯腰从船舱里出来,眼神直射那名侍卫。 侍卫被盯得一激灵,腾得一下站起来,“不必了,我还能忍,多谢月楹姑娘。”他真是糊涂了,能被世子特意带出来的姑娘,必是受宠之人,他们方才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萧沂冷着脸,明显的不悦,“请一个男子去你房里,你知不知羞的?” 月楹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侍卫是误会了,难怪脸红成那样。 可别人会误会,萧沂难道还不懂吗? 月楹没好气道,“我只是单纯想替他治病,至于旁人怎么想的我便不知道了,也管不着。佛说,万事皆由心定,心善所见之事便都是善,心恶所见之事便都是恶。世子精通佛法,不会没听过这话吧?” 萧沂不可置否,她在明晃晃的内涵他是心思龌龊之人。 月楹看见他脸色不好,心满意足离开,朝甲板上走去。 船舱里太过闷热,她要出去透透气。行船的速度并不很快,江风清凉,吹散恼人的燥意。 江景如画,反正跑不了,月楹放平心态,欣赏起山水风光来。 月楹遥遥望见有一只船,船上没有官兵,不是他们的人,那只船自他们出了京城之后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不知是何来历。 那厢甲板上也出现了一个身影,离得太远,月楹看不清晰,只依稀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那是芝林堂的船。”萧沂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悄无声息。 那船头那人应该就是那日在长亭见到的邵然了,怪道眼熟。 “芝林堂的船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萧沂淡淡道,“但凡商家出门,多是外出做生意,怀有巨资,沿江路上,多有水匪,然官船水匪是不敢动的。商户为求自保,多会与同路的官船一些方便,以备照应。” “做生意还有这门道。”月楹弯下腰,想将手臂倚在栏杆上。 岂料月楹刚用了些力,栏杆吱呀一声断裂开来,萧沂手疾眼快一拉。 月楹稳稳落入他怀中。 断裂的一截栏杆扑通掉入水中。 萧沂本想问一句是否无事,开口却变成,“小心些,不知道的人还当你要投河呢。” 月楹抿嘴,挣扎着从他的怀里出来,退开几步,“我才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情。”语毕便跑回了自己房中。 萧沂怀中空空,却还是保持着手臂姿势,他认命地闭上眼,良久后,轻笑出声。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 月楹回到房中,猛灌了几口凉水,像是憋了口气想用水把它顺下去。 萧沂的心眼也太小了,她都不计较他恐吓她的事情了,他竟然还在生气,坐船的这几日,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要罚便罚,她也不会有怨言,现在这样,他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扭,连带着她也别扭起来。 “叩叩。”房门被敲响,月楹出去开门,燕风正站在外面。 “有事?”月楹手扶着门框。 燕风道,“再过半个时辰,船会靠一会儿岸补充物资,世子让我来告知姑娘,若有想添置的东西,可以下船去采买。” “知道了,多谢燕侍卫告知。”月楹答应着,随即关上了门。 燕风看着紧闭的房门,摸摸鼻子,不知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世子特意交代不要提起他,但燕风就想试试,故意提起世子,月楹该谢的人也该是世子不是他。 燕风想想觉得好复杂,不适合他一根筋的大脑。 半个时辰后,船停靠在江陵码头,江陵是个大城,码头热闹非常,在码头摆摊的人也比寻常地方更多一些。 月楹下了船,脚踩在实地上还感觉自己在原地晃悠,船上待了太久,猛一上岸还有些不习惯。 “去哪儿?” 月楹瞥他一眼,“世子跟这么紧作甚,我又不会跑。” “这路你家开的?” 月楹:…… “你要是进城后能找着路回来,独自一人去也无妨。” 老拿她路痴说事,月楹气得牙痒,“您敢不敢换个说法?” 萧沂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笑起来,“有用就行。” 月楹扭过头不理他,找了个人打听最近的药坊在哪里,她身上的丹药需要在做一些。 月楹余光瞟见萧沂还跟着,心底却不慌,喜宝的事情已经解决,她再也没有顾虑,此去两淮,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萧沂的手即便神得再长,也伸不到两淮吧,而且换了地方,没有王府暗卫,一旦她找准时机,萧沂想要找到她也不容易。 萧沂去两淮是有任务的,而且还有大月份的睿王妃,萧沂不会在两淮待太久,她的银票都带在身上,只要她能让萧沂在短时间内找不到她,她逃脱的机会便很大、 “给我抓洋金花,风茄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穹,各四钱,南天星一钱。”月楹进了药坊便道,“再给我拿几贴跌打的膏药。” 抓药伙计警惕看了她一眼,“姑娘抓这些药做什么?”这是配制麻沸散的主要药材。 月楹盯着他,“药坊的伙计,什么时候那么多嘴了?” 小伙计被盯得直发毛,“是小人多嘴。”他前几日才知道麻沸散的配方,正背着呢,见有人来抓,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2节 伙计抓好药,月楹提着药包就走。 “姑娘,还没给钱呢!”伙计叫住她。 月楹往后指了指,“他付钱。” 伙计往后一看,眼睛登时亮起来,“少主人?!” “快去叫老掌柜,少主人来江陵了!”小伙计兴奋地叫起来。 月楹疑惑着萧沂怎么成了他家少主人,转头看见邵然站在后面,萧沂正与他寒暄。 “世子,又见面了,这位姑娘看上什么药材尽管拿走,权当邵某一点微薄的心意。” 萧沂折扇轻摇,“邵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买药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随后一摆手让燕风去付钱。 邵然不愧是在商场沉浸了多年的人,萧沂驳了他的面子他仍面带微笑。 医馆人来人往,两个容貌出众的男子站在门口,不禁引人驻足。 萧沂对邵然印象,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差,毕竟一个觊觎自己妹妹的男子,实在与他算不得朋友。 “让一让,让一让。大夫,救命呀!”由远及近的一阵喧闹,一个庄稼汉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月楹闻声停了脚步。 庄稼汉背上还背了个老汉,老汉面色胀红,止不住的咳嗽,时不时还有痰。 老掌柜刚想出来拜见少主人,就被一把拉住看病。 “老大夫,求你救救我爹!” 邵然走过来,“孙掌柜,您快看看吧。” 老掌柜点了点头,对那庄稼汉道,“快把你爹放下来。” 老掌柜仔细把脉,捋了一把胡子,“气阴两虚,血脉瘀阻,脉弦细。” 老掌柜又观老汉四肢,舌苔,四肢末端发绀,舌红苔少津。 “是否常觉得口干?” 老汉缓缓点头,“是,时常想着水喝,每每只隔一刻钟,便觉得口渴。” “痰里有没有血丝?” 老汉看了一眼儿子,摇了摇头。 “那便还算不上严重。”老掌柜就要去开药。 “等等!” “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阻止,声音来源是月楹与邵然。 邵然继续道:“他痰中有血,我刚才看见了。” 方才那老汉连咳几声,用手接住了,他虽看不真切,却依旧注意到了一抹血色。 老掌柜神情严肃 ,“老爷子,事关你的安危,何故撒谎呢?” 有时候大夫不能确诊,是因为病人不配合,更有甚者故意隐瞒病情,认为他隐瞒一星半点的并不要紧。 庄稼汉倒是比老掌柜,先反应过来,“爹,您不能怕花银子,若身子垮了,就真什么都没了!” 老汉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存了这心思,“我一个老头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钱存着给你和小虎花,小虎还要上学堂呢。” 庄稼汉皱眉道,“您糊涂!若小虎知道他上学堂的银子是他爷爷不吃药换来的,这学堂他能上的安心吗?” “大夫,麻烦给我爹开药,我不怕花钱的!” 老掌柜重新做了诊断,确定他生了什么病后,让药童去开药。 老汉有些固执,“别开药,我没病,身子骨好着呢。”说着就下床要走。 邵然看出来他是怕花钱,“老人家,您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是这里的少主人,我做主把您的药费减免一些。” 邵然觉得这下他该答应了吧,岂料老汉是个有骨气的,“这怎么行,我们非亲非故,不好受这大恩的。” 邵然无奈,这老汉真的有点无法沟通。 “老人家,您这病现在治不麻烦,再拖下去就要花大钱了,而且两个月之内必定严重起来,甚至还可能会一命呜呼。说得难听点,您不在了,办身后事总是要钱的吧,药钱,可比一口薄棺便宜。再说了,您活着才能赚银子不是吗?” 月楹声音温柔,一针见血抓住了老汉的命脉。 老汉显然被这番话说动了,“真的?” 邵然瞥了眼月楹,随后道,“这姑娘说的是真的。” 老汉这才放松了神情,点了点头。 庄稼汉也是露了个笑,感谢了众人。 解决了问题,月楹与萧沂出了医馆的门。 “姑娘留步?” 几人回头,邵然跑了几步追过来,“姑娘,有些事想请教。” “何事?” “姑娘方才为何叫住掌柜?”自己出声是是因为看见了,而月楹所站的位置应该是看不见的。 月楹莞尔,“您为何叫他,我便是为何。” 邵然道,“我是问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要咳嗽不止,四肢末端发绀,肺有杂音,显然有气淤之症,此症时常会咳血。且他回答时眼神躲闪,所以我猜必有隐情。” 邵然听罢,肯定道,“姑娘会医术。” 月楹颔首。 邵然见她一副丫鬟打扮,又是跟着萧沂出来的,“姑娘是睿王府家仆?”他忽得想起那件事情。 “是。”月楹觉得邵然的眼神有点奇怪。 “元夕佳节,医馆门前拿走华木宫灯之人,可是姑娘?” 邵然倏然间有个猜测,他那日见到了那张华木宫灯在萧汐手上便以为对联是萧汐所对,但他几番试探之下,发现萧汐对医药一窍不通。 他后来再次询问了京城的老掌柜,掌柜说答出题目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 他这一问,月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那日掌柜说的那个少主人。 “你是……” “她不是。” 月楹正欲开口之际,萧沂抢先回答道。 说完拉着月楹的手便走,还不忘回头对邵然留下一句,“邵公子,请自重。” 第48章 中箭 “世子, 请放手!” 手腕上越来越重的力,让月楹皱起眉。 萧沂的脸上阴云密布。 月楹不懂,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萧沂放开手,“你一个睿王府内仆, 与一个外人相谈甚欢, 成何体统?” 月楹:??! “可是我才与他说了两句话呀?” “总之离他远一点。” 月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人家是芝林堂少主人,我只是个小丫鬟, 会与他有什么牵扯?”他的反应,未免大了些。 “认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行。”萧沂脱口便道,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 月楹冷哼一声, “奴婢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的身份。” 她换了自称,一扭头回了房。 萧沂直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胆子大了, 她竟然给我甩脸子!” 燕风腹诽,还不是您宠的。您的醋味儿, 隔着江都能闻见。 “您的反应也是大了一些。”燕风还是说了一句。 萧沂面色讪讪,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失了冷静,邵然眼中的那种好奇与欣赏, 正是他初见月楹时的反应。 且邵然医药世家出生, 又生性潇洒,听闻喜欢周游列国。不正对应了月楹的志向吗,他没来由的一阵危机感。 虽知邵然带不走她,对他更不是什么威胁。 船又开始继续前进,月楹在房中不出去,萧沂便让燕风送来夕食。 “多谢燕侍卫。” 燕风拎着食盒, 劝了句,“世子待您不错,月楹姑娘好歹对世子别冷着脸了。” 月楹眉梢一挑,“在你眼中,他对我如此,是不错吗?禁锢我的人身自由,将我困在他身边,你心甘情愿给他侍卫,我却不愿意给他当奴婢。” 月楹嘭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燕风:完了,事情好像更糟糕了! 月楹背靠在门上,苦笑出声,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萧沂逗乐的一个玩意儿而已。就该时时刻刻对着他笑,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情绪。 她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萧沂最近的种种变化,让她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萧沂似乎并不单纯只是想把她收入麾下。 月楹摩挲着手上的小叶紫檀佛珠,这是最近才有的习惯,这代表她在思考。 抓来的药材就放在桌子上,月楹去借了一些工具,专心致志的将药做完,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的器,便是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3节 行船五日,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日,下了船,还需要行陆路,再走两天两夜,方才能到地方。 萧沂来找月楹,想着已经过了几日,她也该消气,“会骑马吗?” “不会。” “那我让人安排一辆马车。”他们一行人都是男子,确实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月楹道,“马车不会拖慢行程吗?” “会,但不差这么几日。” 月楹哂笑,“可不敢让您为我一个小丫头拖慢行程,若是耽误了陛下交代的事,奴婢可吃罪不起。” 萧沂确定她还在生气,轻哄道,“十一殿下会先行过去,我到与不到并无分别。你不是想看看两淮的山水风光吗?上了岸后,可一路游玩过去。” 月楹心中警铃大作,这还是萧沂吗? 比之初见的萧沂更温柔更鲜活,与前几日的冷硬完全不同。 月楹关上了房门,她也快演不下去了。她就是想使劲作一作,看萧沂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但仿佛,他的姿态放的越来越低。 这是他温柔陷阱,她不能上当。 月楹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萧沂站在房门外还没有离开。 他敲了敲门框,正色道,“今夜记得待在房中,哪里都不要去。” 月楹回了句,“明白。”他这样的语气,代表今夜可能有事发生。 萧沂出舱,看着滚滚江水,江底有说不清,看不明的暗流涌动。 今夜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他们如果是聪明人,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天才擦黑,水面悄无声息地冒起了密集的小泡,几个黑影,慢慢向大船靠近。 刀剑声,在瞬间迸发。 黑影齐齐向船底部刺入刀剑,船舱很快漫进了水。 只见这些黑影如鬼魅一般,翻身上船,在顷刻之间就放到放哨的人。 顿时火光四起,不断有火箭,向船舱射来,箭矢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十一殿下与世子殿下!” 黑影的目标很明确,直奔萧沂与萧澄的船舱。 然,黑衣人一脚踹开萧澄的房门,却空无一人。 “头,没找到人!” “不可能,午时还有兄弟看见他在船上,他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为首的黑衣人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午间走过一条小船,小船是运物资的,那时他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萧澄就是坐着那条小船离开的。 “奶奶的!被耍了!” “萧澄不在?那萧沂呢?” “他还没走!就在那里!”小弟顺手一指。 萧沂手执长剑,正割断了一个人的咽喉,鲜血溅了些在他洁白的衣摆上。 “上!他武功平平,给我解决他!”萧澄逃脱,黑衣人怒火中烧。杀不了萧澄,带走一个萧沂也够本了! 黑衣人一拥而上,奇怪的是,不论上去几个人,似乎都伤不了萧沂。 黑衣人首领感觉自己一直在被萧沂戏弄,火气更大,下命令道,“船上活口,一个不留。”他杀红了眼,完全忘了自己的目标,只是萧沂和萧澄。 萧沂原本游刃有余的身形一滞,不好! 外面的喊杀声响起来的时候,月楹便乖巧的躲在了桌子下面,透过窗框剪影,她能想象得到,外面的情形有多糟糕。 但她不会武功,出去只能添乱,能做的只是安全躲好,幸好这些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她心里才想完这一句,房门就被大力破坏。 进来的黑衣人,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桌子下面的月楹,他提着刀走近,刀上还沾染着温热的鲜血。 月楹当机立断,一个翻滚出了桌子底下,顺手抓起一把椅子向他砸去。 黑衣人侧身躲过,眼神中带着杀气,月楹似是被吓到一般,眼神惊恐的往后退,“你别过来!” 黑衣人呵呵一笑,高高举起刀,就要手起刀落。 月楹猛然对着他的眼睛,撒了一把粉末。 黑衣人霎时间大叫起来,“啊……什么东西!”眼睛一股灼热的刺痛,如被火烧一般。 月楹趁机转身跑出了房间,在衣服上把手上的生石灰擦干净,万一掉进了水,她的手可是别想要了。 月楹也不敢跑太远,外面到处都是危险,甲板上有人在激烈厮杀。 血腥味夹杂着火油的味道,还有木头被燃烧的味道。 这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沉了。 此时月楹有些庆幸,她是会游泳的,不用担心掉进水之后胡乱扑腾。 “月楹!”萧沂踏风赶到,一手揽住她的腰,侧身躲过一支□□。 萧沂把人护在怀里,目光锐利,带着杀意,连□□手都用上了,他们还真舍得下本! 船剧烈的一抖动,底下的木板再也支撑不住,就要断裂开来。 萧沂看着她,“抱紧我,闭气。” 月楹应声,“我会水,你不用担心。” 萧沂带着她来到甲板上,纵身一跃,黑衣人首领见状,赶紧让人朝水中放箭。 “放箭!放箭!” 燕风目眦尽裂,大喊道,“世子!” 他亲眼看见了一支箭,插/进了萧沂的后背。 水中的萧沂闷哼一声,引着月楹在水下游了很久很久。 直见看不到火光,才靠了岸,那是一片漆黑的树林,借着月光也只能依稀看清一点道路。 “我怀中有火折。”萧沂的声音有气无力。 月楹只专注眼前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掏了掏他怀里,找到一只做了防水措施火折。 她吹亮火折,“现在我们,该往哪儿……你受伤了!” 她声音忽然提高,萧沂的背上,直直地插着一支羽箭。 月楹抓住他的手腕,捏住脉门,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箭上有毒!” 萧沂浅笑,“难怪觉得有些忽冷忽热……” 话还没说完,他便眼前一黑倒在了月楹身上。 月楹差点没被这死尸一样沉重的身体,压垮了腰。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跳入水中时,萧沂把她紧紧的护在怀中,可以说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凭萧沂的功夫,即便要隐藏实力,只要他想,没人能伤得了他。 然而,是他非要带着她上船,不带她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月楹摸了摸身上,她身上的药瓶似乎在凫水时遗落在了水中,萧沂毒不难解,金针只能护住他的心脉,解毒还是要靠药材。 月楹费劲地把萧沂拖到一个山洞里,这山洞宽阔,里边有一些日用品,瓦罐碗筷,还有一把匕首,看样子像是山中的猎户临时落脚的地方。 月楹用匕首割断了羽箭后半段,又用金针护住他的心脉,确定他暂时没有危险之后。 又做了个简易的火把,这才出门找药,这乌漆抹黑的树林,但愿有药。 她虽然想逃离萧沂身边,却也不希望他死。 即便有火把,漆黑的林间路还是很不好走。野蛮生长的树枝不知会怎样横叉出来,月楹能躲过一些,却躲不过全部的,脸颊突然一阵刺痛,不知哪里的细小枝丫划伤了她的脸。 伤口不大,只渗出几颗血珠就没有再流血了,她随意抹了把脸,继续低头寻找着她想要的药材。 脚上的绣花鞋早已经泥泞不堪,她本就穿的单薄,身上又是湿的,林间的冷风一吹,还真有些冷。 月楹颤了颤身子,原地蹦了两下,试图给自己带来一些温暖。 恰此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嘶嘶”声。 她借着火光,看见了湿滑粗长盘旋在树上的蛇,似乎正在安眠。 月楹定睛看了看,那蛇通体乌黑,至少有两根手指那么粗,个头虽然大,好在无毒。 她缓缓笑了起来,有蛇在,说明她想要的草药就在附近,而且,今天的晚饭也有着落了。 月楹找了个称手的树枝,用匕首削尖了顶部,找准蛇的七寸,用力刺了过去! 第49章 猝不及防的表白 回程的路上, 月楹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 她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提溜着一条三四斤大蛇,和一株草药。 回到山洞里,萧沂的脸色已经有点惨白, 大抵是因为失血过多。 月楹用猎人留下来的工具, 把采来的草药剁碎。他身子里的箭头还没取出, 月楹叫了他两声他没什么反应,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她把人翻过来, 割开箭周围的衣服,手起刀落, 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 萧沂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醒。 取出箭头后,留下一个硕大的血洞,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 怕是早就吓傻了。 月楹却面不改色,往伤口上敷了草药。 因为伤口感染, 萧沂发起了高烧。月楹感受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有些烫但还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4节 月楹用匕首撕下一块衣裳下摆,当做帕子又去河边打了水, 敷在萧沂额头上, 以求降下来一丝温度。 他的伤口敷上了药之后,月楹又撕了一些布条绑住伤口。 做完这一切,月楹已经是满头大汗,“但愿你一直有好运。” 她找到了药找到了水还找到了这么一个容身的地方,实在是运气不错。 这一夜月楹没有睡安稳,身旁有一个病人她时不时就要起来, 看看他的情况。 他额头上的帕子干的很快,山洞离河边又有些远,月楹用瓦罐装了一些水,放在一旁,顺带也煮了一些开水。她已经好几个时辰没有喝水了实在是渴得厉害,萧沂的嘴唇子也干得起了皮,她试图给他喂些水,不过效果并不好,最终也只能润润他的嘴唇。 到了深夜,敷上的草药开始发挥作用,萧沂的神智渐渐回笼,眉头不再紧皱,慢慢的脉像也变得平稳。 月楹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一条命。 她肚子饿的厉害,视线落在方才抓来的那条蛇上,干净利落剥皮抽筋,切了一半拿了个瓦罐煮了,这个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也不在乎也没有调料了。 吃饱喝足后眼皮子就忍不住打架,她真的很累了,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阳光略有些刺眼的照射进来,林间空气清新带着湿润的泥土腥味与草腥味。 萧沂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他身体底子不错,不过是中了一箭,如果没有中毒,其实不应该昏迷那么久。 他虽还有些头疼但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恢复力气。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了师傅给的那块木牌,逢凶化吉,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瞥向旁边,一眼就扫到了蜷缩在角落的月楹,月楹双手环抱着自己,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睡姿,干净的衣裳已经脏乱不堪。 脚边是剁碎了还剩一半的草药,还有不远处摆了半条被剥了皮的蛇,一旁的地上是稀碎的一些蛇骨。 徒手抓蛇,她还真是……与众不同。 萧沂动了一下,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瓦罐,发出的动静惊醒了她。 月楹蓦地睁开眼睛,脑子还有些迷糊,看见陌生的山洞,才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走了过来,试探了一下萧沂额头的温度,“没有再发烧,一切正常。世子感觉如何?” “好多了。”萧沂扯出一个笑,“是你救了我,你本可以跑的。” 月楹道,“你因我而受伤,当然要救。假使今天不是你,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也会救,救人是医家本分。” “至于跑,我不认识路。” 萧沂轻笑出声,她这般自嘲,莫名有些可爱。 “是我错了,我不该总拿这事来调侃你。”他认错认得非常爽快。 月楹瞪大了眼睛,犹如见到了鬼,这是萧沂?他会跟她道歉? 毒把他脑子都毒傻了吗? 萧沂像是看出来她的疑问,“我现在很清醒。” 清醒吗?不太像。 “你过来。”他的语调温柔的不像话。 萧沂本就生了一张勾人的脸,如果存心想做什么,或是想要什么,用这样的语调恐怕没有人会拒绝。 “做什么?”月楹似被表象蛊惑,将信将疑的靠近了一些。 萧沂坐起来,牵扯到伤口,呲牙咧嘴了一番,月楹护着他的肩,“小心些。” 他的衣服被她解开过,但之后月楹累了,并没有帮他穿好,衣服是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 萧沂一坐起来,衣服顺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劲壮的腰腹来,虽然不是月楹第一次见,还是下意识地上下扫视了一番。 “我赤条条的模样,你不知见过多少次,还没习惯吗?”萧沂勾唇浅笑。 月楹出口辩驳,“谁见过你赤条条的模样!”说的好像她把他全身上下都看光了一样,不是还穿着裤子吗? 萧沂笑得更欢,“你看旁人时,可不会害羞。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也有些不同。” 这对话有点太过暧/昧,月楹别过头忙道,“您是主子,当然与旁人不同。”而且旁人的身材,也没你的好看。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萧沂忽长臂一伸,将她一把揽过来,大掌紧箍着她的腰。 月楹猛然装上他温热的胸膛,肌肤贴着肌肤,没有一丝缝隙。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与刚才,有不同吗?” 月楹脑子如烟花一般炸开,被炸的有些懵,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坦白。 而且是如此直白的方式。 月楹挣脱开他的怀抱,心如擂鼓,“没有不同。” 萧沂胸有成竹,“你的心跳可不是这么说的。” 月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世子往后还是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你将这当做玩笑?”萧沂挑眉,“楹楹这么聪明,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是不懂,还是不敢懂?亦或是不愿意懂? 她毫无疑问是后者。 月楹闭了闭眼,连称呼都变了,这事情复杂了…… 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其实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诚然她对萧沂确实有些感觉,一个好看的异性,温柔体贴,又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条件相助,她想做的事,他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就帮了她。 她的少女心思,确实悸动过那么几次。 只是当情爱与她的理想相悖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斩断情缘,爱情于她不过调味品,就如昨天没有放盐的蛇肉,虽然难吃,但还是可以吃填饱肚子。 而理想就是蛇肉,她不吃,会饿死。 萧沂的身份远比她想象的复杂,睿王妃已经很幸福,然而身处在那个位置,她有太多的不得已,她需要做一些她本不愿做的事情。 月楹有些绝望,她就只想简简单单开一间医馆,就这么一个小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世子,您确定您是喜欢我吗?”月楹质问道。 还不等萧沂回答,她又道,“喜欢一个人,看着她闷闷不乐,心情郁结?喜欢一个人,会违逆她的意愿,强行将她拘束在身边?” “您这不是喜欢,您这是占有。不过是您见惯了顺从您的人,偶然间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觉得有趣儿,想逗乐一番。其实您与我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我与那些女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她们,以往在您身边的都是闺秀,不是容貌出众,就是才艺出众,我只会一点医术,性格枯燥的很。” 萧沂静静地聆听,“说完了吗?”若没点逻辑思维的人,还真容易被她绕进去。他的确觉得她有趣,却没有逗乐的心思。 月楹见说不通,又搬出另一件事来,“您喜欢我,打算怎么安排我呢,我只是个奴婢,连良籍都不是。您最多也只能给我一个侍妾的身份,我不愿与人为妾。” 萧沂轻摇头,“身份这事好解决,这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理由。”找个世家大族认她做义女便行,况且他也没想只让她做个侍妾,不过这事他没打算告诉她,她现在对他那么抗拒,说了只会适得其反。 月楹无奈,“我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也许我的方式是有一点问题,但你不能否认全盘否认我对你的感情。”他把她的手抓在掌心把玩,他是什么心思他自己很清楚。 “楹楹,你帮我慢慢改,好不好?”他温言软语,加上受伤一副虚弱的模样,看上去好不可怜,极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月楹还是吃软不吃硬,他说软话,她便不忍心再说重话,尤其对面还是个病号。 “世子先养好伤再说。眼前的危机还没解决,我无暇去想这些事情。”她只能拖,萧沂说她固执,他其实不也是一样,倔强非常,轻易不会动摇想法。 “好。”他乖乖应了声,“我在上岸时留了记号,燕风应该马上就会寻来。” “你什么时候留的记号?”她怎么没看见? 萧沂笑起来,“飞羽卫的独门手法,若是被你发现了,才是不正常。” “你一早就安排好了?” “是。” 月楹一直想问,“昨日在船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一殿下为何不在,您是一早就知道有人会行刺,所以才提醒我不要出门吗?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走呢?” 萧沂将计划告诉了她,“这是我与萧澄在京城定下的计策,萧澈与萧浴不会希望我们到两淮的,即使杀不了我们,最好是让我们受伤可以拖延时间,让他们销毁罪证的时间更充裕。船上有内奸,所以我们两个人不能都走。” “若是没出事,我应该佯装受伤,暗中走小路进淮南,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明察,一路暗访。” 萧沂淡淡道,“好在虽出了意外,假受伤变成了真受伤,却没怎么打乱计划,等燕风找到我们,便立即动身前往淮南城。” “不行,你现在的身子,不能舟车劳顿!” “放心,我有分寸。” 碰上这种工作狂,月楹作为主治大夫,真想把他绑在病床上。不惜命的人,迟早把自己作没! 月楹懒得劝,凉嗖嗖道,“算了,死了更好!”死了就没人拘着她了。 萧沂知道她这是气话,温言道,“有楹楹在,我死不了的。” 月楹丢给他一个眼刀,拿起瓦罐做吃的去了,那剩下的半条蛇也被剁成一断一断。 月楹煮蛇汤的同时,又去外面挖了些可以吃的野菜,在这人迹罕至的树林子里,有荤有素,吃上一口热乎的,已经是很不错了。 月楹将煮好的蛇肉与野菜端到萧沂面前,“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吃一些。” 萧沂拿筷子的力气还是有的,夹起一筷子马齿苋,久久没有送入口中。 月楹当他嫌弃,“山间粗野,世子金尊玉贵,怕是没有吃过这粗鄙之物的,您若不想吃,那便饿着等燕侍卫寻来吧。” 爱吃不吃! 萧沂却笑,“我并非嫌弃,只是许久不吃这马齿苋了。” “世子认得这马齿苋?” 萧沂道,“幼时我常被师父丢进后山的林中,有时一进去就是几天几夜,寺中茹素,师父虽不禁我食荤,大多数时候还是吃素的,山间的野菜,我基本都认得。”那时候吃多了,后来回府也没机会吃到这原汁原味的野菜。 他吃了一口,神色复杂,“还是原来的味道。”没焯水没有加盐的马齿苋,又苦又涩。 月楹轻笑出声,“就该让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体会体会这民间疾苦。这些菜与你们是偶然吃一次的调剂,与穷苦人家,却是赖以生存的资本。”底层百姓奉养这这些王孙贵胄,他们却贪心不足。 萧沂看着她,“楹楹,我幼时吃的也是这些,与你并无什么不同。” 他这是在反驳她那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午后阳光正好,月楹不知道萧沂说燕风马上会找过来的马上是多久,为了今天晚饭有着落,她打算去河里抓鱼。 萧沂这个病号被她拖出来放在一旁的河岸上晒太阳,也能好的更快。 月楹绑好裤腿,撩起衣袖就往河里走,往河里走河底是细软的泥沙,踩在上面柔软舒适,水流并不很急,偶尔能看见几条黑色的鱼在水底徜徉。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5节 “楹楹,小心些。”萧沂帮不上忙,只能在岸上提醒几句。 月楹微怒,双手叉腰,“你别说话!鱼都被你吓跑了!”她刚看好的目标,被萧沂一嗓子吓得不知道窜哪里去了! 她生气的时候腮帮子鼓起,眼睛瞪得浑圆。萧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自己不会再开口。 月楹摆足了架势,双腿微蹲,扎了个马步,等鱼游过来到自己的身前,双手迅速往下,但到底只看过别人抓鱼,自己亲身上还是第一次。 溅起无数水花,捞了个空。 抓了几次又抓不着后,月楹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她就不信了,她还搞不定这么几条鱼。 月楹与鱼搏斗许久,还是有一点收获的,最终抓上来一条巴掌大小的鱼,献宝似的拿去给萧沂看。 “我抓到了!”她眉开眼笑,发丝湿哒哒地挂在脸上,稍许狼狈,却心满意足。 月楹蹲在萧沂面前,“也只能烤了,烤起来香一些。”说着便要去寻几根木棍,搭一个简易的烧烤架。 “过来些。” “做什么?”她心思在鱼上,以为他要看鱼。 萧沂伸手,轻柔地将她沾在额头上的湿发整理好,把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勾到耳后,“好了。” 月楹微愣,手一松,他们本来离河边就不是很远,好不容易到手的鱼,蹦跶了两下有回去了。 “呀!我的鱼!” 小鱼的求生欲还是非常强的,一入河里便再也寻不见。 月楹气得不行,“都怪你!” 没事撩她做什么! “现在得饿肚子了。” 萧沂抿唇笑道,“怪我怪我,饿不着你的。” “抓不到鱼,指望我打猎是别想的,难不成让你去寻吃的?” “有人会送来的。”萧沂看了眼天光,时辰差不多,人也该来了。 “谁……”月楹话还没说完,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鸟哨。 这鸟哨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应该也是在林间。 月楹倏然想起,是在木兰围场。 飞羽卫的人到了! “送东西的人来了。”萧沂微笑,他扯下一块衣裳下摆的布料,蒙上脸。 不过瞬息间,一群玄衣侍卫无声出现,领头的是夏风与燕风。 “指挥使,属下来迟!” 夏风看见包扎着的萧沂,讶然,“您受伤了?” “无碍,先进城。”他的声线又恢复了清冷疏离。 燕风贴心的准备好了马车,把萧沂扶起来,“马车就在不远处。” 萧沂微微点头,“楹楹,跟上。” 燕风:???怎么一晚上没见,就楹楹了?这一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他错过了很多? 燕风表示世子你不讲武德,偏偏发生大事的时候他不在。 夏风搀扶着月楹,“我准备了两身女子的衣裙,你等会儿可以换上。” 月楹感谢道,“多谢夏风姑娘。” 他们已经在城外,礼淮南城还有二十几里的路程。因为萧沂的伤,行路又慢了一些。 “萧澄那里如何?” 燕风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严复已经将人接进了府。” 严复是淮南城太守,两淮的盐案变成如今这副局面,他不可能不知情。 萧澄大张旗鼓的进城,严复即便想动手脚,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后果。 “我被水匪截杀,生死不明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吧?” “是。十一殿下正‘心急如焚’‘无心查案’。” “很好。”萧沂唇角微勾。 燕风问,“指挥使,下一步该怎么做?” 萧沂摸了摸背后的伤,风吹起窗帘一角,他看见了外面与夏风共乘一骑的小姑娘,“先找个地方养伤,然后再去会一会穆正诚。” 他不在乎身子,也得顾忌着外面的小姑娘,她翻脸起来,可是不认人的。 穆家是两淮最大的盐商,受历任盐运使剥削已久,此次上京城告状的几人能平安到京,少不了他们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穆家到现在还是闭门谢客,穆正诚这个老狐狸,更是直接装起了病,装得气息奄奄,让严复都有些不好意思再上门。 燕风安排了一座别苑让萧沂休息。 月楹则出去买药,夏风如影随形,月楹知道,这姑娘是特意被安排来盯着她的。 “不用盯得那么紧,我暂时不会跑。”月楹与她聊了几句,这姑娘性格豪爽,她很喜欢,要不是因为这身份,也许她们能成为朋友。 夏风听出她话中玄机,“暂时?” 月楹手指抵住唇,“嘘~这话只和你说,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月楹笑着转头,夏风却心头微酸,月楹姑娘真是单纯,她是指挥使派来盯着她的,自然什么事情都要和他汇报。唉她们要真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你这话以后别再说了,我不会告诉指挥使的。” 月楹隐下笑意,夏风还是心软的,会心软,她便有机会。 萧沂的伤恢复地很顺利,尤其是有月楹这个尽心尽力医治的大夫,好药不要钱的灌下去,不出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楹楹去换身装束。”萧沂让夏风给她准备了男装和药箱。 月楹不解,“要出门,去做什么?” 萧沂道,“去给人看病。” “给谁看病?” 第50章 血吸虫病 穆家是淮南有名的盐商, 府邸自然不会寒酸,四进的古朴大宅尽显首富的财大气粗。 穆府乐善好施,是淮南城里有名的大善人,时常在城中施粥, 是以近年来盐价暴涨, 大家也都还愿意买穆府的盐。 月楹站在穆府门前, “您让我给穆家家主看病?您不是说他是装病吗?” “是装病。怕他不见我们,带着大夫上门拜见, 他不好拒绝。” 月楹道,“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装病的人。” 燕风上前叫门, 递上名帖, “青城言公子前来拜会穆老爷。” 那阍人一口回绝,“我家老爷重病,不见客。” 燕风道, “听闻穆家老爷重病, 我家公子特带上青城有名的神医前来为穆家老爷诊治。” 阍人被他这话一噎,人家上门求见, 诚意十足,阍人一时不好做主,“您几位在此稍后, 容我通禀。” 没过多久, 一个年轻公子拿着名帖出来了,阍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公子。” 穆弘博行了个抱拳礼,“哪位是言公子?” 萧沂走过去,“在下言非。” “言公子请。”穆弘博彬彬有礼,见月楹背着药箱, 道,“想必这位就是青城的神医了,想不到是位年轻公子。” 月楹压低嗓音,“大公子谬赞。” 穆弘博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一行人,名帖上他们说是为求做生意而来,他观几人气度,却有些不像。 而且她也从没听说过青城有什么大的生意人姓言。看在人家带了大夫的面子上,穆弘博准备等看完病就将人打发走。 穆弘博带人来到穆正诚的房间,拦了拦,“家父就在帐幔内,只是见不得生人,还请大夫在幔帐外诊治。” 月楹道,“无妨,只要有人能代为通传穆老爷的脸色如何便可以。”幸好没提什么悬丝诊脉,那才是不靠谱的东西。 穆弘博道,“言公子,请去偏房稍等。” 萧沂给月楹使了个眼色,堆起假笑道,“好。” 月楹坐在床榻前,对着帷幔里头道,“请穆老爷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里头伸出了一只手,月楹眉梢一跳。 这只手很奇怪,掌心细嫩,手背却粗粝不堪,整只手的颜色也有些不自然,就像是涂抹了一层黑粉。 这是只化了妆的手,化妆之人的技艺还不错,只是在月楹眼里却是不够看的,肤蜡这种东西,这个时候的提纯技术是远达不到抹上后没有一点痕迹。 而且这只手骨架偏小,不想正常成年男人的手,如果不是女子,就是个身量未足的男孩。 月楹一搭脉就皱起眉,“您是否觉得时常腹痛?” 帷幔动了两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动一下代表不是,动两下代表是。 “而且觉得腹部有东西,时常在动?” 又是两下,月楹几乎可以确定,里面这人应该是个姑娘。 “您的病,我能治。” 帷幔一抖,里面的人似乎很激动。 月楹转身来到偏房,穆弘博早在见到她时,便觉得这小子年轻必定看不出什么来,不想这么会儿功夫就出来了。 “岳大夫诊治完了?” “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6节 穆弘博问,“家父是什么病症?” 月楹看他一眼,“麻烦大公子借一步说话。” 穆弘博陡然感觉有些不妙,这大夫莫不是真看出了什么? 萧沂也不明白月楹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相信她自有分寸。 两人来到屋外,月楹小声道,“里面那位姑娘的病,我能治,只是需要你们的配合。” “你……你怎么会……”穆弘博震惊不已,借着替穆老爷看病带大夫来的人不少,可从来都是这样打发的,没有人发现房里人不是穆正诚。 月楹笑起来,“我怎么知道的?猜的。但您的反应,验证了我的猜测。” 穆家确实有人有治不好的病,不过不是穆正诚,而是穆家的小女儿穆元敏,她自半年前就患上了这个怪病,遍寻名医不治,此次穆正诚装病,也是想借此机会想找有没有能治穆元敏病的人。 不想真的遇见了。 穆弘博兴奋不已,“岳大夫真的能治小妹的病?” 月楹问,“令妹是否腹大如盆,腹内还时不时有东西在动?” “是,就是这般,您说得一点不差。” 月楹道,“我大概有六七成把握,剩下几成,还需见到病人才能确定。” “那事不宜迟,岳大夫快看看小妹。”穆弘博拉着月楹就走。 “穆大公子要带岳大夫去哪?”萧沂目光不善地盯着穆弘博拉着月楹的那只手。 穆弘博推脱道,“岳大夫还要进一步诊治,还请言公子再稍等一会儿,只要岳大夫治好了家父的病,您想要多少盐,都好商量。” 商人重利,穆弘博看准了这一点。 萧沂侧身,月楹经过他时,小声说了句,“不必担心。” 穆弘博关上房门,拉开帐幔,穆元敏神色忧愁地躺在床上,“岳大夫,您救救我。” 穆元敏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现在却愁容满面,气色全无,全因这莫名其妙大起来的肚子。 穆弘博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 起初穆家以为是穆元敏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请来的大夫也是如此说的,但随即就发现不对,才一个月的时间,她的肚子如吹气球般迅速大了起来。 众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病,但谁也没见过这种怪病,状似怀孕,腹部还如胎动般时不时有动静。为保全穆元敏的名声,穆家只好借着穆正诚生病的名头找神医。 可找来的那些神医,莫说是看病了,就连幔帐中人是男是女也不能分辨。 “都是些庸医!” 穆弘博又赔笑道,“不是说您,岳大夫您很厉害。” 月楹听罢,替众医辩解了句,“除非是在女子来癸水时期,否则女子的脉象只是比男子弱一些而已,分不出男女很正常。” “您说得对,请快替敏儿看病吧。” 月楹坐下,轻声问了几句,“姑娘,您患病前,可去过有水的地方?” 穆元敏回忆道,“有,我与几个小姐妹去了江陵的醉西湖泛舟。” “下水了吗?”醉西湖应当不至于有这东西。 穆元敏摇头,“没有。” “您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有水的地方,而且您是碰到了水的。” 穆元敏的这个病,在现世叫做血吸虫病,是一种寄生虫急病,当年医疗还不发达的时候,更有甚者,称之为这种病叫住“鬼胎”,害死了不知多少无辜妇人。 “啊——我想起来了,回程的路上,我们因错过了投宿驿站的时辰,只好借住在一个农庄,农庄里有个小池塘,里面有许多鱼,农户的孩子在里面玩耍,我觉着有趣,便也下水玩乐了一会儿。” 月楹道,“那就是了。” “是什么?”穆弘博问。 月楹解释道,“穆姑娘得的这种病,是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水,水中有虫,顺着皮肤钻进了穆姑娘体内,而腹部是最温暖的地方,这些虫子便在这里居住,吸食穆姑娘的血肉作为养分,然后长得越来越大。” 穆元敏只听描述都要作呕了,“您的意思是,我肚子里全部是虫子!” “可以这么说。” 她眼神惊恐,没忍住吐了出来。 穆弘博也有些犯恶心,“还请大夫治病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月楹道,“我还需看看这虫子长的如何了,才能控制药量,否则下重药,恐伤了姑娘的身子。” “请姑娘宽衣。” “这……”穆弘博不太情愿,他妹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他个男子看了身子,总归不好。 穆元敏现在只想治病,“大哥,救命要紧,大不了以后嫁给岳大夫就是。” 月楹无语,“倒也……不必如此……” 穆元敏反问,“岳大夫嫌弃我?” “非也。”月楹摘掉了临时给自己做的假喉结,声音不再压低,“我也是个女子,所以大公子与穆姑娘不必有顾虑。” 穆弘博更加吃惊,“你竟是女子!” 月楹话不多说,将还在惊讶的穆弘博请了出去,专心给穆元敏看起了病。 穆元敏这小丫头还有些失望,“怎么是个姑娘呢?” 月楹一边检查一边道,“若我真是个男子,为了治病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就要嫁给我,那我得娶多少个呀?” 穆元敏被逗笑,“姐姐说的是。” 穆元敏这小丫头,看着娇气,心性坚韧,月楹施针时其实是有些疼的,这小丫头竟然抗住了一声不吭。 月楹开了副药,趁热给穆元敏灌下,“这药喝下去后,你会腹痛不止,把体内的东西排出来再好好养上几日便无妨了。” 接下来便是静静等待药效发作,穆元敏按照月楹的吩咐,坐在恭桶上,泻完了后,腹部果真小了下去,浑身轻松。 “药到病除,岳大夫神医之名当之无愧!”穆弘博钦佩不已。 月楹谦虚,“大公子过誉了,言公子所求之事……”她古语话说一半。 “没问题!”月楹治好了穆元敏的病,他答应什么爹都不会有异议的。 但萧沂所要的数量巨大,穆弘博还是要问过穆正诚。 久不露面的穆正诚得知女儿病好,病也不装了,来到穆元敏身边,看着吃了好多苦的女儿,轻声哄道,“敏儿不怕,病好了便没事了。” 月楹没看到这副父母情深的画面,她到了偏房。 萧沂站起来,轻声问,“如何?” “穆正诚已经露面。” 萧沂微笑,“楹楹果真是我的福星。” 月楹轻咳了一声,自从那日挑明了,这家伙逮着机会就说着暧/昧不明的话。 未几,有小厮来请他们去正房,正房中,一个身材威严的中年男子,坐在堂前,穆弘博站在他身侧。 穆正诚见人来,站起来相迎接,首先感谢的却是月楹,“多谢岳大夫治好了小女的病。” 月楹再拜,“穆老爷客气。” 穆正诚笑眯眯的,“言公子,不知为何也想做这食盐生意?” 萧沂道,“谁都知道,盐这行赚得多,晚辈自然是想多赚些银子。” 穆正诚试探道,“言公子想要多少?” “一千石。” 穆正诚递给儿子一个眼神,穆弘博接着道,“言公子想必知道,两淮的盐价贵,您要的这个量,在两淮,少说我们也能卖出这个数。” 穆弘博比了三根手指。 萧沂手拨开折扇,“是吗?未必吧?” 穆正诚眼神一下就变得锐利。 萧沂道,“新任的两淮盐运使已经上折,陛下所派遣的钦差也在路上了,等人一到,淮南的盐,还会是这个价吗?” 穆正诚眯起眼,“言公子知道的不少嘛。” “想做这行,当然要多了解一些。”萧沂道,“我给您这个价,您绝对不亏。” 穆正诚心中狐疑,萧沂给的价不多不少,虽不至于让他亏损,却也赚不了多少钱。 然而他却不得不卖,等皇帝的钦差一道,盐价势必要跌,极有可能跌到比平日还低,他囤积的盐太多,若不卖一些,那之前往衙门里砸的那些钱,就等于白送。 “这价是不是能再提一些?”穆正诚犹豫道。 萧沂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折扇敲着手,摇了摇头,“两淮如今的局面,穆老爷你们这些大盐商居功甚伟。” 被这年轻人一针见血的指出,穆正诚叹了口气,“人家都给孝敬,你不给,就拿不到盐,没办法的。” 穆正诚心里也苦啊,两淮的盐运使被这些盐商喂得胃口越来越大,不仅盐税多收银子,逢年过节的古玩字画也少不了,久而久之,礼物越来越贵。 盐商们也有些入不敷出,只能提高盐价来平衡支出,如此恶性循环,盐价越来越高,百姓吃不到平价盐,盐商也疲累不堪,唯独官府的人赚得盆满钵满。 萧沂把话题往这上面引,等了半天,终于说到点上了。 “有飞羽卫盯着,地方盐运使也敢如此放肆?” 穆正诚冷笑一声,“当官的想收钱,法子多的是。” “想要查不到,简单,哪个当官的不有个十个八个小妾,找这个小妾的娘家人,谁会去计较一个小妾的娘家人手里多了几块地皮呢?还有送东西时,打着赝品的名头,事后再换成真的,或是平平无奇的画卷轴中,塞上几锭金子。” 五花八门的送钱法子,听得月楹咋舌,这帮吸血的蛀虫! 萧沂道,“听您的意思,是不打算受这闲气了?” 穆正诚道,“不瞒你说,这次陛下派了临郡王来,两淮的这帮人,蹦跶不久了,我装病许久,便是在等钦差到来。” “哦?穆老爷有证据?您私下送的东西,应当不会被记录在册吧?” 穆正诚看向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还是太嫩,“哈哈,言公子,难道我们不担心他们收钱不办事吗?” 穆正诚话没有说透,却也足够让萧沂意会,这些人私下里定然还有一本账,不然盐运使收了银子不办事,那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 得到这个消息,萧沂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爽快松口,加了一成的价格,“明日我来提盐。”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7节 萧沂拿出五百两银子,“这是定银,剩下的明日来提盐时奉上。” “这么多盐,言公子可准备好了船队?” 萧沂浅笑,“这就不是您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穆正诚也没多想,在外行商的,哪个没点本事。 穆弘博送他们出门,送到门口,月楹不忘叮嘱,“记得让穆姑娘按时喝药。” 穆弘博再谢过。 出了穆府,萧沂让燕风去雇些板车来。 “您还真的卖盐啊?”月楹疑问,她还以为是进穆府的借口。 “可是您买这么多盐放哪儿呢?” 萧沂道,“谁说要放着,不能卖吗?” “您的意思是,在这儿卖?” “不可以吗?” 月楹笑起来,“可以。但您会卖平常价吧,把穆家的盐买来降价卖,您倒是不怕亏,不过穆家嘛……不对,不止穆家,全城的盐商都很恨您。” 萧沂微摇头,“不,其余人可能会恨,但穆家不会,反而会感激。” 月楹明显不信。 “不信?”萧沂笑得玩味,“不如打赌?” “不赌。”她肯定输。 她不入套,意料之中。 第二日上午,燕风提了盐从城东拉到城西,下午,城中所有盐铺都空无一人,唯独城西新开的盐铺,人满为患,百姓多少年没有见过平价盐了,顿时疯抢! 穆弘博得知了这个消息慌慌张张去找穆正诚,“爹,不好了,姓言的没有把盐拉回青城卖,他在城西卖!” “什么?”穆正诚错愕,随即又冷静下来细思,不愧是在商场沉浸多年的人,很快就想清楚了事情关窍。 不会有商人做这种亏本买卖,要么是他有内部消息,要么他根本不是盐商。 穆正诚想起萧沂一身不凡气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爹,您怎么不着急,再这样下去,没人在咱们店里买盐了。” “你马上通知下去,让各个铺子也卖平价盐。” 穆弘博道,“爹,您糊涂了不成?” “你爹我清醒得很,快去!”穆正诚突然想到,这会不会就是一个信号,钦差估摸着也就这两日能到,他们也卖不了几天高价盐了,还不如趁早调价格,给上面人卖个好。 — “指挥使,穆家也开始卖平价盐了。” 萧沂丝毫不意外,“穆正诚这个老狐狸,还是有脑子的。”穆弘博就没他老子那么聪明了。 穆正诚恐怕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够聪明,没有将全部的店铺都放手交给他管。 “去收拾东西。” 月楹问,“去哪?” “太守府。”他这个失踪多日的人,也该出现了。 当天晚上,严复就收到了找到萧沂的消息。 萧沂左手绑着绷带,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萧澄见状,“不言,可算是找到你啦!” 严复也道,“世子爷,您可让卑职好找,差点翻遍了临陵江下游。” “严太守辛苦。” 萧澄与萧沂在严复面前表演了一出兄弟情深,月楹看他们演得认真,忍住抽搐的嘴角。 一进门两人便恢复了神色,萧沂问道,“你那里如何?” 萧澄笑道,“收获颇丰,我知道他们贪,没想到这么贪。怪道五哥与九哥花钱如流水也没有手头紧的时候,原来有这么个生钱的福地。” “对他们是福地,对百姓却是炼狱。” 说起这个,萧澄脸色冷下来,“大雍就是被这帮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给吸食空了,这帮人,一个也别想逃!” 萧沂平安回来,严复再没有理由阻拦萧澄查案,送往京城的信也都没有回音,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放弃了。 求人不如求己,萧澄与萧沂一个皇子一个世子,只要他能抱上一条大腿,他便有机会保住命。 讨好上司的方式无非哪几种,酒色财气。 萧沂好酒,严复便送上两坛珍贵的好酒。 还有,两个娇滴滴的美人。 月楹与这两个美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快一下午了,心中暗骂萧沂许久。 几个时辰前,萧沂说交给她一个任务,让她解决这两个女子。 “怎么解决?” “你看着办,不然就让夏风去。” 夏风说她最擅长杀人,为了世上少两条亡魂,月楹还是觉得自己去。 两位姑娘一听说她是萧沂身边的大丫鬟,便使出浑身解数让她说说萧沂的喜好。 第51章 月楹的真面目 两位姑娘一个姓施, 一个姓舒,一温婉一活泼,倒是相得益彰。 “世子平日喜欢吃什么?” 月楹:“……蟹粉酥。”其实是她比较喜欢吃。 萧沂对食物还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基本是厨房送什么他就吃什么。 “琴棋书画, 世子喜欢哪个?” 这个她知道, “世子喜欢下棋!” 施惜柔闻言高兴起来, 舒眉欣有些不悦,“别以为棋下得好就能得世子青睐!” 施惜柔笑道, “吃不到葡萄别说葡萄酸。” 月楹与她们聊了一下午,大概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和关系, 她们的父亲都是太守手底下的官员, 见有攀龙附凤的机会便把女儿送来,这两姑娘从小便认识,说是冤家也不为过。 严太守不止给萧沂送了两个, 给萧澄同样也送去了。 不过送去的当日就被萧澄给退回去了, 严太守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带着那两个姑娘的父亲也被降职。 所以施舒二位姑娘, 在见到月楹时便向她卖了好大一通惨,两人跪下哭得梨花带雨,只求不要当夜将她们送回。两人对世子并无觊觎之心, 只是想让父亲能够保住官职。 月楹见她们也是身不由己, 就安排了两间偏房让她们去住。 岂料第二日,施惜柔一早端着棋盘等在萧沂房门口,萧沂开门出来,她盈盈拜见,“世子安好,可愿手谈一局。” 月楹听见动静探头看。 萧沂挑眉道, “这就是你说的解决?” 昨夜月楹信誓旦旦地说她已经搞定了那两位姑娘。 月楹也有些生气,怪她不该轻信于人,“奴婢知罪。” 萧沂看她表情不似作伪,转脸对姓施的道,“你想与我对弈?” 施惜柔巧笑嫣然,“听闻世子乃大雍国手,奴家从小下棋,自想讨教一番。” “和本世子下棋,你还不够格,先赢了她再说。”萧沂指向月楹。 施惜柔不屑,“赢了月楹姑娘,世子便会与我对弈吗?” 萧沂笑起来,“是。” “好,那您等着。”施惜柔信心满满,月楹只一个丫鬟而已,能有多高超的棋艺,打败她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萧沂煮了壶茶在亭前看她们对弈,开局之际,舒眉欣也来了,便坐下一起看。 施惜柔在萧沂面前,极尽优雅,“月楹姑娘先请吧。” 月楹本因为被欺骗心情就不好,看见她这副做作的姿态心情就更不美妙了。 愿意装大方是吧,那就装呗。 月楹没和她客气,开手下在天元。 施惜柔偷笑,“月楹姑娘是不是落错了子?” 月楹勾唇笑,“没错,施姑娘继续吧。” 施惜柔更加笃定月楹是个不怎么会下棋的,她偷偷瞄了眼萧沂,心中不免浮想联翩起来,萧沂定然知道月楹的水平,还让自己与她下棋,是否不好意思直接答应,拐着弯暗示她。 施惜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更是不住地向萧沂递送秋波。 夏风侍立一旁,心中暗叹,这姑娘的眼睛大概率保不住了! “惜柔,你要输了呀!”舒眉欣幸灾乐祸。 不过一刻钟时间,施惜柔脸上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只余满头大汗,心中充满了不解,这怎么可能,才五十子不到,她便要输了?这怎么可能? 她的棋艺,即便在整个两淮,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拿着棋子久久不动作,月楹无聊地双指夹着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棋盘,“想好了吗?”她本是不屑于催促的,但不知为什么开口了。 也许是这个施惜柔真的让她很不爽吧。 萧沂递过来一杯茶,“润润嗓子。” 月楹本不想要,看见对面的施惜柔,还是接过来了,喝了一口,评价道,“没有上次好喝。” 萧沂嘴角含笑,“这里茶叶不好,先凑合着,回去再给你煮好的,可好?”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8节 他语气宠溺,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施惜柔与舒眉欣都看出了不对。 这哪是主子对丫鬟该有的态度,分明是…… 施惜柔与舒眉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种可能,眼前这位大丫鬟,不是普通丫鬟,而是世子的房里人。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昨天自己有多愚蠢,竟然向她请教如何讨好萧沂,怪不得昨天月楹明显对她们爱答不理,原来有这层干系在,她们就相当于要与月楹抢宠爱,那人家能乐意吗? 施惜柔不愿认输,却也不得不承认与月楹之间的差距,还不如尽早认输,在萧沂面前搏一个好印象,“惜柔技不如人。” 但碰上萧沂,她的心机终究是枉费。 萧沂见好戏散场,也没了多待的心思,留下月楹独自面对二女,还非常贴心地把夏风留给了她。 月楹:我谢谢你! 萧沂有正事,施惜柔与舒眉欣不好打扰,只得缠着月楹。 “月楹姑娘,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勿怪。” 这俩姑娘倒是能屈能伸,月楹也没想为难她们,“有攀高枝的心思很正常,只是你们不该骗我。” 她们若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想接近萧沂,她也会帮忙的,至于萧沂拒不拒绝,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是是是,我们错了,不该骗月楹姑娘,姑娘午后若无事,不如去奇货居挑上一件东西,便当做是我给姑娘的赔礼了。” 照现在萧沂对月楹的宠溺程度来说,讨好她绝对错不了。 施惜柔的母亲嫁妆丰厚,有不少的家私,出手向来大方。 舒眉欣也不甘示弱,“我也送姑娘一件赔礼。”若能勾搭到萧沂,这点前期投入她还是舍得的。 月楹本不想理她们了,但这两位上赶着送钱,她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吧。 “两位姑娘如此客气,倒让月楹盛情难却。” 两人一听有戏,生怕她反悔,一人挽住月楹一边的胳膊,半架着就把人带出了府。夏风不远不近地跟着。 舒眉欣还不忘恭维,“月楹姑娘,世子真是疼你,还特地派个女护卫来保护你,这是有多担心你的安危啊!” 月楹心中腹诽,想要可以送给你。 来到街上没走多远就有几个乞丐围过来乞讨,“好心的姑娘们,商些饭吃吧。” 这是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带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细胳膊细腿,一看就营养不良。 月楹于心不忍,连夏风都看不下去想要掏银子,施惜柔却一把拦住了两人,“我在太守府门前见过你们不止一回,上次我爹还给了你们几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 月楹看向老人,像这样的乞丐,他们自进城中就遇见不少,数量实在太多,她即便有心也无力,还是萧沂说,只要整治了两淮这帮人,民生自会好起来。 老人面露尴尬,“大人赐银,小人感激不尽,只是我们老幼,哪里护得住那么多银子,那钱还没在我们手里焐热,便被强忍抢了去。” 说着老丈露出被打的伤口来,胳膊上的血痕已经发紫,伤口破了许久,没有医治,天气又炎热,已经有了腐烂的趋势。 施惜柔皱着眉转开头,舒眉欣也吓得不敢直视。 一直不开口的孩子忽然倒地,浑身抽搐起来。老丈跪地抱住孩子,神情悲切,却并不着急,似乎对此场面习以为常。 反倒是月楹身边的两个姑娘害怕地躲在了她身后,“这……这怎么回事?” 月楹已经蹲下身去,拔下头上银簪,塞进小孩嘴里,让他不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抱着孩子到那个茶棚去。”月楹道。 老丈不敢耽搁,急忙抱着小孩过去。 “夏风,让店家上一碗加了盐的茶水。”她吩咐道。 月楹又道,“您抓住孩子的手脚,别让他乱动。” 老丈点头,月楹拿出金针,刺入足太明,大椎穴,手阳明,足阳明等穴位。 孩子的抽搐渐渐缓解,平静的躺在老丈怀里。 施惜柔与舒眉欣看得啧啧称奇,“好了!真的好了!” 夏风端着水过来,忿忿道,“这店家真黑,这样一碗茶要十个铜板。” 老丈对夏风道,“这价不黑,您方才要在茶中加盐,淮南的盐价这么高,大家都不容易。” 月楹接过喂了些水给那孩子,孩子犹如久干逢甘露,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不一会儿就把一整碗全喝完了,喝完舔了舔唇,似意犹未尽。 孩子小鹿般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她,月楹轻声问,“还想喝?” 小孩怯怯地点头。 施惜柔豪气道,“再来三碗,我付钱。” 月楹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摸了摸小孩的头,“不能一下子喝太多哦,肚子会撑坏的,先吃点东西。” 小孩乖巧地点头。 “夏风,你回府把我的药箱取来。” 夏风有些犹豫,“世子叫我寸步不离跟着你。” 月楹道,“此地离太守府不过几百丈,你来回也就几个瞬息的事情,我也走不了多远。” 夏风觉得有理,月楹已经开始清理起了老丈的伤口,便不再纠结身子一轻,人已在几十丈开外。 施惜柔与舒眉欣讶然,“这是话本子上才有的武林高手吧。”两人又见月楹专心治伤,干起了大夫的行当,不禁好奇。 “月楹姑娘还会医术?” 月楹未抬眼,“皮毛而已。” 月楹摸了下老丈的脉,“您与您孙儿,多久未食盐了?”这小孩明显是缺钠,低钠血症,严重还会引起脑损伤。 老丈叹了声,“有多久没尝到盐味了,老夫自己都记不清。这孩子前头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因为没盐吃没的。” 施惜柔坐下来道,“这两年的盐价,的确上涨的很快。”她家境还算殷实,然加了盐的菜她们家的下人也是没什么资格享用的,富人尚且如此,何况穷人。 舒眉欣没好意思开口,她平素乖巧又有主意,父亲有正事也会找她商量,她知道他父亲在盐课上是贪了不少的,这对祖孙落得如此下场,不能不说没有她家里的手笔。 这淮南人人都贪,你不贪也会有别人贪,不贪反倒不合群了,上至太守,下至运盐的兵士,都得了好处,施惜柔的父亲也没有免俗,只是她并不知情而已。 夏风很快回来,将药箱放在月楹面前。 月楹道,“你身上匕首借我。” 夏风递给她,月楹揭开老丈的衣服,撒了些麻沸散上去,“您忍着些。”他手臂有些肉已经腐烂,必须切除。 “你们最好转过头去。”施惜柔与舒眉欣听话转头,夏风帮忙捂住了小孩的眼睛。 月楹下手很快,腐肉被利落地切除,上药,缝合,一气呵成。 施惜柔没忍住好奇转头来看,被月楹的手法震慑到,“人的皮肉,还能和缝衣服一样缝起来?” “当然可以。”月楹回答。 舒眉欣被施惜柔说得也好奇起来,她接受能力差一点,只瞥见一片血肉模糊,低着头若有所思,这位月楹姑娘,医术好像不错,她是不是可以…… “好利落的手法!” 月楹缝合已经到尾声,这陡然出现的声音险些让她手一抖,她察觉有人靠近,缝好最后一针才有些不悦地抬头。 “治病时,打扰大夫可是大忌。” “邵某唐突,还望姑娘勿怪。”来人正是邵然,志林堂淮南的分店才开张不久,需要有他坐镇,在淮南开店想要安稳,少不得要去太守府拜码头。 邵然也是没想到,竟然在太守府门前再次遇见月楹,而且她治病的手法,他只在医术上看到过,还不曾见过有人实践。 邵然笃定月楹就是那位对上对联的姑娘,这一手医术,不会再有别人了。 月楹低声道,“老丈,这瓶药您拿着,每日记得换药,七日后来找我拆线,我还在这个茶棚等您。” 月楹用手帕包裹着药瓶交给老丈,老丈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姑娘,你的善心会有好报的。” 月楹笑道,“借您吉言。” 邵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敢问姑娘芳名?” 夏风作为飞羽卫,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邵然的异常举动,顿时让她警铃大作。 这小子,像是来挖墙角的。 “我姓岳。”月楹对邵然还是印象挺好的,那日那个老汉他还肯给他减免药费。 邵然行了个叉手礼,“岳姑娘,姑娘方才用的法子,可是《华佗医经》上的缝合之法?” 月楹颔首,“正是。” “妙哉!”邵然夸赞道,“邵某一直想将此法实践,无奈家父觉得太过天方夜谭,偶在牛羊身上使用此法,成效却一直不好,后便熄了这念头,今见姑娘使此法,属实讶然。敢问姑娘,此法成功的关键为何?” 月楹对与喜欢问问题,有钻研精神的医者还是很敬重的,也不吝赐教,认真与邵然探讨起了缝合之术。 两人旁若无人,相谈甚欢,邵然还掏出了随身小册子记录下来。 施惜柔有些替萧沂不值,“月楹姑娘是世子房里人,是否该与外男保持一点距离?” 月楹沉下脸,“我的事,还轮不到施姑娘来管!” 邵然却在听到这句房里人后,心头热情浇灭了大半,他本还想着如果月楹只是个丫鬟,他还能替她赎身,现下却是不行了。 施惜柔仍不依不饶,讨好月楹她本来就不怎么情愿,她心想要是把月楹私会外男的事情告诉萧沂,月楹必定会失宠,届时她不就有机会了吗? “月楹姑娘,倘若世子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如何对你呢?” 月楹懒得理她,夏风都还在这里,萧沂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因为这误会她。 邵然为月楹说话,“这位姑娘,话不能乱说,我与岳姑娘在今日之前只有一面之缘,哪里来的私会一说。” 施惜柔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约好了,只是撞着我们也要出府,才不得不将地点改在了这里。” 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月楹双手环抱站起来,她身量比施惜柔略高些,俯视她,隐隐有些压迫的感觉,“行啊,施姑娘尽可去世子面前告状!” “你……你等着……”施惜柔气急。见不惯一个丫鬟这么嚣张,好歹她才是正经的小姐,家里也是仆婢无数的,那曾受过这闲气。 舒眉欣扯了扯施惜柔的袖子,想阻止她,“少说两句。” 施惜柔丝毫不感激,反而瞪她一眼,“你想要讨好人家,还得人家领你的情!” 施惜柔拍开她的手,小跑着回了太守府。 邵然担忧道,“岳姑娘,如果需要我向世子解释,您尽可去芝林堂寻我。”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69节 月楹道,“不必。”邵然要是真出现,反而说不清。 “邵公子来太守府有事吧,还是不耽误您的事了。”月楹委婉道。 邵然拱手,“邵某告辞!” 月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着。 舒眉欣道,“惜柔她不懂事,姑娘别与她计较。” 月楹眯起眼,“昨日不还不对付吗,今日就成了好姐妹?” 舒眉欣摸了摸鼻子,糟糕,似乎有些暴露了。 月楹摩挲着茶杯口,“行了,不必找借口,你们关系不错,我早看出来了。” 舒眉欣干笑,“月楹姑娘看出来了?” “你们虽言语间有些不合,身体却不抗拒对方。” 早间下棋的时候,舒眉欣坐在一侧,身体是略微倾向施惜柔的,这不是两个互相讨厌的人会做的动作。 要真不对付,应该如王府里那对姐妹一样,恨不得离对方几百米远。 舒眉欣见她看出来了,也不隐瞒,“是,我们各自的父亲有些不对付,但我与惜柔的关系还可以,她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的,姑娘不要介怀。” 月楹抿了口茶,“你的意思是,你有心眼喽?” “不不,我绝对没有沾惹世子的想法,我有心上人的。只是父亲一直不同意……” 月楹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你的心上人,是个穷小子?” “不是,他家世与我相当。” 月楹沉思道,“家世与你相当,如果他本人没问题,那便是那家人的问题了,你们父辈有嫌隙?” “姑娘真聪明。”一猜就中。 月楹忽然有个想法,“不会是施家人吧?”舒眉欣才说的两位父亲不对付。 舒眉欣默默点头,“是……惜柔的哥哥。” 舒眉欣开始讲他们两家的故事,“我与东哥哥是青梅竹马,原本我们两家的关系是不错的,直到五年前,家父与惜柔的父亲一同外出公干,具体发生了何事我不清楚,只知道两人同时遇险,家父没有及时救施伯父,导致施伯父的左腿落下终身残疾,从此两家交恶。” 月楹听完了始末,“你对我说出这些,是想让我替施惜柔的父亲治腿?” 舒眉欣忙道,“对,姑娘医术卓绝,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月楹却摇了摇头,“腿伤与旁的病不同,讲究一个及时性,若是最近受伤的,我还有法子可以救上一救,五年前的伤,恐怕不行。”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舒眉欣蹙眉。 “也不是一点没有可能。”月楹卖了个关子。 “那就是有机会!”舒眉欣高兴起来,施舒两家的症结在于施父的腿伤,若解决了这个问题,她与东哥哥的婚事,便有了可能性。 月楹打击了她一下,“还要见过病人之后方可下结论。” “月楹姑娘一定可以的。” 月楹轻笑,这姑娘也是和直肠,“我可没说要替施大人治病。” 舒眉欣的笑脸瞬间垮下去,“姑娘想要多少诊金都可以。” 月楹指尖摇摇,“我不要银子,只想要施姑娘过来给我道歉。” “这好办!”舒眉欣保证道。 “她心高气傲,不见得吧?” 舒眉欣笃定,“惜柔孝顺,只要姑娘能治好她父亲,莫说道歉,就是给您磕头都不在话下。” “糟糕!”舒眉欣突然叫起来,“世子还没回府吧,我得去拦着惜柔。” 说完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府。 月楹望着她的背影,这俩姑娘要是成了妯娌,日子怕是有得闹。 却说萧沂将将回府,施惜柔就来求见,燕风堵着门不让进,任凭她喊破了嗓子也不让她进去。 就在萧沂耐心告罄想让燕风把人丢出去时,施惜柔一句,“有关月楹姑娘的事情,世子爷没兴趣吗?” 萧沂沉声道,“燕风,让她进来。” 萧沂手持折扇,“说。” 施惜柔清了清嗓子,措辞了一番,正欲开口,远处传来舒眉欣的声音,“惜柔——” 舒眉欣气喘吁吁跑过来,抿唇摇头。 “眉欣,别阻止我,今天我非让世子知道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舒眉欣喘匀了气,与施惜柔咬了几句耳朵。 施惜柔的怒气一下就被平复,露了个笑,“真的?”她无声问。 舒眉欣郑重点头。 萧沂看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月楹的真面目,什么面目?” “额……这个……”施惜柔脑子飞快运转,“月楹姑娘的真面目便是,她太厉害了!她的棋艺超群,比我不知高出多少个层次。而且人生得又美,心地善良,静雅体娴,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世子您可得对她好。” 萧沂:“……你想说的这就这个?” “对呀对呀!” “出去!” 施惜柔与舒眉欣飞速消失。 第52章 再次逃跑的准备 “你真能治我爹的腿?”施惜柔半信半疑。 月楹不紧不慢地翻看着萧沂送来的医书, “信不信全凭你自己。” 施惜柔踌躇了,舒眉欣劝道,“你还犹豫什么,不是见过月楹姑娘神乎其技的缝合之术了吗?” “缝合与我爹的骨伤又不是一回事……” 舒眉欣急切道, “施伯父的腿看了多少大夫, 月楹姑娘是唯一一个说有机会治的, 你怎么还不抓紧!” “我……”还不是因为有些拉不下脸,她不能保证真的治好, 若道歉了爹的病没什么起色,岂不是白低头了。 舒眉欣也是了解她, “惜柔, 你想想,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爹的腿重要。” 当然是他爹的腿!施惜柔被点醒, “月楹姑娘, 之前是我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月楹抬眸, “商量好了?” “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治我爹。”施惜柔弯腰鞠躬,很有诚意。 月楹勾唇, 确实是个孝女。 “起来吧, 带路。” 施惜柔一喜,“这就带姑娘去!” 施宅离太守府不远,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座三进的屋子。 家中也有仆婢数十,施父还在上值不曾回家,家中只有施母与施青东。 施母是知道女儿被送往了太守府的, 见她回来,担忧道,“柔儿,你被送回来了?这可怎么好,你父亲那里,不好交待啊。” 施青东倒是不着急反而有些喜悦,“回来就回来,我本就不同意送小妹去太守府,柔儿便当没发生过这事。”舒眉欣也一并来了,就说明她们是一起被送回来的,那样正好,他的两个在乎的人,都没有受到伤害。 施惜柔道,“我是自己回来的,爹爹呢?快让他告假回家,我给他找了个大夫。” “大夫,在哪儿呢?”施母在她身后找寻着。 月楹站出来,“夫人,我便是施姑娘请来的大夫。” “你?”施母完全忽略了她,月楹一副丫鬟打扮,虽然穿的是比一般丫鬟好一些,她也只以为是太守府的丫鬟。 施母拉了女儿的手,“柔儿别拿你爹玩笑,你生他的气也该消了。这个小姑娘能有什么高超医术?” “娘,她很厉害的!您信我!”施惜柔见她娘还不信,又道,“眉欣姐姐也见识过的。” “是啊,月楹姑娘不会让您失望的。”舒眉欣附和道。 施青东闻见心上人与妹妹都这么说,也跟着劝了句,“娘,不如让这姑娘试试?” 施母又看了月楹一眼,还是没下决定。 月楹坦然地接受施母的审视,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质疑的声音。 夏风却看不下去,“姑娘,咱们走,爱治不治!”是他们请人来的,又把人晾在这里,夏风替月楹委屈。 “我既答应了施姑娘,便要做到。”施母所为,不过因为刻板印象而已,而她要做的,就是扭转施母这种刻板印象。 那厢舒眉欣与施家兄妹轮番上阵劝慰,施母终于答应试一试,让人去衙门里请施父。 施父接到信,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匆匆往回赶,连跛脚也估计不上。 “夫人,东儿,这么急叫我回来作甚?” 施惜柔靠上去,“爹爹我请了大夫来给您治腿。” 施父却厉声质问,“你怎么回来了?世子没看上你?” 施惜柔缩了缩脑袋,笑意消失了大半,“您提这个干什么,现在说的是您的腿,快坐下,让大夫看看。” 施父不依不饶,“坐什么坐,你怎么这么没本事,连世子也勾不住。生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施母不悦却也不敢顶撞丈夫,“你别这么说柔儿,世子又不是她能左右的。” 施父愤愤,“就是她没用,人家周典狱的女儿,怎么就勾住了侯爷,现下成了人家的姨娘,整个家族都跟着荣耀?” “施大人说的是忠毅侯家的那位周姨娘?”夏风开口。忠毅侯做盐运使的时候,没少收美人,被带回京城的寥寥无几。 “怎么,姑娘认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0节 夏风撇嘴道,“不认识,只是听说她得罪了忠毅侯夫人,被发卖到不知道何处了。”妾通买卖,正室夫人想要整治有的是办法。 飞羽卫情报网遍布天下,一个忠毅侯府里的事情,他们了如指掌。 施母虽畏惧丈夫威严,到底还是疼女儿的,“你瞧瞧,你瞧瞧,我当初就不同意,你非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难道你也想柔儿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吗?”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施父也不是全然不心疼女儿,只是对那泼天富贵舍不得,况且两淮这帮官员岌岌可危,这次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他当然急切地想要抱个粗大腿。 月楹听着他们越扯越远,有些没耐心了,她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听他们家长里短的。 “我是世子的大丫鬟,您别白费心思了。” 施父正眼瞧她,“什么叫做白费心思?” 月楹转了转眼珠,“世子师从了怀大事,早有出家为僧的打算,对女色不甚上心。” “竟是这般吗?” 舒眉欣与施惜柔相顾无言。 施父冷静下来,长叹一声,他还是没有富贵的命,不能强求,他坐了下来,“姑娘帮忙看看吧?” 月楹蹲下来,摸了一下他的腿骨,“当年接骨的大夫太过保守,您的腿骨头已经长歪了。” 施惜柔问,“那要如何做?” “断骨重接。” “断骨!?”众人皆大骇,“这怎么行?” 好好长着的骨头要打断,闻所未闻的治疗方法。 月楹拿手帕擦干净手,“人的骨头生长与树木生长类似,树种下去的时候长歪了,只能连根拔起重新种。骨头相连处就如树的根,只有在根源处下手,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断骨听上去严重,护理得当其实没什么。施大人,您的腿,阴风下雨天会酸疼难忍吧?” 施父承认,“确实如此,淮南多雨,雨季时难受的紧。”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同意舒眉欣与施青东的婚事,每每想着原谅舒家,这疼起来的腿似乎在提醒他们之间的仇怨。 “断骨重接后,您不仅可以正常行走,连带着这些毛病也会一并消失。” “真的吗?”施父激动站起来,其实他已经习惯跛腿,疼痛才是更难忍的。 “这并不难。” 月楹也知道一下子让他们接受这个办法不太现实,“你们可以考虑几日,决定好了再来找我。但记得在我离开淮南前就做决定。” 月楹走得潇洒,给他们时间考虑,施惜柔与舒眉欣顺势留在了家里,没有再回太守府。 月楹阴差阳错倒是解决了这两个麻烦。 萧沂近来很忙碌,人影几乎都见不到几次,然月楹每次回屋,屋里的桌子上都会出现些东西,或是几个面人。 洁白的宣纸与名贵的徽墨,还有尤有余温的墨子酥。 夏风欣慰:世子开窍了,懂得讨小姑娘欢心啦。 月楹咬了口墨子酥,芝麻香味很浓,她招呼夏风,“你也来吃一些,你嘴里生了疮,这有滋肺润喉的功效。” “姑娘都知道呀!” “我是大夫,听你嗓音就知道了。”她前几日就发现夏风有些上火了以为她会自行吃药的,但这几日夏风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不像吃了药的模样。 “这是世子给你的,我不能吃。” “给了我的便是我的,你吃,别把它当吃的,就当我开给你的药。姑娘家的嗓子可得好好保护。”她嗓音轻柔,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夏风的歉意顿时更深,月楹姑娘这么好,她却是来困着她的。 夏风清楚月楹与萧沂的纠葛,也知道照萧沂的性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月楹这样的姑娘宥与王府后宅,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是夜,萧沂回来,手中捧着一束硕大的石榴花,石榴花红似火,把他俊朗的眉目衬的更加艳。 他眼角微微上翘,像只勾人的狐,“楹楹,送你的。” 月楹有一瞬被蛊惑,就想这么沉溺于他的温柔中。 “这时节只有石榴花,想吃石榴还得等上好几月,下次来两淮,挑在九月末来,便有新鲜的石榴吃。” 月楹接过石榴花,“石榴能止血解酒,石榴花是制胭脂的好材料。” 萧沂轻笑,脸凑得极近,她几乎可以看清他的睫羽,“天下的东西,在你眼里怕都是药材。” 月楹往后仰头,美貌攻击对她太好用了,“我去把花插上。”转身之际她轻抚了下躁动不安的心。 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跳! 月楹心情平复,萧沂已是自来熟地喝起了茶,完全没有在别人房间的自觉。 月楹看他面有倦色,“两淮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解决?” “你想回京了?” 月楹没有直言,“王妃不是快要临盆了,您不着急吗?” 萧沂凝望她,若有所思,“还需要一些时日,不过快了。”严复已经交待得差不多,盐商中有穆家带头,纷纷交出了暗账,因数目庞大又牵扯了数年,所以一时解决不了。 “母亲才七个月,也不急于这一时,陪你出去游玩的时间还是有的。”萧沂眉眼温柔,“这几日可以想想去哪儿玩。” 月楹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好。” 萧沂对她乖巧的应答很满意,“这几日忙,顾不上你,你若闲得慌,让夏风带你到处转转。想要什么,尽管买。” 俨然一个霸道世子,月楹巧笑,“您不怕我败家?” “你能败什么家?” “那可说不定,世子带的银子,购买几根千年人参啊?” 萧沂失笑,他怎么忘了,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别人买衣服买首饰,她买药材。 萧沂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少买几根还是够的。” 这动作太过暧昧,月楹不着痕迹地往后侧身,“天色已晚,世子该回屋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萧沂也不着急,他自认为摸清了她几分性情,对着月楹,得有十二分的耐心,而耐心正是他所有的。 “早些休息。”萧沂软声叮嘱。 月楹关门,那束火红的石榴花太引人注目,月楹没来由的烦躁,打定主意,明天就把它做成胭脂染料! — 施家的人再三思索了几天还是答应了月楹的法子,毕竟对施父来说,能正常行走以及不再受伤痛折磨这一点真的太吸引人,甘愿让他冒这个险。 月楹来到施府,除却施家人与舒眉欣外,她还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邵公子怎会在此?” 邵然在太守府门前不奇怪,出现在施家就显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邵然解释道,“施大人的腿,后来都是我们芝林堂的大夫在照看,前几日施大人忽然来问断骨重接这法子可行吗,我觉得新奇,细问之下才知是岳姑娘提出的法子,便特意请求施大人,能让邵某一观。”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是她藏私,断骨接骨都是一瞬间的事,观赏性还不如那日的缝合。 邵然有种难以名状的失望。 施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请姑娘动手吧!” “您咬着这块白布。”月楹往施父嘴里塞了一块软布,又让夏风控制住施父。 月楹俯身下蹲,捏住施父的腿,“邵公子。” “啊?” 月楹瞥他一眼,“不是要观摩吗?蹲下来看得清楚些。” 邵然闻言又笑起来,“嗯。” 只见月楹一手捏住膝弯,一手抓着脚踝,“咔哒”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在静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施父难以忍受地发出嚎叫,被白布吞没了不少声音。 月楹眉头都没动一下,反手又把腿骨给他推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就是喘几口气的事情。 “夏风,木板,绷带。”重接腿骨之后还需要静养三月。 邵然看完全程,算是明白了月楹说的没什么好看的是什么意思,咔哒咔哒两下就好的过程,确实没意思。 他都没看清楚她的手法,只知道腿骨断了,然后又被她接好了。 施惜柔也狐疑,“就这样,爹爹的腿就能好了?” 月楹绑着绷带,“就这样。” “这也太简单了吧?”她感觉她上她也行。 “施姑娘此言差矣。”邵然道,“岳姑娘手上的这两下功夫,即便是我也做不到。” 邵然的医术不错,行医也是从小就有的经验,他自问做不到月楹这样利落,尤其是她丝毫不被外界所扰,施父的惨叫声她就如没听见般。 不得不夸一句剽悍。 月楹缠好了绷带,“施大人,您试试活动一下,幅度不要太大。” 施父动了动腿,两只脚底可以同时接触到地面了,膝盖的某处经常隐隐作痛的地方好似也消失不见。 他是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眼下虽还不能走,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次一定能治好! 施青东塞了个大红封过来,月楹捏了捏,有些厚度,即使是十两一张的银票,也是不菲。 月楹没有丝毫心理负担收下银子,还对施家人道,“后续如果有事,还可以寻我。” 施家人不住得道谢,舒眉欣也对她感激不尽。 施父的腿好了,两家人解开心结只是时间问题,舒眉欣望向施青东。 施青东送月楹与邵然到门口便止步。 月楹正打算离开,邵然叫住她,“岳姑娘,可否与邵某一叙,在下还有些事想请教岳姑娘。” 夏风幽幽道,“邵公子上次还没问够吗?” “医道无穷,病患的病情也变化无穷,邵某的问题只会多,不会少,若岳姑娘不得闲,那便算了。” 月楹挺喜欢这种问问题的学生,从前她读博时,帮着导师带过几个小师弟师妹,其中有个小师妹整个一十万个为什么,连导师都不耐烦,只有她能受得了她,因为在帮助小师妹解决问题时,她自己也能从中反思到一些东西。 “邵公子,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一如你说的,病患各人体质不同,所治的方式也不同,您问不完,我也答不完。世上的病,我没见过的也有许多,不一定能回答得上来您的问题,届时您又该去问谁呢?”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1节 邵然想了想,释然一笑,“是邵某太心急。” 月楹微笑,“邵公子只是急于救人而已,心是好的。有些病没有良方,只能一遍遍的试错。” 她侃侃而谈,周身似笼罩着一层圣光,邵然一时有些看痴。 “邵公子,邵公子……”月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您怎么了?” 邵然鬼使神差,“世子爷他,对姑娘好吗?” “什么?”话题一下转得有点突兀。 旁观者夏风看得清楚,这小子还真是来撬墙角的! “我家世子对姑娘很好,邵公子歇了念头。”夏风讲话不留情面。 月楹讶然,不会吧,她才与邵然见了几次,邵然怎么可能…… 月楹下意识否认,但在看见邵然痴痴的目光后,她也迷茫了。 邵然不知怎么想的,直接挑明,“岳姑娘,有朝一日您若想离开世子,尽管来芝林堂,我会让你如愿。” 夏风差点想打人,“你这小子……” 月楹一拦,“我感谢您的好意,世子对我很好。”一个萧沂还不够,再来个邵然让她焦头烂额吗? 邵然一届商户,如何能与萧沂抗衡,说这话简直找死,她佩服邵然少年人的勇气,却还是太冲动。 她有自己的计划,万一萧沂知道了这事,再派个人来盯着她,那她的计划不久全泡汤了吗? 不行,她决计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邵公子,我欣赏您的医术,但您若蠢了别的念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月楹故意把话说的重了点。拉着夏风就走。 邵然茫然地远眺她离去的背影,“还是太冲动……”邵然开始后悔,不该那么早暴露自己的想法,他无数次告诫自己,她是睿王府世子的人,却还是不可自拔的被她吸引。 他有时甚至在想,为什么早点遇见的不是他呢? — “今日之事,你会告诉世子吗?” 夏风老实道,“上次我已经瞒了世子,今日那邵然竟妄图带走姑娘,兹事体大,我不能不禀告。” 月楹哀声道,“如果我求你别说,你会答应吗?” 她眼里泛起晶莹的泪光,夏风见惯了人的眼泪,看见月楹的泪,却还是心软了,“我不主动提,但指挥使问起,我不会瞒他。” “这样便足够了。谢谢你,夏风。”月楹给了她一个拥抱,“我也不是不让你说,只是你今日也看见了,我拒绝了邵然,你再说,我怕引起无端的误会。” 夏风心底漫上来一股暖意,从来没有人给她一个拥抱。 月楹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你的主子,你尽可以将我当成朋友。” 朋友?加入飞羽卫后,她便只有战友了,这个词汇有些陌生。 夏风倏然笑起来,“姑娘不必讨好我,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夏风退远了些,蹭得一声消失不见,隐匿了身形。 月楹承认自己对夏风的举动是怀了目的的,却也不是全然是假的,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夏风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有些柔软的姑娘。 虽表面与燕风他们称兄道弟,然也有自己的小女人的一面。她总着男装,也会盯着漂亮的衣裙看。 月楹想,她那时一定是在想象,自己穿上这衣裙,是个什么模样。 一连平静过去数天,两淮的事情已快落下帷幕,因涉案官员众多,将两淮这一干官员全体换掉显然不现实。 所以萧澄上了道折子,请求皇帝让他们将功折罪,除罪恶滔天的严复,与前两任盐运使之外,其余人都获得了大大小小的赦免。 萧沂发放的一千石平价盐,带动了两淮盐价的降低,有些不肯降价的,萧澄也没手软,该办就办。 穆家是第一家降盐价的,还得了官府的嘉奖,穆正诚险些笑没了眼,对“言公子”更是感激不尽。 “这里的事情到了尾声,再有几日就走了,楹楹真不想出去走走?” 月楹摆摆手,“我与施姑娘与舒姑娘约了逛奇货居。” “好不容易得闲,你要陪她们不赔我?”他要是没记错,前几日不还是剑拔弩张的吗? 女人之间的友谊,真是搞不懂。 “那我陪你去?” 月楹不可置否,“您确定要去,那两位姑娘再缠上来,我可没办法再打发她们了。” 萧沂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你去吧,玩得开心些,看上什么东西,让夏风买就是。” 第53章 第二次逃跑了…… 施惜柔与舒眉欣来太守府接她, 几人出门时还遇见了几日前治伤的那个老丈。 老丈手已经拆线,可以活动自如,手臂上的伤口要恢复的很好,根本瞧不出之前是个那么可怕的伤口, 只有细长的一条疤。 老丈捧着新鲜的果子, “贫苦人家没什么好送的, 姑娘不要嫌弃。” “您一直守在这儿?” 他这身打扮,太守府的人不会让他们靠近, 老丈也只有用笨办法。 “等几日而已,有京里来的大老爷给我们做主, 盐价下来了, 小老儿家中还有块薄田,带着孙儿也能过活。这个还是还给姑娘。”老丈手心躺着一块银子。 是那日与药瓶一块儿包在手帕里给他的,他一直不敢动。 月楹退却, “您孙儿还小, 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果子我就收下了。” 果子是山间的野脆梨,月楹拿衣摆擦了擦, 咬了口,“很甜呢。” 老丈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欲落泪, “姑娘会有福报的。” 施惜柔有些动容, 从怀里掏了块银子,“老人家拿着。” 舒眉欣也紧随其后,“还有我的。” 这些日子处理官员,她们的父亲因为犯错不多,只罚了几年的月钱。施惜柔才知道,淮南城里百姓的惨状还有她父亲的手笔。 而她们这些不识人间疾苦的, 还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真是不该。 老丈本是来还银子,却被塞了一大把银子,“这……小老儿……” 施惜柔道,“别这那的了,您赶紧藏好,别被人看见了。我们还有事呢,就不陪您聊了。” 不等老丈反应,她们早已乘上马车,去往奇货居。 奇货居,顾名思义,奇货可居,店里的奇珍异宝不少,不只是衣衫首饰,还有古玩字画,刀枪剑戟。 “伙计,将您这时兴的首饰都拿来些,让本姑娘好好挑一挑。”一进门,施惜柔豪爽开口。 伙计见来了个大主顾,立马笑脸相迎,“三位姑娘楼上请。” 二楼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可以边吃小食边挑选。 几人上到二楼,迎面正要下去一个人。 “岳大夫?”说话人语气带了的不确定。 月楹定睛一看,“穆姑娘。” 面前之人正是大病初愈的穆元敏,她气色恢复了不少,小脸红扑扑的挂着婴儿肥,是个小美人胚子。 绯色衣裙为她增色不少,穆元敏走过来,上下打量她,“原来你着女装是这个模样,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呢!” “穆姑娘认识月楹姑娘?”淮南城中穆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终究只是商户,而施家与舒家是官家,几人说不上熟识,却也有往来。 不过施惜柔是看不上这样的商户女的,她也不喜欢她娘的那些亲戚,总觉得一股子铜臭味。 舒眉欣倒是与穆元敏打了个招呼,“穆姑娘。” 穆元敏颔首回应,“正愁不知该如何谢你,岳大夫随便挑,今儿我请客。”盐商巨贾的女儿,财大气粗。 施惜柔不乐意了,“今儿我做东,穆姑娘改日吧。” “你送你的,我送我的,咱们互不干涉。”穆元敏不肯相让。 “穆姑娘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吗?”施惜柔也知道她们送什么其实没有冲突,但穆家财大气粗,穆元敏出手定然比她阔绰,两相比较,万一她的礼物被比下去了怎么办? “呵,那便你先送呗,我又没拦着你。”还不是怕送的礼不如她!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月楹从中调和,“两位姑娘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不如这样,我挑几样东西,你们一人付一半如何?” “还有我呢!”舒眉欣找存在感。 月楹无奈笑,“好,一人三分之一。”几个姑娘抢着给她送礼,还真是人生头一遭的体验。 奇货居的伙计见了这一幕,推销得更起劲,把什么好东西往月楹面前送。 “这件衣裙啊,整个淮南城没有第二件!姑娘瞧瞧这花色,这做工!” 月楹神色讪讪,摇了摇头。 “姑娘不喜欢吗,我觉着还挺好看的。”夏风道,是她穿男装太久,审美已经有问题了吗? “你喜欢?那我买了送你。橙红色配你正好!”月楹越看越觉得合适,“伙计,带这位姑娘去换上。” “得嘞。”伙计一招手,围上来几个女倌,“姑娘,随我们来。” 夏风下意识就想拔柳叶刀了,只是这些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她怕误伤人。 “别推我呀……那……哎……月楹姑娘帮帮忙呀…”夏风有些手足无措,她堂堂飞羽卫四大飞鹄之一,何曾有过这般尴尬的处境。 月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就和她们进去吧,我等着你,不会乱跑的。” 夏风被裹挟进了试衣间。 月楹继续看衣服,伙计推荐绝版衣裙她通通略过,来到了一件款式新颖,绣花有些普通的衣服面前。 “这件玉荣款式是简单了些,衣料却不俗,我们店里也才得了四件。” “有四件?” “是的。” “这四件我全都要了!” 其他三女都不解,“买一模一样的做什么?”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2节 “我自有妙用。” “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月楹开口,她们哪有不应的,而且是件简单的事。 除了衣服,月楹还相中了几样东西,一是一本关于南疆蛊毒的书,此书比萧沂给的那本更详细,种类更丰富,二是一个袖箭。 袖箭精巧,戴在手腕上也可防身。 挑完东西,夏风也被簇拥着回来了,女倌手巧还顺便给夏风挽了个髻。 “挡着脸做什么,多好看呀。”月楹笑道。 夏风眉目有些凌厉,这身衣裙穿上有股别样的英气。 施惜柔:“说不上那里不对,但挺好看。” 舒眉欣:“夏姑娘模样本就不错,这身衬得更美了。” 穆元敏:“姐姐穿上这身,飒爽得很。” 夏风被夸奖得不好意思,难得有些羞涩,“这衣衫束手束脚,穿着舞不起来刀,我还是去换了。” “换什么,就这件了。”月楹唤来伙计,“这件衣服连带着方才我挑的东西,结账。” 除了夏风那件衣服是花的萧沂的钱,其他都是三个姑娘付的。 月楹与夏风满载而归。 燕风看见一身裙装的夏风,惊讶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夏哥你怎么回事?转性了?” 然后就被夏风追着暴打,“我本就是个女子!” 偏两人轻功极好,满院子飞来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院里在放风筝呢。 萧沂淡然看着闹剧,“夏风,却轻点打,别惊扰了旁人。” “是!”夏风一个旋身就到了燕风身边,提起他后脖领。 月楹笑意盈睫,“燕风打不过她吗?” “夏风轻功更好些。”他们闹着玩不会下重手。 两人进屋,桌子上堆了些东西,萧沂问,“今日可有挑着喜欢的?” 月楹点头,“有的!”说着拿出那本蛊书来,“这上面都是北疆文字,还需要世子帮忙。” “要我帮忙?”萧沂眉梢一跳,眼底染上笑意。 “您不愿帮这个忙吗?” “要人帮忙,不是这个态度吧。嗯?”他语调上扬,像极了诱惑人走上歪门邪道的风流公子。 月楹思索一瞬,语气软了些,抓了他的衣袖,瓮声瓮气道,“世子,求求您了。” 她眨巴着大眼,不懂就问,“是这样吗?” 萧沂强忍着把人楼入怀的冲动,“自己想。” 月楹咬了下嘴唇,还不够?撒娇不是她的强项呀!要怎么办?萧沂也太难哄了吧。 “还没想好?”萧沂作势要走。 “其他不会。”月楹好似真的要放弃。 萧沂演到一半没人搭理他了,也不是真的想走,身后人一点没有叫住她的意思。 “您慢走,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萧沂止住脚步,反手扣住她的后脑,薄唇贴上来,他的唇有些微凉,倏地炙热起来,继而变得滚烫。 他的吻没有章法,只是轻轻的在她唇周啃噬,一下又一下,却不撬开她的唇齿,撩得人心痒痒。 一吻毕,萧沂抵着她的额头,“要这样。” 他温热的鼻息就在咫尺间,月楹推开,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起来,把那本医术塞到他怀里,连人带书推出了房门。 “明日我要译本!”语气有难掩的羞愤。 萧沂低低地笑了起来,舔舐了下唇畔,似在回味,“好。” 他心满意足的离开。 月楹在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后,脸上恢复平静,她拿出一张羊皮卷地图来。她在奇货居还最后买的东西就是这个,淮南城景观的地图,与舆图虽有些差别,但大路大致是相同的。 她规划了下路线,离淮南城最近的是淮北城,往上就是青城,青城水路陆路都可以很快到达。 但她一个没有路引的,走陆路怕是不好走,只能是水路,水路排查没有那么严格,她只要混进客船里便可以北上去青城。 只要有钱,搭船不是问题,问题是时间,她要赶在萧沂离开前一天走。就怕那日没有要去往青城的客船,这并不是月楹能掌握的消息。 月楹只能做两套方案,若没有客船再转陆路,或是在城中潜藏几日,她选定几个藏身地点,都是偏僻的山村。 这一次,她能不能逃脱呢?月楹没有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一早,萧沂就把译本的一部分给了她,月楹翻看着译本,“果然比之前那本更丰富,蛊虫多种多样,竟还有针对老人,小孩和孕妇之类的下蛊。” 萧沂淡笑,“昨日的事,楹楹不吃亏吧。” 月楹装没听见。 萧沂权当她还在害羞,“剩下的还要些时日。”他揉了揉酸疼的眼。 “很辛苦吧?”月楹看见了他眼里的血丝。 萧沂笑笑,“拿了报酬,应该的。” “……”活该才对! 萧沂明显感受到月楹态度缓和了些,有些动作她也不会抗拒,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将她推得更远。 萧沂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喜宝已经回家了。” “真的?”月楹一喜,“你怎么把她送回去的?” 萧沂简单说了下原委,他让人提醒吕秋阳,钏宝虽为假,但她算是最后一个见过吕秋双的人,问问她说不定会有线索。 吕秋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钏宝,钏宝顺势将喜宝的事情说出。 吕秋阳不会放过一丝可能性,立马带喜宝去见董氏,许是母女天性,董氏一见到喜宝的那张脸便抱着她哭嚎,“我的双双回来了!” 再由吕府滴血认亲,以及冬日会过敏这些小细节也都对得上,终于确定了喜宝的身份。 月楹听到一半,“就这么简单?没有十一殿下的参与?” “楹楹为什么觉得会有?” “这不是给十一殿下拉好感的好机会吗?你会放过?” 萧沂捉了她的手亲了下手背,“楹楹真聪明。” 喜宝能认祖归宗的关键在于钏宝,钏宝居功甚伟,连带着之前冒充的事情也一笔勾销,然将她就在京城的人也是极其重要的,若是当初钏宝出府后离开了京城,吕家岂不是再一次大海捞针。 萧沂将此事移花接木到了萧澄身上,只说是萧澄当初救下了钏宝,怕把人安排在府里引起两位皇兄的猜忌,这才把人安置在了睿王府。 “咦,这怎么听着像是抢了我的功劳?” 萧沂抿唇笑,“是你的。” “怎么感觉有点亏?” “改明儿去找萧澄,好好敲他一笔。” 月楹嗔笑,“你这敲竹杠的习惯哪里来的?”上次对商胥之也是这样,坑起来不手软。 萧沂把玩着她的发丝,“唯熟练尔,你不用不好意思。” “我才不会不好意思,该不好意思的是你!”脸皮是真厚,萧沂无赖起来,她是真扛不住。 萧沂紧了紧手臂,温言道,“是。”他抱着怀里人,却觉得有些不真实,近来的发展有些太顺利,看上去似乎是他一点一点贴近了她的心扉,实则他触到的是遮掩了一层的她。 他们之间,仿佛有堵看不见的墙阻隔着。 感受到腰上的力道,月楹问,“怎么了?” “没事。”萧沂摸了摸她的发顶,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她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最近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夏风也没有回禀。 是他多虑了。 “五日后启程回京,记得收拾好东西。”他暖声叮咛。 — 回京城前一天,月楹带着夏风出门。 萧沂问,“今日还要出去?” “施大人的腿不知恢复得如何了,走之前想再去看一次。” 萧沂没有怀疑,“早些回来。” 月楹走到门口,回身望了一眼,萧沂长身玉立,天之骄子,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忘却她。 月楹来到施家,施父的腿骨长得很好,“再将养几月就好了。” “多谢岳姑娘,走之前还特意来看我。”施父感激,“柔儿,送送岳姑娘。” 施惜柔送月楹出府,“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有缘自会相逢,施姑娘不要忘记我的嘱咐。” 施惜柔道,“放心吧,不会忘的。” 月楹与施惜柔告别,她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到了街上。 “姑娘还有什么想买的吗?”夏风问。 “不是,是有些渴了,想喝杯茶。那有个茶楼不错,我们去坐坐。”月楹指着前面的三层茶楼。 月楹她们来到雅间,她要了两盏茶水,在等待的过程中,外头有叫卖声传来,“墨子酥,刚出炉的墨子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3节 月楹探头往下看,喃喃道,“明露与喜宝定然喜欢这个,该买些的。” “姑娘别急,我现在下去买,也来得及。” “那就拜托你了。” 夏风转身下楼,与上楼送茶的小二错身,一路奔到卖墨子酥的小贩面前。 “姑娘,您要多少?” 夏风斟酌了下,“两包足够。” 小贩给她打包,但刚出炉的墨子酥有些软,又烫,小贩的速度慢了些。 夏风往月楹所在的窗口看了眼,瞳孔突然放大! 怎么会没有人? 这个角度,绝对是看得见的。 不好!她是故意的! 夏风脚步轻点,直接从街上飞身进了二楼那间雅间。 小贩在她身后喊,“姑娘,您的点心!” 夏风进来太急,落地时还撞到了桌子,桌子被她撞得一歪,茶水溅出了大半。 换了个位置坐的月楹:“你?练轻功?” 夏风一脸尴尬,“不是……我就是……”她嘴笨,解释不清。 底下的小贩还在不依不饶,追到茶楼下,“姑娘,你的点心!” 夏风转身跳下楼,拿了墨子酥蹭地又上去,“月楹姑娘,趁热吃些。” 这一上一下,宛如杂技,底下人都看呆了,仰着头往上瞧。 月楹看她动作如此迅速,“你以为我要跑?” “不不……不是……我……”她没有想好理由。 月楹释然一笑,“坐下喝口茶,别紧张,我又没怪你。” 夏风心虚坐下,往肚子里灌了两口茶掩饰心情。 月楹问,“我若跑了,你会受到什么惩罚?” “飞羽卫规矩,没有完成任务者,笞二十。” “不是普通的鞭笞吧?” “嗯。”那是带着倒刺的有手腕粗的一条鞭子,挨上二十鞭,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夏风没有说的很清楚,月楹也可以想象。 月楹敛去眸中神色,“我终究要对不起你的。” “姑娘说什么?”夏风说完,便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身子一动都不能动。 她被下药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月楹说,“对不起。” 夏风是被燕风叫醒的。 “夏风,夏风醒醒……”燕风使劲摇晃着她。 夏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触及那月白袍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她半跪在地,“指挥使,属下失职!” 屋子蔓延着低气压,夏风的话,击碎了萧沂最后的幻想。 他本还担心这么晚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心焦地找寻她们。 却在茶楼只发现被迷晕的夏风,旁边还有一瓶伤药。 她考虑得真周到,知道他会惩罚夏风,所以提前准备了伤药吗? 萧沂遍寻茶楼不见,还试图找理由月楹是被什么坏人掳走的,可谁会大费周章掳走一个丫鬟。 除了她自己。 她再次逃跑了! “月楹呢?”萧沂质问声冰冷至极。 夏风沉默不语。 “我问你月楹呢?” 夏风依旧没有说话。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夏风喉头涌上来一股腥甜。 萧沂倏然间自嘲地笑起来,“我怪你有什么用,她演技这么好,连我都看不破,更何况是你。” 燕风竟然从萧沂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悲伤。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兄弟,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世子,现在追,还来得及。” “往哪里追,怎么追,你知道她走了哪一条路吗?”淮南不比京城,他没有那么多兵力可以调动。 “这……”燕风拍了下夏风,“你跟随月楹姑娘这么久,总知道她接触了哪些人吧。” 夏风道,“除了施舒二位姑娘,就只有芝林堂少主人邵然了。” “你们后来还见过邵然。”萧沂皱起眉。 “是,而且他还表露过想带姑娘走。” 萧沂脸上一凛,“为何不早说?” “我……”夏风支支吾吾。 萧沂大概猜到,“是她不让你说。” 夏风默认。 “你们遇见邵然是什么时候?” 夏风说了时间,萧沂苦笑,“那么久了,她从来都在谋划。” “带人去芝林堂!施家与舒家也别放过!”萧沂夤夜到了芝林堂。 刚打算歇息的邵然被不速之客打扰。 萧沂目光如鹰隼,“月楹人呢?” 邵然一脸茫然,“世子什么意思?带人擅闯我芝林堂?” “别废话,本座再问一遍,月楹呢?” 邵然冷哼一声,“邵某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他脑袋飞速运转,能够猜测是月楹姑娘不见了。 世子怀疑是他带走了月楹姑娘?为什么他会这么怀疑? 萧沂率先来找他,便说明他的嫌疑最大,如果是这样,至少可以确定月楹姑娘不是落在歹人手里,而且极大可能是她自己走的。 邵然拒不合作的态度,反而让萧沂误会他知道点什么,“邵公子,不说实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萧沂周身似笼罩了一股阴郁之气,与平素里见他的模样完全不同,眼神是刺骨的寒冷。 “世子难道想滥用私刑?” 萧沂笑起来,笑意并不达眼底,“邵公子说对了。”他一摆手,邵然双手被反剪。 萧沂眼神锁定,犹如幽暗处的蛇吐着蛇信子,“听闻行医之人的手最为重要,邵公子的手,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呢?” 燕风已经抽出刀,把邵然的手按在了桌案上。 邵然冷汗出遍全身,声音发颤,“萧沂,你眼中还有王法吗?”他们这些皇室子弟,从来都视人命如蝼蚁。 “最后问你一遍,月楹在哪里?” 邵然一扭头。 萧沂也没了耐心,“砍。” 燕风正要手起刀落,外头派去施舒两家的人前来回禀。 “未时时分,舒家与施家同时有一辆马车出了城,一辆往东城门出去,一辆往西城门出去了。” “兵分两路,务必要把人找到!” 萧沂顷刻间想明白了,邵然只是疑兵,施家与舒家才是真正的目标。 她还真有本事,短短几日时间,就有这么多人帮她。 萧沂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邵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仿佛刚才差点被砍手只是一场梦。 第54章 你生病了 夜初静, 僻静的乡村已关了门户,点起一盏夜间的油灯。 老丈给月楹端来一碗热汤面,“姑娘趁热吃吧。” 月楹笑吟吟接过,“多谢老丈。”温热的汤面下肚, □□粮挤压的胃部带来的不适缓解许多。 小孩儿还没睡着, 非要挤到月楹怀里, 举着自己视若珍宝的糖果,“姐姐, 吃。” “好。”她笑着。 “小老儿家中没多余的褥子,去隔壁王婆家借了床旧的, 姑娘莫要嫌弃。” “怎会?” 她安排好了一切, 拜托了施舒二位姑娘,也去了码头,客船远比她想象的难混进去。到了夜间, 码头更是全面封锁, 她知道萧沂已经得知了她逃离的消息,她将身上的衣裙与船上人交换后, 启用第二个方案。 找个偏远的村子躲起来,许是她运气不错。甫一进村,就遇上了她救治过的老丈。 老丈拿她们给的银子置办了间屋子, 老丈还有力气, 能种的动地,靠着打理田地也能过活。 “老丈不问问我为何大半夜出现在这小山村里?”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4节 “姑娘想说自然会说。”老丈笑道,“小老儿有个娘舅,活到八十才去世,就是因为他不管闲事。” 月楹也笑起来,“您收留我, 已经管了闲事,我也许会给您带来麻烦。” “小老儿不过收留了个过路人而已,能有什么麻烦。” 月楹无声微笑,轻拍着小豆子的背,孩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 明日就是萧沂离开两淮的日子,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按照原计划离开? 假使没有,她要在这里躲到何时? “老丈,您明日能帮我一个忙吗?” “姑娘你说。” …… “施家与舒家的马车都追回来了,是空马车,里面都有一件白色的衣裙。”燕风呈上东西。 夏风认出来,“这是姑娘在奇货居买的,只是我不知她买了好几件。”想来是她去换衣服时买的。 “奇货居……”萧沂口中喃喃念着这几个字。 “码头搜仔细点,她没有路引,陆路出城门很困难。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即扣押。” 那日去穆家,他见过她扮男装的功力,乔装改扮,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月楹还藏在城里。只是偌大一个淮南城,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世子,明日还要启程回京吗?” 目前的这个情况,想在明日之前找到月楹,基本不可能。 萧沂眸光阴沉,“要。”她挑在这一天,就是在赌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能不能因为这件事改变行程。 他当然不能让她失望,当然要按照原计划离开。 月已偏西,萧沂闭着眼睛假寐。 “指挥使,码头那边有消息了。” 萧沂猛然睁开眼,“带进来。” 很快两个被捂住嘴的姑娘被带进来,哭的梨花带雨。 两个姑娘望着为首戴着面具的男子,“你……你们是谁,想做什么?”她坐船做得好好的,船莫名其妙被拦下,然后就到来这里。 萧沂看见她们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裙,问道,“你们的衣裙哪里来的?” 他身上的迫人气势让她们下意识回答,“是个姑娘与我换的。” “我也一样。” 燕风拿出月楹的画像,“是她吗?” 两个姑娘点头如捣蒜,“是,就是她!” “换了衣裙之后呢,那姑娘往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瞧着料子好看……我不知道那姑娘去哪儿了…” 两个姑娘此时全都万分懊悔,不该贪一时便宜,就让自己落入了险境。 有个姑娘胆子小,自进来时就已经泣不成声。 萧沂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放了她们走,两个姑娘一个上淮北城,一个下青城。 又是月楹抛出来的烟雾弹。 送走这两位无辜的姑娘,施惜柔与舒眉欣被带到。 两人手牵着手,不明白萧沂怎么就突然变了想法,想要带她们走。 舒眉欣一点儿都不想去京城,施惜柔也在听说了周家那位下场之后打消了念头。 萧沂负手而立,“你们帮了月楹什么忙?”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疑惑。 萧沂心沉下去,这两个估计也不知道什么。 施惜柔道,“月楹姑娘让我雇一辆马车和一个姑娘,穿上上次她在奇货居买的衣裙,往城东走。” “我也一样,不过是往城西。” 舒眉欣敏锐察觉到了不对,“月楹姑娘呢?她怎么不在?” 夏风柳叶刀出鞘,“不该问的别问。” 两人战战兢兢,靠得更近了些,“不问不问。” 萧沂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没有。”施惜柔脱口道。 舒眉欣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眼神躲闪了下,“没有。” 萧沂并没看见舒眉欣的神色变化,只叫人把她们两个送回家。 夏风:“不盯着她们吗?” “不必,月楹不会再找她们了。”他已经开始找她,她再找她们,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月楹深知这一点,绝不会回头。 萧沂指身相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据那之前两位姑娘所说,月楹在离开茶楼后不久就到了码头,只靠走路上不可能有那样的速度的。 施舒二人没有再帮她办别的事,就说明不是她们送月楹到了码头。 是她自己临时雇了车,还是说,还有什么人在帮她? 萧沂捏了捏眉心,她才到淮南不过一月,便有这么多人帮她的忙。 每个人做的都不多,却成了她离开的关键。 这便是得道多助吗? 微风过,一阵翻书声起,萧沂抬眸,看见翻译到一半的医术被吹起几页,上面笔迹清晰的字,现在显得尤为可笑。 他在尽心尽力给她翻译医术时,她却在逃离他的路上。 或许这本医术,也只是她为了逃离拖住他的道具罢了。 他心口蓦地一紧,舌尖感受到了些许铁锈味,再睁眼时,黑曜石般的瞳孔更加幽深。 次日,钦差的船队开拔时声势浩大,萧澄解决了淮南的盐价问题,深得民心,百姓在两岸夹道相送。 更甚者跪地拜谢,高声相送。两岸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萧澄说着早已打好的腹稿,威望愈发重,两淮的人几乎都知道有个十一皇子萧澄为民请命。 萧沂站在甲板上,身后是燕风,“发现人了吗?” “不曾。”岸上到处都是乔装的飞羽卫。 萧沂闭了闭眼,“回京。” …… 老丈挑着担子回家,有邻里见了他打招呼,“今儿这么早回家,赶着回来陪外甥女?”大家都知道,昨夜老丈家来了的投奔她的外甥女。 “街上人都去码头看热闹,不好卖,早些去回家陪小豆子。”老丈笑嘻嘻的。 寒暄两句,老丈进屋,院子里,月楹陪着小豆子玩藤球。 小豆子玩的不亦乐乎,“姐姐,再抛高点!” 老丈抱起小家伙,“你进屋去,姐姐累了要休息,小豆子去搬条凳子来。” 小豆子迈着小短腿跑进屋。 月楹擦了擦汗,“小豆子精神头真好,我都有些吃不消陪他玩。” “小孩子嘛,正是爱闹腾的时候。”老丈说起正事,“姑娘,船队走了。我看着他们没影了,才回来的。” “走了好。” 月楹说不出心里是何感受,萧沂会轻易离开吗?事情朝着她预料的样子发展,她为何还有些心慌呢? 她得在避几日,等事情风头过去,再离开不迟。 “老丈,我可能还需要再叨扰几日。” 老丈一摆手,“这有什么,姑娘尽管住着,您还能帮我看着小豆子。” 小豆子搬着小板凳出来,听到他的名字,笑眯眯地仰头,“姐姐,过来坐。” 月楹问,“老丈,我路引与官籍都丢了,要怎么才能补呢?” 老丈挠挠头,“路引倒是无妨,只是没有官籍有些麻烦。” “能不能想想法子?” “法子也不是没有,村头住着的老罗家,他儿子是衙门里头管户籍的,只是要委屈姑娘,说是小老儿的外甥女,前两年死的人多,使够了银子,官府不会细查的。” 月楹一喜,“那便拜托老丈帮我走一趟了,银子不是问题,多谢。” “谢什么,等罗家小子下衙,我替你去问问。” 月楹安心了些。 老丈进去做午饭,月楹摸着小豆子的头,“小豆子,以后记着要叫姨母,姨母教你写字如何?” “好呀好呀。” 月楹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一截树枝在泥地上写了几个字,先从最简单的教起,她三字经背不下来,《本草纲目》倒是了然于心,教小豆子一些药名与辨认药材的法子,山里人家总是用的到的。 小豆子很机灵,学起来也很快,睡觉时嘴里都念叨着药名,“甘草,黄芪,人参……” 月楹替他掖好被角,老丈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姑娘,事情成了。” “大概要几日才能拿到?” “约摸五日吧。” 五日,时间还是太长,月楹道,“能不能再快一些,我可以再加银子!”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5节 “姑娘,不是小老儿不帮你,但这户籍补办,总是要走流程的呀,再往上就要惊动大老爷,就不止这么点银子了。” 惊动更高层次的官员肯定不行,月楹只能按下心中急躁,安慰自己萧沂已经离开。 一连两日,月楹都在家陪小豆子玩,教他识字,不过孩子还小,在家里呆不住,也喜欢去外头找小伙伴玩顺便和他们炫耀自己新学会的字,背着药名顺口溜。 “我姨母可厉害了,懂许多许多的药材!她还会治病呢!” “我才不信,村里只有唐大夫才会看病。”小伙伴记得母亲的话,会看病可难了,唐大夫可是他们村里的贵人,隔壁村都没有大夫呢。 小豆子眼瞪得浑圆,“哼!我姨母就是会!” “略略略!你个撒谎精!” 小豆子气鼓鼓,“不信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我才不去,你个撒谎精!” 小豆子都快被气哭,嘴巴一瘪眼泪就快下来,“我姨母就是会嘛……” “你姨母真的会看病?” 声音从头顶传来,小豆子使劲仰头才看见人脸,心想,这叔叔好高啊! “对呀,爷爷说,姨母扎几针就把我救回来了。” “瞎说,村里只有唐大夫一个大夫。”伙伴不依不饶。 小豆子一插腰,“我姨母也是大夫,她三日前才到的我家,村里人还不知道而已!” 男子看他脖子仰地吃力,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姨母是三日前才来的?” “对呀。” 男人勾唇一笑,“能不能带叔叔去见你姨母?” “为什么呀,叔叔你生病了吗?” “是,我生病了。”只有她能治的病,男人正是还未离开的萧沂。 小豆子领头在前面走着,想着只要姨母治好了叔叔的病,那大家就不会说他撒谎精了。 小孩子单纯,笑逐颜开地叫门,“姨母,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粥还没……”月楹生了个火炉,昨晚不知怎么聊到了八宝粥,这小子就非要吃,月楹被他磨得没法,答应了今天给他做。 月楹剩下的半句话噎在嗓子里,手中的瓷羹落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响,瓷羹碎成几瓣,一如那日的花瓶。 “楹楹,你让我好找。” 月楹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一时间恼怒,心酸,怨怼全部在心头翻涌,第一个念头是再逃。 她拔腿便跑,跑进屋子里门关上。 他终究是找到了她,这一次,她逃了三天。 她还是低估了萧沂的能力。 “楹楹,开门。” 不能开! 他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月楹紧紧地抵着门,仿佛门口有什么洪水猛兽。 只要她一开门,便会被一口吞噬。 小豆子不知道为什么,只当她在与他玩捉迷藏,“姨母,快开门呀,这个叔叔找你治病。” 小豆子,小豆子还在外面! 月楹腿一软,身子顺着门板滑落,她坐在地上,真切感到了她再无可逃。 月楹重整心情,打开了门,拍拍他的小脑瓜,“你先去吴婶家玩一会儿,晚间我……爷爷会去接你的。” 小家伙懂事地点点头,“好。” 看着小豆子进了吴婶家的门,小豆子身上的东西掉了,他没发觉,月楹快奔几步想去捡起来。 手腕猛地被攥住。 “还想跑?楹楹,你一点也不听话。” 月楹脑中的那根弦,啪地一下断了,凄声道,“听话?我为何要听话?我是人,不是世子您的宠物。我的命运该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只需听我自己的话,您没有资格要求我!” 萧沂手臂禁锢住她的腰,似在对她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没关系,你会听话的。” 我会,驯服你的。 除了了怀大师,萧沂还有一个师父,那便是飞羽卫的前任统领,他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个武功极高的人,他教他制衡之道,与飞羽司中的强硬手段。 包括收服人心,以及如何对待不听话的手下。 “你是谁?放开我外甥女!”老丈挑着扁担回来,看见月楹被制住,立刻抽出扁担,气势汹汹。 萧沂低声道,“楹楹应该不希望,有人因你而死吧。” 月楹感觉脖颈后一片凉意,现在的萧沂,很危险! “您快放下东西,他……他是我家里人,来接我回去的。” 老丈闻言,眼里的敌意少了些,“真的?” “真的。”月楹隐下心中苦涩,笑道,“我这就要回家了。舅舅,您和小豆子,要照顾好自己呀。” “这么突然,我给你装些山果,路上吃……”老丈捧着果子进门想找块布包起来,再出门时,院里已经空无一人。 月楹最终还是没能给小豆子做完八宝粥。 萧沂没收了她的药箱与金针。 月楹苦苦挣扎,却还是徒劳,“萧沂,这是我的东西!” “楹楹,你拿着这些,太危险了。” 她随时能制迷药,夏风这样的高手都没有察觉,这让萧沂不得不小心。 月楹若是未驯化的野猫,金针与药就是她的利爪,野猫没了利爪,就再也厉害不起来 。 假以时日,野猫会失去野性,成为一只温顺的家猫。 驯化需要耐心,而他有这个耐心。 送给她医书,每日送的那些小礼物,都是没有用的,她不会记得好,她从来只想着逃。 既然如此,那便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只需在他身边安静待着就好。 “你预备将我软禁一辈子吗?萧沂,我还会逃的,上次我逃了三个时辰,这次我逃了三天,如果有机会,我还会逃,会逃走三个月,三年,三十年!”月楹深感绝望,身上的血似乎都在沸腾,她知道这样只是无能狂怒。 “睿王府不是我的归处,我要自由!我是你的丫鬟,可我也是人啊!” 萧沂不会有一丝愧疚,甚至还会把她看得更紧。但她不喊出来,她会憋坏。 “没关系,不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带回来。”萧沂平静道。 萧沂也不介意她跑几次,回了京城那便是他的天下,他可以把她的逃跑当做小情趣。 萧沂抓了她的手,左右端详,“才出去几日,手就多了这么些伤口,楹楹,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月楹有些毛骨悚然,萧沂的状态,不能说是不正常,更甚者是恐怖。 “我没事。”她缩回手,不过砍柴烧火时不小心破了几个口子。 萧沂却郑重其事,“不,要好好养着才好。” “燕风,拿药箱来。” 萧沂开始给她认真仔细地上药,细细消毒,月楹不止一次想要挣脱,都被他拉了回来。 “楹楹,听话。” 月楹麻木地被他拉着手,萧沂把纱布包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满意地笑起来,“这样才好。” “我想休息。” “好。”萧沂走到门口,“等会儿就吃饭了,有人会给你送饭的。” 月楹心头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萧沂他到底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燕风来给她送饭。 月楹问,“夏风去哪儿了?” 燕风对月楹有怨,没好气道,“她在养伤。” 飞羽卫的鞭笞可不是开玩笑的,夏风被打没了半条命,她却不生气。 而在听说了月楹被抓回来后,她还有些失望。 “能带我去看看她吗?”月楹一脸担忧,她不想牵连旁人的,只是为了逃,她没办法顾忌到全部的人。 “你问世子,我没这个权力。” 月楹还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村子里的?” “我们不知道,我们这几日没日没夜搜遍了数十个村落。” 燕风其实是佩服她的,“若非世子想起穆家姑娘,恐怕还要花上更久的时间。” 月楹逃跑的马车,是穆元敏帮忙的,她让舒眉欣约穆元敏在奇货居见面,得到了穆元敏的协助。 “姑娘买的景观图与舆图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上面地点少,世子说你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是以,景观图所标注出的小山村,是您最好的选择。” 结合从穆家得到的线索,他们还是很难确定月楹的藏身之处,符合条件的山村起码有数百个。 山村闭塞,鲜有人至,反而帮了他们的忙,有什么生人入村,问上一两个人也就清楚了,这大大缩短了他们的找寻时间。 月楹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塞着饭,她不能回京,回京就更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跳水能逃走吗…… 她计算着逃脱的概率,如果跳水,该从哪里跳…… “楹楹。” 萧沂一声低吟,月楹胸膛猛然一紧,瑟缩了下身子,“有事?” 萧沂微笑着,眼里是冷漠与疏离,“你不必这么紧张。”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6节 萧沂让人再铺一床被褥,月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萧沂,你要留宿?” 萧沂忽略了她的问题,“楹楹,唤我不言。”不要叫名字,显得太冷硬。 “世子……” “叫不言。”世子太生疏。 月楹忽觉自己已经看不懂萧沂了,亦或是她从来都不懂他,“不言。” “嗯,什么事?” “你要睡在这里?” “有什么问题吗?”他自然走到榻边,伸手抚摸着她的鬓发,“放心,你不愿意的情况下,我不会动你。” 月楹倒不是怕这个,萧沂真想做什么,她也反抗不了,只是她觉得,眼前的萧沂,不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不是她所熟知的,显得异常偏执。 月楹握住他手腕把脉,感受到脉象后却大吃一惊,怎会这样? “萧沂……” “是不言。”他执着地纠正她。 “不言,你生病了。” 第55章 中蛊 “我生病了?”萧沂皱了下眉, “这几日没睡好,似乎是有些头疼,休息几日就好了。” “你……躺下休息吧。”月楹还想再把一下他脖颈处的脉。 萧沂轻笑,“楹楹还是心疼我的。”他脱鞋上床, 不想靠着枕头睡, 反而躺在了她的腿上。 “你睡枕头上去。” “不, 这里更好。”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慢慢合上眼眸。 月楹轻轻地揉按着他的太阳穴, 试图让他快速入睡。 萧沂呼吸渐渐平稳,月楹将手指按上他的脖颈处。 真的有些不对。 他脉象有些乱, 肺有血瘀, 瘀滞不通,气行不畅,以至于乱心烦神。 他并无外伤, 想来是因为肝火大动。 俗称, 气吐血。 萧沂睡相很安稳,月楹一个姿势久了腿有些麻, 小心翼翼地将他脑袋挪到软枕上去。 他似有所觉,脑袋刚碰到枕头就醒了。 “我睡了多久?”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月楹捶着自己发麻的腿,“半个时辰。”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月楹觉得还是给他开点药, “你肺有瘀血,尽早治疗为好。”脑中似乎也有,但她还不能确定。 萧沂眼中泛起寒光,“楹楹还会关心我吗?” “我关心每一个病人。” 萧沂微怔,“我知道了,会记得吃药的。” 寻常的对话语气, 月楹趁机道,“能让我去看看夏风吗?” “怪道对我温声细语,原来是有条件。”萧沂开始阴阳怪气。 “她因我而受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 萧沂道,“她不在船上,我让她把伤养好再回京。” 月楹不再多问,萧沂翻了个身继续睡,右手握着她的左手手腕,摸到了一颗颗小圆珠子。 她一直戴着这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小叶紫檀的清香如丝如缕,钻进他的鼻腔,闻着安心的味道,他也不知何时就这么睡着了。 接连几日,萧沂都是这样,两人盖着棉被纯睡觉。 他睡觉很规矩,躺着时是什么姿势,起来时就还是什么姿势,连衣服褶子都不带变的。 萧沂也说到做到将月楹盯得死紧,甚至她解手时都让侍女跟着。 月楹连跳江的机会都没找到。 眼见到了京城,她彻底没机会了,她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王府。 明露欢欢喜喜出来接她,“月楹,玩得开心吗?给我带东西了吗?” 月楹将一个大包袱甩给她,“都是你的。” 明露欣慰道,“没有白对你好。”她一边拆着东西,一边告诉她,“世子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喜宝回家了,她真的是吕家七娘!” “嗯,我知道了。” “喜宝,不对,应该是吕姑娘,她知道你要回来,说要回来看你,怕是马上到了。” 月楹不诧异,喜宝重情,即便正确做法是抛弃做过丫鬟的过往,她知道她想离开这里,喜宝来,是想带她走。 没过多久,萧汐屋里的金宝来请她过去。 喜宝在睿王府做过丫鬟这事对外是瞒住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只能打着拜访萧汐的理由来见她。 与喜宝一起到的还有董氏,喜宝深知自己嘴笨,一个人来,肯定带不走月楹,便求了董夫人一起过来。 董夫人自喜宝回家,神智渐渐恢复到了从前,如今已经能出门见客了。 “月楹姐姐,我好想你。”喜宝一见人就热络地扑进月楹的怀里。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月楹摸摸她的脑袋。 “是你?”董夫人认出这是那日后花园内的姑娘,“我的病,是否也是你治的?”她那日迷迷糊糊,依稀听见了刘太医与一个女子在对话。 董夫人对人的声音很敏感,几乎是过耳不忘。而且她床头的药膏与喜宝在用的是一样的,这也佐证了她的想法。 “是奴婢,救人不过医者本职。” 董夫人笑道,“你既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哪里用得着自称奴婢。我们母女俩都该谢谢你才是。” 董夫人本还担心喜宝让她赎的是个不好的,如今见了月楹疑惑全消,恨不得将人立即带走才好。 “你赎身的事情,不必担心,我会去与睿王妃商量。” 月楹心底吐槽,睿王妃可能管不到她。不过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多谢您了。” 月楹又问了喜宝进来可好,回到新家可适应,等等的问题,倒比董夫人更像个母亲。 董夫人的办事效率很快,睿王妃当日就把萧沂叫了过去。 “人家开这个口,我总不好不给面子。”毕竟是儿子的人,她还是要征得他的同意。 萧沂淡淡道,“若是她自己不肯走呢?” “月楹不愿走吗?”上次轰轰烈烈的逃跑她可还没忘记。 “您尽管叫她过来问问。” 睿王妃狐疑,还是让水仪去叫人。 月楹到了蒺藜院,萧沂只道,“容儿子与她说句话。” 睿王妃眼神闪了闪,“说吧。” 萧沂凑近月楹的耳朵,只说了一句话。 月楹眼睛刷地瞪大,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儿子说完了,娘您问吧。” 睿王妃问道,“今儿董夫人来寻我要给你赎身,虽是件小事,到底要问过你的意见。” 月楹咬牙道,“奴婢还想再伺候王妃与世子,奴婢不愿赎身,您替我回绝了董夫人吧。” “确定?”睿王妃又问了一遍。 “奴婢确定。” 她的心在滴血! 月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没有在睿王妃面前骂人。 “好的,我会转告董夫人的。” 月楹告了声退,脚步不停地回了浮槎院,狂奔了一会儿后才觉心情好了不少。 院子里的梧桐树成了她的出气筒,她使劲踹了几脚,梧桐叶零星掉了几片下来。 “该死的萧沂!” “背后骂人可不好。”萧沂悄然出现。 会轻功了不起啊!早晚把你毒成瘫子! “骂人要当面骂才爽。” 这是什么品种的受虐狂! “骂你还多费口水,你不配!”她这一声吼的声音有些大。 浮槎院的人都探头出来瞧,尤其明露,简直被吓傻了,月楹她……她怎么敢骂世子的呀。 正当大家都等着萧沂把人拖出去,萧沂却笑起来,“骂爽了吗?不够你再骂会儿。” 浮槎院众人下巴差点掉了。 月楹转身回房,气呼呼关上门。 萧沂太了解她,他知道她最不愿做什么,他就拿这个威胁她。 萧沂方才在她耳边说得是,如果她答应赎身,他就告诉董夫人他已经将她收房。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7节 一个被收了房的丫鬟,董夫人于情于理都带不走。 这样一来,睿王妃也会知晓,她就算是在王妃面前过了明路的通房。 她怎么可能答应!真过了明路,盯着她的人只会更多。 明露悄悄靠近,惊奇地看着她,“月楹,你太厉害了,骂了世子,竟然还能活着!” 月楹:“……” “世子也太宠你了,就是你们这相处方式太与众不同了一点。” 被她这么一打岔,月楹气笑,“是与众不同。” 董夫人得知消息后自然是不信的,非要当面听到月楹亲口说才好。 月楹只好又说了一遍,董夫人叹了声,“你既不愿走,那便遂了你的愿。如果哪天想走了,尽管来找我。” 董夫人遗憾离开,月楹怅然。 睿王妃看出她眼中的失落,“是不言逼你的。” 知子莫若母,萧沂那日的举动,是明晃晃的威胁。 “是,您能帮帮奴婢吗?”月楹试图打感情牌。 睿王妃摇头,她亏欠萧沂太多,从小让他受了许多的苦,又因为是皇室子,被赋予飞羽卫的重任。 这些本都不该他来承受,莫说萧沂只想要个丫鬟,即便身份再高贵一些,她也是不会拦的。 睿王妃也不知该如何劝,月楹与当年的她很像,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她当年尤要逃,又怎么好劝月楹留下来。 睿王揽着她,“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忘了,不言出身后,了怀大师便断言,他这一生情路坎坷。” 睿王妃打了个哈欠,“是啊,情路坎坷。”竟是应在这个姑娘身上吗? 睿王妃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已然是闭上了 。 睿王道,“程儿,你今日似乎极容易困倦?” 回答他的是睿王妃绵长的呼吸声。 又睡着了?睿王拧眉。 …… “爹,您怎么有空来?”萧沂难得在他院子里发现他爹的踪迹。 往常这个时候,他爹都是在他娘身边寸步不离的。 睿王背着手,“你娘还睡着呢。” 萧沂看了眼已经日上三竿的太阳,“还睡着?” “是呀,近来每每都是睡到这个时辰,更有甚者睡到午时才起。” “娘有孕在身,嗜睡一些也是正常。” 睿王点点头,“确实是正常现象。我也问过太医,太医说无妨,只是为父的心里,总是隐隐有些担忧。” “爹您是想?” “我听闻你有个贴身丫鬟,医术不错?” “您是说月楹?” “对,让她暗中给你娘看看,若是无事自然最好,若是有事,也先别惊动她,我怕……怕她动了胎气。” 萧沂了然。 月楹正无聊地自己与自己对弈,睿王将此事一说,月楹道,“王妃的表现确实不正常。” 孕妇是嗜睡,但也不会这么嗜睡。 “王妃现在还睡着吗?” “还没醒。” “趁她睡着,现在过去看看。”还是把到脉才能确认,不过她昨日看王妃的脸色,不像是有疾病。 蒺藜院,水仪正打算叫睿王妃起来,却被赶来的睿王制止。 “水仪,你先出去。” 水仪望了眼父子二人与跟在他们身后的月楹,敛去眸中神色,低头退下。 月楹蹑手蹑脚进去,手指按在睿王妃脉门。 她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月楹感受这脉象,眉头蹙起。 “怎么,有何不对?”萧沂无声问。 月楹打了个手势,示意去外面说。 “到底怎么了?”睿王也追问。 月楹沉吟片刻,“世子,您还记得琼楼的那个花魁吗?” “什么,不言你去青楼了?” 王爷你重点好像搞错了! 萧沂没理他爹,“记得,她是北疆人无意,顺着他这条线,我们还挖出了许多隐藏在其他地方的北疆人。” 睿王才反应过来,儿子去琼楼是为抓人,不是寻欢。 “王妃与那花魁的脉象很像。” “楹楹的意思是,娘她体内有蛊虫?” “绝不可能!”睿王信誓旦旦,“程儿这几月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府门,我时常在她身边,又有暗卫保护,没有人有机会对她下手。” “王爷,您先别着急,下蛊之法多种多样,有些蛊种起来很难,有些却很简单,只要放在饮食中或是接触到皮肤,种蛊都能成功。” “程儿入口的东西也严格把控,我与她吃住都在一起,为何我没有事。” 月楹道,“有些蛊,要对特殊的人群才能发挥作用,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有一种蛊,专门针对大月份孕妇,此蛊种下之后,孕妇与常人无异,只是特别嗜睡。而腹中的胎儿会渐渐开始吸食母亲的精气,在生产那日,会让母亲油尽灯枯。被种下这种蛊的孕妇,不是在生产当日而亡,就是在生产后几日内无声死去。” 这种蛊叫做噬母蛊,是北疆极其残忍的一种蛊,这种蛊刚发明出来是为了去母留子用的,保证生出来的孩子能有好的营养,但后来发现,使用过这种蛊生出来的孩子,几乎都长不大,即使长大了也会出现各种毛病,是以这种蛊在北疆也被禁用。 “而且,您怎么确定您没有中蛊,或许您已经中过蛊了,只是对您无效。”没有怀孕的人或是男子中了此蛊,蛊虫会在三日内死去。 她这么一说,睿王也不确定了,伸出手来,“也给我看看吧。” “是。”月楹照做。 少顷,月楹确定地道,“您也中蛊了。” “我也中蛊了?不是说噬母蛊只对孕妇有用吗?” “那是因为您中的不是噬母蛊,而是痴情蛊。” “痴情蛊又是什么东西?”睿王都快被绕晕了,一下子怎么跑出这么多种蛊虫来。 月楹也很意外,短时间内,睿王府的王爷王妃都被下蛊,而且还是北疆禁术。 “您最近可接触过什么女人?”痴情蛊顾名思义,是令人痴情的蛊,体内有子蛊的人,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身怀母蛊的人。 而最有可能的便是睿王惹来的风流债。 “女子?这是绝对没有的,这么些年,我眼里心里都只有程儿一个,我对她的心意,天地可鉴。” 被秀一脸的月楹:“……真的没有吗?多年前有没有呢?” 不论是痴情蛊还是噬母蛊,炼制的过程都极其困难,远非一朝一夕可以炼成,即便是炼成了,效果如何也是不确定的。 下蛊之人,显然蓄谋已久。 “多年前的事情哪里还记得清,别人要喜欢我,我又管不住,我只喜欢程儿。” 无时无刻在对老婆表白的男人真的稀有,月楹看看睿王,再看看萧沂,轻摇了摇头。 父子两个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楹楹,你有办法解蛊吗?”萧沂问。 “王妃的没有办法,除非找到母蛊,至于王爷的嘛……我只能控制住蛊虫,让王爷的心智清醒。” 月楹能感受得到,痴情蛊的蛊虫比噬母蛊的弱很多,许是蛊虫质量问题。 “好,那即刻便开始吧。”睿王道。 月楹朝萧沂一摊手。 “什么?” “我的金针。”月楹丢给他一个眼刀。 萧沂干笑一下,“稍等。” 月楹指尖敲着桌面,等待萧沂把金针给她拿来之时,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她寻找着香味来源,最终定格在睿王腰间的香囊上。 香囊的针脚蹩脚与她差不离,里面塞着的香料都漏出来了一些。 “这个香囊是谁给您做的?” 睿王低头,脸上浮现笑意,“是汐儿送的。” 萧汐做成这样,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能给我看看吗?” 睿王取下,“给你,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月楹拿来剪子,剪开缝合处,香囊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 月楹拨开那些普通的安神药材,在一堆干材中,找到了几朵可疑的干花。 这几朵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干花,月楹只用手碾了几下,香味便压不住了。 “好香,这是什么花?”睿王忍不住叹道。 月楹神情严肃起来,远离了些,“依兰提花,有奇香,是痴情蛊最喜欢的味道。这香囊,应该就是您中蛊的原因。” 几人视线都聚焦在这只香囊上,事情当然不会是萧汐做的,她极有可能是被利用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8节 “不可打草惊蛇。”月楹道,“若下蛊之人得知消息,毁了母蛊,那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爹,楹楹说得对,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让楹楹帮您稳住体内的蛊虫,再由这只香囊下手。” 睿王觉得有理,“那便动手吧。” 月楹准备好金针,“我不擅蛊,您可能会有危险。” 睿王是沙场征战过的汉子,哪里会畏惧这些,大方道,“你尽管动手,出了事与你无关。”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个蛊虫的控制,爱上别的女人,睿王便觉得恶心。 若让他知道是谁干的,定饶不了她! 月楹点点头,将刚才挑出的依兰提花放进香炉里,“世子,屏住呼吸。” 依兰提花具有强烈的催情效果,是痴情蛊最喜欢的味道,月楹自己也屏气凝神,封住睿王周身大穴,睿王动弹不得,因为吸入了依兰提花的香气。 燥热起来,脸渐渐变得红润,头上开始发汗,体内的燥意直冲出体外,睿王一声闷哼,觉得左臂有些刺痛。 月楹察觉他是视线,撩起睿王外袍,“找到了。” 只见睿王的左臂鼓起了一个黄豆大小的鼓包,那鼓包似是活的,在皮肤底下游动,鼓包不断鼓起又被皮肤的韧性所拦下,它想钻出皮肤却没有办法。 月楹立即在这鼓包周围下针,将蛊虫困与这一方天地,又以特殊针法使它安眠,依兰提花燃烧殆尽,她恰好收针。 “奴婢已经封住了蛊虫,它不会在您的身体里作祟了。”幸好发现的早,蛊虫已经快到肩头,若是钻进睿王的脑子里,那可就遭了。 萧沂问,“爹你感觉如何?” “无事,只是手臂有些酸麻而已,使不上力气。” “这是封蛊后的后遗症,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萧沂问,“楹楹,你方才是能将蛊虫取出的是吧?” “是,但蛊虫一旦离体便会立即死亡,母蛊会感受到子蛊的死亡。” “娘体内的无法封住吗?” 月楹抿唇,轻摇头,“王妃的情况与王爷不同,她中蛊的时间更长,且王妃身怀有孕,我若贸然施针,怕惊扰她,届时她若早产,我便真的没有法子了。” 所以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下蛊之人,只要找到母蛊,一切麻烦都可迎刃而解。 而要找到这幕后之人,首先要找的便是萧汐。 “要告知小郡主吗?” “不,先瞒着她,她心思单纯,知道爹娘都有事,肯定会露出马脚,还是暗中试探为好。” 月楹去找萧汐闲聊,萧汐多少知道点她与萧沂的事,虽不同意大哥的做法,却也左右不了萧沂,只能劝月楹想开些。 月楹漫不经心地提起,“那日我瞧见王爷身上有个香囊,是您送给他的吧?” “是呀,爹为了娘眼下都青黑了不少,我听闻清风送爽这方子不错,便配了一个给爹送去。” 月楹看过那里面的药材,除了依兰提花,其余确实是'清风送爽'没错。 “小郡主不擅女工,怎会想到给王爷送香囊?”月楹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到这上面。 萧汐丝毫不觉,“那日我路过后花园,见四表姐在花园采花回去酿晒,细问之下才知是为了做子孙福袋送与我娘,我想着这些年也没有亲手给爹娘送过什么东西,便也想送个香囊。” “白四小姐?”月楹讶然。 “对呀,怎么,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这两位表小姐不作妖,她都快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两人,她即便怀疑白婧瑶也不会怀疑她。 第56章 我选你爹! “白婧璇, 是她?”萧沂不算诧异,他只说奇怪,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但凡一个人想害人,必然是有利可图。 白婧璇一直没有暴露出什么野心来, 即使她的目的是嫁萧沂, 那也不会是通过伤害睿王妃来达到目的。 月楹垂眸, “你别忘了,睿王也中招了, 中的还是痴情蛊。” “你的意思是,她想除掉娘, 然后控制爹自己当睿王妃?她当我是死的吗?” 月楹轻笑, “她既然有办法让王妃与王爷都中蛊,再给你下一点不也很简单?” 萧沂眯起眼,“楹楹觉得给我下蛊很简单?” 呃, 有点难度。 “至少在外人看来很简单。”月楹耸肩, “也许是因为我们去两淮之前,那个蛊师还没有将痴情蛊炼制出来, 她又等不及……” 她说过这种蛊很难炼制,几十年可能才成功一次。 “不,正是因为蛊虫难得, 他们更不会因为等不及而匆匆将蛊下给父亲。” 这话也有道理, 月楹轻咬唇瓣,陷入沉思,“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王爷。” 萧沂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我与父亲, 楹楹觉得白婧璇会选谁呢?” 月楹喝了一口茶水,“什么意思?” “或者我换一种问法,假如你是白婧璇,是想嫁给我还是父亲。” “我选王爷!” 萧沂:“……” “我问的是白婧璇。” 好吧,即使月楹不愿意承认,即使王爷看上去还很年轻,但毕竟人到中年,白婧璇一个妙龄女子,萧沂这个更年轻又深得盛宠的自然更吸引人。 “白婧璇应该会选你。” “是了,所以对父亲下蛊,不是白婧璇的想法,而是那个幕后之人。” 月楹将茶水一饮而尽,“幕后之人大概率还是王爷的红颜账。”白婧璇不会蛊术,蛊术都是要从小修炼的。 “只能从白婧璇下手。” “要快,王妃随时都有可能生产。”睿王妃已经七个月的身孕了,随便出一点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导致她生产。 而幕后之人肯定也希望她快些生产,可能还会动手。 “如果白婧璇不与那人联系呢?” 萧沂思索道,“打草惊蛇不行,敲山震虎还是必要的。” “怎么敲?” 萧沂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 次日一早,月楹被大张旗鼓调往睿王妃身边,说是萧沂担心母亲的安全,特意将一个会医术的丫鬟放在王妃身边。 “王妃,白家两位表小姐来给您请安了。”水仪道。 睿王妃按了按太阳穴,“让她们进来吧。” 月楹见水仪出去传话,她问道,“奴婢给您请个平安脉吧,这是世子吩咐的。” 睿王妃笑起来,“不言有心了。”儿子孝顺,她自然开心。 月楹成功在白婧璇进来的那一刻,让她看到自己在给睿王妃把脉。 “见过姑母。”两位表小姐行礼。 睿王妃一摆手,脸上倦容难掩,“坐下吧。” 白婧瑶见月楹在把脉,热切关心道,“姑母,您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不言不放心罢了。” 睿王妃话音刚落,月楹轻呼,“咦——” 睿王妃看向她,“怎么了?” “您的脉象,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 “我怎么摸到了两条活脉。” “两条活脉?”众人不懂医术,也不知一条活脉与两条活脉有什么差距。 白婧璇闻言却是心头一颤,忙道,“姑母如今有孕,不正该是两条活脉吗?” 月楹见她上钩,故意道,“不,王妃腹中胎儿的胎儿只有八个月,一般来说,要到九月之后才可能有这么强劲的脉力。” “月楹姑娘确定吗?是不是看错了?” 白婧璇轻声疑问,月楹顺势下坡,犹豫了一瞬,“这……也许是奴婢太紧张王妃了。”说完又开始把脉,这次没有疑问。 月楹笑道,“是奴婢感觉错了,真是该打。” 水仪站出来道,“月楹,你也太不仔细了,你这样,对得起世子的嘱托吗?” 月楹没想到水仪会这么疾言厉色,权当她关心王妃,“水仪姐姐教训的是。” 白婧瑶受过月楹恩惠,也帮她说话道,“月楹姑娘的医术我们都是见过的,想必是才从两淮回来,还有些疲累。” “误诊可大可小,这是没出事,若真出了事……”白婧璇话说一半,引人遐想。 “好了,不就是疏忽了一下,小事而已,下次注意些就行。”睿王妃说了句公道话,她看向白婧璇,“婧璇,平日你是最体虚下人的,怎么今日也不依不饶了起来?” 儿子喜欢的人,睿王妃当然是要护着的。 白婧璇扣了下手心,面不改色道,“侄女也只是关心姑母身子。” 见睿王妃指责白婧璇,白婧瑶拱火道,“月楹姑娘可是表哥特意拨来照顾姑母的,她的医术表哥都肯定了,四妹是怀疑表哥用人的能力吗?” 白婧瑶找白婧璇的茬不是一天两天了,白婧璇多数时候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一方,今日也不例外,被白婧瑶怼了她也不说话,只眼神透着些楚楚可怜。 睿王妃最不喜欢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明明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不受欺负,偏等着别人给你做主。 这样的人,即便给她做主,自己立不起来,又有什么用,没有人能帮人一辈子的。 “你们退下吧,我要休息。”睿王妃下了逐客令。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79节 白婧璇早不想在这里呆了,她必须要通知那人这个消息,月楹的本事还真说不准能看出些什么来,若真被发现,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晚间,一个人影从角门溜了出去,乘着夜色来到一家红门大户的后门,将纸条放进了后门墙角那块松动的砖石内。 “姑娘,消息已经送过去了。” “送到便好。”白婧璇也是战战兢兢等消息,她做这一切,已经是豁出了全部,她不能让此事出一丁点的差错,否则她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们全然不知道,此时她们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人所洞察。 “百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去了宁安伯府。” “宁安伯府,白氏?” 萧沂几乎都快忘记自己这个姨妈了,自老宁安伯去世,白氏一直深居简出,不曾与人深交,与他们睿王府更是没有往来。 萧沂大抵知道些往事,这位白姨妈与自己的母亲似乎是不合的,只是母亲不愿提起白家往事,他便也对这段往事知之甚少。 他也没有多宁安伯府过多关注,现在想来,的确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譬如白青卉到了宁安伯身边后,原本的宁安伯夫人便开始重病不起,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巧合吧。 在宁安伯死后,新任的宁安伯竟然没有对这个继母做出任何的处置,反而对她极其尊重,比亲生母亲还要好。 “白氏的身后,应该有一个蛊师。”月楹道。 “宁安伯被蛊控制了?” “应该是这样的,否则解释不通。”如果宁安伯是中了蛊,那一切都合理起来。 而且,恐怕老宁安伯的死,也与白氏有点关系。 萧沂找到父亲,告诉他白氏就是幕后之人。白氏与白婧璇同为白家人,她作为姨妈,送点东西给两位侄女再正常不过,谁会知道这东西里会藏了害人性命的蛊虫呢? “白青卉!是她!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没有放弃吗?” 月楹竖起耳朵,感觉老一辈的感情纠葛,似乎也挺复杂的。她拿了盘点心糕点,准备听故事。 萧沂无奈一笑,“爹您仔细讲讲当年的事吧。” 睿王长叹一声,“当年……” 当年白家从众多女眷中挑出了白青程与白青卉两个容貌才情都出众的女儿,给当时的宁安伯送去。 白青程却在送往京城时逃了,众人只知白青程逃了,其实白青卉也是一并逃了的。 不过白青卉比白青程多了个心眼,叫自己的丫鬟穿着自己的衣服代替她。 白青卉与白青程两个独身姑娘,没做什么充足的准备,一出门被骗光了银子,幸好遇上了当时微服的睿王。 彼时睿王被皇帝夺了兵权,踌躇不展,白青程善解人意又活泼可爱,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然,白青卉也对这个救人的男子一见钟情,而睿王眼里心里只有白青程,甚至对她提出的可以两女共侍一夫的提议也视而不见。 白青卉一气之下将两人的下落通知了宁安伯,宁安伯立即派人来抓。 “白青卉那时只以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富家公子,只要程儿被宁安伯带回去,我就没办法了。” 出乎白青卉意料的是,救人者竟然是当今皇帝的堂弟,宁安伯也得卖他一个好。 “我与你娘成婚后她也有过纠缠,只是都被我挡了回去,后来她进了宁安伯府,我们之间就再无联系。时隔多年,她到底图什么?” 月楹咬了口松饼,视线落在萧沂身上,“您在她最危难的时刻帮了她,就如同一个她得不到的珍宝,对于偏执的人来说,得不到的东西,即便谋划上十几年,只要有机会,她便会动手。” 萧沂听出她在指桑骂槐,“楹楹,我与她不同。” “对我来说,你们是一种人。”月楹一针见血。 “楹楹,你不能……” 睿王不耐烦打断他们,“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程儿的蛊给我解了。”什么时候不能谈情说爱,非得这时候,这帮小年轻,真是没有他们当年干脆。 月楹手托着脸,“这事我们没办法,恐怕还得您来解决?” “需要我怎么做?” 月楹狡黠一笑,“您知道美男计吗?” 睿王:“……不会是……” “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宁安伯夫人既然对您下了痴情蛊,那母蛊多半在她身上,而她还不知道子蛊已经被我封住,您尽可以装作被她迷惑,趁机套出噬母蛊的母蛊所在。” 睿王满头黑线,这都什么事! 萧沂忍俊不禁,“为了娘,您就忍忍吧。”要他爹这么大把年纪去使美男计,也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睿王顿了顿,把心一横,“为了程儿,也只能这么做了。” 月楹心里给他点赞,瞬间觉得睿王的形象高大不少,比他儿子强一万倍! “可是要如何接近白青卉呢?” 月楹道,“这您不用担心,只要您出门,她会找机会来接近您的。” 白青卉应该也想试试痴情蛊的威力,只不过睿王不出府,她也不能贸然进来,应该一直没有机会实验痴情蛊的效果。 “白青卉狡猾,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说出母蛊所在。” “我有办法。”她可以临时制作一只假蛊虫出来,人找不到的东西,蛊可以。 假蛊虫与母蛊虫在一定距离内可以互相感应,从而找到母蛊所在。 但这个方法,有一个弊端,就是她不能确定找到的蛊虫是不是要找的噬母蛊的蛊虫,只能判断这人身上有没有蛊,而且还有距离限制。 月楹有些懊恼,“要是能找到一个精通蛊术之人就好了。”她的办法局限还是太多。 “宫中的太医没有擅蛊的。” 月楹忽然想起一个人,“或许有一个人可以。” “谁?” “芝林堂少主人,邵然。”月楹与他探讨过医术,言语之间发现他对蛊术颇有所得。 “那快去请人来吧。”睿王迫不及待,全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事关睿王妃,萧沂即便不喜邵然,也不会在此刻意气用事。 “找邵然可以,别透露是睿王府的事。” “为什么?”月楹不解。 萧沂道,“之前,我险些砍下他的手。” “什么?!”月楹是真的被吓到,很快反应过来,邵然被砍手之事估计与她逃跑之事有莫大的关联。 “萧沂,你真是病得不轻!”怎么可以这么不分黑白就去砍人家的手,月楹气极,也不管睿王在场,自顾自跑回了浮槎院。 睿王不怪月楹无礼,反而埋怨起儿子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哄哄。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要是耽搁了你娘的事,看我怎么教训你!” 萧沂:“……”突然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 萧沂被老父亲一脚踹出门,睿王放言,解决不了事情就别认他这个爹了。 月楹回屋就插上了门栓,任凭萧沂怎么敲门也不出来。 “楹楹,你开门。” 敲了许久还是无果,明露猫着身子出现,她不过就算披件衣服出来上个茅房,怎么就回不了房了呢? 夜间凉风一吹,还有些冷,她抖了抖身子。 萧沂见状,“楹楹,明露还在外面,你舍得她挨冻?” 月楹还是开了门,看见萧沂得意洋洋的脸,就一阵不爽! 就知道拿她的心软说事。 明露裹紧自己,侧身钻进屋,一头闷进被子,她什么都听不见。 萧沂也没辜负明露创造的条件,趁机将人打横抱起回自己的屋子。 月楹挣扎着,“萧沂,你放我下来。” “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些,我不介意院里所有人出来看!” 月楹恼火更甚,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萧沂任凭她咬,一路抱着回房,丢上了榻,“轻些咬,仔细牙疼。” 月楹松口,呸了两声,这人皮肉真硬,咬得她牙发酸。 “可出气了?” “没有!” 萧沂扯下自己的腰带,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来,右肩上鲜红的牙印正往外留着血,足见她的用力。 “你做什么?”月楹往后退了退。 萧沂把光洁的手臂送到她面前,“接着咬。” 自虐狂又上线了。 月楹推开他,“我对你的肉没兴趣,你自己记得吃药。”月楹怀疑是不是上次气吐血伤到脑子还没好,不应该啊,这都过了十几天了。 “不生气了?” 他总是避重就轻。 月楹质问,“萧沂,我们之间的事,我不希望牵扯到旁人。” “叫不言,你又忘了。” 又开始不正常了,月楹顺着他,“不言,邵然是无辜的。”要不是这人脉象没什么问题,月楹真要怀疑他也被下蛊了。 萧沂欺身上前,轻咬了下她的唇瓣,“我不想在你口中,再听见他的名字。” “可是……邵然他……”萧沂又吻上来。 月楹捂住嘴,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正常交谈了? “行,我不说,我写!”非得逼她大半夜连毛笔字吗? 萧沂眉眼含笑,又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我没提你怎么还亲?” “楹楹真乖,奖励你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0节 #*#¥%……奖励他个头! 月楹思索了下要不要甩他一巴掌,还是算了,打他手疼,不值得! 萧沂将人紧紧扣在怀里,“楹楹,我那时都急疯了。你跑得无影无踪,邵然又说过要带走你的话,我自然以为……” “那你就砍人家的手?” 萧沂不屑道,“他若真带走了你,砍手已经是仁慈。” “你不能这样草菅人命。”他手握权力,便可以随意处置人了吗?月楹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 萧沂笑起来,“好呀,楹楹管着我就是了。” 萧沂是刀,她便是封住他弑杀的刀鞘。 “你……”一点也不讲道理。 萧沂忽然捂着脑袋,“楹楹,我头疼。” 月楹关心道,“哪里?”她之前就发觉有些不对,后来给萧沂开了药,他也平静下来,她还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现在看来并没有。 月楹再次检查了他的状况,手指久久不能从他的脉上移开,“不言,你的脑中长了个东西。” 半个月前还不是很明显,现在再看,他脑中的东西已经压迫到了神经,长大不少。 “是吗,会死吗?”他语气漫不经心。 “不一定,但会有其他的症状,比如头疼,比如失明还有许多我预料不到的问题。” 这里没有ct,她确定不了萧沂脑中的东西到底有多大,也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 “很难治吗?” “不亚于王妃的蛊虫。” “我的病,拖着不管会怎样?” 目前那个东西还在长大,月楹不确定它还会不会长大,“尽早治疗为好。” “要怎样治?开颅吗?” “你知道开颅?” 萧沂神色凝重,“昔年高祖皇帝得遇一神医,以开颅之法治好的皇帝最宠爱的贵妃的头痛之症,贵妃卧床三月,疼痛全消。” 这里还有人能做开颅手术?月楹对那位穿越的先贤越来越好奇了。 “爹娘都出了事,我不想卧床。” 月楹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或许不需要开颅,只喝药辅以金针之术,可以使你脑内的囊肿消除。” 萧沂掀起眼皮,“楹楹不会是想拿到金针与药箱,故意诓骗我吧?” “你是这样想的?”月楹眼中小火苗开始燃烧,一脚把萧沂踹下了床。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好心当成驴肝肺!”死了算了! 萧沂反手抱住人,“别走,是我乱说话,不该对你的医德有怀疑。楹楹想怎样就怎样,我配合你就是。” 他亲昵地蹭了一下她的颈窝,像只撒娇卖萌的大狗。 月楹推开他的脑袋,“能认错勉强原谅你,记得听医嘱!” 萧沂眉眼带笑,贴着她的脸颊摩挲,“好。” 萧沂的话反而提醒了她,只要金针到了她手里,少了一根两根,想怎么办,就看她的本事了。 “邵然那边,我让夏风陪你去。” 被打岔这么久,月楹都快忘了他们争执的源头是邵然,事关王爷王妃的性命,无论萧沂做了什么,王爷王妃不该被牵连。 “你不许胡乱吃醋。” “只要邵然安分些,不说什么要带走你的话,我不会如何。” 月楹摁了摁眉心,其实说到底,邵然的灾祸都是她带来的,只要她远离邵然,他根本不会出事。 可她心底又有些不服,萧沂凭什么干涉她的交友,她凭什么要按照萧沂的安排生活。 在没有能力与萧沂抗衡之前,她只能忍。 明露见月楹回来,意外道,“世子没有留你吗?” 月楹道,“今天不想理他。”无理取闹的男人真的很烦。 这霸气的言论直接让明露星星眼,双手抓住月楹的手,血气方刚,世子竟然也忍得住,“月楹你也太厉害了,要不努努力做世子妃?” 月楹要是成世子妃,她就轻松了,明露是真怕萧沂娶回来一个类似白婧瑶的夫人。 月楹无语,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是努力就行的吗? 呸,努什么力,她不想嫁萧沂。 第57章 啃噬脑髓 夏日炎炎, 太阳直直地照着,闷热的厉害,蝉一叫起来,便又有夏日的氛围了。 睿王妃的肚子越发大了, 事情不能再拖。 夏风养好了伤, 月楹关心道, “真没事了?” “没事,习武之人, 伤惯了。” 月楹垂下眼睑,“你别怪我, 我……” “我没怪姑娘。”夏风打断她道, “姑娘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情。” “你认同我?” “我觉得姑娘很勇敢。”她这样的人,一出生就被规定好了命运,她也习惯了不去抗争, 认为做暗卫就是她的使命, 忽然月楹跳出来,让她看见了不一样的可能。 她有时候也会想, 不做飞羽卫,自己是否也能像寻常女子一样,着裙装, 戴黄花。 “空有孤勇还是不够。” 两人闲聊着, 说话间已到了芝林堂。 她们打听过了,邵然前几日已经回京。 “岳姑娘?”邵然见到月楹十分诧异,“您不是……” “我回到王府了。”月楹语气轻松,却是掩不住的失落 邵然示意里面说话,“为什么,是萧世子找到你了吗?” 显然易见, 是的。 月楹向他恭敬鞠躬,“邵公子,我为他的鲁莽,向您道歉。”邵然总归是因她受了惊吓,这声道歉他该受的。 邵然冷哼了声,“不见得吧,萧世子下令时,清醒得很。”邵然眼神紧盯夏风,他记得那日这个女人也在场。 夏风上前一步,“邵公子若还有气,您尽管砍我几刀出气。”夏风抽出柳叶刀,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邵然一个文弱公子,哪见过这架势,“快收起来,萧世子做下的事,何故你们属下承担。”让他对一个姑娘下手,他也不忍心。 月楹道,“邵公子,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何事?” “您知道北疆有一种噬母蛊吗?” 邵然蹙眉,“那不是北疆禁术吗?” “是,我在一位孕妇身上发现了噬母蛊,我需要将母蛊引出来。” “噬母蛊重现?”邵然讶然,噬母蛊已经在二十年前消失,不想多年后在京城重遇,“岳姑娘是想做假蛊虫?” 邵然一猜就猜到了月楹的想法。 “是,但我对蛊术所知,皆来源于书本,实在不确定自己动手做出的蛊虫会是何种模样。前几次与公子谈话,您似乎对蛊术颇有所得?” “算不上有所得,只是年少时去过北疆,在那里呆过几个月,在制假蛊虫这方面,邵某还是能帮得上忙。”害人的蛊术,一直为他们这些正医道的人所不齿,邵然作为大夫,自然也不希望这种害人的蛊再次出现。 月楹笑起来,“如此甚好,不知几日能好?” “三日足够。” “那便多谢邵公子了。” “不必,铲奸除恶,对于我们正统学医之人,义不容辞。” 所谓制作假蛊虫,便是先找一只蛊虫,以速成之法将此蛊催熟,这样制作出来的蛊虫看上去拥有与有效用的蛊虫差不离,其实没有效果,唯一具有的功能是可以感受到母蛊。 邵然对噬母蛊的制作略知一二,这样做出来的假蛊虫,便会精准感受到噬母蛊的母蛊。 但距离还是有限制的,需要在十丈之内才能起效。 月楹趁着几日,做了一只痴情蛊的假蛊出来,痴情蛊的制作在那本奇货居中买的书中,有详细记载。 她仔细看过那本书,噬母蛊的制作过程,其实也有,但关键的几步那一页不知被谁撕走了。邵然所知,刚好填补了这一块的空缺。 三日之后,两只假蛊虫都准备完毕。 “引鱼的饵有了,可钓鱼的勾呢?”睿王还是觉得计划不够完善,他一个爱妻如命的,若无事出府反而反常。 萧沂朗声道,“这简单,我即刻修书一封给师父,他会放出消息在三日后讲经。” “了怀大师讲经?那可是十年难遇的盛事啊!”上一次了怀大师讲经,那场面空前绝后。 “师父早有打算,不过是将时间提前几日而已。”了怀大师讲经一位难求,是京中众人抢破了头都想去的。 不为别的,只为沾一沾了怀大师的福运,他已年过百岁,仍旧身子硬朗,而且往年听过他讲经之人,不是平步青云,就是顺遂一生,即便是犯了大错,也能保全一条性命。 “这动静会不会太大?” “就是要大一些才好,如此一来,白青卉就不会起疑心。”一个能做到宁安伯夫人的女人,其心性与缜密,不可小觑。 接下来的事情如萧沂所料,此消息一出,京中顿时沸腾起来,显得所有的事情都不那么重要。 以宁安伯府的地位,是收不到名帖的,但萧沂请君入瓮加上白青卉胸有成竹,这名帖神不知鬼不觉送到了白青卉手中,她还以为是自己魅力不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1节 三日后,月楹与萧沂躲进事先准备好的禅房。睿王稍等一会儿会过来休息,不出意外,白青卉定会找机会过来。 月楹与萧沂躲在一个柜子里,柜子里空间不算小,但塞了两个人难免有些拘谨,又是这么热的天气,不一会儿,柜子里便热得厉害。 萧沂还非要贴上来,月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你就不能不跟来吗?” “不行,我得盯着,万一爹没把持住,可是会伤了娘的心的。” “你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爹?”睿王怎么看也比他可信多了,月楹才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以防万一。” 月楹哂笑,“哈哈,我等会儿要和王爷告状,你不信他。” 萧沂睇她一眼,“楹楹,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你耐我何?” 萧沂大掌贴上她的腰,眼神逐渐暧昧,月楹咽了口口水,拍掉他的手,本就燥热的脸更加发烫得厉害,“萧沂,你安分点……” 萧沂一把捂上她的嘴,揽住她的腰,月楹后背贴在他胸前,“嘘——有人来了。” 月楹其实没听到什么,但萧沂习武之人,听力比她敏锐多了,少待,她便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 “是这间吗?” “应该没错,睿王府家仆进出过这间禅房,睿王府只有王爷出来了,不会有别人。” “很好。” 门口的守卫得了口信,极容易就被引开,一个妇人趁机进入房间。 柜子上开了两个小洞,透过小洞能清晰看清外面的情形。 来人正是白青卉,白青卉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旁人来礼佛都是素雅装扮,偏她穿的花枝招展,身上香粉浓郁。 月楹差点没打喷嚏,而且她还发现,白青卉的打扮像极了睿王妃。白青卉刚一进来,月楹手中的痴情蛊子蛊便不安分地想往外面爬。 “痴情蛊母蛊就在她身上。” 萧沂攥紧拳,月楹抚上他手背,示意他冷静,“噬母蛊还没有动静,不可。” 睿王恰此时回来,屋里的白青卉躲在门后。 听过了怀大师讲经之人,还需要更换衣冠,以杨柳枝抛洒露水,是为涤尘。 睿王解下外袍挂在衣架上,拿起一旁的杨柳枝便打算开始。 白青卉缓缓从门后走出,柔声唤道,“六郎~~” 睿王齿序为六,这也是专属于睿王妃的称呼。 本是背对着她的睿王身子明显一僵,眼中慢慢失神,他缓缓转身,“是程儿吗?” 白青卉暗自咬牙,警告自己不许生气,那人说过,痴情蛊还未炼成,不能完全将睿王所爱之人变成她,只能让她在他眼里,是他最爱的人。 可白青卉怎会甘心,白青程已经霸占了他那么多年,她往后也要作为她的影子吗?她已经当够她的影子了! “不,六郎,我是卉儿啊,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她掐着嗓子,似想恢复当年的动听嗓音,然表现出来的只是矫揉造作。 月楹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柜子里的闷热都下去不少。 “王爷演技不错啊!” “你没看见我爹抽搐的嘴角吗?” 外面的睿王此时也不知该怎么演,他是该顺着她说还是怎样? 柜子里的人也没个提示,睿王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演下去,“卉儿,你来了。” 白青卉眼眶一酸,“六郎,你在叫我吗?” “傻丫头,我不是在唤你,是在唤谁呢?”睿王眼神极尽温柔。 白青卉眼眶含泪,她从未见到过六郎这种眼神望着她,从来,他都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白青程,他的眼里,终于有她了。 白青卉一头扎进睿王的怀里,“六郎,对,我是卉儿。”她喜极而泣,这么多年,总算没有白费,她吃得那些苦,都不算什么了。 柜子里的两人被恶心的不轻,要不是外面这两人颜值还行,月楹真的忍不住。 萧沂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睿王要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不把这女人推开啊。 “我爹真能忍。” 月楹比了个大拇指。 给王爷点赞!牺牲色相,不容易! 外面的调情还在继续,月楹蓦地有种在看八点档的错觉,如果身边人不是萧沂,外面人不是睿王,她估计会看得很开心,现在这样,总有种带着儿子捉老子奸的错觉。 外面的睿王显然快演不下去了,开始抱着头喊疼。 “啊——我的头——疼——” 白青卉赶忙关心道,“六郎,你怎么了?” 睿王的眼神开始不断变换,一时清明,一时糊涂,“卉儿……宁安伯夫人,你怎会在此?” 白青卉瞬间明白了这是痴情蛊所带来的后遗症,“六郎,你别急……我,我去叫人……” 睿王状似疯癫,仿佛真的头疼欲裂,桌子上的东西全被他砸碎,“疼……” 睿王使劲敲了几下自己脑袋,两眼一翻,晕倒在榻边,不省人事。 白青卉吓坏了,推搡了他几下,“六郎,六郎……”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她暗叫不好,匆匆出门。 定是那蛊虫反噬,她得赶快去找那人才行,六郎可不能出事! 躲了许久的月楹与萧沂终于有时间出来喘口气,睿王也在此时抬头。 他分外不爽,“你们就这么干看着?” 月楹憋笑,“王爷莫生气,非是我们不愿帮忙,只是噬母蛊母蛊还未出现。” “不在她身上?”睿王嫌弃地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想着回去定要好好洗个澡。 “她身上只有痴情蛊母蛊。”其实这个结果也在她预料之内,噬母蛊的母蛊一般不会种进人体之内,种母蛊的方式远比子蛊复杂,而噬母蛊的子蛊在孕妇死亡后也会死亡,周期最多也就两个月,没有必要将母蛊种进体内。 “那怎么办?”睿王焦急起来。 萧沂冷静道,“您别着急,她不是去找人了吗?兴许找来的就是那位蛊师。” 他话音刚落,外头步履匆匆。 萧沂立马带着月楹躲进柜子,睿王恢复原来的状态。 “你快瞧瞧,六郎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痴情蛊出了什么问题。” “我看看。” 月楹看清了外面的人,是个仆妇打扮,那女人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腥味,很淡,但她闻得出来,她可以肯定,这女人就是蛊师。 依木娜指尖轻点,眉头紧锁,“他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只是……奇怪,为何我感受不到子蛊的存在?” “会不会是痴情蛊还未炼成的副作用?” 依木娜没好气白她一眼,“我早说过痴情蛊还未炼成,你不信,非要用,你看看,现在出事了吧。” 听声音,依木娜是个中年女子,应该与白青卉年纪差不离,依木娜似乎也不是完全听令于白青卉。 “那他要何时才能醒?”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依木娜擅蛊却不擅医,任何她没有见过的症状她都不知道改如何处理。 白青卉恼了,“你不是蛊师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依木娜火气也上来了,“我还没计较你偷蛊私用之事,你倒教训起我来了。”她不过是昔年受过白青卉的恩惠,这么多年,她该报的恩也报完了,她不觉得亏欠白青卉什么。 白青卉冷笑,“没有我的血,你的蛊能炼成吗?别说的都是你一人的功劳!” 但凡炼禁术都需要以血为引,而对血质的挑选,也是极为严苛,白青卉恰好就是符合这标准的,北疆人一般称这种人为——蛊奴。 “要不是为了我的血,你肯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两人有掐起来的架势,睿王不想听她们的废话了,作势要醒。 依木娜看了眼睿王,“快走,痴情蛊没作用的情况下,他是清醒的。” 白青卉不想暴露,再不甘愿也只能先离开。 屋内恢复寂静,月楹与萧沂再次现身。 睿王问,“你们怎么回事?” 月楹道,“母蛊不在她身上。” “不在她身上,那会在哪?” “那蛊师在宁安伯府,母蛊多半被她藏在宁安伯府隐秘的地方。” 如此,便只好夜探宁安伯府。 月楹穿着夜行衣死死抱着萧沂的腰,没办法,因为她现在在空中,耳畔是掠过的树梢。 假子蛊的使用只有她能操作,萧沂不得已将她带上。 “别乱跑。” 她又不是傻的,能乱跑到哪里去。 “先去宁安伯夫人的房间看看吧。”月楹建议道。 蛊师的存在是个秘密,一般安排这种秘密之人,会将人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由那妇人的打扮也能看出她日常会扮作仆妇。 快靠近宁安伯夫人的房间时,萧沂忽然停了下来,“那蛊师不在屋里。” “你怎么确定?” 萧沂神色有些不自然,“那屋里只有一男一女。” “屋里又没点灯,你怎知没有旁人。” 萧沂垂眸,眼含笑意,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月楹耳后,月楹只觉有什么粗粝的东西扫过自己的耳后,微风过,有丝丝凉意。 他他……竟然…… 月楹意识到萧沂做了什么之后,脸发烫得厉害。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2节 萧沂笑得像只餍足的猫,早就想这么做了,她耳后的那颗红痣太惹眼。 “他们现在在做比这亲密百倍的事情。” 月楹霎时懂了,“换个地方吧。” 他们往偏僻一点的下人房去找,路上,月楹八卦道,“老宁安伯死了这么多年,宁安伯夫人房里的会是谁啊?” “谁不在房里,多半就是谁。”萧沂记得,路过宁安伯房间时,他并未察觉到房里有人。 这……不合情又很合理。 萧沂带着她走遍宁安侯府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处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院子找到一些痕迹。 首先引起月楹注意的,还是那股子难闻的腥味,那是蛊虫独有的味道。 越靠近废苑,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就越重。 突然,月楹手中的假子蛊有了动静。 “就在这里。” 废苑里很安静,伸手不见五指,前行只能靠着一点点的月光。 “那女人应该不在,我没有听见人的呼吸声。” 月楹放松下来,“赶紧找东西吧。” 月楹不浪费时间,点燃火折,两人寻到一个暗门,打开暗门后面是一个密室,密室里满满当当地都是炼制蛊虫的罐子,放血的器皿,炼蛊的工具。 假子蛊与母蛊靠得越近,反应就会越强烈。 月楹依照指示,发现了个带锁的箱子,“在里面。” “让开。” 萧沂将她护在身后,随后一刀劈开锁,锁应声断裂,箱子里面也是个蛊虫罐子。 月楹眼睛亮起来,“就是它。” 月楹伸手拿起,不料一黑虫从罐底飞出,萧沂大掌一拦,小黑虫钻进萧沂的体内消失不见。 “萧沂——”月楹惊呼出声,她抓住他的手。 萧沂的右掌刹那间如被灼烧般疼痛,月楹迅速用金针封住他右手大穴。 “谁?”外头忽然出现声音。 不好,那女人回来了。 依木娜才进院门便发现不对,有人动了她的蛊。 她来到暗门前,果真看见有两人在密室,“你们是谁?” 月楹虽及时封住他穴道,但蛊虫已经影响到萧沂的神志,他昏昏沉沉,眼皮重得睁不开。 依木娜还在质问,“他中了我的黑心蛊,活不了了,你若告诉我你们来的目的,我兴许还能让他死得痛快些。” 月楹沉声,目光凌厉,“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依木娜只觉一道寒芒闪过,她肩头中了一只袖箭,眼前一阵阵发黑! 睿王府,萧沂面色发黑。 萧沂在倒地的最后一刻,告诉了她他身上有飞羽信。 月楹放出飞羽信,飞羽卫的人很快赶到现场,将他们两人以及依木娜带回王府。 月楹秀眉紧拧,黑心蛊太厉害了,她已经封住了穴位,黑心蛊却还是顺着皮肤钻进了萧沂的脑中。 下一步,就是啃噬他的脑子。 “月楹姑娘,指挥使什么时候能醒?” 燕风与夏风都很着急,萧沂受伤不多,像这般昏迷不醒更是从来都没有的。 “我没办法。”黑心蛊是害人的蛊,这种蛊没有母蛊,一钻入人体,就只能等死,等蛊虫将宿主的脑子全部啃噬完。 要是能把他脑子里那个瘤子啃了就好了。 “对呀!”月楹一拍膝盖,“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月楹道,“以毒攻毒。”不过她还需要找那女人要点东西。 阴冷潮湿,这是依木娜醒来时的感受。 肩膀上的疼痛昭示着她受过伤的事实,她在一个牢房里,三面围墙,只有面对的方向有个小窗。 “谁……你们到底是谁?”依木娜歇斯底里大喊着,她身上的蛊虫全部都消失不见。 没了蛊虫,她也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害人的人,不知自己害的是谁吗?”铁门哐当的一下被打开。 外面强烈的光透进来,依木娜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白日了。 她瞳孔猛然一缩,强烈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有人来拿噬母蛊的母蛊,便说明睿王妃身上的噬母蛊已经被发现。 月楹背着手走进来,“一个大夫,能解蛊的大夫。” 依木娜嗤笑一声,“噬母蛊你兴许有办法可解,但黑心蛊没有母蛊无药可解。” 她没有看清中蛊人的模样,但能猜得到那人身份不简单。 “真的无药可解吗?你制黑心蛊,就不怕误伤自己?黑心蛊可是不认主的。” 依木娜避开她的视线,“没有。” “看来是有的了,黑心蛊是没有母蛊,但蛊引呢?” 依木娜闻言,眼中迸发出阴狠,“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会有人知道,除非是…… “你也是北疆人?” “也?”月楹摇头,“我不是。”随即她拿出了那本在奇货居买的蛊书。 蛊书古朴,书封上的花纹神秘而又大气,她之前只当是个好看的图腾,一直没有注意。 依木娜却像是见到了鬼一般,心神俱震,“这本书,怎会在你手里?” 第58章 黑心蛊?救命蛊? 月楹看向激动的依木娜, “你是桐木族人?” “不,我不是,二十年前我就不是了。”依木娜露出苦笑,“他们都怨我偷学了禁术, 可我赢了不是吗?我为桐木人赢得了久违的胜利。” “用不光彩的方法赢得斗蛊, 算什么胜利。”月楹找邵然补了补北疆的资料。 得知北疆有种自古以来就有的比赛, 北疆几乎人人炼蛊,不同的族群中会比赛蛊虫的本事, 能赢的族群会赢得极大的声望,受益无穷。 “哼, 一群老古板, 明明有着最精湛的蛊术,却弃之不用!”那年依木娜只有十六岁,桐木族已经连输十年, 族中已经快断粮了。 北疆人不擅农桑, 粮食多从大雍购买,而收入来源, 就是卖蛊,好的蛊虫,能帮助治疗一些疾病, 驱逐田间害虫。 但治蛊的族群数百, 大雍人当然只会买精品,斗蛊大会就是大雍挑选卖家的途径。 桐木族百年传承,然而这一辈的年轻人里面,蛊术出众之人寥寥,很快淹没与众人中。 桐木族的长老愁眉不展,有一次长老的会议中, 有人提出,“不如用那本蛊书……” “不可!”大长老严词拒绝。 “只是拿去比试,又不是售卖,无妨的。” “不可开这个口子,那些害人的蛊一旦重现,会有无数人遭殃的。”必会被心术不正之人所利用。 依木娜无意中听见了这话,彼时她的小妹已经因为无粮饿了好多日。 下一次斗蛊大会就在眼前,族中有必胜的法子为何不用? 依木娜是年轻一辈中对炼蛊最有天赋的,她在族中行走便捷,很快发现了那本蛊书所在。 因为时间问题,依木娜只撕下了噬母蛊的那一页,也正是因为这一页,她通过书中的办法,让自己原本的蛊虫变强。 几日后的斗蛊大会中,依木娜果然胜利,族群的蛊虫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 大长老却突然找她谈话,“依木娜,你偷学禁术!按族规,是要除族的!” 十六岁的依木娜不懂,“大长老,我赢了,族里有粮食了,为什么!” “依木娜,认错!”大长老苦口婆心。 “不,我没错!”依木娜不理解,明明是她救了族人,还要认错。 依木娜被除族,流落大雍后被白青卉所救,同时也发现,她是个绝佳的蛊奴。 “错的是他们,迂腐!”即使事隔二十年,依木娜依旧不觉自己有错。 月楹怅然,依木娜当年的决定不能说完全错,只是方法不对。 “你知道这本书为何到了我手中吗?” 依木娜也想知道。 月楹继续道,“你那次虽然胜了斗蛊,却暴露了桐木族拥有禁书的秘密,被有心人挑起了族群间的争斗,桐木族死伤惨重,最终灭族。十年前北疆割地,桐木族所在土地成了大雍国土,这本蛊书,也随之流落到了大雍。” 这些往事,都是邵然告诉她的,邵然到过桐木族,那里遗落的桐木族人和他讲述了这个故事。 “什么!!桐木族灭族?”依木娜目眦尽裂,“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桐木族早在十八年前就已覆灭。” 月楹的话化作绵绵细针,扎进依木娜的心口。 依木娜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怎么可能……”她还想着炼出了噬母蛊重回桐木族,让大长老看看她是对的。 依木娜忽然大笑起来,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显得太可笑了。 族群已灭,她又是在执着什么?她牺牲自己的血肉,又有什么用? 依木娜先是大笑,随后哭嚎起来,渐渐哭没了力气。她本就因为常年炼蛊,模样已经有所变化,不过四十岁的妇人,苍老的像六十岁。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3节 月楹看准时机,“蛊引呢?” “在我住的地方,书柜后有一个暗格,蛊引就在里面。”依木娜心如死灰,桐木族没了,她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什么黑心蛊,什么噬母蛊,通通都不重要了。 “多谢。”有了蛊引,就能救萧沂。 依木娜道,“即便有蛊引,你也没办法将黑心蛊取出,黑心蛊最喜脑髓,蛊引的诱惑比不上脑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怎样做,是我的事情。” “你是医者?” “是,救人的医者。”月楹坚定道。 救人的医者?救人……依木娜怔怔地,脑中忽然响起大长老多年前的话音来。 “大长老,我们为什么要炼蛊啊?” “依木娜,我们蛊师炼蛊是为救人。” … 黑心蛊的蛊引取来,燕风急切道,“姑娘,快救世子吧。” 萧沂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快瞒不住其他人了。 月楹道,“我会救活他的。” 如果萧沂没有挡那一下,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她。虽然她嘴上总说让萧沂自生自灭,但当人毫无生气躺在面前时,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月楹燃起香,其实她要做的事,也并无十分大的把握。 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沂,月楹轻笑,“你要是醒着,应该会轻描淡写的让我动手吧。” 萧沂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似乎死了也无妨。 月楹不懂他的心理,他家庭幸福,有父有母,祖父祖母具在,还有活泼可爱的妹妹,是什么让他如此漠视生命呢? 蛊引被月楹放在一个笔洗里,周围是鲜红的血液,是白青卉的血,蛊引吸饱了血液,变成一个血红的球状物。 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腥味来,这种味道,对人来说难以忍受,却是蛊虫的最爱。 黑心蛊闻到味道,开始想往外钻,但脑髓的香味也很勾人,萧沂脑后的鼓包一时有一时无。 黑心蛊在犹豫。 月楹将燃香拿近,黑心蛊躁动起来,开始在萧沂脑周爬行,忽然它闻到了极其香甜的味道,诱惑又危险,然而它还是忍受不住这诱惑,一口咬下去。 看着美味的东西,吃进口中未必好吃,但黑心蛊吃了一口,却对这种味道痴迷,啃噬完了一圈,香味不再,脑髓的味道变得异常恶心,反而外头有着甜香。 它闻着味道,从耳道急切钻出。 月楹等待许久,终于看到那漆黑的小虫,黑心蛊开心地爬了进去,浑然不知,那笔洗就是它的葬身地。 “吃得很饱呢!多谢啦!”月楹吹灭迷香,云淡风轻的表情下是背后的一身冷汗。 “姑娘,你这是成功了吗?”燕风与夏风一同陪她等着。 月楹揩去额边的汗,点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 “姑娘,您快去休息吧,这儿我们来守着就行。” 月楹今日在拿到母蛊之后,解了睿王妃与睿王身上的蛊,又马不停蹄地给萧沂来医治,一日三场高强度的救治,眼里尽是疲倦。 月楹摇头,“不行,虽然成功,他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就如刚动过手术一般,度过观察期,才算真正的无事。 这迷香是特制的,能迷惑行为,只是她不知对蛊虫有没有用。 现在看来,是有用的,黑心蛊进入萧沂的脑中,反将他的脑瘤啃噬。 月楹看着在笔洗中翻了肚皮的蛊虫,利用得当,害人的蛊虫也能救人。 她忽然也想养两只蛊虫玩玩了。 夜黑如墨,月楹时不时探探萧沂的额头,一直都没有发热的迹象,她松了口气,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萧沂脸上黑气尽消,第二日清晨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神色清明,他抬起头,感觉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床榻边月楹侧身躺着,因为姿势不舒服的缘故,轻皱着眉头。 守了一夜吗? 她眼底有些青黑,发髻也乱糟糟的,掩不住的疲态。 萧沂眼底温柔,撩开她脸上的发丝,轻柔地理顺,旁人家姑娘都对打扮自己兴致勃勃,偏她素面朝天,衣衫更是来回就那么几套。 萧沂还记得初见她时,这丫头一点儿也不显眼,瘦小的身子看着没肉,皮肤也粗糙不堪 。 他只觉得这丫头聪明,容貌如何不甚在意。 何时她成了这般模样呢?水嫩嫩的小脸不提,眉目比那时精致不止一倍,粉唇娇嫩,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一头乌发浓密,听明露那丫头念叨是用了什么洗头膏,萧沂拈起一缕在指尖把玩。 “唔……”睡梦中的月楹发出了一点动静。 萧沂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以发尾去戳她面颊。 面上发痒,月楹抬手去挠,哪里来的蚊子,真恼人! 月楹甩开膀子,一巴掌拍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晨间显得格外清楚。 燕风与夏风听见动静进来一看,发现月楹姑娘的手不知为何就碰到了世子的脸,世子一脸无奈。 燕风与夏风继续装瞎,刚才一定是他们听错了,大白天怎么会有巴掌声。 月楹尴尬挪开手,“你……没事吧?”他也算刚经历过一场脑部手术,她这么拍一巴掌,不会脑震荡出什么事吧? 萧沂呆愣着一动不动。 月楹真焦急起来,抱着他的脑袋坐看右看,“你说话呀,是不是脑袋疼,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月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你说句话……” “我没事。楹楹,我没事。”萧沂将人紧紧拥入怀,手臂箍住她的腰。 “没事你不早说!”月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眼泪再也憋不住,“你吓我很好玩吗?” “我没吓你,楹楹,你别哭啊。”他是真的被一巴掌打得有点发懵,没反应过来而已。 月楹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别看她昨日一点没发憷,其实心里都没什么底,不确定依木娜会不会交出蛊引,不确定蛊虫会不会被迷香迷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醒。 睿王与睿王妃已经被她救了回来,她要是没救回萧沂,该怎么和他们交代。 月楹的心里压力太大,只是一直死扛着,扛到萧沂无事,她才敢放松神经。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费了那么大心力救回来的人,若真被她一巴掌拍出好歹来,她会崩溃的。 “楹楹,我错了,我没吓你,”萧沂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她哭,月楹面对他时,生气有,开心有,苦恼也有,只不过她与他作对得再厉害,她也不曾哭过。 萧沂也慌了,极尽温柔地哄着,甚至试图接住她的泪水,她有些后悔,没事逗弄她做什么? “是我错了,不该吓你。”眼见她的泪还是止不住,萧沂只好顺着她说。 “你承认了,就是在吓我!”月楹也想忍住泪,可是就是忍不住,她撑了太久,需要一个发泄口。 萧沂不幸成为了一个导火索。 门外夏风被燕风死死拦住,“夏哥,你消停点!世子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你上次还没被打够吗?” “世子也不能欺负人,月楹姑娘刚救了他,他怎么能这么欺负她。”夏风怒不可遏,即便有再次被罚的风险,她也要救人。 她的无理取闹,萧沂也耐心哄着,“楹楹要打我一顿吗?咬我也行。” “你身上那么硬,没兴趣!”月楹抽泣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一些。 萧沂把她的脸掰过来,轻吻去她眼下的泪珠,语气温柔地要命,“不哭了,好不好,嗯?” 房门“嘭”得被打开,燕风拉着夏风两人一起摔了进来。 四人大眼瞪小眼,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 月楹一下子连哭也忘了,“你们,有事?” “没事没事,这门栓坏了,得找人来修。”夏风将燕风踹到一旁,一溜烟跑了。 刚才的画面,是她能看的吗?溜了溜了。 燕风紧随其后,夏哥,还是不是兄弟了!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月楹止住了哭,情绪一断,就很难再接着哭,月楹拉过萧沂的衣袖,擦了把脸。 哭出来心情畅快不少。 月楹眼眶红红,睫毛被泪水浸染,根根分明,鼻头微红,一双杏眸因为哭过,更显水光潋滟。她还在生气,小嘴微微撅着,表达着她的不满。 萧沂一阵口干舌燥,扣住她的下巴,双唇贴了上去,依旧是毫无章法的啃噬。 也许是上次摸索了点门道出来,他得寸进尺,试图撬开她的牙关,无奈小丫头一点儿也不配合。 舌尖感受到了她齿间的硬,不甘示弱,想要再寸进几分。 月楹不肯了,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刚吓唬完就来占便宜! 萧沂吃痛,松开她的唇,不怒反笑,掐住她的下巴,她不得不微微抬着头,“从前倒是没发现,你还有两颗小虎牙。” 月楹磨了磨牙齿,挣开他的手,“正常人都有。” “别人的虎牙可咬不到我。”萧沂轻笑,她方才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才长出乳牙的小老虎,没有攻击性,妄图以发狠来吓退别人,殊不知,在萧沂的眼里,她这示威的举动,可爱得要命。 “爹娘没事了吧?” “没事了,王妃知道了她中蛊的事情。”解蛊的时候她必须告知当事人才能操作。 睿王妃先是埋怨了儿子丈夫一通,说他们怎么连这事都瞒着她,随即又生起白青卉的气来,她不去计较当年的事,白青卉倒是惦记起睿王了。 “白青卉呢?” “关在王府的暗室中。”白青卉体内的母蛊要取出来,月楹就让夏风顺便把她也绑来了。 萧沂望着怀中人,认真道,“楹楹,你又救了我一次,还有我爹娘。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唯有……”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4节 “把以身相许给我憋回去!”月楹打断他。 萧沂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楹楹想要我以身相许啊,我本想给你银票的。” 这男人惯会耍心眼子! 他就是在调侃她,什么银子,他根本不会给的,月楹整理了下衣服,“哼,王爷王妃已经给了我赏赐。” 月楹站起来,王爷王妃可大方多了,实打实的银子,一千两的银票塞进了她的荷包。 “他们……迟早该给你的。”萧沂的手往被子下放了放。 为什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月楹回房,摸了摸袖中,嗯?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藏了根金针的。 月楹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动作,应该是在亲吻的时候被萧沂拿走了。 月楹重重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水都在震动,刚治好他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是昏迷着好! 睿王妃的蛊解了之后,几月前的记忆翻涌上来,“当时我求的签文,说我会遇见贵人,逢凶化吉,赠我八字心怀坦白,言行正派。” “心怀坦白,言行正派,不正正大光明吗?” “十五月圆,正大光明,指的就是月楹!”睿王妃一点即通。 睿王见她激动,“你小心些,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睿王妃摸着肚子,“肚子里这孩子还多亏了月楹,您说咱们认她做个干女儿如何?”睿王妃想着给月楹提一提身份,至少让她脱了奴籍。 睿王:“……程儿你是不是忘了,认了月楹做干女儿,不言怎么办?” “忘了这茬,不言到底怎么回事,人在他房里,他就准备让人家丫头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她一时高兴,还真忘了。 睿王瞧着萧沂这状态,与他当年差不离,估计是人家姑娘不同意。 睿王妃恨铁不成钢起来,“人都在他房里了,他还搞不定,我这当娘的也没法帮他。”他们自是不知两个小辈之间的纠葛,只以为因着身份问题,其实是两心相悦的,萧沂不敢提,月楹也不敢问。 “是怕我们介意她的出身吗?不行,我得说他两句去。” “唉唉,孩子间的感情问题,是他们自己的事,咱们越掺和越乱,且让他们折腾吧。”还有的折腾呢,了怀大师的判词不会有错。 睿王妃还是觉得太委屈月楹,借着给萧沂送东西的借口,往他房里送了许多女儿家用的衣裳首饰,势必要让月楹在心灵上受的委屈从物质统统补回来。 一连几天,月楹被礼物淹没,各种金银珠宝摆在她面前,月楹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尤其是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姑娘家所求也就这些了,王妃真是太懂女人了! 救她的人睿王妃会感激,害她的人睿王妃也不会放过。 白青卉与白婧璇,这对不知何时勾搭在一起的姑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依木娜招出来的事情不少,老宁安伯与前宁安伯夫人的死都与白青卉脱不了干系。 宁安伯中的迷魂蛊并不难解,解蛊后,宁安伯神志恢复,想起白青卉所作所为,与自己被控制做下的恶心事,险些没气疯。 睿王妃便将白青卉丢给宁安伯自己处置,落在宁安伯手里,白青卉的下场只会更惨。 很快,白青卉被指控杀人罪名,有依木娜作证,她想抵赖也无从辩驳。两条人命,白青卉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白婧璇听说了白青卉已被处置,哭求着睿王与睿王妃放过她,“姑母,侄女,侄女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想害您的,是她逼我!” 睿王妃瞟她一眼,演技还不如她年轻时候呢,“一时糊涂?我看你野心大得很!”能被白青卉蛊惑,证明她本就心术不正。 “白婧璇你自以为聪明,却是在作死!人可以蠢,但不能自作聪明!” 睿王妃已经从白青卉口中得知了她们合作的经过,白青卉早就看出白婧璇这个侄女不甘心被嫁出去,只能在睿王妃面前装乖。 白青卉哄骗她说,睿王妃不会给她找一个好婆家的,睿王妃憎恨白家人,对白家的姑娘也不喜。 白婧璇结合睿王妃的态度,对此深信不疑。 白青卉告诉了她痴情蛊的作用,说只要帮她控制了睿王,那她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睿王妃。 届时她会让萧沂取了白婧璇,毕竟父母之命,萧沂即便不愿也不能违抗。 “姑母,我轻信了她!” “蠢货,当父王母妃都没了不成,再不济还有圣上,我若身死,六郎再娶,这么奇怪的事情难道会没有人调查?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瞒的了谁?” 白青卉得逞了这么多年,只是因为没有人在意她,一只阴沟里的臭虫长大了,竟然以为自己能够翻天。 睿王妃都不屑于骂她们,她当即修书一封送往白家,以极严厉的语气说明了这件事,白婧璇她不想处置,处置起来会脏了她的手。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家人也深感没脸,派人将白婧瑶与白婧璇都接了回去。 正憧憬着自己能嫁入王府的白婧瑶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被送回了宁远。 还闹了好一通不肯走,最后睿王发话,白婧瑶才消停,乖乖回家。 白婧瑶走了,明露是最开心的,终于不用面对那恼人的狗皮膏药了! “太好了!王爷王妃真是明智!”明露感叹道。 月楹可惜道,“该卖她两盒雪肤膏再让她走的。” 明露:“……王妃送你这么多珠宝还不够吗?” “谁嫌钱多啊?”其实是因为不是自己挣的花起来有点没底气。 明露道,“说得也对,月楹你的医术,去宫中做个太医也绰绰有余。”月楹没有瞒明露给王妃解蛊的事情,这事也瞒不住。 “太医可比咱们月例高,不过也不好,伴君如伴虎,前几日有个太医还被问斩了呢!” 月楹问道,“哪个太医,出了什么事?” “你竟不知吗?外头都传疯了!”这事情满京城的人都在讨论,“陛下染了药瘾!” 月楹暗道不好,“你怎么知道的?”这事是绝密,只有刘太医,萧沂还有皇帝的几个近身侍从知道。 如果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那泄露消息的不就是…… “那太医也是不知轻重,随意将这事说了出去,惹得陛下震怒,落得那般下场,进了飞羽卫昭狱的人,还没有能全乎出来的。” “不可能!” 第59章 你没有自由,便来剥夺我的…… 刘太医不可能会那么做! 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月楹, 你怎么了?难道你认识那太医吗?”月楹这么激动,明露觉得奇怪。 月楹也没瞒他,“上次去木兰围场,遇见过一个太医, 照顾了我许多, 不知是不是他?” “不一定是你认识的那位太医, 你别担心。”具体是谁明露也不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月楹知道就是刘太医, 皇帝中药之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不会有别人。 外面早就传开了事情, 王府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不让她知道。 “明露姐姐,你方才说是飞羽卫处置了那个太医?” “是呀,陛下亲自下令的事情, 一般都是飞羽卫的人去做。” 是萧沂故意不告诉她的! “飞羽卫便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吗?”月楹凄声道。 “嘘——”月楹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飞羽卫不过依命令行事, 陛下的命令又岂是他们可以违抗,况且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飞羽卫有先斩后奏之权,许多事情都可以善自处置。 月楹的心衬到谷底, 这么说来, 刘太医真的没救了吗? 月楹呆愣愣的坐在床沿,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明露叫她也没反应,她有些慌,跑出去找萧沂,找不到萧沂找到夏风或者燕风也是好的,但没有一个人在府里。 明露再次回房, 月楹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眼中有些掩不住的悲伤,人也一下子落寞下来,似乎缺少了生气。 接近亥时,萧沂终于回府,明露立即将月楹的不对劲告知萧沂。 “月楹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说完那个太医的事情,她便闷闷不乐的。” “太医?你将太医的事情告诉她了?我不是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提起吗?” “您什么时候下的令?奴婢不知啊!”明露一脸无辜。 萧沂回忆了下,前也下命令的时候明露还真不在,他抿抿唇,这下麻烦了。 不过这事情也瞒不住,她早晚得知道。 萧沂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解释,他来到厢房,月楹看见他人,瞳孔有了焦距,一下子站起来,“刘太医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走漏了消息,刘太医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萧沂扣住她的肩,“楹楹,你先别激动,我慢慢告诉你。” 月楹坐下来,“你说!” “消息确实不是刘太医泄露的,是西戎人。”萧沂坐在她身旁,“在陛下眼里,他染了药瘾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此事一泄露,刘太医拥有最大嫌疑。” 毕竟太医院本就不干净,刘太医说不定也是西戎奸细,皇帝多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等萧沂知道这事情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刘太医被带进了昭狱。 “后经查实,是明婕妤将陛下的病情通知了外头的西戎人,意在扰乱民心。”皇帝染上药瘾,这是绝对的抹黑他的好机会,西戎人可以拿此大做文章。 月楹听明白了,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所以,刘太医成了陛下龙威下的牺牲品?” “楹楹,陛下是不会认错的。” 即使皇帝知道自己错了,也会讲错就错,何况只是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太医。 月楹第一次直面皇权的大压,她从前只是听说,并没有这般真切的感受,等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月前还在和你说话的人,真的死去。她才惊觉,这里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皇帝想要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月楹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一座名为命运的大山,很沉很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脸。 “不言,放我走吧……”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5节 她真的怕,怕成为斗争中无畏的牺牲品,她可以死,但不想这样死得可笑,她不过是想安稳度日。 后人提起刘太医会怎么说?左不过叹一句,那个倒霉的太医。 “刘太医在太医院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如今这个下场,陛下所为,不怕令人心寒吗?” “楹楹,你言过了。”萧沂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骇的话来,“妄议陛下,是死罪。这话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不能提起一个字。” 当今皇帝的脾气,萧沂比谁都清楚。 月楹望着他,“你明明知道他是无辜的,可还是杀了他,午夜梦回之时,你不怕刘太医的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我不怕,我这条命,他想要,拿去便是。”这些年来他手上的冤魂,又何止刘太医一条,他不喜欢这样的杀戮,只是毫无办法,他是飞羽卫指挥使,皇帝的命令,无论对错,他只要执行就好。 刚开始的那几天,他每日都会念上几个时辰佛经才能平复心底的嗜血。 “不言,你放我走好吗?我不想成为下一个刘太医?”她语气难得放软。 小姑娘柔柔地求他,却是为了离开他。 萧沂拉着她的手腕将人锁进怀抱,“楹楹,你与刘太医不同,你不会是下一个他,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萧沂的身份,注定他这一生不会平凡,他身处皇权中心。萧澄显然是继位者,而萧沂是他最有力的辅臣,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也注定他们会分道扬镳。 “楹楹,别怕,也别离开我。” 萧沂的双臂如铁钳一般,她一动也不能动。 月楹挣扎无果,狠下心道,“萧沂,你没有自由,便来剥夺我的自由吗?” 月楹忽觉手臂一松,随后整个身子被转过去,直面着他,她丝毫不惧,索性再添一把火,只要他厌弃了她,她便有机会走。 “你看似掌握了许多人的生死,却也只能躲在那面具之下,永远见不得光!萧沂,你好可怜,你与我是一样的,我受制于你,你受制于皇帝。”月楹越说越畅快,后面说的话几乎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怎么爽怎么说。 可怜?他可怜吗?萧沂在心底反问自己。 也许一开始知道自己被选中时,是有些可怜,后来……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做。 皇帝需要一把刀,他便当皇帝的刀,能护家人一世无虞,这很值得。 萧沂脸上无甚表情,月楹直白地说出了他一直避而不谈的事情。 他掐住她的下巴,是真的有些恼了,有些话,他心底认同,却不允许别人说出来,“楹楹说得很对,但至少,我能掌控你的自由。” 萧沂说完便攥住她的双唇,强势地掠夺着她的呼吸,又凶又狠,不复往日温柔,似想将她拆吃入腹。 他挑逗着她的唇舌,毫不费力撬开她的齿关,吻得愈发重。 月楹被他又急又凶的进攻憋得腿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等她气喘吁吁之时,萧沂终于放过她。 “楹楹,乖,我会安排好一切。” 月楹耳边嗡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再逃。 她也想过求助别人,可有能力帮她的多少与萧沂沾亲带故,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 “王妃又给你送东西啊?”明露看着新送来摆满了一床的绫罗绸缎,眼底都是羡慕。 月楹笑道,“明露姐姐喜欢什么,自己挑就是。” “我才不会跟你客气!” 这么些料子,月楹就算每天换一身衣服,也得好几月才能穿完。 水仪捧着几个礼盒到了门口,礼盒垒得高,有些遮挡视线,“明露,搭把手。” 明露晃着脑袋过去,“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分批拿吗?万一摔了这些金的玉的,你担待得起吗?” 水仪将东西都放在桌上,反唇道,“又不是给你的,月楹都还没说话呢!” “呵,还知道是王妃给我们月楹的啊,你这架势,我还当都是你的东西!”明露不甘示弱。 她们俩见面就掐,月楹已经习惯,从中调和道,“两位姐姐,好了,消消气。” 月楹打开了一个礼盒,给她们一人挑了一只,“王妃赏赐太多我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插的,这两支簪,姐姐们就手下,权当给我个面子,和气生财,莫要再吵了。” 明露对她笑,瞥了眼水仪,“我不与她计较。” “哼,我不与你计较才是。”水仪将宫花收好,笑眯眯地对月楹道,“多谢月楹妹妹了。” 外头有人叫明露处理事情,明露正好不想与水仪待在一处,愉快出房。 水仪让月楹清点好了送到的东西,“数目对上就好。” 月楹送水仪到院门口,水仪走出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差点忘了,王妃让你去后花园等她,她有些事要交代你。” “去后花园吗?”王妃不是几乎不出蒺藜院吗? 睿王妃月份大了,随时都有可能临盆,王府住进来了好几个产婆做好充足准备。 水仪点点头,“是,我们一起过去吧。” 月楹不疑有他,生产前,多走动走动不是坏事,“好,水仪姐姐请~” 夏日炎热,花园里香氛迷人,同时也引来了许多蜂虫蝶蚁,嗡慥慥的,大家都不愿意往花多的地方走。 “王妃在花房吗?” “是,前几日兰桂坊送来几盆茶花,颜色煞是好看,王妃喜欢得紧,每日都要来看上两回。” 花房是用玻璃搭成的小屋,这时代的种花匠发现了用玻璃能保温的方法,应用到了种花中。 日暮西沉,玻璃房中温度还是很高,月楹等了一会儿,大汗淋漓,“王妃何时来?” 水仪擦了擦汗,也有些疑惑,“不知啊,兴许是王妃今日觉得疲累,就不来了。”怀孕的人一天一个想法,这不稀奇。 等了许久,月楹有些饿了,午食她本就没吃饱,想着再垫吧点,可这花房,难不成摘花吃吗?她还没到那个境界。 月楹捂了捂肚子,水仪瞥了她一眼,“饿了?” “有点。”月楹不好意思笑笑。 水仪从怀里掏出了个小油纸包,推到月楹面前,微笑道,“吃吧,早上拿的山楂糕。” 山楂糕香气扑鼻,月楹没有迟疑打开,甜甜地笑,“多谢。” 月楹拆开油纸包,水仪笑眯眯地注视着,深红色的山楂糕很好看,外头还有一层薄薄的糖粒儿。 月楹眉梢一挑,“看着真好吃。”她拿起一块,粘在上面的糖粒儿霹雳啪啦掉下来,月楹手指捻了捻,送入口中。 水仪见她将完整的一块吃完,唇角微勾,她站起来,“王妃这么久不来,你在这里稍等,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月楹咬着山楂糕,点点头道,“好。” 水仪出了花房,却并未去蒺藜院,而是去了隔房,打开了角门,不一会儿,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径直往花房走去。 水仪眼底漆黑一片,泛着阴毒的光,月楹,别怪我,谁让你得了世子的宠呢。 第60章 逃跑第二步 月楹坐等右等, 不见水仪也不见王妃,想着索性去蒺藜院问问。 她站起来,忽然眼前一晃,脑袋的眩晕感越来越足。 月楹重新坐下休息, 眼皮子就如挂了千斤重的铁块般, 睁也睁不开。 这药比她想象的厉害, 月楹指甲掐了掐掌心,手中的山楂糕还剩一半, 她收好剩下的。 她站起来,脚下有些虚浮, 跌跌撞撞地出去, 打开花房门她抬起眼的一瞬间,她费力撑开眼皮,有人正往这里来, 看身形只能依稀辨认出来是个男子。 萧汾哼着小调, 也不知梅雪那个丫头为何要将地点定在这里,不过偶然玩一点小情趣, 萧汾也乐得奉陪。 梅雪是蒺藜院的一个三等丫鬟,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干活却不甚麻利, 都把心思花在了怎么打扮, 怎么勾引主子身上了。 睿王不会正眼瞧她,又连浮槎院的边都摸不到,萧汾偶然来几次王府,也看出了这丫头的心思,勾勾手指这丫头就上钩了。 萧汾对梅雪还有那么点新鲜劲,但最近这丫头心思大了, 竟问起什么时候收她做通房。 萧汾当然不会轻易答应她,让睿王妃知道了他动了她院子里的丫鬟,他指不定被教训成什么样呢! 一个丫鬟而已,他不过玩玩。 萧汾发现了走得东倒西歪的月楹,小姑娘皮肤白皙,眉目灵秀,一双杏眼微微眯着,透着迷蒙的诱惑,腰肢盈盈一握,身姿曼妙。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月楹与刚入府时的面黄肌瘦相去甚远,萧汾早已忘记了这是他大哥身边的丫鬟。 没等到梅雪,遇见这小美人也不错。 萧汾不会多想,舔了舔唇,想要享受这天赐的艳福,“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萧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揽着人就想往怀里带,“公子带你回房休息。” 月楹侧身一躲,背靠假山,“二公子,我是世子房里的丫鬟,请您自重!” “大哥的丫鬟?”萧汾以为她在扯谎,笑得阴恻恻,油腻的嘴脸贴过去,“好啊,你跟了我,我便向大哥要了你做通房。” “好妹妹,快让公子疼你!”萧汾□□熏心,哪管月楹说什么,不管不顾地将人压在假山上。 “萧汾,你放手!”月楹不住地挣扎,袖箭射出,使劲踹向他下面。 萧汾灵活躲开袖箭,腿一弯,月楹踢到了他膝盖,萧汾吃痛,对她强烈的反抗表示不满,眼神阴狠起来,掐着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能让人窒息,“给脸不要脸,能伺候本公子,是你的福气!” 月楹感觉胸腔里的空气渐渐减少,她双手指甲抠挖着萧汾的手,指甲划破了他的后背,留下一道血痕,萧汾下意识缩手,月楹背靠着假山,无力地滑坐在地。 “嘶——”萧汾恶狠狠地盯着她,“还是个烈性子,本公子就喜欢烈性子。” 月楹摸了摸脖子,这么重的力道,应该有掌印吧。 她忽然笑起来,差不多了。 “怎么,愿意伺候本公子了?”萧汾看她笑,这笑透着些诡异,他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发毛。 月楹食指挽成圈,一声鸟哨划破天际。 “你想得美!”月楹借助着假山重新站起来。 “连站都站不稳,还是来本公子怀里吧。”萧沂淫/笑着靠近。 月楹倏然拔下发间的银簪,萧汾浅笑,“快放下你手里的簪子,伤不了我。” 月楹睨他一眼,笑起来,“我知道。”随后没有犹豫地将发簪插进了自己的大腿。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6节 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大腿顿时血流不止。 “你疯了?” “我没疯,不过你马上就要出事了。”月楹冷汗涟涟,疼得牙齿都在打颤。 眼皮越来越重,月楹的视线又模糊起来。 萧汾邪笑,正欲一亲芳泽时,脑后被重重一劈,无声地倒了下去。 “姑娘!我来迟了!” 看见那一抹熟悉的橙色,月楹终于安心闭上眼睛,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一声鸟哨,是萧沂教她召唤飞羽卫的法子。 夏风被吓了一大跳,月楹晕倒在她的怀里,衣衫凌乱,脖子上红肿的掌印,大腿上鲜血直流。 她无比懊悔,怎么就不能再快一些,让姑娘吃了好大的苦。 夏风怎么也想不到,在王府了,她回伤成这样。 她猛踢了两脚躺在地上的萧汾,可还是不能出气,恨不得抽出柳叶刀来杀了他才好。 萧沂得知消息匆匆从飞羽司回来,看见的是暗自垂泪的明露与夏风,月楹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了无生气。 月楹脖子上的红印异常刺眼,也刺痛了萧沂的心,萧沂心脏一紧,眼尾微红,想要掀开她身上盖的锦被检查是否还有受伤。 明露拦住了他的动作,“您轻些,月楹大腿上还有伤。”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遇上萧汾?”萧沂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天知道夏风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有多担心,回来的路上他无数次想着这只是她想吓他,并不是真的,上一次在褚家,她不是还教训了褚家那位一顿吗? 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总是与他对着干的小姑娘,虚弱地躺在他面前,像只易碎的琉璃娃娃,萧沂开始自责。 这是在王府中,是他的地盘,他前几日刚刚承诺的永远保护她,这么快就食言了。 “姑娘吹哨属下才过去的,大夫说,姑娘是误食了蒙汗药。”夏风取出从月楹身上发现的油纸包,“蒙汗药就在这山楂糕上。” “山楂糕?”萧沂沉吟片刻,“萧汾在哪?” “已经押在暗室之中。” “带路!” 近来王府的暗室很热闹,刚走了个依木娜,又进去了一个萧汾。 萧汾醒来后,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敢绑架本公子,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是……” “该死的人!”萧沂面色阴沉,清冷的眸子里面满是怒火。 “大……大哥……你怎么会……会在这儿?”这里不是歹人的大本营吗?萧汾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沂,身上的每一处,都体现着暴戾与狠厉。 “这里是睿王府。” “王府?王府之中哪来的……暗室?”他怎么从来不知有这么个地方。 萧沂的耐心告罄,抖开拿来的软鞭,毫不留情地朝萧汾抽了过去。 “啊——”萧汾疼得在地上打滚,这一鞭,皮开肉绽,鞭子上鲜血淋漓。 萧汾面色扭曲,“萧沂你疯了吗?你打我?” “你不该动我的人!”萧沂不由分说又是一鞭。 萧汾叫得更加惨烈,心中后悔不已,那丫头说的是真的!她真是萧沂的丫鬟! “萧沂,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你为了个丫鬟打我!” 萧沂面无表情,再打一鞭,“她不是丫鬟。” 三条血痕,触目惊醒,萧汾几乎疼得快要昏过去,他想着晕了萧沂是不是就不会再打,但结果是被萧沂一盆冷水泼醒。 冷水里面加了大量的盐,盐水浸入伤口,更是折磨人的痛,伤口火辣辣立刻发红发肿,萧汾想晕都晕不了。 萧汾觉得自己会活活疼死,他开始求饶,“大哥……别打了……我错了…你…你饶了我吧……” 萧沂冷眼看着这个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的人,真希望脚下的人不信萧。 萧汾手上都是血,费力地爬过去想抓住萧沂的靴子,萧沂踢开他的手,“滚。” “世子,月楹姑娘醒了!” 夏风话音刚落,眼前的月白身影已经消失。 月楹睁开眼睛醒来时,夜已经很深,明露手抵着脑袋睡在床沿,守了她半夜,屋子里灯火通明。 月楹想喝口水,仰坐起来,不小心牵扯道大腿上的伤口,“嗯……” 明露唰地惊醒,欣喜地抱住她,“月楹,你终于醒了!” “我又不是死了,当然会醒。”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明露都快哭出来,“你吓死我了,怎么运气就那么不好,遇上二公子了!” 月楹抿唇道,“我不是运气不好,是被人设计的。” “什么意思,谁设计你?”明露神情严肃。 “是水仪。” “水仪?!”明露惊讶地张嘴。 “水仪?”萧沂一阵风似的飘进来,听见这句,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人脸,不引人注目,又有些熟悉,水仪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平素不显山不漏水,没道理会做这样的事。 明露让了位置出来,萧沂坐在床上,“那山楂糕是水仪给你的?” 月楹扭头,不想和他说话,看见萧沂,她就想起萧汾那张恶心的嘴脸,如果不是他不放她走,她会有今日的难吗? 萧沂知道她心里在怨他,“明露,你出去。” “明露姐姐别走。” “出去!”萧沂呵斥道。 明露被萧沂的严肃刺到,不情不愿地离开。 “竟连看也不愿看我了吗,楹楹?”萧沂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 月楹仍是扭着头不说话。 两厢沉默良久,萧沂想要张口,却怕说错了什么又刺激到她。 直到低低的抽泣声传来,萧沂强硬地把她的脸转过来,看见的是泪流满面的一张脸。 小姑娘憋着嘴,双眼通红,努力不想哭,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倔强又脆弱。 萧沂心疼得一塌糊涂。 “楹楹,你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些,不要这样……”萧沂抹去她的泪水。 月楹带着哭腔开口,“我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使劲捶着萧沂,“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萧沂应着。 “萧沂,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金针,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药!我本可以自保的!”月楹恨不能对他拳打脚踢。 萧沂哑然,是他亲手折断了她的羽翼,她所承受的伤害都是来源于他。 “萧沂,放我走吧。”月楹哭累了,下巴懒懒地搭在他的肩上。 她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可他依然……不愿放手。 “楹楹,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放你走,不行。” “萧沂,你混蛋!”月楹歇斯底里。 “你有些激动了,先好好休息,今日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萧沂在她眉心落在一吻。 萧沂出房门之际,转头看见她在床上暗自垂泪,终究还是不忍,“你的金针和药箱,稍后我让夏风给你拿来。” 王府里这么多暗卫看着,她手里即便有这些东西,也翻不出花来。如果她能高兴一点,那就给她吧。 月楹赌的就是他的心软。 萧沂一出门,她就擦了眼泪,装可怜也是个技术活,虽然受了点伤,能拿到金针和药箱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山楂糕里的蒙汗药她怎么会闻不出来。 第61章 逃跑进行时 水仪这个人, 从之前那一次搜房时,她便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日只要水仪咬死不搜房,王妃定会护着她,可她却主动站出来让寇氏搜, 表面是排除自己的清白, 其实目的是将罪名安到她的身上。 她们两人之间, 月楹的嫌疑是比较大的,月楹细想后, 越来越觉得水仪突然走开,就是故意留她一人在房中。 只不过后来与水仪没什么接触, 她便没有去计较这件事。 这次的事情, 是她将计就计,她捻去了一部分蒙汗药,吃下的那点子量, 充其量只会头晕一会儿而已, 她并不知道水仪下药的目的,想看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看见萧汾时,大概想明白了。 事情的源头,估计还在萧沂身上, 水仪想毁掉她的清白, 就是想让萧沂厌弃她。 水仪喜欢萧沂。 月楹以前还奇怪,水仪与明露交恶也是因为没当上萧沂的大丫鬟,这事情即便她有气,过去这么多年,也该翻篇了吧,如果是喜欢萧沂这个原因, 就很好解释了。 所以骂都是萧沂的错,其实也没错。 月楹看见萧汾时,就想到了这条计策,萧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月楹施针依赖手腕力量,力气其实与他差不离,再加上月楹知道夏风在府里,只要她吹了鸟哨,夏风一定会在短时间内赶到。 脖子上的掐痕,不过是她故意让萧汾留的罢了,只有这样,萧沂才会心疼,她才有机会拿到自己想要的。 就是这大腿上的伤口有点疼,早知道就不那么用力了,现在还得把伤养好了再跑。 —— “什么?!水仪给月楹下药,还撞上了萧汾?”睿王妃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水仪是她的大丫鬟,即便是萧沂要处置人,也需得知会睿王妃一声。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7节 “是,若非夏风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萧沂已经审问过了萧汾,知道他去花房是为了与梅雪私会。 而梅雪却说今日根本没有约萧汾会面,梅雪没胆子撒谎,所以是有人伪造了信件。 “这……为什么呀?”睿王妃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只是水仪在她身边多年,她实在是想不到她这样做的理由。 萧沂垂下眼睑,“为什么,也只能问她了。”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水仪背后捅刀,险些让他彻底失去月楹。 水仪很快被带到,她在得知月楹获救时,就已经收拾东西逃走了,不想跑了几天,还是被抓了回来。 她抱着包袱,被粗暴地拖过来掼在地上,夏风对付起这样的人最是拿手。 水仪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夏风将她关在闷热的房间,一天一夜没有给她喝水,她渴得厉害,嗓子也疼。 睿王妃一脸遗憾,“水仪,你何苦要害人?” “王妃,我……没有。”她还想狡辩。 萧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眼神冰冷如寒芒,“不是你,为何要逃?” 他竟然用这种眼神看她…… 水仪心中如吃了黄连般苦涩,“我只是去外祖家。” “去外祖家为何不向王妃告假?” “我……一时情急……” “还要狡辩吗?”萧沂懒得和她多费唇舌,“我问过老管家,你外祖家根本没有消息来。还有梅雪已经招了,她说只有你发现了她与萧汾的私情。” 水仪咽了口口水,“说不准是梅雪告诉了别人、” 萧沂失去耐心,“梅雪不会写字。”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写字条约萧汾见面,蒺藜院识字且会写的本就不多。 水仪再无从辩驳,她忽然大笑起来,“是我给她下药!是我放了萧汾进来,我就是想毁了她的清白!”让水仪的心里防线被击溃的不是旁的,正是萧沂冰冷刺骨的视线。 萧沂对她从来都是温和从容,怎么可能是这样,这不可能! 睿王妃闭了闭眼,“水仪,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您对我满意吗?您若是喜欢我,为何不让我去世子房里伺候,您当时为什么要选明露,我那么喜欢世子,那么努力想去浮槎院……”水仪在疯魔边缘,几乎是嘶吼着出这几句话。 她声音沙哑地不像样,忍着剧痛还是要说,她楚楚可怜地位望着萧沂,泪眼婆娑,“世子,您的眼里为何就不能有我呢?” “你不配。”萧沂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面色肃穆。 水仪闻言,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萧沂一摆手,夏风将水仪如死狗一般地拖了下去。 睿王妃蹙眉,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这丫头存了这样的心思,真是识人不清!她有些恼怒,怨自己没能早些发现豺狼害了月楹。 “月楹没事吧?” “已服了药,没事了,就是受了些惊吓。”萧沂回道。 睿王妃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你可得好好安慰她。” “儿子记下了。” “记下了有什么用,你与你爹一样,都是个不会安慰人的。”睿王妃说着就起身,“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 萧沂扶着娘亲,“您小心身子。” “我比你……”睿王妃忽感觉小腹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似的,随后是一阵阵熟悉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娘,怎么了?”萧沂发现了睿王妃的变化。 睿王妃捂着肚子,“这孩子,要出来了……” “稳婆!快!”萧沂高声喊着,稳婆们都在偏房做好准备,一声令下就冲进了主屋。 睿王刚捧着媳妇爱吃的水晶糕回来,就听见了白青程的疼痛声,心里一慌丢了水晶糕,直往房间里冲,然后被萧沂拦在门外。 “爹,你冷静些,您现在进去是添乱。” 睿王心急,却也清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心里有气总得找人发,萧沂不幸成为了出气筒,“臭小子,你敢教训起你爹来了!” 老王爷与老王妃得知睿王妃发动了,也匆匆从静安堂赶来,老王爷听见儿子在教训孙子,隔辈亲体现出来了,上去照着儿子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毛毛躁躁,等着!” 睿王平白无故挨了老父亲一巴掌,捂着脑袋,“爹,我这不是担心嘛。” “生孩子有什么大不了,你媳妇又不是头一回了,你怎么回回都像第一次似的。” 睿王嘟嘟囔囔,“那话不能这么说,要是里头生孩子的是娘,您指不定比我还要激动呢。” “兔崽子说什么呢!”老王爷不知是被戳中心思还是被气的,追着打了睿王几下。 “都给我闭嘴!”老王妃龙头拐往地上一怼,那边正在吵架的两父子,立马如猫见了老虎般不再多言。 “吵吵嚷嚷,烦死个人!不知道地还以为是你们亲自生呢,闭上嘴巴给我安静等着!” 父子俩乖巧一动不动似鹌鹑,老王妃拄着拐一步步往里走去,“我进去看看。” 萧沂将祖母扶进去,里头睿王妃的痛呼声不绝于耳,他心头一紧,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跨过鬼门关,他从前没有见过,现在见到这场景,才知先人都所言不虚。 楹楹生孩子也会如母亲一般痛苦吗?他突然有些害怕。 没过多久,萧汐也来了,原本外头只有三个男人干着急,加上萧汐就是四个人一块儿干着急。 “不好了,胎位不正!”产婆满手鲜血地出来,“孩子的脚先出来,难产,王爷,老王爷,你们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保大保小,我要大的!”睿王激动道,他没有犹豫。 “不是我们不尽心,实在是王妃本就不是在最佳生产年纪,又胎位不正……” “只能保一个吗?”萧沂插话道。 产婆道,“也不是,只是必要时,需要舍弃一个。”主家身份贵重,她们也不敢随意做决定。 “也就是说,两个都还有救。”萧沂还算冷静,如果真的出事,还没生下来的孩子当然不如母亲重要,但能救两个都要救。 “如果有人懂转体之法……” “什么转体之法?” 产婆不知怎么解释,“就是让孩子的胎位正过来。”一般胎位有偏转,也不会像睿王妃这般严重,只需要在外部用力就行,睿王妃这样的情况,需要有人将手伸入产道里面,但产婆也只是听说过这样的方法,还不曾见过人实践。 “有一个人兴许会。” “谁?”其余人都燃起一丝希望。 萧沂运气,连门都不想走,到浮槎院将躺在床上的月楹抱起来,几个瞬息之间就回来了。 月楹迷迷糊糊,“你做什么?” “娘难产,求你帮忙。” 萧沂话说得简洁,月楹身为大夫的使命感又上来了,也不顾自己腿上还疼,“具体什么情况?” “胎位不正,脚朝下。” 话音刚落,月楹落了地,没停留就一瘸一拐地进了产房。 睿王妃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正被剧痛折磨,几个产婆在努力转正胎位,但似乎没有效果,急得团团转。 “王妃,忍着些。” 事情紧急,月楹也顾不得什么主仆,“给我烈酒!” 产婆们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别添乱。” 月楹推开正中间的产婆,“我是大夫,听我的!” “你……”产婆恼怒。 “听她的。”老王妃蓦地发话,产婆只好照做。 月楹看向老王妃,老王妃向她颔首,语气不容置喙,“想做什么就做!” 月楹得了肯定,点点头。 她用烈酒消毒了手,对正在生产的睿王妃道,“王妃,您咬紧软布,等会儿会很疼。” 睿王妃虚弱地回应她,为了孩子,她能忍。 月楹深吸了口气,手伸进产道,摸到胎儿的背部,缓缓转动。 睿王妃险些因为这剧痛昏过去,豆大的汗水滑落,太疼了! 她咬着软布呜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身子也开始发颤。 月楹专注手上的动作,似是屏蔽了外间声音,她一手按着睿王妃的肚皮,一手抚着胎儿背部,感觉到胎儿正在转动。 有产婆认了出来,“转体之法!”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会,王妃有救了! “成了!”月楹喜上眉梢,她看见了胎儿的头部。 产婆立即接手,睿王妃快没力气了,她们需要赶快。 “头,头出来了!” “王妃,再加把劲啊!” 睿王妃已经意识模糊,月楹冲着她的耳边道,“王妃,您可不能晕啊,留着力气还要教训王爷呢!” 有道理!睿王妃最后一使劲,孩子顺利从产道脱出。 一声嘹亮又动听地孩童啼哭声响彻整个蒺藜院,屋里屋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个小少爷呢!” 产婆将孩子洗干净,包好了抱到睿王妃面前,睿王妃洋溢着做母亲的喜悦,“臭小子,折磨死我了……” 月楹笑道,“那您打他几下屁股出气。” 睿王妃看了看红彤彤的,小猫一般大的孩子,“要打也是打他爹。”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老王妃乐呵呵的,“这孩子生下来就那么费力,长大指不定多皮呢。” 老王妃又道,“程儿,你辛苦了。” 睿王妃摇摇头,看见孩子这一刻,只觉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8节 “月楹,你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看。” “我……我抱吗?”月楹不知所措,她还真没怎么抱过孩子,还是刚出生的孩子,软软的,总觉得稍微用力,这孩子就碎了。 “是你救了他,你当然能抱。” “抱着吧。”老王妃道。 “那我就……试试。”月楹小心翼翼抱起包被,牢记护着孩子脖颈出托着脑袋。 孩子似察觉了有人在抱他,咂摸了下嘴,往月楹怀里拱了拱。 “他很喜欢你呢。”睿王妃笑道,“快抱出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孩子安安静静地睡着,月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小脸,真软乎! 感受到孩子的鼻息时,月楹心底漫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新生命在她手中,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月楹抱着孩子往外去,外头是焦急等待的爷爷父亲哥哥姐姐。 孩子一露面,大家都迅速把月楹包围,“程儿没事吧?” “母子平安。”月楹温和的笑。 得知睿王妃平安无事,大家都放下了心,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出生的婴儿。 萧汐道,“他好小啊,也不好看……” “你出生也就这么大点,还没他好看。”睿王对女儿的话不满。 “不可能吧,我肯定比他好看。” 父女俩只争辩了一句,睿王便迫不及待进去查看睿王妃的情况。 萧沂靠近月楹,贴着她的耳边道,“楹楹,多谢你。”他其实也没听说过什么转体之法,但不知为什么,他直觉告诉她,月楹一定可以救他母亲。 “分内之事。”他总对她道谢,做的却不是对恩人该做的事,月楹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 萧沂低头去看孩子,小孩子皱巴巴的,皮肤也红,就像萧汐说的,不怎么好看。 “要抱抱吗?”月楹眨着眼睛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抱着孩子的月楹,仿佛蒙上了一层母性的光辉,低眉垂眼间,眉目更加温柔。 午后阳光正好,萧沂微微屈身,逗弄孩子,笑容慈爱。 两人容色皆好,萧汐这么看着,忽产生一种错觉,这孩子怎么看着像大哥与月楹生的一般…… 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起好的,名为萧泊。 新生命出生的喜悦一扫之前的暗颓,王府里每天都欢声笑语。 月楹更是尽职尽责给小孩和产妇定时做身体检查。 萧沂见她见天地往蒺藜院跑,眼里心里都只有萧泊,有些吃味,月楹这般不擅做女工的,竟给萧泊做起了肚兜。 她酸溜溜道,“这样的针脚,他不会穿的。” 月楹白他一眼,“泊哥儿才多大点,就会挑衣服了?又不是给你的。”萧沂的酸葡萄心理她一眼看穿。 萧沂一噎,心里更酸,恨不得自己才是萧泊。 “练练绣活儿也好,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能穿了。”萧沂淡笑着。 月楹低头缝着肚兜,没有接茬。 萧沂亲了下她的额头,“楹楹,我知晓你还有顾虑,终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月楹觉得萧沂很矛盾,要强迫就干脆一强迫到底,又要征求她的同意又不肯放她走,明知道她不会同意依旧固执己见,她现在已经放弃了和他讲道理。 反正不论怎样萧沂都不会放过她,她还是不多费口舌。 “晚间陪我出去一趟。” 月楹偏头,“做什么?” “我有个友人回京,要去叙旧。” “你们叙旧,我去做什么?”月楹想拒绝,但又想出去,她现在在制作的药还差几味药材,萧沂不让她出门就没办法搞到这几种药。 萧沂像个不讲理的孩子,“楹楹,陪我去嘛。” 月楹心里打着小算盘,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趁势与他谈条件,“陪你去可以,但你要准许我去琼楼治病。” 自从两淮回来,她就再也没有去过琼楼,琼楼的妈妈换了好几个大夫,也没再遇上向月楹这样和心意的,去找了翁婆婆好几次,希望月楹能再去她们楼里。 翁婆婆托夏颖给月楹带信,月楹认为,琼楼是个绝佳的逃脱地点,虽不知飞羽卫的具体分布,但想来琼楼这样的地方即使有飞羽卫,数量也不会多。 萧沂见她松了口,她与自己条件,他其实很开心,至少月楹会给他回应,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去琼楼可以,但夏风必须跟着你去,之前那种待到三更半夜的情况再也不许发生。” “这个我可保证不了,病人什么时候发病,病情严重到什么地步,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你这要求太无理。”再说了,又不是她乐意待到那么晚。 月楹又道,“你要是真不放心,大不了亲自来接我。” “楹楹想让我去接你?”萧沂笑得戏谑。 这人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我会去接你的。”萧沂自顾自道,临走时不忘在她脸颊上偷香一口。 月楹敛去眼中神色,淡笑起来,很好,第二步成功。 第62章 第三次逃跑倒计时…… 香满楼, 月楹破天荒换了一身淡粉裙装,是萧沂强硬要求的。 “出去见客,不能如此随意。” 月楹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前都是这样的呀。”连见皇帝她都是这身衣服, 哪里不得体了。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萧沂在心底回答, 身份不一样。但他知道, 说出来又会惹得她不高兴。 月楹还以为是因为要去见的人身份特殊,有些好奇起来, “你这位友人,是男是女啊?该不会是什么红颜知己吧?” 萧沂手指弯成圈, 轻轻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哪里来的红颜知己。” “是男的。” “男的。他戍守北境许久,此次回京述职,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是薛家人吗?” 萧沂点点头, “薛家的小侯爷, 薛观。” 月楹听说过薛家人,薛家人是自开国时就与当时的皇帝一起打天下的, 薛家先祖是第一任飞羽卫指挥使,也是唯一一任公开身份的,也因此受到很多人的迫害, 高祖皇帝觉得身处这个位置, 实在太容易招到祸患,于是便将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不再公开。 众人只知道接手这个位置的人必定是王孙贵族中的一个,可仅仅京城的王公贵族就有不下百人,目标分散了,真正的飞羽卫指挥使也就安全了。 后来北疆与西戎联合进攻大雍西北境,薛家先祖请缨受封镇北将军领兵出征, 立下赫赫战功,回朝后又受封镇北侯,高祖皇帝降旨,薛家永不降爵,传到如今这一代,已经过去三代镇北侯。 薛家在京城的高门大户中,不显眼,但百年内屹立不倒,在如今的世家大族中,薛家也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尤其是这十年间,薛家父子在于北疆的对战中,屡屡获胜。 薛家的支持,在储位争夺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两淮盐引案,让萧澈与萧浴都吃了很大的亏,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萧澄初露锋芒,但两人还是没把萧澄当对手,毕竟他们已经忽略了萧澄太多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给他铺路。 薛观小时候调皮,被丢到过白马寺几年,两人幼时在白马寺相识。 是以,此次薛观回京,萧澈与萧浴必然会有动作。 原来又是带着目的的交往,月楹只觉得疲累,这些人交朋友都要带一百八十个心眼,稍有不慎,被坑了都不知道。 两人才到雅座,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萧沂轻扣房门,里面出来一个小厮,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未足,说话也还是童音,“是萧世子吗?” 月楹看见这小孩的面庞,“军营里还有娃娃兵吗?” 这小孩身上的衣服是军营里的便服,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萧沂解释道,“征兵最小的年岁是十三岁,这孩子的情况,楹楹还是问梓昀吧。” “哈哈。”薛观人未见,声先至,“不言身边何时多了个美娇娘?” 萧沂浅笑着走进去,薛观坐在棋盘前,手中把玩着一个方形玩具。 薛观天生一双笑眼,两眼弯弯,配上一张圆脸更是看不出他本来的年纪,瞧着才十几岁的年纪。 可照萧沂说的他十年前就开始领兵作战,怎么也不可能十几岁。 “你确定他是薛小侯爷?” “不用怀疑,他今年二十六了。”被薛观这张脸疑惑的不止月楹一个。 薛观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张脸了,有次睿王夫妇上山看望萧沂,见到薛观,还以为薛观比萧沂小,还让萧沂多照顾些薛观,一口一个看好弟弟,后来被薛母点破,才知道薛观比萧沂整整大了六岁。 月楹眼睛瞪得浑圆,这是遇上传说中的不老神颜了啊,月楹羡慕地多看了两眼。 “小嫂子,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礼,这个便送与你了。”薛观将手中的方形玩具递上。 月楹视线忽然顿住,好长时间一动不动。 萧沂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拿着吧。” 萧沂又道,“还是这么厚脸皮,谁是你嫂子,该叫弟妹才对。”薛观这厮,就喜欢装年轻! “多谢小侯爷。”月楹颤颤巍巍接过那东西,却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太惊讶了。 这个方形物体,分明就是一个三阶魔方! 魔方六个面上了深浅不一的油漆,一区别颜色。 但她只激动了一瞬,忽然想起这个世界是有穿越的先贤的,玻璃都能做,出现个魔方也不稀奇。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89节 “好好好,弟妹!”薛观妥协,年龄这事,萧沂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还是不肯相让一步。 萧沂看了眼魔方,“你给她这个还得搭个图纸,不然没办法玩。” “图纸没带在身上,稍后我给你送府上去。”薛观与萧沂很是熟稔,说话间也没什么架子。 月楹多少年没碰魔方了,她对魔方是不感兴趣的,她从前有个过世了的姐妹,业余爱好就是玩这个,走到哪里都带着,高阶的也会。 她耳濡目染跟着学了点,她会的不多,三阶恰好是会拼的,只是有些生疏,不过玩魔方大多靠的都是肌肉记,她转了几下就很快找到了手感。 没过多久就拼好了第一层。 薛观讶然,“弟妹不错啊,这么快就拼出第一层啦,想当年不言可是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才成功。” 萧沂面目自豪,“我家楹楹什么都会,魔方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见月楹指尖转动,也不知她怎么操作的,第二层迅速完成。 这下薛观不是惊讶了,而是震惊,一个新手,是不可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拼完第二层,“弟妹从前玩过魔方?” 月楹完得太忘我,一时间忘记藏拙,说没有也太假了些,但说有她又该怎么解释接触过魔方。 这东西她没怎么在市面上见到过,就说明不是她这个身份能随意玩的。 “没有啊,这东西叫魔方吗,它很难吗?”装傻大法再次上线,月楹决定否认到底。 萧沂的吃惊程度比薛观要浅,他已经见惯了月楹的异于常人之处,“这是薛家的独门机关术做出的童玩,楹楹应该是没见过的。” 薛家的独门机关术? 月楹猜测,难道那位穿越先贤是薛家先祖? “拼出二层也不算什么,兴许是楹楹天赋异禀。” 薛观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弟妹再试试,能不能拼出第三层。” 月楹能怎么办,接着演呗,“那我就再试试。”现在再装不会好像有点太迟,拼完了顶层十字之后,月楹还真有些忘了换角公式。 不行,不能被他看出她是用公式的,想了想又把顶层弄乱,按照角块拼,造成她是一块一块按照次序拼的假象。 薛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上动作,开始有些真的相信这个姑娘只是天赋异禀。 剩下最后几个块时,月楹开始名正言顺摆烂,“这几个好难啊,拼不回去。” 薛观不动声色瞄了她一眼,“没看过图纸,能拼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好的友人叙旧,却变成了看她玩魔方。月楹准备撤,“要不你们先聊,我出去转转?” 萧沂与薛观的谈话,的确不适合月楹听,萧沂倒是没所谓,就怕日后萧澄知道了,对月楹没有好处。 “你就……” 月楹贴近他,语气又娇又软,“不言,就让我下去转转嘛,保证不乱跑,你要还是不放心,让那个娃娃兵陪我去吧。” 这次出来夏风与燕风没跟来,月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了,说是被萧沂派出去执行任务。 萧沂沉默不语,在斟酌月楹话语的可行性。 薛观自是不知他的想法,还单纯只以为萧沂担心月楹的安全,“别看阿谦小,他是个练武奇才,才一年,拳脚就已经很不错了,保护你心尖上的人,没问题的。” 薛观何时见过萧沂如此温柔,推心置腹地对待一个姑娘,能带过来见他的,必是认定了人家。 他与萧沂是自小的交情,调侃起来也不避讳。 萧沂面对调侃没什么表情,“好吧,你可以下去玩,只是不许跑远。” “绝对不跑远。”月楹举着手发誓。 “去吧。”萧沂捏了捏她的小手。 薛观吩咐道,“阿谦,跟紧这位楹姑娘。” “是。”阿谦拱手,身体绷直,年纪虽小,军人的架子摆得十足。 月楹脚步轻快地下楼,奔向早就观察好的目的地——药铺。 萧沂眺着她的背影,直到人走了他才收回视线。 “别看了,离开那么一会儿也舍不得?”薛观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萧沂勾唇一笑,“你不知道她有多不让人放心。” “啧啧啧——”这话透着宠溺,薛观可以理解,还新鲜着,就喜欢时刻黏糊在一次,想当年他与夫人刚成亲那会儿也是这样。 “行了,说正事,陛下真打算让十一皇子做储君?”薛观是知道萧沂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的,他自己也是飞羽卫的人,只是这身份与萧沂一样是绝密。 “是的,陛下已经拟好了册封圣旨。” “这么快,陛下也太心急了!” “今年的秋闱,陛下打算让十一殿下当副考官,待此事一了,便立即册封东宫。” 薛观想不通,萧澄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不过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皇帝选定了人选,他们只要扶持就好。 “萧澈与萧浴那边,应付不过来尽管说一声。” “应付他们还不简单?你多虑了。” 萧沂笑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是,有嫂夫人在,能帮你拦住大半的人。” 萧沂是在嘲笑他惧内,薛观是个妻管严,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薛观也不恼,“我看某人也不远喽。” — 药铺里,月楹点了几种药,“每一样只要半钱。” “半钱?”那伙计不解了,以为月楹来找茬的,“姑娘,买药可没有半钱的。”一钱两钱都是最低的量,这姑娘要的种类又多又杂,很难怀疑她不是故意的。 月楹也知道有点为难,只是要多了她身上不好藏,她又不想浪费,“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小哥,就给我称半钱吧,我多给你点辛苦费。” 伙计见她态度不错,“姑娘,不是我不想,是这称最低也就在一钱这里,半钱称不准。” “不准没事,你抓两种混在一起,差不多一半一半就行,价钱按高的那种算。” 伙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顾客是上帝,她提出的要求也没让他吃亏,麻烦就麻烦点。 随后月楹又把这些药材该捣碎的捣碎,该泡水的泡水,忙不过来还塞给阿谦一个捣药杵,“小孩,帮个忙。” 阿谦作为一个下人自然听从她的命令,只是倔强道,“我不是小孩,我十一岁了。” 月楹摸摸他的头,“才十一岁,我有个妹妹也这么大点,怎么不是孩子?”她说的是喜宝。 阿谦不高兴了,“将军说,我再过两年就能上场打仗了。”军营里的称呼薛观为将军,而不是小侯爷。 月楹眼神暗下来,打仗,战争,从前她感觉这些离她很远。战争从来就没有胜利者。 “快点捣药,捣完我送你个东西,阿谦。”月楹温言道,人家干活总得给人家一点好处。 阿谦没想着要什么东西,月楹吩咐,他照做就是了,阿谦人小手脚却很麻利,力气也大。 很快就帮她干完了活,月楹将几种药材分装到小瓶子里。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阿谦好奇,凑上去瞧。 月楹却猛地一下拉开距离,狡黠一笑,“小孩子不能知道的。” “我不是小孩!” “好好好,你不是。”月楹眉眼带笑,温温柔柔,“今天的事情,别告诉其他人,答应姐姐好不好?” 阿谦鬼使神差点点头。 “真乖,这些给你。”月楹给他几瓶药,“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比你们将军用的还要好,这是补血丹,受伤流血就吃一粒,这最后一瓶,是假死药。”里面只有一颗,这是月楹最新研制出来的药丸。 她本想留给自己,假死脱身。假死药一服下之后,气息全无,宛若死亡。三天后会症状全消,恢复呼吸。 但按照萧沂的性格,即便是她死了可能也不会给她下葬,古代又有停灵的习俗,她跑不脱的。 她留着没什么用,不如送给这小哥,做个随水人情。 “战场上刀剑无眼,留住性命最重要。” “这药真有这么厉害?”阿谦明显不太相信,月楹这么年轻,怎么会做这么厉害的药。 月楹淡笑,“信不信随你,总之不是毒药。” 阿谦也不认为月楹会害他,高兴地把东西全都收下,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月楹看他可爱,多问了一句,“你年纪这么小,是怎么到军营的呢?” 阿谦眼中的亮光消失,神色恹恹,“家中获罪,我辗转被买去边疆,有家人为了逃避征兵,特地买了我去冒名顶替。我年纪实在太小,刚到军营就被将军发现了,本欲将我遣返,将军却发现我根骨奇佳,便将我留了下来。” 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啊。古人的连坐之罪,让这帮无辜的孩子跟着受苦。 月楹抚上他的发,嘴角的微笑温暖人心,“阿谦,一切都会好的。” 阿谦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人好像姐姐。 买完药后,月楹回到香满楼,楼上的两个人还没谈完。月楹索性在楼下大堂坐下,“又没有想吃的东西?” 阿谦摆摆手,“没有没有。” “不用客气,”月楹看他盯着别的桌子的豌豆黄好久,就让小二也上了一盘。 阿谦推却几次,没坳过月楹,还是吃了,香甜软糯的豌豆黄到嘴里时,阿谦心中感慨,与从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月楹观他神色猜到他也许是触景伤情,不禁好奇起阿谦的身世来,不过别人的身世也是别人的伤心处,她贸然揭人家的伤疤,总归不太好。 萧沂与薛观的谈话终于完了,萧沂下楼来,第一时间就是寻找月楹的身影,在看到那淡红身影闲适地在角落吃豌豆黄时,唇角微微翘起。 作为过来人的薛观笑而不语,“不言预备何时请我喝喜酒?” 萧沂闻言心头一咯噔,任谁也不会相信,现在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最多也就在京城待一个月,我这杯喜酒喝不成的。” 薛观浅笑,“说的也是。”他此次回京述职不会待太久,京城不是他的归处,北境才是。 “我瞧着弟妹再机关手上颇有天赋,不如我再送一些机关小物,权当你们的新婚贺礼了。” “几个机关小物就想打发了?哪那么容易。” “你不要,那算了。” 萧沂回头看他一眼,“送到我府上。”然后朝着月楹走去,放低身段道,“怎么不多逛一会儿。” “无甚有趣。”月楹添了下唇角。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0节 萧沂亲昵地抹去她嘴角的糕点碎屑,“吃个豌豆黄都能成这样。” “你吃你也这样!”这家的豌豆黄太松软,一口一去噼里啪啦碎屑都是往下掉。 薛观看得牙酸,不愿再待在这吃狗粮,“不言,弟妹,我便告辞了。” “小侯爷慢走。”月楹微微屈身行礼。 薛观眼神闪了闪,月楹行的分明是丫鬟礼,他长久不在京城,只以为萧沂订了亲,月楹是个小门户的官家女。 薛观虽觉得奇怪,仍旧没有多问。萧沂的举动,显然是动了真情,丫鬟还是小姐,又有何区别。 萧沂也察觉到月楹行错了礼,薛观是不会说什么,往后月楹需要去的场面还很多,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回府后,萧沂便给月楹找了个嬷嬷教她学大家闺秀的礼仪。 月楹本想着不要惹萧沂生气不利于她逃跑计划,但学了两天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了。 刚穿来那一会儿在牙行里学了许多规矩,她还觉得当个丫鬟都这么复杂,与这些小姐的礼仪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步摇不准晃动,禁步不准摆动,月楹的耐心渐渐告罄,连带着看这些漂亮的首饰也不顺眼起来。 当然最不顺眼的还是那个教规矩的嬷嬷,严厉地像她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嬷嬷,能休息一下吗?”她顶着这个花瓶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脖子都快断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练半个时辰吗?那一炷香都烧完多久了……” 嬷嬷对月楹可不客气,“姑娘,您的坐姿还是不标准,得多练才是。” 意思就是需要加练,若是往常,月楹也就忍了,但今日不行,她还要去琼楼给那些姑娘们看病。 “不行,嬷嬷,我还有事,下次再补上行吗?”月楹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 嬷嬷轻蔑地看她一眼,“姑娘要做的就是伺候好世子,旁的都是小事,您还是练吧。” 月楹的怒气在积攒,再一刻钟后,她的怒气值到了个临界点,手也有些酸,脖子一歪,花瓶掉在了地上。 教习嬷嬷面不改色,拿了旁边的替补花瓶,“请姑娘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你自己继续吧。” 老娘不伺候了!都什么破规矩!不学了! 月楹背起药箱,抬脚就往外走,被教习嬷嬷一把扯了回来。 教习嬷嬷分外不悦,“姑娘,您最好还是听老奴的。”教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月楹这样还没过了明路的人,在她眼里就是比通房还不如的。 萧沂虽然吩咐地是按世子妃礼仪来教导,教习嬷嬷心里却没把她当个世子妃来尊重。 月楹也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她冷笑一声,“我不听,你又待如何?” 教习嬷嬷眼神冰冷,“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来人!” 屋子里顿时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就想制住月楹。 “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们下手可不会心软。”教习嬷嬷见多了月楹这种不懂规矩的。 月楹扫视她们一眼,淡淡笑起来,“本姑娘就爱喝罚酒。” 教习嬷嬷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一摆手,四个婆子一拥而上。 只见一阵白色粉末突然飘散在空中,月楹及时掩住口鼻,又多洒了些。 “咳……咳……” “这什么东西……呛死人了……” “好痒,好痒,怎么回事……” 她们脸上被粉末沾到的地方无一例外痒起来,奇痒难耐。 教习嬷嬷也中了招,抓挠起来,指着月楹道,“你……是你干的,快给我们解药……” 月楹大摇大摆走出去,“是我干的,我干了什么啊?” 她一脸单纯无辜,走到房门口,还回头笑道,“忍住别抓挠,破了相可就……啧啧。” 总算是把这些天的恶气全都出了!爽! 夏风现身出来,“姑娘干得漂亮。”她早看这堆人不爽了,刚这堆人若敢碰姑娘,让她动手,就不是一点痒痒粉的事情了。 “去琼楼。”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她答应妈妈今日会去,就不能迟到。 第63章 第三次逃跑 被教习嬷嬷这么一耽搁, 她们到琼楼时已经有些晚了。 郑妈妈对月楹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妹妹啊,可算把你盼来了,姑娘们都想你想得紧~尤其是咱们慧语和晚玉, 那是见天的想。” 月楹尴尬笑, 这话听着怎么像她成了这里的恩客。 夏风更是瞪大了眼, 想不到姑娘你玩得这么花。 月楹知道郑妈妈的心思,“郑妈妈, 您是雪颜霜用完了吧,嗯?” 郑妈妈面不改色, “哪儿啊, 盼着妹妹来这句话可不是假的,至于这雪颜霜嘛……也是要的。” 自从用了月楹的雪颜霜,她楼里这几个头牌姑娘的生意越来越好, 即使是少了个花魁娘子, 她这楼里的生意也没有少下去。 买雪颜霜可比培养一个花魁娘子省心。 月楹没答应具体的数目,只说尽力, 她可是随时就打算跑路的,哪有空去做雪颜霜。 郑妈妈虽然失望,也不好强求, 只说她有多少要多少。 姑娘们都下楼来, 这次个个都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月楹瞧着多了几个生面孔,都是水嫩嫩的姑娘,却独独不见晚玉。 慧语见着她很开心,“岳大夫怎么许久不来?” “我去了趟两淮。”月楹回答着, “你身子恢复的不错,饮食可规律?” “有您的嘱托,能不规律吗?”慧语诉苦道,“病着的那几日,妈妈是什么油腻都不让我碰啊,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月楹打听着,“怎么没看见晚玉?” 慧语觑了郑妈妈一眼,见郑妈妈进了里屋,悄悄道,“晚玉惹了妈妈不快,被关禁闭了。” “关禁闭?”怎么还有这种惩罚,“晚玉不是红姑娘吗?” 慧语叹了口气,“是啊,大好的前程,妈妈对她也好,有雪颜霜都紧着她用,偏她自己不识好歹。” “怎么说?” “放着那些达官贵人不去伺候,非得伺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贩夫走卒来者不拒。” 青楼与妓馆不同,多数不接这些下九流的客人,青楼的花销也比妓馆高,这类客人也不多。尤其是青楼里的红姑娘,是被明令禁止接这种客人的,因为青楼比妓馆多了些雅气,姑娘们接客也要挑客人。 总是接达官贵人,清隽公子的,一旦接了个没身份的,就会失了格调,再想接身份高的人,人家客人还不乐意了呢,嫌弃伺候过了低贱的人。 晚玉屡教不改,妈妈劝了之后还是偷偷接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前几日甚至见了个捕快。 捕快为不良人,虽是官职,也是贱职。 月楹知道,晚玉这番举动,必定与她的小弟脱不开关系。 “我能见见她吗?”月楹轻声问。 “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姑娘你嘛……与郑妈妈说几句,哄得她高兴了,她兴许会让你见。” 月楹微微颔首,给姑娘们把完了脉便去找了郑妈妈。 郑妈妈正在闭眼小憩,年纪大了,就容易犯困,她眼底的青黑很明显。 郑妈妈也是爱惜容貌之人,只是雪颜霜太少,用在她脸上有点浪费,她便没用全省下来给姑娘们用了。 月楹是第一次进到郑妈妈的屋里,屋里陈设极尽奢华,像是生g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一样,白玉花樽,金佛像,半人高的珊瑚摆件,只有一副画平平无奇。 那是一副美人图,图中女子容貌姣好,正凝视着枝头的海棠花。 月楹看看画,又看看郑妈妈,浅笑起来,“这画上之人,是妈妈年轻时候吧,当真绝色。” 郑妈妈本是假寐,睁开眼,似是在忆往昔,“纵有倾城色又如何,色衰终爱驰。” “女子妆点不能只为悦己容吗?” 郑妈妈来了兴趣,“妹妹这话新鲜。” 月楹坐下来,“琼楼里的姑娘穿衣打扮,确实我为了吸引客人没错。但没客人她们便不打扮了吗?不是吧。谁不想看见自己每天美美的呢,妈妈您也是一样。” 郑妈妈被她逗笑,“说得有理。” “您可也不必省雪颜霜,我这里还有一简单法子,虽效用不及雪颜霜,只要每日坚持,也能使肌肤水嫩。” “什么办法,妹妹想要多少银子,尽管说。”郑妈妈对一切能让她赚钱的法子都很感兴趣。 “什么银子不银子,我不要银子。”月楹说了鸡蛋蜂蜜面膜的做法,又简易给郑妈妈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 郑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法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眼球。 月楹趁她高兴,“妈妈,您也知道,我与晚玉是旧相识,能让我去看看她吗?” 郑妈妈笑意一僵,“妹妹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拿人手短,总不好直接拒绝。 月楹见又希望,接着道,“兴许我能帮您劝劝她。” 郑妈妈对晚玉已经是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没用才把人关起来的,若月楹能让她回心转意,自然是最好不过。 月楹如愿见到了晚玉,她蓬头垢面,妆容花乱,一副几日没有梳洗的模样,她呆呆地看着窗沿,只有那里透进来一丝光亮。 “晚玉……”月楹有些心疼。 晚玉抬眸,猛烈阳光的刺激下她睁不开眼,“月楹,怎么是你?” 月楹蹲下来,“我来看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晚玉垂眼,抱住膝盖,“我不想接那些达官贵人,妈妈就把我关在这里了。” 月楹不着痕迹地去握她手腕,“你见那些下九流的人,是为了找弟弟?” “对啊,他们消息灵通,有个捕快更是厉害,我只说了弟弟的容貌特征,他居然记得在哪里见过,只是匆匆一眼,在街上相遇,到底在哪还是无从查起。” 这怎么听,晚玉都像被诓骗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1节 月楹蹙眉,晚玉的脉象很乱,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长久的找不到弟弟,再加上郑妈妈把人关在这个黑屋子里,本就精神压力大的晚玉,已经有些崩溃。 “月楹,你替我求求郑妈妈,只要她让我接待那个捕快,我以后什么都听她的。” “好,我会与郑妈妈说项。”晚玉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月楹顺着她说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捕快,兴许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不可能!”晚玉高声反驳。“他不会骗我的,他连我弟弟脚上有个疤都知道。” “是他知道的,还是你告诉他的?”月楹追问,晚玉弟弟的特征,她基本是见着人就上去说一遍。 “我……我……不清楚……”晚玉抱着脑袋回忆,她的记忆好像出了差错。 “那捕快既然是在路上遇见你弟弟的,又怎会有机会看见他的脚?” 月楹的声声质问,击碎了晚玉最后的希望! “不——你别说了——你闭嘴!”晚玉又怎会分辨不出什么是假话,只是她太累,找了太久一直杳无音讯,即便有人说的是假话,她也忍不住去相信。 月楹在指尖擦了点迷香,让她安静下来,晚玉神色痛苦,渐渐失去意识在她怀里睡着。 “夏风,来帮忙把她带出去。” 屋外的打手一拦,“郑妈妈没有吩咐,你们不能带人走。” 月楹瞪他一眼,“你去告诉郑妈妈就说我要带晚玉回她自己的房间。” “夏风!” 夏风抽出柳叶刀横在那打手身前,那打手哪见过这架势,顿时怂了,卑躬屈膝道,“小人这就去问。” 晚玉被扶回房间,月楹给她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没有外伤,郑妈妈怕打坏了她赚不了钱也没下狠手。 月楹替她施针稳定情绪,又开了药方,婢女买了药煎完,晚玉也恰好醒来。 晚玉扶着脑袋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月楹柔声道,“你生病了,现在没事了。” 晚玉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来,她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了,非常执拗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得罪郑妈妈这一做法真是很蠢。 晚玉很聪明,细想一下就知那捕快错漏百出,她掩面痛哭起来,扑进月楹的怀里,“呜呜……月楹,我找不到他,找不到……” 月楹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会找到的。” “谦第,你到底在哪?”晚玉大哭一场,将整整一年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哭出来就好,你心里压了太多事。” 夏风旁观了全程,心道,姑娘你又何尝不是呢? 晚玉低低地哭着,似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呜咽声断断续续,终是哭泪了。 “楹楹——”萧沂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着这个突如其来闯进来的陌生人,晚玉有些害怕,往月楹身后藏了藏。 月楹一阵无语,“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萧沂干笑,“走得急了些。”他刚回府,教习嬷嬷就上来告状,月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仔细一问他才知道这些天名为教规矩,实则这帮老嬷嬷都干了些什么。 小小的嬷嬷,竟敢瞧不起他的楹楹,教习嬷嬷不仅没得到痒痒粉的解药,反被送去了浣衣房。 月楹只瞟了他一眼就把他晾在一边,专心哄着晚玉喝完了药。 药有安神的效果,晚玉喝下不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月楹将她安顿好,起身到了外面,她双手环抱,“世子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她不想学规矩,来逮人了? “楹楹,那几个老嬷嬷我已经打发她们去浣衣房了,你以后不必学规矩了。” “要学,怎么不学呢!”月楹提高了声调,“不然我一个丫鬟,若是给您惹出了什么笑话,不是丢您睿王府世子的脸吗?” “王府世子这样敏感的字眼惹得众姑娘都探头出来看热闹。” 隔壁房间的琴韵走了出来,她微笑道,“岳大夫有事可去我屋中聊。奴家这就要去赴宴,房内无人,您二位可畅所欲言。” 走廊上吵架的确影响不太好,而且琼楼快开门了。 月楹不怕丢脸,但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率先进了琴韵的屋子。 萧沂跟进去,“楹楹,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去学规矩。”萧沂道歉越发顺溜了,已经没有当初的拉不下脸。 他态度一软,月楹再态度不好,就显得哟徐诶得理不饶人了。 月楹有气没处发,“世子,你要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学不学规矩就能抹除的,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大家闺秀,今天的问题就不会发生。” “楹楹,你又说这样的话。”萧沂不喜欢她总这样说,“爹娘当初也不被人看好。” 月楹坐下来,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扑面而来的桃花香味,她举杯在鼻尖闻了闻,舒缓身心,淡淡道,“睿王妃当年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就如大家都在羡慕灰姑娘,却忘了灰姑娘原本也是公爵的女儿。 “我只是个丫鬟,连良籍都不是。” 萧沂揽住她,“你若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你脱了奴籍。” “不言,我不愿意。不愿意终身困与王府的樊笼中,你有豢养金丝雀的权力,我也有向往自由的权力。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不合适。” 月楹放下酒杯,酒水洒出了一些在桌子上。 又回到了他们总是不欢而散地症结上,萧沂总是避而不谈,似乎把问题搁置了它就会消失,事实证明并不会。 门被敲了几下,“岳大夫,我们姑娘一直在说胡话,您快去看看吧。”是晚玉的小婢女。 月楹头也不回出去,留下萧沂独自烦闷。 晚玉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梦呓而已,月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胸口,睡梦中的晚玉慢慢安静下来。 月楹捏着帕子,棉布帕子被她攥得有些皱,“姑娘,麻烦去楼下让慧语姑娘上来一趟好吗?” 小婢女听话地帮她去喊人,慧语很快就到。 月楹与她耳语几句。 慧语一脸惊讶,“你确定要这么做?” “别问为什么,这个忙,你帮不帮吧?”月楹也是没办法,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实在太好,晚玉病倒来得突然,她不得不转而向慧语求助。 慧语浅笑道,“岳大夫是慧语的救命恩人,你有所求,我怎能不帮?” “你可能会有危险。” “如若事情真如岳大夫所计划,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帮了您的忙。”慧语也不是傻子,喜欢把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 月楹笑起来,“多谢慧语姑娘。” 隔壁的萧沂还在生闷气,她对着别人总是和颜悦色,对着自己确实疾言厉色。 他自问对她已经够好了,月楹却一昧的固执己见,难道他们之间的矛盾,真的不可调和吗? 萧沂越想越心烦,端起月楹没有喝的那一杯桃花酒一饮而尽,他心情苦闷时就喜欢小酌几杯,尤其喜欢烈酒,书房的书架里摆着不少。 一杯接一杯,三杯酒下肚,萧沂的恼意不仅没有下去,反而越发觉得燥。 萧沂的脸开始发烫,脸一旁的夏风都瞧出了不对劲,“世子,您……我去将姑娘找来!” 夏风慌慌张张跑过来,“姑娘,世子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月楹不信,被夏风拉着往隔壁走。 萧沂面色胀红,额头有点点汗珠冒出,似在忍受极大痛苦。 月楹张了张嘴,“你不会是喝了那桃花酒吧?” “有什么问题吗?”萧沂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月楹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你应该知道,青楼有时候会有些助人欢好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酒里有药?”萧沂只觉一股火热直冲腹部,大有燎原之势,看月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 “我刚才就闻出来了,哪知道你会喝?” 夏风有些着急,“那姑娘你有解药吗?” “这,我得找找。”毕竟谁也没有预料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啊,月楹打开药箱,翻找了一遍,“没有。” 夏风后退几步,“那……怎么办?” 月楹望向萧沂,语气里藏了一丝揶揄,“你还……忍得住吗?” 萧沂撑着还没被欲望吞噬理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说呢?” “不用着急,这儿是青楼,姑娘多得是,你要不,挑一个?”月楹认真提着建议。 萧沂简直要被她气死,他忍着巨大痛苦,这姑娘竟然还没心没肺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他真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沂拽了她一把,月楹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他大腿上,“出去!” 这话是对夏风说的,夏风异常识趣,一个大跨步就飞出去了,并且贴心地关上门。 萧沂长臂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药草香,雪白细嫩的脖颈让他更加口干舌燥,腹部的火热已经快燃烧了他的理智。 月楹试图推开他温热的胸膛,“我再找找,解药应该是有的。” 萧沂声音低哑,带着诱惑,贴上她的耳垂,“不必了,楹楹就是我的解药。” 他清冷的眉眼染上欲色,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眼尾微红,一滴汗顺着他的眉弓滴落在他脸上又滑落至下巴处,他克制强忍的模样,犹如谪仙降世却不得不沉沦欲海。 月楹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萧沂现在的模样太勾人了。 火热的唇瓣贴着月楹的唇,不似从前的温和细雨,只有想将人吞吃入腹的急切。 月楹的挣扎都被他视作无声的邀请,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月楹没想到中了药的萧沂力气会这么大,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我找到解药了,你放我……唔……” 最后的几个字被萧沂吞下,他的唇舌彰显些他现在的急不可遏,被欲望吞噬的男人哪里能听进去她的话。月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挑逗他的神经。 月楹差点迷失在萧沂这疾风骤雨般的狂吻之中,极力保持着自己神志的清明,“萧沂,你冷静些……” 唇再次被吻封缄,萧沂灼热的指尖挑开她的衣带,月楹穿的衣裙解起来并不复杂,他轻轻一勾,衣衫便顺着肩头滑落。 当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月楹感受到了一丝微凉,心中暗叫不妙。 她好像,玩大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2节 第64章 第三次逃脱 夕阳无限好, 赤橙色的余辉落在水面上,亮晶晶的,月楹收拾着凌乱的衣衫,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 床榻上的萧沂还在熟睡, 月楹系好腰带, 不想再看那风光霁月的人一眼。 慧语道, “岳大夫快走吧。” 月楹颔首,叮嘱她, “你小心些。” 慧语微笑,“放心吧, 这可是奴家最拿手的。”随即断断续续发出一些羞人的叫声。 月楹背着药箱从密道离开。 琼楼这样的地方, 免不了有些高门大户的夫人找上门来,若丈夫是个硬骨头还好,假使是个畏惧妻子的, 这密道就成了他们的退路。 每一个红姑娘的屋里都有这么一条密道, 直通外面。 今日萧沂的中药,是她一手策划。 琴韵房中的桃花酒是没有加料的, 料是在她后来拿酒壶时加进去的。 她一直在做的东西的合欢散,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只要搞定一个萧沂就可以了。 月楹在最后一刻, 还是把解药和迷药一齐送入了他的口中, 要是真来上那么一次,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逃跑的力气。 以后这法子还是不能乱用。 不对,没有以后了。 月楹在城门口排队,她手上是上次造假的官籍路引,还有几个人就检查到她了,她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 “好呀, 敢拿个假官籍来骗我!抓起来!” “官爷,冤枉啊,我这官籍是真的呀!” “真个狗屁,飞羽卫几月前查抄了家造假官籍的工坊,你的官籍用的纸张,与工坊里的一模一样,还要狡辩,给我打!” 看守城门的官兵对那□□打脚踢。 伪造官籍者,监三年。 月楹没有犹豫,转身就走,她将手里的官籍隐藏在衣袖中,出不了城。 走不了她就必须快点回去,装作若无其事,月楹低头快步走着,忽闻一声马嘶。 月楹抬眼望去,一辆马车遥遥过来,赶车人有些眼熟。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月楹上前拦住了马车,“薛小侯爷!” 赶车人是阿谦,里面坐的人无疑是薛观。 薛观挑开车帘,见是月楹,惊讶道,“姑娘怎么孤身一人,不言呢?” “小侯爷,请您带我出城。”月楹拱手道。 薛观眯起眼,“什么意思?”月楹只背了个药箱,周身并无一人随护,看上去不像是出来玩,而是要……逃。 “阿谦,请岳姑娘上来说话。” 月楹爬上马车,“相信您看出来了,我只是世子的一个丫鬟。” “看出来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 月楹抿唇,笑道,“您愿意听个故事吗?” “愿闻其详。” “听闻您与夫人极恩爱……”月楹将萧沂如何强逼,自己又是如何不愿意,一次一次逃离通通告诉了薛观。 薛观听完始末,摇头笑了笑,“不言这般冷静自持的人,也会如此,真是想不到。” 他看向月楹,“岳姑娘从哪里看出我会帮你,毕竟,不言是我的好友。” 月楹微摇头,她也不知为什么,对薛观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她总觉得,薛观会愿意帮她。 车厢内沉默许久,月楹的希望一点一点流失,“您不愿帮忙就算了,小侯爷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说完她就要跳下马车,薛观扯住她的胳膊,“岳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这么一扯,月楹的衣袖翻上去一些,露出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来。 薛观一顿,“这串佛珠,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侯爷认识这串佛珠?” “了怀大师之物,我怎会不识得?”薛观曾在白马寺住过,了怀大师不离手的东西,他不会认错。 月楹低垂着眼,转着珠串上的珠子,“是了怀大师赠与我的。” “大师赠你佛珠?”这倒新鲜了,薛观端详她,容貌算不得绝色,唯有一双大眼清丽出尘,有种遗世独立的翩然气质。了怀大师不会轻易送人东西,他此举必有深意。 薛观转了念想,吩咐道,“阿谦,驾马。” 月楹不可置信,“您答应了?为什么要帮我?” 薛观又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与他记忆中早已经离世的太/祖母有几分相似吧。 薛观淡笑,这理由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还是不说免遭嘲笑。 有薛观的掩护,月楹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 城外,月楹跳下马车,“多谢小侯爷。” 薛观摆摆手,“今日帮了你,不言恐怕会与我拼命。”飞羽卫眼线遍布京城,萧沂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不起。” “你不必向我道歉,是他强求在先,我不过路见不平。”薛观道,“快走吧。” 城外的风很大,月楹的衣裙被风吹得烈烈做响,鬓边的银铃簪也不安静,“小侯爷,保重。” 月楹珍重地向薛观行了个大礼。 月楹的身影渐行渐远,薛观远眺许久,她走得没有一丝犹豫,实在太潇洒,莫说一个睿王府,便是整个大雍,似乎也困不住她。 薛观总觉得他还会再见到月楹,喃喃说了句,“后会有期。” — 月楹打算去青城,之前在两淮她就是准备去青城的,只不过萧沂打乱了她的计划。 去青城要走水路,月楹熟门熟路来到渡船处,她手中的官籍是假的,不能坐商船与客船,只能坐黑船。 临陵江上这样的黑船不少,多数人办不起摆渡的证,偷摸送些不方便的客人混口饭吃。 这样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之处,最是腌臜事滋生的地方。 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打着赤膊,喊着,“还有没有要上船的,下一趟可得等半个月啦……还有两个位置,有没有人上船……” 月楹踌躇许久,高呼了声,“船家,等等——”她一路小跑着过去,“船家——” 船头甲板上站了五六个男人,统一装束,喊话的汉子看见月楹的那一刻眼睛亮起来,“姑娘,是来坐船的?” 月楹躲了躲他的视线,这汉子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是,这趟是去哪儿的?” “姑娘想去哪儿?”汉子笑起来,不断打量着月楹周身。 月楹探头瞧了眼里面船舱,又小又潮湿,还有股难闻的腥臭味。 月楹皱起眉,“不了,我不渡江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姑娘,别走啊,你去哪儿,哥哥给您打对折——”他撑着船杆一跃到了岸上。 船上其他的汉子都笑,“哈哈,人家小娘子不想搭理你,快回来吧!” 男人的身量很高,带有压迫性,月楹后退几步,手中的金针蓄势待发。“这与船家似乎无关吧?” “不坐船可以,姑娘留个姓名可好?” 月楹睨他一眼,“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男人靠得愈发近,月楹金针就要射出,忽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月楹带着怒意回头,却看见拉着她的是个妇人,妇人一脸急切,“妹子,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家里的船上。” 月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机械点点头,“哦,好。” 男人有些不信,“简大嫂,这是你家妹子?” 被称为简大嫂的妇人赔笑,“是,是,这是我娘家小妹,来看我与我家那口子的,找错船了,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看了眼月楹,摩挲着下巴,似在考虑什么。 妇人又道,“我家二弟三弟刚捕鱼回来,大哥要是不嫌弃,尽管拿两条去吃。” 男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甘,“我们船上有的是鱼。”然后向来时那般,撑着杆子又跳回船上。 众汉子都笑,“怎么,没问到人家小娘子姓名?” “去去去……” 男人视线还是追随着月楹。 岸上,妇人在男人离开后,悄声道,“随我来,他还在看。” 月楹神情严肃,这妇人很聪明,在知晓自身力量不够时,搬出了她两个弟弟。 虽不知她的身份,但月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妇人不会害她。 妇人带着月楹拐了几个弯来到一艘小船上,小船的规模要比方才见的小上许多。 打船舱里出来两个年轻人,看见妇人,“大嫂,这位姑娘是?” 简大嫂道,“这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二郎,三郎,还不快过来拜谢。” “真是恩人到了?”简二郎,三郎一喜,跳上岸,“多谢姑娘救我大哥!” 月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嫂子,小郎君,你们……这……我不曾救过你们大哥啊?” 她救过的人是很多,但都没对得上号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3节 简大嫂微微一笑,“姑娘兴许是救人太多,忘了。” 简大嫂引着她上船,“您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月楹将信将疑,跟随着进了船舱。 船舱里摆了一张简易的床,床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小孩不过两岁的年纪,大的是个男的,男人小腿往下的裤管空空。 月楹遥远的记忆翻涌上来,“是你啊!” 那个她资助了几两银子被石柱砸到的男人,她后来见过他几回,男人的妻儿也在秋晖堂遇见过,只是匆匆相见,她没什么印象。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摆渡?” 简大郎虽没了一双腿,却不自暴自弃,他单手抱着孩子,“我们家中本就是渔家,去工地上不过是我为了多赚点银子而已,谁料……” 他断了一双腿,工头赔了些银子给他们,只是难免杯水车薪。幸好简家还有两个弟弟,在得知大哥出事后不仅没有嫌弃,还反过来供养大哥一家。 简大郎的腿后续还要治疗,治疗费光靠他们打鱼那点银子是不够的,便想了个法子来这里做个黑船。 “岳姑娘要去哪?我们送你过去,不收钱。”简大郎道。 月楹哪好意思,“我要去青城,越快越好,至于银子,你们比我更需要。” “不行不行,您当初给的我们还没还呢,哪好再要您的银子?” 他们不收,月楹也不再强求,她不想在推脱的时间里让萧沂追了上来,大不了下船时趁他们不注意留下一些。 水波澹澹,月楹想快些走,简家两兄弟对恩人的话言听计从,连夜划船去往青城。 去青城的水路要走上三天三夜,月楹端坐在船头,两岸的树木不断倒退着,她眼睁睁看着巍峨的城门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水平面。 京城,是真的要走了啊。 她给萧沂下了足量的迷药,等他醒来,至少要到次日清晨。 他醒来会怎样?会不会依旧愤怒自己的逃跑? 待他想明白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之后,会不会懊悔曾经对她的心软? 月楹抚摸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唇边漾开一丝笑意,他怎么想,都与她无关了。 “咿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如婴般的呓语。 月楹转头,看见一个小萝卜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每一步走得都像是要摔下去,却平平稳稳来到了她身边。 “姨姨……”小家伙口齿不清,娘这么说的,他就这么叫。 月楹把他抱起来,“易哥儿怎么过来了?” 易哥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的脖子,“这里……红红的,痒。” 月楹后知后觉,脸上一烫,脑海中不免回忆起了萧沂的意乱情迷,这是他留下的痕迹。 易哥儿以为是蚊子包,他只知道出现了这样的红彤彤的痕迹,自己身上就会很痒,伸着小手要帮她抓挠。 “易哥儿别闹了,去找你二叔和三叔。”简大嫂端着一碗地瓜粥出来。 “乡下人家粗食,别嫌弃。” 月楹接过,巧笑嫣然,“怎会?还没多谢今日简大嫂出手相助。” 简大嫂告诉她,黑船也有好有坏,她刚才遇见的那一艘就是认钱不认人的,来这里坐黑船的,多数是没有路引的,他们想出去,只能靠这些黑船,黑船要价也十分高昂。 月楹这样的独身女子,更是他们喜欢的客人。 地瓜粥温热下肚,早已空了的胃部得到慰藉,月楹观察着两岸,岸边人家燃起点点灯火。 入夜了。 在房门口听了许久时候活春宫的夏风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尽职尽力做好一个侍卫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听着里头动静消失,燕风来寻了。 “怎么你一人在屋外,世子与月楹姑娘呢?”他见人许久不归,有些担心。 夏风脸红了一瞬,“在屋里。” 燕风这个没眼色的就要去敲门,夏风及时拉住他,“世子与姑娘都不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是什么……” “咳……咳,”夏风轻咳了两声,“世子不小心喝了楼里助兴的药。” 燕风蓦地瞪大眼,“所以世子与月楹姑娘……” “对。”夏风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燕风不着急了,瞥了眼门框,“多久了?” “我又不是漏刻,我怎么知道时辰!”夏风羞愤,踩了他一脚,又补了一句,“大约一个时辰。” “世子厉害啊!” “……” 门外两个八卦得正来劲,全然不知屋里已经换了人。 慧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就从密道离开,没有人会知道她曾出现在这个房间。 萧沂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床铺的另一半是空的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虽情动,仍记得月楹最后用舌尖顶了两颗药进他口中。 他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她得逞的笑。 月楹,很好! 为了逃离他,不惜得将自己也赌上! 萧沂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那杯中的药,不是她下的也是她的手笔,身子因为要压抑怒气在微微颤抖,“来人!” 燕风夏风进门,只看见萧沂一人在房里。 “姑娘呢?”夏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沂抬起脸,眸色似化不开的浓墨,阴沉又危险,“召集大雍境内飞羽卫十二大飞鸬,把月楹找到!” 燕风夏风瞬间明白,这是又跑了! 夏风在佩服月楹机智的同时,对她的身体素质也感到敬佩。 萧沂是动了真怒,连飞羽卫十二大飞鸬都要启动,月楹的待遇堪比朝廷钦犯。 浮槎院里少了个人并没有影响到府里的下人,该做什么活还是照样做,仿佛月楹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唯有明露每日祈祷,要跑就再跑远些,永远也不要被世子找到。 萧沂起初还回府,后来几乎都不着家。 睿王与睿王妃是知道内情的,心疼儿子之余有觉得定是他做错了什么人家姑娘才会跑的。 睿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动了给儿子找正妻的心思,想着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这想法一出,就被睿王妃拎着耳朵警告,“你脑袋你都是浆糊吗?当初那么多人阻止你娶我,放到儿子身上,他想要个心爱之人有什么错?” “那不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嘛,我们总不能强求。”儿子的情况与他们又怎能相提并论,他们是两心相悦。 睿王妃叹了声,这个儿子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平安长大又情路坎坷,她这个当娘的却不能帮上什么忙。 萧沂照例会来请安,除了请每日都会做的事情就是看看小萧泊。 小萧泊养了几天就白白嫩嫩了,睿王妃奶水足,小家伙以后的圆滚初见端倪。 没满月的孩子多数时候在睡,萧沂坐在婴儿床旁凝望着,有时能呆坐上许久。 小家伙动了动胳膊,露出里面的兜肚来,红底月亮纹饰。 萧沂目光一怔,与她那日手中的一模一样,她绣工不好,绣其他的纹样都不行,只有这月亮纹样拿的出手。 睿王妃走过来,“不言,去用午膳吧。” 小萧泊刚好睁开眼,睿王妃笑着逗了他一会儿,替他掖了掖被角。 “娘,这个兜肚针脚不好,换了吧。” 婴儿肌肤最是娇嫩,稍微有点线头都会蹭得皮肤红痒。 睿王妃又不是傻的,会给儿子穿这么不舒服的衣服,“绣工虽然差了些,但针脚细密,该藏的线的地方都藏得很好。” 月楹做事认真,就算知道能被萧泊穿上身的几率很小,还是一针一线地锁边。 萧沂自嘲一笑,她对所有人都能温柔以待,为什么对他不行? 当空传来一声鸟哨,是燕风回来了。 萧沂猛然站起来,有她的消息了。 …… 薛府,秋烟整理着薛观的行装,嘴里碎碎念道,“唉,这京城的家住不了多久又要回去,祖父年纪大了我们却不能尽孝。” 薛父与薛观常年驻守北境,不是回京述职基本不会回来。 薛观从背后揽着娇妻,“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北疆内乱不止,西戎也自顾不暇,这对大雍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会这么简单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仗不知要打多少年。” 皇帝有吞并北疆与西戎的野心,但事情哪那么容易。北疆与西戎表面对大雍俯首称臣,皇帝就不能先撕破脸,然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会有这样的天赐良机。 现在的问题,就是寻一个开战的借口。 飞羽卫已经有所动作,开战的日子不会远了。 “你还不放心我吗?阿烟,我会平安的。”薛观下巴抵着妻子的肩头。 秋烟摸了摸他的脸,“惯会说好听的哄我。” “阿烟…”夫妻俩正欲亲昵,下人适才来通传,睿王世子来拜见。 薛观表情微变,“知道了。”看来萧沂是发现了。 他拍拍妻子的肩,“我去去就回。” 秋烟点点头,“不着急,你们有事就去商量。” 薛观苦笑,没有说什么。 院子里,萧沂冷面如霜,脸上带着薄怒,不由分说对着薛观就是一拳。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4节 薛观没有躲,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拳。 “萧不言!你做什么!”秋烟本是来看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不想看见了萧沂大人。 秋烟将门虎女,腰间软剑抽出,横在薛观身前,“你要打架我奉陪!” 萧沂冷眼看着。 薛观抹去唇角血迹,拦了下秋烟,“阿烟,你回去。不言不会对我怎样。” 他心里有气,出了气就好了。 秋烟收好软剑,瞪了萧沂一眼,眼神警告他。 薛观理了理衣衫,“她要走,你拦不住的。” 萧沂垂下眼睑,“所以你就帮她。” 月楹要出城就必须有路引,而城门官兵并未见过一个带着假路引的女子。反而在那个时间段,薛观乘坐马车出了城,并且马车上有个丫鬟。 萧沂立刻便知晓了不对,薛观自成亲以来连母蚊子都靠近不了他几分,遑论一个丫鬟。 薛观正色道,“我帮她,也是在帮你。不言,你为了她启用十二飞鸬,这事情要是陛下知道了,你这个飞羽卫指挥使还当不当了?” “陛下不会知道的。”萧澈与萧浴的事情已经让皇帝无暇分身。 “即便陛下不知道,堂堂飞羽卫十二飞鸬,去满城寻找一个女子,这像话吗?” 萧沂何曾不懂这些道理,他是王府世子生来高贵,也有自己的骄傲,却心甘情愿一次一次为她妥协。 她仍旧不肯留下。 “若今日你我身份逆转,你会如阿烟一般护着你吗?”薛观不愧为他的好兄弟,懂得往他的痛点扎刀。 “会。” 薛观嗤笑,“不过是因为她医者仁慈。不言,她心中没有你。” 萧沂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假象被薛观一针见血地点破。 她走得如此潇洒,就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 即便在他们意乱情迷之时,她的心也是冷的。 萧沂目光森然,留下一句,“会有的。” 薛观轻摇头,“痴儿……” 他回房,秋烟替他上药,“萧不言下手也太重了!” 薛观淡笑,“我放了他心尖上的人,该受这一拳。” 第65章 逃脱第一天 草长莺飞的春已然过去, 夏日带着高温强势来袭。 船上更是闷热不已,简大嫂穿着单薄的衣衫汗流浃背。 月楹给简大嫂传授了一套按摩手法,“每日给简大哥按上一遍,他的大腿萎缩的速度回减缓。” 简大郎拿了汗巾给简大嫂擦汗, “夫人, 歇歇吧。” 月楹打趣道, “哟,我和易哥儿还在这儿呢!” “妹子说什么呢!”简大嫂语气娇嗔。 简大郎没什么不好意思, 爽朗笑起来,“妹子别见怪。” 易哥儿撅着小屁股拼命往他爹怀里拱。 月楹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心头一暖, 即便身遭苦难,仍心怀希望,不怨天尤人。 “好了, 暑热而已, 你若在不舒服,我给你开点药。”月楹给简二郎施完针, 他有些轻微的中暑。 简二郎红着脸,“不必了,有劳岳姑娘。” 月楹低头收拾着针包, 简二郎拿了捧绿油油的东西出来。 月楹惊喜道, “怎么有莲蓬?” 简二郎挠挠后脑勺,憨笑道,“今晨遇上只采莲藕的船,我拿几条鲈鱼换的。给你与嫂嫂尝个鲜。” 月楹笑灼颜开,“多谢。” 简二郎被这笑晃了眼,脸颊更红,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月楹挑了个大的,剥出莲子来,这几株莲蓬长得都十分饱满,莲子粒粒喜人,白胖莲子躺在她的手心,月楹喂了个给一旁的易哥儿。 她嘴角含笑,“甜吗?” 易哥儿点点头,笑得很甜。 小家伙得了好吃的,也不忘了娘亲,拉着月楹的手出船舱找简大嫂去了。 简大郎将简二郎眼里的情意看得分明,他劝弟弟,“你喜欢岳姑娘,说出来她才知道。” 简二郎摇摇头,“岳姑娘那么好,我一个渔家汉子,哪里配得上。” 简大郎轻皱起眉,“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他这一双残腿,拖垮了一家人,让两个弟弟连个媳妇也娶不到。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爹死的早,若不是你劳心劳力,我与三弟能不能成人都是问题。”简二郎站起来,“大哥,这事你休要再提,即便没有你腿的事情,我也配不上人家姑娘。” 终是他的痴心妄想。 月楹浑然不知里头发生的事情,与小家伙一人一口吃莲子吃得正欢。 简大嫂睇了眼岸边,“妹子,未时就能到青城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她们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月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能在城郊的小码头将她放下船。 月楹打扮成了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妇,“诸位,后会有期。” “妹子,一路小心。离此地十里有间哑爷爷客栈,你可去那里投宿。” 月楹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落脚地,对他们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背着包袱,里面是简大嫂给她带的烙饼与馍馍,她路边捡了根竹杖充当拐杖,力求将这个老妇人演得更逼真一些。 十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起来还是要个把时辰的。 今天是进不了城了,只能明日一早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商队能让她混进城。 扮作老妇人是月楹能想到最安全的法子了,萧沂定然在到处找她,她若以一个妙龄女子身份上路,免不了又遇上类似那黑心船家的事情。 装老人也是体力活,时刻佝偻着身子有些累,路上无人时月楹也懒得装,挺直脊背走了一段。 午后的太阳最是列,她走了一会儿便热得冒汗,脸上的妆容都要掉完,月楹只好停在一个树荫下补个妆。 她又歇息来一会儿才重新上路。 站起来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有个马队路过,月楹突然从树荫里走出来,马队里有个骑手险些撞上去。 “吁——”马上人极勒缰绳,怒骂了句,“死老太婆,走路不看路的!” 月楹惊魂未定,明明是她好好的在路上走,这人险些撞上来,还倒打一耙,“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蛮横!” 遇上不讲理的,她也不介意碰个瓷,正好她走累了! “呵,你个死老太婆竟然还敢顶嘴,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嚣张跋扈的语气丝毫不尊重人。 月楹刚想反唇,那青年人突然被临空打了一马鞭。 “给老人家道歉!” 月楹仰头看,打人的是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是个漂亮的小郎君。 看他衣着,应该是这马队的少爷。 嚣张的青年人被打了后,立马乖得向个鹌鹑,对月楹赔笑道,“老人家,是我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漂亮小公子掏了掏衣袖,拿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来,“老婆婆,您收着,压压惊。” 出手这么阔绰,让月楹想讹人都不太好意思。 月楹笑道,“不必了,老身也没有受伤,怎好拿小郎君的银子。” 说着就拄着拐继续往前走。 一开始开口那人催促,“少爷,快走吧,再晚些恐误了时辰。” 小郎君瞪人一眼,“用你说!本少爷自有分寸。” 小郎君抬眼看,老婆婆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艰辛,于心不忍,上前几步,“老婆婆,婆婆……” 月楹回头,“小郎君有事?” “您是要进城吗?我们带你一程吧。” “哪好叨扰小郎君。”月楹婉拒, “不叨扰,您上马就是。”小郎君让手下人让了一匹马出来,“婆婆,您请吧。” “老身不会骑马,恐误了小郎君的行程。” 小郎君笑道,“无妨。”正好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家,家里那堆糟心事越晚回去越好。 月楹推辞不过,被这热情的小郎君邀上了马。 “多谢小郎君了。” 小郎君名叫东方及,是城中富商东方老爷的长子,此次外出采买回乡。 刚走了一段路月楹就发现了这小郎君不仅是个自来熟,还是个话痨。 “我爹老是催我回去,家里又没什么大事,哪里有外头自在。”东方及不见外地与月楹吐槽着。 月楹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有了月楹的加入,他们的行程彻底被拖慢,成功错过了进城的时辰,一同投宿了哑爷爷客栈。 东方及非常豪气地要帮月楹付房钱,月楹推辞了一番。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5节 东方及态度强硬,“婆婆,本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您收回去!” 要不是自己现在是个老妇,月楹都怀疑这小郎君对她有什么企图。 哑老板咿咿呀呀地点头,收了一大笔银子,叫来女儿让她带着人去房间,“巧儿,上房五间。” 他们一行八人,除了月楹与东方及,剩下六人两两一间。 “诸位随我来吧。”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引着他们上去。 东方及非常豪气地包下了一整层二楼,还吩咐道一定要用最软的床褥,不然他睡起来不舒服。 可这城郊条件终归捡漏一些,吃饭时,东方及的大少爷脾气又起来了,“这都什么菜啊!不吃不吃!连只鸡都没有。” 一盘小炒肉,一个炖排骨加上几样时新菜蔬,在城郊,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月楹笑道,东方及少爷脾气是重了点,难得赤子之心。 众仆从都劝大少爷吃一点,东方及就是不吃,“后院不是有只鸡吗?杀了来,本少爷要喝鸡汤!” 仆从没办法,只好去找店老板商议。 店家女儿倒是好说话,加上给了足量的银子,即便是报晓的鸡也杀了来,她一把细嗓,“客官稍等。” “婆婆,你也觉得这里的食物难以下咽吧。”东方及见月楹也没动筷子,寻找着附和。 月楹揉了揉胃,她是中午硬馍馍吃多了,难受得紧,现在吃不下。 她忍了会儿,“老身失陪……”胃里翻江倒海,估计是王府好吃好喝久了一下冷水配馍,这金贵的胃受不住。 月楹下去解手,店家女儿端着酒出来,“鸡汤还要一会儿,客官稍待,先喝口酒吧,咱们这酒,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东方及打开盖子闻了闻,“酒倒是还行,斟上吧。” 夏日衣衫薄,巧儿露着一截雪白的脖颈,给东方及递了个眼神,甜甜笑着给东方及斟酒,“小郎君~请~” 东方及闪身一躲,酒水洒在了地上,“姑娘,可看准酒杯在哪。” 这姑娘想干什么,他一看便知。 巧儿没得逞,面不改色,眼神闪过一丝阴毒,重新替他倒酒,“小郎君,慢用。” 巧儿扭着腰肢回了房,心底暗骂那男人不解风情。 东方及目不斜视,这样的勾引,他见得多了。 月楹解决完个人事情,出来时越想越不对,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被她忽略了。 路过厨房,鸡汤的香味传了出来,与此一并传出来的,还有血腥味。 月楹起初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杀鸡的血。 但越靠近厨房,血腥味就越浓,其浓重程度,完全不止杀了一只鸡,不仅有血腥味,还有腐臭味, 那样的腐臭味,月楹只在一种东西上闻到过——尸体。 她心头一跳,耳畔传来窸窣的说话声。 “下药了吗?” “大哥放心,足量的。” “还有个老婆子没喝酒。” “不要紧,一个老婆子而已,勒死了事。” “要不要多叫些兄弟来。” “不必兴师动众,我们二人足够,免得惊动官府。” 对话声音一男一女,月楹透过剪影认出了是招待他们的店老板与店家女儿。 这是黑店? 不会,若是黑店,简大嫂不会让她来这里投宿。 她倏然瞪大眼,想起来了,简大嫂曾跟她提过,哑爷爷店哑的不是店老板,而是店家女儿。 所以这家店的店家与女儿都已经被杀,他们见到的是假的! 月楹心惊肉跳,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小跑着回到大堂。 大堂里酒席正酣,月楹想阻止来来不及,东方及一杯接一杯,“婆婆,这酒不错,你要不要也喝些?” 小祖宗,这可是夺命酒。 月楹知道此时那假父女俩一定在隔壁偷听,她不能暴露。 “好啊,老身还没喝过好酒。”月楹伸手去接,用衣袖做掩饰,拿银针验了验毒。 是最普通的□□,纯度不高,还算有救! 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得知,店中只有他们两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月楹舌尖含一颗解药,手心里攥满了迷药,去到厨房门前敲门,“小姑娘,店家,可有热水,老婆子想洗漱、” 厨房里的二人不疑有他,根本没将月楹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冷笑道,“正好解决了她!” 俩人毫无防备出来开门,月楹看准时机,抛出一把迷药,两人猛然被这迷药晃了眼,下意识呼吸,迷药吸入口中,顿时昏昏沉沉。 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从不失手的山匪,竟然在一个老婆子手上栽了跟头。 月楹迷晕了人后没空管他们,赶紧回到大堂,大堂里已经有人有中毒反应,捂着肚子疼起来。 月楹迅速给他们分给了他们生鸡蛋,“酒里有毒,你们快把鸡蛋清生吃下去,能解毒。” 众人腹痛不已,哪还去计较这是真是假,都先吃了再说。 东方及贪杯,喝的最多,已经口吐白沫,吞咽不了鸡蛋清。 月楹扶起他,“怎么就那么贪杯!” 幸好只是□□,要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神仙也救不了。 月楹正欲脱了他的衣衫给他施针,脱到一半忽然发现了些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 月楹浅笑,怪道觉得有些不对,原来竟然是这样。 第66章 嫁给东方及 东方及浑浑噩噩醒来, 头疼欲裂,似乎自己只是宿醉,全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线来徘徊一遭。 他敲了敲脑袋,坐起来, 蓦地发现月楹在他房里。 东方及大惊失色, 话都说不清楚, “婆婆,你……你怎么在这?” “我要是不在这儿, 你就死了!” 东方及撑着脑袋回忆,有些零星的记忆回来, 他好像吐白沫来着, “是您救了我?” “你运气不错,老身恰好学过几年医术。” 东方及跪在床上拜谢,“婆婆, 大恩大德, 没齿难忘。” “不必谢我,若你不带上我, 也不会误了时辰进城,更不会有此一难。” “不,救命之恩, 要报恩的。”东方及坚持, 就算没有这位婆婆,他也会磨蹭不回家。 月楹笑起来,“怎么报恩,以身相许吗?” 东方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攥紧被子,“婆婆, 这……不妥吧……” “哈哈哈,”月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姑娘,你当真了?” 月楹轻描淡写又砸下一个惊雷,东方及骇然,“您……您……知道我是……” 她是女儿身。 “嘘——”月楹手指抵唇,“我没告诉别人。” 月楹道,“医治时需要脱掉你的衣服,你身上缠了束胸带。东方姑娘,你是从小便女扮男装吗?” 东方及低下头颔首,“是,在我之前,我父亲一连生了九个女儿,算命的说他命中无子,我娘也是没办法。” 他爹一连串娶了十几个妾侍,也没见哪个小娘肚子里蹦出个儿子来,东方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委屈最后出生的小女儿女扮男装。 本想着这法子到东方老爷百年之后就让她恢复女儿身,不料东方夫人先走一步,东方老爷又娶了个续弦进门, 这续弦进门后一举得男,东方及也没想那么多,既然爹爹有了真正的儿子,她即便是让出家主之位也无妨,无奈她二娘野心太大,她不过是想等弟弟再大几岁让权,二娘便已经迫不及待让他去死了。 月楹听罢原委,“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婆婆,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若这件事让她二娘知道了,她会有大/麻烦。 “不若我也告诉你一件秘密?”月楹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东方及好奇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来了一场变装秀,脱胎成了个妙龄女子。 东方及眼睛亮起来,她正缺个夫人。 — 三月后,青城人依旧还在津津乐道一个月前的那场盛大婚宴,东方家不愧是青城最大的富商,光是流水席就摆了七天。 “老头我也有荣幸吃上一次香满楼的东西!” 香满楼遍布全国,是知名度最大的酒楼。 “那鹅掌,酥软无骨,鲜掉人的舌头!” “东方家新娶的那位少夫人,更是少见的绝色。” 有人质疑,“盖着盖头呢,你哪能瞧得见。” “这位少夫人时常在城门口赠医施药,她带着斗篷,那日风大,我偶然见过一回……听闻她还开了家医馆呢!” 安远堂。 月楹端坐堂前,在给一位孕妇看诊,“八个月的肚子,养得有些大了,你生产的时候恐要受苦,记得多走走,别再躺着不动。” 怀孕的小妇人点点头。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6节 陪着来的中年老妇不乐意了,“你这大夫,我儿媳妇上次都见红了,多休息也是别的大夫说的,怎么到你这儿躺着反而不好了?” 月楹不急不缓,“刚见红的那一段时间确实需要静养,但那都多久了,已有半年不止,胎象早就稳固。” 这对婆媳穿着还算不错,看样子是个不差钱的人家,也正是因为富裕,拼命给儿媳妇进补,补得胎儿越来越大。 中年妇女不信,“女大夫就是经验浅,我说要去芝林堂,你非要来这里,走!” 月楹习惯了这样的质疑,只对那个小妇人道,“你若有觉得不舒服的,尽管来找我。” 中年妇女拉着儿媳妇就走,觉得月楹是在危言耸听。 小妇人被拉得一个踉跄,望着月楹,从她的眼神中,月楹知道她是相信她说的,只是碍于婆婆威严,不好反抗。 小妇人是得了手帕交的推荐来这儿的,这里的女大夫治好了她小姐妹的暗疾,她的小姐妹不仅病好了,人也变得越来越美。 “你怎么不走?”中年妇人有些不悦。 “娘,我想在这里看,而且女大夫也更方便不是吗?” “女大夫是方便,可她医术不精,哪里好了。” 东方及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斜倚在医馆门框上,慵懒模样尽显。 她不屑地看了眼争执的婆媳,“爱治不治,岳大夫忙着呢!” 月楹抬眸,东方及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月楹却在抬眸时愣神,因为东方及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有个宽袍大袖的男子。 “岳姑娘……”邵然惊讶,心头微颤,东方兄说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吗? 月楹淡淡颔首,淡然看着东方及表演。 小妇人也被她这轻佻的眼神惹得脸热。 “哪来的小白脸管闲事!”中年妇人脸色阴沉。“那女大夫你是相好的?难怪要出来招摇撞骗,原来是有个小白脸要养!” 东方及轻蔑掀起眼皮,“哟,敢问您儿子在哪儿高就啊?” 中年妇人自鸣得意,神气起来,“我儿可是东方府胭脂铺的管事!” “东方府管事…”东方及重复了一遍。 “吴叔,咱家胭脂铺是谁管的?”东方及问着后方人。 吴管家恭敬道,“城南有两家,城北有三家,城西有四家,城北少了些只有一家,少爷问的是谁?” 中年妇人一听这称呼就心里打鼓,吴管家穿得不俗,比她身上的衣料都要好,一个管家尚且如此,更遑论少爷。 东方及像是闲聊,“这位老夫人,您儿子叫什么?” 小妇人机灵,拦了拦婆母,“这位少爷,是我婆婆出口欠考虑,小妇人在此替她道歉,还望少爷原谅无礼之举。” 中年妇人还有些不忿,“谁让你自作主张道歉!别以为肚子里踹这我屈家的肉就能做我的主了!” 东方及恨不得捶这臭老婆子一顿,有这么个好媳妇不知足,非要作死。 吴管家道,“姓屈的只有城北的屈宿,年二十又二。”看年纪与这中年妇人的对得上的。 “那便换了吧。” 中年妇人听见自己儿子的名字,这才慌了神,“你你……是……” 东方及双手抱拳,哂笑道,“在下复姓东方。” 屈母双腿一软,没撑着倒在了地上,旁边儿媳妇都没来得及扶。 她她!都做了什么! 儿子辛苦五年才得来的管事之位,她竟然就这么丢了! 屈母后知后觉,那位女大夫,莫不是新进门的东方少夫人? 屈母想通时,已是来不及了,她往前爬了几步,想扯住东方及的衣衫下摆,“东方少爷,是老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口出狂言。宿儿他是无辜的呀,他不该受我拖累。” 月楹眼神示意差不多了。 东方及很听话,“家风不正,也是错。屈管事忙于公事,家中事管得太少,还是少让他做些活,多陪陪家里人吧,当个副管事正好。” 这已经是东方及最大的温柔,骂了她,还想有好果子吃,不可能! 就这还是再看屈宿的媳妇怀孕了的份上,他们东方家最不缺的就是管事。 小妇人不禁怨恨起屈母来,但终究是婆母,还要忍着脾气,“还不快将老夫人扶起来。” 身后侍女赶紧动手,带着屈母与小妇人离开了安远堂。 月楹笑看,“你呀,吃不得一点亏!” 东方及眯眼笑,“就这个脾气,改不了!阿月,家里太无聊了,成日的看账本子,过几日,咱们去游湖吧,梦泪湖的晚莲盛开,是我们青城一景,外城的人都有赶来看的。阿月,咱们去瞧瞧吧~” 他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撒娇。 “这时节还有莲花?”都快九月末了。 “晚莲晚莲就是开得晚呀,阿月,去吗?” 月楹铁面无私,“不行,我还有些病人。” “阿月~你日日都有病人,就不能歇一歇陪我几日吗?阿月阿月阿月——”东方及叫个没完,大有不喊到月楹答应誓不罢休的架势。 “好好好,我答应,你安分些,还有客人在呢。”月楹习惯了她的粘人,她知道面前人是个姑娘不觉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呀。 东方及达成目的笑得灿烂,挽住月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我就知道,阿月你最好了~” 吴管家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家少爷在少夫人面前,实在太没眼看! 邵然心尖酸涩,她嫁人了。月楹脸上的笑意不是假的,邵然即便心有不甘,从小的风度也不容许他失态。 东方及像是才想起来,“我都忘了,这位是邵然邵公子,芝林堂的少主人,你前些日子不是说缺一批药材吗,他有药材,我就把人带来了。” 邵然道,“我与岳姑娘是旧识。” 邵然贴心地没有提起月楹以前的身份,虽不知萧沂为什么会放手,但她现在很幸福,就不必打扰她。 有些事,终归是缘分不够。 “邵兄认识我们家阿月啊,那一定知道她高超的医术喽。我家阿月很厉害对不对?”东方及宛若一个活体夸夸机。 自从月楹救了她,她走哪儿夸哪儿,见着谁都要吹嘘一遍,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炫妻狂魔”。 月楹拉了拉她,对邵然道,“阿笈言过,邵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岳姑娘的医术我曾见过的,东方兄所言不算虚。” 东方及得了人附和,高兴起来,“是吧是吧。阿月你别谦虚。” 东方及说话还喜欢往她身上靠。月楹无奈摇头,推了推她脑袋,根本推不动,“你放开些,我还要与邵公子谈药材的事。” “哦,你谈呗。”东方及搬来椅子,铺好软垫,“阿月,坐。我来时还去七香斋买了你爱吃的点心。” 放在邵然眼里,东方及实在宠妻,难怪岳姑娘会选他。 随后的谈话邵然心不在焉,因为对面的东方及着实有点引人注目,不停地给月楹投喂。 邵然不愿满目都是他们恩爱,快速结束了对话,“都按岳姑娘…不,东方夫人说的价吧。” 他换了称呼,同时也在心里与她划清界限。那是别人家的夫人。 月楹自然高兴,“多谢邵公子了。” 夫妻两个送邵然出门,邵然隐去眼中落寞,“不必送了。” 邵然抱拳告辞,背影有些萧瑟。 东方及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她笑起来,“阿月,这邵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啊?” 月楹怔住,在两淮时,他险些被萧沂砍手都不说出她的下落,虽然邵然的确不知她的藏身之处,却也足以体现他对她并不单纯。 “你胡说什么,醋了?”月楹打着哈哈。 “对呀,醋了醋了,阿月我吃醋了……” 她又开始了! 月楹懒得理她,“我还要去切药。” “我帮你,正好与你讲讲府里的事情,阿月的药实在太好用了,我二娘……” 东方及絮絮叨叨开始讲述,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月楹觉得她要是哪天破产了,靠说书也能吃上饭。 嫁进东方家不过是为了帮阿笈的忙,她二娘联合她爹给她娶亲,不论娶谁都对人家姑娘不公平。 月楹对嫁娶之事无妨,又知晓她身份,是最合适的人选。 作为交换,东方及送了她一家医馆。 月楹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东方及道,“你人都嫁过来了,送你点聘礼怎么啦?人参鹿茸要不要买个几百斤屯着?别客气!” 月楹被这壕无人性的发言震慑,然后心安理得,一家医馆东方及是真不放在眼里。 东方及成亲后,东方老爷迫不及待放权,他老了,想颐养天年。这一举动差点没把她二娘的鼻子气歪! “我二娘以为我不成亲是有隐疾。”东方及确实装过不举来逃避成亲,这次把月楹带回去,她又会医术,顺理成章地编了个月楹治好了他的病,于是非卿不娶。 东方及答应娶亲让焦二娘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她只能换个思路。让他们小夫妻俩闹矛盾。 焦二娘便接来自己的侄女到东方府,她认为只要是男人,就爱色,她侄女焦娇人比花娇一定能让东方及动心。 月楹正好不想应对这些破事,假装与东方及吵架搬到了医馆住。 “阿月,我好苦啊。她竟然给我下合欢散,那东西是能乱吃的吗?我只好给她下了点泻药还回去,我真是太善良了。” 月楹嘴角直抽,姐妹,你是不是对善良有点误解。 “还有那个焦娇,穿得跟个青楼女子似的,成天往我身上扑。”东方及故作愁眉苦脸,施施然道,“你是不知道,我为了保住清白,做了多大的努力!” “你是指给焦娇下药,让她满脸红疹这种努力吗?” 东方及咯咯笑起来,“阿月,你都知道了啊。” “都是吴叔告诉我的。” 吴管家是真以为两人吵架,拼命在中间当和事佬,府里有什么消息,事无巨细地往这里传。连东方及的挑食他都能说成,少爷是想您想的吃不下饭。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青城待了三个月。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7节 京城的事情,恍如一场迤逦的梦,在记忆中渐渐被淡忘。 京城。 “冤枉啊!”一个女子凄声叫着,“官兵强抢民女啦!” 周遭众人有想上前帮忙的,却畏首畏尾,若是一般的官兵,帮了也就帮了,可这是飞羽卫,老百姓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萧沂居高临下,“带走。” 皇帝给了他一个明面上的身份,让他便于辅佐萧澄。 被拖走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大人,为什么?” 萧沂拧眉,“聒噪。” 底下人立马会意,堵住那女子的嘴,强势带走。 “等等!睿王府世子便可如此强抢民女吗?”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挺身而出,来人正是邵然。 “公子,救命,小女子不知犯了何罪?”那女子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才回京城,就看见萧沂如此做派,真是替岳姑娘不值。 “邵……然?”萧沂回忆了半晌才从犄角旮旯里把关于他的记忆翻出来。 萧沂冷眼看着,“别多管闲事,有时你看到的,并非全部的真相。” 正哭泣的女子一抖,拉了拉衣领遮住纹在后颈的三叶花,继续向邵然求助,“公子,救我!” 邵然身后的仆从也拽着人,“少主人,那可是飞羽卫,不可!您自己不怕,也可要考虑邵家!” 邵然被困住,萧沂一挥手,“走。” 邵然忿忿,恨自己没有能力阻止,暗骂了句,“幸好岳姑娘已经离开了王府,萧沂真是令人不齿!” 还没走远的萧沂耳朵动了动,眸间浮现笑意。 第67章 吃醋的世子 梦泪湖与它的名字一样美, 湖水澄澈,波光粼粼,满湖都是各色的晚莲,赤的、粉的、黄的、橙的, 应有尽有。 大半人都在岸上看, 湖中心零星有几只画舫。 画舫基本都是二层起, 从规模可知能用得起画舫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东方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捣鼓着刚从西洋淘换回来的小玩意,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她手里的东西月楹很眼熟,与商胥之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简易望远镜。 月楹瞥了眼, 无语道, “你倒是把睁着的那只眼睛对准啊。” “哦。”东方及把望远镜从左眼拿到右眼,“看见了看见了,怎么有些没开啊?” “莲花花期本就有早有晚, 晚莲的意思是晚上开而不是开得晚。”月楹来时询问了吴叔。 东方及哪懂这些, “别管是开得晚,还是晚上开, 好看就行。”这些天可把她闷坏了,见天地看账本,看得她做梦都在打算盘。 月楹遥望湖面, 赤橙黄绿连成一片, 面目的莲花清濯开放,阳光照射在澄澈的湖面,映在莲叶的露珠上,露珠颗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似水晶一般。 美景能让人心旷神怡,月楹嘴角噙了一抹笑。 东方及还嫌远看不够过瘾, “快,驶进一些,我要摘一朵簪在阿月发间。” “阿笈,别乱摘花。” 东方及道,“放心,我问过了,只要付了银子,满湖的花都可以摘。” 梦泪湖的莲花是人工养殖,说破天是为了赚银子,况且莲花不摘放在湖中最终的结果也是腐烂。 月楹见她兴致勃勃,没好意思扫她的兴。 与此同时,另一艘画舫上。 “不言,出来游乐,板着脸做什么?”商胥之吐槽,明明还没入冬,待在这人身边不用等到入冬也能感受到冬天的寒。 萧沂掀起眼皮,“是你叫我出来的。”意思是他本来懒得出来,要不是商胥之一直在他耳边烦人,他才不会来这里。 月楹还杳无音讯,他哪有闲心赏什么莲花。 那日听见了邵然的低语,月楹逃跑一事,没几个外人知道,邵然既然那么说,必定是在府外见到了月楹。 萧沂立即命人调查了邵然的行踪,得知邵然前段时间在青城。他马不停蹄地到了青城,可一连十数天,犹如大海捞针。 萧沂愈发沉默,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左手与右手下棋。 商胥之因为生意上的问题也来到青城,不由分说拉着他出来游湖。 萧沂待在船舱里动也不动,只关注着眼前棋盘,“快,该你落子了。” 似乎只是换了个地方下棋。 商胥之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是他求着下棋,现在反而是萧沂上赶着。 可他今天并不想下棋。 下棋什么时候不能下,大好风光为何用来枯坐。 商胥之站起来去到船头,舒展了下筋骨,“稍后,稍后,下一步,我得想想。” 微风拂面,带着湖底席卷的水汽,扑在人脸上,有些微暖的湿意,温和的暖,很舒爽。 商胥之沉迷美景,想着要是带着萧汐来她定然会高兴地跳起来,明年一定要带她来上一回。 “船家,这莲花能养几日啊?”商胥之看见远处有人在摘莲花,问了声。 船家道,“养护得当,开上十几日也是有的。” 十几日足够送到京城。 商胥之微笑起来,“那您将船划过去,我要摘上一朵。” 船家是过来人,“郎君,是想着摘回去送心上的小娘子吧。” 萧沂终于在船舱里坐不住,出来透透气,看着笑成一朵花的商胥之,面无表情道,“汐儿不喜欢莲花。” 商胥之自动过滤他酸溜溜的话语,“旁人送的她兴许不喜欢,我……” 商胥之蓦地住口,眼睛瞬间瞪大。 萧沂面对着他,“怎么了?”商胥之呆愣愣得看着他身后,萧沂转头,眼神寸寸冷如寒冰。 不远处的画舫上,一个男子亲昵地拿着朵莲花往女子头上插,莲花上还有露水不小心浇了女子满头,女子没有恼,只是娇笑这推了男子两下。 “阿笈!”露水顺着她脖颈滑进衣服里,冷得她一激灵。 东方及抓住她的手腕,“好阿月,我错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月楹最吃不消她撒娇,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 她拿着刚摘下的莲花,笑还挂在嘴角,倏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射过来,有些危险。 月楹仰头,隔着满湖的姹紫嫣红,对上萧沂漆黑如墨的瞳孔。月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她手一松,莲花掉落在水里,顺着水流飘远了些。 “阿月,怎么没拿稳?” 月楹躲进船舱,声音都在发抖,“阿笈,快走!” “阿月,你怎么了?”她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阿笈,求你别问,快走。”月楹设想过这个结果,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过了三个月逍遥的日子,老天这么快就要将它收回吗? 东方及没有再追问,下令船夫快些划船。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船舱忽然震了震,船头轻微一声响。 东方及才想出去查看,却听船夫高声道,“你是谁,怎么上来的?这是东方公子的船,快下去!” 幽微的檀香味飘进来,是他过来了。 月楹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该习惯的。 萧沂掀帘进来,入目所见是东方及抱着月楹,他眼底的火星燃起。 “他是谁?” 东方及撇撇嘴,插腰道,“你是谁,跑到我的船上来放肆,吓着我夫人,我和你没完!” “夫人?”萧沂眼底怒火更盛,声音暗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楹楹,你嫁人了?” 月楹抿唇没有说话。 东方及微愣,叫得这么亲热,莫非是她家阿月的情郎? 不论来者是谁,月楹明显是不愿意见他的。 东方及自然要护短,“是啊,阿月已经嫁与了我,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你们从前是什么关系,她往后都与你再无半分干系!” 萧沂死盯着月楹,“楹楹,我要你亲口回答。”他不信,这才短短三月,她就嫁给了别人。 原来那些什么游遍天下,行医四方,都是为了拒绝他的借口吗? 因为她心里没有他,所以他对她的要求都是强求,而换个人,她便愿意囿于后宅,替他相夫教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 这个结果,让萧沂前所未有的愤怒,眼底燃起熊熊烈火,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东方及还在咄咄逼人,“这位公子,这是我的画舫,还给您下船!” 萧沂只觉得他聒噪,手腕一翻,折扇扇锋就要到东方及喉间。 “萧沂,不要!”月楹挡在了东方及身前。 萧沂心脏一疼,蔓延到四肢,“你护着他。”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8节 “他是我丈夫,我不该护着他吗?” 丈夫,多么令人羡慕的称呼。 萧沂此时只有杀意,“很快你就没有丈夫了。” 月楹敏锐感受到他动了杀心,飞身抱住萧沂的腰,“阿笈,跑,快跑!” “不行,阿月,我不能丢下你。” 月楹大喊,“他不会伤害我,你快走,跳下水!快!东方家不能没有你。” 发怒的萧沂她没有把握能控制住,东方及不会是他的对手。 最后一句话让东方及咬牙,忿忿跳下水,这里已经离岸边不远,她没游多远就上了岸。 船上的萧沂搂着月楹轻点水面上岸,没入人群,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方及暗骂自己没用,“该死!他到底是什么人?” 商胥之不知船上发生了什么事,萧沂竟然把人逼得跳水,他是真不管不顾了吗? 东方及在岸上跳脚,“给我查那条画舫上是什么人,召集人马,有人掳走了我夫人!” 她一个人打不过,一堆人总能对付得了他吧。 属下道,“公子,咱们报官吧。” 东方及一拍脑袋,“对啊,报官!” “不能报官!”商胥之匆匆赶上岸,报官这事情就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看在商胥之风度翩翩的份上,东方及耐着性子听他说几句,“你是?” “在下商胥之。” — 城东别苑,商胥之与萧沂在青城的落脚处。 月楹被扔上床,胯部重重撞上床板,疼得她龇牙咧嘴。 萧沂半点不怜香惜玉,欺身上前扯开她的衣带。 月楹拼命护着胸口,脚也乱蹬,“萧沂,你做什么!” “做什么?”萧沂捏住她的下巴,“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才让她逃出了京城,才让她嫁给了别人。 一想到月楹曾经被别动男人拥有,他的心就难受得发紧。 下巴传来疼痛,月楹挣扎无果,“萧沂,你冷静些,阿笈她……” “别再提他的名字!”萧沂几近凶狠地吻上她的唇,说是嘶咬更加准确,俨然恨不能将月楹食肉寝皮。 月楹舌尖尝到血腥味,唇瓣被咬破,萧沂却没有停下来的架势,他的唇舌一路向下,整个人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撕拉”一声响,她的外衫被扯破。 她袖口中的药咕噜噜滚到地上。 月楹暗道不好,萧沂捧着她的脸,“还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 月楹知道他说的是琼楼的那一次,她在袖间藏了两颗药,最后时救了她。 “我……没有……” “谎话连篇的女人。”萧沂再次将她的唇封住,惩罚似的重重咬了她一口。 大掌再撕去她的里衣,雪白的胸脯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凉。 月楹使劲阻止着他的动作,但对萧沂来说她所有的反抗都是蚍蜉撼树,被他轻松化解。 “萧沂,你不能这样。”月楹有些绝望,眼中蓄满了泪。 萧沂却将她的拼死抵抗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你在为他守节?楹楹,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丫鬟,我想要你,随时都可以。” 他面如寒霜,说出的话也一样冰冷。 裂帛之声不断传来,月楹心头发堵,眼睛酸涩,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在萧沂的心中,她不过一个丫鬟而已。 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在心中是有所不同的。 一切全凭他的心情,他高兴了就哄哄她,不高兴了就如同现在这样,为所欲为。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甩了他一巴掌,萧沂不闪不避。 萧沂的左半边脸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可见月楹力道之大。 打完一巴掌后,月楹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不再反抗。 她的平静不仅没让萧沂息怒,他满目愤懑,一拳砸在她身边的枕头上,“怎么不反抗了?” 月楹突然觉得,让萧沂这样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变成这样,她也算好本事。 “世子不是想要我吗?”月楹敞开衣衫。 她胸口的小红痣有些刺目,萧沂冷静了些,开口还是不饶人,“你与你丈夫在一起时,楹楹也这么主动吗?” 月楹偏头不看他,“阿笈比你温柔。” 萧沂刚熄灭的小火苗瞬间燃起,刚找回来的理智瞬间化为乌有,解了自己的长袍,露出精壮的腰身来。 他抓了一旁的腰带把月楹的手腕绑在床头。 月楹嗤笑,“原来世子喜欢这样。” 她美目微睁,乌发铺满床,挣扎许久让她额间发了汗,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贴在上面,倔强的模样令他喉头发紧。 “闭嘴。” 萧沂喉头滚了滚,吻上她雪白的脖颈。 第68章 把她当外室养? 肌肤相贴之际, 月楹紧闭双眼,就当嫖了个男人。 萧沂蓄势待发,外头传来砸门的声音。 “不言!你开门!” 商胥之在外面叫门,虽然他知道萧沂肯定不想有人打扰, 但他不来, 萧沂恐怕会犯错。 “滚!” 商胥之坚持不懈拍门, 把门砸得哐哐响。 “你最好是有大事!”萧沂披了件外袍,脸色阴沉地走出来。 隐隐可以窥见他外袍下赤/裸的胸膛, 上面还有月楹新鲜的指甲划过的红痕,以及他脸上忽略不了的清晰巴掌印。 商胥之目不斜视, “与月楹姑娘同行的那位公子, 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萧沂:“!!!” 东方及衣衫沾了水,即使很快就有人拿来干衣服遮住了她的身形,商胥之凭多年眼力还是看了出来。 后来与东方及的交谈中又发现她喉结有些可疑, 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敢确认, 便马不停蹄地来通知萧沂。 “不言,你怎么了?” 怎么了?闯大祸了! 萧沂先是狂喜, 随后便恼怒起来方才自己的所为。 楹楹该恨死他了。 商胥之打搅了人后溜得飞快,萧沂想发火都没地方发。 千军万马面前都不曾变脸色的飞羽卫指挥使,竟有些害怕踏入生身后这小小房间。 萧沂迈着沉重的步子回房, 月楹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发丝凌乱, 满身伤痕。 心疼与后悔漫上来,他都干了什么? 萧沂默默松开系住她的腰带,她皮肤嫩,才绑了一会儿就有了红痕。 萧沂揉着她的手腕,“楹楹,我……” 月楹失去焦距的眼恢复亮光, 抽回自己的手,还是没有说话。 萧沂掌心一空,“与你在一起的那人,是个姑娘,你为何不说?”引得他误会。 月楹白了他一眼,“世子也没给我机会说。” 萧沂微愣,好像确实是这样,她一提东方及的名字,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萧沂垂下眼,柔柔道,“楹楹,我错了。”世子爷这歉道得十分爽快,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他的自尊自傲,在她面前从来都会被瓦解地一点儿不剩。 月楹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穿起衣服,“世子不想要了吗?不要,奴婢走了,我夫君还在寻我。” 月楹坐在床沿挤开他,试图捡起地上的衣服,但已被萧沂撕裂,全然没办法穿,根本不能蔽体。 萧沂拽住她的手腕,“楹楹,非要这样吗?”他宁可看见她再甩他几巴掌,也不想见到她这样。 萧沂知道,他的真的伤了她的心。 萧沂从背后拥住她,“楹楹,别走。” 语气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月楹眉头微动,“萧沂,你何必呢,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归属地从来都不一样。 “倘若我非要强求呢?”萧沂眼尾猩红。 月楹苦笑,“强求来的,真的好吗?” 她转过脸,凄然地望着他,“从你意识到喜欢我的那一刻起,你便是在强求我了。如今这样,是你想见到的局面吗?”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99节 这怎么可能是他想见到的局面,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与她相悖。 月楹的泪水一刹那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萧沂张了张嘴,喉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萧沂倏然想起方才在画舫上,她与东方及在一处,笑得那么灿烂,笑容灼伤了他的眼,他才失控。 她与自己在一处,从来都是不快乐的。即使是笑,也不是对着他。 那般坚强的人,也被他惹哭了两次。 “楹楹,别哭。” 她一哭他就心慌。 萧沂慌得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宛若在呵护一件珍宝。 “楹楹,别哭,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又是这样的温柔宠溺,他每每这样,她都会心软。 月楹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再心软。 她吸了吸鼻子,别开脸,“给我一件衣服。”她要离开。 萧沂听到她的要求,忙道,“好,你等着。” “我要见阿笈。” “可以。” 萧沂看似有求必应,然只要她一提离开,他立刻会变脸。 衣服很快送到,月楹换上后,“阿笈呢?” “还在路上,她马上就到。”萧沂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再惹她不快。 月楹苦恼要怎么和东方及解释,照东方及那不管不顾的性子,要是知道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才不会管萧沂是什么身份,定会想办法给她出气。 “你与那姑娘,是怎么认识的?”萧沂问道。 月楹靠在床头,“她遇上山匪下毒,我救了她。” “那为何要嫁给她?” 月楹淡淡道,“阿笈被家中人逼婚,我帮她一个忙而已。” “阿月——”东方及人未到,声先至。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跑来,月楹勾起唇角。 东方及一进来就看见有个男人搂着她家阿月,阿月的嘴唇上有伤还换了身衣服,一猜便知发生了什么。 东方及知道对方武功高强,她双手握紧拳,摆开架势,“你这贼人,快放开我夫人!实话告诉你,这别苑外都是我的人,你逃不掉的!” 萧沂:“……” 东方及动作滑稽,月楹不想笑反而一阵鼻酸,“阿笈,别闹了。” 东方及见她眼圈红红,一副哭过的模样,“阿月,你别怕,这人欺负了你,他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普天之下还没王法了不成,就是告御状我也要为你出气!哪里都没有强占□□的道理!” 月楹心道,告御状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东方姑娘说什么?”萧沂云淡风轻一句,让东方及惊讶。 被人戳穿女子身份,东方及依旧硬气,“阿月是我明媒正娶,自然是我妻。” 萧沂还想说什么,被月楹一把制止,“你先出去,我有话与阿笈聊。” 萧沂走得慢慢吞吞,月楹推他,“你走不走,说好听我的呢?” “走。”萧沂乖巧来到屋外。反正他耳力好,在屋外也能听见。 屋内飘来月楹的一句话,“走远些,别偷听!” 萧沂摸摸鼻子,悻悻离开。 屋里东方及迫不及待追问,“阿月,那人就是你提过的主子吗?” “是。”月楹只告诉她,自己是不想被主子纳为妾,才逃了出来,并没有提过萧沂的身份。 “这人什么身份?”看起来来头不小的样子,商胥之已经透露了身份,这人与商胥之是好友想来身份也不低。 “睿王府世子。” “睿王……王府世子?”东方及倒吸一口凉气,她……她刚才在和王府世子叫板,真是嫌命长。 “吓到你了吧?” “没有没有。”她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东方及看着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为了让月楹顺利嫁进来她给她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官籍什么的完全经不起细查。萧沂真要计较,月楹的身份还是他们睿王府的逃奴,她留不住她的。 “我恐怕要离开。”她不想牵连东方及。 “阿月,你是心甘情愿跟他走吗?”她看得出来,月楹与萧沂的关系不单纯。 “不走又能怎么样?”月楹道,“我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阿笈,回去后记得好好护着自己,你手上的权力已经完全把你爹架空了,你不必再怕暴露女儿身。” 东方及听着她告别的话,扑进她怀里,“阿月,我不要你走……”因为女扮男装的缘故,她从小没有知心朋友,阿月是她第一个倾心相交的好友。 “阿笈,你也得改改这小孩脾气了,往后……”往后可没有人这么纵着你了。 东方及在她怀里蹭了蹭,还是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也知道,阿月陪不了她一辈子。 “其实,你心里有他吧,阿月。”东方及往外努努嘴。 同为女子,她感受得出来,月楹遇上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喜欢他吗?也许是有一点吧,在最初的时候,他的温柔,以及他几次的舍命相救,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过那么几次。 月楹道,“有些事,不是单纯喜欢就能解决的。” 东方及不懂,也不想懂,这些事情太复杂,不适合她打算盘的脑子。 房门打开,萧沂等候许久,两个姑娘互相告了别。 东方及还是没忍住哭,抱住月楹,“阿月……” “好了,你快走吧。”再说下去,她又要哭了。 萧沂走过来宣誓主权,“多谢东方少主,这几月来替我照顾楹楹。” 东方及狠狠瞪他一眼,不就长得好看了些,身份高了些,有什么好,有她钱多吗? “来人,送东方少主出门。” 萧沂不耐烦,月楹掐了把他腰间的软肉,“你客气点。” “我哪里不客气了?”他都没抄扫把赶人。 东方及一步三回头离开,走到门口喊道,“阿月,你永远是我东方府的少夫人!” 萧沂杀人的眼神看过来,东方及赶忙溜之大吉。 后来,东方及回家之后,到处宣扬消息自己的夫人失踪,她因为深爱夫人,从此封心锁爱,不再娶妻。 月楹双手环抱,“你现在满意了吗?” “楹楹,我们回京。” — 阔别三月的京城仿佛没有一点改变,依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马车悠悠地在一座别苑前停下,萧沂率先下车,伸出手转身扶月楹,“楹楹小心。” 月楹看着眼前陌生的别苑,“不回王府?” “先不回去。”萧沂扶她下车。 月楹冷面如霜,将她安置在这里,什么意思? “世子是把我当外室养吗?” “楹楹,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若回去,爹娘肯定会追问,他不想让爹娘知道月楹逃离的真正原因,只能先让她住在外面。 “算了,什么身份都无所谓。”月楹暗骂自己一声矫情,通房丫鬟和外室,都差不多。 外面兴许更好逃一些。 萧沂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屋里屋外都是飞羽卫,这里很安全。” 安全个屁啊!月楹就不该对萧沂的谨慎有什么误解。 “楹楹,你先休息,我晚间再过来。”萧沂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他现在有了明面上的官职,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陪她。 月楹求之不得,“好。” “觉得闷,就让夏风陪你出去。”似乎又回到了三个月前,没有一丝改变。 夏风看见月楹,叹了声气,“姑娘,您是真厉害!”她还惦记着上次月楹给萧沂下药的事情。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姑娘,您还跑吗?” 月楹瞥她一眼,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夏风干笑,“您下次跑,记得给我个提示行吗?” 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 “给你提示,那我还跑得了吗?”月楹开始在院子里闲逛。 从东角门到走到西门,月楹努力地记着路线,但在走第二遍的时候,成功忘记了路。 夏风意识到,俯下身与她咬耳朵,“姑娘,你是在探路吗?” 月楹睁大眼,“这么明显吗?” 夏风悄咪咪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来,“我给您准备好了地图。” 月楹都没看清,袖口就变得鼓鼓囊囊。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0节 这么贴心,也是没谁了。 月楹回房偷偷看地图,发现夏风不仅标明了最佳路线,而且将各个地方隐藏了多少影卫都标了出来。 实在是太贴心了! 同时也在明晃晃地告诉她,她想从这天罗地网里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 皇宫。 皇帝指尖捏了一张信笺,笑起来,“很好,北疆和西戎都动起来了。” 北疆与西戎内患实在太严重,为了转嫁矛盾,两国偷偷联合,妄图攻打大雍来证明主战派是对的。 “不枉我们使的离间计!”皇帝开怀大笑,他早有攻打两国的想法,只是不愿背上一个侵略的罪名,如今让西戎和北疆先动起来。 大雍再出兵,名头便成了戍卫家园。 “不言,此次任务,你完成的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萧沂跪在地上,“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不过随后说要赏赐,以往的萧沂都会拒绝,不想这次真的有求于他。 皇帝对立了功的人态度还是很宽容的,“说说看。” “陛下,请允许臣,领兵出征。” “你说什么!”皇帝倏地瞪大眼,“不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第69章 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萧沂是被抬回来的, 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是皇帝打的。 月楹看见时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萧沂。 若非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她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人已经死了。 她顾不得询问萧沂受伤的原因,取来药箱, 有些手抖地给他上药, 萧沂额上都是细密的汗, 人已经半昏迷。 燕风焦急道,“月楹姑娘, 怎么办?” “取针线来。”萧沂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和血肉沾在了一起,月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们剥离开来。 他背心的几道鞭痕又长又深, 皮肉狰狞地往外翻, 纱布难以止住血,周边还有数不清的小伤。 金疮药都快不够用了。 月楹不是第一次给他治伤,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慌。 他不会死吧? 不, 不会的。只不过皮肉伤而已, 比起那次的黑心蛊,算不上什么凶险。 燕风取来针, 月楹将针烧的通红然后弯成了半圆。 月楹定了定神,随后要往萧沂的伤口上动针。 燕风见状,“姑娘你这是……”拿着针往世子身上戳, 这真的是在救人吗? 夏风对月楹比较信任。“燕风, 你相信姑娘。” “不是我不信,只是……” 两人僵持之际,床榻上昏迷的人费力地掀开眼皮,懦懦喊了声,“楹楹……” 月楹握住他的手,心底浮现上一丝酸涩, “你说。” 月楹附耳过去,萧沂只说了三个字,便又再度昏迷。 他说的是,“我信你。” 月楹睁着眼,不发达的泪腺再也忍不住泪意,还是夏风把她唤回现实。 月楹努力将床上的人当做一个普通病人,依次消毒,上麻沸散,缝针,上药。 最后的收尾工作,是燕风做的,月楹缝完针实在太累,手抖得不成样,再没有力气绑好纱布。 她一共缝了八条伤口,每一条伤痕都触目惊心。 夏风捏着她的手帮她舒缓筋骨,“姑娘,世子什么时候能醒?”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的外伤,极容易引起感染和多重并发症,但凡他沾上一种,必死无疑。 月楹脑中一片空白,她一次一次被抓回来时,也曾恶毒地想过要是萧沂消失就好了。 如今他真的要消失了,她的心,为何这么难受呢? 他不能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了! 她还没使唤他几日,他怎么可以死! “姑娘,你去歇歇吧。” 月楹坐会萧沂榻前,才想起来问,“他怎么受伤的?” “是……陛下……” 月楹不意外这个结果,萧沂身上并没有反抗的痕迹,说明他是心甘情愿地受罚,能罚他的除了皇家的那几个,也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 “卑职不清楚。”他们没有资格进内殿。夏风只知道萧沂是去送好消息的,然而为什么送好消息成了后面这样。 皇帝暴怒,命人将萧沂拖回飞羽司,笞三十。 普通人十鞭子都受不了何况是三十鞭。 皇帝身前的大太监连连阻拦也没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夏风还记得皇帝出来问了萧沂一句,“不言,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当时萧沂是怎么说的? 萧沂挺直脊背,语气铿锵,“臣不悔。” “拖下去!重重的打!” 执行鞭刑的人并不知受罚的人身份,下手丝毫不手软。 等打完这三十鞭,燕风进去救人时,萧沂昏迷的最后一句话是,“找楹楹。” 到月楹这里一是她能治自己的伤,二是萧沂并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受伤。 但这个消息最终还是没用瞒过睿王与睿王妃,皇帝总归是心疼萧沂的,派了个太医去治他的伤。 太医到了睿王府没看见伤患,细问之下才知道萧沂根本没有回府。 睿王妃与睿王此时才知道儿子在宫里被陛下打了,问究竟是为何,太医也不清楚。 睿王夫妇俩只能让太医先回去,开始调查儿子的下落。 不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他在城中置了一座宅院,宅院中还有个女子。 “好啊,还养起外室来啦!”睿王妃怒气冲冲,不言不是喜欢月楹吗?怎么才三个月就变了心吗? 月楹走了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花心大萝卜! “程儿,你别冲动。” 睿王妃并不知道儿子伤势如何,皇帝一直以来对萧沂都很不错,她还以为萧沂只是受了点轻伤。 睿王夫妇一齐冲到了儿子置办的宅院,看见月楹时一愣,看见伤的半死不活的萧沂更是直接怔住。 “这……陛下怎么会……”睿王妃泪如泉涌,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刚出生般脆弱。 睿王妃摸了摸儿子的脸,“不言什么时候能醒?” 月楹道,“再……再过两日吧。”她不忍心对萧沂的父母说出不知道这样残忍的话语。 不过萧沂的状况确实在好转,并没有出现那些并发症,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有醒而已。 睿王妃谢过她,“好孩子,你又救了他一次。” 月楹摇头,“是世子吉人天相。”她不敢受这声谢,不知为什么她总隐隐有种感觉,萧沂这次受伤,与她有关。 睿王妃看着气息奄奄的儿子,面色惨白,又落下泪来。 “不行,我要进宫,不言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陛下要这么惩罚他!”睿王妃怒上心头,有些不管不顾,即便对面是皇帝,她也想拽着他的领子问一问为何把她儿子伤成这样。 睿王虽心痛,仍保持了理智,“程儿,你冷静些,陛下不会无故打人。” 睿王妃推开他,“你们皇室子弟,都是这么冷血心肠。”她自知没有权力去质问皇帝,便去求助与老王妃。 老王妃有先帝御赐龙头拐,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皇帝无论如何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老王妃也被此事吓了一跳,当即进了宫。 出宫时,老王妃眉头紧锁,睿王妃上去追问原因,老王妃只摇头,“这是不言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睿王妃追问。 老王妃没有明说,只说了句她以后会知道的。 睿王妃不知所以然,得亏萧沂没出什么事,若真出事,她决计不会咽下这口气。 萧沂也是命硬,昏迷整整三日后,醒了过来。 整整三日的水米未进,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睁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他床边的小姑娘。 他才睡了几日,她巴掌大的小脸平添几分憔悴,下巴尖细了不少。 萧沂想坐起来,猛地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不想吵醒她,然嘴角仍旧溢出了一声闷哼。 “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1节 月楹这几日都是浅眠,几乎是他一有动静她整个人就弹起来,睁着一双大眼,大眼里满是红血丝。 “你醒啦!”语气是难以言喻的惊喜。 萧沂嘴角含笑,“死不了。” 他脸色还没恢复,白得吓人,还拼命扯出一个笑让她别担心。 月楹的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萧沂,你以后,要死能不能死远点,别……” 别老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还得花心力救他。 萧沂听了这样绝情的话也不生气,反而心疼得要命,牵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放在唇边亲了两下,“好。” 他的唇干燥得起皮,刮过她的手背,痒痒的。 “是我欠考虑了。”萧沂很高兴,从前总觉得她是异常冷静的人,即使是见着了他的尸体她也能平静地将他掩埋。她会伤心,就证明她心里并非没有他。 月楹喂了些水给他,“王爷王妃刚走,晚间再来看你。” 家中还有个小的离不得人,萧沂脱离危险后,他们就只晚间来看人醒了没。 萧沂背部受伤,不能靠着,月楹给他拿了个软枕垫在下巴处,勉强让他仰起头。 “汐儿不知道?” “王爷王妃没告诉她,说小郡主要是知道了,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倒没错。 萧沂长久趴着觉得不舒服,想坐起来,却被月楹按住了肩,“别动,要静养。” 萧沂挑剔着,“这软枕不舒服。” 月楹捏几下,里头棉花塞了很多,回弹十足,“挺好的呀。” “就是不舒服。”他小孩子一样的无理取闹。 “那你想怎样?” 萧沂瞄上她的肩头。 月楹垂眼看着,退开几步,“你想得美。” “楹楹,我是伤患。” “还知道自己是伤患。”伤患也不能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月楹走到门口,没止步,真的走出了门,萧沂连声在后面喊,“楹楹,我说笑的。” 月楹还是没有回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萧沂欣然仰头,看见来人是燕风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燕风: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楹楹呢?” “月楹姑娘在厨房煮药。” 萧沂闻言,嘴角又翘起来。 放在燕风眼里,萧沂翘起的不仅是嘴角,还有那隐形的尾巴。 要不是他真的看见萧沂濒死的模样,他恐怕会以为这是世子演的一出苦肉计。 月楹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粥和热气腾腾的药。 “先吃些东西,再喝药,不会伤胃。” 萧沂十分厚脸皮地张着嘴,“楹楹,手疼。” 意思就是要人喂。 月楹毫不留情,“你伤的是背不是手。” “好吧,那我自己来。”萧沂动作幅度很大地坐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单薄衣衫滑落。 “嘶——”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月楹忙扶稳他,低喉了声,“你作死吗?” 萧沂委委屈屈,“不是楹楹让我自己来吗?”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月楹视线飘向一旁的燕风,燕风何等有眼力见的人,揉了揉耳朵,“夏风好像在叫我,我出去看看。” 月楹看着这个耳朵不好的人逃也似的出门,心中暗道有机会一定要扎他几针。 月楹无奈接过粥碗,喂他喝粥。 萧沂露了个得逞的笑,“楹楹,你真好。” 喂完粥就是喂药,喂药时她就没那么温柔,差点呛得萧沂当场去世。 “咳咳……” 月楹说着风凉话,将狡黠隐藏在眼中,“怎么喝个药还呛着,世子,小心啊。” 萧沂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就想把它堵住,他的确这么做了,扣着她的后脖颈压下来。 四唇相贴,他嘴里还有刚喝过药的苦味,惹得月楹直皱眉。 她喜欢开药却并不喜欢吃药。 萧沂并不肯轻易放过她,舌头长驱而入,势要让她与他同甘共苦。 月楹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用力挣扎,只推了推他的胸膛以示抗拒。 萧沂直至将她肺里的空气全部掠夺完才肯放开她,睇着怀里气喘吁吁的小姑娘,他笑得餍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换气?” 对上他含笑的眼,月楹赧然,“一醒来就占我便宜,你个恩将仇报的登徒子。” “楹楹,我这叫以身相许。” 还不是恩将仇报吗? 月楹不想再与他打嘴仗,收拾起了碗筷,“等会儿给你换药,你准备一下。” “换药要准备什么,你直接来就是。”萧沂也不再逗她,再逗下去,小姑娘就要恼了。 “你确定?”月楹弯起眉眼。 萧沂点点头,浑然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之前几次换药都在爱他昏迷期间,即使疼了些,他的感官也不会有多少。 这次是清醒的,月楹把药粉一撒上来,萧沂就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所有上过药的伤口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有些怀疑月楹撒的不是药粉,而是盐。 不得不说萧沂的忍痛能力确实不错,即便疼得冷汗直流,他依旧没喊过一声疼。 月楹用的是最烈的伤药,虽然疼,但好得很快,要是没有这药,萧沂能不能挺过来都是问题。 后背的火辣辣让他出了汗,汗水是咸的,渗入伤口不仅疼还有感染的风险。 月楹拿着汗巾替他擦拭,他的脊背宽厚,许是长年隐藏在衣衫下的缘故显得有些白皙,本应该是漂亮的脊背,如今却盘旋着几条如蜈蚣般的疤痕。 月楹不自觉抚上那几道她亲手缝合的疤,“疼吗?” 萧沂仰起头,笑得没心没肺,“不疼。” 如果说疼,她又会哭的,萧沂舍不得她哭。 月楹重新替他绑好绷带,冷不丁问起,“陛下为什么要打你?” “我惹他生气了。” “他为什么生气?”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萧沂避而不答。 月楹眯起眼,“朝堂上的事?与我无关?” 萧沂道,“自然与你无关,你一个小女子,陛下难不成还会因为帮你出气打我不成?” “也是。”皇帝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又想起皇帝无故杀刘太医的事情,月楹觉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突然打萧沂一顿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该打。” 萧沂:“……” 萧沂休养了十几日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恢复能力属实惊人。 其间睿王夫妇来看过他几回,看见儿子恢复得不错,还哼哼唧唧地朝月楹撒娇,睿王夫妇表示丢不起这个脸,果断减少了来看他的次数。 月楹每次给他换药都少不得要被他吃几次豆腐,渐渐萧沂越发放肆。 这日她要给他拆线,会比一般的上药疼一些。 月楹小心翼翼地将线头挑断,因为数量巨多,在拆完全部的线后,猛地站起来有些头晕眼花。 萧沂稳稳将人接到怀里,蹭了赠她的脸,“楹楹,辛苦了。” 月楹挣开他的怀抱,“松手。” 她动作大了些,萧沂忽然捂着背,泪意盈睫,“疼~” “真伤着了?”月楹将信将疑。 萧沂这两天转变了思路,不强撑着了,一有机会就卖惨,笃定了月楹心软吃这一套。 “真疼。”要亲一下才能好。 还没等萧沂提出无理要求,怀中已然一空,月楹翻找着自己的药箱,摸出一瓶药来,“吃颗止疼药,很有效。” 萧沂嘴里被塞进一颗药,彻底断了他的无礼念头。 他不高兴地撅着嘴,“这药真苦。”不仅苦,味道还有些熟悉。 “苦吗?不应该啊。”她制药的时候加了点甘草进去,应该不是很苦才对。 月楹仔细看了眼药瓶,忽然瞪大眼,这个不是她装止痛药的药瓶,她手里的这个比她手指长一点,她原来那个瓶子是不到手指长的。 月楹扒拉了下药箱,发现止痛药还在里面,另外一个白色的瓷瓶却不见了,她高喊,“谁动了我的药箱?”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2节 “早上我看见夏风动过。怎么了?”萧沂感觉体内有股燥意,还以为是刚换药的药效,没有在意。 “夏风!!” 夏风被这一嗓子引来,她提着柳叶刀冲进来,还以为月楹遇到了危险,“姑娘,我来救你!” 月楹手里拿着两个模样差不多的药瓶,“怎么回事?” 夏风不好意思道,“早上我想挪个药箱不小心把里面一个白瓷瓶打碎了,我想去买个差不多的没找到,只找到与另一只瓶子差不多的,应该……没什么吧?” “你知不知道,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夏风大惊,“什么?世子吃错药了吗?” “我吃错药了?”萧沂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这熟悉的感觉,他好像知道自己吃错什么药了。 萧沂体内热浪一阵翻涌一阵,面色有着不自然的潮红,“楹楹,解药。” “没有……”这次是真没有。 合欢散她做了好几颗,解药只做了一颗,已经被那日的萧沂吃了。 “夏风,出去!” 夺门而逃的却是月楹,然她脚刚迈出门槛,就被一股大力拉回,浑身被檀香味包裹。 夏风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萧沂衣袖一甩两边木门歘地关上,随即是细密的吻落在月楹的脸上,从眉眼到唇角。 “楹楹,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他上身中衣本就因治伤系得松松垮垮,这一番大动作下来已是顺着肩头滑落挂在了臂弯,健硕的胸膛被她一览无遗。 因中药的缘故,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粉,月楹吞了吞口水,手抵上他不断起伏的胸膛。 “萧沂,你忍一忍。”这药并非无药可解,泡几个冷水澡也能消下去。 可面前的男人显然不想那么做。 萧沂双臂来到她膝弯,一个用力将人打横抱起,温香软玉在怀,他是脑袋坏了才会去泡冷水。 月楹被压在床榻上,背后是柔软的被褥。萧沂学聪明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急切。 他目光炽热,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面颊一下一下去蹭她的脸,宛若一只求撸的大狗。 “楹楹……”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见,烫地她想躲藏,然被大掌固定住了脑袋,她避无可避。 男人很有耐心,不轻不重地啄着她的肌肤,带着点技巧的挑/逗,让月楹只觉一阵细密的电流自头顶一路蔓延至全身,电得她浑身酥麻,气息不稳。 口中无意识发出一声轻哼,“嗯~” 月楹觉得不舒服,轻踹了他一脚。 萧沂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小姑娘的脚踝不盈一握,他大掌一把裹住。从未被人触碰过的脚踝上传来压力,月楹神色恢复了一丝清明,往上缩了缩。 “萧沂,你别……” 萧沂轻柔拉拽着她,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前额,幽微的药草香让他克制了几分。 萧沂凤眸微敛,挑了下眉梢,他眉目本就生得好看。 他低声叫她,“楹楹。” 此刻的萧沂脆弱,克制却又不得不被药物所支配,像只惑人心神的魅狐。 他微哑的嗓音带着祈求。 “楹楹,你帮帮我……” 短短几个字犹如点燃的引信,将月楹脑子里连接理智的那根引线霹雳吧啦炸成烟花。 窗外树影斑驳,一颗星子从明月旁划过,很快落入夜幕中,不见踪影。 第70章 逃跑被阻 吃错药是会死人的这句话诚不欺人, 但死的是谁这事就有待商榷。 她自己做的药有多少药效她会不知道吗?男人的厚脸皮她算是见识了。 月楹早起的生物钟失了灵,身子陷在软褥中一动也不想动,确切地的说是没有动的力气。 身上的不适已被昨夜大半夜被叫起来烧水的夏风烧的热水洗净,然睡了一夜依旧身心俱疲。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腰酸腿软, 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却遍寻不见人影。 看不见人最好, 不然一定再咬他几口。 想着昨夜情动时在他身上留下的齿痕那可是一点都没省力,萧沂的喘息声似乎又出现了她的耳畔, 她蓦地红了脸。 就当她是被男色迷了眼。 月楹穿好衣服,喊了好几声夏风却不见人影, 她只好转变思路喊了声燕风。 燕风很快现身, “姑娘有什么吩咐?” “夏风呢?” “她犯了错,不好意思来见姑娘。”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月楹揉了揉酸疼的腰,“你转告她, 我不怪她。”这事本就是个乌龙, 也是她自己心性不坚。 燕风笑起来,“好。” 他转身之际又被月楹叫住, “替我去买些药。” 月楹说了药材名,燕风是不懂的,但有上次的逃脱事故, 燕风不敢去给她买, “这……需要过问世子。” “别紧张,不过一副避子药而已,不是什么其他的。”月楹说得云淡风轻。 燕风冷汗直流,“这……更要问世子了……”他可没胆子做这样的主。 “算了,我自己去。”月楹也不为难他。 月楹抬脚走出房门,正跨过门槛时, 腿心一阵酸软差点没跪下,腰间倏地多了只有力的大手。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萧沂嘴角噙着笑,不费力地将人抱回榻上。 月楹看见这始作俑者牙就痒痒,“睡饱了。”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睡饱了正好,我订了些香满楼的菜,这会子应该送到了。” “燕风,去取来。” 燕风顺势退出去,月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把人支开。 萧沂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腰肢,柔柔问,“还难受吗?” 月楹的脸腾地漫上粉色,堂而皇之问这种问题,真真不知羞耻! 萧沂爽朗一笑,“楹楹羞了不成?” 月楹离他远了点,“你个骗子!” 骗子?萧沂回味过来,唇边笑意更加荡漾,“楹楹,我错了,给你赔罪好不好。” 昨夜她的青涩,萧沂食髓知味。 然而月楹一句话让他唇边的笑意彻底僵住。 “我要一副避子药。” 萧沂眼神寸寸成冰,“你再说一遍。” 月楹一字一句再说了一遍,“我要一副避子药。” 萧沂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彰显着他现在的愤怒,“妄想!” 萧沂想不通,面前的女人没有心的吗?昨夜他虽是诱哄,却是终归要她自己愿意。 身子给了他,但不想要他的孩子。 她明明可以偷偷配一副避子药,这对她来说并不难,然而就是要直白地对他说。 他拥有了她,却只是拥有了她的身子,她那颗渴望自由的心,永远不属于他。 月楹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很平静,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自顾自去整理了自己的药箱,想着要怎么样才能配出避子药来。 萧沂沉默良久,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 香满楼的饭菜送了来,燕风带着侍从鱼贯而入,很快摆满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屋内的低气压让他心头忐忑,这俩主子又吵架了? “燕风,照她说的做。” 燕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萧沂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但多年来的服从还是没让他把这疑问问出口。 月楹美目圆睁,也是大吃一惊,“你怎么……” 萧沂长呼出一口气,苦笑道,“不是你想要的吗?我答应了而已。” 萧沂坐到饭桌前,“过来,吃些东西再喝药,不会伤胃。” 他语气平常的叮咛,都快让月楹怀疑她等会儿要喝的不是避子药而是一碗普通的药剂。 转性的萧沂让她分外不适应,连带着吃饭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她夹了一块冬瓜排骨汤里的排骨,筷子一滑扑通又掉回汤里,溅起的热汤洒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轻呼,“嘶——” 萧沂握住她的手腕,手背上红了一片,“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来到井水旁,往她手背上浇冷水,嘴里喋喋不休,“还说自己是大夫呢,吃个饭都能烫着……” 絮叨的程度都快让月楹怀疑他是不是被魂穿了。 “你,是萧沂吗?” 萧沂抬眸望向她,“如假包换。楹楹若不信,可以考一考我,昨夜你晕过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萧沂,你混蛋!”月楹羞赧起来,撩起一捧冷水扑了他一身水。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3节 萧沂却笑,“没错,就是这句。” 她的手腕还被握着,挣脱不开。 月楹被牵扯着回了屋里,萧沂看着她的药箱问,“烫伤膏在哪?” “红色的那个瓷盒。” 萧沂放缓动作给她抹药,细致地不放过一丝角落。 药膏清凉渗透皮肤,他的指尖却很热。 月楹抽回手,“好了。” 萧沂还想拿纱布给她缠起来,月楹拒绝,“别小题大做,吃饭去。” “你手伤了,我喂你。” 月楹:“……” “我伤的是左手。”而且只是烫伤,搞得她像断了手一样。 她坚持要自己吃,萧沂妥协,然贴心地替她布菜,“山药养颜,排骨软糯,豆芽脆爽,都吃些。” 燕风买药回来,再次与萧沂确认,“姑娘要的避子药买回来了。” 萧沂颔首,“下去煎了吧。” 燕风顶着满头问号下去煎药,这不对啊?世子现在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月楹吃饱了后还是憋不住问,“为何答应了我?” 萧沂淡淡道,“马上要出征,不想惹你生气。” “出征?去哪,西北吗?” 北疆西戎与大雍的战争蓄势待发,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月楹没想到,萧沂竟然要出征。 “是,西北边境。”萧沂注视着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仗打起来何年何月才能消停是未知数。 “为什么?” 这太突然了,萧沂身为飞羽卫指挥使,他去打仗了,那飞羽卫怎么办? 萧沂目光闪了闪,一脸无辜,“我也不清楚,这是陛下的旨意。” 这皇帝喜怒无常,都能无缘无故把萧沂打一顿,再把他派去边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月楹试探道,“你是哪里惹陛下不高兴了吗?”才想着要把人打发地远远的。 萧沂笑道,“天心难测。去西北也未必是坏事。”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你……” “楹楹担心我?”萧沂凤眸含笑。 “我……我哪里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事,怕王爷王妃伤心。”她嘴硬地不承认。 萧沂看破不说破,“好好好,你不担心。上了战场,生死便置之度外。我命硬,又有楹楹救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要带我去军营?” 萧沂摇摇头,“军中有规矩,你不能去。”说实话,他还挺想带她去的。 月楹安心,其实她还蛮想去军营的,不过萧沂离开,就代表她更容易逃。 萧沂拉起她的手抵在唇边,“再说了,我还要回来娶楹楹,自会惜命。” 他眼中的情意绵绵,月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两下。 月楹垂眸,“什么时候出征?” “三日后。” “这么快?你的伤……” “无妨,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时间够我在路上养伤。” 萧沂继续道,“你收拾下东西,午后回王府。” “回府?” “是,我不在,你一人独自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王府安全一些。”萧沂有了官职,不再是以前那个闲散世子,盯着他的人也变多了,他不能让月楹出丝毫意外。 “我与祖母说好了,你回静安堂。”府里有祖母护着她,他也安心些。 “为何不是蒺藜院?”照理来说,她还是与王妃更亲近一些。 萧沂挑了挑眉,“你不会想给我爹娘守夜的。” “咳……”月楹懂了,牙牙学语的萧泊证明了睿王的老当益壮。 还是静安堂安静一点。 月楹,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只有一个药箱,她又回到了王府,大家对她悄悄消失和偷偷出现已经习惯。 明露还以为萧沂是带月楹出去游山玩水,这才这么久不回来。 月楹满头黑线,也算是游玩吧,她还顺便嫁了个人。 大家都在准备萧沂出征的事情,她的事情就更加显得微不足道。 出征的圣旨下来的那一刻,睿王妃总算懂了老王妃说的那句萧沂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萧沂远征西北,就意味着他要重掌兵权,也意味着…… 睿王妃长叹一声,还是尊重了儿子的决定。 怀里的萧泊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她逗着孩子,心中的愤懑渐渐消失。 夜凉如水,有风过,带着料峭的寒意,快入冬了。 院中冷冽,屋内却热火朝天。 萧沂快离开了,临行前一天把人拽上了床榻,逼着她答应每月都给她写十封信。 “那不是三天就要写一封,不要……” 一个时辰后。 “我答应……” 云雨过后,萧沂望着月楹沉睡的脸,喃喃道,“真想带着你一起去。” 萧沂折腾她到半夜,故意不想让她去送他。 他怕离别,怕见到她的泪眼就舍不得走。 月楹醒来得知大军已经出城,萧沂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只飞羽信,信中让她照顾好自己,等着他回来娶她。飞羽信是让她在危难的时候用。 月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封信有点立flag的意思,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回不来。 月楹坐下提笔就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几个字,“平安归来”。 萧沂出征两月,边境捷报不断传来,大雍为这场战役准备充足,北疆与西戎节节败退。 这场战役,给人一种很快就要结束的错觉。 月楹捏着刚送来的信纸,是熟悉的展信悦。 不论萧沂前面说多少废话,信纸的最后也会添上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月楹托腮看着烛火出神,这两月来她没找到逃脱的机会,萧沂把她放在静安堂,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夏风被他调走,她周身都是不熟悉的暗卫,没有人能帮她。 而且王府之中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影卫,逃脱有点技术难度。 月楹曾出府去看过夏颖一次,小石头已经长高了不少,还闹着要拜她做师父。 邹吏行走江湖身上难免受伤,小石头说学了医术就能帮他爹治伤了。 月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学医可不简单,不少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不怕苦。” 月楹被他的诚心打动,最终还是没有收下他,她一个迟早要离开的人教不了他多少,只给小石头留下几本医术将人拜托给了秋晖堂的杜大夫。 喜宝也总打着找萧汐的名头来看她。 “月楹姐姐,娘给我做了新衣裳,好看吧。”圆滚滚的小丫头在她面前转着圈。 月楹笑道,“好看。”有父母疼爱的女孩儿更爱撒娇些,月楹很满意喜宝现在的模样。 “月楹姐姐,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喜宝有些委屈。 月楹转移话题,“前些日子事忙,又去了一趟青城,那儿的莲花可好看了,改日有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呀好呀、” 萧汐也附和,“青城的莲花确实好看,胥之哥哥还给我送了一朵来呢!” 送到她手上的莲花还是盛开的模样,娇艳欲滴。 月楹低头笑,调侃她,“小郡主好事将近了?” 萧汐从前只以为是自己单相思,便瞒着不肯告诉父母,还是托了邵然认错人的福,让憋了许久的商胥之说了真心话。 挑破了后两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商胥之有上门提亲的打算。萧汐去试探了下父母的口风,被睿王夫妇以“你大哥都没成亲你着什么急”为借口挡了回来。 “该问大哥的好事什么时候才对。” 月楹闻言手指不断空转着手腕上的佛珠,沉默不语。 萧汐见状也没再追问,反而一齐谈论起了这场战事。 边境在打仗,京城也不安宁,飞羽卫抓了好几拨想混进皇宫的刺客,许是真刀真枪干不过便想出些阴沟里的主意来。 百姓对此人心惶惶,连出门都战战兢兢。 皇帝不仅不在皇宫里好好待着,反而要祭天酬神,大臣几次三番阻拦皇帝依旧一意孤行。 “也不知陛下是着了什么魔。”睿王妃抱怨着,祭天这种大事,他们也必须随队出行。 睿王道,“陛下自有自己的考量。” 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刺杀,但皇帝虽然自傲,却也惜命。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4节 出门祭天就是为了吸引刺客上钩,祭天路上安排了无数护卫,请君入瓮。 最终这些杀手被睿王带队全歼,消息传到边境极大鼓舞了士兵的气势,气歪了北疆王和西戎可汗的鼻子。 京城也一扫以前的阴霾,城中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北风呼啸,干冷的风又开始肆虐,月楹揉了把脸,将自己往雪白大氅里缩了缩。 她呼出口白汽,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月楹,老王妃叫你过去。”孔嬷嬷的呼唤传来。 “就来。”月楹搓了搓手,将手藏在衣袖中,她近来,好似有些怕冷。 老王妃手拄龙头拐,庄严地坐着,有一眼望过去不能忽视的本事,开口却很温柔,“明日要去慈恩寺,你一道去吧。” 月楹应声,京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算卦上白马,求安去慈恩。 意思就是想要算卦就去白马寺祭拜,想要祈求家人平安就去慈恩寺。 萧沂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信来了,这是最久的一次。 皇城中斩杀的北疆人与西戎人让这有些嫌隙的两国暂时放下恩怨,全身心共同御敌,两面夹击让大雍军队吃了好大的苦头。 老王妃收到消息要比月楹快,心中焦急万分却不能显露,远在千里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祈求平安。 月楹是他心爱的姑娘,带着她去求一求,也算给不言一个安慰。 出行的那天,老王妃想的是好好替孙儿求个平安符,月楹想的是慈恩寺是个逃脱的好地方。 慈恩寺在城外,如果她能从这里逃,意味着她不需要路引。 与巍峨的白马寺不同,慈恩寺更显小巧别致,一样的是安静肃穆。 老王妃跪在蒲团上诚心祈求,照着庙祝指引求到了一个平安符。 她对身后的月楹道,“你也求一个吧。” “奴婢……求给谁?” 老王妃笑道,“求给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不言为这姑娘付出那么多,她心里多少也该有些他的地位。 即使月楹不愿意承认,她内心深处确实是担心着萧沂的。 马革裹尸的大将不少,她不想见到他的棺椁。 求个平安符而已,算不得什么。 月楹跪下,心中默念几声,萧不言,要平安回来啊。 隔着千里的西北战场上,一领头银甲小将似听到了这声叮咛,抬起冻僵发麻的手臂堪堪挡下敌人的致命一击。 西北的夜很冷,京城的更是。 一场大雪,打乱了月楹想要逃跑的计划。老王妃被这场大雪阻碍了回程的路,决定在慈恩寺中住上一晚。 慈恩寺到底比不上王府,屋子逼仄了些,不过方便了大家围着火炉烤火。 孔嬷嬷的风湿又犯了,月楹正替她按摩。 月楹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孔嬷嬷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嬷嬷,你忍着些。” 老王妃如同一个老闺蜜般吐槽,“该,让你不早些治。你若不瞒着,那时与我一块儿治了,哪有这病根留下。” “您是小姐,老奴哪能与您一样。” “当年求情的时候,怎么就有胆子与我一块跪着呢?” “那不是情急嘛……” 月楹竖起耳朵,有八卦。 老王妃没忽略月楹滴溜溜转着的眼珠,“想知道?” 月楹垂眸笑,“感觉老王妃当年也有不少故事。” 老王妃没有吝啬,好好地忆了一回当年。 四十多年前安城江家有双姝,一温婉娴静如水,一热情爽朗如火。 两个姑娘被京城来的一对兄弟吸引,双双坠入爱河。 “这对兄弟就是先帝与老王爷?” “是。”老王妃点点头。“我与姐姐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以为他们是来安城采买的商人。” 江老爷不求自己的女婿大富大贵,只求自己的一双女儿能安稳幸福。 然事与愿违,偏偏这两个女婿是全大雍最尊贵的人。 江老爷不愿女儿困于那宫中一生,到死都在争夺皇帝的一点宠爱。 可当时正情浓的江家姐妹哪里听得进去。 先帝爷与老王爷都许了承诺,终身唯有一妻。 江氏姐妹为求得父亲同意在大雪天跪了几个时辰,孔嬷嬷作为她的侍女也一同跪着。 两人的风湿就是那时留下的病因,老王妃的病被及时治疗好了,孔嬷嬷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月楹道,“可我记得,先帝并非只有太后娘娘一个。” “没错,先帝食言了。” 年少的时候哄心爱的姑娘什么承诺都敢许,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姐姐进了宫,先帝力排众议立她为后,然当年信誓旦旦的深情才三年就消磨的一点不剩。” 先帝迎了个贵妃进宫,说是要拉拢朝臣。 第一个,太后忍了,但有一就有二,随后还有三四五六。 太后看着满宫的莺莺燕燕,哭得肝肠寸断,她后悔了。彼时当今皇帝才一岁,老王妃刚刚怀上睿王。 “先帝虽食言,老王爷却做到了对您的承诺。” 老王妃温和笑起来,“嫁人生子从来都是一场豪赌,只不过我赌对了,姐姐赌错了。” 老王妃看着她,“不言是个好孩子,你跟了他,不会错的。” 月楹缓缓摇头,“不,嫁人只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选错了,重来就好。” 老王妃闻言,开始仔细审视面前这个姑娘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自己那孙儿拼了命也要留下她。 “你这番心境,即便是如今,我恐怕也没有你豁达。” 月楹淡笑,不过是因为受的教育不同,她相信,老王妃生在现世,也会是个奇女子。 孔嬷嬷被她按得已经睡着,睡颜平静,还打起了小呼噜,这场火炉夜话,似就要这样温馨结束。 然,变故就在霎时间。 老王妃眸光瞬间凌厉,“外头有人!” 她话音刚落,一只点燃的羽箭破空而来。 第71章 生死不明 “逃!” 老王妃一嗓子惊醒了睡着的孔嬷嬷, 屋子里的婢女都慌乱起来。 外面侍卫与人拼杀的嘶喊声不止,深夜下刀光剑影。 月楹一个翻身躲过一只飞过来的火箭,火箭射在蒲团上,着起火来。 火苗蹭地变大, 顿时火光冲天。 有个侍卫闯进来, “老王妃, 快走,是北疆和西戎的人!” 刺客的身份并不难猜。 老王妃面色一凛, “现在情形如何?” “老人众多,兄弟们恐抵挡不住。还请老王妃尽快撤离!”侍卫头领护着人往外退。 老王妃不意外, 这次出来祈福, 本就没有带多少人马。 月楹当机立断,凌空射出飞羽信,“老王妃莫急, 援兵很快就到。” 老王妃见状安心了些, “你小心些。” 月楹点头,“您更应该小心才是。”北疆与西戎的人明显就是冲着老王妃来的。 萧沂在战场上让他们吃了不少亏, 北疆与西戎气不过,便想拿萧沂的家人撒气。 活捉最好,或是让老王妃身死, 萧沂必定悲痛欲绝。 两方人马蛰伏许久, 终于等到了老王妃出府。 “你不必担心我,顾好自己。” 月楹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很快就懂了。 霍时渐大,侍卫头领护着一大堆人往后山撤去,后山路况繁杂,刺客未必能寻到路径。 黑衣人数量实在多, 即使王府的侍卫都是顶尖高手也扛不住人海战术。 北疆与西戎这是下了血本! 护着她们的侍卫头领已是伤痕累累,一柄长刀冲着他的脖颈砍去,眼见他就要人头落地。 “铮——”一声,是短兵相接的声音。 老王妃用龙头拐,替他扛下了这致命一击,“走!” 老王妃提起龙头拐照着那刺客眼睛上戳过去,刺客似是没反应过来这么个老太太还会武功,左眼瞬间成了个血窟窿。 “啊——”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5节 老王妃速战速决,双手挥舞着龙头拐,似乎手中的不是一根拐杖,而是一把大刀,舞得猎猎生风,黑衣人不断上前,又不断被打退。 月楹眼睛都瞪大了,老王妃这样,确实不需要担心。 然黑衣人就如从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越来越多,老王妃渐渐寡不敌众,她又年纪大了,撑不了多久。 稍不注意脚底就是一个踉跄,卖给了刺客一个破绽,刺客提刀就砍,孔嬷嬷看出老王妃已经是强弩之末,“小姐,小心!” 孔嬷嬷肩上埃了一刀,鲜血淋漓。 月楹洒出一把迷药,放倒了几个没防备的,仍旧是杯水车薪。 侍卫头领快坚持不住了,“老王妃,快走,属下断后。” 老王妃知道这些刺客的目标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果决地扶着孔嬷嬷一头扎进后山。 月楹帮忙扶着人,期间不断有人被落下,她们可不敢停下来,不知不觉庞大的队伍只剩下了三人。 夜很黑,也很冷,下雪的天气,路上更加泥泞湿滑,她们手挽着手,不敢摔跤,老王妃落到北疆与西戎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老王妃似乎对后山的路很熟悉,七拐八拐的往前走着,“再前面就是官道了,到了官道上,就安全了。” “唔……”孔嬷嬷吐出一口血来。 月楹拧眉,“不行,我们来时痕迹太多,他们很容易便会寻过来。” “小姐,月楹,你们快逃命去吧,别管我这把老骨头了!” “你胡说什么!”老王妃呵斥道。 孔嬷嬷早已不单单是奴婢这么简单,老王妃将她当做亲人,“小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跟我们走!” 孔嬷嬷的伤势刻不容缓,鲜血滴滴答答的,血腥味浓重。 月楹看追兵还没有到,“我先给您包扎一下。” 她随身携带的药品派上了用场,简单给孔嬷嬷做了一下止血。 老王妃查看着周围动静,找了快石头坐下,平复着气息,“人老了,体力大不如前。” 月楹察觉地出老王妃很是疲累,她们在这里躲不了多久,很快那帮人就会追过来,雪地上留下的痕迹没有那么容易掩盖。 月楹撑着老王妃的臂弯让她站起来,“您必须快走,他们马上就追过来了。” 老王妃看了眼已经没有力气的孔嬷嬷,又看看月楹,缓缓道,“丫头,你逃命去吧。”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跑不出多远了。 月楹眼眶发酸,“您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丫头,你别管我们两个老婆子了,你留在这里被抓到就是个死,刺客不会杀我,你逃了还有一线生机!”老王妃郑重道。 “不言走前把你嘱托给我,我答应了他要护你周全的。” “不……”月楹热泪滚落出来。 温热的眼泪很快冷下去,山间的温度一点儿也不是玩笑,又开始下雪。 几簇雪花落在月楹脸上,冰冷入骨,她闭了闭眼,做了个决定。 月楹开始脱老王妃的外衫。 “丫头,你要做什么!”老王妃隐隐有猜测。 “您不能被抓!”月楹披上外衫,沾了些孔嬷嬷的鲜血。“老王妃,你们躲好!” “丫头,回来!”老王妃不敢高声叫,怕引来追兵,月楹不管不顾已经笨出几丈远。 她这一走,生死难料! 林间的风刮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如钝刀子般,刮得生疼,寒风从她耳边过。 脚上的绣花鞋泥泞不堪,她已经顾不上身体的冰冷。 月楹却不敢停下来,她奔出些距离后,确定看不见老王妃藏身之处后,吹起一声鸟哨。 不算静谧的后山响起这声鸟哨也足够吸引人,追踪的黑衣人立即有了目标。 此时,飞羽卫也赶到慈恩寺,回以月楹鸟哨。 月楹听见,心中有了底,她在赌,赌谁能先找到她。 如果是追兵,那只能说她运气不好。 漆黑的夜加上雪地,可以想象有多难跑,月楹两脚走得都快没了知觉。 忽的脚下一滑,左手掌心重重地磕在一块尖石上,霎时间血流如柱,膝盖一并传来剧痛。 嘶——真的好疼!她疼得牙齿都在打颤。 月楹吃下一颗止痛丹,趴在地上缓了缓,想给手上药时却发现药瓶空了。 月楹单手撑在雪地上,艰难地坐起来,身下的雪被她融化一些,露出底下的朱砂土来。 朱砂土并没有毒,只是色如朱砂。 月楹抓了一把朱砂土糊在手上,寒意入骨,她冷得一激灵,朱砂土是止血的好材料。 她的头发,肩头,都是雪花,恰好帮她掩盖了这头乌发,她不敢歇太久,又吹起鸟哨。 追兵与救兵同时知道了她的方位。 然而这次她的运气不太好,月楹将身形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先看到的是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的人。 来人都身怀武功,轻松找到了隐藏在树后的月楹。 “在这里!” “怎么是个丫头!” “该死!被骗了!” 黑衣人恼怒起来,带着被骗的气氛举起刀朝月楹砍去,刀锋反射了月光,照在她失温的脸上。 月楹惊恐退后,“你们……别过来……” 这几个刺客却不是怜香惜玉的种,手起刀落。 月楹攥着手,掌心都在发汗,往后退着,算好时机,又洒出一把迷药。 她留着关键的时候用的。 面前的三个黑衣人被她放倒,月楹脸上的笑还没聚拢起来。 她脚下一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滚落的期间月楹试图抓住一株树根,反被伸出的枝丫划伤了手臂,钩端了她手臂上的小叶紫檀佛珠。 珠子噼里啪啦散落开来,月楹只来得及捡回几颗。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滚落。 额头撞上了一块突出的石头,彻底昏死过去。 千里之外,银甲的将军忽然心口一疼,他捂了下左胸,没将这微不足道的刺痛放在心上,继续与帐中人谈论事情。 — “老王妃!”凌风一剑解决一个刺客。 有飞羽卫加入,局势很快逆转。 老王妃开口便道,“快去找月楹那丫头!她为了引开追兵,独自一人往那儿去了!” 老王妃指着月楹消失的方位。 凌风颔首,“是!” 然等他赶到时,只看见倒在地上的三个黑衣人。 遍寻不见月楹的踪影。 凌风带队往下搜了搜,还是没有看见人。 大雪给他们搜寻带来了困难,月楹消失的痕迹几乎都被掩盖。 万幸的是凌风没有发现血迹,说明月楹没有受伤。 这样冷的天气,在外面一夜,凶多吉少,何况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姑娘。 “还是没人。” “没发现就给我继续找!” 老王妃不找到月楹不肯回府,被凌风劝着,“老王妃,若您再陷入险境,月楹姑娘所做的不就白费了吗?” 老王妃神情痛苦,“你一定要把月楹找回来!” “属下定不辱使命!” 老王妃加派了很多人手一起来找寻,众人找寻了一夜,最终只找到,老王妃那件被月楹披走的带血的外衫,那件外衫被嘶咬成了破布。 还有,散落在雪地里的小叶紫檀珠。 “这山间有野狼,会不会……” “不可能,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凌风缓缓说出这句话。 凌风不敢想象,萧沂知道这消息后是何种反应。 第72章 逃跑成功 山野银装素裹,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官道上,雪地上划过两道很深的车辙,一轻车简装的车队缓缓驶出京城,朝西北方而去。 月楹有意识之后只觉后脑疼痛异常, 她手捂上伤口处, 摸到一头的纱布, 剧痛使她勉力睁开眼。 她的后脑和手,都已经被包扎好, 膝盖也缠了厚厚的纱布。 入目见到的是陌生的马车顶,马车里燃了火炉, 温暖怡人, 将外面的风雪阻隔。 “小姐,她醒了!”是个姑娘的声音。 视线内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个头发高高束成一根马尾, 耳边垂下来两根小辫, 穿着绯色骑装,看模样很是飒爽。另一位挽着双丫髻, 是明显是个丫鬟。 “是你救了我。”月楹嗓子有点疼,她喉结滚了滚。 那小姐打开一个水囊,喂了些水给她, “你倒在路边, 我们恰巧经过,这样大的雪,你若在外面冻上一晚,小命就丢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6节 月楹眼珠转了转,刚才还不太明显,这姑娘一说长句子就很明显能听出她的口音有些奇怪,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闺名?” 那姑娘也没藏着掖着,“我叫代卡,这是我的侍女桑妮。” 月楹眉头一皱,“姑娘不是中原人?”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汉名。 代卡点头道,“是,我们是苗城人。” “苗城?” 月楹知道苗城,苗城是离西北边境最近的一座城,同时也是最令大雍,西戎与北疆头疼的一座城。 苗城虽隶属大雍,大雍却不参与对苗城的治理,苗城也有自己的军队,制度,苗城里基本都是苗族人,极其团结,百年来,汉化不少,也依旧保留这一些原有的习俗,大雍只每年派个节度使过去勘察情况。 虽说是个城,更像是个附属国。 听到苗城二字,月楹稍放心了些,若真落在北疆与西戎手里,她还不如被冻死。 桑妮扶着月楹坐起来,“你小心些。” 代卡对她的事情饶有兴致,她笑起来时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你叫什么呀,为什么会昏倒在路上?” “我是……”月楹本想和盘托出,忽意识到什么,想掀开车帘看。 被桑妮一把拉住,“别,外头可冷呢。” 月楹问,“我们现在在哪?” 桑妮估摸道,“离京城有百里了吧。” 百里?意思就是她已经出了京城。 代卡道,“我们忙着赶回苗城,路上救了你就一道走了,你要回去,我就让人在下一个城镇把你放下。” 这场刺杀,竟然意外地让她逃脱,她出来了,就不用再回去了。 她不回去,山上的人搜寻不到她的尸体迟早会放弃,更会以为她早已死去。 虽说老王妃会有些自责,不过自己一个丫鬟而已,想来她不会多伤心。 所有人对她的记忆会因为她的离去渐渐淡化,最终将她彻底遗忘。 至于萧沂……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会忘记的。 月楹无意识想去转动手腕上的小叶紫檀珠串,后知后觉手腕已空,那佛珠已经断了。 是不是也在预示着她,往后的人生也该如同这佛珠般,当断则断。 月楹合上眼眸。 代卡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愿说,正想作罢,月楹倏地开口,“我姓岳,名楹。” 月楹半真半假地说了些,“我倒在路边,盖因有山匪追杀,一同出行的侍卫拼死护我,我慌不择路摔下山坡……”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个遭了难的普通姑娘。 “哎呀,那你家人岂不是会很担心!” 月楹眸光微动,“我自幼父母双亡,此次出来连相依为命的婆婆也……家中再没有好惦念,我一个孤女,也不知该去哪儿……” 说着,月楹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桑妮心软,见不得人哭,“小姐,她这么可怜,不如让她跟着我们回苗城吧。” 代卡稳重些,考虑地更周到,“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我要去问过阿吉,再说了,你还没问岳姑娘,就知道人家肯去苗城啦?” “对,还得城……” 代卡及时捂住桑妮的嘴。 月楹当做没看到,这队人马的身份,看来不简单。 苗城是异族人聚集处,人们总是对异族多有排斥。虽近年来苗城中汉人越来越多,也还是不可避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我愿意去!”月楹没有犹豫。 代卡一惊,“姑娘当真愿意背井离乡,随我们去苗城?”汉人的土地归属感是很强的,尤其是对于家乡。 月楹道,“有家才是乡,无家四处都是归处,哪里不能去呢?” 代卡笑起来,“你这话有理。稍等,我去问过阿吉。” “姑娘说的阿吉是?” 代卡微笑道,“用你们汉人的说法就是爹爹。” 他们车队一共有五六辆马车,代卡所说的那位阿吉在最大的一辆上,却不是因为身份显贵,而是身体不适。 代卡告诉她,他们来京城的目的是求医,她的阿吉生了好严重的病,城里最好的苗医都治不好他。 听闻大雍京城名医众多,他们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却不想找寻了三月,看了不知多少个大夫,都说是治不好的绝症。 “唉,阿吉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代卡不高兴地垂着头。 “兴许,我可以给你阿吉看看。” 月楹的话,犹如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代卡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代卡看着她,“你是医者?” “是。我是个大夫。”月楹沉声道。 代卡虽不信她能治好阿吉的病,但多一个人看总是多一分希望,万一呢…… 代卡激动起来,“那快走吧!”说着就去拉月楹,一时忘了她还受着伤,膝盖上还缠着绷带。 幸好桑妮把人拦住,“小姐,岳姑娘还受着伤呢。” 代卡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 月楹笑道,“无妨,你也是救父心切。我虽不能即时过去,代卡姑娘可与我讲一讲令尊的症状。” “别叫姑娘了,听着生分,唤我阿代。我叫你阿月,如何?”代卡捧着脸笑。 苗族人名在前姓在后,月楹入乡随俗,“好。”听见这熟悉的称呼,她不免想起来在青城的东方及。 不知她生意做得如何了,是不是还每日都在打算盘。 代卡简单与月楹讲了下她阿吉的症状,自年前开始,她阿吉就开始吃得多了些,本来他们也没有在意,阿吉本就爱吃,但后面却不对劲了,她阿吉吃的多,却更瘦了。 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有一日,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床上,苗医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救了回来。 听描述,有点像糖尿病,月楹问了句,“之前的大夫怎么说,可是消渴之症?” “对对对,那些大夫就是这么说的,阿月你真厉害!” 月楹微微摇头,“这病我治不了。”她猜得没错,然而糖尿病确实是绝症,即使是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也不能根治糖尿病。 糖尿病本身并不难控制,麻烦的是出现的并发症,高血压,高血脂,代卡说的晕倒,估计就是并发症引起的。 代卡失落摆在脸上,“也是,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 “不过我可以控制住你阿吉的病情,至少,不再恶化。” 代卡眼睛亮起来,“真的?” “真的。”月楹眼含笑意。 外头的风雪终于停了,车队也到了下一个城镇,天色已晚,他们需要投宿。 走过墨城,再往北走千里,就离苗城不远了。 月楹不知代卡用了什么办法,进城时竟没有人查看他们的官籍。 找好了投宿的客栈,代卡大手一挥包下了整间客栈,豪气程度比之东方及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妮架着月楹腋下,将人扶下马车。 另一边的大马车上,一个年轻人扶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众随从都为他开道,那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就是代卡的阿吉。 月楹看了下他那魁梧的快有自己两个大的身形,会得消渴之症一点儿不意外。 戎卡面白发汗,脚步虚浮,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 他看见月楹,问旁边的廖云,“那个姑娘,就是前几日咱们救下的那个吧。” 廖云道,“是,可要她过来见礼?” “不必,不要暴露身份,且她还受着伤呢。” 代卡走出来,拽着戎卡的手臂,“阿吉你快坐下,让阿月给你看一看。” 戎卡面对这个女儿总是无奈的,“看什么?” 月楹已经坐定,掏出贴身藏好的金针,又以软布叠了个临时脉枕,“自然是看病。” “小姑娘会看病?” 月楹偏头,“会些皮毛。” 戎卡还以为是女儿强制拉来的,“阿代,咱们队伍里可是带了个医者的,你别胡闹了,让人家姑娘好好静养。” “老先生坐下吧,不过是诊个脉而已,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月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代卡又在旁边撺掇,戎卡无奈坐下来,“你呀!”代卡嘻嘻一笑。 月楹按上戎卡脉门,她猜得不错,消渴之症,气阴两虚伴有痰湿,阴损及阳,阳阴具虚。 “您因饮食不节,致胃中积滞,蕴热化燥,伤阴耗津,更使胃中燥热,消谷善饥加重。所以食得多,反而愈瘦削。” 戎卡开始正眼看面前这个姑娘了,“姑娘所言,一点不差。”这是他寻匾多个名医得出来的结论,想不到这个年轻姑娘一下就看出来了。 “这并不难,难的是控制住您的病情。”月楹淡淡道。 “小姑娘能控制住我的病情?”戎卡诧异。 “能。”月楹笑起来,淡雅从容。 眼前这小姑娘平平无奇,身上却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能的时候,戎卡第一直觉是相信。 “小姑娘,可不要说大话。” “是不是大话,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7节 月楹拿本事说话,小小金针在她手里就是救人的神器,月楹刺了戎卡几个穴位。 戎卡登时觉得耳聪目明,一直以来的昏昏沉沉去掉不少,身子也轻松了些。 戎卡对身子的变化啧啧称奇,同时看月楹的眼神也愈发尊敬起来,在苗城,医术高明的苗医会得到至高无上的礼遇。 “阿吉,感觉如何?”戎卡长久没有说话,代卡有些担心。 戎卡慈爱地笑了笑,“阿吉觉得好多了。” 代卡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激动地抱住月楹,“阿月好厉害!” 仆从来请他们用晚膳,他们来到大堂,桌子上的饭菜很丰盛,烤鸭烧鸡一样不少,甚至还有一只硕大的猪肘。 代卡还在说,“阿月,你既跟我们回苗城,那阿吉的病就拜托你了。” 月楹道,“举手之劳,反而是我这一路跟着你们,要吃要喝的,可没有银子给你。” “哈哈,这有什么……”代卡飒爽一笑,莫名有些侠气。 惹得大堂内其余人都看她,这般豪爽的笑,在一个姑娘身上,可是不多见的。 代卡后知后觉,这里不是苗城,“我洒脱惯了,阿月不介意吧?” “不介意,自在随心,很好。”她身边这样的女子不少,譬如夏风,譬如东方及。 戎卡也笑,“代卡是我的独生女儿,自小被我宠坏,行事不似寻常闺阁女儿,阿月,你担待些。” 月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称呼,“卡叔叔言过了。” 她这叔叔一叫,戎卡的随从们明显有些异样,桑妮带着惊喜的眼神看她。 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戎卡大笑起来,“多年未有人叫我叔叔了。”平时都是城主城主的叫,戎卡没有兄弟,妹妹倒是有不少,猛然听见新称呼还有些高兴。 月楹没有多问什么,只隐隐感觉对方的来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苗城没有太守,左不过最大的官是城主。 戎卡会是城主吗? 戎卡落座吃饭,廖云为他布菜,侍卫侍女不能与主人同桌。 月楹看着廖云讲究的手法,银针验毒,试菜,这工序与王府的也差不离。 月楹心底有了计较,但人家还没表露身份,她也不好直接戳穿。 当戎卡正欲捧着肘子大快朵颐时,一只柔荑拦住了他。 “卡叔叔,从今天起,您的饮食要严格控制。这等油腻之物,更要少吃。” 然后戎卡就看见到嘴边的猪肘子被拿走了,换上来一碗碗绿色的菜,月楹还不算绝情,给他留了盘白斩鸡。 戎卡道,“需要这样吗?” “需要,不控制会危及性命!” 代卡闻言忙帮着把猪肘子拿远些,“阿吉,不许碰了!” “我就吃一点……”戎卡最是嘴馋,否则也不会吃成个胖子,让他戒重油重糖之物,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代卡垂眸,不高兴抿唇,“您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您不听医师的话,万一万一……” 面对女儿的软声,戎卡连连道,“好好好,阿吉听话。” 代卡重新高兴起来,露了个笑,两边梨涡显现,“这才是我的好阿吉。” 廖云离得近,不着痕迹地别看眼。 月楹道,“放心会在控制饮食的同时,照顾好叔叔的五脏庙的。” “阿月不许食言。” 月楹浅笑,“不食言。”只要方法得当,淡油水也能美味。 为了让戎卡不眼馋,代卡拉着月楹坐到另一桌,“好东西可别浪费,你才受伤,得补补。” 说着就把那盘猪肘摆在她面前,月楹看着这个比脸大的肘子,肉香钻进鼻腔,她却只闻见了油腥味,有一股陌生的恶心感从胃底涌出。 她干呕了两下,代卡忙拍她的背,“阿月,你没事吧?” “没……呕”刚才的干呕仿佛打开了个开关似的,再加上她鼻子本就灵敏,顿时觉得油腥味更重。 明明没吃什么,吐得胃发酸。 “阿月,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代卡去喊了队里的苗医来,医者不自医,她是知道的。 苗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丈,他把了脉,微微颔首,“果然不错,姑娘,你有孕了。” 苗医之前把脉就发觉了这姑娘疑似有孕,兴许月份尚浅,还不明显,现在是很明显了。 月楹怔忪一瞬,随即按上自己的脉门。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标标准准的滑脉。 她真的怀孕了! “阿月原来你嫁人了呀!” 第73章 逃跑后第一次见到他 月楹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才几次啊,就有了? 而且她都喝了避子药的,虽然她知道任何避孕措施都不是百分百。 她还没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这孩子, 来的太意外。 萧沂若是知道了, 恐怕能笑上三天。 月楹不自觉想象起他知道他傻样, 唇角微勾。 “阿月,原来你嫁人了呀!” 代卡的话将她从深陷的回忆中拉出来。 月楹顿了顿, 应了一声,“嗯。” “你之前只说父母双亡, 那你夫君呢?” “上了前线……已经……”月楹垂头, 故意留下一半不说,让代卡自己去想象。 大雍正在于北疆与西戎开战,朝廷征兵无数, 但凡打仗, 就会有人流血。 代卡猜想月楹的夫君定是死在了战场上,“阿月, 节哀。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的。” 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说要照顾自己这个孕妇,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过显然月楹的接受能力很高,“谢谢你, 阿代。” 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来得突然, 但她并没有不要他的想法,孩子生下来她独自一人也能养活。 就算萧沂那家伙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吧。 去苗城的这一路上,月楹的孕反愈发严重,什么都吃不下。 戎卡是看着不能吃,月楹是能吃吃不下。 代卡对着一老一少,犯起了难。 “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代卡插着腰, 对着这两人,不能打又不能骂,真真是愁死她了! “廖云!” “在。”不说话就像隐形人的廖云应声。 “看好我阿吉,要是再让我抓到他偷吃东西,我就唯你是问。” “是。”廖云转向戎卡,毫不留情地拿走了他正在啃的桃酥。 戎卡没了美食,“廖云,你到底听谁的!” 廖云垂眸不语。 代卡撩袍单腿踩在板凳上,“听我的,不行吗?” 女儿发狠,老父亲怂了。 “听你的……” 代卡瞥了眼不省心的老父亲,又递给月楹一块豌豆黄,“阿月,你多少吃些。” 月楹其实有在努力,要真的什么都不吃,撑不了几天。 “岳姑娘试试这个。”廖云摊开掌心,掌心里躺了颗鲜翠的山果。 月楹瞧了一眼便来了食欲,“多谢。” 她接过啃了一口,酸得倒牙,然回味却带了点甘甜,酸味正好压抑住了她的恶心感。 代卡见月楹吃了,忙道,“哪里来的果子?” “路过林间摘的,不远。” “阿月爱吃,你去多摘些来。” “遵命。” 廖云对代卡的话,唯命是从。 没过多久,廖云就摘来了很多山果。代卡见月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也尝了一个,刚入口登时吐了出来。 “阿月,这么酸,你怎么吃的下去!”她龇牙咧嘴,五官都皱在一起。 月楹被逗笑,“有身孕的人,口味与常人是会有些不同。” 廖云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起唇角。 —— 西北边境,主帐内。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8节 萧沂与薛观围坐,主位上是薛元帅,薛元帅愁眉不展,“北疆与西戎的兵力有些奇怪。” 萧沂道,“您也察觉了?” “不言这么说,是也发现了?” “是,自战时起,北疆与西戎默契异常,灭了一队北疆人,必然又会跑上来一队西戎人。这不正常。” 你一下我一下,平均得像是在分猪肉。 传回京中的虽都是捷报,他们也打了不少胜仗,但只有出于战场中的人才能察觉到,他们的胜利来得有些诡异。 皇帝的意思是,先夺西戎,再克北疆。 三月来,西戎连丢十数城,他们几乎是长驱直入,照这样下去,三日后打到西戎的王城都不是问题。 “爹,您屯兵不发,也是因为这缘故?”薛观问。 薛元帅点点头,“西戎的王城,西戎自己不守,却要北疆人来守,太奇怪了。” 虽说两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到底只是合作伙伴,西戎会这么信任北疆人在自己的王城? 若是北疆王反咬一口,那西戎就真完了,毕竟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当今北疆王的王位,不就是反水得来的吗? “我们总觉得有些不对。” “薛帅,您的意思是再等等?” 他们已经部署好兵力,打算三日后再攻城。 薛元帅叹了口气,“尽量再拖一拖吧。”有些时候,什么时候打,也不是他这个主帅做得了主的。大雍兵才打了胜仗,自然是想一鼓作气直取王城。 耽搁下去,士兵们的气势会消,一旦消了气势,再想打胜仗就难了。 薛元帅十分清楚这一点,但假如明知有陷阱,还要出兵,那就是拿士兵的性命当做儿戏。 “好,薛帅既然已经决定,我去传令。”萧沂不怕承担后果。 “报——天使到——” 屋内三人对视一眼,皇帝的使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来人是皇帝大太监的徒弟,传旨的主要意思是让大军快点进攻。 太监不明所以,还提前庆祖他们胜利。 薛元帅接了旨,面色铁青,“是谁走漏了风声?”皇帝怎么会知道他们已经快打到了王城。 新递进京的塘报里他根本就没有提这件事,为的就是怕皇帝让他们进攻。 “是我。”叶黎掀开帘子进来,“薛元帅,我不明白,我军现在有巨大的优势,再这么等下去,不妙啊!” 薛观忍住凑他的冲动,“叶将军私底下递了折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军中大忌?” 军中最忌讳就是不守规矩,叶黎倒好,直接来了个越级通报。 萧沂能猜出叶黎的目的,忠毅侯府倒台后,梁向影成了罪臣之女,叶黎倒是对她不离不弃,还想着娶她进门。 然罪臣之女是贱籍,除非皇帝开恩,叶黎想求得恩典,必须要有军功。 而萧沂的到来,抢走他不少立功的机会,叶黎又确实技不如人,窝火异常,只能期盼着速速开战,他也好尽早立功。 叶黎急功近利,却也异常勇猛,薛元帅因此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此次他实在太过分。 薛元帅沉声道,“拉出去,打五十军棍!” “元帅,你因何罚我?” 薛元帅冷哼一声,“今日你敢越过我这个元帅向陛下进言,焉知你哪日就不将我的命令当回事。且五十军棍,已是减了一半,拖下去!” 军队之中,主帅的命令就是天,哪怕是皇家子弟,薛帅也照打不误! 薛元帅拿着圣旨,遥望远方,掌心慢慢收紧,西北的风沙大,天空永远的灰蒙蒙的,此时更是乌云滚滚,有要下雨的前兆。 这一仗,风雨难料。 “不言,梓昀,下去准备吧。” 萧沂道,“薛帅,不必过分担忧,早些出兵,也不是坏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薛元帅征战多年,什么样的情形没有见过,他知道现在的局面是有利的,所有的消息都在告诉他该出兵,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且没有证据。 “但愿吧。” 萧沂回到帐中,看见空空如也的书桌,“燕风,京城还是没有信来吗?” 燕风道,“没有。” 萧沂心底浮现一抹怪异,这不对,即使楹楹嫌麻烦不给他写信,也不会连爹娘祖父祖母的信都没有。 直觉告诉他,京城出事了。 他立即飞鸽传书凌风。 凌风左右为难,一是萧沂的命令,二是老王妃的请求。 月楹失踪的消息,绝对不能让战场上的萧沂知道,他会发疯的。 凌风自幼在飞羽司长大,所学皆是服从命令,他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萧沂真相。 信鸽飞到西北时,已经是五日之后。 萧沂已深入西戎王城两日,不见踪影。 薛元帅所料不错,王城内果然有诈。大军在王城外遭遇了激烈的抵抗,但进城后,发现王城内是空的,莫说军队,就连百姓也不曾有。 萧沂作为前锋,立即察觉了不对,“撤!” 已然是来不及了! 无数的拼杀声响起,城门被合上,西戎的士兵如潮水般从暗道涌出,西戎王城有密道,原来并不是传说。 薛观带人前去支援,被堵在城门口,北疆转变了思路,正面对战赢不了,便使用起了蛊虫。 蛊虫是北疆的兵,也弥足珍贵。 大雍军队对这东西虽然不陌生,但在看见密密麻麻如砂砾般多的数量,还是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蛊虫黑亮的躯壳铺满大地,不细看还以为是黑色的地毯。 蛊虫的行进速度很快,快到让人猝不及防,钻进士兵的裤子里,靴子里,被咬上一口,登时就昏死过去。 薛观当机立断,“火攻!”蛊虫都怕火。 恰此时,似乎连老天都在帮北疆,聚了多日乌云开始放起水来。 大雨倾盆,浇灭了火把,这蛊虫不畏水,沾了水后反而发疯似地往人皮肤里钻,钻不进去就开始啃咬,撕扯。 “啊——” “这什么东西——”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让薛观心惊,不断有士兵倒下,蛊虫就像横在王城前的一条护城河,谁想过去,就会被吞噬。 薛观没办法,为了不做无畏的牺牲,只能下令退兵。 这也就代表,城里的萧沂,只能自求多福。 但北疆人的目的,不止是要把薛观堵在城门外,他们想要的是大雍的主力全歼。 就在大雍军队被蛊虫纠缠时,西戎军已经完成绕后,北疆西戎程两面夹击之势。 薛观彻底难以脱身,另一边被安排接应的叶黎也出现了问题,西北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风尘悄无声息出现。叶黎被这风沙吹得晕头转向,彻底迷失了方向。 薛元帅收到斥候传报,心急如焚,但营中只有数千兵马,若再派兵,主营空虚,北疆西戎趁势来犯,则会毫无还手之力。 薛元帅只能派两个精锐小队,出去找寻薛观几人。 北疆王得知前线消息,大喜过望,“大雍……迟早是我们的。” 北疆公主夏米丽娇笑道,“父王,儿臣的主意不错吧。” “哈哈哈,我儿聪慧,也狠心。”前面丢弃的城池,不过是迷惑大雍而已。 大巫算出今日会有风沙与暴雨,他们才能巧借天象作乱。 “但这次,我们也损失惨重。” “父王,损失些蛊虫算什么,您想想即将到手的城池。”夏米丽依靠在北疆王的臂弯上。 北疆王笑起来,“这次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父王是不会下这么大的本。” 他宠爱这个女儿,即使这个女儿的野心很大还私下与西戎府人做了交易。 夏米丽想到那个男人对她的承诺,不由得红了脸。 — 西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苗城是最快收到消息的。 不过即使外头再乱,苗城内依旧一片歌舞升平,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戎卡控制饮食的效果显著,虽看着还是胖胖的,但身体已经不再虚弱,加上这几日被女儿逼着锻炼身体,戎卡精神头好了许多。 戎卡眉头紧皱看着密函,代卡端着盘鲜果进来,“阿吉,是出什么事了吗?” “大雍军遇险,情况不妙……” 薛如元这个老家伙,这次是怎么回事? 代卡面色严肃起来,“阿吉预备如何做?”百年来,苗城从不参与大雍与他国的战争。 然现在的苗城早已不是百年前的苗城,当今皇帝也不是开国皇帝。 当今皇帝一代枭雄,多年来想要接管苗城的心思昭然若揭。 戎卡几次推诿,也快坚持不住了。 西戎与北疆之后,恐怕就要到苗城。 “彻底归顺,只是时间问题。”百年前的苗城先祖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有令相传,若遇大雍军,不得抵抗。 毕竟比起被北疆与西戎吞并,还不如是大雍。 代卡知道父亲的顾虑,“您要出兵吗?” 戎卡背着手踱步,“不能主动出兵。”如果主动出兵,他会少了与大雍谈条件的权力。 “您在等人?”代卡猜到父亲所想,“难怪城门的搜查松了不少。”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09节 戎卡胖胖的脸笑起来看着和蔼,薛如元不会坐以待毙,他应该很快能见到老朋友了。 “卡叔叔,我方便进来吗?”房门没关,月楹敲了敲门框,左手端了碗药。 戎卡的身份一如她所料,是苗城的城主。戎卡待人亲和,没有城主的架子。 “阿月,他们怎么让你送药!廖云呢?”代卡神色夸张,赶紧从她手里接过药,似乎她拿了什么天大的重物一般。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月楹小腹微突,脸上没什么孕相,看着还是个妙龄少女的模样,“哪里就连药也端不得了,我是有孕,不是生病。” “哈哈,代卡说的不错,阿月,小心为上。”戎卡一日三顿的喝药,身体的变化他最清楚,对月楹也是感激。 戎卡喝完了药,“阿月,这药就是太苦,有法子能换换吗?” 月楹淡笑,戎卡就像个老小孩,还是吵着要糖吃的那种。 “不行。” 戎卡笑容消失,小胡子不高兴地翘起来,“那我今日能多喝二两酒吗?” “阿吉!” “卡叔叔!” 被这姐俩一吼,戎卡立马怂了,一个是亲生的,一个肚子里有个小的,都惹不起。 “我就说说…你们别当真啊!” 月楹与代卡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城主,有客到。”是廖云回来了。 戎卡遥望外边,有个穿着西戎兵服的人站在院外,心中疑窦丛生。 “代卡,阿月,你们先回避。” 代卡带着月楹出门,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拐进了旁边耳房。 代卡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月楹微微笑,示意她继续。 代卡压低嗓音道,“阿吉总觉得我还小,瞒着我一些事,他不告诉我,我偏要听!” 耳房与里面只隔了一扇纱窗,月楹透过朦胧纱幔,发觉戎卡往这边看了一眼。 月楹心下了然,戎卡不是不知道她们在偷听,只是纵着而已。 代卡做完戎卡的独生女,迟早要知道这些,但代卡生性洒脱,不爱拘束,戎卡不想强逼她接受责任,便用一些办法,让代卡自己对这些事情有兴趣。 屋内穿着西戎士兵服的人走进来。 他一抬脸,戎卡便看出了,这人根本不是西戎人,西戎人多颧骨突出,眼窝深邃,面前这人,是一张纯正的汉人脸。 “拜见戎卡城主。” “你是谁?”戎卡问。 月楹听见这声音,浑身陡然一颤。 清冷又磁性的嗓音,一如初见时。 他怎么会来苗城? 代卡专心偷听,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反而在猜测来人是谁。 屋内萧沂显露了个淡笑,“在下萧沂。” “姓萧,皇室中人。”戎卡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忽反应过来,这名字出现在刚才的密函中,“你不是被围困于西戎王城吗?” 萧沂掸了掸身上的衣灰,半眯起眼,漫不经心道,“戎卡城主的消息很灵嘛……” “还是不够灵,竟连将军逃脱了都不知。” 萧沂凤眸幽深,“不过侥幸。” 侥幸?不见得吧。 眼前的年轻男子一身灰扑扑的军装,仍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有上位者的气势。 戎卡不在与他拐弯抹角,“萧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萧沂直截了当,“借兵。” 戎卡饮茶的手顿了顿,轻轻地刮起茶盏来,“萧将军莫不是忘了,我苗城军队,不归大雍调遣。” “所以在下说的是借兵,而非调兵。” 西戎王城内的凶险他早已做好准备,没有意料的是蛊虫阵与叶黎的走失。 薛观与叶黎同时失踪,薛如元孤掌难鸣,萧沂只能来苗城借兵。 “既是借,我总不能白借吧?”戎卡笑眯眯的。 萧沂眉梢微挑,“我既来借兵,定是有诚意的。我可以保证,若昔年大雍军收复苗城,除军队驻扎外,不动苗城的任何制度。” 戎卡眼神锐利起来,“好大的口气!” “城主,您消消气。”萧沂坦然道,“您是聪明人,大雍收回苗城,不过时间问题。” “你做得了你们陛下的主?呵。”戎卡轻哼一声,对萧沂的保证并不十分信任。 “陛下的主我自然是做不了的,但……未来太子可以。” 戎卡瞳孔一缩,笑起来,“有点意思,继续说。” 耳房内,代卡道,“这人不简单啊,几句话就让阿吉冷静下来。” 萧沂的侃侃而谈都落入她耳中,月楹眉眼弯起,“这个年纪上战场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屋内的男人,谈笑风生间就决定了一城人的命运。 月楹依稀可以窥见他在京城时搅弄风云的模样。他天生的翻云覆雨的好手,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上游刃有余,在军营里,反倒有些突兀。 月楹觉得萧沂不该当个前锋,该是军师才对。 萧沂与戎卡的唇枪舌战,在老狐狸戎卡面前,萧沂丝毫不落下风。 与在他面前装傻卖乖大相径庭。 他本就如此耀眼。 月楹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逃离他是正确的选择,他们分开,都会变得比从前更好。 月楹抬手摸上小腹,孩子,这是你爹爹。 萧沂最终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戎卡,戎卡答应借兵。 “如此,多谢戎卡城主。” 戎卡道,“不必谢,萧将军记住你今日的承诺。” “会的。” 戎卡送萧沂到门外,萧沂忽听得耳房有一丝响动。 代卡扶着花瓶,面露惊恐,“完了,阿吉肯定发现了。” 月楹却笑,“无妨,你出去,卡叔叔不会罚你的。你过来,还有些事情要你帮忙。” “什么事?” 外头的萧沂不知为何,心颤了颤,“里面是?” 戎卡不好意思道,“是小女。” 萧沂抿唇窥视着紧闭的门,似有什么在吸引他往里去。 里面走出来个红衣姑娘,调皮地朝戎卡吐了吐舌,“阿吉……我错了……” 戎卡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呀!” 萧沂还想往里望,只瞥见青绿衣裙一角,代卡挡在门前,“这位将军,虽说你长得好看,却也不能这么无礼吧。” “里面还有人。”萧沂说的是肯定句。 “是我的妹妹,萧将军不信?” 萧沂察觉自己失态,“抱歉。” 萧沂心道,自己真是糊涂了,楹楹远在京城,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他自嘲一番,看来真的是太久没有见到她,都出现幻觉了。 “萧将军留步。” “少城主还有事?” 代卡交给他一个竹管,“里面的东西,能解蛊阵。” 那熟悉的淡淡药草香,让萧沂一晃神。 “多谢。” 萧沂晃了下脑袋,他还有事要做,不能被这些影响了情绪。 月楹在门缝后,眺望他离去的背影。 第74章 她不会死! 苗兵加入战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领兵的是萧沂。 夏米丽咬碎了一口银牙,怎么可能,萧沂明明被围困与西戎王城。 可带着士兵拼杀的, 确是萧沂无疑。 萧沂带着精锐的苗兵, 也不知朝蛊虫里洒了什么东西, 夏米丽引以为傲的蛊虫竟然全都死去。 薛观获救,局势瞬间逆转。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0节 薛观放出了西戎城内的大军, 如果仅此而已,夏米丽仍有余力对抗。 然, 本该失踪后被西戎俘虏的叶黎, 鬼魅一般地出现。 “阿史那蒙回,这是怎么回事?”夏米丽气急败坏质问身旁的男人。 阿史那蒙回显然也不清楚,急躁地说, “我怎么知道!” 叶黎明明被他困在了山谷中, 他还在水源中下了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 他收到的是假消息? 阿史那蒙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出卖他的人,他的好弟弟,一定是他。 萧沂薛观再加一个叶黎, 这场仗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 “撤!”夏米丽与阿史那蒙回不甘不愿下令。 北疆与西戎鸣金收兵, 大雍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薛如元见三人都平安回来,总算将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来。 “我军歼灭北疆西戎十万主力!北疆西戎王室溃逃!大雍,胜了!” “好!” “好!好!” 士兵们欢呼雀跃,高举长木仓,扯开嗓子,喊出胜利的喜悦。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大雍虽胜,却也满目疮痍。 北疆西戎不会善罢甘休,要随时提防他们卷土重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 夜晚,军中摆起庆功酒。 薛观敬酒一杯,“不言,若非你来得及时,我怕是真要交代。”他们计划好了一切,仍不会想到北疆会用蛊虫阵。 “那破阵的药水,是哪里来的?” 萧沂道,“我去借兵时,戎卡城主给的。” 薛如元对戎卡很是了解,即便挑眉开出的条件足够丰厚,戎卡也不会多管闲事,“这不像那老家伙的作风啊?” “其实,是代卡少城主给的。”萧沂也不清楚代卡哪里来的对症的药,但的确是帮了他们大忙,假使没有那药,他们也能胜利,损失绝对会比如今多得多。 “哈哈,那小丫头,”薛如元笑起来,“她不会看上你了吧,不言?” 萧沂忆起代卡说的那句话来,垂眸道,“元帅莫要说笑。” 薛观知道萧沂喜欢的是谁,用手肘怼了怼他爹,“爹,您别乱点鸳鸯谱,不言有心上人的。” “哦,是哪家闺秀?” 薛观看了眼萧沂,“爹,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喝酒!” “元帅,梓昀,你们继续,我不奉陪了。”萧沂告退。 凌风的消息到了好几日,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军帐内,燕风神色不自然地递上飞鸽传书。 “看过了?”萧沂边说边展开,“写了什么你这副表……” 他看清纸上的字,喉头突然哽住, 巴掌大小的纸片犹如一把利刃,割开了他的左胸,挖出了内里跳动的心脏,北风灌进去,冷得厉害。 萧沂蓦地觉得周身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恍若置身一个湿冷的悬崖底,又冷又湿又疼。 疼痛自心脏起,顺着血管,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 萧沂再抬眸,已是双目赤红,轻薄的纸片从他手指缝掉下来跌落在泥里。 这不是真的……楹楹……怎么会死? 这不可能是真的…… “世子,节哀。”燕风没有再称呼将军。 “你闭嘴!” “世……” 压抑不住怒气的萧沂嘭得一声踹倒一旁的书桌。 “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消息是假的,你说,是谁让你传的假消息!”暴怒的萧沂似乎认不出眼前人,掐住了燕风的脖子。 幸好方才的动静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薛观击向萧沂的手腕,救下了快窒息的燕风。 “萧不言,你疯了?” 燕风捂着脖子喘了许久的气,拉住薛观,“别怪世子,是月楹姑娘出事了。” “月楹能出什么事?” 萧沂听到她的名字呼吸都在疼痛,心脏一阵一阵地发紧,他攥紧左胸口,那剧烈疼痛的东西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 “她没死!” 他开口的声音,是自己也不曾想象过的沙哑。 “月楹姑娘……死……”薛观震惊,难怪萧沂会这么失控。 “她没死!”萧沂眼眶含泪,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楹楹没事,他在哭什么,他怎么能哭? “咳咳……”萧沂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他的嘴角,咳出一抹血迹。 随即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昏迷过去。 “传军医!” 军医诊治,萧沂连日征战本就疲累,心神剧烈波动,伤心过去导致的吐血昏迷。 军医诊脉后摇摇头,“不行,以我的医术,救不了世子。回京还有一丝希望。” 萧沂身上的病不难治,难治的是心里的病,现在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病床上的萧沂,面色惨白,毫无生气。 薛观知道,能治他这病的只有一个人,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啊。 萧沂的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人命关天,薛如元不敢耽搁,立即送萧沂回京,正好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要有人回京述职。 薛观陪着萧沂回京,军医一路跟随,路上萧沂的脉象趋平稳,人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回到京城,看见活死人般的萧沂,睿王夫妇哭得肝肠寸断,他们瞒着两位老人与萧汐,不敢让他们知道真相。 凌风负荆请罪,“王爷王妃,都怪我,我不该把这事告诉世子的。” 睿王夫妇摆手让他下去,“他早晚都会知道。” 睿王妃呜呜地哭起来,抱着萧沂的脑袋,“我可怜的不言。” 了怀大师所说的情路坎坷,却不想坎坷至此。 对了,了怀大师! “了怀大师!去找了怀大师!”睿王妃想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去白马寺!” 萧沂连夜被送上了白马寺。 圆若在林外等候,引着众人进去。 了怀大师念了声佛号,留下萧沂,其余众人识趣离开。 “痴儿……” “圆若,点香。” 萧沂觉得自己身处一片混沌,眼前的黑,如化不开的浓墨。 他在黑暗中挣扎前行,或深陷泥潭,或误入沼泽,或坠入悬崖,或烈火焚身。 他不知疲倦地走着,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寻找着他的小姑娘。 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 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光,亮光下坐着他的楹楹,楹楹怀里还有个漂亮的小娃娃。 月楹巧笑嫣然,对着他伸出手,“不言,过来呀!” 他撒开腿狂奔,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到不了她身边。 萧沂用尽全力奔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楹抱着孩子消失在黑暗中。 “楹楹,楹楹……”萧沂满头大汗,在喊叫中,睁开了眼。 一月没有见过亮光的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复睁开。 禅房内的一切陈设都如此熟悉,是他从小住的地方。 屋内燃这他最熟悉的檀香,床尾的圆若把自己团成一团,睡得正香。 萧沂替他掖了掖被子,下床去竹林中寻找师父。 林中积雪,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师父……”萧沂想问问师父卜卦的结果,却又害怕结果是不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了然大师面前有一个棋盘,一如当日与月楹对弈时。 棋盘上黑白分明,棋局到了尾声。 “坐。” 萧沂听话坐下来,“师父是要我下棋吗?” 了然大师点头。 萧沂执黑,了然执白,静谧的竹林一时只有细碎的落子声。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1节 一局终了,萧沂不可置信,“师父,我赢了?” “是,你赢了。” “怎么会……这……” “你看看这局棋,可眼熟?” 萧沂细细端详,是有些眼熟,了然大师生平也只输过那么一局棋。 “是楹楹与您下的那一局。”心脏又是钝痛。 “不错,从那一手开始,你与她做了同样的选择。不言,你早就做出决定了不是吗?” 是啊,他早就决定了,否则也不会请命出征。 “可她……”却不在了,在他为他们的将来而努力时,她不在了。 “飞羽卫并没有寻到岳施主的尸体。”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沂收到的消息是遇难,凌风本想等他回来再与他细说,不想萧沂受到刺激太大,直接昏迷,凌风都没机会开口。 了然大师不再回答。 萧沂却心中一松,胸口闷钝的感觉消失不少,他四肢重新有了力气,站起来,“多谢师父指点迷津。” 萧沂身后,了然大师咳嗽了两声,他微微笑,看着这漫天落雪。 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呀。 …… 萧沂翻遍了慈恩寺后山,用燕风的话来说,他几乎把每一块草皮都翻开来看过。 月楹依旧,不见踪影。 萧沂掘地三尺,也只找到那断了线的小叶紫檀佛珠。 五十四颗佛珠,他找到了五十一颗,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楹楹没死,她带走了那三颗小叶紫檀。她一定还活着!” 即使有人劝他,那么大的山,有几颗陷落在泥里也是极有可能的,萧沂却固执的不信。 他的楹楹那么聪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葬身与冰冷的山坳中。 第75章 生了 如此过了十来日, 萧沂除了去慈恩寺后山,就是待在月楹的房间里。 北风呼啸,落了满地的雪,是西北没有的大雪。 萧沂站在院子里, 衣着单薄, 任凭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凌风说, 她离开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 料峭的寒风, 萧沂置身雪地,竟不觉得冷, 身子再冷, 也没有心冷。 他抬眼望着院里的梧桐,光秃秃的,梧桐叶落无可落, 他盯着梧桐树粗壮的枝干, 入了神。 枝干上依稀坐了个小姑娘,手里捧着梧桐泪, 正笑着朝底下人招手,然马上小姑娘就垮了脸,她爬得太高, 下不来。 底下围了一堆丫鬟小子, 掩着嘴笑,“月楹,你快下来呀!” 那是当日她爬上树摘梧桐泪的场景,萧沂其实看见了。 还是他让燕风去搬了梯子来,小姑娘才被解救。 雪下得愈发大了,他的眉毛, 睫毛,头发上落着细碎的雪花,点点融化,然后凝结成冰。 “世子,您好歹披件衣服。”明露像个老妈子一样,臂弯里是一件大氅。 萧沂不发话,她也不敢给他披衣服。 明露走过来时,身上有股淡淡的桂花味。 他记得,是她做的面霜。 萧沂拿走大氅,披在身上,一言不发回了屋子,回的是月楹住过的厢房。 明露跟进去,捧上一杯热茶。 厢房里一左一右两张床,一边丝毫未动,一边的东西已经少了许多。 萧沂坐在月楹的床榻上,床上放着一件锦袍,锦袍上不合时宜的满月纹饰很吸睛。 萧沂抬手在月亮上摩挲了两下,很平整的针脚,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即使她不擅长。 萧沂近来总爱翻佛经,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念了一遍又一遍。断了的小叶紫檀佛珠已经重新穿引了玉线,缠在他的手腕上。 明露以前总玩笑说世子是半个和尚,现在再看,哪止半个和尚,他本就是如玉的面庞,眉目清冷,欺霜赛雪的容颜加上素色衣衫,俨然一个将要超脱红尘的佛。 萧沂就这样,静静地端坐,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到明露端来的茶水从升腾着氤氲白雾,到冰冷刺骨。 明露又去换了一盏,如此往复,直到第三次。 明露终于忍不住开口,“世子,喝口热茶吧。” 她唤了两声,萧沂才有一点反应,似乎才发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知道了。” 明露闻言忽有些眼酸,月楹没了,世子又成了这样…… 月楹死讯传来那一日,她哭了半晌,收拾月楹东西的时候,在柜子里发现了未完成的洗头膏。 明露的眼泪崩也崩不住,从前月楹离开,她明确的知道是她逃了,盼望着月楹能在府外过得更好。她多想让世子告诉她,这也只是月楹精心策划的一场假死。 “明露,你快成亲了吧?婚期是几月?”萧沂突然开口。 明露已经从这厢房搬了出去,“过了年后,二月十八。” “没几个月了,我还未向你道一声恭喜。”萧沂平静地说着,“库房里你看得上眼的,尽管挑去,就当我这个做主子的送你的添妆。” “谢世子,王妃已经为奴婢备下许多,吃的用的,还有京郊的十亩良田。” “娘想的确实比我周到。”楹楹那时总念叨着要喝明露的喜酒,说明露是她第一个出嫁的姐妹,她得好好想想送什么礼。 这份礼,终究是送不到明露手上。 萧沂站起来,进了书房,不一会儿,手里拿了张纸出来,“这个给你。” 明露不可置信,这张泛黄的纸,是她的卖身契。她是家生子,按例永不得赎身。 萧沂还她自由,是天大的恩典。 “这……世子……您……”明露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拿着。”萧沂塞给她,“本就是你的东西。” 萧沂的左手,还有另一张,他走到照明的油灯旁,看着火焰将薄纸吞噬。 “那一张是……” “是楹楹的。” 这张纸,早就不该束缚她了。 她是苍鹰,是明月,是有凌云志的医者。 是他执念太深,将她囚困与身边。 萧沂望着火光,咳了一声,呛出了泪,楹楹,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的道歉已经没有聆听者,再没有人会回应他。 明露又出门换了一盏新茶,听见了屋里的低低抽泣与哽咽声。 她听见萧沂喃喃自语,叹一阵,又念一阵,笑一阵,又安静一阵。 疯魔的模样,恐怕没有人信这是往日清隽温润的睿王世子。 萧沂只有在这里才会如此,出了门,他又是那个京城里人人称道的初次上阵便屡战屡胜的少年将军。 明露挪了挪冻得发麻的脚,手里的茶又凉了,她不敢进去,也不想进去。 雪势小了些,地上的积雪不再厚起来。 萧沂推开门,瞧见屋外手里提着茶壶的明露,“再去温一壶,放在马车上。” “您要去慈恩寺吗?” 他神色清明,一贯的温和肃穆,已看不出红过眼的痕迹,“不,只是出去走走。” “是该出去走走,奴婢刚看见燕风回来了。”萧沂已在屋里闷了太久。 燕风陪着萧沂上街,明露如同一个操心的老母亲,叮嘱燕风多注意一点世子。 月楹已经出事,世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燕风说她太杞人忧天,回头看了眼萧沂的状况又说了声好。 临近腊月,纵是冰天雪地,街上行人依旧不少。 裹得胖胖的孩子穿着红衣在自家门前跑跑跳跳,摔在雪地里也不怕,爬起来将雪花抖落干净再继续跑。 有调皮的孩子在红灯笼底下堆了个石狮子,模仿高门大户门前的,别说,还真有几分像样,引得数人围观。 街道上飘来甜香,有人在城门口赠粥。 “燕风,今天是什么日子?” “世子,今儿是腊月初八,是官署在派腊八粥。” 每年腊八,京兆尹底下的官署都会在城门施粥,是为体恤民情。 “世子,可要过去看看?” 萧沂点点头,“就在这里下吧,那里人多,马车多有不便。” 有个妇人背着孩子,手上还牵了个半大的娃,领了两碗腊八粥,刚想喝一口小的那个就哭起来。 准备喂小的,大的又闹,“娘,我饿了。” 妇人左右为难,燕风正想上去帮忙,却见粥棚底下奔过来一个青袍官员,“大姐,我替你照看孩子吧。”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2节 青袍官员柔声给大孩子喂粥,孩子胃口也不错,一碗粥全喝完了。 小的吃的少,妇人喂完了将粥喝得干干净净,母子三人吃饱喝足,带着满意的笑离开。 那青袍官员似察觉有人在看他,抬眸望去,神色飞舞起来。 “恩公!”他飞奔过来。 青袍官员跑到萧沂面前,“恩公,可算找到你了!” 萧沂望着这张半陌生又熟悉的脸,记忆有诶模糊。 “恩公,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那个跳河被你和岳姑娘救起来的罗致啊。”罗致指了指额角,那里有个隐藏在头皮下的疤。 “是你。”回忆翻涌上来,他犹然记得月楹当日的胸有成竹,那么自信又夺目。 还有被戳穿后的小俏皮。 罗致往他身后看了看,“岳姑娘没有一并出来吗?我还想在感谢她一次,那日她治好我就离去,我还没来得及向她致谢。杜大夫又不知她的住处。您这次可万不准一声不吭走了,罗某有今日,全赖岳姑娘圣手。” “你是今科的进士。”罗致穿了官袍,说明已经有了官职。 “是啊,若非岳姑娘,我怎能进得了考场。还请恩公务必留下住址,罗某也好登门致谢。” 燕风看旁拼命使眼色,然罗致根本没看到。 萧沂道,“不必,她……做好事,不留名,救你不过举手之劳。” 罗致见他坚持,不再强求,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敢问您与岳姑娘是什么关系?” 月楹治好了他的病,也入了他的心,罗致总会去秋晖堂,盼着能与她偶遇。 岳姑娘还是姑娘打扮,与这位恩公也不甚亲密,是兄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萧沂阴冷的目光扫过来,“是我妻。” 一句话让罗致神情恹恹。 萧沂乘马车离开,罗致垂头丧气往回走,粥棚下另一个官员跑过来。 “罗大人,你怎么许久不回去?” 这位面中有须,看得出已在官场浸滢多年,“怎么了?” 罗致曾与他说过自己有位心上人,大方与他说了说。 那官员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罗大人何必单恋一枝花。” 罗致遥望离去的马车,“也是,那位公子连乘坐的马车都如此显赫,我哪里比得上。” 那官员顺着罗致的视线看过去,瞳孔一缩,认出了那是睿王府的马车。 他挠挠头,不对啊,他记得,睿王世子,并没有成亲啊…… —— 萧沂并没有想去哪儿的想法,燕风漫无目的地赶着马车。 王府里处处都是她的影子,他触景生情,可他是萧沂,是睿王府世子,是飞羽卫指挥使,他有自己的使命,他不能这样下去。 本以为出来就会好一些,可外面,也都是她播的善种。 马车途径秋晖堂,杜大夫坐在堂前,拧着小徒弟的耳朵,“你呀你,看看自己写了什么,三两黄连,你当饭吃呢!” 萧沂踱步过去,解救了受训的小徒弟,“公子是买药还是看诊?” 杜大夫走过来,“你下去吧,这是岳姑娘的表兄。”杜大夫只见过萧沂一面,记住了他这张脸,原因无他,太过出色而已。 杜大夫问,“公子,岳姑娘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老头子我可挂念这她呢。” 燕风无语,怎么又一个专戳人肺管子的。 萧沂道,“她……有些不舒服,在家歇息。” “是哪儿不舒服,可要老夫上门瞧瞧?” “公子记得转告她,小石头很想她呢,岳姑娘给的那几本医书,他都已经背熟了。” 萧沂喉头一哽,没能接得上话。这些她的旧友,都还不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一直都有人期盼着她,牵挂着她。 “我会转告。” 人间烟火百味,再无那人身影。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与月楹姑娘有牵扯,燕风心道,今日实在不宜出门。 正打算劝萧沂回去,萧沂却道,“去邹家。” 燕风瞟他一眼,这是避无可避索性直面吗? 睿王府的马车在许多街道上留下了车辙印,漫无目的,仿佛没有归处。 邹家门前,邹吏扫着积雪,旁边小石头也拿了个小扫帚,但力气没有他父亲大,扫得气喘吁吁。 夏颖出来帮父子两个擦汗,“可别着了凉,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小石头附和着,“对,风寒可大可小,大得还能要命呢!” “人小鬼大,才看了几日医书就卖弄起来了?”夏颖点了下儿子的鼻子,“岳妹妹信中可要我检查你的书背得如何。” “师父说的,我当然能做到,娘,您快去把师父说的那几本医书去买来。”小石头推搡着他娘。 邹吏笑道,“你可得好好学,岳姑娘说了,有时间会回来考校你的本事。” “爹,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三天前收到她的信,她并没有写归期啊。” 三日前…… 此话犹如一个惊雷在萧沂脑海中炸开,震得他整个身子都是麻的。 他如鬼魅般出现在邹家三口面前,“能把月楹的信……给我看看吗?” 突如其来出现的陌生男子,邹吏举起了扫把,“你是谁?” “我是……”萧沂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我是……月楹的表兄,她已经离家许久,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夏颖知道月楹是有个表兄,但没见过真人,然一个清隽如谪仙的男子,眼神如此伤心,落寞,语气软了几分。 “我不认得你,不好把信给你看的。” 萧沂退而求其次,凤眸盯着她,“那信封,信封好吗,看一眼就够了……” 他低声哀求,身段低到尘埃里。 这封信,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夏颖心生不忍,让小石头去拿信来,即使不认识眼前人,萧沂身上有股化不开的悲伤。 夏颖不知这位公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小石头拿着信出来,“只看一眼哦。”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小石头收”。 只一眼,萧沂眼中的热泪滚滚落下来,宛若佛陀垂泪。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眼中落泪,心下却是高兴的。 胸膛里的那颗心重新有力地跳了起来。 楹楹,你没事,太好了! 邹家三口不懂,为何只是看了一眼信封,这位自称月楹表兄的男子就哭成这样。 萧沂道了声多谢,才启程回府。 路上,燕风问,“可要属下去查信的来源?” 邹吏走镖回来不久,定是在路上遇见了月楹,只要稍加调查,得到月楹的藏身地并不难。 “不。” 萧沂伸手接了一簇雪花,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很快消失不见,“燕风,你看这雪花,我想用掌心去护它,可它却化了。” 月楹如同雪花一般,他越想留住,只会适得其反,可惜他懂得这个道理太晚。 是他妄想把天边的月留在他的篱弯下,纵能囚得一时,囚不了一世。 她平安就好,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了。 — 睿王抱着吃着手的萧泊,“不言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主意。” 睿王妃这样的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谁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了怀大师都没有办法,咱们救得回他的人,却救不回他的心。” 萧沂如此,睿王妃怎能不心疼,萧沂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 睿王妃吸了吸鼻子,“能怎么办?除非月楹现在活过来,可慈恩寺后山的土都翻了两层,要真活着,早就寻到了。” 他们都知道希望渺茫,还要在萧沂面前装一副有信心的模样。 “时间久了,总会过去的。”睿王安慰道。 “六郎真觉得会过去?”睿王妃反问。 即使知道过不去,也得这么想着不是吗? “王爷王妃,世子过来请安。”下人通传。 萧沂面色如常进来,给睿王夫妇见礼,随便逗了一会儿萧泊,只要他在府里,每日都会来,寻常得像是无事发生。 萧泊咿咿呀呀地要他抱,睿王妃把孩子给他,“你们许久未见,泊哥儿倒还认识你。” “算这小东西有良心。”萧泊正是口欲期,日常爱好啃手,把自己啃得满脸哈喇子,萧沂了此不必地把他的手从嘴里拿出来。 无奈小家伙太闹腾,涎水流进了脖子,萧沂拿帕子去擦,撩开衣领,看见那兜肚时,手上动作一愣。 睿王妃瞪了眼睿王,怎么给孩子穿了这件! 睿王后知后觉,真不是故意的。 “泊哥儿别吵你大哥,你这衣服都湿了。”睿王妃招呼着奶娘赶 紧抱走,“通身都换掉。” 萧沂黑眸敛去神色,“娘,你不必如此。”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3节 睿王妃道,“这不是怕你……”睹物思人。 哪需刻意去避,这王府中,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萧沂扯了个笑,“您什么都不用怕,楹楹没事,儿子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睿王妃拉着睿王走到一边,“要不要,再带他去了怀大师那里看看?” “他这里,是不是出问题了?”睿王妃指指自己的脑袋,“不然怎么说胡话?” 睿王颔首,“是该去看看。” — 苗城,这是月楹怀孕的第六个月。 胎动已经很明显,月楹却挺着大肚子来回奔波,因为她的医馆开张了。 代卡劝她歇一歇,月楹笑道,“该动一动才好,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长时间卧床才是不好。 孕八月,月楹肚子越发圆滚,安远堂也步入了正轨,她合计着该找个小徒弟,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个适合的。 孕九月,肚子里的小家伙越来越不安分,月楹减少了出诊次数,安心在家待产。 戎卡为她找了最好的接生婆,万分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月楹给孩子做起了小衣,尽挑些鲜艳的颜色,小孩嘛,不拘男孩女孩穿的鲜艳一些看着活泼。 又半月,月楹终于发动,怀孕的时候这孩子折腾人,生的时候反而很顺利,不出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连稳婆都说,鲜少有这么快生孩子的。 戎卡,代卡争着要看孩子。 “是男是女?” “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第76章 危在旦夕 静安堂, 萧沂自回来,便没有踏入过这里。 不是他不肯见祖母,是祖母不肯见他。 老王妃异常自责,确定月楹的失踪后, 老王妃时时念着, 早知道当时不带着她出去就好了, 早知道不让她一人去引开追兵就好了,早知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 老王妃知道萧沂不会怪罪自己, 但还是过不了心头的槛。 萧沂在静安堂院门前,老王爷背着手出来, “不言, 进去吧。” “是祖母让您来的?” “不是。”老王爷叹了口气,“她把自己框起来,连我也劝不得她。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陪她说说话, 她会好一些。” 萧沂点了点头,屋内燃着温暖的火炉, 香炉里升起袅袅云雾。 “祖母。”萧沂含腰见礼。 老王妃沉吟片刻,“不言,你怪我吗?” 萧沂摇头, “楹楹离开, 是她自己的选择。” 老王妃抬起头,“不言,你……那么多日都没找到人,你要认清现实。”老王妃的理智的,即使她心里也不希望这事情发生。 “不也没找到尸体吗?”萧沂道,“难道您认为, 楹楹不能逢凶化吉?” “当然不是。”老王妃是最希望月楹还活着的。 “楹楹没死,她只是不想回来,自己离开了而已。”萧沂说的笃定。 老王妃想起那个豁达的姑娘,内心觉得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去世。 萧沂陪着老王妃喝了一盏茶。 茶水氤氲,萧沂忽然想起,有件事情他一直忘了问,“祖母,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月楹做我的大丫鬟?当时的她,应该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吧。” 月楹的入府时间实在太短,怎么样也轮不到她。 老王妃轻笑,“确实有其他的缘故。” “哦?” “你十八岁那年,我曾替你向了然大师算过姻缘卦,了然大师说你情路坎坷,有一情劫,会应在一个女子身上,这个女子,身上有三颗红痣,一在耳后,一在胸前,最后一个嘛……在掌心。” 萧沂脱口道,“她掌心并无红痣。” “有与没有,不言心里不清楚吗?”老王妃笑起来。 是了,他既认定了她,她掌心有没有红痣也不重要了,总归没有别人。 “当时我发现了她这两颗红痣,便联想到了了然大师的卦象,虽心有疑惑,还是将人放在了你身边。” 之后的一切,果然应验。 萧沂抿了口茶,“我以为您会将她调走,毕竟是个劫术不是吗?” 老王妃摇摇头,“劫是避不开的,这次避开了,总会以其他方式发生,还不如直面。” 萧沂沉思,假设月楹没有成为他的大丫鬟,会怎样? 萧沂无意识笑起来,他恐怕还是会被她吸引,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聪慧,机敏,医术高超,棋艺超群,这样的姑娘,他怎会不沦陷? 她是他命中的劫。 两个月后,北疆西戎卷土重来,本以为就此止戈的战事再起。 萧沂再度请缨,这次皇帝没有再阻止他。 萧沂再次踏上去往西北的路,这次,风沙依旧很大,京城少了个等待他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漠的月亮格外圆,萧沂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他知道,楹楹与她沐浴在同一月光下。 北疆西戎与大雍的这场仗,打了三年。 最终以北疆与西戎的合作破裂而结束。 两国合作,需要的是信任,北疆与西戎的信任是建立在联姻上。当面对巨大的诱惑时,感情又能值多少钱。 西戎率先向大雍俯首称臣,并与大雍军合作攻打北疆。 夏米丽做梦也想不到枕边人会这么绝情。三日,北疆城破,北疆王旧疾复发去世,临危受命,成了新的北疆女王。 大雍军进北疆的那一日,夏米丽开城献降。 夏米丽捧着北疆王印,北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烈烈做响。 “今日我降你,是为了我北疆万千子民,并非是我北疆人没有骨气!” 夏米丽挺直脊背,说出的话掷地有声,“薛元帅也要信守承诺。” 薛如元淡笑,“大雍一诺千金。郡主放心。” 皇帝圣旨已下,北疆国降阶为郡,划入大雍版图。 而西戎因迷途知返,特许仍以国之名,但永为大雍附属国,需年年岁贡。 夏米丽哂笑,多么讽刺啊,卑鄙者的下场居然更好一些。 她告诉阿史那蒙回,死死地盯着他,“你以为你以后的下场会比我好吗?不会的,你等着吧。” 阿史那蒙回被这眼神骇到,心底安慰自己,不过是战败者的胡言乱语。 薛如元宣旨回营,却并不开心,他匆匆入了一营帐,担忧问道,“如何?” “伤势太重,老夫无能啊……”军医愁眉苦脸的。 薛如元颤声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 “我是没有办法了,但别的医者兴许能把将军救回来。” “谁?” “不知元帅是否还记得,一年前,军中天花肆虐,是苗城的一位苗医止住了这场病。” “怎会忘记,北疆人使阴招,我军损失惨重。您的意思是,那位苗医能救人?” “是,以她之医术,也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我听闻此苗医游历四方,不知如今人是否在苗城。”军医担忧的就是这个,“而且……” “还有什么您说。” “而且苗城离此地数十里,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天一夜,但将军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军医看着躺在榻上的男子,面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是发灰一种带着死气的发灰。 床上人当胸穿过一箭,箭带着倒钩,根本不敢轻易的拔出,更糟糕的是,箭上有毒。 箭矢上的毒并不难解,麻烦的是解毒的药材中有一味药,会令人血崩,他胸口上的伤经不住这样的冲击。但不解毒,即便拔了箭,他的伤口也不会好,会一直溃烂下去,到时候也还是死。 “如果有药能封住将军的气息与血脉呢?”一名面嫩的小将开口。 军医捋了捋胡子,“若当真有此药,便可暂缓将军之病情,争取救援时间,再好不过了!” 小将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来,“您看这个是吗?” 军医将药拿到鼻尖一闻,“大善,将军有救!” “阿谦,你哪里来的这药?”薛如元问。 阿谦回忆起那个女子,“帮了别人一个忙,她赠我的回礼。” 服下假死药,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那位苗医是否在苗城,若不在…… “那便是……他的命。”薛如元不怨天尤人,立即派人去苗城寻人。 …… 苗城。 一个身量不足的奶团子走在街上,左手拿着两串热腾腾的羊肉串,右手捧了个硕大的果子在啃着,怀里还被塞了把炒栗子。 “知知,过来,婆婆这里有炒好的瓜子,拿一把去。”老阿婆不由分说就往她荷包里塞。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4节 知知没有手来阻拦,“婆婆,阿娘说无功不受禄。” 知知瞪着葡萄似的大眼,每次出来都被塞了一堆东西,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出来了。 知知身后的小少年拦了拦,“阿婆我师父说了,不能收你们的东西。” 老阿婆笑眯眯的,“你说的不算,我要听岳大夫自己说。”老阿婆知道月楹不常在苗城,才会有底气如此说。 小少年拦不住,眼看着小知知的荷包被塞满。 一只素洁的手盖在了小荷包上,这双手不算细腻,却也不粗粝,介于两者之间,拇指与食指之间有硬茧,修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双有故事的手。 “龙阿婆,您又给小知知送东西,会宠坏她的。” “岳大夫!”龙阿婆又惊又喜,“您回来了啊!” 月楹抱起小知知,露了个淡然的笑,“是,在外许久,总要归家的。” 一年前的那场天花,不仅大雍军队里有,苗城也没有能幸免,龙阿婆的儿子孙子都感染了天花。 是月楹的药,将他们救了回来,并且给全城的人都种了痘,自此天花彻底在苗城消失。 全城百姓都奉月楹为神女,认为她是最尊贵的苗医。 小知知是神女之女,她人又可爱懂事,自然得到大家的宠爱。 小知知看着娘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阿娘,我错了,可是我真的拒绝了……”她是在向收了东西道歉。 小知知抿着唇,两条眉毛向下,任谁看了这副模样,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只想拿出最温柔的话来哄她。 小少年揽罪,“师父,不能全怪知知,我也有错……” 月楹瞥了他一眼,“你的账,回去再跟你算!” 关于孩子的教育,月楹向来是放在第一位的。 “知知,你听好了,这些叔叔伯伯,婆婆爷爷们送你东西,是因为阿娘从前帮了他们。可咱们不能挟恩以报,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你要懂得拒绝,若真的想要,阿娘会给你买的,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懂了吗?” 知知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挟恩以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知道拿别人东西是不对的。 “阿娘,知知以后不拿别人的东西。” 月楹知道这孩子乖巧,只是馋嘴了些而已,也怪她拘着她的吃食了,这小家伙,近日越发圆滚,她就克扣了她几日的零嘴。 “空青,把银子给龙阿婆吧,她不收你自己想办法。” 小少年应了声,偷偷将铜钱丢进了阿婆收钱的瓦罐里。 “师父,好了。”空青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是月楹教他的,空青是月楹捡回来的孤儿,临近战场的地方孤儿多的是。 那年月楹出门游历,空青瘦瘦小小的蜷缩在茅草堆中,月楹出手救了他,从此,这小家伙就赖上了她。 月楹给了他空青这个名字,后又发现这小子是个学医的奇材,便将他收入门下。 告诉他是自己的二徒弟,在遥远的京城,她还有个大徒弟。 给小石头的那封信是月楹深思熟虑后写的,她给了人家孩子希望总不能食言,她与邹吏是在青城遇见的,彼时她已准备前往墨城。 即便萧沂发现了那封信,也找不到她的所在,最多就是知道她没死而已。 “让一让……让一让……” 马队领头的人高声呼叫着,左右两边百姓让出一条道来,马队一路疾驰而过。 月楹抬眸,忽见队伍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燕风?他怎么会苗城? “师父,你在看什么?”空青问。 她凝视一个方向太久未动,“哦,没什么,快回府。” 大雍军来此,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城主府内会知道消息。 月楹还是奇怪,北疆不都已经献降了吗?还会有什么事? 城主府,月楹抄小路回来时,燕风被廖云领着进门。 代卡已经不是当年躲在耳房的少城主了,她已经正式接管了苗城的大部分事情。 戎卡乐得清闲,日日含饴弄孙,老是抱着小知知在代卡面前晃,时不时说是一句,“哎呀,什么时候我能当上外祖啊……” 代卡懒得理他,“阿月难道不是您闺女?” 戎卡已经认了月楹当义女,他催婚无果,只能逗着小知知。 月楹悄悄把孩子交给空青照看,悄悄进了耳房。 燕风对代卡开门见山,“少城主,我们将军受伤,危在旦夕,请您告知那位神医的下落!否则我们将军,活不过三日!” 燕风拱手鞠躬,郑重再三。 代卡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来的巧,阿月正好在城中。” 耳房里的月楹心神俱震,时隔多年,听到他出事,还是心头一紧。 她顾不得隐藏行踪,冲进去问,“他快死了?” 燕风看见来人,面色惊惧,像是见到了鬼,“月楹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可不是见到了鬼吗?虽那封信确认了她没死,但燕风还是很吃惊。 代卡瞧了瞧两人,“来使与阿月是旧识?” 燕风才反应过来,“月楹姑娘,你就是那位苗族神医!” 第77章 重逢(加更) 月楹没有否认, 焦急问,“你快说,萧不言怎么了?” 燕风后知后觉,“月楹姑娘误会了, 出事的不是世子, 是薛将军。” 听到不是萧沂, 月楹慌乱的心安回了原位,薛观与她有恩, 也必须救。 “好,我去准备一下, 稍后随你去军营, 路上你再与我说说情况。”月楹当机立断,燕风来请她,定是军医没有办法, 时间不等人, 耽搁一分,薛观就会更危险。 燕风愣了愣, 似有些惊讶于她的果决,“好。” 月楹拉着代卡避开人,“我去趟军营, 归期不定, 你帮我照顾好知知。” “照顾知知没问题,”代卡看了眼燕风,起了八卦的心思,“那位来使模样不错,是旧识还是……” “你这丫头!”月楹推搡了她一把。 代卡摩挲着下巴,“不对, 应该是你方才喊的萧不言才是。” 这姑娘这两年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月楹决定避而不答,“走了!” “让廖云陪你去,万一出事有他在我也好放心。” “嗯。”月楹接受代卡的好意。 代卡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萧不言这个人决计与月楹有些关系,与月楹相处时间越长,月楹的破绽也越多与她当初说的不甚相同,尤其是关于小知知的父亲这一点。 小知知也曾懵懂问过自己的父亲,月楹总是打着哈哈过去,不说他死,也不说他活。从那时起,代卡就猜测小知知的父亲大概率没有死,只是月楹不愿意说。 月楹有许多秘密,这都不重要,因为月楹是她的朋友,是她阿吉的义女,也是救了苗城众人的人,她愿意无条件相信她。 去军营的路程,快马也要好几个时辰。 月楹在这两年学会了骑马,但急行军还是不行,况且她还带了个空青,实在快不了。 走了一半路,燕风下令休息,月楹要是累垮,就是到了军营,也救不了薛观。 “薛将军是中了西戎的虎头弯钩箭,这种箭厉害就厉害在箭头的倒钩上,密密麻麻都是倒刺,刺入身子,想要拿出来,非得在身上开个血洞不可,更何况箭上还淬了毒……” 燕风详细说着,月楹心中大致有了动手的法子。 她没想到当日赠阿谦的一颗假死药能救薛观,真是命运无常。 聊完了薛观的伤,燕风瞟了好几眼月楹,连青空都发现了不对劲。 青空啃着干粮,这位将军不会看上师父了吧? 廖云更是冷冷地盯着燕风,手按在剑上,一个合格的侍卫,就要时刻准备着。 燕风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 月楹点破,“想问什么?” 燕风干笑了下,“姑娘假死遁走,不就是为了离开世子吗,怎么这次……”剩下的话他没问出口。 萧沂再见她会怎样她不知道,薛观需要她的救治,即便是还有被萧沂囚禁的风险,她也要去救。 而且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代卡这个朋友,还有戎卡城主作为后盾,萧沂就是想强留,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至于知知的存在…… 月楹休息够了,“空青,能撑得住吗?”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途跋涉从没喊过一句累,若非薛观的手术需要一个助手,她不会带着他。 “师父,我可以!”空青挺直并不宽厚的脊背,小小的少年眼里是倔强的光。 “好,继续赶路。” 众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军营。 为少些麻烦,月楹做男装打扮。 军营门口,薛如元与萧沂翘首以盼。 当眺望见那马上的身影时,他整个人愣住了,脑中空空,宛如一个中空的陶俑。 即使时隔三年,即使相隔甚远,即使她身着一身男装,他能只凭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 马队渐渐逼近,薛如元见燕风带着人回来,脸上有了笑。 月楹翻身下马,长时间的骑马赶路,她大腿内侧磨得生疼,下马时有些不自然。 萧沂身子比心老实,脚跨出了半步。 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扶着月楹下马。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5节 “岳姑娘小心。”廖云搭了把手。 月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萧沂,银甲银盔,少年将军身姿挺拔,这几年的戎马倥偬在他脸上似乎没有留下痕迹,白皙的皮肤晒黑了点,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眉目依旧俊朗,让人移不开眼。 她在看萧沂,萧沂也在看她。 在这满天的黄沙中,女子静雅仪闲,沉静如水,身上那股安心宁神的药香更浓烈了些。她眉目灵秀,更胜从前,多了一分自信,犹如一朵盛开的凌霄花。 两两相望,静谧无言。 “神医,求您救我儿。”薛如元哀声祈求,弯下身躯,同时也有些讶然这神医的年岁。 月楹抬手扶了把,“薛帅不必行此大礼,我既来此,就是为救薛将军而来。” “病人在哪?”月楹不想耗费时间在虚礼上。 “在帐中。”薛如元引着月楹进去。 床榻上的薛观面如死灰,旁边有个妇人一直攥着他的手,看模样是薛观的夫人。 “秋烟,大夫来了,你快让开。”薛如元催促。 秋烟退到一旁,看见月楹,“请神医务必救我夫君!” 军医也在帐中,瞧见月楹是个青年公子,“你就是苗城神医?怎得如此年轻?” 是不是找错了人啊?他没将疑惑问出口。 背着药箱的青空不乐意了,“我师父年岁虽小,医术却是顶好的,你这军医,未免也太以貌取人了吧,你年岁倒是大,怎么没见你治好薛将军!” “你这孩子怎么……”军医反驳。 “闭嘴,出去。”萧沂开口呵斥。 他面色不虞,军医有些害怕,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出去。 萧沂道,“请神医继续,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月楹忽然梦回几年前,他也是这么无条件帮着她扫清一切障碍,然后温言让她继续治。 月楹也没客气,“我需要这里再亮一倍。” 萧沂立即命人点起数只灯笼。 月楹仔细检查着薛观的伤口,伤口太深,倒刺太多,想要□□,几乎是不可能的。 “青空,把薛将军扶起来。” 青空照做,稳稳扶着薛观的双肩。 “萧将军可否帮我一个忙?” 月楹突如其来的点名,萧沂一怔,“你说。” 月楹指了指薛观身上的那支箭,箭的尾羽已经被剪掉,只留一截光秃秃的杆子在外面,“用掌力,将这支箭打穿。” “打穿……这怎么……”秋烟担心道。 薛如元稳了稳心神,“听神医的。” 月楹又问了一遍,“可有难度?” “没问题。”萧沂坐到榻的另一边,青空让了半个身位给他。萧沂掌心蓄力,精准打出一掌。 只见半截箭从薛观的背后射出,鲜血如注,月楹马上用银针替他止血。 如此一来,本复杂的箭伤,成了简单的贯穿伤,虽看着又在薛观的身上留了个洞,却是大大减少了伤口暴露在外的面积。 “请各位出去。”月楹穿好白大褂带好手套,开始下逐客令,接下来她要开始手术了。 “空青,刀。” 众人听话地退出去,萧沂转身出去之际,深深地回望了一眼。 月楹气定神闲,下刀果决,暖黄的烛火照映在她的面庞上,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她认真的模样,实在太美。 月楹切去薛观伤口的腐肉,接着给他解毒。因为血脉被金针封住,并没有发生血崩。 “接下来的缝合,青空,你看好了。” 这缝合之术青空拿猪皮练了许久,才像一点样,终究缝的还不够漂亮。 青空专心致志瞧着,弯针到了师父手里,异常听话,不像他缝的歪歪扭扭,月楹起针与落针,十分准确,手术结打得更加是漂亮。 月楹鼻尖出了细密的汗,浸湿了棉布口罩,长时间的用眼让她眼眶干涩,酸疼得厉害。 蜡烛不似电灯,还是几十支蜡烛一起点,尤为燥热,虽是春日里,也架不住这热浪。 “青空,你来。”还剩下一小半,精密的地方她已经做完,剩下的对青空来说没什么问题。 青空兴奋地接过手,“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月楹点点头,拉下口罩出去透了口气,实在是有些缺氧。 脑子清醒了不少后,月楹才重新进去。 青空的手指修长,是很适合做手术的一双手,她当时也是因为这双手收了他。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眼神就是好使,青空没用多少时间就做好了收尾。 在月楹看来他已经完成的很不错了,小少年却有些恹恹,对比着两道缝合疤,“还是比不上师父。” 月楹笑道,“你才学了多久,真比我好,师父也教不了你什么了,不过,你往后定会比师父厉害!” “才不会,师父是最厉害的!” 月楹浅笑不语,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的脉象平稳,就看今夜了。”月楹已经替薛观解了假死药。 “你先睡会儿吧,咱们师徒俩轮流守夜,你守下半夜。” 青空很听话,“好。”小少年也是真的累了,合上眼眸,没多久就睡着了。 夜里,薛观发起高烧,月楹给他物理降温,全身擦了一遍白酒。 时不时看一眼漏刻,水漏刻滴答滴答的,眼看着过了子时。 月楹再探薛观的额头,缓缓笑起来,太好了,已经退烧,这一关算是抗过去。 青空仍呼呼大睡,月楹没忍心叫他,给他批了件外袍,往主帐走去。 主帐里只有秋烟,件月楹来,忙问,“我夫君如何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 秋烟眼泪夺眶而出,双腿一弯就要给她跪下,“多谢神医。” 月楹托着她双臂,“受不得夫人大礼。” “应该的。” 美人垂泪,月楹不忍,“薛将军无事,夫人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秋烟也是飒爽女子,抹了把眼泪,“神医说的对。我能去看夫君了吗?” “可以。” 秋烟一溜烟跑出去。 月楹摇头笑笑,她过去了,自己倒是可以继续等薛如元回来。 作为父亲,薛如元定然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薛观的情况。 可等着等着,再加上暖意一烘,月楹的眼皮子就不受控制,她单手撑着脑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薛如元处理完事情后直接去了薛观帐中,听见儿媳的呼喊声才敢进去。 薛观呼吸平稳,青空睡得香甜。 萧沂没看见月楹,“楹……岳大夫呢?” 秋烟道,“应该还在主帐中,神医想告诉爹来着。” “我去瞧瞧。” 萧沂去到主帐,看见撑着手睡着的月楹,眼眸紧闭,睫毛微微翘起,倦色难掩,烛光给她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安静又祥和。 萧沂不欲破坏这安宁,没有叫醒她,一手搭在她背后,一手放在她膝完,将人打横抱起,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78章 重逢第二天 劳累一夜后睡眠总是非常沉, 不过第二日又是一贯的早起。 月楹朦胧睁开眼,只觉手臂被压得发麻,她想要抬手,却抬不起来, 才察觉到是有重物压住了。 这是只男人的手。 月楹一个机灵瞬间清醒。 枕边是男子放大的俊颜, 长而翘的睫毛, 高挺的鼻梁,仍是当年的清朗, 只少了些隐藏在深处的阴郁气息。 战场的戎马生涯,磨平了他不少的棱角。 他闭着眼, 还在沉睡。 月楹还记得一年前那场天花肆虐时, 种痘之事凶险,无人敢当这个第一,萧沂以身作则, 做完吃螃蟹的第一人。 试验在萧沂身上成功, 各位士兵才敢接种。 当初他种痘时,月楹就在相隔不到十丈的另一个营帐里。 这三年, 他不曾见过她,她却在无人处,凝望过他数次。 她看着他鼓舞士气, 看着他御敌有数, 看着他从一个王府世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萧沂这样的人,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战场,都自成风华。 这陌生的军帐看起来不像是主帐,应该是萧沂的营帐。 月楹身上的外袍被脱去, 里头的衣衫还是完整。 这男人也真是不害臊,她不过睡着了而已,不能把她叫醒吗? 萧沂显然是不打算与她装不认识,月楹回想起自己诈死逃走的事,按照萧沂以往记仇的性子,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6节 所以现在,趁他没醒,跑! 这床靠着墙,月楹又被他放在里侧,意味着月楹如果要下床就必须越过他。 月楹看着这横在自己身前的身子,手撑着床缓缓站起来,算好距离,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跨出去。 一只脚落在外侧的床板上,没有触碰到他的衣角,很好! 月楹绷着脸,再接再厉,提起另外一只脚。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凤眸含笑看她,薄唇轻启,“打算去哪?” “……” 太尴尬了! 月楹抓紧脚步,不料踩到衣料,脚下一个打滑摔在萧沂身上。 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月楹脑袋撞上他的胸膛,只听得他一声吃痛的闷哼。 “唔……”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月楹抚上他的胸膛,“没撞坏吧,我看看。” 她医者仁心,秉承着负责的态度。 淡淡的药草香不断传入鼻腔,她的身子贴着他,萧沂一阵燥意由心底起,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没事。” “没事就好。”月楹语气淡淡,翻身下床,穿好自己的长靴。 萧沂不知为什么,看见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来由的不爽,“岳大夫看见自己从一个男子床上醒来,没什么想说的吗?” 做坏事的人还敢主动提起这事! 月楹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两个男子同榻而眠,不是很正常吗?” “你……男子?”萧沂不禁好笑,上下打量起她来,腰肢款款不盈一握,胸前的起伏完全没有遮掩,连假喉结也没有。 做男装打扮只是怕军营不便,月楹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 月楹转身去拿外袍,发现外袍被他压在腿下,她扯了扯衣服,“还望世子高抬贵……脚。” 萧沂眼中含笑,没有松腿,“这里没有世子,只有将军。岳大夫第一次见我,就知我的身份?” 她想装不认识,他便陪她装一装。 “昔年天花肆虐,在下来过军营,所以认得。”月楹面不改色。 萧沂摸了摸手臂,那里有个种痘的疤,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她也真是狠心,能忍住不见他。 萧沂嘴角添了抹苦色,也是,她如果不狠心,又怎会假死遁走。 他本该愤怒,气她不打声招呼就走,气她又骗了他。 可这些气,都在一日一日的等待中,消磨殆尽,重新见到她,萧沂心中只有喜悦。 这一次,是楹楹主动来见他,是不是代表,她心软了呢? 萧沂对上她淡漠的眼,看不出情绪。 她的外袍还被他压着,“萧将军,多谢您昨夜收留,我还要去看薛将军。” 她使了大力气,想一下子把衣袍抽出来。 撕拉一声,衣帛碎裂声响起。 月楹尴尬地看着手上的一半衣服,轻咳了声,“这衣服是燕侍卫的,将军记得赔他。” 说完撩袍出了营帐,门外有人值守,看着陌生男子从将军营帐里出来,大眼瞪小眼,欲言又止。 萧沂:“……”嫌弃地把外袍踹远了些。 月楹去看薛观,空青醒来许久,在检查薛观的情况。 “师父,你昨夜去哪儿了?”空青单纯问。 月楹一时语塞,“找了个营帐休息了下。” “那师父休息得不错吧,不像我,早间起来,脖子都快断了。”小少年活动着酸疼的脖子。 “还行。”月楹捏了捏还没恢复的胳膊,生硬转移话题,“薛将军如何?” “脉象平稳,一息四至,有些气血亏。” 薛观失血过多,气血亏虚是正常现象,可惜没法子输血,不然他今日应该能醒。 秋烟端了水盆来替薛观洗漱,与两人打了声招呼,“岳大夫,空青小师傅。” 秋烟细细给薛观整理仪容,他昏迷日久,胡子拉碴的。 月楹笑道,“京中传言薛将军娶了只胭脂虎,传言果真不实。” 秋烟小心地给薛观刮胡子,“岳大夫身在苗城,也知道京都的事?” 顾着调侃,忘了掩饰。 月楹干笑,“游历时,曾到过京城。” 秋烟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余光见她还是昨日的装扮,好心道,“岳大夫还不曾洗漱吧,若不方便,可去我的帐中。” 这是看出她是个姑娘了。 月楹拱手道,“多谢夫人。” 月楹写了药方让空青去抓药煮药。 空青挑帘出去,恰见萧沂进来。 他似没看见月楹一般,只往薛观那里去,“嫂夫人,梓昀无事了吧?” 秋烟戳穿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夫就在那,不言不问大夫,怎么反倒问起了我?” 昨夜萧沂把人抱回去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的,秋烟记得当年萧沂曾气愤地来打了薛观一拳,说是薛观放走了他的心上人,她若是没记错,萧沂的那位心上人就姓岳。 萧沂是演戏的好手,波澜不惊,“是该问岳大夫才对。” 月楹道,“薛将军已无事,大约明日就能醒,萧将军不必担心。”他想听,她就再说一遍呗,说几句话又不会怎样。 “岳大夫医术卓绝,多亏了您。” “萧将军谬赞。” “怎会是谬赞,是岳大夫过谦。” “不敢不敢……” 秋烟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客套,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萧沂还想再恭维几句,月楹一扭头走了出去,“薛将军需要静养。” 再这样下去,她怕薛观被他们吵醒。 这男人怎么回事,几年不见变得如此啰嗦,从前那个惜字如金的萧沂哪儿去了? 萧沂坐下来,在月楹出门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为什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就真的把他当成陌生人吗? 萧沂开始生闷气,他有自己的自尊,也已经决定放她走,不能像从前那般无限妥协了。 秋烟看穿萧沂的别扭,故意问,“不言不出去看看?” “我出去做什么?”萧沂抬了抬下巴,“又没人需要我。” 这话怪酸的。 军中井然有序,并没有因为一个将军受伤就乱了秩序,校场中还有人在演练,士兵们摆阵共同挥起长矛,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尽显大国之威。 月楹漫步走着,忽闻见某处地方血腥味浓烈,她望过去,是伤兵营。 几名军医正在照看受伤的士兵,士兵们有的瘸着腿,有的绑着胳膊,能自有行动的都算是好的,更有甚者,没了半截身子。 “快快快,纱布!”有个军医叫喊着,一边按住出血点,一边缠着纱布,一卷纱布已经见底。 月楹快步走过去,“我来吧。”她接过纱布,包扎起来。 那军医没见过她,看她娴熟的技巧,“新来的?” 月楹点头,“是。” 老军医也没客气,“顺便把他脚上的纱布拆了,换个药。” 月楹照做,只是拆开纱布的时候,闻见了一股难闻的气味,肉类腐烂的气味,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 老军医皱眉,对那位兵士说,“不是说了,有不舒服就赶紧说,你这伤口烂成这个样子,疼了好几天吧?” 受伤的士兵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也不疼,就是痒,原来烂了吗?” 他不屑一顾的模样让老军医火大,“我看你是讨打!” 青年士兵连忙求饶,“王大夫饶命,这不是军中药物紧缺吗,我想着忍一忍就能过去。” “再紧缺也不缺这点,稍有不慎,你这腿就费了!”王军医骂骂咧咧去拿药了。 月楹轻笑,“小哥你可真能忍,不过王军医也是为了你好,本来上药就能好,现在得吃苦头了。” “小兄弟,可别吓哥哥我。”青年士兵笑了笑。 王军医拿了伤药和小刀出来,“谁吓你了,这位小兄弟说的是实话。” 王军医蹲下来,没好气道,“你自己咬着衣袖。”王军医撒了些药粉在士兵腿上。 月楹一闻,是麻沸散。 士兵小腿肚上的伤有一小部分溃烂,需要挖掉腐肉。 “小兄弟可会清创?”王军医年纪大了,手有些发抖。 “会。” “那你来。”王军医在一旁看着,想着月楹不行他就赶紧顶上,不想月楹手起刀落,手法漂亮利落得罕见。 “这手法漂亮,即便是老夫年轻时也比不上你。” 月楹已经开始包扎了,咬着衣袖的士兵都没感觉怎么疼就已经好了,“多谢小兄弟。” “王老头,你当然比不上人家。”另一名军医走过来。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7节 这个月楹认识,就是昨日质疑她年纪的那位,这军医姓辛,他方看过薛观,对月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家可是苗城神医!”辛军医抱拳向月楹行了个礼,“昨日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岳神医海涵。” 月楹顺手打完最后一个纱布结,“老先生,您如此真是折煞我了!”因为年纪受到的歧视已数不胜数,辛军医还算这之中态度好的。 王军医大喜,“难怪……原来是神医到了!” 王军医对苗城神医仰慕已久,皆因为当初的那场天花,军营中刚暴发出天花时,那是每日上百人的死亡,眼见这些军士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因病而亡,他就觉得自己无用,替军士不值。 幸好,有神医给他们带来了种痘之法。 月楹不敢受礼,她不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救人是医者本职,其余都是虚名。我不是神,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盛名未必是好事,若有朝一日她救不回一人,这些夸奖,都会变成枷锁,月楹深知这一点。 “两位先生都是医者,应该知晓我的顾虑。” 两位军医对视一眼,笑道,“岳小友。” 月楹回以微笑。 她这笑还在脸上,变故陡然发生。 一个瘸着腿的伤兵忽然暴起,往月楹脖颈抓去。 “岳小友,小心!” 伤兵营里尽是些伤患,就算想救人也是有心无力。 月楹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一个侧身躲过,但来人比她更快,五指成爪,她的肩头被死死钳住。 那瘸腿士兵行动自如,显然是个假冒的,而且武功高强。 月楹只会普通的防身技巧,对上练家子,几招就败下阵来,瘸腿士兵制住她拿药粉的手,反剪在身后,一手掐着她的脖颈,力道大得能让人窒息。 “有刺客!”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 “放开岳大夫!”伤兵们义愤填膺。 那厢的士兵也拿着兵器冲出来。 “哈哈哈,人在我手中,你们能怎样?”这人的汉话说的有点别扭,“让你们将军出来!就说我索卓罗孟和来报仇了!” 这人临危不惧,若非敌人,是有几分可敬。 萧沂是第一时间赶到的,月楹纤细的脖颈就在那人手中,只需那人的手轻轻一用力,月楹就会香消玉殒。 “索卓罗孟和,你究竟想做什么?”萧沂认得他,他的哥哥与他都是西戎前锋。 西戎虽倒戈,国内也是有反对派的,比如面前的这个人,薛观的伤就是他的手笔。 索卓罗孟和鹰隼般的眼神死盯着他,“我要你死!” 索卓罗孟和的哥哥,死于萧沂的长剑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哥哥报仇,他今日潜进军营就是为了杀萧沂,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 怎料他无论如何也近不了萧沂的身,又听说了薛观被治好的消息,索卓罗孟和彻底恼羞成怒,孤注一掷。 “听闻这位大夫,救了你们的薛将军。萧沂,若是你死在我面前,我可以考虑考虑放了这个救了你兄弟的人。” 月楹因缺氧面色胀红,不断拍打着索卓罗孟和的手,索卓罗孟和看她濒死,松了松力道,这人可不能现在就掐死。 月楹眼中憋出了泪,她鬓发微乱,杏眸中水光盈盈,望着萧沂。 他们只隔了几丈远,却好似中间夹了条鸿沟。 萧沂心头一痛,她这可怜又娇弱的模样,让萧沂的理智土崩瓦解。 “我死,你真能放了她?”萧沂抽出袖中短剑。 索卓罗孟和也有些吃惊,他知道中原人重义,还是不曾想到萧沂真的会为了这么个大夫而答应他的条件。 索卓罗孟和笑起来,“我说了,考虑考虑,萧将军先往自己身上刺几下,我心情好了就放人。”他忽然不想看萧沂立刻死了,一刀解决他,太便宜他了。 萧沂眼都不眨,往自己腹部刺进去,“可满意?” “将军,不要!”众士兵试图上前阻止,都被燕风拦住,“退下!” 月楹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嘶——”索卓罗孟和手背多了道划痕,他没放在心上,月楹的抓挠在他眼里,不过困兽之斗而已。 他因萧沂自残而狂喜,“哈哈哈,萧沂,再刺几下,这大夫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萧沂面不改色又是一剑,腹部血汩汩流出来,萧沂嘴唇开始发白,身子因在忍受剧痛微微颤抖,“够吗?” 月楹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眼里溢出一滴泪,心底骂道,萧不言你是傻的吗? 指甲又划破了索卓罗孟和的手背,他的手背渗出血珠,他丝毫不在意,“这位小大夫,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我对待俘虏,不会心慈手软。” 月楹眼睛微眯起,掰开他的手,“谁是俘虏,还不一定!” “你什么……”索卓罗孟和话还没说完,忽觉喉头一紧,气血上涌,四肢发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月楹居高临下蔑视他一眼,“蠢货!” 萧沂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人按进怀里禁锢,轻柔抚摸她脑后的发,温柔道,“楹楹,没事就好。” 第79章 见到小闺女 “萧不言, 你就是个傻子!”月楹扯开嗓子骂,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此刻已经无人在意两个男子为何抱在一起哭的那么伤心。 索卓罗孟和口吐白沫,像只死狗一样的躺在地上。 燕风扶着萧沂回去,月楹喊着空青, “快拿药箱来。” 月楹利落地脱去萧沂的衣服, 入目是他精壮的身躯与两肋下的两个血洞。 - “萧不言你脑子坏了吗?那种人的话你也信, 两肋插刀很好玩吗?他掐着我的脖子根本没打算让我活!”她是受害人,她最清楚索卓罗孟和的意图。 萧沂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我不傻,看着严重, 你知道的, 不致命。” 萧沂很高兴,高兴自己的一举一动又可以牵动她的神经,他讨厌她用陌生的态度对他。 他喜欢她对他暴露出不同的情绪, 即使是生气。 生气的她, 也是好看的。 月楹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花给他消毒,偏这男人没心没肺还在笑, 她手上用了点力气。 “嘶——楹楹,轻点,疼~” 声音极其矫揉造作, 空青听了打了个寒颤。 小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床上的人, 这位将军,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叫师父? “疼,你才长记性!你身上都多少窟窿眼了……”不算背上那几条疤,萧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新增了不少。 这些年,他究竟受过多少伤? 月楹鼻子微酸 , 睫毛上沾了泪,湿漉漉的。 萧沂心疼了,“楹楹,别哭,我不疼。”他最看不得她掉金豆子。 “谁哭了?”月楹嘴硬,“生理性的眼泪而已。” “好,没哭。”她还是那么倔强,倔强得那么可爱。 廖云匆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岳姑娘,是属下失职,请您责罚。” “好了,你先起来,这是意外,又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廖云这人实在,又恪守侍卫本职,月楹还真怕他来个以死谢罪。 “是属下失职,该罚!” “罚不罚的,我说了算。”难怪代卡说他太守规矩,太守规矩也不好,“不过你去做什么了?”自到了军营,她的确没怎么看见过廖云。 廖云道,“有人来寻我比武。” 廖云是个武痴,有人叫阵,又是军中高手,他自欣然应战。 “从昨日比到今日?” “不止一个。”廖云也不清楚,为什么源源不断有人来找他比武。 月楹品出了不对,看向萧沂,眼神似在询问,是你搞的鬼? 萧沂摸了摸鼻子,看向燕风,楹楹,不是我,是他! 燕风:“……”没有您的授意,我敢这么干? 那日廖云扶她下马,萧沂就一阵不爽,打听了下才知道只是个侍卫,但廖云寸步不离月楹,他看着烦,就让燕风把人引开。 月楹想清楚了,合着她遇险萧沂是罪魁祸首。 她面色一沉,把手里东西塞给空青,“你来!” 空青赶鸭子上架,“将军,您别动。” 萧沂看了眼面前的毛头小子,眼神里满是抱怨,又不敢开口,只能不甘不愿的让这小子治伤。 萧沂试图转移话题,“索卓罗孟和为什么突然倒地?” “我给他下了毒。” 萧沂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月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他好奇起来,“怎么做到的?” 月楹伸出手给萧沂展示自己的指甲,“我两只手的指甲上都淬了药,这两种药分开是无毒的,一旦混合,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把毒藏在指甲里,是个隐秘的法子。 楹楹这么机智,他该高兴才是,萧沂却开心不起来,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保护自己,她这几年,定然吃了很多苦。 “你……这些年,很辛苦吧?” 月楹轻笑,挥挥手让空青与廖云下去。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8节 她站在那,眼中熠熠闪光,自成风华,“不,一点也不辛苦,萧不言,离开你的这几年,我很自由,很快乐,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治疗了许多病人,我将这些病患的情况汇编成书,著了一册医典。每一日我都过得很充实,每日我都能遇见各种各样的病人,而我乐此不疲。萧沂,做自己热爱的事,我并不觉得辛苦,萧不言,你懂吗?” 萧沂不懂,他从出生起就被定好了往后的路,他从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只是从小接触的就只有那些,他便以为自己喜欢那些。 直到遇到月楹以后,他才知道,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所以,他也为自己争取了一次。 “我不懂,但从你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你的欢喜。”萧沂唇角微微勾起,更加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 月楹也笑,“指甲□□,只是我自保的手段而已,与其他无关。” 萧沂道,“是我多思。” 他身上的伤还有最后一步包扎,他伤在腰腹,月楹不得不靠近她赤/裸的胸膛,他的身子很热,月楹隔着几寸都能感觉到那热源。 月楹倏然有些后悔,不该让空青走那么早的。 为了缠好纱布,月楹必须采用双手环抱的姿势将纱布绕上好几圈。 “好了。” 她抬眸,萧沂垂眼。 四目相对间,呼吸也交织着,双唇的距离所剩无几。 气氛陡然有些暧昧,月楹看着这熟悉的眉目,脑中想的是小知知,要说也确实不公平,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与她自己长得并不相似,反而像萧沂多一点。 尤其是这双凤眸,更是十成十的像。 萧沂方才问她是否辛苦,其实是有的,孩子刚出生那几月,小家伙累人得厉害。 萧沂俯身,她的唇色并不很深,粉粉的,像是抹了层浅浅的樱桃汁。 他视线在她唇上游移,然后向下,精巧的下巴,白皙的脖颈此时有些未消的红痕,看着有些可怖。 月楹猛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萧沂:…… 暧昧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月楹吸了吸鼻子。 “着凉了?” 月楹瞪他一眼,无声指责着他,也不知道是谁,早间压着她的外袍不肯给。 本就是快入冬的日子,天气有些微凉。 萧沂也想起了早间的事情,下巴抬了抬,“那箱子里有衣服,你随便挑。” 才不屑于穿他的衣服! “别逞强,冻坏了可是你自己受罪。” 月楹道,“不必,我冷了自会去向薛夫人借。对着我这个救命恩人,她不至于连件衣服都不给吧?” 萧沂拿她没办法,她总有这许多的借口。 “去瘀的药膏在哪?”他忽然问,探头在她的药箱里找寻,只能看见各式各样的瓶子。 “这个。”月楹从中拿出一个小瓷盒。 萧沂长臂一伸,把她揽进了些,如玉的手指挑起一小块药膏,往她脖颈上抹去。 药膏是冰凉的,他的指腹是温热温热的。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无可避免地痒起来,从肌肤一路痒到身心。 月楹缩了缩脖子,“我自己来。” “别动。”萧沂另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固定住她乱动的脑袋。 他薄唇轻启,“这里没有镜子,你看得见吗?” “谁说没有。”月楹又从药箱里拣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盒盖,里面是片巴掌大的小镜子。 萧沂看着这眼熟的小盒,他唇角微扬,“楹楹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 月楹合上盒子,垂眸躲避他的视线,“用来装药膏还挺好用,我向来不喜欢浪费。” 萧沂眼里荡开笑意,认真仔细地将她脖子上有红痕的地方都抹了药,似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呼出的气喷在她的颈边,远远看来,宛若一对交颈鸳鸯。 “好了没?”脖子被人掌控的滋味很不好受,偏她没办法挣脱。 萧沂抹药的指尖一顿,缓缓摩擦起来,“还没好,索卓罗孟和下手太重,得多抹点痕迹才能消。” 脖子上的痒意难受得厉害,月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真杀了他哥哥?” “是,他大哥当时围剿于我,我顺利反杀,斩下了他大哥的人头。” 他云淡风轻说着,仿佛那是别人的经历。 从他身上的伤口就能看出,当时的情景,一定比他描述的凶险万分。 “索卓罗孟和中的毒还有救吗?” “能解。”月楹挑眉,“要救吗?” 萧沂眼含笑意,莫名带着凌人的气势,“要救,他活着,还有用。” 面前的少年将军,眼神一转,又成了京城中搅弄风云的世家子。 — 薛观的身子一日一日在好起来,三日后,他终于醒来。 秋烟眼眶里的泪在看见他醒来时,一串串的滴落,“梓昀——” “阿烟,让你担心了。”他抚上她的面颊。 秋烟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没事就好。” 多年的夫妻两人一个眼神就读懂的对方的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 空青很不合时宜地端着药进来,“薛将军,该喝药了。” 月楹跟在他身后进来,这个没眼力见的徒弟她也很苦恼,就这情商,以后怎么找媳妇啊? 月楹对上薛观的视线,“薛小侯爷,许久不见。” 她仍用着当日的称呼。 薛观一看见月楹就明白,“是岳姑娘救了我?” 月楹颔首。“小侯爷觉得身子如何?” “好多了。”薛观捂着伤口感谢,“多谢岳姑娘。” “不必言谢,医者本职而已。” 薛观并不知道月楹后来又被抓回去的事情,只以为她是从城门口逃了后,是第一次见到萧沂。 “为了我,岳姑娘才来此,若是您离开时有困难,尽管开口。” 空青不明就里,离开会有什么困难? 薛观正色道,“岳姑娘有难处,也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这个旁人意有所指、 秋烟扯了扯他的衣袖,据她观察,萧沂与月楹的关系,似乎不像丈夫说的那样。 薛观看向妻子,“嗯?” 月楹含笑,刚想解释,外头萧沂的声音就飘进来了,“薛梓昀,身子还没好,嘴倒是好了。” 背后说人坏话,最尴尬是就是被当事人发现。 但薛观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尴尬,“我嘴又没受伤。”月楹姑娘救命之恩,即使萧沂是他兄弟,这恩也不能不报。 “你怎么下床了,快去躺着!”月楹轻皱起眉,身上带着俩窟窿眼还到处乱跑,真不省心。 她推搡着他,萧沂反握住她的手,温和笑起来,“楹楹,我自有分寸。” 薛观瞧这架势,不对啊? 难道在他昏迷其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眼神询问妻子,秋烟摊手,示意我不知道。 月楹抽回手,这人动手动脚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扎得他半身不遂! 萧沂以为自己能忍住的,然,他忍了三天,姑娘在他面前晃了三天,往事一幕一幕浮上脑海,她清丽的容颜,不屈的倔强,还有床笫间要人命的青涩与娇媚。 这些全都聚成火,一寸寸将他的冷静燃烧殆尽。 他想要更多,他不满足于医患的关系,他不要在见到她时,看见的只有疏离和公事公办。 三年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他笑着揽她入梦,醒来时只有边孤寂与湿了的袭裤。 他不曾止住对她一分一毫的思念,从前他不懂思之如狂的意思,如今算是将其中的苦都品尝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他认命了,即便这一生,她的脚步不会因为他而停留,也许要追逐她的脚步。 他只祈愿,能在她向前走时,成为她的同路人,在她走累的时候,能停在他的臂弯歇一歇。 北疆与西戎已无需他再操心,京中的事情也能有个交代。其实月楹不来,等打完这一仗,他也是要去找她的。 提前了一点,不过刚刚好。 月楹知道空青给薛观换药,萧沂淡淡看着,眼里是溺人温柔,说不尽的温情缱绻。 空青太小看不懂,秋烟看了个十成十,原来快清心寡欲成佛的睿王世子,动情是这副模样。 清冷的人一旦动欲,那便是天雷地火,烧起来,灭不掉。 薛观的伤势再渐渐好起来,不过他这次到底是动了根本,月楹尽力还是让他落下了咳疾。 “寒冬腊月,小侯爷怕是不好过。” 薛观无所谓道,“捡回一条命已是幸运,岂敢奢求别的。咳嗽几声,死不了人。” “呸,什么死不死的,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小侯爷被拧了耳朵,一点嚣张不起来。 “阿烟,岳姑娘还在这……” 秋烟知道男人好面子,松了手,“哼!” 月楹淡淡地笑,京中传闻,其实也不虚嘛。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19节 薛观身体情况好起来,月楹也该回苗城了,这一出来就是半个月,小知知定然想她,也不知她夜里有没有踢被子……代卡能不能搞定那小家伙…… 月楹归心似箭,薛如元也不能强留人,选派了一支队伍送月楹回城。 萧沂是最后收到消息的,他等在月楹的必经路,“楹楹要走?” “薛将军已无事,我自然要离开。”月楹已经放弃管他的称呼。 萧沂挑了挑眉梢,“楹楹只有梓昀一个病人吗?” 月楹上下扫了他两眼,“萧将军的伤,难道没好吗?”他伤得可比薛观要轻。 “没有。” “谁让将军不听医嘱,好好卧床休息早就好了。” “……” “将军的伤军中的军医也能治,不必非要找我。” 萧沂道,“楹楹不是说,病无小病,对待所有的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吗?怎么,是我的伤,不值你这个神医看吗?” 胡搅蛮缠,曲解她的意思! 月楹懒得与他耍嘴皮子,她非要走,他还能拦她不成。 月楹往左跨了一步,打算绕开他,萧沂往右挪,挡住她的脚步。 廖云上前,未出鞘的剑横在身前,“请萧将军让一让。”敌意已经很明显。 萧沂是来哄人的,不是来打架的,面对廖云的挑衅,只能作罢。 萧沂让步,月楹微笑起来。 次日,月楹整装出行,空青翻身上马,非要一个人骑,“我自己骑,廖云哥哥不用带我,能更快一些,我想知知了。” 这两天怀里少了个香软的团子,确实怪想念的。 “师父,你不想吗?”空青问了句。 “怎么不想?”从小知知出声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从前她出远门,都会带着她。 半个月不见,不知小丫头是不是又胖了。 “想谁?”清冷又带着磁性的嗓音插进来。 萧沂骑着马,慢悠悠地靠过来,□□的马,马毛油光发亮,膘肥体壮,一眼就知是名驹。 “你怎么来了?” 萧沂淡笑,“奉薛帅之命,送岳大夫回城。” 他笑得狡黠,凤眸一挑,更像只狐狸。 月楹也不能现在去回绝了薛如元的好意,淡淡应了声,“哦。” 廖云冷脸骑着马将月楹与萧沂隔开,俨然一副护主的模样。 萧沂看那张冰块脸分外不爽。 路上,他们稍做休息,萧沂拿了水囊想给月楹献殷勤,廖云比她快一步。 萧沂拿干粮,廖云已烤好了山鸡。 鸡肉的香味散发出来,萧沂捏了捏发硬的馒头,坐在了一旁的巨石上,“燕风,抓只鸡来。” 燕风无语望天,这荒山野岭的,一只山鸡已经很难得了,再找一只,比登天还难。 “要不,属下去给您挖点野菜?” “没用,连只鸡也捉不到。” 燕风:……不带这么迁怒的,您方才不是也没抢到吗? 月楹看见萧沂吃瘪,偷偷笑弯了唇角。 “师父,你笑什么?”空青无情戳穿。 “没,没什么,马上能回去,我高兴。” “是啊,马上就能见到知知了。”空青脸上带笑。 对呀,能见到小知知…… 见到知知! 月楹心头一跳,她怎么忘了,萧沂这次跟过去,势必能见到小知知。 她倒是不排斥父女俩见面,小知知从小没有父亲,前段日子她已经在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爹爹了。 孩子渐渐长大,迟早要告诉她真相。 萧沂……萧沂要是知道她瞒着他生了个孩子,会是什么表情? 月楹不敢想象,余光悄悄瞥他。 男人深邃的五官,漂亮的凤眸和开扇形双眼皮,鸦羽般的睫毛,都与小知知如此相似,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她当初来苗城时已经怀孕,而且她身边也没什么适龄的男子,临时找不出一个爹。 月楹视线在廖云身上打转,算了,一看就不像。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没想到,父女俩的初次见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廖云飞鸽传书进城,代卡知道他们今日到,一大早就抱着小知知在城门口等。 小家伙许久没见到娘亲,想念得厉害,一刻也等不了,早上早早地就姓了,一醒就吵着要阿娘。 “阿娘,阿娘——”代卡给小家伙打扮得漂漂亮亮,梳了一圈她最喜欢的小辫,两边用银圈挽着,小家伙一岁多的时候就被穿了耳洞,双耳坠着银铃,手腕上也是几个大小不一的银镯,挂着小铃铛。 小知知甩着小肉垫,铃铛随着她的摇摆叮叮当当的,吸引了马队众人的目光。 队伍里有人看见,不禁讨论起来,“谁家的小闺女?” “长得真可爱。” “我也想要个闺女了。” “打完了仗,回去找自家婆娘要一个呗!” 众人嘻嘻哈哈地,战争结束,他们这个士兵也轻松不少。 萧沂也看见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城门口有许多人,他没觉得小家伙是在向他们打招呼。 女儿娇娇柔柔的童音消去了她所有赶路的疲惫,月楹勒住缰绳,稳稳停住。 月楹翻身下马,朝着朝思暮想的人儿跑去,抱到怀里,“知知。” 小知知双眼笑成月牙,甜甜地喊了声,“阿娘。” 母女俩脸贴脸,亲昵了一瞬。 身后先是一声马嘶,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月楹抱着孩子回头,睇见摔下马的萧沂。 她忍住笑,“萧将军不用行此大礼吧?免礼。” 小知知学着娘亲的话,“免礼,免礼。” 第80章 脏爹爹,俊爹爹…… 城门口卷起风沙, 给地上的萧沂加了一层土。 当空一个晴天霹雳,炸的他脑袋发懵。 顾不得刚出的丑,萧沂一身风尘地站起来,走到月楹母女面前又生生止步。 他不可置信得望着月楹怀里的小女孩, “你, 喊她什么?” 小闺女凤眸洌艳, “阿娘啊。” “那你……爹爹呢?”他问话时,语气都在颤抖。 小知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脏的叔叔要问她这个问题, 不过娘亲教导她不能撒谎,她垂下头, “知知没有爹爹, 阿娘说爹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闺女口中有明显的失落。 月楹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安抚。 萧沂仅凭眉眼,便能确定这是他的女儿, 可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楹楹, 她爹爹是谁?” 月楹了解这个男人都多聪明,明知故问, 不过是想从她嘴里听见肯定答案。毕竟是他播的种,而且刚才行的“大礼”确实取悦了她,月楹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 月楹靠近知知, 望着萧沂道, “知知,这是你爹爹。你不是一直想要爹爹吗?” 小知知歪头,对着朝思暮想的爹爹露了个灿烂的笑。 “知知,我是你爹爹。”萧沂心软成一滩水,他伸出双臂想抱她,这是他的小闺女, 他与月楹的小闺女。 小知知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脆生生地喊了句,“爹爹!” 知知对着个新出现的爹爹很好奇,不吝啬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啃了一嘴黄沙。 “呸……呸,爹爹好脏。”小家伙往月楹怀里拱了拱,还是娘亲身上香香的。 萧沂恨不得原地洗个澡。 月楹笑得花枝乱颤,“脏,咱们离他远一些。”说着就抱着女儿回去。 其实在场的众人除了这一家三口都是震惊的,代卡震惊于小知知的父亲居然是大雍将领。 燕风更是吃惊地下巴都掉在了地上,心底在咆哮,什么!世子有孩子了?月楹姑娘偷偷生了世子的孩子!孩子都已经两岁多了! 每一个消息都炸的他头晕眼花,差点也一头载到地上去。 城主府。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0节 代卡拷问月楹,“解释解释?” 月楹撇撇嘴,“如你所见。” “这么说,知知真的是你与他的孩子?萧沂可是睿王世子啊!”她这姐妹胆子也真够大的,这算是拐带了皇室子弟吧。 月楹扶额,告诉了她全部的事情真相。当说到萧沂将她软禁时,代卡义愤填膺。 “你跑是对的!这种男人不能要!” “他别想带走你和知知,即便他是世子,我会护着你们母女的。” 这霸气的女王发言,月楹都快忍不住给她鼓起掌来。 “那就多谢少城主了。” 代卡眯眼,“阿月由挤兑我。” “才没有。” 姐妹俩闹了几句,都笑起来。 代卡道,“萧沂现在,是怎么个打算?” 萧沂的打算…… 月楹摇摇头,她还真不清楚。 或许本来是清楚的,可见到小知知后,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想法。 “我去看看孩子醒了没。” 小知知早上醒的太早,回程的一段路上,没多久就趴在月楹肩头睡着了。 萧沂趁这会儿功夫洗了个澡,换了身月白色衣衫,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定自己身上脸上都是干净的才出门。 来到小知知的房间,空青正在里面,一边默默背医书,一边看孩子,这样的事情他已做过无数次。 见萧沂进来,空青拦在床前,低声道,“麻烦萧将军轻一些,知知睡得浅。” 空青在城门口听明白了他与师父的关系,他是小知知的生父,却与师父还未成亲。 在空青的意识里,哪有有了孩子还不成亲,况且他还是个将军,怎么舍得让师父独自带着孩子。小少年分析了一番,觉得这就是师父说过的那种渣男。 所以对象萧沂也没什么好脸色。 睡梦中的小家伙梦呓了声,翻了个身子,身上的锦被被卷到一边,空青神色温柔地给小家伙盖被子。 “知知睡了,萧将军不要吵她。” 萧沂心底的酸水汩汩地往外冒,看这小子愈发不顺眼起来。 这小子什么意思? “你是楹楹的徒弟?”萧沂拿出师公的架子。 小少年点点头,盖好被子后,复又拿起了医书,全程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这徒弟的性子还真是像她。 萧沂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喜欢医术?我手上有几本绝版的医书,连你师父都一直想要。” 背对着萧沂的小少年竖起耳朵,有了点反应。 萧沂不动声色,“《命门考》《五腑图绘》……”这些都是月楹曾经抄过的书,但因为那次意外,都没有带走。 “你真的有这些医书?”空青兴奋起来,他不止一次听月楹念叨多这些医书,哀叹多么可惜没有带出来。 “有,不过……” 空青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勾起。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他惯会忽悠人。”在小徒弟被勾走之前,月楹及时赶到。 床上小知知还在熟睡,萧沂忽地站起来拉着月楹去了廊下。 月楹手腕被攥得生疼,“萧不言,放手。” 确定四下无人,萧沂大手掐住她的腰窝,将人抵在墙上,来势汹汹地吻上她的唇,带着一股子凶狠,与她唇齿交缠,似要把这三年的分量全部要回来。 重遇到她后,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他知道她固执,喜欢自由,逼得紧了她肯定又会逃,逃得无影无踪的那种。他不舍得在将她囚禁,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她。 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偷偷生了他的孩子,三年都不告诉他。 萧沂的吻很霸道,强势又带着压迫,月楹的挣扎与抗拒都被他滚烫的呼吸化解,被拼命掠夺呼吸的她腿有些发软。 腰上的手臂有力的很,让她不至于摔倒。 就在她脑子发懵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脸上的一丝湿意,还带着余温。 那是……他的眼泪? 他……哭了吗? 萧沂的攻势轻柔了许多,吻细密地落在她脸上,“楹楹,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子。” 月楹看见他眼里的晶莹,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她抬手拭去他的泪。 萧沂稳了稳呼吸,下巴搭在她的肩头,“风沙迷了眼。” 嘴硬的男人。 萧沂缓了缓神,抬手抚上她的小腹,“疼吗?” 月楹知道他的意思,“早就不疼了。”过去那么久,她都快忘了。 萧沂见过睿王妃生产的模样,一想到楹楹在经历这么困难的事时他没有陪在她身边,心就一顿一顿的疼。 萧沂双臂紧箍着人,似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往后余生,不论何事,我都会陪着你。” 月楹感受到他的炽热,“你陪着我?京中的大好前程不要了吗?” 萧沂轻笑,“早就不要了。” 两年前,萧澄已经被册封为太子。 萧沂是皇帝精心挑选的辅佐儿子的文臣,萧沂忽然请缨,打乱了皇帝的部署,所以他大怒打了萧沂一顿。 同时,只要他离京,皇帝就会收回他的飞羽令,意味着他不再是飞羽卫指挥使,他所有的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失去飞羽卫,他必须要有军功,才能护住睿王府。萧沂相信自己的能力,孤注一掷来了军营,他并不怕打仗,他怕的是不能平安回去。 从前他总对自己的性命不屑一顾,家里有了萧泊之后他更没有了后顾之忧,月楹的出现,让他开始惜命。 此战一了,他便无事一生轻,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 “你不是开玩笑?”月楹见他语气认真,有些心慌。 萧沂抓着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楹楹觉得我在骗你?” 他的呼吸灼热。 “不是。”月楹想缩回手。 萧沂攥得很紧,没有给她放开的机会,“楹楹,你所担忧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还有了知知,知知不能没有父亲,所以,别逃避我,好吗?” 他低声下气的祈求,乖顺地向只软毛狗。 萧沂太懂得怎样让她心软,他本就生得好看,她又吃软不吃硬,对她服软这招,她上过太多次当。 却还是心甘情愿……再被他诱哄。 “楹楹,好不好?”他低头亲着她的下巴,名为乞求,实在索取。 月楹抓住最后的理智,没有把话说死,“我考虑考虑。” 萧沂闻言,两眼弯成月牙,最后偷了个香。 “知知快醒了,你先放开。” 萧沂听话地放手,他现在可是在考期,不能惹她不高兴。 小家伙每日午睡几乎都是这个时辰醒来,小知知睁着眼睛,只看见空青,“青哥哥,阿娘呢?” “阿娘在这里。”月楹闪身出现。 小家伙手脚并用从床上爬下来,张开双手向月楹跑过去,“阿娘——” 月楹把胖团子抱起来,掂了掂分量,“好像重了点,阿娘不在的日子,是不是又偷吃糖了?” “才没有。”小知知头摇的像拨浪鼓,耳上的铃铛清脆地响着,“知知很听话,一天只能吃一块,没有多吃。” 提起吃,她没吃午饭就睡着,小知知瘪瘪嘴,捂着肉肉的小肚子,“阿娘,饿~” “知知饿了吗?青哥哥给你去拿吃的。”小少年积极得很,一溜烟跑没影了。 萧沂摸下巴若有所思。 小知知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子,“阿娘,这个叔叔长得真好看。” 叔叔? 萧沂洗干净了脸,又换了身衣服,与方才的狼狈模样大相径庭,小家伙一时没认出来。 “知知不认识了,这是你的脏爹爹呀!”月楹狭促地挤兑他。 爹爹就爹爹,什么叫脏爹爹? 萧沂心情好,伸出双臂,“来,爹爹抱。” 小知知观察半晌,终于发现这个漂亮叔叔就是脏爹爹,从未被爹爹抱的小家伙兴奋了,拱者身子窜进他怀里。 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托起孩子,小知知在他臂弯上坐的很稳,小知知感受着爹爹的怀抱,与娘亲软软的身子不同,爹爹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而且抱的比娘亲高,她能看见更高的地方。 孩子就在他怀里,没多少分量,萧沂恍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怕,怕这一切都是个美梦。 怕梦醒来,还是孤身一人。 空青提着食盒进来,“知知,好吃的来了!” 知知笑起来,露出还没长全的乳牙,“吃饭饭。” 空青摆好饭便打算给小家伙喂饭,然,一个人形阻碍挡在他与知知之间。 “萧将军,我要给知知喂饭。”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1节 “我来。”萧沂摊手。 空青求助与月楹,月楹微点头,“让他来。” 少了这几年的父女天伦,让小知知与他都高兴一会儿吧。 空青把筷子塞给萧沂,不情不愿地继续背书去了。 “知知要自己吃。”小家伙前不久学会用筷子,虽然每次都把饭桌搞得一片狼藉,好歹是能把自己喂饱,能自力更生之后,她就不想要别人喂饭了。 “好,知知自己吃。”萧沂坐在她身后,放开她的手脚。 饭菜里有虾,是小家伙最喜欢的菜,但剥虾这么高难度的她还没学会,小家伙推了推装虾的盘子,“爹爹。” 萧沂贴心地帮小闺女剥虾,完完整整的虾肉堆在碗里,知知笑得眼里都有星星,“爹爹真好。” 知知吃得油光水滑的嘴唇亲了他一口。 萧沂满足地如同在云端,瞬间干劲十足,还能再剥十盘! 吃完饭,萧沂给小知知擦嘴,算是好好享受了一回父女天伦。 小知知新得了个爹爹还热乎着,粘着萧沂让他陪她玩。 萧沂却之不恭。 “知知!”代卡喊了声。 正坐在萧沂肩头的小知知转过头,“代卡姨姨……” 她还小,吐字有些不清楚,听起来更像“一一”。 代卡把她抱过来,“有人来看你啦!” “谁呀谁呀?” 月楹走过来问,“谁?” 第81章 真爹爹,假爹爹…… 不等代卡回答, 那厢已传看声音过来,“阿月!知知!” 东方及飞奔而来一把捞过小知知,她双手撑在小知知腋下,把人举得高高的。 “东方爹爹!”小知知高兴叫起来。 东方及没客气, 亲了两口面团脸, “想死爹爹啦!” 亲完小的又想去抱大的, “阿月,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有人挡在了月楹身前, 东方及定睛一看, “你怎么在这里?” 萧沂冷哼, “我是知知的父亲,楹楹的丈夫,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东方及丝毫不惧, “我才是阿月的丈夫, 你……聘书在哪?”东方及知道月楹已经不再是王府的丫鬟,她也不用再惧怕萧沂。 东方及一摊手, 萧沂还真拿不出来东西。 月楹一把把萧沂推开,“你是哪个的丈夫,好大的脸!”还在考察期呢! 萧沂:“……”一点面子都不给! 东方及一手揽着月楹的腰, 一手抱着小知知, “我与阿月可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 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萧沂酸得牙都快碎了。 他真是防得住男子,防不住女子! 他家楹楹,太招人了! 萧沂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代卡笑得前仰后合,东方及真是个妙人。 小知知一脸疑惑, 完全不懂这些大人在搞什么,她拉了拉东方及的衣领子,“东方爹爹,知知有爹爹啦。” 一年前月楹曾带小知知回过一趟青城,彼时东方及的父亲正在弥留之际,东方老爷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见儿子娶亲。 这场撒了十八年的弥天大谎也该落下帷幕,东方及拜托月楹再帮她一次。 于是月楹成功从失踪的少夫人变成了刚寻回的少夫人,顺便还是带着孩子回来的。小孩差几个月看不出年岁,只有东方及承认知知是她的孩子,没有人会怀疑。 为了圆东方老爷的梦,东方及把知知打扮成一个男孩子,东方老爷见东方家有后,安心辞世,自此东方家彻底是东方及的一言堂。 月楹劝她做回女子,东方及却摇头,“做了十八年男子,再做回女子有些不习惯,还是保持原状吧。” 月楹让知知喊东方及爹爹,也告诉她东方及不是她的亲爹爹。 这次从青城回来还没有多久,小家伙还认识她的东方爹爹。 东方及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知知是更喜欢东方爹爹,还是你爹爹?” 萧沂没什么表情,唯有微微侧过的身子,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知知在纠结,东方爹爹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可爹爹会举高高,还给她剥虾,太难选了…… 小家伙纠结得一张面团脸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好了,你别逗她了,知知才多大。”月楹笑着给小闺女解围。 小知知扑进月楹怀里,“我喜欢阿娘!” “哈哈,知知最喜欢阿娘是不是?”月楹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知知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东方及瞪萧沂一眼,哼,她虽然没赢,也没输。 萧沂对此表示蔑视,幼稚! 月楹扶额,这俩爹的心理年龄,还没知知大吧。 月楹把孩子丢给萧沂,“你继续带着她玩。” 东方及突然来苗城,肯定是有要事。 几人回屋说话,月楹问,“是京城的事情好了吗?” “对,京城安远堂已经开张。” 月楹去找东方及,是想与她合作开医馆,这几年来,青城已经开了两家,墨城有一家,苗城有许多家。 月楹招了些大夫,在医馆坐堂,苗城里,因为天花种痘的事情,百姓对安远堂的信任度是比较高的。对于月楹有些不同寻常的医治手段也能接受。 医道要有传承,在于代代相传,然因为现行的一些陈旧思想,必然会导致一些药方失传,而这,也是月楹不愿意见到的。 她创立安远堂,招来的大夫,都是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虽说不多,但人在精不在多。 她想做的,就是先将自己所学教给安远堂的大夫,再由她与他们一齐推广,这是一个冗长而繁琐,却又是对杏林界有深远意义的好事。 即使以后她不在了,留下的医方也能救助世人。 想要完成这件事,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是做不到的。 所以月楹找到了东方及,东方及是个有钱没地花的主,即使赔了她也不在意。 用她的话来说,赔了就是老天看她有这么多钱不爽,帮她散散财。 因为萧沂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再京城开设医馆,东方及说京城的事可由她全权负责,不用月楹出面。 月楹这才答应,东方及本意是来苗城游玩看看月楹与小知知,顺便说一声京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如今……阿月是不是打算自己去京城?” 每一家安远堂都是月楹的心血,开业的时候,月楹都会亲自去坐上几个月的堂,京城的这一家,说是不让她出面,月楹还确实是有些不放心。 萧沂的事情解决,她好似也没有理由不去京城。 月楹点点头,“是。” “那我就陪着阿月,去京城走一趟!” 月楹瞥她,“你青城那么大的家业,走得开吗?” 东方及道,“这就不劳阿月操心了,我近日啊,新招了个管事,能干得很,若非她,我才没空来苗城寻你呢。” “你就不怕人家卷了你的钱?” 东方及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姑娘是个孤女,路遇匪徒时被我救下,算起来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阿笈心里有数就好。”月楹怕她没有防人之心,回头还真破产了。 “那我也要去京城。”代卡附和道。 月楹微笑,“你又凑什么热闹,苗城能离得了你?” “我才不是凑热闹,去京城,是有正事。” 西戎与北疆战事一了,,皇帝就要腾出手来对付苗城,她与阿吉商量过,大雍刚打了胜仗,趁着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能多谈些条件下来。 因此这京城,她还必须去。 “再说了,你与知知都不在,我个人多无聊啊……” “那便一起去吧。” 萧沂很高兴月楹与知知要和他一起回京城,但不高兴的是同时还带着那么一大堆“拖油瓶”。 一路上他预备与月楹知知亲昵的时间,都被别人占了。 最终只能与空青大眼瞪小眼,然连空青与不愿意理他,自己背医书去了。 这次去京城,空青要见到那个从没见过的大师兄,师父说了,这次要考较一下他们俩的医术,他可不能表现得与师兄差太多。 萧沂单手撑着脑袋哀怨地盯着那一堆女人,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萧沂几次试图插话都无果,尴尬地像个局外人。 “世子,小小姐的事情,要告知王爷王妃吗?” “先不必。”月楹还不愿意嫁他,他不想通过老人来绑架她。爹娘与祖父祖母要是知道,定然会让他把小知知带回王府。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2节 月楹离不开知知,届时他们势必会产生矛盾。 只是他这考察期……不知要到何时。 马车停在河边,三个女人都围着小知知,带着孩子赏赏林间风光。 萧沂无聊地掰着生火的树枝,任劳任怨地给游乐累了的大小姑娘烤鱼。 萧沂的不开心,在看见旁边同样不开心的廖云时,心情好了不少。 廖云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情绪,然眼神还是时不时往发出欢声笑语的那边瞟。 看着东方及的冷漠眼神下,潜藏着一丝不甘与嫉妒。 这份嫉妒在东方及采了一株野花往代卡头上插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萧沂眯起眼,这小子该不会不知道东方及是个女的吧? 也是,东方及常年以男装示人,扮起男人来没什么破绽,当初连他也被骗过,若无特殊提醒,看不出来也正常。 萧沂智多近妖,早看出廖云对待代卡的感情不似主仆这样单纯。 “东方公子家财万贯,又年少有为,与少城主倒是相配。”萧沂不徐不缓地刺他一句。 廖云冷冷道,“月楹姑娘才是东方夫人。” 萧沂:“……” “他们会和离的。”回去就让东方及写和离书! 廖云这反应,明显是不知道东方及是个女的。 “楹楹与东方公子是演戏,与少城主嘛……我看倒是有几分真情。”萧沂继续拱火。 “与我何干?”廖云专注烤鱼。 “是没什么关系。”萧沂望着那边,轻呼一声,“呦——” 廖云闻声也看过去,眼睛倏地瞪大,攥着木棍的手青筋暴起。 东方及玩闹间无意亲到了代卡的脸颊。 代卡娇嗔,“阿笈这可是占了我便宜!” “只要小美人愿意嫁,本公子负责。”东方及单手勾起代卡的下巴,“不过嘛,现在只能委屈你当个二房。” “我才不当二房。”代卡笑着拍开她的手。 东方及摩挲着下巴,笑得轻佻,“行啊,再让本公子亲一口,就让你当大房。” 说着就把脸凑过去想要再亲一口,“小美人再让我亲一口。” 十足十的一个纨绔模样,月楹捂住知知的眼睛,“少儿不宜,知知咱们不看。” “不看不看。”小知知复读机般重复。 东方及追着代卡,“别跑呀!”快跑几步就要把代卡拉到怀里,面前忽然挡了个人。 “东方公子自重!”廖云手放在剑柄上,随时预备着拔剑。 东方及愣住,“廖云,我与少城主只是闹着玩罢了。” 代卡拽了拽他,“你做什么?” 廖云垂眸,紧抿着唇,“男女有别,少城主与东方公子玩闹,也该注意些分寸。”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随后眼神交流。 东方及:他不知道我是女的吗? 月楹:也许,大概,知道吧,没人告诉他? 代卡:反正我没说。 月楹,东方及:我也没说! 好吧,还真不知道。 东方及才欲开口解释,代卡眼珠一转,挽住了东方及的手,“我与东方公子两情相悦,怎么就没有分寸了?” “属下……只是提醒。”廖云眼神暗下去,她真的喜欢东方及。 代卡轻哼一声,“你也说了,你只是手下,有什么资格管我!” 廖云更加落寞,“属下,确实没有资格管,是属下越矩了。” 廖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原地,继续烤鱼。 萧沂很想提醒他,鱼已经焦了。 代卡简直要被他气死,故意高声道,“阿笈,我们去那边玩,你给我做个花环吧。” 东方*工具人*及被拖无情拖走。 月楹身边终于空闲,小知知开始犯困。 萧沂见缝插针,“把孩子给我吧。” 知知确实有些分量,月楹手早就酸了,把人给他乐得轻松。 萧沂接过打瞌睡的女儿,轻拍了拍她的背。 月楹睨他一眼,“你搞的鬼吧?” 萧沂一脸无辜,“哪有,又不是我让东方及亲的代卡。不过,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月楹解释,廖云与代卡是从小的青梅竹马,戎卡老城主也有意让女儿嫁给他,但廖云说自己只是个侍卫配不上代卡。 “配不上就尽力去配上,便这般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无能!”萧沂点评道。 月楹反驳,“人家可不无能,代卡刚接手苗城许多事情都是廖云帮忙处理的。” “那他拒绝个什么。”萧沂很不理解。 月楹微微摇头,像萧沂这种从小就在权力顶端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卑为何物的。 廖云现在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还需要一把火,兴许,东方及就是那一把火。 月楹计上心来,“你别把阿笈的身份漏嘴啊。” 萧沂抿唇笑,“那可不一定……” “你……” “怎么也得来点封口费吧。”萧沂动作飞速,在月楹嘴上偷了个香。 他舔舔唇,意犹未尽,像只还未餍足的猫,“这样才差不多。” 月楹耳尖红起来,“无赖!” 第82章 回京 阔别多年的京城, 喧闹更胜往日。 “去安远堂。”月楹沉声道。 小知知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外看。 “阿娘,爹爹,京都好多人啊!”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人都要多。 “知知喜欢这儿吗?”萧沂问。 小知知点点头, “喜欢!” 萧沂道, “京城里有知知的曾祖父曾祖母, 还有祖父祖母,知知想见他们吗?” 小知知不懂这些是什么人, “知知已经有卡爷爷了,爹爹说的人, 会向卡爷爷那么喜欢知知吗?” 萧沂亲了她的小脸蛋一口, “会的,以后就多了许多人疼知知了。” “好呀好呀。”小家伙理念中,有人疼她, 就代表有许多许多好东西吃, 能吃到许多好吃的,自然好。 月楹抿唇, “你要带知知回王府去见王爷王妃我不阻拦,只是晚间必须送回来。” 她这话一出,萧沂的嘴角就下压。 “楹楹不准备与我一起回去?” 月楹挑眉, “我以什么身份回去, 一个已死的丫鬟吗?” “楹楹,你明知道……” 月楹打断他,“至少目前还不行。”即便萧沂说他们之间的阻碍已不存在,他会让她自由自在。 但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到底还是会让她多有禁锢。皇家能容许哪一个世子妃可以在外面抛头露面行医呢? 睿王府的人或许不在意,但外面的人势必会因为这个攻讦睿王府。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 而让睿王府处于众矢之的。 听多了她拒绝的话,萧沂习以为常,他郑重道,“楹楹,终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两人在城门口分道扬镳,萧沂抱着知知下车,月楹望着他们的远去的身影,忽然笑了。 她与萧沂,从来都是他更执着。 京城安远堂。 代卡挽着东方及的手,“这儿很好,比苗城的店面大上许多。” “那是,京城嘛,必须气派!”东方及拍拍她的手,“代卡若想要,我原样送你一间。” “我要医馆来做什么,不过你若送我一家首饰铺子,我会喜欢的。” “行,那就首饰铺子!”东方及财大气粗,宠溺极了。 落在身后的廖云,脸是乌云密布,他时刻提醒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就不会在意。 是他自己放弃的,他必须要恪守侍卫的本分。 只是耳边绵延不绝的欢声笑语传来,代卡对着另一个男人娇媚展颜,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攥得生疼。 廖云愈发沉默。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3节 急坏了代卡,还有身为工具人的东方及,东方及实在是快装不下去了,廖云每天杀人的眼神盯着她,她有时会有种错觉廖云会不会下一刻就提刀砍过来。 代卡讨厌廖云这闷葫芦的样子,好似她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廖云,去香满楼买醉东来,阿笈赠我首饰铺,我自然要回礼阿笈最喜欢喝的酒。” “阿代就是贴心。”东方及心底不愿得罪廖云却也不好拆台。 廖云一言不发出门去了,回身那刻想的却是,原来她连他的喜好都记得那么清楚…… 廖云一走,代卡就没了演戏的心情,恨铁不成钢,“你们说,这样有用吗?” 那日树林后,代卡就请东方及帮忙刺激一下廖云,然,效果甚微。 月楹轻启唇,“有用。”廖云明显已经沉不住气了。 东方及抱怨道,“那可太好了,我可不想每日都担心脖子搬家。” “有我在,不会的。”代卡保证道。 随后东方及开始认真介绍起了京城安远堂,“坐堂大夫我招了两个,都是对你那本医典赞不绝口的。” “阿笈办事我放心。” 东方及把人都叫出来,让大家来认一认月楹这个掌柜。 医馆里的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这是月楹特意交代的,一盒店,门面是十分重要的,门面与店员干净整洁,进来的病人才会信任这家医馆。 东方及把药铺掌柜叫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姓刘,“刘掌柜,这位便是安远堂的东家。” 刘掌柜赶忙见礼,“东家好。” “我可算不上东家,刘掌柜不必多礼。”月楹并不善经营,若是全权交给她来管,怕是要赔个底儿掉。 从前的铺子基本都是东方及在请人照看,她只负责看诊,与坐堂大夫一样,一个月就拿那么点例银。 东方及说医馆在赚钱时她还有些讶异,感叹东方及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东方及却道,“非也,是阿月的好医术为医馆带来了利润。”医馆里的大夫医术好,名声旺,来看病的病人多,才会有利可图。 “预备是五日后开张。”刘掌柜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恰好赶着大东家小东家都到了。 其余的事情月楹问起来,刘掌柜也是一一作答,很有调理,几乎不需要她操心。 “店里还缺人手吗?” “现下人手是不多,往后生意好了,再添人不迟,”刘掌柜十分懂得物尽其用。 月楹颔首,“我想安排两个人进来。” “东家发话,自然是可以的。” “您不必紧张,这两个人的工钱我自己出。” “这……怎么行?” “当然可以。” 月楹说的是自己的两个徒弟,徒弟的工钱没有要店里出的道理,况且小石头与空青的工钱她还是负担得起的。 她放养了小石头三年,也该接管了。 月楹与空青去了趟秋晖堂。 三年过去,门口的小大夫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坐堂大夫了,看见月楹来,有些不可置信。 “杜大夫,杜大夫!岳姑娘来了!” 小大夫似回到了当日的活泼。 杜大夫从后堂出来,面貌与当初没什么差别,只多了几根白发,他身后的一个小少年飞速冲了出来。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小少年扑进月楹怀里,强大的冲击力让月楹退了几步。 小少年正是小石头。 月楹拍拍他的肩,“几年不见,小石头都长成大石头啦!”小少年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已经窜地比月楹高了。 小石头呜呜哭起来,“您都不回来看我,只知道让我自己看医书。” 月楹抹去他的眼泪,“怎么,跟着杜大夫不好吗?” “好,但还是想要师父。”邹石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杜大夫山羊胡翘起,佯怒道,“哼,教了这小子三年,教了个白眼狼!” 邹石赶紧又凑到杜大夫身边,“杜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教得很好……” “就是没你师父好对吧?”杜大夫偏头不理他。 邹石嘴笨,不知该怎么说,眼神求助月楹。 月楹莞尔,“杜大夫,您别逗小石头了,他是个老实孩子。” “哈哈,他个实心眼的……”杜大夫得逞的笑起来。 月楹拉过空青,“这是你师弟,我信中提过。” 小石头扬起一个笑,伸出手,“师弟,我是你大师兄!” 空青也笑,“师兄!”师兄弟两个终于相见,没有剑拔弩张,却有种惺惺相惜。 本就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没几句就聊到了一起,言语中的热络竟像是有多年深厚情谊的兄弟一般。 杜大夫也拉着月楹话家常,好好地与她讲了讲这些年的情况,或是又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可惜他医术不精,若是月楹在一定能把人救回来。 杜大夫问,“此次回来,可还来我秋晖堂帮忙?” “这却不行,我在京都开了家医馆,名曰安远堂。” “原来那安远堂是你的手笔。”京都多了家这么大的医馆,杜大夫自然是知晓的。 “五日后开张,还请杜大夫赏脸。” “放心,老夫一定去给你捧场。” 外头的两个小少年已经从天南海北聊到了医方典籍,开始比拼背药方。 听他们从小柴胡汤,背到四君子汤,又从补心四物汤背到苁蓉独活散,也没什么规律,一个背完了,另一个就接上,直到背了百十来个方子,两个小少年都口干舌燥后才停下来。 月楹叫停,“不分伯仲,今日到此为止。” 师父发话,两位小徒弟也收了神通,各自心中长叹一口气。 师兄真厉害! 师弟真厉害! 月楹将他们心里的小九九看了个分明,笑而不语。 睿王府。 萧沂抱着小知知回府时,睿王正艰难地教萧泊开蒙。 萧泊太小,屁股在板凳上坐不住,练几个大字练了一下午才开了个头。 “算了,别练了。他才多大。”三岁多的孩子,笔都拿不稳还写字。 睿王道,“不言也是这个年纪开蒙的,程儿别偏心。” 萧泊算是老来子,睿王妃生产时又吃了苦头,难免对他娇宠一些。 “偏心什么?”萧沂的声音陡然插进来。 睿王睿王妃都是一愣,抬眼一看,“不言,怎么今日回来?” 萧沂应当随军回来,但大军现在应该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还不等睿王夫妻俩问清楚,就被萧沂怀里的小姑娘吸引了视线。 小姑娘扎了两个团髻,发髻用珍珠发带固定,皮肤白嫩地像拨了壳的鸡蛋,脸蛋如满月,两颗黑曜石般的大眼一眨一眨,盯着人看时,只觉心都要化了。 “呀!这是谁家的小闺女?”睿王妃走过去逗孩子,见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瞬间觉得自家的臭小子不香了。 萧沂轻声道,“这是爹爹的娘亲与爹爹,也是知知的祖父祖母。” 睿王,睿王妃:⊙w⊙!! 知知听懂了,脆生生喊了句,“祖父,祖母!” 睿王,睿王妃:*罒▽罒* 第83章 家庭地位 经过萧沂的耐心解释, 二老才缓缓接受了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孙女的事实。 睿王大骂,“没用,连媳妇在外面偷偷生了孩子都不知道,害得我们与小知知迟了三年才见面。” 睿王妃指责, “月楹没死这件事你竟然瞒得那么死!她还愿意让你带知知回来看我们, 是她心疼我们, 你这不许强逼她了!” 萧沂本以为二老会夸他带了个孙女回来,没想到孙女照收, 该骂还是骂,这劈头盖脸的骂, 萧沂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睿王妃道。“你要不是亲生的, 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萧沂:…… 不行他要去祖父祖母那里寻找一点安慰。 隔辈亲嘛不是。 然而,老王爷老王妃见了小知知,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大孙子。 隔辈亲, 隔两辈更亲。 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把着孩子一点也不嫌累。 “知知, 曾祖父带你骑马去好不好?” “好呀!” “你个老头,她还小, 骑什么马,摔到了怎么办!知知,来曾祖母这儿, 曾祖母这儿有好吃的桂花糕。” 知知觉得爹爹家里真好, 热热闹闹的,要是有阿娘就更好了!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4节 萧汐从满庭阁奔过来,“听说大哥回来了。” 萧沂感动刚刚漫上心头,家里还是有人记得他的。 “还给我带回来个小侄女,我小侄女在哪?” 好吧,这个也不是来找他的。 萧沂道, “后院。” 萧汐风一阵地跑进去,撞了下萧沂的肩,萧沂认为此时的自己犹如一个指路的地标,用完就扔那种。 这家是没法待了。 萧泊也对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小侄女很感兴趣,大方的把自己的玩具全都分给小知知。 很快就到了晚上,小知知虽然喜欢这些新认识的亲人,还是想要和阿娘一起睡。 “爹爹,知知要回家找阿娘。”小知知哈欠连天。 萧沂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好,知知睡醒了就能见到阿娘了。” 小知知合上眼眸,身后五个大人依依不舍送她出府。 睿王妃即便不舍也不好说什么,说来说去,都怪儿子不争气,媳妇都哄不回来。 萧沂顶着五个人幽怨的眼神出门,到安远堂时,月楹还在写药方。 晚风轻拂,夹杂着细碎的冷意,桌上的油灯烛火微晃,提笔的姑娘眉眼温柔。 “睡着了?”月楹低声问,从他肩头把孩子扒拉下来。月楹抱时,便发现小知知重了不少。 月楹给她脱去外袄,小知知衣服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玉坠子,银元宝,金瓜子,珊瑚手串…… “这是把睿王府搬过来了?”月楹笑着把这些东西收好,都装进知知床头的小匣子里。 “睿王府的宝贝可不止这么点。” “你也不拦着些。” 萧沂眼尾翘起,“长辈们喜欢知知,才给她的东西,我哪有阻止的道理。今儿啊,他们眼里压根没我这个人。” 萧世子没从府里找到安慰,上安远堂卖惨来了。 月楹道,“知知向来是讨人喜欢的。” 萧沂眼珠转了转,“祖父祖母晚间想把知知留下来。” “嗯。”这点月楹并不意外,“所以?” 萧沂抓了她的手捏在掌心,“我的考察期……到底有多长?” “世子的耐心,比从前也少了许多。”月楹调侃他。 萧沂把玩着她的手指,“遇上楹楹后,我的耐心从来都不够用。” 萧沂漫不经心地摆弄她的手指,月楹的手指不算细嫩,掌心有硬茧,倏然间萧沂视线停住。 他伸出食指,指着某一处,“这里,我记得从前没有这颗小红痣。” 月楹看了一眼,说道,“当日引开追兵,不甚刺破了手,没有伤药只好用朱砂土来止血,后来伤口是好了,朱砂土的颜色却是褪不去。” 萧沂指腹摩挲着这颗小红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笑什么?”月楹见他笑得奇怪。 萧沂牵起她的手,“十八岁时,师父曾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今生必定会与生有三颗小红痣的女子纠缠不休。这三颗红痣……” 萧沂一一抚过她耳后,胸前,最后回到手心。 “楹楹,你是我命中的劫。” 他嗓音低哑,眼中饱含的深情如静水流深的海洋,温柔又内敛。 月楹被这目光一刺,“你不是编个谎话来哄我吧,从前我手上可没这颗东西。” “是啊,从前我也不信师父的姻缘卦,因为我的楹楹身上,只有两颗红痣。”他话语温柔,烛光融融间,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没说过情话的男人嘴里忽然都是甜言蜜语,无疑是动听的。 萧沂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来,“这串佛珠,原本有五十四颗珠子。现在只剩下五十一颗了,那时你生死未卜,我固执的认为你带走了这三颗小叶紫檀。” 深色的小叶紫檀挂在男人白皙的手腕上,他眉目本就清冷,眼中带着忧郁,不说话时,宛若一个悲天悯人的佛。 “那么大的山,遗失了几颗也不是不可能。” 萧沂苦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说,可楹楹,我不信你死了。”那三颗寻不到的小叶紫檀,是他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光。 他凤眸染上了一层水光,内里是化不开的深情与爱意。 “楹楹,你有时候,真的很狠心。”他似在控诉她。 月楹胸膛不可控地跳了挑,别开眼,不敢直视,“狠心,萧不言,你从前的所作所为,还怪我狠心?” 翻旧账她是不怕的。 萧沂没有反驳她,垂下眼睑,“是,从你毫不犹豫的假死逃离我的那一日开始,我便知道,我从来都错了。”他何曾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分,只是那时的他,一心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不拘手段。 “所以我不再寻你,只期盼你好,从前你逃跑,我总是知道你是平安无事的。楹楹,那一次,我真的怕了。”他嗓音哑下来。 ,在战场金戈铁马,在朝堂翻云覆雨的睿王府世子,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剖白。 萧沂大掌抚上她的脸颊,“楹楹,无论如何,不要再离开我,如果真的要离开,也要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月楹喉头像是被堵住,良久,“好。” 萧沂笑起来,一如当初的温柔和煦,他摘下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一圈一圈地绕在她手腕上,“物归原主。” 月楹捏起一颗佛珠转起来,佛珠的颜色明显比从前更深,更加油亮,明显是被人拿在手里多年把玩。 月楹俯身,从知知腰带上解下一个小荷包来,掏了掏,摸出了里面三颗浑圆的小叶紫檀珠子。 “这……” 月楹把珠子摆在他掌心,“你猜得没错,是我拿走了这三颗佛珠。” 萧沂握紧拳,嘴角笑意爬满整张脸,长臂一捞拥她入怀,“楹楹……” 这一个拥抱,一声耳畔低喃,都是他三年的朝思暮想。 萧沂抱着人不撒手。 月楹如哄孩子般的摸了摸他的乌发,“你怎么与知知一样,这般粘人了?” “女肖父。”萧沂没皮没脸道。 “强词夺理!你……” 月楹话说到一半,萧沂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剩余的话,全部吞进了肚中。 他的唇舌长驱直入,攻略城池,毫无反被的月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兵荒马乱。 他攻势时而迅猛如疾风骤雨,时而缓慢如春风细雨,让人捉摸不透。他反复碾着她的唇,似要把这多年来的份都补足回来,久久不肯放过她。 “知知还在,你收敛点。”月楹躺在她的怀里喘气,不忘指责。 萧沂神情慵懒,“她睡着了,不如……”萧沂眼神,瞥向她腰间衣带。 月楹一巴掌盖上他的脸,“想都别想。”随即推搡着男人出了门。 萧沂无奈笑,“楹楹,我明日还来。” 大有打持久战的想法。 月楹随他去,反正她也阻止不了萧沂。 五日后,安远堂顺利开张。 另月楹诧异的是,不仅有杜大夫来替她捧场,还来了许多她不认识的人。 什么酒楼商铺,什么布庄掌柜,什么盐商巨贾,一股脑都来了。 月楹还以为是萧沂搞的鬼,萧沂却道,“楹楹可别冤枉我。”他是有这个想法,然被月楹明令禁止了,他哪敢再犯。 开张那日,东方及姗姗来迟,月楹应对那些人自顾不暇,见东方及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忙拉她救场。 “东方公子,许久不见……” 东方及也热烈的与他们打招呼,月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方及请来的。 她寻了个空档问她,“请这些人,太破费了吧?”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是用银子都请不来的,欠下的人情,肯定比明码标价贵多了。 “非也非也,不花钱。阿月,你可不要小瞧了自己。” “怎么说?” 东方及解释,一年前天花肆虐,月楹游走各地替人种痘,又将种痘之法传于众医者,另天花绝迹。这些人都是受益的人,要不就是家中有人有疾被安远堂的大夫所救。 “所以今日安远堂开张,他们便都来了。” 月楹恍然,原来已经惠及这么多人了吗?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当然,安远堂的开张,也迎来了一个故人。 “几年不见,东方兄生意已经做到京城来了。” 来人正是邵然,他身为芝林堂少主人,京城新开了家医馆,怎会不知根底。 邵然看见月楹,心境早已不似从前,坦然见礼,“东方夫人许久不见,可安好?” “不好!” 这话不是月楹说的。 萧沂恰巧抱着知知从后堂出来,不想一出来就听见这么刺耳的话。 当然还有不顺眼的人。 萧沂走到几人中间,对月楹道,“知知醒了就找娘,真是拿她没办法。” 知知不解地看了眼萧沂,不懂爹爹为什么要撒谎,她明明没有要找娘啊,然而还是被强硬地塞到了月楹怀里。 邵然惊讶地张开了嘴,东方及还在这儿,月楹怎么就和萧沂如此亲密,还有这孩子,是东方及与月楹的吗?还是她与萧沂的? 邵然满头雾水。 东方及对萧沂宣誓主权的行为分外不爽,哄着知知,“好知知,来东方爹爹这儿,东方爹爹带你去买好吃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5节 “知知,爹爹也能带你去,知知想不想祖父祖母,午后回王府好不好?” “你们俩真是够了!”幼稚的比拼又开始了,月楹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邵然已然是下巴掉在了地上,两个爹爹……月楹姑娘真是……厉害! 这信息量太大了,邵然表示自己需要缓一缓。 月楹哭笑不得,“邵公子莫要误会,我与阿笈,从来都是演戏。嫁与她,不过是帮她一个忙而已。” 月楹一句话就解释清楚,她并不喜欢东方及,邵然了然,对于月楹姑娘的想法,他表示尊重,遇见过萧世子这般的男子,旁的人,入不了眼也是正常。 月楹请邵然内室说话,她还有些事情需要请教邵然,毕竟在京城开医馆,邵然的经验可比她丰富多了。 萧沂被东方及缠着,一时无法脱身。 屋内,月楹与邵然的交谈间,得知他已定了亲,恭喜了一番又说届时一定奉上一份新婚贺礼。 邵然谢过,两人相谈甚欢。 屋外的两人四目相对,莫名有些硝烟味。 “和离书,今日就写。”萧沂掀起眼皮。 东方及插着腰,“就不写。” 萧沂带着审视的眼神望过来,有些迫人气势,他启唇轻笑,“不写吗?你青城的那个继母,虽说被你架空,但还是有些权力的,若是让她知道,东方家的当家人是个女的,你说,你手上的东西,会被分走多少?” “你威胁我?”东方及瞥了眼内室,也是威胁,“你不怕我告诉阿月?” “你不会,你舍不得她伤心。”萧沂轻飘飘的话语,十分笃定。 东方及咬牙,这男人真是算准了人心! 阿月明显对他还有旧情,加上知知,他们之间的纠葛是一生一世的,她要是去告状,阿月定会伤心,而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和离书于她本就没什么用,憋着不写,只不过是想膈应萧沂而已。 东方及带着愤懑地情绪写完了和离书,笔迹有些龙飞凤舞,“拿去!堂堂王府世子,度量竟然这么小!” 萧沂不觉丢脸,“在这种事情上,大肚量可不是好事。”萧沂收好和离书,“多谢。” 东方及忿忿盯着他,同时心中在叹气,阿月啊,怎么玩得过这只狐狸! 屋里邵然与月楹商量完毕,月楹微笑着送邵然出去。 邵然瞄了眼萧沂,心念一动,道,“岳姑娘,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月楹当他说成婚礼的那件事,回了句,“不会忘。”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画面,化作一根细小的针,刺了下萧沂的眼。 东方及看热闹不嫌事大,扇着风过去,“呀,怎么这么酸呢,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萧沂视线淡淡扫过她。 东方及一个激灵,老虎屁股还是摸不得,这男人生气,可不得了,还是莫招惹…… 萧沂在等月楹解释,但月楹显然没有与他解释的意思。他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月楹也不懂这男人怎么就不高兴了,她不就与邵然多聊了几句吗?又吃醋了? 月楹本来是想哄他的,但又觉得男人不能惯,才这个程度的交谈他就要吃醋,那往后他的醋是吃不完了!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两人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冷战。 连小知知都觉察出了不对,问祖父祖母,“爹爹与阿娘最近怪怪的。” 睿王妃道,“小孩子别想这么多,肯定是你爹爹惹你阿娘生气了,过段日子就好了。” 睿王:“知知吃糖。” 吃着糖果,小知知把刚才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十月末,温度陡然降了下来,秋离开得猝不及防,又毫无防备地迎来冬。 京城入冬总是格外的快,午间更是下起了雪。 黄昏,萧沂把裹得向个粽子的小知知送回去,这几天他白吃了几天闷醋,月楹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萧沂想质问她,又怕她生气。战场上都从未如此纠结的萧沂,犯了难。 一路到了安远堂,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萧沂刚下马车,怀里小知知已然睡着,空青与小石头一脸焦急跑出来,“师父还没回来!” 萧沂的心被高高提起,“出什么事了?” 第84章 楹楹,帮我取暖 茫茫大雪, 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下来。 萧沂压下急躁,俊朗的眉目一凛,“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来了个病人,病症不难治, 只是药方中缺少一味药材, 师父便上山去寻了。我们本想一同去, 可医馆里实在分身乏术……” “她什么时候走的?” “午时前。” 也就是说,快三个时辰了…… 若是往常, 月楹上山采药一整天也是有的,只是今天的雪下得太猝不及防, 大雪封山, 月楹的安危难免令人担忧。 “照顾好知知,我去寻楹楹。”萧沂飞身不见。 小石头喊道,“你知道师父在哪儿吗?” 这没头没脑的, 去哪儿找? 萧沂怎么会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月楹路痴这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敢独自去的地方必定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 所以她采药的山, 也只有那里——那间竹屋所在的地方。 然即便她再熟悉路,这么长时间的杳无音讯,也足够让人着急。 山上。 月楹背着药篓, 手上拿着小锄头,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若非她几乎踏遍了山上的每一条小道,还真是辨不清方向。 下过雪的地方不好走,月楹的踩在雪花上,雪花的深度已经超过了靴子的高度,脚陷进雪地里。 风雪紧了些, 月楹不敢耽搁,要快些下山。 她往自己从前住过的竹屋去,想着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也至少有个可以御寒的地方。 月楹记得夏颖与她说过,竹屋夏颖常年都会来打扫,里面的东西还是原样。 月楹循着记忆找过去,靠近竹屋时,周遭的雪地上,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月楹抬眸,漫天大雪间,一人身姿颀长,身披鹤氅,本该齐整的衣衫因奔跑有些凌乱。 浓密的眉毛上沾染了细碎的雪,雪化成水,又结成冰,给他欺霜赛雪的容颜覆上一层寒意。 男人没什么表情,薄唇紧紧地抿着,皱着眉头从小屋里出来,眼里有着明显的急躁。 而这急躁却在下一刻看见背着药篓的姑娘时,变成绵绵情意。 “楹楹……” “萧——”月楹话音未落就被萧沂拥入了怀,宽厚的臂膀与熟悉的檀香味道,他抱得很紧很紧,似要将她嵌入身体。 如果月楹再细心一点,还会发现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你怎么又不见了?” 这一句不是指责,唯有掩不住的担忧与关怀,还带着那么一点不可名状的委屈与慌张。 她丝毫不知道这消失的三个时辰让他有多担心,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 月楹从他怀里抬起脸,笑得明媚,“我去采药啊,怎么了?” 别扭了几天的萧沂,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忽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眨了眨眼,有一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冰冰凉凉。 萧沂俯身,吻上她轻眨的眼睫,冰凉为温热所替。 “没事就好。” “怕我出事?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月楹觉得他杞人忧天。 萧沂把人覆盖在大氅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把自己冻成这样,还说我大惊小怪?” 因为要采药,月楹换的都是利落的衣服,不薄不厚,“上山的时候还不冷啊,没想到会下雪。” 其实她现在也没觉得多冷,刚走过山路的身子还热乎着。 萧沂牵着她往屋里走,点起烛台上的半截蜡烛,“往后不要一个人出来采药,不管是小石头还是空青,总要带一个在身边。” 月楹想说不用,对上他脉脉含情的眼,开口应下,“好。” 月楹的手沾了土,萧沂仔细地擦去她手心的泥,“你是当娘的人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知知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萧沂半跪在她身前,月楹坐在床沿,捧起他的脸,“世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她笑吟吟的,耳边银铃轻晃。 “你别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萧沂站起来。 月楹轻笑一声,“我惜命,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那还一个人上山采药?” 怎么又绕回来了?男人钻牛角尖,也是一样的难搞。 “炭盆在哪?”萧沂问了句。 月楹指了个地方,“不知还有没有,夏颖姐姐冬日里不常来。” 萧沂从灶台底下翻出一筐底子炭来,点燃火折,炭盆里的火缓缓燃烧起来。 “这山上我很熟悉,如果没下雪,我早就下山了。”她耐心解释。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6节 萧沂半蹲在地上,脱去她带着寒意的鞋袜,炭盆里的火光映在他眼眸,似融化了些寒冰。 他不说话,默默为她焐热冰冷的脚。 堂堂王府世子,她身前伺候她,月楹想,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信。 暖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传递到四肢百骸,月楹忽然问,“你来寻我,是不生气了?” 萧沂淡淡抬眸,“原来楹楹知道我生气了啊。” 他还以为她没看出来呢,毕竟把他晾了这么多天。 “是你肚量太小,我不过与邵公子交谈几句而已。” 萧沂其实知道她与邵然没什么,就是自己心里不舒服,毕竟邵然曾对她有意,楹楹与他又志气相投。 即便他与月楹有了知知,即便她现在在他身边,萧沂还是有些心里没底,好似这一切都是假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一般。 萧沂苦笑,他何时这么患得患失? 面对她,他总是没办法的。 他这几日生气,其实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当年对她的所作所为,让他今日没有将她再留在身边的勇气。 易地而处,他若是楹楹,有人对他做了那些事,他也不会轻易原谅。 楹楹还愿意见他,原谅他,已是他的奢望。 萧沂拥住她,“楹楹,别让我找不到你,好吗?” 他眼中漆黑犹如一块化不开的墨砚,瞳孔中的倒影,清明的眼里唯她一人,深沉的爱意与专注背后,透着些不易察觉的脆弱。 此时的萧沂,脆弱的如同琉璃。 月楹有种错觉,她若拒绝,这脆弱的琉璃便会生生裂开。 “我答应你。” 萧沂凤眸微翘起,似把星辰揉进了眼闪着点点的光,笑意漫出来。 “楹楹,谢谢你。”怀中人淡淡的草药香告诉他不是做梦。 他的楹楹真好。 月楹道,“其实不必我答应,你要寻我,总归的找得到的。” 萧沂摇头,“那不一样。”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而且……”萧沂欲言又止。 “而已什么?”月楹直视着他。 萧沂眼神躲闪了下,“没什么。” “你说实话,不然……”月楹作势要走,其实她早觉得萧沂有事瞒着她。 萧沂把人拽回怀里,“告诉你就是。” 他挑起月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我不再是飞羽卫指挥使,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楹楹真想藏,我是找不到你的。” “为何?”好好的飞羽卫指挥使,怎么不当了?皇帝又抽什么风? 萧沂平静道,“历任飞羽卫指挥使,都是没有明面上的身份的,我如今是立了军功的将军,两个身份只能取其一。” 月楹轻蹙眉,这不对啊,如果有这样的规矩,皇帝怎么可能派萧沂去打仗,虽说萧沂用兵如神,可缺了他一个,这仗不是不能打,反而飞羽卫若是少了他则会产生很多的问题。 月楹忽然想起萧沂的话来,他说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那时她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如今细想,好似有另一番意思。 还有当初皇帝莫名其妙打了萧沂一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萧沂没有打搅她思考,专心致志地烤干月楹的鞋袜,炭盆里的炭本就不多,燃烧了许久,很快就见了底。 “是你自己放弃了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月楹得出结论。 萧沂擦干净手,并不意外她猜到,反而笑眯眯的,“楹楹冰雪聪明。” 月楹捶了他一下,骂道,“萧不言,你是傻子吗?” 这句话他已经听到不止一次,这一次,格外舒心。 萧沂拉着她的手腕,拨动她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不傻,很值得。” “放弃京中的一切,拼上一条命跑去西北挣军功,你管着叫值得?”月楹鼻尖微酸。 “是。”她的手又冷下来了,萧沂放在唇边,哈了口热气,“值得。” 月楹哭笑不得,他眉眼温柔,她抬手描绘他的眉,心软成一滩水,“萧不言,你做生意,定是要赔个底儿掉的。” “赔不赔,我说了算。”萧沂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霸道的言论,夹杂着浓浓的缱绻爱意。 月楹倏地掐住他的下巴,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吻上他的唇,一触即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萧沂。 “你只能赚到这个。” 萧沂舔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邪魅,“够了。”然后欺身上前,攥取住了那两片诱人的樱唇。 轻柔的,缓慢的,仔细舔舐,却不深入,勾得人心痒痒。 月楹知道他是故意的,心一横,主动撬开了他的齿关,用着不尖的小虎牙,摩挲着他的唇瓣。 炭盆里的火灭了,另一处的温度却在节节攀升。 “楹楹,冷吗?” 两人呼吸交织,这样近的距离让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月楹揉乱了他的领口,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来,视线再往上,是滚动的喉结。 月楹莫名咽了下口水,“不冷。” 萧沂捏住她的指尖,欣赏起了她的指甲,“淬了毒?” 他在简单的询问。 “今日没来得及。” 萧沂微笑,“很好。” 月楹还没从上一个吻中平复心情,没懂好在哪里。 他转脸望过来,眼神不再清明,迷蒙的眼神中仅剩她的眉眼,分明是着迷,没有欲念,又处处是欲念。 他在她耳边轻呵出一口气,“我冷,楹楹,帮我取暖。” 月楹耳后一烫,缩了缩,脸颊已成了粉色,“怎么……帮?” 萧沂勾起她的衣带,哑着嗓子道,“别动。” 床榻上只有一床夏日的薄被子,萧沂解下大氅,铺在身下,将心心念念的姑娘压进了薄衾。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簌簌地落下,北风怒号,将雪花席卷进山洞中,渐渐,山洞前堆满了雪。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渐消,落日余晖洒下,倾泻下暖橙色的光。 刚下过雪的天空澄澈,有一只苍鹰盘旋于上空。 屋里传出一声鸟哨,苍鹰俯冲下来,停在窗前,窗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在鹰的腿上绑了什么东西,未几,苍鹰复展翅。 积雪上悄无声息地落下几个脚印。 一辆马车停在了竹屋前。 “指挥使。”夏风敲了两下窗,将衣物从窗子里递进去,不出意外闻见了些暧昧的味道。 萧沂轻柔地给月楹穿上衣服,用兜帽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抱起面上潮红未退的姑娘,入了暖和舒适的马车。 兜帽罩住了月楹的上半张脸,夏风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嘴角微勾。 “回府。” “指挥使,陛下让您入宫一趟。” “知道了。” 第85章 麻烦 皇宫。 萧沂跪在金碧辉煌的内殿里。 皇帝翻看着折子, “你不想当这个飞羽卫指挥使,一时半会儿的,朕上哪儿找人替你?” 皇帝的意思是,想这么快就退休, 不可能! “微臣意已绝, 请陛下三思。” 皇帝掀起眼皮看他, “不就是为了那个小医女,朕允许你不必在京, 这样总行了吧?” 萧沂蓦地抬起脸,“陛下怎么会……” “是皇叔与晃叔母替你说项的, 睿王这一脉啊, 出情种。” “你看上的那个姑娘,听说是戎卡的义女?”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帝。 萧沂敛眉,“是, 不过臣喜欢她, 与她是谁的义女无关。” 皇帝笑起来,朱笔在走在上一勾, 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两本奏折,才慢悠悠开口道, “不言, 起来吧。”皇帝不介意萧沂是个情种,月楹没什么身份,这更证明了萧沂会是个纯臣。 他百年之后,也不必担心萧澄会孤立无援。 “西戎与北疆的使臣到了,你与鸿胪寺商量着接待吧。”皇帝顿了顿,“对了, 还有苗城的那个,也一并接待了吧。” 苗城少城主代卡一进京,皇帝就收到了消息。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7节 萧沂轻皱眉,“是。” 大雍军也班师回朝,皇帝预备摆个庆功宴,届时让北疆,西戎与苗城的人,一并参加。 薛家。 “陛下让你来招待夏米丽和阿史那蒙回,是嫌还不够乱吗?”话是这么说,薛观语气却并不担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你很闲?不如你去。” “可别,陛下指定的是你,那夏米丽看上的也是你,我才不凑这个热闹。”薛观笑呵呵道。 夏米丽与阿史那蒙回这对昨日夫妻,在一日一日的战争中消磨的感情。 阿史那蒙回临阵倒戈让夏米丽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全力抵御大雍。 夏米丽在感情上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却是一个好君主,西戎倒戈的情况下,夏米丽孤军奋战仍坚持了三月。 说实话,萧沂挺佩服她的。 所以之后他采用了谈判的办法,让夏米丽自己献降。 “谈判那天,就该你去!”萧沂后悔不迭,也就是那场谈判,让夏米丽看他的眼神变了。 薛观摇头,“那可未必,人家看上的就是你。” 萧沂上下打量他,“你的伤,好了?” “别,还没好,不想陪你打架。”薛观喊停。 “陛下只是试探而已,左右夏米丽又打不过你,你还怕人家霸王硬上弓吗?” 萧沂哪会看不出这是皇帝的试探。前脚刚说完楹楹的事,后脚就让他去陪夏米丽,多疑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反而年纪越大越严重。 “我是找你干活的,不是让你来说风凉话的。” “行,夏米丽交给我。”薛观一口答应。 爽快地让萧沂觉得有诈,眼神尽是不信,似乎在说,你会这么好心? 薛观道,“咱们是兄弟,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萧沂挑了挑眉,不信。 “不过嘛……” 果然有后话,萧沂微眯着眼等他后面的话。 “你家的小闺女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我家那臭小子今年正好六岁……” “滚——” 萧沂就知道薛观没安什么好心,惦记起他家闺女来了。 薛观被拒绝也不生气,“那可说不定,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咱俩以后真成亲家了呢。” 萧沂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流着鼻涕的臭小子,“你想得美!” —— 安远堂。 “去哪?”月楹怀疑自己听错。 萧汐笑道,“去太子府啊。” “我可不去。”和皇家子弟沾边的地方就没一个安全的。 萧汐撅起嘴,“好嫂嫂,你就陪我去吧。” 月楹闻言更是连连退后,“我可不是你嫂嫂。” “迟早的事。”萧汐挎住月楹的手臂,“是真的有事相求。” “怎么说?” 萧汐叹了一声,随即说了商嫦嫁给太子萧澄后,两年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请了太医,检查了都说身体没问题,就是怀不上。 “所以想请你去给嫦儿看看。” 若是一般的女子,生不出孩子也就罢了,可商嫦身为太子妃,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月楹道,“既是治病,我便随你走一趟。” 萧汐笑起来,她也是着急,商嫦的肚子再没有动静,太后绝对要给太子塞侧妃,届时商嫦就危险了。 而且还有个北疆郡主夏米丽,此次来朝,她听大哥说,夏米丽有意和亲。 夏米丽虽是二嫁之深,然她若嫁过来,身后就是整个北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稳固萧澄太子的地位,还是有些作用的。 “嫂嫂真好!”萧汐贴近月楹。 月楹推开她的脸,“别叫嫂嫂。”月楹一想起那日在竹屋里萧沂的“所作所为”,就牙齿痒。 什么取暖,最后他是暖了,她后来连怎么下山的都不知道。 “好的,月楹姐姐。” 太子府。 商嫦梳起高髻,两边各一只牡丹金簪,华贵清丽,浅黄色宫装曳地,臂弯一条大红色披帛。 “汐儿,月楹姑娘。”商嫦温和一笑。 月楹却从她这一笑中,觉察出了一丝苦意。 照萧汐的说法,商嫦是自愿嫁给萧澄的,商嫦的婚事,商家人都是以女儿意愿为主,即使那时的商家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商丞相还是希望商嫦可以快乐。 商嫦那时是有机会拒绝的,可是她却没有,萧汐说,她喜欢萧澄的。 求娶商嫦,是萧澄主动的,所以,商嫦的那丝淡淡的愁绪,是她的错觉吗? “不曾想会还有再见你的机会。”商嫦与月楹接触不多,却对她很有印象,得知她意外去世之后,还惋惜了许久。 月楹拿出脉枕,“太子妃别来无恙。” 商嫦看着那脉枕,“我以为你今日来是叙旧的。” 月楹转眼看萧汐,萧汐干笑,“叙旧归叙旧,顺便看个病嘛……” 感情是萧汐自作主张。 “汐儿,我没病。”她自己的身子,她很清楚。 “没病就当请平安脉。”萧汐拉过她的手放在脉枕上。 商嫦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 月楹按上她的脉门,少顷,开口道,“太子妃身子康健,并无大问题。” “真的吗?”萧汐不理解了。 月楹颔首,“我确定。” 月楹都这么说了,萧汐只好打消怀疑,“难道是太子不行?” 这里没有外人,萧汐口无遮拦起来,“不会吧!”她捂住嘴。 商嫦面颊浮现淡粉,“汐儿你……他也没问题。” 萧汐又看向月楹。 月楹摊手,“没见到人,不敢断言,但太子每半个月都有宫中太医请脉,想来是没问题的。” 萧澄若是不能生,定瞒不过皇帝,假如是这样,皇帝恐怕也不会选他当太子。 两个人都没问题,也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按理来说不该有困难,除非…… “汐儿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怎么能不操心,你再不着急,侧妃都要抬进门了!”萧汐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 商嫦垂下眼,如果真是那样,他便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娶进门了吧…… 商嫦扯出一个笑,眼神落寞,“侧妃,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以后萧澄当了皇帝,岂止一个侧妃,还有三宫六院。 萧汐见她面色不好,不再戳她的心口,“那什么,咱们不聊这些,嫦儿,你不知道吧,月楹姐姐下棋可厉害了,比我大哥都厉害!” “哦?”商嫦来了兴趣,她是商丞相的孙女,家里又有商胥之这么个棋痴小叔,棋艺自然也不差,“月楹姑娘比世子还厉害?” 商嫦没有商胥之那般沉迷,也大差不差是个爱棋之人,“不如手谈一局?” “别听小郡主瞎说,不过太子妃想下棋,乐意奉陪。”月楹敏感地察觉到商嫦心情不好,陪她下棋,能让她开心一些就好。 “我才没瞎说,大哥亲口跟我承认的。”萧汐道。 “圆儿,把祖父送我的那套琥珀棋子拿来。”萧沂的棋艺,她自认为比不上,月楹应该是个高手,与高手对战,商嫦乐意之至。 要说贵族的好东西就是多,这一套琥珀棋子,价值何止千金。 虽说下棋时不挑棋子,但颜值高一些的棋子谁又会拒绝。 月楹下得很爽,一时忘了藏拙。 第一局,商嫦中盘负。 “月楹,你太厉害了!”懂棋的人对局,只要一局,便可知对方深浅。 商嫦与商胥之对局都鲜少有中盘认输,月楹的棋艺在商胥之之上,胜过萧沂,也不是不可能。 萧汐看不懂,她们棋盘上的交锋,但谁输谁赢是知道的,“我没骗人吧。” 月楹是嫂嫂,赢了棋,萧汐与有荣焉。 “再来一局!”商嫦沉寂许久的好胜心激荡起来,与这样的高手对局,即便输,也是畅快的。 “好。”月楹答应着,她也许久未下棋了,商嫦的水平不错,是个很好的对手。 萧汐起初还看得兴致勃勃,后来只能撑着脑袋打瞌睡。 棋盘对面的两人沉浸于棋局,连何时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 圆儿看见身后多了一片阴影,回身看见萧澄,“太……”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8节 萧澄食指抵住唇,示意噤声。 圆儿默默退下。 商嫦葱白的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颗琥珀棋子,微微蹙眉,抿着唇,苦思冥想着,一时想下这里,一时又想下那里,犹豫不决。 月楹下棋速度快,端起茶碗饮了口茶,余光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抹明黄,她唇角微勾,见商嫦欲落子,“太子妃想好了?” 她这一声,让本做好决定的商嫦又犹豫了。 思索良久,商嫦还是决定下刚才的那一处,随后接连几子落下,吃了月楹好大一片子。 月楹淡淡道,“失策失策,没唬住你。” 商嫦明媚一笑,她五官本就好看,笑起来更是洌艳含情,“月楹姑娘哪里失策了,是我入了你的陷阱才是。” 商嫦虽吃了她一大片子,但也让自己的棋子走近了死胡同。 月楹落下一子,“承让。” 商嫦眉眼舒展,“我又输了。” 萧澄一时看入了迷,这才是商嫦,那个眉目间都是意气风发的首辅孙女。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般的明媚笑意了,似乎从他娶她入府的那一天,就没见过了。 她被迫入了太子府,她不高兴,又怎会笑呢? 萧澄敛去眼中神色,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久违的笑。 即便不是对着他笑,能让她开心,也是好的。 倏然间一颗琥珀棋子从商嫦指尖滑落,掉在地上,一骨碌滚远了,撞到一双云纹锦靴才停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捡起了它,萧澄走过来,掌心躺着透亮的琥珀,往前递了递。 商嫦挂在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太子回来,怎么不通报一声?” 第86章 操心 “太子回来, 怎么不通报一声?”这话是对圆儿说的。 萧澄一摆手,“是我不让她出声的。” 商嫦收起笑容,恭敬向萧澄行了个礼,“这不合规矩。” 萧澄拧眉, “我说过, 在我面前, 没有那么多规矩。”她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最是守规矩的。 “……免礼。” 萧澄不知道, 他的想法若是萧汐听得到,定要笑掉大牙, 商嫦可是干得出来把商胥之的臭袜子塞商丞相被窝里人。 月楹也跟着见了个礼。 萧澄看见她, 认出来月楹是谁,“岳姑娘也在,是太子妃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岳姑娘只是陪着汐儿来看我。”商嫦抢白道。 月楹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商嫦并不想让萧澄知道请她看不孕的事。 “叙旧而已,多年不见, 太子殿下可好?” 月楹离开时,萧澄还是个王爷,再回来他已是太子了。 萧澄瞟了眼商嫦, “好。坐下吧, 不必多礼,你们继续下棋。” 月楹坐回原位,商嫦身子一僵,缓缓坐下。 萧澄坐在棋盘边上,俨然一副要看她们下棋的样子。 棋最能反映下棋者的心境的,自萧澄坐下后, 商嫦的棋就彻底乱了。 没有章法,畏首畏尾,很快便溃不成军。 月楹淡淡笑道,“太子妃是累了吗?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战?” 商嫦如临大赦,飞快答应道,“好。” 月楹叫醒旁边眼皮都粘在一起的萧汐,视线扫过商嫦与萧澄,默默离开。 这两人之间的气场,太奇怪了。 月楹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商嫦给萧澄倒了一杯茶,萧澄只是让她放下,错过了商嫦眼里的失望。 商嫦奉茶时,明显是高兴的,但萧澄淡淡的反应,让她屡次失望。 月楹更加觉得不对。 月楹问萧汐,“太子妃是否不愿嫁太子?” 萧汐摇头,“才不是,其实嫦儿是喜欢澄哥哥的。” “你知道?” 萧汐也不吝啬,“澄哥哥还是十一皇子时,嫦儿就喜欢他了。”那时的萧澄并不引人注目,在众皇子中,没存在感几乎像个透明人。 萧澄喜欢作画,说来可笑,他堂堂一个皇子,在不受宠时,竟然要靠卖画来让自己的生活好一些。 “嫦儿喜欢他的画,她总说澄哥哥的画里有感情,反正我看不出来……” 两人因画结缘,萧澄并不知道买画的人是商嫦,而商嫦起初也不知画师是谁,直到有一次春宴,萧澄被簇拥着上去做了一副丹青,商嫦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常买画的青蕖先生所作。 只是那时两人的身份让商嫦只能将这份爱慕藏于心底。她是首辅的孙女,她可以嫁一个如日中天的皇子,却不能嫁萧澄。 “澄哥哥一个落魄皇子,嫦儿嫁过去,他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商嫦处处都在为他考虑,可谓用情至深。 “澄哥哥成为太子后,去商府提亲,嫦儿高兴地一夜没睡觉。”赐婚圣旨下来那日,商嫦拉着萧汐夜谈,那是萧汐第一次见商嫦那么失礼,那么开心,如同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既是两心相悦,怎会是如今这样?” 月楹所见到的,两人几乎是相敬如冰。 萧汐忿忿,“不是,澄哥哥心中另有其人,他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才娶的嫦儿。” 月楹沉吟片刻,“太子亲口承认的?”萧澄的太子之位是皇帝内定的,根本就不用巩固什么地位。萧澄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只要他不是脑袋抽风造反,大雍迟早是他的。 “是嫦儿说的,太子书房中有幅画,是个姑娘的背影,而且澄哥哥对那幅画极为宝贝。” 感情是自己脑补的。 “太子妃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不知。”萧汐叹了口气道,“嫦儿不愿与我多说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我想便了京城的闺秀也找不出来一个符合的。” 月楹放下心来,萧澄若真有个白月光,凭他现在的能力,直接抬进府根本不是问题。 若说是因为那姑娘身份够不上正妻,萧澄与商嫦成亲快两年,光是无所出这一点就能让她松口纳妾,可萧澄没有,大概率就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姑娘。 不过这事情嘛……还是要问清楚点。 月楹怀疑,商嫦两年不孕的缘故,多半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怎么同房。 感情失和,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的。 但还是要侧面打听一下,萧沂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知知最近几日都留宿在王府,与新得的祖父祖母们打得火热,晚间都要一起睡。 萧沂趁势把人留在浮槎院,“知知都留下了,你也别走了,院子里你的东西一直没动。” 月楹正好也有事情想问他,便答应下来。 厢房里,左边的床铺已空,萧沂说明露嫁人了,跟着她的夫君住在外头。 右边一如往日,连床上的那个桃木小柜也没移动方向,小柜上有一把锁,锁眼有些生锈。 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几年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你走之后,我时常会让人打扫。”萧沂坐下来,打开床头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来,衣服的肩头,有着明晃晃的一轮明月。 月楹看着自己的黑历史,倏然笑起来,“你还留着。” “楹楹第一次给我缝的衣服,当然要留着。”萧沂舒展眉眼,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在月楹失踪后,无数夜不能寐的日子,他都要抱着这件衣服入睡,仿佛这样,月楹就还在他身边。 月楹走到床榻前,手往床板下面摸索着,半晌摸出来一个钥匙,“没换地方。” 萧沂看她变魔术似的,“原来藏在这儿了。” 月楹打开小柜子的锁,幸好生锈没把锁眼堵死,拧了两下就开了,小柜打开,是那套蒸馏器具。 “这东西没能带走,我可是惋惜了好一阵。”没这东西,她做东西的效率都降低了一半,月楹也尝试着再做一套,可是烧制出来的玻璃透明度与形状,都不如商胥之给她的这一套。 “惋惜的只有这套东西?”萧沂挑眉。 “不然呢?”月楹微眯起眼。 萧沂伸手一拽,月楹轻呼着歪坐在他大腿上。 月楹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美目一弯,“做什么?” “楹楹落下的何止这套器具。”萧沂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还有这个。” “不要脸!”月楹顺势捏了捏他的腮帮,“才不要带你。” 萧沂温和笑起来,“是,不带我,是我自己追着你。” 温香软玉在怀,萧沂心猿意马,就要吻上来。 月楹捂住他的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沂吻了下她的掌心,月楹耳垂发红,缩回手,萧沂嘴角噙起笑,“你问。” “太子娶妻应当没人逼他吧?” “怎么问这个?”萧沂想起她是从太子府回来的,“他是太子,萧澈与萧浴也再无威胁,谁会逼他?” “那就是说,太子妃,是太子自己挑的喽。” “自然。”萧沂点头,见她兴致勃勃,萧沂也不介意再说点八卦。 “萧澄求娶商大姑娘时,陛下本不同意,是萧澄跪了半天,陛下才松口的。”娶商嫦之前,萧澄的路走的都很稳固,一步一步成为太子,在朝中的那些老古板眼中,是个稳扎稳打,不走捷径的继承人。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29节 而娶商嫦,其实是走捷径,这与萧澄之前的表现不符。 萧沂作为萧澄的军师,给他分析过利害,萧澄还是执意求娶,只因商嫦年满十六,商家要给她定亲。 花这么多心思娶回来,怎么可能不喜欢。 “太子幼年时在宫中曾因下人的疏忽险些落水神王,是商大姑娘路过救了他,从此他便对商大姑娘时有关注。” 原来还有这纠葛。 那萧澄书房里画上的那个背影,不是极有可能就是商嫦? 分析来分析去,结果是这两人都误会对方,明明是两心相悦非要搞成怨侣。一个不说,一个不问,真的是长着舌头不知道说话! 月楹心思一转,一个想法渐渐成形,嘴角微勾。 萧沂戳了戳她唇弯,“又打什么主意呢?”每次她这样笑,就是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保密!”月楹觉得自己也真是操心,不仅得给人治病,还得解决感情问题。 萧沂俯身亲她的唇角,“真不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你?”他大概能猜到是萧澄与商嫦的事情。 “不……”她的话戛然而止,猛嗅了两下,蹙眉道,“你身上哪来的脂粉味?” 她确定这不是睿王府任何一个女眷的香粉味道。 萧沂没有被质问的心虚,他回来已经洗了澡,还是被发现了,知道她的鼻子灵,不想这么灵。 “去了趟琼楼。”他大方承认。 月楹含笑看着她,笑容中潜藏着几分危险,“去做什么?” “喝酒,听曲,赏……花。”他语调故意拉长。 月楹抚上他的耳后,“赏什么花?” “美人花。” “胆子大了,敢逛青楼!”月楹眼神瞬间凌厉,手上使劲,捉住了他的耳朵。 萧沂吃痛,却笑得更欢,还笑出了声。 他双臂收紧,“楹楹,我很开心。” “萧不言,我很生气。” 萧沂捏了捏她的小翘鼻,“楹楹,你醋了。” 她的情绪会因他的举动而有所变化,萧沂真的很高兴,从前,不论他做什么,月楹永远都是淡漠的神情,他不怕她生气,只怕她不理人。 “西戎使臣来京,想去琼楼,我做个陪客而已。”萧沂解释道。 “真的?” “琼楼里你认识的人比我多,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月楹放过了他的耳朵。 萧沂这话也提醒了她,回京也有些日子了,是该挑个时间去一趟琼楼,不知晚玉找到弟弟没有…… “明日陛下在麟德殿设宴招待使臣,我可能会晚些回来。” “与我交代什么,我明日又不会在王府。”她还没答应嫁他呢。 萧沂莞尔,“楹楹可以当耳旁风,但说不说是我的事。我的行踪,你永远有权知道。” 绵绵情话听起来还是挺动人的。 …… 薛府。 “多谢岳姑娘了,还特意跑一趟。”秋烟含笑迎月楹进来。 月楹道,“小侯爷本就是我的病人,说不上麻烦。” 薛观的伤虽然好了,复诊还是必要的。 然薛观太忙,只能月楹上门。 “小侯爷恢复得不错,按时服药就好。”月楹把完脉,收拾着药箱。 薛观边整理衣服边道,“岳姑娘,什么时候把你家小闺女带出来见见人啊。” 月楹弯了弯眉,那日萧沂回去可是和她吐槽了好一会儿薛观,说他家闺女才三岁,薛观就惦记上了,真是狼子野心! “小侯爷不用这么着急吧?”月楹不会给儿女包办婚姻,总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 秋烟啐他,“你就这么担心你儿子找不到媳妇?” “我们薛家人难娶妻,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天给了薛家娃娃脸的基因,同时带来一个问题,历代薛家子弟,男性基本都是超过二十岁之后才成亲的,无一例外。 月楹道,“那不挺好。”优生优育,二十岁放现代还是早婚呢。 薛观是觉得,自家这皮小子,若不早些定下来,怕是要等到而立才能娶上媳妇。 秋烟一点也不着急,找媳妇这事儿,他们急又没用。 正说着话,阿谦带着薛恒进来了。 “见过爹爹,娘亲。”小少年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一身白衣,腰间一条宽厚黑色腰封,身姿挺拔。 只是本该胜雪的衣衫,现在却灰扑扑的,衣摆上更有许多泥点子。 “又去哪个泥坑里滚了?”秋烟拉过儿子,拍掉他身上的灰,又指了指月楹,“这是你岳姨母,喊人。” 薛恒向他娘吐了吐舌,拱手给月楹行礼,“岳姨母。” 薛恒长相随了薛观,一张圆脸圆眼圆脑袋,看着就有想揉捏他那张团子脸的冲动,这点倒是与她家知知挺像的。 “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月楹寻摸着身上,她不爱带首饰,还真没东西可以送,浑身上下只有药。 “岳姨母不用给我礼,今儿见到您这样的大美人,恒儿就很高兴了!”话是这么说,薛恒小眼神不住地往她药箱上瞟。 “这孩子嘴真甜。”月楹挑眉,就这情商,薛观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月楹摸着药箱,“感兴趣?” 薛恒点点头,没有掩饰。 “过来挑挑。”月楹大方道。 薛恒瞥了眼爹爹娘亲,见两人都微微颔首后,才敢上前。 薛观道,“你岳姨母的东西,可都宝贵着。” 小少年眼神掠过这些瓶瓶罐罐,最后选了个最平平无奇的瓶子,“这个行吗?” 月楹轻笑一声,“小家伙真会挑,行,送你。”月楹说到做到。 “是什么东西?”秋烟问。 “我最新研制的百毒丹,可解世间百毒。” “恒儿,这不能收。”秋烟说着就要拿回来。 薛恒依依不舍,还是很听娘亲的话,月楹盖住她的手,“诶,送他无妨。”百毒丹做起来不难,如今蒸馏器又回到她手中,更是容易。 薛恒闻言,忙道,“多谢岳姨母!” 秋烟瞪了这小子一眼,他抢先道谢,再拒绝就显得有点矫情。 薛观摩挲着下巴,想着岳姨母这称呼要是去掉一个字,就再好不过了。 薛恒拿着百毒丹,笑得开心。 阿谦道,“岳姑娘的东西能救命,小少爷可得收好了。” 秋烟听出画外音,忽想起阿谦拿出来的那颗假死药来,她当时并未去计较假死药的来源,如今细想他一个伙头兵,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药。 秋烟问出疑惑。 月楹笑道,“当日他帮了我一个忙,我送他的。” 有那颗假死药,薛观才能撑到月楹来,原来追根溯源,假死药也是她做的。 秋烟感激之情更盛,儿子又拿了她的百毒丹,实在是不好意思。 拉着月楹去了薛府库房,霸气道,“岳姑娘看上什么,直接拿走!” 月楹险些被满库的五颜六色的玻璃闪瞎了眼。 “怎么会有这么多琉璃制品?”月楹抓了一把玻璃弹珠,这个工艺,堪比现世了。最奇怪的是,这边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带花纹的弹珠。 秋烟道,“岳姑娘不知吗?琉璃大家安先生,是梓昀的曾祖母。” “安先生,是个女子?”月楹嘴唇微张。 她曾听商胥之提过这位安先生的大名,大雍开国年间,朝局不稳,民众缺衣少食,远无今日富足。 是安先生带着人开挖矿产,大雍现有的几十座矿产,有一半都是安先生寻到的矿源。 这其中包括能制琉璃的石英矿,安先生花了许多年时间,烧制出了这种通体透明的琉璃。华美的琉璃引得周边国家争相购买,让当时国库吃紧的大雍好好松了一口气。 彼时安先生已经嫁与了薛家先祖,高祖皇帝钦赐诰命,安先生却拒绝了。 安先生开矿不为身后名,只为百姓。 高祖皇帝感念她的功绩,特许她已女子之身入朝,将勘矿之法传教与世人。 百年来,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学习安先生勘矿之术,既而发现更多矿产。这些收益与安先生之人,尊她为师。 十年前安先生去世,着素衣之人站满了十里长街。安先生的事迹流传下来,只是大家都有些淡忘她是个女子。 月楹听罢,忽觉脸上有湿意,一摸,已是满脸泪痕。 她为什么要哭呢? 明明是在听别人的事迹,仿佛她真正见到了那位奇女子,经历了她的一生。 月楹尘封已久的记忆翻涌,这位这记忆久到她都要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不就是上辈子吗? 她曾有位地质学专业的好友,然,一次飞机失事,让她们阴阳两隔。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0节 她的这位好友,恰好也姓安。 “敢问安先生名讳?”月楹需要确定,初见薛观时她见过他拿着魔方,而魔方也是她那好友不离手的玩具。 “曾祖母名安思卉。” 不是她?名字对不上? “可有小字?” 第87章 姨奶奶 “这……”秋烟也并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是,曾祖母的小字,她一个外嫁进来的小辈怎么会知道。 月楹紧盯这她, “会有谁知道吗?”她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当年飞机失事, 猝不及防。当年空难的消息一发,所有人都在祈愿他们只是穿越了, 去了另一个世界。 月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直觉,觉得这位安先生就是她的好友。 “兴许, 爹爹会知道吧。” 薛如元是被安先生一手带大的, 是安先生最宠爱的孙儿。 月楹迫不及待去找薛帅,薛帅正在为进宫做准备。 月楹火急火燎冲进来,而且还红着眼。 薛如元以为出了什么事, “发生何事了?” 月楹只有一句, “薛帅,敢问您祖母可有小字, 或是画像?”她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怎么突然问这个?” “求您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秋烟插话道,“爹您要是知道就快说吧, 我才给岳姑娘讲完曾祖母的事情, 她就急成这样了。” 薛如元安抚道,“岳姑娘别急,我祖母不曾有字,只是我祖父常唤她柳柳。” 柳柳……安柳柳…… 月楹杏眸中涌出泪来,柳柳……原来你真的……没有死。 月楹分明是想笑的,但眼泪就是不受控的流出来, 喜极而泣,当是如此。 当年空难,她还惋惜,柳柳怎么走的比她早,明明身患癌症的是她。不过这样也好,她们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不想,她们真的在异世重逢。 薛如元是一头雾水,不过只说了自己祖母的小字,面前这小姑娘就哭成这样,哭坏身子怎么办? “岳姑娘……岳……”薛如元轻声唤着,忽然脑中如同被过了电一般愣住,“岳,你姓岳……莫非……” 秋烟看着薛如元陷入呆愣,更加疑惑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正常了? 薛如元似想求证什么,“岳姑娘,可愿随我去一个地方。” 月楹眼眶微红,“好。” 秋烟抬脚跟上,薛如元转身道,“你别跟来。” 秋烟止住脚步,悄悄观察了下他们去哪儿,发现薛如元竟然带着月楹去了祠堂。 秋烟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夫君,爹带着月楹去了祠堂!” “什么?”薛观也震惊不已,祠堂除了薛家人外,外人是进不去的,即便再尊贵的人也不例外。 祠堂有间密室,这是历任家主才知道的事情,薛观也是成家后薛如元才告诉他这个秘密,并且让他等待一个人,一个姓岳的人。 薛观微眯起眼,难不成月楹就是他要等待的人? 薛家祠堂。 薛如元并未带月楹进入密室,而是先给她看了一张“画”。 那张“画”小心翼翼地被装在一个琉璃盒子里。 月楹看见那“画”,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下,她捂住唇,压抑着心中的喜悦才能让自己不叫出来。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岳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认得。”月楹语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指着画中的女子问,“这可是你祖母?” 画中有三人,一男一女,男子怀中,还有个可爱的孩子。 女子的容颜与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只多了几分沉稳。 这张画,其实说是一张照片更为贴切。 这是一张拍立得的相片纸。 月楹收拾后心情后,仔细端详起了这张照片里的安柳柳,她的容貌真的没什么变化,就连手背上的那个疤也在。 月楹是明确换了一具身子的,看来柳柳与她不同,连拍立得这么现代的东西也带了过来,她怀疑是连人带包整个过来了。 “这个孩子,是你父亲吧?” 隔着时间,月楹见到了柳柳的孩子,心中忽有些异样的喜悦。 她与她错过了百年,却并不遗憾没有相见。柳柳自有后人铭记,她能见到柳柳的后代,足矣。 想到薛如元是柳柳的孙儿,月楹看着他的眼神都慈爱了起来。 薛如元可以确定月楹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月楹见到这张画丝毫不吃惊。要知道他当年见到这张画的时候,可是震惊地说不出话。 天下间竟有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人话得栩栩如生。 月楹见到这画,不仅不吃惊,反而像旧识一般,祖母当年告诉他祠堂密室,还交代他要等一个姓岳的前辈。 祖母还说,这位岳前辈是她的朋友。 却没想到岳前辈是这么个小姑娘。 “岳……前辈……随我来……”薛如元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密室里,这是间四方的暗室,一进去就瞧见了薛家先祖与薛门安氏的灵位,两边各是一幅画像,灵位前,有个寒冰玉盒。 丹青虽描绘不出两人细致的容颜,还是有七八分像的。 月楹看着照片里的男子,眉目俊朗,比之萧沂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冷冽。 这丫头从前总说要嫁个帅哥,也算是如愿了。 薛如元捧起寒冰玉盒,“这是祖母让我交给前辈的。” 玉盒并未上锁,月楹轻易就打开了盒子,瞥见盒子里的东西,月楹唇角勾了勾。 这东西竟然也带过来了?还能有电吗? 月楹拿起里面那个如同砖头的东西,冷冰冰的机体让她掌心发冷。 “薛帅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薛如元摇头,“不知,祖父说祖母身怀异宝,这是其中最珍贵的一件,保存在这寒冰玉盒中,才能不腐不灭。” 月楹按下开机键,也不知道能不能开机,若没有电,也不必放在这盒子里等她来吧。 沉睡许久的手机屏幕发出光亮,月楹笑起来。 薛如元瞳孔渐渐放大,不可置信道,“这……”他见到了什么,一个小黑块竟敢会发光! 饶是他有心里准备,也被惊讶地说不出话。 月楹面色如常,轻笑着摇了摇头,“别紧张。” 让个古代人接受手机这种东西确实是困难了点。 这手机如同老式电脑一般,等开机月楹觉得等了半个世纪,好在是开机了,右上角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二十。 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丫头的手机秘密永远是六个零懒得改,月楹轻松解开锁屏。 柳柳要是想给她留什么东西,也只有录音录像。 月楹点开相册,果不其然,相册里都是安柳柳的照片,还有与一个男子的合照,月楹指尖划过屏幕,照片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薛帅,这是你小时候吧?”月楹指着一张周岁照。 薛如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是吧。” 月楹点开备忘录,这丫头还是一贯的话痨,从她穿越嫁人,到怎么与薛彧相爱,她都细细记录了下来。 屏幕上弹出电量不足警告,月楹点开最后一个视频。 随后,在薛如元惊掉下巴的目光中,听见这个小黑块发出了声音。 视频里的安柳柳笑着与月楹打招呼,“楹楹姐,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个视频。那小和尚说百年之后会见到你,但我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趁着现在还是青春美少女给你录个视频。” “小和尚说,会有个与我熟识的人来这里。我想来想去,也只希望你来。” 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在现代已经死去。安柳柳出事的时候,月楹正被病魔折磨。 视频里,安柳柳拉着个男人让他看屏幕笑,男人先是冷着一张脸,后来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勉强笑了笑。 是个酷哥呢! 月楹眼眶湿润,手机电量用尽的时候,视频也恰好到了最后一秒。 分毫不差,屏幕在她手中暗下去,这部精巧的绝世珍宝彻底变成了个只能砸核桃的板砖。 月楹将手机放回盒中,“多谢薛帅。” 薛如元还没从刚才离奇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祖母不是个普通人。 这姑娘,与他的祖母,渊源颇深。 “敢问岳姑娘,您与我祖母,是什么关系?” 月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沉吟片刻,“我是柳柳的姐姐。” 薛如元的眼珠子差点又脱离眼眶,上下打量着月楹,“您……您……”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1节 一百多岁了?不可能吧?吃什么了,保养的这么好? 月楹看他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嗤笑道,“您不必惊讶,我与柳柳的关系,很难解释,反正您只要知道,我们认识便可以了。”月楹猜测,安柳柳说的那个小和尚可能是当年的了怀大师。 有时间还是得去白马寺一趟,了怀大师应该能解开她很多疑惑。 薛如元见识过小黑块会说话,想想月楹有一百多岁好像也不是那么惊讶了。 薛如元恭敬行礼,“姨奶奶好。” 月楹:……倒也不必……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突然叫她姨奶奶,真的太诡异了。 月楹道,“您……不必如此,在外也不能透露我的身份。” 薛如元明白,今日密室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若传扬出去,对薛家与月楹都没有好处。 月楹让薛如元当做无事发生,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薛如元却不肯,“祖母吩咐,要善待于您。” 鉴于年纪这个事情不好解释,薛如元想了个办法,说月楹是祖母老友的后辈。 “如此一来,我可尽孝,姨奶奶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薛帅您还是换个称呼吧,叫阿月就行。” 薛如元的实际年龄比她大,喊多了她怕折寿。 “好,阿月,往后你就是我薛家人。” 月楹心道,这是柳柳给她留了个强大的娘家啊。 薛如元行动迅速,马上召集家里人宣布认月楹为义女。 薛观猝不及防就多了个妹妹,“爹,什么情况?” “你别问那么多,阿月救了你,我认个义女怎么了?” 认义女当然没问题,就是有点突然。 好在薛观接受能力良好,他估摸着月楹真是那个人,父亲此举也不是不能理解。 麟德殿设宴快要开始,薛家父子算是主角,不能迟到。 与月楹这个刚认的义女没热络多久,两人便进了宫。 而此时,宫中的萧沂对此全然不知。 是以在见到薛如元时,像往常一样与他打招呼,薛如元却连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在薛如元看来,月楹就是他们薛家的女儿,萧沂让月楹未婚生子,到现在还没给她一个名分,实在太过分。 薛如元用挑女婿的眼光挑剔着萧沂,觉得这个以前各方面都不错的睿王世子,哪儿哪儿都不好,配不上他家阿月。 薛如元扭着脖子走开:“哼!” 萧沂:“……??” 第88章 抢亲 麟德殿内, 歌舞演罢便是皇帝论功行赏。 “我军大捷,众将士功不可没!”皇帝端起酒杯敬群臣。 已经是手下败将的西戎与北疆也必须赔着笑喝下这杯,皇帝特意将庆功酒与他们来朝放在一起,为的就是伤人于无形。 代卡也在被邀请之列, 她清楚知道, 皇帝此举是为了敲打吗, 苗城,苗城要是不听话, 大雍随时可以收复。 如今的大雍与当年的大雍,早不可同日而语。 代卡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老父亲来, 三年前就看出了今日的结果, 才让苗城不至于陷入彻底的被动。 对这样的宴会,萧沂提不起什么兴致,怀不如回家陪楹楹与小闺女。 百无聊赖, 他问, “薛帅方才的态度,为何有些奇怪?” 薛观抿嘴笑, “你发觉了?” 那么明显的白眼,他看不见才是瞎了吧。 “梓昀知道原因?” 薛观当然知道,但这时候说出来, 就有些没意思了, 他还挺想看看萧沂知道月楹变成他妹妹之后的表情。 “不知。”薛观转向场内,专心看起歌舞。 他肯定知道。 萧沂也清楚,薛观不愿意说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来的。 薛观把玩着指尖的酒杯,“不言,有人看你呢。”他抬了抬下巴, 指了个方向。 萧沂早注意到了那视线,夏米丽从一开始看见他,眼神就没离开过他。 萧沂拧眉,“你非要说风凉话吗?” 薛观道,“好,那我说点热乎的,你马上有麻烦了。” 萧沂指尖轻点着面前的桌案,“你闭嘴。”这个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麻烦,从夏米丽表示对他有好感,萧沂就知道是个麻烦。 宴席上,阿史那蒙回盯着夏米丽许久,这对曾经的夫妻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出现在同一个场面上,不得不说两人都是装模作样的好手。 阿史那蒙回一杯接着一杯灌着自己酒,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只有不停的喝酒才能浇灭他心中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左前方的红衣女子,夏米丽……这么快就变心了吗? 阿史那蒙回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狠心的,除了她的臣民,她什么都能割舍得下。 他们和离才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她这么快就爱上萧沂?阿史那蒙回不信,萧沂可是她让失去了北疆的罪魁祸首。 然而他似乎忘了,是他先背叛了与夏米丽的感情。 阿史那蒙回阴骘的目光射向萧沂,萧沂发觉他的视线,回以微笑。 阿史那蒙回咬紧了后槽牙,萧沂才因为索卓罗孟和的事情敲了他一笔,阿史那蒙回心头火气愈发大。 宴会快要临近尾声,他知道,夏米丽应当是要有所动作,今夜是她最好的机会。 可他,偏偏不让她如愿! “陛下。”阿史那蒙回忽然站起来。 皇帝道,“蒙回可汗有事?” 阿史那蒙回笑起来,“是有事,是件喜事。本汗有一族妹年方二八,钦慕与大雍睿王世子,还请陛下赐婚。” 棠下当场就有人不淡定了,不是萧沂,而是夏米丽与薛如元。 薛如元当即就想站起来,被薛观按住,“爹,稍安勿躁。” 薛如元瞥了眼萧沂,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要是敢负了阿月,他就是得罪了睿王府也得打断他一条腿! 皇帝哈哈笑起来,“这个嘛……”皇帝故意拖长语调,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殿上忽然陷入寂静,连轻微的丝竹声都停了下来。 众人都在等着皇帝接下来说什么。 也有人将目光投向当事人,只见萧沂一声月白衣衫,清冷的眉目不曾有什么变化,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轻抿着酒水,闲适得恍如在山间游乐。 夏米丽也在看萧沂,她自然知道萧沂不喜欢她,当然对那个未谋面的西戎公主也不会有好感,但若是西戎的人可以,她为何不可以呢? 夏米丽是一个很果决的人,北疆民风如此,否则她也不会在发觉阿史那蒙回背叛她之后,就立即挥慧剑斩情丝。 “陛下,臣有话说。”北疆已隶属大雍,她不能再自称王女。 “郡主请说。”皇帝露出了个老谋深算的笑。 夏米丽高声道,“臣想向睿王世子提亲!” 夏米丽淡淡地扔下这个重磅炸弹,她语气轻松,说的好像是在讲一件寻常的事情。 薛如元险些冲出去破口大骂,薛观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爹按住,拼命向萧沂使眼色,然,旁边的人一点也没接受到信息。 “你一个二嫁之身,还妄图嫁与大雍世子?”说话的是阿史那蒙回。 夏米丽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蔑视,“蒙回可汗,这是我与萧世子的事情,配不配得上,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吧。” “郡主此言差矣,陛下若应了这门亲事,你的要求,就不能说与本汗无关。” 夏米丽冷笑道,“蒙回可汗对你的族妹,还真是关心啊。” 这对曾经的夫妻忽然剑拔弩张。 皇帝多少年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一点儿也不想阻止他们。 “敢问可汗的族妹,容貌比之我如何?”夏米丽展颜一笑。 阿史那蒙回被这笑晃了眼,夏米丽就如同沙漠里的红花,娇艳又明媚,他当初对这张容颜一见钟情。 草原上的人,谁都比不上她。 “族妹容貌,与郡主各有千秋。”阿史那蒙回不能自己露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大雍的殿上争得有来有回,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萧沂,岿然不动。 直到有一人的加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可汗,郡主,你们勿自吵得欢,是不是忘了萧世子还没开口呢?”代卡实在忍不住了,有人要抢她姐妹的丈夫,当她是死的吗? 夏米丽用一种看情敌的眼神看她,“代卡少城主也对萧世子有意吗?” 代卡嗤笑,萧沂,她可不找心眼这么多的男子。 “萧世子,郡主与可汗都为您争辩许久了,您是不是也该说句话。”代卡想着,他要是说出娶别人的话来,她就立刻带着月楹与知知离开。 萧沂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酒杯往桌案上一放,缓缓启唇道,“本世子已有未婚妻。”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2节 除了几个知情人,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沂何时有的未婚妻? 夏米丽是打听清楚才来的京城,萧沂如果有未婚妻,难道是在她进京其间定的亲? 夏米丽面露忧色,阿史那蒙回反而高兴起来。 夏米丽问,“敢问萧世子,未婚妻是谁家闺秀,怎么不曾听说?” “本世子定亲,有必要告知郡主吗?”萧沂掀起眼皮,淡然的目光无形中有一股威压。 凌厉的眼神让夏米丽紧绷着身子,她不死心问道,“本郡主好奇而已。” “本世子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 说出的话丝毫不给夏米丽留情面。 代卡满意笑起来,“郡主,萧世子都说了他有了未婚妻,你就别多加纠缠了吧。” 夏米丽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都这样了,不问出那未婚妻的身份,她实在是不甘心。 阿史那蒙回说起风凉话,“萧世子还是告诉郡主吧,让她也好死心。”阿史那蒙回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看夏米丽吃瘪,他就开心。 “与世子定亲的是我家小妹,郡主问到了答案,可安心了?”薛观觉得再不出来制止,这宴席怕是要拖到明天。 萧沂惊诧,他怎么不知道? 月楹什么时候变成你家小妹了? 萧沂眼神询问薛观。 薛观:刚认的。 皇帝也察觉到不对,“朕记得薛爱卿并无女儿?” 薛如元道,“回禀陛下,是微臣认下的义女,” 皇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夏米丽还是不服,她自问生来优秀,比得过这世间万千女子,“想必萧世子的未婚妻必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令世子倾心。” 这话夹枪带棒的,似是萧沂说不出未婚妻的优点来,就是他眼光差。 薛观方才还有些佩服夏米丽的勇气,如今见她内涵月楹就不爽了,“我家小妹棋艺冠绝古今,连世子也不曾胜过她。”薛观故意不提医术,毕竟医术这东西不好检验,棋艺则是大部分人能懂的。 夏米丽微笑,“哦?是吗?本郡主也精通棋术,不知可否请薛将军的小妹比试一局?” “这……不妥吧,陛下……” “无妨无妨,薛卿说你家小妹比不言的棋艺还要厉害,倒是让朕有些好奇了。”皇帝是个棋痴,对萧沂的看重最开始也是因为他高超的棋艺。 皇帝彻底来了兴致,草草结束了宴会,命人去请月楹来,他要看对弈! 不过月楹还是没有请来。 “父皇,现下已月上中天,人家姑娘说不定已经安寝,这样贸然请人进宫怕是不妥。”商嫦温温柔柔地劝诫。 她是太子妃,这样重要的场合自然在场。 皇帝想了想,说的也有道理,即使是皇命,大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喊起来,总是不太人道。 “郡主,您想找人对弈,不如找我,我祖父是大雍国手,幼时承蒙他老人家的教导,却是萧世子的未婚妻手下败将,您若能赢得了我,再请她来不迟。”商嫦温和笑着,说的话挑不出一丝毛病。 商嫦虽不知月楹为何成了薛家义女,但萧沂没有反驳,说明确实就是月楹。 萧澄余光看着身边的妻子,仪态落落大方,化解危难于无形,他缓缓翘起唇角。 商嫦的水平皇帝有数,对战夏米丽也算势均力敌。 “准奏。” 夏米丽不解,这薛家义女到底何方神圣,怎么这么多人出来帮她,连比赛都有人代替。 夏米丽在战场用兵如神,对自己的棋艺有信心。 皇帝很快令人摆好棋盘,商嫦跃跃欲试,这场棋,不仅关乎月楹,还有大雍的面子,可不能输啊。 她请命的时候有勇气,真要上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商嫦手心微微发汗,一只大手塞了进来。 商嫦讶然。 萧澄感受到她掌心的湿意,用袖口帮她擦干的汗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安慰她,“别紧张。” 他低哑有带着颗粒感的嗓音传入耳,商嫦莫名安心。 “输了也不要紧。” 商嫦抿唇,“我不会输。” 她倔强的模样实在可爱,萧澄笑道,“好,那就赢。” 商嫦粲然一笑。 而此时的月楹全然不知有人在为她冲锋陷阱。 琼楼。 晚玉扑通一声跪在月楹面前。 第89章 大结局(一) “你这是做什么?”月楹来琼楼不过是想来看看晚玉。 结果一来晚玉就给她跪下了。 月楹扶着她的手臂, “有事起来说话。” 晚玉泪眼婆娑,“月楹,你帮帮我。” “不管是什么事,你坐着说, 你不起来, 我不听。” 晚玉立马借力站起来。 “什么事要求我帮忙?”月楹给她倒了杯水。 晚玉抹了把眼泪, 声音依旧有些哽咽,“我……终于寻到谦弟了。” 月楹嘴角带笑, “这不是喜事吗,怎么寻到的, 他在哪?” 晚玉缓缓讲起那日的意外重逢, “他是一个贵人身后的侍卫。” 当日阿史那蒙回与萧沂,薛观来琼楼,点了晚玉作陪, 她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薛观身后的弟弟, 数年过去,他长大了。 没有了当初的青涩与婴儿肥, 五官坚毅,双目炯炯有神。 晚玉寻他寻了三年,然, 等人真正到面前时, 却不敢认了。 他成了侯爷的扈从,虽是个下人,却也清白。 不像她,是这琼楼里的红姑娘。 晚玉带着面纱给他们献艺,弹琴,指尖拨动琴弦的时候, 她的泪也一块儿滑落。 “你没有与他相认?”月楹听明白了,也想到了晚玉说的人是谁,那个娃娃兵,阿谦。 阿谦,谦弟,难怪她那时觉得阿谦的眉眼有几分眼熟。 晚玉带着鼻音道,“不,谦弟认出了我。” 晚玉的琴音,阿谦从小听到大,那是最宠爱他的姐姐的琴音,他不会听错。 姐弟俩在琼楼相见得猝不及防。 “谦弟,没有嫌弃我。他……他还认我这个姐姐。”晚玉有些激动,咳嗽了两声。 月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他要是敢嫌弃你,就不配当你的弟弟。” “你求我,是想让我帮你离开琼楼?”晚玉找到了弟弟,又得知弟弟过得不错,应该不会甘心于待在琼楼。 晚玉点点头,“是,我……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以色侍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可她是官妓,按律不得赎身,她注定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 晚玉不甘心,他爹做的恶,要他们一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她原本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却被迫承受这些。 阿谦自然也不愿意让姐姐继续待在这儿,可他无权无势,也无能为力。 正当晚玉为如何离开发愁时,月楹来了,无疑是她的救星。 “只要我生了病,没了这张脸,我在妈妈眼里就没有利用价值,届时再想办法逃脱。”晚玉打算着,“月楹,你帮帮我,给我点让脸起疹子的药。” 月楹摩挲着下巴,“红疹,怕是不够。” 晚玉偏头,“什么意思?” “你得死。” —— 麟德殿。 商嫦与夏米丽的对弈已到了尾声。 夏米丽嫣红的唇瓣紧抿,蹙起眉,掌心里攥着的棋子都几欲被她捏碎。 “郡主,请。”商嫦淡淡的笑,仪态雍容。 夏米丽夹着棋子,久久不能落子,棋局已成和围之势,她无力回天。 夏米丽垂下头,“我输了。” 商嫦提裙站起来,微微含腰,“承让。” 皇帝大笑,“哈哈,太子妃不愧为商相的孙女,竟得真传,赏!” 皇帝又道,“太子,你娶了个好媳妇。”皇帝并不清楚月楹的下棋实力,不过商嫦站出来确实是好好打了一波夏米丽的脸。 北疆已俯首称臣,竟还敢挑衅,真是不自量力! 萧澄拱手道,“父皇谬赞。”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3节 夏米丽也不是输不起,丢开棋子,笑道,“太子妃棋艺高深,本郡主自愧不如,只是不知世子殿下的那位未婚妻,是否如太子妃说的一般,棋艺比您还要好。” 夏米丽自然不信那个薛家义女能比她厉害,她的水平当今能赢她的双手可数,商嫦算是意外,再有一个意外,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郡主以为我在替世子的未婚妻挽尊?”商嫦嗤笑一声,“若今日是她来,你这局棋,坚持不到一炷香!” 夏米丽与她下了两炷香才分出的胜负,商嫦这么说,让夏米丽更不信了。 如果薛家义女棋艺真的如此卓绝,怎会寂寂无名? “真的?”夏米丽嘴角微勾。 “是真是假,我无须向郡主证明。”商嫦是真的有些生气,她愠怒道,“郡主,今日陪你下这一局,是证明我大雍女子亦有高手。北疆如今已是我大雍属地,郡主的身份,还不足以来质问我。” 商嫦的话,掷地有声。 按身份来说,商嫦是太子妃,而夏米丽只是个郡主,照理来说是要给商嫦行礼的。 夏米丽脸白一阵,红一阵。 商嫦抬了抬下巴,“怎么,郡主是女王当久了,不知该怎么做一个臣子吗?” 萧澄偏头看她,商嫦的眼中似有星火燎原。他缓缓笑起来,这才是他喜欢的姑娘,自成风华。 犹记当年梨花树下,她与商胥之对坐对弈,商嫦胜了半子,笑容也同今日一般明媚。 “臣……不敢。”夏米丽低头行礼。 皇帝见她低头,通体舒畅,一国之君计较这些显得有点小家子气,这话商嫦来说救正好,皇帝真是对这个儿媳妇越来越满意。 这局对弈,愉快散场。 萧沂与薛观早不耐烦,想着回家陪媳妇,纷纷告辞。 宫门前,萧沂拉住薛观,“楹楹怎么就成你妹妹了?” “你问我爹去。”说实话,薛观到现在还是不理解。 萧沂:“……”薛帅现在看他跟看仇人似的,哪里敢问。还是回去问楹楹吧。 萧沂向商嫦道谢,“多谢太子妃。” 商嫦笑道,“世子多礼,凭着我与汐儿的关系吗,也该帮忙。” 萧沂说了几句便告辞。 “太子妃,回府吧。”马车被人牵过来,萧澄伸出手臂。 商嫦洋溢着笑容的脸瞬间冰冷下来,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大方的太子妃,“不必。” 商嫦拒绝他伸过来的手,径自上了马车。 萧澄的手臂僵在原地,良久,才收回来。 冬日北风呼啸,寒意顺着袖口钻进身子,又冰又冷。 萧澄敛眉不发一言上了马车,瞥见她腰间的石榴挂坠,她终究是怨他的, 他无意中听见商胥之与萧汐的对话,才商嫦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石榴挂坠,就是那男人送他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怎么查都查不出那男人的身份。 萧澄也想过放手,但…… 萧澄瞟向她,经过一场对弈,她似乎困了,闭着眼睛假寐,淡淡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眉目温柔,淡粉色的唇瓣轻抿, 犹记那年她随着商夫人进宫,遇上了彼时还人微言轻的他。也是这样的一个寒冷的夜,他因宫人的懈怠,晚间盖着薄被子实在是睡不着,便出来活动。 不想更深露重,一不小心头嗑在了假山上,昏厥过去,若非她贪玩经过,发现了他,萧澄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未可知。 醒来时,萧澄只摸到身上多了件银白梨花斗篷,斗篷上有淡淡的香味,香味沁人,小姑娘也入了他的心。 后来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商丞相的孙女,这样的身份,与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实在是没有一点关系。 那也是他,第一次不甘心。 自此,他的视线总是无意追随她,偶尔不经意的眼神碰撞,让他心跳不止。 皇帝为什么会选中他当继承人,萧澄说实话也不是很清楚,大抵与他早逝的母亲有关。 皇帝年少时许下太多承诺,也有太多露水红颜,也许他娘是其中一个稍微特殊一点的。皇帝秘密找到他时,他恨吃惊,却也觉得可笑,萧澈与萧浴争来争去,皇帝居然从未考虑过他们。 萧澄不喜欢当皇帝,但喜欢权势,他想,他手里有了权势,是不是就配得上她了。 他在一步步算计中成了太子,也终于有底气向她提亲。 她答应的那一晚,萧澄彻夜难眠,挥毫了一幅又一幅她的画像,然后珍藏在密室之中。 他想,等她嫁过来,要带她看这一室的情意与思念。 左侧传来绵长的呼吸声,这一身繁重的宫装压在她身上,商嫦疲惫睡去。 萧澄蹑手蹑足起身坐在她身旁,姑娘的脑袋正好垂在她肩头。,她睡的似乎有些不舒服,皱着眉蹭了蹭,压到了他的发丝。 萧澄失笑,他怎么甘心放手。 月楹离开的三年,他曾劝过萧沂让他放下,萧沂只淡淡一句,“彼此彼此。” 他哑口无言,不再相劝。 可是她,真的不开心啊。 萧澄轻抚上她的脸,商嫦又动了一下,手握紧了腰间的石榴挂坠。 萧澄眼中的嫉妒丝毫不掩,“究竟是谁,让你痴心至此,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马车停稳,萧澄打横抱起她下车,东宫里的人一路都低眉垂眼。 安远堂。 月上中天,安远堂后院还传出来一丝亮光。 月楹手上拿着捣药杵正在捣药,小心翼翼的只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女儿,生怕吵醒了她。 木头摩擦的声音吱呀一声,房里忽然多了个人。 月楹下意识拿着捣药杵丢过去,“谁?” 萧沂接住捣药杵,眼带笑意,“楹楹看准了。” 月楹无语,“大半夜翻窗,亏你干得出来。” 萧沂把捣药杵还给她,月楹接过继续捣药,“你来做什么?” “王府被薄衾寒,想你了。”萧沂给床上的小知知掖了掖被角。 “离她远点,你身上寒气重。”他刚从外面进来。 萧沂推开一步,挤到月楹身后,环抱住她,“楹楹替我取暖。” 月楹的脸蹭的就红了,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一句话。 月楹肘击了他一下,“放开,别耽误我。” “在做什么药?” “假死药。”她在帮晚玉做假死药,装病这事不如装死来得一劳永逸。 月楹自信她的假死药可以瞒过大多数大夫。 萧沂眉梢一跳,抓住她的手腕,“假死药,做什么的?” “紧张什么,又没说是我吃的。”月楹将捣好的药放进纱布里挤出汁水。 “我要是真想用这假死药逃走,也不会等到今日。” 萧沂淡笑,“为何不用呢?” 月楹继续道,“服下假死药之人,身形如假死,然三日需要三日后喝下一盅热茶,不然假死也成了真死。” “照你的性子,我即便是死了,你也不会将我下葬,我为什么要找死。” 萧沂眼含笑意,“说的不错。知我者,楹楹也。” 月楹突发奇想,“我若真用了药,你会怎么处理我的尸体?” “没有这样的假设。”萧沂不敢想她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真的不清楚。 “说说嘛……”月楹真的好奇,语气不自觉带了点撒娇。 萧沂脸上没什么表情,望着她,“传说昆仑有至宝,名曰寒玉,用寒玉打造的匣子可使任何东西万年不腐。” “你不会是想?”月楹想象了下那个画面,一阵激灵。 萧沂拥住她,“所以楹楹,要照顾好自己。” 月楹有条不紊地继续手里的事情,“会的。” 床上的知知翻了个身,蹬掉了身上的小被子,萧沂想帮她盖好,一打眼瞥见了床里侧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怎么什么都往床上放?”萧沂收好这些东西,觉得有个童玩又饿眼熟,拿起来问,“这是薛家独门的手艺,薛帅送的?” 月楹应了声。 萧沂问,“薛帅为何收你为义女,今日在宴席上,梓昀忽然说你是他妹妹,我都惊住了。” 月楹手上动作一顿,对着旁人,她可以说些谎话圆过去,但对着萧沂,她真的要瞒着他吗? 其实他知道,萧沂心中也是有怀疑的,他信任她,所以不问。 “算了,你不想说,便不说,”萧沂看出她的为难。 “我……不是不想说。”月楹释然一笑,“我是怕说了,你不相信。” “你说的,我都信。”萧沂认真看着她那双凤眸中唯有真挚。 月楹嘴角噙笑,“好。” 月楹缓缓地说出了自己“借尸还魂”,说着另外一个世界,在这里待得越久,她便越怀疑,现代的那一世,是否是自己做的梦。 萧沂听罢,很平静,平静地月楹以为他都没听进去。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吓傻了?” 萧沂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按在怀里,薄唇压上来,炽热的呼吸席卷了她的唇舌,热烈又滚烫。 月楹胸膛的空气被掠夺,身子发软,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捶他的肩。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4节 不知过了多久,萧沂才放开她。 月楹唇瓣微肿,眼里水光盈盈,在他怀里平稳着呼吸。 “我喜欢的,只是月楹。”萧沂不认为月楹是在骗她,她的话,让很多以前的不合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不怕吗?” “怕什么,借尸还魂?你是厉鬼不成,”萧沂轻笑,“厉鬼害人,而你从来都是在救人。即便是厉鬼,楹楹动得了吗?” 他紧了紧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月楹挣了下,还真的挣脱不开,“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样?”萧沂啄了一口她的唇,“这样吗?” 月楹娇笑着去推他,“你这接受能力也太强了。” 萧沂道,“师父说,这世上之人,来到这世上,都有各自的缘法,你从异世而来,成了我的丫鬟,便是你的缘法。” “无论你从前是何人,现在只是我的楹楹,是我孩子的母亲。你与安先生相继去世不过三年,在这里却隔了百年才见面。” 萧沂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你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出现在我的身边,那就代表,爱上你,注定是我的命运。” 月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轻柔地用指腹擦去她的泪水,“楹楹,是我该感谢你,跨过时空的洪流,来到我的身边。” 让我此生,不再孤寂。 月楹心底涌上暖意,蔓延至全身,她欺身吻上他的唇,轻轻吸吮,萧沂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 衣袍落地,萧沂将人压在床榻上,手撑在榻上,眼里满是欲念。 月楹已然情动,眼角眉梢都是魅色,月楹被他压着往后退,忽然掌心摸到一丝温热的湿意。 月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去推身上的男人,“知知……” “她睡着了,不会知道的。” “不是……”月楹说的断断续续,“知知……尿……尿床了。” 如同当头一桶冷水,萧沂不动了,掀开被子一看,还真是,认命地去给女儿换衣服。 萧沂面色铁青,月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90章 大结局(二) 腊月二十八, 琼楼红极一时的红姑娘晚玉殁了。 起因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妈妈没当回事,逼着她继续接客,晚玉咳嗽了两天后, 竟一命呜呼。 琼楼的姑娘都是没有家的, 往年的新年都是些姑娘围坐着过。年前发生了这样的事, 郑妈妈惋惜了几句,又觉得晦气, 让人草草拿了张草席裹了,扔进了乱葬岗。 昔日的摇钱树, 下场也不过如此。 只是无人知道, 在琼楼的人走后,有个少年,吧草席里的人扛回了家。 三日后, 少年给失去呼吸的美人灌下一壶热茶, 美人奇迹般苏醒。 大年初一,是新年伊始, 也是她重获新生。 晚玉清醒过来,看见阿谦,姐弟俩欢喜相拥, “谦弟!” “阿姐!”阿谦抱着失而复得的姐姐, 如获珍宝。 从此世上再无琼楼晚玉,晚玉望着初升的昭阳,“谦弟,我想改的名字,昭阳如何?” 阿谦笑道,“好。” —— 月楹收到信, 阿谦已经向薛观请辞,他要带着姐姐去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薛观虽不舍,却也给了一大笔银子成全了他。 大年初一,到处都是一片喜气。 空青与小石头带着知知在门口堆雪人,知知穿得像个胖胖的红灯笼,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偶尔摔进雪地,抖抖雪,站起来继续玩。 可爱的模样,逗乐了一堆安远堂的人。 “小心些,别把衣服弄湿了,晚间还要去王府用饭。”月楹提醒道。 空青牵着小知知的手,“师父,有我看着呢,没事!” 街上的商铺大多都关了门,唯有安远堂未紧闭门户,毕竟生病的人可不挑时辰。 “大夫,大夫,救命啊,我娘子要生了!”一山野汉子推着个板车。板车上有位捂着肚子的大肚妇人,神色痛苦。 “小石头,空青,帮忙!”两个半大小子连忙去帮忙。 月楹神情严肃,“抬到后堂。”这妇人的肚子比寻常大一些,看模样,不像是单胎。 汉子被拦在产房外,一个劲地求大夫救救人。 “今儿大年初一,产婆家没人,一路找其他医馆也都紧闭着门,幸好幸好……” 妇人的痛呼声不止,月楹摸了摸她肚皮,果真摸到了两个头颅,她替妇人擦汗,“从前生过孩子吗?” 妇人摇头,“不曾。” 月楹检查了一下她宫口,眉毛拧得更紧,先天的产道畸形,又是双胎,顺产是生不下来。 “准备酒精,纱布,把人推进手术室。”月楹在安远堂打造了一间适宜动手术的手术室,为的就是防止出现这种问题。 空青习惯了月楹的现代用语,“是。” 月楹带好口罩,出门告知那位汉子,“你娘子现在很危险,已经无法正常生产,现在我需要剖开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 “剖腹?那我娘子还能活吗?”汉子一听就直摇头,“我要娘子好好的……”汉子一脸着急,满脸的络腮胡急得像个孩子似的跺脚。 月楹沉着冷静,拿出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她不会死,我有九成的把握她不会死,你先把这个签了。” 汉子大字不识一个,“我看不懂,你说的是真的吗?剖开肚子,我娘子还能活?” “真的。”月楹声音掷地有声,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口罩遮盖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若不如此,你娘子必死无疑!剖腹未必会死,只要消毒得当,你娘子不会有事。” 汉子犹豫一瞬,他不懂什么消毒,也不认识字,他只想要孩子与娘子平安。黝黑的汉子不会写字,咬破了手指摁了手印,“这样可以吗?快救救我娘子!” 月楹口罩下的嘴角弯起弧度,“可以。” 手术室里的光照都是她精心调过的,利用银镜将光聚在一起。 空青与小石头充当助手。 面对一个赤身裸/体的妇人,他们心里没有旖旎,只想着怎么救活她。 这是月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动手术,也是一场惊险的现场教学。 尖锐的手术刀划开皮肤,两个孩子先后被抱出来,双胎的孩子大多比单胎小一些,抱在手里只两个巴掌大。 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让外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妇人还有意识,月楹让空青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自己专心缝合。 妇人眼中流下一滴晶莹的泪。 “两个男孩,四肢健全,五官齐整。” 妇人虚弱地笑起来,“谢谢大夫。” 月楹把切开的皮肤一层又一层地缝好,空青道,“师父缝的就是漂亮。我什么时候才能比得上师父啊。” 小石头笑他,“你连我都比不上,还妄想超过师父,还是先把猪皮缝好看了吧。” “得了吧,就你那蜈蚣爬的手艺!” 师兄弟互怼是日常,月楹无奈笑笑。 等月楹缝合好伤口,推门出来时,已是夜幕四合。 空青与小石头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去,黝黑汉子笑得合不拢嘴、 空青道,“我这个是老大。” 黝黑汉子看完了孩子,还不忘问,“娃儿他娘没事吧。” 月楹摘了口罩出来,“没事了,你可以进去看她,但记着别动她。” 黝黑汉子点点头,小跑着进去看媳妇了。 月楹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错过了晚饭,睿王府的长辈会不会生气…… “累了?” 熟悉的檀香味出现,月楹睁眼,“你怎么来了?” 萧沂道,“等了你许久不见人来,只好自己寻来。知知送去陪爹娘与祖父祖母了。” 萧沂想抱抱她,月楹退开一步,“我身上脏,等我换件衣服。”她身上都是细菌,洗手时洗了十几遍才算完。 月楹揉了下酸涩的眼,其实疲累倒是没有,这点强度的手术算不上累,最难搞的还是灯光问题,眼睛受不了。 萧沂走过来,“别揉了,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 月楹轻笑,“没事,我抹点眼霜就好。”月楹找出自己新做出来的眼霜,有缓解眼睛疲劳的功效。 萧沂拿过来,“躺下。” “好。”知道他想做什么,月楹乖乖躺在床榻上。 “躺过来。”萧沂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月楹忍俊不禁,枕上他的腿,抬眼见到的是他的下巴,萧沂低头,一张放大的俊颜。 月楹感慨,有颜任性,不管哪个角度都好看。 萧沂戳戳她的额头,“闭眼。” “哦。”月楹闭上眼,眼皮上冰凉的药膏覆上来,他指腹温热,动作轻缓。 月楹问,“今日失约,王爷王妃没生气吧?” “他们知晓你在救人,自不会生气。况且……”萧沂顿了顿,“你还不是我睿王府的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对你生气呢?” 这话怎么泛着酸?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5节 这些日子,萧沂是亲也亲了,抱也报了,连被窝都帮着暖了好几回,但月楹依旧没有松口要嫁给他的意思。 月楹道,“你也看见了今天的状况,往后这样的特殊情况不会少,回王府陪长辈吃饭是世子妃的职责,而救人性命是我身为大夫的职责,若两者相冲突,我定会选择后者。” 一次两次,睿王府的人可能不会有意见,万一次数多了呢?失望是一次一次累加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就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呢?不管是你还是王爷王妃,想看知知随时都能看。”没有身份的束缚,更有利于她行医。 “我想娶你,与知知无关。” 月楹坐起来,捧着他的脸道,“我知道,我不想嫁你,也与她无关。不言,不就是一个仪式吗,你知道我心里有你。” 萧沂抿唇,一言不发,低眉垂眼间莫名有些委屈巴巴。 月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还是吃干抹净不给名分的那一种。 “反正遇上你,我总是没办法的。” 月楹眉眼弯弯看着他。 萧沂又将人按在床上亲了一通才罢休。 也因为这场手术,安远堂在京城,声名远播。 朴实的农家汉子花了大价钱造了一块匾额,吹吹打打送到了医馆。 黝黑汉子抱着两个儿子感谢月楹的救命之恩。 “听说啊,这里的大夫把人肚子剖开了还能救回来!” “这么厉害呢?” “那当然,我亲眼看见的!” 一时间传言有些离谱,月楹及时澄清,救人凭的是医术,不是仙术,她是大夫,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人。 即便这样,来安远堂看病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更少不了达官贵人,坐堂的大夫,一时间有些忙不过来。 夏米丽看着这人来人往,果真如传言,那日输了棋后,夏米丽依旧忿忿,她觉得那位薛家义女定比不上商嫦,商嫦所言,不过是替她挽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她多方打探下,终于知道了月楹的身份,寻到了安远堂。 她很诧异,月楹闻名竟不是因为棋术而是医术。 夏米丽置身于熙熙攘攘的医馆中,每个人都很忙碌,却井井有条。 “这位姑娘,是来看病还是抓药?”有小童上来问。 “看病。” “哪位大夫,可拿了号码牌?” 号码牌?夏米丽一脸懵,瞥见旁边排队的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木牌,赶紧让人去打听到底是什么缘故。 随从道,是因为每日来找月楹看症的人太多,所以限号,一日只有五十个号。 夏米丽了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很快搞到了一个号码牌。 月楹端坐在堂前,清丽婉约,娴静恬淡,轻柔的语调耐心劝诫着病人。 还有那时刻挂在嘴角的温和的笑。 夏米丽一时有些看痴,明明眼前的姑娘五官样貌不如她,却让人挪不开眼。 很快就到了夏米丽。 “麻烦将手伸出来。”月楹没有抬眼。 一只纤细的手腕放上来,手腕间挂了一只银镯,银镯纹样古朴,不似中原之物。 月楹抬眸,果见眼前人是异族打扮,不是苗城的,那大概率就是北疆。 月楹心中立马对这个打扮不俗姑娘的身份有了数,她手指按上夏米丽脉门。 “姑娘曾在极其寒冷的天气下,受过冻?”夏米丽的身体状况不怎么乐观,现在是年轻,看着没什么毛病,等到年纪一上来,什么毛病都显出来了。 “你能看得出来?”夏米丽微微惊讶,不想她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夏米丽曾在严寒天气带兵,埋伏在山谷中一天一夜,那场战役胜的艰难,最后的时候,下半身基本没有了知觉。 是北疆的巫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她的这双腿。 月楹踌躇道,“那次冻伤,伤到了姑娘的根本,你往后若是想要孩子,有些困难。”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做母亲?”夏米丽对于做母亲倒是没有什么执念,但她是北疆郡主,没有子嗣,自己的权力迟早会被瓜分。 “不是不能,只是有些艰难。”她的毛病,是输卵管出了问题,如果接受手术,应该可以治好,但她就是说了,这位北疆郡主,怕是也不会让她动手术。 夏米丽蹙眉,“你既然看出来了,是不是能治?” “是。” 夏米丽沉默良久。 月楹道,“姑娘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来寻我也不迟。” “下一位。”月楹淡笑着请她退到一旁。 夏米丽的确需要时间思考,月楹的话,可信度有几分,她还要仔细想想。 “姑娘往这边走。”小石头引着她离去。 夏米丽思考着,险些被门槛绊倒,有人扶了她一把才没事。 “姑娘小心。”空青刚从后院出来。 夏米丽抬眸想道谢,目光触及空青的脸时,怔在了原地,“你是……” 空青看清夏米丽的打扮,瞳孔一缩,忙垂头,“什么?” 小石头闻言,“你们认识吗?” 空青立刻否认,“不认识,你快进去帮忙,杵这儿做什么。” 小石头被打发走,空青也想溜,被夏米丽一把拽住。 夏米丽轻声道,“怎么,好歹我也做过你几天的婶婶,才三年,就不认识了吗,阿契?”即使已经过去了三年,但少年的样貌与当初没什么区别,只长开了一些而已。 夏米丽不会认错这双阴骘的眼,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空青眼神凌厉,“姑娘认错人了,我叫空青。” 夏米丽笑了,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与过去全部斩断,“好,空青小公子。” 里头传来小石头的呼喊声,空青抬脚跑进去,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夏米丽。 夏米丽凝望他的背影,狼生下的狼崽子,真的能磨去爪子变得温顺吗? 夏米丽回想起他身为大汗的父亲,轻笑了下。 阿史那蒙回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个落网之鱼吧。等着这小狼崽子长成,夏米丽相信,会有好戏看的。 第91章 大结局(终) 寒风料峭, 被浓重的年味盖过去不少。 代卡趴在桌案上,“阿月,你真的不陪我回去了吗?” 月楹转头看她,“你知道的, 即便我回了苗城也呆不久。”她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 “唉, 又要无聊了……”阿月与知知不在的苗城, 好似都没有了吸引力。 “东方也回家了,又只剩我一个人……阿月, 我舍不得你和知知。”代卡知道,这次月楹离开苗城, 与从前不同, 萧沂会陪着她,也许,月楹永远也不会再回去。 代卡抱住月楹, 像个孩子似的撒娇。 月楹微笑, “小心,别弄洒了。”月楹手里拿了一坛酒, 正放进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 “这是什么酒,这么宝贝?”代卡也是个爱喝酒的。 月楹神秘一笑,“送给太子妃的年礼。” 代卡见她笑得狡黠, 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月楹便把太子与太子妃相互误会之事告诉了她。 代卡道, “那你这酒?” “是助他们和好的东西。”其实两个人需要的是一个坐下来好好说开的机会,月楹要做的就是创造这个机会。 月楹不是没想过主动去告诉商嫦是她误会了,但她不知造成他们误会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他们自己解释清楚。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萧汐说商嫦酒量不好,那就更好办了。 当然, 这个计划要成功,还要有个人帮忙。 一个时辰后,太子府。 萧汐兴致阑珊,“别闷闷不乐嘛,高兴点。” 商嫦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 萧澄从早间出门就不曾回来,即便是回来也不曾进过她的屋子,应该是又去找那个梨花树下的姑娘了吧。 那日听下人说,他将自己抱回房,商嫦还以为自己终于有希望了,谁知…… 她下意识捏紧石榴挂坠,“没有不高兴。” 萧汐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你瞒的了别人,瞒不了我。” 萧汐举起她的手,举起时她手心里还抓着石榴挂坠,“你十二岁生辰那日,胥之哥哥送你的石榴挂坠一直没有离身,同时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一撒谎或者紧张时就捏这个挂坠。” 商嫦心虚地松开手,“哪有。”因为年纪相近,商胥之是最疼她的长辈,不论她闯了什么祸,小叔都会护着她。 此时下人提着年礼进来,“安远堂岳姑娘送来的。” “放下吧。”下人退出门。 萧汐嘴角勾起,装作好奇,“月楹姐姐送什么好东西了,让我看看。” 萧汐不客气地打开了礼盒,里头是一坛子酒,她道,“月楹姐姐还真是懂你,知道你愁,就送来一坛酒。” 萧汐拿来两个酒杯,“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商嫦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她不常饮酒,因为觉得这事情出格,萧澄的事情烦忧她许久,有时她想着是不是该主动与萧澄说让她把人抬进府。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6节 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商嫦心里苦,她需要一个发泄口。 萧汐洒满一杯,她没有犹豫就喝了下去,“好酒。酒味淡,入口甘醇。” 萧汐只把酒杯碰了碰嘴唇,酒里加了料,月楹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喝。 商嫦愁绪满天,压根没有注意萧汐有没有喝,“满上。” 她一杯接一杯,这酒酒味淡,后劲却大,商嫦这样不胜酒力的,也能喝下不少。 许是真的一醉解千愁,商嫦喝完了后,竟觉得心里憋闷的气下去不少,一把夺过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 外头望风的圆儿跑进来,“郡主,太子爷回府了!” 很好!时机正好! 萧汐迅速开溜。 萧澄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太子妃伤到哪里了?” 商嫦两靥娇红,眼神迷蒙地转过头,“什么?” 萧澄也疑惑,不是说受伤了吗?怎么看着没什么事,反而成了个……醉猫? 她看上去呆呆的,眼神不复往日精明。 “太子妃?”萧澄试着叫了声。 “什么太子妃,我不要做太子妃。”商嫦瘪瘪嘴,一脸不开心。 萧沂的脸也垮下来。 商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到了两下都没有出酒,“怎么没了?” 萧澄皱眉,她竟然已经烦闷到借酒浇愁了吗? 萧澄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 商嫦不给,使了大力气,“你怎么这样,你欺负我,不给我酒喝……” 喝醉的商嫦像个不讲理的熊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泪珠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当即就嚎开了,“你欺负我!我告诉祖父去!” 萧澄哪见过这架势,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别……别哭啊,我哪里欺负你了?” 萧澄拿袖子给她攃眼泪,然面前的姑娘眼里的泪越擦越多。 圆儿听见声音进来,被萧澄一眼瞪出去, 萧澄把人抱在怀里哄,“别哭了。” “我要喝酒。” “好好好,喝,给你搬一坛子来。” “真的?”商嫦眼泪瞬间止住,眼泪朦胧地看着他,一脸娇憨。 萧澄心软成一汪清泉,“真的。” 商嫦笑起来,靠在她的肩头,“你真好,比太子还要好。” “太子哪里不好?”这是醉糊涂了,连眼前人也认不清。 萧澄还真想知道,她心里是怎么看他的,在她心里,他应该是个坏人吧,毕竟是他强求她入府。 “太子……太子……哪里都好,就是对我不好。”商嫦垂头道,“他心里没有我。” “谁说他心里没你?”萧澄倒想知道,是哪个造的谣。 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她?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好吗? “没有,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看见的。”商嫦吸了吸鼻子,“太子书房里有画像,那个梨花树下的姑娘,太子喜欢的是她。” 萧澄打死也想不到,商嫦误会的原因,竟然是那幅她的画像。 “你有没有想过,那幅画,是你呢?” 商嫦呆呆的,“啊?是我?”酒意上头,她脑子转得有些慢。 “怎么会是我?” “商胥之的院子里,有片梨花林,那日你与他对弈,穿了一声广绣梨花裙,洁白的花瓣飘落在你的身上,很美。”萧澄回忆起那日,商嫦赢了那一局,明媚的笑容比那一树梨花更美。 “是我?怎会是我?”商嫦脑子转不过弯来,一紧张,手又抓起了那个石榴挂坠。 萧澄看见她的动作,火气上涌,一把将她的石榴挂坠扯下来。 “给我,我的东西。”没了那坠子,她没有一点安全感。 萧澄见她这么看重这东西,更加恼火,单手掐住她的下巴,“我心里都是你,而你心里,却装着别人。” 萧澄语气发狠,“那男子送你的东西,你便这般珍视吗?” 商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下巴很疼,她不安分地挣扎起来,“疼……” 泪意盈睫,萧澄又心软了,手里的石榴挂坠冰凉,他烦躁地丢在墙角。 玉质的东西落地,立马碎成一块儿一块。 商嫦恼了,用力推了他一把,骂道,“你个坏人,丢了我的东西,那是我小叔送我的,你赔!” 商嫦的粉拳不住地落在他胸前。 “你说……什么?” “那挂坠是商胥之送你的,不是情郎吗?”萧澄彻底迷糊。 怎么会是商胥之? 萧澄简直要气死,他竟然一直都在吃商胥之的醋? 商嫦眼泪又下来,她认不出眼前人,只知道他在欺负她,“什么情郎,你才有情郎呢。” 萧澄制住她的手,“你没有心上人?” “心上人?”喝醉的商嫦脑海中出现了萧澄的模样,渐渐与眼前人重叠,“我喜欢你呀。”她将这当成了一场梦,在梦中说出自己的心意,也是好的。 萧澄大喜过望。 他听见了什么?嫦儿在说喜欢他? “嫦儿,你看清楚,我是谁?”他知道她醉糊涂了,不认得人,生怕等她醒来空欢喜一场。 商嫦瞪着眼睛仔细辨认,手抚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萧澄的嘴唇上有一颗很淡的痣,商嫦看清楚后,亲了一口,“喜欢萧澄。” 她懒洋洋地倒在他怀里,俏脸微红。 萧澄舔舔唇,有一丝酒味,不是做梦,嫦儿亲了他,还说喜欢他。 原来,是他误会了她吗? 不等萧澄细想,怀里的商嫦不安分地动起来,“热~” 她叮咛一声,“好热~” 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浑身发烫,双手摸索到了一抹凉意,不住地往那凉意上贴。 萧澄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任由商嫦在自己身上点火。 当商嫦温热的嘴唇吻上他的脖颈时,他再也忍不了了。 打横抱起怀里的姑娘,这是他的妻子,做什么事,都是名正言顺。 窗外烈风阵阵,屋内一室旖旎。 宿醉的商嫦头疼欲裂,不仅头疼,身子也疼,尤其是…… 商嫦起身发现为着丝缕,一身的痕迹不用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新婚夜,萧澄不曾再碰过她。 昨夜发生了什么?商嫦敲了敲脑袋,昨夜的情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 商嫦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最后的定格画面,是她将人推到在了床上…… 这……喝酒误事。 “醒了?”萧澄端着解酒汤进来,“先喝了,不然头疼。” 商嫦不知做什么反应,没吭声。 “算了,我喂你吧,张嘴。” “啊?”她嘴唇微张, 萧澄趁势将解酒汤喂到她嘴里,“往后不许一个人喝那么多酒了。”除非有他陪着。 “昨夜是我无状,还请太子恕罪。”她也不知道喝醉了的她酒品那么差。 “那可不行,你咬的牙印,现在还疼呢。”萧澄故意调侃她。 商嫦满面羞红,声如细蚊,“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澄轻笑出声,他的嫦儿也太可爱了。 他拿出一个玉雕桃子挂坠,“赔你的,那个石榴的被我摔坏了,可不许再哭了。”萧澄刮看下她的鼻子。 “嗯。”商嫦几欲要把头埋在被子里。 萧澄等她把衣服穿好,带着人去了书房。 商嫦整个人还是有点迷糊,因为醉酒,她的记忆并不连贯。 书房里,看见那幅画,她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低着头不愿意看。 萧澄抬起她的下巴,“你还要吃自己的醋多久?” “什么?” 萧澄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密室的门,“进来。” 商嫦慢慢走进去,被满室的画惊呆在原地,张张幕幕,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现在你还觉得那幅画是别人吗?”萧澄唇角微勾。 商嫦一头载进他的怀里,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7节 萧澄笑着低下头,在她唇上颍上一吻。 不久后,萧澄给安远堂送了一块金字招牌,“药到病除”。 月楹看着这块纯金打造的牌匾,不得不感慨了一下皇室的豪气。 想来用不了多久,东宫就会有好休息了。 “这么高兴?我也送你一块纯金的怎么样?”萧沂道。 月楹笑起来,“好啊。” “岳大夫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吗?”安远堂对穷苦人家赠饮施药已经几天了。 月楹摇头,“不不不,我这叫劫富济贫。” “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萧沂轻笑,问她,“有个老朋友要来见你。” “谁?” 安远堂前慢悠悠过来一辆马车,萧沂抬了抬下巴,“来了。” 月楹眺望过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着急忙慌就下了马车,一路奔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男子,喊着,“夫人,你慢些。” “明露!” “月楹,你真的没事!”明露窥见那熟悉的容颜,鼻头微酸,眼泪大颗地砸下来。 天知道她知道月楹没死有多激动,从前她都以为是萧沂疯魔,却不想月楹真的还在世。 每年明露都要去王府拜年,但今年她身子不方便,季同想让她留在家里,本来明露也是答应的,但一听说月楹回来了,还带着世子的娃,当即就做不住了。 “小小姐呢?”明露东张西望着。 “在里屋,你消停点吧,都快当娘的人,怎么还不如以前稳重了?” 明露笑笑,“放心,这孩子瓷实得很。” 月楹摸了摸她的肚子,“有你这么说你孩子的吗?” 她身后的季同上来见礼,“见过世子,世子妃。” 明露怼了他一下,季同后知后觉,但再改口又显得太刻意。 好在萧沂没有在意这些,知知又多了个新姨姨,很是兴奋。 两个女人交流起了育儿经,明露这是第二胎了,真正的三年抱俩。第一胎是个小子,才一岁多的年纪,就能让她气跳脚了。 “这胎再是儿子,我怕是要疯!” 神情夸张得让月楹笑出声,“没那么可怕,泊哥儿不是挺乖吗?” “得了,家里没遗传文静的种。” 月楹与明露想谈甚欢,其间代卡也来了。 代卡摸着明露的肚子,惊讶道,“他踢我了!”她不是第一次感受胎动,从前月楹怀知知的时候,就感受过一次,不过那时只觉得好玩,没有感触。 这一次……代卡看向外头的廖云。 这个木头! 月楹察觉她的视线,“实在不行,来点硬的?” 代卡眯起眼,“阿月的意思是?” 代卡想起太子送的那个药到病除的匾额来,那日的酒里是加了料的,如果…… “给我药。” 月楹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下药不妥吧?” “谁说给他下药了,我给自己下药不行吗?” 月楹竖起大拇指,“好计策!” 日落黄昏,月楹正在拆东方及寄来的信。 “呵……”信中内容实在好笑,月楹没忍住笑出声。 萧沂把女儿送到王府才回来,“什么信这么好笑?” 月楹勾唇道,“阿笈啊,快要成亲了。” 对于这个他媳妇的“前夫”的八卦,萧沂还是想听的,“是嫁是娶?” “是娶也是嫁。” 月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段奇缘,这并非她收到东方及的第一封信,不过写的都是同一件事。 说的都是东方及从匪徒手中救下的小姑娘,小姑娘不是小姑娘而是个真汉子。 对此,东方及是这样说的,“终日打雁没想到被雁啄了眼!人家下面可是货真价实!” 月楹:你怎么知道的? 东方及:……不能细说! “小姑娘”以此为要挟让东方及答应娶他。 月楹评价,“虚凤假凰,假凤虚凰,天生一对,正好正好。” 收到月楹的回信时,东方及正身着大红喜炮,胸前一朵大红花跨上大马娶新娘进门。 —— 来安远堂求医之人渐多,月楹琢磨着再招个大夫,可挑来挑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萧沂道,“不如我给你举荐个人?” “你还认识大夫?” “认识。” 萧沂准备好马车,带着月楹去到京郊的小山村。 夏风道,“世子,姑娘,到了。” 两人下车,置身于山水田野之间,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着两处人家。 古朴的青砖瓦房带着小院子,鸡鸭的叫声不绝于耳,偶尔混着两声狗吠。 “阿黄,别叫了,是客人到了。” 这声音…… 月楹心神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沂。 萧沂淡笑,“进去吧。” 屋内走出一个老朽,看见来人笑起来,“故人远道而来,进屋喝口茶水吧。” 月楹还未从惊讶中回神,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刘太医?” 老朽摇摇头,“姑娘认错了,老朽姓柳,木卯柳,非文刀刘。” 月楹低头一笑,看了眼萧沂又看向老朽,“是,是我认错了人,柳老先生。” “老先生这几年,过得如何?” 柳老先生捋了把山羊胡,“很好。” “老先生在山野间,似乎更惬意。” “是呀,每日摆弄摆弄草药,不理俗事,身子骨都硬朗了。” 月楹心头微暖,“康健就好。” 院门有被敲响,进来一个小腹微凸的年轻妇人,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扶着她过来。 “柳大夫,我娘子她有些不舒服,您给看看吧。” 月楹示意他请便。 柳老先生就给女子把起了脉,“不是什么大问题,吃几副安胎药就好了。”说着柳老先生进屋去给他们抓药。 月楹小声道,“是你救了他。” “是。” “当时为何不说?”她因为这个坏怨过他。 “要瞒过陛下不容易,当时并没有把握。” “后来呢?” “后来……”萧沂拖长语调,“不想你是因为感激而留下来。” 月楹失笑,“堂堂飞羽卫指挥使,也会犯傻?” 一听这称呼,萧沂暗叫不好,被发现了,“你怎么……” 月楹随手指向夏风,“你若真卸了任,燕风跟着你还情有可原,但夏风还听从你的指派就不对了。” “我请了辞的,只是陛下没有答应而已。”萧沂老实道。 “还是陛下的不是了?” 萧沂道,“不敢。” 月楹拧住了他的耳朵,“以后不许再骗我。” “好。” 柳老先生抓完药出来,萧沂与月楹也该告辞。 回程的马车上,萧沂瞥见那对小夫妻,丈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两人眼里,满是幸福。 他感慨道,“你怀孕的时候,我不曾在你的身边,楹楹可怨我?” “为何要怨?” “你该怨我的。”萧沂拉起她的手放至唇边,“娘有孕时我便见她孕中辛苦,彼时身为人子的我,并不理解爹的担忧,只觉得他杞人忧天。” “娘生产那日的凶险历历在目,见到知知后,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若你遇上了那样的情况,我又不在你身边,你会何等的心碎。” “那时爹推掉所有的事情只在家里陪她,即使是这样,娘还是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楹楹,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女。” 穿成丫鬟后每天都想跑路 第138节 月楹道,“你不欠我们什么。” “亏欠的。”萧沂抬手抚上她的小腹,“我想过你再次怀孕,陪你走过你孕中缺失的那一段时光,体会你的艰辛,但一想到生产的凶险,我又不想了。有知知就够了,人生在世,总要有些遗憾。往后,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月楹从没想过他一个男子能考虑这么多,睿智的萧沂不免显得有些傻乎乎。 萧沂看着她道,“楹楹,你想游遍山川河海,想著书立传,我都会陪着你。” 月楹与他十指相扣,“好。” 从此山高水长,相携相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