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节 谢免免只能无奈地努力啃那块冒着油光的红烧肉,徐奶奶的手艺当然是很好的,只是谢免免胃口一直不算好,这种大荤的菜吃不了太多。 谢旋把西红柿蛋汤放到妹妹的饭碗边,瞅着妹妹费劲巴拉啃那块肉,直摇头:“大花吃肉都没你这么费劲。” 大花是谢家养的一只狸花猫,先前住在老宅的时候在院子里捡来的,能吃能睡能抓耗子,是个猫中猛将。 此刻大花正在桌子底下吃它的那份肉,听到谢旋说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喵呜”了一声。 谢免免弯腰拍了拍大花的脑袋:“乖乖,吃饭。” 大花深谙撒娇之道,嘤嘤嘤着在谢免免纤长的手上蹭了蹭,又继续去对付碗里的肉了。 谢卫国低头吃了几口饭,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试探着又问免免:“新学校里……也没有男孩子招惹你吧?” “没有……”谢免免无奈道,“爸爸,你别担心啦,新同学们都很好的。” “也是。”刘晓燕道,“中华是好学校,能上这个学校的都是成绩好、素质高的好孩子。这可不比普通学校,校风校纪严得很,免免上这样的学校,我就放心了。” 刘晓燕:“说起来,昨天我陪免免去报道领东西的时候,还看见他们学校在排国庆演出的节目,搞得像模像样的——哎对了,说到这个,马上不是要到国庆了么,我听徐奶奶说,咱们院里也要办文艺演出,现在正号召大家,有才艺的踊跃报名参与呢,免免,你天天待在家也怪闷的,要不要报个名参加?” 刘晓燕对着堂屋墙边放的琵琶抬了抬下巴,这东西可是免免的宝贝,也是她的拿手才艺。 谢免免直摇头:“我不参加了,当个观众就好。” 刘晓燕知道他们家闺女不爱出风头,这话她也不过就随口一说,女儿的回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便也没勉强。 这些年来,谢卫国跟刘晓燕夫妻俩,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女儿。 女儿柔柔弱弱,见了生人就怯生生的,一点儿没有他们谢家遗传的心大和八面玲珑,偏偏一张小脸漂亮得过分,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此他们的一颗心总是难免悬着。 谢卫国跟刘晓燕的亲戚朋友时常觉得谢家夫妻俩太过娇惯小女儿,小姑娘嘛,将来总是要嫁人的。总这么娇娇滴滴的,以后去了别人家怎么办?你亲爹妈是能这么惯着,以后婆婆公公、大姑子小姑子的,也能这么惯着她吗? 谢家亲戚就笑两口子:你们家免免啊,以后还是找个上门女婿吧,别千娇万宠长大了,到时候去受老婆婆跟姑老太的气! 听着这样的话,谢卫国跟刘晓燕表面上一笑而过,心里却也会犯嘀咕——亲戚说得有些道理,找个上门女婿……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要说谢家人这样宠着谢免免,也是有原因的。 刘晓燕年轻的时候一直身子骨不太好,生了谢旋以后更甚。那会儿谢卫国心疼妻子,生完谢旋以后就宣布,说什么也不再生了,这辈子就谢旋这一个孩子。 那之后谢卫国夫妇俩就一直坚持避孕,哪晓得,也不知道计生产品出了什么问题,刘晓燕居然又意外怀孕了。流产伤身,最后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当时怀的这个孩子,就是谢免免。刘晓燕怀谢免免的时候,一反常态地面色红润,心情也好,能吃能睡,完全不像怀谢旋的时候有那么严重的妊娠反应,反倒是精神焕发。 但因为没足月,谢免免生下来的时候才四斤二两,像个小猫似的,病恹恹的,在卫生所观察了好些天才让大夫放回家。 取名“免免”,原是“免病免灾”的意思,可是效果不佳,谢免免从小体质就不怎么样,换个季、吹个风,出门遛弯一趟,甚至家里多来几个客人吵闹了些,孩子就生病,谢卫国跟刘晓燕都快把儿童医院跑成自家后花园了。 与谢免免的体弱相反的是,原本身子不好的刘晓燕却是倏然之间就健康了起来,每天都容光焕发的,体力也好了许多,这也是后来她能把这个老板娘做得风生水起的基础。若是她原先的身体,跟着谢卫国做生意,肯定是折腾不起的。 别人都说,刘晓燕这个孩子生的,是把病气过给了娃,这个孩子啊,是来报恩的。 报恩,听着倒是个好词,但刘晓燕看着襁褓里眉眼如画,却病恹恹的女儿,难免生出了愧疚。 女儿越长越大,越来越乖巧可人,讨人喜欢,谢卫国刘晓燕夫妇,也越发地心疼女儿。 眼见着女儿出落成大姑娘了,每当谢卫国和刘晓燕聊起将来谢免免的婚姻大事,总是发愁,这要让女儿在广袤的世界里自由地挑选对象,他们家闺女,简直就是一块嫩生生的肉,怕是谁家的狼啊狗啊的都想来啃一口。 而且这事是有前车之鉴的,谢免免从小到大没少被各种臭小子围追堵截,后来谢旋这个当哥的气不过,天天绕道接送妹妹上下学。 对于儿子,谢家夫妇由得他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分手分手,半点也不插手不干涉,只要别干出什么不该干的事就行——他们也知道,谢旋骨子里是个靠谱孩子,不会干出格的事。 但对于女儿,他们夫妻俩只恨不得现在还是旧社会,他们好名正言顺地给谢免免包办婚姻,省得以后出什么问题。 当然,以谢免免的成绩,以后肯定是要读大学的,找对象的事没那么着急。可自打他们表叔家的淑雅出了那档子事,谢卫国夫妻俩就提前操心了起来。这要是也有哪个混混霸王的看上了免免,他们可承受不了啊。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万一出了岔子,可是回不了头的。 想到这里,谢卫国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忽然问谢旋:“你明天打算干什么?” “明天学校休息啊,就在家呆着,不干什么。”谢旋道。 “哦,你这几天不是总跟李培一块玩嘛,明天不一起打球啦?” “明天不打了,不过我明天要上他家去一趟,李培成绩好,我叫他给我讲讲题。” 谢旋比谢免免大两岁,成绩也好,本来今年应该读大学了,但是去年差了十来分,没考上心仪的学校,现在在复读。 谢卫国一听谢旋这话,一双眯眯眼顿时一亮。 “那你把免免带去呗,我看免免自打搬到这里来,天天闷家里,再这样要闷坏了,你带着出去玩玩,让他散散心。”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一点修改,改得不多,看过的也不用重看 第4章 真要拉皮条? 谢免免“啊?”了一声,呆呆地从红烧肉中抬起脑袋:“爸爸,哥哥去朋友家补习,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吧?影响他们学习。” 谢卫国说:“有什么影响的,你也读高二了,跟着你哥哥一起学学没有坏处的。” 谢免免觉得她爸爸有点奇怪,怎么像是就想让他跟着哥哥去他朋友家似的。 她吭吭哧哧了半天,脸都憋得有点红,小小声说:“爸爸,哥哥,我……明天想要练琴,可以不去吗?” 这时刘晓燕笑眯眯地插话了:“你练半天琴,跟哥哥再去溜达半天,不影响。你看你天天在家待着,也不去外面动一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不好,在家待久了,气浊。” 谢免免张了张嘴,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们家“气浊”,哥哥的朋友家,空气就比较清新呢…… 但是她没有问出来,只能闷头扒饭,默默地接受了爸妈的安排。 真不能怪谢免免不想出去交朋友,她这种症状,在现在被形容为“孩子特别内向”,但若是在后世,她就会知道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词——社交恐惧症。 谢免免很怕生,尤其是在不熟悉的男性面前,很容易手足无措。如今刚搬来大院,这里到处都是生人,所以她便干脆缩在家里,反正一个人她也能自得其乐。 “就这么定了啊,阿旋,明天带上妹妹,多照顾着妹妹点。” 谢旋无奈点头,他爹的司马昭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 第二天天气不错,谢旋赖床到九点多才起来,起床就看到妹妹在阳台上摆弄他们家的花花草草。 谢家养了很多花草:绿萝、君子兰、文竹、飘香藤,还有几株粉嫩嫩的四季海棠。最开始这些花花草草是刘晓燕养的,但刘晓燕性格风风火火,脾气急,养死了好几盆花,后来谢免免觉得花儿可怜,就接手了过来。 神奇的是,在刘晓燕手上动辄油灯尽枯的脆弱小花小草,一被谢免免照料上,很快就起死回生了,而且还一天比一天枝繁叶茂。 谢免免似乎也从这种园艺活动中获得了一些乐趣,每天浇花、施肥、修剪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谢旋打着哈欠往卫生间走,免免一抬头看到她,开心地又拖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拉住谢旋的胳膊。 “哥哥,哥哥,快来看~” “啊?”谢旋睡眼惺忪,不知道他妹妹要他看什么,被免免拉着胳膊去到了阳台。 谢免免穿着宽松的米白色连衣裙,在日光的照射下整个人都仿佛有几分透明。她蹲下身,指着一簇开成了花团的紫色小花,开心得脸颊上都浮出了两团红晕。 “哥哥,紫苑开花啦!平常八月左右就开了的,今年一直到现在才开,我差点以为它今年不打算开花了呢。还好,还是开啦!” 谢免免:“爸爸妈妈一大早就去店里了,都没来得及给他们看……妈妈尤其喜欢紫苑花,说一团团一簇簇的看着热闹喜庆,早上看见,一定会开心一整天的。” 谢旋吸吸鼻子,紫苑花的味道不是很浓,是一种淡淡的氤氲的清香,就像他们家免免一样,轻轻柔柔的。 谢旋揉了揉妹妹的发旋:“咱俩这不是看见了嘛,没准今天哥能多做出几道难题,让李培大吃一惊。” 谢免免就笑,笑完以后说:“哥哥,你跟我说实话,爸爸妈妈是不是想撮合我跟李培哥哥?” “啊?”谢旋一个激灵,怕免免觉得这事不体面,忙道,“没有的事,他们就是怕你总一个人呆在家太闷了。” “哥哥,你就别骗我啦。”谢免免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直说就好,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真的?”谢旋有几分小心翼翼。 “真的——如果爸爸妈妈觉得,这样能让他们放心一些的话。”谢免免轻声说。 军属大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说大吧,一共不过就十几栋单元楼,但是整个大院楼房的密度是比较低的,隔老远才有个一排三两栋楼,其他地方都是花园和各种便民设施,整个大院就是一个小型多功能社区,什么都不缺。 谢家住在北门旁边的六单元,李家则是离西门较近的十一单元,走过去得有个五分钟。 出门之前,谢免免特地在她阳台上的小花圃里剪了三支蝴蝶兰,附带一些绿植的叶子插成一束,用报纸小心地包好,再在外面扎了根绳。 “之前嬢嬢送的铁观音带一盒去吧,一会儿拿给李家大伯跟阿姨尝尝。李培哥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谢旋想了想:“没有,丫就喜欢被小姑娘围着。” 谢免免:“……哥哥,你说正经的。” 谢旋揉了揉谢免免的脑袋:“没事,你把这束花儿送给他,他肯定就乐坏了,用不着再准备别的了。” 等谢旋把免免领了出门,看到妹妹像小动物一样,抱着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里忽然有点后悔了。 他总觉得他在帮爸妈进行一些不正当的拉皮条行为,是,李培是名牌大学生,性格斯文,家里条件还行,又是独生子,还是他一见如故的好兄弟。但这个李培太招小姑娘喜欢了,身边总围着一群女孩子,如果丫真成了自己的妹夫……他想想还挺不乐意。 谢旋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多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反正李培迟早也会认识免免,今天就当去混个脸熟。 今天周末,休班休学,大院里挺热闹。 这会儿是九月下旬,离国庆没几天了,院里到处都拉着大红色的“喜迎国庆”的横幅,还有在露天场地排练节目的,谢旋就想起来昨天刘晓燕说的,家属院里要办国庆文艺晚会的事,这么一看,好像搞得还挺大规模,估计这些人就是为国庆的晚会排练的。 谢旋带着妹妹一路走,一路就有熟人跟他打招呼,打完招呼,这些人都忍不住探着脖子,好奇地看向谢旋身后的小姑娘,还不时窃窃私语。 谢旋的另一个哥们萧萧住七单元,兄妹俩走到七单元门口的时候,就见萧萧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地上捡什么东西,旁边还站了个跟免免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谢旋踢了萧萧屁股一脚,没使劲。 “哪个狗…!”萧萧骂骂咧咧地扭过头来,一眼看到谢旋,刚要集中火力骂人,第二眼就看到了谢旋身后的谢免免。 “狗……狗……”萧萧憋了半天,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也没憋出骂谢旋的话。 作者有话说: 昨天体检报告出来,发现自己很健康,贼开心,我还能再码一万字! 第5章 是小仙女吧 “我妹,免免。”谢旋向萧萧介绍完,又跟免免指指萧萧,“萧萧哥哥。” 谢免免被萧萧盯着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往谢旋身后躲了躲,小声叫到:“萧萧哥哥。”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节 萧萧被这软软的一声叫得骨头好像都软了一瞬,才结巴着道:“你,你,你真有个妹妹啊!这……长得跟你一点儿不像啊!这长得也……也……”萧萧“也”了半天没也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好意思看免免,一双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骗你干嘛。”谢旋被他恶狠狠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个大老粗神经不大正常,转而看向萧萧身侧,“你还没给我介绍呢,这是……” 他旁边的女孩倒是大方,笑嘻嘻地朝谢家兄妹俩挥挥手:“我是萧芸,他亲妹。” 谢旋一直知道萧萧有个妹妹,只是从前没见过。如今看到不由咋舌,即便萧芸不自我介绍,他也能看出来她是萧萧亲妹。 谢旋和免免身为亲兄妹,没几个人能看出他们之间血浓于水的关联,五官脸蛋各长各的,虽是各有各的好看,却全无一丝相似之处,也难怪萧萧有疑问了。萧家兄妹则不然,两个人简直是套在一个模子里生出来的,那鼻子那眼睛,就是等比放大缩小了一般。 “你们在干嘛?”谢旋随口问道。 萧芸捂着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们妈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这次咱们院里的国庆文艺晚会就是我妈以前在文工团的领导退休了以后牵头要举办的,说什么也要让我们家的人报个节目。我妈说她年纪大了,不丢这个人了,就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哥了。今天就是要上报节目的日子了,我哥想连夜出逃,结果出逃的路费刚刚掉地缝里去了。” 萧芸说完,指了指地缝中隐隐发亮的东西,应该是个钢镚儿。 “你闭嘴吧!我就快抠出来了!”萧萧骂骂咧咧,说着又想弯腰撅屁股。 屁股撅了一半,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飞快地看了谢免免一眼,然后手忙脚乱地调整了一番姿势,改为一只腿撑着,一只腿跪在地上的文雅姿势。 谢旋可太知道萧萧那个构造简单的大脑里在想什么了,看了只觉得挺有趣,故意对谢免免说道:“你别看你萧萧哥哥今天瞧着随性了点,他市场紧俏着呢——是吧萧萧,今天又要去见哪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呀?” 谢免免扒拉着哥哥的袖子,闻言歪了歪脑袋,十分好奇,一双杏眼对着萧萧眨巴眨巴。 萧家兄妹俩大约平常的相处方式就停损,萧芸听了这话,在旁边大笑起来。 还不忘再捅他哥一刀:“哎,你们知道我哥为什么对在晚会上表演节目这么抵触不?因为听说,这次他的‘梦中情人’郭雪瑶要压轴表演舞蹈节目,他不想在人家面前出丑。”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萧萧简直急得脸红脖子粗,“谢旋,我那是正儿八经相亲!还有你,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谁梦中情人了,放屁!” 其实萧萧这个人,平常是个特别开得起玩笑的。谢旋、李培跟萧萧三人关系虽好,性格却是南辕北辙。谢旋爽朗,还有点左右逢源的意思。李培这人,斯文端方,特别有干部子女那感觉,心思缜密,是个细致人。至于萧萧,生在大院里,性格倒有种市井气的粗犷豪爽,李培经常笑他天生脑袋比别人少点东西,所以才读不进去书。 不管李培怎么说他,萧萧都是置之一笑,从不生气,还能跟李培你来我往地挤兑个几回合。而今天,不过是被调侃了几句,这小子倒是急了。 “别提他那相亲对象了。”萧芸还在旁边拱火,“他前天晚上刚见了一个,是中学老师,我听媒人说条件挺好,就好奇远远看了一眼,那个姐姐可真是又漂亮又温柔,我都觉得是我命中注定的大嫂了,结果又被我哥搅黄了。哎,哥,是不是因为你嫌弃人家比不上你的梦中情人美貌啊?” “放屁!”萧萧又原地蹦起来了,“人是文化人,一心要找个跟她有共同语言的,你看你哥我是能跟文化人有共同语言的样子吗?!还有我警告你,别再提郭雪瑶了!” 萧芸吐了吐舌头,目光忽然落到谢免免脸上,笑嘻嘻道:“也是,我本来觉得郭雪瑶就是咱们院里最好看的姑娘了,直到看到你。你叫免免吧?” 谢免免不知道萧芸这话该怎么接,好像怎么接都不对,只能“嗯”了一声。 萧萧则似乎看妹妹说什么都十分不顺眼,两人又叽里呱啦地吵了起来,谢免免小声问谢旋:“哥哥,我们要劝架吗?” 谢旋看得津津有味:“没事,关系不好的兄妹是这样的,不用劝——总有些哥哥就是不怎么爱护妹妹,啧,值得谴责。” 小姑娘不知该怎么评价哥哥的恶趣味,她想了想,试探着从哥哥身后走了出来,在口袋里摸了摸,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走上前,轻轻拍拍那对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妹。 萧萧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被小鸟儿的羽毛软软地挠了挠,一转头,才看到那个一直躲在谢旋身后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 这下,萧萧那张本不白皙的脸腾地红了,手足无措地想往旁边让一让,结果一脚踩在了萧芸脚背上。他只听自家妹妹“嗷”的一声,却也没心思管了。 谢免免赶紧伸手扶住了萧芸,轻声道:“小心,这里的地不平,容易摔倒。” 接下来她便不说话了,谢免免在陌生人面前本就憋不出几句话,只要不是非得讲话,她都能用点头、微笑来和人沟通。 只见她先是拉过萧芸的手,往她掌心放了个什么东西,又轻轻扯扯萧萧的袖子,示意萧萧抬手。 萧萧有几分紧张地摊开手掌,随后谢免免那只纤长白皙的手伸过来,下一刻,他的掌心就感觉到塑料纸皮的质感。 是糖果。 谢免免的手指一触即过,萧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的糖。 “是话梅糖。”谢免免目光有些微的闪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跑回了自己哥哥身边。 走了一半,小姑娘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扭头,桃花似的脸蛋粉扑扑的。 “诶,不要再吵架了哦。” 第6章 尴尬 谢旋拿了根树枝帮萧家兄妹把钢镚儿从地缝里掏了出来,扔还给萧萧,见这人接了钢镚,还一副神思不属魂不守舍的样子,耸了耸肩。 “走了啊,你们忙。” 然后也没有等那两人说什么,就搭着妹妹的背走了。倒是谢免免,临走前跟那两兄妹挥了挥手。 两人都没注意,萧萧远远地站在后面,对着谢免免的背影呆愣愣看了好一会儿。 在裤兜里揣一兜糖到处发是谢卫国的习惯,他惯常出门都是一包麦芽糖、一包红塔山,遇上男的发烟,遇上小辈就发糖。女人他一般不乱发,免得平白叫人误会。 谢免免通过观察她爸爸,赫然发现这是个聪明的社交方法,遇见不熟悉的人,只要给人送点糖吃,就算她不说话,别人也不会觉得她没有礼貌了。 于是谢免免也开始在出门的时候往兜里揣糖,女孩子穿的裙子没有兜,她就背个小包,把糖放小包里。有时候带话梅糖,有时候带花生糖,有时候带麦芽糖。 今天的话梅糖派上了不错的用场,谢免免挺高兴。 李培家住一楼,带了个挺大的院子。谢旋和谢免免一路走过来,别人家的院子大多是种的菜,还有些许盆栽,总体都比较简单规整,符合军属大院一贯的“军人气质”。 李培家就不同了,他们家的院子有些像谢家的阳台,都是花团锦簇、郁郁葱葱,而且这些绿植花卉,栽种得很有讲究,放在一起美而不杂,乱中有序。 谢旋见免免盯着李培家的院子看,解释道:“他家花园是李培他妈妈在打理,阿姨也是个文化人,特别讲究。” 也是巧了,李家的院子上头就是李培房间,他正坐在窗边上,一抬头就瞧见了好兄弟,谢旋便听见从防盗窗里传来李培的声音。 “哎!旋儿!快进来!” 谢旋朝他挥挥手,刚要回一声招呼,却隐约听到李培旁边似乎有女孩儿的声音。声音有点小,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 他有些纳闷,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显然不是李培的妈妈。李培是独生子,也没个姐姐妹妹的,这难道是恰巧有什么亲戚朋友上门来了么? 谢旋带着谢免免绕到单元门口,不用他们按门铃敲门,李培已经把门打开了,探了个头出来。 “你来得还挺早,我以为要到下午呢!——这位是?”李培说道。 “我妹妹,免免。”谢旋大大咧咧地领着免免进了屋,把手上拎着的茶叶放在了茶几上,“铁观音,我记得阿姨听挺爱喝的,你拿给阿姨尝尝——阿姨不在家啊?” 李培的爸爸是军队里的旅长,常驻边疆,他家是标准军人家庭,做父亲的一年没几天能在家呆着,绝大多数时候就他们妈儿两个。 他母亲则在邮局工作,也是个不小的领导,邮局是好单位,即便是普通雇员,也称得上一声“金饭碗”,多少人想进进不去,从这点上来看,李家确实是条件不一般。 “我妈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李培道,“你来补课就补课,还拎什么东西,你们谢家人真是人情世故一点不落啊。” 嘴上这么说,这个斯文的大男生倒是从善如流地收起了茶叶,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然后他就转向谢免免。 “你就是免免啊!”李培笑道,“到底是你哥哥动不动跟我挂嘴上说的,你哥平常满嘴跑火车,在炫耀妹妹这点上还真没说大话。” 谢免免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李家偌大的客厅中央,她在生人面前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毛病又犯了,好在她手上还抱着从家里剪下来的蝴蝶兰,她赶紧递了过去,小声道:“打扰哥哥了。” 李培挺高兴,双手接过了花儿,就在这时,他的房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声传了过来。 “阿培,谁啊?这么久。” 谢旋跟谢免免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挺干练清爽的女孩儿,穿着端庄的的确良衬衫和毛呢半身裙,戴眼镜,头发中长,在脑袋后面绑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李培扭头对那女孩说:“我兄弟,他明年要高考,来找我补习的。” 那女孩儿便对谢旋笑了笑:“你好啊,我叫季若芙——这小姑娘也来找你补习?”她又转向免免。 “我……”谢免免有些结巴。 谢旋知道免免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便代她说道:“这是我妹妹免免,跟着来串个门,认识一下。” 季若芙打量了一下免免,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李培对象,读师范的,你们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找我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谢旋愣了一下,李培周围确实总围着不少莺莺燕燕,这小子很会跟女孩子相处,称得上一声“妇女之友”,喜欢他的小姑娘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即便如此,李培却从未明确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他倒是说他之前谈过一个,但据谢旋所知,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女朋友?而且看架势十分正式,怎么看也不像闹着玩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7章 真的很尴尬 “哈哈,嫂子好,嫂子好。”谢旋干笑了两声,用眼神问李培——这怎么回事?你哪冒出来的女朋友啊? 李培见状便解释道:“若芙是我爸爸战友的女儿,现在已经读大三了,明年就该毕业了。她上学早,实际上跟你一般大,倒也不用叫嫂子,叫若芙就行。我们也刚在一起没多久。” “哦,原来是这样,幸会幸会,以后李培要是欺负你,你找我,我帮你教育他!”谢旋热络地上前和季若芙握了握手,小小寒暄了一句,“哎,若芙你先忙,说起来我这有道题,昨天晚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夜里做梦都是它,我让阿培先帮我看看,解了我这个心头大患,不然我一直不踏实!” 说完他就揽过李培肩膀,迅速地把他往书房带。 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合上,两个男孩匆匆进去了,客厅里就剩下谢免免和季若芙两个人。 季若芙见谢免免杵在堂屋中央,便招呼道:“来,妹妹,随便坐吧,像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啊,好,谢谢姐姐。”谢免免便直挺挺地在沙发上坐下,手规规矩矩放膝盖上,用行动演绎了什么叫“拘束”。 季若芙则转身去了厨房泡茶,很快就端了茶盘出来。李培家里人的讲究体现在方方面面,泡茶用的茶壶是一看就很上档次的紫砂壶,季若芙拎起茶壶,熟练地给谢免免倒上了一盅。 “泡茶这事,我们家李培最懂门道。我手艺不精,妹妹你将就着喝吧。”她笑道。 季若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端庄妥帖,俨然是女主人的架势,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很显然就是在和李培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了。 谢免免不傻,她爸妈虽没有同她明说,但她自己稍微思量之下,也知道他们让她跟着哥哥来这里的目的。 这几天,谢卫国和刘晓燕还经常在谢免免耳边念叨,说她哥哥有个宁大的朋友,多么地一表人才、温文尔雅,也该到找对象的年纪了,不知道哪家的闺女能有这样的福气嫁给他。 她知道,爸爸妈妈自然是希望,她“能有这样的福气”的。 谢免免叹了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什么男孩子,对找对象、结婚这些事,更是毫无一丝概念,想也未曾想过。 从她初中时起,班上就有些时髦前卫的男孩女孩,偷偷带着稀罕的收音机到学校,聚在一起听邓丽君的歌。听至高兴的时候,趁老师不在,举着收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满走廊地跑,恨不得与全校同学共享这音乐的欢愉盛宴。 她听到歌里唱“梦里见过你”,“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她还听到歌里唱“相思寄着海边风”,“毋知初恋心茫茫”。 家长老师都将邓丽君的歌曲视为毒害青少年的洪水猛兽,说这是引人堕落的“靡靡之音”,整天唱些男啊女啊请啊爱啊的,一点儿不害臊。谁被发现了听这种东西,不但要被学校警告找家长一条龙,还是要写检讨当着全班面朗诵的。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节 这样下来,谢免免就更是觉得,男女之事是绝不可以偷尝的禁果,那是一点也不能去想、去碰的。 所以谢卫国和刘晓燕就算是想让谢免免跳过自己处对象这步,直接给她包办了婚姻,谢免免也不会觉得不高兴,可能反而还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只是想让她接触一下李培,还含糊其辞,怕谢免免不乐意,属实是多虑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若是这个爸妈想要撮合的对象,早已经名草有主了,谢免免这上赶着来的,未免就有些尴尬了。 “谢谢若芙姐姐。”谢免免如坐针毡地捧起茶杯,也不知道该跟人家这正牌女友说点什么好。 只盼望哥哥快点出来,打破一下这尴尬的空气。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开溜 李家书房内。 “快从实招来,你哪来的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啊?”一进书房,谢旋就把李培按椅子上审问。 他刚刚把李培单独叫进来,当然不是如他所说的来“问问题”的。要说问问题,那也是问李培的个人问题,他特地避开两个姑娘,就是为了单独抓李培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李培推了推眼镜,“刚处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介绍给你们。” “刚处没多久?你俩这自然的,跟已经携手走过金婚,准备一起安享晚年了似的。” 李培:“……你这张嘴啊。” 在谢旋的“威逼”下,李培终于如实交代了,他跟这个季若芙明面上说是刚交往不久,实际上应该说是刚认识不久。也就是前些日子,他爸爸回了宁城一趟,恰好碰上了之前提前退伍的老战友,也就是季若芙的父亲,两个人许多年没见了,自然要喝喝酒聊聊天。 中年男人么,酒过三巡,就总忍不住要吹些牛逼,即便是老干部也很难免俗。这牛逼一吹上,不自觉地就开始炫耀各自的子女。 这个说我儿子在宁大读书,成绩好极了,以后必然是一路读上研究生,留校任教,受人尊敬; 那个说我女儿小时候跳了两级,十七岁读大学,现在念师范,未来是光荣的人民教师,社会地位崇高。 两个中年男人各说各的,说到后来,一拍即合,干脆商量着,反正两个娃儿都没对象,那就介绍他们认识呗,金童玉女,挺般配。 于是隔天李培就被安排去跟这姑娘单独约见了,两个人在外面吃了顿饭。李培为人周到体贴,一向善于跟女孩子相处,倒追他的女孩儿数不胜数,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萧萧总说,李培这丫,到现在还不谈对象,唯一的原因就是他眼光太高了,高得不切实际,照这样下去可能得孤独终老断子绝孙,李培也没明着反驳。 “所以你这次终于看上了?就这个季小姐。”谢旋问他。 李培就是笑笑,也没说看上,也没说没看上,顾左右而言他:“若芙家跟我们家家庭环境差不多,都是军人家庭,我们俩的父亲又是老战友,两家算是有些渊源。若芙本人也挺上进的,学习、家事、人际关系都打理得不错,长得也算清秀。结婚么,不就这么回事。” 谢旋愣了愣,觉得李培说得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真没看出来,你观念还挺传统。”谢旋憋了一会儿,讷讷道,“但你这……不怕耽误了人家么。” 他没好直说——你明显也没有多喜欢人家,要真跟人结婚了,不怕耽误人一辈子么? 七十年代末就改革开放了,改开之后,这两年大家的观念越来越“洋化”,社会整体风气都是日新月异地趋向于越来越开放,谈恋爱讲究“看感觉”、“看眼缘”的年轻人现在是前所未有地多。李培平时看着挺率性的,谢旋以为他也会是这样的人。 李培却并无顾虑:“‘不传统’的人那都是还没想明白,等你要谈对象的时候你就懂了,天底下这事儿都一样。你学了生物,知道了你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会分泌多巴胺,那你难道就靠多巴胺来找结婚对象?结婚哪能是那么简单粗暴的事。结婚是一种经济考量,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跟若芙结了婚,自然会爱她敬她,视她为与我携手一生的伴侣。我爸妈就是这样,互相之间客客气气的,这不是很好么。太热烈的感情,等真过上日子,面对柴米油盐,只会是滋生怨偶的温床。” 每次跟李培聊深点,这人的专业名词就一套一套的,谢旋虽然脑子活读书好,但每每听李培这么绕来绕去地说话,还是头晕得很。 不过这次,核心思想很明白。 谢旋自己是个性情中人,可他知道,不能用自己的观念强套在别人身上,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李培的肩:“行,你想明白就行,反正我做兄弟的,只要你不是干些稀里糊涂的混事,我都支持你。” 李培笑了笑没说话。 谢卫国跟刘晓燕想撮合免免和李培,没想到闹了个乌龙,谢旋心想免免脸皮薄,在这怕是会觉得尴尬,干脆让她先回去。 他便也没和李培多聊,很快就从书房出来了,一出门就看见谢免免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腰板笔直,十分拘束紧张的样子。 谢旋没憋住,“噗嗤”笑了一声。 谢免免闻声抬头,立刻向谢旋投去求助的眼神。 “哎,若芙,等久了吧,麻烦你照顾我妹妹了。” 季若芙摇头:“应该的,免免性子很文静乖巧,我看了就喜欢。” 其实季若芙也就跟谢旋一般大,比免免大两岁而已,但大约是免免看上去太乖,总会让人不由自主拿她当孩子。季若芙这语气,明显就是把免免当没长大的小妹妹了。 免免偷偷抬起眼观察了一下局势,小声开口道:“哥哥,李培哥哥,若芙姐姐,我有点胸闷,想出去转转。” 李培和季若芙听了,忙关心了一下免免的身体状况。最后还是谢旋摆摆手,知道妹妹是觉得尴尬,给免免解围道:“让她去吧,我妹妹这些天一直在家闷着,确实该有点户外活动。咱们做题,让她自己去溜达溜达吧。” 作者有话说: 男主快出来了~ 第9章 欧阳轩回来了 免免出门的时候带了钥匙,谢旋就叫免免溜达完了自己回家,不用等他,免免应了。 等她带上门出去后,李培跟谢旋本来还想说可以进屋学习了,正问季若芙要不要一起来呢,结果免免前脚没走几分钟,后脚大门就开了,李培妈妈手上拎着大包小包,买菜回来了。 “小旋来啦。”她边换鞋边喜气洋洋地招呼道,“中午留下来吃饭吧,阿姨记得你喜欢吃茼蒿?这会儿的茼蒿嫩,好吃的,今天一早听阿培说你要过来,我就赶紧上菜市场买去了。我还买了点猪前腿肉,特地让老板给我切的肥瘦最恰好的一块,一会儿先红烧一部分,剩下来的剁成肉末,做个肉末茄子。” 谢旋忙一个大步上前,接过了阿姨手上的大包小包,往厨房拎:“阿姨您也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李培帮我辅导功课,我还在你们家蹭吃蹭喝,这多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跟阿姨客气什么。”李培妈妈道,“我们家啊,别的都挺好,就是太冷清了,常年就我跟阿培两个,我每次看到人家家一大桌子人吃饭都羡慕得不得了,多亏时不时有你们来玩儿,才多点人气儿——好在现在有若芙了,总算是没那么冷清了。总之啊,阿姨就喜欢人多热闹,都留下吃饭,啊。” 李培妈妈说话间,谢旋已经把菜都在厨房放好了,想着把菜先拿出来泡池子里,季若芙也想来帮忙,结果俩人都被李培妈妈眼疾手快拦住,让他们别瞎忙。 谢旋无奈,他每次来李培家都是这个最高规格的待遇。大约也确实是军人家庭的特色,李培妈妈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大多时候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她父母又不在宁城,跟他们来往不密切,再加上就李培这么一根独苗苗,这两个人组成的家庭,跟普通人家比,确实是太冷清了些。 所以李培妈妈格外地好客,李培的每个朋友拜访他们家,都宾至如归,受宠若惊。 “别在厨房里待着,地方小,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小旋,若芙,都到堂屋好好坐着去,我早上炖了梨汤,秋天干燥,先给你们一人盛一碗。” 谢旋跟季若芙全都被李培妈妈赶去了沙发上坐着,李培早已经稳如泰山地坐好了,正随手拿了今天的晨报在看。见他的兄弟跟女友都被赶了过来,闷着头笑:“我妈就那样,你们趁早习惯吧。” 谢旋摸着鼻子坐了下来,他今天这顿饭估计是怎么也得在李家吃了。好在早上谢卫国出门前烧了两个菜放家里菜板上了,免免就算自己回去了也不会饿着。 这会儿还不到十点,李培妈妈把不需要择的菜先在厨房池子里泡上,要择的则放进了一个小篓子拿出来,在堂屋边择菜,边跟几个孩子聊天。 李培妈妈似乎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态有几分欲言又止。 “我前几天听门房周大爷说,欧阳司令家的那个小儿子回来了。”她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李培皱眉:“欧阳轩?他不是应该在云南部队里待着么,这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吧。” “可不是么。”李培妈妈说,“所以我当时只当是什么讹传,回来也没同谁说过这事,但是刚刚我去买菜的时候,跟欧阳司令擦肩而过,瞧见那孩子了,现在长好高!我差点没认出来。” 李培的眉皱得更紧了,眉心都拧出了一个川字型来。 “他回来干什么?”李培说。 “我也没想通啊,我就又去找周大爷打听了一下,问他知不知道内情,结果周大爷说……说欧阳家那个小儿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明明还没到退的年龄,就早早从部队回来了。昨天刚回的宁城,现在院里大家都在传,以他那个性格,怕不是……” 李培妈妈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以他的性格,怕不是犯什么事了,才提前回来的。 这母子二人的对话把一旁的谢旋听得云里雾里,他刚搬进来没多久,完全不知道李家阿姨在说的这个人是谁,就感觉听着不是什么好人。 “这欧阳轩是……院里的邻居?”他试探着问道。 李培的脸色有些微妙,短促地“嗯”了一声。 第10章 未见其人先闻其二手烟 欧阳轩这个名头,在大院里是很响的,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准确地说,是“欧阳”这个姓,在他们整个军区就很响。 欧阳郑道,空军上将,在空军指挥学院还有教职,他之前是参谋长,后来又升了司令,这两年退居二线了,光是家属院里都有不少人是他的学生和下属。欧阳司令今年也有五十多了,老司令一辈子生活严谨简朴、作风极为整肃,受到数不清的景仰,大概他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生了欧阳轩这个儿子。 欧阳司令本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跟前妻生的,没养大,□□以后得病死了,后来没过几年老司令的前妻也死了,她才又娶了个续弦,也就是欧阳轩的妈。生欧阳轩的时候,欧阳司令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人生经历了那么多事,对这个孩子难免有些没脾气。 没想到这个欧阳轩邪性得很,从小性格乖戾,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在大院里更是一霸,李培等众多在院里长大的小辈,都是他的受害者。 后来欧阳司令感觉这孩子再这么下去不行,就强行把欧阳轩送去部队当兵了,想的是磨磨他的性子。 算下来,欧阳轩自从去云南到现在,也有个两年多了,结果现在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估计他爹头上的白头发都要被他磨得多冒出来几根了,也不知道欧阳司令这么严肃踏实的一个人,是造了什么孽才有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李培跟李培的妈妈大致跟谢旋说了一下欧阳轩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把谢旋听得一愣一愣的。 “也不知道,欧阳司令打算拿他这个小儿子怎么办。依我看啊,这小孩,生下来就是讨债的,是老司令上辈子欠他的。”李培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 谢免免当时离开李培家,虽然主要是为了避免尴尬,才刻意回避,但她真出去了以后,也没有急着回家。 就像谢卫国跟刘晓燕说的,自打搬家到这里来以后,谢免免就一直待在家里,没怎么出去过,这个大院他们谢家其他三口人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对她来说却还是全然陌生的。 既然今天出来都已经出来了,谢免免就想着,那就干脆在大院里溜达溜达,如刘晓燕所说的——去去浊气。 这么想着,谢免免就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 之前也说了,军属大院里各项设施齐全,从最普通的散步的小花园,到幼儿园、小学,再到球场,电影院,该有的、能想到的全都有,毕竟是最高规格的家属院,什么都是按照齐全了来配的。 排国庆节目的还在院里排着,列了个整整齐齐地方阵在舞扇子,谢免免远远看了一眼,绕过人堆,往僻静处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电影院门口。 院里的电影院不大,就那么一个放映厅,里面统共坐不了多少人,就是图个热闹。 电影院的售票员绑两个麻花辫,穿一身红色呢子外套,套两个黄护袖,支了个桌子就坐在一进门的地方,托个腮帮子在发呆,瞧上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售票员眼睛余光瞥到有个小姑娘在门口好奇地张望,大约也是太无聊,也没人跟她说话聊天,又没事做,十分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下一场电影正好要开演了,买张票来看么?《庐山恋》!” “啊……?” 谢免免没想看电影,但她不善于拒绝别人。 最后等谢免免回过味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多了一张淡黄色的电影票,上边写着8排18号。 买都买了,谢免免只好一边暗自盼望着放映厅里不要有太多人,一边慢吞吞地推门走了进去,结果一进放映厅,就被里边云遮雾罩的烟味呛得连连咳嗽。 咳了半晌,眼泪都咳出来了,谢免免还以为这厅里起码得汇聚了十个八个大烟枪呢,结果一抬眼,不大的放映厅空荡荡的,环境很黑,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后脑勺竖在靠边的位置上。 并且那个人还在不断地吞云吐雾。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6节 第11章 庐山恋 在谢免免迟疑的时刻,电影已经开场,原本明灭的灯光都尽数熄了,大银幕上打出“庐山恋”三个大字。 这部电影是上海电影制片厂出品的,谢免免知道是个爱情片,似乎刚上线的时候非常地火爆,大家都从各个地方汇聚到电影院去观看。 之前谢家住的巷子里,有个邻居,三十多岁,在城南的工人电影院做放映员。工资很高,职业又十分体面,所以经常能听见他在巷子里高谈阔论,几年前的时候,他就总把这部电影挂在嘴边上。只说他在放映厅里放了多少遍都看不腻,每天几场电影,场场座无虚席,多的是处对象的年轻人小情侣,大老远地跑来观影。 “爱情片”这样的题材,对于谢免免来说有点过于陌生和刺激了。听说这片子拍得还不含蓄,十分大胆,所以尽管出名,她却从未想过要观看。 若不是今天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只怕谢免免是这辈子都不会看这部电影了。 谢免免对香烟味挺敏感的,谢卫国在家抽烟经常把她熏得头疼,她也不说,后来还是刘晓燕细心,发现了女儿受不了烟味,那之后谢卫国就丢失了在家中抽烟的这项权利了,只能扎个马步蹲在楼道里吞云吐雾。 放映厅的面积不大,似乎通风换气也不算好,现在厅里整个都蒙了一层白茫茫的烟雾,谢免免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捂着鼻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坐了下来,开始准备看电影。余光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阴影中的人,还在一根又一根地抽烟。香烟头那点小小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的,像一只不太招人喜欢的萤火虫。 谢免免犹豫了片刻,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这个人,在电影放映厅里抽烟不好。但想想,放映员也没有说什么,她好像更不该说什么了。 而且她也不太敢贸然去制止陌生人抽烟。 谢免免只好努力让自己忽视如影随形的烟味,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大银幕上。 整个放映厅里,除了电影的对白,就只有谢免免时不时的咳嗽声。 …… 等电影播到女主角拿着照相机,拍摄朱熹读书的地方,却不小心把男主角拍入了镜时,谢免免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她看得挺投入,同时没憋住又咳嗽几声,然后就忽然听到放映厅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嗤笑声。 “矫情。” 谢免免很容易全神贯注地投入一件事情中,相对地,也因此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惊吓。 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让她一下子就仿佛从美丽的庐山风貌中被拽了出来,谢免免张了张嘴,看向除了她以外,放映厅里唯一的那个人——其实也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看出一个身型,能依稀看出来对方身量非常高,肩膀也很宽阔。 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在说电影情节矫情,还是说嫌她咳嗽矫情,她也不敢问。 那个高大的身影,远远地看着就挺有些压迫感。 作者有话说: 他好欠揍。 第12章 没看过刺激的? 被打扰了这一次之后,在接下来的电影情节中,谢免免一直很难集中精神。 她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个人的存在,但是越来越浓的烟雾却不允许她忽略。 谢免免本来想着,先忍一忍,等他抽得差不多也就该停了,再大的烟瘾也不至于抽个全程吧? 谁能想到,这人还真就是烟瘾大得可怕,一根接着一根……他这包烟都抽不完的吗? 电影又演了10分钟,谢免免深吸了一口气。 她鼓足了勇气站起身,向那个不断制造烟雾的源头走去。 那个,可以请您不要抽烟了吗?电影院里有烟雾报警器的,您再抽的话,可能就要报警了。走到那个人的身边,谢免免语气非常客气柔软地说出了自己在心里排练了许久的台词。 电影投影的灯光打在那个人的身上,他一直没有抬起头,所以谢免免还是只能看到他一个手指夹着烟的侧影。 这男人理了个平头,从上方看起来,发茬有点毛扎扎的,发质硬得叛逆。他旁边的扶手上已经堆积了好几个烟盒,也不知道在这里抽了多久。 他应当很年轻,却没有穿时下青年男子常穿的的确良衬衣,而是一件白色的老头背心,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微弱的光线下,能依稀看到背心底下勃发的肌肉线条,瞧着很有种市井的痞气,也让谢免免的视线不知道该往哪放是好。 谢免免的话音已经落下了半天,男人终于抬起了头。 “你管得着吗?”对方说道。 谢免免语塞了,嗫嚅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在心里排练好了第一句开场白,可没排练接下来怎么应对对方的蛮不讲理。 也是此时,他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脸。 的确年纪不大,浓眉,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线条冷硬,整张脸看起来是很锐利的英俊。 就是怪凶的。 见谢免免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支吾不出下文,对方也懒得搭理她,懒洋洋地转过了头去,继续抽他的烟,看他的电影。 谢免免被晾在那里,因为离“污染源”太近,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那个,您这样不好……”谢免免没放弃地提醒道。 结果那男的完全拿她当空气,仿佛这个人压根不存在。 谢免免见过在饭店里抽烟的,在棋牌室里抽烟的,还真没见过在电影院里这么放肆的。 见这人油盐不进,她也没有办法,碰了一鼻子灰,她又没有勇气跟这个一看就是个恶霸的人吵架,最后红着眼眶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被这事影响,后来电影的剧情演了什么,谢免免已经完全不晓得了。可他心里又有一丝小小的不甘心,觉得自己不能提前离场——她可是正正经经买票进来的,这电影院也不是那恶霸开的呀! 谢免免就这么赌气似的坐在电影院里,任由时间过去,一直到电影中的女主角忽然亲了男主角一口。 这部电影的氛围渲染得非常动人,思想开放又“洋派”的女主角躺在地上,原本盼望着男主角能主动一些,那男主角却是跟所有老实本分的中国年轻男孩一样,害羞又踟蹰,最终女主角起了身,一吻甜蜜地落在了男主角的脸上。 虽然只是亲了脸颊,但这可是电影院的大银幕!中国含蓄的老百姓几时在银幕中看过这样的场景,更何况谢免免在这方面懵懵懂懂,全无所知,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这下她连咳嗽都忘了,小脸腾地通红,谢免免赶忙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来自那个烟鬼不屑的点评。 “嗤,傻逼骗我,我当是什么刺激场景,就这。” 烟鬼的位置在谢免免前面几排,她从手指缝中无意中看到那人掐烟头的时候偏了一下头,大概是瞄见她了,忽然笑了一声。 “你捂什么眼睛,没看过这种啊?”那人说道,紧跟着下一句就让谢免免血压一下上来了,“哪来的乡巴佬丫头,比这刺激一百倍的玩意儿多了去了,你要看么?” 作者有话说: 那个时代的黄色小读物也是不少的,还有那种地下录像厅,欧阳轩的“阅读量”还是很广的 以及男主现在非常讨人厌,大家可以尽情骂,我也觉得他这里很讨厌,免免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和大家一样,非常地差,但是他只能嘚瑟这一回了,请大家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鞠躬 第13章 汇报工作 谢旋连聊天带补课的,在李培家逗留的时间长了些,等到要回家的时候,一看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他估计谢免免应该是直接回家了,并不担心,和李家人道了别就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听见了屋里传来琵琶的声音,是免免在弹琴。 谢免免一手琵琶弹得十分好,从小参加过不少文娱演出,大大小小的奖也拿过一些,之前有好几个艺术团的老师想让免免加入艺术团,免免没去,谢旋当时觉得挺可惜的,问妹妹为什么,小姑娘只说她其实不太爱在舞台上表演,把琵琶作为自己的业余爱好就挺好。 于是参加艺术团这事,便作罢了。 谢免免在家弹琴是常事,不足为奇,只是今天这琵琶的声音,似乎听着有些许乱。 谢旋没多想,他不是很有艺术细胞,只当这支曲子就是如此。琵琶曲么,有轰乱的金戈铁马之感也是常事。 他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免免房间的门半开着,琴声不断从屋内逸散出来。如果说妹妹平时弹琴的声音像涓涓绵延的溪流,今天就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有着决堤一般的气势。 谢旋好奇地探头看进去,只见免免抱着琵琶坐在窗边,手指拨动琴弦,弹得飞快,面上的表情却有几分魂不守舍,似乎琵琶只是她抒发情绪的窗口,而心思却根本不在雕琢乐曲上。 咳咳。谢旋清了清嗓子,“这是什么高阶练习曲吗,听着挺厉害的。” 免免似乎没有注意到哥哥回来,被谢旋这忽然的一声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注意,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嗡鸣。 愣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如梦初醒。 “哥哥,你回来啦。” 她放下了手中的琵琶。 谢旋总觉得妹妹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儿奇怪,挠了挠头。 “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觉得你好像怪怪的。” “没什么。”谢免免却是摇头,只字没提今天在电影院遇上的事,对哥哥软软地笑了笑,站起了身。 谢璇直觉地觉得妹妹哪里不太对劲,他想了想,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是因为今天在李培家受委屈了是不是,我已经帮你说过他了,没事儿,咱以后不遭这个罪,我一会儿会跟爸妈说,这事儿就作罢了。” 谢免免嗯嗯了两声,谢旋便只当是自己猜对了。 “走,一会儿咱们去店里吃饭去。”谢旋道。 谢卫国和刘晓燕夫妻俩一起经营着一家小饭馆,离军属大院不远,也就两站路的样子。 开饭店不是个轻松活,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要到店里进货运货,搬东西清点库存,谢卫国就不说了,刘晓燕的性格天生就适合做老板娘,跟各种人打交道游刃有余,哪怕是干男人干的力气活也一点都不娇气。 “不是说了嘛,妇女能顶半边天。”每当有人劝刘晓燕悠着点,她就扔下这句话。 在两夫妻的勤劳肯干下,谢家的财富越来越多,直到迈入万元户的行列,也就是这一两年光景的事儿。 但他们这赚的也算是辛苦钱,从早忙到晚,没个休息日。 谢卫国刘晓燕夫妻俩忙着店里的事,很少有机会能在家吃饭,介于谢家饭店离大院不远,谢卫国和刘晓燕就让一双儿女时不时去店里吃晚饭,一家人也好能聚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 谢旋有一辆自己的二八大杠,经常载着免免骑着车到处跑。 兄妹俩稍微歇了一会就出门了,谢旋在车座上骑,免免就坐在前面的横杠上,裙子底下露出一双纤细的脚脖子晃晃悠悠。 谢家兄妹俩都好看,尤其是白裙飘飘的免免,早秋的风拂起她的长发和裙摆,浑然成了一道移动的风景,路人都纷纷侧目。 两人要不了多一会儿,就到了爸妈的店里。 谢卫国夫妻俩的饭店名字很朴素,就叫卫国饭店。这店里的主厨从前就是谢卫国,后来条件好了,他才又雇了几个厨子,自己高兴掌勺就掌勺,大部分时候不上一线了。 谢家兄妹到店里的时候,只有刘晓燕一个人坐在吧台前。 “猜到你们晚上肯定要过来,你爸亲自下厨了,准备给你们烧几个菜呢。” 看见一双儿女,刘晓燕高兴地起身迎过来。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7节 很快,谢卫国就把菜端了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炒四季豆,熏鱼,蒸鸡蛋,糖醋排骨,再加一个冬瓜海带汤,都是家常菜,却又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别看谢卫国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小暴发户的样,他可是有厨师证的正经厨子,当年刘晓燕就是看上他做饭好吃,才同意的嫁给这个胖胖的、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男人。 一家四口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但是今天,谢卫国跟刘晓燕显然重点不在吃的上。 屁股还没坐热呢,刘晓燕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今天去李培家玩的,怎么样呀?” 谢旋就知道他爸妈最关心这个,他给免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直接说道:“爸,妈,这事儿别想了,成不了。李培交女朋友了,今天那女孩也在他家。” 谢旋言简意赅地把李培的爸爸是如何遇上老战友,双方又是如何把一对儿女撮合在了一起这件事,给他爸妈转述了一遍。 完整地说完这个故事以后,谢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然后下了结论:“总之人家两边情投意合,以结婚为前庡?提交往,咱们就别去蹚这趟浑水了,显得我们家免免怪掉价的。” 作者有话说: 之前被误锁了 第14章 谢家小饭桌 谢卫国跟刘晓燕听儿子说完,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谢卫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咳,你之前不是说李培没有对象么……这弄的,怪尴尬的。” 谢旋吃了一口豆角:“这可不带赖我的,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撮合李培跟我们免免。而且爸妈你们自己想撮合就撮合,你们问过免免的意见吗?” 谢卫国和刘晓燕闻言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谢免免。 免免正在低着头对付碗里的熏鱼,见爸妈都看自己,无辜地眨了眨眼。 最后谢卫国还是狡辩道:“感情嘛,都是一步一步培养出来的。一开始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得慢慢处嘛。” 刘晓燕也立刻附和:“这次我同意你爸的,我跟你爸一开始不也是相亲认识的吗,我们那会儿哪有什么自由恋爱呀什么的,都是比对比对各方面,条件还算合适,那就扯证结婚。结婚这么多年,把你们俩拉扯这么大,你看我们家日子过得不好吗?” “爸,妈,时代不同了。”谢旋长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最操心的就是免免以后嫁人的事情,但也得有个度,找对象结婚这种大事还是得尊重她自己本人的意见,何况这不也不着急么。” “行吧。” 今天这事儿,谢卫国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跟儿子争辩什么。谢旋这孩子从小主意就正,他们到底是南方做生意的家庭,没那么多礼数规矩什么的,凡事认个理字。 可他心中总归还是没死了给女儿安排婚事这条心。 于是他转向谢免免:“闺女啊,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娃呢?爸爸也好给你把把关,掌掌眼。” 谢免免跟那块熏鱼搏斗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鱼刺挑完,刚把鱼塞进嘴里。 一听他爸这句话,他就被嘴里的熏鱼噎了一下,连连咳嗽。 刘晓燕见她咳得厉害,忙给他们家体弱的小女儿拍背顺气,但免免还是咳得一张小脸通红。 “我……” 谢免免踟蹰了许久,发现桌上除他以外的三个人都又期待又紧张地注视着他。 最后,谢免免终于小小声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嗯,反正不喜欢……太爱抽烟的。” 谢家那三口子没弄明白免免这句话是什么个意思,但是咂摸了一下,觉得也没有毛病。 “对对,不抽烟的好,不抽烟的好,那些不良少年十个有十一个都爱抽烟,可不能跟这些坏小子在一起,这些混混都是平白耽误好人家姑娘的!”谢卫国立刻说,在坏小子三个字上,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刘晓燕白了他一眼:“这时候你倒是义正词严了,我让你少抽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听我的?人家再坏也是坏小子,你算什么,坏老子?” 谢卫国嘿嘿地傻笑。 其实谢免免这话算是正中他们夫妻俩的下怀,谢卫国跟刘晓燕一千一万个担心,最担心的就是免免步她表姐淑雅的后尘,成了被狼惦记上的可怜小羊羔。 谢免免又哪知道他爸爸妈妈的担忧,他刚才那话是脱口而出,灵感完全来自于今天电影院那个讨厌的烟鬼。 想到那个烟鬼,谢免免忍不住问他哥哥:“哥哥,你认不认识我们院里有一个男孩,跟你差不多大,个子特别高,应该有快一米九,理平头,看起来,嗯……有点痞气的……” 谢免免是纯粹好奇,主要也是谢旋交友广泛,似乎院子里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都能混个脸熟。 谢旋顺着谢免免的描述,认真想了想,然后茫然地摇头:“是我们院里的吗?我没印象啊。” 惯性地答完,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这可是谢免免头一次跟他们提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谢旋赶忙放下碗:“这个人怎么了,是欺负你了,还是……” 还是……你俩有什么情况?谢旋在心里补充——那可就不得了了,光听免免对这人的外形描述,就不像什么适宜处对象的好青年啊! 第15章 女神郭雪瑶 谢卫国和刘晓燕也对这种事十分敏感,一家人全都放下了筷子,紧张地盯着谢免免。 谢免免顿时就有些后悔开这个话茬了,只能拼命摇头:“没事,没事,只是今天在院里看了个电影,他……呃,坐在我旁边,我们……共同探讨了一下电影的剧情,觉得他……嗯,人还挺好的……” 小姑娘怕自己如果说出实情,哥哥可能会上门找那个烟鬼算账去,为了让家人放心,她只能信口胡编乱造了一通。 “哦,这样啊。” 谢旋虽然觉得这事听起来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往乖妹妹临场编谎话骗他这方面想。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还是没想起来这个人,便道:“可能他不打篮球吧,不跟我们这群人混一起。或者就是外面的人,来咱们院里串门的。” 谢免免乖巧地点点头,埋头扒饭,再不打算提这茬了,于是这个短暂的话题就此揭过。 为了不跟饭店的营业高峰期撞上,他们一家人不到六点就开始吃饭了。吃了这么一会儿,墙上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到了六点四十,小饭馆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卫国饭店的客人里相当多都是回头客,不少人一进门就嚷嚷着跟谢卫国和刘晓燕打招呼,他们二人赶忙招呼回去,迎来客往的,刘晓燕就想着他们一家子也吃得差不多了,过会就收摊,她好分摊一点服务员的压力。 他们正准备起身,饭店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夹杂着小姑娘娇滴滴的笑声,声声清脆,刘晓燕一回头,就看到走进来一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这些小姑娘看上去都跟免免差不多大,兴许有的还更小一些。她们每一个人都整整齐齐地把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点缀了红色带亮片的漂亮头花。脸上还化了淡妆。 有的小姑娘手上拎了个装东西的袋子,仔细看能看见,袋子上印着“梨花艺术团”几个大字。 “呀,这是梨花艺术团的小舞蹈演员啊。上次徐奶奶跟我说国庆文艺演出的时候,还提到她们了,说这些丫头们跳舞可厉害了,还上过宁城大舞台的,咱们院里好几个闺女都是团里的,所以她们也要来表演来着,压轴。” 梨花艺术团的女孩们已经找了厅里最大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服务员给她们递上了菜单。 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却似乎对卫国饭店很不满意的样子。 “哎呀,这是谁挑的苍蝇馆子!看看这桌子,一点都不干净,上面还有油渍呢,服务员,你们能不能重新擦一下呀?这让人怎么坐啊?” “这饭店吵吵嚷嚷的,哎,桌子脚还瘸了一块,多半是不会好吃的,我们其他人也就算了,雪瑶这么讲究,她哪里能吃得惯啊!我们要不换一家吧?” 小女孩们的声音虽清脆动听,但这些抱怨总归是听得让人不大舒服。 终于,她们中有人当了和事佬,劝道:“别吧……来都来了,难得大家一起出来聚餐,就讲个热热闹闹的氛围呗。而且咱们团里也不是每个人零花钱都很多的,去好一点的饭店吃一顿那该多贵啊,就这里吧,他们家出了名的实惠。” …… 最后,她们还是端着菜单,开始点菜了,没有换地方。 自家饭店被人嫌弃成那样,谢旋不大高兴,他们家饭馆已经非常注意卫生了,在整条街的饭店里就属他们家最干净,还评过好几次先进。 不过终归是客人,不好说人家什么。 这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姑娘其中,有一个特别显眼的,外表十分突出,其他人也隐隐以她为核心。 那是一个有着小天鹅一样颀长脖颈的女孩,她脸上的妆容明显比别人精致几分,就连头上戴的头花都和别人颜色不一样,别人是大红色,她是玫红色,上边还有复杂的网纱装饰。 她很明显是这一群女孩们的中心人物,服务员给了她们菜单以后,其他女孩子很自然地把菜单传到了这个女孩手上,交由她先点,而坐在她周围的女孩子们就簇拥着她看菜单,间或点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坐得离她远的女孩们则没有点菜的机会,也没有人问她们意见。 俨然一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 点完七八个菜,为首的那女孩就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她转头递菜单的时候,刚巧和谢旋目光对视,谢旋愣了一下。 “郭雪瑶?” 那女孩被叫住了名字,动作顿了一顿,却只是冷淡地对谢旋微微点了下头,就转过了身去。 刘晓燕问谢旋:“你认识?” 谢旋挠挠头:“咱们院里的,叫郭雪瑶,我跟她不太熟,见过几次,我也不知道她是这什么梨花艺术团的……哦,对了,她爸是郭副局,爸你不跟他打过好几次羽毛球么,她妈好像也是搞文艺的,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反正郭雪瑶在我们院里挺受欢迎的,我们一起打篮球的好几个弟兄都追过她,她都没看上,这姑娘大小也算咱们院里的偶像明星了。” 剩下半句谢旋没说——这个郭雪瑶,就是早先萧萧苦恋了许久的“梦中情人”,据江湖传闻,萧萧除了给人写些狗屁不通的情诗外,也没少送她礼物。情诗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礼物这姑娘倒是挑着收了一些。萧萧那个傻子,那会儿还在读书,为了追郭雪瑶,曾经连续半年没吃过早饭跟午饭,就靠家里一顿晚饭维持他二愣子一样的生命。 而且,据他所知,院里像萧萧这样,对郭雪瑶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冤大头不在少数。 第16章 别胡说八道 当父母的有一个通病,就是但凡发现自家的儿女有个把异性朋友或熟人,就忍不住要对对方投以格外的关注,并在心里编排一些子虚乌有的故事。 比如现在,谢卫国跟刘晓燕知道了这个艺术团的小姑娘跟他们家谢旋认识后,就认真观察起了这个小姑娘。 ——眉眼很好看,是典型江南女孩秀气温柔的长相,明艳不足,但清秀有余。最要紧的是,到底是跳舞的女孩儿,那腰背挺得就是直,配上脖子下巴的线条,真的就像一只小天鹅一样。 “这丫头,真好看,不愧是搞文艺的啊。”刘晓燕小声说,说完用胳膊肘顶顶谢旋的胳膊,满脸期待之色,“哎,她多大了啊,有没有对象?你说你好几个弟兄都追过人家?你呢,你对人有没有什么想法?下次叫她来我们家玩玩呗,反正大家都是一个院里的邻居,她爸爸还是你爸的球友,时不常串串门多好。” “……” 谢旋眼皮子都不用抬就知道他妈在想什么,他跟这个郭雪瑶首先不熟,其次他真对这种整天拿下巴看人的小丫头片子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于是他无奈道:“妈,我跟人话都没说过两句,请她来咱们家玩什么呀?排着队想请郭雪瑶吃饭的人多了去了,我凑什么热闹呢。而且她也没多好看吧,哪有我们家免免好看。” 他对郭雪瑶印象一般,没办法,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跟偏袒。虽说萧萧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怪不了人家郭雪瑶,但他是萧萧的兄弟,自然不会多喜欢这个吊着萧萧数年的“梦中情人”。 “都是漂亮小姑娘,各有各的美嘛,你别总拿人跟你妹妹比,成天比来比去的,你以后还怎么找媳妇。”刘晓燕拍了谢旋脑袋一巴掌。 “那我不找媳妇了,我跟您二老相亲相爱过一辈子,全心全意给你们养老送终,做青史留名的大孝子。”谢旋玩笑道。 “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刘晓燕笑骂,“还不找媳妇呢,哪有人不结婚生孩子的,我们可不敢要你这样的大孝子。” 就连一旁的谢免免,也憋不住闷头直笑。 要是能让爸爸妈妈操心找对象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哥哥身上,虽然有点对不起哥哥,但她还是乐见其成。 谢家人自己在这说小话,却是没注意到,梨花艺术团的小姑娘们,也频频向他们这边投来目光。 他们艺术团里,除了郭雪瑶以外,还有两个人也是住军属大院的。因为家庭成分相似,家里多少都互相认识,他们在团里跟郭雪瑶也更亲近些。 此刻她们正坐在郭雪瑶的左右两边,刚才见郭雪瑶回头看了谢旋一眼,便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那不是谢旋吗?咱们院里最近的红人啊,雪瑶,你认识他?”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孩问道。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8节 女孩叫许珊珊,家就住郭雪瑶家楼下,两人认识很久了,也算得上发小了。 “见过几次,不是很熟悉。”郭雪瑶淡淡地说。 另一个瓜子脸、戴了一条精致小方巾的女孩一看就活泛,见状笑嘻嘻地瞪了许珊珊一眼:“你看看你,你跟雪瑶认识这么久了,不了解她的性子吗?我们雪瑶仙女似的人,哪里会关注那些臭熏熏的男人,什么红不红人的……俗气得很。这谢旋,瞧他刚刚看雪瑶那样子,没准也是个对咱们雪瑶有心思的。不过,他长得是还行,但性格不稳重,之前听说他家是开小饭馆的,现在看来就是这家店了吧,拢共就这么点大铺面,怪寒碜的。而且他爸就是个伙夫,雪瑶能跟他有什么交集?” 小丝巾叫陈曦,刚才一进饭店抱怨得最凶的人就是她。比起许珊珊,她表现得与郭雪瑶还要更加亲密些。 许珊珊这人有点愣愣的不灵光,闻言“啊?”了一声,转向郭雪瑶:“雪瑶,原来他对你有想法啊?我听说咱们院里好些女孩儿喜欢他呢。” 郭雪瑶道:“别胡说八道。” 她虽说是这么说了,却也没有具体解释什么,只是垂着眼睛低头喝茶。这下,留给人的想象空间就很大了,许珊珊压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频频看向谢旋。 从她们的位置看过去,能很清楚地看到坐在靠外侧的谢旋,谢旋又是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所以几个女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旁边靠里的位置,还坐了一个人。 直到一双修长白皙、关节粉红的手从谢旋身后探了出来,连着同样瓷白的小臂,拿起汤勺盛汤,许珊珊才“咦”了一声。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陈曦随口道。 “没……那个谢旋旁边好像坐了个人,看胳膊,像是个女孩儿啊……这是他亲戚还是他女朋友哪?” 第17章 “特殊时期” 许珊珊因为惊讶,忘记了压低音量,好在卫国饭店这个点足够嘈杂,只有她们桌那些小姑娘听见了。虽没弄清楚具体是什么事,但一群十几二十的姑娘家,听到同伴讨论“谁谁的女朋友”这种只言片语,总难免想要一探究竟,何况这个人似乎跟她们的首席——也就是郭雪瑶——有什么关系。 于是一群艺术团的姑娘,就都明里暗里地探头探脑,往谢家人那桌瞟,想看个清楚。 郭雪瑶听了,面上虽不露声色,却也开始忍不住拿眼角余光瞟向谢旋那边。 平心而论,她跟谢旋这个人,真的称不上多么熟稔。只不过是这人总跟大院里那些交际圈最广的男孩儿们混在一起,这其中又有好些人追过郭雪瑶,或对郭雪瑶表示过好感,一来二去,她跟谢旋就混了个脸熟。 谢旋性格开朗,长得也很帅气,对女孩子十分绅士照顾,郭雪瑶几次接触下来,对他印象还是挺好的,其实她挺想跟谢旋有进一步的认识,只是郭雪瑶习惯了高高在上地等着男孩子来追着捧着她,这谢旋却从未对她表现得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她也拉不下脸来主动向前迈一步。 更何况,这个谢旋家里不过是个体户,就算是有钱的个体户,那最多也就是个小暴发户,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她拉下脸来主动搭话呢。 郭雪瑶心里总有些别别扭扭的拧巴,所以刚刚陈曦话里话外说谢旋对郭雪瑶有意思,郭雪瑶虽理智上知道不见得真是如此,却又十分受用。 这要是谢旋其实有女朋友……她未免就下不来台了。 而且,郭雪瑶也有几分好奇,大院里喜欢谢旋的女孩非常多,他似乎对谁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这样的人,他身边的女孩子,甭管跟他是什么关系吧,会是什么样的呢? 于是郭雪瑶假装低头喝茶,眼睛却从手指的缝隙中偷偷往谢旋的方向看。 只见坐在谢旋旁边的人自始至终被谢旋高大的身影所完全笼罩住,只能时不时看见一截皓白的手腕伸出来夹菜盛汤。好在他们桌上的菜也吃差不多了,看样子是要结束这顿晚饭了。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谢旋他们大概是吃完了,谢旋把椅子往后推了推,让出了位置,这下,就露出了坐在他身边的女孩的真容。 那女孩眉眼如画,长发乌黑浓密,柔软地垂落在肩侧,有一缕碎发垂到了鬓前,与侧脸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像寒梅白雪上的一缕墨痕。 “好美的人哦……”许珊珊禁不住赞叹道。 然而她这句话的尾音都还没落地呢,桌子底下的腿上就挨了一脚。许珊珊痛呼一声,委屈地低头看下去,发现是陈曦踢的。 正好这会儿,服务员端了一盘上海青来上菜,宁城的餐馆上菜有一个特点,就是明明菜的分量不算多,却都喜欢用大大的盘子装,兴许是淮扬一带的习惯,觉得这样显得考究而精致。 在服务员手上的大盘子的遮掩下,梨花艺术团一桌子神情各异的女孩子赶忙收回自己偷看的视线,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表情。 只听陈曦咳嗽了一声:“咳,这女孩儿,侧脸看起来,好看是还挺好看,不过到底还是远远比不上我们雪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反正也就那样吧,这脸跟气质,有点俗气。” 所有听到陈曦这句话的人都沉默了,因为但凡长了眼睛的、有基本的审美能力的人,都很难昧着良心说谢旋旁边那个女孩没有郭雪瑶好看。 郭雪瑶充其量是清秀可人小美女,胜在学了多年舞带来的体态优势,气质很好,若是放在普通女孩中,那当得上一声鹤立鸡群,但这种清秀,和旁边桌上娇艳过人的女孩相比较,竟是黯然失色了。 只是没有人敢把真话说出来,没办法,人在集体之中么,就是得这样,别人先走一步了,你自然也不能掉队。陈曦既然睁着眼睛说瞎话给郭雪瑶台阶下,其他人自然也只能纷纷跟进、附和。 “确实确实确实,比雪瑶姐,是差远了。” “她乍看侧面还挺好看,其实看久了就发现,长得经不起细看,仔细打量的话,俗气得很,不像雪瑶姐,光是气质就比她强多了去了。” “没办法,雪瑶姐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姐姐,谁想靠近雪瑶姐,不得掂量一下自己值几斤几两呢?普通女孩子哪里比得上。” 郭雪瑶心气儿高,最怕下不来台丢面子,这么被人吹捧了一通,才算气顺了。 “好了,别人家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瞧你们一个个嘴碎的。”她垂着眼睛冷淡地说道,“别成天比来比去的,没个正事做似的。” 郭雪瑶:“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一会儿吃完饭,大家都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要排练国庆晚会的节目呢。虽然只是大院里大家热闹热闹的文艺演出,但是像咱们院这样规格的家属院,在全宁城也找不出几个来,到时候是会有很多文艺界的领导和前辈来观赏的,你们都要好好表现,不要给咱们艺术团丢人。” 其他女孩儿们连连点头,并表示了一定会努力,绝对不在晚会上出岔子。 “陈曦,咱们明天是不是也该跟现场乐器合一下排练了?之前都用的伴奏带,不能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合吧?”郭雪瑶问身边的陈曦。 “哦,对。”陈曦忙放下手里的春卷,“明天开始就要合了,这次不是特地说的不用伴奏带,就找专门的乐团来现场伴奏嘛。台底下文艺界的领导估计不少,太小儿科的东西拿出来人家看了也没劲。乐团那边,我已经跟宁城民族乐团那边联系好了,他们那的领导好像认识你妈妈,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要不怎么说还是我们雪瑶面子大呢?” 其他人赶紧停下嘴附和陈曦,不得不说一个团队里有个这样的马屁精真是累人得很,调子已经被她起那么高了,谁都害怕被落下,就都得跟上,生怕一个马屁拍得不及时就跟权力中心疏远了,到时候被整个团体边缘化。 陈曦:“我们这次跳的这首《昭君出塞》,琵琶的部分比较重要,尤其是最开始的长前奏,要用琵琶的音色把整个舞曲的基调奠定下来。所以这次民族乐团那边出了个很有舞台经验的琵琶演奏者,独奏的部分就交给她,绝对能给咱们的表演增色不少。” “嗯。”郭雪瑶听了陈曦说的,挺满意。她一向好面子,又尤其在意自己的形象,她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舞台出岔子的——尤其是当着那么多她的追求者的面。 梨花艺术团这桌的气氛凝滞了些,大家都开始埋头吃饭。本来今天该是热热闹闹联络感情的聚餐的,不知不觉就又变成了跟往常一样听陈曦向郭雪瑶这个首席表功的应酬场合,其他抱着休息放松精神的人,多少吃得有些没滋没味。 * 另一边,谢家人完全不知道这群脑瓜子活络的小姑娘误会了谢免免和谢旋的关系,谢卫国夫妻俩叮嘱了一双儿女几句,就让他们差不多了就先回家。 他们俩要看店,得到很晚才能回去,但两个孩子不一样,他们一个高二,一个在复读高三,晚间的大好时光都是要用来学习的。 谢旋跟谢免免和爸爸妈妈道了别,就要走了,两人在门口给那辆二八大杠开锁的时候,恰恰好与刚吃完饭出来的艺术团姑娘们打了个照面。 此时谢免免正在往自行车的横杠上跨,就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抬起头,就和郭雪瑶对视上了。 “啊,你好……” 谢免免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对对方微笑打招呼,虽然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点什么,但笑总是没错的。 然而郭雪瑶并未有所回应,只是用一种让谢免免十分紧张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就移开了目光,也没说句话。 谢免免有几许尴尬,所幸此时“咔哒”一声,二八大杠的锁开了,谢旋也随之抬起头来,看到郭雪瑶,“哟”了一声,对她点点头,算是招呼。 郭雪瑶对二人很一视同仁,同样没搭理谢旋,迈着大步就走了。 其他人匆匆跟上了她的脚步,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直到梨花艺术团的人的背影走远了,谢免免才没忍住,小声问谢旋:“哥哥,你是不是得罪过她?” “我没啊。”谢旋很无辜,拍拍妹妹的肩膀让她坐稳,然后长腿往脚蹬上一跨,二八大杠瞬间就迎着晚风骑出去了。 他边骑车边说:“郭雪瑶那人就那样,你要认识她就知道了,她对谁都爱答不理拿下巴看人。唔,不过以前我们俩打照面她多少还会意思意思点个头什么的,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嗯……女孩子的特殊时期?” 谢免免:“……” 第18章 赶鸭子上架 兄妹俩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发现今晚的大院热闹得不行。 九月末,天已经渐渐黑得早了起来,这会儿天色已经挺暗了,时不时能听到几声归巢的鸦鸣。 与暗了的天色相对的,是大院里的灯火通明。远远地就能看见院里在挂灯、挂国旗,拉条幅,一片红彤彤,热火朝天的。 就连门房周大爷都从他的小亭子里出来了,穿着他洗得发白的绿军装,背着手看别人挂横幅,时不时喊两句“再往右一点!对对,不行,过了!再往左点!” 横幅大红的底,上头是方方正正的白字:【欢天喜地迎国庆,齐力并进奔小康】。 类似的横幅还有不少,迎着门口的两栋单元楼门上甚至挂上了花环,端的是一派热闹喜庆,给祖国庆生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到底是军属大院,真隆重。”谢旋说。 谢免免在车前杠上晃悠着腿,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聚集了很多人,隐约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后,一个穿着洋红色绒线外套的大婶举着个扩音喇叭在说些什么。 “诶,那不是楼上孙阿姨吗?这是在干什么呢?”谢免免歪着脑袋好奇道。 孙阿姨是这边居民委员会的成员,每次有什么活动她都冲在最前线,快五十的人了,有时候瞧着也怪辛苦的,不过她就喜欢掺和各种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宜,对自己这份工作倒是挺乐在其中。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又承担了什么艰巨的任务。 “走,去看看去。” 谢旋说着就一蹬脚蹬,往人群聚集处而去。其实他们兄妹俩都算不上很爱热闹,免免就不说了,她恨不得天天一个人呆在家里舞花弄草弹琵琶。就算是谢旋,也只是喜欢跟兄弟们一起打打球、户外运动这些活动本身,并不是非得在人堆里待着才自在。 但是现在国庆的氛围太喜气洋洋,让人忍不住也想在热闹中心感受一下这种举国欢庆的盛大氛围,顺便凑凑热闹。 二八大杠骑进了人堆里,孙阿姨铿锵有力的声音也声声砸了过来。 “国庆文艺晚会节目单还不够!请大家踊跃报名!就在这里报!现场就能报!相声!小品!曲艺!舞蹈!乐器!只要弘扬正能量,什么节目都可以!都不要藏着掖着了啊,有才艺的都来我这里填表报名了!” “大家速度快!先到先得!不要拘束,不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为祖国庆祝生日是一种莫大的荣誉!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就算表演得不够好也没有关系,只要有心意,只要尽全力!大家都会为你喝彩!!” 这一字字一句句的大声喊话,经过扩音喇叭的处理,滋滋啦啦又震耳欲聋,谢免免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声响震得一阵耳鸣。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对着喊道:“孙阿姨!你悠着点!差不多得了,别明天把嗓子喊哑了!” “孙阿姨!别喊了,实在没才艺!非要我上台,我只能给大家表演一个弹棉花了!强扭的瓜不甜,您还是回去泡杯胖大海早点歇着吧!” 这些喊话的人,听这调笑的语气,显然跟孙阿姨都是十分熟稔的老邻居了,故意闹着玩儿呢。 “少给我神头鬼脸的!”孙阿姨叉着腰笑骂,“让我听听谁叫得最凶!你就是不想表演也得给我上!弹棉花?行,我这就找人上棉花地里给你摘棉花去,要多少有多少!” 人群里一阵笑声,不过之前跟孙阿姨开玩笑的人也不敢再说话了,生怕国庆节的时候,别人都忙着看阅兵看晚会,自己被提溜到台上弹棉花。孙阿姨年轻的时候可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泼辣妹子,这种事她是真的干得出来的! “没人报?再没人报我可要随机点名了!” 人群里一阵哗然,可以看到有一些真心不愿意出这个风头闹笑话的人已经开始迅速撤离现场,生怕被孙阿姨抓到。 站在围观最前排的人陆续低头往后退,只有一个打扮得怪里怪气、五颜六色的年轻人傻不愣登原地站着,十分醒目。 “你!叫什么名字?对,就是你,戴苍蝇镜,穿喇叭裤的这个前卫小伙子!” 其他人顿时不慌了,也不往后退了。人么,都是这样,看到热闹降临在别人的头上,那就成了自己的乐子。一个个都看好戏似的看向那个被点名的人。 被点名的小青年一个激灵,左看看——这边是几个大叔大妈;右看看——这边是几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小丫头。这一片,放眼望去,他是唯一的“小伙子”,很显然被孙阿姨点名的这位倒霉蛋就是他自己。 他十分委屈,却不是因为被要求表演节目,只听这小青年叫道:“什么苍蝇镜!我这是□□镜,现在最流行的!” 他这个反应,让围观人群一阵哄堂大笑起来。 这个小伙子打扮得也确实是前卫新潮得很,前卫得有点叫人——尤其是叫孙阿姨这样的中老年人摸不着头脑。这会儿天早已半黑,他偏要戴一个□□镜。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9节 自从80年美国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风靡大江南北后,这怪里怪气的玩意儿便在最时髦前卫的一群年轻人中疯了似的流行起来。这是洋玩意儿,要买到可还挺不容易,哪个时髦小青年能戴上,那简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令人艳羡。 “什么□□不□□的,我看你那眼镜挺像苍蝇的。哎,就你了,你报名吧!” “孙阿姨,这……我没有才艺啊,我什么都不会。”□□镜小伙欲哭无泪。 “看你这打扮,这么时髦,得会跳舞吧?交谊舞?国标行不行?” 小青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会跳这些,我跳的那都是您眼里上不得台面的舞……这,不适合给祖国庆生吧……” 谢旋在底下偷笑,低头跟免免悄悄说:“这一看就社会小青年,也不知道院里哪家的,这家教还挺宽松,你看他这个喇叭裤,还带闪的呢,估计是经常混在罗宁巷那些地下舞厅里跳霹雳舞。” 免免道:“哥哥,你小心点,别动作这么大……孙阿姨认得你,可别被她看见了,一准点你出节目。” 谢旋很是无所谓:“我们站她背后呢,她背后又没长眼,怎么看得到?更何况你哥我又没有才艺,点我了我就耍无赖,不怕。” 要不老人怎么都说祸从口出呢,话不能乱说。两人正躲在孙阿姨后面的角落里偷偷讲小话呢,结果规劝霹雳舞小青年失败的孙阿姨仿佛真的是二郎神在世,背后长了只千里眼,倏地就转过身来,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谢家兄妹脸上。 谢旋:“操,完了。” 谢免免都快哭了:“哥哥,我都叫你不要乱说话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孙阿姨直接举着扩音喇叭,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挤挤攘攘的人群都给她开了一条道儿。 “这不谢家阿旋么!我怎么没想到你呢?形象这么好,你出个节目?——哎,这小姑娘是谁,这水灵的。”孙阿姨话说到一半,忽然自己回过味儿来了,“这莫不是你们家免免吧?早就听你妈提过,说你们家老二好看,小姑娘有什么才艺么?来表演个节目?” 孙阿姨被扩音喇叭放大了数倍的声音直直冲到谢家兄妹脸上,周围的围观群众也都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谢家兄妹,时不时还能听到些窃窃私语。 “这是新搬来那万元户家儿子?他们家有两个娃儿么,我怎么不知道?” “没听说过啊,他家不是就一个儿子么,还有个姑娘的?” “好看?有多好看?我看不清啊,离得近的看看,有郭雪瑶好看么?哈哈。” “那哪能啊,郭雪瑶大家闺秀,又漂亮又会跳舞,你拿厨子出身的个体户家女儿跟她比?” 人群里老的少的都有,会围在这看热闹的,多数都是爱东家长西家短闲磕牙的。这些人远远观望着孙阿姨和谢家兄妹俩,七嘴八舌的,一人说个两句,让冷不丁成为人群焦点的谢免免整张脸热得像煮熟的虾。 她是最怕成为焦点的人,这也是她不愿意加入艺术团,到处表演的原因。 “我,我……”谢免免磕磕巴巴地,仿佛舌头烫嘴。 谢旋是了解她妹妹性子的,错身往谢免免身前挡了挡,对孙阿姨卖乖道:“孙阿姨,我们家真没个能表演才艺的,您就放过我们吧。” 然而孙阿姨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屡战屡败,好不容易抓到一对形象好的,又是熟人,是打定了主意不能放过他们了。 “没有才艺,可以表演语言类节目。演个小品,就这么说定了啊。” “哎您等等等等!”谢旋赶忙拦住孙阿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登记表上登记的手,“这真不行,就我跟我妹两个人怎么演小品啊,而且我们真没那才干,您快高抬贵手吧。” 孙阿姨已经把扩音喇叭放回桌上了,现在一手拿着钢笔,一手拿着登记表,叉着腰,笑眯眯看着兄妹俩,大有他们不说出让她满意的节目就亲自为兄妹俩安排上的架势。 “那你们说说,你们能表演什么。你们这刚搬进来,用这个机会跟大家熟悉熟悉,那是多好的事啊。今天我就在这等着了,你们必须得报个节目。” 谢旋拿这泼辣大婶一点辙没有,他抓耳挠腮了半天,想说我妹妹会弹琵琶,但又想起之前刘晓燕让谢免免报名,谢免免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卖妹妹。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在哪里见过你~ “那,要不,我们就来给大家表演个魔术吧。我来负责变,免免就在旁边给我当助手。”谢旋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说。 孙阿姨是个执着人,非得要谢家俩兄妹都上台,少了一个都不行,那既然免免不喜欢出风头,就让她在旁边端茶递水布置道具,外加掩人耳目,当个“哑巴助手”就行。到时候她就全程低着头,大家伙注意力都在魔术把戏上,一定不会关注她这个助手的。 谢旋这个做哥哥的是这么想的。 “魔术?行啊!这东西新鲜!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还真是的,变戏法就变戏法,非得管这叫‘魔术’,听得神神叨叨的,怪能唬人的。”孙阿姨边絮絮叨叨边拿笔,就手给兄妹俩登记上了。 或许是她本人不需要对节目的质量把关,只要把人忽悠上台就行,孙阿姨这时候倒是出奇地干脆。 一直到谢旋和谢免免扶着他们的二八大杠,走到了谢家的单元楼门口,眼见着四下终于没什么人了,谢免免才紧张兮兮地问:“哥哥,你还会变魔术吗?” 谢旋摸摸鼻子:“之前跟朋友学过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变变扑克牌什么的,这不是没办法,只能拿上台面现个丑了,反正现一下也不会怎样,实在穿帮了……那就假装是个小品好了,给大家找点乐子解解闷。” 谢免免:“……” 她家哥哥,也真是把一张老脸豁出去了呢。 * 九月最后的几天过得飞快,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热火朝天迎国庆的氛围中。 今年是国家成立35周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不断有新的思想涌入,又不断有新的事物诞生,这是一个新旧碰撞,且万物勃发的年代。 曾经很多传统的、确定的东西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有时候或许会令人慌乱,但你又能清楚地在街道上、人海里看到一种欣欣向荣,那是被这把改革的春风吹起的、富裕生长的生命力。 十月一日当天是法定假期,谢免免照旧起了个大早。因为是大节,今天卫国饭店歇业一天,谢卫国跟刘晓燕平时做生意太忙太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自然要睡懒觉。 整个谢家只有免免一个人醒着,为了不吵醒爸爸妈妈,她一路轻手轻脚地浇完花,就拿了大桌上的零钱出门,准备去买些早点。这样算下来的话,等她回到家,谢卫国夫妻跟谢旋差不多刚醒,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哥哥的二八大杠对于谢免免来说太大了,骑着有点费劲,她又因为从小身体素质不好,缺乏锻炼,连带着平衡感也不好。歪歪扭扭地骑到街上,谢免免边骑还边走神,在心里排练今天晚上要跟他哥哥一起表演的魔术。 那魔术就是个糊弄人的障眼法小把戏,她这个“魔术助手”,说是助手,其实也不需要干什么,就帮哥哥把桌子摆好,扑克牌放好,必要的时候向观众展示一下就行,毫无任何技术含量。 但一想到要上台,面对着那么多人表演,谢免免还是会紧张,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了。 这么想着想着,车把一个没把稳,差点一头撞到前边有四个她那么粗的法国梧桐上。还好,她在临撞上树的那一刻可算回神了,双脚勾地,稳住了这辆横冲直撞的自行车。 谢免免“呼”地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车把,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能只听哥哥的话嘛,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要对我好一点呀。” 二八大杠如果会说话的话应该张嘴就得骂她——你自己车技不好关我屁事。 商店街上半数的小店闭门歇业了,剩下营业的店里,许多都在正中放了个电视机,现下不少人乌泱泱地挤在这些店铺门前,小老板们热络地把凳子一直加到了店铺外头,确保每个人坐下都能看到电视。 “开始了开始了,阅兵马上就要开始嘞!” “快开电视!老板人呢?快开电视!!” 人群骚动而雀跃,店家们陆陆续续按开了电视机。拿着遥控器叭叭叭地调台,最后锁定在了中央一套。 国庆阅兵在早上七点正式开始,有人看了店铺墙上的钟表,这会儿已经是六点五十八分了。 原本喧闹的人群,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地安静下来。明明有无数的人拥挤在这条并不宽阔的街上,簇拥在一家家小店门里门外。可是这一刻,这些人们都像有某种默契一般,几乎没有人说话。 谢免免把车骑到了谢家人常光顾的那家小笼包店门口,这小笼包店没有电视,有几个像谢免免一样来买早点的客人,手上端着小笼包和豆浆,直接跑到了隔壁店铺的门口,边吃边看阅兵。 就连这家店的老板,都伸长了脖子往隔壁看。 时钟的的秒针一点一点跳,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咔哒”一声,秒针又绕了一圈,眼见着,离最中央位置越来越近,大家齐声开始了倒数读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 人们的读秒声,时钟的滴答声,还有电视声在最后一刻合拢在一起。随着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国庆阅兵正式开始了。 谢免免这边早餐店的老板,这瞬间也随着隔壁的人群激动地大喊,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前还站着客人。 谢免免伸出手,在情绪激动的老板眼前晃了晃,老板才终于注意到这个在他跟前站了好一会儿的小姑娘。 “哎,不好意思,小姑娘,没注意,要点什么呀?”老板眉梢眼角都是笑,显然还沉浸在阅兵开始的情绪当中。 当下这种沸腾的氛围下,谢免免也挺理解老板的心情的。 她笑笑:“老板,来笼小笼包,再打一桶豆浆吧。”谢免免把手上的铁皮豆浆桶递给老板。 “哎,好嘞。”老板掀开面前大桶上罩着的布,一边拿起勺子给谢免免舀豆浆一边跟她唠嗑,“小姑娘今天不看阅兵吗?” “一会儿回了家就看。”谢免免说。 早点店里新的一锅小笼包还在蒸着,老板把豆浆给谢免免舀好以后,让她在旁边等一会儿,免免乖巧地点头,拎着豆浆桶,找了个墙边儿站着等,以免挡到来来往往的人流。 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隔壁店的电视,谢免免踮起脚,试图越过前方无数的人头,也参与一下这场盛大的狂欢。 她正努力伸长脖子往里看呢,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忽然闯入了他的视线,正正挡在她和电视的中间。 这人得有将近一米九,比旁边的人都高了少说一个头。宁城是个南方城市,普遍来说人们的身量没有北方人那么高大,面前这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多少有些鹤立鸡群了。 谢免免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试图换一个角度看电视。 结果她手上一个没稳住,大大的豆浆桶“哐啷”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桶里滚烫的豆浆撒了一点出来,溅在了免免的小腿上。 好在今天她穿了长裤,倒是没烫出什么毛病来,不过这一下还是叫她小小的痛呼了一声。 本来这点声音在欢呼的人群和电视的声响中并不突出,但也不知道前面那个人是什么顺风耳,就这么回过了头。 这男人比谢免免高出了太多,只见她低下头,俯视着免免,直接在她头顶上形成了一片压迫感极强的阴影。 谢免免傻了,都快感觉不到小腿上被烫的疼了,莫名地觉得,自己像被大型动物叼住后颈的小猫崽儿。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男人穿了一身松垮垮的黑色背心,吊儿郎当地微驼背,嘴角还叼了一截烟屁股,线条锋利的眉眼看起来挺眼熟。 虽然那天电影院的光线很暗,但谢免免是记得那天那个烟鬼的大致轮廓的。 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没碰到过这样没礼貌的人,很难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免免倒是一下把人认出来了,但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似乎没有一眼认出她。 只见这人拧着一双浓眉,直直地盯着免免看,大约也是觉得她看着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就陷入了沉思。 看了一会儿,这男人似乎放弃了,他的视线开始往下移。 然后,他忽然开口说话了——谢免免挺纳闷儿,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做到的,叼着烟屁股讲话,烟居然还能不掉。 “你裤子粘腿上了。”男人说道,“你那豆浆浇上头了吧,想把肉烫熟了涮着吃?” “……”谢免免沉默了,不过她也挺庆幸这人没把他认出来。她直觉地觉得,跟这人再有点什么交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谢谢……”谢免免小声道,低下头,伸手扯了扯裤子的布,让它别再贴腿上。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人的眼睛还盯着她,一点儿没动换。 别看我了,别看我了,谢免免在心里默默地想,手上把裤子拉拉扯扯,拍来拍去好几遍,就是不想抬头。 “小丫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谢免免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又说道,这人也不知是不是烟抽多了,声音哑哑的,典型的烟嗓。 “没,没有啊,我们是第一次见……”谢免免忙道。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1节 萧萧嘴笨,向来是说不过他这个伶牙俐齿、古灵精怪的妹妹的,所以干脆也不还嘴了,他今天心里装着别的事呢。 ——自从那天在七单元门口的一面之缘后,他跟谢旋还是照常混在一起玩儿,但再也没有见过谢旋那个妹妹了。 前两天打球的时候,萧萧就假装不经意地问了谢旋,谢免免怎么样了,最近怎么没见着她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谢旋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只是说免免就爱在家待着,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热闹,从小就这样。 萧萧当时“哦哦”了几声,憋了半天,小心翼翼憋出一句:“你妹妹,还真是挺文静的啊,哈哈,挺好,挺好。” 文静确实是挺好,只是萧萧心里有那么点魂不守舍的,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着谢旋那个妹妹一次。 所幸,这次他听谢旋说了,他们兄妹俩要一起在这个文艺晚会上表演一个小魔术。 一想到能再见到谢免免,萧萧就控制不住地乐呵。他心想,一定要抢到一个离大舞台近一点的位置,最好就是前两三排,这样能看得清楚点儿。这么想着,他脚底下就加快了脚步。 萧芸就看到自己哥哥像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笔直地往前排冲,也不等等她,她忍不住喃喃地念叨: “还说什么‘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这还没见到郭雪瑶呢,就这么激动,一会儿等人家真在他面前跳舞,我这没出息的哥不得流鼻血啊……” * 军属大院的这场国庆晚会,虽说是大家一起乐呵乐呵的成分比较多,谈不上多么正式,但在曾经的部队文工团一把手的牵头下,还是组织得像模像样的。 晚会有专门留给“演职人员”们的通道,是在后台后面的小门。很多参与演出的友邻们,已经在家里早早地换好了衣服,化好了上舞台的妆容。这样,他们不跟观众们走一个门,等上台的时候,惊喜感也会更强。 汇报厅的后台就是一整个大休息室,因为参演的人比较多,所有人都乌泱乌泱地挤在一起,可没有所谓的“单人休息室”、“独立化妆间”等等的私密空间,拥挤得很。 这边是跳扇子舞的大姨大婶,那边是一身旗袍的古筝队,还有一些演相声小品的男男女女掺杂在其中,放眼望去五彩斑斓的。 谢免免一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她总觉得这地方的空气好像都不够这么多人呼吸似的。 谢旋便拉着妹妹,找了个人稍微少些的角落,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拍了拍妹妹的肩,示意她不要紧张。 谢免免蔫搭搭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谢旋非常帅气,洁白笔挺的衬衣,黑色西裤,佩戴了领结,再加上手上的白手套,可以说是风度翩翩,英俊极了。两个人刚才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就有眼尖的小姑娘盯着谢旋看。 谢旋这身“演出服”是专门找了影楼租的,一天租金八块钱,对很多小老百姓来说算得上奢侈了,也就只有极度重要的场合,才会有人租这样的衣服,来装点一下门面。 本来那天去影楼的时候,谢旋也带上了免免,原意是两个人一人租一套,毕竟难得上台表演一次。 就连影楼老板,一看到他们兄妹俩,都是眼前一亮,拼命游说让谢免免也试一身,还拐弯抹角地问,能不能给他们拍张写真裱起来挂在店门口,招揽生意。 不过最后没成,因为谢免免死活不愿意,她只希望自己在台上越不显眼越好,把高光都留给哥哥。 谢旋当然也没有勉强她,所以谢免免今天穿着非常朴素的衣裤,扎了两个麻花辫,脸上还蒙了半截纱,遮住了半张脸,美其名曰,变魔术要有神秘感。 谢旋手上拿着扑克牌倒来倒去地瞎玩,他这个“魔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个小障眼法,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看到别人都在抓紧时间做最后的准备,兄妹俩反倒是有点百无聊赖。 说起来,没看到郭雪瑶啊。 谢旋环视了一圈人群,忽然想到这事,他记得郭雪瑶跟她的梨花艺术团,今天是要压轴表演舞蹈的。 说曹操曹操到,他心里正思量着呢,后台的小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看,果然是梨花艺术团那群小姑娘,只是他们呼啦呼啦涌进来以后还没完,后头还跟了好几个拿着乐器的人。 估计是给他们的舞蹈伴奏的,谢旋想,只觉得这些人阵仗是真大,倒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他旁边的免免忽然“咦”了一声。 谢旋偏过头:“怎么了?” 谢免免望向梨花艺术团那个方向,仔细看了半天:“那个拿琵琶的,好像是我师姐……” “啊?是么,这么巧?”谢旋道,“那你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谢免免从小就一直在跟宁城一个挺有名的老师学琵琶,她小的时候谢家没什么钱,就是平头小老百姓,本来也没有要培养孩子这种艺术情操的打算——那都是体面人家的小姐考虑的事情。 结果当时谢免免学校里有个好朋友,家里是搞戏曲艺术的,让这孩子学琵琶,她却没什么天赋,也谈不上喜欢,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学了,没学出什么名堂来,怎么弹都只是扰民。 谢免免当时没接触过乐器,瞧人家的琵琶好玩,去她这个小伙伴家里的时候,就摸索着弹着玩了几次,居然很快就像模像样地能弹出些旋律了。她这个朋友的妈妈听了,觉得谢免免有点天赋,就推荐给了认识的琵琶老师。 免免人漂亮,性格又讨长辈喜欢,那位老师很喜欢免免,就把她收做了徒弟。那会儿的中国古典乐器教学,讲究的是传承,老师们大多也不指望靠收学生挣多少钱,就象征性地收了谢家一点钱,对免免倾囊相授。 本来,免免的琵琶老师是很希望她以后能往专业演奏方向走的,无奈谢免免本身志不在此,也并不喜欢舞台表演。谢家人同样觉得,以搞艺术为生不是个十分靠谱的营生,现在也不像以前有那么多文工团编制了,谢免免成绩这么好,谢卫国跟刘晓燕还是盼着她能好好读书走文化路线的。 谢免免的琵琶老师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最后也尊重了他们一家子的选择。 琵琶老师有好几个学生,其中,谢免免是“关门弟子”,她后头已经没有师弟师妹了,但前面有好几个师姐。 “好像真的是我师姐。”谢免免跟那个抱着琵琶的人中间隔了太多人,看不大清,她确认了一会儿,似乎才终于肯定了这个猜测,“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免免说着,正想穿越人群往对面走过去,结果忽然有人叫她跟谢旋的名字,让他们上台了——这个魔术表演被安排在开场第二个节目,第一个是小品,人家已经快演完了。 那人叫得很急,催促他们快点去舞台旁边候着,没办法,谢免免只能先放下师姐的事,跟着哥哥过去了。 第22章 仓鼠姑娘 前面的小品很快结束,演员们鞠躬谢幕完,就走了下来。主持人先上去串场报幕,一边负责统筹的一个大叔就跟谢家兄妹俩说:“等会儿她一说完,你们就上去,啊,别拖。” 谢免免连忙点头,她往台下看过去,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这会儿她感到有几分紧张了。 还好,观众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谢卫国跟刘晓燕,爸爸妈妈抢到了一个很靠前的位置,他们旁边是之前见过的萧萧哥哥,她看见萧萧哥哥正在跟她爸妈不知道说什么,他正襟危坐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拘谨。 “……接下来将要为大家带来的是魔术表演,《神奇的扑克牌》!表演者:谢旋,谢免免,大家掌声欢迎!” 主持人富有感情的报幕声传了过来,谢旋挠挠脑袋:“我本来还觉得我这个节目名字取得又有趣又贴切呢,怎么被主持人这么在台上一报,听得怪愣的。”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不怎么热烈,只有几个明显酒喝多了的大叔大爷挺兴奋——他们本来就兴奋,跟接下来要看个什么节目关系不大。 谢旋跟谢免免稍微整整衣服,就往舞台上走,主持人报完幕的这段时间比较安静,能听见台底下的人讲话的声音。 “谢旋我知道,谢免免是谁?” “不晓得,都姓谢,他们家亲戚吧。” “哎,郭雪瑶什么时候能出来啊,我特地为了看她,一早来抢位子的……” “谁不是呢?他们那个节目是压轴,老实等着吧,有的等呢。” 这都不用看,肯定是院里那些郭雪瑶的追随者,那群半大小子们。 谢旋先前说郭雪瑶是他们大院里的“偶像明星”,这话可是一点儿没掺假。试问一个长得漂亮气质好,能歌善舞搞艺术的小姑娘,在哪不会成为少年人们知慕少艾的对象呢?面对这样的漂亮姑娘,胆大的男孩儿直接追求,胆小的,不少也在心中有些朦朦胧胧的少年情愫。 这也就造就了郭雪瑶在大院里的超高人气,再加上她跟仙女似的,同哪个男孩儿都不走太近,反倒因为距离产生美,更容易成为所谓的“梦中情人”。 “看来是没几个人期待咱们这个节目。”谢旋小声对免免嘀咕。 “嗯。”免免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想了想,还是提醒哥哥,“哥哥,你也别太懈怠啦,你那个戏法还是需要点手法的。” “放心吧。还有,这是魔术,不是戏法。”谢旋强调道。 谢旋在舞台中间站定,谢免免则站得靠后了一些,方便一会儿帮谢旋布置道具。 只见谢旋还挺有表演素养,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胸前,模仿外国魔术师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对着观众鞠了一个夸张的躬。 底下立刻有他的哥们儿怪里怪气地吹口哨起哄:“哟哟哟!这不是我们谢大少爷嘛!今天还穿西装啦,太帅啦!” “谢旋!大院第一帅!爱你一万年!”——嗯,这大声喊话的也是男的,毕竟没哪个姑娘家会公共场合这么不害臊。 谢旋风度翩翩(或者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擦亮眼睛期待他的表演时间。居然还从口袋里临时摸出两片假胡子,贴在了嘴唇上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表演魔术还是表演什么搞怪喜剧,台下观众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谢免免站在后面,拼命努力才憋住没笑,两个肩膀都憋得一颤一颤的。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把扑克牌递给谢旋。她在这场魔术表演中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谢旋需要牌的时候递牌,不需要牌的时候接牌,重要程度大致相当于在话剧表演中出演“一棵树”的演员。 魔术表演为了舞台效果,谢旋特地提前叮嘱过,光线不能太亮堂,这样才有神秘感。 负责舞台布置的人十分兢兢业业地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这台上现在除了有点光打谢旋周身以外,到处都暗暗的,谢免免这棵树隐形得彻底。 谢旋接过牌,两只手花蝴蝶似的上下翻飞,直把没怎么见过这种舶来品表演的观众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见一个眨眼间,他手上拿着的那张小小的草花三,就变戏法似的变成大王了。 这个把戏谢旋一脸变了三次,底下很快就有兴致高涨的中年人喊“好!”,跟古代大戏台似的。 “谢家小子!咱们这是国庆晚会!你别尽整这些洋玩意儿,来点本土的!”又有人喊道。 谢旋对谢免免使了个眼色,谢免免会意,哒哒哒跑到舞台边上,把一台带轮子的桌子推了过来,桌上盖着带金色穗子的红绒布。 她之前就跟谢旋提过建议,别光变扑克牌,大家刚看完阅兵,正是热血沸腾情绪高涨的时候呢,应该来点儿国粹。 等桌子推到谢旋面前,谢旋手一掀,红绒布底下罩着的,是一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就是牌型五花八门的,是一溜散排。 放眼望去:一万,八万,九条,四饼,发财,幺鸡……总之乱糟糟的,什么花型都有。 刘晓燕在台下跟谢卫国咬耳朵:“我就说这小子,这几天天天拿着咱们家麻将叮叮哐哐地在那搞什么呢,敢情是练这个!你看把他能的。” 谢卫国呵呵笑:“挺有创意的,你就让他们折腾呗。” 刘晓燕假作不高兴:“瞧你生的这个儿子。” 谢卫国:“是咱俩的儿子,咱俩的儿女,哈哈。” * 汇报厅的大门口,欧阳郑道一身青灰色中山装,五十多的人了,仍然是腰背笔挺,器宇轩昂,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肃穆威信。 他对面站着他那扶不上墙的儿子欧阳轩,父子俩现在明显不十分和睦。 只听欧阳郑道沉着声气对欧阳轩道:“你这一个星期,哪里也不准去。我在哪你就必须在哪,我看你还敢到处鬼混!” 欧阳轩也不跟他爹对视,耷拉个眼皮:“我去找何小满说事,没违法没乱纪,怎么就鬼混了?” “说事?你有胆子就说说,你找何小满说什么事去了!” “我有什么没胆的。”欧阳轩道,“我不就去他店里看看么,听他扯了几嘴开店的事。” 亏得是这里没有桌子,不然欧阳郑道这会儿势必要一拍桌子。 “你还真敢说!你从云南提前回来,回来了也就回来了,我可以不跟你追究。但是你部队那边的安置你为什么不服从安排?让你去电厂是委屈你了?人家对你还不够好的?怎么,你是就打算一辈子当个无业游民,让你爹我的脸全给你丢尽是吧!” 欧阳轩懒洋洋地:“爸,您得讲点道理啊。人家对我好,那是因为我在那边表现得好,您怎么说得像我用什么不正当手段上位似的。” “表现好?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那边表现那么好,为什么这个时候就滚回来了?” “这就无可奉告了,哦,您也别去打听,我知道您人脉广,但您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的。而且事情都这样了,您也差不多该服从命运的安排了吧,也不能把我塞回去不是?” 要不是欧阳郑道身体素质好,心肺功能强,他现在可能已经给他这个儿子气出心脏病来了。 老司令不爱废话,他也不打算再跟欧阳轩掰扯了,就地下了结语。 “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哪都不许去。就给我老实在这里待着,一直到给你安排上别的工作为之,到时候直接给我去上班!” 欧阳轩没回他爸的话。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2节 今天是国庆节,欢庆的日子,也不宜闹得太过不愉快。欧阳郑道不打算再跟欧阳轩就这个问题多做纠缠,用眼神示意欧阳轩跟着他进汇报厅。 虽说没人好意思去敲欧阳家大门让他们报节目,但这次的操办人还是十分热情地邀请了欧阳一家来现场看演出——当然,人家主要是想邀请欧阳家的爹,至于欧阳家的儿子,是个顺带的。 欧阳郑道之前有点事务耽搁了,才来得晚了些。不过主办这边提前给他们预留了前排视野好的位置,两个人顺着侧边入了场,这会儿光线暗,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欧阳轩当然不大耐烦看他们院里办的这个草台班子破晚会,但他这次还算有点道义,决定今天别再惹他爹了,就老老实实坐在了欧阳郑道旁边,往椅子后面一靠,准备睡他个昏天黑地。 台上不知道在表演什么玩意儿,他就瞟了一眼,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大家想看我变个什么?”台上的人问观众道。 台下的观众也十分给面子,立刻接话回答,七嘴八舌地。 “十三幺!”“□□!”“来个清一色对对胡!” 欧阳轩给这伙人吵得脑壳疼,这还睡什么觉,只能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就见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人拿戴着白手套的手,在一排麻将牌前面一抹,乱七八糟的花色就变了,就是清一色对对胡的牌型。 “哈,胡了!胡了!”观众们兴致高涨,还不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台上,谢旋连连摆手——他这手小把戏是这几天练了好久才练出来的,也就练出了这一种,别的是真没招了,再来得露馅儿了。 谢免免会意,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帮哥哥收牌推桌子,准备结束表演了。 台下,欧阳轩就看见,一个绑两个傻里傻气的麻花辫,戴了半截面罩但依然很眼熟的小姑娘,一溜小跑着到了正对他的台前,把桌子推得直跑,像个咕噜噜的小仓鼠。 …… 嘿,这不是今早那“小笼包”么。 第23章 师姐 谢旋跟谢免免结束表演,回到了后台。 因为谢家兄妹的节目排在靠前的位置,大多数人都还没上台,依旧聚在后台呢,所以这里还是跟二人刚刚上台前一样,人挤着人,闹哄哄的,空气都闷得十分燥热。 “表演完的就可以回观众席了啊,等最后全部结束了再回来,所有人一起谢个幕就行。”负责统筹的人员告诉谢家兄妹。 “哎,好嘞。”谢旋答应着,原本想拉着免免,走小通道去观众席,免免却轻轻推了她一下,用目光往人堆那边示意。 谢旋刚才表演得兴奋,这才想起,刚才上台前,免免好像说她师姐有点状况。 “我要去看看。”免免说道。 “行,那你去吧。都是姑娘,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免得人家不自在。”谢旋说。 免免点点头,也没工夫再同谢旋多说什么,匆匆向刚才师姐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后台拥挤得过分,大家摩肩接踵的,谢免免利用自己身形娇小的优势,见缝插针地往前挤,这时候倒是同她歪歪扭扭骑自行车的样子不一样,显得灵活极了。 待她挤过了一大片人,即将走到近前,先听见了一个有点冷淡的声音,免免一抬眼,果然是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郭雪瑶。 “都要正式上台表演了,你这个时候说你不干了?云芬姐,你是宁城很出色的琵琶演奏者,这点我们是都知道的,一直以来,我们对你也非常敬重,没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吧。你就算身体有一点不舒服,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就一点都不能坚持一下,把这场演出演完么?” 旁边一个尖下巴的女孩附和她:“是啊是啊,云芬姐,民族乐团那边一直说,你虽然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是舞台经验丰富,而且演艺素养也特别好。我们就这么一次表演,大家一起为它排练了这么久了,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个时候罢演吧,这我们也很难做的呀!” 梨花艺术团的女孩们为了今天的舞台,都打扮得十分漂亮,尤以郭雪瑶最为好看。只见她着一席几乎曳地的红裙,长发绾起,头上还冠了繁复的绒花发饰,搭配上郭雪瑶修长的身材,吸睛极了。 要说唯一有一点不太和谐的就是,郭雪瑶本人长相偏秀气,并不是娇艳型的女孩,因而这一身艳若桃李的红裙穿在她的身上,不能说是顶般配的,总有少许的违和感。 当然,那也只是相对来说,至少在目前看来,郭雪瑶已经毫无疑问是这里最为引人瞩目的女孩了。 因为谢免免他们的魔术表演和梨花艺术团的舞蹈表演几乎相隔了一整场晚会,所以之前彩排的时候他们错过了,谢免免并未看过郭雪瑶他们的表演,但她看过节目表,知道她们要跳的舞蹈是《昭君出塞》。 只是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支《昭君出塞》的琵琶演奏者是她的师姐卢云芬。 梨花艺术团的人把卢云芬围在了中间,谢免免看不见师姐人,只能又往前凑了一些,脖子左右摇晃,从人和人的缝隙间往里张望。 然后她便看见卢云芬这会儿已经不只是脸色不好了,整个人抱着琵琶蜷缩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了一小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看上去状态非常糟糕。 “师姐!”谢免免忍不住叫道。 之前无论梨花艺术团的人说什么,卢云芬都没有抬过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这会儿大约是听见熟悉的师妹的声音,她才缓缓地抬起头,向声源处看过去。 见卢云芬往后面看,梨花艺术团的人便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桃花瓣一样白皙中透着粉的鹅蛋脸,乌黑的头发,纤细的身材,她们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在卫国饭店里遇到的、谢旋旁边那个不知道跟他是何关系的漂亮姑娘。 郭雪瑶皱起眉头:“师姐?你说云芬姐?” “啊……对,我们都是谭晋莲老师的学生。”谢免免简单解释道,她这会儿其实没有什么心思跟梨花艺术团的这群小姐妹们说太多,她觉得卢云芬的状态看上去十分不对劲,因此一整颗心都牵系在她的师姐身上,她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离卢云芬更近一些。 “……免免。”卢云芬的眼神有几分空茫,呆呆地望着谢免免。 “师姐,你怎么了,你是身体不舒服吗?你哪里难受?”谢免免有点被卢云芬这个样子吓着了,匆忙上前,在卢云芬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 卢云芬看了谢免免一会儿,也不说话,眼神始终是那副空落落的样子。直到谢免免揽住她的肩膀,她仿佛才找回了些意识似的,眼睛先是有点湿润,继而掉下了泪来。 免免心乱如麻,伸手去擦卢云芬的眼泪:“师姐,你怎么了,你慢慢说好不好?” 谢免免的老师谭晋莲先后收过不少徒弟,都是女孩子——学琵琶的,基本都是女孩,男孩实在是凤毛麟角——其中卢云芬不算是跟谢免免很亲近的,因她入门较早,跟免免年岁差得也比较大。免免十岁拜入谭晋莲门下学琵琶,当时的卢云芬已经十八岁,早已经半出师,在到处表演或给人伴奏了。 当时两人照面打得不多,偶尔遇见,已经成年的卢云芬,只当免免是个刚入门的可爱小朋友,看了喜欢,时不时逗一逗她。 谢免免还记得,那会儿的卢云芬是一个很阳光,很爱笑的大姐姐。现在想来,这两年再碰见卢云芬的时候,她已然为人妇,本该是人生更稳定幸福的阶段,却不知为何,卢云芬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少了许多,就算笑,也不是之前那样发自内心的阳光开朗,而是总有一些忧郁的样子。 只是两人说到底关系不是那么密切,谢免免也没有过多关注过卢云芬。 卢云芬此刻只是一直蹲坐在地上,默默地掉眼泪,任谢免免怎么问,她也不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谢免免觉得有些蹊跷,怕是卢云芬可能不是单纯的身体不舒服,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便道:“我家就住在旁边六单元,师姐,你如果不想在这里说,就先跟我回我家好不好?” 卢云芬还没说什么,后面的尖下巴女孩——也就是陈曦——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不是,我们一会儿还要压轴表演呢!你知道这出《昭君出塞》我们梨花艺术团排练了多久吗?这个表演的音乐部分,最重要的就是琵琶了。让云芬姐跟你走,你说得倒是挺轻松,我们没了琵琶要怎么表演?那我们的演出就直接毁了!这叫舞台事故你知不知道?” 谢免免回头看向她:“你们是压轴表演,还有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我家就在旁边六单元,走过去只要三分钟,来得及的。” 她并不擅长和陌生人争论,但这种时刻倒把她的潜能逼出来了,只听她认真而恳切地说道:“我师姐现在这个状态,就算留在这里,可能也不能正常完成演出。现在离演出开始还有时间,我需要和师姐聊一下,也许她是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就能好一些,到时候也就能正常上台表演了……请你们相信我好吗?” 梨花艺术团的人面面相觑,陈曦似乎不大乐意,还想说点什么,最后郭雪瑶想了想,制止了她。 对于郭雪瑶来说,不管用什么方法,保住今天这出《昭君出塞》的演出效果才是最重要的。与其两方人浪费时间在这里掰扯拉锯,浪费时间,不如先让卢云芬的这个师妹去处理。 “行。”郭雪瑶说,“云芬姐,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你跟着你师妹先去好好休息。但是演出开始之前,希望你务必要调整好状态,你知道如果我们这场的舞台没了琵琶,整个表演就不成立了。” 她从头至尾都是看着卢云芬在说话,但卢云芬很明显心神不属,精神状态不太好,她说了这么多,卢云芬也没太多反应,既不答应也不回话。 最后还是谢免免道:“我们一定会尽量不耽误演出的,请你们不要担心。”说完她便转向卢云芬,有些吃力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用胳膊架住,往外走。 谢旋嫌后台太闷,就在门口台阶上坐着等妹妹,结果一转头,就见妹妹肩膀上架了个人,吃力地往前走。 谢免免那小身板儿,风吹两下都能倒,谢旋赶忙站起身想要从谢免免那儿接过卢云芬。 “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 然而卢云芬见谢旋靠过来,不知为何,似乎十分抵触,她受惊了似的往另一个方向躲了一下,惯性差点把免免带得摔了一跤。 免免看出卢云芬不愿意,朝谢旋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随后道:“哥哥,你先去观众席看表演吧,我带师姐回家里坐一会儿,跟她聊一聊,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啊?哦……”谢旋也意识到卢云芬大概是有点什么隐情,便没再说什么,目送着妹妹有些羸弱的身形,架着她的师姐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24章 临危受命 谢家的房子不算非常大,八十多平米不到九十平,但好在是个三室一厅,一双儿女都能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谢免免身体不好,秉持着多见阳光对身体素质好的观念,朝南的屋子就给了她住。这间屋很小,算下来拢共十平米左右,或许都不到,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免免把自己的小屋布置得很是温馨,一盏暖黄色的灯一拉开,整个房间都是暖的。 她扶着卢云芬回了谢家,进到自己的小房间,把灯打开,又把门窗都关好,窗帘也拉上,确保这个小屋能让人感受到充足的安全,才拉着卢云芬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姐,能告诉我你到是怎么了吗,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或许因为换了个私密的环境,身边又只有认识多年的小师妹,卢云芬的状态似乎缓过来了些,眼里也渐渐有一点神采了。 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和谢免免道歉:“对不起,免免,师姐给你添麻烦了。” 谢免免摇头:“没有什么麻烦的,本来那里也没我什么事,师姐,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卢云芬张了张嘴,大约是想说点什么,却是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默不作声地就簌簌地掉眼泪,跟谢免免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爱逗她开心的大姐姐完全判若两人。 谢免免看师姐这样子,也能猜到她大概心里的压力很大,或佚?许堆积了许多事、许多情绪,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抱住卢云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师姐,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卢云芬任由免免抱着,依然在不住地掉眼泪,肩膀随着抽泣微微地颤抖抽动。她今天穿了一身素白的演出裙,和郭雪瑶的大红色相对。演出裙面料轻薄,谢免免也是这才发现,师姐似乎比从前瘦了许多,薄薄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 在谢免免小时候,她跟卢云芬还是时不时会在老师那里遇见的。这两年卢云芬的演出多,谢免免也因为读了高中,要准备高考,不再像以前上琵琶课那么勤,只偶尔遇到什么自己攻克不破的困惑了,再去单独找老师上上课,针对她的问题进行辅导。 所以其实两人现在是很少能见面了,谢免免便愈发心中感慨,师姐的变化之大——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性格精神上。 卢云芬把头架在谢免免的肩膀上,她哭得一点儿不出声,出了随着抽噎颤动的身体,和落在谢免免肩膀上的泪滴外,几乎都察觉不到她在哭。 这样的哭法,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哭了好一会儿,卢云芬才主动往后靠了一些,脱离开了免免的怀抱,她鼻子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原本化得精致的舞台妆全哭花了,好不凄惨的样貌,可是大约是因为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脸上总算是有些活气儿了。 “免免……”卢云芬哑着嗓子,第一句话却不是说自己的事,“你以后,如果没有遇到好人家,没有遇到真心疼你爱你的男人,就一定不要嫁人,宁可在家里被人笑话是老姑娘,也不能嫁,你知道吗?” 谢免免心里咯噔一下,她其实刚才心中就有隐隐的猜测——卢云芬是两年前结婚的,他们整个师门都受邀去参加了婚礼,谢免免当然也去了。 当时婚宴上的卢云芬是美丽动人、意气风发的,可那也是谢免免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卢云芬。 谢免免记得在婚宴上站在卢云芬身边的那个男人,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很有一番青年才俊的样子。婚宴上大家也都在说,新娘命好,这男人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人品、文化素质,都是顶尖的,卢云芬这是高嫁了,以后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会儿谢免免也没什么概念,只大略知道卢云芬是嫁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对象,心中还暗自为师姐高兴,可如今细细想来,结婚以后的师姐,就开始逐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神采了。 谢免免试探着道:“姐夫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她本以为若是被自己猜中了,那卢云芬或许会再次控制不住情绪,哭起来——这样也好,把情绪抒发出来,总比郁结在心中强。然而卢云芬并没有再哭,她反倒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将自己演出服脖颈处花瓣形状的领口往下扯了扯,露出了一片瘆人的淤青。 谢免免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绝对没有看错,卢云芬皮肤白皙,那青紫色的痕迹便在她的脖颈根部分外刺眼,分明是手指留下的掐痕! 这下,卢云芬什么都不用说,谢免免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倏地站起身:“师姐,我们得去派出所找警察!他这是犯罪!” 卢云芬却拉住了谢免免,不住地摇头:“不行……千万不要,师妹,你坐下……你能听我说说就已经很好了……千万别再把这件事闹大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3节 谢免免很是义愤,但卢云芬坚决不同意去派出所,她便只能坐回来,寻思着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就先让师姐跟自己条分缕析地说清楚,她也好了解来龙去脉,判断一下师姐现在的情况。 所幸,卢云芬这会儿的状态好了许多,说话也条理清晰了不少。 “我跟他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他在供电局工作,家庭条件很好,婆家也非常明事理、好相处,甚至专门为我们置办了单独的婚房。结婚前,他待我也非常好,他为人谦和有礼,很有风度,我一直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天大的好运气,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婚后才发现,原来他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我没有想到,人可以表里不一到这个地步……” 谢免免默默地听卢云芬说着。 原来卢云芬父母走得早,在她十多岁的时候便因事故去世了,她还是家里老大,下头有一双弟妹,所以她才一直抱着琵琶到处演出“走穴”,只为了能尽量挣钱养活自己和弟妹,也是因此,才让她在小小的年纪,就已经积累出了丰富的演出经验。这些事情,她从前从没有同师妹们说过,只有他们的老师谭晋莲知道。 知道卢云芬家的事后,谭晋莲会时不时关照她,私底下给卢云芬的经济支持也不少,卢云芬一直对老师既感激又愧疚,觉得因为自己家的事麻烦了老师,因此越发迫切地希望能把日子过好,以后也能报答谭晋莲。 卢云芬比大多数人都更强烈地希望尽快“过上好日子”,改变自己的人生。从22岁开始,她便经常通过朋友介绍,或者媒人牵线去认识一些适龄男青年,她想尽快组成自己的小家,过上安稳的日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卢云芬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她如今的丈夫凌友俊,这是她遇见过的最为风度翩翩、谦逊有礼的男人,她很快就被对方吸引,两人开始了恋爱。 后来卢云芬又接触了凌友俊的父母,老两口非常和善,对她视如己出,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长辈的关怀,卢云芬几乎是很快就决定,就是他了,她要跟这个男人结婚。 “然后你们就很快办了婚礼,在你还没有来得及充分了解这个人之前。”谢免免道。【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卢云芬苦笑了一下:“是。” 卢云芬和凌友俊婚后的生活,其实最开始也是很好的。两人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家,凌友俊每□□九晚五地上班,卢云芬则练琴和演出交替,到处跑,凌友俊表现地依然像婚前那样照顾她,迁就她。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结婚后没多久,卢云芬就发现凌友俊性格大变——或者说,脱掉了面具,展现出了他原本的样子。 他喜怒无常,暴躁易怒,最可怕的是,每当他在外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就会把脾气发在卢云芬的身上,动辄打骂。卢云芬一开始忍了,觉得他只是一时情绪上来,就原谅她这一次。但是谁能想到,原谅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等卢云芬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像被阴翳的漩涡吞噬,再无法自救。 “我也不是没有求助过,只是凌友俊在外的形象太好,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有问题……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过是小夫妻闹别扭吵架……而且我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先前凌友俊帮我还了我欠老师和一些朋友的钱,我确实于他有亏欠……我不能做白眼狼……但是……” 卢云芬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明显又压抑不了痛苦的情绪,手指都神经质地抽动起来。 “但是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每天都胆战心惊,害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手打我……所以,我昨天下定了决心……跟他说,我要和他离婚,然后他就掐住我的脖子……我当时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谢免免见卢云芬脸色发白,整个人脆弱到摇摇欲坠的样子,忙扶住她,端起放在一旁的热茶拿给卢云芬:“师姐,喝口茶,缓一缓。” 卢云芬低头喝茶的时候,谢免免紧紧咬着下嘴唇,师姐很显然已经在这段糟糕的婚姻中泥足深陷,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坠落下去。 她在内心思考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合适,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墙上的挂钟,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九点了,要不了多久梨花艺术团的压轴舞蹈就要登台了,她刚才答应了梨花艺术团的人,不会耽误他们的节目的。 但是师姐现在的状态……很显然不是能够正常登台表演的状态。 谢免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很快下定了决心。 “师姐,你先在我屋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再泡一杯姜茶,让你压压惊,等你精神好了再走,好吗?” 卢云芬现在本就六神无主,听到一向性格柔软娇弱的师妹这样坚定的口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谢免免又道:“你们要表演的舞曲,是《昭君出塞》是吧,师姐,你有乐谱吗?” “我放在汇报厅后台了。”卢云芬说。 “好,那师姐你在这里等着,演出的事……就交给我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精神养好,其他的,等晚些再说。” 谢免免说着,一边把姜茶端给卢云芬,一边拿起了自己放在墙边的琵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今天夜里0点就会发三合一大肥章~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也非常感谢大家支持正版=3= 以及我密接了tut看接下来什么情况,希望不会阳……如果影响到更新会通知大家 ---- 最近有点想写都市现言,做点爱情白日梦,放个也许会开的预收《焦糖色陷阱》,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康康 1 姜恬暗恋青梅竹马的杜屿,暗恋了十年,把自己暗恋成了个六边形战士。 她书法拿奖,用杜屿的名字练的; 她过目不忘,背俩人星盘解析背的。 为了给学渣杜屿辅导功课,她头悬梁锥刺股,把自己熬上了年级第一; 为了和杜屿有共同语言,她废寝忘食打游戏,把自己打上了全服前十… 姜恬的大学是为杜屿考的,工作是根据杜屿的爱好选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连爱吃的菜都变成了杜屿的口味。 活成所谓杜屿理想的样子后,她才得知,杜屿对她的评价是:“长得再好看,会得再多有什么用?她以为她心里那点儿小心思我看不出来?不戳穿罢了。找女朋友要找知冷知热懂服软的,我脑子有病才找个什么都要压我一头的。” 2 “失恋”的那一天,姜恬一个人坐在公司天台,喝了一打啤酒。 然后悲伤地发现,六边形战士,居然连对酒精的抗性都比别人强。 买醉失败,心灰意冷之下,姜恬上了某婚恋网站,随手填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五分钟后,她就收到了“匹配成功”的提示。 她狐疑地点进那位男士的个人主页,然后就被对方金灿灿的履历晃瞎了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结婚诈骗吧。”姜恬想,“也罢,骗子也是人,那就拿他排遣排遣寂寞吧。” 3 星城的新贵叶洵跟一个不知名配音演员闪婚了,圈子里都跌破了眼镜。 然而叶洵并没有接受任何采访,据说已经跟新婚妻子去海外度蜜月了。 姜恬在某度假酒店的大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紧张地玩手机的时候,发现各路营销号把自己和叶洵的爱情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 要不是她一个星期前才刚认识叶洵,她自己都要信了。 4 许久以后,姜恬终于想起来问叶洵一个问题。 “诶,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啊?度蜜月的时候一见钟情?还是后来时间久了日久生情?” 叶洵随手把玩着她的长发:“你猜。” 姜恬:“我猜……你一定是在和我深入接触后,被我的智慧和灵魂所打动了吧!” 叶洵笑:“不喜欢,为什么要‘深入接触’?” 姜恬的脸腾地红了。 5 叶洵有一个秘密,无人知晓。 他曾走过一段漫长而又晦暗的青春。 也许正因晦暗,才更容易被闪闪发光的事物所吸引。 那个女孩美丽,聪慧……而且身上似乎有一种坚韧不拔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她在年少涌动的洪流中拼命向上,神挡杀神,叶洵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艳阳般的光芒吸引。 少女曾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牵引着他,重新破土而出。 她是吸附着他所有注意力的焦糖色陷阱。 --- 老狐狸 x 小甜心 第25章 昭君出塞 汇报厅的后台,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从原来挤挤挨挨喘口气都累,到后来整个后台没几个人,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地方好似都凭空变得宽敞起来。 “云芬姐还没回来啊……再有不到二十分钟差不多就该我们上场了……”许珊珊愁眉苦脸的, 这支舞他们排练了那么久, 就算是没什么上进心如她,也不愿意看到临演了出这种大状况。 陈曦急得要跳起来了, 边来回踱步边忍不住骂道:“她刚才要带云芬姐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成!看看, 我就知道多半是不会按时回来了!这下咱们准备了这么久的演出要开天窗了,到底谁来负这个责任?我们这么久的努力练习都打水漂, 谁又能来兜底?!云芬姐能吗?她那个师妹又能吗?我尊重她演出经验丰富, 叫她一声姐, 结果她就是这么因为个人情绪耽误整场演出的,这也太过不敬业了!”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 尤其是激烈的情绪。大家原本就因为卢云芬一直不回来而很焦虑,陈曦这样愤慨地一通言语, 就更让其他演员们也变得焦虑又气愤起来。 有人忍不住嘀咕:“是啊,我刚才就想说。问了云芬姐半天, 哪里不舒服,难受还是怎么, 她都不说话, 感觉也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就是情绪不好。怎么能因为个人情绪耽误集体呢,这下好了, 主办这边让我们压轴, 本来是对我们寄予了厚望的, 现在这还演什么……梨花艺术团的名声都要被毁了。” 梨花艺术团的姑娘们一时间负面情绪高涨,民族乐团的演奏者们想为自己人说两句话,但又苦于确实是卢云芬理亏,只能当和稀泥的和事佬,艺术团的人连带着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雪瑶,怎么办啊……”许珊珊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她们的首席舞者。 郭雪瑶一直站在一边,虽没有加入大家的抱怨声讨,但脸色也极不好看,显然也对卢云芬跟她师妹的这件事不满极了。 “不管怎么样,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因为一个外人,把咱们自己的节目放弃了,就放任梨花艺术团的名声这么被糟蹋。”郭雪瑶抿着嘴冷冷道,“陈曦,珊珊,你们俩是院里的,卢云芬那个师妹说她住六单元,那就去六单元挨家挨户敲门,是死是活总得给个信儿吧。” 她已经不再管卢云芬叫“云芬姐”了,俨然是非常不高兴了。 “哎,行。”许珊珊这时候就需要个主心骨,忙应和着,想都不想就往外跑。 结果跑到门口,跟一个同样行色匆匆的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许珊珊给吓得叫了一声。 那个差点和她撞上的人看上去也吓了一跳,只是没叫出声来,她披了一件红色的呢绒兜帽披风,一时看不清脸,许珊珊忍不住多看了她披风下的白色裙子一眼,奇道:“诶?这不是云芬姐的演出服吗?” 对方手上还抱了把琵琶,这下她更觉得奇怪了,眼前这个人,看身量,比云芬姐明显娇小些,很显然不是云芬姐啊。 抱着琵琶的女孩站稳后抬眼看了看许珊珊,将头上的兜帽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桃花瓣似的脸。 “啊!你是那个,云芬姐师妹!”许珊珊叫道。 谢免免刚才临出门的时候,想了想,从自己衣柜最底下拿出了早先她演奏《昭君出塞》时候的这件呢绒兜帽披风,一戴上,兜帽可以遮住她半张脸。这个琵琶的位置原本就应该是师姐的,她中途出来顶替,她是不太想露脸的,便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师姐状态不好,可能没有办法正常参与演出了,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接替她弹这个琵琶的位置。” “啊?你接替她?” 许珊珊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这算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说是坏消息吧……他们的琵琶总不至于开天窗了;但要说是好消息吧,云芬姐这个师妹也没跟他们合过,也没排练过,琵琶技艺更是不知道怎么样,现下离开场就这么点时间了,直接换人上……什么样的演出也不能这么瞎搞的吧! 她寻思她可是做不了这个主,于是一脸复杂的表情拉着谢免免来到郭雪瑶他们面前。 刚把这事情说与其他人听,场面就炸了。 “什么?!临上场换人???开什么玩笑!我坚决不答应!”陈曦第一个跳出来。 “对啊,我也不能接受……这太儿戏了,哪有这样的。” “一个一次都没有排练过的人,直接上场?你知道琵琶对于我们这场演出有多重要吗?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们?不要自作聪明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4节 反对的话不断砸向谢免免,面对这么多人的七嘴八舌,她心中有点紧张和退缩。但一想起师姐的样子,免免便逼自己壮着胆子支棱起来。 她不再试图和梨花艺术团的小姑娘们辩解,而是直接转向了民族乐团几位面面相觑的乐手。 “请问,谱子能给我看看吗?” 吹横笛的乐手从旁边桌上拿了一叠谱子递给她:“这是卢老师的谱子,你看看吧。” 乐团的人明显也不是很信任眼前这个小姑娘,估计也觉得她无法胜任卢云芬的演奏部分,可能还会打乱他们的配合,但现下的情况是他们缺了琵琶不行,于是只能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了。 谢免免接过乐谱,一边一目十行地看,一边在心中迅速根据乐谱组出旋律。等唰唰唰翻完乐谱,她心中已经有了些把握——还好,没有什么特别困难不好表达的地方。独奏部分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合奏的时候能跟其他人配合好,应该也不至于出岔子。 “能跟我合一下试试吗?”谢免免拿起放在一旁的琵琶。 民族乐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面前这小姑娘虽然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但看起来还算沉着冷静,那要不……就试试看呗? * 欧阳轩在汇报厅里枯坐了快两个小时,经常好不容易靠在椅子背上睡着,又被台上一阵敲锣打鼓地吵醒,积压了一肚子起床气。 他拿眼角余光瞟欧阳郑道,他这老爹从头至尾目不斜视,不管台上演的是什么,他都一脸肃穆,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唯一动换的时候就是在每个节目结束的时候鼓掌,连鼓掌的次数和时长都差不多。 说实在的,不止外人纳闷欧阳司令怎么能生出个欧阳轩这样的儿子的,就连欧阳轩自己也挺想不通的,他们这应该属于基因变异吧。 欧阳轩手摸着口袋里的烟盒,想出去透透气,抽根烟,结果就听主持人说,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节目了,是个舞蹈节目,表演的是郭雪瑶的那个梨花艺术团。 台下其他的观众一听,那叫一个掌声雷动。这之前的几个表演都是什么二胡独奏啊,诗歌朗诵啊一类的,台下的年轻男女们一个个听得像霜打的茄子,一点儿提不起劲,这下,一听郭雪瑶的名号,整个场子都热起来了。 “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 “咱们大院的偶像明星!我在这坐了半天可算没白等!” “雪瑶!雪瑶~!”有人口哨都吹起来了。 …… 欧阳轩听这热闹听得更烦,他本来也不喜欢郭雪瑶。他小时候就想过,这人整天不拿正眼看人,早晚得斜视,到时候想再拿正眼看人也没机会了。他如实地把自己的这番肺腑之言告知郭雪瑶了,结果就是郭雪瑶回去跟他爹告状,他爹又找欧阳郑道告状,说他欺负他们家闺女,导致欧阳轩被关了两天禁闭。 但欧阳轩始终觉得自己没错,看吧,三岁看到老,这郭雪瑶当年啥样,现在还啥样,果然眼睛已经矫正不回来了吧。 欧阳轩脚一撑就想站起身出去,这时候忽然汇报厅里的大灯都熄了,只有一点雾白的灯光打在舞台上,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白裙曳地的娇小身影抱着琵琶走上了台。 光线原本就昏暗,女孩的脸又被斗篷挡住了,看不真切,但是已经看了这个身形好几次的欧阳轩,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跟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魔术谢幕后,咕噜噜跑下台的小仓鼠不是同一个人么。 他本来已经使上力的脚掌放松回去了,再次稳稳当当坐回了椅子里。 随着女孩的出现,汇报厅里恢复了安静,只依稀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 “这是郭雪瑶吗?”“好像不太像啊……郭雪瑶走路姿势不这样的吧。”“蠢驴,郭雪瑶又不弹琵琶!人抱了个琵琶上来的,明显是演奏乐器的啊!” 人群里的谢旋愣了一下,拍拍坐在他旁边一直和他打听免免的萧萧,指了指舞台上:“……这不,说曹操曹操到了。” 身着斗篷的女孩在舞台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微低着头,似乎在酝酿情绪。台下原本那几声窃窃私语也逐渐消失了,大家的注意力都不由地落到了女孩的身上,也被她身上那种清幽的气质带动,现场落针可闻。 直到第一声琵琶音如珠落玉盘般响起,随后又紧接着用琴音漾出一片玲珑的涟漪,在雾白的灯光下,整个舞台如坠梦境。 欧阳轩在台下静静看着,台上红兜帽、乌黑长发的女孩,和他曾经在一些图画书册的插画中看到的王昭君形象重合,虽是看不清脸,但亦有一种柔婉的凄艳——这丫头跟这身衣服的气质太相合了。 欧阳轩没好好读过书,学生时代基本上都是在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他不是那种能耐下性子学习做题的人,对,就是李培那样的,跟他一点儿也不对付。 所以关于昭君出塞的故事,他也就是在那些地摊上买的野史小说里看过,任凭那些书里把王昭君描写得如何美丽、如何伟大,如何背负着家国大义,他看得都腻味得很。 也没别的什么,他就是单纯觉得,那些书里一个劲歌功颂德,赞扬这个女人的“牺牲”,甚至把王昭君在异乡因为思乡郁结,郁郁而终都描绘得无比凄美赞颂的样子,怪虚伪的。 这么喜欢歌颂别人牺牲,那个写书的玩意儿怎么自己不去牺牲牺牲啊? 台上琵琶的弦音从最开始的悠远哀恸,到铿锵铮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紧紧吸附在弹琵琶的女孩身上,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舞蹈演员已经上台了。 直到有人如梦初醒,小声提醒周围的同伴:“哎,别一直看琵琶了,郭雪瑶出来了。” “啊?……哦。”他旁边的人傻乎乎地应和,也是这会儿才回过神,却有些恋恋不舍,舍不得把目光从琵琶女孩的身上移开。 琵琶的弦音随着舞蹈表演里昭君的情绪——哀婉、痛楚、悲咽,决绝……声声变换,时而柔婉时而高亢,现场的所有氛围就被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和她怀里那把小小的琵琶带动着,起承转合。 观众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又下意识地把目光投注在了位置并不显眼的那个琵琶女孩身上,只觉得昭君的一世浮沉,似乎都被少女的琴音演绎尽了。 民族乐团的人坐在后面,一边演奏一边彼此交换眼神,眼神中都有些惊讶。 他们没有想到,卢云芬的这个师妹只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谱子,然后跟他们快速地合了一次,就能在舞台上有这样的完成度,且基本不需要他们刻意去迁就配合琵琶。 这个演奏水平,居然没进乐团,也是可惜了。 表演行至酣处,丝竹琵琶声声铮鸣,乐曲激昂,舞蹈也渐入高/潮。 郭雪瑶一个漂亮的元宝跳一跃而起,她跳的位置刚好离谢免免不远,身着红斗篷的少女正全心投入在激昂的演奏中,无暇他顾。 舞蹈的一起一落间,带起的风吹落了免免的兜帽,松松绾在脑后的黑发如瀑布一般,随着落下的兜帽一起散落了下来,丝丝缕缕垂落在肩。 台下,欧阳轩听到他周围坐着的好几个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了,这下是彻底没什么人关注倒霉的舞蹈首席郭雪瑶了,明明她才是这支舞蹈里的红衣昭君,精心编排的舞蹈,却吸引不到任何的目光了。郭雪瑶注意到观众席的反应,练了许久的舞蹈动作一滞——她跳了这么多年舞,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沦为了别人的陪衬。 一整个观众席的人,无论男女,都被琵琶女孩兜帽下的容颜深深吸引了,或许也是因为在这样的氛围下、这样的琴音中,更容易让人被现场的气氛感染,被舞台上熠熠发光的人的美好所吸引。 何如一曲琵琶好,鸣镝无声五十年。也只有这样的琴音,这样的美人,才能成就千古的佳话了。 后半场演出,一直到女孩抱着琵琶谢幕,大家都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氛围当中。 梨花艺术团的这场压轴表演完美结束,没有出任何的岔子,表演的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观众席上已经完全没有人在听主持人最后的总结陈词了,全都交头接耳地在讨论,刚刚的琵琶女孩到底是谁。 “这小昭君应该不是咱们院里的吧?眼生得很啊。” “嗯,不大像。我之前听说梨花艺术团这次找的伴奏是宁城民族乐团的,那这姑娘八成就是民族乐团那边拨来的琵琶手了。看起来年岁不大啊,弹得倒真是太好了!” “哎!谁能打听打听,这姑娘到底是谁啊?你们说……嘿嘿,我现在上门提亲还来得及么?”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青年说了这么一句,被周围的姑娘们听见了,挨了好几个白眼儿。 “臭流氓!”“见色起意,不安好心!” 就因为这个琵琶女孩的出现,观众席这会儿热闹非凡,仿佛一下子成了个交流情报感想的茶馆。琵琶女孩已经直接被称呼为“小昭君”了,这些人,刚刚表演开始之前还一个个嚎着郭雪瑶前郭雪瑶后的,这会儿倒把他们的“偶像明星”全然抛诸脑后了——怕是没有人记得,这场表演里,郭雪瑶才是那个首席,才是舞蹈表演里的“昭君”才对。 欧阳轩默不作声,站起身,往后门走出去准备抽烟去了。欧阳郑道瞥了他一眼,他就朝舞台上一个人唱独角戏的主持人抬抬下巴,意思是演出都结束了,我出去透透气总行吧? 最后欧阳郑道到底没跟他计较,把头扭了回去,默许了。 欧阳轩走出汇报厅,顺着门口的羊肠小道往僻静处溜达,掏出打火机,本想点烟,结果摇摇烟盒,发现最后一支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掉了,烟盒空了。 他从云南回了宁城以后,反倒抽烟抽得凶了一些,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时候觉得心里烦闷得很,现在想想,云南部队里虽然条件差,纪律严,日子过得挺苦,但是天高林阔的,似乎心境也开阔些。 欧阳轩想去后边的小卖店里再买包烟,慢悠悠往前走的时候,却恰巧碰上了散场后从后台小门出来的人。 郭雪瑶还是往常那副清高又目不沾尘的样子,套了个外套,跟谁也没多说两句话,就自己掉头先走了,脚步格外地快,像是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似的。他们那一群人大多都是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道别,欧阳轩站在拐角处,不自觉地在人堆里搜寻某个熟悉的身影。 目标当然很快就被他找到了,这个红斗篷的小姑娘实在是显眼出众得很。 大约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演出,她的神色间有一点疲惫,抱着琴跟大家道了别,就步履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走,挺着急的样子。 欧阳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去,远远地落在后面看着她,直到小姑娘匆匆进了单元楼。 他抬头看了一眼——六单元。 果然是邻居啊。 手上攥着打火机,他无意识地啪啪地按,火光明明灭灭的,一直等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过了头离开。 * 没有人能想得到,谢家的免免,谢家那个安静到让整个大院的人都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的小女儿,一夜之间,就在大院里出名了。 而谢家的门槛,也被形形色色的街坊邻里踏破了。 这事最开始是谢旋惹出来的,本来国庆演出刚结束那会儿,所有人都在猜测琵琶女孩的身份,众说纷纭,但大家基本上都一致觉得这姑娘应该不是他们院里的,毕竟大家伙都在大院里住了这么多年了,院里有个样貌这么出众的姑娘,不可能没人知道。 演出散场以后一群大院里的小伙子没尽兴够,在院里支了几张桌子喝啤酒,谢旋一开始听他的朋友们在那里为了琵琶女孩的身份争来争去,差点下巴都惊掉了,他想说你们争啥争,你们当真就没有一个人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我有个非常好看的妹妹这件事了吗?! 李培跟萧萧也是知情人,萧萧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完演出以后整个人灵魂出窍了一样,不晓得沉浸在什么情绪当中,跟他说话还时不时呵呵地傻笑,怪瘆人的,后来谢旋就不搭理他了。 李培认识免免,却也没有首先开这个口,就是一边喝酒一边看其他人争来吵去,还看得挺高兴的样子,大约很是能从这种看傻子争论的场景中找到些乐子。 最后谢旋实在看不下去了。 “停停停,你们!都停下,别瞎猜了!”谢旋双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是不是都把你们兄弟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啊?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我有个妹妹,我妹妹很漂亮。而且,你们就没一个人认真看了我的魔术表演是吧?我妹就在当场啊!——你们就没有哪怕一点点怀疑过,这位你们口中的‘小昭君’,就是我家的妹子吗?” 谢旋话音落,一群大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有人“噗嗤”笑了,接着就人传人,演变成了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不是,旋儿!我的好旋儿,咱自己的妹妹自己疼,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在外面乱认妹妹,咱妹妹要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就是啊!认妹妹也认个靠谱点儿的嘛,你们谢家一个个都是活络人,做生意的好料子,但这不也没什么琴棋书画的土壤嘛,那姑娘长得更是跟你半点儿都不像,这怎么也看不出你们谢家的基因啊!哈哈哈哈!” 谢旋差点没给他这帮便宜兄弟气够呛,当场一字一顿地说道:“行,敢不敢跟我赌五十块钱?——你们所有人加一起凑五十,我一个人出五十,赌你们嘴里的‘小昭君’到底是不是我妹妹。” “……啊?” 男孩儿们一听这话噎住了,谢旋拿这个出来赌,那只有两个可能,一,谢旋脑子被酒泡坏了,就爱做慈善接济他们弟兄几个;二,“小昭君”就是谢旋的妹妹本人。 看一眼谢旋杯子里的酒,没下去多少,那脑子被泡坏了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只能是第二种了。 男孩们咽了一口口水:“……真是你妹妹啊?” 谢旋:“呵,到底赌不赌?是不是男人?” 一张小酒桌顿时没声了,只有李培悠悠哉哉地坐在一旁,把个雪花啤酒喝出了陈坛佳酿的味道,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 萧萧虽然知道真相,但他自己心里有鬼不敢说,一直坐在那儿闷头喝酒,一杯又一杯的,并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 吵吵嚷嚷的男孩们退缩了,有人仔细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这样说起来,好像旋儿变魔术时候的那个助手,身形是跟‘小昭君’有点儿像……” 她一说,其他人也对上了号:“好像是,就是打扮得太素了,好像还把脸遮了,又一直站后头,我从头到尾都没太注意。” 这么左右一回想,男孩们才恍然大悟,对上号了。 只是这号一对上,这群正值青春躁动的男青年们就愈发激动狂热了。 “我出十块钱巨款!哥几个,还不快凑凑,别说五十了,愿赌服输,愿赌服输!是吧大舅子?” 第一个说话的男孩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活跃分子之一,为人仗义,有点江湖气,名叫杜天睿,一开口就对着谢旋叫上大舅子了。 另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在衣服裤子口袋里一通搜刮,没多时,桌上就堆了一大摞五毛一块的硬币纸币,作为他们“愿赌服输”的赌资。 谢旋白了他们一眼,他刚才本来就是一时情绪上来,随口打的这个破赌。瞧这帮人这副狗腿的态度,他哪敢收他们的钱,弄得像他卖妹求荣一样。 “滚滚滚,谁要你们的臭钱,谁是你们大舅子,给我把话吞回去。” 谁想这帮人还真就顺杆爬,毫无一丝廉耻之心,手下已经勤快地给谢旋倒酒夹下酒菜了,这态度狗腿得,跟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6节 “家里酱油好像没了,我去供销社打点儿……大家慢慢聊!”谢免免说着,去厨房拿上酱油瓶,还没等杜天睿等人回过味儿来呢,就匆匆跑了出去。 一直到家里的大门合上,免免才觉得,世界可算清净了,不过等到她拎着酱油瓶在院里穿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高兴得有点儿早了。 文艺晚会上的“小昭君”就是谢家小女儿免免的消息,早已经在大院里传开了——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登门造访谢家。一夜之间,谢免免俨然跟郭雪瑶实现了“大院偶像”一角上的新旧交替,成为了院里新一代炽手可热的新星,甚至隐隐有比之前的郭雪瑶关注度更高的趋势。毕竟大家好赖看郭雪瑶也看了这么些年了,免免就不一样了,免免这属于一夜爆红,十分叫人有新鲜感和探索欲望。 国庆假期,大家伙都没什么事好做,有的是时间,在院里聊天喝茶打麻将瞎溜达的人都格外地多。 “喏喏喏,就是她,谢家那个小闺女!” “确实是水灵啊!不化妆打扮也漂亮得很!谢家人怎么一直把闺女藏这么深,是怕给那些混小子惦记上么?哈哈哈!” 在又一次应付完一个热情地上来打招呼,还关心免免自己打酱油是不是太辛苦,想帮免免提酱油瓶的男青年以后,免免只觉得,今天这一天已经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消耗光了。 眼见不远处,又有人正热情地直奔自己而来,谢免免只恨自己不能缩地成寸,一步跨到供销社去。 那个人大步走过来,要同谢免免搭话,谢免免现在已经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而就在这时,身后有另一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是要去供销社么?要不,我陪你去吧……” 免免一抬头,赫然发现是熟人,还是哥哥的朋友,她瞬间觉得自己得救了:“萧萧哥哥!”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主要就是感情线了~~欧阳轩,当拽哥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7章 斗气 萧萧陪着谢免免往供销社走, 还真是挺管用,原本看到免免一个人,蠢蠢欲动地想上来搭话的男孩子们,见她身边有人, 就都不好意思过来了, 只在二人经过的时候, 忍不住飞快地看他们两眼。 谢免免被看得发毛,想问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可她跟萧萧不怎么熟, 又不好意思问。 萧萧也是默不吭声,也就是免免跟他并排走着看不见, 要是能看见就该发现了, 他一张脸早已经通红。 二人一路无话, 安安静静地走到了供销社,免免打上了酱油, 萧萧在一旁憋了半天,目光游移地伸出手:“我……我来帮你拿吧。” 免免笑笑:“不用了, 萧萧哥哥,这才多点重。” 她今天穿了条麻布长裤, 宽宽松松的,有口袋。免免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 摸出了一颗小小的牛轧糖, 递到了萧萧手上。 萧萧小心翼翼地接过糖,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免免的时候, 也是这样一个颇为晴朗的天气, 免免笑眯眯地在他掌心放了一颗话梅糖。那颗话梅糖他没舍得当下吃, 一直在口袋里揣到晚上回家。月光底下,他躺在床上,举着糖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能透过这颗糖,回忆起当时接过它时擂鼓一般的心跳。 这种感觉跟她以前暗恋郭雪瑶的时候挺不一样,那会儿他年纪也不大,就是单纯觉得郭雪瑶好看,想跟她好。见到郭雪瑶的时候,也会有点紧张,但没有这种一个人时也辗转反侧,像心头养了只时不时蹦一下的兔子一样的感觉。 萧萧不是很敢直视谢免免,见免免一直抱着酱油瓶不肯给她,讷讷地“噢噢”了几声,摸摸鼻子:“那,那走吧。” 谢免免点点头,跟着萧萧一起出了供销社。 “我送你回去。”萧萧说。 “好。” 两人又再次原路返回,这下看他们的人更多了,隐隐能听到一些街坊邻居们小声议论探究的声音,萧萧如果看到有熟人,就瞪回去:“别在那胡说八道,晚点找你们算账!” 一直快走到六单元门口,萧萧忽然低着头,犹犹豫豫地说:“杜天睿……是不是今天上你们家去了?” 免免抬头:“啊,是哥哥那个朋友么?他是来了一趟。” 萧萧拿脚碾了碾地上的石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挺好呀。”免免感觉到了萧萧的紧张,也不由自主跟着紧张了起来,说话都有点结巴。 “哦……” 萧萧看起来有一丝失落,没再说什么。 免免不明所以,但她十分感谢萧萧今天陪了她这一道,见萧萧低着头,一副说不上来的沮丧的样子,脱口而出道:“但是我更喜欢萧萧哥哥,谢谢你今天帮我。” 只见萧萧先是一愣,紧接着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倏地抬起头,一跟免免的目光对上,又满面通红。 “你,你……我……”他这一激动,舌头都捋不顺了。 免免跟萧萧接触不多,因为是经由谢旋介绍认识的,而且他又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妹妹,所以免免不由自主地就把萧萧当做大哥哥了,现在见萧萧这个样子,才惊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当,大家都是同龄人,这么说话未免让人浮想联翩,怪不好的。 她连忙想要解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大姑娘小伙子两个人杵在六单元门口,就这么双方都结结巴巴羞羞涩涩的,支吾了半天,这一幕若是落在外人眼里,很难不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有点儿什么,怕是要见证一段姻缘了。 谢免免每当这种时候就为自己的笨嘴拙舌生气,她既想解释清楚,又怕说得不好伤了感情,一张小脸也憋得红通通的,拼命组织语言。她刚组织完了语言,准备重新说一遍,就看到对面走过了一个人,对方像是也注意到了他们俩,脚步顿了一下,停在了那里。 谢免免也愣住了,半张着嘴,话没说出来,萧萧发现了她的异状,便顺着免免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得了,一看,萧萧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欧阳轩?!” 欧阳轩今天穿了一身军绿色的工装,也不知道是干嘛去了,衣服跟裤子边角都蹭上了黑乎乎的机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哪个厂下工呢。 萧萧:“你小子在这干嘛!” 欧阳轩一只腿撑地,一只腿翘在他面前的树桩子上,瞥了萧萧一眼,明显不拿他当回事:“怎么,你家开的?” “我看你在人家门口不做好事!干嘛?不是我家开的我就不能替天行道啦!” 欧阳轩扯了扯嘴角:“傻逼。” 萧萧差点冲过去想揍他,被谢免免赶急赶忙地拉住了胳膊。 …… 说来欧阳轩这个人,大院里的小年轻们见了他可以说是人人自危。院里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不少小时候都跟他有过过节,这其中可能当属萧萧和他过节是最大的。 萧萧这人,脑子不大聪明,偏生性格又虎,江湖义气重,就愈发容易看欧阳轩这种跟他们这帮兄弟过不去的小霸王不顺眼。小时候哪个兄弟跟欧阳轩又过节了,他就横冲直撞有勇无谋地冲上去找欧阳轩干架,最后十次有九次败兴而归,打架打输了不算,还每每被欧阳轩狠狠讥讽一顿。 这两个人的梁子一结结了十几年,以至于现在萧萧一看见欧阳轩,就条件反射地想跳起来跟他干一架。 只是欧阳轩现在似乎不稀罕搭理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免免感觉欧阳轩的目光在他拽着萧萧胳膊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看得她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她下意识松开了萧萧的胳膊。 还好,萧萧总算冷静了点儿,没再继续往前冲。 萧萧不挑衅,欧阳轩也没再说话,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们俩一会儿,就把长腿从树桩上放下来,头都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欧阳轩走出去挺远,萧萧才意识到他跟谢免免挨得有些近,慌忙避让开,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 这附近没什么人,谢免免倒不是很在意,对萧萧笑了笑。 被欧阳轩这个岔一打,萧萧似乎没刚才那么紧张了,他叹了一口气:“欧阳轩这个混蛋,可千万不能沾上,我们小时候院里但凡有点什么事儿,一多半是他惹出来的。他这人,就邪性。” 谢免免这是第一次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对方果然是他们院里的邻居,看起来跟萧萧还“交情匪浅”的样子。 当然,在“讨厌欧阳轩”这件事情上,谢免免跟萧萧还是十分有共同语言的。 “其实,我之前遇到过他。”谢免免想了想,还是跟萧萧说了,“怎么说……我们之间也有一些小不愉快。萧萧哥哥你放心吧,我本来也不想跟他再有什么交集了。” “太正常了。”萧萧说,“我就不信这时间上有哪个人遇上欧阳轩还能愉快的,要真有这种奇人我得跟他拜个把子,学学到底是怎么修的心。” 免免笑了:“这么夸张么?” 萧萧:“一点儿不夸张,他那个人,厉害得很,就算站那儿什么都不干也能让人一肚子不痛快,就天生招人烦。也不知道这欧阳轩以后结不结婚,生不生娃,我可太想开开眼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菩萨能愿意嫁给他!什么样倒霉的娃儿能投生在他们家!” 萧萧说到后来很显然是情绪上来了,谢免免也没说什么,她挺能理解萧萧的,她这种没什么脾气的人,都能被这个欧阳轩气得跳脚,别说萧萧这样的暴脾气了。 * 一直等到接近傍晚,谢家的客人们才总算是各回各家了,谢家一家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卫国在厨房烧饭,今天的肉菜是栗子烧肉,还有个醋鱼,糖醋汁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厨房逸散出来,谢免免馋得直吸鼻子。 他在做饭之前,还特地问了卢云芬的口味,卢云芬自然是不好意思留宿在别人家还麻烦别人照顾自己的口味,直说都行,按谢家的习惯做就好,还是谢免免插了句嘴,说记得师姐爱吃醋鱼。 谢免免在自己旁边给卢云芬加了一副碗筷,卢云芬笑着坐下来,谢免免却能明显看出她神色间的郁结。 果然,等一顿饭吃完,谢家一家子聚在一起看电视新闻的时候,卢云芬就拍拍谢免免,小声说要回去。 “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你们家不走,这也太麻烦你们了……而且……要是再不回去,我怕他……” 怕他怎么样,下半句卢云芬没说出口,但谢免免多半也能猜到。那样一个情绪大起大落的男人,妻子不打招呼就失踪,怕是又会火气上头。 “不行,师姐,是他伤害你在先的。而且那个伤……”谢免免咬牙,卢云芬脖子上那个伤,根本就是一不小心就可能致命的程度。她拽住卢云芬的袖子,有些央求地看着她,“师姐,去派出所吧。你娘家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俩担心,但是忍绝对不是办法,你不能一直忍下去了。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得离婚才行。” 卢云芬面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几乎要抠出痕迹来。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谢家其他三个人的注意,他们一听卢云芬要走,吓得不清,苦口婆心好说歹说,最终卢云芬虽然还是不愿意去派出所,但到底是被谢家人留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飞驰的摩托 国庆假期就两天, 三号就该开工开学了,谢卫国刘晓燕要一早去开店,谢旋跟谢免免也得一早起来上学。 免免早上一醒,第一件事是看了一眼身边, 还好, 卢云芬还在睡着。 她今天睡得显然没有昨天那么踏实, 免免坐起身的动作已经十分轻了,卢云芬还是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你今天该去上学了吧?快去吧。”卢云芬揉着眼睛说, 看上去比昨天情绪稳定了许多。 “嗯,师姐, 时间还早, 你再睡会儿吧。”谢免免道, 看见卢云芬还在她就放心了。昨天晚上卢云芬明显是被他们劝得没办法,才答应的住下, 免免一直很担心她会不会趁夜里悄悄走掉。 谢免免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背上书包。谢旋比她起得晚些, 不过男孩子早上梳洗快,他明明比免免晚起了二十分钟, 两人还是同时准备完毕,一道出门。 天凉了些, 卢云芬套了一件免免的毛衣出来送他们兄妹俩, 免免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她:“师姐,你就安心在我们家住着,千万别自己回去啊。” 卢云芬笑着点头。 谢旋的学校跟谢免免不算特别顺道, 他就天天早上骑车绕道先送免免上学, 再去自己学校。免免跟她哥说了好几次, 让他不用特地绕路送她,她哥都不听。 今天谢旋照旧先把免免送去了学校,节后的重点高中校园并没有太多假期刚过的欢乐气息,能上中华的都是尖子生,高中三年没有任何旁的心思,只为了铆足劲拼一把,考进大学,最好是考进名牌大学。 谢免免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环境的,每个人都闷头读书,其余什么事也不关心,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跟所有的同学一样,埋首于书册和习题之中,只是今天她这右眼一直跳呀跳的,让她总觉得不太安心。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谢免免虽不是很信这些,但心里总归是多少有点在意的,尤其是现在确实是有一件大事叫她挂心。 ——她的师姐卢云芬。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7节 这一天学上的,免免心下始终不太安定。放学以后,她拒绝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叫她一起去班长家自习的邀请,以最快速度回了家。 进了家门,家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免免心中惴惴,三两步走到自己房门口,推开了屋门。 朝南的小房间恬静可爱,这会儿虽已没有太阳了,但屋里似乎还遗留了些下午阳光的气味儿。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既能起到换季通风预防感冒的作用,也不至于让屋内太冷,很是贴心。 只是小房间里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 谢免免知道自己心头不好的预感怕是应验了,卢云芬果然是趁他们不在家独自离开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写字台上放了一张纸条,赶忙走过去,拿起纸条细看。 纸条上是师姐娟秀的字迹。 “亲爱的免免: 对不起,师姐考虑再三,对你们一家人的收留和关照十分地感激,亦万分地愧疚,给你们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人活这一辈子,先辈尊长们总说,想要的就该自己争取,做过的事情,后果也应当自己承担。当初我因为一时被凌友俊的外在所蒙蔽,不假思索地嫁与了他,其中又何尝不是有贪慕虚荣的成分呢?既然是自己做的这般重大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迫过我,那么这个决定所造成的后果,也应当由我自行承担,而不该一再麻烦你们。 免免,你放心,师姐经历了这么些年,心中也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凌友俊虽阴晴不定,却也多少是珍惜自己颜面的,不至于真闹出什么事来,你勿要挂心。 师姐卢云芬” 谢免免飞速读完了师姐留下的信,只觉得头脑里“嗡”的一声。她这才回过味来,卢云芬没有趁昨天夜里悄悄走,是担心她今天一大早起来找不着人着急,影响她上学。实际上,师姐早已经是打定了注意要走的。 免免心下着急,担心师姐的安危,又怪自己粗心大意,没体察到师姐的心思。 她立马转身出了家门,不管师姐怎么说得若无其事,哪怕她说的真的都是对的,又怎么能拿她的安全做赌注,赌那个男的是不是还有良心,会对老婆心慈手软呢。 谢旋是毕业班,要在学校上晚自习,这会儿没回家,他的二八大杠也不在,免免只能用跑的。好在她今天穿了轻便的裤子,她迈开双腿,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往大院门口跑。 她运动能力不强,因而跑得不算快,但还是能感觉到傍晚的风在耳畔呼呼地吹过,不断地把她的长发撩起,吹得乱糟糟的。 卢云芬自从结婚以后就搬家了,免免不知道她现在具体住哪。她猜他们的老师谭晋莲应当知道,便决意先去找老师问了,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 欧阳轩骑了一辆嘉陵70摩托车,速度很快地往军属大院里开。摩托车的引擎随着驾驶发出隆隆轰鸣,这是稀罕玩意儿,呼啸而过的时候总能引起不少人关注。 他本来是一路往家骑,不过欧阳轩视力好,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在向着他的方向跑。 他赶紧一脚刹车,将将把摩托停在了路旁边,一个没刹稳,车身歪了歪,好在他技术不错,才没撞上旁边护栏。 谢免免就看见前面一个急速行驶的摩托车忽然停了下来,她也不想费心思关心。她现在没有自行车,要去老师家的话,就得赶去车站坐2路公共汽车。那公共汽车班次又不多,一旦错过了一班就说不准要等多久。 “喂,你去哪啊,这么急?” 谢免免路过那辆摩托车的时候,就听见这个不怎么讨喜的熟悉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居然又是那个欧阳轩。 免免没搭理她,继续跑自己的。 可是她从小缺乏锻炼,体力是真不行,才不过跑了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呼哧带喘,速度也越来越慢了。因为身体原因,之前刘晓燕一直都会给她学校的班主任写条子,叫老师不要让免免参加剧烈运动,包括长跑。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需要的时候才发现,不锻炼是真的跑不动。 免免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的,头都不回地越过了欧阳轩跟他的摩托车。结果她自顾自跑了半天,一回头,吓了一跳——这欧阳轩,闲庭信步似地就跟上她了。 “说话啊,你干嘛去?”欧阳轩问。 “我……我干嘛告诉你!”谢免免瞪他。 “看你跑得费劲,我想日行一善,行么。”欧阳轩道,“我送送你?” 谢免免想说我不用你日行一善,但眼睛一瞅欧阳轩那辆霸气炫酷的摩托车,又有点儿没底气了。 2路公共汽车站离大院不近,以她现在这个气喘吁吁蜗牛一样的速度,要跑到汽车站还得有一会儿,等车也不知道会等上多久,运气不好的话四十分钟五十分钟也不是没有可能。 凌友俊之前都对师姐下那样的狠手了,师姐这个时候回去,谁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脾气一上来,对师姐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来,她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你说的是真的么?”谢免免小声问,她在想这个欧阳轩不会半路把她卖了吧。 “你到底来不来?”欧阳轩挑眉毛。 谢免免一咬牙:“……富裕路28号。” 欧阳轩两步跨上他的摩托车,拧了拧车把手,引擎再次发出轰鸣声。 “自己上来,坐稳了。”他对谢免免说。 谢免免眼一闭,心一横,咕噜一下就爬上了欧阳轩的摩托车,她一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只能紧紧抓住身下的座椅边边。 欧阳轩回头看了免免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在确认她是否坐稳了,下一刻,男人就拧动车把骑了出去。 刚才还是从耳畔拂过的风,现在变成了呼啸而过。谢免免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挨到欧阳轩,保持两个人的身体中间有一些距离,因此动作十分别扭。 “你别动来动去的,一会儿掉下去。”他听见欧阳轩在前面说。 免免不敢动了,僵硬地坐在摩托车后座。 虽然是上车了,但免免对于欧阳轩还是十分警惕,她一路都在仔细观察。摩托车的车速很快,但好在周围都是熟悉的风景,欧阳轩确实是在往老师家的方向开,没有什么要把她拉到僻静地方卖掉的趋势。 意识到这一点,谢免免才放心了,身体也微微地松弛下来。 谭晋莲家住的是老式平房,位于富裕路上的一个窄巷子里面。在欧阳轩摩托的速度下,才不过十五分钟,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欧阳轩把摩托车停在巷口,等免免跳下了车后,他朝巷子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免免自己进去,他在门口等着他。 “……谢谢你。”谢免免有些不自在地向他道了谢,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巷子内。 作者有话说: *嘉陵70是八十年代的时候嘉陵公司跟本田合作生产的摩托车型,在当时市价很贵,现在也有一些中古摩托车爱好者会收藏 第29章 你家暴她? 免免这一趟进出很迅速, 欧阳轩一根烟还没抽完,她已经飞快地从巷子口出来了。见免免笔直地往这儿跑,欧阳轩顿了一下,随手掐灭了烟。 “这么快?”他问道。 “嗯, 我就问个地址。”谢免免随手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一点汗, “那个, 可以麻烦你送我去帆阳派出所吗?我要……我要报案!” 谢免免自然是知道,卢云芬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大, 之前她跟卢云芬提了好几次要报案, 她都没答应。 对不起了,师姐。免免在心里暗暗向卢云芬道歉。事到如今, 她只能选择在她看来最能保证师姐安全的法子了。上一次凌友俊控制住了, 没有伤及卢云芬的性命, 但谁知道下次,下下次, 下下下次又不会有那个万一呢? 欧阳轩那双总是半耷拉的眼睛睁大了些,显然是不知道谢免免到底在折腾什么东西。但他却是什么也没问, 长腿一抬跨上摩托车。 “坐稳。” 这次免免已经十分熟练了,尽管嘉陵70比她惯常坐的二八大杠要大得多, 她爬起来有些许吃力,但她这次手一撑就爬了上去。 欧阳轩再次拧着车把骑了出去, 这次免免的身体也没那么紧张僵硬了。 她刚才去了老师家以后, 没敢跟老师直说师姐跟她老公的事情。他们的老师谭晋莲年纪大了,免免怕如果跟她说了事情的原委,谭晋莲会太过担心, 影响身体, 所以只假说自己找师姐有点事请教, 需要登门造访,所以来问一下师姐家的地址。谭晋莲一向疼爱信任免免,自然不疑有他。 本来谭晋莲还想留免免在家吃饭的,被免免找了个借口快速地跑掉了,她心里只觉得对老师有几分愧疚——现在见的次数也少了,她这来去匆匆的,怕是会叫老师心里难受。 等下次见面,再好好跟老师解释吧。免免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嘉陵70从街市间穿过,带起轰鸣阵阵,疾驰着超过了一辆又一辆慢吞吞的三轮车、自行车跟人力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小年轻谈恋爱,高调得……啧啧啧。” 路人的话顺着风飘过来,免免无意中听见了,耳根子一红,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羞,赶紧再次审视自己和欧阳轩之间的距离,默默地又拉开了一点。 “别动,一会儿掉下去。”欧阳轩又说。 “哦……”谢免免灰溜溜地,她以为她这点小动作欧阳轩没注意呢。 她心里还是不喜欢欧阳轩,跟他处得也别扭,但今天要是没有欧阳轩的帮助,她也不能这么快把事情搞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只能别别扭扭地服软。 “想什么呢?到了,下车。” 免免心里还在寻摸呢,就听到欧阳轩的声音,这才发现摩托车已经在路边停下了。她一抬头,就见旁边是写了大大的“公安”两个字的牌子,这就是帆阳派出所了。 宁城的面积不大,免免刚才跟老师打听到,卢云芬现在就住在这个帆阳街道靠北边的一条街上,隶属于帆阳派出所管辖。 这种基层派出所的小楼,除了挂了个公安的牌子外,外观上瞧起来和普通民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气派些的民居呢。外墙上的墙灰已有些剥落了。大概是因为国庆刚过,门上挂了小红旗,大门衔接处的螺丝像是有点松动了,于是半开的门歪在那儿,瞧上去就觉得冷得慌。 谢免免在心里打腹稿,左思右想着,等一会儿见到民警了,要怎么说这个事情。毕竟她不是当事人,师姐跟凌友俊之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她可能也说不明白,她怕人家到时候不信她。 欧阳轩把摩托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手插着兜跟了上来,谢免免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派出所。 基层派出所是常年缺人的,尽管国家一直鼓励大家加入公安队伍,扩充基层力量,收效也没有那么快。 推门一进去,这小小的派出所里就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值班的只有两个民警,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在吃盒饭呢。听见来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小年轻民警才从盒饭里抬起头,看了过来。 这还是免免这辈子第一次进派出所,一下子和警察面对面,她有点紧张,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只听她快速说道:“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报……报……那个,故意伤人,打伤媳妇!” “打媳妇?”民警一听这话,放下手上的筷子,把盒饭放到了一边,狐疑地盯着进来的俩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笔,“详细说说,什么情况?动手了?怎么动手的?有多严重?”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另一个民警,也端着自己的盒饭凑了过来听。 谢免免这会儿又着急,又紧张,在陌生人跟前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说话难免颠三倒四起来,别人问什么她就不假思索地回什么。 “对……对!动手了,下手很重!”她把手搭在自己脖子上,“掐脖子掐出了青紫的血印子,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窒息的,警察同志,这应该……应该是违反法律的吧?可以离婚的吧?他性格阴晴不定,挺吓人的,我……我很担心,也很害怕……” 两个民警越听神色越震惊,震惊中还带着浓浓的谴责,只是免免没注意他们谴责的眼光落到了她身后的某个位置。 那个拿着笔在记录的民警——他胸前挂了警牌,姓赵——忽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谢免免,斟酌着开口:“姑娘……放心,这个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咳,我先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啊?” “啊?”谢免免眨眨眼睛,老实道,“我今年十七了。” 赵警官一听,脸都绿了,一拍桌子,抬起手指着免免身后。 “好家伙!你这小子!你知道咱们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多少吗?!十七岁???这你也下得了手!简直目无法纪!丧心病狂!” 谢免免呆愣愣地瞅着忽然怒发冲冠的警察同志。 赵警官年纪也不大,一张脸嫩得很,很明显也是刚刚加入光荣的人民警察队伍,一腔为民服务的热血还十分地激昂,此刻情绪十分地激动。 “我看你这样就不像什么正经人!果然!但是没想到你这么丧心病狂!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才十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伤人的?!你简直……简直……” 赵警官急赤白脸地“简直”了半天,也没“简直”出个所以然来,明显已经被气得血压上升无法组织语言了。 欧阳轩站在免免身后,莫名其妙就被这个警察同志指着鼻子骂,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而谢免免这时才反应过来,警察同志这是误会了! 这误会可大了。 谢免免一激灵,赶紧掰下警察同志指着欧阳轩鼻子的手,连声道:“不是他打媳妇儿,不是他打媳妇儿……警察同志,您误会了……我们俩,我们俩不是那种关系!” 她耳根子又红了,这误会,未免也太让人尴尬了。 “啊?”年轻而正义凛然的愣头青赵警官给绕晕了,“你俩不是那种关系?那你来报什么案?——哦!我知道了!你俩可不得不是那种关系嘛!你这还没到结婚年龄呢!”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8节 恍然大悟后,赵警官又继续道:“但是没关系,你们这种情况我们也是会给你主持公道,威慑他的。不过不是我说你,小姑娘,你知道咱们国家现在提倡晚婚晚育吗?你小小年纪,这是怎么回事啊?看看,吃亏了吧!吃一堑要长一智,还好现在全须全尾的没什么事,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赶紧跟他分开,以后也不要找这种男的结婚,知道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挑人的时候眼睛擦亮点儿!” 谢免免:“……” 赵警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教育她的话,苦口婆心,免免全然找不到任何口子插话。 最后还是欧阳轩打断了这个愣头青警察长篇大论的批评教育:“你再说下去,真有人被打的,怕是等得尸体都要凉了。” 欧阳轩说话声音不算很大,但是掷地有声的,内容也让人无法忽视,赵警官没听明白,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头。 谢免免总算找到机会插话了,赶紧解释了清楚,告诉赵警官她要报的案和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尤其是被牵连的欧阳轩,完全是无辜的,他就是个倒霉的摩托司机而已。 当然,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谢免免两句话就带过了,重点把卢云芬的事情跟民警如实说了,在描述卢云芬之前跟她说的细节时,免免越说越着急。 “警察同志,我不知道我师姐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她被那个凌友俊欺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真的很担心她……请您一定要帮帮我……”谢免免咬着下嘴唇,对着两位警察同志恳求道。 她也不知道这个事情,由她这个旁人来报,到底要怎么定性,但现在她只能,也必须得求助民警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个年代家暴还没立法呢,处理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第30章 搜查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卢云芬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上饭,她的肚子饿得抽动,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 狭窄的储藏室里,除却堆放的物品, 只能容纳得下两个成年人肩并肩站着, 还不能轻易地转身。室内没有装灯, 只能靠窗子外面的一点月光勉强视物。 卢云芬抱着双腿,在窗边的地上坐着。 她轻轻用手按了按腹部, 就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还一阵阵地想干呕。 刚才他被气头上的凌友俊一脚踹中腹部,肯定是又淤青了, 但应该没伤到里面, 凌友俊下手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卢云芬想, 她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真要说起来, 以这次她犯的“错误”的程度来看,凌友俊已经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也许是他这两天过节心情好吧。 只是,凌友俊也说了, 为了防止她再不守妇道,夜不归宿, 要罚她被关在狭小的储藏室里, 不允许出门。储藏室的门已经被凌友俊锁起来了,他把卢云芬关起来后,扔给了她一瓶水, 一个痰盂, 也不知道打算把她关多久。 民族乐团那边, 原本明天还要排练,准备演出的,这下她估计也去不了了。 因为凌友俊的原因,卢云芬这半年已经旷了好几次练习。领导有一次直接找上门了,凌友俊把人招待得好好的,装模作样地说卢云芬病了,高烧不退,这才不得不在家休养,跟人客客气气地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领导也不好说什么。 这三番两次的,卢云芬身体不好的事情就在乐团里传开了,领导跟乐团的同事倒是挺照顾她的,但卢云芬也知道,她总这样,缺了琵琶难免会耽误其他人练习的进度跟效果,乐团的人心里面要说一点儿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总这么因为自己耽误别人,她一直很愧疚。 实在不行,就把乐团的工作辞了吧。 卢云芬靠在窗台上,心中再次泛起了这个念头。她听说,现在有许多人都辞了所谓的“铁饭碗”,选择了自己做点小买卖,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潮。做买卖赚得多,时间上也相对自由,她早先便有了辞掉乐团的工作,拿手头存的这点钱,去开个店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凌友俊能不能同意。上次提离婚不成,还遭遇了这男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怒火,卢云芬也不敢提离婚了,心想这日子也不是不能凑活着过的。 她现在在乐团,社交关系简单,就是上台弹弹琴,凌友俊已经嫌弃她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了。若是她说要去开店,这整天面对迎来客往的……他能同意吗? 卢云芬对此事惴惴不安。 这个点的家很安静,首先凌友俊就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男人。他平常就算在家,也很少发出什么动静,这个时间他通常都在读报或者看电视,即便是看电视,他也总是把音量调得很低,低到换一个屋子就完全听不见的地步。 从储藏室只能听见楼下街道上,收废品的大爷跟小摊小贩偶尔吆喝的声音,提醒卢云芬时间在流逝。 所以当骤然听到外面激烈的拍门声时,在寂静环境中呆了许久的卢云芬浑身一凛。 她跟凌友俊的这个小婚房原本也不大,拢共四十来平的空间,堂屋、卧室都小,这个连转身都困难的小储藏室更不用说了。所以一旦有人动静大点儿敲门,她都觉得整个屋子的地都在震。 “是凌友俊跟卢云芬家么!开门!快开门!警察!开门!” 警察??? 门口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储藏室来,卢云芬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腹部的疼痛了,匆匆忙忙站起身。储藏室的空间逼仄,顶板低,她一个没注意,头顶就撞上顶板了,不过这时她也顾不上了。 储藏室的门被反锁了,卢云芬出不去,只能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她听到凌友俊特有的有点拖沓的脚步声,走得很慢,似乎很是犹豫,但终究还是在向大门口行动。 安静了一会儿,咔哒开锁的声音响起来,家里的大门打开了,她听到来人的质问声。 “你就是凌友俊?你爱人呢?” 然后是凌友俊客客气气的声音:“警察同志,我确实是凌友俊,不知道您找我和我爱人是有什么事呢?我爱人她体弱,最近换季又染了病气,不方便见生人。我们夫妻俩就是普通小老百姓,都有正当工作,遵纪守法的,您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单元楼楼道狭窄,隔音也不太好,估计是他们家这边的动静太大,引起了邻居的注意。卢云芬听到过道里一阵窸窸窣窣,连着好几声“咔哒咔哒”的开门声,原本的静寂再没有了,一下子闹腾起来。 凌友俊在左邻右舍中的人缘极好,他待人客气,彬彬有礼,又极懂得人情世故,善于与邻居维持关系,所以单元楼里这么多户邻居,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接触过凌友俊的,都对他十分有好感。 他对警察的这番说辞也是平时对邻居们常用的——我爱人身体不好,常常要休养,总容易沾染病气云云,总之他极少让卢云芬跟左邻右舍们接触。最可怕的是,这个人为了做戏做全套,当真会日日在家熬中药,熬出一股绵延的苦味,在楼道里四散飘逸,邻居们自然对“小凌有个体弱多病的媳妇儿”这点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立马就有邻居站出来为凌友俊说话了。 “警察同志,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啦?小凌是个再好不过的年轻人了哎!您这是办什么案呢,办到小凌这里来了……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对对对,警察同志,您先别着急!我们跟小凌做了两年邻居啦!都是知根知底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咱们把误会解开就好了嘛!来来来,警察同志,您坐,您坐……哎,喝口茶润润嗓子……” 赵建军——也就是刚刚光荣地加入人民警察队伍的小年轻赵警官——简直一脑门官司,他话还没说两句呢,就被一群大爷大婶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有点找不到自己的节奏了。 他们所警力一直不算充沛,今天就他跟前辈刘大哥值班,一时也调集不出人手。派出所那边得有人看着,刘大哥评估了一下,这应当不算个重大案子,要调查的人住在人流量挺大的小区,危险性不算太高,就放手让他一个人来出这个警了。 赵建军瞥了一眼跟着他一道上楼来的那个人高马大的报案人,单元楼里的街坊们大都偷摸看了他两眼以后就避开了,这么大的个子,看着又不好惹的样子,谁也不敢跟他搭话。 这栋单元楼是长条式的,每层楼都有个长过道,住户都住在过道一边,另一边是公用的厨房。 过道里放了好些椅子跟菜篮子,估计住户们经常坐在过道上边聊天边择菜洗菜。 赵建军被热情的大爷大妈们按着在椅子上坐下,还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搪瓷缸,里头是菊花茶,他在大爷大妈们的盛情下稀里糊涂低头喝了一口,差点没把舌头烫掉出来,他这才如梦初醒。 呸呸呸,赵建军在心里唾弃自己,简直是节奏一乱就彻底溃不成军找不着北了——他到底在干嘛啊?他可是来办案的!怎么能陷进了嫌疑人亲友的糖衣炮弹中呢?! 于是赵建军把搪瓷茶缸“啪”的一声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厉声对着凌友俊道:“有人来派出所报案,说你涉嫌对你太太卢云芬施行长期的暴力行为!我这是正规出警!” 他这话一出,周遭倒是安静了。 只是,这安静没持续多久,还没等凌友俊本人说话呢,左邻右舍的大爷大妈们又顷刻间炸开锅了! “警察同志!冤啊!小凌这可就冤大了!你们虽然是警察,但也不能不经调查就乱说的呀!” “对啊!我们跟小凌做了这么久邻居了,小凌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我们天天都能见到他,对他的人品再了解不过了!我跟您说的呀,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像小凌这么踏实正直用懂礼貌的年轻人了哎!你们警察同志办案不能乱办的呀!要调查清楚了哎!” 凌友俊的这个“罪名”似乎让大爷大妈们十分义愤,瞧着赵建军也脸嫩,像是个愣头青,便也不怕得罪他了,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可不是嘛!”一个一头卷发颇为的时髦大婶提高了声音,“警察同志,你知道小凌有多疼媳妇儿吗?我们这些左邻右舍的,可是都看在眼里,还闻在鼻子里呢!他媳妇身体不好,总病着,不好见人,我天天见小凌在小厨房捣鼓中药,他拿那个小药炉一煮就煮半天的呐!这么好的老公上哪里找啊?我要天天这么病着,我家男人早把我扔家里自己跑去搓麻将了哎!哪个男人能跟小凌这么样的啊?” 赵建军被邻居们围着左一句右一句的,属实有些招架不住。而且在邻居们的描述里,这凌友俊真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他不由地也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也许报案人误会他了? 凌友俊始终站在门口,表情看上去很冷静且无辜,任凭别人为他说话,他自己一句都不说,很有几分清者自清的架势。 “闭嘴。” 赵建军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他一回头,是那个一直黑着脸跟着报案人的男人,他记得这人叫欧阳轩。 报案人是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以防万一,赵建军本来想让她留在警局,她没答应,最后协商结果是,小姑娘在楼下等着,他们两个男人上来。 “堵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能调查出来个什么?他打人是在家门口打的还是在你杯子里的菊花茶里打的?”欧阳轩睨着赵建军说。 赵建军一个激灵,连忙放下手上刚刚端起来的菊花茶。 欧阳轩:“去他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搜证搜证,搜都不搜,哪来的证?”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继续搜查 “我不同意。” 守在门口的凌友俊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用手拦住了门:“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伤害我爱人?难道因为你是警察,就可以随随便便就给我们普通遵纪守法的小老百姓捏造个罪名,然后抄我们的家么?” 欧阳轩冷笑了一声:“我不是警察也可以。” 说着他一把推开凌友俊,径直就跨进了他家里。 “哎哎哎!”邻居们见这人高马大一脸戾气的男人把凌友俊推得踉跄, 可不干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又没穿警服, 你是不是警察啊?你怎么能强行进别人家里还推小凌哪?!” “我看你们这才是强盗吧!我们清清白白的小老百姓做错什么了,要让你们闯我们家里!” “天哪!小凌媳妇身体这么不好, 你们这个样子闯人家家, 不得把他媳妇再吓出什么病来!哎呀作孽哦!作孽哦!” 赵建军见欧阳轩进去了,他连忙也站起来往屋子里走。他有点头大, 真是后悔带这个人来了, 这乱搞瞎来的, 让他回去怎么报告啊? 刚刚欧阳轩推凌友俊那下其实不重,但凌友俊现下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他没有工夫再搭理邻居们,大步返回屋内。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还对普通民众动手,请你们立刻出去, 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们的上级了!没有像你们这样毫无证据就‘办案’的!我是犯了哪条罪了?!” 说到最后,这个一直彬彬有礼的男人竟愈发疾言厉色起来。 欧阳轩根本理都不理凌友俊, 手插着裤兜就长驱直入, 赵建军无法,在围观群众的怒目而视中跟了进去。 凌友俊的家非常干净整洁,面积不大, 但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极其规整。 欧阳轩拿食指在堂屋里那张小小的方桌上扫了扫, 纤尘不染。 他们家的沙发旁边是一排边柜, 一看就是用普通木板让师傅手打出来的,但是打磨得很仔细,一点木料的粗糙感都没有,像是后期又特地重新打磨加工过。 边柜里整整齐齐放了各种物品——有书、文具,还有成打的草纸一类的日用品,按照物品的大小跟品类用途,一格一格地仔细划分好了,以一种十分有秩序的方式码放着。 欧阳轩只是垂着眼睛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赵建军,颇为震惊,他从来没见过普通人的家能整洁成这个样子的,他顶着凌友俊灼灼瞪视的目光,在欧阳轩耳朵旁边说:“他媳妇儿把家里打理得这么好,他还能打她媳妇儿哪?” 欧阳轩:“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他媳妇打理的?” “啊这……”赵建军摸摸鼻子,“那……他都花时间把家里都打理得这么好了,还要抽空打他媳妇儿哪?” 欧阳轩嘴角抽抽,一副跟这愣头青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直接无视了他。 赵建军颇为不服气:“哎,那报案的小姑娘不是说他媳妇儿已经回来了嘛?咱们都进来了,她要真有什么苦处,我们直接把她找出来问就是了,他这家也没多大。” 说完他便清了清嗓子,尽量用肃穆而威严的声音喊道:“卢云芬同志在吗?卢云芬同志在吗!你不要害怕,我是警察,我们是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的!” 然而这小小一间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回他的话,一片安静。 “这是不在家么?”赵建军嘀咕道。 欧阳轩则根本不跟他搭伙,他只是在堂屋里扫了一眼就往里走,这家里除了厕所一共就两个房间,他把头探进厕所看了一眼,那里面只能容纳得下一个坑位跟一个小洗手池,显然是藏不住一个大活人的,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19节 他就从厕所退了出来,又要去看另外两间屋子,这个时候凌友俊叫住了他。 “那是我的卧室,你不要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查看。” 凌友俊像是已经把情绪整理好了,没有刚才那么声色俱厉,除了脸色还是有点黑以外,又恢复了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 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原本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事传到外面去的,但是既然你们不愿意相信我,非要查探到底的话,那我就如实告诉你们好了。” 外面的邻居们一听——这小凌像是有什么隐情啊,忍不住纷纷探头探脑地往他家屋里看。 欧阳轩靠在墙边上,面无表情地听凌友俊说,打算听听这人撅了半天屁股,到底是要放出个什么屁。 凌友俊走了过来,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黄色的钥匙,径直走向他们家那扇最小的门,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开了门。 “实际上,我爱人不是身体弱。”他背对着欧阳轩和赵建军,平淡地说着,“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方便说出去。一方面是确实属于‘家丑’,另一方面,这样的事在很多人看来总归是忌讳。” “你到底想说什么?”欧阳轩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爱人……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 凌友俊说着,推开了那扇门。门后的屋子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堂屋的光照进去,能看见屋内逼仄又拥挤的空间,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储藏室。 “云芬,来,你出来。”凌友俊的口吻出奇地温和,像是真的在对什么极为心爱之物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人怯生生地从阴暗的储藏室里走了出来,欧阳轩眼皮一跳。 凌友俊搀扶着这个女人走到了堂屋沙发前,按着女人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下。 “来,云芬,你来和警察同志,还有咱们的街坊们说说——你说,我有没有欺负过你?” 卢云芬刚才在储藏室里,基本听了个全程。 此刻,他这位至亲至疏的丈夫,低着头,弓着腰身,看向她,全场只有她能清楚地看见凌友俊的表情。 是让她又惊又惧的神情。 * 谢免免站在单元楼下,来来回回地踱步。 刚才赵警官跟欧阳轩——尤其是那个欧阳轩,他直接一伸手把她按在这里不给动,就是不让她跟着他们上去一看究竟。 一个人在这里等待,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她也愈发地心焦。她频频抬头看向四楼,也就是卢云芬住的那层楼,但她自己也知道,在楼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 这两人已经上去快一个小时了,不是说好了见到人了就把凌友俊带回派出所审问吗,怎么还没有带下来呢? 免免怎么也想不通,人呢,通常都有一种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本能,就是当我们在为某件重大的事情而忧心焦虑万分的时候,如若这个事情的结果一直无法揭晓,尤其是超过了既定的期限,还不能揭晓的话,我们就会控制不住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免免也逃脱不了这个本能,她一时头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比如卢云芬一回家,就被暴怒的凌友俊掐住脖子,痛苦挣扎最后窒息而死;或者卢云芬回了家以后,遭到了凌友俊残忍可怕的虐待,最终遍体鳞伤,她或许只能看到师姐最后一面…… 呸呸呸呸!! 脑海中出现这样多可怕的结果,免免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个够呛,赶忙强行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但人哪能控制的了自己的头脑呢,她越是不让大脑想,大脑偏要想,到最后,免免满脑子都是:见师姐最后一面,见师姐最后一面…… 最终,谢免免实在受不了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焦虑和恐惧,于是眼一闭,跑上了单元楼。 等免免一口气冲上四层以后,她直喘气,见过道里许多人围着一户人家,想必就是卢云芬他们家了。 一看到这样多的人,免免就忍不住心中打鼓,她心脏狂跳,很害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她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免免听见了师姐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因为她从未听过师姐这样奇怪的声音和语气。免免皱起了眉。 “你……你们走……不要来我家,我害怕!你们都出去!” 卢云芬的声音带着颤抖,明显是在驱赶人。 左邻右舍们小声地纷纷议论,讳莫如深似的。 “我就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见天的不能见人,敢情是精神病啊!” “这么说起来,小凌天天熬的那个药,是治精神病的咯?难怪我之前问他也不肯跟我说是什么方子。哎,苦了他了,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娶这么个媳妇。” 谢免免听得一头雾水,师姐怎么就成了精神病了? 赵建军好不容易见着卢云芬,总归想问出点儿什么,他不死心道:“咳,姐啊,我们很快就走,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人有没有打过你啊?你有没有受伤啊?” “我没有……我没有……”卢云芬重复地喃喃着。 “哎,姐,你还好么?”赵建军心里有点没底儿,伸手在卢云芬跟前晃晃,“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姐姐?” 卢云芬视他若无误,只是不断重复着“我没事”“我没有”“别管我”一类的话。 她一直这样,大家心里自然要犯嘀咕——这瞧着是真的精神不大正常啊。 两边的人僵持不下,这时赵建军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道:“之前那个报案的小姑娘不是说他把你弄伤了吗?他掐你脖子?你能让我们看看吗?姐,你不要害怕,我们就是想问问,我们想帮你。” 然而卢云芬拒不配合,依然在一个劲地说自己没事。 反倒是凌友俊,伸手略微拨开了一点卢云芬的领口,露出她衣领下的皮肤——正常白皙的颜色,并没有任何淤痕。 谢免免远远地看见了,一愣,上次那个淤青看起来非常严重,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快就好转的……除非…… 除非那个伤人的人早已经“经验十足”,深谙下手的力道,能确保她身上的淤痕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好转。 谢免免一时心急,想直接进去作证,却忽然听见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的欧阳轩开口了。 “你肚子上有伤。”他对卢云芬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 卢云芬很明显地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立刻摇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走。” “请你不要信口开河。”凌友俊冷冷地对欧阳轩说道,“你是有透视眼么,能知道她肚子上有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为了污蔑我,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呵,你算老几?我闲得没事干特地来污蔑你。我是不是污蔑,找人验验就知道了。” 欧阳轩说完,就把目光转向门口,在人群中梭巡。 刚转过头,他就一眼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谢免免,欧阳轩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往后看。 “你。”他伸出手臂,指向之前吵吵嚷嚷为凌友俊说话颇多的那位卷发大婶,“那个卷毛大妈,就你来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尘埃落定【2合1】 “嗐?”卷发大婶给这猖狂的小子气够呛, “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态度??大婶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还敢指挥我?卷毛大妈??你叫谁呢!” “行吧。”欧阳轩不耐烦地抓抓脑袋,“——那个这辈子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的卷毛大婶,你能过来一下么?” 亏得身体硬朗, 不然卷发大婶差点没给这混小子气出点毛病来。 她双手一叉腰, 指着欧阳轩的鼻子:“好!今天我还真就是豁出去了, 小凌家这个事我是要管到底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老娘眼皮子底下耍出个什么花头来!” 其他人都围着看, 明显对欧阳轩的态度也有很大的不满, 议论声不满声频发,欧阳轩像没听见一样。 只有一边的赵建军在瑟瑟发抖, 他这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警, 就跟居民闹成这个样子, 这让他回去怎么跟领导交代啊!赵建军绝望地闭上了眼,开始在心里起草检讨书的第一句该以“尊敬的领导”开始, 还是“本人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 卷发大婶气势汹汹地大步迈进门槛,走到欧阳轩跟前。 她以一米五的身高, 抬首挺胸地直视着吊儿郎当站在那儿的欧阳轩,气势上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混小子, 你知不知道,搁在以前, 像你这样, 公堂上头污蔑别人,含血喷人的,属于诬告罪, 是要反坐的!你别以为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就可以搞这套, 那个——”她想了一会儿, 转头看向存在感稀薄的赵建军,仔细瞅了瞅赵建军胸口的牌子,“——赵警官!这个人是你们警察局的么?” 赵建军一激灵,赶紧拼命摇头,及时跟这个刺儿头撇清关系。 “行!那我问你,像他这样诬告别人,损害人家的名誉的,你们要怎么处理?” 赵建军咽了一口口水:“咳咳,如果查清楚了确实是一场误会,那我们肯定是要调解双方当事人的,那肯定得让有错误的一方给另一方道歉的,我们警方也会批评教育……至于其他的,是写检查还是怎么,那肯定还要看另外一方的意愿……” 卷发大婶十分不满:“诬告人家,就道个歉,批评教育一下,写个检查就算完啦?我看不行!要是咱们大伙证明了你是诬陷人家小凌,那你不但要跟小凌鞠躬道歉,还要天天到我们这里来报道,打扫一个月单元楼,卫生不过关不准走!” “差不多得了我说你。”欧阳轩道,“要是我说得有问题你们想怎样都行,你能动换动换么?”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天赋,一张嘴随便说点什么好像就能气死个人。卷发大婶气得不行,但最终决定不跟她计较,她来到卢云芬跟前。 “闺女,来,跟婶子走,我倒要堵上他这张嘴!” 卷发大婶伸手要去拉卢云芬,卢云芬却往后缩了缩,凌友俊也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脸色有几分难看了起来。 欧阳轩直接挡开凌友俊,强硬道:“你带她去验。” 凌友俊力气不敌欧阳轩,被欧阳轩攥得手臂生疼,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拦住。 卷发大婶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凌友俊,最后没说什么,一边哄着卢云芬,一边手下使了些力气,把她拉去卧室里了。 两人关上门后,堂屋里寂静了半晌,凌友俊脸色愈发难看。 欧阳轩松开他的胳膊,懒得搭理他,直接大摇大摆在沙发上翘着腿坐下了。 空气一时凝滞起来,门口的谢免免没忍住往前走了几步,欧阳轩原本低着头,却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般,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她。 谢免免吓得又赶紧退了回去。 等退回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怕什么呢?欧阳轩能吃了她不成? 几分钟后,卧室的门锁轻响,却是卷发大婶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怎么样,张姐?”“小凌媳妇儿没什么事吧?现在小凌算是清白了吧?”门口的邻居纷纷问卷发大婶。 卷发大婶没急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深深看了凌友俊一眼。 她问欧阳轩:“你怎么看出来他媳妇儿肚子上有伤的?” 欧阳轩扯扯嘴角:“我是流氓,长了个透视眼。” 奇异的是,这次卷发大婶居然没再因为欧阳轩胡说八道生气,她神情有些忐忑,两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手指动来动去,似乎内心很是挣扎。 最终她走到同样手足无措的赵建军面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警官,凌家媳妇儿确实……您要不……还是再调查调查吧。” 赵建军愣住了,他都已经在心里把检讨书起草了半页了。 虽然卷发大婶这话说得含蓄极了,但他只是经验不那么足,又不是傻,自然是懂大婶的意思的。 赵建军哧溜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凌友俊:“你!跟我走一趟!还有你媳妇儿,一起带上!” * 赵建军骑了警用摩托车,把凌友俊跟卢云芬带走了。 欧阳轩自己骑自己的摩托,等他们骑出去了一段才回头看一直远远缀在后面的谢免免。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0节 他黑着脸道:“你跟上去干什么?” 免免自觉理亏,细声道:“我看你们上去好久没有动静,实在不放心云芬姐……” 欧阳轩明显很不高兴,一步跨上摩托,免免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心地攀上后座。 摩托车向着帆阳派出所疾驰而去,快到派出所的时候,欧阳轩才头也不回地说:“你一会儿不要跟着进去,在外头等着。” 谢免免迟疑了一下,摇头:“云芬姐是我的师姐,报警这件事情也是我擅自决定的,我不能从头至尾都甩手不管……你帮我到现在,已经很麻烦你了,我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你。” “哪那么多废话,事情能解决不就成了。那个凌友俊精神不正常,你一个小丫头非得往枪口上撞?你不怕他把你套麻袋沉江里啊?” 免免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原本是很不喜欢欧阳轩的,但这一次,这人虽然说话依然不留情面,她却明白他是处处为了自己的安全考量。 她自小被家人严防死守地保护着长大,每每遇上什么大点的事了,习惯性地不是依赖爸妈就是依赖哥哥。从前有些亲戚笑话她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啊,她很愿意依赖她的家人。 可她跟欧阳轩素昧平生的,甚至之前还有点小过节,她怎么能自己躲在后面,让欧阳轩替她出这个头呢?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我要去。”免免低下头,小声嘀咕道。 摩托车前进的速度很快,她这么点声音很快被呼啸而过的风吞没了,欧阳轩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免免没再重复,转移话题道:“师姐肚子上真的有伤吗?你刚刚,是怎么猜出来的呀?” “猜?”欧阳轩笑,“我敢签字画押做担保,板上钉钉的事儿。她虽然尽量控制自己的肢体自然了,但下意识护伤处是人的本能,小动作骗不了人,还有呼吸的节奏,稍微有点这方面经验都能看出来。” 谢免免担忧道:“如果是这样严重的话,应该先送师姐去医院吧?” 欧阳轩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严重到那程度,那地方受击,最严重就是肝脾破裂,内出血,次点儿多少也会头晕眼花呕吐,影响行动跟整个人状态,她都没有,各方面状态正常,证明是皮外伤,那个混球有意控制了,光疼但不伤筋动骨,呵,一天两天还练不来这个技术。” 谢免免听他说的那一串,忍不住在脑袋里想象那些画面,越想越心惊肉跳,最后小脸儿都有点发白。 嘉陵70停在帆阳派出所门口后,谢免免爬下了摩托车就脚底抹油往派出所里边跑,被欧阳轩眼疾手快地一把提溜住了后衣领。 谢免免早已经打定主意要掺和这事,她回头,对着欧阳轩软软地笑了一下,然后趁欧阳轩一个恍神,像灵活的小兔子似的一缩脑袋,从欧阳轩手底下溜了。 “……你!”欧阳轩暗骂了一声,无奈免免早已经跑进了派出所,他只能后脚跟了进去。 * 卢云芬见到谢免免,似乎不觉得意外。 她现下被带来了派出所,也不装疯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和同样默不作声的凌友俊之间隔了些距离。 “师姐,你的伤……还好吗?”免免上前,握住了卢云芬冰凉的手,她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对不起,师姐,我还是越俎代庖了。” 卢云芬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免免的头顶。 她应该是心里也有些乱,神情空茫,半晌没说话,直到值勤的刘警官端着热茶,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问话。 刚才赵建军大致跟刘警官汇报了一下之前他们在凌友俊家里发生的事情、现场状况,以及卢云芬可能确实被丈夫殴打的事实,刘警官表扬了他两句,就让他先记录一下,自己则来亲自出马问话跟调解。 “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多。” “他打你?你没跟娘家提过?” “……” “打过几次啊,严不严重?这次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别不说话啊,我们这不是来帮你的嘛。” “……” 刘警官问了半天,卢云芬就跟个蚌壳似的,具体情况一个字不说。一旁的免免看得干着急,忍不住捏了捏卢云芬的手。 “师姐……你就如实跟警察同志说吧,好不好?” 免免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凌友俊就转头看了过来,目光牢牢盯在免免的脸上。免免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虽有些打鼓,却也没退让,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 “你不能不让我师姐说话,你更不可以污蔑她是精神病……想糊弄过关,我们和警察同志都不是傻子的。” 凌友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让人头皮有点发毛。 免免胆子不大,遇到这种人多少是有点害怕的,见他这样,手指紧张地抠住了椅子扶手,直到有人插/到了她跟凌友俊中间来,挡住了他们彼此的视线。 这条绿色的工装裤免免今天来来回回看了一路,自然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欧阳轩。 只听欧阳轩道:“她的伤到底怎么样,你们验一下就知道了,何必一直浪费时间?要是受害人是个哑巴,你们是不是就不办案了?” 赵建军之前说了不少话,这会儿嗓子直冒烟,正在喝菊花茶败火呢。他大半杯菊花茶刚下去,这欧阳轩一说话,火又要噌噌噌回来了。 “哎哎,你怎么说话呢?”赵建军干这行以来还是第一遇见这种“刁民”,“刘大哥认认真真了解案情呢,你是警察么?你比刘大哥还懂办案?” “那倒没有,我就是懂怎么不浪费时间。”欧阳轩道。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欧阳轩忽然一把抓起凌友俊的手腕。凌友俊立刻后撤想把手缩回来,但他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力气都跟欧阳轩差远了,被欧阳轩拽着手腕拖了过去。 欧阳轩攥着凌友俊的胳膊,让他的手凌空举着,众人发现凌友俊的整个手部都像有什么病症似的,在轻微地颤抖。 欧阳轩嘲讽道:“人孬脾气大,你每次打你老婆都战战兢兢控制力道,因为你知道你老婆不抗揍,怕真揍出个什么好歹来给你自己惹祸上身。别说蹲班房了,光是想到这个事闹到你单位去,你都怕得要死吧?” 凌友俊双目圆睁,原本一直斯斯文文的表情有了些裂痕,他拼命用力,想把自己的胳膊从欧阳轩手底下抽走。 但欧阳轩把他拿捏得轻轻松松,两个人的体格跟各方面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他还在继续说:“你再怎么打她,也只敢用手,用拳头,因为不管是腿还是手肘的力量你都没法儿控制得那么精细。你当真是又横又孬,一边欺负自己老婆,还一边欺负得战战兢兢,生怕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影响你自己前途。” “你拳头用多了,当然问题就来了。你没受过专业训练,身体素质也不怎么样,唯一也就能在自己老婆身上耍耍威风了。但是就连在老婆身上耍威风,耍多了也时不时伤到手上的肌肉跟神经。你这手指关节发红,举起来还直抖,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拳击运动员啊?” 刘警官跟赵建军听完欧阳轩的话,都忍不住探头过来仔细看,果然发现凌友俊的手指关节发红粗大,有的地方似乎还有些旧伤。 凌友俊的脸色随着欧阳轩说的,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无法镇定。 一旁的卢云芬见状,似乎还下意识地想开口为凌友俊说点什么,谢免免一拉她的手,她似乎才恍然,最终还是沉默了,算是默认。 “师姐,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免免对卢云芬道,她一方面是心系师姐的伤势,另一方面也因为现场的两位民警都是男人,确实是不太方便。 眼见事已至此,卢云芬终归是没再抗拒,跟着谢免免去了里间的茶水室。 两人路过欧阳轩身边时,免免踟蹰了一下,踮起脚尖,在欧阳轩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欧阳轩听完,表情有点怪异:“……你还敢差使我?” 卢云芬这会儿还在神游天外,免免趁着她没注意,双手合十对着欧阳轩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两人几句交头接耳前后不过几秒,随后免免便牵着卢云芬进了茶水室。 茶水室里,免免掀开卢云芬的衣服看了一眼,她白净平坦的腹部上有一大片紫色的淤痕。免免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就听见卢玉芬压抑的“嘶”声。 “……很疼吧?我们一会儿去找大夫涂药吧。”免免心里十分难受,学着小时候自己摔伤时妈妈对自己做的那样,对着卢云芬的腹部轻轻地吹气。 卢云芬摇头:“不疼的。” 免免说:“怎么可能不疼。师姐,你是怎么叮嘱我的?为什么轮到你自己,你就退缩了呢?你今天还给我留了信,说你是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是难道一定得要威胁到你的性命了,才算是危险吗?你说凌友俊帮你还了你欠老师的钱,所以你欠他的,可是难道你觉得老师会希望看见你这样吗?” 见卢云芬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免免又拉住她的手,认真道:“老师今天还问起你呢,说你已经好久没去看她了。师姐,你这样只沉溺在自己的苦里,觉得日子过得苦,就不欠别人的了——这种心态是不对的!你这是在报复你自己,因为你自己心里其实就觉得你不值得过好日子,对不对?” 卢云芬怔住了,只觉得仿佛被说中了某中心事,一时语塞。 “你总觉得你欠老师的,欠你弟弟妹妹的,所以你一点都不敢任性,不敢去追寻更好的生活,还要瞒着他们。可是无论是老师,还是你弟弟妹妹,都不会希望你这样的。他们心里牵挂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们’的优良品质。其实有时候,我们是不需要退让的,因为爱我们的人更希望我们能向前进。” 免免其实不知道自己劝师姐这些有没有用,毕竟她自己不是亲历者,只是这么长篇大论地劝说别人,难免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在卢云芬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免免轻轻地抱了抱她的师姐,拍拍她的后背。明明卢云芬比免免要高出一些,年纪也大上许多,现在免免倒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两人从茶水室出来的时候,欧阳轩已经不见了,刘警官在对凌友俊问话。凌友俊大约是实在辩无可辩,也知道如今是证据确凿了,虽是垂着头,神色阴鸷,到底也尽数回答了。 他的回答大体总结下来,与从卢云芬这边得到的信息并无出入,凌友俊承认了自己就是焦躁易怒、掌控欲很强,他控制不了外人如何,但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妻子,情绪上来了,就忍不住发泄在妻子身上。但凌友俊重点强调了,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很爱他的爱人,也不希望跟爱人分开,只是确实有时候难以自控。 凌友俊交代了这些,见卢云芬出来了,面上又变得可怜兮兮了起来。 他踉跄着走过来想搂卢云芬,免免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把卢云芬拉开往前走了,没让他碰到。 “云芬,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跟警察同志保证过了,以后绝对不再犯,我们回家吧,我煮你爱吃的雪菜肉丝面给你吃行不行?再打个荷包蛋,你喜欢两面都煎得老一点儿,甚至有点焦的,你的口味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凌友俊放软了声音,称得上是哀求了,卢云芬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是有几分动容。 免免道:“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你不能总这么容易就心软。” 然而凌友俊显然很是了解她媳妇,一见卢云芬有一点心软的趋势,立马就打蛇随棍上。 他直接“噗通”一声往地下一跪,这一跪把两个警察都给搞愣神了。瞧刚才凌友俊的样子,他们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地拿得起放得下,还挺敢于丢弃自己膝下那二两“黄金”的。 只见这凌友俊直接在地上膝行几米,到了卢云芬脚底下,抱着她的腰。 “云芬,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你的本意。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难道对我没有感情吗?咱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站在后边的刘警官跟赵建军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变脸如翻书的人,也不知道这小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觉得有些难办。 这夫妻之间的情感纠纷最是复杂,有时候不是你外人强行去横插一脚就能理得清的,弄不好还要落着埋怨。 “要不……” 刘警官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斟酌着开了口,他想说要不你们再好好沟通沟通,该道歉的道歉,该解释的解释,看看到底能不能凑合着过,还是怎么说。 然而这个时候派出所门口一阵喧闹,此时早已是月上柳梢,外头是黑沉沉的夜色,欧阳轩踏着夜色,两只手一边揽了一个人,大步回到了派出所。 卢云芬此刻心绪是一团乱麻,又被凌友俊抱着不能动弹,她现在已经说不出来对这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感情了,但总之大约不是单纯的夫妻之爱。 神思不属中,一个人影像小钢炮一样冲向她,一把推开搂着她腰的凌友俊,抱住了卢云芬。 “姐姐,他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卢云芬一下子就被这个熟悉的声音把心绪抓回来了,低头一看才发现,好家伙,那个和免免一道来的男人居然把自己的一双弟妹带来了。 扑进卢云芬怀里的是她小妹云秀,才十四岁,而她十六岁的弟弟志洪刚才稍微错后了几步,此刻,一见到凌友俊就冲了上来,一拳重重打在了凌友俊脸上。 十六七岁的男娃也算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一拳直接把凌友俊打翻在地,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这时候倒像是个汉子了,一声没吭。凌友俊捂着脸颊,想从地上坐起来,志洪像是还不解气一般,又抬起腿想踹他。 好在两个民警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把两个人拉开了。 卢云芬抱着妹妹,惊讶地看着自己一贯颇为乖巧懂事的小弟。 志洪个子中等,一米七几,跟凌友俊差不多高,只是孩子青春期,还在抽条儿,杆儿瘦杆儿瘦的,那两条胳膊看去没比卢云芬粗多少,她这个做姐姐的,从未想到弟弟能有一拳打翻一个比他健壮这么多的成年男人的力气。 等志洪抬起头,卢云芬才看清,弟弟两只眼睛连带着鼻头都红了,双眉紧锁。与姐姐对视上以后,他立刻转移开了视线。 志洪低着头,拽着他的赵建军不敢撒手,生怕自个一撒手这冲动的小男娃又冲上去揍人。 派出所里七个人,却一时没有任何人出声,落针可闻的。 “姐,离婚吧。”志洪收整了半天情绪,才哑哑地开口。 卢云芬有些恍惚,她的弟弟,还是处在小男娃变声期的年龄呢,瞧这破锣嗓子。 云秀就不用说了,只是个读初中的小孩子。而志洪,比免免还小一岁,这三个人,在卢云芬这个做大姐姐的眼里,原本一直是需要她照顾关爱的小娃娃。大人的无奈和苦楚,本就是不该去让孩子分担的,他们那脆弱的小肩膀能支撑得了什么呢?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1节 可是原来,她以为柔嫩的小树苗,也会在风雨来临的时候,拼命向上撑开自己的树冠枝丫,想为她遮挡。 在这一刻,卢云芬才知道了,免免说得对,她先前总想着为了弟弟妹妹委屈自己也没什么,其实是她太过一厢情愿了。 真要为了弟弟妹妹,她便不该这样委屈自己。 凌友俊又来拉卢云芬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卢云芬这会儿终于能冷静地直视他了。 “嗯,凌友俊,我们离婚吧。”她平静地说。 * 人在忙碌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等这出闹剧解决,凌友俊终于垮着肩膀,答应了同卢云芬离婚,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谢免免一看时间,差点惊叫出声。 居然已经快到夜里一点了!她甚至没有跟爸爸妈妈和哥哥说她去了哪里! 卢云芬被弟弟妹妹一左一右护着回自己家了,免免和两位民警道完谢就想着赶紧回家,但这个点是没有公共汽车了。欧阳轩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免免只能可怜兮兮地:“那个……能载我……回去吗?” 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欧阳轩这次终归是没有为难她,他还是像来时一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长腿一跨就发动了摩托车。 “上车。”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情敌 那天回了家以后, 免免才知道家里乱套了——甚至不止是谢家,大半个大院都乱套了。 谢家安安静静的乖乖女免免,居然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家,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谢家除了幺女外的另外三口子, 都是在大院里广结善缘的人物, 谢免免又是刚在文艺晚会上出过风头的“小明星”,这下好了, 谢家小女儿丢了的事, 就仿佛蓄积能量已久的高压锅一般,由谢家开始发酵, 直到夜里, 让整个大院濒临炸锅。 凌晨一点, 大马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欧阳轩那辆嘉陵70载着他跟谢免免, 是整个街道上唯一的声音来源。摩托车一路疾驰回了军属大院,就连一贯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的欧阳轩都被眼前的场景弄傻眼了。 这个点儿了, 大院里还有好些人,就在门房前面站着, 放眼望去,都是谢家的老熟人。 什么李培, 萧萧, 楼上孙阿姨,等等一干人马,都围作一团, 中间是他们谢家三口子,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门房周大爷明显困得不清, 但也套了他的军大衣加入进来,给他们出谋划策。 “找不着啊,还能怎么着,报警呗!报警。” “走走走,上派出所去,别找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晚还没消息,可不能等!多等一分钟,多危险十倍啊!” “这样,谢叔叔,刘阿姨,你们先去派出所,我们在这附近再看看,打听打听,总之先把妹妹找着要紧!” 这个声音免免认出来了,就是那天来他们家“相亲”的那位杜天睿。 免免差点儿眼前一黑,赶紧拍欧阳轩的胳膊:“欧,欧阳轩……你停一下车。” 这还是免免第一次当面叫欧阳轩的名字,她叫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欧阳轩刚要拐弯进小区,闻言就带了一脚刹,嘉陵70以一种颇为刚猛的弧度拐了个莫大的弯,声音突突突地更响了,成功地吸引到了大门口一众人马的关注。 谢旋个儿高,大概视野也足些,他是第一个瞅见妹妹的。 “免免!” 他一声高呼,拨开面前的人就往免免这儿跑,其他人也相应地注意到了归来的免免。 要找的姑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免免跳下了车,谢旋拉着妹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遭,还是他那个妹妹,一根头发也没少,他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原本这是个好事儿,好赖不用大半夜的夜闯派出所了。然而免免回来的方式,以及这交通工具上的另一个人,却直接让这口已经蓄能已久的高压锅炸翻了。 人群里的萧萧看到了意中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欢欣鼓舞呢,就先瞧见了他的死对头。 “欧阳轩?!你居然绑架免免妹妹!” 谢旋正揽着失而复得的妹妹呢,听到萧萧这一声吼,抬头看了还跨坐在摩托上的男人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大院中的传说人物,之前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来自弟兄们的口耳相传,传言这种东西,传起来夸张得很,谢旋对此人的印象几乎是青面獠牙,形似恶鬼,硬要形容的话就跟端阳节的时候家中挂来镇宅的钟馗像那般。 如今猛然一听这活钟馗居然出现了,简直想端碗雄黄酒来往丫跟前洒一洒。 等谢旋借着月色看清了活钟馗的脸,才发现这人跟他的想象大相径庭,不但不青面獠牙,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英俊潇洒。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由此可见以貌取人的坏处。谢旋这么想着,揽着妹妹迅速地远离了欧阳轩跟他的摩托车。 他皱着眉道:“大晚上的,你一声不吭把我妹妹带去哪儿了?没经过我们家人的同意,你怎么能带走我妹妹?” 欧阳轩还没说话,谢免免先赶忙打断了她哥哥的质问:“哥哥,哥哥,不是这么一回事。是师姐的事情,我因为走得太急,忘记留个条子跟你们说一声了,我是去找师姐的,欧阳轩他好心送了我一道,帮了我大忙了。” 免免知道欧阳轩在大院里人缘不大好,担心大家对他有偏见,这事儿又是因自己而起,弄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生,大半夜在这里互相声讨,总归是不好,于是难得地口齿利落,言简意赅地把今天的事情当众跟大家解释了一遍。 谢卫国跟刘晓燕都是务实的人,只要闺女没事,他们也就没什么话要说,听免免说完,内心唏嘘了两句,也就作罢了,跟欧阳轩以及左邻右舍们挨个点头道谢,也道声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家的事情,闹得大家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得休息,明天还要上班上学呢。 像孙阿姨跟周大爷这样的中老年同志,关注的重点主要在谢免免说的——师姐跟她男人之间的家庭伦理故事上,他们听完这个故事,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不忘叮嘱免免向卢云芬传达一下他们的慰问,又让免免日后多多关注关注她这可怜的师姐。 免免一一应了,又认认真真地谢过了叔叔阿姨们,说完这些,孙阿姨他们几个便招呼大家都赶紧散了吧,各回各家休息。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免免却见欧阳轩一直坐在摩托上,不吭声,也没像平时似的,觉得不耐烦就自己直接头都不回地走掉。 她来到欧阳轩的身边,轻轻戳了戳欧阳轩的胳膊。 欧阳轩俯视着她,其实跟之前两个人打照面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他在高处俯视着人的时候,看起来依然很有压迫感,不过免免现在倒是不怕他了。经此一役,她觉得欧阳轩这个人,其实还挺不错的,虽然嘴巴坏了点,人却是个好人。 “今天谢谢你。”免免认真道,边伸手在裤兜里摸,摸了半天,摸出了两颗糖。 一颗话梅糖,一颗奶糖,也许是在口袋里放久了,奶糖有点软了。 她有些懊恼:“本来带了三种不同口味的……花生糖没了,不知道是不是骑着摩托车在路上的时候掉出去了。”说着,免免小心翼翼道,“你喜欢吃哪种呀?这两个我都给你好不好?” 欧阳轩说:“我不喜欢吃甜的。” “啊……”免免一听,肉眼可见地有几分丧气,肩膀都垮塌了几分下来,捧着糖的手也准备垂下了。 她之前给人发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说不喜欢吃甜的人呢……但想来必然是有这样的人的,毕竟人的口味多种多样。她下次应该问问爸爸,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是不是该再准备点儿不甜的小零嘴呢…… 免免还在因为欧阳轩的拒绝而思来想去,欧阳轩却忽然抓住了她正要垂下去的手腕。 免免抬起头,就见欧阳轩把她手上的奶糖顺走了。 “……不喜欢吃,所以平时没怎么吃过,偶尔吃吃也还凑合。” 说完他还像怕免免把糖抢回去似的,迅速地就塞进了自己上衣胸前的口袋里。 “走了。” 欧阳轩一脸冷酷地说,也不看免免,一踩引擎就自顾自把车开走了。 萧萧跟李培都还没回家,正一左一右站在谢旋旁边,三个人都瞧见了免免跟欧阳轩的交头接耳。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是听不清,但动作交流能看个大概,李培眼镜后边的眼睛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 他意味深长道:“这两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看上去还挺熟悉,还是说,就是今天熟起来的?” 谢旋看了他一眼,至于萧萧,他整个人都傻了,愣在那儿盯着免免看,显然是难以消化“免免跟欧阳轩看起来挺熟,还有那么点儿亲近”这个事实。 “怎么?”谢旋问。 “多少还是注意点吧你。”李培说,“也不是我对欧阳轩有什么有色眼镜,他这次从云南回来以后我跟他确实没再接触过,不好说他这人现在跟以前比有没有什么变化,但怎么说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祖宗说的话,一般来说终归还是有些道理的——萧萧,你觉得呢?” 萧萧咬着牙道:“可不是么,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信这货去趟云南还能大彻大悟得道飞升了?帮人小姑娘忙载她出去……以前怎么没见过他欧阳轩这么菩萨心肠哪?鬼知道他肚子里转什么经!” 他嘴上说不知道欧阳轩肚子里转什么经,其实心里当然自己有杆秤——这无赖,无非就是见色起意呗! 这天晚上,萧萧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睡着,刚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里全是免免跟欧阳轩好上了,欧阳轩那个混球得意的笑声震耳欲聋,把他从梦里又震醒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萧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吃早饭,被萧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盯着瞅了半天,往他碗里拨荷包蛋的手都犹犹豫豫的。 “哥,你这是半夜上街抢银行去啦?”他那个倒霉妹妹一脸沉痛。 “去去去,一边儿去,懒得理你。”萧萧闷头啃荷包蛋,啃得龇牙咧嘴,仿佛牙齿底下的不是鸡蛋,而是欧阳轩的狗头。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拿上包就往外跑:“我上班去了!”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萧芸只觉得匪夷所思,他哥平常出门怎么着也得一个小时以后呢,今天这是干嘛啊,这么早就跑,难道真是夜里抢银行了,这会儿畏罪潜逃……? 而出了门的萧萧,笔直地往六单元跑。 高中生上学都比他们上班的人早,果不其然,这会儿谢旋跟谢免免刚开了车锁准备走。 “旋儿!”萧萧远远地就叫上了,“我跟你们一道!” 萧萧撒腿跑着,他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知道,他好赖一个大男人,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自然要自己努力争取,总那么含含糊糊不好意思的,别到时候小姑娘被狼叼走了都不知道! 他得主动,发起攻势,追求所爱才行。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心尖月 “萧萧哥哥, 早呀。” 免免打了个哈欠,然后眯着眼睛,像没睡醒的小猫一样,软绵绵地靠在她哥背上, 还不忘跟萧萧打招呼。 因为昨晚那一通折腾, 免免睡得太晚了, 回家洗漱收整完上床的时候,都已经是两点多了, 这对于早睡早起的免免来说算是破了个大纪录了——她平常上床睡觉的时间都是不超过晚上十点的。 萧萧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免免, 这谢家妹妹平常见着生人,总是有点拘束的, 会让人觉得有几分距离感, 今天大约是实在没睡醒, 那种拘束也没了,只有一种对外界毫无防备的可爱。 对, 可爱。 萧萧用舌尖在嘴里翻来覆去地模拟着这两个字,感觉心尖子都又软又甜的。 好笑的是, 免免不拘束了,他自己反倒是加倍地拘束了起来。 “早……早!”萧萧从心尖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你吃过了吗?” 免免软软地笑了笑:“吃过啦, 萧萧哥哥呢?今天这么早呀。” “我……我也吃过了, 吃了荷包蛋,还,还喝了玉米粥, 配了雪菜, 雪菜是我奶奶自己腌的。嗯, 还吃了……吃了咸鸭蛋白,因为我妹妹只吃鸭蛋黄,不吃鸭蛋白……” 萧萧紧张得舌头都要打结了,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免免问什么他就照着答什么,还不知道停,一叠报菜名报得谢旋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只觉得他这兄弟今天好像哪里不大正常。 “停停停。”谢旋道,“寒暄,大哥,你知道什么叫寒暄不?没人查你作业。” 萧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此时谢旋跟免免已经骑到了车上,谢旋瞥了还站在地上不动的萧萧一眼:“你没骑车?这怎么跟我们一道啊,咱仨前胸贴后背挤挤么?你这么伟岸的身形,挺为难我的。” 萧萧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把自行车都给忘了,他平常也是骑车上班的,结果今天满脑子都想着快去六单元找免免跟谢旋,就知道拼命往六单元跑,连自个儿的车都给忘了个干净。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2节 “我靠!我回去拿!” 萧萧说完就又撒丫子往自己家的方向跑,真有他的,这一大清早的,什么都还没干呢先热身运动往返跑了两圈,这两天降温倒是冻不着他了。 等萧萧骑上车,三个人两台车并行,一道往外骑。路上间或聊几句天,萧萧一直想把话头往免免身上引,但免免坐上车前杠以后就半靠在她哥哥怀里打瞌睡,萧萧说了什么她似乎也没听进去,最后就变成了两个大男孩聊了一路。 聊了半天谢旋才想起来:“哎,不对啊,你们军工厂不走这条道啊,不是在沐春路那边么?” “哦。”萧萧囫囵道,“我这不是寻思着现在,呃,秋高气爽的么,早上空气又新鲜,就早点儿出门吹吹风,锻炼锻炼,顺便也跟免……” “免?”谢旋睨他。 “……跟你们联络联络感情,呵呵。” 马路前边一只流浪猫“哧溜”一下从旁边草丛里窜出来,两个大男孩都一捏龙头,脚踩地刹住了车。猫平安越过了马路,两辆自行车车头却撞在了一起,谢旋跟萧萧也面面相觑。 “唔……怎么回事,哥哥?”免免揉着眼睛支起身,谢旋就见萧萧又明显地紧张了一下。 他眯起了眼睛。 自行车骑到中华中学不用多久,这会儿正是孩子们上学的高峰期,学校门口汇聚了不少学生,骑车的走路的都有,背着书包往里边去。朗朗读书声从学校里传出来,大约是早到的学生们已经开始早读了。 萧萧随口道:“这读的什么呀,什么草屋淋雨媒人吃馍的,半个字都听不明白。” 他话音刚落,谢旋差点一脚没踩稳把车弄翻了,好容易停稳当,一脸又好笑又嫌弃的表情瞪着萧萧。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是《离骚》。”免免被刚才颠那一下弄得清醒了不少,她回答完萧萧的问题,又抱了抱谢旋,跳下车,乖巧地向两位哥哥挥手:“哥哥,萧萧哥哥,我走啦,你们俩路上也小心。” 说完就也汇入了学生的人流中,往校园内部涌去。 早读声还在继续,声声鲜明,萧萧刚才闹了笑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叹了一口气:“唉,早知道做学生的时候该用功点,好赖读个高中,也算是有个还过得去的文凭,也能少闹点笑话。” 这倒是有意思,萧萧生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天赋兴趣努力这三者是一概都没有,从前也从未听他为自己那点儿文化水平惋惜过,这会儿倒是感慨上了。他文化水平不高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他肚子里那几滴墨水,笑话是从来没少闹的,平日里别人嘲笑他,他也跟着人哈哈笑,现在知道要脸了。 谢旋不动声色:“怎么,又不是多大事。你虽然没多好的文凭,但是这会儿在军工厂不是挺好的么,你之前不是说车间主任都跟你客客气气的,没事还能一块儿吃吃饭打打牌,工资也不错,多少人羡慕啊。” 萧萧却摇摇头,丧气道:“那都是表面工夫,外强中干,就是那种感觉,这人吧,瞧上去还挺人模狗样的,但经不起推敲,仔细一推敲了人就发现,你就是一豆腐渣工程,只有壳子,没有芯子,我觉得我就是这样儿。” “多的是人从壳子到芯子都没有呢。”谢旋道。 萧萧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摇头:“嗐,你不懂,你跟李培都明白不了。” 谢旋瞅着他那怅然若失的样子,冷不丁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萧萧一个激灵:“没……没啊!哪有的事。” “是么。”谢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你好好上班去吧,别一大早的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 等到中午,太阳当空挂到顶的时候,离中华中学大概一站多路的曲廊巷里,一家小修理铺刚拉开门营业。 拉开门的是个年轻人,身量不高,一头自来卷,嘴里还叼着带沫儿的牙刷,明显是刚起床。 周围别的店都已经忙忙碌碌一上午了,这店家也是真不着急。自来卷把门帘儿往两边钩子上一挂,还优哉游哉的呢,结果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熟人往这儿来。 他叼着牙刷招呼了一声:“哟,轩哥。” 来人正是欧阳轩,他是骑着他那嘉陵70来的,人跟车刚到店门口,自来卷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道:“声不对啊,大哥,你别说你刚拿的车就出毛病啦?” 欧阳轩从车上跨下来,用脚尖点点摩托车的前轮:“前面轴承的问题,有异响,借你店子跟工具用用,我自己修。” 说着他就把摩托车往店里推。 自来卷抓抓他那头乱蓬蓬的头发,跟着进去了。 他叫何小满,小时候也住大院里,后来举家搬走了,跟欧阳轩是发小,也是当年的军属大院里唯一能跟欧阳轩玩得来的人。 玩得来没别的原因,一是何小满的人就跟他那头软绵绵乱蓬蓬的小卷毛一样,没脾气,欧阳轩欺负他也不生气;二是俩人也算有点共同爱好,都喜欢捣鼓带轮子的玩意儿,小时候没少凑在一起拆别人自行车。 所以这俩人,一个小霸王,一个捣蛋鬼,在院里名声都不好,没人愿意自家孩子搭理他们,就连这两人各自的家长,一瞅见两个人凑到一起都脑仁疼。 何小满溜溜达达地跟着欧阳轩,看欧阳轩麻利地套上蓝色工装,长臂一伸从架子上把工具箱拿下来,一手钳子一手螺丝刀在那拆轴承。 “怎么就坏了啊?”大中午的何小满左右闲得很,两只手揣在袖管子里在旁边围观。 “昨天跑猛了点,晚上又路牙子上磕了一下,问题不大。”欧阳轩说。 “哈哈,你可真是物尽其用,才提回去几天哪,就疯上了。”何小满笑他。 “正事。” 欧阳轩也懒得跟何小满多解释,手上攥着工具麻利地拆卸检查,白手套被渗出来的油染黑了点。 何小满道:“您悠着点儿吧,昨天我才遇上了个客人,送来个嘉陵50,也挺阔的,这不,拿了好车得意忘形的,载着姑娘去大桥边上飙车,激情得很呢,结果晚上太黑了没看清,车速又快,直接撞破江边上的栏杆冲江里去了,好在运气不错,江边上有几个人,给他们捞上来了,小情侣差点泡傻了,车是彻底泡废了。还想叫我给他修,我给他修屁呢。” 欧阳轩手底下顿了一下:“哪来的那么多屁话,你闲得很呢?” 何小满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欧阳轩的人,欧阳轩这语气虽然波澜不惊的,但他立马就听出来,得,这哥大概是想踹他。 何小满连忙往后退了退,退到一个欧阳轩一脚踹不到的安全距离,顺便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哪句话逆着他毛摸了。 好在欧阳轩倒也没那么无聊,非得揪着几句话跟何小满算账。他手法专业,操作迅速,没过多久就把车修好了,拿出去重新发动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放了心,把车停在了何小满店门口。 “不回去啊?你前两天不是说你爹把你扣家里不让出去了么?”何小满忽然想起来这茬,“你怎么还能又是飙车又是在我这赖着?” “他临时被他老战友抓走了,这几天都回不来。”欧阳轩道,“而且都这么大人了,哪有什么扣不扣的,他还真能把我关禁闭不成。” 何小满摇头:“你们这父子俩,真是……我看你们这别别扭扭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是谁都打死不愿意跟谁低头呢,累不累哦。” 欧阳轩不理他,喝了口茶水道:“干活吧,我帮你一起。” “行。” 何小满的店生意还算过得去,帮人修车,也修点儿机械什么的,只是他不接急单,所以总是悠悠哉哉的,但终归也是总有活要干的。 两个人一人拿个工具箱在店里忙忙碌碌一下午,到差不多四点的时候,欧阳轩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抬头问何小满:“你知不知道高中一般几点放学?” “哈?你问我?我又没上过高中。”何小满想了想,说,“我记得对面面馆大爷家孙女就在附近上高中,一般六点放学吧,好像说毕业班要到晚上,她不是毕业班。” “哦。”欧阳轩道,“那我再过一个半小时走。” 说完,他就又继续埋头折腾手上那台摩托车去了。何小满挺纳闷,也不知道他这哥们儿闹得哪出,高中几点放学……跟他这个社会闲散人员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来接你放学 中华中学普通不上晚自习的学生一般都是下午六点二十左右放学, 免免也不例外,可她今天遇上了点事儿,耽搁了。 要说起来这事儿可以算大,也可以算小——免免的班主任告诉她, 他们中华中学的领导确定了要建设一个“外国语实验班”, 算是平行于普通班级的特殊班, 建设这个班级主要是有目的地培养专攻外语方面的学生,也会有送往各大外语类院校的保送名额。 比如北外、语言大学、外交学院, 外语外贸大学等。 外语外交人才可以说是现在非常紧缺的, 如今对外的窗口打开了,需要的这类人才数量也是越来越多, 国家一直在尽力想办法培养。早先为了培养外语人才, 全国设立了好些专门的外国语学校, 中华中学不属于外国语类的学校,但如今他们也想实验性地试试水。 免免的班主任递了一张空白的意向书给她:“你的英文成绩很不错, 咱们这次这个外语实验班的学生不会很多,也就十几个人, 你虽然刚转过来不久,但我对你的水平也比较了解了, 你这样的英文成绩,以后不去外语类的院校可惜了。” 免免接过了意向书, 这消息来得突然,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班主任自然也看出来了,对小姑娘笑笑:“你也别着急,意向书你带回去, 仔细考虑考虑, 再跟父母商量一下, 听听他们怎么说。不过我得说一句,这是个好机会,你要把握住。” 免免点点头,把意向书带了回去,坐在教室里,托着腮帮子左看右看,又思又想。 刚才她是还没有回过味来,如今回过了味以后,仔细想想,她心里还挺高兴。 免免的好几个老师都夸过她语言天赋不错,她自己也挺喜欢学外语的,仔细想一想,以后就学外语类专业好像也不错。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刚才在办公室,他们班主任老师隐晦地说了,一旦进了外语实验班,那便就是要入读外语外交类的大学了,基本不会再有别的选择。换句话说,这也就是相当于,提早确立了以后所要学的方向,做的事情。 这可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免免这样,从小有什么事都惯于乖乖听家人话的姑娘来说。让她自己独立决定这样重大的事宜太难了,她此先也从未想过关于自己以后到底要学什么做什么的事情,这多遥远啊。 于是免免最终还是决定,先好好听听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意见,这么重大的事情,忽然让她来思考,实在是叫她难以决定。 这么想好了,她便将意向书揣进了书包,准备带回去。因为放学后又是跟老师谈话,又是思考这些事,等到出校门的时候就已经是七点多钟了,这会儿门口都没什么人了。 也因为门口没什么人,她一出来就瞧见了门房旁边靠着墙抽烟的欧阳轩。他今天又穿了身工装,比之前那次见到穿这身的时候干净些,但也还是多少沾了些机油。 门卫大叔明显盯着欧阳轩瞅半天了,终于还是出动了。 “喂,你!不是学校学生或者学生家属,不要在校门口逗留!你都在这逗留多久了!怎么还不走?!还有,更不许站在校门口抽烟,社会人士到别的地方去,这里可是重点中学,要注意影响的,你要抽到别的地儿去抽!不像话!” 欧阳轩赖着不走:“我影响什么了?你们也没挂个牌子规定这里不能抽烟啊。大叔,你裤子兜里红梅的角都漏出来了,你别跟我说你为了‘注意影响’天天揣着红梅去对面别人家学校门口抽,给别人送温暖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 门卫大叔平常没什么特别的事可干,唯一的爱好就是管人训人,要管人训人也得看人下菜的,比如学生可以随便训,换个老师就不可以;邋里邋遢流里流气的在这里徘徊可以随便训,换个衣着体面举止斯文的就得掂量掂量。 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一看就不怎么体面的社会青年,居然还被这小子反将一军!门卫大叔恨不得撸袖子就上去跟这小子大战个三百回合。 免免正好目睹了此番场景,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为了防止欧阳轩把门卫大叔气出点什么毛病来,她赶忙背着书包一颠一颠地跑了过去。 “魏大叔!不好意思,这是我认识的人。”免免道。 门卫大叔是认识免免的,因为免免方向感不太好,早先刚转过来的时候他还给这漂亮小姑娘指过好几次路,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你认识的人?你还认识这种人哪?”魏大叔一脸糟心,话刚说完眼珠子转了转,瞪向免免,“哎,等会儿,他来接你放学的?你俩不会是……这可不行啊!你一个高中生可不能这时候处对象!你们老师要知道了肯定找你家长来!” “不是不是,魏大叔,您误会了,他不是我对象。”免免连连摇头,“他就是……呃……我们家邻居。” “邻居?”魏大叔狐疑,“邻居还来接你放学啊?” 免免摸了摸鼻子,她比魏大叔更不明白欧阳轩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不过就算想一百种可能,应该也不会出现“来接她放学”这种可能性吧。 八成就是刚巧路过,找个墙根子抽根烟而已。免免这么想。 结果欧阳轩懒洋洋道:“怎么,邻居就不能来接她放学了?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谢免免:“?” 魏大叔一听欧阳轩这话彻底不干了,认定了他就是来拐骗小姑娘的不良社会男青年,苦口婆心劝谢免免跟这种人搞对象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免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跟魏大叔解释了半天,可惜越抹越黑,说什么大叔都不信。 最后免免放弃了,在魏大叔痛心疾首的目光中,拽着欧阳轩落荒而逃。 等跑出去一百来米后,免免才扶着膝盖,喘着气,无奈地看向欧阳轩。 她憋了一会儿,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要不,下次少说两句吧。” 欧阳轩想了想:“好,那下次少说点。”不知道为什么,在“下次”两个字上着重加强了语气。 免免没多想,随口问:“你是路过这里的吗?”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3节 “我不是说了是来接你放学的么。”欧阳轩说。 免免早就敏锐地发现了,欧阳轩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你得遮一半耳朵,听一半扔一半——这已经算厚道了,因为他讲话的实诚含量可能还达不到一半,很多时候都是在信口胡诌,你也很难说他胡说八道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免免压根就没信,但也不打算追问了,毕竟欧阳轩要是不想说,她一个外人本来也不该追着人非得要人说。 于是她就没吭声,闷着头往家的方向走。 欧阳轩也跟着她一起走,两个人一前一后,中间保持了大概一米的距离,谁也不挨着谁,谁也没再主动找谁说话。 一直到前后脚进大院。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小修改 第36章 危机 一直到回了家门口, 免免都没有弄明白,欧阳轩今天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跟她一道回家,到底是在做什么, 又有什么目的。 等到了六单元, 欧阳轩就那么在门口的树边上站着, 见她进了家门才走。要说他是有意为之吧,从刚才到现在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做。但要说他只是闲得无聊吧……真有人会闲得无聊到这种地步吗? 免免闹不明白, 欧阳轩的行事模式太难理解,她便干脆不再试图理解了。毕竟她如今对欧阳轩的印象大幅改观, 多和他相处一下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 免免便没有把欧阳轩的反常放在心上, 她的心思又回归到了老师给她的那份意向书上。 等到晚上,哥哥和爸爸妈妈相继回了家以后, 免免放下了手上的书本,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份意向书, 把一家人都叫过来,发起了一个临时小会。 “外国语班?还有保送的机会?这不挺好的么!这属于特殊照顾的人才通道, 比起跟所有人一起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前程要明朗多了啊。” 谢卫国跟刘晓燕没读过什么书, 对于读书升学之类的问题懂得不多, 但谢旋不一样,谢旋考了两年大学,在这方面是很灵通的。 一听说妹妹得了老师青眼, 给了这么个好机会, 他很是高兴, 学习了一天的疲惫都没有了,恨不得把免免抱起来转三圈庆祝庆祝。 谢卫国跟刘晓燕听着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是啊,老师能把这个机会给你,那证明挺看中你的。” 免免窝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意向书,都快把纸盯出个洞来了。她抓抓头发,有些迟疑。 “嗯……特殊人才是特殊人才,但是进了这个实验班就不好改了,我就是还没想好。我挺喜欢学英文的,觉得以后学外语好像也不错,但这个决定影响太大了,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你说得也对。” 刘晓燕听免免说完,先按下了因为“女儿被学校老师认可推荐”而产生的高兴之情,沉下心仔细思考了起来,这一思考,还真被她思考出了个问题来。 “哎,我想到一个事。”刘晓燕道,“这些什么外国语大学,外交学院什么的,基本上都在外地吧!大部分是不是都在北京啊?” “是啊。”谢旋点头。 刘晓燕一听,连忙道:“那不行,那可不行。咱们家免免身体底子又不好,从小我跟你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们哪能放心她以后去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啊!从宁城坐火车去北京得坐一整夜呢!我长这么大了都没去过,怎么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背井离乡,去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读书啊!不行不行。” “对啊。”谢卫国也反应了过来,“你妈说得对,这确实是个问题啊。而且学外语类的专业,以后分配工作是不是还有可能给外派出去啊?那哪行,别人家姑娘怎么样我是管不着,但咱们家免免我可舍不得吃这个苦,女孩子还是在父母身边的好,不要在外面闯。” 刘晓燕:“没错,留在宁城读个大学,到时候找个好人家嫁了,最好每个礼拜都能回娘家吃饭,我还能帮着带孩子,这样才是最好的。” 谢卫国刘晓燕夫妻俩一想到这一层,两个人的立场顿时就出奇地一致,一唱一和的,两个小辈都插不上话了。 最后还是谢旋逮到了一个空隙,无奈道:“爸,妈,但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虽然我也舍不得免免到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但是机会都摆在眼前了,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斟酌斟酌吧,别就这么急着往外推啊。” 刘晓燕坚决道:“不行,这事儿没商量。免免一天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怕是一天都睡不好。再说了,咱们宁城的好大学很多,没有必要非得到外地去,又不是没的选择了。” 免免手上捧着意向书,听着他们家这三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只觉得左右为难——好像谁都说得有几分道理,她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这份意向书底下是有父母签名栏跟学生自己的签名栏的,谢卫国跟刘晓燕不乐意免免离开宁城读大学,自然是不会在意向书上签字了,免免自己也拿不出什么明确的主意来,她一贯乖巧听话,寻思着既然爸爸妈妈都这么坚持,那要不然就听爸爸妈妈的,这事就算了吧。 免免这么想着,只是心里始终还有一丝犹疑,毕竟她是很喜欢学语言的,一开始知道这个机会,也确实是挺高兴的,一想到这个机会没有了,她一时总是难以当断就断。 …… 第二天免免把爸爸妈妈的想法,还有他们的考量都一股脑地如实跟班主任老师说了,班主任老师愣了一下,脱口问道:“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免免有些不知所措,“我挺喜欢学外语的,也觉得老师能推荐我,我很开心,但是爸爸妈妈担心我离家太远,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难过……” 班主任老师注视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你爸爸妈妈担心你离家太远,你担心他们伤心难过——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想法啊,换句话说,你拒绝这个推荐名额的理由,都是站在你爸爸妈妈的立场的,那你自己立场的拒绝理由呢?” 见免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班主任老师也没逼她,只是把意向书推回给了免免,柔声道:“这样,这个事还不着急,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记住,是‘你自己’仔细考虑考虑,好吗?” 免免不太清楚老师为什么如此坚持,不过她还是应了,又乖乖把意向书拿了回来。 这几天,免免除了上课学习写作业,就是时不时想想关于外国语实验班这件事。这事儿她没再跟爸爸妈妈和哥哥说,就是兀自思索着。期间卢云芬又上谢家登门造访了一次,带了不少礼物来,感谢之前谢免免为她的事奔忙,也感谢谢家人的收留照拂。 免免发现,这才不过几天,她师姐整个人就精神了许多,这大约就是把自己的命运拿回到自己手上的意气风发吧。 免免很是为师姐高兴,想到自己书包里那份意向书,她便又开始仔细掂量起自己的“命运”来。 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最近欧阳轩,每天下午蹲点在中华中学门口,跟来点卯似的,免免天天放学一出校门,就看到这人在学校门口晃荡,风雨无阻的。 然后他天天一瞧见免免出来,就跟头一天一样,错开几步跟在免免后面,一直跟到免免进家门,这“跟班”行为弄得免免纳闷极了。 “呃,你不忙吗?”免免忍不住问欧阳轩。 她这话就问得挺委婉了,言下之意是“你为什么要天天跟着我?” 虽然欧阳轩一路上也不说话,但天天这么被人跟着,总归是挺不自在的。有时候被认识的同学撞见了,还得面对人家疑惑和探究的目光。 “不忙。”欧阳轩说。 免免没话说了,她终归是说不出口赶人的话,何况之前欧阳轩帮过他那么大的忙,她总觉得自己欠了欧阳轩一份人情。 于是两人就天天这么沉默地一前一后一起走,这么走了一个礼拜,免免都几乎要习惯了这件事情。 这天是个星期五,免免放学被叫去了报告厅开会,是动员学校里有艺术特长的学生加入新开办的文艺团体的会。这个会来了很多学生代表跟校领导,一开就开到了将近晚上八点,等免免出学校的时候,天色早已全黑了,月亮已经攀上了天幕。 她本以为都这个点了,欧阳轩必然不会再在校门口等她,谁知道一出校门,就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马路边徘徊。 经过这些日子,免免已经跟欧阳轩熟稔了不少,她一路小跑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好晚了。” 欧阳轩笑:“我闲啊。” 免免对这人的行事方针属实是很难理解,他又不肯老实说,免免只能叹了一口气:“好吧,回去吧。” 两个人便依然像前几天那样,一前一后往大院的方向走,中间隔了大约一米的距离。 这段时间,随着日子离冬天越来越近,宁城在天气的变化上是很明显的——天黑得越来越早,气温也逐渐下降,晚间越发地寒冷起来,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少了。 好在免免天天晚上都看天气预报,有所准备,听说这两天又要降温,便围上了围巾。 围巾是白色的,很干净舒适,是免免在刚入秋的时候自己拿白色毛线一针一针打出来的,她还给爸爸妈妈和哥哥一人织了一条,颜色各不一样。 一阵寒风吹过来,免免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然后余光就瞥见侧后方的欧阳轩也缩了一下脖子。 这么凉的天,这人就在背心外面套了个夹克,可不得冻得慌。 “你穿得好少,挺冷的吧?”免免忍不住关心道。 欧阳轩脖子都缩进夹克衫领口里了,两只手揣在裤兜里,鼻子尖都给冷风吹得发红,居然还瓮声瓮气回:“不冷,我抗冻。” “你瞎说。”免免道。 欧阳轩还没回话,免免看他实在穿得太少,想说把自己的围巾拿给欧阳轩围一下,结果手刚刚碰到围巾边缘,想解开围巾,就被身后的欧阳轩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了身前,免免一下愣住了神,手也僵住了。 欧阳轩伸过来一直胳膊,拉着免免往后退,而免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两人这会儿在一处较窄的路上,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把天上唯一的那点月光都隔绝在了外头,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视物很不清晰。 这条路的行人一贯地不多,现下天冷了,又晚了,就更是几乎没有行人了,放眼望去,此刻的行人居然只有免免和欧阳轩两人,整条道路安静而封闭。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几个男人,从好几个方向往免免跟欧阳轩这里聚拢,免免一抬头,差点惊叫出声,她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巴。 这几个人手上居然还拿了像是铁棍的东西,太黑了免免一时看不清楚,他们愈发凑近的脚步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十分清晰,发出沙沙的响。 欧阳轩一只手按着免免不断后退,直到把免免护在了墙角,却抵挡不住对方来者不善。 “妈的,我就知道那个混蛋会来这招阴的。”欧阳轩咬牙骂道。 免免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危机关头,她的大脑反倒是格外地清晰起来,她一瞬间把这几天的各种事情串联起来,联系欧阳轩不知道为何天天蹲点和她一道回家,忽然间就福至心灵,隐约猜到了缘由。 只是这时候才回过味来,不知道是不是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伤员 是凌友俊, 那个人果然还是来打击报复了。电光火石之间,免免的头脑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免免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墙,被欧阳轩的影子严丝合缝地笼罩在角落。 她悄悄打量着那几个正在聚拢过来的人,数了一下, 一共是四个人, 即便光线十分昏暗, 也能清晰看见这些人壮硕的身形和隐约凸起的腱子肉。大约是为了便于行动,他们都穿得很少, 身形也就更加清晰。 看架势, 这很明显是某些“道上”的行家,有备而来。 免免长到这么大, 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吓人的情形, 神奇的是, 她以为自己会恐惧,会尖叫, 甚至会腿脚发软支撑不住身体,但是这些统统都没有发生, 相反的是,她这会儿的大脑出奇地清晰, 甚至忘了要恐惧,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动物在危机关头的身体自保本能。 从一眼瞧上去的战斗力上来看, 他们双方的差距可以用悬殊来形容。 一边是四个一看就流连街头, 或许打架斗殴经验丰富的彪形大汉;另一边,欧阳轩或许战斗力也很强,如果只有欧阳轩一个人的话, 可能不会吃太大的亏, 但是再加上一个她……那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战力悬殊了。 欧阳轩忽然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数到三, 你往院里跑。” 免免的学校本来就离家近,他们这会儿又已经走了相当一段路了,如今从这里到军属大院大致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很近。 “……嗯,好。”免免应道。 欧阳轩听她答得这么干脆,居然在这种危急关头倒还生出了些不满来:“你不担心我一个人留在这,被打得横死当场啊?” 免免说:“他们应该会分出人手去追我吧。” 言下之意,剩下来的人应该不至于把你打到横死当场。 而且免免刚刚就想过了,如果自己不在,欧阳轩的安全程度反而能大大提高。 “傻子。”欧阳轩居然笑了,“你以为他们追着你跑,你能跑得过?” 免免想说那我就听天由命吧,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张口,那几个一身腱子肉的大汉已经越发逼近了他们了,而欧阳轩的一声“一”已经数出了口。 免免这下真正感受到了那种从心脏到四肢百骸,收缩加剧的紧张,心跳“砰砰”的声音似乎就响彻在耳畔,血管和心脏同步搏动着,让血液直冲脑门。 “二。” 欧阳轩的声音很轻,但又压得极沉。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4节 “咔吱”一声,逼近过来的人约莫是踩断了地上树木掉下的枯枝,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欧阳轩短促地:“三——跑!” 免免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用尽毕生最强的爆发力,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然而这些堵他们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专业打手、职业混混,他们跟欧阳轩这种只是暗地里被人骂的“假混混”不一样,明显就是真在“道上”混的地头蛇,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让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从眼皮子底下跑掉。 四个人里立刻就有两个人掉转头要追,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惊变陡生。 一阵巨大的叮铃哐啷撞击的声响从高处传来,几个打手连忙仰头向上看去,这才惊觉欧阳轩背后这道墙里边是个小型建筑工地,里面的铁架和铲车上堆放了许多木板、钢筋一类的建筑材料。欧阳轩刚才那一瞬间,居然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免免身上,猛地爆发,几步攀上了墙沿,去够上了墙边的铁架。 这个工地上的器材跟建筑材料根本就没有安全堆放,靠着墙边叠放着,极易出现安全事故,而欧阳轩就利用了这一点。随着铁架被他推倒塌,上面堆放着的木板尽数哗啦啦啦砸了下来,带起了纷纷扬扬的灰尘,既迷了人的眼睛,遮挡了视线,为了躲避倾倒下来的木板,也让打手们陷入了混乱。 其中还有一个人正好倒霉,站在了木板掉落方向的正下方,被砸了个正着,瘫倒在地。 “操!”打手中有人骂道,“那个兔崽子故意蹩到这个墙根儿的,就等着憋坏呢!妈的!” “揍他丫的!” 有两个人叫嚣着,就要包抄上去揍欧阳轩。免免此时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她只能拼命撒足狂奔,用尽所有的力气和速度往前跑。有一个打手远远地缀在她的后面,没放弃追赶,但终归因为刚才欧阳轩那招出其不意,被拉开了距离。 免免边狂奔,边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响亮的声音大叫:“来人啊!有流氓!有流氓!快来人救救我!” 她不敢喊有人打架伤人,生怕别人听见了也害怕惹事上身,不出来帮忙,便只能喊有流氓。 果然,跑出了偏僻的林荫道以后,很快就有住在附近的居民被免免吸引了,围了过来,那个追着她跑的打手见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有点怂了,而且判断了一下,这个形式估计应该是抓不到前面那个小丫头了,于是很快就放弃了,没再追免免,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追!”附近的热心市民见这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见人就跑,于是大叫一声,指挥着大家追上去讨伐这个“流氓”。 免免则没有精力理会后面发生的事,她还在一个劲往军属大院跑,她得搬救兵回去救欧阳轩。 * 欧阳轩小时候做了这么些年“小霸王”,大了又在云南部队里历练了好几年,要论战斗水平,一般人还真是没法跟他比。 而且他还有个优势,经过在部队里的高强度训练,他很懂得利用地形优势。虽然对面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而且对面三个人的体格都显著地比他壮硕,欧阳轩是偏颀长的身材,并没有吓人的肌肉,看上去像是处于绝对弱势了,但那几个打手还真没在他身上讨着半点好来。 欧阳轩利用工地上堆放的钢架、建材、铲车,甚至篷子做掩体,灵活地躲避对面三个人的攻势。而一旦被他找到一点机会跟缝隙,对面的就倒霉了,欧阳轩这下起黑手来只能用又狠又准来形容,招招式式往人身上最不抗揍的地方招呼。 免免是没看到此番景象,若是看到了就会知道,她先前对他们双方的战力评估,还是保守了一些,欧阳轩真的能轻轻松松地以一敌三。而且照这个架势来看,就算以一敌四也未必不可。 不过毕竟对面人多势众,双方搏斗间,欧阳轩身上难免还是挂了彩,所以等免免带了一群大院里的青壮年善战男子前来支援的时候,大家看到的就是地上东倒西歪了好几个人,欧阳轩扶着钢架子蹲坐在底下,嘴角跟太阳穴上都是血,吓人得很。 大致经过免免刚才在路上跟大家说了,院里这群人虽然没几个待见欧阳轩的,但知道了欧阳轩这次好赖也算英雄救美,总算是勉强放下了成见。这会儿,男人们扑向了地上东倒西歪的三个打手,把人按住不让他们动弹,准备扭送派出所。 免免跑到欧阳轩面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伤口周围:“我…庡?…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欧阳轩的反应,就拽着欧阳轩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欧阳轩其实实际伤得没有看上去那么重,他刚想抽回自己的胳膊,说他没什么大碍,结果就见萧家那个狗崽子黑着脸朝他们走了过来。 欧阳轩顿了一下,又不抽手了,就那么顺势趴在了免免的肩膀上。 萧萧跟谢旋都是跟着免免一道来的,刚才帮着大家按住了那几个打手五花大绑完,就跟着免免过来了。 谢旋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一方面很庆幸有欧阳轩在,保护了妹妹的安全,另一方面又不由地想:怎么这个人一靠近我家免免就总没好事呢…… 而萧萧就很纯粹了,他见欧阳轩整个人半趴在免免肩膀上,直接骂道:“姓欧阳的,你装什么柔弱呢!就那么几个混混,你搞得跟人大战一场一样的,你至于么?” 欧阳轩拖着嗓音道:“我就是大战了一场啊,在你在家躺着的时候。怎么,你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打算说几句风凉话耽误我就医么?” 免免知道这俩人不对付,不想让他们在这种时候再掐起来,插话道:“萧萧哥哥,算了,都这会儿了……有什么事一会儿给他处理下伤口你们再说吧,这事闹得……也是麻烦你了。”然后又转向欧阳轩,“——你也少说两句吧,都伤成这样了。” 萧萧听免免开口了,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没有风度,准备先不跟欧阳轩掐,然而等免免说完,他又为免免跟欧阳轩说话语气的自然亲近愣了一下神。 不过这会儿确实不是他们杵在原地纠结这些的时候,谢旋走过来伸手想接过欧阳轩,但欧阳轩没动换,免免似乎也没注意那么多,让哥哥在另一边扶一把,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欧阳轩往旁边的市一医院去了。 在免免跟谢旋看不到的地方,欧阳轩回头,对着站在后面的萧萧,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颇为张狂的笑。 “……你!”萧萧差点没给他气厥过去,一口牙咬得嘎嘣响,最后没辙,也大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你怎么想的 市一医院, 急诊外科。 晚上的急诊外科或许是最能看见人世间百态的地方,医院里弥漫着很有识别性的消毒水味,搭配上白墙跟墨绿色的油漆,还有不断涌进来的焦躁的、急切的, 甚至是愤怒的人群, 就构成了急诊外科的图景。 走廊上的绿椅子都被病人坐满了, 这些大晚上来看外科的有不少都是打架把自己打进来的,医生护士穿着白衣服, 来去匆匆面不改色, 时不时还教训这些人几句,但其他普通病人都挺怵那些满脸戾气的, 绕着他们走。 谢旋去窗口缴费了, 萧萧一直跟着免免和欧阳轩, 他想抗走欧阳轩,省得这人一直趴免免身上, 但欧阳轩理都不理他。 萧萧只能在边上傻站着,用眼神问候了欧阳轩祖宗十八代一百遍。 免免则扶着欧阳轩, 想给他找把椅子先坐下,看了一圈, 只有一把椅子上还有空位置,可能是因为上边坐了个浑身刺青的秃头大哥, 一看就不好惹, 导致没人敢坐。 免免也有点怵,下意识地想跳过这个选择,继续看别的地方, 欧阳轩却朝那个秃头大哥处抬抬下巴:“那儿不是有位置么。” 免免:“……呃……可是……” “椅子不就是让人坐的。”欧阳轩道, 率先迈腿往那儿去了。 免免被他带得也只能往前走, 到了椅子跟前,欧阳轩一屁股坐下,免免总算松快了。她揉了揉有点疲惫的肩颈,却听见欧阳轩跟那秃头大哥说:“大哥,你往那边挪挪呗。” 秃头大哥似乎本来就对欧阳轩这种招呼不打就一屁股在自己旁边坐下的行为很不满,一听这人还敢驱赶自己,就更不爽了。 免免见秃头大哥要发作,赶紧用脚尖踢踢欧阳轩:“你这不是够坐嘛。” 欧阳轩说:“你不够坐啊。” “我不用坐椅子。”免免立刻表明立场。 “不坐椅子?那坐哪,你想坐我腿上?” 免免:“!!!” 免免差点原地跳起来,这欧阳轩,说的是什么鬼话!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免免又羞又恼,她今天本来因为欧阳轩为了保护她受伤这件事,心中愧疚又心疼,这欧阳轩就非得跟个消防大队长似的,冲在扑灭她对他好感的最前线吗? 一边的萧萧听了这话也站不住了:“喂,欧阳轩,你丫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对免免妹妹放尊重点!” “关你屁事?”欧阳轩轻飘飘扔过去一句。 这三个人之间暗流涌动,反倒是光头大哥被晾在了一边,好在这个时候从诊疗室里传来医生叫欧阳轩的声音,才算是打破了僵局。 免免虽然因为欧阳轩随口调戏很气恼,但终归还是陪他进去了。 接诊的是个有些岁数的老大夫,他就抬头看了一眼欧阳轩,就“嚯”了一声:“打架打的吧?” 免免又忍不住为欧阳轩解释:“大夫,他不是有意的,我们被混混缠上了,他一个人对付对方三个,所以才被打成这样的,还请大夫您帮忙检查一下有没有事。” 大夫指指旁边的简易病床,对欧阳轩道:“躺上头,我给你看看。” 欧阳轩在大夫面前还是挺乖巧的,老老实实躺了上去,任由大夫在自己身上四处揉捏,偶尔大概是被捏疼了,也就是微微皱一下眉。 “问题不大哈。”大夫看完诊,边写病历边说道,“头上都是皮外伤,就是擦着了破点油皮,手臂软组织挫伤,回去涂点药养几天就好了。不过他身上有的口子是锐器划出来的吧,以防万一,得去打针破伤风啊。” 交代完这些事宜,大夫把药单跟病历一起递给免免:去窗口缴费,然后带他去打针。 免免连声应着,跟大夫道了谢,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从诊室出来,她拍着胸口道:“太好了,没有骨折或者脑震荡什么的。” 欧阳轩看着免免那骤然轻松的样子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爱。 “他们那点儿花拳绣腿,要搞我还得再修炼几年。”他孔雀开屏似的忍不住炫耀道。 打破伤风针并没有等很久,交完费拿完单子又做完皮试,护士一针稳准狠地很快就给欧阳轩打完了。护士扔下一句:“在医院观察半个小时。”就把欧阳轩撵出了注射室。 欧阳轩刚出注射室,就把胳膊上按着的棉球扔了,正好被外面等着的免免瞧了个正着。 “怎么就扔了,会出血的。”免免无奈道。 “出那么多血了,不缺这一点。”欧阳轩说。 这会儿来急诊科的人又变得比刚才更多了,很多都是喝醉了酒以后闹事打架,打伤了被送过来的,整个科室里吵吵嚷嚷的,护士们也明显没什么耐心,又得工作又得组织纪律,换谁都得没耐心。 到处都是情绪激动的大嗓门病人,还有护士赶人训人的声音,小小一个急诊外科嘈杂得活像菜市场。 这会儿是真的全走廊也找不到半个能坐下的椅子了,免免有点害怕那些扯着嗓门闹事的人,拽着欧阳轩找了个小角落站着。 科室里挤挤攘攘的,也不知道谢旋跟萧萧去了哪里。 欧阳轩见免免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忽然说:“你知道什么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么。” “啊?”免免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欧阳轩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轩道:“就是说,那些爱叽叽歪歪的,爱扯着嗓门叫唤的,爱说废话的——都是纸老虎,只能唬唬没经验不懂行的。越是心里虚的人越爱叫唤,真让他们拿出点本事来就怂了。” 免免看了一眼门口那些一个个看上去很可怕的酒鬼,觉得大概明白了欧阳轩是什么意思。 “你好像很懂得这些。”免免说。 不管是之前两人被围堵的时候对形式的判断,还是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欧阳轩似乎都十分地有心得。 欧阳轩撇撇嘴:“你是不是要警告我成天鬼混打架要遭天打雷劈?” 免免疑惑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成天鬼混打架啊。” 欧阳轩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这种暴力社会混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呢。 “虽然大家总那么说,但大家也不见得都真的跟你长时间相处过吧。”免免看出了欧阳轩心中所想,随口说道。 “你不会要说,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吧?”欧阳轩觉得这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么?”免免问。 “……”欧阳轩梗了一下,“什么好人不好人的,幼稚得很,又不是毛头小孩子。” 免免点头:“是啊,你自己都觉得幼稚得很,哪有人会单纯地用‘好人’跟‘坏人’评判人呢,我爸爸和我说过,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人还是坏人的,只有对一个人一点都不了解的人,才会像给猪肉盖戳一样这么武断地给人盖上戳子。” 欧阳轩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嘴角:“多大人了,还拿你爸的话当圣旨。” 他这话就说到了免免最近的心结上,又想起关于外语实验班的困扰,免免便不说话了,靠着墙盯着对面的灯发呆。 欧阳轩以为是自己习惯性嘲讽的话伤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了,一时有点慌张,赶忙想要找补。 “呃……但是你们小姑娘,听爸妈的也是对的,而且你爸妈看起来人不错,不像我爸,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你爸妈说什么肯定是为了你好,所以听听也对。” “……是吧?”免免说道,“你也觉得爸爸妈妈都是为了我好吧?我也觉得。我家里人最疼我爱我了,所以我也应该好好听话,让他们放心才对。” 欧阳轩觉得谢免免这话好像哪里听起来不太对:“……不是,也不对,这个听不听话,也得看是什么事啊,你也不能什么都听你爸妈的,那你这辈子还要不要过啦?”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5节 其实欧阳轩平时最看不上那种左一句我爸怎么样右一句我妈怎么样的人,连多跟这种废物说两句话他都嫌浪费自己口水,所以他现在也挺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忍不住想跟谢免免这个乖乖女在一起待着,还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他们俩简直就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 硬要说的话,欧阳轩也只能解释为——谢免免是他见过唯一不怕他的小丫头,或者说可能之前也怕他,但是不怵他——他就觉得看着怪新鲜的吧。 外语实验班那事,免免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以至于她甚至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太矫情了,明明照着爸爸妈妈说的,很快就能定下来的事,她偏要弄得这么复杂。 一时憋不住,免免就这么靠在医院刷了半拉绿漆的白墙上,把这件事说与欧阳轩听了。 结果没想到,欧阳轩听完以后,就回了句:“……就这?” 免免不大乐意:“这是很重要的事呀。” “那既然对你那么重要,你就按自己想的做啊,犯得着思来想去纠结这么久,你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还要别人教你么?” 第39章 少来往 欧阳轩跟免免的班主任虽然说话的方式不一样, 但传达的意思居然都完全重合了。 免免忍不住按住了太阳穴,他们都问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是她好像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欧阳轩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烦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之前你师姐那个事, 你不是开导她开导得挺好么, 我听了几耳朵, 你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挺有主见嘛。” “那不一样。”免免小声说, “那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有离开凌友俊,师姐才会解脱啊, 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是没有第二种选择, 是你知道什么选择对她自己更好。”欧阳轩淡淡地瞥了免免一眼, “但是轮到你自己头上的时候,你仔细想想, 你想的到底是‘怎么样对我更好’,还是‘怎么样对我爸我妈、我那一大家子更好’?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你自己挺不负责的么?” “我……”免免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 话到嘴边,才发现她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 欧阳轩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以至于免免愣在了原地,半晌没说话。 “总之, 你再仔细想想吧——多大点事儿。”欧阳轩最后说道。 这天晚上又弄到挺晚, 其他人把那几个袭击免免和欧阳轩的混混扭送去了派出所,几个混混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物,在警察叔叔的言辞审问下把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这事果然是凌友俊在背后使坏。 凌友俊把事做到这份上, 这件事当然是不能善了了, 他跟他雇的那几个打手都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警察还通报了凌友俊的单位,他这工作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这些事都了了以后,免免才算是心里卸下一块石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忙了太多事情,又受了不少惊吓,晚上收摊从饭店回来的谢卫国跟刘晓燕听了这事,都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他们家乖乖的免免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事。 刘晓燕担心免免本就体弱,又因这些事伤了神,夜里特地给她拿奶锅热了一锅牛奶,看着免免喝下去了,才念念不舍地合上门出去。 免免在床上躺着,还依稀能听见门外爸爸妈妈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声音。 刘晓燕说:“你看看,稍微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就出这么大的事。好在我们没同意她去那个什么外语班,我自己闺女我自己心疼,她这辈子都要好好在我眼皮底下待着,哪儿都不能去,这样我才能稍微放心点。” 谢卫国叹气:“是是是,谁说不是,这事儿肯定的。也没多久了,明年她就上高三了,后年就高考了。等读了大学,到时候再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男娃,处一处,差不多了就结婚,就这么按部就班地来,出不了岔子。” 谢卫国和刘晓燕嘀嘀咕咕地边说话边走远了,而免免躺在床上半晌没合眼,脑中一直来来去去回荡着今天欧阳轩跟她说的话。 欧阳轩虽跟她认识时间并不久,却是神奇地一语中的——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首要考虑的确实永远都是身边的人会不会开心,只要身边的人高兴,有所收获,她就觉得自己也高兴。 免免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向来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亦或是必须要实现的想法,那她的人生,就全都按照爸爸妈妈希望的那样来,就很好。 ——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吗? 免免心事重重地翻了个身,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这么想着。 * 第二天一早,太阳光蒙蒙亮起,而免免在闹铃“叮铃铃”的响声中挣扎了一会儿,没爬起来。 谢旋平常比妹妹起得晚些,一般他起来的时候免免都已经洗漱完毕在吃早饭了,可他今天睡眼朦胧地起床,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妹妹的动静都没有。 于是谢旋去敲免免的门:“免免?起来了吗?” 门里传来了一声沙哑而虚弱的“哥哥……” 谢旋一听免免这声音就觉得不好,连忙把门拧开了,果不其然,免免捂在被子里,小脸通红的,这一看就是发烧了。 谢旋对这场景熟悉得很,免免从小就爱生病,谢旋小时候体质好,一年也生不上几次病,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妹妹把他没得过的病全得了一遍。 一降温换季,季节性流感就跑不了;冷着了,热着了,累着了,这些在谢旋看来根本不是事儿的状况,都能让他妹妹发烧卧床。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家人精心养育的原因,免免的体质总算好些了,没小时候生病那么频繁。想来这几天连日的事件和心惊肉跳到底还是太劳神了,这是身体“秋后算账”来了。 谢旋倒了杯热水看着免免喝了几口,又翻出药箱里的水银温度计:“来,量量体温,咱们看看要不要去医院。” 免免乖乖接过温度计放在腋下,蔫蔫地说:“哥哥,不是高烧,不用去医院的。” 这么些年过去,免免虽不至于到久病成医的地步,但对于自己生的什么病、到了个什么程度还是很有预判的,到底她也算这方面经验丰富了,大概感觉一下就知道自己烧几度。 果不其然,等时间一到,谢旋举着温度计看上面的水银刻度:37.7度。 “低烧,不严重的。”免免说,“哥哥,你去上学吧,你这几天有考试吧?我自己在家躺着休息就好。” 谢旋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能行么?” “嗯。”免免靠在床边,脸红红地握着水杯,坚持道,“这点发热,没关系的。” “……好吧。” 谢旋还是不太安心,但他这几天的考试特别重要,如果缺考的话容易出问题,免免估计也是知道这点,所以坚持要他去上学。 他给免免找了药,看着妹妹吃下去,虽然很不放心,却也没办法。 “锅里有粥,我给你盛出来放床头了,你别一直不吃东西,一会儿好点的话就吃点儿。” 谢旋一边背上书包往外走,一边叮嘱妹妹:“我中午找时间去跟爸妈知会一声,看他俩谁有空到时候先回来,你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别起来,更别出去,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哥哥慢走,路上小心点。”免免软绵绵地笑。 最近免免动不动又是失联,又是放学路上出事的,弄得谢旋现在看着妹妹乖巧可爱的笑容都放不下心了,他都快有心理阴影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妹妹又出什么状况。 可是没法子,他也不能把妹妹拴裤腰带上。 谢旋拧着眉毛出门了。最近这几天萧萧每天都赶个大早和谢家兄妹一起走,谢旋今天耽搁了半天,上学要迟到了,萧萧在单元楼底下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一出去就见萧萧在他家楼道里,正准备来敲门呢。 “啊?免免病了?” 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萧萧听谢旋说了免免的事情,十分紧张。 “要不要紧啊?有没有事?要不我今天请一天假帮你照顾她?” 谢旋睨他:“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一个大男人在我家照顾我生病的妹妹?你自己听听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萧萧挠头:“我这不……我,我可没什么歪心思,我就是担心免免,想照顾她。” 萧萧那点儿小心思谢旋这几天看着是越发的明显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戳破,毕竟他这个哥们儿兼“大舅子”的身份有些尴尬,很多话不方便说,也不知道该站在谁的立场说。 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萧萧是真一门心思喜欢免免,是挺认真的。 谢旋继续装傻:“那确实,我家免免就是招人疼,谁见了都乐意关照她。你看,就连那个你们都烦的欧阳轩,不也还挺‘关照’免免的么。” “我靠。”不提欧阳轩还行,一提欧阳轩,萧萧整个人就要炸,“你快别提那个混球了,他以为他是谁啊,天天挖空心思接近免免,还玩儿苦肉计!旋儿,我跟你说,那个混蛋绝对心思不纯,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当心着点,别让咱们免免到时候吃亏!哪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啊?你也该提醒提醒你爸妈,让他们小心这个混蛋。” 谢旋说:“我没办法啊,我也觉得免免跟他走得近不合适,但这几次人不都是帮免免的忙么,昨天更是。我们家人要是这个当口说让免免离他远点,那不显得我们跟白眼狼似的?” “嗐,什么白眼狼不白眼狼的,还能有什么比免免的安全重要的?”萧萧说。 谢旋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这欧阳轩吧,虽说帮了免免这么多次,但这俩人次次混在一块儿要不就直接失踪,要不就命悬一线的,弄得他们做家长的也成天提心吊胆的。 还是得找机会跟免免说一下,感谢欧阳轩的帮助是一回事,但也不代表要常跟他来往,欧阳轩跟免免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还是应该别走得太近。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是谁在敲打我窗 欧阳轩今天一早又去了何小满的修理铺, 何小满一看见他吓了一跳。 “轩哥……你这脸是怎么了啊?我的妈!你跟人打架了啊?” 欧阳轩嘴角跟太阳穴处都是伤,嘴角有点肿,一看就是打架打的。 欧阳轩不回他的话,何小满就兀自围着他, 左左右右地溜达, 还皱着他那一双八字眉唏嘘:“轩哥, 你这花容月貌可是我们伟大的民族瑰宝啊,你怎么能这么这么糟践自个儿呢!” “别放屁了, 干活。”欧阳轩听何小满拖着嗓子唱戏似地嚎就想揍他。 何小满立刻川剧变脸似地收敛起自己挤出来的愁苦之色, 屁颠屁颠地跟着欧阳轩回铺子里,还憨憨一笑:“嘿, 我这不是寒暄寒暄, 表达一下关心, 尽点地主之谊嘛。” 这肚子里没二两墨水的货说起话来乱七八糟,欧阳轩懒得和他叽歪这些没用的, 自己熟练地踩着底下的铁梯子去拿放在架子顶上的工具箱,又三下五除二把工装套上。 “今天有什么活不?” “哦哦。”说起正事来, 何小满总算是正经了点,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我还没跟你说呢,好事儿, 昨天东郊那群太子党一下子送过来五台车, 都是托关系从日本直接走海路过来的原装货,还是新车,刚出厂的!好东西啊。” 何小满这修理铺说是修理铺, 其实除了修车以外, 跟摩托车相关的业务他都给办, 只要找他打听一下,他门路广得很,不管是直接联系厂商,还是整点所谓“灰色地带”,绕过经销商直接从国外搞原装进口一手货。要想便宜点搞进口车,他也有办法,就找国外厂商拿二手的跟次品,稍微打理一下,看起来跟新的一样,质量上也不差,拿来装逼够用了。 反正只要拿得出票子,这些事他都能办。 欧阳轩那辆嘉陵70就是何小满给搞的,这车放在普通人来看很拉风,但其实比不上那些真的国外原装高档货。本来何小满想给欧阳轩搞个更好的,欧阳轩拒绝了。 “犯不着。我能干多大事就领你多大情,咱俩既然合作,就谁都别欠谁的。”欧阳轩当时这么说。 ——别看欧阳轩家里单看条件是不错,其实他手里没几个可支配的钱,欧阳郑道整治儿子的决心是彻底得很,严控财政,欧阳轩从云南回来以后,可能比个普通人家的中学生还一穷二白。 所以欧阳轩天天来何小满这儿点卯,在车这方面他是真的“技术专家”,他也是真喜欢这些带轮子的玩意儿,从小那点心思尽花在这上面了。不管是修理还是维护保养的水平,何小满都跟欧阳轩不能比,他又是个懒骨头,所以嘴上说欧阳轩是来给兄弟帮忙的,实际上大多活都是欧阳轩在干。 相应地,何小满隔三差五地给欧阳轩塞个几十一百的报酬,也算是解决了欧阳轩兜里没钱的窘境。 说回现在,欧阳轩往后头库房走,点了点库房门口摆成了一排的几辆车。 “就这几辆吧?” 他眼睛多尖啊,一进门就看见了。 “铃木妖刀啊,这玩意儿在日本产的也不多吧,他们也是能折腾。” 何小满耸耸肩:“可不是么,人喝过洋墨水的,眼光高,我之前给他们推荐的人都看不上。我是无所谓,反正他们肯给钱就行,我也是头一次见这种稀罕货。” 欧阳轩仔细看了那几辆铃木妖刀,漆面光滑,就有的地方稍微擦着了一点,一般人还乐意自己摩托车擦着呢,有点擦痕才男人。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他一向不喜欢跟宁城这些太子党来往,他们是想炫耀也好还是真想保养也好都不关他事,他们出钱,他跟何小满办事就好。 铃木妖刀这款1100s是前几年在德国摩托车展上出现过的,车体造型非常拉风,说实话欧阳轩也是第一次见,他乐得上手忙活摆弄。 何小满见欧阳轩开始干活了,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无聊,八卦兮兮地凑上来问:“轩哥,你这几天天天往中华中学跑,是去干嘛啊?我听人说你还跟一个学生妹一道回家?你这是铁树开花啦?” “你爷爷的铁树开花。”欧阳轩道。 “嘿嘿,轩哥,好事啊,你别急嘛,所以我这是……有个小嫂子啦?”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6节 “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给你没见识的,你是没见过姑娘么?放学送她回家而已。” 何小满撇嘴:“要有哪个姑娘天天让我放学送她回家,我心里肯定早把我们俩闺女的名字都给打算好了。” 欧阳轩:“打算点儿正经的吧你。” 何小满哈哈一笑:“说起来,轩哥你也甭问我了,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啊?你从云南回来也有段时间了吧,要有什么兄弟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何小满心里一直挺崇拜欧阳轩的,在他看来,欧阳轩在他这里耗着帮他干活是屈尊了,当个暂时的缓冲还行,但他不觉得欧阳轩能一直这么干下去。欧阳轩这人一直挺有想法,不是那种浑浑噩噩将就着过日子的人。 “我想盘个店子。”欧阳轩说,“搞机械零件。不过还得再考察考察,还得看。” “成。”何小满点头,“反正轩哥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说,兄弟我也不求回报,哈哈,你什么时候得道了,别忘了我这个鸡犬就行。” 何小满真不是拍欧阳轩马屁,以他有限的知识和眼光来看,欧阳轩就是他见过最有胆气的狠人了,他一直觉得欧阳轩就是合该要有大出息的——虽然除了他以外可能没人这么认为吧。 但何小满还是坚信自己是对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就化龙”啊! 总之,何小满对他的轩哥有着无可比拟的信心。 欧阳轩在何小满店里忙了一上午,中午想起来,他昨天在医院开药打针什么的钱,都是谢免免他们付的,他寻思这会儿学校午休,他得去找谢免免把钱还了才是。 其实说起来,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他随时都可以上谢免免家随便找他家谁塞还过去,本来也没多少钱。 但他就是一想到这事,就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特地去中华中学一趟,去找谢免免说道说道,于是欧阳轩放下手上干了一半的活儿,就往外走。 他这把何小满弄愣了:“哎!轩哥,你上哪去啊?不留下来吃午饭?我姐说一会儿给我们送午饭来啊!” “你吃吧。”欧阳轩头都不回,“我上中华中学有点事!” 欧阳轩的身影走远,直到消失在了何小满视线范围内,何小满忍不住犯嘀咕:“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得大中午的跑人学校去啊……” 仔细掂量掂量他轩哥最近天天上中华中学晨昏定省的行为,何小满咽了一口口水。 他轩哥这么多年当真跟个铁树似的,从来也没听他对哪家姑娘产生过哪怕一丁点儿兴趣,这当口居然真开花了……? 何小满不由地十分欣慰,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琢磨:能让轩哥看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祸国殃民的绝色美人啊,希望轩哥别给美色冲昏了头脑——他还等着金鳞化龙带他鸡犬升天呢! …… 欧阳轩是骑摩托车去的中华中学,在学校门口收获了老师学生无数或探究或惊奇的目光,然而扑了个空。 谢免免的同学告诉他,小姑娘今天请假了,好像是因为发烧。 这把欧阳轩说愣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发烧了呢?莫不是昨晚上受风了?累着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快过大脑一步,拧着车把往军属院的方向去了。 * 免免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她一直睡睡醒醒地反复,睡的时候不踏实,醒了也不清醒。 她觉得大脑里像塞了一团软软的大棉花,虽然柔软舒适,却阻断了她所有的思维和意识,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 床头柜上放着的热水早已经凉了,免免虽然口渴,却因为迷迷蒙蒙的,想不起来喝水,更加不想喝粥,她本来也没有胃口。 无力地半睁开眼,天花板上的顶灯垂了一根线下来,此刻看来却仿佛分裂成了十几条线,叫人眼晕,免免只能又迷茫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有人“邦邦邦”地敲打她的窗户,免免才被从迷糊中敲醒了,然后她就看见她窗户外面居然有个人,这人还是那个最近无所不在的欧阳轩! 免免原本还不太清醒,脑子里的棉花弹了几弹,弹出一个吓人的信息来。 ——她家可是五楼,这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一双杏眼一下子就像猫儿一样睁得溜圆,免免咳嗽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依然酸痛,头脑依然昏沉,但她努力让自己爬下了床,走到了窗边。 免免打开了窗户。 不开还好,一开开,她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欧阳轩也不知道上哪弄来了个大梯子,一路从一楼架到了五楼,那梯子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十分吓人。她一开窗,欧阳轩脱口就是一句:“你没事儿吧?没烧出个好歹来吧?” 免免耷拉着眼皮,又咳嗽了几声。 “你……为什么不敲门……” “我敲了,没人理我,我怕有什么好歹,只能,咳……”欧阳轩大约是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小题大嘴,说着说着就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 欲盖弥彰的。 第41章 不速之客? 免免无奈道:“你进来吧。” 她往旁边让了让, 干脆让欧阳轩顺着窗沿爬了进来。只是欧阳轩这人还挺顾忌自己的形象,让他手脚并用真的“爬”进来他是不干的,而是两只手一抓上头的栏杆,借力一个引体向上, 整个人轻轻松松就溜了进来。 不过他的姿势如何, 是否帅气等等, 免免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心思关注,她现在眼睛都是晕的, 欧阳轩在她眼里跟一只爬树荡秋千的猴子区别不大。 好在这“猴子”还算是个知书达理的猴子, 知道人进来以后立刻把窗关上,免得外头的冷风窜进来。 免免没有多余的气力跟他寒暄, 她蔫搭搭地坐回了床上, 半抬着眼皮看欧阳轩, 用眼神示意:你有什么事吗? 发着烧的小姑娘脸蛋通红,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湾澄澈的水, 连带着眼角也红红的,整张小脸越发像是早春初绽的桃花瓣, 如此娇嫩,让人看了只想要好好护佑着, 不能让她“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欧阳轩爬进来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是免免的“闺房”, 而现在整个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只是看了免免的脸一眼, 就立刻移开了目光,盯着黑乎乎的墙角,那架势, 仿佛犄角旮旯里开出了一朵花儿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人的体温能传到空气里, 欧阳轩只觉得这屋子里燥热得很, 他都快要流汗了。 “我……来还你钱。”欧阳轩看着墙角说。 “钱?”免免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舒服没力气,便往后靠在了枕头上,手上抱着被子,懵懵地看着欧阳轩。 “昨天医院里你跟你哥交的医药费。” “啊……”免免这才想起来这回事,“那个……你只要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们就行了,也不用……” 她后半句话委婉地咽了回去——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倒也不用爬上五楼来还钱吧。 而且这人能搞到那么高的梯子,也是挺神通广大的…… 不过欧阳轩来都来了,免免便对他笑了笑:“谢谢你,还特地跑一趟。” 欧阳轩望着墙角发了一会儿呆,想想又闹不明白自己在不好意思些什么,总算是抬起了头来。靠在床头的免免的样子还是让他心脏“嘭嘭”地跳,他也弄不明白自己这副仿佛做贼心虚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于是他决定不去深究。 他先是从裤兜里摸出了钱,放在免免的写字桌上,然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免免。 “我刚才去你们学校,本来想直接还你钱的,但你同学说你发烧了。呃,你好点儿了么?” 欧阳轩想上前去摸摸免免的额头,探一□□温,就像大家经常对发烧的病人做的那样,但刚往前迈出去半步,他又犹犹豫豫地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密闭的小空间里,他反倒觉得这小丫头跟他的距离远了很多,好像接近她是一种冒犯。 于是欧阳轩像个钢筋似的停在了原地,只能干巴巴地问话:“还烧么?” 免免此刻自己病得晕晕乎乎,哪有余力关注欧阳轩奇怪的举动。 “应该是还在烧。”她有气无力地说,“感觉比早上还要晕一点……” 她说着,就拿过了之前谢旋放在床头柜上的温度计,再次塞进腋下量了起来。欧阳轩这才意识到免免没穿外衣,穿的是秋冬季节大家贴身穿的薄棉毛衫。 他刚才一直没怎么仔细看免免,这会儿一看,这种贴身的衣服总是能把少女的曲线勾勒得…… 勾勒得…… “你量好了告诉我!” 欧阳轩甩下这句话,扭头推开免免的房门大步跑了,出去了还不忘“啪”地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免免半躺在床上,夹着温度计,她脑袋里的那团棉花始终挥之不去,现在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说话做事,就仿佛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根直愣愣的神经,机械性地指挥她身体的每一个零件按规矩做事。其余的思考和观察能力,都为了节约能量而省去了。 所以免免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刚才的情况有什么不对,换作往日,她怎么可能只穿着贴身衣服面对客人,只是这会儿她全然忘记了这些礼仪。 欧阳轩心中的暗潮涌动她自然也丝毫不知晓,更没有精力去追究这个人的言行举动,她现在直愣愣的脑袋瓜里只记住了那个人临走前说的“量好了告诉我”。 于是等三分钟后,温度计显示在了38.8度时,免免乖乖地叫道:“量好了。” 她发烧气弱,用尽了气力也没法发出太大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大了,实际上跟小猫叫似的。 然而外头的欧阳轩却似乎听见了,他把门推开了一道细细的缝,也不往屋里看,就只是靠在们班上和免免说话。 “多少度?” “三十八度八。”免免老实道。 欧阳轩给吓着了:“这么高?你吃药没?” “早上吃过了。”免免说。 免免和欧阳轩说着话,但大约是因为烧得太高,她本来就一直迷迷糊糊的,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清醒已经实属难得,说着说着她的意识又越来越钝,渐渐眼皮也睁不开,要睡过去了。 “你这药吃的不管用啊,得打针挂水吧?” 欧阳轩说完,免免却没回答他,他等了一会儿,才不得不从门缝里往里面看过去,然后就发现免免已经睡过去了,脸蛋依然红得厉害。 他只能再次推门进去,走到免免床边,欧阳轩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不小心瞄到不该看到的地方。他目不斜视地看向免免的床头柜,果然看到了上面的大半杯凉白开还有开过的退烧药。 “你醒醒,我送你去医院吧?”欧阳轩继续目不斜视地试图叫醒免免。 但是叫了好几声,免免都没什么反应,似乎睡得极沉。 这让欧阳轩犯了难,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带免免去医院。实在没办法,他只能自作主张,去谢家的厨房重新烧热水,想着再给小姑娘吃点退烧药。 这可挺难为欧阳轩,他连自己家厨房都不常进,烧水还得拿锅开煤气灶,进别人家的厨房人生地不熟的,晕头转向,他找了半天才找着一个烧水壶,把水烧上。 等水烧好了,他把免免床头的冷水倒了一大半,加入滚开的热水,这样热水跟里面原来的凉白开兑在一起,不至于烫到无法下咽。 端了杯子回去,欧阳轩又拿起来免免床头的药盒,仔细看了上头的说明——老天有眼,欧阳轩自己生病向来是连药都不吃,睡一觉等它自然好。一觉不行就睡两觉,两觉不行就睡三觉……反正吃药是懒得吃药的,更不要说仔细阅读药品说明了。 除了自己母亲的药以外,这还是欧阳轩第一次认真地看一盒药的使用说明。 “口服,小儿一次一片,成人首次两片……如需再服,每4-6小时一至两片……这有四到六小时了么?” 欧阳轩也不知道谢免免上次服药是什么时候,如果是早上上学的点,那到现在也有六个小时了…… 他这么推测着,感觉大体来说应该是符合用药指南的,就准备再喂免免吃两片退烧药。 免免刚才睡着以后整个人就躺下去了,歪在床头,被子胡乱盖在身上,胳膊跟上半身全露在外头。欧阳轩只是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盲着给她把被子往上盖,掖到脖子的位置。 等做完这一切,总算是看不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地方了,免免从脖子以下全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欧阳轩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松的是什么气。 他就势把被被子卷成一卷的免免连着被子一起扶起来,靠在床沿,又拍拍免免的肩膀,想让她稍微清醒一点,好把药吃下去。 半晌,免免才终于微微睁开一点眼睛,意识应当是还没有清醒,半梦半醒的,不过好在能听进去欧阳轩说话,也下意识地会配合,乖乖地任欧阳轩把药给她喂了下去。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7节 这一切大概都是条件发射的动作,等吃完药,免免就又迅速地陷入了昏沉,欧阳轩扶着她重新躺了下去。 看着脸蛋红扑扑、睡梦中隐隐皱着眉头的小姑娘,欧阳轩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忍不住伸手,很轻很轻地在免免额头上碰了一下,触感很柔软,那种皮肤与皮肤相贴的感觉让他神思不属地恍惚了片刻,不过很快又被手底下的温度烫清醒了。 欧阳轩从小到大身体都非常好,好到什么生病发烧一类的事情他几乎都没有太多的记忆,但是他小时候经常听别人说,谁谁谁发高烧,烧傻了,或者把耳朵烧聋了一类的事情。 以前欧阳轩根本不以为意,只觉得这种事情又不常见,谁碰上了那只能算他倒霉,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有了点心慌的感觉。 他蹲在床边看着免免发呆,半晌,外面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有些着急的女声。 “免免!妈妈回来了!你烧退了吗?还难受不难受?” 欧阳轩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别人妈回来了,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怎么想恐怕都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我掩护你 欧阳轩的人生目前还不长, 短短二十二载,总的来说,他一直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 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不畏惧他人的目光——用外头外头的人对他的评价来形容一下, 就是臭不要脸。 但是现在, 听着免免的妈妈逐步走近的脚步声, 他的这项天赋失灵了,他迅速左右环顾, 免免的屋里显然没有一个足矣藏匿他这么一个体格不凡的大活人的地方。 于是欧阳轩飞速翻上窗沿, 想顺着之前架起来的梯子爬下去。结果翻上窗才发现,他特地从门口工地上借来的长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撤走了, 五层楼高的墙壁空落落, 欧阳轩没办法, 只能先翻出去,踩着墙缝跟管道, 暂避一会儿。 要顺着管道爬下去比较费劲,欧阳轩想着等一会儿, 如果到时候谢免免的妈妈出去了,他再溜回去, 看能不能找机会从正门出去。 他刚爬出去,就听见屋里谢免免的妈妈推门进来了。 …… “免免, 免免, 你好点了没有?” 刘晓燕都大步走到床边,见免免睡着了,又收了声, 伸手探免免的额头, 只觉得烫得很。 免免小时候发烧感冒是家常便饭, 一开始总往儿童医院跑,去了就是打针挂水,不过后来有认识的医生跟他们提建议,不要总是一发烧就去挂水,对身体反而不好,所以等免免大一些,再生病的时候,基本就是在家休养,等自行退热比较多。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到底他们还是挂心的。 谢旋因为上午有考试,只能等考试一结束,立刻来店里找谢卫国跟刘晓燕,谢旋说完以后,刘晓燕就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火急火燎赶回来了。 “这摸着挺烫啊……”刘晓燕自言自语着,环顾了一圈床头,看见了床头柜上的水银温度计,一看,刻度条显示三十八度八。 这是免免自己烧得厉害了又重新量的么?刘晓燕被这般高热吓了一跳,她明明记得刚才谢旋说的是妹妹发低烧,三十七度几的啊。 再一摸,床头柜上的水是温热的,明显是刚烧过热水,免免身上的被子也掖得齐齐整整、结结实实,刘晓燕挺纳闷。 “这丫头……发这么高烧还把自己照顾挺好呐?” 不过刘晓燕也没太在意,她试探着拍拍免免的脸颊:“闺女?吃药了不?” “嗯……别说话……睡觉……”免免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把脸转到了另一边去。 “宝贝,咱们一会儿再睡好不好?”刘晓燕轻声细语地,“你中午是不是还没有吃药啊?” “不要吵……欧阳……”免免还在皱着眉嘀咕。 “啊?你说什么?什么阳?” 免免的声音又轻又含糊,刘晓燕没听清。 免免像是在叫什么人似的,大概是错觉吧。刘晓燕想。 叫不醒女儿,没办法,刘晓燕也舍不得再继续推搡她或者放大声音叫,她看了眼桌上温热的水杯,猜测免免也许是特地起来烧水吃药的,把桌上药盒里的药倒了出来,好像确实少了几片——也许是吃过了? 刘晓燕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似乎又都是寻常事,她便没有再多想,决定去浸一块凉毛巾,拿来给免免冷敷一下,降降温。 这么想着,刘晓燕便转身出去了。 窗户外面的欧阳轩踩着管道站了半天,也不知道免免妈妈会不会很快去而复返,他一时不敢重新翻进来。 反倒是免免,大约刚才刘晓燕跟她说的几句话还是让她清醒了些,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这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睁开了眼睛。 免免刚才睡得不安生,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先是欧阳轩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紧接着又是妈妈说话,也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她好像回答了,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像是做梦,又有那么几分真切,她只觉得神思浮浮沉沉的,渐渐地就清醒了些。 醒过来才发现欧阳轩跟妈妈都不在,屋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但是隐约能听到外面堂屋里有动静,还有哗哗的水流声,应该是有人。 她大概记得之前好像迷迷糊糊间吃了药,大约是退烧药发挥了作用,她这会儿没有先前那么昏沉了,头痛的感觉也减轻了些。 免免支着身子,有些费劲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了,总记得好像欧阳轩来过,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记不真切。 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口渴得紧,嗓子干痛,她忍不住咕嘟嘟地灌下去好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刘晓燕推门进来了。 “哎呀,你可算醒了。”她长舒一口气,“刚才稀里糊涂的还说梦话呢,我都担心这么发高烧会不会烧坏了,还好还好。” 免免哑着声:“妈妈你回来了——烧应该退了一点了。” “你再量量。” 刘晓燕说着,把温度计再次塞给免免,又扶着她往后面靠了靠,然后把在冷水里浸过的凉毛巾给她敷在了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发烫的额头舒服了起来,免免眯起了眼睛,乖乖把体温计夹到了腋下。 “披件衣服,别再着凉了。”刘晓燕拎了件绒线衣给免免套上。 免免穿上了衣服,用手按着额头上的毛巾。 “你自己烧的水吃的药?”刘晓燕指指床头柜上的水杯。 “啊?”免免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不是她烧的水,她烧得浑浑噩噩,连床都没有下过,什么时候去厨房烧过水。 不过这话刚在舌头尖上打了个滚,就被她匆匆忙忙咽了回去。 不是她烧的水,也不是妈妈烧的水,那刚才应当不是记忆错乱,欧阳轩是真的跑到他们家来了,还给她烧了水喂了药。 “啊……是呀,是我烧的,哈哈。”免免有些不自然地笑着,果断地选择了隐瞒这件事。 “你还挺能耐的。”刘晓燕好笑,“烧成这样了还知道给自己烧热水吃药。” “嘿嘿,可能之前那会儿还好吧,没有烧那么厉害。”免免胡扯道。 她一边和刘晓燕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环视房间里,她这屋十分狭小,这么点空间只够塞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窄窄的的衣柜,那衣柜还没欧阳轩高,横看竖看也塞不下欧阳轩那么个人。 免免猜测欧阳轩肯定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回去了。 “你这粥到现在都没动过吧,起来吃点儿吧。”刘晓燕道,“不过别吃这碗了,我把锅里的粥再热热,你发烧嘴里没味儿,一会儿就着榨菜跟咸鸭蛋吃,能有滋味儿点。咱们家里的咸鸭蛋还是上次你爸爸的朋友从高邮给咱们带来的,你都没怎么吃,全是红彤彤的油黄,好吃的。” 免免其实现在依然也没什么胃口,但她怕她一直不吃饭,妈妈估计心里会着急,就想着能对付几口是几口,起码让妈妈安心点儿。 “好。”她便应道。 刘晓燕一听她肯吃饭就高兴了:“那你先躺着,妈妈给你热粥去,啊。” 免免点点头,刘晓燕就往外走了,走了一半又瞧见门口书桌上的几块钱,纳闷道:“这是你攒的零花钱?你这孩子,别把钱这么乱放,要养成好习惯。” 刘晓燕随手把钱给免免放进了书桌桌肚里,免免哽了一下,又乖乖地“嗯”了一声。 等刘晓燕合上门出去了,免免躺在床上正发着呆,就听见窗户附近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下一刻,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出现在了窗外,就跟中午那会儿一样一样的。 谢家的窗子都是推拉式的,只要里面不上锁,从里面从外面都能开。欧阳轩便自觉地一手撑着窗玻璃,一手把玻璃往旁边推过去,把左边窗户开开来,钻了进来。 免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欧阳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掸掸自己身上的灰,借此减少尴尬。 “咳,事出突然,我只能这么干了。” 免免稍微一猜自然就猜出了原因,她很是被欧阳轩的想法跟行动力震惊了——光天化日的,这人居然在她窗户外面挂了这么半天? 免免不由心中生出些许佩服来。 欧阳轩见免免一直瞪着大眼睛瞅着他不说话,感到十分不自在,现在想想刚刚那种行为属实是挺丢人的。 他忍不住想再给自己解释解释,但一想,现在好像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他小声道:“外墙不好爬,我想办法从你家正门溜出去,别让你妈知道我来。” 欧阳轩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大男孩,这种状态在欧阳轩的身上十分地罕见,他以往总是一副拽得很的酷哥样子,也确实在某些方面很有些能耐,免免还是第一次见到欧阳轩这样的一面。 显得有几分……幼稚? 免免忍不住笑了:“我妈妈在厨房,你现在出去,顺着我这边的墙往大门口走,是她死角,她看不到你。” 想了想,她又宽慰似的弯着眼睛道:“放心,一会儿我……掩护你。”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门当户对…吗 如果让以后的免免回忆的话, 这可能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叛逆”行为。 对于普通人家的男孩女孩来说,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时不时阳奉阴违,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尤其是他们这一代, 年轻人顺应时代潮流、标新立异的多, 有自己想法的也多, 自然少不得跟父母对着干的。 但是免免就不一样了,别说跟爸爸妈妈对着干, 长这么大, 她甚至都未曾有过什么瞒着爸爸妈妈的事。 而今天,她决定在妈妈的眼皮底下, 把欧阳轩这个大活人偷渡出去, 并且没有什么犹豫。 欧阳轩睨着她:“你不是爸爸妈妈的乖宝宝么, 怎么要帮着我这个外人蒙骗你妈?” 免免这会儿大约是开始发汗了,有点热, 脖子后面出了一层薄汗,她便拿了根床头的橡皮筋叼在嘴里, 两只手把长发顺成马尾,就手绑了起来。 之前总有很多人夸赞郭雪瑶的气质好, 在于她有停止的肩背,和一根修长雪白的、小天鹅一样的脖颈, 可是免免垂着眼睛扎头发时露出白皙侧颈, 看起来如此地纤细动人,丝毫也没有比郭雪瑶逊色。 欧阳轩一双眼睛不自觉就直愣愣地盯着半垂着头的免免,等免免扎完头发抬起头的时候, 他才反应过来, 慌忙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 “我也不知道。”免免的脸还是有点红, 但能明显看出精神好多了,兴许是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居然对欧阳轩笑笑,和他开起了玩笑,“你还要站在这里和我聊天吗?一会儿妈妈可能就回来了,而且……既然我是‘乖宝宝’,可能我也就昏头这么一下,过一会儿我就反悔啦。” 免免此刻身上已经套上了绒线衣,不再会出现像之前那样的尴尬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欧阳轩心尖子还是颤了颤,看着现在的免免,口干舌燥的。 “……”欧阳轩移开了视线,“你要怎么掩护我?” 免免说:“你先出去,听我刚才的话,往门口走。” 欧阳轩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口头上没直接答应,但还是照做了。 他很轻地把门把手拧开,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然后顺着免免卧室这边的这面墙往大门的方向走。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8节 厨房跟免免的卧室位于同一边,谢家就这么点大地方,格局是比较拥挤的,所有的房间都紧紧围绕着中间小小的堂屋。 在堂屋里能清晰听到厨房灶台烧煤气的声响,还有免免妈妈时不时搅动煮锅,又不时在厨房里左右走动的声音。 她只要稍微从厨房探出来一步,往左边一看,就能看见欧阳轩这个不速之客贴着他们谢家的墙往外走。 天不怕地不怕的欧阳轩居然在这一刻有点紧张,欧阳轩自己都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十分地荒谬。 他尽量踮着脚不发出声音,小心地往门口走,所幸,堂屋就这么点大距离,他很快就顺利地走到大门前,手都碰上了门把了。 然而老天爷可能很爱开玩笑,你越是怕什么,它越是要来什么,就在欧阳轩准备拧开门把出去的这会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谢免免的妈妈从厨房往外走了。 欧阳轩的反应很快,他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判断完成了,自己在免免的妈妈从厨房出来之前飞速开门、闪身出去的这个动作以他的身体素质能不能完成。 答案是不能。 不是他的身体素质太弱了,实在是这个任务过于艰巨了。 就在欧阳轩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时候,谢免免那个软软绵绵的声音从她屋子里飘出来,虚弱极了,尾音还拖三拖,欧阳轩不是很理解,一个都快十八岁成年的人了,怎么还能发出这种好像柔弱的小猫崽子跟妈妈要奶吃的声音。 “妈妈……你过来一下——” 刘晓燕从厨房出来的脚步立马转向了,原本她只要微微转头往门口的方向哪怕瞟一眼,她就可以看到一个足以登上明天的宁城晨报的场面——无业游民光天化日擅闯民宅,家中只有卧病在床的闺女,登徒子道德人性双沉沦!值得群众唾弃! 但是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刘晓燕听到女儿的声音,一出厨房就立刻转身进了旁边女儿的房间,一丝注意力都没有放在其他任何的地方。 “怎么了?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吗?快来,给妈妈看看……” 杵在门口的欧阳轩松了一口气。 这估计就是谢免免说的“掩护”了,他当即也不打算再在这个是非之地多逗留,飞快拧开了大门门把,一闪身出去了,又极轻地把门关上。这一套动作几乎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他爬下五楼,出了六单元。 现在也不过两点钟,外面的太阳很大,六单元的口正好朝南,刚走出来的时候欧阳轩的眼睛被太阳光刺得眯了一下。 欧阳轩此刻大脑放空,没什么思绪,就是时不时有些画面闪来闪去,一会儿是谢免免白皙的侧颈和乌黑的长发,一会儿是谢免免的妈妈那副仿佛把女儿当作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之前薄棉毛衫底下少女玲珑的身体曲线…… 他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最近脑子好像哪里有点问题,怎么尽是关于谢免免的事。 刚决定不要再想谢免免,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开始想:有个那样的妈,还有个那样的哥……难怪那个小丫头会是那种性格…… 欧阳轩满脑子都是这些关于谢免免的有的没的,完全没注意脚下的现实世界,然后差点被一个拦在路中间的东西绊了一跤。 好在他平衡能力好,几乎是被绊到的下一刻就摆正了身体,整个人只是微微歪倒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绊倒他的这个东西不就是之前他用来爬床的铁梯子么?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摆个梯子靠外墙上,这要是修什么东西,你用完好歹放起来啊,还不放起来,一直在这竖着!这要是一个不稳倒了,砸到人怎么办啊?还有那么多小孩子呢,也不怕砸着孩子!” 梯子旁边,六单元的孙阿姨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抱怨,声音还挺大。 “嚯,欧阳家小子?”孙阿姨逮住了欧阳轩,“你怎么在这哪?” 欧阳轩道:“我路过。” 欧阳轩在大院里名声向来不怎么样,不过因为最近的两次事件,似乎口碑有些扭转,院里关于他的八卦从原先的“我就知道欧阳家那个混小子怎么样怎么样”,口径已经逐渐转变为了“没想到欧阳家那个小子还怎么样怎么样”。 孙阿姨一直冲锋在家长里短议论他人的最前列,自然对这些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也是最近对欧阳轩少许有所改观的人之一。 不过毕竟欧阳轩这人在院里的形象也这么多年下来了,一时半会比较难以扭转,若是别的男孩子,孙阿姨少不了要拉着人追问两句,再寒暄两句,最好再打听打听两句人家家里最近的大事小情。 但这路过的是欧阳轩,孙阿姨实在是摸不透这个小伙,于是她只能干巴巴地露出一个尽量慈祥的笑:“哦,哦……那你慢慢的……” 欧阳轩抬起脚准备往前走,想了想,又转头,没什么表情地对孙阿姨说了声:“您忙,再见。梯子我拿走了,我知道还去哪。” “啊?……哦,再见,再见,哈哈哈,这孩子,怪懂礼貌的……还知道还梯子……” 等欧阳轩扛着梯子走远了,孙阿姨才露出了仿佛活见鬼的神情。 这欧阳家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 还有,刚才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他会知道去哪还梯子啊?这又不是他家??? 孙阿姨带着一头脑的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周围也没什么人跟她聊聊,她只能带着满腹疑惑上楼回家了,准备还是想点儿现实的,比如晚上烧几个菜,烧点什么。 * 欧阳轩把铁梯子还给了旁边的建筑工地,在工地旁边抽了两根烟,余光注意到有两个建筑工人大哥蹲在地上瞅着他,他随手从掏了两根丢过去。 工人大哥接住了,挺高兴,朝欧阳轩挥手:“谢了,小老弟!” 欧阳轩摆摆手。 其实说是大哥,欧阳轩稍微仔细看了他们一眼才发现,这两个建筑工人也没比他大多少,就是风吹雨淋的,皮肤晒得黝黑粗糙,显得老成了些。 “小老弟,今天不跟女朋友一起啦?” “啊?”欧阳轩被热情的工人大哥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 “嘿嘿,你们城里人就是容易害羞,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儿都有了。”其中一个建筑工人说道。 另一个也道:“你别不好意思,你没注意过我们,我们可一直瞧见你呢,你不是跟个学生妹谈恋爱么,天天晚上跟人家一起回家。哎,你俩都是住这个院里的啊?我听说这里住的都是有点来头的人哎,你们这是不是就跟咱们同乡一样,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哈哈,等差不多了就该把事儿办了吧?” 欧阳轩愣了半晌,嘴里的香烟就剩半截烟屁股,差点烧到他的嘴。 第44章 旖旎与偏见 这天, 欧阳轩回了家以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欧阳郑道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天天见首不见尾的,很少在家呆着。说来也是他自己的原因, 本来这两年他都已经退居二线, 不管事了, 但一有点什么人、什么事找上他,他就愣是闲不住。 当然, 对于这一点, 欧阳轩乐见其成——他恨不得他爹一辈子都别着家才最好。 欧阳轩下午没什么心情再去何小满店里,难得地在家呆着, 只是他一进家门就进了自己房间。阿姨难得看他这么早回来, 本来还挺高兴, 但瞧着他压着眉目,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识趣地忙自己的事,没打扰他们家这捉摸不定的小少爷。 至于欧阳轩, 他翘着腿坐在床边,反复回味刚才那工人大哥的话。 “知根知底, 门当户对”…… 这两个词好像没有一个符合他跟谢免免的。 要说知根知底,确实院里大部分人家做了这么些年邻居, 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 唯独不包括这刚搬来的谢家一家子。要说门当户对……欧阳轩对这词其实挺嗤之以鼻的,但是这会儿他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首先谢家的情况跟他们院里其他人家就比较不一样,但这个不是问题的重点, 什么一不一样的, 大家都是人, 谁也没比谁多只眼睛少只鼻子,怎么就“不一样”了。 重点是,他欧阳轩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无业游民,是个社会混子,而谢免免是重点中学的好学生,以后可能要读大学的未来知识分子,他们俩这情况首先就门不当户不对。 欧阳轩无意识地在心里琢磨着这些,等琢磨到了这里,才浑然意识到些许不对来。 ——什么玩意儿?他为什么要想自己跟谢免免是不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建筑工地的大哥没闹明白他们的关系,他自己怎么还给绕进去了呢?他又没有跟谢免免处对象! 他揉揉眼角,完全不理解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欧阳轩的屋子朝西,下午的这个点开始有了些微微的西晒。 橙黄色的太阳光被他母亲曾经挑选的白色蕾丝窗帘过滤后,落在欧阳轩的身畔,是淅淅沥沥的,是镂空的,就像冬天市集上卖的麦芽糖画。 欧阳轩站起了身,走到他的桌子旁边。他的桌面极为干净,一本书都没有,一杆笔也没有,被阿姨擦拭得光可鉴人,一看就不是个爱读书的人的桌面。 桌上只有一颗奶糖,孤零零地放在角落,这是先前谢免免为了对他表示感谢,半夜两点送给他的那一颗。 欧阳轩一直把它放在那里,还特地跟阿姨说了,不要动他桌子上的奶糖。阿姨怕欧阳轩不高兴,果然就每天擦桌子都避过奶糖,以至于到现在糖的位置都没有变换过,始终在桌子边沿靠墙的地方。 好在是这个季节了,奶糖不容易化,这会儿暖融融的阳光落在白色糖纸上,有一点微微的反光。 欧阳轩随后把他抓了起来,他先前把糖放在这里没吃,是因为他告诉自己他不爱吃糖,但实际上呢,果真如此么? 他有点不太想承认,更重要的原因也许是,这糖吃了就没了,而放在这儿的话,就还能放很久。 欧阳轩看着这颗糖,还有它微微透明的白色包装纸,却仿佛透过了它,看到了谢免免桃花瓣似的红红的脸蛋,看到她总是好像盛着水的杏眼,甚至看到她白皙的脖颈,还有细细的、一只手好像就能握住的腰…… 欧阳轩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立时把糖扔下,仿佛这小小一颗奶糖是什么可怕的烫手山芋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赶走脑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但是人往往就是这样,越刻意地想要平息的,却总会带着千万倍的能量,雷霆万钧地卷土重来。 …… 这天晚上,欧阳轩做了一个十分难登大雅之堂的梦。 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但也已经许久没有过了。以往总做这种梦的时候,他大约只有十四五岁,正是男孩子青春发育的时期,随着身高增长、喉结出现等这些生理变化一同出现的,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旖旎的梦。 他兄弟何小满是个能搞事的人,别看他脾气跟个面人儿似的,其实最是活络,在“江湖”上到处都有朋友。 血气方刚的大男孩儿嘛,稍微懂点事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了“那个事”是怎么回事。何小满就带着欧阳轩去那种偷摸开的地下小铺子,那种地方充斥了平常大家接触不到的东西。 ——描写香艳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小话本,还有一翻开尽是刺激画面的画册,甚至还有能看外国录像的地方,那些直白露骨的画面给其实颇为纯情的欧阳轩造成了极大的心灵冲击。 当然,是个男孩儿都要面子,谁都喜欢装得一副十分老道的样子。欧阳轩表面上不动如山,丝毫没让何小满看出来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然后转头回了家,一躺到床上,就开始做梦,做各种各样身临其境的梦。 但是不同的是,十四五岁时做的梦,抽象极了,同样是朦朦胧胧的触碰,同样是如同温热的水流浸润过四肢百骸一般的美好感觉,当时的一切却都只是感官上的体验,从未清晰出现过某一个特定的人的面庞或身影。 而这次,其他若有若无的东西却仿佛是削弱了些,但梦里那个人桃花似的脸,还有盈盈润润的眼睛,一直到他一觉从梦里醒来,都记忆非常清晰。 欧阳轩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忍不住骂了一句:“操!” * 免免这次发烧痊愈得还算快,连头带尾三天时间,她的身体就已经好全乎了,可以正常上学了。 用刘晓燕的话说,他们家宝贝闺女虽然底子不好,但在他们一家人的努力养育、细心呵护下,后天成长十分地喜人,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动不动就病来如山倒的脆弱小妞妞了。 免免就嘿嘿地笑,她病了一场在家躺了三天,反倒像是把连日来的疲惫都躺没了,精气神也好了许多,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这天早上上学前,她想起来欧阳轩还回来的钱,就把钱揣进了口袋里,跟谢旋一道出门的时候,顺手掏出来给他了。 “哥哥,那天欧阳轩在医院的医药费,他还过来了,你拿着吧。” 谢旋都快把这茬忘记了,谢家不缺钱,谢旋跟谢免免自然也不缺零花钱。谢免免还好,她是个节省又爱存钱的小姑娘,谢旋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朋友多,跟朋友出去干点什么,要花钱也很正常,所以谢旋从小花钱就大手大脚,零花钱是向来存不下来的,他也不爱计较。 所以前几天在医院给欧阳轩垫付医药费这事,谢旋早就已经忘去九霄云外了,要不是免免说,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还给人垫付过医药费。 “哦哦,是有这么回事。”谢旋想起来了,接过免免手上的钱,“也没几个钱,他倒还挺有心的。” 恰好这时候萧萧骑着车过来了,他大概是听了一耳朵,一提到欧阳轩,他那个不大灵光的脑子居然忽然灵活了起来。 “诶?不对啊。”萧萧道,“免免妹妹你这几天不是都在家休息么,他什么时候把钱还来的啊?” 免免卡壳了一下,尽量自然地说道:“我昨天烧退得差不多了嘛,也不怎么难受了,就一个人在家休息来着,他特地过来还钱的,呃,还完就走啦。” “这小子……”萧萧倒也没多想,就是依然忍不住要唾弃欧阳轩一番,“还挺会装模作样。”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29节 免免笑了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故意瞒着哥哥,对哥哥撒谎呢。 免免心里一时也有几分唏嘘,前几天是为了欧阳轩糊弄了一下妈妈,今天又是扯谎骗了哥哥——她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谢旋没对欧阳轩这个行为评价什么,他就是想了想,又瞥了一眼旁边萧萧憋屈的脸,斟酌着开口道:“免免,其实之前的事情,我们都很感谢欧阳轩,不过说到底,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也不用因为这些事就想着要跟他亲近,做朋友什么的。爸妈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你,最怕你跟像欧阳轩这样的人结交。” 谢旋:“所以这次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你跟欧阳轩尽量以后井水别犯河水呗,省得爸妈一担心又要念叨。” 谢旋这番话说得十分合萧萧的心意,他连忙附和:“对对对,女孩子,还是尽量少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免免坐在单杠上,任由已经有些凛冽的晨风吹拂着她鬓边的长发,却没有回话。 其实刚才谢旋说这话还是挺委婉的,一开始还兜了个弯子,但他兜弯子的时候,免免就大概猜到了哥哥要说什么。 按说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十分讨厌欧阳轩这个人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听哥哥和萧萧说这些话,她总觉得心里有点替欧阳轩委屈,有几分不舒服。 她觉得欧阳轩或许并不是像大家说的那样,大家可能是并不那么了解他,才会对他有一些不太好的判断和认知。 于是免免小声反驳道:“欧阳轩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第45章 交涉失败 谢旋跟萧萧并没有听清免免这点细声细气的反驳, 照例把免免送到了学校门口,谢旋叮嘱了一句:“你病刚好,在学校注意一点,别剧烈运动。” 免免应了, 背着书包啪嗒啪嗒地进了学校, 融入了早上上学的人流。 …… 今天的早读, 英语老师来带着大家读英语。她带了一个灰色的小收录机,磁带放进去以后用笔卡啦卡啦地卷上一会儿, 才能开始正确地播放。 英语老师喜欢带大家听一些英语新闻, 让学生们跟着读,锻炼大家的发音和语感。免免挺享受这样的早晨, 她很喜欢学习语言, 也喜欢阅读, 不论是语文还是外语。 等磁带开始播放了,她便也认认真真地跟读。 读了一会儿, 同桌忽然拍了拍她:“诶,谢免免, 你知道咱们学校要搞外国语实验班的事吗?” 免免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点点头。 “哎, 真好。听说人员基本上都定了,任课老师也定了, 就要报上去准备正式开班了, 我也想去,但我这狗啃的英语,估计只能等下辈子了。”同桌十分沮丧。 “要定下来了吗?”免免问道。 “是啊, 咱班李秀兰、蒋文玉, 还有路沛鸿, 都去。——话说回来,老师没找你聊么,你英语成绩跟李秀兰差不多吧,比另外两个还好点,而且你发音还比李秀兰好,这样说起来,你才是咱班英语最好的啊。” 免免不太想把这其中的故事一一解释给同桌听,就笑了笑,没说话。 同桌倒也没在意,他原本就不是为了关心免免的事,他只是感慨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自己英语不够好,进不去。同桌继续长吁短叹了一番,免免时不时应和两句,就这么没多久后,早读就结束了。 免免踟蹰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一般,从书包里翻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意向书,向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他们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就在这层楼的走廊尽头,免免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声“请进”。 她拧开门进去,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大家都在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他们班班主任抬头见是她,笑了起来:“病好了?我还准备一会儿去找你呢,你倒是自己来了。” 免免两只手捏着那张意向书,有些许紧张,纸的边角在她收紧的手指下被捏出了褶皱。 班主任见状,主动开口了:“想好了?” 免免点点头,把意向书递给班主任,小声说:“我还是,有点想试一试的……我很愿意进入外语实验班。” 班主任一听免免这么说,眼睛都亮了亮:“这就对了,你的英文成绩在全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且难得的是有语言天赋,口语特别好,老师也是惜才,希望你的才华跟天赋能得到发挥。” 免免说:“嗯,我自己也很喜欢学习语言,我想了想,我也挺愿意以后在大学里继续学习外语类的专业的。您上次让我站在自己的立场想,我自己的想法就是这样,不过……” 免免把那张意向书展开,上面的父母签字栏一片空白。 她有些踟蹰:“不过我爸爸妈妈不想让我去读外语实验班,也不希望我离开宁城读大学。我虽然愿意,但是还是要经过爸爸妈妈同意才行的。” 在最近接连的“叛逆”后,免免已经开始很自然地接受“爸爸妈妈的想法不等同于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了,她也渐渐向外伸出了那么一点属于自我的小犄角。 班主任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父母那边,我会去尽力说服他们,只要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 免免想了想,摇头:“老师,你说得对,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应该自己去和爸爸妈妈沟通解决。我今天回去会跟他们说,等明天,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会来给您一个最终的答复的。” * 当晚。 因为免免这几天生病,谢卫国和刘晓燕最近就都回家早了些,店里有什么事情,通通都交给了信得过的员工。 他们晚上八点左右就回了家,一回家,就见闺女在堂屋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功课做完了?”刘晓燕进屋换下鞋,去厨房洗了个手,在水流哗哗中问谢免免,“也是,虽然高中了,也别总每天都学习到那么晚,尤其是你现在,病刚好,功课做完了就赶紧去休息,把身体再养好点,啊,别在这做着了。” 谢卫国呵呵笑:“你也是,一回来就开始唠叨闺女,咱们平时回家闺女都要睡觉了,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回,你还赶人回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晓燕:“我这当然都是为了闺女好,你别在旁边说风凉话啊。” 这两口子互相拌嘴,不过免免自然是知道,这反倒是她爸爸妈妈感情好的标志。 她捏着手上的意向书,斟酌了一下语言,清了清嗓子,插/进了她爸妈的拌嘴之中。 “咳,爸爸,妈妈,我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谢卫国和刘晓燕这才同时转头,把注意力重又移回到免免的身上。谢卫国拖鞋换了一半,刘晓燕一遍遍地冲完手,还未来得及擦干,手上的水滴一滴一滴地往卫生间的地砖上落。 “什么事?这瞧着,怪严肃的,哈哈……”谢卫国把脚蹬进拖鞋里,往堂屋走,同时挠挠后脑勺。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来到了沙发前坐下,三人相对,就跟谢家平时开小会时一样。 他们俩心里有几分紧张,闺女以往很少这么严肃地和他们说什么事,莫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免免在父母灼灼的目光下开口了:“爸爸妈妈,那个,我想了几天,认真思考过了,我还是想进外语实验班。” 免免话音落地,谢卫国和刘晓燕松了一口气,腰板都略微松懈了些——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吓人的大事,这就好。 虽然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了,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认同免免。 谢卫国跟刘晓燕都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老派父母,一贯来说还是很尊重儿女自己的意愿的,可那得看是什么事。上外语实验班,尤其是以后也许会去外地读大学这个事,他们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的。 刘晓燕委婉道:“免免,你也十七岁了,爸爸妈妈也能理解你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是你想想,你在爸爸妈妈眼皮子底下,都还会时不时头疼脑热的,我们怎么能放心你以后去别的地方读大学呢。你要是真去了北京读书,妈妈天天在家心脏都落不着地。” 免免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说服父母,她也不是那种犟骨头,一言不合就要跟爸爸妈妈理论甚至争吵的。对于爸爸妈妈的反应,她早就有所预料,她便轻声细语地和他们好好沟通。 “妈妈,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一年以后,五年以后,十年以后,我们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我乖乖地留在宁城,读完大学就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结婚生子,也不见得以后就一定会一直顺顺利利的。爸爸当初开卤味店的时候,你们在一下雨就漏风漏水的老房子里生下哥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我们现在的日子会过得那么好呀。” 免免其实是个口才很好的姑娘,若不然她也不会语文和英语成绩那样好。她吃亏只吃亏在性格太内向,容易紧张又害怕矛盾,所以显得她似乎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但刘晓燕最是知道自己闺女,她每次认定了什么事的时候,那语言天赋和思维深度立刻就回来了,伶牙俐齿得很。 她心知免免这话说的也不算错,可他们做父母的,本来也没有打算要跟女儿辩论出个好歹来,他们就是简单粗暴地不想让免免以后去别的城市读大学而已。 刘晓燕说:“话不能这么说,那还有人在路边上走得好好的,忽然天上掉下来个东西被砸死的呢。天灾人祸咱们控制不了,但咱们能控制自己尽量走保险一点的路啊。” “妈妈……” 免免还想继续试图说服刘晓燕。谢卫国这个当爹的,这个时候把主场交给妻子了,他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为了避免破坏家庭平衡,聪明地选择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信奉的中庸之道——不插不该插的嘴。 刘晓燕却是不想再跟女儿纠缠这个问题了,她可以在生活上对女儿千娇万宠,但这事儿在她看来没得商量。 “乖,免免,这件事就这样了。如果你们老师想要你去,妈妈就去学校找你们老师说。我们宁城好学校多得很,你以后想学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干涉你,啊,只要你待在爸爸妈妈身边——妈妈要去洗衣服了,你也早点睡觉。” 她还是和颜悦色,但免免也知道,她就算再说什么,妈妈也是听不进去了。 免免只能沮丧地“哦”了一声。 谢卫国拍拍女儿的肩膀,他其实多少也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只是这事,他跟刘晓燕的看法一致,只能和和稀泥。 “你妈也是因为太关心你。”谢卫国说。 免免捏着意向书点点头,无精打采地。 洽谈结束,免免这场自认为准备充分的交涉失败了,她心里有点小小的难过,跟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想出去溜达溜达。 谢卫国跟刘晓燕知道一头松一头紧的道理,只叮嘱了一句免免,多穿点,别太晚回来。 免免应了,穿上厚外套,又围上了毛线围巾,出门一抬头,天上一轮银盘似的皎月,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五,正是满月之时。 哎,月亮真好呀,想圆就圆,想缺就缺,反正天大地大孤身一月,不用顾忌诸多的事。 免免慢悠悠地在大院里溜达着,心里有些羡慕地这么想。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大院门口。今天周大爷不值晚班,门房里是个小年轻,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免免看,免免见了,便对他笑了笑。 小年轻有些尴尬,或者是害羞,赶紧垂下了头。 摩托车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而来,免免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欧阳轩,骑着他的摩托车刚从外边回来。 免免举起手朝他挥了挥,结果欧阳轩不知道为什么,车身晃了一下,很慌张似的,差点直接撞上门房的亭子,把门房里的小年轻吓了一大跳。 好在他技术还算不错,及时刹住了车。 免免捂着嘴笑,打趣道:“欧阳轩,你是干坏事了吗,这么紧张?” 欧阳轩没说话,不尴不尬地骑在车上没下来,那身姿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僵硬。 免免没感受到异样,继续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半晌,欧阳轩才摸着鼻子,嗓音有点滞涩地回答:“……忙店里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光阴 “店里?”免免好奇地歪着头, “你在什么店里工作吗?” 欧阳轩有点急躁地抓了抓头发:“准备自己开个铺子,最近在准备。” “真的吗?你要开什么样的铺子呀?” 免免今天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见了欧阳轩她其实挺高兴,月光莹润, 她心里如今也觉得这个年轻男人算得上亲切了, 就忍不住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纾解内心的那一点点沮丧。 “……机械零件。”欧阳轩的声音很沉。 免免只觉得今天欧阳轩的话好像格外地少,她只当欧阳轩是忙着店铺的事情, 忙得太累了才这样。 他说的是免免完全不懂的领域, 他们家要说起来,谢旋是个对机械有点兴趣的, 每当家里买了什么新的工业产品, 他都会研究一二, 而谢免免,对这方面就显得有点呆呆的。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0节 “原来你是做这个的呀。”免免这会儿倒是恍然大悟了, 为什么欧阳轩经常穿一身沾了油的工装。 欧阳轩沉默,隔了一会儿后, 低声道:“我回去了,这么晚了, 你也早点回去。” 说完就要再次发动车子,往大院里面开。 “哎, 欧阳轩, 你等一下。”免免却叫住了他。 自从那天做了个诡异的梦以后,欧阳轩其实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免免,所以他干脆不打算面对了, 今天在这里碰到实属巧合, 但是一看到谢免免, 他就又忍不住回忆起那天的事情。 所以他非常想要逃离现场,谁知道这个谢免免,今天的话却是出奇地多。 欧阳轩最终还是没有发动车子,木着脸停在那里,听谢免免要说什么。 “外语实验班的事,我重新跟我爸爸妈妈谈了。”免免缓缓说道,“但是他们还是不同意,看来也不会在我的意向书上签字了,我应该是去不了了。” 见免免是说正事,欧阳轩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问道:“去或者不去,差别是什么?” “差别大概就是……去外语实验班的话,学校会更重视对于英文能力的培养,以后还可能会有保送外国语大学的机会。如果留在普通班的话,就还是和现在一样,正常地读书,正常地高考——我还挺喜欢学英文的,所以挺想去实验班。” “听起来差别不大。”欧阳轩说。 “不大么?”免免纳闷。 “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学呗。想读,就自己考呗。”欧阳轩语气平静,“你这次跟你爸妈争取,没成,那你就去跟自己争取呗,谁的路不是自己走出来的?你才往前走了一步,遇到个石头,总不能就一直停在原地了吧,又没给你腿砍断了。” 欧阳轩这话说得很自然,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免免歪着头想了想,认可道:“嗯,你说得也对,现在只能这样了。我爸爸妈妈想让我留在宁城,读了大学就尽快找个知根知底的对象,然后结婚生孩子。我以前觉得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觉得,或许结婚生孩子,不见得就一定是一个好的终点。” 欧阳轩沉默片刻:“是因为你师姐的事?” “也不完全吧。”免免弯着眼睛笑了笑,“可能也因为跟你熟起来以后,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叛逆了。” 欧阳轩哽了一下,别过头,以免自己骤然发红的脸暴露在今日格外皎洁的月光下。 “……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 嘉陵70的发动机隆隆作响,欧阳轩拧着车把,头也不回地擦过免免身侧,往自家大院楼的方向而去,仿佛不敢再在这个地方过多停留似的。 门房的小年轻“嘎嘣嘎嘣”啃着桃酥,把脑袋探出来,看戏一般。 “你俩感情挺好。”他总结。 * 之后的事情便没有太多转折,免免告知了班主任她和爸妈商讨的结果,心平气和地和老师说了,这事遗憾归遗憾,但她在普通班也会好好学习,争取一举高中,进入理想的大学。 班主任见她已经很坚定,虽然觉得遗憾,终究也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免免,在普通班也要好好学习。 后面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飞快,随着距离升入高三越来越近,中华中学这些未来的天之骄子们,再无心关注其他许多,只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每个人都卯足了劲,要战胜千军万马,挤过那一座通往无限光明的独木桥。 免免也不例外,没有进入外语实验班没有让她太过丧气,倒不如说,反而是激励了她,她的生活变得愈发简单且枯燥,每天从睁眼到闭眼,每一刻都埋首于书本之中,唯一放松的闲暇,大概就是每天早晨在阳台上,浇浇花,看一看娇嫩的新叶和柔软的花苞。 欧阳轩似乎也变得格外忙碌起来,免免偶尔从书本中抬起头,想到他时,只觉得他们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了,即便偶尔在院中碰见,欧阳轩也都是行色匆匆,说不了两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联想起欧阳轩那日说的,他要准备开自己的铺子的事,免免猜测他如此忙碌,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谢家的气氛依然很好,但随着家里两个人都在逐步走向高考——尤其是谢旋,很快就是要检验他这轮复读成果的时候了——难免地家里就安静凝滞了许多,高考的那条线仿佛紧紧地压在头顶,谢卫国天天变着法子给两个孩子做好吃的,只盼着能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能给孩子补充营养,也提振士气。 冬去春来,又匆匆入夏,一转眼,就到了七月。 高考是七月七号、八号、九号三天,这几天中华中学要用作考场,老师通知大家自行在家自习,所以免免也不上课了。 卫国饭店如今已经做了整修,连着旁边的铺子一起盘下来,成了一个气派的“大饭店”。而这几天,“卫国大饭店”全权交由了下面的员工管理,谢家一大家子簇拥着谢旋,望眼欲穿地把他送进了考场。 三天的考试,对考生来说仿佛就是一瞬间,但对于考生家属来说,好像有半辈子那么漫长,好容易熬过了这三天,就又进入了紧张的估分填志愿环节,谢旋本人心态倒是不错,但谢卫国、刘晓燕和谢免免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紧张,最后弄得谢旋自己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哥哥,哥哥,怎么样啊?这次……”谢旋一从学校出来,免免就抓着他的衣角,一脸紧张。 七月的天气很热,谢旋穿了个白色半袖衬衫,笑得十分潇洒:“估完分了,我看行。” 免免比她哥还高兴,差点激动地抱着哥哥的脖子跳起来。 “你第一志愿报哪了?” “宁大。去年没考上,今年我一定要考上,别的学校我哪个都不去——哦,清大京大除外,不过人也看不上我。” “嘿嘿,哥哥一定可以的!”免免笑得傻呵呵的。 谢旋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 “明年就轮到你了,你也要加油。” 免免认真地点头。 高考后的一个月里,谢旋像是要把这两年辛苦学习的所有空隙都补上似的,每天睡到自然醒,天天约人打篮球,约到院子里别人都烦了,一个个地骂他“大哥,你没事干我们还有事呢!你是要累死我们么!” 至于免免,她跟着谢旋去看了几场篮球,最终总会变成一群大男孩围着她虚寒微暖,问东问西,压根没人认真跟谢旋打篮球。最后谢旋看不惯这一个个的觊觎免免,一人给他们踹了一脚,这些人才消停了些。 但仍然隔三差五地有男孩子跑去谢家,拐弯抹角想找免免说说话。 免免一心扑在学习上,谢卫国和刘晓燕也知道,儿子这回算是解脱了,但女儿则正处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于是默契地帮免免把那些男孩子都挡了回去,还了女儿一个清净。 八月中旬,邮差姗姗来迟,一个牛皮信封交给了正在家门口跟人扯淡的谢卫国,谢卫国一看信封上的字,立刻抛下他的老弟兄,颠着日渐鼓起的小肚子跑回了家。 “录取啦!录取啦!录取啦!!”谢卫国喊到后来,都有点破音了,几欲老泪纵横。 “老祖宗在上,我们老谢家出了大学生啦!!!” 作者有话说: 大家记得多喝牛奶多吃乳制品和鸡蛋,多吃水果,补充优质蛋白和vc,增强抵抗力 第47章 庆功宴 为了庆祝谢旋经过两年的艰苦努力以后, 终于顺利考上宁大,谢卫国拍板,要在卫国大饭店大摆十桌酒席,搞个庆功宴。 如今的卫国饭店早已今非昔比, 再不是那个被讲究的小姑娘们视作“苍蝇馆子”的街边小饭馆了。 自从春天的时候谢卫国和刘晓燕盘下了旁边的铺子——那铺子原来是个早点摊子, 还卖豆腐, 面积不小。可惜摊主不是“西施”,手艺也平平无奇, 生意一直起不来, 客人寥寥。谢卫国就去跟他们谈了,愿不愿意转让。 对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估计是早就想把这块烫手山芋抛出去了。 把早点摊子盘下来以后, 卫国饭店歇业了一段时间。谢卫国跟刘晓燕找了施工装潢的工头, 把两边店铺打通,再重新整修一下。 那会儿虽然卫国饭店停业了, 谢卫国跟刘晓燕也是一点没闲着,天天要么一起, 要么轮流去店里看着工队装修。没人看是不行的,少不得会偷工减料或者糊弄差事。 经过了两个多月, 紧赶慢赶,总算是全部完工。谢家一家人商量了一下, 要不要换个响亮些的名字, 免免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原来的卫国饭店因为实惠又好吃,早已经在附近小有名气, 这时候抛却原来已经打响的名气, 换名字重新开始, 终归是划不来。 于是,“卫国饭店”荣升为“卫国大饭店”,红红火火地重新开张了。 宁城一直以来有“火炉”之称,八月的宁城正是盛夏,谢家弄了一盏挂顶式风扇,一家人坐在底下,却也驱不散无处不在的暑热。 宁城的热是湿热,是仿佛把人罩在水汽蒸腾的蒸炉中的那种热,能热得人头昏眼花,即便是有风扇,效果也是差强人意。 谢卫国去店里了,谢家剩下的三个人便一起坐在沙发上,逐个地写请柬。沙发上铺了竹编的凉席,免免穿着裙子,那凉席总是时不时夹到她腿上的肉,于是她不得不写几个请柬,就调整一下姿势。 “这是给萧萧他们一家的,来,状元郎,你来写。”刘晓燕笑眯眯地把空白的红色请柬递到谢旋手上。 谢旋无奈道:“别叫我状元郎,我离状元远得很呢,就是李培那个成绩,当年好像也就是全市前五,没到状元的地步。” “那怎么啦,只要考上大学,在我们看来就是状元。”刘晓燕美滋滋的。 三个人埋头忙了一个多小时,拢共写了二十来封请柬,刘晓燕数了数:“哎,没漏谁吧?没漏的话就赶紧发吧,人家还要协调时间呢。” 谢旋点了一下:“应该没漏,亲戚,院里的邻居,差不多,没感觉缺谁了。” 他说完把二十多封请柬叠成一叠,堆在茶几上:“可以去派请柬了。” 免免却默默伸手,把那一沓请柬哗啦啦地推散开了,她一眼扫过那些红彤彤的纸张,说道:“是不是把欧阳家漏了?” 谢旋和刘晓燕都愣了一下,继而面面相觑。 确实没有人想到要请欧阳家的人,谢家办这场庆功宴,请的都是平日跟他们相熟的邻居和亲友,大院里的比如萧萧他们一家,李培一家,孙阿姨一家,还有周大爷。 甚至因为谢卫国总跟郭雪瑶的爸爸打羽毛球,所以郭雪瑶一家人他们也发了请柬。 至于这个欧阳家,谢家人平时跟欧阳司令没有什么交集,也没见过欧阳司令的爱人,谢旋跟欧阳轩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因此没人想到要请他们一家来吃酒席。 这会儿听免免提起欧阳家,谢旋跟刘晓燕才忽然想起来,他们家免免好像有一段时间,跟欧阳家那个小子有过些来往,也受过人家一些恩惠。 不过也许久没见他们有交集了。 刘晓燕反应快,立刻探身又取出一张新的请柬纸:“是漏了,是漏了,还是免免周到,赶紧补上,然后就可以去发了。” 她本想自己写,然而拿起钢笔才想起自己根本对欧阳家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该怎么措辞,于是从善如流地将纸笔一起递给了免免。 免免结果钢笔和请柬纸,又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以免自己大腿上的肉再被凉席夹到,接着就低下了头。 她趴在茶几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起来。 “好了。”免免将最后的这封请柬折好,把所有请柬收整起来,自己拿了一叠,又给谢旋拿了一叠,“哥哥,我们去送请柬吧。” 兄妹俩骑上二八大杠,挨门挨户给人送请柬,遇上家里恰好有人的,就直接递给人家,遇上家里不巧没人的,就从门缝塞进去,一个下午将请柬发完,就等着下个周末摆宴席了。 * 庆功宴当天,谢卫国买了五千响的鞭炮,又准备了花环,摆在卫国大饭店正门口。 鞭炮一点燃,整条街都被噼里啪啦的喜庆声充盈了,红色的鞭炮皮炸出数米,像花生的红皮一样散落满地。白烟袅袅,从地面往天上飘散,直到把半条街道都炸白了。 周围其他的小老板们也都乐得看热闹,一个个地立在店门口,还有人吹口哨,嬉皮笑脸地喊着:“知道你们家儿子考上大学了开心!这大夏天的,给你们这炮放得,咱们这条街更热啦!” 谢卫国笑眯眯的,他这几天心情好,给街上的老弟兄们挨个发烟,大家也都乐得美滋滋。 卫国大饭店如今有两层楼,楼上是所谓的“雅间”,清净高档一些,客人在里面可以享受一些私密空间,而楼下大堂现在十分地宽敞,能容纳二十桌客人同时进餐。 谢卫国跟刘晓燕今天也不打算营业了,直接划拉了半个大堂用来办酒。 谢家一家子都盛装打扮了,谢卫国跟谢旋都是一身黑西装,谢旋这西装还是刚买的,毕竟如今是个准大学生了,以后总有要撑场面的地方,刘晓燕特地带他去成衣店买了套贵的。 不过介于天气太热,这父子俩都没坚持多久,很快就把西装外套脱了,就剩下里面的白衬衣。 刘晓燕和免免也是一身小礼服裙子,刘晓燕穿了个卡其色套裙,而免免则是雪纺纱的白裙,浑然如小公主一般。 宾客们陆续地来了,人人都是满面笑意,见到谢卫国刘晓燕夫妇,先道一声恭喜恭喜。 许多人把谢旋团团围在中间,交口称赞,就差把谢旋往天上捧了。 也可以理解,原本能考上大学的,就已然当得上一声天之骄子,更不用说谢旋考上的是宁大,那属于名牌大学,所有大学中的翘楚。这谢旋以后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还不得早早捧着,跟人搞好关系。 ……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1节 免免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场面,十桌宴席,请来了这么多的亲朋好友,大多数人她都不熟悉,甚至有些亲戚见都没见过几面。 谢家另外三口子知道谢免免的性格,特意没有拉着她一起,只让她自己找地方坐着,该吃吃该喝喝。 免免便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了,手上抱了瓶橘子汽水小口小口地喝。 不知不觉中,进来的客人们已经有许多了,把大半个卫国饭店都装满了。免免一眼看过去,看见了许多熟悉的人——萧萧哥哥,李培哥哥,郭雪瑶,孙阿姨,还有杜天睿……都是他们院里的邻居。 只是没有依然没有看到某个消失了很久的嚣张身影。 免免看了一眼以后,心中有一丝隐隐的失落,重又低下头,像小猫似的一点一点喝玻璃瓶里的汽水。 橘子的味道在嘴里漾开,很清爽。 那天去欧阳轩家发请柬的时候,他家只有一位阿姨在家,起初免免以为她是欧阳轩的妈妈,把请柬递给她以后,才得知她对方是在欧阳家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 阿姨说欧阳轩跟欧阳郑道都不在家,不过她会在他们回来以后,将谢家的请柬转交。 他看到请柬了吗?免免托着腮想着,是看到了但是没有时间来,还是不想来,或者是根本没看到呢? 这些事她无从知晓,没过多久以后,原本在到处敬酒寒暄的人们都纷纷落座了,大家吃饭喝酒,气氛嘈杂欢腾。免免坐的角落里这桌是“不喝酒的小辈桌”,坐的主要是年轻的女孩子,她被几个半生不熟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环绕,外加一个郭雪瑶一个萧芸,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微妙。 这就导致了她们这桌的气氛比较沉默,只有大大咧咧的萧芸时不时说两句话,其他人都闷声不响。 郭雪瑶没怎么吃饭,鸟似的吃了几口凉菜,整个席间频频回头,被萧芸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在看谢旋?” “没有的事。”郭雪瑶迅速否认。 “你可以去敬酒啊,他现在可是宁大高材生了,也不算辱没了你。”萧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都说了没有。”郭雪瑶冷若冰霜,“能不能请你少管别人的闲事,自己的事管好了么。” 这两人从在同一桌坐下起就跟对方很不对付的样子,尤其是萧芸,因为哥哥的事,外加一些女孩子的个人直觉,她一直都很不喜欢郭雪瑶。 而郭雪瑶性格傲气,她也看不上萧芸,两个人坐一张桌子上,难免有摩擦。 免免作为东道主,只能硬着头皮和稀泥,业务十分不熟练。 “萧芸,这个糖醋鱼是我爸爸的拿手菜,你尝一尝~” “雪瑶姐,这个肉末蒸蛋比较清淡,听说你喜欢清淡的……” 免免吭哧吭哧地试图扯开话题,却扯不开那两人之间寸步不让的胶着空气。 不知不觉中,一杯橘子汽水已经见了底,免免叹了一口气。 她再一次,无意识地将目光投注到门口的方向。 卫国大饭店的大堂,虽然只被占据了一半,却比往日更加喧嚣欢腾。男人们酒过三巡,正是情绪激昂之时。 谢卫国平时是个沉稳慈祥的好爸爸,到这种时候也在酒精的熏陶下,忍不住红光满面地吹牛逼,大谈特谈“我是如何把我的儿子培养成宁大高材生的”。 就差给他个一个讲台,一个麦克风,让他站上去激情演讲了。 李培跟萧萧等人也都喝了不少,这会儿和谢旋勾肩搭背的,萧萧酒劲上来,居然抱着谢旋,眼眶都红了,依稀能听到他的慷慨陈词:“我那会儿要是好好读书,肚子里多几两墨水,现在……” 谢旋跟李培宽慰似的拍拍萧萧的背,萧萧打了个酒嗝。 饭店门口空空如也,只有夏季燥热的晚风徐徐吹动门帘。 也许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吧。免免想,毕竟欧阳轩跟院里的大家关系称不上好,他似乎也不是个特别爱热闹的人,可能来了也是徒增尴尬。 想到这里,免免便低下头,带着心头若有似无的一点点失望,去对付碗里的基围虾。 她拨了两只粉红的基围虾,沾了酱,正准备往嘴里送,忽然听到门口响起很耳熟的声音——似乎是摩托车的引擎声。 基围虾的味道很鲜美,一口咬下去的同时,免免忍不住再度抬头,向门口看去。 欧阳轩大步走了进来,这是免免第一次见他穿白衬衣,黑西装裤,头发也梳得十分整齐,抹了发油。 熨帖的白衬衫和精致的发型抹去了欧阳轩身上那种匪气,居然显得有几分风度翩翩。他眉眼深刻,表情冷峻,大步走进来的样子,很像街边卖的杂志里的香港影星。 坐在免免旁边的小堂妹,大约因为年纪更小些,性子比免免还温吞,从落座以后至今一句话也没说,这会儿忽然转向了免免,小声问:“那是谁呀?” 免免噎了一下,摸摸鼻子:“一个邻居。” “他好像香港大明星哦。”堂妹赞叹道。 免免:“……” 说实在的,确实有点那个味儿,但一想到这人是欧阳轩,免免实在很难将那个总是一身机油、野性难驯的人跟这个形容联系起来。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欧阳轩,场面一时安静了几分钟。 萧萧喝多了,他可管不了那么多,当即指着欧阳轩的鼻子:“这货怎么来了?!这货怎么人模狗样的来了!” 谢旋连忙按住他,压低了声音说:“你别闹,我们请他来的。” 萧萧依然大声:“请他来的???什么??为什么要请他来?!你是不是兄弟!你明知道他小时候老对我使坏!你还请他来……呜呜呜呜呜……” 谢旋:“……” 早知道这大老粗喝这么点儿白酒就发酒疯,他一定死死摁住丫的爪子不让他喝。 欧阳轩今天穿了双锃亮的皮鞋,一步一步走过来,鞋底踏过地面的声音很清晰。 他仿佛当作萧萧不存在一样,走到刘晓燕跟谢旋身边,说道:“我爸这几天被叫去学校给学生讲课去了,不在宁城,所以我代他来,不好意思,来晚了,店里有点事。” 刘晓燕:“哦……哦。欢迎,欢迎!” 若说免免许久没见欧阳轩了,刘晓燕对这人只会更加地陌生,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只匆忙先找了个空位,让他坐下。 “厨房还在做新的菜,还有猪头肉、炸花生米什么的,好拿来下酒吃,下半场主要就是喝酒了。”谢旋过来跟欧阳轩说道,“你喝啤酒还是白酒?喝点白的吧,你应该挺能喝吧?” 欧阳轩却摇摇头,拿过桌上放着的橘子汽水:“我不喝酒。” “啊?”谢旋愣住,“你不喝酒?一点儿不喝么?” “一点儿不喝。” 谢旋是万万没想到,大家都是男人,不管是他爸那个年纪的,还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可能确实有人不喜欢喝酒,但男人么,为了脸面,强撑着也得上,最后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他是真想不到,这个曾经的“小霸王”,居然滴酒不沾? “你去忙吧。”欧阳轩说道,“祝贺你考上宁大。” “啊……谢谢,谢谢……” 谢旋挠着脑袋,他跟欧阳轩不熟,但看他这么像模像样地说话也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另一边,免免望去,欧阳轩坐得离她很远,她却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之前心里那点小沮丧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朦胧的心意 所有的宴席, 一旦进入了下半场,大抵都会开始混乱。 此时的宾客们都酒过三巡,车轱辘话说起来了,酒疯发起来了, 笑的笑哭的哭, 能把这个宴席的气氛都带动得群魔乱舞。 没喝酒的人, 尤其是女人孩子,往往就是聚在一起边聊天边摇头, 不搭理那些醉鬼, 权当眼不见为净了。 免免这桌只有萧芸喝了一点啤酒,她也远远没有到过量的地步。吃饱了以后边嗑瓜子, 边冷艳斜着她哥说风凉话。 “丢人, 丢人, 真是丢大人。我怎么会有这种哥哥,好想把他塞回我妈肚子里换个新的啊。” 免免瞧了一眼不远处脸红脖子粗地拉着谢旋大唱《明天会更好》的萧萧, 觉得萧芸这话说得虽然是不念情分了些,但也十分能够让人理解。 为了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免免又开了一瓶橘子汽水,低头小口小口地抿。 对面的个郭雪瑶从始至终没吃几口, 就啃了点菜叶子喝了杯茉莉花茶。她腰杆笔直地在桌边坐了半天,就是不动筷子, 仿佛她不是来吃饭的, 而是来影楼拍写真的。 她又这么坐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椅子的一声“卡啦”擦地中站起了身,踟蹰片刻, 向着谢旋跟萧萧那边走过去。 萧芸对郭雪瑶这行为颇为纳闷:“怎么地, 往那群猴儿那跑, 她不是最烦这些吵闹的男人么,这是转性了?总不能到这会儿终于幡然悔悟觉出我哥的好来了吧……话又说回来,我哥确实也没啥好的啊。” 免免终于忍不住,埋汰了萧芸一句:“你可真是亲妹……” “那可不,比真金白银还真!我要不是他亲妹,就我哥这样,我早把他踹出家门让他自立门户了。不都说小猫崽子长大以后,母猫就会把长大的小公猫先撵出去么,我觉得这个传统挺好,我们也该跟猫学学。男人——真是没得什么用啊~~” 萧芸一张利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损人不带脏字儿,比她哥可以说是强多了。 免免卖了一只耳朵听萧芸埋汰人,她知道她就是一张嘴能说,其实心里比谁都跟她哥亲。所以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光听进去了没过脑子。 她一直在暗暗关注着欧阳轩。 这个偌大的场子里,十桌人,免免没看出来谁跟欧阳轩关系比较好,亦或是较为熟稔,那这么说的话,他们两人应当是最相熟的了。 她本以为欧阳轩应该会来找她,毕竟之前跟欧阳轩的几次交集,算下来都是欧阳轩主动来招惹她,两个人才熟悉起来的。 但是欧阳轩压根没有要抬头找谁的意思,就是沉默地坐在那里闷头吃东西,吃了一会儿好像还不打爽快似的,又叫了服务员过来给他加了一碗饭。 免免刚才本来见了他来很高兴,这下子那股高兴劲儿就给压下去了一些,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怨气。 ——都这么久没怎么见了,这个人平时在院里碰见了他也跟两人不怎么熟似的,这会儿人都来了,还不找她讲话。 她难不成是做错什么事情得罪欧阳轩了?这人怎么好像要单方面同她绝交一样? 免免鼓着腮帮子喝着橘子汽水,想到了这里,更加不高兴了。她如果做错了什么,这欧阳轩就不能跟她直说吗?怎么跟个锯嘴葫芦一样,说不理她就不理她了。 “堂姐,你看哪呢?”免免身边的小堂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瞄了一眼免免看的方向,恍然大悟道,“你也觉得那个哥哥很帅吗?说起来,他有女朋友没有的呀,你觉得我这样的有机会吗?” 小堂妹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免免的心思全在欧阳轩身上,也没细想小堂妹的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应该喜欢那种很狂野的,那种大波浪卷发,身材凹凸有致,涂大红色的口红,笑起来很爽朗的。” 堂妹似乎惊呆了:“他的女朋友是这样的吗,还是前女友?” 欧阳轩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所感情,忽然转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下,免免动作一顿,被橘子汽水呛了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堂妹赶紧拍拍她的背:“堂姐,你慢点,不着急。” 等免免咳嗽完了,她才顶着一张咳红了的脸,不好意思地对堂妹说道:“我刚才随口乱说的,就是我的猜测,没这回事。” “哦……那你对他的喜好还挺了解。”堂妹点了点头。 免免支吾了一会儿,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刚只是下意识地胡扯,全都属于她的臆测,还是带着点小怨气的臆测。 堂妹叹了一口气:“那看来他是不会喜欢我这种女孩子了。” 免免随口问:“为什么?” “你看我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你说的他会喜欢类型的反面嘛。男孩儿会觉得我这种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吧,没什么女人味。这种男孩子一定谈过好多大美女女朋友吧,像我们这种清汤寡水的高中生,他一定不会喜欢的啦,算了算了。”堂妹说完,倒也不是十分留恋,不再关注欧阳轩,低头夹菜吃东西去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2节 免免却是愣了愣:“诶?” 她这才想到:也是啊,欧阳轩为什么要主动来找她呀,可能人家觉得跟她这样乳臭未干的高中生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有时间的话,干嘛不找自己更喜欢的人呢? 免免自顾自在这里瞎想,思绪早已经偏离重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还越想越有种莫名的失落。 一直到有人从背后戳了戳她,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回头。 堂妹瞥了一眼免免身后的人,又看看她神不守舍的堂姐:“堂姐,你刚说欧阳轩喜欢什么样的来着?” 免免下意识地:“大波浪卷发,有女人味,风情万种……” …… 欧阳轩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只手扯了扯衬衫领口——他难得穿这种正式的衣服,很不习惯。 听到谢免免说的话,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大波浪卷发?女人味?风情万种???” 虽然许久没跟欧阳轩说过话了,但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免免还是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鬼使神差地说了什么,她尴尬地回过了头。 “你还挺懂我。”欧阳轩正站在她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自己都没你这么了解我的爱好。” 免免:“……” 旁边的堂妹缩着头,不说话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好在欧阳轩也没有跟免免计较,他扫视饭店大堂里群魔乱舞的人,朝外头抬抬下巴。 “这里太吵了,又闷,出去聊聊呗。” 免免愣愣地点头,跟着欧阳轩,亦步亦趋地出了饭店,融入已经沉入夜晚的街道中。 欧阳轩双手插兜,他之前总这个姿势,但那会儿这人惯常的造型就是黑背心跟松垮垮的裤子,两手插兜弓着背就显得流里流气的。这会儿他穿了西装裤跟白衬衣,头发梳得齐齐整整,气质竟陡然就不同了,痞气好像都变成了潇洒。 免免忍不住道:“你这样就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 欧阳轩不大乐意:“我的脸有那么方?” “你脸是不方,但你今天很那个什么……斯文端方。” “……”欧阳轩用一种仿佛免免精神不大正常的眼神凝视着她,半晌,清清嗓子,“……我当你夸我了。” 夏夜的市井并不静谧,处处是小商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孩童追逐嬉戏的打闹声。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中间留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沉默地走了一段,免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段时间忙什么去了,我感觉我很久没跟你说过什么话了。” 欧阳轩说:“忙着去钓大波浪卷发,性感有女人味,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去了。” 免免被他噎了一下,深感自己刚才是发的哪门子神经,说这些胡言乱语。 ——唔,不过谁又知道就不是真的呢? “……那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免免抠着手指。 欧阳轩笑:“不是你邀请我来的么?” 免免强调道“是‘我们’邀请你来的。” 几个月没怎么接触,免免总觉得欧阳轩似乎变了一些。相比起以前,锋芒毕露的锐气少了一些,那种年轻男人的不够沉稳的气息少了一些,而沉稳多了许多。 就像是一个桀骜不驯满身锐角的银器,被打磨得圆融了。 免免挠了挠头: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你好像变了点儿。 欧阳轩也并没有遮掩:“我在新民坊开了个店子,以前是什么都不缺,现在是什么都不够。人手不够,钱不够,客源不够。”他自嘲地扯扯嘴角,“这段时间在外面欠了不少钱,都快当裤子了。我开店之前就想好了,凭自己本事,现在本事还没够,只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不能跟以前那么嘚瑟了。” 免免听了皱起眉:“没有人帮你吗?你之前不是说有个什么朋友么?还有你爸爸……” “别别别。”欧阳轩道,“我爸只想一榔头敲死我,而且我这是给自己拼事业,劳不上他老人家大驾。至于我朋友,啧,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事,不想一点破事整得还要八方来援一样的,出息。” “那你……应付得过来吗?” 欧阳轩笑,还是之前那种嚣张的味儿:“没什么是老子应付不过来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街角,高大的法国梧桐在晚风下发出沙沙声,知了隐没在枝丫间,声声长鸣。 免免忽然心里一松。 原来欧阳轩不是故意疏远她,也不是真的在跟什么大美女处对象,只是在忙自己的事业。 只是,她只顾得上兀自舒心,并未深想,自己的这番心情来源为何。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赚钱不易 这天的最后, 谢旋的高考庆功宴变成了年轻男孩们醉酒后展望未来,中年男人们醉酒后缅怀青春,女人们嗑嗑瓜子交流家长里短婆媳关系,孩子们三五成群尖叫打闹的普通聚会。 一直到散场还保持清醒的男人没几个, 欧阳轩是其中之一。免免看了一眼他桌上跟自己一样的橘子汽水, 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喝酒呀?不爱喝吗?” 欧阳轩:“不爱喝, 无聊,还耽误事。” 免免不解地歪头看着他。 欧阳轩朝一直在又哭又笑也不嫌累的萧萧抬抬下巴:“人至少不能变成自己讨厌的鬼样子。” 免免摇头, 无奈道:“你俩还真是, 积怨好深。” …… 所幸,谢旋终归是暂时了却了一桩人生大事, 庆功宴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晚上大家各回各家, 不少人都是院里的邻居, 都喝得醉成一团,也谈不上谁送谁了。 谢卫国跟萧萧他爸两个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背, 走着蛇字形往家里去,嘴里还做梦似的在下象棋。 “我将你了啊!我将你了啊!”谢卫国高亢嘹亮的声音穿透夜晚街道的静谧。 另一边, 谢旋勉强还算清醒,他跟李培两个一左一右扶着萧萧往家走, 后头还跟了萧萧的妹妹萧芸、李培的未婚妻季若芙,以及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道的郭雪瑶。 萧芸莫名其妙:“姐, 你家人在那边呢, 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愿意。”郭雪瑶道。 免免跟欧阳轩远远地缀在后面,两人并不多话,只是随着院里的人流, 慢慢往家走, 一直走到六单元门口。 其他人早已在刚进大院不久后就散了, 欧阳轩却一直没走,默不作声地跟着免免到了他们家楼下。 “你回去吧。”免免低头笑了笑,“你家明明不在这个方向,你怎么跟着我们一路过来了?” 欧阳轩定定看着她:“刚才路上你怎么不说?” 免免的手指搓着裙边的雪纺布料,转头看树梢,看月亮,就是不看欧阳轩。 “……唔,忘记了。” 晚风吹过,微微撩起免免白色的裙摆和乌黑的长发,欧阳轩看了免免一会儿,像是想伸手摸摸免免的头,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女孩儿的黑发时顿了顿,最终又将手收了回去。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走在前面的谢旋骤然想起他妹丢了,探头探脑地四处寻找。 “哎!免免!回家了,你愣那干嘛!” 免免连忙应道:“来啦来啦,哥哥,我就来啦!” 她扭头短促地对欧阳轩道了声:“再见!”就挥挥手,向单元门里跑去了。 谢家人都进了单元,而欧阳轩驻足在原地,徘徊了两步,摸出一根烟点上,目光落在四楼的某扇窗户,直到暖黄色的灯光亮起。 一支烟刚好抽完,他碾灭了烟头,消失在了仲夏的夜色里。 * 高二学生的暑假是很短暂的,免免比准大学生谢旋开学还要早些。 谢旋报的是生物类专业,他这会儿即将升入高等学府,学习热情高涨,天天去新华书店找学习资料,想争取提前把大学的课程预习了。免免很为哥哥高兴,她的生活也重新回归到了往日一成不变的状态。 ——每天醒了以后浇浇花,吃个早饭,然后便开始学习,从早学到晚,除了中间吃饭上厕所,基本都坐在桌边。 日子平淡地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高三学生开学的时候。中华中学规定了高三生必须在学校参加晚自习,谢旋本来想说把二八大杠给免免,这样她上晚自习前还能骑车去卫国饭店吃个晚饭。 但是介于免免骑车的水平实在太差,除了刚开学那几天她试着骑了一下,后面便把自行车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谢旋——自行车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那你晚饭怎么办?要不给你带盒饭?”谢旋对此很操心。 “盒饭放那么久,到往上都凉了,怎么吃?吃得胃疼呢。”刘晓燕不同意。 谢家除了免免外的其余三口都格外操心她的吃饭问题,除了吃饭问题其实还有别的很多琐碎的担心,比如每天晚自习上到那么晚,回家都多晚了,免免一贯早睡的,怎么撑得住;还有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每天动不动做那么多功课,免免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诸如此类。 免免这边高三刚开学,都还没来得及进入紧张氛围呢,就光顾着安慰谢卫国跟刘晓燕他们了。 “我晚上在学校附近找地方吃吧,我们学校旁边店子也挺多的,应该有能解决晚饭的地方。”最后谢免免放软了声气这么跟爸爸妈妈说。 “这外面做的……能有家里做的健康么……” 刘晓燕还是犯嘀咕,不过也没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了。让免免骑自行车往返她只会更担心,这丫头第二天骑车就撞树墩子上了,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 免免宽慰她妈妈:“我会每天跟你们报告我都吃了什么的,别担心啦,妈妈。” “行吧……”刘晓燕叹气。 对于谢家来说,同样是升高三,免免升高三可比当初谢旋要让他们草木皆兵得多了,只恨不能让他们家姑娘舒舒服服地跨过这道人生大坎。 “总有这么一遭的,你们也得相信免免。”谢旋说。 于是免免晚上怎么吃饭的事,姑且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几天,免免便开始在学校附近物色能吃晚饭的地方。 谢家不差钱,谢卫国跟刘晓燕直接每个星期给免免四十块钱,让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都抵得上有些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免免当然不愿意要,但是谢旋劝他,就当是让爸妈花钱给自己买个安心了。 于是免免只得揣上了这笔“巨款”,每当在学校里看到别的同学边读书做题边啃馒头,免免就不由捂着自己书包里的钱,陷入了巨大的负罪感之中。 这天,免免揣着她的“巨款”,在学校附近找吃饭的地方。虽说中华中学这片儿也称得上繁华,但餐饮类的小店多数都是要么卖卤味的,要么卖豆腐的,还有就是一些宁城的传统小吃,干丝、小笼包、锅贴、馄饨一类。 免免停在一家老字号小吃店前,寻思着给自己来碗小馄饨。 这家老字号在宁城很有名,这个点儿有不少人在排队,店里拢共就那么三四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没地方坐的人只能选择打包带回家吃。 店里在牛肉煎锅贴,一排一排的下锅煎成金黄,外焦里脆的面皮被热油裹挟着散发出阵阵酥香,调制好的牛肉馅亦香气浓郁,免免学习了一天,这会儿正是肚子饿的时候,她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排在队伍末段咽了一口口水。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3节 等好容易轮到她的时候,免免一时没忍住,除了馄饨外又加了一份锅贴,老板笑呵呵地应了,还夸赞道:“小姑娘胃口挺好啊。” 免免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她点完单以后想在店里找个位置坐下,毕竟捧着一碗小馄饨跟牛肉锅贴带回教室,光是那香飘万里的气味影响就不大好。 可是这店面拢共巴掌点大,四张桌子加起来十六个位置,免免环视了一圈,只剩一个靠近后厨的空位了。 这会儿是八月末,宁城不是早晚温差大的气候,即便现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依然是热得很。这种烟火气的小饭店里,因为炉灶的热量,就更是热得人受不了。 很多坐在店里的男人都打着赤膊,要么就把背心一直卷到胸口,十分地有碍观瞻。 后厨口的这个位置是最热的,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免免本身不是特别怕热的体质,她寻思左右也不至于中暑吧,那就坐这儿吧。 免免便在这热津津的凳子上坐下了,刚坐下来,就跟桌对面的人望了个眼对眼。 “欧阳轩?”免免瞪大了眼睛。 欧阳轩面前只有一份锅贴跟一叠醋,他这会儿正夹着锅贴往醋碟里蘸呢,一抬头看到免免,也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欧阳轩道。 免免说:“我学校离得不远嘛……就在这附近找地方吃晚饭,吃完还得回去上晚自习。” “哦。”欧阳轩点点头,“这的馄饨跟锅贴挺好吃的。” 免免看向欧阳轩,发现他明显也是热得不行,汗水顺着额头跟侧脸一路往下淌到下巴,被欧阳轩随手抹掉。 他今天又穿了以前总穿的松垮垮的黑背心,整个额头跟脖子全是沁出来的汗珠,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蒸发了一般。 免免刚想问欧阳轩热不热,结果欧阳轩反倒看了她旁边的后厨一眼,站起身:“你跟我换个位置,你那儿热,你那小身板,一会儿别中暑了。” “诶?别别,你坐回去……”免免忙抬手制止他,“我没事的,你们男孩子火气旺……” 欧阳轩却没搭理她,三两步绕过桌子走到免免这边来,把免免提溜起来:“你去对面。” “我……” “多大点事,别我来我去的了,我马上五分钟吃完了。”欧阳轩道。 “好吧……”没办法,每次他们两人有所分歧的时候免免总是拗不过欧阳轩的,她只得放弃抵抗,乖乖坐到了欧阳轩原先的位子上去。 不一会儿,免免的锅贴跟馄饨来了。这家店的锅贴跟馄饨向来都是刚出锅现做的,香气扑鼻。 免免给自己倒了一小碟醋,拿起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只锅贴,才刚咬了一口,对面欧阳轩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他碗里的所有锅贴都吃完了。 后厨口不断地往外冒热气,在原本就燥热的店里,把欧阳轩熏得脸跟脖子都红红的,额角全是汗珠。 免免犹豫片刻,问道:“你晚饭就吃这么一点儿?够吗?” 欧阳轩擦擦嘴:“够。” “哦。”免免点点头,开始对付她的馄饨跟锅贴。刚出锅的馄饨跟锅贴都烫得很,她边吹边小口小口地吃,慢吞吞的。 欧阳轩瞟着她,居然笑了一下:“看你吃饭费劲得。” 免免呼呼对着馄饨吹气:“我妈妈说慢点吃对身体好。” 好不容易把那颗馄饨分两口吃下去了,免免抬头,看了看欧阳轩面前空空的盘子,忽然意识到什么。 “欧阳轩。”她正色道,“你之前说你现在缺钱,你该不会是因为没钱吃饭才就吃这么点儿吧?” 她这话说完,欧阳轩似乎立刻想反驳,却支吾了一下。 免免知道自己猜对了,先前在哥哥的庆功宴上欧阳轩说因为开店欠了不少钱,穷得要当裤子果然是真的。 大约是在免免灼灼的目光下,欧阳轩也知道这事只能承认了,便只好道:“本来之前晚上都是回家吃的,这几天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就在外面找地方吃了。呃……他家还算实惠。” 免免瞧着欧阳轩这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有一点于心不忍。 她将自己面前的馄饨跟锅贴都往欧阳轩那个方向推了一些:“吃吧,不吃饱一会儿怎么工作?” 欧阳轩不吭声,也不拿筷子:“你自己吃,我够了,没骗你。” “我本来也吃不完,你吃吧。”免免见欧阳轩不动换,直接自己动手,夹了一个锅贴放进了欧阳轩面前的醋碟里。 她笑了笑:“快吃,都放你碗里了,现在我可吃不了了,你总不能叫我吃你的口水吧。” 欧阳轩深深看了免免一眼,低头狼吞虎咽地把那个锅贴吃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总之免免一个劲把馄饨跟锅贴往欧阳轩的碗里夹,到后来欧阳轩看着自己一直没空过的碗,终于无奈道:“你别夹了,你吃你的,我自己夹,成不,大小姐?” 免免低着头笑了。 有欧阳轩帮忙吃,这顿晚饭结束得很快,免免一看时间,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会儿,她溜达着往学校走,然后发现欧阳轩也在跟着她一道走。 免免纳闷道:“你也这条路?” “嗯,新民坊就在你们学校东边一点。”欧阳轩说。 “啊……是哦。”免免恍然,她一贯对记路这件事不是很敏感,东南西北也向来分不大清,若不是欧阳轩说,她根本想不起来,他店子所在的新民坊其实离中华中学挺近的。 毕竟宁城南边拢共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往哪走都远不到哪里去。 两人走了一段,很快就看到了写着“新民坊”的路牌,跟中华中学不过隔了条街而已。 “我到了。”欧阳轩插着兜瞥免免,言下之意是——你该走了。 免免隐约察觉欧阳轩不大愿意让她观摩自己的店子,她便也懂得识趣,抬起手想跟欧阳轩道别,欧阳轩身后却骤然杀出个人来,一把拐住欧阳轩的脖子。 免免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抬头看过去,这是个身材偏瘦的大叔,穿一身掉色的短袖衫,整个人身上市井气很重,有种精明的油滑。 “欧阳老板,上次那批货我拿到了,你说这货哦,跨了大半个中国送过来,等了这么久,这不也耽误我生意么?” 欧阳轩面无表情地:“你想说什么?” “嗐,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大家以后还要一起赚钱不是么,哈哈,我就寻思着,咱们俩啊,都在一条船上,那得团结不是?所以这个这次的款啊,咱们就再推一推,啊,反正我这人你懂的,我绝对不可能赖账的不是?就只是延后一下,大家彼此给彼此一点退路,以后也好一起共富贵啊!” 欧阳轩一双剑眉簇了起来:“还延后?你这钱本来应该预付的你不会还要我提醒你吧?货都拿到手了,你还不付钱?” “咳,话不能这么说嘛。总是钱啊钱啊的……这难免伤感情,我们做生意,讲究的不得是一个情谊嘛!是吧欧阳老弟?” 得,称呼都从“欧阳老板”变成了“欧阳老弟”,这“情谊”倒真是说来就来了。 免免自然看出来这人大约是欧阳轩的生意顾客,看起来还是合作关系,但明显这人不怎么讲究诚信。 她以为,以欧阳轩的脾气,肯定少不得要对此人冷嘲热讽一番,然后扫地出门,规定期限,叫他马上拿钱。 没想到的是,欧阳轩沉默了片刻,冷声问道:“你要延多久?” 那中年男人一听欧阳轩这句话,立马精神了:“不久,不久,我嘛这个人最讲道义,欧阳老弟你懂的,我怎么回让你难做呢,就延到十一月!我十月有个大单子,等我做成了——嘿,你还愁没钱么?” 免免目瞪口呆。 现在才不过八月下旬,这人本来该预付的单子,一延迟要延迟到十一月??还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她不懂做生意,但她至少也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你去饭店吃饭,难道能跟店老板说等我月底拿了工资再付你钱?你去商店买东西,难道能说等我手上的工做完了赚到钱了再把钱给你? 哪有这样的霸王道理的! 免免都担忧起了欧阳轩会不会揍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然而欧阳轩只是脸色很冷,最终却扔了一个字给他: “行。”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难以自抑 免免在欧阳轩的店门口逗留了一会儿, 除了这个大叔,又见识了好几拨形形色色的人。 一会儿是倒货贩子,留两撇小胡子,对着欧阳轩一口一个哥叫得甜, 一谈起钱来就往后赖; 一会儿是住在附近的大爷大婶儿, 家里自行车坏了, 欧阳轩三下五除二给修好了,报价两块钱, 结果人直接给他一刀砍到了三毛钱; 一会儿又是批发市场的, 来通知欧阳轩要的货涨价了,讨价还价没商量, 爱订不订。 …… 大抵这些都是市井商贩每天都要面对的零零总总, 免免坐在瘸了一条腿的铁凳子上, 好奇地看欧阳轩应对这些人。她是真没想到,以欧阳轩一贯狂傲的性格, 居然真能耐下性子跟这些人掰扯。 欧阳轩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一回头见免免还在, 似乎后知后觉地有几分尴尬。 “你还不回学校上晚自习呢?” 免免乖乖点头说:“就快了,马上走——我就是觉得瞧你做生意挺有意思的。” 欧阳轩扯扯嘴角:“有什么意思, 做生意,无外乎都是那样。” “跟你以前的样子不一样。”免免说。 “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装孙子。”欧阳轩把胳膊抻起来, 伸了个懒腰,“我这张脸也没多值钱,该不要就不要了。” 免免觉得欧阳轩说得不无道理, 偏偏这话说起来容易, 大部分男人是做不到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就算杀了他,也不能让他放下自己的面子跟身段吧,这欧阳轩倒是能屈能伸。 其实免免不太理解,照理说,不管怎么样吧,欧阳轩好歹父亲是有名望的军人,家里不缺人脉。他自己那会儿在云南部队,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走,退下来以后应当是能分配一个不错的工作的。 难道欧阳轩真如传言所说,在部队里做了什么违反乱纪的事,这才提前回来了? “欧阳轩……”免免见这会儿左右没人,终于忍不住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在捣鼓一盒盒机械零件的欧阳轩,“你那会儿为什么从云南回来啊?如果服从部队分配,不会轻松很多吗?” 欧阳轩头也不抬:“违纪啊。我背后不是都传遍了么,没人跟你说?——‘那个欧阳轩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提前从云南回来,你可得离他远点儿’——他们没这么警告你么?” 免免愣了愣,欧阳轩许久没有这样说话带刺儿了,她却没有生气。 “可是我想听你告诉我。”免免一双杏眼专注地看着他,“你不要总是觉得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是一伙的,你偶尔也应该相信别人一下。” 欧阳轩笑:“你不是爸爸妈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乖宝宝么?” 免免说:“你再这样说话带刺儿我就不理你啦。” 虽然嘴上这么说,免免却也没有走,依然在那张左摇右摆东摇西晃的椅子上坐着,定定看着欧阳轩。 欧阳轩始终没看她,又从凌乱的架子上摸下来一个螺丝刀,兀自仿佛很专注地拧着一个免免看不出是什么的小零件。 等把那个零件装到一块奇怪的板上,又转了个方向,免免才看出来那是一个绿色的冰箱门。 欧阳轩当然知道免免一直在看他,他装好那个急单的破冰箱,有点急躁,但最终还是缴械投降了。 “……我把一个混蛋揍了一顿,不想写检讨书,在部队当然待不下去了,就是这样。” 欧阳轩下意识地想抓后脑勺,提起这事他就有点烦,抬起手才想起来手上脏兮兮的,于是作罢,站起身掏烟,余光一看到免免,又把烟盒塞回去了。 “你抽吧,没事儿。”免免回想起自己跟欧阳轩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样子,他当时还觉得这人是个讨厌的老烟枪呢,结果除了那一次,后来他几乎再没在自己跟前抽过烟,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对欧阳轩的第一印象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4节 欧阳轩皱着眉,似乎回忆起这件事还是会令他很烦躁。他最终掏出烟盒,出了店,站在门口通风处来了一根,还是在下风口。 烟味几乎完全没有飘到免免这边来。 免免忍不住心里软了软,其实相处下来,不管欧阳轩对别人是什么态度,或者嘴上说什么话,但他对自己真的称得上是体贴照顾,仅凭和欧阳轩实际相处的经验,免免也不会相信外面关于他的那些风言风语。 “我那会儿在云南部队里的时候,本来日子过得还凑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那会儿跟我住一块儿有个新兵,进部队前刚死了爹妈,还什么都不懂,傻不愣登的,就有人欺负他,我看不惯,就把那几个欺负他的人揍了一顿。” 欧阳轩说得很简略,但免免大致能猜到,事情的实际经过必然要更复杂——其实欧阳轩这人,远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冲动。 欧阳轩碾灭烟头:“不管那伙人干了什么事,说到底我打人肯定就是违纪,本来上头了解情况以后也没想太难为我,把我骂了一顿,给了个大处分,体罚,再加写检讨,别的就没了。其他我无所谓,就写检讨这事我不乐意——让他们再揍我一顿还回去,行;让我写检讨,没门。” 这确实像是欧阳轩会做的事。 免免听了个中缘由,只觉得意外也不意外。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欧阳轩身边,在欧阳轩莫名其妙的目光下,踮起脚尖,宽慰似地摸了摸欧阳轩的头。 当然,以免免的身高,是摸不到欧阳轩的头顶的,也只能摸到前额上的那点刚长出来的毛茸茸发茬。 她还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有点泛红的耳根。 免免知道,许多的时候,人注定要在别人的误解中活着。又或者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以外,其他人多半都是会或多或少地误解你的。 两人的距离离得过分近了,免免又仰着脸,踮着脚,欧阳轩几乎能感觉到属于免免的那种柔弱又温热的气息扑在了自己脸上。 欧阳轩下意识想退后一点,然而身后是墙,退无可退了。 原本跟人坦诚地说起这件事,欧阳轩心中就有些乱,免免的举动只让他乱上加乱,眼前仿佛有蝴蝶飞舞,又像有浪潮起伏,缤纷莫测。 自从先前意识到自己对谢免免的心意后,欧阳轩就刻意地疏远了这个小姑娘,他自然是很清楚,自己跟谢免免没什么可能性——或者说,就他这名声,跟院里所有小姑娘,都没什么可能性。他要敢惦记谁家闺女,别人家长不举着铁棍打上他家门口就不错了。 人人都将他视作豺狼虎豹,女孩子一见他就退避三舍。好在他压根不在乎,他从小到大对女人的兴趣就不大,有那个时间跟女人兜圈子,不如捣鼓他的机械跟摩托。 萧萧追着郭雪瑶跑一下午的时间都够他把一整个电视机拆了重装上了,可能还有剩。 可是打从刚遇见免免起,他就莫名其妙地对这兔子一样的女孩感兴趣,甚至忍不住像所有混不吝的少年人一样,故意说些讨厌的话想看这个胆小又一本正经的小丫头的反应。 后来他发现,这丫头明明很胆小,还把爸妈的话视作圣旨,毫无主见,自己的事情举棋不定,却从来没真的怵过他,也没用有色眼镜看过他。 等欧阳轩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居然对谢免免有“那种”想法时,他就知道了—— 大事不妙。 欧阳轩本以为通过一段时间的疏远,自己可以渐渐忘却对谢免免的异样感觉,亦或者,谢免免也会逐渐淡忘他这么个人,两人以后少来往就好,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不过。 可是……他在收到那封请柬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心中动荡而雀跃的,丝毫没有他自己所预想的平静。 就像黢黑天幕中倏然炸开的烟花,整个心境都随着那烟花绽放开了。 ——疏远分别的时间冲淡了什么?狗屁!倒不如说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缩,留在最终的一刻炸裂开来。 欧阳轩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的温度,手里攥着的打火机“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是他先于思想行动的身体——欧阳轩一把环住了免免的腰,一步闪进店里,然后低下头,将这段时光以来的所有汹涌的情绪、所有咬牙忍下的爱和欲,都覆盖上了那张水润的、粉色的嘴唇。 他心中有万千勃发的情感,这个吻却除了最初那一下情难自抑的磕碰之外,后续的整个过程都如此地克制和小心翼翼。 欧阳轩一只手搂着免免的腰,一只手抵在她的脑后,他的亲吻很克制,动作却有些急躁了,大约是大脑都忙着去疏通脑袋了,再往下就有点力不从心。 说到底也只是个半大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毛头小子罢了,怎能做到一点不莽撞。 免免显然有点呆了,整个人软软地,任由欧阳轩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将她逼到了墙角。 作者有话说: 我阳了……现在烧到38度多,非常“热烈”地写下了这一章…… 第51章 决心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欧阳轩也就是情难自禁了那一下,很快他脑子就清醒了过来。 脑子一清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干了件万万不该做的事情, 他这跟那轻薄良家姑娘的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谢免免被他牢牢抵在自己的身体和墙的中间, 小姑娘的腰软软的, 也没动也没挣扎,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 乖巧得过分。 欧阳轩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生混蛋, 有些颓丧地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谢免免原本雪白的裙子上沾了他身上蹭的脏污, 欧阳轩垂着头, 他觉得那块黑乎乎的脏污就仿佛是他自己, 不知好歹地亵渎了那片纯白。 其实这事吧,欧阳轩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完全是仰赖的一时热血上头的冲动。 两个人相对而立,脸和耳根都泛着红。免免的一双杏眼水润润的, 盈了两汪眼泪。 半晌都没有人说话,免免是脑袋已经卡住了, 现下只剩了一片空白。至于欧阳轩,他心里头也乱得很。 最后居然倒还是免免先打破了沉默。 “晚……晚自习快开始了, 我要回学校去了。” 免免的脸红得像是已经被蒸熟的虾一般, 她扔下这句话,不再理会欧阳轩的反应,甚至没再看欧阳轩, 仿佛后面有大狼狗追着她跑一般, 一溜烟地就从店里冲了出去。 剩下欧阳轩一个人在店里, 他跨坐在板凳上,憋得把自己一头头发揉得乱糟糟。 * 免免飞一般地跑回了中华中学,她心里想有一只一刻也不能安分的躁动的小兔子一般,让她小小的脑袋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顾及不了。 她就只知道埋着头往前冲,一路上好几次险些撞到人,叫人骂骂咧咧地说了,她也没回头,仍然自顾自一个劲往前跑。她从始至终都不看路,这条道上来来往往的自行车三轮车还是很多的,免免好几次差点跟迎面过来的自行车跟三轮撞上。 好在欧阳轩的店离中华中学不过一街之隔,免免再怎么慌不择路,终归还是很快回到了学校,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只是整个晚自习,她都神思不属——这可太正常了,哪家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能第一次跟男娃亲了个嘴儿,还能接着心无旁骛的学习的? 免免手上攥着笔,在演算纸上翻来覆去地算一道数学题,算了一次,又验算了两次,三个答案各不相同,而且还相去甚远。 她想让自己把心思放在手上的数学题上,然而总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下午那个唐突的吻。只要稍微一回想这件事,免免就从脖子根一直红到耳根,以至于她的同桌还以为她生病了,特地关心了免免一下。 免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点……呃,热。” 同桌点点头:“夏天是这样的,教室里比较闷。你身体弱的话,是要注意一些。” 听着同桌一本正经的关心,免免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滚烫的耳垂,心中只觉得十分地尴尬。 结束了跟同桌简短的谈话,免免却依然没有办法拉回自己的思绪,放到眼前的功课上,她便也不再强求了,任由自己放空心思胡思乱想。 欧阳轩那个吻实在是让她毫无准备,免免先前一直都是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学校,才算是稍稍清醒些,总算是捋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免免是什么样的人啊?她连看个《庐山恋》,女主角在男主角脸颊上啄那么一小下,都能羞得不行,自己经历这样的事,简直称得上是“五雷轰顶”了。 欧阳轩这简直称得上是“轻薄良家妇女”了,照理来说遇到这种事应该羞愤交加吧?但免免却并没有太多很激烈的情绪。 羞,确实是羞得很,而愤,则没有太多。 免免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情绪,她只能继续红着耳根,长长叹了一口气,蔫蔫地趴在桌上,心想,这个欧阳轩,好好的到底是在干嘛……为什么……要亲她? 是在捉弄她吗? 是故意欺负她? 还是…… 这一瞬间,免免那颗始终在情情爱爱之事上不太开窍的脑袋,骤然又想起了以前不小心听过的那些“靡靡之音”,想起那些小小年纪瞒着家长和老师偷偷搞对象的同学。 难道说,欧阳轩……喜欢她? 想到这种可能性,免免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心下有种说不上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 另一边,欧阳轩同样心不在焉地神游了一晚上,以至于后来来了几个客人,他有快一半都忘了跟人收钱。 最后欧阳轩提早收摊回家了,他琢磨着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欧阳轩最近没怎么骑他那辆招摇的嘉陵70,规规矩矩地骑个普通自行车回家,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事儿该怎么办。 正常情况来说,他对人家谢免免做出这种事来,应当只有两种处理办法。 第一种,当缩头乌龟,权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反正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人知晓,影响不到谢免免的名声。他欧阳轩跟谢免免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把这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当作没发生过,自然是最好。 第二种,就豁出去拼到底,他喜欢谢免免,如今又对谢免免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他是个男人就该负责到底,管他什么合适不合适般配不般配的,他就要做个男人,上门提亲——他要娶谢免免。 几乎是刚把这两种可能性在大脑中罗列出来的瞬间,欧阳轩心里的那杆天平,就直接“唰”地倾斜向了后者。 做都做了,不能再怂了。 他先前因为察觉自己对谢免免的心思,避让了那么久,已经够窝囊了。他欧阳轩本来也不是个窝囊的人,既然他就认定了那个小兔子一样的丫头,那就拼一把呗。 想到这里,欧阳轩抹抹脑袋上的汗,用力一踩脚蹬,带着某种下定了的决心,往家里骑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免免的遐思 免免并不知道欧阳轩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有几分魂不守舍地过了几天,但凡稍一闲下来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欧阳轩,想起那天那个过于意外的吻。 然后紧接着, 她便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信马由缰起来, 开始思考关于那个吻背后的意义,掰开了揉碎了细想欧阳轩的动机。 当然, 免免自己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人若是知道她满脑子都是这些不该有的污秽的想法, 定然是会大吃一惊的, 其实就连她自己, 每当一不小心想到这些,都十分地害臊, 认为自己简直是大逆不道,不可饶恕。 她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可是这人啊也是奇怪,你能管天能管地, 偏偏就是管不住自己脑海里边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没办法,免免只能选择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叫人害臊的事情。于是她学习便愈发用功,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 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以外,每时每刻都投入在学习之中。 谢家一家子倒是没有觉察出免免其他的反常来, 只觉得小姑娘最近又变得拼了许多, 那小巴掌脸小尖下巴, 都快累得瘦没了。 这天难得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饭,谢家另外三口子就看他们家免免一句话也不说,埋头苦吃,一直头都不抬地扒饭。 免免平时明明是不吃生姜的,刘晓燕就这么眼睁睁看她往碗里夹了一块儿生姜,就着米饭就那么自然地吃下去了,还嚼了几下,面不改色地。 刘晓燕跟谢卫国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家闺女好像不太对劲——她这症状,一看就是学习太用功,把人都学傻了啊! 刘晓燕对谢旋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你妹妹这是个什么情况? 谢旋看了一眼免免,挠脑袋,也觉得妹妹这可能是读书读魔怔了。 他作为刚刚高考完,升入准大一的“前辈”,在这件事上算是家里最有发言权的。谢旋便轻轻拍了拍一直闷头吃饭,完全没察觉到餐桌上气氛不对的妹妹。 “免免啊。”谢旋斟酌着开口,“其实以你的成绩,正常复习,到时候考试正常发挥就行,不至于出什么岔子的。你不要过分紧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5节 “诶?”免免愣愣地抬头看她哥,明显没明白谢旋为什么要忽然跟她来这么语重心长一番话。 刘晓燕这时也在旁边附和谢旋:“对,对,你哥说的对。你这时候虽然是关键时刻,但别忘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用功读书也要适度,适度,啊。” “妈妈,我身体挺好的。”免免不知道刘晓燕跟谢旋为什么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有太多心力去猜测。 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下去,免免便拾了碗,先下了桌子,乖巧道:“我先去学习了,爸爸妈妈哥哥,你们慢点吃。” 她把自己的碗带去厨房顺手洗了,刘晓燕心疼闺女,还一叠声让免免把碗放水槽里就好,等一会儿她一起来洗。 免免当然还是顺手把碗洗了,洗完放在一边晾干,便回了自己房间。小姑娘把房门合上后,饭桌上剩下的三个人,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忧心忡忡”四个大字。 “哎,老谢,前几天晨报上那个新闻你看了没?”刘晓燕用胳膊肘碰了碰谢卫国。 “什么新闻?”谢卫国问。 “哎呀,就那个新闻啊,那个社会新闻!”刘晓燕看谢卫国这副反应迟钝的样子就来气,“我那会儿不是还特地跟你提了一嘴么!说城北有个学生,因为怕高考发挥不好,压力太大,从学校楼上跳下来了啊!虽然后来鼓楼医院抢救回来了,但这不也没说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嘛!真作孽噢!你说咱们家免免……” 谢卫国赶紧制止妻子瞎类比:“你别胡思乱想的小题大做,这不人家是人家,咱们家免免是咱们家免免……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谢卫国连连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刘晓燕还是在说服自己。 刘晓燕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个类比是不大吉利,于是再不提了,只是难免地,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量,一方面是怕打扰免免学习,一方面也是在留意着听免免那儿的动静, 谢卫国摇头:“哎……这遭罪的,十年寒窗苦啊。” * 对于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担忧,免免一概不知。她闷在房间里,把头脑里所有东西都清空,就像这几天其他的时候一样,只一门心思对付手上的习题。 这几天免免复习的效率可以说是高得出奇,把规划好的、没规划的,所有能学的全都一股脑学了一遍,有的需要背诵的科目更是来来回回背了不知道几遍。 在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免免都可以把欧阳轩这个人,和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的某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丢到一边,唯独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她会难以控制住自己。 免免放下语文书,书上的那些古文和诗词在这些天她的强迫型机械化记忆下,几乎已经能做到倒背如流了,任是考试考出朵花儿来,免免都有自信能够不出一点差错,不扣一分。 即便这样翻来覆去地读和背了,免免的课本依然是干净整洁,装订完整的。很多人的课本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下早已经散瓣花儿开,得用订书机订上,又或者是用胶带一圈一圈地缠上,才能继续使用。 这种事却是断然不会发生在免免身上的,她总是对自己周遭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地爱惜。 这种爱惜,自然也包括跟周围人的情谊。 免免无意识地用铅笔的背面,在语文书的纸页上来来回回地划拉——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该学的早就已经学完,照理来说她该洗洗睡觉了,但正因为事情都告一段落,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事物了,便再次想起了欧阳轩的事。 仔细想来,自打那天之后,欧阳轩便没再在她跟前出现过。 免免盘腿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不知不觉,今天又是十五了,也不知道欧阳轩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明天开始恢复日更,会尽量多更的。 第53章 启发 就这么着又过了几天, 免免对学习的热情有增无减,就连学校的老师同学,也逐渐开始觉得这小姑娘拼得太过了。 免免的班主任本就关照她,私下里又偷偷把她叫去办公室关心了一通。说是关心, 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委婉相劝, 想让小姑娘想开些, 自己的身体,关键时刻好赖别给累出病来。 被长辈们这么轮番“关切”过后, 免免也终于意识到, 兴许是自己的状态叫他们担忧了。 免免本来自己心中就还乱着,又要顾及到周围人的情绪, 一时实在是有一种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茫然。而这让她的心情如此纷乱的“罪魁祸首”, 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免免是越发的想不明白那个吻背后所蕴含的意味了。 她这日子过得可以说是又忙碌又单调, 每天来来去去就是学习,仿佛不是一天一天过日子, 而是把同样的一天重复了许多次一样。 这个欧阳轩,讨人厌的欧阳轩, 也每一天都重复地没有出现在免免的生活中。 所幸,就在这个时候, 好歹有人来打了个岔,也算是在免免这种仿佛寺庙里念经一般无波无澜的生活里, 加入了那么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虽说这个事跟她本人的关系并不大。 ——李培跟他的女朋友季若芙要办订婚宴了。 通红的喜帖是李培带着季若芙两人亲自上门发的,这事作为李培好兄弟的谢旋自然也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早在先前, 他就已经跟谢旋知会过了。 李家是讲究的人家, 两个年轻人交往了一年, 双方父母都一起吃过饭,正儿八经做好准备毕业以后结婚的,所以便决定提前先办个订婚宴,意思也就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两位年轻男女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准夫妻了,不是小年轻瞎谈着玩玩的小男女朋友。 因为只是订婚宴,李家没有请太多人,加起来就三桌,但地方却是定得高档,在宁城声名赫赫的熙宁饭店。 熙宁饭店算得上是宁城的地标式建筑之一,以高档出名的,刚开业剪彩那会儿,几乎半个宁城的小老百姓都去凑过热闹。平时这个五星级酒店基本就是接待外宾的,一晚上的价格是按美元算的。 熙宁饭店里边有单独吃饭的餐厅跟宴会厅,相较于住宿的酒店,价格稍微亲民一些——这个所谓的“亲民”,也就是十分体面的人家能偶尔来吃几顿,享受一下生活的水准。对于真正的平头百姓来说,还是奢侈得很。 李培跟季若芙的订婚宴,场地就设在了这个颇为奢侈的地方。李家爸妈在熙宁饭店里的餐馆定了个大包间,叫上了平时来往得较为密切的亲朋好友,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摆了宴席。 订婚宴这天,李培穿了一身熨帖的黑西装,打上了红色的领结。他的气质原本就文质彬彬,穿上正装以后更显得一表人才了。 谢家一家子都来了,坐在一块儿,刘晓燕至今看了李培仍然是喜欢得紧。 她忍不住小声感慨:“要我说,这个李培确实是好。咱们院子里这些男娃,我还真就是最喜欢他。哎,可惜了,那会儿还想着撮合他跟免免呢……到底是没成。看这小伙子多精神哪,还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文化人家庭出来的,这气质跟一般男孩子都不能比。” 谢旋无奈极了:“妈,人家都订婚啦。您在人家婚宴上说什么呢。” 刘晓燕这才收了声,低下头喝了口茶做掩饰。 说到底她也就是忍不住感慨两句,当然不是真有什么想法。 毕竟那会儿,她跟谢卫国两个人是真心实意想撮合免免跟李培的。李培别的不说,这各方面条件,实在是招做长辈的喜欢。谁不喜欢这种文质彬彬斯文儒雅的男娃?李培在院里住了这么久,去他家说媒的人只多不少,算是院里数一数二紧俏的。 只能说有人天生就长了一张让人想抓回家做女婿的脸。 谢卫国呵呵笑,也压低了声音,同妻子开玩笑道:“人是好啊,又不是只有咱们能看出来他好,谁还看不见哪?这种女婿都是香饽饽,要靠先下手为强的,咱们就是比人晚了两步,你也别怨人家了,这就是命,没那个缘分。” 刘晓燕咕哝:“我也没怨人家,这不就……触景生情么。” 谢卫国:“依我看啊,这李培跟他这个媳妇儿也挺登对的。你看这小两口站一块儿这样子。”他抬起短胖的手指向两位新人站着的地方短促地挥了一下,“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小夫妻,不像好多年轻小夫妻,浮躁,不稳重。这两个人互相客客气气有来有往的,是咱们传统夫妻的样子,以后肯定和和睦睦的,走得也远。” 刘晓燕顺着丈夫指的看了看,不得不承认她也十分赞同谢卫国说的。 李培跟季若芙这一对准新人,没有很多年轻小夫妻那种黏黏糊糊叽叽喳喳的样子。两个人穿了崭新的礼服挨桌敬酒,跟宾客们客客气气的,两人彼此也客客气气的,没有一点小年轻的不稳重。 就像传统的中国小夫妻,在长辈的安排下,周到又礼数周全地走进婚姻,婚后一辈子相敬如宾,从不闹红脸,一直过到老。 这对于像谢卫国跟刘晓燕这一代人来说,算是很理想也很标准的婚姻模式了。 谢家夫妻俩虽然压低了声音,以免他们这番不太体面的谈话叫人家听去了,笑话他们,也笑话他们家免免,但离得近的自家人自然还是能听见他们这番谈话的。 免免坐在刘晓燕的旁边喝橘子汽水,把她爸爸妈妈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若是往常,爸爸妈妈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些,她定然是十分尴尬的,免不了又要从脖子红到耳朵根。 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是很把这事放在心上。免免这段时间因为太过沉溺在读书学习之中,瘦了一些,面部的轮廓更为突出,倒是愈发显得一双杏眼大而明亮。 她不由地向着站在包间最正中的准新郎和准新娘看去,恰巧这个时候李培跟季若芙敬完了一轮酒抬起头,两人同时注意到了向他们投来视线的免免。 李培斯斯文文地笑,对免免招了招手,季若芙也弯了弯嘴角。 两人干脆端着酒往谢家人这个方向走过来,明显是要来敬酒。 看到人走过来,这下免免就有几分紧张了,她连忙坐直了身体,又顺手理了理头发。 免免刚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李培跟季若芙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前。李培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跟谢家一家子寒暄。 “老远就看见免免,妹妹可太会长了,人堆里一眼就能瞧见,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样好运气的男人能娶上免免妹妹。叔叔、阿姨,旋儿,到时候可别忘了叫我去讨一口喜酒喝啊。” 谢旋笑着打了他一巴掌:“你可得了吧你,自己订婚宴呢,倒把话茬子岔别人身上!我妹妹现在忙着准备高考呢,人都累瘦了,哪有闲心思想那些。” 李培道:“免免妹妹这么聪明又用功,考大学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免免不善于应对这种场合,就同往常一样,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也不说话。 李培跟季若芙端起酒杯要敬酒,季若芙瞧了一眼免免手上的橘子汽水,笑道:“妹妹不来点酒吗?难得的。” “我……没喝过酒。”免免脸红了些。 季若芙只是随口客套,见免免并没有太多喝酒的欲望,自然也不会勉强小姑娘,她拿起手上的酒杯跟免免的橘子汽水碰了碰,又转头跟谢家爸妈半开玩笑地说:“免免妹妹这样的,肯定少不了招人惦记。阿培跟阿旋关系这么好,我也算得上免免妹妹的半个嫂嫂了。等妹妹高考完,读了大学,我来给妹妹介绍几个我们学校的青年才俊,那可都是抢手货。” 李培哈哈大笑:“你可别当着萧萧的面儿说这话,不然我跟他这哥们估计是做不下去了。” 萧萧对免免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是明眼人心里也都有数——这两人能成的可能性不大,萧萧多半还是跟那会儿剃头挑子一头热喜欢郭雪瑶一样的结果。只是怕伤了萧萧自尊,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行了,别说这些了。”谢旋举起酒杯跟李培和季若芙碰了碰,“我们家免免虽然今年十八了,还没开窍呢,她从来也不懂也不关心那些事,男孩儿的手都没牵过,你们就别叫我妹妹尴尬了。” 被谢旋这么一说,李培跟季若芙便也不开免免的玩笑了。两人又跟谢卫国和刘晓燕客套了几句,碰了杯,谢家一家对他们送上了祝福,这轮敬酒便算是结束了。 而免免,稀里糊涂的敬完酒,满脑子都是哥哥那句“她还没开窍呢,连男孩儿的手都没牵过”。 免免喝着橘子汽水,看着准新人出双入对的背影,忍不住开始思考——这男人跟女人结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喜欢?负责?互相扶持?长长久久搭个伴儿,过上一辈子? 一般来说,顺序应该是这样的:谈恋爱-牵手-亲嘴-结婚-生孩子,对吧? 但是她跟欧阳轩亲嘴了,没谈恋爱,也没正经牵手。 亲嘴的下一步……道理上来说,就该是结婚了。 但是欧阳轩,亲完她以后就跑了,再没出现了,不要说结婚了,仿佛直接人间蒸发了。 这事……应当很没有道理吧。 免免咽了一口口水,在心里暗自理了一番其中的关窍,她觉得这样不行,没有她跟欧阳轩这样的道理。 她得去找到欧阳轩,把这事问个清楚明白。 第54章 沮丧的免免 短暂的周末过去以后便是周一了, 这一天,免免在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随便吃了两个校门口卖的包子,一个纯肉的, 一个青菜粉丝的, 两个包子下去也算吃了个八成饱。 想了一下, 免免又跟包子店的老板卖了三个他家招牌的大肉包,要了个油纸包包好, 揣进了怀里。 她没有返回学校, 当然也没有在包子店附近多做逗留,而是循着那天走过的路, 顺着中华中学延边, 往新民坊那个方向走。 怀里的肉包子热气腾腾的, 刚出蒸锅没多久,烫得很, 好在油纸包比较厚,倒不至于把免免胸前的皮肤烫坏了。 她一路抱着棕色的油纸包, 脚步不停顿地大步往新民坊的方向走。肉香味和着热气一起往免免的下巴和鼻子上扑,她也不放在心上。 免免的心思不在外界, 她一边走路,心里一边全心全意地编排着, 一会儿见了欧阳轩要说些什么话——是该很自然地问一声“吃了吗?我给你带了包子”呢, 还是应该直接进入主题,一见着他就说“上次为什么要亲我?你为什么亲完就消失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左右思量着, 感觉不论哪一种开场白都不是十分地恰当。免免便在心里理顺了又推翻, 推翻完又重新寻找思路, 仿佛她不是要去一个又小又旧的维修铺找欧阳轩,而是要精心准备,上台表演节目似的。 新民坊离中华中学才多远,免免根本排练不了几句,人就已经站在欧阳轩那铺子门口了,一直到这会儿,她也还无法定夺,见了欧阳轩到底该说点儿什么。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6节 所幸,约莫是老天爷听见了免免内心中的纠结和举棋不定,好心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免免一步跨进欧阳轩的店里,见到的人却不是欧阳轩。 欧阳轩的维修铺外间拢共没多大点儿地方,区区二十平方左右的大小,到处都堆满了架子和零件,能容纳人落足的地方不多,此刻,只有一个一头卷毛的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不知道在折腾什么玩意儿。 免免站在门口,愣愣看着蹲在地上的人。这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但只看个后脑勺,免免也能轻易分辨出他绝对不是欧阳轩。 从免免认识欧阳轩以来,欧阳轩的发型就始终是在平头跟毛寸之间来回变化,平头长长一点就成了寸头,转头给剃了,就又变成平头,这人也不知道是就好这口,还是单纯的懒,又或者是他的理发师再没有超出这两种发型的水平了,总之欧阳轩的头型是变不出第三种了。 欧阳轩连把毛寸留长一点都没有过,更遑论走在时髦的最前沿去烫头了。免免面前这个小年轻,一头狮子狗一般又长又乱的卷毛,还有点营养不良似的发黄,怎么都跟欧阳轩的脑袋对不上信号。 而且这人虽然蹲着,身材也是很明显地比欧阳轩小了两三号,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免免左右看了看,没瞧见欧阳轩的身影,便只能试探着跟蹲在地上的卷毛打招呼:“您好。” 卷毛回头看她,免免这才看清了他的脸,非常嫩,看起来似乎比她自己还要小些,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腮帮子上还有没褪去的一点嘟嘟肉。虽然打扮的前卫时髦,但根本就不是一个成年男人。 “什么事?修东西?直接拿来我看。” 小卷毛省去了跟免免打招呼的环节,虽然年纪小,讲话的口气倒是十分老练,仿佛已经浸淫江湖无数年一般。 “我不是来修东西的。”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试探着问道,“请问你……认识欧阳轩吗?” “这不就欧阳大哥的店子么,我都在这干活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小卷毛明显觉得挺莫名其妙的,很理所当然地这么说道。 免免问:“请问他人呢?” “你找欧阳老板什么事啊?”小卷毛却不轻易回答她,很有警惕心地,“不会又是要拖货款的吧?我警告你啊,欧阳老板走之前就跟我说过了,所有想拖货款的,一律免谈,知道不?所以你别想了。” 这小卷毛一说起话来,就明显暴露出他还是个孩子了,恶声恶气虚张声势的样子有些好笑。 免免见小卷毛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我就是个普通学生,不是跟欧阳轩做生意的,你误会了。” “学生?”小卷毛眯起眼睛,“你又不修东西,又不是来拖尾款的,一个学生来找欧阳老板干嘛?” “我……”免免卡壳了,她刚刚打了一肚子腹稿,虽说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开场白吧,但终归也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可前提得是跟欧阳轩本人说啊! 面对这么一个小孩子,她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就问“你的欧阳老板为什么亲了我以后就消失无踪了”吧…… 最后免免只能老调重弹:“我是欧阳轩的邻居,找他……嗯,有点事。请问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邻居……”小卷毛嘴里嘟囔了两句,不过好在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随手拿抹布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油污,说道:“欧阳老板不在宁城啊,你要找他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呗,不过他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等等吧。” 免免瞪大了眼睛:“他不在宁城?他去哪了?为什么一时半会回不来呀?” “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小卷毛抓抓头发,有点不耐烦,“你跟欧阳老板什么关系啊?他女朋友?我记得欧阳老板没女朋友啊,就算真有,他出去了也不可能不跟女朋友说的吧。” “我……”免免用手指搓着衣服角,不知道该怎么给别人解释自己跟欧阳轩的关系——他俩好像除了是邻居以外,确实没什么别的关系了。她追着人打探欧阳轩的行踪,似乎也显得很没有道理。 好在小卷毛似乎是个心思直来直去的人,并没有在这些问题上纠结太久。 小卷毛:“欧阳老板去广东了,去了也有不少天了,现在店里的事暂时是我帮他看着。欧阳老板要跟广东那边的人谈大生意,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反正他也说了,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你要真找他有事,要么你写信,要么就老老实实等着,反正总会回来的。” “欧阳轩去广东了?!”免免被这个消息砸得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去的?” “得有个半个来月了吧。”小卷毛掰着手数了数日子。 半个来月,那也就差不多是他们俩人那事发生不久之后。免免万万没有想到,欧阳轩亲过她以后抹嘴就走,直接人间蒸发,居然是因为他人已经不在宁城了,还一跑就跑到广东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这事倒是挺有意思,她自己为了不整天惦记着那事,终日埋首学习。而欧阳轩这事业心也是丝毫不输给她,都能跨越半个中国扩大他的业务线去了。 小卷毛见免免一副吃惊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道是触动了他的哪根筋,忽然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欧阳老板的女追求者啊?倒追他?唉,欧阳老板确实是挺帅的,不过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欧阳老板说了,他这次这单要谈成了,可能就要在深圳办厂子了,当大老板!你一个普通学生……”小卷毛唏嘘着摆摆手,“虽然你长得还不错,但是拴不住他,拴不住他,趁早换一个吧,省得以后伤心。” 小卷毛自然是误会了免免跟欧阳轩的关系,可也算歪打正着猜了个差不离。 免免没有多做解释,打探出了欧阳轩的行踪后,也就不在这个小维修铺里再多逗留。她有几分魂不守舍地辞别的小卷毛,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 一路走,免免就一路寻思着:所以这欧阳轩是真就把那天的事当作没发生过了?人都直接跑到广东去了,还计划到要在深圳办厂了,他这是要鸟枪换炮,从小维修铺老板,一跃直升成经济特区的年轻厂长么? 这些事情,欧阳轩可是半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过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欧阳轩自己的事,他又跟她说过多少呢?当初开这个维修铺,他也是消失了许久,后来再见到的时候,他就俨然变成了小老板了。 之前在云南部队的事,也是她主动问起,欧阳轩才不情不愿地告诉她的。 欧阳轩这个人,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仿佛全世界的事都跟他没关系,而他自己的事,也都跟全世界没关系。他只会独自作出决定,自顾自把事情做下去,其他人别说干涉了,他即便是分享,也是不会跟别人分享的。 免免之前虽然没有跟人说过,自己心中却是隐隐觉得,她也能算是欧阳轩的“自己人”了的,但是没有想到,即便两人做了那样亲密的事以后,欧阳轩还是只拿她当作外人。 免免沮丧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夏林风 免免没有给欧阳轩写信, 当然更没有去广东找他。 那日在欧阳轩的修理铺,那个小卷毛估计是察觉出了这个学生妹情绪有点不大对头,后来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大约是怕自己说错了话, 闹出什么事来。 小卷毛可能是想为自己一开始嘴把瓢说的话找补找补, 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免免, 需不需要他给欧阳轩带话。 他说他是欧阳老板雇来店里的伙计,隔三差五要跟欧阳轩说这边的情况, 对对账目, 汇报一下“老赖”们的还款进度,写信太慢, 所以虽然贵了点, 但他们都是打电话沟通的。 小卷毛拍着胸脯跟免免保证, 说自己这个周末就要跟欧阳老板汇报工作,到时候在电话里帮她跟欧阳轩说声, 好让欧阳轩知道她来找过他。 这小卷毛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说话再怎么老练, 这脑袋里始终缺了一窍,不怎么精明, 没弄清楚事情的关键所在,满以为自己只要充当了两人间沟通的桥梁, 免免便会开心了。 免免当然不会为这事开心, 实际上她心里酸酸的,很难受,压根就不希望欧阳轩知道自己来找过他, 她只恨不得欧阳轩店里这个卷毛伙计把今天这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才好。 “……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欧阳轩好不好?” 最后免免这么拜托小卷毛, 这倒让小卷毛不知所措了。 “啊这个,你说真的?真不用我带话?”小卷毛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也闹不清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真不用,我找他其实没什么事,等以后他回来了再说也是一样的。”免免勉强对小卷毛笑了笑,又再三嘱咐了他几句,叫他不要同欧阳轩说这件事,才离开了那间小小的维修铺。 …… 说什么等欧阳轩回来再说,自然是搪塞小卷毛的。免免心中是又委屈又难过,她从前从未体味过这样的情绪。免免性子一贯温和柔顺,以前即便是有人欺负她,她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当对象换成欧阳轩,她却觉得心里钝炖地发酸发疼,很不好受。 这天免免没回学校去上晚自习,而是一个人在学校附近小公园里的秋千上坐了挺久。秋千很简陋,就是两根麻绳下边绑了块儿木板,免免又瘦,坐久了铬得屁股生疼,她也不当一回事。 免免就这么坐在秋千板上发呆,一直到月上柳梢头。 她什么也没有想,就只是放空了思绪,盯着天上的月亮、夜幕中的繁星,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公园里。这个小公园里晚上人不算多,但也是有那么些的,众人来来去去,不时有人好奇地打量这个坐在秋千上动也不动的漂亮小姑娘,窃窃私语几句。 免免没注意时间,只知道天幕从晚霞缤纷到了夜幕低垂,公园里的人越发地少了,有在外面流连的孩子,都纷纷被家长呼唤着,三五成群地回了家,最终似乎就剩下她一个人。 最后免免是被一个耳熟的声音拉回神的。 “谢免免同学,你真是叫我好找。” 是个男声,从免免身后传过来的,说话间,呼吸还有那么几分急促,兴许是跑过来或者快步走过来的。 免免循声回过头,待看清来人,有些惊讶:“夏林风同学?” 这是一个样貌清秀高瘦的男生,戴一副偏圆的眼镜,身上穿的是板板正正的棕黄色衬衫,一看就是个青年知识分子的样子。 他是免免的同班同学,名叫夏林风,也是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 免免跟夏林风不算十分熟稔,印象中这个男生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很爱读书,是个在中华中学颇有点小名气的才子。他作为学习委员,有时候会代替老师给同学们讲题、批阅卷子什么的,在班上人缘也很不错。毕竟重点中学,谁都爱跟学习好的同学玩儿。 免免虽然不太清楚现在是几点了,但大体感觉学校的晚自习应该还没结束,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夏林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他的口气竟像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她在秋千上坐了几个小时,此刻心情已经颇为平静,或者说是她刻意清空了思绪,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了,所以平静了许多。 寻思着自己这么坐在秋千板上晃晃荡荡地和夏林风说话不太礼貌,免免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免免有些局促地开口,“现在晚自习还没下课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林风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今天晚自习老师没来,让我帮着给大家整理一下数学的知识点,我给大家整理完了,看你一直没来,有点担心,就问了你同桌你去哪了,她说你放学以后往这边走了,然后就一直没回班,我就想着来看看,也把笔记带来给你,这样你也不会落下知识点。” 夏林风:“我在新民坊那附近转了一圈没找着你,谁知道路过这个公园,就见你在这荡秋千,可算没白跑一趟。” 公园晚上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和着月光,让免免依稀能看清夏林风的轮廓。男孩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意,似乎并不介意免免给她造成的这些麻烦,显得十分温和好脾气。 免免愣神了一下,夏林风的气质让他恍惚间想起李培哥哥,两个人那种斯斯文文、温润如玉的文化人感觉如出一辙。只是李培大约是年纪大些,举手投足要更老成也更挥洒自如,相较之下夏林风显得有几分青涩。 换句话说,夏林风也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男孩类型,就是彻头彻尾的“别人家的孩子”。 免免跟夏林风不过是点头之交,她没想到夏林风会特地为了给她带数学笔记出来找她,还牺牲了自己的自习时间,一时感到十分惭愧。 “这也太麻烦你了。”免免低头接过夏林风递过来的笔记,“真不好意思,我下次不会乱跑了,给你添麻烦了。” 夏林风说:“都是同学,你别这么客气。我也是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教室里怪闷的,就当顺路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恢复一□□力,舒缓一下精神了。” 夏林风说话的方式很让人舒服,他不追问免免为什么好好的不上晚自习,一个人鬼魂似地在小公园坐着,更没问免免有点发红的眼眶是怎么回事,没有“关心”免免的情绪,也不邀功,让人不会感觉到有负担。 现在是夏末了,到了晚上还是有几分凉意的,两个人都穿得不厚实,一阵晚风拂过来,免免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她抚了抚胳膊,觉得跟夏林风这么杵在秋千旁边说话也不是个事。 免免摸了摸口袋,习惯性地想向从前一样,给夏林风发颗糖吃,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兜里揣糖的习惯了。 回想起来,好像自从某个夜晚,她被欧阳轩从掌心顺走一颗奶糖开始,她就没有再刻意带着糖出门过。 免免有些尴尬地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搓着衣角小声道:“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了,夏林风同学,挺不好意思的,我请你吃冰糖葫芦吧,我知道前面路口有个老爷爷,每天晚上都带着冰糖葫芦棍子来出摊,他家的糖葫芦山楂味很浓,很好吃……真的挺好吃的。”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没什么重点。因为摸不准夏林风的脾性,免免是有点怕男孩儿拒绝她的,毕竟夏林风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大大咧咧性格憨直的男孩子。 没想到,夏林风欣然应允,向免免走近了几步看着她,似乎就等她带路去买冰糖葫芦了。 见男孩儿大大方方没有推辞,免免松了一口气,连忙指向东南方的位置:“就在那儿,我带你过去。”说完仿佛生怕夏林风反悔似的,哒哒哒地就往东南角跑。 夏林风大步跟上了免免,小公园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小的街心公园,随便走几步就走到头了,两人穿过公园的对角,去到街巷上,拐了几拐,很快就走到了中华中学后门的岔路口。 这会儿路边的人不算多,只有零星几个路人,两人举目四望,果然在角落的台阶处看见了一位头发花白,举着糖葫芦棍子的老爷爷。 老爷爷的生意看上去还挺不错,有两三个孩子围着他,连带着孩子的父母,都仔细地在糖葫芦棍上挑选满意的糖葫芦串儿。 “走,过去看看。”免免对夏林风说道。 两人过了马路,来到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跟前,老爷爷一看到两个小年轻就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一圈一圈漾开,尽是年长者的慈爱。 免免跟夏林风各自选了一根,夏林风倒也没有为了所谓“绅士风度”而跟免免抢着付账,温温润润地笑着接受了免免的“请客”。 两个人并未多聊许多,免免没有什么兴致,夏林风似乎也能看得出,他便只是随口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两人吃完糖葫芦,并未在学校附近多加逗留。 “我家住得不远,我先送你回去再回家。”夏林风把糖葫芦棍子扔进一旁的垃圾兜里,很自然地对免免说道。 “不用了,今天已经非常麻烦你了。”免免摇头。 夏林风笑:“你就当是我家人教我的礼节,当我执意要送的好了,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回家,我可不放心。”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7节 最后,免免没办法,只能答应了让夏林风送她回大院。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高三 经过这次的事情, 免免跟夏林风算是机缘巧合地熟悉了起来。 自从那天晚上送免免回家后,夏林风在学校也开始常常主动找免免讨论功课。夏林风作为老师钦定的学习委员,成绩不说在免免他们班上,即便是在整个年级也是名列前茅的。免免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 只是少许有些偏科, 在全面发展的夏林风的帮助下, 她相对不太擅长的理科成绩竟也提升了一些。 高三的学习实在太紧张,免免心中虽仍然因为欧阳轩的事情有些空落落的, 但她暗自告诫自己, 不要再去想关于欧阳轩的任何事,务必要一颗心专注地放在学习上。 为了回报夏林风对自己在理科方面的帮助, 免免便主动帮夏林风补习英文, 两人也算是有来有往, 一来二去的,关系就越发地熟稔了。 夏林风是个非常靠得住并且讨长辈喜欢的人, 他偶尔休息日的时候会来军属大院找免免讨论学习上的事情,又或者是互相交换笔记、讲题, 每次来还都会记得给谢家人带伴手礼,谢家一家子对这个大男孩儿的印象都非常不错。 照理来说, 学校里的异性同学过从甚密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在重要的升学阶段, 老师跟家长发现了以后一般都是会找当事学生谈话, 询问情况的。 然而也不知是因为夏林风跟免免两个人太让老师放心,或者是因为双方学习成绩都稳步提升,总之老师居然难得地对这两个关系密切的异性同学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谢家人就更不用说了, 谢卫国跟刘晓燕向来不排斥免免跟人品好的男孩子交往, 何况两个孩子客客气气的, 从始至终都是在认真讨论学习,根本就无可指摘。 …… 高三的时光过得是飞一般地快的,免免和夏林风一直维持着这种互相促进的“学习伙伴”的关系,很快就进入了高三下学期,距离高考的日程是愈发近了。 相比较于高三上学期而言,免免和夏林风的成绩都提高了一些。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两个人取长补短,互相补足了弱势科目。夏林风现在稳居年级前十名,免免更是进步巨大,从普通好学生,一跃进入了尖子生行列。 这次月考结束公布成绩,免免一举考出了一个年级第八,看到年级红榜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 “恭喜啊,免免,再创佳绩啊!” 夏林风站在免免身边,也在看红榜,他几乎是跟免免同时找到了免免的名字,看上去比免免本人还高兴。 免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多亏了你,我明天请你吃午饭。” “哈哈哈,你真的很喜欢请客。”夏林风忍不住笑,“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最开始熟起来,就是你请我吃糖葫芦来着。” 免免道:“是因为你给我送数学笔记,我请糖葫芦只是表达感谢的回礼。” 夏林风随意地靠在红榜边上,双手揣在裤兜里——很神奇的是,斯斯文文的男孩子,就连做这个动作也不显得脾气,依然斯文儒雅。 他笑道:“当初不熟,你表达感谢,如今这么熟了,怎么还这么生分呢?要说感谢的话,我也是要感谢你的,要不是有你帮我补习英语,我的成绩也不会进步这么大。这么一来,我们可就互相抵消了,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用答谢谁,所以你当然不用请我吃饭,你怎么总跟我这么客气。” 夏林风都这样说了,免免也不好再坚持,便没再提请客吃饭这件事。 不过在免免心里,她是真的十分感谢夏林风。她一直认为,自己在文科方面对夏林风的帮助是有限的,人家夏林风原本也不是很偏科,更何况他的基础就很好,所以能提高的限度不大。而她自己就不一样了,夏林风是实实在在地帮她把成绩提高了许多的,所以如果非得要算的话,怎么着也是夏林风对她的恩惠更大。 心里知道是知道,免免也很清楚夏林风不喜欢她跟他算计得这么清楚,夏林风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说觉得免免可以在他面前更加随意一些,甚至更加放肆一些。 只是免免一贯温柔谨慎,那不是她的性格。 这么些年来,硬要说的话,在同龄人中,免免唯一相处得随意甚至有些放肆的,就只有欧阳轩。 想到这里,免免轻轻摇了摇头——她跟欧阳轩都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见过了,她也打定主意不要再想关于这人的事了,怎么这会儿又不小心想起来了。 免免按下了心中所想,重新对夏林风露出温和的笑脸:“好好,你不想要我请,那我就不请。但是不管怎么样,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你不要拒绝我的感谢。” “你这个人……”夏林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最终还是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跟免免继续纠结,他对免免的性格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在这种事情上,这姑娘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固执。 两人一道回了班上,大家自然都是针对这次的考试成绩在互相讨论。随着距离高考每近一分,大家对考试的成绩也就愈发在乎一分,这会儿考的好的人是春风得意,考的不好的人,大多也将沮丧的情绪显露在了脸上。 见到免免和夏林风一道回来,班上便有男孩子笑起来:“哟,小两口又一块儿呢。你俩这次的成绩,称得上是双喜临门了吧?” 免免脚步踟躇了一下,有些尴尬,最近偶尔有性格外向活泼的同学开始开她和夏林风的玩笑,虽然大家只是嘴上说说,也都是善意的,但免免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甚至如果有人起哄她和夏林风几句,她跟夏林风相处都会尴尬起来,仿佛没那么自然舒服了。 免免是温吞的性格,即便被冒犯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恰当,她便偷偷看了夏林风一眼,心中盼着夏林风能说这些人几句。 夏林风因为成绩好,又是学习委员,而且平时相对比较乐于助人,所以在班上人缘很不错,也有一定的威信。如果他出声制止的话,想必同学们就不会再开这些玩笑了。 然而夏林风让免免失望了,他并没有出言制止,只是玩笑似地对起哄的男生道:“双喜临门?你这词用的,怎么,还惦记上吃喜酒了不成?” 起哄的男生哈哈笑起来,夏林风也跟着笑,笑完才象征性地警告了一句:“别整天开这种玩笑,免免脸皮薄。”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反倒让起哄的人更乐呵了,好几个男孩儿朝着夏林风挤眉弄眼的。 “都叫上‘免免’了,看来真是关系匪浅哦!” “瞧瞧把我们学委急的,哈哈哈,忙不迭要护着哟。” 虽然只有那么少数几个性格爱玩爱闹的男生在开玩笑,免免还是被他们说得有些急,终于按捺不住了,红着脸制止道:“你们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我们俩什么都没有的,让老师听见了……让老师听见了会罚你们的。” 免免这话说得自然是毫无威慑力,那几个男同学哈哈直笑,即便免免知道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恶意,她也忍不住心中暗恼。 这只是一个课间的小插曲,随着下一堂课的上课铃响,很快就过去了。免免勉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她下次该和夏林风提一嘴,让夏林风别由着他们起哄,弄得两人彼此都尴尬。 这天放学以后,夏林风似乎已经把这个小插曲忘到了脑后,照例来找免免讨论题目。 两人聊完题目以后,免免斟酌了一番,委婉对夏林风道:“你说,他们最近总开……嗯,开我们俩的玩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挺不好的?” “啊,你说陈元军他们那几个。”夏林风了然道,“他们也没有恶意,你别往心里去,下次我说说他们。” 免免见她一说夏林风就会意了,挺高兴,连连点头。 她寻思着夏林风明白她的意思就行,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揭过了,便站起身准备出去吃晚饭。夏林风见状,很自然地也跟着站起来。 “我跟你一道去。” 免免虽然这段时间一直跟夏林风走得很近,但两人的交集主要还是在学习上,私下并不会总是一起行动。毕竟男女同学走得过于近了不是好事,难保别人不会传什么风言风语。 另一方面,免免其实也在刻意避免跟夏林风有除了学习以外的过多私下接触,除了不想让外人误会外,她也不想让夏林风有什么误会。 所以今天夏林风忽然这么自然地要跟她一道出去吃晚饭,免免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有话想跟你说。”夏林风对免免笑了笑,免免这才愣愣地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出了教室,往学校外走。 免免并不算是个很敏锐的人,但今天她跟夏林风一起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时,她还是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这让免免走路都不自觉走得小心翼翼起来。 夏林风看起来倒是颇为自在,他随口建议道:“去吃馄饨锅贴?” “啊?啊,好啊。”免免应了,应完想起来,学校附近可以吃锅贴馄饨的地方好像就是那家老字号馄饨店,她以前还在那个店和欧阳轩“拼桌”过。 免免把欧阳轩这个人从脑袋里赶了出去,等收拾好思绪的时候,她和夏林风两人已经站在了那家老字号店门口。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陌生的告白 免免跟夏林风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又两个人一并点了份锅贴分着吃。 两个人是一前一后点的单,免免寻思着夏林风不愿意让她请客,那自然是他们各付各的,各用各的零花钱。学生么, 大家都是这样的, 也不存在互相客套非得抢着买单, 那是大人的社交规则。 今天人不算多,两人顺利找到了一台空桌子, 相对而坐。 馄饨跟锅贴还没上, 免免习惯性地拿桌上的抹布仔细擦了擦台面,将自己跟夏林风面前的一亩三分地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一丝油污也没有。 夏林风垂眼看向桌面, 忍不住弯起眼笑了:“免免, 你真的很细心很会照顾别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免免被这突然的夸赞说迷糊了, 第一反应是否认:“没有的事。我从小就比较内向,朋友不多, 哪里会有很多人喜欢我……” 夏林风道:“内向跟朋友不多可不代表喜欢你的人少,你自己感觉到的跟别人心里想的不见得一样。” 免免不明白夏林风为什么纠结于这个问题, 她觉得喜欢自己的人多不多不怎么重要,只要能跟亲近的家人朋友好好相处就很好了, 过多的社交反而会让她感受到负担。 心里这么想着, 免免便没再接话,也没辩驳,只是默默地将抹布叠好, 放回了原位。 她总觉得今天他们两人间的气氛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她也说不上来, 于是便沉默地坐着,等待馄饨锅贴准备好,两人各自吃上饭,大约气氛就不会这么奇怪了。 然而夏林风显然不这么想,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免免,一刻也未有移开过目光。 “免免,你觉得我怎么样啊?”夏林风忽然问道。 “啊?”免免很少被人问这样的问题,她也不习惯擅自对人下评判,想了想,还是很真诚地细数了一番夏林风的优点,“你很好啊,很用功,也很聪明,学习成绩很棒。而且对人也温柔友善,大家都喜欢你。” 免免夸得用心极了,夏林风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满意。 “大家都喜欢我,那你呢?免免,你喜欢我吗?”他追问道。 “……我?”免免被夏林风难得的咄咄逼人的姿态问得忽然有点紧张。 所幸,忽然出现的服务员疏通了胶着的空气。服务员嗓音嘹亮:“您的两碗小馄饨跟一碗锅贴!” “咚咚咚”三声,两个碗一个盘子落在了免免和夏林风面前,刚出锅的馄饨和刚出笼的锅贴冒着袅袅白烟,升腾着阻拦在免免和夏林风之间,让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目光,也缓解了免免的紧张。 等这个小插曲过去了,服务员离开了,夏林风的态度也软和了一些,没有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了。 不过他依然透过蒸汽,认真地注视着免免的眼睛。 夏林风再次开口道:“免免,你也喜欢我吗?是像大家一样的那种喜欢,还是……” 他把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免免若是再听不出夏林风真正的意思,就不能叫单纯了,那大约是脑子里缺点儿什么零件。 免免的脑子里当然不缺什么零件,所以她立刻反应过来了夏林风的弦外之音,一时耳根子发热了。 耳根子发热是内向胆小脸皮薄的人自然的生理反应,不代表她有什么少女怀春一类的情绪,实际上,免免发现自己当下的感觉和被欧阳轩亲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与其说羞涩,不如说有点懊恼。 免免移开了目光,低头吃馄饨,选择装作没听懂夏林风在说什么。 “当然是和大家一样喜欢你啊,你也帮助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也很钦佩你的人品。” 夏林风眼睛暗了暗,显然对这个答案有点失望:“免免,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吧。” 免免沉默以待,默默低头吃东西不说话。 夏林风一筷子都没有动:“所以你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性格温和脾气好么?你其实应该能分清礼貌客气和实际想法的吧。我不是那种老好人,当初我去给你送数学笔记,也不是因为什么温不温柔友不友善,你应该知道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免免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其实没那么在意夏林风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走得近,也都是夏林风主动引导的,她当然是隐隐感觉到了夏林风温和外表下的强势成分的,只是免免性格被动不擅长拒绝,加上夏林风确实人也很好,两人就这么好好地相处过来了。 夏林风依然专注地盯着免免,好像不接受和稀泥,这事不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不罢休一般。 “免免,我以为我已经是跟你最亲近的人了,尽管是这样你也不能接受我吗?” 两个高中生坐在小吃店里说这些,其实是会引人侧目的。还好,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声鼎沸之下,也没人能听真切这两人具体在聊些什么。就连少年男女之间那一点点微妙的空气,都在蒸腾的热气中变得没有那么明显了。 免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不装鹌鹑了,她抬头用湿漉漉的目光看向夏林风。 “我们现在是高考的关键时候,我没有去分心想……那些事,也不想去想太复杂的……我觉得大家作为好同学互帮互助就很好,老师和家长也希望我们这样,他们才不会担心。” 免免这话归根结底还是婉拒,顾左右而言他,但夏林风听她这么说,倒像是重新拾起了一些希望似的,眼神又再次亮了起来。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8节 “也对,你毕竟是女孩子家,性格也腼腆,你这么想我也是该预料到的。对不起,免免,刚才是我太着急了。” 免免摇摇头。 她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事不管怎么样,好歹算是过去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夏林风的心意,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觉得自己对不住夏林风,怪难受的。 免免夹了一只锅贴到自己碗里,隔壁桌上的客人来来去去的,这会儿居然也是两个戴着中华中学校徽的高中生坐在桌前,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坐的位置是后厨口,这会儿虽然不是夏天,但小饭店里还是热腾腾的,男孩子又火力旺,那个男孩儿吃着滚烫的馄饨,鬓角边明显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也不在意,随手一抹就继续吃。 这两个男孩女孩瞧着连嫩,可能是高一的,免免却总觉得好像透过他们看到了之前自己的某段回忆似的。 直到夏林风再次开口说话,才将免免重又拉回到了现实。 “免免。”夏林风温声道,“你以后准备考哪所大学?” 免免的目光还落在邻桌的男孩女孩身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要看高考考得怎么样吧,准备考……也不见得可以如愿考上的,还是脚踏实地努力的好。” 夏林风说:“没关系,以你的成绩,考大部分的名牌大学都没什么问题了。而且现在离高考还有时间,我觉得咱俩再努努力,你的排名应该还能再往上窜一窜。” 并未多加思考,免免就顺着夏林风的话“嗯”了一声,“嗯”完才回过味来,看向夏林风。 “咱俩?” “对啊。”夏林风温和地笑着,很自然地续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也可以继续一起学习,我再帮你把理科成绩往上补一补,提一提,没准我们到时候能一起上京大呢。” 免免总觉得夏林风这话听着说不出来得怪异,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夏林风自动把她划入了跟他同一个阵营,两人是一体的一样。 但他们只是同学啊,互帮互助也只应该是基于同学情谊上的互帮互助啊。 免免当下觉得有点别扭,便小声道:“我爸爸妈妈希望我留在宁城读大学,他们不想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样他们会不放心。” “留在宁城?”夏林风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免免会抛出这么一个问题,这就与他预想的蓝图完全背道而驰了。 夏林风立即劝说免免:“免免,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样的前途对自己更好,你应该自己能想明白。虽然孝顺是很好的,但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年轻人总归还是要有自己的理想的,‘君叫臣死,臣不死,臣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子为不孝。’这样的理念已经不时兴了,你不应该受困于父母的想法,应该听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啊。” 不知道是不是夏林风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隔壁桌的师弟师妹疑惑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夏林风敏锐地察觉到了,对二人笑了笑,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便再次把声音压低了些。 免免喝了一口水,她没太专注在听夏林风说什么,反倒是在隐隐地神游,注意到夏林风这个小小的举动,便在心中漫无边际地想道:夏林风确实是温柔又和善,就像李培哥哥一样,对周围的人很周到,但这是因为他们天生就如此,还是只是因为他们对周围人的对自己的看法特别敏感,才刻意地这么做的呢? ……不过出发点是什么也不重要,对人礼貌周到,总比我行我素要好得多得多得多吧。 免免微微皱起眉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某张俊朗又嚣张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长大了 其实说爸爸妈妈让自己留在宁城, 只是免免的托词,她如今并不像先前那样将爸爸妈妈的话奉为圭臬,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夏林风对她的期待并不合适。 没想到这反倒让夏林风愈发认真规劝起了她,免免便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能埋头吃东西, 任夏林风“教育”自己。 夏林风就见免免光顾着吃馄饨, 也不知自己说的话免免到底听进去几分。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呀, 就是被家里照顾得太好, 也保护得太好了,但也不能一辈子都和小女孩一样啊, 总是要长大的。” 免免无心解释什么, 夹了一只锅贴放到夏林风面前的盘子里:“吃锅贴吧, 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但夏林风没有搭理那只锅贴,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不在这顿饭上。 夏林风又真挚道:“免免, 我想跟你读同一所大学,我们以后继续做同学吧。你可能晚熟些, 现在谈这些对你来说有点早,但以后日子还长, 我们可以等高考结束,进了大学再慢慢来。” 这顿饭免免吃得食不知味, 作为同学和朋友来说, 她很喜欢夏林风,但她实在无法回应夏林风高于此外的感情,这让免免因为觉得对不住夏林风而感到有些煎熬。 她多次试图婉拒夏林风的心意, 然而夏林风似乎固执地认为免免还是个孩子——或者至少是不够成熟的, 所以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最终, 免免逃也似地结束了这顿尴尬的晚饭,说自己还有书没背完,一头扎回学校背书了。 夏林风想必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拙劣的借口,却没拆穿她,两人中间相隔了几步远,一前一后回了学校,上晚自习。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这之后免免便开始有意地疏远夏林风,几乎不再同夏林风一道学习,更不要说两个人单独相处了。 夏林风很主动地想要打破这种尴尬的僵局,但免免总躲着他,令他也无从下手。找免免想要聊聊,免免的态度依然柔软,却没有跟他深入交流的意思。每当他再提起希望免免和自己考同一所大学,亦或是对于未来的想法,免免都岔开话题。 这件事让夏林风很是苦恼。 两人的疏远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一直对免免的状态密切关注的刘晓燕都察觉出问题来了。 “你那个同学,叫小夏的对吧,怎么最近没见你俩一块儿呢?”某天,刘晓燕在厨房收拾灶台,她装作专心忙于手头的事情,似无意地说道。 免免也在做清洁,她拖着木头的拖把杆在堂屋拖地,闻言含糊道:“这不快高考了吗,大家各自都忙着复习,就没什么空余时间互相串门了。” “你们……也不一块儿学习啦?”刘晓燕语气轻飘飘的。 免免:“有时候还是会的,他成绩好,难免有一些搞不懂的问题需要请教他。” “哦哦,挺好,挺好。”刘晓燕连忙点头,继续认认真真擦拭手上的青花瓷盘子,结果擦了一会儿,又没管住自己的嘴,忍不住继续问,“所以小夏啊,他……咳,高考也打算考宁城的大学不?” 免免说:“不太清楚,他应该是想考京大的,先前他提过。” “什么?京大?”刘晓燕也不假装擦那个已经擦了五分钟的盘子了,转头盯着免免,“他打算去北京?去那么远的地方啊?他一个宁城本地人,跑那么远干什么?” 免免疑惑地抬头:“可是那是全中国最好的大学啊,他成绩这么好,想考进好学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妈妈,你不是一直说知识分子就该有理想吗?” “……”刘晓燕想说你俩关系一直这么好,他考去那么大老远的地方你怎么乐意的。 不过这话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敢说出来,免免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关键阶段,他们一家子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说得不好、做得不好影响了免免这个高考生的心态。 她眼珠转了转,转念一想——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他们家免免才跟那个小伙子疏远了吧? 想到这里,刘晓燕便放下了手上的青花瓷盘子,又把抹布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水池边上。 她清了清嗓子,走到堂屋的桌前坐下,喝了一口水,在心里打了会儿腹稿,才委婉地开了口:“其实妈妈跟你爸爸都挺喜欢小夏这个小伙子的,说实话,以前看你跟咱们院里那个孩子——就是那个欧阳……欧阳什么的……” “欧阳轩。”免免小声接话道。 “啊,对,欧阳轩。”刘晓燕点头,“以前好几次看你跟那孩子在一块儿,爸爸妈妈都不大放心,怕你们关系太好,总归不是好事。但小夏就不一样了,爸爸妈妈都挺支持你们互相学习,一起进步的。咳,妈妈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想说你们小年轻找到个合得来的也是好事,别互相闹别扭,他这个要去北京的事,你也可以劝劝他的嘛,咱们宁城又不是没有好学校,宁大不是也很好的嘛。” 刘晓燕本来就是外向爱说话的性格,自己说到后来情绪上来了挺激动,仿佛是要劝人迷途知返,而免免则难得地感到在妈妈面前无奈极了。 “妈妈,夏林风自己有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我怎么能去干涉别人的计划呢?” 刘晓燕说:“哪有什么自己人、别人的,你们这不是……好朋友么,好朋友互相给点建议也很正常啊。妈妈年轻的时候第一次上工作岗位,也多亏了妈妈的好朋友告诉妈妈应该怎么做的啊,妈妈只觉得感谢她呢。而且一个人去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哪有在家人朋友身边来得好啊。” 免免拄着拖把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妈妈,您有您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夏林风也有夏林风的想法——夏林风希望我跟他一块儿去京大,我没答应。” 她这句话可把刘晓燕吓得不清,手上的水杯“珰”的一声落在桌子的玻璃隔板上。 “这可不行!这孩子,怎么还拐带小姑娘呢,真是。” 免免随手把刘晓燕脚下的地拖了,这才把拖把放回卫生间。 “是呀,所以我们还是各自管好自己的事,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比较好。所以妈妈,您也别操心啦。”免免对刘晓燕软软地笑了笑,“我回房间学习啦。” 免免说完就进了房间,刘晓燕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光是想想这小伙子想拐带自家女儿就不高兴,又大口灌了好几口水。 等喝完水才回过味来,他们家免免,这是拐弯抹角地点她呢? 免免这孩子不是一贯老实的么,现在这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第59章 高考开始了 或许因为“十年寒窗苦”、“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之类的老话,总之“读书”一词,自古以来便是和“苦”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想到所谓寒窗苦读的日子,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漫长而难捱。 但真正经历过高三的人就知道, 其实这段时间过得出奇地快。对于埋头学习的人来说, 在题海中遨游着遨游着,日复一日, 时光就飞速地过去了;而对于已经确定了保送名额, 再不需要和其他人挤那道独木桥的人来说,若是生活中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和烦扰, 晃晃悠悠地也就过去了。 免免是前者, 而夏林风原本可以成为后者。 夏林风为了考取京大的梦想, 放弃了学校给他的保送机会。这玩意儿可不是农贸市场里的大白菜,全年级除了外语实验班以外, 能拿到的人不过最头部的凤毛麟角,不超过五个手指头。 而且能有这么多名额, 还是仰赖中华中学是全省知名的重点中学,这几年为各大高校培养了诸多储备人才的基础之上。 夏林风正式决定拒绝保送的时候, 特地来找过免免,大意是想让免免明白他势要考入京大的决心。夏林风是个聪明人, 自从免免和他疏远了许多以后, 他便没有再一直提要免免和他一起考京大的事。 但是他仍旧会拐弯抹角地,透过自己的决心,或者松口说北京别的哪个哪个大学也不错, 想要激起免免的奋斗欲望, 至少让她愿意往北京考, 而不是拘泥于一座小小的宁城。 夏林风的这些想法,免免多少都能感觉得到,但她依然没有回应。 “我不想去畅想以后的事,因为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能提前预知到,我也不想给自己定一个太高的目标把自己困住。我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学习,至于以后……等以后真的来了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对于免免的这个回答,夏林风很失望。 夏林风是一个对自己未来的每一步都有规划、有部署的人,因为他坚信,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诸多先贤都留下过关于人生至高理想的锦绣文章和格言警句,如果人活一辈子连目标都没有,只看得到眼前,那怎么会有进步、有出息呢。 尽管他一直觉得免免因为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而比同龄人成熟得晚些,有点孩子气,需要一些耐心等她长大,但听到这样对自己毫无认识和规划的答案,夏林风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沮丧。 他原本以为虽然免免暂时还没想通,但只要他能在前头拉一把,经过一些时间,免免总会明白过来他是对的。可免免屡次说的话和做的事,还是让夏林风忍不住开始重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和谢免免这个女孩实在是太不同了,两个人的价值观念差距太大,真的有可能通过自己的引导改变免免的想法吗? 夏林风开始感到怀疑。 * 夏天到来得比预想得还要早,高三学生们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的时候,距离高考已经只剩最后一个星期了。 六月末的时候,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变为个位数,平时严厉的老师们忽然变得慈祥了许多,就连讲解题目时,言谈举止都多了一些温情脉脉。 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语气平淡地说,今年的高考会是很残酷的一届高考。因为有一百九十多万人报考,人数比去年多了十多万,但高校录取的人数并不会增加,甚至或许会减少,依然是那么寥寥五六十万人。 听起来还好,大专院校的录取率能有四分之一,但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预考筛掉了相当一部分学生的结果。 这一年是1986年。 今年是很好的一年,春节的时候,电视台播放了《西游记》的电视剧,那首激动人心的《云宫迅音》就和上个月刚刚发行的《让世界充满爱》一样,火遍了中华大江南北。上至领导干部,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能哼唱几段旋律,人人都能感受那种美好。 除了西游记以外,另一个掀起文化潮流的电视剧改编自台湾作家琼瑶的小说,名为《在水一方》,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大陆人民也得以从剧中一窥海峡对岸的台湾同胞的生活。 这一年是“世界和平年”,海外有一个叫迈克尔杰克逊的美国人创作的歌曲《we are the world》获得了格莱美音乐大奖,而台湾歌手罗大佑谱写的《明天会更好》,似乎也呼应了什么,又预示了什么。 这些文化作品,就像各个地方的人们试探着伸出的文明的触角,它们互相碰触,互相缠绕,海峡两岸的思念交相传递,遥远大陆的友好彼此缔结。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美好的时代欣欣向荣。 当然,这些都和被压在高考的高压线前的高三学子们关系不大。 免免在长久的埋头学习不问世事中,渐渐地已经产生了一种和现实抽离的感觉。她在教室里复习,在家中的书桌前做题,在上下学的路上背课文,周围发生的一切就像跟她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以至于她对这段时日的记忆都很模糊。 现在离高考只剩六天,老师开始劝大家这几天就不要太刻苦了,吃好喝好睡好是最重要的。也别刻意去做太难的习题和卷子,容易摧毁自己的自信心。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39节 这些话像夏天的穿堂风,在免免的身上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进过脑子。 最后的这几天,免免并没有刻意去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和心态,依然该怎么背书怎么背书,该怎么做题怎么做题。遇到难题的时候也会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但很快就通过踏踏实实地把题弄明白而揭过。 班上有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佳的同学明显开始神思不属,免免已经见过好几次熟悉的同学偷偷在厕所里抹眼泪。 这种场面放在往日有点尴尬,但在这种时候,大家都理解,彼此对视一眼,拍拍对方的肩,心照不宣。 7月3号,离高考还有最后四天,免免晚上放学,刚进军属大院,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辆黑色摩托车靠着单元楼旁边停着,虽然看上去不像从前那么簇新了,可她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欧阳轩以前的那辆摩托车么? 免免已经很久没有在院里看到过这辆车了,实际上在欧阳轩去广东之前他就已经很少骑这辆摩托车了,今天怎么回忽然出现在大院里? 她原本正边走路边在脑海里复盘刚才做的一道数学难题,看到这辆摩托车以后思维顿时就被打断了,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起来。 ——难道……欧阳轩回来了? 免免抬头看了一眼,这车停的确实是欧阳家住的单元楼。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算下来,欧阳轩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是在深圳忙什么,折腾了这么久。 免免脚下踟蹰了片刻,时隔这么久,意识到欧阳轩可能回来了这件事,还是让她心中泛起波澜,很难宁静。 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不知道欧阳轩有没有变化,但她自己确实是跟当初不一样了,高三的学习生活是很磨砺人的意志的。 所以免免也只是踟蹰了一小会儿,就将自己飘远了的心思重又拉回了现实。 不管欧阳轩回不回来,如今跟她的关系都不大了。她是高考生,马上就要踏上人生最重要的拐点,即便不知道独木桥的那头会通向何方,她也不能浪费自己这几年的光阴,她要坚定地走上这条通向未来的路。 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一样,将自我放在最末位,为了别人停留在原地了。 免免转过头,目不斜视地走过了这个单元楼,也走过了那辆似乎比从前磨损更多、也更沧桑了几分的黑色摩托车。 * 四天后,七月七日。 高考正式开始的钟声敲响了,免免运气不错,就在自己学校考,免去了因为考场陌生而带来的额外焦虑感。 跟谢旋那会儿高考时一样,谢家人照旧提前在卫国饭店门口挂上了歇业通知,在许多老客户的祝福中,一家人一起“护送”着宝贝女儿去考场。 免免穿着舒适透气的棉质连衣裙,衣摆在微风中摇弋翩飞,心中有紧张,也有兴奋,还有一点小小的不好意思。 大部分考生都没有家长接送,独自或步行或坐公共汽车,或骑自行车来的考场。高考或许对他们来说是目前所至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但对于他们忙于工作的父母来说,可能就是无数重复日子中普普通通的一天。 最多也就是在孩子出门前,道一声“加油,考上好大学”。 “就到这里吧,爸爸,妈妈,哥哥。”免免对他们家那三口子笑道。 中华中学的校门口,有不少人到最后一刻了还边走路边看书,试图在考试之前的最后一两个小时里再把知识点往脑子里焊得牢一些。 免免除了考试要用的文具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带,一身轻松,神情也并不紧绷。 她衣袂飘飘,笑容舒缓柔和,仿佛身上散发着光一样,吸引得不少考生频频侧目。 谢旋拍拍妹妹的肩膀:“长大了——放轻松,尽力考,不留遗憾就行。” 免免笑着点头。 谢卫国跟刘晓燕其实心里挺紧张,但都不敢表现在脸上,也不敢叮嘱太多,生怕把女儿心态弄紧张了。 最后两个人就抱了抱闺女,简单说了两句,然后眼巴巴地目送着漂亮的女儿朝他们挥挥手,往校园内走去。 免免转过身的时候,深呼吸了一口气——战役要开始了。 刚往前走了两步,却感觉余光瞥见一个有点熟悉的高大身影。因为别的人都在往学校里走,那个人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就很容易被注意到。 免免扭头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只是听爸爸妈妈说过那个年代,但依然好像能感受到那种美好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第60章 针锋相对 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下, 被校门口行进的考生挡在后方,只能从人流的缝隙中依稀看到他的身形。 还是熟悉的黑背心和工装裤,跟大半年前离开宁城前相比,头发长了一点, 身材更精瘦了一点, 棱角更坚硬了几分, 皮肤也晒黑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南方的烈日格外地灼人, 淬炼得他愈发像个真正的成年男人了, 原本身上犹带的些许青涩少年味已经褪去。 欧阳轩靠在树上,一只手插兜, 一只手抽烟, 没有像他以前抽烟的时候那样低着头或者放空, 而是目光径直投向免免的方向。 两个人的目光便穿过人群,在空中交汇。 免免的脚步踟蹰了片刻, 她见欧阳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为他或许会穿越人流走过来——虽然不知道这人想干嘛, 约莫是来祝自己高考顺利的?免免谨慎地猜测。 但是欧阳轩没有走过来,只是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树上, 朝她挥了挥手。 那架势,仿佛他不是在干了不该干的事以后不告而别大半年之久, 而是两个人昨天刚说笑着分别, 各自回家睡了一觉一样。 免免没有朝他挥手,也没有笑,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 转头向校园中走去。 她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很快就连余光也看不见欧阳轩了, 她不知道欧阳轩是什么反应,也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 免免再次深呼吸,让自己重新投入到即将考试的“战斗状态”中去,调整呼吸的节奏,清空大脑里的杂念,直到端端正正地坐在考场里。 监考老师抱着一沓密封好的卷子,一脸严肃地走进教室,伴着考试开始的铃声把卷子分发下来。 接到试卷纸的那一刻,什么欧阳轩,什么考大学,去哪个城市,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都占据不了免免大脑的任何空间了,她的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这张雪白的试卷。 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监考老师走路的哒哒声,周围其他考生翻阅卷子的唰唰声……这些声音仿佛也都被消音了,免免只觉得一片静默,全副注意力、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手头的卷子上。 她一笔一划地在姓名那栏写上了“谢免免”三个字,正式开启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一次考试。 …… 三天的高考一晃而过,等到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外头的太阳光正好。 闪闪的太阳悬挂在头顶上,有点刺眼睛,免免这会儿多少还有那么一点恍惚,一直到眼睛被太阳照出盈盈的眼泪来,才眨眨一双杏眼,终于真实地感受到——她已经完成了这项最重要的任务。 她在那座拥挤的独木桥对面了,现在只待四周的灯光亮起来,她便知道自己如今正处在怎样的风景之中了。 免免考最后一场试之前特意跟爸爸妈妈和哥哥说了,不用来接她,她想自己一个人像寻常放学一样走回家。 谢家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只好答应了,他们也很信守承诺,确实没有出现在中华中学门口。 高考完走出校门口的考生们都比免免预想的平静,只有极少数的人喜形于色,奔跑跳跃地往校门外去,其他的学生都仿佛平常学校放学一样,步速均匀地走着。 免免也是这些平静的考生中的一员,待她走到门口,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她转头看去——其实不用看她也能猜到是谁了——一看,果然是夏林风。 夏林风跟免免一个考场,前几场考完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流,最后这一场结束他倒是终于按捺不住来了。 “免免,你考得怎么样?”夏林风如同以前一样,温和地笑着问免免,仿佛两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任何龃龉。 免免也会以微笑:“还可以,正常发挥,就跟平常模考的感觉差不多。” 两人边往外走,夏林风边说:“嗯,我也差不多,不过跟老师们预计得差不多,实际高考比咱们学校自己出的模考卷子简单点儿,所以我们正常发挥得话,应该会考得比模考的分高一点。” “是这个道理。”免免道。 停顿了一会儿,夏林风又说:“我学校的模考排名年级第二,如果能保持住的话,应该能上京大。” 免免:“嗯。” 夏林风看她:“‘嗯’?” 免免抬手将被风吹到眼睛前面挡了视线的额发往后拂过去,神色很温柔:“挺好的,希望你的梦想能够实现。” 夏林风却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并不十分满意:“那你呢?” “我的学校模考成绩吗?”免免歪歪头,“年级第十,不算特别特别好,但也不坏,是我的正常水平。” 夏林风道:“免免,我不是说这个——现在高考都考完了,你总该开始想你要去哪里读大学了吧。你不要再糊弄我了,我听说你之前是有进外语实验班的想法的,所以你应该是想进外国语类的大学的吧,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北京了。” 免免没想到夏林风还惦记着这件事,不得不说,她虽然没有一直卯足了劲给自己定目标非得考上外国语大学不可,但考上外国语类大学,确实是免免一个理想的愿望。 只是比起用一个目标逼迫着自己,她之前选择了脚踏实地地认真把握每一天的学习而已。 可这不代表她放弃了学习外语的想法。 免免斟酌着要怎样回复夏林风,即便她如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过于腼腆羞涩了,直接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和喜爱,依然对她来说是太难的事情。 “我……”免免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刚想说话,却在踏出校门没多久后和某个忽然出现的人撞了个照面。 免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惊讶地看向似乎已经在校门口等了许久的欧阳轩。 欧阳轩旁边是学校的门卫大叔,两人刚才像是在说话,看到免免跟夏林风出来了才戛然而止。 这个画面对于免免来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她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欧阳轩也是每天都这么在校门口等着她放学,只是那会儿他很显然不怎么讨门卫大叔的欢欣,没少被大叔冷脸驱赶骂骂咧咧。 如今这两人倒是聊得春风满面了,似乎尽弃前嫌的样子。 门卫大叔瞧见免免出来,立刻十分高兴地招呼:“丫头,考完啦?这下解放了啊!你跟你这小男朋友感情也是好,还在一块儿呢?还来高考完接你回去。” 免免呆呆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其他考生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绝大部分人都没人来接,出了校门就骑车的骑车,去公共汽车站的去公共车站,很平淡地结束了这个人生一大关。 而他们这边这四个人就又点怪异了:门卫大叔满脸喜色和欣慰,免免尚未及反应,而两个大男孩儿则互相对视起来,彼此的目光都不是那么的友善。 “——免免,这位是?……男朋友?好像没听你提过啊。”还是夏林风先笑眯眯地开口了。 “呃……”免免支吾,她此番措手不及的,都还没准备好该如何面对欧阳轩呢,这场面未免尴尬,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夏林风介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这是欧阳轩,我……邻居。” 欧阳轩那双深邃的眼睛原本盯着夏林风很有攻击性,但免免这话一出,欧阳轩那张比之前黑了一点儿、棱角分明了一点儿的脸上便露出了一种玩味的神色。 “……又是邻居?” 免免没搭理他,心想不然呢?难不成说你不是个东西么。 “哦,邻居啊?”夏林风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笑着朝欧阳轩伸出手,“你好,我是免免的同学夏林风,很高兴认识你。” 以免免对欧阳轩的了解,他是向来不屑于理会别人这种客套的,尤其是夏林风跟欧阳轩这两个人的性格一看就很不对盘,一个斯文儒雅眼高于顶的知识青年,一个桀骜不逊又独来独往的社会青年,免免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肯定会互相看不上。 而欧阳轩对于自己看不上的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然而,让免免没想到的是,欧阳轩虽然脸上表情称不上十分和善友好,却还是伸出手来跟夏林风握了握。 “欧阳轩。——你好。”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0节 两个男青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至少面上是暗藏锋芒却看似友善地互相认识了。 夏林风不动声色地打量比他高了个头顶的欧阳轩:“你这是……来接免免回你们院里?是代叔叔阿姨来的吗?” 欧阳轩没正面回答夏林风的问题,只道:“我刚从深圳回来,找她有点事要说。” 言下之意听起来像是“你自觉点就赶紧走,我们有私事要聊”。 夏林风扭头看免免:“那我在这里是不是有点打扰了,免免,你们是有事情要说吗?可是我们俩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免免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夏林风就好像在催促她表态站边一样,而一旦表态,就仿佛她是谁的战利品似的。 第61章 无声之情 免免决定不让自己的判断被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青年影响。 她问欧阳轩:“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聊?” 欧阳轩道:“很重要的事。” 免免见欧阳轩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事来, 再加上她觉得她跟欧阳轩实在是没什么多的话好聊,所以并不是很想接欧阳轩的茬。 她把自己代入一些个性强烈一些的女同学的视角里,想象了一番,以欧阳轩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来说, 只要是稍微个性强烈点的女孩, 大概都会跟他抵死不相往来了。再见到这人, 不把给他两个大耳刮子那便算是温柔善良礼貌得体了。 免免本人没有那么浓烈的情绪,她一向是绵软温和的, 不过她觉得自己至少要有原则。 她没有在夏林风和门卫大叔的面前跟欧阳轩提出反对意见, 只是委婉地示意夏林风,自己要回家, 而他们两个的家是不同的方向, 也该就此分别了。 夏林风听了免免这话肉眼可见地有几分失落,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大约是想到先前已经跟免免疏远了一些, 那些小小的龃龉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于是便叹了一口气,和免免道了别, 失望地离开了。 门卫大叔看免免和欧阳轩的目光有几分促狭,扔下一句“年轻是好啊。”就背着手, 一步三晃地回了门卫室。 校门口顿时就剩下了免免和欧阳轩两个人。 见四下清净了,欧阳轩才低头看向免免。大半年没见, 免免似乎长高了一点, 又瘦了一点。原本是偏娇小的身材,如今在女孩中算得上高挑了,又清瘦, 风一吹就倒似的。 欧阳轩咧咧嘴:“怎么瘦得跟片叶子一样。” 免免不吭声, 她不想跟欧阳轩寒暄。 你生我的气呢?”欧阳轩问。 “……”免免心道这种问题这人也问得出口, 她看起来难道很像被占了便宜就跑以后还乐颠颠的傻子么。 免免气不过,又不喜欢跟人争吵辩驳,干脆扭头就走。 “哎!” 结果她刚走两步,手就被欧阳轩拉住了。 这次欧阳轩抓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手掌,有点粗糙的手指跟她的交缠在一起。 免免甩手,想甩开这个厚脸皮的男人,没甩掉。 欧阳轩握得很紧,好像她的手指是什么宝贝似的,生怕她从指缝间滑走了。 免免皱着眉回过头:“你干什么呀?别在学校门口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欧阳轩目光灼灼:“那我们换个地方?” “……”免免十分怀疑欧阳轩的理解能力,她这句话的重点是“学校门口”吗?明明是“拉拉扯扯”。 欧阳轩这人倒是十分主动,且从善如流,他拉着免免的手——不知不觉中居然被他逮到了机会,两只手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向前跨了一步,和免免肩并着肩,他对免免笑了一下,黑皮白牙的,居然还挺灿烂。 他大喇喇道:“这也还早,要不,跟我去一个地方呗,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说完就自顾自拉着免免往前走,免免朝前看了一眼,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风景,这不就是回家的方向么。 免免差点给欧阳轩气笑了,回家就回家,什么这个地方那个地方的。 还是说这个人从深圳给自己背了什么土特产回来,还要自己上他家里去提货? 这未免有点离谱了吧。 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免免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四边挨不着的可能性,反正无论哪一种可能性,最终都只导向一个结果——这个欧阳轩就是个不靠谱的。 但也没办法,这人要是要把她拉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她姑且还能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结果他要拽着自己往大院走,她原本也是要回家的,总不能为了不跟欧阳轩同路,自己故意去兜弯子吧。 爸爸妈妈和哥哥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你……松开我的手。”最终,免免只能低着头,如此警告欧阳轩。 欧阳轩的手指却扣着她的,扣得很紧,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不但不松手,他还一直用一种……十分贪婪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免免,一瞬不瞬地,仿佛一旦把目光移开就会错过了什么一样,免免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用脚掌捻着地上的沙土。 “你看什么……不要看了。还有,快松手……”这次说话声音虚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欧阳轩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我怕我一松手,你就再也不会跟我好了。” “……”免免终于按捺不住,没好气道,“欧阳轩,我什么时候跟你好了?怎么就‘再也不会’啦。” 免免性子太软,即便是不高兴没好气,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都是软软的、轻轻的。也不是寻常女孩子甜软的佯怒娇嗔,只是像春天的细雨一样,就算是云儿在控诉,也只会滴滴润在草木花叶间。 总之就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尤其是对欧阳轩这种厚脸皮的人来说。 准确地说,不但对欧阳轩毫无杀伤力,甚至让他有几分高兴。 “你生气啦?你肯跟我生气啦?” 免免又甩手:“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生气——松手。” “不松。”欧阳轩咧嘴笑,居然有点傻气,怎么去了深圳一趟,酷跟拽都没了,光剩了傻了呢。 学校门口人多眼杂,好在今天情况特殊,再其他人看来他们大约就是一对刚结束高考后终于得见天日的地下小情侣,忍不住要你侬我侬一番。 路过的各色人等都像两人投来善意的眼神,免免却只觉得害臊得很,闷着头就往家的方向走了。 欧阳轩笑着跟上了她。 回大院的路上,免免看都不看欧阳轩,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欧阳轩却时不时要说个两句,仿佛长了舌头不用糟践了什么一样。 欧阳轩道:“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免免:“……” 欧阳轩自问自答:“我上个星期回来的,我知道这几天要高考,怕影响你考试状态,就按着没敢找你。” 免免:“……”这人好厚脸皮!怎么就这么自信地觉得她会被他影响呢。 欧阳轩道:“我是不是看起来比以前稍微成熟一点了,没那么愣头青了?” 免免:“……”黑了瘦了就是成熟了吗?那农民伯伯一定是天底下最成熟的人了。 ……好吧,她承认,确实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话也多了不少,跟转性了似的,一点儿不酷了。 欧阳轩继续自问自答:“其实这大半年还发生了挺多事的,我想在深圳干出点事来,但好多事我第一次接触,也不懂,我这脾气又有点……哈,你知道的,总之兜了不少弯子,还好,结果不坏,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点,我才有脸回来找你。” 免免:“……”他在说什么。 欧阳轩说完上面那一大段,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免免以为他意识到了自己不会搭理他,终于放弃再在她耳边说这些没什么用的话的时候,欧阳轩又哑着声音开口了。 欧阳轩:“呃……这也大半年了——都快一年了吧?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孩儿啊?刚才那个小眼镜不是吧?”欧阳轩这话说到了后面居然有几分小心翼翼。 免免终于说话了:“人家叫夏林风,什么小眼镜……” 欧阳轩歪头瞅她:“你跟他——” 免免又没好气了:“是同学。” 一听免免这话,欧阳轩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只是同学啊?嗐,我就说。那你跟那些个什么……呃,比如萧家那个傻子,还有那个姓杜的,还有……” “……你查户口呢?”免免现在对欧阳轩这个人确实是生气且不想搭理的,可又在这人罕见的胡搅蛮缠的态度面前有点绷不住。 欧阳轩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啊,这人以前话那么少,那么酷,拽得二五八万的,我行我素谁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地南方海边的水土是比他们江南的要养人么,硬是把他们院里的霸王都腌得生动了五分么。 “我就是……”欧阳轩挠挠脑袋,“挺想知道的,关于你的事情。” 免免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那你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怎么我的事情,你倒是非得要问他一问,管他一管了?” 这也许是免免从会说话起到现在,对人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了,就连免免自己都觉得,说这样阴阳怪气仿佛质问别人一样的话的人不像自己。 只是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似的,就这么说出口了。 在高考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明明都觉得自己已经时常想不起欧阳轩这个人了。她曾经隐约想过,即便以后也许会跟欧阳轩再见面,两个人最多也就是无波无澜、不痛不痒地打个招呼,就跟半生不熟的老熟人一样,并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现在这场面,可跟她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伴手礼? 免免以为以欧阳轩的性格, 听到她这样近似质问的话的时候,应当会像他平常一贯那样,沉默不语,或者一笑置之, 根本就不接她的茬。 她往常是那样温和的性格,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发过什么脾气。此时一面对欧阳轩, 也不知怎的,她就变得仿佛不是自己了。 她就像一只被逼急了, 准备好随时要跳起来咬人的兔子, 早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欧阳轩还什么都没说呢,免免已经自己在脑袋里想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欧阳轩一旦沉默不语, 她就要再次果断地甩开他的手, 先他一步离去, 头也不回! 她刚刚就想这么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跟这个人在这里磨磨唧唧了这么久。 然而,没想到的是, 欧阳轩的反应和免免预计的完全不同。 “对不起。” 免免刚把手提起来准备甩开欧阳轩,就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砸了个正着。她几乎是有几分茫然地抬头, 看向即便自己长高以后,仍然比她要高大太多的男人。 欧阳轩还是把她的手攥得死紧, 免免感觉到他原本干燥的手心开始渗出汗水, 那种感觉黏答答的,天气又热,和这样的一只大手十指相扣, 绝对称不上舒服。 “……你说什么?”免免道。 “对不起。”欧阳轩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他踟躇了一会儿, 看他眉心紧皱的样子,大约是在组织语言,等到两人又朝前走了百来米,他才重新开口道,“我原来有的想法挺天真的。我爸总说我不像话,自以为是,没个真的男人的样子,以前我觉得他就是看不上我,反正我也不服气他,大家彼此彼此。 也就是这段时间,去了深圳以后,我才知道我爸是对的,我可不就是那个德行。” 两个人站在一条窄窄的十字巷弄口,身后有同样刚结束高考的男学生,骑着自行车一阵风似的超过了他们,边骑车还边哼着邓丽君的新歌,心情大约很不错。 男学生在二人面前拐弯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朝两人吹了个开心的口哨。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2节 电影画面里的欧阳轩和现在的欧阳轩看起来不太一样,那是免免印象中欧阳轩的样子——高大的身材、匀称的肌肉,小麦色皮肤,脸部的线条也比现在略微柔和一点,还留有些许少年的稚气和拽气。 电影画面依然在不稳地乱晃,免免看见银幕里的欧阳轩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声:【你手能不能稳点,她到时候看见了不得被你晃得想吐啊。】 然后是一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异地口音浓重的男声:【老弟,鹅肯免费帮你拍不错了好咩?有则个空闲鹅不好多去跑几单森意赚钱厚?够意思了好咩!】 【行吧。】画面里的欧阳轩重新看向镜头。 那个欧阳轩再次道:【免免,我现在在深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可能很快就回,也可能很久,但我尽量越快越好。我不知道你看到这个片子是多久以后,但既然你看到了,就证明我最后做成了,也算是有脸回去找你了。】 电影院里的免免此刻当然彻底反应过来了,欧阳轩这哪里是买了票带她来看什么电影,根本是自己拍了一个制作不精的“电影”,还大架势地包了电影院放给她看,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段录像大概是欧阳轩在深圳拍的,银幕右下角的日期刚好是欧阳轩离开宁城不久后,不会错。 老实说,免免心里难免地对这段录像接下来的内容产生了好奇,只是刚才录像里的欧阳轩那段话说得简直不知所云,免免完全没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录像的环境杂声大得厉害,而且很快又加入了嘈杂的人声。银幕里的欧阳轩抬眼往镜头后边的方向看了过去,咋舌。 【妈的,怎么都这么早就回来了。】 背景音里夹杂着开门关门声、脚步声、大笑声、“操你妈”一类的难听骂人声,还有各种人声混杂在一起的讲话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欧阳轩说话的声音。 但银幕里的欧阳轩还是对着镜头,皱着眉解释:【我现在暂时住在这个地方,你也看见了,人有点多,要做什么事没那么方便,不过没事,反正就晚上回来睡个觉……我靠,你丫别光着屁股过来,我他妈给我女朋友录像呢!】 银幕里的欧阳轩话说了一半,忽然瞪大眼睛朝某个方向喊道,下一刻银幕就转为了一片黑暗。 免免坐在座位上,怔愣地瞪圆了眼睛。 她忍不住拿余光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欧阳轩扫去,电影院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欧阳轩的表情,但能看见他在摸鼻子,大概也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免免没漏过银幕转黑前,里面那个一年前的欧阳轩脱口而出的话。 女朋友? 他是在指自己么?免免心情复杂地想。 留给免免对这段莫名其妙录像进行回味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大银幕很快又亮了起来,这次其中的画面已经不是那个乱糟糟的像宿舍的地方了——说实在的,把那个地方称为“宿舍”有点寒碜了。 之前谢旋带免免看过宁大的宿舍,虽然也是高低床,很多人住一间,可也没刚才画面里欧阳轩住的那个地方那么破旧昏暗、令人窒息。 免免忽然在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先前欧阳轩那个修理铺里的伙计就告诉过她,欧阳轩是想去深圳做生意、办厂,再联系欧阳轩当时手头似乎也没什么钱的样子,免免就大概能猜到欧阳轩为什么住在那样的地方了。 听说现在有不少有志之人南下经商,而白手起家……大约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免免不由自主地抿住了唇。 此时的银幕上是一片空旷荒凉的地皮跟厂房,欧阳轩戴了个蓝色安全帽站在镜头前,这次画面没有刚才那么晃了。 右下角的日期变成了【1985.12.21】。 第64章 光辉岁月 【1985.12.21】 【免免, 终于又能给你录像了。从上次录像到现在过了好像有……快四个月了吧?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话想跟你说,但是一方面是这段时间太忙了,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想了很多想说给你听的事情,可是当时一件也没有解决, 什么都没有进展, 显得我挺失败的, 说实话我怕你看见了就不喜欢、不耐烦我了,所以我忍着一直没录像。】 这次银幕里的欧阳轩是笑着的, 虽然笑容不算很热烈。 去年年末的欧阳轩明显比九月初的要晒黑了, 皮肤也粗糙了很多,人瘦了, 已经有点接近现在免免看到的欧阳轩的样子了。她很难想象, 欧阳轩是经历了什么, 才会在三个多月的时间,在外形上有这么显著的变化。 免免听说广东的气候是温暖湿润的, 临海的深圳拥有着曾经渔村的质朴和干净清新的海风。 欧阳轩所在的这块工地却充满了沙尘,风一扬, 她在镜头外都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粗粝感。 也不知道欧阳轩是不是因为在工地上泡久了,皮肤才变得粗糙了许多。 银幕里的欧阳轩又说话了, 脸上的神情有些许少见的局促。 【其实硬要说的话,到现在也没什么大进展, 只能说计划往前推进了一点。深圳是改开的口岸城市, 每天都有人从全国各个地方到这里来找机会。甚至还有人在别的城市上班,坐星期五晚上的夜车过来做买卖,星期天再做一夜车回去的。这里机会很多, 能人也很多, 这几个月我遇到了很多贵人, 也遇到了很多麻烦。我想在深圳办厂,现在才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希望接下来顺利吧——不过你既然看到了这段录像,那证明应该是顺利的,我提前高兴一下吧。】 画面中的欧阳轩笑了起来,就跟现在的他很像,雪白的牙齿在已经晒到黝黑的脸上格外醒目。 【……免免,我很想你。】 免免全副心神都在欧阳轩的那口白牙上,以至于她差一点点,就错过了银幕里的那人最后那句轻到像叹息的话。 好在她没有错过。 免免说不上来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之前对欧阳轩积累了那么久的不满和失望完全烟消云散了吗?好像没有那么快,人哪是说变就能变的动物。倘若人的情感能说变就变,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复杂的故事,和天涯海角的伤心人? 与其说是一种情绪变作了另一种情绪,倒不如说是一种情绪上,又叠加了许多别的情绪,它们飘忽不定,不易捕捉,又重叠复杂,像撒播了多种调料,其味难以一言以概述。 唯有鼻尖微微发酸的感觉很真实,她却一时无法分辨,这究竟来自哪一味调料。 银幕再次转暗。 第三次亮起的时候像是在工厂的车间内部,不似免免以往见过的气派国营工厂。大部分的国营工厂里,车间工人都着装整齐而统一,戴着整洁的帽子,身着统一工服,一排一排规整排布,每个人都手脚麻利。 这个车间里却只有寥寥十来个工人,着装不统一,动作不迅速,仔细一看,免免才发现,欧阳轩居然也混在其中。 镜头摇摇晃晃地锁定了欧阳轩,靠近,再靠近,直到画面中只能清晰看见欧阳轩一个人。 欧阳轩手上摆弄着一个免免看不懂的金属板,不知道在往里面装载什么零件,看到摄像机凑近自己才抬起头来。 他脸上沾了些黑乎乎的油,就像以前免免总看见的那样——不过那会儿的欧阳轩一般都是衣服脏,这个画面里的欧阳轩可以说是从头到身上都蹭得脏兮兮的。 皮肤本来就黑,现在更是跟油污黑到了一块儿。 【免免!】他对着镜头笑,看起来比前两次心情都好,免免目光移到屏幕右下角。 【1986.01.30】 这段录像已经是今年拍摄的了。 欧阳轩朝着镜头挥挥他的脏手:【上次录完给你的录像以后,我自己都没想到接下来会进展得这么顺。本来都做好了一大堆扯皮折腾的准备,谁知道恰恰好遇上政策倾斜,我这厂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招工也招得还行,现在已经上正轨了。你应该知道,我不相信鬼神,但是有时候大晚上躺床上,还是会想,是不是这个瞎老天终于开了一回眼,为了让我早点回去找你,帮了我一把?】 【我也弄不清,免免,我想再快点。】 这一段录像又结束了。 仔细想一想,免免从未当面听见过欧阳轩说这么多话。她记忆里的欧阳轩向来都是寡言少语的,有时候很难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欧阳轩经常被周围的人误解。 这个男人好像从还是男孩的时候开始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被误解就被误解,他也懒得解释,更懒得表达自己。 他在这些录像里说的话都快赶上他平时一个月说的话了吧?去了深圳几个月,就完全抛下自己素日里“小霸王”、“大院拽哥”的形象包袱了?免免在心中又好笑又无奈地想。 她此时此刻,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欧阳轩给她录制、并且放映这些录像的目的。 一边觉得好笑,一边眼角似乎有一点湿润的东西沁了出来。 欧阳轩在深圳生活和工作的影像,一段接着一段地在大银幕中放映出来。 【1986.02.19】 工厂刚勉强走上正轨,遇到了管理问题,走了一批人,重新招工。 【1986.02.23】 元宵节,明明是正月,过年期间,工厂却从上到下都没有人回家,大家都是拼着一口气,想在深圳挣得一处落脚地的外乡客,也算是临时的家人了。 【1986.04.16】 一切逐渐稳定,订单比刚建厂的时候翻了一番!又要扩招工人了。 【1986.05.02】 这次是货真价实地踏上正轨了,欧阳轩也终于有了点“厂长”的样子。积累了一批忠诚的干将,大家劲往一处使,共同努力。 【1986.06.14】 遇到了大台风,仓库蒙受了一些损失,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1986.06.27】 工厂已经有了两百多名员工,欧阳轩在台上讲话,大家还一起拍了大合照。欧阳轩站在最中间,拍照的时候却闭了眼睛,显得有几分滑稽。 …… 无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大银幕上接连放映,每播放一段画面,欧阳轩都会对镜头外的免免说一些他这些日子的经历和所思所想。 【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比预想的要难,但等跨过去了再回头看,又觉得,比原本以为的要容易。】 【……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每逢佳节倍思亲”?对,我之前在部队倒没这种感觉,现在有了,哎,你别说你不算我的“亲”啊。】 【之前那个破地方房东不让住了,说要改建,还好我行李不多,这几天在找新住处,手头宽裕了点,应该能找个好点儿的,找到房子之前暂时先在厂里住,将就几天。】 【领导说我们厂有希望评上十佳,其实我倒不在乎这个,但是厂里大伙儿挺高兴,我竟然也期盼起来了——不知道年底前我能不能回去找你。】 【上头给批了一大笔款,可能真的有老天爷在帮我。照这样下来的话,应该能稳定得比我预想的再快点。】 【免免,你应该快高考了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你高考前赶回去,其实我也有点怕你高考完就去别的地方了,可能还会跟别的人在一起。但也没辙,我这一榔头买卖,那会儿不知道结果,我不可能让你等我,但是……我等你的话,可以。】 …… 免免无意中手拂过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满面泪水。 眼泪湿漉漉地落在双颊上,触手冰凉。 身边的欧阳轩自始至终没有吭声,也没看免免,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录像的拍摄手法实在是很不怎么样,动不动就晃得免免头晕目眩,还总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声。画面与画面间的切换毫无技巧可言,要多生硬有多生硬。 但是免免就是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影像中移开哪怕一寸。 那些欧阳轩离开宁城以后,一步一个脚印跌跌撞撞走过的日子,以一种毫无修饰的质朴,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眼前。欧阳轩一反常态地,啰里啰嗦地讲述自己的生活、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也许就因为当时的欧阳轩根本不知道,未来免免到底能不能看到这些影像,才敢这么毫无遮掩地诉说自己。 大银幕上最后的画面是欧阳轩在打包行李,忙碌中回头冲着镜头潇洒地一挥手。 【我要回宁城找你了,你最好还没把我忘干净。】 随着那只手落下,画面戛然而止,回归黑暗,终于没有再次亮起来。 第65章 求婚 这整支片子, 自始至终都带着滋啦滋啦的杂声,听习惯了以后都快忘记那是背景的噪声了。 所以等录像戛然而止的时候,杂声随之消失,放映厅里便变得安静得出奇。 欧阳轩跟谢免免各自脑袋冲向银幕, 笔直地坐着, 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两个人组成了一出默剧。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3节 当然也不会有人来驱赶他们,这间放映厅今天已经被欧阳轩包下来了, 谁都不会进来,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放映员早已经悄然离开了,这个放映厅变成了一个彻底私密的空间。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隔了半晌, 免免才没忍住, 吸了吸鼻子,欧阳轩只当没听到。 两人各自沉默静坐, 只是这种时刻,大约没有人有心神感到尴尬。 最后, 还是欧阳轩先打破了沉默。 “……虽然之前就计划好了,但等真的放给你看的时候, 还是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哈。”他声音有些讪讪的。 免免的回应是又吸了一下鼻子。 欧阳轩没有转头,还是面朝着大银幕的方向, 继续说道:“那会儿录这个录像, 其实想得也挺简单的,就是觉得,我一声都不吭地走掉, 走之前还对你干了坏事, 你肯定要生我气, 可能以后都不理我了,但是我那会儿不能跟你说实话。所以我才想,把我在深圳干的事情实际让你看到,你可能就不会那么生我气了。” 免免终于说话了,瓮声瓮气地:“为什么不能说实话?” 欧阳轩道:“我去深圳是为了干出点事,再回来找你,我要是提前跟你说了实话,最后没干成事来怎么办。” “没干成事来就没干出来,有什么,我又不在意那些。”免免小声嘀咕。 “那不行,我在意,我一个二流子开维修铺的,拿什么来娶你?” “……” 欧阳轩不知道是紧张导致嘴快过脑子,还是就打算这么坦坦荡荡,这句话一说出来,免免仿佛被敲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卡壳住了,杏眼圆睁地瞪着他。 她是隐约猜到了欧阳轩的意图,但她也只是觉得这个人可能是想向自己诉个衷肠,请求成为男女朋友,就跟许多年轻男女自由恋爱的流程一样。 谁知道这个欧阳轩,搞事业速度快,搞对象速度更快,这刚从深圳回来,连“娶你”这种话都敢直接说了? 他们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她甚至还没说自己原谅他了呢! 免免这个慢热委婉的姑娘,被欧阳轩这么“直击重点”的一句话弄得目瞪口呆,一时不敢置信道:“娶我?什么娶我?” 欧阳轩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倒是十分坦然,还笑了一下。 “亲都亲过了,我得对你负责啊。不以结婚为前提,那不是耍流氓么?” “我才……刚高考完,我刚18岁。” 免免脑袋里一团乱,只觉得今天这心情像爆竹一样,忽上忽下的。她脸上的泪痕干了以后皮肤绷得紧紧的,又一下获知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慌,或者该继续对欧阳轩生气。 她一时间语无伦次,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欧阳轩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订婚。” 免免这下真的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对欧阳轩生气了,她拧起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知道结婚是多大的事情吗?那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肯定要从处对象开始慢慢来,也要慢慢让两边的家长接受对方……” 免免说得在情在理,欧阳轩却仿佛完全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免免说了这么多,他只总结出一个重点:“这么说,你自己是答应了?” “?”免免不知道欧阳轩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这么草率?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啊。” 欧阳轩把身子朝免免这边倾了一些:“其实……咳,刚才是我说漏嘴了,是不应该这么草率。” 免免以为欧阳轩总算明白其中利害了,胡乱地把脸上半干不干的眼泪抹了抹,刚准备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就再次被一股灼热的气息所覆盖。 …… 与上次那个有些凶猛的吻不同,这次的碰触是温柔的,甚至近乎是小心翼翼且虔诚的。 免免能感觉到欧阳轩的睫毛扫在自己的脸上,一直在轻颤着上下扫动。 这个男人没有下一步更多的动作,只是用手臂拥着免免,两人的嘴唇相贴,欧阳轩的嘴唇似乎也在轻颤。 克制的动作背后的情绪似乎依然是汹涌涌动的,但那涌动的情绪没能占据行动的主导,只是短暂的轻触,欧阳轩便向后退去了。 两人在只有微光的放映厅中面面相觑。 免免感到自己的脸颊很烫很烫,久违的、高热一般的感觉。 半晌,欧阳轩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在深圳这段时间,不认识什么人,难得闲下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事好做。后来认识了个开录像店的兄弟,晚上租的房子吵,我有时候就会去他店里看录像。” 他继续说:“我在他那儿看了不少电影,我看他们求婚的时候送戒指,新娘子都很高兴,我周围也有不少人结婚前都准备了婚戒。” 免免当然知道很多年轻人结婚前,男方都会准备好婚戒用来求婚,只是人家一般都隐瞒得很好,不会直接说出来,力求戒指拿出来的那一刻给女方一个惊喜,让女孩留下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 而欧阳轩,这说得直白的,就差把“我要送你一枚戒指向你求婚”这行字刻在脑门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欧阳轩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免免被他刚才那一吻亲得晕头转向,也不想再同他计较什么现在到底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求婚的时候这种事了。 她忽然有一种“算了,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把他拦回去咋地”的无奈心情。 当然,免免不好意思承认,这层“无奈”的底色,归根结底,是喜悦、感动,是所有她在看完那段录像以后,心中压抑的、由爱而生的情绪。 欧阳轩打开了那个红色的小盒子。 说实话,就在他拿出盒子到打开中间那几秒,免免就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那枚戒指可能会是的样子。 她也见过别人的婚戒,普通老百姓的戒指大多是铜制的跟银制的,体面些家庭的孩子能送出知名品牌的金戒指,是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婚戒,无外乎就这几种,小盒子中出现哪一种款式的戒指,免免都不会觉得惊讶。 欧阳轩的“求婚”确实太过唐突,太过不应该,可是她压抑不了自己内心的期待,那是自然而然萌生出的心绪,不受任何礼仪、规范和道德层面的束缚。 心中百味交杂,终究是喜悦占了上风,而欧阳轩准备好的那枚戒指也终于出现在了免免的眼前。 跟免免心里想的样子都不太一样,银色的戒指上镶嵌了小小的朱红色的宝石,戒指圈不粗,整体的造型比免免见过的婚戒要秀气,却因了那颗红色的宝石,而丝毫不显得寡淡。 欧阳轩看了一眼免免的脸色,似乎有些担心免免不喜欢,他解释道:“我没有买金戒指,哎,其实我一开始是想买金的,他们都说金戒指有牌面,我想着要给你最好的。但结果我一进珠宝店就看上这个了,是银的,不是金的,但是感觉……你戴上会很好看。” 欧阳轩从没有跟免免说过,她在他心里,就像这颗红色的宝石一样,也是个精致的红彤彤的小女孩儿。 两年前的国庆那天,一身大红色袍子,抱着琵琶登上舞台的谢免免太过惊艳,那是欧阳轩这二十多年的生命力最鲜亮跳脱的一抹色彩。 银色的、细细的戒圈,和红色的宝石,一如免免本人,如此素净温柔,却是他心尖上的红宝石。 免免垂下眼睛,用睫毛盖住又湿润了的眼睛。 “我很喜欢。”她轻声说道。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不为这样赤诚的爱意动容吧? 欧阳轩再心急又怎么样呢?他努力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一个从前寡言少语独来独往的男孩子,几乎被生活磨砺成了另一个人,却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如此忐忑地为她捧出了一枚戒指。 他已经为丽嘉她准备了这么多,她难道还要强求他继续为他们的爱做准备吗? 免免没有等欧阳轩给她戴戒指,她自己主动拿起那枚小小的、镶嵌了宝石的银色戒指,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 正正好好,一丝也不宽松,一丝也不紧箍,简直就像是为她的手指专门订做的。 欧阳轩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有想到免免会如此“主动”。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又喜形于色起来,免免还真是第一次见欧阳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展示出这么多种生动的情绪。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欧阳轩咽了一口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免免。 免免垂下眼睑,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没有直视欧阳轩,但她的余光依然能瞥见,这个男人欣喜若狂的表情。 所以,男人一旦爱上了一个女人,就再也不酷了吧? 免免笑了起来。 第66章 小情侣 不过, 最终这场求婚结束得有点仓促。 先贤说了,有浪漫主义的精神是很好的,但是要会选择恰当的时机,不然容易惨遭滑铁卢。 欧阳轩求婚的这个时机不能说选得不好, 毕竟免免刚高考完, 在这一天求婚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只是, 刚刚结束高考的准大学生,也没有太多时间在外逗留, 日程安排还是比较紧张的。 今年谢卫国跟刘晓燕送了免免一块机械表, 很简单的款式,黑色皮表带的, 配着连衣裙戴在手上颇为洋气。 免免戴上欧阳轩送给她的求婚戒指的那一刻, 余光也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表盘上。 此刻距离高考结束, 已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免免心下一惊, 估计家里人看她到现在都没回家,该着急翻天了。 “呃, 戒指我收下了。”免免站起了身,“其他的事情,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我得回家了, 我家里人肯定找我呢。” 浪漫氛围被打破得有几分突兀, 不过免免好歹已经戴上了戒指了,欧阳轩也不是什么浑身长满浪漫细胞的矫情人士,在他看来这已经很足够了。 “那你, 是答应了是吧?”欧阳轩最后又忐忑地确认了一次。 被直接问这种问题, 免免有些害羞, 踟蹰了一下,还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欧阳轩喜形于色。 结不结婚不是他们两个年轻人能自行决定的事情——不过那又如何,凡事只要自己下定了决心,去做就好了。爸爸妈妈那边,总是可以慢慢沟通说服的。 两个人都是务实的人,冰释了前嫌,又确认了彼此的心意,这便足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们二人要去共同面对和解决的了。 免免和欧阳轩在电影院门口分道扬镳,免免往六单元走,欧阳轩则说他暂时不回家,要去新民坊的铺子那边处理一些事情,这么长时间铺子都交由他发小何小满和另外几个雇来的伙计照管,他回来以后则一心想着免免的事情,很多事还没处理完。 如今感情上向前跨了一大步,他也该去料理跟收尾这些工作上的杂事了。 “你现在真的有老板的样子了呢。”免免笑道,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和隐隐的心疼。 对于少年人来说,蜕变和成长都是需要代价的,而欧阳轩选择了对她隐藏那些前置的“代价”,最终直接把最后的鲜花和果实捧到她的面前来。 这个男人能够做到如此,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是她不能和他并肩去面对的呢? 她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毫无主见的娇弱小女孩了。 欧阳轩走之前,在免免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就是轻轻碰一下,没有任何欲望的味道,欧阳轩亲完却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眉眼间的笑意收都收不住,隔个百八十里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傻乐。 刚才免免戴上戒指的时候,欧阳轩都没这么傻乐,到这会儿,看着户外的蓝天白云,和面前仿佛脑门上已经写了“欧阳轩的未婚妻”七个字的免免,他才后知后觉。 只觉得今天的太阳都格外得好,他在深圳的海边,怎么就从未见过如此温暖又热烈的太阳呢? “……别闹。”免免对于两人关系的改变还处在十分害羞不好意思的阶段,女孩子嘛,总归是这样的。 她小声道:“光天化日的……别叫人看见了。” 欧阳轩大喇喇道:“看见了就看见了,我们都会未婚夫妻了,亲热一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4节 免免打了他一下,终归没舍得下重手,猫儿挠似地:“人家真夫妻都不会光天化日的在外面亲热……你倒是有理,真是……” 欧阳轩笑得见牙不见眼。 免免瞅着欧阳轩那傻样,再次由衷地好奇起来:这深圳到底是什么水土?能把个那么酷的小霸王改造成这样。怎么厂是建成了,结果人变傻了呢? 免免只道欧阳轩傻气,却没有意识到,如果这会儿周围有人,看他们俩这黏黏糊糊的样,只会啧啧称奇。都用不着欧阳轩亲那一下,两人之间都滋滋地往外冒着甜蜜的空气。 可惜当局者迷了。 “啊啊,怎么又过去这么久了!不行,我真得走了!” 免免低头一看表才发现,从她说要走到现在,居然又过去了一刻钟了,她怎么觉得也就弹指间的事情?这时间,未免也溜达得太快了吧! 两人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了,一个往六单元走,一个往小区外走。 欧阳轩步子往前走,脑袋却频频往后看,免免走了十来二十米,也忍不住回头,两个人的目光又再次拉扯在了一起。 免免:“……” 果然,她那位对爱情十分有研究的初中同学一点都没有说错。 爱情就是会让人变得根本不像自己了…… * 谢家一家子,今天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家又期待又忐忑地等着免免回来。 谢卫国在堂屋看电视,手上一直握着遥控器,一会儿调一个台,一会儿又调一个台。 刘晓燕跟谢旋就听电视里从天气预报到电视剧又到歌舞节目,最后又回到了天气预报,最后刘晓燕终于忍无可忍,抢过谢卫国手上的遥控器。 “你这一个小时摇了八个台了快,听得我这个五心烦躁的呀!我就纳闷你这个看法,到底看进去了个什么?你要不看就把电视关了,要么就卯着一个台放,好赖别让我们听得那么难受。” 谢卫国当然知道刘晓燕跟他一样静不下心来,这么两个心里都着急忐忑的人,碰一块可不得吵吵。 “我也没办法啊,我这不,心思都在免免身上嘛!又想转移转移注意力,可这电视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根本转移不了,这不,更烦躁了。”谢卫国往沙发上一摊,胖胖的手捂在眼睛上。 谢旋在自己屋看书,原本在看专业书,实在是一个字看不下去,已经换成了金庸的武侠小说,依然看不进,在第一页上停了足足二十分钟了。 听见堂屋里爸妈拌嘴,他干脆也扔了书出来了。 “爸,妈,我们着急也没用啊。而且现在就这么着急,后边还有估分等分等录取呢……那不得愁哭了啊。”谢旋苦笑道。 刘晓燕挥挥手:“行了,你闭嘴,道理你妈都懂。” ——道理都懂,就是不管是心情上,还是行动上,都做不到就是了。 刘晓燕这会儿正急着呢,他们谢家两个男人,敢在刘晓燕心情不好或者烦躁的时候跟她杠的半个都没有。 谢旋迫于母亲大人的威压,乖乖闭上了嘴,三个人各自沉默着,只剩电视里的天气预报主播温柔地播报:明天将有大到暴雨,请市民朋友们出门时记得带伞,某某地跟某某地容易积水,大家要注意避让云云。 “嘀”的一声,刘晓燕关掉了这个谢家唯一的声源。 空气顷刻便安静了下来,谢旋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左右张望,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免免也差不多该到家了吧,怎么还没回来呢?” “可不是么!”刘晓燕立即说,“我刚才就寻思着免免该回来了,结果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我这不,心里越来越着急呀,这是考完试学校又安排了什么事么?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哪?” 谢旋说:“不应该啊,学生们分散在各个考场,学校也不太可能这个时候忽然安排什么事,大家考完肯定各回各家啊。” “那免免怎么还没回来?”刘晓燕已经着急得开始原地转圈踱步,“她是考完了心情太好,跟小伙伴儿出去逛去玩儿去了?还是说……考完了心情太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总不会考得太差,有什么想不开……呸呸呸!” “打住,妈,打住!” 谢旋见妈妈越猜越离谱,连忙出声组织她的胡思乱想。 他宽慰刘晓燕道:“妈,您放心,虽然免免高三这段时间是忙于学习,跟我们交流得不像以前那么多,但她情绪状态还是挺稳定的,免免性格这么好,心态也很好,不可能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的,你别瞎想。” “那你说,我闺女这考完试半天不回家……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呢?”刘晓燕理智上觉得儿子说得对,情绪上又压抑不住焦虑不安,拧着眉头道。 “可能只是碰上了朋友,聊聊天什么的。毕竟一件大事告一段落了,见着了小伙伴有点感慨有点激动也正常嘛,免免都这么大人了,您别大惊小怪的,啊,坐下来我泡杯茶给您喝。” 刘晓燕长长叹了一口气,现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干着急也没用,只能听儿子的,老老实实在桌边坐下。 谢旋泡了一壶茶,给谢卫国跟刘晓燕各自倒了一盏,堂屋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刘晓燕喝了两口茶,然而明显还是静不下心来,第三口茶刚碰到嘴唇,她就“啪”地把茶杯放下了。 “不行,我得去找免免去!不然我在这坐得,真叫如坐针毡啊!” 她说着,不顾丈夫跟儿子的阻拦,穿着拖鞋就大步往外头走,谢卫国跟谢旋连喊是喊没喊住,没法子,这一大一小只好也奉陪了,准备跟着刘晓燕出去。 没想到,大门刚一打开,就跟外头正在爬楼的免免望了个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来日方长 免免这个谢家最小的小女儿回来后, 这个家才仿佛一下就有了主心骨。 刘晓燕一见免免回来,心情也不急了,火也不网上冒了,整个人瞬间就平和下来了, 笑意也爬上了脸。 她拉着免免进屋, 就差亲手帮她已经成年的闺女换鞋了。刘晓燕把沙发上的谢卫国往旁边寄了寄, 揽着免免的肩膀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你再不回来, 妈妈都要出去找你了。”刘晓燕小小地埋怨了一句, 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今天考得……还可以吧?” 她觑了觑免免的脸色, 女儿的神情看不出心情如何, 刘晓燕不好判断免免考得怎么样, 赶紧又给自己找补。 “没事,不管考得怎么样, 考完了就别想了,辛苦两年了, 现在就该是好好放松、好好玩的时候!” 免免见一屋子三双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如实交代道:“对不起, 爸爸妈妈、哥哥,让你们担心了, 我就是考完试有朋友找我说了点事, 所以回来晚了。我考得还行,正常发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一听这话, 谢家那三口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回去, 人人舒了一口气, 坐姿都放松下来。 谢卫国直点头:“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家免免肯定没有问题。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估分报志愿了。” “嗯。”刘晓燕附和了一句,转头嘱咐谢旋,“哎,她哥,报考大学这事你有经验,这几天你带着妹妹琢磨琢磨。最好报个市里别太远的,就住家里,每天上学放学方便,还能在家里吃口热饭。啊,对了,女孩子,专业就选文科类的,别挑那些太累太辛苦的……” 刘晓燕一开始絮叨就停不下来,最后连挺着小肚子靠在旁边的谢卫国都听不下去了。 “哎哎哎,你差不多得了啊,到底是孩子读大学还是你读大学啊。孩子这刚考完高考呢,元气都还没恢复过来,你叨叨这么多,不得把闺女念叨得烦了。”谢卫国道。 刘晓燕纯粹是一看到闺女,说起来就收不住,谢卫国一说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怕是给闺女的压力太大了,便打住了没有再说别的,拍了拍免免的小脑袋。 “也是,你这刚考完,妈妈不该跟你念叨这些的。”刘晓燕道,“你去考试的时候你爸炖了冬瓜排骨汤,炖了好几个小时,排骨都烂烂的了,喷香,妈妈去给你盛一碗哈。” 刘晓燕说完就去厨房盛汤了,剩下两个男人和免免坐在堂屋里,谢卫国跟谢旋都是心宽的人,他们没有刘晓燕那么紧张,也真觉得免免考得好还是不好都不是大问题,就只是随口跟免免闲聊。 谢旋很敏锐,他看看妹妹,冷不丁笑着道:“你瞧着心情挺好的啊,高兴得,怎么,你是不是跟我们说保守了,其实考得比你说得要好吧?” 免免拿了一颗茶几上的葡萄在吃,一听哥哥这话差点被葡萄梗住,连忙稳住嘴里的葡萄,以防它一整颗滑到喉咙里去。 “咳咳,没……没有啊,就正常发挥,哥哥你哪儿看出来我心情很好啦……”免免道。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你,喜气洋洋的?”谢旋说到这里自己都被自己逗笑起来,他打趣免免道,“看看我的好妹妹,面色红润,意气风发,瞧着就带喜气,不知道的都得以为你遇上什么好事了。” 免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她难道就这么藏不住事儿吗,心事都写连上了? 所幸这个时候刘晓燕已经盛好了汤从厨房出来了,谢旋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让免免松了一口气。 “来,趁热喝,别放凉了。”刘晓燕把汤碗放在了免免面前,催促闺女道。 “谢谢妈妈。”免免拿起勺子,对刘晓燕甜甜地笑了笑,然后便低下头,边吹边舀,手上动作着,心里则在寻思她跟欧阳轩的事要怎么跟家里说。 直说是肯定有些冒险的,谢家人虽然不至于像大院里的其他许多人一样,对欧阳轩怀有什么有色眼镜,但免免对于爸爸妈妈对女婿的喜好标准还是有数的。 如同李培跟夏林风那样的男孩子是谢卫国跟刘晓燕眼里的最佳女婿模板,以他俩为标准,稍微偏离一些问题不大,不过“偏离”到欧阳轩这个地步,问题就比较大了。 所以如果要让家人接受他俩的事,势必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免免在进家门之前就已经把手指上的戒指撸了下来,放回盒子里了——这东西是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刻贸贸然地让谢家人看见的,不然免不了一番盘问,到时候没有准备好就把她跟欧阳轩的事情交代了,那就打草惊蛇了。 往嘴里送了一块冬瓜,免免咀嚼着,心思却全然不在嘴里的食物上。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唉,跟家人斗智斗勇这种事,委实是太难为她了。 也许这就是长大离巢的过程吧。 * 刚考完试,免免暂时按下了她跟欧阳轩的事情,没有露出端倪让家人知道。 但刚刚“私定终生”完的小情侣,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思念对方、不想跟对方待在一块儿? 于是免免跟欧阳轩两个人每天谈恋爱谈得活像地下党接头,一方面一逮到机会就要往一起凑,另一方面还要想借口应付家里人,在外面还得时时小心谨慎,以免叫熟人撞破。 欧阳轩当然不是这样憋屈的性格,只是为了瞒住免免的家人,他不得不也跟着瞒自己家人,以及整个大院里的邻居。 毕竟这院子拢共就这么点儿大,什么事情,有一个人知道了,那很有可能整个大院就都知道了。 两个可怜的年轻人,在大院里根本不敢走在一块儿,要隔一会儿先后出大院的大门,再在别的地方汇合。 若是以往正常相处,倒也不至于如此这般,只是这人一旦心里有了鬼,那就再没办法坦坦荡荡了,做什么都觉得心虚,看谁都觉得可疑。 免免估完了分填完了志愿,又开始偷偷摸摸跟欧阳轩约会,两人还特意寻了个离大院很远的公园,牵着手坐在爬满花藤的长廊里边。 自打两人的关系变了,欧阳轩是更加完全变了个人一样,缠人得紧。 坐着就坐着,他还非得跟免免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抓着免免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免免的手指。 “……有人看着呢。”免免小声提醒。 “看就看,让他们看,让他们羡慕去。”欧阳轩理直气壮,“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自己的媳妇,我还不能摸摸手了?” 免免脸又红了:“谁是你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 欧阳轩腆着脸:“这不迟早得撇下来。” 免免叹息:“这事儿不能着急,我们得好好计划计划,太唐突地让我爸爸妈妈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是因为什么原因接受不了,欧阳轩心里自然也有数。好在他如今也不是个愣头青了,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来日方长,这种大事,自然要有所规划地一步一步施行。 “嗯,一步一步来。”欧阳轩看向天际线的方向,“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各自心中都称不上忧虑,免免跟欧阳轩都对彼此有信心。 这时,免免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不问我报考了什么学校么?” 这句话问出口以后,免免立即感觉到欧阳轩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冒汗。 欧阳轩沉默了片刻,语气平静地说:“你想说自然会主动跟我说吧。” 免免笑道:“那要是我一直不说呢?你就一直等到八九月份事情定下来吗?”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5节 欧阳轩:“……” 其实对于免免的大学志愿,欧阳轩的心中自然是十分在意的。他如今深圳那边的厂子上了正轨,他就算不一直待在深圳问题也不大。如果免免留在宁城的话,他可以在宁城住几天,再回深圳住几天,这样交错着来。欧阳轩年轻力壮,最不缺的就是精力,倒也不觉得这样辛苦。 深圳市里的大学太少,免免考去深圳的可能性很低,所以这个选项忽略不计。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免免考去了别的城市,尤其是北方城市的大学。北边城市离深圳路远迢迢,来回时间漫长,而且家不在那边,也很难常住或者非常频繁地往来。 所以如果免免去了北方城市读大学,他们二人要时常见面总归难些,因距离而生的心理上的牵挂也更磨人些。 免免没有再和欧阳轩调笑,她轻声说道:“我的第一志愿是北京的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 “嗯。”欧阳轩挠了挠脸颊,“挺好,很适合你。” “你一点都不沮丧吗?”免免歪头看他。 “沮啊,丧啊,没办法,克服啊。我这两天查过了,深圳到北京坐火车也就一天一夜,我睡两觉就过去了。” 免免讶异:“你都……查过了?你猜到了吗?” 欧阳轩笑笑:“就是感觉。” 免免没说话,默默地将欧阳轩的手握紧了些。 欧阳轩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没事,日子还长么。而且上次我不就说了么,我等你,可以。” 第68章 窥探 免免先前填报志愿的时候, 就预想过欧阳轩的态度。 此时两人刚确立关系,正是蜜里调油黏得紧的时候,欧阳轩跟免免走在外面,仿佛免免是吸铁石他是大头钉, 不管免免说多少次要谨慎点、小心行事, 他还是走着走着就贴到免免旁边来了。 曾经的酷哥欧阳轩, 如今离了“未婚妻”超过两米就不能独立行走,这种场景若是叫院里那些男孩儿们看见了得把大牙笑掉。 免免一开始还说他, 说完重新跟他拉开距离, 试了几次发现效果不佳,干脆也就放弃抵抗了, 只觉得哭笑不得。 也就因为欧阳轩如今是这种状态, 免免才对于自己想去北京这件事, 格外担忧欧阳轩的反应。 她预想过欧阳轩会不高兴、会闹脾气,甚至也许会跟她大吵一架——毕竟这段时间这人活像个小孩儿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情的力量。 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免免唯独没有想到欧阳轩会如此平静, 预料到了,也直接接受了自己的选择。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对于免免来说比一些苦苦追求的行为更让她动容。 要得到男孩一时的爱和喜欢或许很容易,免免从小到大得到过许多, 那些向她铺面而来的爱意和追求几乎能淹没她。 可是她并不需要别人一味地对自己好, 似乎得到平等的尊重,要比得到汹涌的宠爱难得多。 欧阳轩从没有试图用外在的追求来撼动她、动摇她、控制她,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充分尊重她的选择, 并且鼓励她为自己而活。 免免轻轻将头靠在了欧阳轩的肩膀上, 对方呼吸一起一伏的频率让她心安。 * 军属大院里几个经常一起打球的兄弟们, 今天跟附近街区肉联厂家属院的年轻人约了一场小型篮球赛。 随着李培“回归家庭”,谢旋忙于大学的课业,如同他们一样,到达一定年纪的男孩们会逐渐跟院里的小伙伴们不再联系紧密,一起打球的频次也会逐渐降低。 军属大院的篮球队如今正是处在比较大的更新换代中的,一些年纪更小的男孩们成为了活跃的新鲜血液,老人中有的走有的留有的偶尔出现一下。 萧萧跟杜天睿两人都属于工作稳定又清闲的,还没有固定对象,自由时间多得很,因而就成了军属院篮球队的钉子户,男孩儿们来来去去,他俩不动如山。 打了这么久球,多少技术水平也算练出来点儿,平常还是能在小孩儿面前显摆两下的,尤其是杜天睿,在男孩儿里面隐隐有要成为继谢旋后新的顶梁柱的趋势。 这次的篮球赛就是杜天睿跟人家敲定的,可惜杜天睿这人是个臭手,跟对手抛硬币定场地抛输了,所以最后打比赛的场地就随着对手的,定在了人家肉联厂家属院这边。 杜天睿抱着篮球,边走边耍帅地转了两下球。 “今天是场硬仗,咱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杜天睿说。如今他们篮球队里小孩子多,他就俨然一副队长的架势了,“肉联厂有个大个子,他们叫虎哥的,你们有印象吧?” 几个小孩儿忙不迭点头,这个虎哥在他们整个区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如果是爱好打篮球的,那就更不会不晓得了。 虎哥一米九几的身高,肩宽体壮,虽然江湖人尊称一声“哥”,其实年岁不大,才十七,因为篮球打得好,本来考不上高中的,结果破格进了市里一个男篮出名的学校,成了高中生了。 虎哥的爸妈都是肉联厂职工,他就住肉联厂家属院,虎哥现在自诩是半个专业选手了,一般不会参加他们家属院搞的这种业余的比赛。 杜天睿说:“前几年咱们不是跟肉联厂家属院办过好几次比赛么,他们输太惨了,听说这次就把虎哥叫上了,虎哥本来不肯来,他们塞了不少钱硬叫来的。” “犯得着么他们,不就是友谊赛,打着玩儿么。”萧萧撇嘴,“一点儿都玩儿不起。” 杜天睿:“可不是么,总之咱们今天打得得谨慎点儿了,虎子哥可不好对付。” 军属大院的男孩儿们就这么边走边闲聊,肉联厂家属院离军属大院其实是有点儿距离的,算是超出了他们大院的人一般的活动距离。 他们走了两站多路,权当热身了。 肉联厂家属院的人说是他们院里的篮球场这几天因为修路不让进,好在他们院旁边的公园里有个篮球场,平时用的人不多,于是就把场地定在了这个小公园。 杜天睿跟萧萧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肉联厂的人说的这个小公园,这公园的风景不错,花草树木都种植得很具有观赏性,是经过一番艺术化的园林打造的。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公园西南角的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是一条长长的、木头搭起来的长廊,长廊上爬满了牵牛花,绿中点缀着紫的蓝的白的小花,郁郁葱葱的。 “他们这小公园搞得还挺好看。”杜天睿咋舌,“早知道邀请免免妹妹来给我们当啦啦队了,她这刚高考完,估计也没什么事干。” 杜天睿跟萧萧都很久没有见免免了,她高三学习实在太忙,院里喜欢免免的男孩儿们都找不到什么空隙腆着脸去找人家。 萧萧跟杜天睿都喜欢免免,彼此也心知肚明,所以萧萧一听杜天睿当着他面说这话,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他总觉得杜天睿轻佻,看不出来对免免妹妹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因为人好看才追着玩儿,但他不一样,他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两个人是哥们儿,可这事绕不过去,终归是心中隐隐有点小疙瘩。 “你这话说得,你叫人家,人家就一定来么?免免妹妹刚高考完,不要休息啊?”萧萧阴阳怪气道。 杜天睿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这痴情兄弟在想什么:“嘿,这倒也是,但咱俩这不半斤八两么,你叫免免妹妹她就能来么?都一样,谁也甭取笑谁呗。” 萧萧闷声不说话了,这点杜天睿当然说得一点儿没错,他本来就自认自己有些配不上免免,有些许自卑,杜天睿好歹天不怕地不怕,脸皮还厚,真要公平竞争追起女孩来……恐怕还是杜天睿这样的人更容易成功吧。 想到这里,萧萧心里闷闷的,十分憋屈。眼下免免妹妹高考完了,他自然是满心期待着想跟她培养培养感情,只是这几天一直没找到好机会。 机会不等人,萧萧寻思着不能叫杜天睿捷足先登了,他便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一边开始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博得免免的好感。 一行人从爬着牵牛花的长廊后边走过,正打算拐弯进入篮球场,萧萧的余光却瞥见牵牛花藤掩映下,长廊里似乎有两个人影,有几分面熟。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不看还好,一看,萧萧的眼珠子差点惊得从眼眶里滚出来。 ——免免妹妹?! 在这里遇上朝思暮想的免免妹妹,原本该是件老天保佑的天大的喜事,可若是免免妹妹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肩头,两人柔情蜜意,那可就跟“喜事”两字八竿子打不着了。 而当他看清免免靠着的那个男人的脸的时候,“喜事”则瞬间变成了“噩耗”。 萧萧如遭雷劈,僵在当场。 杜天睿从他旁边走过,大约是注意到了萧萧的异样,纳闷道:“你怎么回事?发什么愣呢?——这个长廊里面有什么东西么?” 杜天睿循着萧萧的表情,好奇地探头想往他视线指向的方向看一看,萧萧一惊,下意识地想阻止杜天睿,拽过他的胳膊。 “没什么,我看错了。” 可萧萧这人从小到大一根筋,哪里是个善于撒谎的人,杜天睿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这兄弟不对劲,这下他可就更加好奇了,也不顾萧萧拉着自己的胳膊,伸长了脖子,透过花藤的缝隙往里边看。 萧萧这下急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让杜天睿看见这一幕,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叫杜天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知道了这种劲爆的事,事情肯定要遭,也许对免免妹妹不好。 他扯着杜天睿的胳膊不松,然而这个空间太过开阔,除非他能把杜天睿拉出去一两百米,不然根本阻拦不了对方窥见长廊内的情况。 “我操!” 萧萧听见杜天睿压低声音骂了一声,这人倒没他刚才看见后那么呆若木鸡,不过很明显也是受了不小惊吓。 “……欧阳轩这小子,他妈不声不响回来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拱咱们院里最水灵的白菜!”杜天睿道。 萧萧怕杜天睿回去乱说,拉着他往球场里走:“你……这事儿……谁能想得到,你先别出去到处说啊,对免免妹妹名声不好。” 杜天睿难得见萧萧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好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因为这么怂,所以喜欢的姑娘一个都追不到。” “……那也不关你的事,反正你丫的别在外面乱说,知道不?”萧萧咬牙道。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败露 肉联厂家属院的人今天这场球赛迟到了,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军属大院篮球队已经在小公园的篮球场等候多时了。 他们两支队伍也算是老对手了,虽说人员一直在变化,两支队伍之间本身的恩怨情仇却是源远流长, 他们几乎每年都要比他个几场, 各有胜负。 或者应该说, 以前是各有胜负,但是这几年肉联厂这边是没在军属大院讨着一点儿好来, 年年打, 年年输,所以今年才痛定思痛, 把他们院里的“王炸”叫了过来。 虎哥人高马大, 在一众发育已经算是十分良好的青少年中依然十分显眼, 独占鳌头。 他剃了一个短到只能看见青色发茬的平头,手上一直百无聊赖地转篮球, 压根没把军属大院的人放在眼里。 要不是他们给的钱多,虎哥根本就看不上、也不屑于来参加这种低级篮球赛。 军属大院的人光是看到虎哥的身材跟肌肉, 心里就已经十分没底了,然而约都约好了, 自然只能硬着头皮上。 杜天睿情绪还算调整得快,两边队伍各自休整以后, 他很快就投入到了竞技比赛的情绪中去, 而萧萧就不同了。 萧萧几乎全副心神都还在旁边牵牛花走廊里那俩人身上。 免免跟欧阳轩应该是没有意识到外边是他们的老熟人,萧萧余光一直瞟着长廊那边,那俩人始终没出来。 他们越是不出来, 萧萧心里越是胡思乱想。 ——他们一直憋在里面做什么呢?这个欧阳轩, 会不会对免免妹妹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继而又引申到: 免免妹妹这是怎么了, 好好一个又漂亮又温柔可人的小姑娘,怎么会跟欧阳轩那个混世魔王成了这种关系呢? 而且欧阳轩刚回宁城也没多久,他们不大可能是这么短的时间忽然搞到一起的。 也就是说…… 萧萧心里凉了半截,因为他用他那空间有限的脑子,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了半天,只能得出“这俩人应该是在欧阳轩走之前就已经好上了”。 那就是说,他还在惦记着,到底怎么才能在忙于高考的免免妹妹面前提升一些存在感的时候,其实免免妹妹早已经对欧阳轩这个他的宿敌芳心暗许了! 刚才刚发现这件劲爆的事的时候,萧萧的大脑当机了,整个人只是沉浸在震惊当中,而现下他心里一合计,瞬间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沮丧极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6节 在这种状态下,球赛当然是没有发挥好。 对面肉联厂队有了虎哥的加持,势如破竹,连连得分。 而军属院这边,原本就都是业余玩票选手,被对面的士气一碾压,再加上还有萧萧这种边打边神游的,自然是输得溃不成军。 三四年了,头一次,军属院跟肉联厂家属院的篮球比赛被压着打,一场比赛下来,大小伙子们都打得憋屈,心里堵了一口气。 最后自然是大比分落后输了,虎哥领着肉联厂的一帮人,昂着下巴、放声大笑着走了,给军属院的人留下一排嚣张的背影。 萧萧情场失意,球场也失意,失魂落魄地坐在篮球场的长椅上发愣。 杜天睿也拉着一张脸,他本来想说萧萧两句,毕竟萧萧的失误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可是见到兄弟那副魂儿都丢了的样子,杜天睿也不好说什么了,他拍拍萧萧的肩:“没事,下次连本带利一起赢回来。” 萧萧沉默不语。 “妈的。”杜天睿骂道,“都是欧阳轩那个混球害的,我说你啊,你不是最讨厌他么,平常一见那个货就跟斗鸡一样的,今天怎么傻了?” 萧萧低着头道:“我能怎么办,我对免免妹妹是认真的,我也不想让她为难。” 杜天睿看萧萧这样儿,只觉得他不争气。杜天睿跟萧萧不一样,他信奉人在江湖漂,吃苦可以,吃亏不行。 他确实也喜欢免免,只是杜天睿没那么死脑筋,对他来说,爱情不是一等一重要的大事,如果他跟萧萧公平竞争输了,那就输了,他可以退一步祝福他们。 但是对象是欧阳轩?还阴差阳错害得他们输了球赛——对不起,这事儿没完! 萧萧很了解杜天睿的性格,警惕道:“你打算干嘛?你可别做对免免妹妹名声不好的事啊。” 杜天睿摆摆手:“那当然不会,我只想搞欧阳轩。” 萧萧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劝杜天睿道:“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吧,叫免免妹妹为难了,她可能会生我们的气的……” “我看你就是傻,这么多年了也没长点教训。”杜天睿一搭萧萧的肩膀,“你自己想想,免免都已经跟那个欧阳轩偷偷摸摸走到这一步了,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你也没机会了。现在还畏手畏脚,把你自己喜欢的姑娘拱手让给仇人,你乐意?” 萧萧当然不乐意,但他更不乐意让免免伤心、生气、厌恶他。 “总之,你别乱来。”萧萧最后警告了杜天睿一句。 杜天睿嘴上满口应是,回来大院没两天,就偷偷摸摸地搞出事来了。 他倒是没太过大张旗鼓,只是当萧萧去找谢旋的时候,瞧见谢家那副乱了套的样子,就足以明白过来杜天睿干了什么了。 谢旋愁眉苦脸地问萧萧:“你说杜天睿那厮,说的是真的假的啊?我们家免免居然跟那个欧阳轩处对象了?” 萧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着脸,沉默不语。 “你不是最讨厌欧阳轩的么?今天怎么转性了?”谢旋问他。 “……我烦。”萧萧道,也不说为什么烦。 欧阳轩这人虽然喜欢独来独往,可是在大院里的存在感一点儿都不低,他一有点风吹草动的,都会迅速成为大院内大家嗑瓜子闲聊时的议论对象。 他从深圳回来这么些日子,自然也不缺人议论他。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欧阳轩长本事了,在深圳办了个厂子。 虽然不知道厂子具体效益如何,大院里大多数人对于欧阳轩这人的长性也不看好,都觉得他想来就是看这几年做民营企业的人赚钱了,自己也跟风做,实际上估计就是烧他爹的钱,是做不出什么像样的玩意儿来的。 萧萧也持有这种看法,可同时他心中也隐隐地有几分艳羡,或者说嫉妒。 不管最后做成什么样了,起码欧阳轩有那个胆子去闯,这一点看来,就是比他这个年纪轻轻就天天在单位混吃等死的人强的。 除此以外,欧阳轩长得帅,身高也比他高,肌肉也比他结实……在吸引女孩这一点上,欧阳轩无疑把他甩开十里开外了。 萧萧以前很少会注意到欧阳轩的优点,然而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跟欧阳轩谈起了恋爱,他就开始忍不住比对两个人在吸引女孩上的差距了。 比对的结果,就是他发现自己完败。 谢旋见萧萧闷闷不乐的,只当是因为他这兄弟喜欢免免,知道免免跟别人——尤其是跟欧阳轩处对象了——所以心情不好。 谢旋拍了拍萧萧的肩:“免免今天出门去了,等她回来了我们问问她。你放心,我爸妈最操心的就是免免的事,尤其是免免的婚姻大事,他们肯定是接受不了欧阳轩的。” 他想了想,又继续道:“免免一向都很听话,可能也是青春期,加上高考期间压力太大,要找个宣泄口。我觉得我们家免免跟欧阳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长久的。” 萧萧隐约觉得谢旋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所在,但要他具体来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每到这种时候,萧萧就后悔自己怎么没多读几年书,他要不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兴许还能跟免免妹妹有很多话题可聊,这不就能赢过欧阳轩了嘛! * 晚上七点。 免免在大院门口就和欧阳轩分别了,两人一前一后,警惕地隔了几分钟才先后进大院。 这个点散步遛弯的人多,不时有邻居笑眯眯地和免免打招呼,免免也一一招呼回去。 他跟欧阳轩已经这么“秘密约会”好些天了,一直没有被大院里的人发现,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的反侦察能力还是很强的。 当然了,也不能一直这么反侦察下去,他们都私定终身了,总不能终身躲躲藏藏打谍战吧。 免免腿上的脚步轻快,心里却已经琢磨了很久,这件事到底该以何种方式向家人坦白。 她这一年叛逆的事没少做,包括还有志愿填了北京的学校的事,免免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家人说。 一个做了十多年乖乖女的小姑娘,此刻肩上背负了如此多的秘密,免免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免免慢悠悠地爬楼回到家,刚准备掏钥匙,门却几乎是立即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她有点纳闷,难道是哥哥今天回来了吗?不然寻常这个时候家里应该是没人的。 晚上七点正是卫国饭店一天中最忙的时候,爸爸妈妈一般都守在店里,这会儿不应该在家的。 免免好奇地抬起头,然后悚然一惊——他们一家三口子,谢旋面色严肃地给她开了门,而爸爸妈妈正在沙发边正襟危坐。 这个场景有点像当初她要进外语实验班时他们开家庭会议的样子,不过家人的神情,远比那时要更加凝重。 免免的心跳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三堂会审 不对, 这跟外语实验班那次还不太一样。 不像家庭会议,倒像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免免记得,小时候家中偶然有这样的场景,一般是冲着她哥哥谢旋。 男孩儿七八岁的时候大多猫嫌狗不待见, 谢旋也不例外, 天天调皮捣蛋, 他又生来四肢灵活,善于运动, 只恨不得上九天揽月下五行捉鳖, 让谢卫国跟刘晓燕头疼得紧。 那会儿谢家人住城南巷子的平房里边,动不动就被邻居告状, 今天儿子招了东家的鸡, 明天儿子惹了西家的狗。 总之就是一整个鸡飞狗跳。 谢卫国跟刘晓燕虽然文化程度不算很高, 但是育儿方式相当文明,不搞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套, 能动口就不会动手。 每次谢旋犯了事儿,他们就是这样, 在家里正襟危坐,轮流审问, 直到儿子能明明白白说出自己错在哪儿了,并且认真忏悔为止。 那段时间, 谢旋只要一进家门, 看见家里是这么个气氛,就自动在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把自己最近犯的事儿都过一遍,争取坦白从宽, 少被“审讯”几句。 免免作为爸爸妈妈的小棉袄, 从小到大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谢卫国跟刘晓燕对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遇上什么事常常只敢旁敲侧击,哪里会舍得审问闺女。 这次这架势就不同了,免免知道,这是出了大事了。 不过免免很冷静,除了最开始心漏跳了一拍外,她并未过于惊慌,甚至暗暗在心中猜测,到底是自己高考志愿的事让爸妈知道了,还是她跟欧阳轩的事败露了,抑或是,这两件事双双败露了? “爸爸,妈妈,哥哥,我回来了。”免免平静地说道。 谢卫国跟刘晓燕却没有立即看向她,只是双双兀自正襟危坐,眼睛盯着面前的某个点,神色肃穆。 只有谢旋拍了拍妹妹的肩:“先去洗手吧。饿了吧?洗完手吃饭。” 免免这才注意到餐桌上的饭菜,是他们家惯例的三菜一汤,一筷子都没有动过,上头罩了菜罩子,饭菜还散发着余温。 “你们没吃晚饭吗?”免免问道。 “咳……”谢旋摸摸鼻子,看爸妈一眼,欲言又止,“你先吃吧,别饿着。我在学校吃过了,爸妈说还不饿。” 是不饿还是实在没有胃口?免免没有多问,乖乖地去卫生间洗了手。 她洗完手出来就做到了谢卫国和刘晓燕面前:“爸爸,妈妈,有什么话你们就直接说吧。” 刘晓燕默然不语半晌,还是硬邦邦扔出来一句:“你先吃饭。” 免免十分无奈。 即便都这种时候了,她的爸爸妈妈还是把叫她先吃饱饭放在最优先的位置,这让她还没开始被“审问”,就已经觉得对爸爸妈妈有几分愧疚了。 可她也长大了,不该再是继续被父母溺爱和过度保护的年纪了。 免免用毕生最快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地就着菜吃完了大半碗饭。 堂屋里虽然坐了四个人,空气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免免碗筷相碰的声音,这让她这顿饭吃得也不大是滋味,只求速战速决了。 很快吃完,免免把碗筷拿去厨房顺手刷了,再次板板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 “好了,爸爸妈妈,你们说吧。” 谢卫国跟刘晓燕在这坐了许久,已经在心中默默想了很久到底该如何开口,然而等免免真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时,夫妇俩还是踟蹰了许久。 最终,是刘晓燕先开口的,开场白非常委婉。 “你……最近没有什么事瞒着爸爸妈妈?” 免免大方承认了:“有。” 刘晓燕也没想到闺女这么干脆,卡壳了一下,才道:“你……不跟爸爸妈妈说说是什么事吗?” “爸爸妈妈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免免说。 “我们想听你主动说。”刘晓燕不接免免的话。 免免实在不知道爸爸妈妈是知道了她跟欧阳轩的事,还是知道了她高考志愿的事,所以一时有些犹疑,不敢贸然开口。 “我……” 她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即便明白这两件事最终都是要告诉爸爸妈妈的,终归是怕一下子全招了爸爸妈妈心理上承受不住。 免免暗自朝哥哥使眼色,希望哥哥能提供她一点信息,至少让她有个该如何应对爸爸妈妈的方向。 谢旋却耸耸肩,给了妹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免免:“……”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7节 就在免免还兀自在心中思索之时,谢家的大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了。 一家四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种时候会有谁来造访。 最后还是谢旋站起了身子,去门口开门。 “……可能是红梅吧,她前几天说要给咱家送点鸭胗的。”刘晓燕小声说道。 红梅是指楼上孙阿姨,孙阿姨全名孙红梅,刘晓燕跟她关系亲近,习惯了这么称呼。 谢旋拧开门把,一声“孙阿姨好”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看清了来客样貌的瞬间就咽了回去。 真是稀客中的稀客,谢家门口居然站着欧阳轩跟他父亲欧阳政道,这放在过去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奇景。 只是放在这个时候,谢旋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谢卫国跟刘晓燕坐的位置看不到门口,刘晓燕刚起身准备迎过来拿她的鸭胗,谢旋扭头,伸长脖子对他妈用口型说道:“不——是——孙——阿——姨。” 刘晓燕看明白了,一头雾水地走到门边,待瞧见了门口的人,也吃了一惊。 欧阳政道腰背笔挺,如同一尊昂扬的雕像一般挺立。谢旋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刘晓燕的身影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司令居然弯下腰,板板正正地冲着刘晓燕鞠了一躬。 欧阳轩也紧跟着弯腰鞠躬,父子俩在门口肩并肩站着,这一鞠躬都鞠出了九十度,把刘晓燕跟谢旋都吓了一大跳。 “您……您别……”谢旋站得离欧阳家父子俩近些,忙不迭伸手要扶欧阳政道。 老司令却缓缓拂开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提亲 门口动静这么大, 堂屋里的谢卫国跟免免自然是坐不住了,两人先后起身跟着过来了。 欧阳政道的到访让谢家一家子都措手不及,刘晓燕跟谢旋慌慌忙忙地要把欧阳家父子俩让进来,两人进了门, 欧阳政道又结结实实朝着谢卫国鞠了一躬。 谢卫国做了半辈子小买卖, 向来只有他对着别人迎来送往讨好赔笑, 没有别人对着他毕恭毕敬的,何况这个人是欧阳老司令! 这一鞠躬可把谢卫国吓坏了, 连躲是躲连让是让, 谢家几个人挨个要扶欧阳政道,欧阳老司令就是结结实实鞠躬, 一点儿不含糊。 免免落在最后一个, 看清了面前的局势以后, 脑袋里就乱成了一团。 她隔着乱哄哄的一家子人远远朝门口的欧阳轩使眼色: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轩收到了免免的信号,只是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站在免免的角度来说, 欧阳轩跟欧阳政道的忽然到访叫他有些乱了阵脚,然而站在欧阳轩的角度来说, 这是他多方考虑之下,在当下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欧阳轩这人, 天生有点敏锐的、近乎于野生似的直觉,这或许也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做生意做出来点儿东西的原因。 刚刚在大院门口和免免分别的时候, 欧阳轩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回了家以后达到了顶峰,他难得发现他老爹在家里正襟危坐,面色铁青, 欧阳轩当即就猜到了——完蛋, 事情怕是叫他爹知道了。 对于这种高度仰赖瞬间直觉的事情, 欧阳轩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能理清前后的脉络。 这事天知地知他知谢免免知,他就连何小满都没告诉过,要说泄漏,那只能是他们这几天在外面腻歪的时候被人抓包了。 不可能是欧阳政道自己发现的,他老人家贵人事忙,没那么多时间在外头巡逻,还碰巧发现“奸情”。 以他跟他爹之间淡薄如白开水的关系,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爹上了年纪以后忽然走进了他的内心,自己发现儿子有不对劲——指望欧阳政道感受到他的情绪,他还不如指望家里的吊兰修炼成精了呢。 所以肯定是有人瞒着他偷偷跟他爹说了,看他爹这副样子,那肯定不是往好了说的。 果不其然,欧阳政道一见欧阳轩回来,恨不得先抄起皮带抽他个几下。最后大约是想到儿子也大了,如今也不是曾经依靠家里活着的小青年了,还是作罢了。 欧阳轩很配合,跟他爸直接坦白了,从欧阳政道透露的信息来看,告状的人八成是想搅黄他跟免免的事。 那想必不会只跟他爹通气,欧阳轩猜测免免家里人估计也知道了。 所以他简单跟他爹解释了几句,随后在欧阳政道的怒目而视之下,无赖似地道:“爸,这事不管你干涉不干涉,反正已经这样了,我连戒指都送出去了,她也愿意,我们这属于现代年轻人自由恋爱,不伤天害理,没有腐化不正经,免免也十八了,您就算不想支持,也没有道理棒打鸳鸯。” “总之,我就认定谢免免了。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和钱我可以自己准备,您就准备好一颗亲家公的诚心就行。” “我要娶他。” 欧阳轩这三板斧把在部队跟前线风里来雨里去大半辈子的欧阳政道砸得眼睛发花,老头儿一方面余怒未消,另一方又找不出来儿子的毛病。 是啊,两个小年轻,如今前途都在渐渐明朗,男未婚女未嫁,谈个恋爱,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他见过谢家那个小姑娘,好得不得了,他家浑小子哪里配得上人家,人家还愿意跟他儿子在一块,也不知道这浑小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欧阳政道面子上还是做足了,把欧阳轩狠狠骂了一顿。 欧阳轩虚心受教,受教完以后冲他爹咧咧嘴:“爸,那咱们去提亲呗?不然我怕免免一个人对付他们家三个,招架不住。” 他面上十分沉痛地威胁他爹:“爸,你也知道我是什么德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错过了这么好的儿媳妇,我可不敢保证下次带回来给您看的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咯,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欧阳政道:“……” 事已至此,欧阳政道内心的天平终于从刚正不阿偏向了那点小小的私心。 于是欧阳老司令提留着儿子,拿上了两壶家中珍藏了好多年舍不得喝的、最好的陈年老酒,去敲响了谢家的门。 * 谢家堂屋。 原本谢家的三堂会审,变成了谢家跟欧阳家尴尬的“亲家”见面局。 当着欧阳政道跟欧阳轩的面,向来八面玲珑会做人的谢家人自然面子上是做足了,先客套了半晌——饭吃了没啊?吃过啦?我们家老谢手艺好得很,不嫌弃的话尝尝?哦,真不吃啊,那来点水果瓜子…… 刘晓燕不算十分热情,却还是十足客气,谢卫国也主动给欧阳政道发烟,不过老司令不抽烟,婉拒了他的好意。 一番你来我往的习惯性推让和客套后,两家人终于面对面坐下来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个问题终究是有些难破壁。 所幸,欧阳轩和免免心中都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两个真正处于问题中心的年轻人反倒更加淡定。 欧阳轩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叔叔,阿姨,我跟免免确实是在谈恋爱,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谢卫国跟刘晓燕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不说话,但是用眼神表达了:我们知道,可我们不认同。 欧阳轩点点头:“瞒着叔叔阿姨、包括瞒着我爸,是我的责任,我也能理解你们一下子接受不了,换我我可能也接受不了,毕竟我这人瞧着是让长辈不太放心托付女儿。” 刘晓燕终于没忍住,脸上的皮肉微微抽了一下,心里不大痛快地想你也知道啊,知道还来拐带我们家闺女。 平心而论,他们家是后搬进大院的,跟欧阳家没什么纠葛,他家两个孩子也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跟欧阳轩这个曾经的“小霸王”不对付。 倒不如说,至少在免免透露的事来看,欧阳轩还帮了免免许多,他们作为家长的其实应当是感谢欧阳轩的。 可是欧阳轩的气质太痞,在大院里名声也太不好,他们这样溺爱保护女儿的家长,面子上再怎么跟欧阳轩客客气气的,打心眼儿里是真不愿意免免跟这样的人有太多瓜葛。 他们家乖乖的免免,跟这个欧阳轩哪里是一个世界的人呐! 谢卫国是个圆融的人,瞧见气氛有些别扭,便笑呵呵地出声打圆场。 “哪里的话,你帮了我们家免免好几次,我们家人都是真心感谢你的,小轩啊,别想太多了,啊。”谢卫国身上有种让人放松的气质,他一说话,明显大家就都松弛了一些,然而刘晓燕迅速在桌子底下拍了她老公的腿一下。 被媳妇儿一拍,谢卫国才咳嗽了两声,话锋一转:“咳,我们就是,这不,刚知道这事儿。欧阳司令,我们都是做家长的,按理说他们小年轻谈恋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跟我们鞠什么躬哪,真是折煞我们了。咳,他们小年轻的事情,就该交给他们自己解决,这也不是旧社会了不是,哈哈哈哈……” 欧阳政道笔挺地坐在沙发上,认真听谢卫国说话。 谢卫国:“咳,虽说年轻人的事咱们不该插手,可我跟她妈,就是爱操心的命。这我们家免免吧,胆儿小,性子也软,身体还不好,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什么也不会做,其实她结婚的事,也是我跟她妈一直以来最放不下心的。欧阳司令,您也晓得嘛,这结婚过日子,谁家不是一样,男娃要找贤惠温柔能操持家事的,可我们家免免一点儿不会照顾人,更别说操持家事了。所以我跟她妈就一直寻思着,看能不能找个脾气好点儿、能干点儿的女婿,照顾我们家免免。” “其实我们对女婿的能力啊、学历啊、家庭条件啊……都没什么要求的,就是想找个老实脾气好,会疼人的,我们也放心些。” 谢卫国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兜圈子,委婉地表示“你们家欧阳轩跟我们谢家找女婿的标准完全背道而驰”,我们家免免也完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媳妇儿”,最好咱两家互不耽误,就此作罢。 欧阳政道是个军人,不习惯弯弯绕绕的交流方式,他向来都是直来直去,该说什么就直接说,不过他也不傻,听明白了谢卫国的弦外之音。 老司令沉默了片刻,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人夸他儿子:“我家这浑小子,确实是从小不省心,只是他这两年到底是大了,自己知道道理了,瞎捣鼓也捣鼓出了点东西出来。他虽然看着浑,从小是会心疼他妈的,只是他妈身子一直不好,他能见着他妈的机会不多。我是做父亲的,我多少还是知道他,他不是真浑,以后……应当也会越来越好的。” 谢卫国跟刘晓燕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彻底明白了,这欧阳老司令哪里是来向他们道歉的。 这套说辞,怕不是上门来找他们提亲的? 第72章 谈判 谢卫国跟刘晓燕这一下子, 都一个头两个大了。 要说起来,这一两年吧,上他们家来拐弯抹角提亲的人不少,有支媒人来的, 也有亲自替家里儿子来的, 都让谢卫国跟刘晓燕挡回去了。 挡回去的原因嘛, 这一是免免正处在升学的关键时刻,二则是确实也没什么特别叫谢家二老看得上眼的。 如果来个李培那样的人家, 兴许谢卫国和刘晓燕还能考虑不考虑, 而其他那些男孩子,在他们看来, 始终都差了一些, 算不得理想的女婿。 先前免免跟他们班上那个夏林风交好, 谢家二老还是比较看好的,那孩子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看得最顺眼的一个。 谁知道,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 夏林风说要去北京就要去北京了,置他们家免免于不顾, 那他们谢家自然也不过上赶着,他们家免免这么好的姑娘, 难不成还愁嫁么。 咳, 如今来看,的确是不愁嫁,这不, 高考刚结束, 提亲的都上门了, 只是这提亲的人选么……委实不太得谢卫国和刘晓燕的欢喜。 “这……欧阳司令啊……”谢卫国拿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这说起来,两个孩子关系好,原本是好事。我们当然嘛,也很喜欢小轩的呀,就是我们家免免确实还小,这男女之事,还是得慢慢考量啊。他们现在年轻,总归是冲动些,我们做家长的也不能太由着孩子们了。” 依然是拐弯抹角的婉拒。 不过欧阳司令不太吃谢卫国行走江湖这套,他居然点点头,铿锵有力道:“确实,现在光我们做家长的在这里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是该让孩子们再多相处相处。” “……”谢卫国摸摸鼻子,该说不该说,他就是不想让这俩孩子相处啊,老司令您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假听不明白呢? 刘晓燕这个时候笑眯眯地接过爱人的话茬:“咳,欧阳司令说得对,确实该让孩子们自己相处,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咱们都是从小年轻过来的,都知道。他们年轻人这会儿刚处着,俊男靓女的,那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处怎么浓情蜜意,时间久了,才能知道是不是适合一块过日子的。” 谢卫国听了妻子这话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着,她还想让他们家免免跟这个欧阳轩接下来继续好生处着不成? 所幸刘晓燕的下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疑问,只听她话锋一转:“你们说,我这话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在谢卫国跟欧阳政道都点头表示肯定的时候,她又笑道,“所以说,终归是要长久处着的,可是咱们家免免马上要读大学,但我从院里邻居那儿听了一耳朵,你们家小轩是不是还得要回深圳哪?这天高路远的,我们就怕两个人没机会相处,到时候这不就互相耽误了嘛。” 刘晓燕说的这个问题,欧阳政道当然也想到过,他提前问过欧阳轩,他儿子已经给过他答案。 实诚的欧阳司令也就原封不动地把儿子的答案和盘托出了:“嗯,这个我们不用太操心,我提前问过我家这小子了,他以后会两边跑,尽量多跟免免相处。当然,深圳那头的生意也不会落下,要为以后的小家庭创造条件、夯实基础的。” 谢卫国跟刘晓燕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个欧阳政道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他们拒绝得还不够明显么?这人怎么就跟听不出来似的,怕不是装的吧? 这就没意思了,这种儿女的大事,你装傻有用么?难道非得叫他们说得那么绝么?那样,两家人面子上都不好看。 谢卫国跟刘晓燕都是习惯于迂回怀柔的人,遇上欧阳政道这种人,只得费尽心思想还能用什么办法让他放弃。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8节 两个人边喝茶边寻摸着,三个小辈则在另一头的沙发上排排坐。 谢家的沙发没那么宽敞,两个成年大男孩加一个女孩坐一起,挤得慌,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大腿并着大腿。 谢旋杵在免免跟欧阳轩中间,跟王母娘娘划出来阻拦牛郎织女的银河似的,隔着他们俩。 三个人各自坐好,一个都没说话,听长辈们明枪暗箭的。 最后还是欧阳轩最先听不下去了。 这欧阳轩吧,虽说也不是个多么婉约的人,可他到底从宁城到深圳加一起做了小两年生意,比他那个一辈子待在部队跟学校的爹心思还是活络得多的。 他见他欧阳政道一脸认真也说不到点子上,反倒是弄得免免她爸妈为难得很,一直在左思右想该怎么客套又明确的拒绝,欧阳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叔叔,阿姨。”趁着两方家长都没有说话的时候,欧阳轩开口了。 他半天没说话,这冷不丁地忽然一开口,堂屋里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他。 欧阳轩倒是不慌不忙的,又重复叫了一遍:“叔叔,阿姨,我了解你们的为难,不如说,估计我们院里谁家的女儿,爸妈要是知道了她跟我在一起,都不会乐意的。” “啊……不是,这个……”刘晓燕没想到欧阳家这个小的说话比老的还直,虽说确实说中了他们心中所想吧,但他们哪能承认这种事,“咳,你这孩子,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当然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就是……” “嗯,也对。叔叔阿姨想必是担心我跟免免没有稳固的感情基础,日后又聚少离多,怕是没办法好好走到一起。女孩子青春宝贵,这样我怕是会耽误了免免。” 谢卫国跟刘晓燕一听,诶,这不错,没想到欧阳家这小子还是挺明事理的,他们这不就能就坡下驴了么! 二老连忙忙不迭点头:“哎对对对,可不是嘛,我们做家长的,总归是有这些担心,毕竟我们也是从你们那会儿过来的。像你们这样子的小情侣啊,能走到一起的,不多,不多。这两地分居的,就算是结了婚,很多也都处得不那么好啊。”谢卫国假装沉痛地摇头。 欧阳轩点头:“叔叔阿姨的担心的确有道理,是我跟我父亲操之过急了,免免这刚刚高考完,我们就来提这事,怕是叫叔叔阿姨为难了。” “哪里哪里,没什么为难的。我们也就是听到些风声,做父母的,关心则乱。”刘晓燕一听这欧阳轩像是要放弃了,态度顿时就放松下来了,笑着说道。 要真说起来,他们夫妻俩对欧阳轩本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不乐意他跟他们家免免在一起。只要这欧阳轩能适时地知难而退,他们自然还是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好邻居。 “那就好。”欧阳轩笑道,“那这样吧,我要不瞒着叔叔阿姨了,实际上,今天我父亲跟我是来提亲的,我想跟免免定亲。” 欧阳轩继续道:“既然叔叔阿姨觉得这样太草率,还是等日后有了沉淀,能长久相处了再结婚,那就我们先各自记着今天提亲的事,我和免免就先各过各的。我喜欢免免,不会找别的对象,但免免如果在大学期间喜欢上别人,或者叔叔阿姨这里有更合适的人选来提亲,那见面就尽管跟别人在一块,就当我这次提亲不存在。” “……啊?”谢卫国跟刘晓燕听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欧阳轩说的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里,可是他们今天难道不是本来要直接拆散这对小情侣的么?怎么就直接快进到商议婚事了? 谢家二老只觉得头晕得慌。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自己的道路 谢卫国跟刘晓燕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还是觉得这样子不妥。 作为一家之主,谢卫国自然是要站出来提出异议的,当然依然是以一种很委婉的方式:“小轩哪,你的一片心意, 叔叔阿姨都知道了。叔叔阿姨的心又不是铁做的, 你喜欢我们家免免, 年轻人嘛,这不是错事, 你千万别误会了叔叔阿姨的意思。” 欧阳轩洒脱道:“没有的事, 叔叔,我父亲和我都可以理解的。” 说完这句话, 他就等着谢卫国接下来的转折。 欧阳轩又不傻, 不会觉得自己先前那随便几句话能忽悠住谢家父母, 这谢家伯伯肯定还有后文呢。 “但是。”果然,谢卫国的转折来了, “这一点,你谢伯伯我就要说了,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不是儿戏的事, 没有什么先预约大家再排队的事。我记得你比我们家免免大几岁吧,那按叔叔想的, 你也要连带着物色, 别整那些你等我我等你的,到头来耽误了你的人生大事。” 这显然是一番免责宣言,意思是:你欧阳轩要做痴情种, 自己提了亲, 让免免随意想找别人找别人, 但我们怎么能让你站在道德制高点呢?你想怎么着怎么着,与我们谢家无关。 欧阳轩还想再跟谢家伯伯斗智斗勇几回合,被他自己亲爹按住了。 欧阳老司令是个要脸的人,十分不习惯这种互相试探胡搅蛮缠的局面,大约也是觉得这种场合,他儿子一个小辈在这里没皮没脸地跟人家长辈“交涉”很不像话,鹰似的眼睛瞪了他儿子一眼。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了,没想这时候,一直温温软软坐在对面的免免悠悠地开口了。 “爸爸,妈妈,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跟你们说。” “……”谢卫国的注意力原本尽数都在欧阳父子的身上,一听女儿这话,回神之余,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宝贝闺女还有什么重磅消息没说呢? 谢卫国跟刘晓燕心里都犯嘀咕,只觉得自己正值壮年,却也受不得更多的惊吓了,心脏都慌慌的。 欧阳轩皱了皱眉,看向免免。 “爸爸,妈妈,哥哥,关于大学志愿的事,其实,我第一志愿填了北京的外国语大学。”免免道。 …… 堂屋里一时安静极了,谢卫国跟刘晓燕以为是什么重磅消息,没想到如此重磅,直接把他们二老砸晕了。 “北京?外国语大学?” 刘晓燕没忍住,扶了扶额头,她觉得自己有点晕眩。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又叫做平地惊雷,雪上加霜,她在这当不当的年纪,算是领略了个遍。 她原本以为,即便要领略,以他们家的情况,那也该是他们的大儿子谢旋带她领略,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这个乖乖顺顺了十八年的小女儿。 “你……免免,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你这个……你这……你真的是……”谢卫国语言都组织不好了,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免免倒是很平静坦然,约莫也是对此场景早有预料了。 “爸爸,妈妈,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想好了。没有进外语实验班,但我还是想去就读外国语类的学校,这是我自己喜欢也擅长的东西。” 免免继续:“只是我知道或许说服不了你们,才自己做了决定。爸爸妈妈,对不起,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件事……也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场面凝滞了起来——因为免免这个重磅炸弹的释出,本来是谢家跟欧阳家两家的事情,现在似乎转变为了谢家的内政。 欧阳父子二人在这里就显得有几分尴尬和多余了,欧阳轩深深看了免免一眼,识时务道:“叔叔,阿姨,那不然,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吧,你们聊。” 欧阳政道也点头:“今天叨扰了,酒是我珍藏多年的,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他把拎来的老酒放在了谢家的大桌上,谢卫国赶紧推拒了几句,只是如今谢家人的心思都在免免身上,客套也客套得十分敷衍,最终酒留下了,欧阳父子走了。 这场不知是谈判还是“定亲”的、两家人的碰头,最终并没有商讨出任何结果来。 不过对于免免和欧阳轩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操之过急往往事与愿违,虽然今天的事情来得突然,两人却心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的选择。 ——只要在谢卫国和刘晓燕心中,种下这一颗种子,日后,它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 成败取决于他们两人,只要他们的信念足够,一切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坚持自己道路的人,神明也会为他开路的。 当然,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都得靠边站,现在免免要解决的,是另一个“坚持自己道路”的遗留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录取通知 做出去的事情如同泼出去的水, 谢卫国跟刘晓燕已无力改变免免的那纸大学志愿表,如今再说什么做什么都已是枉然。 夫妻俩不死心地又问免免第二志愿填的什么学校,结果免免给出的依然是北京的院校——其实她早已做好准备了,如果考不上外国语学校, 就复读重新来一年, 反正人生长着呢, 也不是没有时间。 谢卫国跟刘晓燕当时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过后谢卫国勉强想开了些。 他这个当爹的心里暗自期盼免免别考上, 到时候跟谢旋似的复读一年, 他们看着免免报志愿不就行了。 虽说这高三一年女儿的辛苦他看在眼里,瞧着免免如今的小尖下巴也心疼, 可终究还是做父母的那份控制欲占了上风。 在谢卫国看来, 他这也是为了免免好, 没什么好为自己这份隐秘的心思觉得不好意思的。 可刘晓燕就不同了。 比起谢卫国关注事情的结果,以及到时候的举措, 刘晓燕更在意的是免免在这件事情其中表现出的态度。 作为一个一直以来对女儿过度保护、也一直以女儿的乖巧为自豪的母亲,不管免免最终会不会如愿被录取, 去北京读大学,她都无法接受女儿这种“叛逆”到了极致的行为。 一夜之间, 刘晓燕只觉得闺女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让她全然陌生的人。 自免免出生以来头一次, 刘晓燕和她陷入了冷战。 或者说, 是刘晓燕单方面对女儿的冷战。 免免每天的生活照旧,除了不太好再跟欧阳轩出去约会以外,其他时候都跟往常一样。每天早早起床照顾花草, 其他时间弹弹琴、读读书。利用这段闲余的时间, 她还跟爸爸和哥哥学了几手简单的菜式, 免免聪明又细致,一学就会,很快就能应付些家常菜了。 谢旋也放暑假了,以往若是只有谢旋跟免免在家,都是谢旋负责下厨的,如今免免接过锅铲成了主厨,迫不及待要小试牛刀,开始负责兄妹俩日常的餐食了。 对于免免去北京读外国语院校的决定,谢旋作为哥哥,心中有几分唏嘘和不舍;可作为同辈,却也是能够理解妹妹想要追求自身理想的选择,因此他终是选择了站在妹妹这边。 “可是你跟妈这么见天的冷战着,也不是个事啊。”谢旋这天,仰面靠在沙发上,长叹着摇头。 免免却只是笑笑,她这个当事人反倒不以为意的样子:“总得有个过程。” “也是,不管怎么样,哥哥跟你一个战线。人一辈子有点目标也不容易,不应该轻易放弃。”他拍拍妹妹的头。 “谢谢哥哥。”免免低头笑,她就知道,她哥哥骨子里是个挺浪漫主义的人,会支持她的。 “话说回来。”谢旋忽然话锋一转,“爸妈最近没心思管你跟欧阳轩的事了,我可还记着哪,你跟他到底怎么样了?” 免免在厨房烧水,温温柔柔地:“还是那样,他也有他要忙的事。” 谢旋试探:“……没偷偷摸摸见面?” 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发出呼呼的嗡鸣,免免把壶从灶台上提起来,往杯子里倒水。 沉默了半晌,才小小声:“有。” “啧。”谢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你哥我又不是没谈过恋爱。刚在一块的小情侣,哪忍得住。” “哦~?”免免把泡好的茉莉花茶放到谢旋面前,抱着托盘面色揶揄地瞟向她哥,“我怎么没听说过,我还有过嫂子?” 谢旋这才恍然自己说漏了嘴,慌乱之下被茉莉花茶烫了舌头。 “咳!咳!都之前的事了,过去了,过去了,也没谈多久,称不上嫂子。” 免免笑了笑,也不刨根究底:“茶烫,小心一点。太心急了,总是喝不出茶叶最好的味道,还伤了自己的嘴,多不值当。” 谢旋放下茶,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年纪小小,主意正得很。还在这跟我打哑谜呢,我知道啦,总之,你慢慢来吧,你说得对,总得有个过程。” * 谢家白天大多数时候只有免免跟谢旋在家,兄妹俩自然是和和睦睦,但一到晚上,谢卫国跟刘晓燕回来以后,气氛就难免冷起来。 刘晓燕对这个闺女从小溺爱到大,如今却是一句话都不愿同女儿多说。见了免免只把她当空气,想跟女儿沟通点什么,哪怕两个人就脸对脸坐着,也得靠老公跟儿子当传话筒。 免免倒是没有异样,依然乖巧听话,仿佛无事发生。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49节 只是这一家子的女主人的心情,向来都是决定整个家庭氛围的关键所在。谢卫国跟谢旋过了三四天这样的日子,心想刘晓燕也差不多该消停了,然而这当妈的这次仿佛就是铁了心要坚持到底似的,愣是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刘晓燕跟谢免免的冷战一直持续,谢卫国跟谢旋苦不堪言。 过了约莫两个星期吧,中间自然也纷纷扰扰经历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刘晓燕大约是到极限了。她原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跟人——尤其是跟自己女儿冷战,她其实也怪憋得慌的。 终于,这天谢家人一起在卫国饭店吃饭的时候,刘晓燕硬邦邦地开口了。 “你想好了没有?”她眼睛看着碗,不过人人都听出来了,她这冷不丁冒出来的话是对免免说的。 “想好什么?妈妈。”免免并没有为多日冷战后妈妈抛来的“橄榄枝”感到惊讶,平和地问。 “如果真考上了,你打算怎么办?——当然了,最好是考不上。” 免免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垂着眼睑:“真考上了,就去上啊。” 刘晓燕“咣”地撂下碗,提高了声音:“你还没死心?!” “妈妈,我很早就做了这个决定了,比你们想象得都早,不会随随便便就更改的。” “你……你这个孩子……”刘晓燕被免免气得语不成句,一时根本不知说什么好,气得直接转身下桌了。从此以后,又是漫长的冷战。 谢旋直摇头:“你们俩啊……哎……” * 等到烈日烘托着蝉鸣的时候,盛夏,邮差终于把那封让谢家人牵肠挂肚又痛苦万分的通知书送来了。 邮差是熟识的邮差,给他们大院送了几年的信了,在楼道口跟刚下楼的谢旋碰个正着。 “嚯,来得正好。”他把牛皮信封往谢旋手里一塞,“寄给你妹妹的,北京来的——哎,该不会是录取通知书吧?我记得你妹妹是今年考的大学。北京啊!这可厉害了。” 邮差自然是不知道谢家的具体情况,谢旋只觉得心情又欢喜又复杂,冲邮差道了谢,就把信封带回了家里。 “免免,你的信。”他尽量平静地道。 免免一阵风似地从房间里刮出来,谢旋把信封端端正正交到她手里。 “外国语大学寄来的,我看……结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果不其然,牛皮信封一打开,里面崭新的、刻了外国语大学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就滑了出来。 免免两眼放光,拿起通知书,逐字逐句地阅读。 其实也不用逐字逐句。 【谢免免同学,你已被本校1986级法语专业录取,请于x月x日到学校报道……】后面的内容不用看,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整个录取通知书的内容非常简单,不过短短三四行字,亦没有过多的修饰。 但这却是免免见过最优美的言语。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岔路口 萧萧这段时间过得心里不太安稳。 他从谢旋那里得知, 自打杜天睿把他俩那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谢家人,谢家就一直氛围不太妙。 虽说事情不是他干的,可他总归也算小半个参与者外加知情人,萧萧只觉得无颜面对免免, 每天缩在家中装鸵鸟, 碰见免免都要绕道走。 萧萧本以为经此一役, 免免跟欧阳轩的事应当是黄了,后来才从谢旋那里得知, 这两人 这天, 得知了免免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萧萧挺为她高兴, 本想借此机会上门祝贺结果刚到谢家门口, 就听见里面有争执的响动。 军属大院单元楼也只是普通的单元楼, 谈不上什么隔音效果可言,萧萧站在门口都能清晰听见他刘阿姨的声音——萧萧还从未听过她这样尖锐生气的声音。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去北京了是吧?!” “你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怎么一点都不能理解爸爸妈妈的苦心呢!” “这件事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你要么复读, 要么这个大学就别读了!去找工作去!” 萧萧敲门的手僵硬地顿在了半空之中,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好巧不巧撞到一向和睦的谢家这样的局面。 而且刘阿姨发火的对象……听起来似乎是免免妹妹? 看来,眼下着实不是个去祝贺免免妹妹考上大学的好时机, 萧萧退后了几步,想走, 有有些担心谢家——尤其是免免妹妹的情况。 不过他到底是个老实人, 最后也没好意思继续在人家家门口听壁角,心事重重地下了楼。 刚下到一楼,一出单元门, 就被他撞见一个他一点儿都不想见到的人。 欧阳轩蹲在六单元楼下的草地上, 手上抓了只蚱蜢, 一边百无聊赖地戳蚱蜢玩,一边时不时用余光瞟楼上窗户。 他倒是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萧萧从单元楼里出来,居然还对他吹了个口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招呼。 “这么快就下来了?”欧阳轩道。 “?”萧萧虽然见了他就烦,还是没好气道,“你见我上去的?” 欧阳轩说:“我一直在这。你刚才瞧着挺兴奋,光一路往前跑了。” 萧萧噎了一下,仔细一回想,他刚才确实被喜气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免免妹妹的事,心无旁骛,又哪里会注意到这儿蹲了这么个家伙。 萧萧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欧阳轩瞟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进去吧?”他扬扬嘴角。 “……你管得着我!”萧萧冲头冲脑的,扔下这么一句就要走,眼不见为净。 欧阳轩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聊得,仿佛在拿萧萧寻开心:“就走了?不关心免免的事?” 萧萧已经迈出去半步的脚步顿住了,恶狠狠地瞪向欧阳轩,欧阳轩只觉得在他这个傻大哥发小身上找到了点生活的乐子——苦中作乐。 有眼睛的人当然都能看出来萧萧喜欢免免,欧阳轩早就知道。要说以前,多少还有几分作为半个情敌的敌视,如今心态可大不一样了,即便他革命尚未成功吧,那这不是也已经在半道上了嘛,对萧萧自然就有了点胜利者的洋洋得意。 男人么,在爱情里,大抵都是这么幼稚得令人发指。 欧阳轩其实自己现在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能拿这个倒霉蛋分散点注意力也是好的。 “想知道啊?”他拖着嗓子道,似乎又回归了从前那个恶劣的“小霸王”,“——我就不告诉你。” “……你他娘的!”萧萧跳起来就想冲上来跟欧阳轩干架。 欧阳轩大概还想跟他拌嘴抬杠几句,刚张了张嘴,却忽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地抬头朝楼上的方向看过去。 谢家那层楼的窗口,有人探出了头来, 尖尖的下巴,柔顺的长发,在朝下面,也就是他们这个位置挥舞双臂。 是免免。 萧萧原本想揍欧阳轩的拳头也滞留在了半空中,没办法,他总不能趁人之危。 只见欧阳轩迅速往旁边跑过去,把在原地呆若木鸡的萧萧当作空气。 六单元侧面支了个很高的梯子,这欧阳轩明显就是有备而来,扛着梯子往免免窗口底下立住,居然还招呼萧萧:“过来帮忙,扶一下。” 楼上的免免也笑着朝萧萧招了招手,萧萧晕晕乎乎地就走上前,帮着欧阳轩,一人一边牢牢地扶住了梯子。 然后紧接着,就发生了让他惊呆的一幕。 那个温温柔柔、和和软软的免免妹妹,一个翻身——虽然有几分笨拙,却还是翻出了自己家窗台。 谢家在五楼,军属院房子的层高不高,五楼的高度算不得很高,可也绝对不矮,萧萧瞧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他对面的欧阳轩,更是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免免,生怕有任何错漏。 好在有惊无险,免免缓慢但也很稳当地从五楼顺着梯子爬了下来,最后稳稳落在了……欧阳轩的怀里。 两人倒也并没有温存,很快就分开了,免免对萧萧不好意思地笑笑:“见笑了,萧萧哥哥,看在我们的交情的份上……还请你不要跟我爸爸妈妈说这件事哦。” 萧萧张了张嘴,一时理不清思绪。【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欧阳轩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下一刻就换他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萧萧:“?” 免免见萧萧一脸疑惑,解释道:“他去帮我拿点东西。” “你……”萧萧总算回过味来了,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一个“你”字蹦出口又赶忙压低声音,只是神态依然难掩惊恐“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也不算是吧。”免免的神色有几分无奈,“只是我怕是短时间内等不到妈妈能接受的地步,离学校开学也没有多久了,怕是来不及,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一回,萧萧算是完全体悟过来了,他虽然脑子慢些,也不是真的笨到离谱。把刚才的丝丝缕缕串联起来,也就明白了大致的经过。 “你要去别的城市读大学吗?” 萧萧问道,其实只是确认一下,心中知道,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 果然,免免点了点头,跟萧萧客气道:“萧萧哥哥跟我们一家亲近,以后哥哥和爸爸妈妈,还要麻烦萧萧哥哥多照顾了。”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萧萧只觉得胸中闷闷的,怅然若失。 “……你要去哪个城市,是什么学校啊?”他闷声问。 “北京的外国语大学,专业选了法语。”免免笑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学得好,我除了英文过得去,对别的外语真是一窍不通,只是因为很喜欢法国文学,就有点冲动地选了。” 萧萧心中怅然,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憋出一句:“免免妹妹一定可以学得很好的,你是会读书的人。” ——跟我不一样。 萧萧在心里补充了没说出口的下半句。 也是自打认识免免以来,始终让他踟蹰不前的下半句。 两人一时无话,恰巧这个时候欧阳轩也从楼上爬下来了,他左手一包东西,右手一包东西,背上还背了个琴包,依然丝毫不影响他下梯子的速度,腿脚迅疾如飞。 免免没再同萧萧寒暄,很自然地接过了欧阳轩手上的两个包。 “重。”欧阳轩皱皱眉,不肯把包给她。 免免笑:“我又不是纸糊的,你先去把梯子放好,一会儿让你拿,行了吧?” 说话的工夫,免免早已把包拿到了自己手上,那两个包体积都不小,瞧着确实很有些分量,免免提得有几分吃力。 “我……我来吧。”萧萧抬手想帮免免拿,免免却退了半步让开了。 “我可以拿,不用麻烦的,萧萧哥哥,谢谢你。” 萧萧的手便悬停在了半空中,半晌,他尴尬地“哦哦”了两声,颓然放下了手。 欧阳轩去搬梯子了,免免虽在跟他说话,他却注意到了,她的眼角余光自始至终若有若无地向着欧阳轩的方向。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0节 他们是“他们”,他是“他”。 他是外人。 欧阳轩把梯子支到了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很快折返,免免毫不客气地把两个大包的带子挂在了欧阳轩伸过来的手臂上。 “这么沉,你也不怕我胳膊断了,以后谁来给你做牛做马?”欧阳轩语气上扬地调笑,漆黑的瞳仁里映出的满满都是免免的影子。 “要给我做牛做马,这些本事总是要有的。”免免哼道。 萧萧只觉得这两人间萦绕着看不见的磁场,他光溜溜一根戳在旁边,傻得可以。 所幸免免不是那种眼里只有自己跟对象的小姑娘,下一刻转向了萧萧这边。面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刚才面对欧阳轩时的那丝俏皮可爱消失无踪。 萧萧心头的感觉说不上来。 刚刚那样灵动俏皮的神情,他也是第一次在免免妹妹的脸上看见。他以为免免妹妹是一株温柔可爱、纤弱纯美的铃兰花,对谁都十足温柔、和善、礼貌、谦让……完美得让人憧憬万分,就像种种话本小说和神话故事里的完美的新娘子,只让人想娶回家好好珍藏,好好爱护,像个脆弱的小宝贝一样保护起来。 可原来她也是会有些小脾性的。甚至原来这样乖巧的免免妹妹,居然是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的。 原来在欧阳轩的面前,她是这样鲜活的,这样自由的。 原来他以为的,终究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第76章 绿皮火车 免免跟欧阳轩此举, 基本只是靠简单的信号交流和心灵默契完成的。 对于家人——尤其是刘晓燕的气恼,免免早就有所预料,这个事情短期内解决不了,只能靠时间让她这个过度保护孩子的妈妈意识到, 一直被遮挡在翅膀下的小鸡, 终究也是会有长大的一天的。 他们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大学开学的时间不等人。 免免走之前给爸爸妈妈分别留了一封长信,并且跟哥哥对好了口供, 由谢旋负责她离开以后的善后和安抚工作。 一开始听到妹妹这个计划, 谢旋只觉得像被人当着脑袋敲了一棒子也似地,晕晕乎乎, 一个头两个大。 当哥的先是反对这个过于冒险的提议, 被免免游说了两天以后, 稍许松了口,又觉得免免一个人坐火车去北京不放心, 他怎么着也得到场送妹妹走。 最后是欧阳轩跟谢旋见了一面,当着未来大舅哥的面再三保证, 会陪着免免,一路安全把她送到北京。 欧阳轩十足地真诚、十足地坚定, 谢旋抱着胳膊思考了半天要不要逼他发个毒誓,到底还是没那么缺德, 长吁短叹地接受了。 ——小时候, 都是免免帮他收拾烂摊子,如今也到了他这个做大哥的为妹妹扛起责任的时候了。 谢旋读大学以后在导师介绍下做了个专业相关的工作学徒,一边学东西一边挣点零花, 免免临走前一天, 他拿信封装了厚厚一沓钱赛给免免。 “这是你哥哥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了, 除了车票跟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以外,应该还能剩不少,你到那边以后别省着,该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而且爸妈哪舍得你在外头受委屈,现在生气归生气,等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没办法了,肯定会给你寄钱的,我也会好好劝劝他们的。” 免免却没拿谢旋给的钱,她自打当初暗暗下决心去外地读大学,就猜到或许会面临爸爸妈妈的强烈反对,所以她这两年在零花钱里抠抠搜搜的,加上她素来喜欢存钱,倒也攒下了一个小金库——原本谢卫国跟刘晓燕给她零花钱就大方得很。 付个学费是不成问题了,至于其他的,她还是想靠自己。 事无两头好,人哪有既要这个又要哪个的,既然决定了力排众议也要去北京,那她就得靠自己的力量独立起来。 那么大一个京城,她有手有脚,总不会叫自己活不下去的。 免免尽量用谢旋能接受的语言向哥哥解释了自己不能收他的钱的原因,谢旋死活不同意,后来还趁免免晚上偷偷溜进她屋里,想偷偷摸摸把钱塞进免免的包里。 免免是多细心的人哪,她一检查行李就发现了,也不声张,同样偷偷地给她哥哥放了回去。 她带上了简单的衣物和个人用品、自己的小金库,还有陪伴了她许多年的琵琶,汇入了北上的人流之中。 * “两张去北京的票!呃,卧铺吧……”欧阳轩跟免免一起站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口,车站里人声鼎沸,售票员耷拉着眼皮忙碌,免免便趴在台子上,尽量大声地冲她喊道。 售票员忙自己的,眼皮都不抬:“没卧铺。硬座跟站票,自己选。” 免免茫然地眨巴眼睛:“啊……没卧铺啊……” 她长到这么大,从来也没离开过家,对于长途火车的理解都是从书本跟电影里来的,毫无实际经验。 只是书本跟电影中描绘的火车站永远是一个浪漫的场景,这里有踏上旅途的雀跃、亲人惜别的不舍,还有对遥远未来的无限期冀。 ……就是没有描述软卧跟硬座站票的购买区别。 “没!要我说几遍啊?你快点儿,别墨迹,后面那么多人呢,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售票员的没根头发丝都透露着不耐烦。 “两张硬座就行。”欧阳轩安抚地拍拍免免的肩,斜着探头到窗口前面,他刚才本来想直接自己把票买了,结果被免免踊跃抢了先,只是这小姑娘空有钱袋子,没有心眼子。 售票员翻了个白眼,飞快拿出两张票放上窗口,手指刚从票上抬起来就开始催:“拿了快走!别墨迹!” “哎,好,好……”免免连忙手忙脚乱地拿起票,也顾不上把票放好,就赶紧往旁边闪,生怕自己挡了后面的人,让队伍阻滞不前。 免免的包数量看着多,其实总体装的东西不算多,现在她自己背着琴,欧阳轩提两个包,倒是不狼狈。 排队购票的人流中多得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人,他们二人相较之下已经称得上轻盈了。 “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的。”欧阳轩见免免还没太缓过劲来,告诉她,“一个售票员一天要应付几百个人,天南海北乌七八糟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就是脾气再好都得不耐烦。” 免免想想也是,不过还是有点唏嘘:“这得坐好久呢,没想到买不着卧铺。” “正常。卧铺位置本来就少,不容易买。没事,你困了累了就躺我腿上睡,反正火车上都是横七竖八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站台的方向走,免免听欧阳轩说完,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个横七竖八,她实在是有点想象不出来。 火车站台上,像免免一样提着行李、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有好些,可能都是即将去外地就读大学的学生。 独来独往的人也有,不过少,大部分人都在跟父母还有兄弟姐妹道别。 欧阳轩见免免盯着站台上的人不说话,把一只包甩到了肩上,勉强空出一只手来,揽过免免的肩膀,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其实我觉得,我这样挺过分的。”免免说道,“你不知道,我看上去干脆,只是想让自己不停地行动,以免稍微停下来,就后悔了,不干了。听我爸爸妈妈的,回去复读,我根本不是真的这么勇敢。” “我知道。”欧阳轩道。 免免低头,发帘遮住了神情:“你不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么?其实就是去外地读大学而已,多平常的事啊,那么多人都去外地读大学。你都能一个人跑到深圳,吃了那么多苦办厂,我连去北京读大学都这么慌里慌张的,而且还是在你陪着我的情况下。” 大约是此刻不用再赶急赶忙地做什么了,周遭又是这样依依惜别的场景,免免先前一直压在心中的伤感情绪难免显露了出来。 “干嘛要跟我比,又干嘛要跟别人比?你就是你,别人再勇敢,那我也不稀罕。”欧阳轩抬起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免免的鼻子。 他没有于此事上安慰免免,有些情绪需要自己调整好,走出来,别人——哪怕是再亲近的人,说什么也是无用。 免免自己也懂得这个道理,最后留恋地看了看家的方向,很快梳理了心中别离的怅然。 不管怎样,现在要做的是向前看。 列车员已经开始催促大家赶紧上车了,口哨声此起彼伏,欧阳轩再次揽过免免的肩,两人一起顺着人流往车上走。 火车的车门很窄,里边的过道也称不上宽敞,偏偏乘客不少,摩肩接踵,人挤着人。 欧阳轩一上车就迅速瞄准了一块空着的架子,把行李放好了,然后他便把免免环在自己的手臂范围内,尽量帮他圈出一块不被拥挤到的小空间,在拥挤的人头中寻找他们的座位。 很多人买的是站票,挤占了过道的位置不动弹,两人不得不像浪潮里的鱼一样,在推搡中跌跌撞撞地朝前进。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二人的座位,两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来。 大夏天的,火车里更是热得叫人难以忍受,免免抬手擦额角的汗,欧阳轩只觉得一抹莹亮的朱红色在眼前一晃而过。 他愣了愣,也想擦汗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你……戴戒指了?” “啊?”免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欧阳轩在说什么,便点点头,把戴了镶嵌着红色宝石戒指的左手举起来晃了晃,“出门前就戴上啦。” 白皙纤细的无名指衬着银环红色宝石的戒指,格外夺目,欧阳轩自认行走江湖也有许久,耳根子也不由被那红色宝石的光映得红了几分。 “你之前,咳,不是说太招摇了,平常不方便戴么。”欧阳轩假作平淡地说,目光却可疑地游移。 免免道:“那是在家嘛,让爸爸妈妈整天看着总归是不太好,现在不一样了呀。” “那……你现在戴着,叫你以后的同学看见了……呃,不也不太好么?” 免免眨眨眼睛:“那有什么不太好的,看见了就看见了呗,就说我订婚了,我也成年了,又没什么关系。” 欧阳轩哑着声音:“你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说你年纪轻轻,刚上大学,就搞男女关系……之类的。” “他们爱说就说吧,夏虫不可语冰。”免免笑,“况且,什么搞男女关系,我们正儿八经订婚,正儿八经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欧阳轩抿抿嘴,拼命压抑,终究是没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第77章 只对你上心 这段从宁城到北京的旅程绝对谈不上舒适。 绿皮火车跑得吱吱呀呀, 车上尽是拥挤北上的人,还有燥热的空气。 晚上天黑了以后有人也不睡觉,蹲在地上打牌的打牌吃快餐面的吃快餐面,快餐面浓郁的调料汤味跟打赤膊的男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股让人十分难以忍受的味道。 此外, 车厢里还有带着小婴儿的。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即使是成年人都不堪忍受, 更不要说小宝宝了,小孩儿扯着喉咙嚎哭得惊天动地, 整个车厢仿佛是一个水沸腾呼哨的热水壶。 夜里一点多, 免免用没戴戒指的那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欧阳轩看起来对这样糟糕的环境适应良好,他刚才有一点昏昏欲睡, 不过没真的睡着, 甩甩脑袋, 喝了点绿茶,又清醒了些。 他先前还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 只要挨着免免就总想环着她、揽着她,后来看免免热得一直刘流汗, 欧阳轩就拿了手帕时不时给她擦汗,也不腻着她了。 他知道自己体温高, 便小心地往旁边挪了一些,不让自己的胳膊跟免免贴太紧。 见免免疲惫又无法入睡的样子, 欧阳轩把自己的大手覆在免免的手背上揉了揉。 “睡不着?” 问完了, 也知道自己问的这纯属废话,这样的环境,免免一个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 能睡得着才奇了怪了。 “嗯……”免免实在是很困, 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困……但有点没法睡,可能不太习惯,没关系。” 欧阳轩失笑:“你可别习惯,我把你娶回家可不是要你习惯这种破地方的。坐长途火车太累,以后我来跑,你在原地别动就行。” 免免说:“我哪能这么心安理得。” 不过既然欧阳轩提到这茬了,免免便稍微打起了积分精神,问欧阳轩道:“你在宁城待了这么久,还一路送我去北京,你不回深圳不会有问题吗?” 其实欧阳轩那会儿坚持要送免免去北京的时候,免免拒绝了好几次,她觉得这事儿劳民伤财又没有必要。 可是一方面欧阳轩死不松口,就是非得要送她,另一方面,免免理智上知道这做法劳民伤财,情感上却没有理智那么坚定。 她还处在刚刚谈恋爱的蜜月期呢,扪心自问,她心底里,也是盼着能跟欧阳轩多待一天是一天的。 所以最后欧阳轩还是跟着免免一道来了,也幸亏欧阳轩来了,不然这么多行李,免免一个人拿实在够呛,恐怕她就不得不忍痛把琴丢下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1节 “我从建厂的时候就已经为这么一天做好准备了。”欧阳轩说,“一开始就知道,等那边的事情差不多办妥以后,我肯定是得好回宁城找你的,虽然那会儿不知道咱们俩之间到底具体会是怎么一个情况,但是多半是一时半会儿搞不定的,早就跟我手下的人打好预防针了。还行,我那几个跟我一路蹚过来的兄弟都是靠谱人,让我放心回来,这段时间他们会全权盯着。” 免免点点头,既然欧阳轩这么说了,她当然相信欧阳轩的协调跟管理能力。这是欧阳轩的事业,不管他们俩关系再如何亲密,她作为一个外行,也不该过多置喙。 跟欧阳轩说说话聊聊天,转移了注意力,免免觉得这嗅觉跟听觉被双重夹击的环境也没那么不好受了,舒服了些。 她便调整了一下坐姿,揶揄欧阳轩道:“你怎么知道多半一时半会儿搞不定?如果你当初跟我求婚的时候我就直接坚定拒绝了,那你可就能立刻转头回深圳了哦。” 欧阳轩扯扯嘴角,又伸手刮了一下免免的鼻子,这次重些:“不瞒你说,这个可能性我也考虑过了,但我可没打算被拒绝了就立刻回深圳。” “那你打算干嘛?”免免道,“打算东边不亮西边亮,在宁城再好好物色个别的小姑娘啊?” “我这心思都被你猜到了?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欧阳轩佯装惊讶。 “喂喂!”免免一听这话不干了,本来还好生打趣欧阳轩呢,这会儿自己脸皱起来了,“你……你真这么打算的啊?不过也是……你年岁也不小了,在深圳那边工作又忙,没得时间找,要回宁城解决个人问题也是正常的……” 免免越说越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声音越来越低。 欧阳轩见免免一开始还是气恼,结果自己居然说着说着还把自己给说服了,哑然失笑。 他忍不住,不顾燥热的空气,又把胳膊伸过去,环上免免的肩膀,还在她后颈处亲昵地捏了捏。 这种身体接触简直让他上瘾,欧阳轩每次触碰到免免,都觉得这小姑娘身上仿佛有吸铁石一般,而他就是那没有的废铁,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被吸附了以后就再也舍不得撒开。 “傻瓜。”欧阳轩道,“逗你的,你怎么还真信了。平常不是挺聪明的么?” 免免心里泛酸,扭头不看他。 欧阳轩揉着怀中纤瘦女孩的后颈,触手出皮肤细腻,却不是很柔软,能清晰地摸到脊椎骨骼的形廓。 “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饭吧。” 免免不理他,还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想不让欧阳轩的手搭在她脖子上。 “我错了,我胡说八道的,真的是胡说八道的。你要实在生气,要不然踹我一脚?”欧阳轩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散过。 免免还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在座椅底下踹了欧阳轩一脚。 虽然很轻就是了。 欧阳轩道:“你看我这样,我上哪去‘物色’人小姑娘去。整个宁城,也就属谢免免同志不但外表美,心灵也美,愿意接受我了。” 免免终于肯看欧阳轩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欧阳轩的大高个、薄薄一层却有力的肌肉,还有生得愈发俊朗的眉眼。 “……油嘴滑舌的,你以前可不这样。”免免道,“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没有人要,你就知道哄我骗我。” “真没人要。”欧阳轩笑,“你想想我那破名声,你爸妈不也不肯要我么,也只有你这个小同志,胸怀宽广,愿意收容我。我以前那个臭脾气——你不信去大院里问一圈,谁家小姑娘看得上我?她们喜欢的都是李培那样的,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一样,不退避三舍就不错了。” 免免说:“那你这么说……好像你是因为没有人要了,才找我的?别人都退避三舍,只有我是那个傻愣愣往树干上撞的兔子……” “那话可不能这么说。”欧阳轩道,“她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们呢!可能因为我天天就惦记你这只兔子,老天爷看我太过虔诚,所以开了眼了,让你撞到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吧。” 免免又踹了他一脚,不过这次总算被哄笑了。 “说正经的。”见总算把他的小兔子哄好了,欧阳轩这才道,“我不是没想过你直接回绝我的可能,还不如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可比你接受我大多了。” 免免哼了哼:“我确实一开始没答应啊。” “是是是。”欧阳轩笑,眉梢眼角都是柔和的弧度,如今的欧阳轩真的跟曾经那个冷硬的样子判若两人了。若是让院里其他人见了他这副样子,只怕是得惊恐了——这人莫不是被鬼上身了吧? 欧阳轩:“我想过你可能会怎么都不同意,把我撵走、躲着我,甚至找警察?反正我在深圳那么久,一边筹备这个事,一边只要闲下来就在那琢磨你有多少种办法拒绝我。” 免免看着他,她也好奇了:“所以呢?琢磨出什么应对措施来?” “什么都没琢磨出来。”欧阳轩真诚地,“不是有句俗话么?烈女怕缠郎。我就琢磨着,你要是实在不答应,我就再想点办法死缠烂打一下,看看你能不能心软答应。” 免免:“……”这什么鬼“应对措施”。 欧阳轩总结:“死缠烂打也需要时间啊,所以我才说,我这趟回来怎么着都得挺久的,把厂里的事早做安排了。我也没一直扔着深圳那的事不管,厂里弟兄隔几天就给我打电话汇报情况,反正现在是一切顺利,除了电话费贵了点儿,增加了点额外开支。” 免免认真地听他说,刚刚心里那点来自爱情中纤细心灵的褶皱早已被抚平了。其实她当然也能分辨欧阳轩说的哪些话是认真的,哪些是逗她玩的,只是人总是这样么,关心则乱。 欧阳轩又说:“等陪着你在北京安顿好,我就要回去了。他们虽然没提,但我离了这么久,肯定还是有不方便、忙不过来的地方。只是人家都晓得,我是回来讨媳妇儿的,所以没人催我。” 免免的脸红了红,随即低头道:“嗯……那你自己该上点心,该回去……就赶紧回去,别让人家应付不过来。” 欧阳轩见免免那副又别扭又要表现得体贴懂事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搂住免免,在拥挤闷热的绿皮火车车厢中,趁着没人注意,在他的小未婚妻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恋恋不舍地分开时,才哑声道:“我这不是……有更上心的人和事么,谁让我就只长了一颗心呢。”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抵达 说这话转移注意力, 也就不显得时间过得太漫长了。 火车到北京的时候是清晨,五点多,免免稍微有些疲惫,好在毕竟年轻, 一夜不睡觉也不会很难受。 “阿嚏——!” 一下火车, 免免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车上太热了, 下车才发现,北京的气温并不算很高, 这一里一外温差颇大。 “北京比宁城凉快好多啊。”免免抱着琴往背上背, 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个时间,若是在宁城, 空气里总弥漫着淡淡的潮气, 草坪花叶上都是水汽凝结成的露珠, 北京却很是干燥,没有免免习惯的那种“清晨露水的气味”。 “北京白天太阳出来了也热, 这里跟宁城不一样,昼夜温差大, 你到了晚上要出门的话得加衣服。”欧阳轩刚才在行李架上拿包,比免免错后了几步出车厢, 出来便同免免说道。 “好。”免免乖乖点头。 “走,去买张地图。人生地不熟的, 别咱俩一起丢了。”欧阳轩扶着免免的腰, 两人一起顺着和他们一同下车的人流出了站台。 站台外人山人海的挤了更多人,手上举着各种牌子、旗子、纸,都是来接人的, 个个翘首以待。 欧阳轩跟免免没有人接, 火车站里也没什么指引牌, 二人只能边找边问,好不容易找到了卖地图的地方,这里也拥了不少人,约莫都是像他们一样无人接引的外地人。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孤身前往别的城市都是一件充满挑战的事,哪怕只是去旅个游。 在没有熟悉当地的向导的情况下,万事只能靠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走丢都算事小,倒霉的遇上专盯着外地人敲诈勒索的、抢劫的,最后落到身无分文的下场都没处哭去。 尤其是年轻小姑娘,新闻里都说了,火车站是“老拐子”最常出没的地方之一,运气差的妇女儿童,出一趟远门,遇上拐卖的,从此以后人生篇章都改写了。 这些事情对免免来说比较抽象,只是听长辈说过,或者在报纸上看过,不太能切实地想象具体的危险程度,但欧阳轩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是比谁都清楚的。 所以欧阳轩坚决要一路送免免一直到学校,这么长一段路程,免免一刻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他都不放心。 “我之前听说新入学的大学生,都有师兄师姐来接的,你们没有?”欧阳轩随口道。 “有。”免免说,“但是我来得有点早,时间错开了。现在还没到开学的时候,我们俩估计得在旅店住几天。” “哦,也是,我们来早了。” 欧阳轩兜兜转转地忙,忘了这个细节。因为如果等到正式开学的日子,谢家爸爸妈妈肯定会盯得紧,免免才决定提前来北京,那自然是没有人来接的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免免最后那句“得在旅店住几天”,倒是缠缠绵绵地留在了欧阳轩的大脑里。 在旅店。 住几天…… 火车站的人山人海中,欧阳轩不由自主地神游了起来,心跳加快了几拍。 只神思不属了几秒钟,买地图的队伍就排到了他们俩,欧阳轩赶紧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两人买好了地图,又在火车站的咨询台问清楚了去外国语大学的路线,就出了火车站大门,往门口的大巴站去。 要到外国语大学,得先坐火车站的大巴车,再转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到站了还有一段路。 两人带着这么多行李,也不能跟人家一样打个摩的就跑,于是下了公共汽车以后,二人便找了个人力车。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气温也跟着上来了,热得很。人力车师傅穿着背心,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一瞅见大包小包的免免跟欧阳轩,就十分嫌弃。 “你们这不行,得加价的啊,恁多东西!死沉!” 欧阳轩对此早有预料:“多少钱?” 师傅上下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伸出一根食指一根拇指:“八块。” “啊?八块……”免免正在包里掏钱包呢,一听傻眼了,这价格可比她预想的高多了。 这个地方离外国语大学那边并不远,要不是因为两个人拖着大包小包,其实完全可以走过去。就这么点距离,要加八块,属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免免以为欧阳轩作为一个生意人,想必是要跟车夫讨价还价一番的,就犹豫了一下没把钱递出去。 谁知道,欧阳轩二话不说,自己从兜里摸出钱包,数了八块钱递给他。 “诶,你……”免免急道,“这钱该我出的,你怎么……” “你的我的,不都一样么。”欧阳轩道,“来,上车。慢点儿,你背个琴别摔了,扶着我点。” 免免拗不过他,只能扶着欧阳轩伸出来的那条胳膊爬上了人力车。 人力车后座的位置一点儿也不宽敞,两个人坐下来就没什么空间了,只能把大包小包抱在腿上放着。 车夫收了钱就不抱怨了,麻溜把八块钱往自己兜里一揣,扛起车杆:“外国语大学是吧?走咯!” 人力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前驶去,这个速度,正适合看看陌生城市的烟火街景。 免免却没心思欣赏风景,凑到欧阳轩耳边道:“八块钱会不会太贵了,我们是不是受骗了?” “是啊。”欧阳轩道。 “?”免免用力眨了眨眼睛,“那你……怎么不跟他还还价啊。你就算现在是厂长了,这不也是刚走上正轨没多久么,哪经得住你这么大手大脚花钱,明知道被骗了还……” 欧阳轩听免免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一瞬间有一种新婚小妻子跟丈夫念叨家中柴米油盐的过日子的感觉,听着听着就咧嘴傻笑起来。 免免拍了他一下:“你笑什么?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听了,听了。”欧阳轩忙不迭地,“我这不就是心情好么,还不让人笑了你。” 随口开了个玩笑,他才收敛起心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美滋滋,正色:“出来在外边就是被宰的,在外边不比在家,人生地不熟的,当地这些商贩啊车夫啊,都是看你是外地人就逮着你宰。这种时候,能用钱解决就用钱解决,无非就是肉疼点,能把事办了就好。不然遇到别的麻烦,耽误事是小,安全问题事大。” 这就是欧阳轩走南闯北总结下来的人生经验了,免免第一次离开家,不懂得这些,但听欧阳轩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理。 “也是……你说得对,那我以后注意一点。” 人力车跑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外国语大学正门口。免免谢过了师傅,再次扶着欧阳轩的胳膊下了车。 这会儿还在暑假中,大学门口没什么学生,挺冷清的,等再过三天,新生正式报道的时候,想必就会热闹起来了。 对于这所她曾经憧憬,如今终于成为自己即将入读的学府的大学,免免十分好奇,在门口东张西望,瞧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新鲜。 “要进去看看不?”欧阳轩见免免一到学校门口,眼睛就跟被黏在学校里了似的,便问道。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2节 免免却摇了摇头:“还拎着这么多东西呢,等把东西放下了再进去参观也不迟。” “也对。”欧阳轩点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游移飘忽了起来,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所以,我们现在要……在附近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比如,呃,旅店什么的?” 第79章 小旅馆 外国语大学邻街的地方, 一条街上居然有,门对着门开,也不知道主要服务的客人是谁。 免免跟欧阳轩两人站在马路中间,分别看看两家旅店:阿萍旅馆, 阿强旅馆。 “……这两位老板是亲戚么?还是约好了的?门对门开着, 不怕抢对方生意吗……”免免纳闷道。 “应该只是碰巧吧。”欧阳轩说, “你要让萧萧开个旅馆他肯定也取名叫阿萧旅馆,文化水平就到这了。” 免免被欧阳轩逗笑了:“你俩是真的互看对方不顺眼啊。” “没办法, 谁让他从小一碰到我就跟斗鸡一样, 我其实也不想这么关注他。” 其实欧阳轩这话说得不准确,萧萧确实是没事就喜欢贬低欧阳轩几句, 但欧阳轩平常是很少提到萧萧的, 对萧萧也称不上“关注”。 欧阳轩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除了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因为萧萧主动撩事, 他会跟对方互怼几句,其他时候, 他多半都当这个人不存在。 此刻的免免并没有意识到,欧阳轩其实是在紧张。 因为心中紧张, 才要说话转移注意力。 欧阳轩强装着镇定,分别在两家旅店门厅绕了一圈, 这俩旅店果然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 半斤八两,环境都不怎么样。 一盏惨白的白炽灯挂在顶上,几把椅子, 一个小前台, 再加上一个坐在前台翘腿嗑瓜子的大爷/大娘, 就是这两家旅店门厅的全部了。 欧阳轩踩完点出来对着免免:“没什么可挑的,都差不多。” 免免点头:“也是,同一条街上门脸对着门脸的店,估计也不会差别很大。” “随便选一家吧。”欧阳轩说。 欧阳轩跟免免对话的时候,始终没看免免的眼睛,视线总是落在虚空中的不知道什么地方。 免免终于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了,她伸手在欧阳轩眼前挥了挥:“你为什么不看我呀?”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又理了理头发,然后又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着——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应该不是她的仪容仪表的问题吧?免免有些纳闷。 被免免这么冷不丁一问,欧阳轩噎了噎,手心都出汗了,赶忙揽着免免的腰闷头就往那家“阿萍馆”里冲,试图借此转移免免的注意力。 “就这家吧,这家老板是个大娘,亲切点。”他飞快说道。 “啊?……哦。”免免被欧阳轩带得直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懵懵地回应。 * 阿萍旅馆。 旅馆的老板吴阿萍坐在前台后面,正在看今天的晨报,就见迎面进来两个小年轻。 吴阿萍放下手上的报纸,她的旅馆最近生意实在谈不上兴隆。 她们家,还有对面的阿强旅馆,主要做的都是附近大学生的生意。年轻人嘛,谈个恋爱,有时候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 在大学校园里想稍微亲密点都不行,被学校老师领导瞧见了不免要被说伤风败俗,因而血气方刚的大学生们,总是要在校外找些地方谈恋爱的。 这恋爱谈着谈着,该到了干柴烈火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们这种小旅店来生意的时候了。 现在是暑假,大学还没开学,所以阿萍旅馆跟阿强旅馆都没什么生意。 他们这两家旅馆开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离大学近,离什么都不算近,距离那些著名景点很是有些距离,因此没什么游客来住,旅游团的也不乐意跟他们合作。 吴阿萍这些天闲得发慌,只能天天折腾她儿子,寸步不离地看着儿子写暑假作业,弄得她家这初中生苦不堪言。 此刻吴阿萍的儿子赵国康正趴在前台后面单独支出来的小桌板上写作业,对于自己都已经十四岁了还被老妈支配的生活显然很不忿,一笔一划写得重重的,泄愤似的。 所以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赵国康和吴阿萍同样兴奋。 “欢迎光临。”吴阿萍颇为热络地招呼道,同时暗暗打量这两个小年轻。 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男孩子瞧着大点,女孩子是真漂亮,一张小脸白得发光,不过瞧着也是年纪真小。 成年了么这小孩?吴阿萍心里犯嘀咕,好不容易来趟生意,她也不想把客人白白放跑掉。 可这姑娘要是没成年……她这要是给警察找上门怎么办…… 吴阿萍正在心里掂量呢,结果她家那个小兔崽子倒是无比热络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了。 “欢迎欢迎!哥哥姐姐,我给你们泡茶!” 赵国康本来就是好动的年纪,被她妈压着坐在那做了几个小时暑假作业,只觉得屁股蛋子都要长疮了,现在只要是能让他暂时逃离暑假作业的,都是好人! 免免被这家旅馆这过分热情的服务吓了一大跳,她都已经习惯走到哪里都被人摆脸色了,这还是从她步入火车站以来到现在,第一个笑脸迎人的服务人员。 “您……您好……” 免免十分局促不安地看着面前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小男孩殷勤接过他们的行李,又殷勤地给他们泡茶,忍不住道:“不用麻烦的,我们就是想开一下房间,在这里住两三天……” “没事,不麻烦,不麻烦。”小男孩脸上笑眯眯,手上泡茶的动作磨磨唧唧。 吴阿萍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儿子一句人来疯,清了清嗓子,有些迟疑地道:“这个……你们两个要开房间啊?证件给我一下,住店要押身份证的。” 免免跟欧阳轩对视一眼,一同从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乖巧地递了过去。 吴阿萍只是扫了一眼欧阳轩的身份证,确定是面前这个男孩本人,就放一边了,着重检查了一番免免的身份证。 1968年7月4日生……吴阿萍心算了一下,得,上个月刚满十八。 但是只要满了那就没问题! 知道了不会被派出所的找上门,吴阿萍顿时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起来。 “请问现在有房吗?”欧阳轩不知道面前的大娘在乐什么,率先开口问道。 “有,有,多得很。”吴阿萍忙不迭点头,“这边楼梯上去二楼就是客房,我给你们开一间朝南的,光线好,床上被褥什么的也都是刚换的啊,保证舒服。有什么需要直接下楼找我就行,我都在。” 免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欧阳轩立刻打断了老板的热情介绍:“一间朝南的,再来一间,一共要两间房!” “……啊?”吴阿萍的思路显然被打断得猝不及防。 她重新打量起这两人——所以这两个小年轻不是来开房“快乐”的? “啊,对。”免免也接道,“我们要开两间房的,一人一间。” 先前说了,吴阿萍这间小旅馆平常都是以接待附近的大学生为主,很少碰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吴阿萍连忙应道:“哎,好,好。两间房是吧?给你们开两间连在一起的。都朝南,大窗子,光线都不错。” 她一边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污浊的思想唾弃自己,一边摸出两把钥匙递给面前的小伙子跟小姑娘。 “二楼的213跟214,哎,你们先等一下哈,214的床上用品还没换,这不是最近没什么生意,就偷了个懒——我这就去给你们换去啊。” 吴阿萍说着就站起身,要往楼上去。 恰巧这时候赵国康把茶泡好了,端着托盘过来,给欧阳轩跟免免一人递了一杯,同时积极地毛遂自荐:“妈,我去换,我去换,你在这待着呗,没准一会儿还有客人呢!” “呵。”吴阿萍哪里不知道自己家那小兔崽子在想些什么,不过不好在客人面前跟儿子发作,就挥挥手,赶耗子似地,“那你去,快点,别让人等久了。” “好嘞!”赵国康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阿萍旅馆的楼梯非常窄,而且楼道的光线不够充足,赵国康本来硬是要帮他们二人把行李搬上去,欧阳轩跟免免寻摸了一下这小孩的小身板,齐声拒绝了。 最后还是欧阳轩搬的行李,免免跟在他身后,怕他看不清楚,不时叮嘱:“慢一点,别着急。” 好在欧阳轩好歹是当过兵的,日子过去了这么久,身手倒没怎么退化,搬东西跟打架一样灵活自如。 到了213门口,赵国康让免免跟欧阳轩先进去休息,他去收拾一下214。 “好,麻烦你了。”免免道,同时把钥匙插进213的锁孔,拧开了门。 房间里果然如同老板说的,干燥亮堂,虽然空间不大,却比楼下偏阴的门厅要舒服很多。 免免长舒了一口气,舟车劳顿之下,总算能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她也终于能够松弛下来。 她在床边坐下来,往后靠过去,才注意到欧阳轩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动弹。 免免笑道:“你愣在那干嘛?过来坐啊。” 欧阳轩:“……” 他一进门就已经扫视过这间房间了——就一张大床几个柜子一面穿衣镜,连把椅子都没有。 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和床上伸展四肢伸懒腰的女孩,又让他心脏狂跳了起来。 大约是因为如今两人的关系变化,只要一旦在这种封闭的空间,欧阳轩就会经不住自己年轻热血的冲击,忍不住心猿意马。 他努力静心,告诉自己要冷静,他们可是开了两间房!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看到免免对自己嫣然一笑,叫他过去坐的时候,欧阳轩还是忍不住,心弦乱飘起来。 第80章 这恼人的爱情呀 小情侣两个并排坐在了旅馆的大床边上。 往常两人在哪都是肩并肩坐着, 如今欧阳轩倒是矜持起来了,与免免中间留了一条莫大的缝隙——称之为“缝隙”或许不太妥当,毕竟谁也没见过能塞进一个大活人的“缝隙”。 免免疑惑道:“你坐那么远是做什么?” 欧阳轩心道我做什么?我是怕我控制不住对你做什么。嘴上却装老实:“这不太阳出来了么,这屋子朝南, 太热了。” “热吗?”免免信以为真, “那我去把风扇打开。” 欧阳轩:“……” 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起来, 送来丝丝凉风。 免免开完电扇回来后就挨着欧阳轩坐下了,欧阳轩的眼神飘忽了一阵, 最后落在免免挨着他的左手上那枚发着红光的戒指上。 她答应了我的求婚, 虽然父母那关还没过去,但四舍五入, 也算我的未婚妻了。 欧阳轩默默地想。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3节 该怎么说呢?欧阳轩这个人, 看上去好像挺早熟的, 在有些人眼里还是属于“混社会的”那挂人才,绝不属于所谓老实人的范畴。 ……但无人知晓的是, 他如今也有二十多了,内心却是十分地纯情。 该懂的他自然都懂, 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子,但凡是生理正常的都会对那档子事产生好奇, 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 再加上他还有何小满这号狐朋狗友,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自然是全都了解了个遍。 年少懵懂的十来岁, 欧阳轩也会暗暗关注班上漂亮成绩好的女同学, 会揪有好感的小女生的小辫子。 只是那些来自荷尔蒙迸发时期的、朦朦胧胧的一点小心思,跟如今他对免免的这种感情是全然不同的。 年少不经事的憧憬是冒冒失失的靠近,而经过了岁月祭典的爱中却会掺杂小心翼翼的躲闪。 欧阳轩绝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他平常要多胆大有多胆大, 可是一旦到了这种时候, 他却不能自已得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担心自己不控制好的话,是否过于莽撞,吓到了这个玻璃一样晶莹剔透的女孩; 担心未来的路不知道究竟通向何方,他们是否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要真正地携手一起上路。 免免跟欧阳轩的性格其实是挺互补的,在大多数的时候,免免是个温柔细心又略有些传统的女孩子,而欧阳轩性子野,胆子大,敢闯敢干。 然而爱情的化学反应施加后,总是会产生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 和欧阳轩在一起后,免免变得大胆起来,相反地,欧阳轩却时常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比如现在。 欧阳轩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免免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仰视着他,眼神纯净,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 被过度保护的女孩也许会让人产生她无法适应残酷社会的担忧,可另一方面,这种过度保护也是有好处的。 天真纯净、没有经过苦难磋磨的人,往往更会遵从自己的本心,勇敢地向前进,不会被世间纷纷扰扰扰乱了心神,产生不必要的顾虑。 欧阳轩则不同,于他来说,现在的一切太过来之不易,他担心每一步走错的棋,最终都会成为满盘皆输的伏笔。 于是欧阳轩低下头,轻轻吻上女孩柔软的嘴唇。 免免没有躲避,情至深处,还用双臂攀上了欧阳轩的后背。 厮磨缠绵半晌,欧阳轩才恋恋不舍地将身体向后撤去,二人慢动作一般地分开了。 免免的眼睛亮晶晶的,瞳孔里晃荡晃荡的是面前男人的倒影。 也是从那双晶亮的瞳仁里,欧阳轩才堪堪发现,原来自己的神色半点也称不上冷静。 他还以为他已经克制得很好了,只是爱(和谐)欲这种东西,大约就像重感冒时的咳嗽,从来都是想抑制也抑制不了的。 ——抑制不了里子,那他至少得抑制面子。 欧阳轩于是轻咳一声,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我开门出去看一下,隔壁应该差不多整理好了。在路上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我们在旅馆里各自休息一会儿,休息完了看看你开学要用的东西还差什么,可以出去现买点儿。” 他在“各自休息”这四个字上,稍微加强了语气。 免免的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她似乎还在刚才那个吻的余韵中没有回过神来,四肢也是酥酥麻麻。 欧阳轩这话说完,免免反应了一会儿,终于被拉回了现实。 她直起身子,眼神也很快清亮起来:“对,你扛了这么久行李肯定也累了,你赶紧去隔壁睡一会儿,至少恢复点元气,然后晚点我们出去买东西,我再问问老板他们这里能不能做饭,要是能的话我们一会儿顺便买点菜,我把晚饭做了。” 免免这一通安排连贯无比,欧阳轩听完“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沉默了一会儿,又憋不住失落地追问了一句:“你就这些想说的?” 免免闻言想了想,随后疑惑道:“是啊,我还漏了什么吗?你要想到什么别的要干的记得提醒我一下。” “……应该没什么了吧。”欧阳轩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控制了半天,才勉强控制住汹涌而来的某种想法,结果免免却能迅速抽离回到日常的琐碎中——虽然这也是他的目的吧,但这种差异还是让欧阳轩心里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失落。 免免哪知道欧阳轩这个大老爷们在这种时候忽然就变得细腻敏感起来了,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像个垂着耳朵的大狗狗一般,委屈巴巴的。 尽管不知道他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免免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大狗狗的脑袋。 思考了片刻,免免软声道:“唔,乖。” 头上的小手触感软软的,面前女孩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也软软的。 欧阳轩只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脑袋里像被什么东西搅和搅和了一番,什么都忘了,整个人又陷入到了爱情的甜蜜沼泽中去。 ……恋爱中的人,大约就是如此地善变吧。 第81章 开学报到 爱情的甜蜜是爱情的甜蜜, 但最后,免免跟欧阳轩当然还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入住。 如先前所说的,两人一路舟车劳顿,都累得不轻。 绿皮火车坐了一整夜, 坐得两个人都多少有点腰酸背痛。而且免免一晚没合眼, 欧阳轩就也陪着她没睡觉。 小情侣黏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时候, 既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 等屋里就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往床上一躺, 却都是立刻就几乎意识模糊起来。 …… 这一觉睡得比预想的还要久。 本来免免想着等睡醒了她直接去找欧阳轩来着,结果反倒是她自己, 因为作息更规律, 疲倦跟睡意也来得更沉重。 免免这一睡就睡了三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都快到傍晚了,日头已经朝西而去。 她先是迷迷糊糊的, 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才醒过神。 免免也不知道欧阳轩醒了没, 就想着去隔壁敲敲门,没想到她刚敲两下, 欧阳轩就把门打开了。 “睡醒了?”欧阳轩穿戴整齐,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起来好一会儿了, “走, 吃饭顺便买东西吧。” 免免道:“出去吃饭?别吧,我们省点钱,问问老板这边能不能做饭, 买回来烧菜呗, 我来做。” “知道你现在厨艺好了。”欧阳轩笑着摸摸免免的脑袋, 他这会儿的态度比刚才两个人在一间房里时自然多了,“这也不早了,要去买菜,还要再回来做,等吃上饭都什么时候了。等明天在做吧,咱们来北京这第一顿饭还是在外头吃吧。” 免免听完觉得欧阳轩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没有再坚持。 他们两人这点倒是挺好,都不是很轴的人,免免随和,欧阳轩也不爱计较。有什么事,都能听对方的意见,这样不容易在生活琐事上有争执。 两人三两句话说完就一道下楼了,欧阳轩拿上了地图,又在门厅找老板问了附近有什么不错的店可以吃饭。 老板吴阿萍看儿子写暑假作业看得一肚子火,却不影响她一转头就笑脸迎人。 她热情地接过了欧阳轩递上来的地图,拿笔给他们标出来了路线,还耐心解说。 “这边往东走,拐两道弯有一家老字号,北京菜,挺不错的,我有朋友从外地来北京我都推荐他们去,比那些宰外地人的假北京菜好多了,还便宜。”吴阿萍说道。 欧阳轩接过地图,看了一眼吴阿萍给他们标出来的路线跟圈出来的地方,看起来倒是不太远。 “走路过去大概得多久啊?”欧阳轩问道。 吴阿萍说:“十几分钟吧,不费事。而且北京这道路,跟别的城市不一样,哪里都方方正正的,也没什么山啊坡啊的,只要往一个方向走就一定不会迷路,好找的。” “好的,谢谢您。” 免免谢过了吴阿萍,两人便出发了。 果真如吴阿萍所说,北京的道路横平竖直的,东南西北方向不能更清晰,两人顺着吴阿萍给的路线一直往东走,十几分钟就找到了那家门脸并不出众的店。 但即便从门口远远看进去,也能看出来这家乍看平平无奇的饭店生意很不错。 免免跟欧阳轩二人都对地道北京菜无甚了解,两人也不太知道点什么,就照着隔壁桌看着不错的菜式,依样画葫芦地来了几样。 菜很快上桌,味道果然挺不错,老板倒是没说假话。 吃完饭两人又去附近商业街买齐了免免开学要用的生活用品,又买了明天做饭要用的菜,等回旅店的时候又已经是很晚了。 在免免房间一进门那一小块地方,两人顶着身体的疲倦,说了许久的小话,又腻歪了半天。 欧阳轩听矛盾的,跟免免两个人在床边上坐着吧,他紧张; 等晚上要回自己屋睡觉了,不能再见免免了,他又舍不得走。 明明两个人的房间就隔着一道墙,硬是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欧阳轩腻歪。 算下来,他们也就在这个小旅店住三天了。 三天后,免免的大学正式开学报道,免免将以大学新生的身份就读高等学府。 而欧阳轩,也该再次踏上前往深圳的火车了,他厂里那么多号人也等他够久了。 这种时候,真就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欧阳轩攥着免免的手,用手指摩挲她手上的戒指,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既有舍不得,也替免免高兴,还有一点不放心。 欧阳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真是被谢家人溺爱闺女的习惯传染了。 免免见欧阳轩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她看,目光十分灼热,她居然还从中读出了一点老父亲般深沉厚重的情绪。 “?”免免一头问号,忍不住率先开口破坏了气氛,“你怎么了?眼睛里面进东西了吗?” 欧阳轩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咳,没什么。你……晚安吧。” “晚安。”虽然不知道欧阳轩在想什么,免免还是乖巧地回道,抬手轻轻拂了拂欧阳轩额前的碎发,“头发长长了,回深圳以后,找机会剪剪吧,不然挡眼睛。” “……嗯。”欧阳轩声音有点闷闷的。 * 三天后。 一大早,欧阳轩就送免免去学校报道了。 免免是第一个到的,等她跟欧阳轩把行李在宿舍里分门别类放好,铺好褥子,又套好床单被罩,她的几位室友们才陆续抵达。 室友们都来自天南海北,一个宿舍住八个人,什么样的都有,生活习惯很显然各不一样,免免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以后几年要跟室友互相包容互相忍让的准备。 和室友们简单地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一群小姑娘嘴上跟免免说这话,眼睛却都往欧阳轩那儿飘。 也是,这么高这么大一个男人杵在女生宿舍里,别人不注意才是怪了。 欧阳轩也很识趣:“既然你的室友们都来了,那我就先下去吧。你一会儿全弄好了下来找我,我在楼下等你。” “好。”免免点头应是。 没想到,欧阳轩前脚刚出门,尚且陌生的室友们就开始忍不住跟免免打听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4节 “刚那是谁?你哥哥吗?你们兄妹俩长得倒不像啊。” 其中一位室友神情莫测,大约是出于矜持,只说欧阳轩跟免免长得不像,但脸上简直就写了“你哥哥长得真帅”几个大字。 免免笑笑:“他不是我哥哥,只是来送我报道来的。” “不是你哥哥?那是你什么人哪?”这位室友神情更加莫测了。 免免还没回答,两人的对话却被旁边一直在默默铺床没说话的室友插了进来。 “未婚夫吧?你订婚了吧。”那个短发女孩对着免免手上的戒指抬了抬下巴。 免免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了,她也并没有隐瞒的打算。 宿舍里顿时一片此起彼伏、意味深长的“哦~”声。 第82章 跨省电话 另一边, 宁城。 谢旋这几天的日子十分难过,因为刘晓燕的怒气,家里乱成一团,气氛肃杀。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的帮凶, 当然就成了唯一的出气筒。 刘晓燕拿他出气, 谢卫国为了尽快平息刘晓燕的怒气, 也战略性拿他出气。 谢旋还不敢住在学校,毕竟当初他拍着胸脯答应妹妹, 后续的事情他来解决的, 这种时候如果当了逃兵,辜负了妹妹是一方面, 而且他也怕没了他这个出气筒, 真把刘晓燕给气出点儿什么毛病来。 ……我这当出气筒还当出责任感了。 坐在阶梯教室里上课的谢旋在心中幽幽长叹一声, 颇为自嘲地想。 谢旋今天的课程很满,可以的话, 他当然想一直赖在学校里上课,但下课铃还是在规定的时间响起, 不早不晚。 因为这几天家里实在是乱得很,卫国饭店又暂且歇业了。谢卫国跟刘晓燕都在家守株待兔呢, 等谢旋一回家,刘晓燕估计又该延续昨晚的战争, 继续向他开炮了。 谢旋蹬着二八大杠,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骑进大院。 结果刚到门口,门房周大爷就探出头来。 “哎,老谢家小子, 回来得正好, 快去电话站!有你们家电话, 小徐刚才去你家叫人了,还没回来呢,你先去接着。” 谢旋一听有他们家电话,就猜估计是免免。免免刚到北京的时候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同时叮嘱哥哥,务必安抚好家里二老,别她刚走就让他们冲到北京去捉拿她。 一开始刘晓燕确实有立刻买票北上,把女儿抓回来的想法,好在谢卫国还有点理智,谢旋跟他两人,一个明着劝,一个暗戳戳拐着弯劝,最后才暂时稳住了刘晓燕。 不过稳得也并不十分稳当,刘晓燕虽然被暂时缓下来了,却明显还是一副随时都能就地启程立即往北京冲的样子。 回想起这些天谢家的日子,谢旋有些啼笑皆非,脚下一蹬,二八大杠就调转方向,往电话站去了。 现下家里能装得起有线电话的家庭极少,动辄几千块的价格即便是对干部家庭也称得上是天文数字,而且家庭安装电话是需要有资质的,所以即便是军属大院这样高规格的家属院,也没几户人家家里装了电话的。 就谢旋所知,欧阳司令家好像是自己装了电话,主要也是因为欧阳司令职务所需。 其他大部分家庭——包括谢家——平常都是在军属大院的电话站接打电话。说是“平常”,真正需要用到电话的时候也不多就是了。谢家一家子都在一块,向来是不太用得上的,电话站的小许最常跑的是那些一家子不在一块的。 现如今,谢家也有一名成员不跟他们在一块了,只是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免免。 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谢旋的自行车已经到了电话站门口。 他长腿捏着车闸,长腿落地刹住车,就大步往电话站走:“听说有我们家的电话?” 电话站里加上小许有三个工作人员,其中年纪最大的蔡大姐四十多快五十了,见到谢旋便招呼:“哟,谢家小子?来得真快啊,我眼瞅着小许刚出去没多久呢——快来,你们家电话!” “哎。”谢旋客套道,“刚进小区,多亏周大爷告诉我。” “他倒是热心肠。”蔡大姐呵呵笑。 谢旋没再多跟蔡大姐客套,径直过去拿起电话听筒。 “喂?免免么?” 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分外熟悉,虽然经过了电波处理,稍微有些许的失真,谢旋还是立即就认出了妹妹的声音。 “哥哥?我到学校报道完了。”免免的声音似乎有点轻微的气喘。 “嗯,学校怎么样,室友还好相处吗?”谢旋应了一声,一颗半悬着的心随着妹妹的这句话,总算是彻底踏实了,便询问起细节,“——你怎么气喘吁吁的?刚干嘛了?” 免免道:“我看好多人要打电话的样子,从宿舍跑过来的,怕晚了要排大队,就得好晚才能打给你们了。” 谢旋恍然:“啊,刚开学是这样的,很多外地新生给家里打电话。” 免免:“对……学校环境很好,室友也都很好相处,哥哥你们放心。” 谢旋:“好,欧阳轩回去了?” 免免听哥哥提到欧阳轩,略微顿了一下才道:“回深圳了,这些天他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的,今天把我送到学校来还帮我铺床放行李跑各种手续。他在外面折腾了这么久,厂里面还有事等着他回去呢,他帮我把我这边的事情都办完就直接去火车站赶火车回深圳了。” 谢旋不过是问了欧阳轩一句,免免说了这么多,字字是袒护,话里话外胳膊肘朝外拐。 做哥哥的听得十分吃味,忍不住道:“哎哎,谢免免同志,你还记得你是我妹妹、是谢家闺女么?怎么翅膀硬了就算了,还开始往外拐了?这欧阳轩是多天上有地上无啊,值得你句句都是好话,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免免笑:“还不是怕你们担心,哥哥,欧阳轩对我真的很好,你们放心。” “我只是个没话语权的大舅子罢了。”谢旋啧啧叹道,“你这话留着对爸妈说,他们这两天天天在家混合双打呢,我感觉他们是把对欧阳轩的仇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以后我可得跟欧阳轩把这些账讨回来。” “好,哥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绝对不敢反抗——对了哥哥,爸爸妈妈怎么样了……还在生气吗?“ 谢旋一听这话就脑仁疼,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气,怎么可能不气。还行,倒也就是气,没什么别的毛病。我跟爸联合起来把妈劝住了,不然她真能上京城找你去。” 电话那头的免免沉默了。 谢旋嘴快了些,说出来又反应过来,怕妹妹心里不好受,忙宽慰:“这不没去么,木已成舟,我估计她老人家心里也接受了,毕竟你这两桩事,哪一桩都不小,哪一桩也都不合她心意,她一时肯定放不下面子,真要态度转变总归需要点儿时间。” 免免“嗯”了一声。 谢旋刚准备再说点什么,电话站呼哧带喘地进来几个人。 是刘晓燕跟谢卫国来了,两口子明显是跑得挺急,脸上的汗直往颈窝里流,去叫他们的电话站的小许反倒被甩在后头了。 “是我闺女的电话不?是我闺女的电话不?”刘晓燕也顾不上擦汗,急切地问道。 她本来问的是电话站的几个工作人员,谁知道,一抬头,跟自家儿子望了个眼对眼。 刘晓燕这下心里有数了,抹抹汗珠子,一把抢过儿子手上的电话听筒:“喂?免免!!” 第83章 溺爱 刘晓燕跟免免的这通电话打得一波三折。 当妈的拿了电话听筒就不撒手了, 不管是老公还是儿子都别想从她手里把闺女打来的电话抢过去。 刘晓燕这会儿情绪还在上头呢,刚接上电话,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第一反应是当然是发脾气——这些天她也憋得够久的了。 免免外加两个男人, 安安静静听刘晓燕发了一通火, 谢卫国寻思免免不在身边, 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地在北京,别给她妈骂得想不开了, 想上去劝两句, 被情绪正激昂的刘晓燕一巴掌呼到了一边。 …… 谢旋十分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半边脸。 电话站的几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谢家人人缘好, 跟大院里大家都混得挺熟的, 也包括电话站的这些工作人员。 刘晓燕平常天天春风满面笑容可掬的, 外人哪见过这副光景,一时也都憋不住想上前来劝劝。 还是谢旋摆了摆手, 有口型示意“我妈没事儿,就是情绪有点激动, 大家别放在心上哈”。 那头的免免听着刘晓燕发了一通火,也没打断也没呛声, 和往常一样乖乖地、老老实实地听完了,一直等到刘晓燕骂累了, 才柔柔地说了一句:“妈妈, 我在北京挺好的。学校已经开学了,同学跟老师都很好,以后我会经常往家里打电话的。擅自离家让你们担心了, 对不起, 不过妈妈不要太担心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晓燕一听免免的声音,更激动了,张口还想再骂女儿几句,结果情绪一上头控制不住,带着火星儿的话还没冒出两个字呢,就熄火了。 要不怎么说她一直憋了一口气没有落地呢,一听着女儿的声音,那口气就跟原本在心中越吹越大的气球,忽然碰上了一根绵软的针似的。 咻地一下,气球就破了,里边胀满的气倏然就倾泻了出来,猝不及防地。 刘晓燕被这股倾泻而下的气儿冲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热,声音也哽咽不成调了起来。 这一下坏了,电话站的人更慌了,虽然知道刘晓燕的注意力在电话那头,工作人员们还是忍不住街坊邻里“多管闲事”的天性,一个个凑过来想宽慰两句。 谢卫国跟刘晓燕当了那么多年夫妻,别的不说,对自己妻子的脾气还是了解的,看到刘晓燕这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归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免免的事情,还得要免免自己来,才能解决得了。 刘晓燕本来就是急性子,什么事,只要把一口气泄出来,那就相当于基本上是过去了。 “妈妈,对不起。”那头免免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哽咽,两个人隔了小半个中国,被一根电话线牵着互相哭鼻子。 刘晓燕稍微平复了几许心情以后,又语带责怪地“骂”了闺女几句。 “看你一个人跑这么远,长大了是吧,在外面吃了苦头可不许找爸爸妈妈来哭鼻子。” “我已经把你哥哥臭骂了一顿了,别让我再逮到那个欧阳轩,他也属于共犯,下次我连那个臭小子一起骂。” “你怎么买的去北京的票?还不是又是那个欧阳家的臭小子带你去的火车站?——路上远不远?坐了多久车?累坏了没有?学校条件怎么样?你一个外地生,有人欺负你么?” 眼见着刘晓燕本来还在教训闺女,说着说着还是关心占了上风,语气虽然说不上好,但还是往常那副护犊子的样子。 谢卫国跟谢旋面面相觑,眼里都写着:看吧,果然还得是她亲闺女好使,再气都还是舍不得闺女。 刘晓燕跟免免这通电话一打就打了个大半个钟头,北京打到宁城的电话费是很贵的,平常人打长途电话那都是说三两句就撂,就连电话站的人也没见过一通长途打这么久的。 等大半个钟头结束,刘晓燕原本炸着的毛总算是给捋得顺回来了,或许也是知道女儿安然无恙,气又泄出来了,就想开了些。 木已成舟,再置气也没什么意义了。经商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该就坡下驴的时候,就得下。 后来刘晓燕又把电话交给谢卫国,让他跟闺女说了两句,不过这种时候当爸的往往就是个背景板的作用,没说几分钟电话就又给刘晓燕抢了回去,最后唠叨了几句,就挂了。 这头刘晓燕一口气出来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那头免免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她的爸爸妈妈,终究还是溺爱她的,溺爱到不忍心苛责。 第84章 新生 免免红着鼻子从小卖部里出来, 门口派对等着打电话的其他同学都忍不住向她投来注目礼。 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跟家里硬拗的话,多半是这样的结果。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5节 他们家不是很传统古板的家庭,刘晓燕跟谢卫国都是爽利人, 还溺爱她这个闺女, 一旦遇到立场相悖的事情, 最后势必是他们这对做父母的服软的。 只是这些年来免免素来乖巧,长到这么大没有做过什么需要爸爸妈妈服软的事情罢了, 所以才显得这次家庭纷争格外巨大。 某种意义上来说, 家庭关系同夫妻关系一样,更迁就更疼惜的那一方, 永远都会是先让步的那一方。 当然, 免免懂得是一回事, 她不想伤害家人是另一回事。 新生入学报道以后,就有一些师兄师姐主动承担了带大一新生熟悉大学生活的任务, 免免和她的室友们都被一位大二师姐“认领”了,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带着这些小师妹介绍校园, 讲一些历史和典故,就跟导游带着逛景点似的。 等把学校逛完, 又讲了接下来军训需要做什么准备,以及以后在学校学习、生活的注意事项以后, 她们宿舍的寝室长提议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给以后四年的大学感情打一个牢固的基础。 免免想了想,婉拒道:“抱歉,我一会儿有一点事要出学校一趟, 要不……明天再和大家聚?” 他们寝室里有个绑了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圆脸、戴眼镜, 个子小小的姑娘, 名叫邱梅,就睡免免隔壁床,性格也跟长相似的憨憨的,一听免免这么说,顺口就要答应,结果被另一个女生拍了一下,应和的话没说出来。 那个拍邱梅的女生叫魏冬雪,她就是那个最开始注意到免免手上的戒指,从而猜测她已经订婚的女孩。 魏冬雪的眼睛细而长,盯着人看的时候总叫人有几分怵,像是魂儿都能被她盯出来一般。 她现下又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瞥了一眼免免,随后笑道:“谢免免同学倒是贵人事忙,到底算是成了家的人了,跟我们这些散漫悠哉的女青年不同——谢免免同学,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跟咱们聚一聚。” 免免闻言愣了一下。 魏冬雪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的,还直接无视了免免说明天一起聚的提议,不管背后是什么意思,总归听起来不大友善。 免免却只是愣了一瞬,便很自然地接过话茬。 “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刚到北京来,事情比较多,那之后再聚吧。” …… 免免跟室友们打了招呼告别以后,就往学校大门走。她其实是惦记着给爸爸妈妈和哥哥买些北京的特产寄回去,毕竟第一次来首都,她看到的、尝到的好东西,也想跟家人分享。 很快就要军训了,今天恐怕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最闲的一天了,她便想着要趁今天把该办的事办了。 至于室友对她的印象如何,跟大家的关系处得怎么样…… 说实话,免免并不怎么在意。 的确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如果能融入一个团体,和周围的人处好关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更有安全感的事,不过免免对社交的需求不高,自己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至于和周围人的关系,处得来当然很好,处不来也不用强求。 她并不是个很迟钝的人,能隐约感觉到,有的室友对于她似乎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审视,也许出自于进步女青年对于还没读大学就先订婚了的“传统女性”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对于明晃晃的昭示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订婚这件事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免免不是完全没有预计,所以室友暂时不太愿意接受她,她觉得也无可厚非。 免免这么想着,穿过校门口的小马路——她出来之前就问了师姐附近有什么地方有卖特产的店,师姐很详细地给她介绍了,她便循着师姐说的,往热闹富集的街市的方位走。 免免的脚步轻快,她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忽略了一件事。 ——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即便手上戴了戒指来大学报道,别人兴许也只是一笑了之,根本不会将之放在心上。 而若是一个漂亮女孩,当她的行事风格与别人不同、或太过“高调”时,总是很难避免地,会面对许多审视和揣度的目光。 这也是欧阳轩一开始下意识地有几分顾虑的原因。 所幸,这些细枝末节影响不到免免。她高高兴兴地在街市上买了些小玩意儿——有老北京风格的小摆设、干货和点心这类易于存放的食品,拿了个大包装着。 除此了这些有北京当地特色的物品跟吃食以外,免免还特地根据刘晓燕、谢卫国和谢旋的喜好,在商店街里给他们挑了礼物。 北京怎么说也是首都,有一些在宁城买不到的稀奇东西。免免给谢旋挑了一顶外国品牌的运动帽,给刘晓燕买了一条款式新潮的连衣裙,又给谢卫国买了个钱包——她爸爸和妈妈分明如今也是有钱人,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却还一直保持着以前一贯简朴节约的习惯。 谢卫国用的还是免免小时候他们一家人一起在庙会上买的钱包,现在钱包缝合的线脚处都绽开了,线脱了下来,刘晓燕给他缝过一次,还是不大好看,谢卫国也不放在心上,只觉得能用就行。 而刘晓燕,她身为一个老板娘,每天在店里忙忙碌碌的,为了干活方便手脚麻利,平时很少穿裙子,更不要说连衣裙了。她倒是爱给免免买各种款式各种花色的连衣裙,只说小姑娘穿了好看,她一看就喜欢,怎么也要给自己闺女弄一件。 可是免免知道刘晓燕自己有一条年轻时候定做的连衣裙,一直没见她穿过,叠得整整齐齐、用纸盒子装了放在衣柜的最里面,若不是她那天擦衣柜把所有衣服都拿出来了,她都不会发现这条隐蔽的裙子。 刘晓燕年轻的时候社会风气保守,讲究艰苦朴素,女孩子是不能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想必她即便是年轻时,也没穿过几次那条连衣裙。 所以免免自作主张地给妈妈买了裙子,给爸爸买了钱包,这么一来,她的“小金库”瞬间就瘦身了许多。 免免的小金库大多是这些年她自己攒下的钱,小部分是谢旋补贴的。欧阳轩之前一直没提要给她钱的事,这还让免免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是不可能要欧阳轩的钱的,两人都还没结婚,她不想在财务上牵扯不清。 然而欧阳轩刚走,免免就在自己包的最里侧发现了两千块钱,这飞来横财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免免当时倒吸了一口气。 两千块,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了。 但她也不可能追到欧阳轩的火车上把钱还给他,免免只能先把钱收下,心里惦记着以后能给欧阳轩买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即便他们如今关系不同了,她也希望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 买完给家人的特产和礼物以后,免免去邮局把东西寄了回去,等这些事全部做完,才坐了个公共汽车回学校。 室友这会儿都在外面聚餐,宿舍里只有免免一个人。 这些天虽说离开了家,可身边要么是有欧阳轩陪着,要么是跟其他人在一块,热热闹闹的,没什么时间静下来独处。 等终于能一个人静一会儿的时候,免免才终于有了她已经离开家,要开始去谱写属于自己的人生了的实感。 第85章 谁的好福气 免免的大学生活, 就如同所有这年纪的大学生一般开始了。 她选择的法语专业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和哥哥谢旋不一样,谢旋选择理工类专业,就像是在已经打好地基的基础上, 往上构建更精妙的建筑;而免免基本上算是从头开始接触一门新的学科。 当然, 对于英语本身就好的学生来说, 也可以算是有一些基础,毕竟这两门语言之间多少有一些共同之处, 很多词汇长得有点儿像, 遇到一个新词,经常连蒙带猜地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些考上外国语学校的大学生都是学习上的翘楚, 背单词背语法这类问题难不倒这些天之骄子——不就是背么?能考得上这么好的大学, 谁还会记忆力差不成? 比起读写, 对于法语系学生来说,听和说要难得多得多得多。 免免在辛勤读书之余, 一直和欧阳轩保持了书信往来,每周都会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前, 给她的“未婚夫”写一封信,就像欧阳轩曾经用影片告知她自己在深圳的生活一样, 免免也会将自己的生活在书信中分享给欧阳轩。 她在信中写道: 【最近过得怎么样?深圳的夏天是不是也快要过去了呢?我在学校一切都好,你应当专注事业, 无需太挂心我。在我看来, 大学的时间过得就同高中一样快,这才一转眼的工夫便眼见着入秋了,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树叶也该开始黄了。】 【我与室友们的关系还是同先前和你说的那样, 不算好也不算坏, 跟隔壁床的邱梅相处得还算融洽,偶尔一道去上课,还能做个伴,这样应该也称得上是不错的关系吧?】 【室友们都是十分勤奋的人,每天早晨还不到五点,寝室里就会有人相继起床了。说来惭愧,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属于早起的人,和她们相比却是相形见绌了,也许我应该更勤勉一些。】 【我们这一整层寝室楼,住的都是外语学院的同学,有我们法文系的,也有一些俄语系的、德语系的、西班牙语系的……大家都是每天早晨五六点起床。我们会一起在寝室的走廊和水房里听磁带、练习口语。你知道吗?各种各样的语言在清晨一起响起来,这个场面还挺有意思的,经常是谁也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也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能再卯足了劲加大音量,盖过别人。】 【我发不出那样大的音量,所以我很少在寝室楼里练习法语,我一般去外面的小树林,找一棵树,坐在底下读,那里的人要少许多。】 【上次你来信说,厂子运转得非常好,要更加扩大规模,大量招聘,甚至你还受到了当地领导的表彰,被评为了先进青年企业家。我看到的时候,既为你高兴,也有一些失落,仿佛你我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了一些,你知道,我指的不是物理上的距离。】 【可是我早就知道,以你的能力和拼劲,一定会把事业做得很好,区别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也许我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让自己能够和你更匹配。】 【话虽这么说,我倒是并不追求很高的成就,这一点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我一直以来,都只希望能做好手头的事情,如果人这一生是一条很长的道路,比起拼命奔向遥远的目标,我更想要的是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每段风景都能好好地欣赏。】 【所以,欧阳轩,你有些时候也要适当地休息一下。】 【等一等我,更重要的是,多看看这一路上的好风光。】 * “欧阳老板,你的信!” 某个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清晨,欧阳轩趿拉了一双拖鞋从家中走出来——他如今在深圳的家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地方大得很,就他一个人住,再也没有半夜恼人的打鼾声和臭脚丫子扰他清梦了。 之前在宁城的时候,欧阳轩便听厂里的弟兄们跟他说了,说运营得相当不错,甚至引起了上头的注意和褒奖,这段时间公布了工商业的一部分新政,他们又乘上了新的东风,情况是原先创业时期想都不敢想的好。 那会儿欧阳轩的心思主要在免免身上,兄弟们再兴奋,他也就是听一耳朵,知道深圳那边一切都好就行了,具体的情况没有过多深究,等到他人回来了,这才切身体会到了弟兄们说的风光。 来深圳下海经商的人几乎是与日俱增,这座曾经并不为人所重视的沿海城市,四处都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几乎再街上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固然有很多穷人,但不论当下的处境如何,大家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冀,这便是这座城市生命力的来源。 欧阳轩一回深圳,还遇上好多记者冲到他们这里要来采访他,他想回绝,但有几个是本地电视台的新闻记者,总归不好驳人家面子,只能接受采访了。 因为新规扶持、政策红利的原因,据说是上头想要树立一个“正面典型”,总之,不管怎么样,欧阳轩在深圳也算是一个小火了一把的“知名青年企业家”了。 与此同时的,就是他要处理的事变得比以前更多了,欧阳轩经常忙得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好在他年轻力壮精力足,倒也没熬出什么毛病来,反而还挺精神。 此刻的欧阳轩就是刚睡醒,他前一天忙着在仓库跟手底下的人一起登记处理积压的一部分库存,忙到后半夜才睡,一醒就看到邮递员给他送信来了。 “辛苦。”欧阳轩接过信,同时把手上准备好的另一封信件递给邮递员,“这个也麻烦了。” 邮递员轻车熟路地拿过欧阳轩的信,贼笑着打量他:“都这么多次了,还次次收到信都乐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儿这么好的福气,叫你这么放在心尖尖上。” 欧阳轩却只笑着摇头:“你说错了,是我的好福气。” 邮递员做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捂着眼睛,大笑着骑车走了。 第86章 一叶知秋 欧阳轩那边的事情实在是太忙, 虽说他在给免免的信件和电话中,都对自己实际的忙碌程度只字不提,只大略说他工作的一些近况,但免免从他的只字片语中也推断了出来, 欧阳轩大约是忙到了分身乏术。 “你那边的事情多, 从深圳往返北京动不动就要那么久, 到时候回去又是许多积压的事情要处理,你就是铁做的身子也吃不消。”免免在一次长途电话中叹道。 “所以, 近期不许来, 等稍微缓一缓了再说。” 电话那头的欧阳轩还在假作无事,免免却直接下了判决。 欧阳轩:“……” “你就真的舍得让你的未婚夫流落在外, 无家可归, 无人在怀么?”欧阳轩装可怜。 免免却是理智得很:“你明知道我是关心你的身体, 总之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要烦心我的事,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那边。” 欧阳轩厚着脸皮讨饶卖乖,然而免免都不为所动,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免免赶紧道:“好啦, 你先忙吧,等你那边稍微清闲下来了我们再见面, 我现在对北京也熟悉了很多, 可以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长途电话费贵,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你务必要注意身体, 劳逸结合。” 这么说了一番告别语, 免免就无情地结束了和欧阳轩的通话。 其实她这通电话打得已经是很长了, 别的学生打电话回家,都是争分夺秒地说几句就挂,她这么一通絮絮叨叨谈情说爱的,眼见着后边都已经排起了长龙。 免免有些不好意思,对大家抱歉地欠身,赶紧离开了。 至于在深圳的欧阳轩,对着“嘟嘟嘟”尽是忙音的电话,满脸无奈。 他这个小女朋友,也就是看着柔软,实际上根本不是个感情用事的小女孩。 另一方面,对于免免来说,她可不止单单要安抚欧阳轩。 免免跟家里的书信和电话联络同样频繁,开学没多久,她爸爸妈妈就按捺不住了,一起来北京探望了她一次。 刘晓燕如今算是彻底对免免没了脾气,只要闺女好好的也就行了。 二老保持着他们一贯的做人风格,虽然只是来免免的学校大概看了一眼,看看闺女的居住环境和室友,依然给免免的每一位室友都带了礼物。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6节 他们亲切的态度给免免俘获了不少人心,倒是无心插柳地让免免在寝室里的人缘又好了不少,之前往来不多的室友也愿意和免免主动搭话了。 对于主动和自己搭话的室友,免免便照常相处,她性格温和体贴又善于照顾人,只要对她稍加了解,大部分人都很难不喜欢,她的室友们也不例外。 于是免免很快就和大部分室友们熟悉并交好了起来,只除了那个一直对她有隐隐敌意的魏冬雪。 大约因为这才刚开学没多久,免免的父母就大老远跨了半个中国,特地来北京看望女儿,让魏冬雪又加深了免免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万事靠别人的娇气包的印象。 免免并不在意魏冬雪对她的看法,自己该怎么过怎么过。 魏冬雪自己不喜欢免免,还试图拉拢其他室友跟她一起站边,只是随着大家对免免和魏冬雪的了解都越来越深入,大多室友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免免这边。 “别的怎么样不知道,但是是个人都喜欢跟漂亮温柔的小仙女在一块吧,我有什么错呢。” 谈论到魏冬雪和免免不合的问题,其他室友在背地里这么议论。 阴差阳错地,魏冬雪费劲拉拢的人心散了,大家隐隐地聚拢到了免免这边。 即便如此,毕竟都是大学生了,大家的心智都比高中时要成熟许多,也更加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边界。都是一个寝室的,面上总归是维持着友好,也算相安无事。 另外一边,虽然免免再三叮嘱欧阳轩,工作忙就休息为重,不要总想着深圳北京来回跑,却还是管不住欧阳轩不羁的灵魂。 在快到第一学期期中的时候,欧阳轩就先斩后奏,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再次北上了。 这会儿已是深秋了,北京的秋色自然是要比南方来得更早的,欧阳轩忽然出现在免免面前的时候,她正捡了一片学校教学楼门口的银杏叶,寻思着下次浪漫一把,夹在信里,给欧阳轩寄过去。 “这片叶子边好像有点裂了……唔,换一片看看……” 免免再次弯下腰,她手上一只手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法语原文书——书是她私底下问了老师,老师推荐的,只是老师也隐晦地提了,对于他们这些大一新生来说,这些原文书恐怕还是太过艰涩了一些,不建议现在着急阅读,现在他们重点还是打好基础,在课本的基础上适当地拓展一些简单的课外阅读就好,不然容易打击学习的积极性。 老师说的都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免免作为学生,自然是不该驳老师面子,面上乖巧地应了,私底下却按捺不住,自己偷偷跑到图书馆,把老师推荐的几本书全借了。 当时在图书馆翻阅的时候,免免便看出来了,老师说的没错,这些原文书的确是大大超过了他们目前的学习程度,读起来多少是有几分艰涩的。 只是那一点困难,对于一心想提高自己水平的学生来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道叫人跃跃欲试的关卡,是“语言学习”这个有趣的游戏里让人跃跃欲试的挑战。 免免很干脆地借阅了这几本书。 图书管理员见免免长得好看,多和她聊了几句,一听免免是大一法语系的,还有些惊讶。 “这些书我记得好像是法语系大三大四的推荐阅读书目吧,大一刚开始学,能读这么难的吗?” 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想试试,横竖我们大学生也有的是时间,读得困难就慢慢读就是,总能读完的。” …… 回到现在。 免免一只手抱着那基本刚借来的宝贝原文书,另一只手在地上捡起了一片最金黄的银杏叶。 这片叶子的中间有一个独属于银杏叶的小小的豁口,左右两边非常对称,叶片上的脉络延伸出一个漂亮的树形,有着自然界巧夺天工的造物之美。 免免非常满意,拾起叶子就想要站起身,结果因为手上抱了太多书,一个没把握好平衡,脚一滑,直直往后栽倒而去。 手上的书自然也是,哗啦啦啦,如同深秋飘飞的银杏叶一般,散落满地。 身体在往后倒,免免忍不住惊恐地闭上了眼睛,须臾之后,身体却没有触及地面,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尖飘来洗衣皂的味道,很熟悉。 ……欧阳轩? 这洗衣皂的味道的确很像欧阳轩惯用的,淡淡的清香味,但免免心想这也不可能是欧阳轩啊,欧阳轩还在深圳呢,估计只是用了同样的洗衣皂而已。 市面上的洗衣皂就那么几个品牌,用了一样的洗衣皂,有同样的气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免免这么想着,压下心中隐隐的失落感。 而当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准备跟这个接住她的人道谢加道歉时,就看见上方一张五官深邃的脸正一脸笑意地俯视她。 免免差点一步从欧阳轩怀里蹦出来。 第87章 离愁 “你怎么来了?!” 免免瞪大了眼睛, 被自己本该远在天边的男朋友忽然出现在面前这一事实惊呆了。 欧阳轩扬扬眉毛,躬身一本一本捡拾散落一地的书。 “来看你啊。”他说道,“还能有什么理由——怎么,不欢迎我吗?” “我……” 免免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 脸蛋红了红。 虽说嘴上叫欧阳轩太忙就不要来, 要注意休息云云, 但等到真的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却说不出那些扫兴话来。 有时候, 理智是一回事, 可谁又能只有理智,而罔顾了自身的情感呢? 免免只能红着脸低下头:“欢迎……自然是欢迎的。” 欧阳轩笑着揽过免免的肩。 这一片并不算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时不时有路过的学生来来往往, 欧阳轩跟免免这对俊男美女很是惹眼, 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同学的目光。 一遇到这样的场景免免就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拽着欧阳轩匆匆往别处去了。 大学的女生寝室不让男生进, 所以免免也没法带欧阳轩回寝室。她自己上了寝室楼一趟,把那些原文书放下, 便又下了楼,两人一道去了学校附近的商业街溜达。 这里正是之前免免给家人买礼品的那条街, 小情侣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牵手,便肩并着肩走, 只是那股久别重逢的浓情蜜意, 自与他人相隔绝了开来,形成了一种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氛围。 免免带着欧阳轩去了他平时常去的茶馆。 两人在茶馆坐下,点了一壶茶, 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中对视着。 免免没忘了之前害他摔了一跤的那片银杏叶, 两人坐下以后, 见欧阳轩始终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明明多少有些害羞。 “手伸出来。”免免对欧阳宣道。 欧阳轩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将手伸了出来。 免免将那片金黄的银杏叶放在了欧阳轩的手掌中间,说道:“本来想夹在寄给你的信里的,让你也看看北京的秋天。不过既然人都来了,那还是看现场的吧。” 欧阳轩笑了起来,将那片银杏叶收好,用食指轻轻的勾了勾绵绵的掌心。 “北京的秋天不错。”欧阳宣道。 “你……什么时候回去?”明明喝了一口茶,似不经意地问道。 欧阳轩老实交代:“晚上八点多的火车。” 绵绵怎么也没想到欧阳轩居然就会来这么一个下午就要回去了,他一时又惊讶,又有几分失落。 不过想来也是,欧阳轩来北京一趟本就不容易,他如今又诸事缠身,往返的车程这么久,只怕这一下午也是他很不容易才抽出的空来。算上来回的时间,已经是很久了。 免免没多话,只是握住了欧阳轩的手,决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下午。 晚上八点,免免将欧阳轩送到了火车站。 两个人在站台边依依惜别之际,欧阳轩趁着天色已晚,周围光线昏暗,低下头,在免免的嘴唇上印上了一个缠绵的吻。 免免一开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跳开来。 这可是公共场所!做这种事,叫人看见了可是要被说流氓、不知廉耻的! 然而欧阳轩的手却稳稳地按在了她的腰上,让免免一时无法脱开。 这个吻的时间不算很长,只是免免因为担惊受怕,总觉得似乎过了许久。 等欧阳轩放开她以后,免免忍不住皱眉小声说他:“大庭广众的,你这人……” 这人怎么样,到底也没说下去,因为列车员开始吹哨,催促乘客上车,也催促无关人员赶紧离开了。 欧阳轩在走之前刮了刮免免的鼻子,丢下两个字:“走了。” 随后就潇洒地转身上车了。 绿皮火车随着汽笛声出发,免免站在站台上,欧阳轩从车窗中探出头,朝她挥手。 离愁别绪是有的,尤其是在夜晚,人的情绪总是相对丰富,免免心中也酸酸涨涨的。 只是当下,也仅有小情侣间的离愁别绪罢了。 不论是免免还是欧阳轩,都没有预料到,这次在北京火车站的送别,竟是免免的整个大学生涯中,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高飞 那是在免免的大一即将结束的时候发生的事。 自从大一上学期的时候欧阳轩来看了免免一次, 那之后欧阳轩就陷入了极度的忙碌之中。 两人的信件往来和电话通讯当然是一直在持续的,免免只从欧阳轩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事业似乎发展得非常好,但也相应的, 失去了很多个人时间。 欧阳轩后来不止是一个厂的厂长了, 他的生意规模扩大了, 除了建新厂,招新工, 跟当地政府合作以外, 还拓展了海外贸易,他开始经常要出国办事, 忙得分身乏术。 免免大一寒假的时候, 欧阳轩就正好带队去了日本学技术, 两个人完美地错过了。 对于明明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情侣,却半年一年的都见不上一次面这件事, 欧阳轩显然很是懊恼,一方面他自己也极度四年女友, 另一方面,他也很担心免免因此产生什么想法和情绪。 然而免免却似乎并不如欧阳轩所想的那般脆弱, 对于二人暂时无法相聚这件事,免免坦然地接受了, 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欧阳轩。 “没关系, 现在暂时见不到面,是因为生活在变得越来越好,这是以前我们都没有想过的好事啊。至于见面……总会见到的, 不是吗?最晚最晚, 等到我放暑假了, 一定有机会可以见面的。”免免在电话里听出欧阳轩语气中隐隐的担忧和沮丧,柔声安慰他。 “嗯。”欧阳轩不习惯太过直接地表达情绪,女友如此体贴,他既感怀又愧疚,加上心中压抑不住的思念情绪,嗓音有些喑哑。 挂断和欧阳轩的电话以后,免免便回了寝室,摸出自己厚厚的日历本,规划起来。 她每一年都会买一本小日历,上面记录会所有重要的日子,从过去已经发生的,到未来某一天的计划,事无巨细。 有时候遇上什么重要的日子拍了照片,把照片洗出来以后,免免就会放进相簿,和日历本摆放在一起,这样以后回顾的时候,对应照片和事件,那些过去的回忆便栩栩如生了起来。 这是属于免免的纪念生活的方式。 免免翻开日历本,找到上次和欧阳轩见面的那天,从那天到今天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沓,这都是两人没有再见面的日子。 免免想了想,把日历往后翻。 他们学校是八月末开始放暑假,免免便在八月三十日里写上了去深圳找欧阳轩的计划。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7节 当然,也许到时候会因为各种她自己的实际情况或者欧阳轩的情况而无法实现,但大体来说,八九月见一面总是没问题的,毕竟暑假比寒假要长很多。 这么规划好以后,免免挺开心,生活就是这样,有了具体的奔头以后,就觉得琐碎的日常都有声有色了起来。 日子悄无声息地过去,不知不觉,免免当初从图书馆借来的那些原文书都读完了。 和老师说了这件事的时候,就连免免的老师都十分惊讶。 “全都读完了?那些法语原文书?”教授法国文学的年轻女教师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我当时推荐给你,也只是因为你问了,本来想着,你能在大三前读完一半已经算得上是很好了,你居然这么快就全都读完了?!” 免免见老师反应这么大,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读得不太细致,其实有很多地方都一知半解,没有读出精髓来,这样说的话,也算不上都读完了,只能说是囫囵吞枣。” 老师一想也是,虽然免免的成绩在法语系是非常优秀了,但也不太可能刚学了大半年就能把那些书都读精。 如果只是粗略地、不求甚解地读了读的话,如果免免课外学习努力些,倒也不是不能做到。 法国文学老师想了想,左右她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要做,就当指导优秀学生了,便随口就她推荐的书籍和免免聊了起来。 “读得感觉怎么样,这些书其实在阅读难度上还是有些参差的,你自己有什么偏好么?”老师随口问道。 免免想了想:“我最喜欢《暗店街》。” “《暗店街》?”老师十分讶异,“我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倾向更具‘经典’性的著作呢,这不过也就是几年前的作品,非常当代了,国内也就是今年才刚刚引进的呢。而且他的写作方式的话,一方面行文比较枯燥迷离,另一方面他这种叙述阅读起来还是比较困难的,你……” 免免笑了笑,她知道老师是有点怀疑她真的读懂了没有。 “的确读起来是挺困难的,所以边查字典边把法语版看了一遍以后,又找了译本来看,很多读的时候一知半解的地方才弄明白了一些,不过也不能说完全读懂了。” “那你为什么喜欢《暗店街》呢?”老师好奇道。 免免思考了片刻:“可能因为主观的喜欢更多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吧,《暗店街》给我的感觉很神秘,很不确定,这是我在学习了很多‘有确定答案’的东西以后,所接触的完全新鲜的事物。因为文学就跟生活一样,也许有时候就是朦朦胧胧,没有确切答案的,所以只要体验当下美好的阅读感受就好,寻根究底地找寻某种意义,没有那么重要——这就是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感受到的。” 法国文学老师很显然被免免这个非常反常规的回答说愣了,她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能在阅读中产生这样的体悟。 而免免,说完了她的阅读感想,才反应过来她这不太像虚心向导师求教的态度,赶忙道歉道:“对不起,老师,我太自说自话班门弄斧了,都是我的主观感受,没有什么严肃性,抱歉。” 免免是真心实意地认错,毕竟正常情况来说,作为一个初探知识殿堂的学生,虚心遵从权威才是正确的,学习确定的知识,才是能让自己快速成长的道路。 然而老师却并没有否定她说的话,反而沉思了片刻,拍了拍免免的肩:“谢免免是吧,你倒是个读文学的好苗子,以后有什么想交流的,随时来找我。” 对于老师意料之外的肯定,免免有些受宠若惊。 “啊,谢谢老师……真的可以吗?” “嗯。”老师点头,“我之前就知道你成绩挺好的,在这一届法语系很优秀,不过没看你参加什么学生组织,你们这一届活跃的孩子还挺多的,所以可能之前跟你的交流不算太多。” 老师:“但现在来看的话,别的不说,至少你的文学造诣非常好,不要埋没了。” 老师这么说,免免自然还是开心的,既然获得了老师的许可,她以后有什么问题,或者有想讨论的东西,也就可以不用犹豫地直接来找老师讨论了。 免免很喜欢自己的专业,这一点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很好的。 至于别的什么,免免并未多想,只是在之后,和这位教授法国文学的年轻女老师往来更密切了一些,时不时往老师办公室跑,问问问题,也聊聊最近的学习和阅读进展。 一来二去,免免和老师便越发熟悉了起来,随着两人交流增多,老师很明显也愈发地喜欢免免。 但免免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机缘,居然让她得到了一个被抢破头的推荐名额。 好消息是,既然是被抢破头的推荐名额,自然是极有含金量的。这是法国当地的院校和国内合作,帮助培养法语人才的计划,在全国都只有一个高校人才推荐名额。 而坏消息是,得到这个机会,就意味着要离开故土,前往法国,读完剩下的大学课程。 如果课业完成得好,也许一两年就能读完所有课程。 而若是跟不上课业进度,则有可能四五年都毕不了业,甚至被取消公派资格。 法国文学老师在和免免聊的时候,也着重把这些可能都一一向免免介绍了。 此时已经来到了八月中旬,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因为在正式就读法国当地的大学之前,还需要参加一个语言课程,一旦免免接受推荐,就意味着她没有时间放暑假,很快就要搭上飞往法国的航班。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许多人想要,但都求之不得,你应该也知道。”老师对免免道,“我们几个老师和教授是共同决定推荐你的,我个人很希望你能够接受,当然,最终还是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这个场景让免免仿佛回到了高中时,老师推荐她参加外语实验班的场景。 当时她想进入实验班,却因为爸爸妈妈的期望,最终拒绝了推荐,读了普通班。 而这一次,她所面临的,则是更大的取舍。 是曾经的她从未曾想过的重大取舍。 ——是选择家人、爱人和故土,还是选择继续深造自己的专业能力,奔向也许更开阔的人生? 免免沉默了片刻,还是艰难道:“老师,我要考虑一下,也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 “当然,这是大事。”老师笑道,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到了免免无名指的戒指上,露出了十分理解的神情。 第89章 飞往巴黎的航班 再次遇到这样的重大抉择, 免免已经不似当年那样,下意识想把决定权转交给爸爸妈妈了。 诚然,纠结还是有的,毕竟是这样影响重大的事。 出去读书一走几年, 可不比在北京, 虽然离家远, 可坐个火车睡两觉也就到了。一旦去了法国,要见家人便真的难了。 还有欧阳轩。 免免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这个时候走了, 还不知道下次见欧阳轩是什么时候。 ——这些都是令免免踟躇的因素,然而仔细思考后, 她终究还是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暗自做好决定以后, 免免便有些忐忑地去跟家人商量。 在拨打电话之前, 免免已经做好了“这又会是一场剧烈冲突”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道, 电话那头的谢卫国跟刘晓燕听了她有些艰难的叙述后,双双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大发雷霆, 也没有人立即提出反对意见,他们甚至没有拐弯抹角地说些什么不赞同的言辞。 沉默许久后, 刘晓燕先开口了。 “法国是吧,要去多久?” 免免实话实说:“短的话两年, 长的话, 也许三四年,甚至更久。” 刘晓燕:“公派的?有人跟你一起去么,有没有人帮衬着, 能在那里照顾你?” 免免闻言愣了愣, 有些惊讶, 听刘晓燕这口气,倒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件事? “可能……没什么人帮衬,我这一波去的就我一个,但是听说之前也有一些师兄师姐去了,都是在那边的同一所学校读书,老师说会给我带个手信,到时候叫师兄师姐帮衬着我些。” 刘晓燕“嗯”了一声,又问:“你去的那个地方,安全不安全?如果遇上什么紧急情况了怎么办?” 免免:“挺安全的,老师说师兄师姐们都在那里适应得挺好。如果真遇上什么事了,就找中国大使馆,大使馆会照顾我们这些留学生的。” “……好。”刘晓燕应道,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你想的办吧。” …… 一直到这通电话挂断,免免都难以置信,她爸爸妈妈既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她刚才在电话里和谢卫国跟刘晓燕说了,等她确定下来跟老师回了话,签完字,还要再去办理护照跟签证,全部处理完了以后,她会回家一趟。 后半句话没说完,现在无论怎样都要抽时间回家一趟,是因为这次走了以后,她应该是很久都没办法和家人相聚了。 法国离家很远,路程很长,来回的机票很贵,就算他们家在宁城算得上是小有家底的个体户,也撑不起她只为了回家待几天就买两趟往返跨国航班。 谢卫国在电话里憨憨地笑:“那可是飞机啊,爸爸跟妈妈都还从来没坐过飞机呢,咱们闺女有出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免免心中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难受。 在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爸爸妈妈一直想将她留在身边的缘由。 孩子就像幼鸟,等羽翼渐丰后,也许会有一天,飞往陌生而遥远的地方。 不是每一个做父母的都能坦然面对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只想尽可能地将孩子在身边留得再久一些。 因为幼鸟飞远后,他们却只能留在原地,在时光中斑驳老去。 给爸爸妈妈打完电话后,免免又给欧阳轩打电话,结果那边却不是欧阳轩接的,而是他手底下一个弟兄。 “什么?欧阳轩不在国内?”听那边欧阳轩的弟兄解释完以后,免免讶然,“去了非洲?他怎么没跟我提过???” 那头的人是跟欧阳轩朝夕相处的弟兄,也是他生意上的副手,自然知道老大有个未婚妻,人在北京读大学,连忙替他大哥解释:“嫂子你别急,我大哥这不也是……咳,怕你担心嘛。主要这次生意上有点重要事,又是跟政府合作的工程,他非得自己去一趟不可。他说他寻思着过两三个月也回来了,到时候就去看你,怕你担心他的安全这才没告诉你。” “好……我知道了,那麻烦你了。”免免道。 “哎!嫂子,等我大哥回来,我立即让他联系你哈!放心,我铁定帮你盯着他!” 免免和那头的人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心中一时郁结。 欧阳轩这种不告而别的行为简直跟他当年自顾自跑去深圳一样,这人总这样,怕她担心就做什么事都瞒着她,她好歹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又不是温室里经不住一点风浪的花朵。 免免气了一会儿,想到欧阳轩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着自己小心翼翼温柔呵护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了。 “算了,反正她这边各项事宜也得办很久,到时候欧阳轩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等到时候再说吧。” 这么想着,去法国的事情姑且算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免免去跟老师那边回报,老师挺高兴的,拉着她一起吃了顿饭,又跟校领导那边聊了聊,免免各方面都是法语系目前最出众的学生之一,不只是院里的领导,校领导也都对她的情况很满意。 敲定以后,免免就彻底忙碌了起来。准备护照、签证的申请流程,再去法国大使馆面签,好在所有的事情都还算顺利,八月末的时候学校放了暑假,免免也成功拿到了签证。 她飞法国的航班定在了一周后,利用这周的时间,免免回了一趟宁城,跟家人告别。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如果说有什么变数,那就是欧阳轩一直都没有从非洲回来。 期间欧阳轩大约也是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再瞒着免免了,给免免寄了信回来,只说那边的项目情况进展得不是非常顺利,跟非洲当地的工人磨合得也不是很好,所以货物一直不能如期交付,目前他也不知道会延期到什么时候,等回了国一定立即去看免免。 免免照着欧阳轩寄信来的地址,给他回了一封信,让欧阳轩不要着急,安安心心把手头的事做好,也同时把自己要去法国的消息告诉了欧阳轩。 这封信从国内漂洋过海去到非洲,大约需要很久的时间,免免自然知道短期内是等不到欧阳轩的回信了,她便告知欧阳轩,等她到了法国,有了确切的住址,她便再给他去信——欧阳轩现在所处的地方甚至打不了电话,他们只能通过越洋信件来联系了。 就是在这样仓仓促促的情况下,免免踏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也是人生第一次,离开了生活近二十年的故土,去往了遥远的异国他乡。 第90章 婚事(上) 四年后, 军属大院。 “哎呀,都说了让你不要带东西,你还带!还带这么多!你这拿去摆摊都够了,到底拿不拿我们夫妻俩当自己人啊!”一个年轻的女声。 “哈哈哈, 嫂子你拿着呗, 我这不现在也上班了么, 给侄儿买点东西我高兴——我就是前两天去那个新开的商场逛,瞧着这个也挺适合侄儿的, 那个也挺适合侄儿, 就都给买了,就用着呗, 总能用上嘛。” “小宝宝长身体是最快的, 用不了多久就长大了, 到时候又得换新的衣服,你这买这么多, 这还是牌子的,多贵啊!这不是浪费么!”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8节 谢旋挠了挠后脑勺, 他到现在没结婚没生娃,对小孩子的成长速度是当真一点概念都没有。 这几年发展得很快, 眼见着宁城盖了许多楼,还建了大商场, 他去逛, 只觉得看着什么都挺适合他这个刚出生的小侄儿的,忍不住就都买了。 ——毕竟是身边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他这荣升孩他叔, 也挺高兴的。 季若芙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虽然跟谢旋年纪差不多, 却挺有“大嫂”的感觉,把谢旋迎进门就絮絮叨叨地说他乱花钱,所幸这时李培从书房里出来了,笑着制止了他媳妇儿。 “行了若芙,阿旋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念叨他了,怎么着也是他一片心意。” 季若芙便无奈道:“阿旋这也刚工作,我这不是替他心疼钱么——好好,你的心意我们都收到啦。来,茉茉,快说谢谢旋叔。” 季若芙怀里的小婴儿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谢旋,哎哎呀呀了几声,然后嘀嗒着口水咯咯笑了起来。 谢旋忍不住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李培给谢旋泡了一壶他得的新茶。 他跟季若芙成婚一年了,孩子来的很早,几乎是刚结婚就有了。顺顺当当地把这个小女婴生下来,他爸也退休了,家里两个大人加四个老人轮流带这个孩子,俨然一出生就是全家的绝对中心。 在现在的独生子女政策下,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她也一直会是家里唯一的“小公主”。 “你呢,别光给人当叔,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解决啊?”李培打趣谢旋。 谢旋摆摆手:“我不着急,我还想多自在几年呢。” 李培见谢旋的茶杯见了底,又给他倒了一杯,意有所指地笑道:“你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你就是你们家最晚解决个人问题的了。” “……”谢旋被噎了一下,无奈道,“这已经不是‘恐怕’了,是板上钉钉了——你这人,怎么也跟我爸妈似的,在这跟我阴阳怪气的。” “怎么?”李培讶然,“免免的事定了?” “今天就是来跟你们说这事的。”谢旋道,“——免免要回来了,下个月初。” 茉茉不知是不是困了,忽然哇哇哭了起来,季若芙抱着宝宝上下颠着哄,还不忘惊讶道:“免免要回来了?回宁城吗?” “嗯,说是跟单位请了个长假。这外交部的工作是真好干,居然能给她准一个月的假。” “她这是……”联系之前谢旋说的话,季若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谢旋很快给了她答案:“对,回来结婚。” * 宁城的银杏叶也黄了,欧阳轩路过银杏树开得最繁茂的那条街,忍不住望向窗外。 “小赵,靠边停一下。” “哎,好嘞!”司机小赵应道,打了个方向靠边驶去。 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驾驶技术倒是很好。小赵家里是农村的,他堂哥之前是跟着欧阳轩做事的,先前筹划着替堂弟在城里找个工作,结果欧阳轩看上小赵性格挺踏实,而且第一次骑他的摩托车就跑得很像那么回事,欧阳轩干脆就把小赵留在了身边,让他考了个驾照给他做司机。 小赵也把这份活干得不错,如今欧阳轩到哪都带着他,快能当半个助理了。 车在路边停下,欧阳轩拉开车门,下车在地上看了半天,最后捡了一片银杏叶,又重新回到了车上。 小赵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有些纳闷:“欧阳先生,您这是……” 欧阳轩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点:“这银杏叶挺对称的,我太太喜欢。” “哦,哦!”小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重新踩下油门,这辆豪车稳稳地向前驶出去,年轻人不由语带羡慕道,“您跟太太的感情真好啊。” 其实欧阳轩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举国闻名的企业家的老板,至今还未婚。 大部分的员工则多少听说过,欧阳先生有一个未婚妻,跟他一样是宁城人,据说长得极美,两人多年情谊,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不过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太像江湖传说了,大部分人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他们的大老板,对这种仿佛爱情小说情节的八卦都是将信将疑——以欧阳先生的背景、家底、条件,要找个大美女轻而易举,这谁都信,可是这未婚妻常年不在欧阳先生身边,大家连见都没见过,这也太奇怪了。 欧阳先生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何故要跟未婚妻常年两地分居呢?又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夫妻俩不得已非得在两地拼搏。 他要真有这么个恩爱的未婚妻,何不把未婚妻接来身边,把婚结了好好过日子呢? 众人都觉得,这个传闻,不是十分可信。 但小赵不一样,小赵一直跟在欧阳轩身边,自然很清楚,欧阳先生的的确确如传闻中一样,有一个感情非常好的未婚妻。 即使只是提到那位未婚妻的名字,欧阳先生的神色都会变得柔和许多。 只是小赵的确也没有见过欧阳先生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本人,据说她先前一直在法国,而欧阳先生前几年也因为一系列原因一直被圈在非洲回不来,当时的环境跟条件都很艰苦,也亏得欧阳先生年纪轻轻的,出身又好,居然真的能坚持得住。 只能说祸兮福之所倚,欧阳先生在非洲待的那几年苦是苦,于他而言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最终成就了他。 他这个跨境企业家最终也算得上是时事造就的英雄,如今的身家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欧阳先生您先前说,太太年初就从法国回来了,您怎么还是和太太聚少离多呢?” 小赵已经跟欧阳轩很熟悉了,也知道欧阳轩看上去很冷峻的样子,实际上脾气还不错,对底下的人也不怎么摆架子,所以他偶尔便也会顺嘴跟上司拉几句家常。 欧阳轩道:“她一回国就马不停蹄地在北京上班了,毕竟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当时也就刚从非洲回来半年,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只能先这么两地分居着。不过现在我这里也算能喘口气了,深圳这边他们这几年没有我也运转得不错,不需要我一直看着,先前在北京买的房子现在装修也要竣工了,等事情办妥了,我就搬到北京去住。” 小赵打了一把方向盘,拐进一个被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所荫蔽的小道里。 他不过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子,虽说跟着欧阳先生也见了不少大世面了,但欧阳先生生意上的事他不了解也听不明白,平常欧阳先生也属实没这么多话要说——他的风格一向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 今天欧阳先生倒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车无声地驶进了军属大院,欧阳轩对小赵道:“前边左拐,去六单元,把我放下今天你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诶,好的。”虽然不知道欧阳先生为什么要去六单元,不过能提前下班还是很开心的,小赵的语气都上扬了一点点。 黑色轿车停在六单元楼下,小赵手脚麻利地打开后备箱,这才发现欧阳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往里面塞了大包小包的好多盒礼品。 小赵想帮欧阳轩提,被欧阳轩拒绝了,他自己把那大包小包一起拎起来,小赵瞧着怪重的,忍不住道:“欧阳先生,我帮您提吧,您要送去哪我给你送过去,我不着急下班。” 欧阳轩却笑了笑:“你尽管下班吧,这得我自己来。” “……啊?”小赵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脑袋。 欧阳轩却已经提着礼盒往单元门去了——不得不说欧阳先生当了这么多年生意人,倒是全然没因为酒桌交际应酬而体质下降,肌肉依旧紧绷,提着那么重的东西依然一身轻松,跟什么都没拿似的。 他慢条斯理扔下一句:“去看望岳父岳母,自然得凡事自己来。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酒囊饭袋,这点东西而已。” 小赵一激灵。 “啊……啊!好的,好的。欧阳先生您忙,您忙,那我就先回去了。祝您……祝您跟太太百年好合!” 小赵不是个口条利索的人,知道自己瞎操不该操的心了,十分尴尬,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识趣地溜了。 而欧阳轩,爬上了楼,把衬衫好好捋了捋,这才敲响了谢家的门。 第91章 婚事(中) 在欧阳轩从非洲回来, 而免免还在法国的那段时间,欧阳轩就时常抽时间回宁城看望谢卫国和刘晓燕。 欧阳郑道依然经常在外面跑,所以这些年欧阳轩见谢卫国刘晓燕的次数,怕是都比见他自己亲爹的次数要多很多。 最开始, 对于欧阳轩的“登堂入室”, 刘晓燕多少是不大情愿的, 只是她也不是那种会把客人当场扫地出门的不留情面的性格,只能放欧阳轩进去, 就是态度比较冷淡, 一副“你自己自觉就早点走人”的样子。 所幸,欧阳轩的脸皮还是很厚的。 他次次回宁城都给谢卫国刘晓燕带礼物——老酒、洋酒、烟、香水、德国进口的巧克力、还有各种各样的补品营养品, 价格都不算非常贵,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收礼人没有心理负担和拒绝的理由, 可这么多次积少成多下来,等谢卫国跟刘晓燕一回神, 才发现家里吃的用的,诸多都是欧阳轩的手笔。 除了送礼物之外, 欧阳轩还常常厚着脸皮留在谢家吃饭,席间跟谢卫国喝上几两小酒。 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 见识极广,谢卫国说什么他都能搭得上话, 还尽往中老年人的心坎儿里说。两人喝过一次酒, 谢卫国就看欧阳轩愈发地顺眼,多喝了两次,甚至话里话外暗戳戳盼着欧阳轩下次再来了。 刘晓燕没她老公那么没操守, 她在心里暗骂谢卫国耳根子软, 敌人略施小计就投敌了。 她这个当妈的, 确实是接受了女儿长大以后决定离开家,去外面闯荡的这个事实,没办法,谁让她是自己的宝贝闺女呢,她舍不得。 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欧阳轩这个臭小子——自家养的宝贝白菜长大了是一回事,被猪拱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刘晓燕一直坚守不给欧阳轩多少好脸色的底线,屡屡叫欧阳轩下次不用再来了,然而欧阳轩这个厚脸皮听了也装作没听见,照来不误,谢家还出了个“通敌叛国”的叛徒,每次欧阳轩一来就乐呵呵给人开门,让敌军深入己方腹地。 刘晓燕双拳难敌四手,加上欧阳轩持续不断的糖衣炮弹和谢卫国时不时的一阵枕边风,逐渐地,她愕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抵触欧阳轩的到来了,甚至后来每当欧阳轩过来,她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高兴。 大约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开始不能自已地喜欢起热闹来。 免免在法国,谢旋自从开始上班以后也没什么时间回家,他那个单位任务重,许多时候,下了班谢旋懒得跑,就地就住在单位宿舍了。 卫国饭店这些年发展得倒是越来越好,谢卫国跟刘晓燕也可以稍微松泛些,不用时时在店里盯着了。 刘晓燕觉得自己原本被填得满满的生活空旷了一些,每天从晨起到睡觉,天天就是对着谢卫国那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无波无澜。 她开始盼着谢旋早点找个女朋友,早点结婚,让她抱上孙子,也让这个家重新热闹起来。 只是谢旋天生是个爱好自由的,女朋友交过那么三两个,都不长久,眼见着他的好兄弟李培孩子都生了,他倒好,连个能结婚的人的影子都看不着。 刘晓燕着急没用,催谢旋把儿子催急了,两人要么就是吵吵两句不欢而散,要么就是谢旋为了避免纷争,又在单位宿舍窝一两个礼拜。 ——这个家最热闹开心的时候,居然反倒是欧阳轩这个外人来拜访的时候。 “叔叔,阿姨。” 欧阳轩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叫人,他一身剪裁合身的名贵西服,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倒是全然没有半点“成功人士”的架子,浑然是嘴甜小辈的样。 谢卫国本来在屋里照着棋谱摆围棋残局——这是他最近新添的爱好,因为最近院里爸爸们的风尚忽然从象棋转为围棋了,他也就跟着学了点皮毛,正是对新学的技艺上头的时候。 听到欧阳轩的声音,谢卫国从残局里抬起头,眉梢眼角都止不住地沁出些开心的纹路来。 他放下手上的棋谱,从房间里走出来:“哟,来啦。” 欧阳轩这次在宁城待的时间算是比较长,隔几天就往谢家跑,反正都住一个院子里,串门也不过就是脚底一溜的事。 “叔叔,我爸前两天从四川回来,给您带了两坛泸州老窖,是那边酿酒厂拿来的珍藏,您尝尝看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以后去四川出差的时候都给您带点儿。”欧阳轩把手上两盒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了茶几上,“还有点我从香港带回来的当地小吃,蛋挞凤梨酥什么的,带给您和阿姨尝尝,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 “哎,好,好。”也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开始吧,谢卫国头上开始冒出了些白头发,视力也没有从前好了,有一点轻微的老花。 他摸上配好的老花镜戴上,在沙发边坐下,又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来,欧阳小子,坐。” 欧阳轩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他如今变得健谈了许多,一坐下,瞧见谢卫国手上的棋谱,就以此为话题跟谢卫国聊起来。 这完全就是哪儿痒往哪儿挠了,谢卫国这段时间最感兴趣的就是围棋,欧阳轩一起话头,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要说谢卫国的棋艺,在军属大院里算差的——他脑子转得实在没有那些会读书的人快。 可这不妨碍他在欧阳轩这个门外汉面前卖弄卖弄,谢卫国说得神采飞扬,欧阳轩明明听出了他谢叔叔好些地方说的都是错的,依然笑呵呵地听着,时不时还捧哏几句,把谢卫国哄得舒舒坦坦的。 “你就吹牛吧,前几天还连输给老萧三把,就知道在小辈跟前卖弄。” 刘晓燕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她刚才本来在阳台上侍弄花草的,大约是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阿姨。”欧阳轩站起来迎了一下,刘晓燕摆摆手,示意他坐。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59节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大包小包,皱眉道:“你这孩子,又带这么多东西。” 欧阳轩只是笑:“想给叔叔阿姨尝尝,没事,不费劲。” 刘晓燕没吭声,她对欧阳轩没有谢卫国那么热络,但瞧见欧阳轩杯子里的茶喝完了,却立马站起了身,又去厨房泡了一浇,给欧阳轩倒上了热的。 今天是工作日,谢旋单位事情多,大部分时候工作日晚上都不怎么回家,只偶尔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爸妈,住上一晚。 人老了,跟邻居之间关系再好,说到底也不是一家人,什么也比不上家里有小辈的热闹。 所以不管刘晓燕面上再怎么不显,她在阳台耳朵一听到欧阳轩的声音,其实心里就高兴起来了。 更何况,欧阳轩如今,也已经是她板上钉钉的女婿了。 刘晓燕倒完茶,重又在沙发边坐下。自从孩子们不常在家,为了热闹,他们俩就把电视机搬到客厅沙发前头来了。 她打开了电视,热热闹闹的歌舞节目顿时让谢家又增加了不少人气儿。 “婚礼的事情……”刘晓燕有些踟躇地开口,像是在斟酌措辞。 “阿姨您放心,我这边已经都办妥了,礼单上的东西也置办得差不多了,下周就都能送到。”欧阳轩道。 “对了,这件事我也想说。”刘晓燕咳嗽了两声,正色道,“这婚期都定下了,你这个称呼……也该改改了。” 其实欧阳轩跟免免的婚期定得有些匆忙,主要原因还是两人工作都太忙了,尤其是免免,刚回国工作没多久,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没办法分太多心去考虑婚礼的事。 免免自己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着急——结婚嘛,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不论是她的未婚夫,还是两方家长,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谢旋天天神出鬼没的,也不好好谈个稳定对象,谢卫国跟刘晓燕都暂时放弃他了,而免免,早一天结婚,就能让他们早一天抱上孙子。 这么些年欧阳轩坚持不懈地看望照顾,他的事业又做得远超出谢卫国两口子认知得好,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钻石王老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没有正经工作还名声不好的小青年了。 二老心中已经默认了他就是他们家庭的一份子了,那这婚事,自然是越早办越好。 尽管婚期定得仓促,欧阳轩却没有一丁点草率举办的意思。 欧阳郑道早就对欧阳轩放手不管了,就连结婚这样的大事,除了必须要他这个做亲家的出面的时候,其他都全权交给欧阳轩自己处理。 谢卫国跟刘晓燕收到欧阳轩手下送来的长长的礼单的时候,震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去。 虽然说欧阳轩现在事业成功……可是这……这……是不是未免也太铺张了一点……? 两口子怎么着也算颇有积蓄的有钱人,却也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以欧阳轩办这个婚礼的手笔,他们都无法估计到底砸进去了多少钱。 欣慰欧阳轩待他们家免免实实在在的好之外,谢家两口子也有点胆战心惊的。 所幸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没有出任何岔子。 刚才刘晓燕本来想再说一下,礼单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贵重了,让欧阳轩要不还是酌情减少一些,他们家实在不好意思收那么贵重的礼。这些钱小两口自己拿去慢慢花,不也挺好的么? 但听到欧阳轩说礼单上的东西下个月就送到了,刘晓燕又把这扫兴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小辈的一片心意,她再拒绝就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了。 不过,因为婚期定得匆忙,欧阳轩这称呼一直没想起来改,这点是必须得提醒一下的。 欧阳轩闻言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爸,妈。”他稍微有点别扭地改口,谢卫国和刘晓燕听得却是十分满意。 ——他们这个比大部分家庭冷清许多的四口之家,也是时候添些人气儿了。 第92章 婚事(下) 宁城火车站。 下午的火车站人来人往, 背着扛着大包小包出发的,刚刚到达的,人流都汇聚在一起。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妈,背后背着自己的小背包, 也不知背包里塞了什么东西, 鼓鼓囊囊的, 小朋友背得似乎有些吃力。 女孩的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你是不是出门前偷偷往包里塞什么东西了, 都说了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就不带了, 以后到了北京再买就是了。” 女孩眨眨眼睛:“可是,我们去了北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是吗?我想把我喜欢的东西都带上……” 妈妈:“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去了北京, 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新生活要开始了。” 女孩听到这话, 才嘿嘿笑了起来:“太好了,我们要跟爸爸永远在一起啦!” 随着女孩欢快扑腾的步伐, 她背后的包也上下开心地颠着。 小姑娘本来走得就不是很稳,一兴奋脚步一个踉跄, 便撞在了旁边一个男人的身上。 “啊,对不起, 对不起,我家女儿太冒失了。”做母亲的连忙伸手将女儿揽回来, 向那个被撞的高大男人赔礼道歉。 男人穿了一件休闲衬衫, 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一截结实的手臂。 他的样貌很英俊,神情气质却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小女孩的母亲搂着女儿往后退了退, 他们孤儿寡母的, 走在外面很容易被人欺负,尤其是火车站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便下意识地有几分防范。 男人却神色未动,眉毛都没皱一下。 “没事。”他朝母女俩点点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指了指她的脚,“你女儿鞋子掉了。” 当妈的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女儿刚才蹦蹦跳跳的,把叫脚上的小皮鞋踩掉了半截。 她朝男人道了谢,低头帮女儿把鞋子重新穿好。 而那个男人耶没再关注他们母女俩,目光转向了出站口的位置,牢牢地盯着。 ——是来接人的么?孩子母亲边低头帮依旧很开心的女儿整理裤脚,边用余光打量着男人,这么寻思着。 这男人的身材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仔细看的话,穿的衣服也是很好的料子跟款式。 她这么些年跟丈夫两地分居,又当爹又当妈的把闺女养大,生活很节俭,不认识什么牌子,但多少也能看出这男人身上的衣服不是街头巷尾的常见款式,很显然价格不菲。 孩子母亲这才送了一口气,这样的人想必是不会也没有必要欺负或者讹诈她们的。 “啊,漂亮姐姐!是漂亮姐姐!” 操碎了心的妈妈正在心里琢磨着呢,忽然被怀里女儿突然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 她闺女也是个自来熟的活泛性子,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欢不欢迎,就跑去拽着面前男人一看就很昂贵的衣角,一只小短手指着出站口的方向:“大哥哥在看那个好漂亮的姐姐!” 当妈的连忙抓住女儿的手,呵斥:“别拽人家衣服,像什么话?别在这胡说八道了,人家还有自己的事呢,你别耽误人家。” “没事。”那个男人还是话不多,依然只有这两个字,语气却似乎比第一次说的时候……要隐隐地上扬了一些?听起来很开心? 小姑娘听话地松开了手,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就大步向出站口走去,孩子母亲也不由好奇地循着女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此时刚才的高大男人已经走到了出站口处,在湍急的人流中,准确地拉住了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年轻女子的手。 那女孩抬起头,看向男人,一张皎月般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牵着孩子的妈妈的脑中,无端地浮起了这句在戏里听过的词。 * 火车站门口。 “想必这位就是嫂子了吧?”小赵殷切地拉开车门,看着他老板揽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走到了近前,赶忙热情地招呼。 小赵没忍住多看了他嫂子几眼——不愧是叫他大哥日思夜想的人,嫂子是真好看啊。 只是不知道,这次回来办完喜事,这二位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聚少离多了。 光是想想,小赵就挺为他大哥痛心的。心上人都嫁给自个儿了,再天天见不着,虐人也不带这么虐的。 欧阳轩不知道小赵心中所想,揽着免免的腰坐上了车后座。 “小赵,走吧,火车站人多。”欧阳轩坐下后,对小赵道。 “诶,好嘞。”小赵答应着,偷眼往后头瞥,只觉得他这嫂子也是挺安静的性子,一直也没一句话。 等车平稳地驶向了大路,欧阳轩轻轻将手覆在免免放在座位上的手上。 这双纤细的手依然柔软,就跟高中的时候一样。 细数下来,他们两人从认识到现在,居然已经走过了这么多个年头了。 这些年来,两人一直聚少离多,但从今天开始,终于可以为先前数年的分别画上句号了。 欧阳轩感觉到,免免的手指轻轻在他的手心挠了一下。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铬着他,他低头一看,果然是那枚他曾经送给免免的戒指。 大约是感受到欧阳轩内心的波涛涌动,免免抬头,对他笑了笑。 “我临走前,又跟领导申请把婚假延长了些。”免免轻声说,同时伸出了两根手指,“延长到两个月了。” 免免:“这两个月,我们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吧。虽然之前那么久分开的时间补不回来,不过……倒也不急在一时。” 欧阳轩的嘴角向上扬了扬。 免免是大约一年前从法国回来的,她在法国的读书进程非常顺利,作为公派留学人员,也取得了非常高的评价和认可度。 她在法国的课程实际上只用了两年多就完成了,后来她受托在驻外办事处工作了一段时间,才又被派回了国,正式分配了工作。 几乎是免免刚回国的时候,欧阳轩就去北京看了她,两人这一年时间也见了好几面,虽说比不上别的小情侣朝夕相处,但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的两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长足的进步了。 欧阳轩这么大一个成功人士,愣是像个离不开女朋友的小男孩一样,次次去北京见了免免,都赖着舍不得走。 免免总是笑着说欧阳轩孩子气,但其实,她心里也是舍不得欧阳轩走的。 每次在车站说再见,都不知道再见具体是何时。 这样两地分别的情侣甚至夫妻,在时下其实并不少见。 就像刚刚一起去北京投奔丈夫/父亲的母女俩一样,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每个人都为了创造财富、让全家过上好日子而拼尽了全力,夫妻俩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打拼的,实在是太多了。 免免那会有些踟蹰地跟欧阳轩说:“像我们这样分开两地的夫妻挺多的,至少我们现在时间都还算不那么紧巴巴,以后结了婚,也可以常见面些……”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欧阳轩就黑着脸打断了她。 “不行。我敢提结婚就是已经处理好了工作,也做足了准备。以后我会长居北京陪着你,我工作上的事情,细节上有人能处理,其他时候我只要时不时去看一下就行了——反正现在也是全国到处跑着出差,一个月也在公司待不了几天。” 欧阳轩做好了决定以后,只用了周末一天的时间,拉着免免在北京到处看房子,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房子定了下来。 一直到所有手续都办理完毕,拿到房产证,免免都还有点恍惚。 所以……他和欧阳轩等待了这么久,终于,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吗……? 就差结婚了。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60节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婚纱 就像许多女孩子一样, 免免也设想过许多次关于自己婚礼的场景。 她的少女时期没有什么关于爱情的憧憬,不过当她和欧阳轩确定了关系以后,闲来无事时,免免偶尔会勾画一下属于他们的未来。 ——不用宴请许多的宾客, 叫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来足矣; ——婚纱选个简单些的, 她不是很擅长穿高跟鞋, 要是裙摆太反复了,步子没走稳踩到裙摆就不好了; ——婚礼最好定在一个晴朗有微风的日子, 电影里的女主角被风撩起一点头发的样子很美……虽然她不能跟电影女主角比, 但是如果这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天的话,她还是很希望能给自己、以及欧阳轩一个最美好的记忆。 总之, 关于这些琐碎的细节, 免免想过很多次, 但因为最终他们的婚礼定得有些仓促,她本人又一直在北京上班, 没有自己回宁城为婚礼做准备,虽然欧阳轩跟免免说了, 有什么想法就告诉他,他来安排, 但免免最后还是没有提。 欧阳轩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婚礼的各项事宜又琐碎麻烦, 她不想再给他增加更多的负担了。 两人通电话的时候, 免免便笑着和欧阳轩说:都听你的。 欧阳轩问不出什么来,便只好作罢。 免免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毕竟比起仅作为一个仪式的婚礼过程, 以后他们二人能正式结为夫妻, 一起生活, 这才是令她最期待的事。 这些年她海内外的,一个人生活,免免对自己的选择依旧很坚定,从不曾有丝毫后悔,只是如果以后的路,能和自己爱的人结伴同行,会让她更加开心。 欧阳轩和免免一直十指紧扣地坐在车后座上,宽敞的豪车平稳地驶回了军属大院,欧阳轩先是陪免免回家,谢家今儿个人是终于齐了,老两口加上儿子、闺女和女婿,直把谢卫国高兴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开了两坛家里最好的酒,边喝边聊,喝到后来打着酒嗝说车轱辘话,谢旋都感慨,谢家一家子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免免在家歇了一晚,第二天正好欧阳郑道从外地回来,免免便又跟着欧阳轩去他家拜访。 欧阳家不比谢家,欧阳轩的妈妈去世得早,家里就欧阳郑道跟欧阳轩两个人,这两人还都常年不归家,家里就一个阿姨一直维护着,冷清得很。 这阿姨在欧阳家做了许多年了,欧阳轩就跟她半个儿子一样,她拉着免免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喜欢这个小姑娘。 免免许久没有见过欧阳郑道,只觉得当年在她眼里十分严肃的欧阳司令,不知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是什么,如今眉目也舒展了许多,气质也变得柔和了些。 免免是上午跟着欧阳轩去的他家,二人陪着欧阳郑道聊天吃饭,等到傍晚的时候,谢家人作为亲家,也来了欧阳家,谢卫国帮着欧阳家的阿姨一起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刘晓燕跟谢旋两个人也都健谈得很,在客厅里跟欧阳郑道从天南聊到海北,当然,主要还是聊两个小辈的婚事,聊开心了再讲讲俩孩子小时候的糗事,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欢腾了许多。 就连欧阳轩都忍不住感慨,他从小到大,他们家还从来没这么有人气儿过。 欧阳郑道比谢卫国性格内敛许多,外表上倒并不像谢卫国似的动辄那么激动,但他不停给自己、给别人倒酒的手出卖了他,明显是兴之所至了。 长辈们聊得宾主尽欢,免免和欧阳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 * 婚礼前一周。 这天欧阳轩没叫小赵,自己一早神神秘秘地去了谢家,把免免叫了出来,让她上车。 “怎么了?去哪儿啊?”免免刚起床没多久,她最近实在是忙坏了。 虽然婚礼的大部分事宜,欧阳轩那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但谢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当然还是要免免这个新娘子来组织,所以她一点儿也没闲着,晚上睡觉都比平时晚了许多。 欧阳轩见免免一上车就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先睡,到地方了我叫你。” 免免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两人如今都算是一家人了,她总犯不着担心欧阳轩把她拖去卖了,于是点点头,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起来。 车开了一阵,免免只觉得平稳行驶的车辆让她睡意更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被欧阳轩叫醒的时候,免免发现他们的车停在了一个颇为僻静的小巷子里。 巷子应该是比较古老了,里面两边的房子都是青瓦白墙的老式建筑,欧阳轩把车熄火,还特地绕过来给免免开了车门,拉上免免的手,往巷子深处走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好像从来没来过呢——说起来我确实也很久没回过宁城了。”免免环视着四周的建筑。 “一个朋友介绍的店。”欧阳轩扬了扬嘴角,“只是老板比较有个性,我费了不少工夫,才让她答应接我这单生意。” “啊?”免免一头雾水,“生意?什么生意?” 欧阳轩道:“你一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欧阳轩领着免免,一直走到小巷的最深处,里面是一间挂了个雅致的小牌匾的店铺,看上去并不特别扎眼,但仔细看的话,无论是院子里的花藤、还是雕花的小桌子小椅子,甚至店门上装点的风信子花,都恰到好处,分外精致。 牌匾上的字样是“安娜手工艺”,免免歪了歪头,猜测这大约是一个做工艺品的店铺,这样倒也能解释为什么是在这样古老的院子里——毕竟手工艺许多都是不外传的家学,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手艺。 只是这店铺装点得太精致,倒让免免想到了她在法国的时候经常看到的街边小店,也是这样并不夺人眼球的小门脸,但都花了许多心思装点,让人能从外观上就一眼看出店主的审美品味。 国内不同于欧洲,讲究一个朴素一个热闹红火,街边的店铺也一样,要么是比较随意简朴的门脸,要么便是红彤彤金灿灿,寓意招财进宝,也算是寄托了店家求财的心愿。 而像这样的小店,就显得有点小资产阶级趣味了,当下是很罕见的。 免免正寻思着,欧阳轩已经轻车熟路地推开了小院的铁栅栏门,又去推里面的店门,免免被欧阳轩牵着,就那么走进了店里。 刚一进店门,免免抬眼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以至于小声惊呼出了声。 “我的天……” “怎么样?”欧阳轩挑眉,笑看着她,“是不是不错?” 这是一间婚纱店! 一走进店铺,从进门处到内厅,一路都是玻璃橱窗,橱窗里的模特身上是一件件各种款式的婚纱,白色的、红色的,甚至还有鹅黄色和粉色的,每一个款式都完全不重样,从精致简洁到华丽繁复,各种各样的风格令人目眩神迷。 这些婚纱从设计到缝制看上去都很考究,免免不太懂服装设计,但对于美的感受,至少都是共同的。 眼下她跟欧阳轩的婚礼在即,那欧阳轩带自己来这间婚纱店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所以你说的生意……是指婚纱?”免免小声问欧阳轩,“我们要在这里买婚纱吗?” 欧阳轩摇头:“不是‘要’,是已经订好了——其实我本来想的是让你亲自来挑,但是他们家都是纯手工订做,要提前很久预订,我估计等你回来就来不及了,所以自作主张了。” 免免愣神地张了张嘴巴。 因为婚期匆忙,她本来想的是租婚纱解决的,完全没想到欧阳轩居然已经提前那么久订好了。 二人言语间,婚纱店的内厅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免免看过去,是一名混血样貌的年轻女子,身材窈窕,穿了一身刺绣旗袍,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俩。 “可来了,我的大金主。”女子笑着看向免免,“果然跟欧阳先生给的照片里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我设计的婚纱穿在你身上,也算没白费我这两个月的加班加点。” 免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所幸对方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地朝他们二人点头微笑,然后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请跟我进来吧,两位贵客,礼服已经都准备好了哦。” ——都? 免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她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欧阳轩。 欧阳轩自然知道自己即将新婚的妻子在想什么,咳了两声:“咳,结婚不都是要换好几件新娘礼服的么,而且因为没问你意见,多做几件,我想着总会有你喜欢的。” “……所以……你订做了几件?”免免小声问。 欧阳轩却只是朝里面一抬下巴:“马上不就看到了么?喏,都给你摆出来了。” 免免闻言,便向欧阳轩目视的方向看了过去。 ——四件婚纱和礼服,两白两红,三件西式,一件中式,正像最为华美精致的礼物一般,静静悬挂在婚纱店内厅的窗前。 免免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眷属 “工期差点就来不及, 还好我这边能用的人还比较多,这才给你们赶出来的——啊,不过放心,虽然一直在赶工, 可是绝对没有任何的偷工减料哦, 大家都是花了很多的心思, 希望能给你一个难忘的新婚回忆呢。”店老板朝免免眨眨眼,然后又笑眯眯地看向欧阳轩, “欧阳老板, 加急费别忘了给我结了哦。” “放心。”欧阳轩笑道,“你就是狮子大开口我也给你结。” 那两人说话期间, 免免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几件新娘礼服。 礼服的上方, 还细心地悬挂着同色的头纱, 那件中式礼服的上方,则是一面绣着鸳鸯、垂了丝绦的红盖头。 三款婚纱的款式差异很大, 一件典雅修身些的,一件看上去很可爱活泼, 还有一件格外地隆重,蓬蓬的大裙摆, 长长的垂纱下摆一直拖了很长,但免免注意到, 这款礼服裙摆的前沿是比后摆短了许多的, 并不垂地。 店主看出了免免所想:“这是欧阳先生特意嘱咐的,他说太太不常穿高跟鞋,加上……嗯, 运动能力不是十分地强, 所以裙摆尽量别设计得太长。不过我想了想, 还是觉得长摆更好看更隆重些,就做成了前后不一样的长度,这样你走路的时候不会踩到前面,后面的话,只要让花童提着点就好。” 免免没说话,她只觉得华丽的礼服像是为她人为地创造了一个幻梦,她不是很浪漫爱幻想的女孩,却也忍不住深深地沉溺其中,以至于喉头有些梗住。 “……谢谢。”最后,免免只是小声地道了谢,语气有几分滞涩。 也不知道她是向店主道谢,还是向欧阳轩道谢。 后来店主帮免免和欧阳轩将礼服小心地包好,四件礼服的重量不可小觑,包起来又大又沉。 欧阳轩倒是不嫌沉,就是怕自己动作不小心把礼服弄坏了,从店里拿到车上这点路,都搬得小心翼翼。 毕竟是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不对。 欧阳轩瞥了一眼走在他身侧,虚虚扶着他的胳膊的免免。 也许是……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而往后,他将与为他塑造所有“最重要的日子”的那个人,结伴走过余生。 * 正式婚礼的这天,天公作美。 从地平线上探出的第一抹鱼肚白开始,便奠定了晴朗和煦的基调。 免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窗外初生的太阳。她的长发柔顺,铺散在枕头和床褥上,昨晚刘晓燕细细给她梳了头发,用牛角梳,从发根一直连续不断地梳到发尾。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刘晓燕平常总是不得停的嘴巴,昨天没再说什么叮嘱的话,没念叨,也没再想往日一样说最近发生的琐事,只是耐心地给女儿梳头,口中念的是免免没听过的吉祥话。 越是婚期临近,做父母的越是心中百味驳杂,女儿迈入人生新阶段的喜,逐渐被淡淡的离愁接替。 当然,终归还是喜的。 谢卫国跟刘晓燕一人给免免塞了一个大红包,他们倒是没像许多家长那样开玩笑说“闺女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免免知道,于爸爸妈妈来说,他们只是很自然地遵循着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礼仪,希望女儿嫁人,生子,举案齐眉,诞下子女,过上他们观念里幸福美满的人生。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永远是谢家的小女儿,而不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欧阳家的媳妇”。 在人生大事将近的这一晚,免免一夜未能合眼,脑袋里什么都想,就是不想睡觉。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61节 她想这些年她和欧阳轩的林林总总,想往后两人将一起度过的全新的生活,当然也想明天的婚礼上自己会不会表现不得体,会不会出什么洋相叫人笑话……总之想了许多。 当所有思绪最终落在那个总是扬起嘴角,对他笑得一脸无所谓中带点痞气的男人时,免免又觉得,这所有纷繁的思绪不过是她庸人自扰。 欧阳轩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一大清早,他们雇的婚庆公司的人就来了,几个小姑娘围着免免笑嘻嘻地打扮她,化妆、造型,在给她把第一件婚纱礼服齐齐整整地穿好。 免免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晕晕乎乎的,时不时打个哈欠,任由别人摆弄她。 她跟欧阳轩的意思都是婚礼的流程尽可能简化些,别太兴师动众,一些传统的繁文缛节太折腾人太辛苦,能不要的就不要了。 双方家里的长辈都不是迂腐之人,也同意两位新人的意见,婚庆公司就更不用说了——欧阳轩找的是全国顶尖的高档礼仪婚庆的承办公司,是几家国际五星级酒店婚庆礼仪的御用团队,收费昂贵,但专业素质绝对一流,秉持了“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万事都按照欧阳轩和免免的想法,在此基础上提供专业意见和服务。 婚礼当日大家象征性地闹腾了一下,无非就是找找红包,说几句吉祥话,免免全程坐在里间,任由大家在外面闹腾,她这个新娘子还算乐得清闲,等伴郎们簇拥着欧阳轩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甚至刚刚小小地眯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免免的眼中还含着睡意朦胧的一点泪花,与一身笔挺黑色新郎礼服的欧阳轩四目相对。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这一刻,免免却羞赧地微微低下了头,只觉得血液往两颊和耳根流淌,热热的。 欧阳轩平日里即便穿着西装,也很少正儿八经的。他本身军人家庭出身,性格又打小痞气,做事雷厉风行,从来不跟那些自诩矜贵的有钱公子哥一般注意自己的举手投足,所以他即便是外表再精致,其下都藏了一丝野气。 今日似有不同,欧阳轩向免免弯下腰,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神情庄重。 那丝野性与桀骜不驯的气质,似乎也被斯文的贵气所取代了。 免免的手上戴了半透明的长蕾丝手套,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将手轻轻放在了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的掌心。 周围响起人们吹口哨的声音、起哄的声音,免免好似听见了,又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旁人的声音、外界的驳杂,都已被屏蔽在了他们二人之外,她此刻的世界只有她,以及她喜欢了许多年的整个人。 欧阳轩到底还是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同往常一样,带了些微痞气的笑。 免免也回之以一笑。 许多年过去,但他依然还是她当年所喜爱的那个男孩。 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 接下来的事情有条不紊,婚礼的流程有婚庆公司把控,盛大的典礼所有的细节都无一疏漏,在万众的瞩目中,盖着洁白头纱的美丽新娘走向新郎的那一刻;弦乐队奏响优美婉转的《卡农》复调的那一刻;花童们捧着花走向舞台的那一刻;新娘在所有人热切的目光中徐徐向新郎走去的那一刻…… 没有人会觉得这场婚礼举办得仓促,在所有人——包括新郎和新娘本人看来,这都是命中注定会到来的那一天,在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而已。 一切都美满得浑然天成。 免免和欧阳轩本身都不是爱热闹的人,所以婚礼的宾客并不算十分多,实际上,欧阳轩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在知道他要结婚的时候,都明里暗里透露了愿意到场祝贺的意愿,欧阳轩都婉拒了。 婚礼的盛大和仪式感,倒也不需要通过参与的人数来决定。 欧阳轩牵起免免的手的时候,深深望向这个从今以后终于正式成为他妻子的、他此生最爱的女孩眼底。 她的眼底倒映的,是清晰的他的影子。 ——真正让婚礼意义非凡的,有且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除你以外,无一不是无关紧要。 * 按照宁城人的习惯,婚宴结束的当天晚上,新郎新娘也无需再陪宾客应酬,所有事情办完以后,就可以直接去新房入住了。 伴郎伴娘们都很识趣,没来闹腾这对新人,喜宴结束以后,他们帮忙处理了一些余下的事情,接着便各自离开了。 至于两边的长辈,谢卫国跟欧阳郑道都在婚宴上喝得有些高,欧阳轩跟免免不放心,也不管什么传统不传统习俗不习俗的了,欧阳轩直接让司机开车把几位老人送回了军属大院,他则跟免免单独去新房。 欧阳郑道在宁城除了军属大院的房子以外,还有一套房子,因为小两口以后打算直接搬去北京住,这套在宁城闲置的房子,便姑且给他们暂做了新房。 免免在回家的路上便脱了高跟鞋,她一整天穿着高跟鞋,即便鞋的质量再好,脚上也磨出了泡,痛得很。 下车的时候,欧阳轩见免免提起高跟鞋准备再穿上,皱眉道:“别穿了。” 免免失笑:“就这么几步路,我总不能不穿鞋,光着脚走回家吧。” 欧阳轩挑眉,未等免免反应,便从驾驶座绕了过来,拉开副驾的车门,长臂一伸,将免免抱了下来。 免免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还是这么点儿轻。” 欧阳轩低笑一声,随手锁上车门,然后紧紧抱着他的至宝,一步步向楼内走去。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了,这章憋了好几天才写完 第95章 【正文完结】良夜漫漫 欧阳郑道的这套房子是早些年的时候, 军委给突出贡献军人的奖励,房子不大,一室一厅,拢共不过五十平米的面积。 固然只是个临时的新房, 欧阳轩和免免不会在这里住多久, 但欧阳郑道还是把房子好好修整了一番, 婚庆公司也提前来做了布置。 屋子在三楼,从一楼单元门到三楼大门口, 都贴上了红彤彤的“囍”字。 “咔哒”一声, 钥匙拧开门锁,免免从欧阳轩的怀中抬头, 发现屋内也精心布置过了。 墙上贴了囍, 沙发上、桌椅上, 都套了红色的鸳鸯罩子,堂屋的正中间墙上, 是二人裱好的婚纱照。 欧阳轩进屋自己脱了鞋,却没有将免免放下。 他抱着免免, 推开里屋卧室的门,在免免被入眼满满的红色“洞房”布置冲击的同时, 将她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床上的被罩枕巾也都换了红色绣暗纹的款式,免免隐隐觉得什么东西有点硌得慌, 掀开被子一看, 果然,下面还洒了一把红枣花生。 不知是因为屋内有些热,还是看到了这些东西后想到了它们的寓意, 免免的耳根竟又一时发起烫来。 屋内很安静。 欧阳轩在床边站着, 她在床上坐着, 两人的呼吸都不重,却在这个静谧的空间内显得十分地清晰。 免免低着头一直没看欧阳轩,她跟欧阳轩又不是没单独在一个屋檐底下待过,彼时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兴许是因为二人的关系不同了,他们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对于这个身份背后隐含的某些事情……免免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欧阳轩先开口了。 “你……要不先把衣服换了?” 免免微微地点点头,感觉到面前还是一片阴影,忍不住抬头看了欧阳轩一眼。 ——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感应到了免免没说出口的话,欧阳轩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迅速退了出去。 顺手合上了门。 “等你好了……再叫我。”门外传来的声音有些低沉。 婚纱的样式再怎么简洁,毕竟也是婚纱,免免脱下来又理好挂耗费了不少时间。房间里放了一个梳妆台,免免抬头看去,镜中自己脸上的新娘妆,经过一天下来也已有些脱了。 身体是有点疲惫的——任谁经过一整天的折腾想必都是如此。 免免没有叫欧阳轩,而是自己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窗户被打开了,她的新婚丈夫不知何时脱掉了外面的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烟。 听到免免开门的动静,欧阳轩回头看过来,这屋里一片红色,将他原本显得有些冷峻锋利的脸称得都有了几分柔色。 “我……先洗个澡吧。”免免道,“今天会场里热,也出了不少汗,还有这个妆也得卸一卸。” “嗯。”欧阳轩点头,“知道你换完衣服得洗澡,刚才给你试过了,水烧好了,温度够。” 免免听了,便拿上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她在里边洗澡的时候,欧阳轩去了阳台上,又抽了两根烟。 他现在没以前那么大烟瘾了,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随着年岁渐长,他多少有所克制。 今天……算作例外吧。 欧阳轩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嘴里叼着烟,望着远方的月亮。 身体上多日忙碌的疲惫抵不上精神的亢奋。 曾经,他何尝不也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痴痴望着远方的月亮呢? 而现在,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月亮。 欧阳轩两根烟抽完,在阳台上又待了许久,散身上的烟味。 等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浴室里的水声也恰好停歇。欧阳轩回了屋,边锁阳台门边道:“我也洗个澡,你要是累了就先睡觉,我一会儿洗好了过来。” 他这边说着话,身后却没人应声,欧阳轩回过头来,就见免免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吊带的白色丝质睡裙,刚洗完澡的头发大约只是简单擦了擦,还带着丝丝水汽。 欧阳轩愣了愣。 …… 这事于免免来说,自然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她犹豫了许久,到底要不要穿这条让人有点害羞的睡裙,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总会有这一天的。 那为什么不让它发生在更有意义的日子呢。 囍字当头,花烛在案。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们共度生命余下的日子了。 那为什么不是此刻呢。 虽然免免这么想着,顶着心头和脸颊的滚烫从浴室里出来了,但听到欧阳轩让她先去睡觉,心里难免惴惴。 新婚燕尔,两人之前又一直都没有亲密过,自然不比人家老夫老妻,免免还怀着些属于少女的羞涩慌张。 她心想坏了,欧阳轩怕是太累了,根本没有那些有的没的心思。也是,都忙了一天了,还惦记着这是……这样是不是显得她自己太不矜持了…… 免免心里闪过这些念头,一时间傻乎乎地僵立当场。 欧阳轩哪里知道她这些奇怪的小心思,他此刻也有些宕机,只因以往两人虽也曾同处一室,但免免素来都是齐齐整整地要上衣有上衣,要裤子有裤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免免穿这样的衣服。 白皙的肩膀消瘦却并不嶙峋,有着圆润的弧度,连接了修长柔软的手臂。 八零万元户家的娇软小女儿 第62节 锁骨的凹痕非常清晰,大约是因为刚洗完澡,还泛着微微的粉。 再往下…… 欧阳轩喉头动了动,目光微沉。 他让免免睡觉,当然不是真的不想和爱人有所亲近。 只是顾虑到今天免免累坏了,他也不忍再做些什么,但如果免免并不介意的话…… 无数次久别重逢的夜晚,欧阳轩亲吻爱人的时候,都克制不住地在脑海中描摹这样的场景。 但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他还不能给她一个完全的未来的保障的时候……不能操之过急。 免免的目光闪烁,见欧阳轩半天没有动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有些尴尬地:“啊……嗯,今天确实太累了,你肯定也累坏了。那……那你赶紧去洗澡吧,我洗漱完了,那我就先去睡了。” 说完,也不等欧阳轩应答,逃也似地回了卧室。 独自留在客厅的欧阳轩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也是——现在总不算“操之过急”了吧。 免免躺在床上,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她蒙着被子,翻了好几个身,根本毫无一丝睡意。 其实已经佚?很晚了,确实到了她平常习惯睡觉的点了。 床上的红枣花生她刚才随手拢成了一堆,放进了大盘子里。卧室里这张大床两边的床头柜上各插了一支长长的喜烛,只是没有点燃。 免免懊恼地又翻了一个身。 浴室里的水声在此时戛然而止,免免清晰地听到欧阳轩开门的声音,以及向卧室走近的脚步声。 她又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心跳咚咚如擂鼓。 “咔哒”一声,卧室门开,欧阳轩走了进来。 免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干脆直接闷着头、闭上眼,装睡起来。 一片黑暗中,她听见欧阳轩带着笑意的声音。 “睡着了?” 免免不做声,继续装睡。 “可是……我们今天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欧阳轩的嗓音很低,带了些微的沙哑,免免只觉得这个声音忽然之间凑得极近。 她心口一颤。 免免睁开眼睛,果真看到一张带着些痞气笑意的脸就在自己身侧。 欧阳轩只随便披了件浴袍,他呼出的热气落在免免的脸上,让免免更加紧张。 这是以前他们拥抱、亲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紧张。 或许是身为动物的本能告诉她,某些事情也许即将发生了,而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当事到临头时,依然会前所未有地慌张。 一个吻落了下来,灼热地。 免免闭上了眼睛,当她感受到覆在她身上的人的手落在了她肩头的丝带上时,睫毛控制不住地轻颤。 “等等……”免免忽然推了推欧阳轩,很小声地道,“把灯……关了。” 欧阳轩知道她害羞,从善如流地起身关了灯,随后想到了什么,走到桌前拿起他搭在椅子上的西装裤,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一片黑暗中,免免不知道欧阳轩做了什么,只是听见“咔哒”的一声,紧接着,火光亮起。 床头的喜烛被点燃了。 欧阳轩将两根喜烛挨个点燃,长长的红烛燃烧着,缓缓滴下蜡炬,暖黄的光线微微映亮了室内,也映出了免免微红的脸。 欧阳轩重新回到床上,低下头,吻上免免颤动的眼睫。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免免,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他的声音近乎叹息。 “还好,总算是被我等到了。” …… 喜烛长燃,就如这缠绵的长夜。 亦如同他们共同走过却未曾并肩的岁月。 良夜漫漫,更胜春宵。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欧阳轩跟免免的故事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应该会更个番外~ 非常感谢追到现在的小天使,么么哒~ 当时一时上头开的年代文,但是以前没有写过这个类型,也并不擅长,有些不完善的地方,谢谢大家愿意一路支持 接下来会回去写都市了 下一本很快就会开,预计这个月底到下个月初的样子,都市现言《焦糖色陷阱》,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专栏点个收藏~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