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朱羲》 拥朱羲 第1节 拥朱羲 作者: 榶酥 简介: 皇长孙萧瑢温文儒雅,谦谦君子,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 姜滢一度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日,她在巷中见他提着带血的刀立于血泊尸身中,浑身戾气,骇人至极。 她错愕后,吓得眼眶通红,半晌说不出话。 他提刀缓步朝她走来,她以为他要杀人灭口,他却用手背沾了血的手捂住她的眼睛,温柔道:“乖,当没瞧见可好?” 姜滢点头如捣蒜:“...好” 她心道她敢说半个不字吗,那把刀还不得立刻砍向她的脖子。 - 素闻苏州出美人,最温柔婉约不过。 萧瑢刚至苏州就无意中遇见一场打群架的趣事,还是长史府姜家所有的小辈们。 所以当苏州第一美人姜六姑娘求到他的马车前时,他盯着那张梨花带雨,柔弱可怜的小脸,久久无话。 他着实无法想象这娇弱模样是如何打架的,又能打得过谁? 于是当有一日见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时,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却见病秧子泪光潋滟,委屈巴巴道:“郡王,那日没有我。” 萧瑢哦了声。 姑娘家脸皮薄,他不该问。 姜滢一眼便知他没信:“......” 天地良心,那天真的没有她。 后来一日,萧瑢得知姜滢有危险,飞檐走壁而去却见那柔柔弱弱的病秧子,使出一手好功夫,甚至朝他飞来一支暗箭。 姜滢回头便对上握着她暗箭,眼神复杂的明郡王。 姜滢:“.....” 她咬唇迟疑片刻走至他身前,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边一吻:“郡王,当没瞧见可好。” 萧瑢一言难尽的盯着她. 姜滢顿悟,无力道:“...那日打架真的没有我。” 萧瑢轻哧了声,捏着她的下巴,弯腰在她耳边道:“收买本郡王,不够。” 姜滢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双颊霎时染上一片红霞。 再后来 那高高在上,雅正端方的明郡王像个无赖般,拿着那只暗箭要挟了姜滢一辈子。 *1v1双c *本文男主为女主的救赎 *本文架空时代,背景有糅杂唐宋,不经深究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滢,萧瑢 ┃ 配角:曲拂方,姜慕年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只做她一人的朱羲 立意:黑暗中追寻光明 第一章 大盛,永乐三十九年秋。 苏州长史府 九曲长廊下,一青绿色衣裙的女子步伐沉稳的往后院而去,她瞧着约莫二十的年纪,身段纤细,容貌姣好,沿路的小丫鬟见了她都规规矩矩的唤一声,“青袅姐姐。” 青袅是银霜院的大丫鬟,银霜院住着的是府中长房嫡六姑娘姜滢。 青袅回银霜院时,姜滢正在院里修剪挂花。 姜滢九岁前往鹤山养病,十四岁才归,而回府不久,便得了个苏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十六岁的姑娘姿容极其出挑,一袭鹅黄色窄腰裙衬的纤腰不堪一握,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每一处都如鬼斧神工,刻画的极近完美,动作间露出的一截手腕晶滢如玉,真真是盛颜仙姿,窈窕无双,苏州第一美人名副其实。 青袅不由晃神,不怪自姑娘回府后媒人踏破了几个门槛,她贴身伺候姑娘近三年,每每见了都仍觉惊艳,青袅伫立片刻后才缓步上前,轻唤一声: “姑娘。” 姜滢未曾回头便知是她,轻轻嗯了声。 青袅继续道:“中秋降至,夫人要了姑娘的尺寸为姑娘置办衣裳,首饰头面但凭姑娘的意思,若姑娘不愿出门,便召几家掌柜带至府中供姑娘挑选。” 青袅虽是问姜滢的意思,但心中早有答案,姑娘前两年从未过过中秋,更不愿为此出门选衣裳首饰,今年应也不会例外,果然,她听姜滢道:“由你做主。” 这便是连挑选都不愿亲为了。 青袅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心疼。 姜家共两房,家主姜洛白乃苏州长史,有两任夫人,元妻齐箬萱乃南城齐家嫡长女,与姜洛白情投意合,夫妻恩爱;继室周清苒出身书香世家,与姜家有些来往,周家家道中落后余她一介孤女,老太太便做主将其纳为贵妾,后来姜夫人齐氏意外离世,她便被抬为继室,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哥哥姜澈行七,妹妹姜笙行八。 另长房还有一妾室罗姨娘,罗姨娘是姜老太太远方侄女,因当年齐氏生长子伤了身子多年无孕,老太太着急便以死相逼将其纳入府中,只比周氏早两月进门,膝下一女,三姑娘姜蔓。 二爷姜洛寒并无功名在身,只靠着兄长在城中混了个闲差,娶一妻纳两妾,妻子孟氏膝下有嫡长子姜丰,行二,嫡女姜彤,行五。 妾室钱姨娘有一子,姜铮,行四,柳姨娘一女姜葶,年纪最小。 而六姑娘姜滢,则是长房元妻嫡女。 她的胞兄大公子姜慕年,十年前与母亲齐氏意外死在了齐家。 先夫人与大公子于十年前中秋前半月死于非命,中秋团圆日不过是往姑娘心口上划刀子,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青袅想着这几年姑娘极少踏出银霜院,便又道:“三姑娘,七公子,八姑娘在清月堂等候姑娘,奴婢去回禀一声?” 若是往年她不必问这一句便自去回了,可姑娘与府中主子的关系始终不远不近,她倒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希望姑娘能放下过去,开心些罢了。 姜滢清楚青袅的好意,未生不虞,只捂嘴轻咳几声,道:“我虽在鹤山养病多年,但这身子仍旧虚弱,今日便不与诸位姐妹弟弟同去,你代我致声歉意。” 青袅知她心意已决,不敢再劝:“姑娘身子要紧,奴婢这便去回了。” 待青袅走后,姜滢伫立良久才缓步进了屋。 后日便是母亲兄长的忌日,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她都快忘记母亲的音容相貌,短到她心中恨意仍旧滔天。 她犹记得那一日,母亲兄长临行前在她病榻前哄她: “岁岁染了风寒不便舟车劳顿,母亲与兄长定在中秋前归来,陪岁岁过中秋。” “岁岁听话不哭,乖乖吃药,哥哥回来给你带南城李家的桃酥。” 母亲与兄长的温柔话语犹在耳边,姜滢立在窗前望着那一株桂花,眼眶逐渐湿润。 那年的中秋她没等回桃酥,只等来了噩耗。 永乐二十九年,八月初一,外祖父的寿宴上,齐家通敌,满门抄斩的圣旨下达,母亲兄长本不在其中,却偏偏死在了那里头,兄长更是面目全非,死无全尸。 母兄送回府那天,是中秋前三日,那年她六岁,趁奶娘不备跑到前院见到了母亲兄长的尸体,当即便昏迷过去,加重了病情,父亲翻了两座山求到鹤山神医跟前,带回了救命的药。 窗外清风拂过,萦绕在鼻尖的桂花香终是让姜滢眼眶的泪落了下来。 那株桂花是兄长去南城前一日为了哄她种下的,说好回来一起栽培,待花开时摘来为她簪发,或是放置寝房得满室香,可向来言出必行的兄长第一次食言了,原本寻常事,如今已成了妄念。 姜滢低头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水,眼底划过浓浓的恨意。 外祖父不可能通敌! 齐家将门世代镇守边关,满门忠烈,绝无可能叛国 。 圣旨为南城齐家满门抄斩,母亲为姜氏妇,兄长为姜家子,更不该死在那场混乱中,可偏偏都死了! 那日的齐家寿宴上血流成河,宾客在官兵的驱赶下离席,外祖父欲将母亲兄长送出却被那带头的官阻拦,但凡求情当即毙命,为保母亲兄长,舅舅表兄据理力争,皆先后惨死在那人刀下! 她那时年纪小,又病重,祖母父亲便都瞒着她,这一切都是在母亲兄长的坟前,阁主说与她听的,她知晓母兄惨死的内情后,为报仇借往鹤山养病为由,入了江湖门派逢幽阁,十四岁学成归来,阁主送她的第一份礼便是那人的名字,薛耀! 也是她接的第一个逢幽令,杀的第一个人。 但她清楚齐家冤案背后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薛耀,她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查到了蛛丝马迹,薛耀背后的是京中贵人,她想要继续往下查便只能进京,可她只是苏州长史之女,轻易进不得京。 而就在前几日京中传来消息,次年三月宫中大选,陛下多年不选秀,如今大选是为皇子皇孙举办,毕竟,陛下的皇子皇孙实在太多,也因如此,她需好生筛选,寻找最合适的人。 她没有妄想凭自己一己之力为齐家翻案,为母兄讨回公道,那背后之人权势滔天,若她无人撑腰,报仇二字不过是空口白话。 所以她不必由着自身喜好,只重权势,当然她明白或许不会尽如她意,毕竟天下美人不知何几,她不一定能得一人真心,答应为齐家翻案,所以她做了两手准备,若是此道不通,她只需在大选上被留下即可,只要入了皇家便有机会接近权贵,寻到仇家后她便自去了断,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反正自母亲兄长惨死后,她便做不到为自己而活,她这一生也注定不会平坦。 所以,既然前路坎坷,何必再添牵挂。 - 清月堂 一位着桃红衣裙模样艳丽的姑娘,时不时往堂外张望,不耐的神情里夹杂着几丝期待,堂中浅蓝衣裳的小公子瞧着比她要小些,却坐姿端正,颇显沉稳,便是往外头瞧也是规规矩矩,连身体都未倾斜半分。 而一旁与他年纪相仿,容貌相似的姑娘亦是挺直身板,一张小脸紧绷着,隐有几分傲气,但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眉眼里盛着些不明的紧张。 小半个时辰过去,容貌艳丽的姑娘终是耐心耗尽,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 “这都回来第三年了,府中处处紧着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每每叫我们如此等,惯爱拿乔!” 她话才落,小公子便皱了眉:“三姐姐,万不可胡说。” 被称为三姐姐的便是长房三姑娘姜蔓,小公子则是长房七公子,另一边淡色衣裳的姑娘,乃他的双胞胎妹妹,八姑娘姜笙。 姜蔓虽为庶女,但周氏也是妾室扶正,罗姨娘为此记恨至今,与周氏斗了好些年,她心头自然也不是那么痛快,加上姜蔓性子本就泼辣些,又在排行上占了点优势,只要没有长辈在,她向来是嘴上不饶人: “就七弟会做好人,我早便说人不会来,你们偏生要做这样子,也不知给谁看呢!” 拥朱羲 第2节 姜笙一直看不惯姜蔓做派,向来不愿与她多费口舌,但她见不得兄长受挤兑,当即眉眼一冷,道:“三姐姐这话怎不去银霜院说。” 姜笙不喜姜蔓张扬,姜蔓也同样看姜笙不顺眼,遂白眼一翻,哧道:“装模作样!” “装的一副书香气便自诩身份,还不是姨娘生...” “三姐姐!” 姜澈砰地站起身打断姜蔓。 姜蔓自知说过了头,便径自哼了声坐回椅子上再不吭声。 谁叫姜笙惯会装样子,每每宴会都如众星捧月,不就是会做几首诗会写几个字吗,有什么了不起! 姜蔓心里始终不认姜笙嫡女的身份。 明明同是庶出,偏人家一朝翻身成了嫡出,搁谁心里能好受。 姜笙被气的脸色发白,但到底碍于身份没发作出来,只紧紧捏着帕子绷着唇。 伺候的丫鬟纷纷低头装鹌鹑,这种争吵在府中时常发生,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每每这时只当自己聋了。 堂内安静了约半炷香,青袅便过来了。 其实她早早便到了,只是听得里头的争吵便在外头等了等,估摸着消停了,不会叫她听见不该听的了才进清月堂回禀。 对着青袅,姜蔓收了收脾气,至少没有呛声,只待青袅离开后,她才重重一哼出了门:“平白耽搁时辰,二房那几个怕是早出了门,好东西都得叫他们挑完了!” 姜笙心中还有气,欲转身回素云院,却被姜澈拦住:“好妹妹,你就别同三姐姐置气了,你若不去,等会儿遇见二房的,三姐姐脾气一上来闹出了事我可劝不住。” 姜笙没好气道:“她闹事与我何干!” 然她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随着姜澈出了府。 她才不是担心姜蔓,只是这两年每每这时候都要同二房闹上一场,三姐姐那狗脾气免不得要牵连哥哥! 去年跪了一祠堂,还是六姐姐出来求的情!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全新的故事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忐忑~ 老规矩,前三章发红包哈,爱你们,比心心。 我是改文案狂魔,总觉得不如意,不过文案怎么改大纲都不会再变哒。 第二章 姜澈一语中的,一行人在珠翠阁撞上了二房的四人。 二房五姑娘姜彤与姜蔓最不对付,尤其是这两年,但凡二人碰面,不挤兑几句就好像浑身不舒坦似的。 何掌柜有前车之鉴,得到消息便备了两间隔的最远的包房,可偏偏两拨人前后脚到,又看中了同样的东西,几番交涉互不相让,便都来了脾气。 “这珠子我要定了!” 姜蔓怒气腾腾指着白玉珠子,朝身后丫鬟道:“包起来!” 丫鬟连忙上前去取,却被姜彤的丫鬟拦住,二人各为其主谁也不让谁,一时间僵持不下。 姜彤气的脸色发白:“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三姐姐未免太不讲理!” “如何不讲理?”姜蔓冷哼道:“这珠子五妹妹付钱了?” 姜彤死死瞪着她:“你故意的!” 珠翠阁是齐氏的嫁妆,如今在姜滢的名下,齐氏在世时曾定过规矩,凡逢年过节家中未成婚的小辈都可来铺子里随意挑选,无需付银钱,铺子虽后来到姜滢名下,这个规矩却一直延续至今,姜蔓说这话的确就是找茬。 “对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同你过不去!”姜蔓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你能将我怎样?” 姜蔓虽是庶女,但也是长房的庶女,姜老太太看重家族兴旺,为让小辈们亲近些,将两房小辈一并排行,说白了二爷便是靠着大爷谋活计,二房的人自然是要矮一头。 可虽说二房仰长房鼻息,但姜彤毕竟是嫡女,向来瞧不上庶出,就是姜笙庶女提为嫡女的身份她都觉得上不得台面,更别说姜蔓。 “三姐姐如此蛮横,我敢如何,只能去找祖母做主!” 姜彤说罢便要去寻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虽更看重长房,但自来对小辈都是尽可能做到不偏不倚,今儿的事闹到老太太跟前,吃罚的只能是姜蔓,是以姜蔓哪会容她去告状,当即便上前将人扯住: “多大的人还兴告状这一套,真是没出息!” “你放开!” “我就不放!” 姜彤自持嫡女身份,没姜蔓豁得出去,更不愿与姜蔓纠缠,便冷脸看着姜澈兄妹:“七弟便由着三姐姐撒泼不成!” 姜澈本就寡言,被点了名只得皱眉道:“五姐姐,不过姐妹间争执,何必闹到祖母跟前。” 见姜澈偏着姜蔓,姜笙怒气更甚:“你分明是袒护!” 姜澈抿了抿唇没说话。 姜笙更是静默不语,为这点子小事闹到祖母跟前也不嫌丢人! 姜彤咬咬牙,转头瞪向嫡亲兄长:“哥哥!” 看了许久热闹的姜丰连忙拍了拍手中糕屑,走过来打圆场:“嗐,铺子里肯定不止这一颗白玉珠子,何掌柜,还不再拿一颗来。” 姜蔓当即抬起下巴蛮横道:“我就要这颗!” 姜彤也不示弱;“我也要这颗!” 姜丰:“......” 何掌柜面露苦色:“回二公子,这白玉珠子不可多得,铺子里仅有一颗。” 便是两位姑娘肯要他也拿不出来。 夫人当年定下姜家小辈需一同来铺子挑选的规矩,意在让家中小辈们多些相处,谁曾想而今会闹成这样。 姜丰闻言顿时也没了主意。 按理说姜丰在家中行二,上头大兄已不在,他本就有管弟弟妹妹之责,偏姜丰已到及冠之龄仍是文不成武不就,还无半点上进之心,步了他父亲姜二爷的后尘,别说管弟弟妹妹,他自个儿都管不好自个儿! 是以姜丰在家中的威望还不如姜澈。 姜澈年纪虽小,却沉稳聪慧,虽不及当年名动苏州的大兄姜慕年,但也很得家里看重。 姜丰没法子,身为二房庶出的姜铮更无法,九姑娘姜葶年纪最小,胆子也小,此时见姐姐们争执,她只能不知所措的一个劲的往四哥哥身后躲。 姜彤见二房的一个也指望不上,气不打一处来,偏手腕又被姜蔓死死拽住,她只能恨恨的瞪着姜蔓,讥讽道:“三姐姐惯爱招摇之物,这白玉珠子便是拿回去怕也无处用!” “你管我如何用。” 姜蔓翻了个白眼儿,转头朝丫鬟道,“还愣着作甚,抢不回来你就留在这罢了。” 丫鬟一听这话自是使出浑身力气去抢,姜彤的丫鬟招架不住,便眼睁睁看着她将白玉珠子抢走。 姜彤气的眼眶都发了红,狠狠的剜了丫鬟一眼:“没用的东西!” 骂完丫鬟她又骂姜蔓:“姨娘养的真是不要脸皮!” 这话可算是打着了姜蔓的七寸。 齐氏过世后周氏扶正,罗姨娘对此怨怼极甚,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将姜蔓要到了自己身边养,彼时姜蔓七岁,她日日便听小娘抱怨凭何她先进的门却将周氏扶正,听得多了心里头也就生了不平。 庶女的身份对姜蔓来说便成了一根刺,哪里听得了姜彤这话,二话不说的便上去揪住姜彤的衣襟,恶狠狠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姜彤一边推姜蔓的手,一边气急败坏道:“不过是事实还不容人说了,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啪!” 姜蔓恼羞成怒下,反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姜彤被打的眼前一晕,待反应过来后,尖叫一声就朝姜蔓扑过去:“啊啊啊,你这个疯子竟敢打我!” 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余人还来不及阻止,二人就已经扭打成一团。 姜丰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了上去,他虽然是个混吃等死的性子,但也见不得妹妹在眼皮子底下被欺负,可另一边是堂妹,他到底不好动手,只能接着拉架偏帮妹妹。 姜澈一眼就看出了门道,捏了捏拳紧跟着加入了。 若只是姐妹之间的拉扯他自然不会插手,可姜丰却跑过去拉偏架,他却忍不得。 大兄不在了,他就是大房唯一的男子,自然要护着自家的姊妹。 姜笙护哥哥护的不行,见姜澈手背被姜彤抓了一道口子,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端庄规矩,冷着脸冲过去就揪住了姜彤的头发。 谁都不能打她哥哥! 姜葶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缓过神来后依着本能上前拉架:“别打了呀。” 可此时扭打在一起的人都上了头,姜葶才伸出手就不知被谁一个推搡撞在了桌子上,姜铮眼神蓦地一沉:“打九妹妹作甚!” 话才落,一个发冠便砸在了他的头上。 姜铮终是没忍住反手砸了回去。 于是,场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天老爷耶,快别打了,祖宗欸!” 何掌柜几次想劝架也没能成功,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若都是公子们的打斗,他倒能冲进去拦一拦,可还有几位姑娘啊... 他这哪敢碰啊,只能赶紧叫人去禀报姜家,同时暗自庆幸因有前两年的前车之鉴,昨日一得到姜家公子姑娘们今日过来的消息,天还没亮他就挂了歇业的牌子,否则这要叫外人瞧了去还得了啊! 可何掌柜却不知,紧挨珠翠阁后的弗白楼,于天微亮时迎来了少东家。 弗白楼是一家酒楼,但又有旁的酒楼不一样,弗白楼每日只接五桌客人,一桌客人还不得超过五人。 按理说做酒楼定这样的规矩实在有违常理,可谁叫弗白楼的酒菜一绝,便是规矩苛刻,也有的是人趋之若鹜,弗白楼便如此特立独行的开了数十年。 时至今日,苏州城的人都以能定弗白楼的位子而骄傲,却少有人知,弗白楼的东家姓魏。 先元德魏皇后的那个魏。 当今姜皇后乃是继后。 元德皇后膝下有一子一女,大王爷宸王殿下,五公主永凝公主。 而今日来的少东家,便是宸王府的嫡长子,也就是皇长孙萧瑢,也是当今唯一一位有赐字的郡王。 是元德皇后故去那年,陛下亲赐的‘明’字。 拥朱羲 第3节 京中皆知,明郡王萧瑢温文尔雅,雅正端方,乃如玉君子,是京中贵女最想嫁的如意夫婿,可偏偏明郡王看似温柔,实则待人疏离并不好亲近,尤其是情之一字,挑不起他半分兴致。 但也正因如此,贵女们更是趋之若鹜,洁身自好还身份尊贵,这可不就是姑娘们心中如意郎君,谁不想成为明郡王的那一个例外。 不过至今无人成功,明郡王已过及冠连婚约都不曾有,妾室通房更是听都未听过。 京中不少赌坊至今都暗中摆着赌局。 都等着看最后这高高在上的皎月到底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而此时宸王府的皎月正被人扰了清梦。 弗白楼的三楼不接待客人,这里的厢房都是为东家准备的。 一楼大气,二楼雅正,三楼则精致华贵。 上好檀木制成的木地板,红木窗棂,精雕细琢的摆件,无一不透着奢华。 东厢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圆床外青帐边垂落的珠子都是上等琉璃珠,而这一切与帐内的男子相比,霎时便逊色几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3章 乌发如画铺在枕边,修长的十指在蚕丝被上浅浅交握,青色的里衣微微敞开,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洁白颈项上,是一张能颠倒众生的容颜。 非浓彩迭丽,亦非俊朗,是一眼望去叫人挪不开眼的清美,亦是愈看愈叫人沉溺其中的绝世无双。 常有话本子里形容男子宛若画中谪仙降世,可眼前的人用神君来形容更为恰当。 他缓缓睁眼,与生俱来的气场四散开来,让人下意识便想屈膝奉其为主;他眉头微拧时,只恨不得立刻提刀赶走令他烦心的一切。 随侍听得动静进来时,萧瑢正抬手按着眉心。 舟车劳顿后的熟睡被吵醒,头突突直跳般的疼。 不待萧瑢询问,便听随侍禀报道:“主子,是珠翠阁中起了争执。” 和玉街并非处于苏州最繁华的地带,街边的阁楼中间或隔着小花坛,或隔着小桥溪流,每栋阁楼都是独立的,闹中取静,算是贵人们经常光顾的地儿。 在这里,除非有人闹事或者店中生意实在好,是吵不到邻里的。 不过若非珠翠阁与弗白楼靠背而立,也不至于将熟睡中的人吵醒。 萧瑢闻言手指一顿,缓缓坐起身:“珠翠阁今日不是歇业?” 明郡王哪怕语气有些不耐,一举一动也扣人心弦,尤其是按在额上的那只手,骨骼分明,修长无暇,若叫京中贵女瞧见,必是要做许久的西子捧心。 随侍微微一愣,看向身后某个方向,下一刻便有一墨衣劲装男子现身,他先朝萧瑢行完礼,才如实禀报道:“回主子,属下已去瞧过,是珠翠阁中有几位姑娘为争一颗珠子打起来了,还有几位公子相帮,听动静,约莫共有八|九位。” 罢了,他又补充了句:“属下瞧过,珠翠阁外的是长史府的马车。” 他并非刻意打探,传来动静时他怕惊着主子便欲前去阻止,可听得几句知道是自家兄弟姐妹打架后,他便无法干涉。 随侍听明白了,当即感到无比震惊:“你说是...是长史家的公子姑娘们在外头打架,还是自家人打?” 暗卫没出声,便是默认了。 随侍小太监缓过神来,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啧啧惊叹,许久才憋出一句:“家中兄弟不仅不拦着,还帮着打,真是胡....” 即将出口的话对上他家主子的眼神后,猛地咽了回去换了个词儿:“真是护短。” 他们是天微亮时到的苏州城,一路舟车劳顿太过疲乏,路过此处见珠翠阁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主子便决定暂于此旧处休憩,哪曾想才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打架惊醒了。 打架倒也没什么了不得,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打法,他跟着主子也算见过太多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但这还是第一次听闺阁女儿家在外头打群架的。 真是好生稀奇。 显然,他家主子也没见过,微抬的眼底划过一丝微讶,半晌才道:“苏州长史,姜家?” 暗卫颔首:“是。” 久不来苏州,竟不知民风已彪悍至此,连长史府的姑娘都能在外头打架,若琅三醒着,非得去看热闹不可。 不对...暗卫琅一往某处瞥了眼,琅三人呢?! “我记得长史府共才九个小辈。” 萧瑢若有所思道。 尊贵如皇长孙自然不会去关注一城长史府中有几个小辈,只是他这一次下苏州是为了查苏州知府徐家,自然连带着将长史府一并查了。 小太监唇角一抽:“怕是尽数在此了。” 也不知那位姜长史是个什么能人也,能养出这般……野的姑娘,打架便打架,关起门来在自己府里想怎么打怎么打,姜家倒好,阖府出动在外头打! 传出去脸往哪儿搁? 小太监对此行为极其不理解。 萧瑢静默半晌,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妄论别人家事,只垂眸道:“一炷香,寻个清静的地方。” 琅一忙正色道:“是。” 萧瑢起身唤了小太监伺候更衣,又朝往门外走的琅一道:“先把琅三找回来。” 长史府姑娘在外头打架丢人,明郡王身边的人凑上去看人姑娘打架,也不见得多有脸面! 琅一眼皮子一跳:“是。” 他就说陆家这位小公子不该带来! - 银霜院 姜滢面无表情的听完珠翠阁伙计的禀报,按了按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青袅亦是一脸暗沉。 真是不可理喻! 为一颗珠子闹成这样,府中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姑娘,五姑娘可还正议着亲呢! 姜滢压下心底隐隐的怒气,放平声音朝那伙计道:“把消息封死在珠翠阁,走漏半点风声铺子所有人全部发卖。” “小的省得,姑娘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外传。” 珠翠阁的人大多都是齐家的旧仆,自是衷心可靠。 伙计走后,青袅才忍不住道:“三姑娘怎愈发胡闹了!” 姐妹之间再争再抢也得关起门来才是,哪能去外头闹 姜滢脸色一沉:“不可胡说!” 青袅自知失言,忙请罪:“奴婢不该妄言。” 姜滢上前将她扶起来,轻声道:“便是三姐姐性子泼辣些,也不是傻的,她知晓今日珠翠阁闭门这事传不出去,才敢这般闹,且还有七弟,八妹在,闹成这样定不会只是为了一颗珠子,” 青袅一愣:“那是因何?” 姜滢垂眸不语。 她想,多半是因为她吧。 这两年每每这时长房都要与二房大闹上一回,也非得她出院子为他们求情才罢休。 且前两年三姐姐与二房所争之物大多后头都到了银霜院。 如不出她所料,那颗白玉珠子最终也会到她跟前。 毕竟,那的确不是三姐姐所喜爱的。 青袅见她不欲多说,也不敢追问,便去前院打探消息了。 不多时便返回: “姑娘,人都回来了。” “在何处?” 青袅:“祠堂。”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姜滢的预料。 “果真都动手了?” 青袅回想起刚刚见到的几位主子的狼狈模样,唇角微扯:“连九姑娘都挂了彩。” “八姑娘后颈还挂着血珠儿。” 姜滢一掌拍在桌上起身,怒道:“胡闹!” “祖母如何罚的。” 青袅:“老太太动了真怒,罚跪三天,除了三姑娘各抄书一百遍。” 姜滢眉头一拧,儿郎倒好,姑娘家哪跪的了三天。 “三姐姐另罚?” 毕竟是挑头者,姜滢不会认为祖母反倒对三姐姐轻罚,果然,青袅道: “三姑娘抄两百遍。” 姜滢:“......” 这不得要了三姐姐半条命! - 天将将亮,姜滢便带着青袅去寿宁堂向老太太请安。 姜滢十年前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一直体弱,拖了两年眼见要不好,鹤山神医便派了弟子前来,说送佛送到西,愿意接姜滢去鹤山养病。 鹤山神医远近闻名,却极其难请,他愿意出手相救,姜家自是求之不得,便将姜滢送去了鹤山。 这一去就是五年。 拥朱羲 第4节 姜家都道这回该是养好了,可谁曾想姜滢十四岁回府那天,才刚吃了团圆饭就昏了过去,姜家这才知她如今虽无性命之忧,但十年前那一场病到底是伤了根本,往后都需要静养,半点也折腾不得,于是老太太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周氏自然也不敢要她请安,之后许多非必要的宴会姜滢也都借身体不好为由推脱了。 回府两年多,姜滢出银霜院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晨间微凉,姜滢走不了几步便咳嗽几声,青袅担忧的紧紧皱起了眉头。 “姑娘,要不等午饭时再去。” 姜滢摇了摇头,细声道:“已经跪了一夜,等不得,况且,我也许久未去寿宁堂请安了。” 这许久指的便是一年。 上一次去寿宁堂给老太太请晨安还是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因为府中所有小辈罚跪祠堂,只是那一次是在府里闹,罚的也没这般重。 青袅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说什么,只紧了紧姜滢的披风。 姑娘心中分明是在意府中亲人的,却不知为何总不愿与家中亲近,就连老太太与家主都刻意疏远。 - 寿宁堂 小丫鬟恭敬的伺候老太太起身,王妈妈亲去挑了两件外裳问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却似不经意间往外头看了眼。 王妈妈立刻道:“六姑娘正过来着呢。” 老太太觑她一眼:“谁问你了。” 王妈妈忙笑着讨饶:“是是是,是老奴多嘴,老太太瞧瞧,今儿穿哪件?” 老太太随意瞥了眼,朝那套正红的抬了抬下巴。 王妈妈又笑了笑,将其他几套交给小丫鬟收好。 小丫鬟心中很是诧异,老太太之前不是一直嫌这套太鲜艳了么? 只有王妈妈心里门儿清,这还不是因为今儿六姑娘要来。 府中的主子除了六姑娘几乎每日都来寿宁堂,老太太哪日这般隆重过,昨儿公子姑娘们罚跪,按照前两年的惯例,今儿六姑娘定是要来求情的。 想到这里,王妈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六姑娘也着实叫人心疼,先夫人大公子在时,六姑娘便是这府中千娇万宠的小主子,她如今都还记得六姑娘笑着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情形,可自从十年前...唉。 六姑娘从鹤山回来后,笑容始终是浅浅的,淡淡的,也不与家里人亲近了。 初时都道是六姑娘离家久,回来不习惯,可几年过去六姑娘仍疏离得很,似是真的淡了亲情,老太太为此心中一直憋着闷气呢。 但即便老太太不说,王妈妈也知道老太太心里还是疼六姑娘的。 - 姜滢到了寿宁堂外,也不叫人通报,只静静的候着。 二房孟氏过来时瞧见这一幕,刚要上前手臂便被拉住,她面色一怒正要呵斥却在对上周氏平淡的脸时止住了,生生扯出个笑颜:“嫂嫂这是作甚。” 周氏没答她,抬眸看向老太太门外的姜滢。 孟氏唇边的笑意淡了淡:“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为这位娇贵的主儿竟出了门,我瞧着这也不是多虚弱,怎就连个院子都出不得了....” 话刚落,便见姜滢捂嘴清咳了几声,旁边的丫鬟紧张的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 孟氏眼角一抽:“......” 要不是隔得远,她还以为六姑娘听见她的话了。 周氏收回目光,淡声道:“你若想叫五姑娘跪满三日,便将这些话拿去六姑娘面前说。” 孟氏瘪了瘪嘴,不再吭声。 她自然晓得六姑娘是为何而来,也清楚眼下除了六姑娘,无人能替祠堂那几个求得了情,可正是因此她心里才不平。 凭何一年到头缩在院里的人还能得老太太这般看重! 周氏看出她心中所想,却没再多言。 劝诫的话她这两年说了不少,孟氏多是听不进去,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如今府中都道老太太一碗水端的平,对小辈们也是赏罚分明,未有偏私。 但周氏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因为能叫老太太偏心的人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明郡王:的确没有外人知道,本郡王不算外人,是内人 女鹅是真咳嗽,不是装的。 这次不想写女主与自家姐妹斗的很厉害的,相反在一定程度上,女主是团宠。 第4章 夫人是将门之后,明艳不可方物,心地也柔善,向来很得老太太欢心,即便当年老太太着急子嗣为家主纳妾,也从不曾亏待过夫人。 大公子聪慧无双,学问极其出色,连国子监祭酒都曾称其是状元之才,小小年纪就已名噪苏州城。 大公子死的那年十三岁,正是俊朗小少年模样,噩耗传来,老太太昏厥了好几次,夫人大公子送回来时,老夫人拉着夫人的手泣不成声,又抱着面目全非的大公子不肯放,后六姑娘昏迷不醒,老太太才从病榻上强撑着起来陪在六姑娘身边。 时至今日,老太太屋里都留着夫人与大公子的旧物,除了王妈妈,谁也碰不得。 开门的咯吱声拉回了周氏的思绪,她抬眸望去,便见王妈妈正笑着请六姑娘进屋。 周氏眉眼微垂,若夫人大公子还在世,六姑娘没有离家五年,或是回来后同老太太亲近,那一碗水怕是无论如何也端不平的。 - 姜滢走至老太太跟前,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祖母。” 老太太压了压眼底的热切,温声道:“入秋晨间愈发凉,滢丫头怎么过来了。” 姜滢抬眸轻轻一笑,恭敬道:“许久不来向祖母请安,是孙女的不是…咳,咳咳…” 一句话未完,姜滢便不了可抑的咳了几声。 老太太身子不由往前一倾,眼里盛着几丝忧色,待姜滢归于平静才招了招手:“快到祖母跟前来。” 姜滢依言走过去,王妈妈适时端来一个矮凳,姜滢刚捏着帕子坐下,手便被老太太握住:“手这么凉,过来的路上受风了吧,晚些来也是使得的。” 姜滢温柔的朝老太太一笑,内疚道:“让祖母担忧了。” “这身子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老太太轻叹了声:“近日天愈发凉,定要仔细着些。” “多些祖母关爱,祖母也要保重身子。” 姜滢细声道。 老太太眼底的笑深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慈爱道:“上次见滢丫头还是小年,如今瞧着像是瘦了些。” “祖母瞧着倒是又年轻了些。” “你这丫头,惯会哄人。” 老太太乐呵呵的笑道。 王妈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青袅,后者会意轻轻颔首,与王妈妈一同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祖孙二人。 祖孙俩说了些体己话,姜滢才道出此行目的:“祖母,入了秋晨间夜里格外寒凉些,祠堂更是不能久待,祖母可容孙女替家中兄弟姊妹求个情。” 老太太自是知道她来这一趟是为何,却还是敛了笑容,语气也带着几分凌厉:“这几个泼猴一个比一个大胆,往年不过推搡几下,如今竟还动了真格,若不罚狠些将来还得了!” 姜滢抿唇担忧道:“可是孙女听说,八妹妹,九妹妹都挂了彩,若不好生将养,姑娘家身上留了疤可就是大事了。” “滢丫头不必担心,叫人去瞧过了,也上了药,没有大碍。” 老太太似是心意已决,不肯轻饶。 姜滢默默垂首,顿了顿才又抬头看向老太太:“祖母,三姐姐性子虽急些,但孙女认为三姐姐还是有些分寸的,断不至于昨日在珠翠阁与五妹妹动手,不过祖母放心,昨日铺子里没有客人,何掌柜行事周密,此事不会传出去一丁半点。” 老太太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半晌才道:“你母亲的人做事向来有章程,我放心,否则便不只是罚跪祠堂,必要请家法!” “但要说三丫头有旁的理由,我是不信的,三丫头如今正议着亲,在这紧要关头有什么事......” 老太太的话蓦地顿住,微讶的看着姜滢。 姜滢欲言又止,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听老太太压着声音道:“滢丫头是说,三丫头不满意这桩亲事?” 那可是苏州知府的嫡长公子,三丫头如何还不满意。 虽是做妾,但那嫡长公子已考取功名,京中还有同宗帮衬,前途不可限量,以三丫头长史府庶女的身份已是高攀了。 姜滢眸光闪了闪,轻轻握住老太太的手,低声道:“祖母,孙女虽与三姐姐相处不多,但孙女觉得,三姐姐所求并非高门妾。” 她虽足不出户,但不代表对府中的事一无所知。 三姐姐这门亲是知府那边提的,罗姨娘很是满意,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三姐姐无法阻止,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发泄。 这门亲虽说按身份论是三姐姐高攀,可各人各有所求,对于三姐姐来说,怕是宁嫁低门为妻,也不愿做高门妾。 老太太闻言愣了一愣,在她的认知里三丫头惯爱招摇,比罗姨娘心气儿还高,怎会不愿入知州府。 “可罗姨娘说三丫头点了头的。” 姜滢眼帘微垂,细声道:“三姐姐孝顺,怕是.....” 话虽未尽,老太太却明白她的意思,沉疑半晌后道:“就算如此她也不该这样闹,万一传扬出去,府中故娘还要不要做人!” 姜滢忙劝道:“三姐姐是晓得何掌柜关了店门且又在包房,不会叫外人知道,才敢如此,祖母,祠堂夜里实在寒凉,祖母便饶恕这一回可好?” 老太太哼了声,不作答。 姜滢遂往老太太身边靠了靠,道:“孙女有些想念王妈妈做的红烧鱼,还有烩干笋,莲子汤了。” 难得见她露女儿娇态,老太太面色稍霁。 姜滢又握着老太太的手轻轻晃了晃:“孙女身子向来不好,今儿难得精神些,想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祖母,好不好嘛。” 老太太盯着手腕上那双白嫩纤细的手,眼眶不由一红,她已记不清滢丫头上次朝她撒娇是何时了。 好一会儿后,老太太咽下哽咽,柔声道: “好,那就一起吃顿饭。” 拥朱羲 第5节 姜滢听出了老太太声音里的沙哑,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她便起身恭敬道:“多谢祖母,孙女这就去祠堂。” 老太太盯着那道身影许久都未动,直到王妈妈进来,她才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心里藏着事。” 王妈妈一愣,正想询问便瞥见老太太微红的眼眶,连忙止住话头开始劝慰。 而出了寿宁堂的姜滢,眼中飞快落下一滴泪。 青袅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姜滢摇了摇头:“无事,风大了些。” 她放不下仇恨,可这条路太难走,随时有可能丧命,此时疏远些,将来她若有个万一,祖母也不至于再像十年前那般痛苦。 - 姜滢调整好状态,去祠堂传老太太的话,青袅没有跟进去,而是去唤醒祠堂外打瞌睡的婆子,和各房的贴身丫鬟小厮。 而姜滢却在看清祠堂里的情境时,微微一怔。 姜笙靠在姜澈的背上睡得正酣,旁边的姜蔓则蜷缩在软垫上,身上盖着姜澈的外裳。 姜彤头枕在兄长姜丰的一条腿上,姜丰的外裳从她的肩头滑落,松松搭在背上。 姜葶披着姜铮的外裳靠在他的肩头。 这一幕虽然瞧着狼狈,但却叫姜滢看出几分温馨和睦之意。 若是兄长也在...... 姜滢眼神一闪,垂眸敛住心神,她先是去仔细瞧了眼几位姑娘,虽说都挂了彩,但确实无伤大雅,只是形容稍显狼狈,而几位公子则有些惨不忍睹。 姜丰眼角与嘴边都有很大一块乌青,脸上有好几道抓痕,胳膊上缠着细布,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时而传来鼾声。 姜铮额头有一道砸伤,脖颈上缠着的细布还隐约见红,许是想要靠在他肩上的姜葶睡得舒服些,他连睡着都是跪坐着,只朝一侧垂着脑袋。 姜澈与胞妹姜笙背靠着,睡着时少了些平日的老成,加上嘴角破了块皮,头发也不如平日那般整齐,竟能瞧出几分不羁和倔强。 姜滢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撇开目光看了眼旁边的几张书案上。 堆积的纸山有高有低,字也是…各有千秋。 其他的尚且能看,唯有其中两沓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姜滢不用细看便知分别出自二哥哥,三姐姐之手。 那样龙凤凤舞的字她前两年都见过。 若要再从这两人的字迹上分个高低,原谅她真的分不出来。 姜滢熟练的伸手将它们反过来盖上,才去唤醒沉睡的公子姑娘们。 青袅也在姜滢的授意下,领着各房的下人进来伺候。 主子们各自狼狈,没有谁比谁有脸面,也就没有了平日见面的针锋相对,丫鬟小厮们安安静静的替自己主子整理形容。 “快些快些。” “头发可还乱。” “瞧瞧还有哪里不妥,别叫六妹妹看了笑话。” “……” 等候在外头的姜滢听的里头时而传来的声音,微微垂眸,片刻后她朝青袅道:“你留在这里,待公子姑娘们出来,替我传达祖母的意思,再代我请父亲母亲,叔父,叔母今晚去寿宁堂用饭,就说…是祖母的意思。” 青袅闻言一愣,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滢,前两年这个时候都是姑娘亲去请的,今年怎么…… 但观姜滢神色淡漠,她也不敢多问,只恭敬应下:“是。” 姜蔓最先跑出来,正好瞧见姜滢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眼底的光顿时暗了不少,随后便重重一哼,道:“装什么好人!” “谁稀罕她求情!” 姜蔓说罢便气冲冲离开了,随后出来的姜笙望着转角处怔愣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朝丫鬟温声道:“回吧。” “是。” 六姐姐待她们是愈发疏远了。 姜澈几人而陆续出了祠堂,踏出门口时都下意识望了眼周围,瞧见只有青袅时神色各有不一。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下章就出来了呀。 第5章 姜滢从祠堂回到银霜院后,透过窗户盯着院中的桂花树看了许久。 再过一月参与大选的名单就要呈上去,父亲已经同意她入京,她最晚年后就要离开。 之后的路每一步都无比艰险,她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她不能将姜家牵连进去。 按照她的计划,在她入京前会与家中离心,大选结束再想办法与姜家断绝关系,将她的名字从姜家族谱上剔除,届时就算她失败,也不会连累家人。 她要踏的是刀山火海,不能有软肋,也注定没有亲情缘,所以此时又何必交心。 她该离他们越远越好,在她有个万一时,家中才不会为了她涉险,最好,连伤心都不要有。 如此,她才能无后顾之忧,才能坚定的走上这条复仇之路。 姜滢将心中的柔软狠狠的压下,用晚饭时,面色比白日还要淡几分。 原本她想尽快离席,可想着或许今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所以用完饭后,还听完了一场戏才回银霜院。 她的态度虽始终淡淡的,但却无人责问,因为都知道,过两日便是齐氏与大公子的忌日。 - 八月初一,下了场雨。 姜家除了老太太外都去了祖坟,祭拜完毕众人陆续离开,姜滢如往常一样留在最后。 待众人走远,姜滢才朝青袅道:“我同母亲兄长说会子话,你去外头等我。” 青袅自应下,将伞递给了姜滢。 察觉到青袅的脚步声消失,姜滢才走至母亲坟前,她半蹲下缓缓伸手触碰墓碑上母亲的名讳,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母亲,岁岁来看您与兄长了,岁岁好想念母亲兄长啊。” “母亲,岁岁昨夜又梦到您去南城那日的情景了,岁岁求母亲带岁岁一起走,可母亲怎么也不同意,兄长也不同意,一转眼,母亲兄长就不见了…” “父亲房中仍旧挂着母亲的画像,祖母屋里还留着母亲的许多旧物,我们都很想念母亲的。” 姜滢手中的伞掉落,她的身子往墓碑上靠了靠,任由雨水混着眼泪一道落下,偏头看着旁边姜家嫡长公子姜慕年的墓碑,喃喃道: “兄长,前两日在祠堂瞧八妹妹,五姐姐被胞兄护着,岁岁就在想,若是兄长也在该多好啊,兄长一定也会像二哥哥,七弟那样,护着岁岁。” “但兄长比二哥哥,七弟都厉害,一定不会叫岁岁受伤的,可是……” 姜滢哽不成声:“岁岁只要兄长活着,便是不厉害也成,不要年少成名,也不要名噪苏州城,岁岁只要兄长活着。” 雨不知何时落得稍微急了些,姜滢微微仰头,一张绝美的小脸任由雨水肆意击打,苍白可怜,极惹人心疼。 “不过兄长放心,家中兄弟姊妹都很疼岁岁,三姐姐啊最傻,知道每逢这时岁岁会格外想念母兄,便每年都要在府中折腾一场,好叫岁岁出银霜院,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七弟八妹也每每都配合三姐姐……” “可今年竟然都动上手了,二哥哥伤的最重,还有七弟八妹妹…总是一副深沉端庄样,岁岁是真没想到他们竟也会打架。” 姜滢轻轻抽泣道,“听珠翠阁的伙计说,七弟是为了三姐姐动的手。” “可是…岁岁年后就要入京了,前路未卜,只能狠心与祖母,父亲,兄弟姊妹离心。” “母亲,兄长,岁岁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不远处一棵青松后,立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素衣,也未撑伞。 他看着雨中缩在母亲墓碑旁那小小的一团,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中覆着一层深深的心疼和痛苦。 “家主。” 青袅上前担忧道:“姑娘身子弱,经不起这番折腾,家主可能劝劝。” 姜洛白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 青袅见此只能退后几步,隔着雨远远的望着姜滢。 不知过了多久,雨中的声音渐渐小了,墓碑旁的身影倒在了泥地里。 姜洛白这才动了,他神色焦急,步伐急切,青袅追过去时,他已经将昏迷过去的姜滢拦腰抱起。 “回府。” “是。”青袅急忙捡起伞,跟了上去。 而姜滢这一病,便是半月。 - 中秋前夜,徐府,湖心阁中,歌舞升平。 上座的男子轻轻阖上双目靠着椅背,若非修长的手指随着歌姬婉转悠扬的嗓音在腿上轻点,还道他已然沉睡。 一曲终,萧瑢缓缓睁眼,眼神似带着钩子般盯着跪在中间的歌姬。 湖心阁处于湖泊中心,夜里阴冷,歌姬却穿着极其轻薄的蓝纱裙,细白的脖颈,诱人的锁骨一览无余,不堪一握的纤腰同那隐隐裸|露在外的脚踝上都环着细细的铃铛,勾人至极。 歌姬能感受到来自于上座,从她身上缓慢扫过的灼热的视线,她既紧张又有些得意。 原本奉大公子命今夜要来陪侍一位贵客时,她很是抗拒,众所周知她卖艺不卖身,从不陪侍,可徐府,妈妈得罪不起,便威逼利诱将她送了来。 而在她看到这位贵人的第一眼,所有的不满,抗拒尽数消散。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那张脸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来,气质又温润儒雅,举手投足皆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她虽见识短浅,但也晓得这份尊贵气儿定不是朝夕之间养得出来的,那是处于长期上位者才有的气场。 以往她总认为徐府长公子最是温文尔雅,容貌也最是俊美,可如今与这位京中来的贵人相比,便显得很不够看了。 如今别说陪侍,只要能跟着他,就是做端茶倒水的丫鬟,她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男子,能有幸一见那都是天赐的福气。 在他面前她不免自渐形秽,生怕无法入他的眼,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好在,她成功的得到了他的注视。 拥朱羲 第6节 被他这般瞧着,她心跳如雷,只觉得脸颊滚烫的厉害,甚至整个身子都酥了。 徐府嫡长公子徐听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侧身恭敬的朝上座的人道: “晚儿姑娘是苏州城出了名的歌姬,许多文人雅士都为她做过词,郡王若是喜欢,不如今晚便叫晚儿姑娘单独给郡王唱一曲。” 众人心底明白,单独唱一曲,那便唱的不是曲儿了。 徐听风复又看向歌姬,道: “还不见过郡王。” 被称为晚儿的歌姬早被那声郡王惊的怔在当场,此时听了徐听风这话她下意识抬眸惊惧的望向上方。 郡王!他竟是郡王! 她是猜过他身份必然不凡,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尊贵如皇孙。 只是不知,会是哪个王府的郡王。 晚儿的心跳愈发激烈,她交叠在一起的手指都攥的发了白,若她能攀上这个高枝,那简直…… “晚儿姑娘?” 徐听风见她盯着明郡王发愣,皱眉提醒道。 晚儿这才回神,自知冒犯了郡王,连忙匍匐在地,颤着声音行礼:“妾,拜见郡王。”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悦耳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免礼。” 晚儿压下心尖的悸动,又磕了一个头:“谢郡王。”” 之后便又是好一阵的寂静。 众人心知肚明,晚儿的去留只在那人一念之间。 晚儿紧张的攥着手指,这大抵是她与荣华富贵离的最近的时候了。 终于,她又听到了那道如天赐般动听的声音: “确实有几分悦耳,赏。” 晚儿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又听他道:“不过,若是单独唱一曲,本郡王觉得还差点意思。” 晚儿唇角的笑意一滞。 这是…没看上她… 徐听风却并不感到意外,心领神会般的笑了笑,朝一旁的心腹道:“天色不早了,送送晚儿姑娘。” 晚儿咬了咬唇,不甘心的望向上首的人,后者却只是低头饮酒,没再瞧她一眼。 短短半个时辰她便经历了这大起大落,可即便现在心中再失落,再难受,她也不敢造次,只能随徐听风的人离开。 晚儿走后,萧镕也没了什么兴致,抬手揉了揉眉心,徐听风见此赶紧屏退了舞姬。 待厅中清静下来,萧镕才缓缓看向徐听风: “这便是徐公子所说的绝色?” 语气虽平缓,但不难听出里头的不满。 “这还不如烟雨楼的头牌怜姑娘呢,且怜姑娘郡王都没瞧上,又怎能容晚儿姑娘入郡王房中。”萧镕身边一直站着的小太监抬着下巴,不屑道:“素闻苏州出美人,可郡王来了都半月了,也没瞧见什么绝色,莫不是徐公子不愿尽地主之谊,将真正的绝色藏起来了?” 徐听风闻言大惊,慌忙起身欲辩解,却又见那小太监咄咄逼人道:“原本我们郡王也只是借查案来瞧瞧苏州风光,若是不能尽兴……” 小太监没再往下说,却足矣叫徐听风脸色骤变,他急忙道:“郡王容禀,小民不敢有半点隐藏,先前是不知郡王喜好,只能妄自揣摩,请郡王放心,小民定尽快为郡王送来称心如意的美人。” 萧镕一言不发的盯着徐听风。 徐听风虽不敢抬头,却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已经不耐烦,赶紧又道:“郡王来苏州半月,不知可有听过苏州第一美人,不如,小民去……” “砰!” 徐听风一句话还未说完,萧镕便抬手砸了酒杯,碎其中一块碎片落在了他的靴上,徐听风当即跪下,惶恐不已:“郡王息怒。” 萧镕盯着他半晌后,似笑非笑道:“本郡王下苏州是为了查贪污案,徐公子却要塞个长史府的姑娘给本郡王,莫不是想叫御史台来查一查本郡王。” 小太监似是生怕徐听风听不懂般,鼻孔朝天的补充道:“苏州第一美人是长史府六姑娘,我们郡王此番是来查京中一起贪污案与知府大人有没有牵扯,徐公子却在这个当口送徐大人下属家的姑娘给郡王…呵!” “郡王收用了烟花柳巷的女子,不过是像在京中一般散些钱财便能遮掩,就算是收用了良家民女,也有法子善后,可姜长史毕竟是官…徐公子,您这是想把我们郡王拉下水啊。” 湖风阵阵,徐听风额头却渗着一层薄汗,他以头抢地惊慌求情:“是小民脑子笨,思虑不周全,还请郡王息怒,容小民将功赎罪。” “请郡王给小民五日的时间,小民定寻来绝色佳人,必做的干干净净,绝不叫此事传扬出去。” 话落,厅中好一会儿都静若无声。 大约小半刻后,萧镕才似勉强消了怒气,起身往外走:“那就五日吧。” 徐听风面上一喜,磕头谢恩:“谢郡王宽恕。” 待萧镕走出很远后,他脸上的恭维尽数消散,唇角划过一丝讥笑。 分明好美色,却偏装什么君子,害他们胆战心惊了数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徐听风离开湖心阁便朝书房而去,知府徐文中已等候多时。 “父亲,儿子今夜再次试探,明郡王近日留连青楼,确实是在寻绝色美人。” 他今日将郡王请到府中后,特意送了容貌逊于怜姑娘的,他早就得到消息明郡王没瞧上怜姑娘,若今夜收了他送的姿色不如怜姑娘的晚儿,那就必有蹊跷! 徐文中目光深沉的盯着他:“确定?” “儿子后又以姜家试探,他当即便动了怒,看来的确只是想换换口味,与往常在京中一样只欲一夜春风,不愿多惹麻烦,亦不想声张,损了他洁身自好的名声。” 徐听风说罢又不屑的勾唇:“父亲是没瞧见明郡王盯晚儿的眼神,似能将人剥个干净,不过最终还是没瞧上。” “他放了话,五日之内必须得见到令他满意的人,儿子听他意思,是愿意卖这个人情的,毕竟…陛下皇嗣众多,太子又未立,谁不想多握些势力为己所用。” 徐文中面上微松:“如此便再好不过,你着手去办此事。” 毕竟是大王爷府的皇长孙,又是唯一一位有赐字的郡王,值得一押。 徐听风拱手应下:“是。” 但出了书房,他眼中添了一丝愁色。 苏州多美人是不假,可明郡王自个儿都长成那样,能入他眼的自不能比他差的太多,他上哪儿去找这般绝色的姑娘…… 他脑海中蓦地回想起三年前,他远远在姜府外瞧见那位从鹤山归来的姜六姑娘,虽一眼却至今惊艳,想来如今更是出挑。 只是,姜姑娘又送不得。 - 湖心阁 小太监抱着茶盏一顿牛饮,罢了擦了擦嘴,眨巴着眼凑到萧镕跟前,道:“主子,奴婢刚刚演的像吧,没露破绽吧?” 萧镕见他一副明摆着讨夸的模样,也并未吝啬夸赞,浅笑着嗯了声。 小太监满足的扬起一个笑脸,全然没有刚刚鼻孔朝天的倨傲,反倒是两颊的小酒窝显得有几分可爱: “嘿嘿,还是主子的演技更好,奴婢才能好好发挥。” “不过,徐大人倒也精明,竟还派人去京中打听,幸好郡王早有所准备。” 萧瑢浅饮了口茶,随后看向窗户边,下一刻,便见琅三翻窗而来,他也不同萧瑢行礼,大大咧咧往他面前一座,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盏茶饮了,才道:“这湖心阁可精致得很。” 说精致着实是谦虚了。 屋内的这些摆件放在京中,那都是不可多得的名贵之物,用它们来布置郡王的寝房,可见其用意。 “要说这苏大人,真真是谨慎。”琅三继续道:“试探了这么多天才将郡王请到府中,今儿还特意寻姿色不如怜姑娘的歌姬试探,还有姜家那位…” 话说到一半,便得到萧瑢一个淡淡的眼神,他连忙轻咳一声闭了嘴。 长史府姑娘姑娘怎能与烟花女子相提并论。 “这几日盯紧些。” 萧镕见他不再胡言,才吩咐后头进来的琅一:“他们应当不会尽信于我,这几日多注意徐府出去的马车。” 琅一立刻领会他的意思,拱手应是,而后道:“主子,京中传来消息。” 萧镕抬眸:“嗯?” “如主子所料,姜家败了。”琅一顿了顿,神色略微复杂道:“姜皇后…自尽了。” 萧镕眼神微紧。 自尽了… 倒也是她的性子。 “还有…大理寺说是搜到了长史府与京中姜家的书信来往,还有些重礼名录,所以已经派人下来了,应当明日晚间就会到。 萧镕微微一愣,苏州姜家也牵扯进去了? - 八月十五,午时。 素云院 “夫人,六姑娘身子不适,不来府中午宴。” 胡妈妈两刻钟前奉周氏命去银霜院请姜滢,此刻正回禀。 周氏对此并不意外,只看着胡妈妈道:“每年这时都要病一场,你瞧着六姑娘可有好些?” 胡妈妈轻轻摇头:“老奴没见着六姑娘,只听着咳得厉害。” “老奴过去时恰见王妈妈从银霜院刚出来,远远瞧着似在抹泪。” 周氏眉头微拧,好一会儿才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原以为从鹤山养病回来便无碍了,哪知竟还是如此虚弱。” “夫人且宽心,六姑娘身子虽弱些,但神医说了只要好生将养着,自是性命无虞。” 拥朱羲 第7节 胡妈妈劝慰几句后,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便道:“夫人心善,一直记挂着六姑娘,可六姑娘却并不领情,这都三年了,竟一次晨昏定省也没...” “胡妈妈!” 周氏厉声打断她。 胡妈妈是周氏的奶妈子,也是看着周氏长大的,周家家道中落后,她不放心周氏孤身入姜家的门,便拒绝另谋前程一道跟了来,二人虽说是主仆,但情意已胜似亲人。 胡妈妈是真的心疼周氏,心中早有不平,眼下既开了头,即便被周氏斥责还是继续道:“夫人,老奴知道不该妄论主子,可老奴心疼夫人啊,是,六姑娘身子弱折腾不得,免了请安便也没得说,可这些年夫人处处紧着六姑娘,但凡府里得了好东西,都是先送去银霜院让六姑娘先挑,不说望六姑娘感念夫人的疼惜,可六姑娘至今都未唤过夫人一声母亲啊。” “说完了?” 周氏淡声道。 胡妈妈知她动了怒,不敢再多言,只低声嘟囔一句:“夫人毕竟是六姑娘的嫡母。” 周氏拢了拢衣袖,坐直身子郑重的看着胡妈妈,沉声道:“我知道胡妈妈是心疼我,但这样的话日后万不可再说了。” 胡妈妈又要开口,却被周氏打断:“胡妈妈莫不是忘了我当年是如何进的府。” “贵妾,那也是妾。” 胡妈妈一滞,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酸涩。 周家虽门户小,却也是书香门第,周老太爷可是举人出身,若非家道中落,姑娘怎会与人做妾。 “可姑娘现在是长史府正正经经的主母。” 听出胡妈妈语气中的哽咽,周氏垂目轻叹了声,放软声音道:“那也不能磨灭我曾经为妾的事实,妾室扶正本就要比明媒正娶低一头,更何况,先头的夫人是将门之后。” “胡妈妈,即便周家没有没落,也远远够不着南城齐家。”周氏抬眸望向窗外,忆起那张明媚的笑颜,唇角轻轻弯了弯:“齐家世代镇守边关,满门忠烈,齐家儿郎个个都是大盛的英雄,齐家的姑娘也灿若明珠。” 胡妈妈闻言大惊,慌忙朝四周看去,生怕这话叫人听了去。 “我的姑娘欸,这话是能说得的吗?” 齐家十年前被以通敌罪满门抄斩,如今谁敢说半个忠字就是逆臣贼子! 是要掉脑袋的啊! “哼!”周氏面色一冷,微微抬起下巴,与平日里的温和端庄判若两人:“若没有齐家,大盛哪来如今的太平盛世,当年冗寇来犯占了边关三座城池,数万百姓沦为俘虏,冗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几城百姓过着非人的日子,若非齐老将军带着几位少将军与齐家军将冗寇赶出大盛,夺回三座城池,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胡妈妈吓得直跺脚,想伸手去捂周氏的嘴又觉得不妥,急得原地打转。 “那一战,齐家死了三位少将军,只留一位体弱的老幺。”周氏似是没瞧见胡妈妈的惊惧,继续道:“打了胜仗京中倒很是欢腾,直呼陛下英明,真龙庇佑大盛,可齐家却是一片缟素,孤儿寡母凄惨可怜。” “讽刺的是,后来齐老将军,齐家的孤儿寡母,齐五爷却死于通敌罪,呵,谁信呢,一道求情同罪的圣旨就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么!” “我的天老爷耶,姑娘您可闭嘴吧!” 胡妈妈吓得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颤:“这是要砍头的啊!” 周氏冷笑了声,到底是没再继续说。 她进了姜家门才知主母是齐家的姑娘。 若是别家,她自不会这般上心,可齐家儿郎是大盛的英雄,夫人也善待于她,她又怎会轻待夫人的姑娘,且六姑娘还是齐家唯一留存于世的一条血脉,即便六姑娘不愿与她亲近,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至于唤她母亲...她自认担不起。 六姑娘自夫人走后便养在老太太身边,后来又去了鹤山,她从未尽过教养之责,又如何担得起一声母亲。 胡妈妈生怕周氏再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赶紧岔开了话。 “夫人,要开宴了,可不能叫老太太等。” 周氏整理好情绪,出门时已同往常一般淑雅温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中秋日 姜滢简单的用了午饭,便吩咐青袅备笔墨。 青袅只道她如往常一样要抄佛经,手脚麻利的准备好后,又担忧的劝了句:“姑娘身子还未大好,抄一会子便午憩?” 姜滢轻点了点头,青袅便知她没听进去,无声轻叹后便要退至屏风外,姑娘抄佛经时不喜人近身伺候,以往这时她都是侯在屏风处的。 然这次姜滢却叫住了她:“你跟我刚好三年了。” 青袅一愣,随后便折身走至姜滢跟前,微微屈膝道:“是,奴婢是姑娘回府时买下的。” 姜滢嗯了声,徐步走到案后坐下,静静的看着青袅。 青袅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交叠在腹间的手稍稍带了力。 这些年姑娘不与府里亲近,待下人更是冷淡,偌大的银霜院唯她一人能近姑娘的身,但她心里清楚,这并非是姑娘全心信赖她,相反,姑娘心里从未将她当作自己人。 反倒是三年前姑娘一回来,就跑到姑娘跟前泣不成声的晚禾姑娘,在姑娘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 她后来才知,晚禾姑娘是自小陪着姑娘长大的贴身丫头。 姑娘九岁去鹤山时,神医不让丫鬟跟着,晚禾姑娘便在老太太房里养着,只待姑娘回府再回银霜院。 可姑娘回府后却没要她,而是请老太太做主给她说了门亲事,去年将人嫁出去了。 旁人都道姑娘不念旧时主仆情,可她看的明白,姑娘在意晚禾姑娘,否则就不会暗地里为她精挑细选,最后定了先夫人那边的一位管事,还特地去求老太太,允晚禾姑娘从寿宁院出门子。 当时晚禾姑娘出门,抬了十来个大红箱笼,可是羡煞了府里一众丫鬟。 都道是老太太疼爱晚禾,却不知有一大半嫁妆都是姑娘偷偷添的。 再加上这些年姑娘对亲人的有意疏远,青袅心里也渐渐的有了猜测。 姑娘怕是在筹谋着什么,不愿牵连家中亲人。 而能让姑娘费尽心思筹谋的... 先夫人与大公子死的冤枉,这是众所周知的。 当年齐老将军寿宴,先夫人携大公子前往贺寿,恰在那时京中来了满门抄斩的旨意,先夫人与大公子本不在其中,却被误杀惨死当场,后来不过是补偿了些银子,斩了一个无名小卒,就算是对姜家的交代了。 以前她从还不敢往那处想,直到半月前,在姜家祖坟的那场大雨中,她隐约听到了报仇二字,也是那时她才明白姑娘心头仍记着那母兄惨死之仇。 所以她早早就想过,若姑娘一心报仇,那么她只有两个去处,一是与姑娘交心共进退,二是像晚禾姑娘一样离开。 不,她们不一样,晚禾姑娘出嫁是因为姑娘心疼她,不愿让她涉险。 而她若离开,只会是因为姑娘觉得她不堪用。 “我记得当年带你回府时,你说你双亲已不在世,更无亲人可依靠。” 姜滢盯着青袅看了许久,才轻声道。 青袅十指紧攥,声音却格外平稳:“回姑娘,确实如此。” 说罢她抿抿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抬眸看向姜滢,语气坚定道:“奴婢双亲故去后,被堂亲占了房屋,后又要奴婢给人做妾,那家老爷已逾六十,奴婢自是不从,堂亲便将奴婢绑上了轿子,奴婢半路拼死逃出,眼看要被抓回去时,遇到了姑娘,否则奴婢怕是早已......” “于奴婢而言,姑娘便是奴婢的恩人,也是奴婢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 姜滢对上青袅坚定的双眸,微微一愣,半晌后她才轻声道:“你猜到了什么?” 青袅闻言砰地便跪下,郑重道:“奴婢的名字是姑娘赐的,奴婢此生此世便都是姑娘的人,奴婢愿与姑娘共进退,不论刀山火海,奴婢愿为姑娘鞠躬尽瘁,不惧生死。” 姜滢静静的盯着以头贴地的青袅。 当初去牙行时她就是打算以培养心腹为目的挑人,只是没想到半路碰见了青袅。 彼时她双手被捆狼狈不堪,眼底却带着近似决绝的坚韧,她便是被那双眼睛吸引了。 她知道若不救她,她也不会被那群抓她的人带回去。 因为,她存了死志。 一个不怕死的人,适合留在她的身边。 于是就在那些人即将碰到青袅,在青袅满眼恨意决绝的往墙上撞时,她叫住了她。 她没有看错人。 青袅很快就适应了眼下的生活,她有着一颗玲珑心,甚至都不用她费心思□□,她便能举一反三,将银霜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她将来要面临的并非只是平稳的银霜院,所以她有意无意的在青袅面前露出些端倪,好在,她没有让她失望。 她比她想象中的更合她心意。 姜滢轻轻勾了勾唇,声音更加柔和:“起来吧。” 青袅提到嗓子眼的心霎时平复了下来,她知道,姑娘这是留她的意思。 “谢姑娘。” 姜滢没再多说,抬手理了理面前的纸张,道:“研墨吧。” 青袅彻底放下了心,唇角微微上扬:“是。” 这是她第一次伺候姑娘笔墨,但早在进府不久,第一次见姑娘抄佛经时,她便已暗地里学了研墨。 她那时便想,总有一日要用得上的。 然而青袅的心并没有安稳太久,在她看到那纸张上落下的一个个名字时,她只觉心跳如雷,面上亦难掩惊慌。 姑娘并没有抄佛经,而是在罗列名单,名单之上的,全是皇家姓! 她强行按下心慌,尽量使自己的动作平稳些。 姜滢注意到她的动作,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惊慌是正常的,但她能尽量不表现出来,便是难得。 如此,将来遇着大场面,才能面不改色,临危不乱。 姜滢不开口解释,青袅也不问。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姜滢才停了笔。 青袅看着那一个比一个尊贵的名字,深深吸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动静,青袅忙敛住心神往外走去,不多时便返回,神情略显惊慌:“姑娘,前院传来消息,有官兵围府!” 姜滢手一顿,一滴墨落在了刚列好的名单上。 拥朱羲 第8节 她缓缓抬头,眉间难掩疑惑。 官兵围府,一般都不会是小事,可父亲自十年前始愈发谨慎,断不会惹来什么祸事才对! “来的是谁?” 青袅忙回道:“是林参军。” 姜滢拧着眉若有所思的放下了笔,林参军与父亲交好,他亲自带人围府,定是出了大事! “去前院。” 姜滢起身快步绕过书案,往外走去。 “这份名单?” 青袅忙问。 “毁了!” 若真出了大事,这份名单断不能叫人瞧去。 青袅应下:“是。” - “姜皇后自尽了。” 饭厅,因为林参军这一句话,所有人惊得站起了身,半晌说不出话。 姜洛白最先缓过神,看着林参军道:“可是,这与子莑带人围府有何关连?” 京中姜府与沈府斗了许多年,如今姜皇后自尽,就说明姜府败了。 可这与他们有何关系,若说是被姜府牵连,这不可能啊,虽然他们的祖上是同宗,但已经出了五服,这些年又没有什么来往... 林参军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姜府满门已下狱,大理寺抄家时查到朝隐与姜国舅来往的书信,还有送去京城姜府的贵重礼单。” 姜洛白犹如被当头棒喝,眼前顿时一黑。 姜澈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父亲!” 姜老太太面色也霎时惨白,惊恐的看向姜洛白。 被所有的惊慌的盯着,姜洛白果断的摇头:“不,我没有。” “我从未与姜国舅有过私信来往,只姜国舅去岁寿辰时来过帖子,我便派人送了寻常贺礼,与贺贴!” 林参军皱着眉继续道:“姜国舅奉命为陛下监工登天楼,但建至一半便因偷工减料塌了,而据信上所书,姜国舅所贪的脏款经了朝隐的手。” “胡扯!” 姜洛白重重甩下衣袖,失声道:“我从不知什么赃款!” 说罢他似想起来什么,猛地看向林参军:“子莑不信我?” 林参军叹了口气:“朝隐,我信没用啊。” 姜洛白身子一僵,当即就明了林参军的意思。 这是有人要置姜家于死地,书信重礼都是幌子! 他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他自问并未得罪过什么京中的贵人,又会是谁想要趁机要他的命! 不,这不只是要他的命,这样的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姜洛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姜澈的搀扶下跌坐在椅子上,看向林参军:“子莑得到了什么消息?” 姜洛白有此一问,是因为林参军的舅舅在大理寺任职,此番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赶紧过来通知他们,但却是带兵来的,怕是事情很糟糕。 果然,林参军看了眼厅中女眷,眼底落下些不忍:“朝隐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犹如堕入冰窖。 林参军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但也不得不说: “大理寺的人还有三个时辰就会到,府中的公子我暂且保不住,但姑娘...可以想想办法。” “老太太!” 林参军话一落,老太太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周氏眼疾手快的将老太太接住,惊唤道:“母亲!” “母亲!” “祖母!” “....” 第8章 厅中顿时乱作一团。 立在外头的姜滢,手指也攥的发了白。 登天楼坍塌,赃款经了父亲的手,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即便她并不相信父亲会做这些。 但...姜滢死死咬着唇,眼眶泛起一片骇人的红,这就与当年外祖父通敌一样,是有人容不得他们! 齐家尚且还能说是树大招风,可姜家不过只是小小的长史府,又能碍了谁的眼! 青袅担忧的看向姜滢,心中亦乱成了一团。 此时,厅内传来动静,是老太太醒了。 “时间不多了,我听说府中三姑娘,五姑娘正在议亲,只要在大理寺的人到来前将姑娘们送出去,便能保住。”林参军沉重的声音再次传来。 但正妻是不成了,只有妾才能在三个时辰内一顶轿子就将人接走,成为别家妇。 可眼下哪还管得了这些,只要能保命,别说妾室,丫鬟也是做得的。 “我知道的不多,但,就算公子姑娘们能侥幸保命,也是会...” 男为奴,女为妓。 余下的话不必林参军说,众人也都懂。 长史府的女眷对律法并不陌生。 周氏当即便觉眼前一阵恍惚,而后猛地将姜笙拽进自己怀里,眼中满是惊恐。 笙儿年纪小还未议亲,叫她如何在三个时辰内为笙儿寻一个夫家。 还有六姑娘.... 这该如何是好啊! 罗姨娘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将姜蔓推出去:“家主,快,快将三姑娘送去徐府!” 孟氏爷急忙朝二爷道:“爷,赶快送信,答应城北任家,叫他们赶紧来接彤儿。” 二房柳姨娘也哭喊着送自己姑娘走。 林参军咬咬牙,狠心打断道:“只能将两位正在议亲的姑娘送走。” 姜家两位姑娘议亲之事多多少少也传出去了些,就算上头的人追究起来也有说法,有他围府作保,来的人会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仅仅只能送两位姑娘出门,否则别说是他,便是他舅舅也无法交代。 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蔓猛地抹了把泪,声音清脆道:“我留下,送六妹妹去徐家。” “啪!” 姜蔓的话才落,手臂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罗姨娘瞪着通红的双眼,尖声道:“闭嘴!” 一片寂静中,罗姨娘的失控的声音便显得极其突兀,惊怒之下那一巴掌也用了不少力。 按规矩姨娘是不能打府中姑娘的,哪怕是亲生骨肉。 但大难当前已没人去在意。 罗姨娘知道姜滢在老太太和姜洛白心中的份量,见二人不发话,便急得语无伦次起来:“与徐府正在议亲的是三姑娘,徐大公子亲口要的三姑娘,怎能说换人就换人!” “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罗姨娘一把将姜蔓拉进怀里,狠狠盯着姜洛白:“若家主今儿要留三姑娘,我便与三姑娘一头撞死了事!” 姜蔓看着为了保她而失态的罗姨娘,眼泪潸然而下:“小娘。” 她以前总觉得小娘指望她高嫁只为挣面子,如今才突然明白,这又何尝不是盼她过的好。 老太太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初闻时大受打击,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等缓过来后她也明白到了这一步再伤心也于事无补,她还不能倒下! 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姜洛白。 她这个儿子重情又心软,都是自己的姑娘,他是做不到舍一个保另一个的。 就连她即便再想保六丫头,也做不出这种事。 老太太瞥了眼罗姨娘,神色冷淡道:“三姑娘,五姑娘正在议亲,徐家,任家也都是指名提的亲,我姜家要脸面,做不出这荒唐事!” “要死要活像什么样子!” 罗姨娘被老太太当种斥责,却没觉难堪,只喜出望外的搂着姜蔓。 只要能保她的三姑娘,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老太太训斥完罗姨娘,起身朝林参军重重一拜,林参军连忙侧开身:“老太太,使不得!” 老太太红着眼拉着他的手,哽咽道:“我知你为难,但我实在心疼六丫头,今儿便厚颜求你,能否多送一个姑娘出去。” 林参军确实很为难。 不是他不愿,实在是这事不好做... 老太太见他踌躇,当即就要跪下,林参军吓得赶紧将她拉住:“万万使不得啊!” “你也知道的,这孩子命苦啊,幼年母兄惨死,伤心过度又大病了一场。”老太太盯着林参军,态度从未有过的卑微:“如今身子也弱,她受不得那罪啊,求你,求你救救她。” “老太太!” 拥朱羲 第9节 林参军哪受得了这阵仗,求救般看向姜洛白,却见对方衣袍一扬便要跪下,林参军急得额头冒汗:“朝隐你这是作甚,我答应,答应还不成吗!” 外头的姜滢早已泪流满面。 她本该快速的冲进去阻止祖母,父亲为她卑微求人,只是她情绪一时不受控,便是进去了怕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隐忍再隐忍,压下心中所有的起伏,擦干了眼泪,才强自镇定的踏进饭厅。 “我有办法救姜家。” 厅中所有人皆闻声望来。 却见姜滢缓步过来,一一朝厅中长辈见礼。 “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别行这些虚礼了。” 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颤声道:“听祖母的话,快随你林伯父出府去。” “祖母,我有办法救姜家。” 姜滢反握住老太太的手,压下哽咽,轻柔道。 听她这话,不止老太太,其余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这场灾祸连林参军都无法,她一个深闺姑娘能有什么法子! 老太太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在触及到姜滢的目光时一顿。 那一瞬,她竟在六丫头身上看到了那久违的,熟悉的气势。 天地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令人倍感安心。 仿若此时她面前站着的是齐家那位底气十足,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 鬼使神差的,老太太问道:“六丫头有什么法子?” 话一出口她便暗自一叹。 也是她一时魔怔了,这种情形滢丫头怎会有法子。 姜滢将老太太那一瞬的失神收入眼底,她知道,那一刻祖母又想起母亲了。 她这张脸与母亲像极。 这也是为何父亲极少看她的原因。 睹物思人都已叫人难受至极,看着她与母亲极像的容颜,还不得心如刀割。 “祖母,我要立刻出府去见一个人,眼下只有他能救姜家。” 姜滢收回思绪,郑重道。 众人皆是一惊,姜洛白疑惑道:“何人?” 姜滢却没答,而是转身看向林参军,屈膝一礼后,道:“敢问林伯父,明郡王此时可在徐府?” 所以人闻言皆是大惊,明郡王! 是那位宸王府的皇长孙,唯一有赐字的郡王?! 这位怎会在徐府! 就连老太太都错愕看着姜滢,半晌回不过神。 姜洛白却是眉头紧蹙,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滢。 因为他知道明郡王的确到了苏州。 但据他所知,这位一直...留连青楼,并未去徐府。 然林参军却惊疑道:“六侄女怎知?” 昨夜,明郡王确实应徐大公子所邀,去了徐府。 姜滢轻声回道:“只是意外得知。” 这话显然没有可信度,明郡王半月前微服下苏州,除了知州府少数人以外暂时无人知晓,就连姜洛白都不大清楚,姜滢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姑娘,又如何能意外得知。 姜滢知道没人信,但她无法解释。 她昨夜子时后去了苏州的逢幽阁,听令主水汀提起的。 但她与逢幽阁的关系,还不能示人。 姜滢只能无视众人惊疑的视线,镇定自若的朝姜洛白道:“父亲,明郡王可以救姜家。” 姜洛白面上的神色几经变换后,沉声道:“姜家与明郡王并无交情。” 言下之意是即便明郡王能救,但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陛下皇嗣众多,太子又未立,各方势力斗得你死我活,也牵扯甚大,而今冲着他来的莫须有的赃款,还不知是何人的手笔,明郡王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更何况,京城姜府与宸王府有仇! 即便已出了五服,可终究还是姓姜,明郡王别说救他们,不趁机踩一脚便已是极好了。 “父亲,我有办法一试。” 姜滢看着姜洛白,郑重道:“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女儿多解释,若能成功,女儿再同父亲细说。” 但这只是她的托词,她的办法细说不得。 作者有话说: 姜滢:说了要把我腿打断 第9章 (大修) 城北,魏宅 魏宅与弗白楼一样,是先元德皇后母族的产业。 但不同的是知道弗白楼姓魏的人不多,但苏州魏宅的主人家却是众所周知的。 而萧瑢初来苏州需要暗查,自然不能住魏宅,否则只怕是前脚刚进府,后脚他来苏州的消息就要传遍了,而如今该查的都查完了,只等抓徐府一个现行就可结案,露不露身份也就无关紧要。 恰好今日中秋,萧瑢不好呆在徐府,便一大早就来了魏宅。 魏宅的管家半月前就得到了萧瑢来苏州的消息,早早便准备妥当了。 所以即便萧瑢中秋早晨才回魏宅,管家也能不慌不忙的备出格外丰盛的午宴。 而此时,萧瑢刚用完午饭,正在院中逗弄府中喂养的一只猫儿。 原本他是想回屋小憩,但从廊下路过时,见到这只猫儿便挪不动脚。 大树下,青草地,旁边还有一丛开的正艳的花,胖嘟嘟的黄白色猫儿就那般惬意的,翻着白白的肚皮躺在那里,睡得正酣。 于是它就入了郡王的眼,叫郡王屈尊降贵的逗弄了一番。 但琅三知道,这就是郡王起了坏心思,瞧不得猫儿那舒爽模样,硬要扰人清梦。 众人都道明郡王如玉君子,雅正端方,但他却晓得,这人啊蔫坏蔫坏的! 一肚子的算计! 不过这猫儿也傻呼呼的,人拿着一根不值钱的狗尾巴草,它就忘了被吵醒的深仇大恨,一个劲儿的跟人撒欢。 魏宅的管家远远见到这一幕便急忙小跑着过来,生怕猫儿伤了少主子,但待他跑来却见一人一猫玩的正欢,神情这才放松,笑着解释道: “这是前两年聘来的狸奴,彼时院里老鼠多,糟蹋了不少粮食,自它一来啊,老奴就再未见过一只老鼠。” 萧瑢手一顿,看着猫儿抱着他手中的狗尾巴草啃的正起劲,眉眼便添了几丝笑意:“如此说来,还是大功臣。” “是不是后悔起坏心把它吵醒了?” 琅三挑了挑眉道。 魏管家听得莫名其妙,但没敢作声,只不动声色的又打量了眼琅三。 这位今晨一来就自称是少主子的暗卫,可是这模样,这气度,不活脱脱是位世家小郎君么,哪有半点像暗卫的样子。 更何况,暗卫可不敢这么同少主子说话。 不,别说暗卫,就是京中世家公子那也不敢在主子面前这般放肆啊。 所以,阅人无数的管家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 这位不仅是世家小郎君,应还与少主子关系甚密! 果然,他家少主子听了这话半点没生气,只起身拍了拍手往院外走:“你很闲?” 琅三飞快挤出一抹笑:“不闲!” “陪郡王消食,怎能叫闲呢?” 罢了他又道:“郡王屈尊降贵逗弄猫儿是它的福气,既然郡王喜欢它,不如带回京城?” 萧瑢想了想,点头:“成。” “它带走,留你替它抓老鼠。” 琅三:“......” 他就说吧,这人蔫坏蔫坏的! 管家原本正想着如何将猫儿打包给郡王带走,却又听得后头那一句。 他怔了怔,哦,郡王是在同这位公子玩笑啊。 果然,这位公子身份不简单! 正在琅三插科打诨说人不如猫时,琅一迎面而来,朝萧瑢恭敬行了一礼。 “何事?” “外头的人还未走。” 琅一禀报道。 萧瑢才皱起眉,便见琅三双手环胸道:“这徐家父子真是谨慎啊。” 也真是大胆! 连魏宅都敢来监视! 拥朱羲 第10节 “如何说?”琅三歪头看向萧瑢,兴味十足道:“去烟雨楼还是怡红院?” 萧瑢脸色淡了几分,虽不言语但能瞧得出他心情极差。 琅三重重一叹,拍了拍他的肩,顺手还把他衣襟上一根猫毛取下:“再忍几日。” “等徐府放低防备露出了马脚,我定将人摁着踩几脚,瞧把我们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明郡王委屈成啥样了。” 管家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总觉得有什么自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半刻钟后,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魏宅而出,不紧不慢的朝烟雨楼驶去。 管家才忙转身吩咐道:“赶紧收拾出一间上房,将...琅三公子的行李放进去,再拨两个人伺候,务必仔细着些。” 下人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只是不知那位玉面小暗卫为何能得如此优待。 只有管家心中澎湃而复杂。 少主子不近女色,那岂不是... 想到小郎君那出挑的模样,管家心头五味陈杂! - 自晨间魏宅迎来了主人家,消息便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苏州城,都在思忖来的是宸王府哪位主子。 虽然与他们关系不大,但热闹嘛谁不想看,皇家贵人,寻常人家可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更何况那还是宸王府。 当今虽太子未立,但宸王占嫡占长,还得赐‘宸’字,可不就是太子的第一人选,说不得以后多尊贵呢! 是以,当马车从魏宅一出来,街头巷尾就站满了人。 全是来看热闹的! 尤其是当有人说出马车是郡王的规制后,吸气声便不绝于耳! 逐渐的,街道两旁多了很多姑娘。 众所周知宸王府就一位郡王,也是当朝唯一得赐字的郡王。 传闻这位明郡王玉树临风,绝世无双,性子还柔和温雅,谁不想睹其真容。 打马行在马车旁的琅三啧啧惊叹,偏头朝马车里道:“都是来看郡王的,郡王要不要露个脸。” 萧瑢懒得理他,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今儿被狸奴迷了眼,误了午憩,眼下便觉有些困乏。 琅三久不见马车里有动静,侧耳一听,嚯,好家伙! 这么人来瞧他,他竟睡着了! 萧瑢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他梦到了八年前,他正从鹤山求完药,归京心切,策马疾行,彼时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山中风大,擦肩而过时马车的车帘被风掀开,他无意一瞥看见了一张纯净的小脸。 匆匆一眼,叫他记忆犹深。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许是她弱不经风,眼底却布满恨意。 浓烈的叫人背脊一凉。 那时他就想,瞧她不到七八岁,竟也背负着如此深仇大恨么。 后来也会偶尔想起时都觉唏嘘,小小年纪便被仇恨笼罩,这一生又该有多苦。 “吁!” 车夫急声喝停马的声音将萧瑢惊醒。 他半睁开的眸子中,带着些初醒时的朦胧。 他怎做这个梦了。 那是八年前,他为母亲求药从鹤山归来时遇见了一个小姑娘,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她的容颜就不大清晰了。 时至今日他早将这事忘却,怎会突然梦到。 “主子,有位姑娘拦马车!” 琅一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萧瑢闻言摁了摁眉心,梦被打断,他心头隐隐生出几丝烦躁。 这种事怎还闹到他的跟前来! 以往在京城明郡王出行都有小太监和贴身侍卫跟着,小太监惯会处理往明郡王跟前扑的桃花,侍卫下手也半点不留情面。 可现在贴身侍卫留在宸王府看家守院,小太监昨夜在湖心阁吹了冷风病了,身边只有以往生活在暗处的暗卫。 暗卫杀人在行,处理桃花是半点不行。 琅一在发现有人闯过来拦马车时就已经翻身下马,拔刀砍了过来。 作为暗卫,他第一反应是将擅闯者当成了刺客,等看清是一位柔柔弱弱的姑娘时他猛地收手,板着脸与姜滢干瞪眼。 彼时,他的刀与姜滢的脖子只一拳的距离。 姜滢仰头看着他,满眼惊惧,似是吓得眼泪哗哗直往下落。 然她心中只觉劫后余生,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侧首避开了,好在他先收了手,否则她今儿别说求情,非得被当成刺客抓了不可! 琅一:“.....” 只会打打杀杀的暗卫没见过这阵仗,无法,只得回头朝萧瑢禀报。 倒是一旁的琅三猛地回了神,拉了拉旁边的车帘:“我的天爷欸,这姑娘美的不像人。” 琅一:“……” 萧瑢:“……” 耳力不错的姜滢低头的瞬间,唇角微微一抽。 “哎呀我说真的,你快瞧瞧,瞧瞧!” 琅三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哪儿不对,一个劲儿的催促着:“看一眼又不亏!” 萧瑢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就该听琅一的劝,不带这丢人玩意儿来苏州! 就在一片寂静下,姑娘家温温软软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绵言细语,娓娓动听: “民女拜见郡王。” “民女家中一朝蒙冤落难,民女无意得知郡王在此,便斗胆拦驾求情,只要郡王愿出手相助,民女任凭郡王处置。” 微风轻轻拂过,娇滴滴的声音似能随风钻进心间。 萧瑢被惊醒的那点子郁气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周遭在变故起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其中不乏有识得姜滢的,但郡王车架在前,无人敢议论半句。 不过眼下他们也没心思议论,只恨不能将目光死死黏在姜滢身上。 鹅黄色的裙摆在她身旁绽开,宛若盛开的娇花,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挂着几滴泪,樱唇几近抿成一条线,羽睫微颤,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但即便如此她也保留着一分傲骨,哪怕捏着绣帕的手肉眼可见的在颤抖,却努力挺直腰板,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柔弱中带着几分坚韧。 楚楚可怜,撩人心弦。 不认得姜滢的忍不住惊赞,素闻姜六姑娘姿容甚佳,乃苏州城第一美人,可他们觉得眼前这姑娘才担得起这名号! 而有幸见过姜滢面的亦在心中赞叹,不愧是苏州第一美人啊,这等风姿谁人能及! 四下一片安静,就连聒噪的琅三都没再出声。 萧瑢几经犹豫后掀开了车帘一角。 倒不是真如琅三所说看一眼也不亏,而是那道声音很得他心,郁气一散,明郡王又如平常般温和儒雅。 他顺着缝隙望去,恰好对上一双泪光盈盈,却清亮透彻的眸子。 萧瑢微微一怔,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琅三所言不虚。 她的确生的极其惹眼。 姜滢在车帘微动时,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她眼神在那几根修长无暇的手指上微微顿了顿。 她突然想起了那滴墨,在他的名字上缓缓绽开。 好似是命中注定般,名单之上数十个名字,墨偏偏落在了他的名字上,而她如今能依仗的也就只剩这一人。 水汀说,他爱美人。 也幸亏他爱美人,否则,她也不敢冒然来拦驾。 非她自负,只她自来就知道,她这副容貌有多惹眼。 她本没指望只凭着容貌就能成事,但不管她有多少的谋划,有多少的手段,在这之前,她必须得先入他的眼。 车帘久久没有放下。 姜滢的心也愈发忐忑。 事发突然,她没有时间筹谋,只能硬生生闯到他的马车前。 于是,她的容貌成了她现在唯一的凭仗。 作者有话说: 此章大修,可以重复观看 亲妈:因为你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小姑娘了。 拥朱羲 第11节 第10章 (大修) 萧瑢的手指迟迟不落。 周遭的人便神色各异。 琅一面色复杂,琅三满眼兴味。 所以,郡王这是瞧上了? 旁人都道郡王不近女色,但自己人都晓得那不过是没遇着合心意的,来苏州之前琅三还打趣过郡王,说苏州美人甚多,既不喜京中贵女,何不带一位苏州美人回府。 那时萧瑢并未理他。 谁曾想而今,明郡王竟当真盯着人姑娘瞧出了神。 可只有萧瑢知道他并未瞧多久,后来他看的一直是姜滢后方,先后停下的数辆马车。 每一辆都是从急行到急停。 萧瑢收回视线,复又看向跪在地上柔柔弱弱的姑娘。 都是冲着她来的罢。 这样出挑的姿容,若无深厚的家世庇护,有时候并不见得是好事。 车帘只露了一个不大的空隙,姜滢瞧不见里头的情形,自也无法揣测里头人的心思。 只有眼前迟迟未收回的几根修长手指,是她唯一的希冀。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终于落下。 姜滢心头便跟着一颤。 她知道,成与不成就在他这一念之间,更准确的来说,姜家的存亡也在他这一念之间。 否则,今日的姜家便是十年前的齐家! 姜滢咬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带了几分祈求:“求郡王怜惜,妾愿长伴郡王身侧,为奴为婢。” 这话便是将她所有的骄傲与骨气碾碎,踩进了尘土。 可她如今已无更好的办法,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否则别提为母兄报仇,活着的人她都护不住。 琅三眉头紧紧皱起。 这样的美人为奴为婢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戳了戳车帘,犹觉不够,便探头进去低声道:“你赶紧说话。” “我可瞧见了,好几辆马车都是冲着她来的,东边那辆里头是个糟老头子!还有个一脸乌青,显然是纵欲过度,你忍心叫她落入虎狼堆?” 萧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琅三:“......” “可是人家都这样求你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萧瑢的心自然不是石头做的,但也差不远。 他抬手将琅三的头按了出去。 他在想,这姑娘未报家门,是不是徐家派来试探他的。 若是,他不能拒绝。 若不是,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然家中蒙冤,既然求到了他的面前,他作为郡王,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左右不能拒绝,那就当日行一善? 萧瑢微微垂眸,清浅道:“上来。” 至于蒙了什么冤落了什么难,明郡王并不在意,只要他愿意插手,只要是真的冤,便是捅破了天,他也能扭转乾坤。 温文儒雅的嫡皇长孙向来是这么有底气。 所以他叫人上来前,甚至都没问一句姓甚名谁。 姜滢猛地听到那两个字,身子微微一颤,不敢置信的抬眸望向马车。 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她也是真的欢喜。 他应了,姜家有救了! “姑娘还愣着作甚?” 琅三火急火燎翻身下马,不知是怕里头的人反悔,还是生怕美人被人抢走,几个箭步就上前将姜滢搀起来:“哎哟哟,瞧瞧,这额头都磕破皮了,我们郡王还不得心疼死,姑娘放心,我们郡王最是体贴不过,你别怕啊。” 琅一阴恻恻望过来:“.......” 他要不是陆阁老的宝贝孙子,必早被主子打死了。 “琅一你还愣着作甚,赶紧的,搬脚凳过来。” 琅一一声不吭的去搬了脚凳。 姜滢还来不及谢恩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郎君扯到了马车跟前,她只匆匆瞥了眼,便挪开了视线。 他虽做护卫打扮,但仍旧难掩他周身的贵气,且能在郡王面前使唤郡王的人,身份必是贵重。 她正踌躇该见什么礼时,琅一已搬了脚凳过来。 “姑娘小心脚下,放心,我们郡王脾气很好,很好说话的。” 琅三不由分说的将姜滢送上了马车。 姜滢只得顺势踩上去,侧首朝他致谢。 再回头时面前的车帘已被掀开,是那只极好看的手。 姜滢抿了抿唇,弯腰钻进了马车。 她没敢第一时间去直视明郡王,而是微微屈膝朝他行礼:“妾姜滢,见过郡...唔!” 马鞭蓦地一响,马儿嘶鸣一声便动了,她一个不稳就朝前方的人扑了过去,慌乱之下只觉得唇似是擦过了一片冰凉。 待她回神,才知碰触的是男子的耳尖。 而她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 为稳住她扑过去的力道,他撑在侧旁的手都冒了青筋。 姜滢的脸蓦地通红。 “回府回府,都抱得美人归了还去劳什子烟雨楼啊。” 马车外的琅三甩了甩马鞭,看着急行而去的马车笑的一脸张扬灿烂,他要不添把火,也不知这面柔心冷的明郡王何时才会开窍! 不近女色,那必是因为还没有尝过这噬魂滋味,待尝了肯定乐不思蜀! 而且这样的美人可遇不可求,明郡王不亏! 琅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便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陆家小公子,真是一天作一个死! 也不知是怎么在主子跟前活到十八的。 但,陆小公子作死的路永不停歇,只听身后传来他嚣张至极的声音: “都给我听仔细了,那位姑娘从今以后就是我们郡王的人,谁要再敢觊觎,老子挖了他的招子!” 琅一急急喝停马调转回去。 “你,你们!”嚣张的陆小公子捏着马鞭挨个儿指向那几辆马车,一辆也没落下:“还看什么看,个糟老头子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啧啧,你可消停消停吧,别死在女人床上,还连累人家受难...喂喂喂,琅一你大胆,住手!” 琅一沉着脸一把扯住他马匹的缰绳往回一拉,马鞭一扬,马儿便带着陆小公子嗖的往魏宅冲去。 待一行人远去,被骂糟老头子的男子才薅了把头发,急急吩咐下人拿镜子出来。 他才三十呢,怎么就成糟老头子了! 明郡王的人也不能造谣啊! 另一个本就乌青的脸上,更乌青了! 其他还没来得及被骂的,赶紧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幸亏还没骂过来,不然多丢人! 只是可惜了,姜家这位明珠即便蒙尘,也落不到他们手里。 这些年不知多少人盯着姜家六姑娘,媒人那是派了一茬又一茬,始终没人能抱得美人归。 而今一朝听闻姜家要落难了,他们火急火燎套马来趁火打劫,哦不,英雄救美,可还是来晚了一步,美人儿落到明郡王马车里头了。 不用那小郎君威胁他们也不敢同郡王抢人啊。 如今再是不甘,也只能扼腕痛惜罢了。 被迫追上马车的琅三突然喝停马,朝身后的琅一道:“方才,那姑娘说她叫什么?” 琅一朝他冷笑一声。 现在反应过来,是不是已经晚了。 “姜,哪个姜?”琅三扯住琅一的缰绳,瞪大眼:“该不会是...苏州第一美人那个姜吧...” 琅一无声盯着他。 “蒙冤,落难,姜,美人....”琅三仰天长叹:“完了完了,我现在去跟他们说那姑娘不是郡王的人应该来不及了吧。” “陆小公子觉得呢?” 琅一淡淡道。 姜家这场灾祸无非是被京中姜府牵连的,背后还不知牵扯了多少人,且抛开这一切不谈,姜府与宸王府那是有深仇大恨的! 即便姜家出了五服,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姜字。 姓姜的,别说救,宸王府只恨不能落进下石,痛打落水狗! “陆小公子觉得来不及了。” 琅三欲哭无泪:“我还活的过今晚么。” 拥朱羲 第12节 琅一:“姓陆,能活。” 不然,早死千百回了。 琅三顿时双手一鞠,朝京中的方向作揖:“多谢我祖父保佑,哦不,庇护。”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琅三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下巴一扬,底气十足:“那不是你家主子亲口说的,上来,吗?” “我还能掰开他嘴让他说不成!” 琅一:“......” 这倒也是事实。 只是,主子那时并不知她身份。 “好啦好啦。”好像感觉到脖子上那把刀离他远去,陆小公子顿时就神清气爽:“苏州姜家跟京中姜府隔了老远呢,姜皇后姜国舅做的事也同人姜家无关,是不是?” “再者说,人姜家这次还是被姜府牵连的,人家也是姜府的受害者呢,这仇人的仇人可不就是朋友嘛,将来没准还能做亲家呢。” 琅一说不过他这套歪理,默了默打马就走了。 小太监说的对,不能跟陆小公子多纠缠。 不然,会变得不幸。 作者有话说: 改完了改完了,小可爱们可以重看九,十章。 第11章 陆小公子那一马鞭毫不留情,车夫还来不及作何反应,缰绳便已经被陆小公子拽着强行叫马头打了个转儿,马儿昂首嘶鸣一声后就跑出了老远,颠簸之中,姜滢几次想要起身都没能成功。 反倒因她的动作让二人的衣衫都略显凌乱。 终于,在她又一次起身被颠在他身上,双手软软撑在他胸膛后,她的腰间多了一只滚烫有劲的手掌,头顶上传来明郡王微冷的声音:“别动。” 他的气息几乎是落在了她的耳畔,姜滢羽睫轻轻一颤,没敢再动,亦不敢抬头,目光便定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处,精致的锁骨...和一道浅浅的红痕分外清晰。 姜滢整个人就僵住了,他的衣襟是她在慌乱之下不慎扯开的,那道红痕自然也是她不小心抓的。 姜滢这回连脖子都红了。 天地良心,她不是有意的! 马儿发了好一阵子疯,车夫才终于将马车稳住,第一时间回头询问:“郡王,您没事吧?” 萧瑢久久没有出声,姜滢便心虚的偷偷抬头看了眼,却只见到明郡王紧绷的下颌线和抿直的唇线。 姜滢一颗心怦怦跳,这瞧着...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飞快低下头,刺眼的抓痕再次不由分说的撞进她的眼底。 姜滢盯着瞧了半晌,缓缓伸手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襟合上,整理好后,纤细的手指还在上头轻轻抚了抚,也不知是在顺衣裳,还是在安抚明郡王的怒气。 但不管是因何,她腰间的那只手好歹是松开了,明郡王也终于开了尊口。 “无事。” 车夫恭敬应了后没敢再吱声,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全神贯注的赶马车,要是再惊了马,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小暗卫简直害人不浅! 马车四平八稳的行驶着,姜滢也终于成功的从萧瑢身上爬了起来。 萧瑢的余光瞥见她在规规矩矩跪下前,还理了理他被压得有些皱乱的衣袍,虽然对于他此时凌乱的仪容来说作用并不大,但心中怒气确实因此消减了些。 不过转念间,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若他没有听错,她姓姜。 萧瑢盯着面前用脑袋对着他,瞧着分外乖巧可怜的姑娘,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都敢不报家门欺瞒他,如今又装乖给谁看。 “姓哪个姜?”佚? 姜滢轻而易举便听出了话里的冷意,心头不免一颤,她几乎是未加犹豫的便要磕头行礼,奈何她跪下时离他太近,这一磕便磕到了他双|腿|中间的榻边。 马车里的气氛霎时古怪起来。 姜滢这回连耳朵都红了:“......” 半晌后她默默的就着那个姿势往后挪动,硬着头皮磕完了这个头。 “臣女姜长史府姜滢,拜见郡王。” 萧瑢唇角一抽,怒极反笑。 姜长史派这个女儿来求情,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萧瑢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眼中寒光凌凌:“我记得,你拦马车时自称民女。” 姜滢咬咬唇,道:“臣女方才一时着急,便...” “抬头回话。” 姜滢依言顿住,缓缓起身跪直,但他不敢直视郡王,只平视前方继续道:“郡王恕罪,臣女方才情急之下忘记禀明身份...” 萧瑢在她抬头时眼神微微一紧。 还道是陆知景夸大其词,却竟是真磕破了皮。 瞧着,有几分碍眼。 萧瑢突地抬手止住了姜滢的话:“行几?” 明郡王哪会去记人府中姑娘的名姓,即便她报了名字他也不知是哪一个。 姜滢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乖顺的细声回禀:“回郡王,臣女在家中行六。” 此时不乖顺,难保不会被丢下马车。 虽那位小郎君说郡王脾气好,传言也多是明郡王脾性温润,但再好的脾气那也是嫡皇长孙,容不得她再三冒犯。 萧瑢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早该想到,这张脸,该是苏州第一美人。 即便额头破了皮,脸上挂着泪痕,鼻尖泛着红,也依然不让人生厌,反倒有一种破碎的美,叫人想要怜惜的同时,也忍不住生起几分凌虐的念头。 温润如明郡王也不例外,男人的有些劣根性是与生俱来的。 就像是晨间见不得那只舒舒服服在花丛旁晒太阳的狸奴,非要把它折腾醒一般,他微微弯腰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薄唇轻启:“想好再回话。” 即便这张脸让他意外的生出了几分兴致,但他不喜欺瞒,更不喜谎言。 他眼神往下盯着那诱人的樱唇,心想,若这张嘴再胡编乱造,他便将人丢出去。 下巴处的力道迫使姜滢不得不抬头。 这一抬头,姜滢便怔住了。 水汀告诉她明郡王爱美人,也告诉她明郡王眼光挑剔,寻常美人入不得他眼。 但水汀从未与她说过,明郡王长着这样一张能颠倒众生的脸。 如鬼斧神工精心雕琢的五官,每一处都挑不出一丝瑕疵,轮廓分明却又如和煦春风,宛若怜悯众生救世的神,可那双凤眸里偏又带着几丝不近人情的冷漠,强烈的反差诱惑着人想去探索更多,却又不敢放肆,仿若多瞧一眼都是对神明的亵渎。 钻进鼻尖的丝丝冷香唤回了姜滢的神智,泛着水雾的眸里不由生出些疑惑。 他这张脸去楼里寻姑娘,到底是谁吃亏? 姜滢的每一分神色都落入萧瑢眼底。 他眼底刚浮现出的愠怒在她轻轻歪头用懵懂的眼神望着他时,又缓缓消散。 他的手指因方才的怒气添了几分力道,姑娘柔嫩的下巴处此时已漾开一抹红,他眼神微暗,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 就这弱不禁风的小可怜样儿,是如何在珠翠阁跟人打架的。 她能打得过谁? 姜滢没有错过明郡王眼底那几丝兴味,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 心中微定的同时,也明白她若再有半句谎言,他大抵会立刻扆崋翻脸,将她赶下去。 可因下巴被捏着她只能伸长脖颈,很不好开口回话,但他不松手,她也不敢反抗。 于是,她默默地往前挪了挪,干脆将下巴往他手里送了送。 脖颈得到放送,她才清了清嗓子软声道:“郡王恕罪,妾初时未禀明身份是妾的罪过,只是妾并非有意欺瞒,妾只是害怕,怕明郡王因为妾姓姜,不愿救妾。” 整个大盛几乎都知道宸王府与京中姜府有仇,她哪里敢一来就自报身份,且就算她姜家与京中姜府并无来往,但眼下姜家这场灾祸背后还不知牵扯了怎样的势力,就算尊贵如明郡王,也不会想趟这浑水。 至于姜家之难会不会与宸王府有关....她不确定。 但姜家危在旦夕她只能赌一把,除了明郡王,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所以她想着只要她在众目睽睽下上了他的马车,这件事便成了一大半。 毕竟在众人眼里上了明郡王的马车,便是明郡王的人,后头即便他生气,她再见机行事,温言软语好好哄一哄便是。 但,明郡王与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看起来很不好哄。 萧瑢却并未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只眼神幽暗的盯着送到他手中的小半张脸。 她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将自己往他手心里送。 是料定他不会对她如何,还是纯粹的不怕死。 “郡王,姜家是冤枉的……” “你想求我救姜家。” 萧瑢淡声打断她。 姜滢抿唇点了点头,一双清亮透彻的水眸眼巴巴盯着他,带着几分祈求:“求郡王相救。” 拥朱羲 第13节 姑娘软软的语调,让萧瑢不由想起晨间对他翻出白肚皮,朝他讨好撒娇的狸奴。 他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倒很是会卖乖。 只是救姜家,他并不是很乐意。 连坐也好,迁怒也罢,他就是见不得这个字。 心思转念间,他的视线在她脸上缓缓扫过,巴掌大的小脸上隐约可见泪痕却不显狼狈,因那白嫩细腻的肌肤上竟没有脂粉,弯弯的柳眉也没有描过的痕迹,樱唇粉嫩,没有擦过口脂。 未施粉黛便已如此惹眼,不怪招来觊觎无数。 萧瑢敛回心神,松开手身子往软榻上随意一靠。 虽然他不大乐意,但也不是不能救一救。 姜府与姜家隔着十万八千里,迁怒好像也没什么道理。 更何况人已经上了他的马车,头也磕破了。 不答应好像有点欺负人。 最是儒雅端正的明郡王,自然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 那就...当日行一善罢了。 萧瑢面色突然一沉,猛地坐直身子攥住那只往他腰封摸的手:“做什么!” 姜滢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泪珠儿哗哗往下落,委屈巴巴的的看着他:“郡...郡王不是要妾伺候吗...” 萧瑢:“.......” 他何曾如此说过! 还有她哭什么! 明郡王与那双湿漉漉的双眼僵持了半晌,才明白大抵是他刚刚的动作叫她误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你倒是会揣测。” 姜滢:“...妾错了。” 萧瑢:“......” 明郡王闭了闭眼,半晌后抬手狠狠捏住姜滢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若叫本郡王查出你姜家与姜国舅案有半点瓜葛,本郡王亲自送你们上路!” 这意思便是应了。 姜滢面上一喜,抿着笑乖顺的承诺。 “父亲是被冤枉的。” 萧瑢将她那抹笑容收入眼底,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语气难辨道:“最好如此。” 作者有话说: 亲妈:承认吧,就是看上人家了。 萧瑢:敢说她没看上本郡王? 第12章 (大修) 魏宅 扶云堂 琅三不时朝里头探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一回府就把人带进去还不让他们跟着,所以铁树真的要开花了吗? “可这儿也不合适吧,该去披香院才是啊。” 樊管家得到消息,说是少主子带了位姑娘回府,他急忙赶过来恰好听得这句,微微一愣。 披香院是少主子住的院子,什么合不合适?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正要上前询问,便听他家少主子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丢出去。” 樊管家脚步一滞,丢什么? 偏堂里跪在软榻边的姜滢闻言亦茫然抬头,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无措。 像是在说,丢她吗,为什么。 她从进府到现在都很乖的啊。 萧瑢读懂了她的意思,默不作声的挪开视线。 “喂喂喂,琅一你放开我!”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哇,你敢对我拔刀!” “我可是你家主子的父王的老师的最疼爱的唯一的嫡亲孙子,你动我一下试试!” 樊管家:“......” 他愣在原地理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那不就是陆阁老家的小公子吗? 樊管家急的一拍大腿赶紧追了出去。 那真动不得啊,那是陆家嫡系孙辈的独苗苗! 姜滢也绕了半晌才听明白。 她眼底顿时就染了几分惊愕,她是看出他不像侍卫,却没想到他的身份竟贵重至此! 但此时此刻她不敢多想,敛住心神后她瞥了眼上位,却不防刚好对上明郡王淡漠的眸子。 姜滢默默的再次垂首:“....” 他大约还在生她解他腰封的气。 她本也没真的想解,她没脸皮厚到在马车上诱他做些什么,不过是瞧他那时半晌不吭声,她心里没底,才试探的伸手。 不过,虽再次惹怒了他,但好歹结果是如了她意。 心中那股臊意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萧瑢确实因那事动了怒,但他此时心中想的却并非此事。 他三月及冠那日,房里添了几个面生的丫鬟。 有宫里送来的,也有母妃送的,他一个没碰。 他自认并不重欲,这些年连自渎都屈指可数。 当朝皇嗣是大盛历朝来最多的,这一切都是因皇祖父重色,皇嗣多,妃嫔也多,纷争便也多。 后宫大约每天都会死人。 他对此很厌恶,便也不愿充盈后院。 但这只是他至今不碰女色的缘由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并未遇着非碰不可的。 萧瑢看着跪在面前小心翼翼,纤弱乖巧的姑娘,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轻缓而又节奏的点着。 他不可否认,这是他第一次动欲。 姜家的人他不是不能要,更何况还是她自己送到他手里的,他大可收了带回京城再给名分。 但偏偏,她行六。 换成任何一个,她今日都不能完完整整的回去,但姜六不行。 姜六的母亲是齐家独女。 齐家世代镇守边关,满门忠烈,齐家的表姑娘,他不能就这么收了。 若齐家还在,她何至于抛下尊严和骨气来求他。 萧瑢挪开视线,眼底恢复一片清明,温淡道: “起身。” 姜滢等了半晌只等来这两字,她微微一怔后便谢恩站起身。 “坐。” 姜滢这回难掩惊讶朝他望去。 却见上位的人神情寡淡,眼中已无半分情|欲。 可方才在马车上他捏她下巴时,明明是动了心思的,为何现在.... 她轻轻攥了攥手中的绣帕,他是要反悔吗? 但她并不敢问,默默地选了张离他最近的红木椅坐下。 许是因为不安她只坐了一点点,捏着绣帕的手合拢放在膝上,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虽纤细柔弱却自有闺秀风范,一看便知受过极好的教导。 瞧着很乖。 也很娇气。 萧瑢的神情便稍微温和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伤口带着结了痂的血珠,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碍眼。 萧瑢目光微敛,她对自己倒是下得去狠手。 “来人。” 屏风后很快便进来一个丫鬟,恭敬的应声。 “打水给姑娘清洗伤口。” 萧瑢淡声道。 “是。” 姜滢动了动唇,想说伤口不打紧,但最终还是只细声道:“谢郡王。” 拥朱羲 第14节 萧瑢没再看她,以手肘撑着头闭目养神。 姜滢见此便没再吭声,安安静静的坐着。 侯在堂外的丫鬟是府中的旧人,性子沉稳心思敏捷,早在姜滢进府见着她额上的伤时,丫鬟便已备好了伤药,待萧瑢一开口,她很快便带着人进来了。 伤口虽冒着血珠但并不严重,只是稍微破了点皮。 丫鬟小心清洗后,抹了点药便躬身退下了。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万分惊艳,不怪他们不近女色的郡王把人带了回来,生的这般好的相貌,将来在郡王府必有一席之地。 丫鬟一走,姜滢便感受到了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但她不知眼下应当说什么,做什么,便干脆只当不知,一动不动的任他瞧。 而明郡王却只是在想,人,他要还是不要。 大约小半炷香后,萧瑢突然开口道:“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不如叫她自个儿决定吧。 姜滢闻言一怔,疑惑的看向萧瑢。 “你姜家的人,大理寺今日拿不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萧瑢缓缓道:“一,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姜家,今日之事我会压下去,不会有损你的名声,若姜家当真是冤枉的,三日内会无碍。” 姜滢越往后听眼底的惊讶越深:“郡王...” 他的意思是,姜家他救,但她,他不要。 那他...图什么? “二,我亲自送你回姜家。”萧瑢迎上她惊慌的视线道。 此话一落,姜滢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手中的帕子被她攥的变了形。 她似是忘了礼节,只呆呆的看着萧瑢,羽睫不停的轻颤。 都是送她回姜家,但两者却大有不同。 前者,他们此后各不相干,后者,她跟他。 “郡王...”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想好回话。” 萧瑢撂下这话后便又靠着椅背阖上双目。 姜滢只得垂目敛住心神,眼底划过一丝微讶。 他的意思很明了,要她抛开姜家做这个决定。 可是,原本她只能是他的人。 虽不知他此番用意何在,但他亲去姜家要人比就这么要了她,体面很多,且他还给了她全身而退的选择。 但是全身而退,对她来说早已不可能。 若无姜家此次危难,她明年也一样要入京,大选后还不知会落到哪个府邸。 皇孙辈中皇长孙萧瑢的名声是最好的。 温和儒雅,惊才绝貌,若非从水汀处得知他爱美色,她都不知道该怎样来求他。 而今他即便动了心思,却也给了她尊重,不论是身份还是品性,于她而言,他是极好的选择。 更何况.... 姜滢偷偷瞥了眼明郡王那张脸。 更何况他还长的这么好看。 她不亏。 于是,姜滢起身,朝萧瑢躬身行礼:“劳烦郡王亲走这一趟了。” 萧瑢缓缓睁开眼。 心情没来由的愉悦了些。 很识趣。 但他也注意到方才她那一瞥了。 郡王眼神微微一沉,她本可以继续做姜家千娇万宠的嫡姑娘,将来自有一门好婚事,却仍选择跟了他,莫非,是瞧中他这张脸了? 作者有话说: 亲妈:你们觉得呢? 第13章 萧瑢正要起身,一个人影便飞快窜进扶云堂,似是顾及着什么没直接过来,而是在屏风处驻足,试探的唤了声:“郡王?” 来的人琅三,也就是陆阁老最疼的嫡孙,陆家小公子陆知景。 陆知景与萧瑢幼时相识,乃竹马之交,明郡王身边的人都是知晓的,即便得了主子令,也不会真的伤着陆知景,所谓的丢出去不过是暂时不让他靠近扶云堂罢了。 而他此时出现在这里,萧瑢也并不意外,只淡声道:“进来。” 话一落,陆小公子便绕过屏风而来,姜滢刚要起身行礼,便被他抬手止住:“别动别动。” 他懒得还礼。 姜滢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只能看向萧瑢。 萧瑢微微抬了抬手指,姜滢便默默坐下。 非常的乖顺听话。 以至于明郡王对陆知景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何事。” 陆小公子虽闹腾,但也知趣,若无紧要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扶云堂。 果然,陆知景略微复杂的看了眼姜滢,似是在纠结应该怎么说,好半晌后他才寻摸出一个委婉的说法:“我方才在外头听说,姜三姑娘今日出阁。” 方才樊管家追过来解救了他,他便准备出去逛逛,谁知才刚走出巷子便听路过的行人议论徐家今日纳妾,纳的是姜家的三姑娘,他便赶紧跑了回来。 他猜想姜家今日急着将姜三姑娘送走,是想在大理寺的人来之前保她,可是送哪家不好偏是徐府。 那不是妥妥的送死吗? 但徐家的重要证据还没有拿到,这事不能说。 万一走漏风声那就是功亏一篑了。 可是姜六姑娘如今已是郡王的人,她的姐姐总不好死在郡王手里,虽也怪不得郡王身上,但总归会留下根刺儿。 萧瑢自明白他的意思。 但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深邃的看着陆知景:“你眼睛该治治了。” 当初不是去珠翠阁看人打架了么,今日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姜六? 以二人的默契,陆知景哪会不懂他的意思,有些心虚的咳了几声:“隔那么远呢!” 且他当时只顾着看那位红衣姑娘了,哪里注意到其他姑娘长什么模样。 再说了,隔的远也瞧不真切,便是那位红衣的姑娘他也没看清楚模样。 姜滢听不懂他们后头是何意,但前头那句她听懂了,遂轻轻皱眉。 她离府时说过若她没能求得郡王相救,便按计划将两位姐姐送走,可是此时还不到他们先前商议好的时辰,这事怎会传开。 喉中蓦地传来熟悉的痒意,姜滢却不敢在这里咳出声,只捏着绣帕轻轻捂嘴硬生生压了下去,待缓了过去,才朝萧瑢道:“郡王,三姐姐先前是与徐家在议亲,但眼下还未有定论,外头传言应是误会。” 三姐姐本不愿这桩婚事,先前商议只为保命,而如今郡王答应相救,三姐姐今日便也无需去徐家。 然陆知景却拧眉道:“不可能啊,徐家的轿子都过去了。” 姜滢闻言心中一惊,怎么可能! 莫非是府中生变,提前送了三姐姐走? “不行,三姐姐不能嫁。”姜滢忙看向萧瑢,神情略急:“郡王,可否容妾立刻回府?” 萧瑢眼神微微一沉,陆知景亦是变了脸色,怪异的看着姜滢:“你为何知道不能嫁徐家?” 话才落他便知说漏了嘴,然补救却已来不及。 萧瑢几乎是在同时,目光森寒的瞥了他一眼。 姜滢愣了一瞬,错愕的朝陆知景看去:“家中原本并不打算应这桩亲事,今日只是权宜之计,可听陆公子此言,竟是徐家嫁不得?” 陆知景原还指望姜滢听不出他的意思,此时被这一问便知期望落空,可多的话他却是不敢说了,说多错多,干脆就闭了嘴! 殊不知他这反应却刚好落实了姜滢的猜测,她心神一凛,快速压下惊慌砰地跪下,祈求般看着萧瑢:“郡王。” 徐家为何嫁不得她不敢去细想,眼下最明智的就是什么也不问,只哀求眼前的人容她保三姐姐。 但她的反应再机灵,也无法否认她已经对徐家生疑的事实。 陆知景复杂的看她一眼,眼底带着些愧疚。 果然,只听郡王声音冷冽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陆知景无声一叹。 长明最是谨慎,绝不会容此事出半点纰漏,哪怕姜六姑娘聪慧不曾多言,可在徐家定罪前,长明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姜滢身子一僵,随后她便也意识到徐家的事恐怕超出了她的预想。 那三姐姐嫁过去,等同于是跳进了火坑! 姜滢几乎是毫不犹豫道:“妾从此刻起定不离郡王身侧,只求郡王救救三姐姐,她原本就不愿应这桩亲事,她是无辜的。” 女儿家婚事本不能拿出来说,可事急从权,她必要叫郡王知晓,三姐姐与徐家并无瓜葛,姜家亦如是。 否则姜家怕是才解了这场危难,恐又要被徐家拖下水,就算姜家能避开,三姐姐也毁了! 萧瑢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的暗沉略减。 脑袋转的倒是挺快。 拥朱羲 第15节 “本郡王只答应救姜家,可没说要管姜家姑娘的婚事。” 姜滢将头磕的更低了,略带哽咽道:“郡王,妾求您了。” “可按时辰算,这个时候人恐怕已经上了花轿。” 陆知景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开口为妙,但见姜滢的卑微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姜滢的身子肉眼可见的一颤,她缓缓抬头看向萧瑢,脸上已不知何时挂满了泪珠儿,眸子里的祈求分外明显,任谁看了都要软下心肠。 萧瑢只瞧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姜滢见此心中一凉,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该怎么办,还能有什么方法能求得郡王帮她。 “不是郡王心狠,实在是这事不好办,人若还在府里自是好说,可这上了花轿要怎么拦?”陆知景见她这般心生不忍,便靠近她轻声道:“你应也猜到了郡王是在查徐家,那对父子谨慎得很,这会子外头都晓得你如今已是郡王的人,若此时郡王派人去将你三姐姐的花轿拦回去,徐家怎能不多想?” 被他这一点,姜滢脸色更差了。 是啊,她已是郡王的人,若郡王阻止三姐姐嫁过去,徐家定会猜到些什么。 “可是...三姐姐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姜滢泪如雨下,无助的看向萧瑢:“家中送三姐姐出去只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三姐姐还曾想用自己换妾,如今妾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她属实是没了法子,只能期盼明郡王对她有怜惜几分,肯出手相救。 陆知景默默地往后退了退,偷偷打量萧瑢的脸色。 其实倒不是真没法子阻拦姜三姑娘的花轿,不过是多费些心神,只看郡王对姜六姑娘的那点儿心思,够不够他费这个神。 萧瑢盯着底下哭的梨花带雨的人久久无话。 他当然知道她是仗着他几分好感求的他,若放在旁的事旁的人身上,别说会应,便是那点儿好感也会消弭掉,但现在,他却没有半分不耐。 罢了,既已是他的人,他该护她些。 除了他,她又能求谁。 萧瑢看向陆知景,淡声道:“做的周全些。” “误了事,本郡王亲自送你进御史台。” 陆知景一愣,第一反应是郡王竟真的应了,第二反应是... “我去?” 姜滢面上一喜,连忙跪拜:“多谢郡王,” 而后又朝陆知景行礼:“谢陆公子。” 陆知景唇角一抽,拒绝的话已然说不出口。 不过转念一想,郡王此行带的人不多,这事好像除了他也没有旁的人可用。 但是... 陆知景讨好的看向萧瑢:“郡王可有什么周全的法子?” 他们关系好是不错,可徐府这事不小,他要是真误了,郡王怕是真要把他送进御史台。 萧瑢淡淡的盯着他。 “好好好,我自去想法子。”陆知景无奈摆摆手:“郡王放心,我定不叫徐府生疑!” 萧瑢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陆知景便离开了扶云堂。 堂中只剩两人,姜滢便又谢了次恩。 萧瑢摆摆手,起身唤来丫鬟:“替姜姑娘梳洗。” 丫鬟微怔,姜姑娘? 早闻姜长史府六姑娘乃苏州第一美人,莫非就是这位。 但她面上并不显,躬身朝姜滢道:“姜姑娘请。” 姜滢微微颔首,随丫鬟离开。 走到屏风处时,她轻轻往里头瞥了眼。 方才他吩咐丫鬟给她上药时并未带她的姓,是有意维护她的名声么? 她很有些看不懂这位明郡王。 回府之后的他与马车上捏她下巴时判若两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亦或者,皆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14章 姜长史府 清月堂 姜滢离府后,府中所有主子都到了清月堂,初时还隐有抽泣声,到后头已是一片寂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姜府上下被浓浓的绝望与悲悸笼罩着。 自一个多时辰前,林参军带来姜滢上了明郡王的马车进了魏宅的消息后,至今仍未传来半点动静。 林参军传这消息时神情闪烁,说的磕磕绊绊,虽言辞委婉,只说明郡王带姜滢回府或许是问案情,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问案情大可直接来姜家,何必在众目睽睽下将人带回府邸。 老太太当时一听便默默落了好一阵泪,姜洛白眼底亦是一片猩红,但都一言未发。 人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余晖照进院中,洒在清月堂的门槛上,透着几丝凄凉。 姜老太太喃喃道:“她只留了这么一个血脉,我竟也没护好。” 她本想仔细给六丫头挑一桩好婚事,不求多富贵,只要日子过的好,她六丫头不受欺负便足矣。 可谁曾想到,最后反倒是六丫头为姜家做出这等牺牲。 若齐家还在,六丫头该是这苏州城顶顶尊贵的姑娘。 可如今却为救姜家碾碎了一身风骨。 “我对不住六丫头。” 姜老太太突然捂着脸哽咽道。 “母亲!” 姜洛白轻声劝慰了几句,苦色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如何怪得了母亲。” 其实在六丫头提出去求明郡王时,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哪能不清楚是怎么个求法。 只是大难当前,他们抱着那一丝丝侥幸罢了。 周氏抱着姜笙神情略显呆滞,始终没有吭声,但已将五姑娘送走的孟氏却瘪了瘪嘴,道:“母亲,三姑娘进了魏宅哪能算坏事,那可是宸王府的郡王,多少人想攀还攀不到呢。” 亲女送走,孟氏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的愁色都消减不少。 罗姨娘亦如是。 她语气是一惯的尖酸:“就是啊,眼下府里的姑娘能保命就很是不错了,三姑娘五姑娘谁不是送去做妾,要我说啊,还是六姑娘有出息,竟自己寻了个这般好的去处。” 说罢,她瞥了眼周氏怀里的姜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不像七姑娘,平日里端着,到了这紧要关头还不是一筹莫展。” 这话看似说的是姜笙,实则是在暗讽周氏。 周氏哪能听不出来,但这种时候她没心思与她打机锋。 她捏着姜笙的手背上泛起阵阵青筋,姜笙被捏的生疼也不敢吭声。 突然,周氏取下头上的簪子放到她的手心,眼含泪光的唤了声:“笙儿...” 周氏才一开口便已泣不成声,她一把将姜笙抱住缓了许久才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话:“是母亲没用,护不了笙儿。” 姜笙看着手心里的簪子,抿着的唇轻轻发抖,她好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霎时,便泪如雨下。 “母亲,我....” 她好害怕。 姜笙自来要强,自有几分孤傲,可是说到底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姑娘,遇着这种事她哪能不害怕。 周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狠下心肠继续道:“母亲知道,知道笙儿害怕,但...” 但她也知道,像这样的大罪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死不可怕,左右不过一刀了事,可今上昏庸,宵小当道,底下不知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污秽。 “笙儿,听母亲说,若是....若是当真乱了起来,笙儿便用它保个清白罢。” 周氏颤抖着声音说完,凑在姜笙耳边轻声的交代了几句。 周家没落前是书香门第,也与一些官员有些来往,她虽未亲眼见过,但听过不少门户落难时,家中女眷下场都格外凄惨。 依着律法充作官妓尚还有活路,怕就怕,连这个门都出不了! 姜笙听完小脸一白,死死咬着唇。 许久后,她才在周氏悲痛的目光中捏紧手中的簪子,轻轻点头:“好。” 周氏母女的对话自然都落进了所有人耳中。 孟氏偏过头红了眼眶,没再趁机挤兑,她悄然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藏进袖中。 罗姨娘也没再吭声。 心中只庆幸三姑娘躲过了这场祸事。 拥朱羲 第16节 另一边的柳姨娘抱着年纪最小的姜葶不停的落着泪,她的九姑娘才十四,她下不了这个狠心。 倒是向来胆小的九姑娘,无声的捏了根簪子在手心。 柳姨娘见此,哭声更大了。 恰此时,外头突然传来动静。 众人下意识坐直身子紧张的望去,却见林参军脸色暗沉,疾步而来。 “子莑....” 姜洛白见他如此神色,心凉了半截。 莫不是六丫头出了事。 林参军急声道:“我的人得到消息,张大人提前进城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过了梧桐巷。” 林参军口中的张大人便是大理寺司直,张爻顺。 姜洛白踉跄着坐下,面上一片惨白。 姜洛寒颤抖着声音问:“怎...怎会提前,不是还有一个多时辰吗。” 林参军沉声道:“原本该在如安驿馆用了晚饭再进城,但不知为何张大人一行人并未在驿馆停留,且进城后一行十五人快马加鞭直奔姜家而来。” 姜家众人闻言个个面如死灰。 原还指望姜滢能说动明郡王,看来眼下怕是不成了。 梧桐巷过来,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姜洛白抬头望了眼林参军,二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能得到大理寺一行人的消息,对方自然也有手段得到城内的消息。 这恐怕是知道姜家求到了明郡王跟前,生怕此事有变才这般急迫。 有人非要致姜家于死地! 可是姜洛白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他到底得罪了谁。 姜老太太闭上眼,长长一叹。 这与当年齐家的遭遇何其相似啊! 可姜家远比不上齐家门庭,也不知是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道。 然多想无益,一刻钟的时间也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只能安静的等着,是生是死,端看那圣旨上如何写。 戌时一刻 圣旨到了姜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州长史姜洛白与姜国舅勾结,藏匿登天楼款项十万余金,姜家如数交出赃款,死罪可免,然则满门就地斩杀,钦此。” 张爻顺合上圣旨,垂目看向跪在最前头的姜洛白,淡淡道:“姜长史,接旨吧。” 姜家人自是喊冤,张爻顺却只似笑非笑道:“十万余赃款,姜长史交是不交?” 话落,十几官兵纷纷拔刀,将姜家人团团围住。 仿若只要姜洛白说一个不字,他们便要人头落地。 可十万余金,便是往姜家翻上几辈,那也是拿不出来的。 这根本就是不给他们任何活路! “大人,下官从未见过赃款,与姜国舅更是从无来往,此罪下官不认。”姜洛白抬头看着张爻顺,意有所指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审理,可否容下官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是不可能的了。 姜洛白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姜家的命。 张爻顺哪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抬了抬手,便有人将一个小匣子呈上,他打开后随意的扔在姜洛白跟前,淡声道:“姜大人怕是还不清楚状况。” “这里头是姜大人与姜国舅密谋藏匿赃款的书信,还有姜大人这些年送给姜国舅的礼单,啧啧,那可是一样比一样贵重啊。” 说到这里,张爻顺缓缓往前几步,弯腰凑近姜洛白轻声道:“便是宫里的贵人,也拿不出这么多珍贵物件呢。” 姜洛白翻开书信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张爻顺。 宫里! “姜大人看仔细了,这可是姜大人的字迹?” 张爻顺仿若并未看见他眼中的惊讶,直起身子有些不耐道。 姜洛白白着脸又低头看去,他越看越心惊,到后头背脊已是一片寒凉。 这与他的字迹一般无二,饶是他都寻不出什么破绽来! 可他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我从未写过,这是仿造的!” 姜洛白沉声道。 张爻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朝身后挥手:“去取姜大人的笔墨校对。” 他望了望天色,眼底划过几丝烦躁。 这已是他最后的耐心了。 原本他可以好好在驿馆用顿饭再来,谁知姜家倒是个有胆量的,竟求到了明郡王跟前去! 上头下了死令,姜家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他怕多生事端便快马加鞭赶了来。 所幸明郡王没有插手。 不过... 张爻顺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众女眷,目光在府中唯一两位姑娘中盘旋。 不知求到明郡王跟前的那一个是行几。 行几都行,只要不是行六便好办。 张爻顺有意无意往门外瞧了眼。 这位林参军的动作他不是不知晓,只是秦寺正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管他人是昨日还是今日送出去的,他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上司的面子要给,但人他还是要杀的。 就算是出了阁,也一样活不了! 周氏察觉到张爻顺的视线,身子肉眼可见的一僵,下意识侧目看了眼姜笙。 姜笙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抬头看了眼,正好对上张爻顺的视线,她忙低下头。 张爻顺注意到了周氏的小动作,眼神从姜笙身上挪开。 继室所出,不是这一个。 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姜葶身上。 所有人都跪着,垂着头,看不怎么出年纪。 张爻顺便往姜葶的方向走去。 姜家人俱是一惊,柳姨娘更是吓得抖如筛子。 姜葶似有所感,将唇咬的发了白,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簪子。 “抬起头。” 姜葶余光瞥见一双华靴停在她的身旁,整个人便是一抖,许是因为怕极了,手中的簪子应声而落。 一片寂静中,簪子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张爻顺盯着那根尖锐的银簪,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以为他是什么人,就这小身板他还瞧不上。 他本想训斥几声,但瞧着眼前姑娘抖如筛糠的纤细身子,他皱了皱眉。 这种胆量,当不会是齐家的血脉。 不过,万一呢。 毕竟齐家的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没学到几分风骨也在情理之中。 张爻顺弯腰捡起银簪,半蹲着递过去:“你在府中行几?” 姜葶早在簪子落地时就已经吓得落了泪,她想捡回来又不敢,可是她身上又没有旁的利器,若真到了那种时候,寻死都不成! 然她没想到他竟将簪子捡起来递给她,只犹豫了一瞬,姜葶便飞快的抓过簪子。 与此同时,张爻顺眼睁睁看着地上陆续溅起几滴水珠儿,他站起身有意无意瞥了眼姜笙,姜家的姑娘,胆子都这般小么。 “我再问一遍,行几?” 姜葶听见那阴冷的的声音,几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带着哭腔答道:“行九。” 张爻顺闻言眉头一拧,沉疑片刻后他缓缓走上前,似不经意道: “来的路上便听闻府中有两位姑娘出了阁,不知是哪两位。” 去徐家的倒是省了他的事儿。 徐家没几日可活了。 另外一个好像是姓任,不过一届商贾,也好办。 但若这两处都不是六姑娘,就有些棘手了。 想动明郡王的人,别说他,就是上头的人也要费些劲。 而姜洛白此时已极其惊愕。 若他想的没错,他是在找人! 难道... 姜洛白强自镇定下来,放平语气回道:“回大人,是府中三姑娘与五姑娘。” 拥朱羲 第17节 他说完便飞快看了眼张爻顺。 果然,只见后者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许多。 姜洛白连忙垂首,心跳如雷,他找的果然是六丫头! 他明白他姜家为何有此一难了! 不是他得罪了什么贵人,亦不是被京城姜府牵连,而是齐家! 姜洛白沉痛的闭了闭眼。 是他害了一家老小! 他不该去查... “大人。” 恰这时,去书房取笔墨的官兵返回,将取来的一沓纸交给张爻顺。 张爻顺这才回过了神,眼底满是郁气。 求到明郡王跟前的竟真的是齐家那个! 眼下该如何是好,他可没胆子去向明郡王要人! 张爻顺深吸一口气,如今只期盼明郡王未能瞧上那位,否则他是没法子交差了。 但很快,张爻顺便没心思想别的了。 他盯着取来的笔墨,瞳孔肉眼可见的震惊。 这.... 他猛地看向方才去取笔墨的人,后者被他这么一看,先是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了,面色古怪的盯着那一沓纸。 难道是笔迹出了岔子? 的确就是字迹出了岔子! 手下人取来的笔墨与那几封勾结姜国舅的字迹完全不同! 那些信确实不是姜洛白所写没错,但却是根据姜洛白之前送到姜国舅府的贺贴,和一些落在外头的笔迹,请此道数一数二的行家仿造而成,便是姜洛白自个儿都无法分辨! 然现从姜洛白书房取来的手书,字迹却全然不同! 取笔墨的是张爻顺的心腹,他自知道不是心腹的问题,那问题便出在姜家! 张爻顺垂眸看向姜洛白,半晌后嗤笑了声:“姜长史,好手段啊。” 姜洛白跪在最前头,自是将张爻顺方才的反常看在眼里。 他大约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又猜不出来,此时听张爻顺这么一说,他更为讶异。 什么手段? 张爻顺却不愿与他多说,将取来的笔墨合上交给身后的人,语气阴沉道:“可惜,不过是无用之功,姜长史既然不愿交出赃款,那便别怪我心狠了。” 张爻顺扬声道:“来人,就地斩杀!” 笔迹不一样又如何,上头的人要姜家死,他姜家便只能死。 这也怪不得他头上,他不过是奉命办事,姜家要伸冤,也只能去地府了。 有本事就变成恶鬼,去找真正的仇人索命吧。 张爻顺话一落,十几官兵便持刀走向姜家人。 其中几个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府中女眷身上划过,眼底带着某种恶欲,放肆些的已经伸手去扯人了。 张爻顺眼神一冷:“做什么!” 他带来的不全是自己人,别看来的只有十几个,背后还不知牵扯多少方势力。 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他管不着,但眼下都在他手底下,就容不得胡作非为,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些事他不屑做:“我说就地斩首,听不懂吗?” “谁敢乱碰,本官先砍了他的手脚!” 那几个官兵手一顿,面上皆是不耐烦。 这种事不早是司空见惯的,他一个小小的司直碍什么事儿! 再说他方才问那姑娘话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他们又没碰那姑娘! 但虽心中这么想,却都也不敢放肆。 这个疯狗逮着谁咬谁,要真跟他对着来,他恐怕真的敢弄死他们。 为了这档子事,不值当! 罢了,回头去楼里寻姑娘发泄便是了。 刀高高扬起,姜家所有人皆绝望的闭了眼。 姜洛白痛苦的喊了声:“母亲,是儿子对不住姜家!” 姜老太太摇了摇头,平静的闭上眼。 她大约也明白了什么,她就说她这儿子最是重情,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毫无动作。 罢了,就当她姜家命里有此劫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来的大人还算有几分良心,没让女眷们受辱。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动手的那几个官兵纷纷痛呼出声。 “啊!” 姜家人还来得及睁开眼,便听一道格外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本郡王听说大理寺的人来审姜国舅的案子,审理的如何了。” 张爻顺在看到手下人手中的刀被打落时,心中便暗道不好,此时听得那道声音,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 转身时面上已是一派平和。 院内所有人也在此时闻声望去。 只见门口缓缓走进一行人。 最前方的一个冷面暗卫,方才便是他动救的人。 此时他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几个握刀的官兵。 正中间是一位锦衣男子,身形修长,容貌出尘绝世,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深蓝色的宽袖锦服在他行走间轻轻摆动,更添几分飘渺。 他身旁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身材纤细柔弱,容貌宛若画中仙,二人一前一后款款而来,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然此时此刻,姜家所有人只觉得他们绝处逢生了。 而张爻顺在看到姜滢时,一颗心则骤然冰凉。 他仅剩的期望落空了。 不怪能上得了明郡王的马车,这张脸实在过于惊艳。 只是他仍有些意外,毕竟这位明郡王向来不近女色,他属实没想到这次他不仅愿意出手,还亲自来了这一趟。 不过转念再一又觉无可厚非。 所谓的不近女色或不过是没遇上这样的绝色罢了。 “下官见过明郡王。” 张爻顺压下所有的心绪,恭敬的行礼。 姜家人忙也跟着磕头。 礼节结束,萧瑢才转头看向张爻顺:“张大人这是证据确凿了?” 证据自然不能确凿。 张爻顺只能捧出圣旨,恭敬回禀:“回明郡王,案件京中已审查结束,陛下旨意在此,下官只奉命行事。” 原本只需拿到姜长史的笔墨交给大理寺入卷宗即可,可谁知这字迹却完全不一致! 眼下他自然不能拿证据说事,只得将圣旨摆出来。 虽然他觉得这道圣旨在这位面前,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眼下已无他法。 萧瑢没有去接圣旨,只盯着张爻顺似笑非笑道:“陛下旨意?” “张大人同本郡王见外了,这到底是谁的意思张大人不妨同本郡王通个气儿,本郡王再思量看看,这事能不能管。” 张爻顺面不改色回道:“郡王说笑了,下官只奉命办事。” 这话的确事说笑了,宸王府的明郡王,有什么事管不得。 京中谁人不知,明郡王最得陛下看重。 “奉命办事,那好说。” 萧瑢伸出手:“证据给本郡王瞧瞧,张大人应当知晓本郡王与姜国舅有仇,要是这姜家真与姜国舅有什么私交,本郡王亲自动手!” 张爻顺心神一凛。 明郡王为何笃定他没有证据! 难道....... 张爻顺心中一紧,难道姜长史书房的笔墨亦是郡王所为! 难怪方才姜长史神色茫然不似作假,他还道是姜长史演技精湛。 一个小小的长史府,竟能叫明郡王费这心神。 若真是如此,幸得他没有一来就动手,否则,他恐怕也不能活着出苏州城了。 张爻顺如此想着,愈发恭敬的拜下:“回郡王,证据自是在大理寺。” 萧瑢微讶:“哦?” “那又是何物?” 张爻顺侧目瞧了眼心腹手中的一沓纸,遂轻笑道:“素闻姜长史笔墨甚好,方才下官便命人取来一观,只是,不知能否有幸亲眼见姜长史提一副字。” 萧瑢闻言看向琅一:“如此,本郡王倒是也有几分兴趣,不知姜长史可愿动笔。” 姜洛白此时还未想明白,为何张大人已经拿到了他平日所书,却并不拿来做证据。 拥朱羲 第18节 毕竟,那与姜国舅来往的私信字迹与他的一般无二,就是明郡王也不一定能瞧的出来才是啊。 然不等他琢磨明白便听得这话,他微微一怔后,道:“下官自是愿意...啊!” 话未落,他的右手便被卸了,痛的面色一片惨白。 琅一面不改色的回到自己主子身边,仿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萧瑢:“啧,张大人也看见了,姜长史倒是愿意写,只可惜这手受了伤,写不了了。” 张爻顺:“......” 他唇角扯了扯,回道:“郡王所言极是。” 他提出这个要求本也只是试探一二,看明郡王是不是铁了心要护姜家。 若是,那么明郡王既然在笔迹上做了手脚,自不会叫他抓到什么把柄,他也不能抓到,否则姜家今儿能不能死成他不知道,他是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郡王要保的人,别说他,他上头的人也不敢轻易如何。 他能在当今官场上活下来,凭的就是识时务。 人如今他是动不得了,该走的过场也走了,他回去也好交差。 “不如张大人多留几日,待姜长史手好了,再给张大人提一副字?”萧瑢正色道。 张爻顺弯腰拱手就是一礼:“不敢,下官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之事,下官...如实禀报?” 后头几个字,多是询问。 萧瑢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如实禀报即可。” 张爻顺态度愈发恭敬:“下官多谢郡王体恤。” “下官这就告辞。” 萧瑢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大理寺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萧瑢侧身瞥了眼张爻顺离开的方向。 此人若不为己用,便是大患。 “下官多谢明郡王救命之恩。” 姜洛白带着姜家人朝萧瑢谢恩。 姜滢便也忙跪了下去。 萧瑢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她每回跪的都很是利索。 “起。” 待姜家人都起身后,萧瑢才让琅一将张爻顺留下的一沓手书交给姜洛白,顺道给他接上了手:“即日起,照这上头的字练。” 这一来一回痛的姜洛白额上都冒了薄汗,他左手接过那一沓手书后,却是一愣:“这....” 这分明是从他书房取来的,可为何竟不是他的字迹。 不过姜洛白并不愚笨,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恭敬朝萧瑢拱手:“谢郡王。” 萧瑢面色淡淡道:“这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你可愿?” 证据本就是无中生有,也是仗着姜家势单力薄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构陷,如今既然字迹不一样,那么所谓与姜国舅勾结的书信也就做不得数。 当然最重要的是姜家攀上了宸王府,那些人也就不敢揪着这捏造的证据诬陷。 而对于姜洛白来说换一手字就能保住姜家上下,他哪能不愿,自又是好一番感恩。 只是....他在府衙的卷宗,瞒不过去啊。 “之后会有人将你亲手所书的一切卷宗带回姜府,有必要的重抄,没必要的毁了。” 萧瑢想了想,又道:“至于外头那些拿不回来的笔迹,不认便是。” 反正都是无中生有,那就以有中生无应对。 左右都是不讲理,就看谁更不讲理。 姜洛白一愣:“这....” 能行吗。 “你任长史年限不短,想来不会少,你姜家这么多人,一起抄吧。”萧瑢又道:“六姑娘也领些回去,抄不完不许出院子,亦不许有人探望。” 既然有人想对付姜家,必然不会就此罢手,他走之后难保不会有人对姜家下套,姜长史戒备心重不好得手,但要对付府中其他人便要简单的多,那就叫他们多见见人心险恶多长长心,免得他回了京也不得安生。 “正好将那些未曾破获的案件都另放着,理清楚之前你们就不必出府了。”萧瑢似是未瞧见姜洛白眼底的惊讶,继续道。 如此他临走前说不得还能将这些案宗交给下一任知州,据他所料,下一任知州多是沈家党羽,便当是提前给他找找活,免得落了清闲给他找事。 姜洛白:“.....?!” 这哪有家眷帮忙誊抄卷宗的事,且笔迹也各不相同啊。 再者,未曾破获的陈年旧案那可是好一堆啊,便是全家出动,起码也得月余吧。 而更让其他人惊讶的则是,六姑娘不是跟郡王了吗? 为何还留在府中。 饶是姜滢自个儿都愣住了。 他不是说不许她离开他的视线吗? 萧瑢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中,缓步走向姜老太太,微微颔首:“六姑娘的婚事,先留着吧。” 姜老太太神情一变,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躬身欲行大礼,被萧瑢抬手拦住:“既是长辈,可免跪拜。” 若说萧瑢刚刚那句话还有人没听明白,那么这句话一出,便是再愚笨的都明白了。 明郡王这是给足了六姑娘体面。 自去魏宅与礼数周全来迎的,即便都是妾,那也差得太远了。 姜老太太眼中含泪对萧瑢千恩万谢。 郡王愿意抬举六丫头,将来六丫头去了京中,日子也不会太艰难。 这于姜家也是体面,姜家人自然欢喜,但孟氏与罗姨娘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女儿,心中当即就不是滋味了。 姜滢怔怔的看着萧瑢,她以为他顶多就走个过场便又将她带回魏宅,却没想他竟如此周全礼数。 但是,他会放心把她留在姜家,不怕她走漏风声? 作者有话说: 萧瑢:你想多了,连夜抗走! 大肥章,比心心。 第15章 姜家这一日过的可谓是惊心动魄。 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他们仿若见到了奈何桥,可转眼奈何桥就湮灭了。 明郡王将他们从锁魂鬼差手中抢了出来。 饶是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姜老太太都一时缓不过神来,其他人更是手脚都是软的。 但因着明郡王还在,所有人便紧绷着那口气,不让自己失态。 就在这时,一直等在门外的林参军疾步而来,他先是朝萧瑢行了礼,才面色略微古怪道:“外头有百姓过来传话,有人拦了三姑娘的花轿。” 姜老太太和姜洛白还来不及开口,罗姨娘便已经惊呼一声,她一个踉跄就要上前,却被周氏一把拽住,狠狠瞪她一眼。 罗姨娘下意识想要反抗却触及到姜老太太冰冷的视线,她动作一滞这才不敢再动,只焦急的看着林参军。 周氏怕她再坏了规矩,冲撞了明郡王,便朝胡妈妈示意,胡妈妈沉着脸上前眼疾手快的捂住罗姨娘的嘴,动作麻利的将人拉往后院。 姜洛白自是知晓后头的动静,但并未回头看一眼,只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参军便将才得到的消息如实说了一遍。 “具体情况暂时还不知,有人来说看见三姑娘的花轿刚到徐府,还没来得及进门就意外被一位公子瞧上了,花轿便留在了徐府外。” “之后那位公子从徐府出来时,便让人将三姑娘的花轿抬走了。” 姜滢眉头一拧,快速看了眼萧瑢,见他的脸色果然冷了下来。 姜洛白听完,太阳穴突突直跳:“现下人在何处?” “据说…”林参军小心翼翼瞥了眼萧瑢的方向:“往魏宅去了。” 姜洛白神情一滞:“…” 他难掩惊慌的看向萧瑢。 姜老太太身子亦是一软。 周遭霎时静若无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瑢咬咬牙,语气平静:“本郡王不知。” 姜老太太与姜洛白同时松了口气,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就好。 姜滢这时突然道:“可徐府为何任由三姐姐被人带走?” 她说罢捂着嘴咳了几声,脸上像是因怒气而染上几分异常的红晕:“莫不是以为姜家今日没落了,再无兄弟能为三姐姐撑腰,便这般作践人。” “今儿若非郡王相救,姜家就真的…届时三姐姐还不知要遭什么罪。” 她的话才落,姜澈便已捏紧拳头。 而姜丰更是恨恨道:“我去徐府要人!” 姜铮也动了动。 姜洛白看了眼姜滢,又看了眼萧瑢,眼底闪过几丝不明的深意,他默了默后并未开口阻止。 姜丰平日就是个街溜子,混惯了的,此刻得到默许,他便带着两个弟弟飞快往外走,临出门时还顺手抄了把院墙出处的扫帚:“老四,老八,都抄家伙!” 敢如此欺他姜家的姑娘,他今儿定要将他徐府闹个鸡犬不宁! 拥朱羲 第19节 反正以后他们有明郡王撑腰,怕个锤子! 姜澈,姜铮眉头同时一皱。 明郡王还看着,二哥疯了不成! 他们没敢抄家伙,只恨不得立刻消失。 姜洛白僵硬的扯了扯唇,躬身朝萧瑢道:“小辈没规矩,让郡王见笑了。” 萧瑢瞥了眼垂首而立的姜滢,似笑非笑道:“挺好。” 姜洛白只道是郡王大度仁和,并未怪罪。 而姜滢却知这话是对她说的。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少年人火气重,很容易就能激起他们对姊妹的保护欲,眼下三姐姐被徐府拱手送人,他们哪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姜家去徐府闹得越凶,越真,才越不会让徐府生疑。 “既然是往魏宅去的,本郡王便去瞧瞧。”萧瑢又道:“若还拦得住,三姑娘自会送回来。” 姜洛白忙感激万分的拜下:“劳烦郡王了。” 萧瑢却偏头看向姜滢:“六姑娘今日受了惊,早些回院子歇息。” 姜滢一怔,几乎是在那一瞬便明白了什么,屈膝恭敬道:“民女这就回。” 待萧瑢离开后,她便领着青袅告了退。 姜老太太本还想与她私下说几句话,却被姜洛白拦下了。 看着姜滢快步离开的背影,姜老太太有些不满道:“出了这么大事,总得问问才放心,你拦我做甚。” 姜洛白面色复杂的将姜老太太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姜老太太脸色顿时一变,飞快往银霜院的方向看了眼:“当真?” 姜洛白点头:“嗯。” 姜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而孟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哟一声,朝姜洛寒道:“不知道彤儿到了任家没有!” 今儿匆忙送走是事急从权,如今姜家危难已解,她自然不愿意自己女儿就这么毫无体面的送走。 也不知道任家有没有良心,要是像徐府那样转手就送人,将来哪还有好日子过。 姜洛寒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眼下人都送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母亲。” 孟氏见姜洛寒不语,便走到姜老太太身边着急唤道。 姜老太太自然也心疼孙女,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无他法了:“你去趟任家,商量商量婚事。” 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经了今儿这遭,婚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 妾自也是不成的了,若任家点头,还是得按规矩来。 孟氏听完一喜,但随即又苦了脸:“任家会同意吗?” 老太太瞥她一眼:“若你这点本事都没有,就别去了。” 说罢,老太太便在王妈妈的搀扶下回了寿宁堂。 周氏也拉着姜笙欲离开。 孟氏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嫂嫂,你可帮我出出主意,我这如何去说啊。” 周氏经这一场变故,此时一颗心都还没完全落下,只淡淡回了句:“郡王今儿来姜家,任家不会不知。” 孟氏一愣,随即喜笑颜开道:“我明白了,谢嫂嫂提点。” 借郡王名头一压,任家哪能不同意。 如此想着,孟氏赶紧叫人套了马车追去任家。 另一边,姜滢似是想要印证心中的猜想,步伐越来越快,果然,她才到月亮门,便见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不是琅一又是谁。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却将随她回来的青袅吓了一跳。 因为提前知晓大难将至,府中便遣散了仆人,只有几个不愿意离开的留了下来,其中便包括青袅。 她没有缘由的觉得,姑娘一定会回来。 “姜姑娘,主子在后墙处等姑娘。” 琅一上前一步,拱手朝姜滢道。 姜滢面无表情的轻轻颔首。 果然,他不会放心把她留下。 “容我同婢女交代两句。” 琅一自不反对,稍微后退了几步。 “姑娘,这…” 青袅似乎意识到什么,担忧道。 “放心,我无碍。”姜滢道:“记住,对外我一直都在银霜院,郡王先前下过命令,我不许出院子,也不许有人来探望,你只需守住内院即可。” “若祖母与父亲来问,你便如实说。” 明郡王费心全她名声,她岂能不领情。 她想,如若她不知徐府那档子事,大约是真的能在银霜院待到他回京的。 只可惜没有后悔药。 否则她当时一定把耳朵捂严实些。 青袅虽担心,但此时也只能应下:“姑娘放心,奴婢能应付。” 姜滢自是信任青袅的能力,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正好也准备准备,我们应要离开了。” 青袅闻言正色应下:“奴婢明白。” 姜滢没有多耽搁,简单交代几句便往银霜院后墙去了。 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也不必担心被谁瞧见。 才到后墙,她便见萧瑢负手而立,听的动静转头望来。 “郡王。”姜滢走到萧瑢跟前,屈膝见礼。 萧瑢嗯了声,手臂一伸就揽住她了的腰,她整个人顺着力道贴在了他的身上。 姜滢身子蓦地一僵,紧张的屏住气息。 “怕就闭上眼。” 鼻尖萦绕着属于他的冷香,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姜滢这才回神。 原来是带她翻墙。 脚沾了地,萧瑢却未放开她,低头询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姜滢依偎在他怀中摇头:“没有。” 她敢说,她以为他方才要对她做些什么吗。 半晌,头顶传来一道轻笑,萧瑢放开她径自上了马车,姜滢默默地跟上。 直到马车行驶时,萧瑢突然道:“本郡王并无这方面的兴致,你不用想。” 姜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并没有在野外的兴致,她想也无用。 蓦地,姜滢从脸到脖子红了个透,低着头试图解释:“我,我也没有。” 她疯了才会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16章 临湖巷 青砖红墙中,一匹漂亮的赤兔驮着俊俏的小郎君,委委屈屈的踩着小碎步缓慢地往前挪动,少年郎紧紧拽着缰绳,对它的不满视若无睹。 一人一马的身后还跟着四人抬的花轿,像是迎亲,却又无甚章程,一路行来惹来不少人侧目。 瞧少年一身暗红华衣,定也是出身富贵人家,缘何迎亲却这般不成体统,这种人家便是妾也不该如此轻慢才是,可若说轻视,却是小郎君亲自来迎。 不知情的人只感觉诧异又好奇,而知情的,却双眼冒光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哪是什么迎亲,这是小郎君半路抢来的花轿! 抢的还是知州府的亲! 不过说抢也不大合适,毕竟这是徐大公子自个儿点了头的。 所以,与其说抢,倒不如说送。 话说这位小郎君去的也是巧,路过徐府侧门时刚好撞见了徐府纳姨娘的花轿,那马儿行的又快,疾驰下带起一股风掀起了花轿侧边儿的车帘,小郎君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便瞧上了徐府未过门的新娘子。 于是,小郎君马鞭一挥,令花轿停在侧门候着,自个儿大摇大摆的进了徐府,不过半刻钟就出来将花轿带走了,徐大公子还恭恭敬敬的将人送到门口。 那可是知州府的大公子,小郎君抢了他未过门的姨娘,他还反倒颔首陪笑,可想而知,小郎君的身份自不寻常。 但不管怎么说,徐府这事做的属实不地道。 苏州城的消息一向传的快,如今谁不晓得那花轿里头是长史府三姑娘,今儿姜家逢难,便急急将三姑娘送往正在议亲的徐府,但虽说姜家此番托孤是求人,三姑娘门子出的也不体面,可归根究底,是徐府先提的这门亲,今儿也是徐府亲派的马车去姜家接的人,可谁曾想这新娘子还未进府,就叫徐府转手送给了小郎君。 这何尝不是仗着长史府遭难,无人能为小娘子撑腰,才敢这般欺辱人。 拥朱羲 第20节 “可惜啊,姜三姑娘虽是庶出,模样却生的明艳动人,性子虽骄纵些,但原本也能在家族的庇护下富贵安稳一生,谁料姜家一朝生变,这小娘子也就跟着遭了殃。” 还未进门就被夫家转手送人,虽说原本也是妾,但这两者差的可就远了。 好好的长史府姑娘,竟落得这般境地,着实令人唏嘘。 “欸,你们还不知道吗,长史府已经没事了。”后头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听得这话,双眼一瞪道。 “什么?没事了?” 一人诧异:“不能吧,我可是亲眼看着那十几官兵杀气腾腾的直奔长史府而去,我还仔细瞧了眼,那些人腰间挂着的可是大理寺的腰牌!” “就是啊,这都惊动大理寺了,怎能没事?” “要不怎么说你们耳目不明呢,你们难道不知姜家六姑娘当街拦了明郡王马车一事?”那人觑着众人道。 “这事我倒是听过一耳朵,但不是说姜六姑娘进了魏宅后就没动静了么,怎么着,听你这意思明郡王竟还当真管了长史府这事?” 那人也不卖关子,瞥了眼前方的花轿,徐徐道:“那可不,不仅管了,明郡王还亲自走了一趟,没过多久大理寺的人就从长史府出来了,直奔城门回了京!” “嘶,当真?” “这还能编造不成,不仅如此,明郡王还将姜六姑娘留在了姜家。” “啊?明郡王竟舍得将人送回去,不对啊,若如你所说,那明郡王为何还要为姜家出头?” “你脑袋浆糊了不成!” 那人皱眉道:“你道明郡王这是不要么,那分明是抬举姜家小娘子,依我看啊,姜家此番是因祸得福咯。”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半晌后突有一人道:“可是,姜家此番是犯了何罪?” 这话一落周遭安静了一瞬。 犯了何罪,谁知道呢! 看眼下这情形啊,恐怕这罪名大有来头。 但显然,这不是他们能窥探的。 众人议论声不大,前方花轿里的新娘子并未听见。 姜蔓捏着手心的字条,心中忐忑万分。 她不愿在大难临头时独自偷生,可小娘以簪子抵着脖颈,她不上花轿她便要死在她面前。 祖母父亲也都希望她走。 他们说,能活一个是一个。 孝字当头,她只得妥协,可后忧心至亲,前看不见出路,她心中一片迷茫,听说已到了徐府侧门时,她心里万分抗拒。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她的轿帘被风掀起一个小缝,她惊慌望去,便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少年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他朝她看来时,她感觉心跳似乎停了一瞬。 眨眼间,车帘落下。 花轿里多了一个团成一团的纸条。 她压下心中惊愕,将纸团捡起舒展开来,因为笔墨未干,字迹周围晕出了些墨。 ‘受人所托,信我’ 俊逸潇洒的六个字,让她心中生起几分希冀。 很多年后她再回想起这一幕,仍旧分不清自己这时为何信他。 当真只是因为走投无路,还是因为少年郎朝她看来时,眼底的星光。 突地,花轿停了。 姜蔓攥了攥手指,屏气凝神。 他将她带到了何处。 而外头,陆知景看着迎面而来,拦住去路的马车,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再过一个巷子就要到魏宅,郡王若再不来他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要真把人带进去,郡王非得扒了他的皮。 但眼下,该演的戏还得演下去。 徐府的人还在后头盯着。 陆公子大袖一挥,抬起下巴遥遥张望一眼,扬声道: “前方何人拦路,可知小爷是谁!” 半晌,对面的马车里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陆知景,谁许你出来招摇!” 陆知景一愣,眯起眼仔细瞧了眼马车,而后翻身下马握着马鞭走了过去:“咦,是郡王啊,郡王勿怪,天儿暗了我才没认出郡王的马车。” “站那儿。” 陆知景闻言略有不满,但到底还是停住了:“郡王,您不是去给姜家那位小娘子撑腰去了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对了,您一走,我在府中着实无趣,便出门逛了逛,嘿,您猜怎么着,我这一逛竟遇着个美人儿!” “您说巧不巧,我一细问之下竟得知这美人儿也姓姜,就是先前拦你马车的那位小娘子的亲阿姊,我一琢磨这敢情好,既然是亲姊妹,我想郡王肯定也喜欢这个,索性就把人给您抢回来了。” “你放心,我肯定没有惊着美人,这一路啊走的忒慢,生怕将人颠着,把我的赤兔委屈的不行!” 陆知景笑的一脸促狭:“郡王,要不我叫小娘子下来,给您瞧瞧看?” 陆知景的嗓音不大不小,恰好周遭的人都能听见。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合着他不是给自个儿抢的,是给明郡王抢的! 怪不得徐大公子非但不敢阻拦,还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原来小郎君是明郡王的人! 姜蔓却是心中大骇,无意识将手心掐出了几个印子。 他要将她送给明郡王! 可是六妹妹不是已经入了魏宅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不知,姜滢就在对面的马车里。 陆公子那番嚣张言辞,姜滢是越听越心惊,她怎么也没想到陆公子会想出个这样的办法来。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旁的萧瑢,果然,后者眼底一片寒霜。 姜滢抿抿唇,无声一叹。 陆公子这出虽说阻止了三姐姐进徐府,但却也损了明郡王的名声。 之前青楼种种都是暗地里行事,如今陆公子众目睽睽下给明郡王抢了个未过门的新娘子回来,不知内情的还道明郡王多么昏庸贪色呢。 果然,萧瑢按了按眉心,压着怒气道: “陆知景,你皮痒了是不是。” 陆知景一愣:“怎么,您不喜欢啊?” “可是您不还没看嘛,先看一眼....” 不待他说完,劈头便砸来一个装着点心的碟子,他往后一躲,碟子碎在了脚边,也就是他刚刚站的地方。 “谁许你如此胆大妄为!” 陆知景拧着眉,似是不知道错在了哪儿:“可是我觉得她比之前那些姑娘都好看....” “闭嘴!” “人从何处来便送回何处!” 萧瑢显然气的不轻,似是不想再理陆知景,冷声道:“回府。” 眼看马车渐远,陆公子回头盯着花轿觑了半晌,才一脸烦躁的翻身上马,没好气道:“送回去就回去!” 于是,陆知景又原路带着花轿返回徐府。 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 原来是小郎君自作主张啊,这未免也忒大胆了! 陆知景没了之前的兴致,返回的速度便稍微快了些。 有些爱看热闹的也就跟了一路,等到了徐府时,却发现徐府里正热闹的不行,一问之下方才知是姜家躲过了祸事后,知道徐大公子将三姑娘转手送了人,就气势汹汹的找上了门,眼下正在里头闹着呢。 那姜二公子文不成武不就,闹事却很在行,听说是抄着一把扫帚进的徐府,扬言徐府若不把他们姜家姑娘还回去,就要递状纸去京城告他们。 徐府哪晓得姜家竟还能化危为安,可人已经送了出去,即便现在姜家来闹,他们也没胆子去找明郡王要人,可这事终归是他们理亏,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陆知景懒洋洋趴在马背上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直到城中灯火渐亮,他才随手招来一个人:“你,对,就是你,你进去喊一声,就说本公子把他们姜家的姑娘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 “啧啧啧,姜家这几个郎君真是凶,你们可要为我作证啊,这姑娘从头到尾都在轿子里没下来过,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谁要是敢乱说话坏了本公子声誉,本公子定饶不了他!” “哦,你们还不知道本公子是谁。”陆知景挺直背脊,傲气十足道:“本公子姓陆,京城陆阁老的那个陆。” 眼看姜家几个公子已经冲了出来,他拉了拉缰绳高声喊了句: “姓徐的,郡王叫我给你赔个不是,人我送回来了,不是改日再赔!” 言罢,少年马鞭一扬疾驰而去,像是生怕姑娘家中的兄弟找他麻烦似的。 姜蔓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她的心慢慢地落下。 他方才是在维护她的名声。 虽然她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但她莫名的相信,他今日所为都是在帮她。 姜蔓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字条。 原来是陆阁老府中的公子啊。 “三妹妹,没事吧?” 花轿外传来姜丰的声音。 姜蔓将字条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才抬手掀起车帘。 花轿外,姜丰,姜澈,姜铮都在。 她眼底霎时泛起几丝水光,随后轻轻笑了笑:“无事,我们回家吧。” “嗯,二哥哥带你回家!”姜丰怒气腾腾朝徐府淬了口:“呸,什么东西!” 拥朱羲 第21节 “大伙儿帮忙做个见证,今儿是他徐府不仁在先,我姜家三姑娘从即刻起,与徐府再无瓜葛!” 姜澈看了眼周围,冷声接着道:“三姐姐今日并未进徐家的门,从始至终都在花轿上,若有谁敢胡言乱语半句,我姜家绝不轻饶!” 听着自家兄弟为她出头,姜蔓向来张扬的眼尾微微泛红。 她并不愚笨,此时大约已能猜到方才这场闹剧,是为了阻止她以那样不体面的方式进徐府的门。 陆公子是明郡王的人,他肯相助自也是得了明郡王授意。 想来是六妹妹为她求的情。 姜蔓深深吸了一口气,家中弟兄能来找徐府要人,看来姜家危难已解。 而经此一遭,她与徐府的婚事也就彻底断了。 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却不知六妹妹眼下如何。 - 姜滢随萧瑢回到魏宅,马车刚停在后院,樊管家便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琅一刚搬来脚凳,萧瑢便已下了马车。 萧瑢站定后,朝正钻出马车的姜滢伸出手臂。 姜滢只微微愣了愣,便轻轻的将手搭了上去。 樊管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脸上笑意愈发浓郁,上前见礼:“少主子,姜姑娘。” 萧瑢嗯了声:“将皎月阁收拾出来。” 樊管家正要请示此事,听萧瑢如此说自是应下:“是,不过眼下天色已晚,今日怕是来不及了。” 他边说边注意着萧瑢的脸色:“不如,姜姑娘今儿先歇在披香院?” 姜滢闻言浑身都僵住了。 无需细想便知,披香院应当是郡王住的院子,她若歇在那处,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瑢一想院里确实还有空的厢房,便点了头:“先带姜姑娘过去,吩咐厨房送些饭菜。” “不必备陆公子的。” 说完,萧瑢便径自去了扶云堂。 姜滢盯着他的背影手中绣帕攥的变了形。 他什么意思,是今夜就要她? 可他今日… “姜姑娘,这边请。”樊管家恭敬道。 姜滢一颗心心蓦地沉了几分。 他周全礼数给她体面又如何,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她左右已是他的人,何时要自是他说了算。 姜滢稳了稳心神,便随着樊管家而去。 从她求到他马车前时,她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今姜家得以保全,她也没了后退的余地。 也没什么好怕的,眼一闭,咬咬牙就过去了! 从用饭到沐浴,姜滢一直这么安抚自己。 直到她被包裹着送到青帐内,闻着熟悉的冷香,她才开始慌张无措。 母亲去的早,这种事没人教过她。 她对床笫之欢半点不通,顶多囫囵有些概念。 姜家事出突然,她莽撞的求到他跟前,祖母来不及教她,她身边没有嬷嬷,连青袅也不在… 如今孤身在这陌生的帷帐里,她难得生出了真正的惧意。 姜滢的长睫飞快的颤动着。 心神不宁间,姜滢的思绪跳动极大。 一会儿想,他脾气虽不大好,但瞧着还算温润,这种事,应当会温柔些的吧;一会儿想,偌大的魏宅,竟也不知寻个嬷嬷与她交待一二。 今日一连串的事让人应接不暇,眼下刚沐浴完,浑身暖洋洋的,被里也香香的,姜滢的思绪越来越飘渺,朦胧间最后一个念头是,若他对她实在粗鲁了,她哭一哭求求情,他会不会怜惜一二。 - 扶云堂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这个法子的,我追过去时那花轿就快要进门了,我情急之下只想的出这办法!” 陆知景苦着脸道:“长明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败坏你的声誉。” 萧瑢冷冷的看着他:“为何不用你陆公子的名头。” “长明你知道的,祖父要知道是我抢人家新娘子,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陆知景说罢瞥了眼萧瑢愈发寒冷的脸,非常识趣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过,再来一次他还敢。 他没想到在珠翠阁打架打的最厉害的红衣姑娘,竟就是姜三姑娘。 那般明艳动人的姑娘,着实不该去给姓徐的陪葬。 萧瑢对陆知景极为了解,自然知道那句错了里有多少诚意,但事情已然发生,他也不想跟他继续掰扯,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拽出来:“滚!” 陆知景眼睛一亮:“所以我有晚饭了吗?” 萧瑢:“…没有!” “明日自去徐府彻底消除嫌疑,否则…” “否则您亲自把我送进御史台,我知道了。”陆知景哀叹一声,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双掌一拍:“等什么明日啊,我这就去徐府蹭晚饭!” 他做错了事,郡王罚他不准吃饭,他只能连夜去徐府赔罪,啧啧,多有诚意啊。 顺便再拉着徐大公子彻夜长谈一番,以他的道行明日就能跟徐听风称兄道弟,届时还能有什么嫌隙呢。 “我走了,长明且等着好消息吧。” 走出魏宅的陆知景,脸色又颓废了下来。 谁想跟徐听风称兄道弟啊,还不是此次徐府的罪行太过重要,关乎长明是否能掌控户部。 唉,罢了! 为长明,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他这就去会会徐听风。 不过,他陆知景的赔罪,就是不知道徐听风受不受得起。 灌不死他丫的! - 萧瑢在陆知景走后,颇有些疲倦的按了按眉心,而后唤来琅一:“暗中跟着。” 琅一会意:“主子放心,属下定保护好陆公子。” 萧瑢抬眸:“…我是说看着他,别把人弄死了。” 他陆知景能有什么危险。 再给徐家十个胆子,也不敢伤陆阁老嫡孙半分。 琅一嘴角一抽:“…是!” 琅一离开后,萧瑢才踱步回披香院,他先去看了贴身小太监,听下人禀报已经退了烧,刚吃了药睡下,才往浴室去了。 他不习惯丫鬟伺候,魏宅也没有能伺候沐浴的小厮,他没心思泡浴,快速洗漱完套了件早已备好的里衣进了寝房。 刚踏进里间,他的神情便一冷。 眼神添了几分杀气。 有人的气息! 很微弱,也很…均匀。 萧瑢的目光落在了青帐内。 透过纱帐,隐约能瞧见微微隆起的一个小包,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浮现几丝复杂。 大抵是樊管家会错了他的意。 他在原地伫立好半晌,才缓步走过去。 轻轻伸手撩开青帐,果然是那张熟悉洁白的小脸。 微翘的长睫上沾了点未干的水汽。 萧瑢轻哼了声,这是吓着了? 不过还能睡的着,想来也没吓得多狠。 萧瑢正要放下青帐折身离开,却突然发现那沾着水光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 萧瑢:所以走还是不走呢 第17章 姜滢在萧瑢踏进寝房时就醒了,这是她在逢幽阁五年练就的警觉。 蚕丝被里赤|裸的身体,让她在惊醒后记忆快速回笼,察觉到脚步声缓缓靠近,姜滢屏气凝神,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 她知道他就停在帐外,也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先前的紧张忐忑再次将她笼罩,被里的身体紧紧绷直,连双手都无意识攥成了拳。 拥朱羲 第22节 她抱有几丝侥幸的心态,想着或许如此今日就能躲开。 然恰在这时帐外却传来一声轻笑,而后脚步声渐远。 直到屏风外的珠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姜滢才缓缓睁眼,眼底带着几分疑惑与羞赧。 羞赧的是他那一声低笑显然是知道她醒着,而疑惑的则是,他竟离开了。 他为何离开,这不是他吩咐的吗? 姜滢心底逐渐浮现出一丝复杂,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时而如传闻中温润,时而恶劣的逗弄她,时而却又冷的不近人情。 可无论哪一面,她都没在他眼底看见令人厌恶的贪欲,哪怕他恶劣的捏着她下巴时,都是隐忍而自持的。 他真的…贪色么? 姜滢第一次对此产生了怀疑。 心神放松,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他既然走了,应不会再回来了。 姜滢渐渐的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天色已亮。【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姜滢才坐起身,便有丫鬟自珠帘后进来:“姜姑娘醒了。” 丫鬟挽了青帐,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奴婢红铃,奉少主子命,暂且伺候姑娘起居。 姜滢认得她,先前便是她为她清洗的伤口。 她称明郡王为少主子,想来应是魏家的家生子,说是伺候她起居,多半是来盯着她的,姜滢自不能拒绝,轻轻点了点头:“有劳。” 说话间,姜滢不经意瞥向屏风处,见那里立了好几个丫鬟,手中托着衣裳与洗漱之物。 姜滢面色微赫,她被下身无一物,这么多人瞧着着实有些不习惯。 红铃似是看出她的窘迫,转身去拿了衣裳进来:“奴婢先伺候姑娘起身。” 姜滢见几个丫鬟并未进来,小小松了口气,感激的朝红铃微微颔首:“有劳红铃姐姐。” 姑娘的嗓音软绵,一声姐姐叫得人心酥了大半。 红铃嘴上说着不敢当,面上却柔和了不少。 穿戴整齐后红铃才唤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梳妆桌前,姑娘乖巧的坐着,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然的垂落在腰间,淡紫色收腰罗裙衬得腰愈发纤细,露在外头的脖颈白皙动人,不止红铃,另外两个丫鬟也看的呆了。 她们早闻苏州第一美人之名,却从未见过,只听人说姜家六姑娘如何绝色倾城,远没有自个儿亲眼瞧见来的震撼。 今日一见,方觉这盛名名副其实。 别说男子,便是她们也看的挪不开眼。 恰这时,一阵轻风从微开的窗户渗进来,姜滢抬手半抵在唇边,清浅隐忍的咳了几声。 一众丫鬟蓦地回神,不等红铃吩咐,离窗户较近的丫鬟便去关了窗。 “都是奴婢疏忽了,近日晨风较凉,姜姑娘可无碍?” 红铃上前询问道。 姜滢眼中含笑,轻轻摇头:“是我身子弱,怪不得红铃姐姐。” 红铃微微一怔,她今儿个总算是见识了何为美人一笑,万物颜色尽失。 “奴婢吩咐人熬些姜汤来。”红铃回过神,拿起梳子看向铜镜问道:“姑娘今儿想梳什么发式?” 姜滢:“红铃姐姐看着梳便好。” “是。” 红铃恭敬应下,梳了个时下盛行的发髻,髻边簪了紫色流苏。 至于妆容,红铃盯着镜中的脸半晌,还是只用了口脂。 这张脸好似任何妆点都是多余的。 梳妆完,姜滢便随红铃前往饭厅。 然才刚出披香院,便看见前方两人。 她微微一顿,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但走在前头的人还是听到了动静。 萧瑢微微转身看来,恰好对上姜滢的视线。 姜滢蓦地想到昨夜的情形,她忙垂下目光,遥遥朝他颔首行礼。 红铃几人也纷纷屈膝见礼。 萧瑢盯着姜滢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朝身旁的琅一道:“先下去吧。” 琅一拱手应是,转眼便消失在了长廊。 萧瑢却负手而立,未有动作。 姜滢知道这是在等她。 她抿了抿唇,抬脚朝他走去,到了跟前屈膝见礼:“妾见过郡王。” 萧瑢偏头看她一眼,轻轻嗯了声:“走吧。” 姜滢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早饭应是要与他一同用的。 长廊八转,很有些路程,姜滢原本落后萧瑢一步,但她却发现萧瑢的步伐越来越慢,她猜想他可能是顾及着她,于是试着稍微快了些,几乎与他并肩。 萧瑢却突然偏头看来,温声道:“慢些。” 昨日他吩咐樊管家去查一查姜六,今晨一早他便得到回禀。 自她母兄离世后,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好,曾几次在生死边缘派换,若非鹤山神医出手,她或许早没了命。 但虽然捡回一条命,那一场病却伤了根本,她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从此以后都得精心养着,风吹不得,雨淋不得,饮食起居都得万分小心。 也就是说,他给自己弄回来了一个小祖宗。 但人都已经在府中了,总不能再送回去,且人又早年失了母兄,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温和雅正的明郡王觉得,他或许应当对她多些耐心,稍微温和一些。 且一个病秧子,他养得起。 但是... 就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他有些担心。 万一不小心把人弄出个好歹,他都没地儿说理去。 所以他决定再养一养。 姜滢不知他心中所想,却因那句‘慢些’微微一怔。 他竟果真是为了她才放慢脚步的,可是... 姜滢盯着他可以算的上是小碎步的步子,她似乎...还没有柔弱到这个地步。 但郡王有心顾惜她,她自然不能不识趣,便弯了弯眉眼,柔声道:“谢郡王。” 细细柔柔的嗓音好似能钻进心间挠人痒痒。 萧瑢不由偏头看她。 越看他越满意。 虽是个病秧子,但性子柔顺,嗓音好听,长得也合他心意。 他可以费心的好生的养一养。 于是,一刻钟后,姜滢盯着面前又多出来的一碗鸡丝粥,陷入沉思。 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明郡王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她有这么能吃。 萧瑢见她半晌不动,问道:“不喜欢?” 姜滢忙看向他摇了摇头:“郡王,妾吃饱了。” 再喜欢,她也吃不下了。 不过两碗鸡丝粥就饱了? 明郡王不信。 定是她不喜欢的说辞。 于是,萧瑢无声的将一碟点心放在姜滢面前。 姜滢:“......” 她欲哭无泪的看着精致的糕点。 明郡王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萧瑢眉头皱的更深,姜家平素到底给她吃的什么,如此不好养。 姜滢在萧瑢要去拿另一碟包子时,她忙伸手拿了一块点心。 虽然不知道明郡王到底为何非要她吃,但比起包子,她宁愿吃看起来小许多的点心。 萧瑢见此便也收了动作,但时而仍盯她几眼。 小半刻钟后,明郡王放了碗筷。 姜滢面前的一碟点心也少了一半。 萧瑢虽然仍觉得她吃得很少,但想着或许是今日的吃食并不是她喜爱的,便作罢了。 姜滢也轻轻呼出一口气。 若再吃,她得吐了。 二人一前一后刚出饭厅,姜滢便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抬着一口箱子往后院而去。 拥朱羲 第23节 “那些是你父亲经手的卷宗。” 萧瑢顺着姜滢的目光望去,道。 姜滢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似是不敢置信般盯着萧瑢。 她以为他当时说让她也誊抄还不许人探望,不过是对外的说辞,是避免有人发现她并不在府中。 没成想,他竟真的给她抬了一箱子来! 萧瑢被她的反应取悦了。 病秧子不爱抄书。 “最好十日抄完,不然,回京带着有些麻烦。” 萧瑢说罢便径自离开了。 姜滢盯着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他此时的心情好像很愉悦? 为何,就因为她抄卷宗? 良久后,姜滢深吸一口气,转身缓缓往后院走去。 她没有直接回披香院,她吃的着实有些多,得消消食。 红铃方才也在饭厅,自是将她家少主子‘逼迫’姜姑娘用饭的一幕看在眼里,但主子们都没发话,她也不敢插嘴,只能吩咐丫鬟去煮了山楂汤。 此时见姜滢问起花园如何走,她便也清楚姜滢这是想要消消食,于是就带着姜滢逛了逛后花园。 虽然主人家常年不在府中,但后花园还是打理的极好。 小桥流水,池塘假山,名贵花草样样齐全。 姜滢才穿过假山,空气中便传来一阵兰香。 她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周围的花草。 如她所料,没有兰花。 近日天都阴沉着,虽然没有落雨,但也不见阳光,路过池塘时湖风袭来,姜滢忍不住掩唇轻咳了几声。 红铃忙道:“天儿凉,姑娘早些回吧。” 姜滢略微不在然的偏过头,有些难以为情道:“我还是再走走吧。” 红铃顿时明了。 姜姑娘今儿怕是着实被少主子喂的太多了。 可是姜姑娘身子弱,这么吹着也不是办法,红铃突然想起今儿一早樊管家让人送来的衣裳里,有一件红色披风。 “姑娘稍后,奴婢去给姑娘取件披风来。” 府里常年没有主人家,下人也少,她也不担心姜滢会在府中遇到什么危险。 姜滢感激的朝她致谢:“有劳红铃姐姐。” 红铃自说不敢当,折身去了。 直到红铃走远了,姜滢才缓缓往假山走去。 逢幽阁四大护法之一的幽兰护法,常年一身兰花香,人未见,香先至。 果然,她才走到假山,眼前便出现一位妖娆艳丽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姜滢轻轻朝女子福身:“见过幽兰护法。” “多日不见,小慕岁又长进了,竟睡得了明郡王。”被唤作幽兰护法的女子抱着双臂,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姜滢。 幽兰这个名字与这位女子极其不符,不论是装扮,性情还是容貌,她都过分的妖艳。 因幽兰代表的是逢幽阁的四大护法之一,并不特指一个人。 在她之前,幽兰护法还是位男子。 而她与姜滢,也不过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姜滢刚从四方潭出来,第二面,是姜滢打进逢幽榜前二十,她按例过来代阁主赐名。 对于她大胆的言论,姜滢只作没听见:“不知幽兰护法亲临有何要事。” 然幽兰护法却不放过她,她上下打量完姜滢,突然出手捏着姜滢的脉,而后讶异道:“呀,没睡啊!” 姜滢没有避开她的动作,一则知道她没有恶意,二则打不过她,便是想避也避不开。 逢幽阁等级森严,一层压制一层,到了四大护法的位置,已算是顶峰。 阁中以阁主为尊,嫡系传承,不容挑战。 而阁主之下有四大护法,皆以幽排名,只听命于阁主。 四大护法之下是各地方令主,以水排名,苏州城逢幽阁的令主便是水汀,负责监管巡视和所辖地生意。 再下头才是逢幽榜。 逢幽榜往下排到了多少名,大约只有阁主与四大护法知晓。 而往上,前一百名才有资格接逢幽令。 逢幽榜的挑战规则是阶梯式,比如排名六十到六十九的,只可以挑战五十到五十九的,后者也只可以挑战四十到四十九的人,不可越级挑战,也不可同级。 至于最开始的排名,则以出四方潭的顺序排。 姜滢出四方潭时排名一百一十五。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到了二十九,在去年中秋节,打败了上一任十五名。 逢幽帮上前二十名,不再以排名相称,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前十以雾取名,后十以慕取名,但就算到了前二十也随时有可能被后来者代替,所以他们的名字几乎都是自个儿呈上去,四大护法点了头即可入册,哪怕后来被人代替,只要能打回来便还是原先的名字。 不过能到前二十的都有些手段,轻易不会被人取代。 姜滢当时呈上去的名字,是慕岁。 幽兰护法还曾问她‘岁’是不是有何由头。 她答,为了纪念兄长。 她的兄长,名唤慕年。 “嘶,放着这么个美人儿不睡?”幽兰护法无视姜滢的窘迫,凑近她轻声问:“他是不是不行啊?” 姜滢:“......” “幽兰护法有何要事,红铃不多时便要过来。” 她疯了才会与她在这儿谈论明郡王行不行。 幽兰对她的反应颇感无趣,便也不再继续询问,从怀中取出印有兰花印记的帖子给她:“喏。” 逢幽榜前二十名不仅能拥有自己的名字,他们所接的逢幽令,皆由四大护法亲自派送。 当然,在难度上也与其他人所接的不一样。 而逢幽令各有不同,总共分为黑,白,红三种。 黑色代表消息,不论哪一道的消息,江湖朝廷皆可。 白色代表物件,奇珍异宝,救命药材等等。 红色则是人。 所以红又分两种,暗红找人或保人,血红则为杀人。 而此时,姜滢眼前的乃血红帖。 姜滢轻轻拧了拧眉头。 能送到前二十手上的血红帖,必很是棘手。 “看吧,有什么不清楚的赶紧问。” 幽兰倚在假山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她很赶时间的。 听出某个楼里来了个很是俊俏的小郎君,她得去见识见识。 姜滢没有多言,翻开了血红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男子约莫三十余,一副清秀书生样,但能出现在逢幽令血红贴上的人,自然不会是书生。 姜滢的目光挪向一旁。 ‘玉红梅,就地诛杀’ 姜滢眼神蓦地一冷。 她知道此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又盯着那张画像沉疑了半晌,才熟练的取出帖子里另外一张纸。 这张纸上详细的叙述此人的生平,包括外貌特征,性情,年纪,武功等。 与她所知道的差不多,只是现在这人又多了一桩血案。 十日前,他屠了一个门派,三十二人。 姜滢将逢幽令收进怀中,看向幽兰: “此人眼下在何处?” 幽兰:“苏州城。” 拥朱羲 第24节 姜滢轻轻松了口气。 在苏州城便好,若是远些她还得想法子出门。 姜滢:“我一人?” 幽兰耸了耸肩:“水汀会协助你。” 姜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像这样难以对付的人物,一般他所在辖地的令主都会从旁协助。 幽兰直离开前又不死心的又问了句:“他真的不行吗?” 姜滢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幽兰也眼也不眨的看着她:“你不说我下次还问。” 姜滢脸颊微红:“...我不知道。” 她没幽兰脸皮厚,在这种事上犟不过她。 可她又没有与他...她如何知道行不行。 幽兰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好吧。” “等你知道了我再来问你。” 姜滢:“......” 希望在她知道前,有一位令主可以将幽兰护法从四大护法的位子上拉下来。 能挑战护法的,只有各地方令主。 而能挑战各地令主的,前二十皆可。 空气中的兰香逐渐淡了,红铃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姜滢缓缓走出假山。 她九岁进入的逢幽阁,那时的逢幽阁还是江湖上最具盛名的杀手门派。 但凡入逢幽阁,必先进四方潭,从那里头出来的人,才能成为逢幽阁杀手。 那年与她一并进入四方潭的有五十人,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才五岁。 那时候的四方潭残忍且凶险,她至今记得,那一年有四个死在了前三年的训练中,另外二十六个,死于后两年的厮杀。 五十人只能出去二十,这是当年四方潭的规矩。 自从阁主接手逢幽阁,拿到实权后,这个规矩便废了。 她是四方潭最后一批延续旧制出来的。 如今的四方潭,只是新人的训练场。 如今的逢幽阁,也早不再是当年培养杀手的江湖门派。 老阁主在她进入逢幽阁那年故去,她进四方潭时曲少主刚接逢幽阁,她封闭在四方潭五年并不知外头事,出来那年,阁主已一步步让逢幽阁走向了正派。 逢幽阁已不再接杀人的勾当,而是经营各道消息,奇珍异宝,名贵药材等物,只要有人找,只要世间有,逢幽阁就能做这生意。 在她出四方潭的当月,阁主曲拂方在五年一次的比武中胜出,成了武林盟主。 逢幽阁也就成了江湖门派之首。 阁中派发下来的任务便也随之多了起来。 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武林有武林的规矩,武林中人犯事,便交由武林盟主处置,包括朝廷抓不到的穷凶极恶之徒,只要是绿林众人,就在逢幽阁的管辖之中。 上了血红帖的多是罪大恶极之人,皆是经盟主与各大门派长老商议后,做出的决策。 就如朝廷按律法处置罪犯一样。 而逢幽榜上的前一百名,也是维系江湖规则的那把刀。 “姜姑娘。” 红铃走近姜滢,将披风给她披上。 姜滢轻笑着致了谢。 “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姜姑娘不必同奴婢客气。” 红铃道。 姜滢不置可否。 她如今在明郡王的地盘,又无名无份,哪里能心安理得使唤他的丫鬟。 “奴婢备了山楂汤,姑娘可要用些?”红铃又道。 姜滢闻言不由感叹:“红铃姐姐心细。” 如若那人也心细些,不逼她多吃一碟点心便好了。 姜滢又逛了一小会儿,便回披香院用了些山楂汤。 但这碗山楂汤的作用并不大。 姜滢虽说有武功傍身,但当年那场病着实严重,有些病根至今未改善太多,平日里她都很注意,饮食用的都是很好克化的,今儿被逼着多吃了些,便几番欲吐。 红铃赶紧去请了大夫,大夫诊完脉开了方子,临走前还嘱咐饮食不宜过多,将姜滢臊得耳尖发红。 这话跟她说有甚用,该同郡王说才是。 - 前院,萧瑢刚召来樊管家让他去问问姜滢的喜好,吩咐厨房多做些她爱吃的,樊管家还没来得及离开,便听说红铃去请了大夫。 萧瑢对此很有些震惊。 这才来他府中第一天,就病了? 着实过于娇气些。 樊管家心领神会的将大夫请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是早饭用多了。 萧瑢:“......” 明郡王盯着大夫瞧了许久,将大夫瞧得额头冒汗才神色古怪的挥了挥手,放人离开。 他难得有些耐心,可养第一天就养出问题了。 明郡王的心情很复杂。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这章给小可爱们发红包,么么哒。 女鹅:他为什么要逼我吃饭? 亲妈:你猜呢,喝喝哈哈哈(猥琐的笑) 萧瑢:你早晚会知道我行不行 女鹅:.... 第19章 姜滢七岁那场重病后,肠胃便格外娇气,许多东西吃不得,饿不得也撑不得,她不重口腹之欲,这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平素注意些就无碍,只是偶尔疏忽了才有些磨人。 不过这种呕吐症状一般也持续不了太久,便是不用汤药一日也就熬过去了。 她向来不爱喝药,大多时候都是自个儿熬,今儿是见红铃吓着了她才喝的汤药。 大夫的方子也很管用,午憩后便已没了不适。 姜滢醒来后没有立刻起身,被中的暖意让人很留恋,熏香也很好闻,与明郡王身上的冷香一模一样。 而这时姜滢才突然惊觉,郡王昨日才回的魏宅,午时又出了趟门,所以,有很大可能他回府还没有睡过这张床。 精心为郡王布置的寝房,最后反倒是便宜了她。 如此想着,姜滢翘长的睫轻轻颤了颤,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也不知他昨夜宿在了何处,今儿午憩她又占了他的床... 就在此时,珠帘轻响,姜滢初以为是红铃,但很快便意识到不是。 脚步声不一样。 她不必多想,便知来的是谁。 姜滢绷直身子,心中万分挣扎,她是该继续装睡,还是起身见礼。 随后一想到昨夜装睡被发现,姜滢果断选择了后者。 明郡王脾气再好,也不容她再三挑战他的耐心。 况且,她并不觉得他脾气有多好。 但姜滢才刚坐起身,萧瑢便掀开青帐居高临下盯着她道:“别动。” 萧瑢看了眼她单薄的里衣,心道若是再着了凉,又是麻烦事。 姜滢不敢抬头看他,略有些紧张的颔首唤道:“郡王。” 萧瑢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漂亮白皙的脖颈下,因她的动作能瞧见乳白色小衣。 再往下隐约可见圆润。 他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压下心中几丝异样。 他清楚那是他身体的某种欲望。 生在帝王家,明郡王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以往不曾沾过女色是因他不曾对谁动过这个心思,而今有了,他自没有必要隐忍,可是..... 萧瑢缓缓坐到床边,看着他床上的姑娘。 双肩纤薄,手臂过于细软,那小腰仿若一掐就能断似的... 明郡王深吸一口气,伸手拉起落在她腿上的软被,将她整个人裹在里头。 拥朱羲 第25节 眼不见心不烦! 姜滢虽一直未抬头,但她能感受到他的靠近和在她身上扫过的视线。 即便她不懂床笫之事,也明白他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心里也清楚,若他想,便是青天白日她也只能顺从。 可她并不知道该要如何做才是。 就在她无措间他突然动了,她屏气凝神心慌不已,却没想到他只是用软被将她裹住。 姜滢下意识抬头,眼里带着未来得及消散的讶异。 蚕丝被中仅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来,扰的人心神微乱。 萧瑢眼神渐暗,突地倾身压过去,却在靠近姜滢一拳之距停住,嗓音低沉道:“别勾人。” 身子还得再养养。 他可不想在这事上弄出什么人命来。 姜滢眼里的讶异换成了疑惑。 他此言何意。 她何曾勾他? 萧瑢却已松开姜滢,端坐在床边,再未瞧她一眼:“可好些了?” 姜滢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乖顺回答:“多谢郡王关怀,妾无碍了。” 萧瑢不轻不重的嗯了声,没再开口。 姜滢拢着软被偷偷瞧他一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寝房中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萧瑢才道:“你的饮食习惯与红铃仔细交代清楚。” 今儿这遭说到底是他的不是,他属实是没想到她的胃口竟如此小。 不怪柔弱成这样。 姜滢心道大约是自己给他添麻烦了,遂柔声应下:“是。” 萧瑢没再多留,随意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姜滢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许久的愣。 他方才分明是有那个心思,却不知为何还是没碰她。 她如今除了他已没了别的选择,他虽说过会带她入京,但是之后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不论是要暗查当年的真相,还是之后求他为齐家翻案,首先都要得到他的心。 不管有几分真心,总归是得有,若进京后没有他的庇护,别说查案,她在宸王府恐怕都是寸步难行。 若是明郡王对她失了耐心,她这步棋便是走废了。 姜滢轻轻垂眸咬了咬唇,她或许可以去问问水汀,她嫁过人,应是懂那档子事的。 - 接下来好几日,姜滢再没见过萧瑢。 自那日萧瑢离开后,红铃便带她住进了皎月阁,连带着那一口箱子也搬了过去。 姜滢大致数了数,大约有五十几份卷宗。 她再是不喜抄书也不得不认命。 只有十日的时间,况且她还有任务在身,拖延不得。 于是那几日,她整日都在案前奋笔疾书。 徐府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她还剩下两份卷宗。 红铃说,徐家父子昨夜转移一大批□□,被明郡王堵了个正着。 但更多的红玲也不知晓,只知徐府的人如今已经尽数关进了牢中。 姜滢只觉一阵后怕,若当时她不知此事,三姐姐怕是也在牢中了。 此事与姜家无关,与她更与半点关系,她也只是那么一听,便又开始誊抄卷宗。 徐府已人赃并获,她应当就可以回府了。 十日之期已过一半,她得赶在进京之前完成逢幽令。 - 知州大牢 凄厉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传来,陆知景靠在不远处的墙边,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把瓜子在啃:“看不出来,徐听风还是块硬骨头。” 兵部缺失的那一批弓|弩是找到了,但是这些东西是送往何处的,始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当然,原本是可以顺藤摸瓜跟下去,但时间来不及了,郡王得尽快拿到户部。 萧瑢闻言没作声。 他也没想能问出个什么,若连穗安王都是推出来挡刀的,可想而知背后之人藏的有多深,徐家父子不一定能说出有用的。 他也没想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弓|弩无非就是用在战场上的,背后的人多半要的是那把龙椅。 只要他还想要,就一定还有动作。 如今的大盛天子昏庸,百姓怨声载道,四处都不太平,也需要一个契机让大盛走上正轨,否则,内乱不止,外乱怕是就得起了。 但过场还是得走一走。 敢赚私卖兵器这笔钱,徐家父子这顿打挨的也不冤枉。 三个月前,御史台上奏兵部侍郎私卖弓|弩,陛下大怒下令三司会审,短短三日便人赃并获,但后来点数时发现少了一批, 刑部的人将兵部侍郎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出来,与他交易的穗安王府里,亦没有找到。 兵部侍郎于下狱当日自尽,穗安王在重刑下始终不肯说出那批弓|弩的下落,不过三日,便因酷刑死在了狱中,因此,那批弓|弩彻底没了下落。 彼时几位皇孙都在争户部,陛下迟迟没有下决定,此事事发后,陛下便将几个皇孙召到跟前,让他们找出这批弓|弩。 虽未明说但众人都清楚,谁能找到弓|弩,谁就能掌控户部。 于是几方势力尽出,萧瑢经多番查探之后得知那个小妾曾是知州暗中养的瘦马,便连夜暗中来了苏州。 而此时的宸王府里,‘明郡王’正在养伤。 徐家父子知道明郡王下苏州查此案,自是慎之又慎。 萧瑢想要找到蛛丝马迹,只能先降低他们的防备,一到苏州便留连于青楼,以贪色为幌子,暗中透露出与徐府交好的意思。 陆知景后来与徐听风饮酒作乐一夜后,算是与徐听风不打不相识,二人一见如故不过几日就称兄道弟,陆知景借着酒醉承诺将来回了京城,定想办法给徐听风谋个京官。 然后装醉让徐听风从他嘴里套出话,说明郡王此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若徐家肯投靠宸王府,打点足够多的银钱,那从此以后就与宸王府在一条船上。 总之,凭借陆公子精湛的演技,徐府总算是降低了防备。 但徐知州自来谨慎,凡事都会留余地,听说届时郡王会带人到府里搜一搜,做做样子,回去也好交差,便于昨夜设宴邀请萧瑢,陆知景,席间将二人灌醉,连夜将一批弓|弩运送出城。 也正是他这一念之差,将证据送到了萧瑢手上。 “呀,他骂我!” 陆知景竖起耳朵听了听:“他说我是骗子,忘恩负义。” 萧瑢瞥他一眼:“我听说你们还对月结拜?” 陆知景长长一叹:“唉,若不如此,他怎信我。” “为了长明,我做点牺牲没有关系的,就算老天爷怪罪,我也担着。” 萧瑢嘁了声,转身往外走。 “你与他结拜时手里捧的是一瓣橘子,才跪下就醉的不省人事。” 陆知景赶紧跟上去:“琅一回禀的倒是仔细。” “你这就走了,这里不管了?” 萧瑢:“横竖一死。” 陆知景:“…好吧。” “你去哪。” 萧瑢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唇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回府。” 去看病秧子抄完卷宗没。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萧瑢的马车才到魏宅门口,身后便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吁!” 侍卫翻身下马,急声道:“郡王,出事了!” 萧瑢此次下苏州走的急,加上要隐匿行踪,暗卫只带了琅一,侍卫也只带了三个。 拦截下徐家父子运送出城的弓|弩后,便由琅一带着三个侍卫将弓|弩带回府衙,以防万一,萧瑢便令几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库房。 此时侍卫慌张而来,多半是弓|弩出了问题。 萧瑢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说!” “郡王,两刻钟前,一帮江湖人闯进府衙库房,欲抢弓|弩。”侍卫简洁快速回道。 两刻钟前,他们刚离开府衙不久。 萧瑢面色一变,毫不犹豫的走向侍卫的马:“情况如何!” 拥朱羲 第26节 “看路数多是穷凶极恶之人,府衙的人全然不是对手,琅一与两个兄弟也难以应付。”侍卫神色焦急道。 他的话刚落,萧瑢已经扬鞭喝道:“驾!” 陆知景当机立断抽了侍卫腰间的刀,砍断套着马车的马绳,朝侍卫道:“快跟上!” “是!”侍卫接过他递来的刀,连鞘也没来得及回,便已经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陆知景看着远去的二人,眼底浮现几丝忧色。 他们此行带的人太少了,就算郡王身手再好也是寡不敌众,可偏偏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拿不出手。 但陆知景还是转身进府去牵马,恰好遇到听得动静出来的樊管家。 “陆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樊管家见他脚步匆忙,脸色也不大对劲,便问道。 “有人去库房劫弓|弩” 陆知景沉声道。 樊管家闻言立刻道:“少主子呢?” “已经赶去府衙…了…” 陆知景只觉身旁一道劲风掠过,眨眼间,原本在他身侧的樊管家已经消失在月亮门。 陆知景呆滞的望着前方:“?!” 樊管家会武功? 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 他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继续往马房走去,然还没到跟前,已有几匹马从他眼前疾驰而去。 樊管家,喂马的马叔,还有…看后门的刘老头… 陆知景再次目瞪口呆。 怪不得魏宅没有护卫,这几个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寻常护卫厉害! 所以…就他没什么用? - 姜滢最后一笔落下,红铃便上前将誊抄好的卷宗收好,关切道: “姜姑娘,只剩一份了,不如今儿先歇着?” 姜滢看了眼桌案上仅有的一份卷宗,默了默道:“还是今儿抄完吧。” 徐府已经落网,她明儿去求一求郡王,进京前应当能回府住。 红铃见她意已决,便没再劝。 姜滢却突然看向院外。 有马蹄声,至少三匹。 听声音是往府外而行。 魏宅虽无护卫,但宅子中却有练家子,包括樊管家,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此时如此急切出府,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郡王可回来了?”姜滢敛眉,不动声色问道。 红铃摇头:“郡王此时应当还在府衙。” 姜滢轻轻嗯了声,便又执起笔。 有琅一在,他应不会出什么事。 然夜色降临,披香院却仍旧无动静传来。 姜滢便也无心誊抄,她时而抬头往外望一眼,红铃便问道:“姜姑娘可是要见少主子?” 姜滢没有否认,柔声道:“嗯。” 红铃闻言抿笑道:“那奴婢去吩咐一声,少主子回了府便来禀报姜姑娘。” 姜滢面带羞赧道:“有劳红铃姐姐了。” 红铃轻轻颔首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披香院才来了人。 来的是个小太监,姜滢未曾见过,但听红铃提起,他是郡王贴身宫人。 因水土不服,又染了风寒,在屋里养了些日子的病,前两日才好。 小太监唤作阿礼,长着一张圆脸,模样俊俏,瞧着很是机灵。 “见过姜姑娘。”阿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姜滢瞧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们郡王请姜姑娘一见。” 他早听说郡王带回来了一位姑娘,还是苏州第一美人,他可是心痒痒了许久,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出挑些。 不怪郡王铁树开了花。 阿礼如此想着,态度愈发恭敬:“姜姑娘这边请。” 姜滢颔首回礼:“有劳了。” 阿礼见她举止大方从容,性情也温和,心下更为欢喜,路上便提点了几句。 “姜姑娘,郡王今儿受了点伤,心情有些不虞,姜姑娘一会儿仔细些。” 姜滢心下一咯噔,担忧道:“郡王受伤了?可无碍?” 阿礼道:“无碍的,不严重。” 姜滢闻言轻轻颔首:“那便好。” 果然是他出了事。 到了披香院明郡王的寝房,阿礼在外头通报了一声,便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进来。” 姜滢进去时,陆知景正在给萧瑢清洗伤口。 萧瑢的上衣褪至腰下,一道口子从侧腰到腰腹,虽的确是皮外伤,但瞧着还是有些心惊。 姜滢当即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道伤。 不知是不是吓得的,她的脸色一片苍白。 萧瑢与陆知景几乎是同时看来,后者只望了一眼,便回头继续上药。 萧瑢的目光则一直落在姜滢脸上,半晌后他皱了皱眉:“吓着了?” 他听阿礼说她要见他便随口叫了人过来,倒是忽略了这茬。 姜滢这才似猛地回神,颤声道:“郡王可无碍?” “有碍,太有碍了!” 不等萧瑢回答,陆知景便道:“这么重的伤疼人不说,还很不方便,吃饭啊,穿衣啊,沐浴啊,都得有人伺候着,是吧郡王?” 姜滢闻言,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萧瑢收回视线,淡淡瞥了眼陆知景,而后将身子侧了侧,借着陆知景挡住了伤口。 姜滢眼神微闪,默默垂首。 陆知景上完药刚拿起细布,便突然嘶了声:“呀,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 他转身看向姜滢:“姜姑娘会包扎吗?” 不等姜滢答话,他又道:“姜姑娘有所不知,郡王不喜人近身,这些年但凡受伤都是我与…我一手包扎的!” “所以,有劳姜姑娘了!” 陆知景说罢,将细布往姜滢手中一放,就疾步出了门。 姜滢拿着细布手足无措的望着萧瑢。 如果她没猜错,陆公子应该想说的是以往都是他与郡王随侍宫人包扎的,而阿礼此时就在门外… 但她只能装作不知,哪怕晓得陆公子是故意为之。 因为,这正合她意。 姜滢犹豫片刻,走向萧瑢:“郡王…” 萧瑢自然知道陆知景是故意的,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叫住他。 他看着眼前柔弱的姑娘,明白她的意思后,轻轻嗯了声。 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大胆些。 至少还没有吓哭。 得到萧瑢的同意,姜滢便上前跪坐在脚踏上。 萧瑢微微垂目,便见她捏着细布的手指略显慌乱,长睫颤的飞快,樱唇紧紧抿着,似是不知该要如何下手。 莫名的,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萧瑢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原本火辣辣的痛意都似隐有减轻。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柔嫩白皙的手指才动了,她微微倾身环住他的腰身,大约是有些慌乱,她靠近时脸轻轻贴到了他的胸膛。 两个人几乎同时一僵。 姜滢的脸蓦地红了个透。 她压下古怪的心慌,继续缠绕着细布,最后一圈时,她额上已冒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不知是紧张,还是手生,她跪坐回去时手上微微一紧,细布上便隐隐渗了点血红。 姜滢吓得惊呼了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微微探头,轻轻吹了几下。 萧瑢放在身侧的手蓦地握紧。 她在做什么! 拥朱羲 第27节 “对不住。”姜滢抬头泪光盈盈道:“我不是故意的。” “郡王疼吗?” 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撞上一道暗沉冷冽的视线。 姜滢只以为是他疼得狠了,动了怒,吓得泪珠儿挂在眼眶,要落不落的。 萧瑢却是费了很大的力去压制身体的某种躁动。 终于,在那几滴泪落下来时,他无声吸了口气,抬手用拇指抹去:“别哭!” 姑娘的皮肤娇嫩,他手上才带了几分力,脸颊便红了一片。 那双眸子却仍愕然无错的继续盯着他。 萧瑢闭了闭眼,嗓音略微沙哑:“不疼,继续!” 作者有话说: 比心心 第21章 “是。” 姜滢垂目应道。 接下来她万分小心,没再碰到萧瑢腰间的伤。 刚伺候他穿好里衣,琅一的声音便自门外传来:“主子。” 萧瑢待姜滢替他系好里衣的腰带,才出声道:“进来。” 姜滢默默起身欲退至一旁,却不想跪坐的久了腿有些麻,才起身便一个踉跄朝床沿扑去,她忍不住惊呼了声,电光火石间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那么一瞬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待一切重归于静时,她已坐到了萧瑢的腿上,腰间紧紧贴着他滚烫的手掌。 姜滢面带惶恐的睁眼,对上萧瑢近在咫尺的双眼。 这是她到他身边后离他最近的一次。 他左手臂穿过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裹住,她的双手困在她与他身体之间,她的鼻尖几乎是贴着他的,若再近半指,双唇便会触碰。 他的冷香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 姜滢的心真正的恍惚了片刻,脑中也空白了几息。 这种感觉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令她有些许无措。 “主...”琅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旖旎画面,他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而后飞快的转过头:“属...属下告退。” 姜滢恍然惊醒连忙低下头,大抵是太过羞赧,她飞快将头埋在了萧瑢的怀里。 萧瑢因她的动作身体微微一僵,垂目瞥了眼,却只见到姑娘头上的珠花轻颤。 这是...羞的? 明郡王唇角微微一弯,将人怀里拢了拢,才看向琅一:“屏风后禀报。” “是。”琅一飞快应下后,逃也似的疾步退至屏风后。 沉稳冷冽的暗卫,面上难得染了几丝不自然的红。 主子不是还受着伤么,这是否有些太着急了。 姜滢刚意识到她方才的举动不妥,他便已将她彻底裹进了怀里,她的唇猝不及防的贴在他的锁骨上,霎时,她整张脸一片通红,也烫的灼人。 萧瑢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眼神微微一沉,手上的力道却并未减轻。 “主子,逃走的那个江湖人的身份查到了。” 琅一快速平复心神,回禀道。 萧瑢去时琅一几人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所幸樊管家三人赶到的及时,合力将闯库房的人击杀,本来是要留活口的,但来的人嘴里都藏了药。 只有一个逃走了。 萧瑢为了救一个侍卫挨了他一刀,那人便趁乱逃了。 琅一等人追出去后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人乃极恶之徒,前段时日几乎将一个小门派屠尽,如今江湖门派之首逢幽阁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琅一继续道。 姜滢心中所有的涟漪尽褪,睫毛轻轻颤了颤。 是玉红梅! 果然,琅一随后道:“此人名唤玉红梅,城外张贴了他的画像,武林盟主已下逢幽令。” 姜滢眼底微冷,竟是玉红梅伤了他。 “哦?”萧瑢自然知道逢幽阁:“原是逢幽令上的人。” “是。”琅一道:“阁中能人异士众多,逢幽令一出,必不失手。” 萧瑢略作思索后,沉声道:“所以,他走投无路才敢来劫朝廷弓|弩。” 他对江湖了解不多,知道逢幽阁是因为几年前,逢幽阁由少阁主继任阁主之位后,不再培养杀手接杀人的买卖,而是做起了生意,其经营内容极其广泛且特殊,有各道不为人知的隐秘消息,也有奇珍异宝,甚至还有救命的药材,只要你要的,只有世间存在,逢幽阁就能找到,因此很快便名声大噪。 逢幽阁只管钱货两讫,不管任何势力人情,所以不乏有朝廷中人与之有生意来往。 后来,逢幽阁主在武林大会上胜出,成为了武林盟主,从此逢幽令上便多了一道讨伐武林败类的任务,等同于朝廷对犯罪之人的刑罚。 玉红梅犯下如此大恶,逢幽令上多半是就地诛杀。 至今为止还从未有人能躲得过逢幽令的追杀,而江湖与朝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逢幽令也不会公然与朝廷作对,所以如今能护住他的只有朝廷中人。 而条件便是从此做他人手中的刀,比如今日来府衙劫弓|弩。 “此人太过危险,不能留。” 朝廷官员府中大多都会养些高手,像这种穷凶极恶之人亦不在少数,若不尽早除之将来必成大患。 “是。”琅一:“但眼下寻不到此人下落。” 玉红梅伤了郡王,他自然想要杀之而后快,可这是在苏州,可用之人太少,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找不到玉红梅。 萧瑢沉疑半晌道:“能查接此逢幽令的是谁?” 琅一面露苦涩摇头:“逢幽榜并不对外,尤其是前二十,身份极其隐秘,无从查证。” 众所周知逢幽阁有逢幽榜,但却无外人知榜上的名字身份。 就连逢幽阁内也只有阁主与四大护法对榜上一切尽知,除此之外,也只有打过照面,或是同一批进入逢幽阁的才知对方身份。 但也只知道对方是逢幽阁的人,并不知晓其真实身份,便是苏州逢幽阁令主水汀,也只知慕岁,不知慕岁就是姜滢。 这也是阁中所有人的默契,即便私下交好,也从不过问同伴的生活背景。 就算无意中窥破,也都只当作不知。 萧瑢自也明白此道不通,遂陷入沉思。 而他却不知,被他搂在怀里的人,眼神诧异又复杂。 他,找她作甚? 想与她合作诛杀玉红梅? 不,他既然知道逢幽令一出必不失手,便没道理费此周章,他应该是想要活口,好问出背后的主使者。 姜滢一时间心绪万千,她着实没想到这一道逢幽令会将郡王牵扯进来。 但不管他找她作甚,她的身份都不能暴露,不仅因为逢幽阁的规矩,也因她的私心。 若他知晓她在逢幽榜,必会心生防备,怕是从此再不会真正的与她交心。 “你站在此处作甚?”陆知景的声音突然响起:“哟,莫不是里头还没上完药?” 边说着,陆知景边探头往里瞧。 姜滢闻言刚动了动,便听萧瑢沉声道:“琅一!” “是。” 琅一将一只脚已绕过屏风的陆知景拦了回来:“陆公子。” 但陆知景还是眼尖的看到了里头二人相拥的情形,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好好好,我知道,不能进,不能打扰,我这就走。” 他走了一步又回来将琅一也拽走:“你也走,杵在这煞风景呢!” 琅一见萧瑢未出声,便顺势跟着陆知景出了寝房。 关门的声音传来,姜滢才从萧瑢怀里抬起头,却不知该不该下去,便抬眸望向萧瑢,轻柔唤了声:“郡王。” 萧瑢嗯了声,手臂的力道未有放轻:“你找我何事?” 姜滢抿了抿唇,就这么说吗? 她等了片刻见他仍未打算放手,便只能道: “妾想回趟家,可以吗?” 姑娘的嗓音一惯的轻柔悦耳,萧瑢不由低头瞥了眼,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嫣红的唇瓣上。 萧瑢顿觉锁骨的温热犹在。 好半晌后,他突然伸手用拇指在她唇上抹了抹。 果然涂了口脂。 姜滢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愣,半点也不敢动,直到见他视线微微挪了挪,她才回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他的锁骨之上,正印着她的唇印。 姜滢脸上一热,原来他抹她的唇是这个意思。 “对...对不住,妾不是有意的。” 萧瑢没吭声,复又盯着她。 姜滢被他看的手足无措,却怎么也不敢去迎他的视线。 拥朱羲 第28节 萧瑢终是忍不住出声:“你要让本郡王带着它就寝?” 这话怎么听怎么旖旎。 姜滢的脸顿时红的似能滴血。 “妾,妾这就给郡王洗掉。” 姜滢边说边欲从他身上下去,可奈何她腰间那只手臂的力道仍旧不减,她只能动了动困在身体之间的手,在自己腰间摸索绣帕。 然并未摸到。 姜滢这才想起方才她进来时将绣帕拿在了手上,后来给他上药... 她下意识侧了侧头往床沿看去,绣帕果然在那处。 于是她无声的看向萧瑢。 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放她去拿的意思。 “妾...” “你若再动,明日应当回不了府。” 萧瑢突然道。 姜滢一愣,但很快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滢这回连脖颈都红了个透,声音几不可闻:“妾...不动了。” 也就是在这时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猛地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慌,急急从萧瑢怀中下去。 萧瑢也在同时收了力道。 如姜滢所料是伤口渗出了血,此时已将里衣染红了一片,她紧张焦急道:“郡王,您的伤...” 萧瑢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叫阿礼进来。” 他不是圣人,再容她换一次药,这伤今夜怕是止不了血。 姜滢正欲说什么,却被萧瑢打断:“明日一早送你回姜家。” 她终是不敢再说什么,起身屈膝行礼:“多谢郡王,妾告退。” 萧瑢眼也未抬的嗯了声。 姜滢便默默地退出了寝房。 阿礼进来后,见里衣红了一片,吓得声音都变了:“姜姑娘不是上了药吗,怎么还...”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了郡王锁骨上嫣红的唇印。 阿礼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奴婢这就给郡王换药。” 郡王这铁树一开花,便就这么把持不住了么。 这还受着伤呢!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昨天忘记请假了,这章发红包补偿宝贝们,么么哒 琅一:无从查证接逢幽令的是谁。 亲妈:要不你往你家郡王怀里看一眼? 第22章 姜滢回到皎月阁,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的脑海里反复的回放方才那一幕幕。 近在咫尺的唇,锁骨上刺眼的唇印,腰间灼热的手掌...还有他身上让人脸红心跳的冷香。 她脸上的滚烫久久不消,直到夜深架不住困意,她才缓缓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披香院的情形,只是在梦里他们之间没有那半指的距离。 他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而另一边萧瑢也做了梦,也梦见了寝房中发生过的一幕。 但在梦里,她宿在了他的床上。 柔软的身躯,诱人的少女香,青帐摇晃了一夜。 阿礼在次日晨间收拾床铺时发现了异常,他默默地将被褥换下。 郡王少年时这样的次数都极少,成年后更是从未有过。 看来啊,府里是真的要添位女主子了。 - 姜滢用完早饭刚收拾妥当,阿礼便来了皎月阁。 “奴婢奉郡王命,送姜姑娘回府。” 姜滢颔首道了谢,随阿礼上了停在后院中的马车,一路悄然驶向姜家。 马车停在姜家后门,青袅早得到了消息等候在此,姜滢一下马车她便迎了上来:“姑娘。” “姜姑娘慢走,奴婢告退。” 此行隐秘,阿礼不敢久留。 毕竟对外而言姜滢一直在姜家,若被人瞧了去,于姜滢名声无益。 青袅早早便将沿路的下人支开,也并不担心被人瞧见,而银霜院自从那日府中遣散下人后,除了青袅便没再派下人过来,日常杂扫都是周氏每日定时安排人过来。 此时已过了晨间的杂扫时间,院内并无旁人。 “姑娘既已回来了,可要将之前的下人安排过来?” 走至银霜院内院后,青袅问道。 姜滢摇头:“不必。” 左右她也在此住不了几日,无需麻烦。 青袅明白她的意思,便也没在此事上多说:“老太太留过话,若是姑娘回来了,要奴婢通报一声。” 姜滢:“嗯,晚些时候我去同祖母请安。” 青袅自是应下。 姜滢回到寝房,第一眼便看到了梳妆台上多出的一个盒子,青袅遂解释道:“是三姑娘送来的一颗白玉珠。” 姜滢愣了愣后打开了红木盒,里头果然是一颗成色极好的白玉珠子。 “这莫不是当日三姑娘在珠翠阁争的那颗?”青袅道。 姜滢盯着珠子瞧了半晌,将红木盒递给青袅:“嗯,收好。” 青袅:“是。” 她转身将红木盒放进了收拾妥当的箱笼中,这里头都是要带进京城的物件。 姜滢在梳妆台前坐下,漫不经心道:“衣柜侧面有个暗格,你去将里头的衣裳取来,我出门一趟。” 不知水汀是否已有玉红梅的下落。 此人已牵扯进了朝廷,算是犯了江湖大忌,必须得尽快除去。 青袅闻言心神一怔,面上却不动分毫:“是。” 她以往从不知这些,姑娘此番是在告诉她,从今以后便是真的要用她了。 青袅走至衣柜旁,无声的吸了口气。 她必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 暗格中的是一套素净的劲装,还有一方面巾,一个黑匣子。 青袅心中疑惑却也没多问,安静的伺候着姜滢换了衣裳。 直到她看见姜滢从床头暗处摸出一把软剑缠绕在腰间,又从黑匣子里取出几枚只有手指长的形似匕首的暗器,她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掩诧异的看着姜滢。 姜滢收拾妥当后,才侧头看向她:“我会些拳脚功夫,此事说来复杂,日后你自会慢慢知晓。” 青袅忙压下心惊道:“是。” 她知道姑娘心有谋略,却着实是没想到姑娘竟然会武功。 不止是她,怕是所有人都难以想象,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姑娘身体羸弱,弱不禁风,谈何舞刀弄枪。 “受凉会咳嗽是真的,肠胃不适也是真的。”姜滢又道。 除此之外,都是假的。 她的身体并不虚弱,别说受凉,即便是淋了大雨也只会引发咳嗽,其他都无碍。 每年中秋的发烧也好,昏迷也罢,都不是真的。 这些都暂时不能为人道,但对于青袅她已不必隐瞒。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想要真正的心腹,她亦该交付真心。 青袅有一颗玲珑心思,自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遂郑重道:“奴婢明白了。” “我会尽量在晚饭前回来。” 姜滢紧了紧衣袖,道:“若是祖母派人来问,你该知怎么回。” 青袅:“姑娘放心,奴婢知晓。” 姜滢嗯了声,便出门离去。 青袅担忧的追了几步,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姑娘身体无碍,对她而言是个顶顶好的消息,以往每每瞧着姑娘昏迷不醒她便心疼万分,如今知晓这都是假象,她倍感庆幸。 至于姑娘今后要做的事,她定全力协助。 拥朱羲 第29节 - 魏宅 “长明,您真的要去逢幽阁?” 陆知景快步跟上萧瑢,急声道。 萧瑢:“嗯。” “可逢幽阁是江湖门派,这些江湖人做事向来没规没矩,郡王还有伤在身,若那些人冲撞了郡王该如何是好。”陆知景很是不赞同道。 “有琅一在,无妨。” 萧瑢:“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逢幽阁是江湖门派没错,但却并非没规矩,反倒是规矩极严。” 陆知景摇头:“我不信,你带上我一起去吧。” 萧瑢终于侧目瞧了他一眼:“若真如你所说动起手来,琅一是保护你还是保护我?” “那自是保护长明啊。” 陆知景理所当然道。 萧瑢缓缓停下脚步,看向陆知景正色道:“你觉得我能看着你受伤而不救?” 陆知景垂首,嘟囔道:“那自是不能。” “我此行是去与他们做生意,又不是砸场子,你无需担心。” 萧瑢道。 “可是...他们会同意把玉红梅交给我们吗?” 陆知景皱眉道。 萧瑢闻言眼神微敛:“总得试试。” 即便他暂时没有打算继续查弓|弩案,可人都打上门来了,他岂有不查之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下章入v,今晚十二点更,老规矩,v后三章发红包,感谢宝贝们继续支持。 第23章 苏州, 逢幽阁 阁中顶楼,轻纱环绕, 犹如仙境。 朦胧之中可见玉石圆床, 一双人影相依相偎。 远远瞧着有几分旖旎,但近看却并不如此。 女子年约二十余,身材窈窕, 清丽无双,虽眉眼含笑却不达眼底;男子年纪较轻些, 不到弱冠, 身形消瘦, 面容平和。 他跪坐于床榻之上,替女子捏着双肩,动作轻缓, 不疾不徐, 恭敬之余却不显卑微。 一刻后, 女子轻轻抬手, 男子便止住动作, 规规矩矩颔首下了床榻。 “你这手按摩功夫确实不错,不怪入了幽兰护法的眼。” 女子语调慵懒道。 男子面不改色躬身回道:“卿梧多谢令主搭救。” 被唤作令主的女子,正是苏州逢幽阁令主水汀。 她闻言轻轻一笑,侧首以食指挑起卿梧的下巴,意味深长道:“搭救?” “可本令主记得,当日是你使计策入了我的厢房,与其说搭救, 不如说是你算计本令主?” 卿梧不得不抬起头, 却并不敢直视:“此事卿梧有罪, 请令主责罚。” 逢幽阁的生意广泛, 其中也包括了秦楼楚馆,茶楼饭馆,但这些都是阁内消息来源的重地,自不会叫外人知晓此乃逢幽阁的产业。 这些生意都需可靠之人经营,每处掌事的自然都是逢幽阁人。 他们不需要会武,只要身有长处便可凭本事在阁中立足。 但这人一多,事就多,纷争也多。 阁中诸事隐秘,阁中之人犯了错不会逐出,阁中自有一套规矩,该惩戒惩戒,该处死就处死,总之,一入逢幽阁,终身不得脱离。 那些错不至死的人,多是罚去做些脏活累活,还有的,则去了秦楼楚馆。 姿色好些的挂牌,差些的做丫鬟小厮。 而卿梧属于前者。 他原是逢幽阁产业,长福酒楼的账房先生,前几日出了极大的纰漏被罚去春风楼,因姿容甚佳当夜就挂了牌。 逢幽阁中等级制度极其森严,四大护法之下是各地令主,令主之下是逢幽榜。 逢幽榜之下才是各道生意的掌事人。 但这只限逢幽榜前一百名能接逢幽令的人,后头的地位则还不如这些生意的掌事人。 而各地令主还总管着当地的所有生意。 所以令主驾临春风楼,楼中自是万分恭敬的招待。 卿梧罚进春风楼那日,水汀正好去了春风楼,管事安排了楼中头牌和一些颜色好的小郎君弹琴唱曲儿。 初到的卿梧本不在其中,但偏偏他出现在了水汀的厢房,还在水汀身侧伺候点心,又恰好在幽兰护法闯进厢房时,他脚下踩空跌进了水汀的怀里。 幽兰本就是冲着卿梧来的,但见人都到了水汀的怀里,她也不屑去抢,愤愤的甩鞭子抽碎了几个酒盏便离开了。 水汀那时方才知,自己被卿梧设计了。 生气自是生气,原也是要罚的,但卿梧凭借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成功让她消了气。 水汀历来惯爱享受,之后便直接将人带了回来。 但因算计一事晾了卿梧好几日,今儿才将人召来。 “责罚?” 水汀捏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让本令主与幽兰护法结下了梁子,你说说,怎么罚才够呢?” 卿梧垂目回道:“卿梧如今已是令主的人,听凭令主处置。” 水汀盯着他瞧了半晌,敛了笑意收回手:“幽兰护法的地位远高于本令主,她既瞧上了你,自会与你做主,你又何必到我跟前来。” 这几日她已查了,他药倒了那个本该伺候她点心的小郎君才混进了厢房。 而长福酒楼所谓的大纰漏,里头也大有文章。 卿梧正欲开口,水汀便冷声道:“想好了再回话。” “有一字虚假,本令主立刻送你回春风楼,挂红牌。” 挂红牌,便是以身伺客。 卿梧身子微微一颤,当即跪下道:“卿梧那日并不知幽兰护法驾临。” “当时,卿梧只为躲避...躲避...” 余下的话他难以出口。 水汀却心中明了。 长福酒楼的掌事人好男风,瞧上了卿梧,几次设计不成,便利用管事之便将人弄到了春风楼。 那日,他也去了春风楼。 “所以,你若知道幽兰护法会特意为你走一趟,你便不会到本令主的厢房。”水汀没在那事上难为他,便话锋一转道。 卿梧迟疑片刻,才答:“卿梧之前与幽兰护法并无交情,当日卿梧得知令主去了春风楼,心里便只有求令主庇护这一个念头,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水汀盯着他瞧了半晌,才轻轻一笑:“起来吧。” 卿梧闻言轻轻松了口气,站起身。 水汀拍了拍身侧的床沿:“过来,替本令主按按头。” 卿梧躬身应道:“是。” 楼道的铃铛响起时,水汀已入睡半晌。 被惊醒后她蹙了蹙眉,却并未从卿梧腿上起身,懒懒道:“继续。” 就冲着这手按摩功夫,值得与幽兰护法结下梁子。 “是。” 过了几息后,水汀出声道:“何事。” 卿梧头也未抬,似是并未瞧见出现在轻纱后的人。 “回令主,有人求见令主。” 来人沉声道。 “何人。” 阁中接任务鲜少要令主亲自出面,指名见她的更是少之又少。 “明郡王。” 水汀缓缓睁开眼,半晌后轻轻抬手。 卿梧默默地将手伸过去,搀着她起身。 “明郡王。” 水汀神色复杂的低喃了句,而后道:“自报的身份?” “并未。”来人是阁中管事,闻言回道:“属下认出来的。” 明郡王到了苏州这事如今已不是秘密,逢幽阁眼线遍地,他作为阁中二把手,自然知道明郡王的样貌。 水汀沉疑片刻,唇角轻轻一弯:“请明郡王至天字一号稍后。” 拥朱羲 第30节 没有自报身份,那就是来与她做生意的。 她有些好奇,明郡王想要些什么。 “是。” 管事领命退下。 水汀慢悠悠站起身张开双臂,不必她开口卿梧便上前为她整理衣衫。 水汀对此很满意。 她向来懒,连话也不愿多说,机灵些的才在她身边留的长久。 “早闻这位明郡王公子如玉,绝世无双,没成想今儿竟有幸一见。” 卿梧自知不必他答话,默默的为她系好腰间玉佩。 水汀瞥了眼他低垂的眉眼,抬手勾起他的下巴:“若我记得没错,你之前是账房先生,如何学来伺候人的功夫。” 卿梧手上未停,恭声回道:“家母在世时常常头疼,卿梧便学了按摩,除此之外,卿梧只伺候过令主。” 水汀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便没再为难人,待整理好形容后便径自离开。 卿梧躬身道:“恭送令主。” 待水汀的身影消失,他才直起身子。 一张清秀的脸上平静无波,身形却微微晃了晃。 - 水汀到了天字一号,隔着珠帘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人。 她见过明郡王的画像,但此时瞧见真人还是难免惊艳。 芝兰玉树,公子无双,名副其实。 此等天人之容,世间难见。 萧瑢端着手中茶盏浅饮,只当不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直到珠帘清脆的声音传来,他才放下茶盏。 “公子指名见我,可是有什么大生意。” 水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坐在了萧瑢的对面。 萧瑢微微颔首:“阁下便是此间令主。” 水汀含笑回礼:“正是,奴家水汀,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若水汀令主不识在下,那便当在下姓容。”萧瑢意味深长道。 水汀眼神微沉,转瞬便失笑道:“容公子说笑了,如容公子这般绝世无双,若奴家见过,定一生不忘。” 水汀说罢看了眼萧瑢身后的琅一,继续道:“不知容公子可知逢幽阁的规矩。” 萧瑢微微侧首,琅一会意,将手中匣子放至桌上打开。 水汀瞧了眼匣中物,面色微讶:“容公子出手好生大方。” “只要能成,这是订金。” 萧瑢淡笑道。 水汀笑意渐收,盯着萧瑢好半晌才道:“若这只是订金,容公子所要的怕是不简单。” “于令主而言,不难。” 萧瑢浅饮了口茶,道。 水汀收回视线,轻笑道:“那便请容公子直言。” 萧瑢看向她:“容某听说武林盟主近日下了一道逢幽令,要讨伐一人。” “近日逢幽令上要讨伐的人不少,不知容公子说的是哪一个。”水汀。 萧瑢:“屠戮一门派的那一位。” 水汀闻言微讶:“玉红梅,容公子要他?” 萧瑢轻轻颔首。 水汀先是怔愣片刻,而后缓缓将匣子盖上,推往萧瑢:“容公子有所不知,逢幽令一出,绝不更改,此人既然已上逢幽令,便绝无可能留其性命。” “看来,与容公子这桩生意是做不成了。” 萧瑢抬手:“令主且慢。” “容某并非保他性命。” 水汀一愣,收回手:“哦?公子细说。” “我只买他一天。”萧瑢道。 水汀闻言神色愈发古怪,不解道:“为何?” 萧瑢:“个中复杂,恕容某无法详说。” 水汀凝眉瞧了眼匣子,出手如此阔绰,只为买玉红梅一天? 这桩生意倒也不违背阁中规矩,只是... “容公子若要谈这笔生意,奴家做不了主。” 水汀沉疑片刻后,正色道。 萧瑢不解:“容某对逢幽阁也算略有耳闻,各地逢幽阁专负责此间生意来往,阁下身为此地令主,如何不能做主。” 水汀笑道:“若是时间倒回个几日,这桩生意奴家能做主,但是现在不成了。” “如何说?”萧瑢。 “一旦上了逢幽令,不论人或事,尽归接令者一人管。”水汀这话并非虚言,规矩确实如此。 即便她奉命从旁协助,也不能越过接令人去。 萧瑢微微拧眉,思索片刻道:“不知,容某可能见一见接此令的人?” 水汀摇头:“容公子这可是为难奴家了,此道逢幽令至关重要,所以接此令者乃逢幽榜前二十名,此人所有信息乃阁中重要机密,无法与容公子相见。” 萧瑢:“那可否请令主代为传达?” 水汀皱了皱眉,明郡王如此执着见此人,想必牵扯极大,可这道逢幽令出不得半点岔子,否则必要牵连慕岁。 “抱歉,阁中规矩重,我并不知具体是谁接了此令。” 水汀轻轻颔首道。 水汀前头所言萧瑢信,但这话他不信。 “此事若成,价随令主开。” 水汀:“很抱歉...” “水汀令主先别急着拒绝。”萧瑢面色渐冷,语气也一改方才的温和。 水汀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暗了暗:“容公子,这是逢幽阁。” 不是朝廷。 一时间,房内的温和气氛急转直下。 萧瑢感受到了暗处波动,至少有二十人。 “令主不必吓唬容某,容某敢肯定,令主绝不会在此处对容某出手。”萧瑢漫不经心的四下扫了眼,而后直直盯着水汀,温淡道。 水汀闻言心中便已明了。 他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二人对峙半晌,水汀率先挪开视线轻轻抬手。 四周的杀气在顷刻间消散。 “容公子这是非要与我为难。” 水汀冷声道。 萧瑢往后靠了靠:“非也。” “是贵阁要与我为难才是。” 水汀闻言甚是不解,正欲开口却见萧瑢将外袍往外散了散,伸手在腰间一按。 水汀当即面色大变,目光死死盯着萧瑢腰间。 习武之人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这样浓厚的血腥味可不是小伤。 她方才一见明郡王便知他有伤在身,但她却没想到这伤恐怕与阁中有牵连。 否则他不必说方才那话,也不必将伤展露给她。 “主子!” 琅一惊呼道,正要上前,便被萧瑢抬手阻止,他狠狠看了眼水汀,咬牙退后。 “昨日容某遭人刺杀。”萧瑢不疾不徐道:“正是此人所为。” 水汀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玉红梅乃江湖中人,他刺杀明郡王便是插足了朝堂。 当今皇嗣众多,郡王多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但眼前这位明郡王却非一般郡王。 宸王府的嫡长子,唯一赐字的郡王。 若他真要追究,江湖和朝廷恐怕再不能相安无事。 “容公子也知道,此人乃江湖败类,逢幽令上就地诛杀。” 水汀沉声道。 萧瑢轻轻一笑:“是吗?” “容某若是不信呢。” “容公子昨日遇刺,但此道逢幽令却先昨日所出,此人所为与江湖并无关系。”水汀继续道。 拥朱羲 第31节 “谁敢保证,这不是你们逢幽阁的计谋。”萧瑢不紧不慢道:“先下逢幽令与他撇清干系,再让他来刺杀容某,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水汀令主,你觉得呢?” 水汀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逢幽阁与容公子无冤无仇,没道理刺杀。” 她先还道这位生的跟神君下凡似的,气质儒雅温润,应是个讲道理的,没成想竟如此难缠。 “可逢幽阁之前专接杀人的生意啊。”萧瑢。 “逢幽阁自现任阁主继任以来,不再接这样的生意,这是天下皆知的。”水汀。 “谁知道呢,或许是买主给的太多。” “逢幽阁绝不会再做杀人的生意。” “不如水汀令主告知容某,对方出了多少钱买容某的命,容某出双倍。” “我说了,阁中并未接过!” 萧瑢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白色腰封上已渗出一片血红:“是吗?” “可容某偏就觉得有。” 水汀盯着那血迹,重重闭上眼。 去他的如玉公子,芝兰玉树! “容公子说昨日的刺客是玉红梅,证据呢?” “此人有一把特制的刀,名唤赤亡,我身上的刀伤一验便知。” 萧瑢幽幽道:“容某肚量小,此人伤我一分我必还十分,若不成,容某保证,今儿踏出贵阁半个时辰之内,此事便会传遍苏州,不出十日,京中上下便会皆知逢幽阁接了杀容某的生意。” 水汀怒极反笑,好一会儿才砰地站起身,冷声喝道:“来人!” 琅一的刀还未出鞘,便被萧瑢抬手拦住。 “容公子好胆色。”水汀眼底一片冰霜。 萧瑢笑了笑,不发一言。 “给容公子疗伤止血!”水汀咬牙切齿说完便甩袖出了房门。 她快步走向三楼,穿过层层轻纱,带起一股杀气腾腾的疾风。 “令主。” 饶是卿梧不懂武功,也察觉到了水汀周身的杀意,担忧的唤了声。 “什么温和儒雅,翩翩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无赖!”水汀一腔怒火忍到现在已是极限:“本令主什么人没见过,像他这般光明正大泼脏水,诬陷带威胁的倒是头一个!” 卿梧自猜到了她所骂何人,愣了愣后上前劝道:“令主消气。” “我消什么气,滚!” 水汀出身不算低,家中出了事她才进的逢幽阁,可她进逢幽阁时已经十岁,性子已经成形,脾气历来就不大好,后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待她又百般宠爱,她骨子里的孤傲便延续至今。 她要强,也在习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路走来算得上平稳,那些曾经试图欺压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今儿这人栽赃,威胁,挑衅,她却动他不得! 怒气之下,便也没注意身边劝她之人是个未及弱冠的文弱书生,她能坐上令主这个位子,内力自是不容小觑,便是随意一挥手,哪怕只用了一分内力也足以伤他。 “唔!” 卿梧才靠近水汀,一道劲风便迎面袭来,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跌倒在地上,喉中溢出一股鲜血。 水汀听得他这声痛呼,才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卿梧。 平素在她身边伺候的,不管是侍从还是侍女,都有武功在身,她这一分力并不足以伤他们,卿梧是今儿才到的她身边,气急之下竟将他忘了。 看着他唇边那缕血迹,水汀烦躁的斥道:“你疯了吗,不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也敢往我身前靠!” 卿梧抬眼望着她,眼里难得带了几分委屈。 他今儿才到她跟前,哪会知她的脾性。 水汀也意识到了这点,深吸几口气后,没好气的将人一把拽起来扔在床榻上。 卿梧还没缓过那股劲儿就又被这么一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仰在床上半晌没动,任由水汀抓着他的手把脉,扒他的衣裳检查。 直到感觉胸前一凉,他才恢复片刻的清明,睁大眼唤了声:“令主!” “闭嘴!” 水汀一把挥开他伸过来阻拦的手,粗鲁的扯下他的衣襟四下查探,好在她那一掌没有打在要害,伤势并不严重。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人已经晕了过去。 水汀盯着床上那张清瘦,略带红晕的脸:“....” 她是给自己带了个祖宗回来吗! “来人!” 水汀闭了闭眼,压下怒火喝道。 很快,便有一人出现在轻纱外,是水汀身边的侍女,浮蕸。 “令主。” “他身边的人都是死的吗,发烧了也不知?”水汀厉声道。 浮蕸微微一怔后,连忙回话:“卿梧...公子身边并无人伺候。” “当日,令主说要晾公子几日,所以下头的人...” 加上卿梧公子是从春风楼出来的,没有主子发话,府里的人自不会去在意。 水汀:“?!” 她当日的确说过这话,可却并没有苛待人的意思。 “你们...” 轻纱晃动,水汀发难的话一顿,她快速的平了平心绪,冷声道:“送卿梧公子回府,住我院中西厢,送一个侍从过去。” 浮蕸听得那声卿梧公子,心中便已明了,躬身应下:“是。” 她没自己上前,而是去唤了侍从浮石过来;浮石过来也没多问,背上卿梧便离开了。 待一切重归于静,水汀才道:“出来吧。” 话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落在水汀身前。 来人一身素白劲装,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可以窥见几分绝色容颜。 “慕岁,见过令主。” 姜滢瞥了眼水汀眼底未消的怒气,拱手道。 “与我客套这些作甚。” 水汀甩了甩衣袖,觑她一眼。 姜滢轻轻一笑,道:“谁招惹你至此。” 水汀回身一字一字道:“明郡王。” 姜滢不动声色道:“明郡王也同阁中有生意往来?” 他竟真来了逢幽阁! 水汀死死盯着姜滢,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双眸里看出些端倪,但可惜,失败了。 “是啊,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意思。” 水汀盯着她幽幽道。 姜滢不解:“嗯?” “他要买玉红梅一天,给是不给?” 水汀挪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令主有玉红梅的下落了?” 姜滢不答反问。 水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条递给姜滢:“人还在楼下,你自己做决定吧。” 姜滢接过纸条看完,便点燃旁边烛台上的火折子,待一缕青烟升起,她才道:“阁中的规矩你也知道,任务失败惩罚可不轻,我与这位郡王素不相识,没道理冒这个险。” 水汀盯着姜滢的背影,眼神微眯。 当真,素不相识吗? “玉红梅的赤亡天下仅此一把,他用伤要挟,说若是不应,他便传扬出去阁中接了买他命的单子。”水汀一提起此事,想到那人的嚣张模样,便是一肚子气。 姜滢眉头一扬,这听起来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素闻明郡王端正儒雅,怎会用这般手段。” 水汀冷笑了声:“我倒也想知道。” “令主确定他是明郡王?”姜滢转身问道。 “哼,除了他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长成那副祸害样?”水汀说罢,壮似随意般望向姜滢:“慕岁可见过明郡王,要不去楼下认认?” 姜滢:“令主说笑了,我不曾见过。” 祸害样? 这形容好似有些准确。 水汀收回视线,当真不曾见过?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他对玉红梅势在必得,对自己很下得去手,不惜将伤口按出不少血。”水汀道:“若你不愿,难以打发。” 姜滢指尖微曲,半晌后才淡淡道:“谁说赤亡就一把。” 水汀一愣:“此刀形状奇特,用料古怪,确实只有一把。” 姜滢轻轻一笑:“仿造一把赤亡,不难吧。” 水汀动了动唇:“.....” 拥朱羲 第32节 片刻后,她低低怒骂了声。 她当真是被气糊涂了,怎没想到这茬! “也不必真的仿造,只同他这么一说便是。” 姜滢又道。 水汀:“...我没那么闲。” 说罢她便转身下了楼,她这就去找回场子! 看他还有什么法子威胁她! 萧瑢的确是没了法子。 他沉默许久后,吩咐琅一留下一锭金子当作伤药钱,便离开了逢幽阁。 水汀看着他满是郁气的背影,心情颇为美妙。 要真是如她猜想,他府中那位美人就是慕岁,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一个步步紧逼,手段层出,一个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后路,啧啧,这叫什么...相爱相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她为何怀疑慕岁就是苏州第一美人姜滢。 慕岁虽有加以掩饰,但她还是听得出她是苏州口音。 呵,虽然她没见过慕岁的全貌,但就那半张脸来看,苏州第一美人,舍她其谁。 - 萧瑢自离开逢幽阁后,脸色便没好过。 “主子,水汀令主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要不再想别的办法?” 琅一沉声道。 萧瑢冷哼了声:“不是她不肯。” 琅一一愣:“啊?” “是接此道逢幽令的人不肯。” 萧瑢此时仍郁怒不减。 水汀离开时怒气冲冲,回来时却满眼笑意言明他计划的漏洞,显然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 这个人给了她答案,所以她才会那般坚定的拒绝他。 而能在这件事上做决定的,只有那个接令的人。 “停车!” 琅一疑惑道:“主子?” “去逢幽阁外守着,接令的人此时就在逢幽阁。”萧瑢冷声道:“若是发现了就暗中跟着,或许能找到玉红梅。” 琅一连忙应道:“是!” - 姜滢知道萧瑢走了后,也并未久留。 非她与他作对,逢幽令任务失败责罚极重,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届时她没法子周全过去。 除此之外,玉红梅此人极其危险,一旦让他逃脱,再抓就难了,若是因此又有人命丧他手,她便是天大的罪人。 她与他相识时日太短,不清楚他做事风格。 一旦有个万一,后果极其严重。 她赌不起。 姜滢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不动声色的往后瞥了眼。 有人跟着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唇,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高墙上。 很快,琅一便从暗处现身,越过高墙追去。 而此时,姜滢从另一侧墙角走出来,看向琅一离开的方向。 果然是他。 他猜到了她方才在逢幽阁,在此守株待兔。 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琅一的武功比她差了些许。 姜滢这个念头刚落,面色便一沉。 她在转身的同时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抵住向她刺来的长剑。 看清长剑的主人后,姜滢无比庆幸方才出逢幽阁时将面纱换作了幕笠。 面纱遮挡不多,水汀从未见过她都已起疑,若她遇上熟悉之人必定能认出她来,所以她临走时拿走了水汀的一个幕笠。 心思转念间,二人已是几个来回。 姜滢知萧瑢身上有伤,多以防为主,并不主动攻击。 萧瑢看出她不愿伤他,出手便也稍缓:“在下无意冒犯,只想与阁下谈桩生意。” 姜滢压着嗓子,变了声音:“阁下便是这般谈生意的?” 五年四方潭训练,并不只有武功,变声便是所学之一。 她在此道不算精通,只能变换一种音,虽都是女子,但与她平日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别说是萧瑢,便是祖母,父亲也听不出来。 果然,萧瑢并未起疑,收了剑拱手朝她道:“出此下策乃实无他法,还请姑娘见谅。” 姜滢怕他看出端倪,往后退了一步将半个身子隐藏在墙边,才道: “阁下此举何意?” 萧瑢知晓逢幽阁中人身份乃是机密,见她这般动作自然理解,遂道:“在下姓容,刚从逢幽阁出来,想必姑娘已知晓此事。” 姜滢未答,萧瑢便安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姜滢才冷声道:“逢幽阁有一条规矩,榜上前二十名身份暴露,要么自己死,要么,对方死。” “公子,是不想活了?” 萧瑢温和一笑:“姑娘怎就认为死的是在下。” “公子身上有伤。” 姜滢手腕反转,软剑发出一阵轻鸣:“不是我的对手。” 方才过的几招双方都未尽全力,但尽管如此,他们心中对彼此的实力也有些数。 若萧瑢没受伤,他们可以一战。 剑鸣落下,人却未动,萧瑢便知她只是在威胁他,就干脆收了剑,温和道:“姑娘带着幕笠,我未曾见过姑娘容貌,谈不上身份暴露。” 姜滢:“知晓男女也算。” 萧瑢:“...姑娘说笑了。” “我已知公子来意,若公子再跟着,便不是说笑了。” 姜滢折身便要离开。 “姑娘留步。”萧瑢忙道:“既然姑娘已知在下来意,不如开个价。” “我只要他一天,之后定将人完完整整交给姑娘。” 姜滢止步,沉默片刻后道:“令主已与我说过此事,公子是想从他口中问出背后主使?” 萧瑢眼底微凉,语气却依旧不变:“是。” “他与我无冤无仇,若无人指使怎会刺杀我。” 姜滢无声笑了笑,他想问的是谁买玉红梅劫那批弓|弩。 玉红梅那天根本不是冲着杀他去的。 她没再回话,纵身一跃便离开了巷子。 其实他无需来堵她,她也会问出他想知道的。 人虽不能交给他,问个答案却不是不可以。 不过也好,有了这一出,她届时给他递消息便也不显得突兀了。 萧瑢并未追上去。 她说的不错,他有伤在身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不知,她最后问他那一句是何意。 “主子,你怎么在这里。” 琅一追出老远都没见踪影便知道跟丢了,遂折身返回,找了一圈才找到萧瑢。 萧瑢将剑扔给他:“你的武功久不见长进。” “属下知罪。”琅一接过剑,先是请罪而后才道:“主子,您,与那人交过手了?” “嗯。” 琅一一惊,“主子可无碍?” 萧瑢折身踱步往回走:“无碍。” “主子,此人功夫如何?” 琅一见他确实没有添伤,才放下心。 萧瑢想了想,道:“若我未受伤,或是平手。” 她的功力并不及他,但能上逢幽榜前二十的人,不说身经百战,也是从刀枪鲜血中摸爬打滚过来的,论实战,他不及她。 琅一闻言心中平衡了。 能与主子打成平手的,他跟丢了也不意外。 拥朱羲 第33节 “回京后去练武场与所有侍卫单挑,一日内能赢了所有人再回来。” 琅一:“...是。” - 姜滢确定萧瑢没再跟来后,才拐弯去了北城门。 所有城门在玉红梅从府衙逃脱后便关了,他没来得及出去,此时正藏身北城门一户梁姓家中。 因昨日梁家姑娘及笄,府中热闹,他才选择在此藏身。 玉红梅此人心狠手辣,虽然眼下城中正在四处抓捕他,按道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敢犯事惹来官府。 但此人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她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次犯下难以挽回之恶,所以她半点不敢耽搁。 姜滢先是找来一身梁家丫鬟的衣裳,没费什么功夫便混进了后院,但她并不知道玉红梅藏身何处,只能往隐秘些的空院去找。 他昨夜才到梁家,不会认得梁家的丫鬟,便是见着她也不会心生防备。 姜滢为了以防万一,将里里外外都换成了丫鬟的衣裳,因匆忙了些忘记关窗,受了点风,此时喉中便也有些痒意。 她并未掩饰,拿着一方粗糙的旧帕子虚掩着唇边走边咳着。 梁家门户不大,仆人也少,以她的身手想要不动声色的避开很简单。 她的脖颈,脸,手,都经过改妆,加上她刻意屈着腰,此时瞧着不过是个姿色中等的寻常丫鬟。 如此,玉红梅才会更加放松警惕。 但姜滢寻了许多空房都一无所获,夜色也已经渐深,她正要往更隐秘的地方寻去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身往厨房走去。 他在梁家藏了一日一夜,总是需要吃饭的。 白日里不好行动,这会儿已过晚饭时间,厨房没人,他一定会去。 果然,姜滢才到厨房外便察觉到了里头有人。 她轻咳了几声,缓缓走进去,拿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捂嘴轻咳了几声,装作在厨房找药罐子熬药。 玉红梅功夫不弱,那把赤亡更是不知沾了多少血,锋利无比,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对付这种人,正面刚是下下策。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女鹅与女婿正式交手第一回 合,女鹅胜 下章女鹅就给女婿报仇了。 第24章 闪烁着烛光的厨房里,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纤弱的身影。 如毒蛇伏击猎物般,带着瘆人的杀气, 而在炉前生火的猎物对此毫无防备。 柔软的腰身, 纤细的脖颈,好似只需一只手就能掐断,而她咳的直不起腰的样子, 好像根本无需他动手,她自己就能咳的岔过气去。 玉红梅终于确定, 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丫鬟对他没有半点威胁。 他缓缓从暗处现身, 踱步靠近她。 她背对着他, 毫无察觉的半蹲在炉前扇火,玉红梅停在两步之距,审视般扫视眼前的猎物。 身段倒是出挑, 只可惜肤色差了些。 不然在弄死前还可以先享用一番。 玉红梅唇角渐渐勾出一丝杀气, 他将刀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用赤亡杀她都是抬举她了。 刀落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终于引起了炉前丫鬟的注意。 丫鬟受惊般飞快回眸, 清澈的眸里满是惊慌。 玉红梅微微一愣,肤色虽差,这双眼睛倒是生的极美。 丫鬟似是没想到厨房还有人,吓得跌坐在地上紧张的捏着绣帕,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好似无意的落在了木桌上的那把刀上,她身子肉眼可见的一僵, 而后双手飞快捂着嘴惊呼一声, 眼底尽是畏惧与慌乱。 “你, 你是何人。” 姜滢将一个寻常丫鬟在此情形下会有的反应, 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出四方潭时阁主曾与她说过,不管是杀人还是自保,并非所有的情况都适合用武力解决,遇着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正面迎敌是下下策。 玉红梅生的本清秀,奈何心思狠毒,俗话说面有心生也是有几分道理的,饶是他再清秀也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可他犯恶无数却能活到今日,本事绝不容小觑。 传闻里,玉红梅原本也是出身名门正派,后来因误会与门派起了龃龉,他便起了报复之心,叛出门派后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邪气凶残的刀法,又打造了锋利异常,独一无二的赤亡。 虽然她知道这里头有隐情,但是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得志之后祸害武林,死于他手的不完全统计便已有两百余。 武林各门派也曾派人围剿他,最后都是有去无回,这也就更加造就了他嚣张疯癫的性子。 有的人不过是无意中多看他一眼便死于非命。 明郡王的内功比她深厚尚且中了玉红梅一刀,她虽比明郡王多了实战经验,但此人却比她更甚。 像这种内功,战力皆在她之上的疯子,她除非不想活了,才会与他正面厮杀。 她习的内功乃逢幽阁独有的内功心法,只要自己想要隐藏旁人便绝不会察觉,便是把脉也不会被窥破。 也正因此,眼下情形对她更加有利。 此时此刻在玉红梅眼里,她就是他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的小人物,他对她不会有任何防备。 果然,他放下了赤亡。 玉红梅渐渐靠近,她便畏惧万分的将手撑在地上往后退,颤抖着,带着哭腔道:“你,你想做什么。” 玉红梅眼底勾着残忍阴邪的笑意:“你这双眼睛,这把娇滴滴的嗓子,我很喜欢。” 姜滢退无可退,背已经抵在了灶台上。 她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整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玉红梅停在她的跟前,微微弯腰居高临下道:“喊啊,看是你死的快,还是救你的人来的更快。” 姜滢连忙惊慌的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这才乖。”玉红梅轻笑一声:“给我弄些吃的,我心情一好说不定会考虑饶了你。” 死也有很多种死法,他会考虑给她个痛快。 姜滢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真?” 这种话鬼都不会信。 玉红梅唇边笑意渐深:“当真。” 虽然姿色确实差了些,但这嗓音着实招人。 不过,烛火一灭不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姜滢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走向灶台。 她哪里会做什么吃的,且就算会也不会做给这种恶人吃,做毒药还差不多。 姜滢早就瞧见了灶边还有剩下的汤,和几个馒头。 她摸了摸后带着怯意的看向玉红梅:“还是热的,你先吃,我再给你煮碗面。” 玉红梅饿了一天,哪里会拒绝,若她没有突然闯进来,他本就是要拿那几个馒头的。 “嗯。” 姜滢拿了个托盘将汤和馒头端到了桌上,才又转身去了灶台,往锅里加了些水,便开始生火。 玉红梅没再注意她,端起汤灌了几口。 但动作却停顿了一瞬。 姜滢注意到了他停顿的那一瞬,下意识握住了火钳,见他继续吃下去才悄无声息的收回视线。 大约半刻钟后,玉红梅放下碗筷走到了灶边,歪了歪头,问:“还没好吗?” 姜滢怯生生抬起头颤声道:“水还没开。” “是吗?”玉红梅盯着她,眼底一片寒霜:“可是毒药我都吃完了,你这面怎么还没煮好。” 姜滢动作一僵,猛地抬头看向他。 “毒虽烈,但是剂量少了些。” 玉红梅笑着指了指锅里:“若是在面里再加一些,或许...” 姜滢捏紧火钳,紧张的盯着他。 “也没用。” 玉红梅脸上的笑意蓦地消散,抬手便一掌击向姜滢。 姜滢在他出手的同时便已经腾空而起,落在了木桌旁。 “你果然不是丫鬟。”玉红梅负手而立,笑看着她:“虽然我不知你是如何隐藏了内力,但就方才露的这一手来看,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说是何人所派,我考虑给你个痛快。” “咳,咳咳。”姜滢虚掩着嘴咳了几声,才抬眸道:“你何时知道的。” 玉红梅饶有兴致的朝姜滢的手抬了抬下巴:“初时我没有怀疑,但方才你端饭过来,我瞧见了你的掌心和指尖...” “啧啧,别说茧子了,那叫一个细嫩啊,这可不是一个丫鬟的手。” 姜滢笑了笑:“主子身边的近身丫鬟都养的极好,从不做粗活何来茧子。” “你说的那是大户人家。” 玉红梅缓缓走近姜滢,眼底盛着别样的光:“就梁家这样的门户,能养出多娇嫩的丫鬟?” 姜滢没有后退,只紧紧盯着他。 “别等了,你既费这般功夫来杀我,怎么就不知我百毒不侵呢?”玉红梅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脖颈处:“若我猜的没错,这应当不是你原本的肤色。” 拥朱羲 第34节 “仔细瞧瞧你这容貌到也不差,若洗去易容的东西...”玉红梅眼里光芒渐盛:“那可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啊。” 姜滢眼底微暗:“百毒不侵?” 玉红梅挑眉:“是啊,想知道为何吗?” “也不是很想。” 姜滢淡淡道。 “可是我今儿心情不错,偏就想与你说说。” 玉红梅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彻底消散:“你来杀我是因为我屠了宗义派?” 姜滢:“三十二条命,死状极其惨烈,此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可我只是在为自己报仇。”玉红梅漫不经心道。 姜滢微微蹙眉。 “你当我百毒不侵是怎么来的,就是那位人人口中正义的宗义派门主,在我身上试了八年的毒所致啊。”玉红梅咬牙切齿道。 姜滢微微垂眸,捂嘴轻咳几声。 “他儿子胎内带毒活不长久,他便将我抓去关了八年,在我身上试了上百种毒。”玉红梅面容扭曲的缓缓靠近姜滢:“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哈哈,那得托他儿子的福,他老子给我下毒,他儿子给我解毒,我能逃出来,也是那位少门主将我放出来的。” “你说可笑不可笑?” 玉红梅说罢便大笑了起来,笑的眼角都泛了泪。 “这就是你留他一命的理由。”姜滢咳完一阵,声音略微沙哑道。 “对啊!”玉红梅摊了摊手:“他放我出来,我留他一命,报恩嘛。” 姜滢盯着他猩红的双眼,好半晌才轻轻笑了笑。 “你笑什么,你是觉得我不应该留他性命是不是?” 玉红梅眼睛发亮,兴奋的道:“我其实也这么觉得,不如我去把他杀了如何?” “玉红梅。”姜滢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试毒是你自愿的。” 玉红梅疯癫神情蓦地僵在脸上。 “你父亲乃江湖草莽,在外头杀了人惹来仇家报复,你父母死后,你与你弟弟在逃亡过程中走散,你走投无路求到了宗义派,陆门主说你根骨心性皆不佳不愿收你,是你得知陆少门主胎内带毒,又恰巧知道陆门主在调制解药,于是你自告奋勇愿意试毒,只求他收留你。” “陆门主早年得了一个方子,凝聚百味剧毒炼制丹药以毒攻毒或许能救陆少主,可毕竟是剧毒,剂量难以把控,需要万分谨慎,你自请试毒,陆门主为救少主踏错了这一步,可试毒的过程实在痛苦,即便有陆少主偷偷给你解毒,可他并非每次都能找到解药送来,你实在受不住了,便在一次陆少主进暗室后求他救你,陆少主本来就不赞同试毒这件事,便同意了。” “你逃出宗义派后,陆门主怕你将此事外露,便对外扬言你叛出门派,并暗中追杀你,你逃亡过程中意外得到一本赤煞刀谱,和一个铸刀的方子,此刀谱极凶,心性不稳者很容易被侵蚀心智,你虽学成,但因你无法控制心性,期间杀人无数,后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陆门主的错,便杀了门派嫡系,唯留少门主一人。” “我说的对吗,柳玉桐。” 姜滢冷冷盯着他:“可惜了,竟不知你因此百毒不侵。” 平白浪费她一颗剧毒。 阁主近日将阁中供药的价格又往上调了,水汀说许是阁主被哪个姑娘骗了钱财,才这么丧心病狂赚自己人的钱。 玉红梅此时整个人已彻底僵住,他阴狠毒辣的盯着姜滢,许久后才咬牙道:“你到底是何人!” 姜滢又捂嘴咳了几声,从腰间掏出一个血红贴子,冷声道:“逢幽阁慕岁,奉命将你就地诛杀。” 逢幽阁! 玉红梅脸色一变:“你竟是逢幽阁的人,还有名字。” 他是知道自己上了逢幽令,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接这道令的会是这样一个……走三步咳两步的病秧子! 瞧不起谁呢这是! 姜滢默不作声。 “看来我面子还挺大,竟惊动了逢幽榜前二十。”玉红梅瞧了姜滢半晌后,阴狠一笑:“可是那又如何,你不是我的对手。” 姜滢深深的看了眼一眼,轻笑道:“你说的对,方才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不一样了。” 玉红梅笑意一收,便要攻来,可人还没到姜滢面前他便身形一晃。 “你...”玉红梅感觉内力正在快速流逝,他试着凝聚却没能成功,猛地抬头看向姜滢,恶狠狠道:“你做了什么!” 姜滢朝炉子的方向淡淡一瞥。 玉红梅随之望去。 恍然想起方才她一进来便在此处生火。 “雾香,无色无味,投放至明火,能让人在一刻钟后内力消散,筋骨尽软。”姜滢抽出怀中匕首,缓缓靠近玉红梅:“我进来之前就吃了解药。” “若一开始你就动手,我还真没法子。” 玉红梅捂着心口,想要往后退却已使不上半分力,很快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说你百毒不侵时,我还有些担忧雾香对你无用,不过一想到雾香并非毒药后,便又抱了几分期望,所幸,我赌赢了。” 姜滢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道。 玉红梅闭了闭眼,满腔的懊恼。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这样一个病秧子手上! 姜滢半蹲下,将匕首落在玉红梅的脖颈:“现在,该我了。” “你上了血红帖,活是活不成的,不过,你若是回答我的问题,我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玉红梅冷哼道:“原来你也有求于我,呵,好,好得很。” “左右是死,悉听尊便。” 姜滢轻轻歪头:“是吗?” “不知你可曾听说过逢幽阁有一种名唤万蚁蚀心的药水,皮肤上只要沾上那么一滴,便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红梅浑然不在意道:“尽管试试。” 他这一生作恶无数,无所畏惧,又如何会惧怕这些东西。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给你用。”姜滢道。 玉红梅一愣后,颇觉好笑:“你怕是疯了吧,你觉得我玉红梅会在乎谁的死活?” 姜滢看着他,徐徐道:“玉红梅没有,但,柳玉桐有。” 玉红梅的笑意僵住。 “你的弟弟,柳玉梧,你说,他怕不怕。” 姜滢盯着他,轻声道。 玉红梅闻言呆滞了很久,才颤抖着唇低喃:“弟弟...弟弟,他...他还活着!” “你把他怎么样了!” 玉红梅再抬头时,眼睛血红,面容扭曲的极其恐怖。 “他被一农户收养了,你知道的,他自小身子弱,农户也没有供他习武的能力。”姜滢慢慢道:“他如今虽不是锦衣玉食,但那对夫妇没有亲子,一直将他当成亲子般疼爱,明年,他就要成亲了。” 玉红梅唇颤了颤,眼底的疯癫逐渐的平息。 “成亲...” “对。”姜滢:“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不会动他。” “我要见他!” 玉红梅突然朝姜滢扑来,厉声道。 姜滢微微一侧身,他便扑到了地上。 “你觉得你见他是为他好?”姜滢盯着地上形容狼狈的人,轻咳几声,继续道:“你见他必定会留下痕迹,只要有痕迹就有可能被人查出来,我可以承诺逢幽阁不会动他,但是旁人...我可没那个功夫管。” “虽然我会尽力掩盖你去见他的行踪,但你敢赌吗?你的仇人成百上千,他们要是知道你还有个亲弟弟在世上,你说他们会如何?” “够了!”玉红梅歇斯底里吼道:“你别说了!” 姜滢没再吭声,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玉红梅才撑着勉强坐起身,双眼无神的盯着窗户外:“他娶的,是个怎样的女子。” 此时此刻的玉红梅再无方才半点嚣张疯魔之气,他眼底难得的带了些许柔软。 姜滢神情微微一僵。 若是玉红梅寻常时定能看出端倪,可他现在心神俱乱,并未察觉。 “他们相伴长大,她是位教书先生的女儿,善良可爱,聪敏机灵,她,对你弟弟很好。” 玉红梅呆愣了好一会儿后,唇角轻轻一弯,而后他将脸埋在手中,呜咽出声。 他当年与弟弟走散后,他在一处崖底找到了弟弟的衣裳,他便一直以为弟弟死了。 于是他才去了宗义派,自愿试毒。 姜滢对玉红梅的痛哭并没有生出半点恻隐之心。 她没资格。 他的手上有太多的冤魂。 许久后,玉红梅才般抬起头,哑声道:“你问吧。” 姜滢看着手中匕首,头也未抬道:“是谁让你去劫弓|弩。” 玉红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诧异:“逢幽阁与朝廷合作了?” “你只管回答。” 姜滢冷声道。 玉红梅嗤笑了声:“也是,将死之人知道也无用,不过你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姜滢面色骤冷。 “找我的那个人要我给个投名状,只有劫走弓|弩,他的主子才会用我。”玉红梅道:“我没有成功,所以我不知他所说的主子是谁。” “此人有何特征。” 玉红梅想了想,道:“他见我时易了容,我只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颗红痣,我知道的就这些。” 拥朱羲 第35节 姜滢皱了皱眉,她明白玉红梅此言多半是真的,沉默片刻后,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我可以回答你方才的问题。” “逢幽阁没有与朝廷合作。” 玉红梅略带疑惑的看着她,这个问题有必要回答他吗? “但是你伤了我的人。”姜滢捏着匕首,目光森寒。 玉红梅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伤了你的人,哈,哈哈,你也说了我的仇家成百上千,犯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伤,只有死...唔!”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玉红梅忍不住痛呼一声,他低头看去便见姜滢手中的匕首深深的扎在他的腰上,正顺着他的腰从他的肉中继续往他的腹间划。 “现在,想起来了吗?” 姜滢面色冷冽道。 玉红梅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画面,他此时已痛的额头直渗喊汗:“你...明郡王...” 他昨日逃走之时伤了明郡王,伤口正是在这个位置。 “可,他的伤...远没有这...般深...唔!” “他痛一分,我便要你还十分。” 姜滢手上力道渐重,匕首几乎全没入进去。 那般好看的一个人,身上多了一条难看的疤,着实碍眼! “你...唔!” 姜滢猛地抽出匕首,又快速刺去。 这一回扎进玉红梅的脖颈。 玉红梅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双眼圆睁着缓缓倒在地上,他的最后一道视线是看向窗外。 他罪无可恕,万死难辞其咎,若有报应只管报到他一人身上,他愿用尽生生世世偿还,只愿弟弟,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姜滢确定他再无气息时,走到窗边放了一个信号。 等待的空挡,她神色复杂的看着玉红梅,不,柳玉桐。 他的弟弟柳玉梧四岁与他走散,后来确实在养父养母的疼爱下平安快乐的长大,有一位自小相伴的青梅竹马,他们很早就订了亲,约定待他十九岁便成亲,若是他们都还在世,明年他们就该成亲了。 可惜在他十三岁那年被仇家寻仇,他的养父母,那位青梅竹马,都死了。 那年,正是十七岁的柳玉桐逃出宗义派之时。 他的弟弟柳玉梧和他的未婚妻,都因柳玉桐而死。 哦不,也或许,他的弟弟还在人世,据逢幽阁存放的消息,当年他被追杀跳下深潭后,并没有找到尸身,从那以后也再没了下落。 姜滢没等多久,逢幽阁便来了负责验收任务的使者,确定玉红梅已死后,来人将血红帖盖了印收回。 至于玉红梅的尸身,和厨房的痕迹也不必姜滢管。 “这把刀如何处置?”使者问道。 一般而言,只要没有阁主令,任务留下的东西都归接令人。 姜滢原本想让他带回逢幽阁,但想了想,还是上前拿起赤亡:“我带走。” 她用不上,拿去送礼倒是行,就当感谢他救了姜家。 “是。” - 披香院 萧瑢刚换好药,一道极强的劲风便破窗而来。 萧瑢迅速将身前的阿礼拽开,下一刻,一把骇人的刀穿破窗户,深深|插|在阿礼方才站立的身后的柱子上。 柱子霎时裂开一道痕。 阿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滴个娘耶,这要是插在他身上,他不得成两半了! 琅一在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一刻钟后无功而返,跪在萧瑢面前请罪。 “属下无能!” 萧瑢正立在柱子前眼也不错的盯着那把刀。 这就是赤亡。 玉红梅死了。 “主...主子,您瞧什么呢。”阿礼此时终于回过了神,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双腿不由自主的发颤。 萧瑢将方才从刀柄上取下的纸条递给琅一:“手背上有红痣的人,应是此次劫弓|弩的主使者。” 琅一起身恭敬的接过纸条,上头只有短短两行字。 ‘一欠,手背上有红痣,二欠,此刀赤亡,望存’ 琅一应下后,又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明白过来:“这意思,是要主子欠人情。” 前者倒好说,可后者..主子又没说要赤亡这把刀。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阿礼偏头看了眼刀,倒抽一口凉气:“嘶,这把刀好生骇人!” “主子您快把它取下来,瞧着就瘆人。” 萧瑢淡声道,“这是梁和柱。” 阿礼不解:“所以呢。” 萧瑢还没来得及出声,陆知景的声音便传来:“它没了你家主子的寝房就得塌。” “发生了什么事,我方才看见琅一好像在追什么人....呀!” 陆知景惊恐的盯着裂痕中的那把刀,它刀身的三分之二没入了柱身: “这...这这这哪来的刀!” 阿礼倒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主子的意思是,抽出这把刀,这柱子就得断?” 陆知景微微后仰:“嘶,什么仇啊这是!” 不取就得日日对着,取,寝房要塌。 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长明,取还是不取?” 萧瑢沉默片刻,道:“都出去。” 陆知景耸耸肩,这就是要取的意思了,他一手将阿礼捞过来:“快,走走走,先出去。” 琅一稍作犹豫后也随后出门,以他的内力取不出这把刀。 几人在院中立了半刻钟,终于传来了动静。 萧瑢提着刀飞快掠出,他的身后,寝房化为一片废墟,掀起一地尘烟。 阿礼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重重拍了拍大腿:“哎呀!应该先把重要东西都搬出来才是啊....” 姜滢此时并未走远,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坍塌的声音,她略有些疑惑的往后看了眼。 这听着,像是什么塌了? 不知为何,她莫名感到心虚,这应该,与她没有关系的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宝贝们 女鹅:他应该会喜欢我送的礼。 萧瑢:... 第25章 银霜院 青袅焦急的在院外来回踱步, 姑娘说晚饭时会回来,可现已是戌时却迟迟不见姑娘踪影, 她一想到姑娘出门前带了兵刃, 心头便觉发慌。 带刀剑出门必不是寻常事,若姑娘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青袅越想越后怕,可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说服自己相信姑娘定能平安回来。 终于,前方传来动静, 她立在月亮门前远远便看见了姜滢, 青袅心神一松, 快步迎了上去。 “姑娘....” 青袅走近姜滢,还没来得及多说便见到她衣襟袖口上的血迹,心中大骇, 失声道:“姑娘受伤了?” 姜滢看见青袅她微红的眼圈, 眼底神色柔和些许, 轻轻捏住她的手安抚道:“我没事, 不是我的血。” 青袅闻言这才稍微安心, 压下惊疑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 这身血若是被人瞧见可还了得,虽然眼下院里没有旁人,但还是小心为上。 姜滢知她所想,微微点头:“嗯。” - 浴室中烟雾弥漫,姜滢闭着眼靠在浴桶边,青袅轻柔的替她擦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近身伺候姑娘沐浴。 以往姑娘沐浴时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那时以为姑娘或许只是不习惯有人伺候, 直到此时她才知, 姑娘不让她们靠近的原因。 看着背上和手臂上那几道陈旧伤痕, 青袅满是疼惜的眼底, 逐渐蓄起水雾。 伤痕不大,印子也不深,可姜滢肤色白,再浅的伤痕在她身上都显得极其碍眼。 青袅悄悄抹了抹泪,若先夫人与大公子在世,姑娘定还是不谙世事的闺秀,又怎会受这种罪。 姜滢此时的心绪跑远,并没有注意到青袅的异样。 拥朱羲 第36节 她在想...魏宅那似坍塌的动静,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 她去过他的寝房,对里头的构造略有了解,赤亡太过锋利,怕伤着他她特意避开了他的床榻,她记得他床榻旁边有一根柱子来着,且她那一刀留了些力道,应该不会损伤其他物件才是。 难不成她记错方向,亦或是失了准头? 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毁了一间屋吧。 所以,应当与她没有关系。 她当时虽听得动静,但离得不算近听不出具体方位,或许坍塌的并不是他的寝房。 姜滢心中略安,便睁眼问道:“祖母可有派人过来?” 青袅低声回道:“申时来过,奴婢便说姑娘晚些时候过去。” 姜滢听出青袅声音中的沙哑,偏头望去便见青袅双眼发红,她微微一愣后,余光瞥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那道伤,顿时便明了,心中一片温软:“那都是早年的旧伤,无碍的。” 青袅闻言鼻尖又是一酸:“可姑娘家身上留这些疤痕,总归是不好看。” 姜滢若说不在意自是不可能,但她只笑了笑,反倒安慰青袅:“放心,我已擦了好些日子的祛疤药,如今已淡了不少,再过个一年半载年,便能彻底淡化了。” 她这话并非只是安慰青袅,她用的祛疤药名唤溯香,是逢幽阁内部供给的药,能彻底祛除疤痕。 只是价格昂贵,且过程有些煎熬,每过一段时日伤口便会痛痒难耐,仿若万蚁蚀心,就像是用刀子将疤痕挖去再重新长好一般,好在一两月才会发作一次,忍一忍便过去了,等伤疤彻底祛除停了药便不会再有这些反应。 虽煎熬些,但对她来说,值得。 青袅并不知过程艰辛,听闻可以祛除自然开心:“真的能除掉吗。” “能。”姜滢看了眼她,打趣道:“呀,我们青袅多么稳重的人啊,怎么还落泪了。” 青袅忙转头擦了擦眼角:“哪有,奴婢只是被热气熏了眼睛。” 姜滢自然不会拆穿她,笑了笑道:“起身吧,去寿宁堂。” 虽已过了时辰,但万一祖母还在等她。 “是。” “药在床边的小匣子里,你帮我取过来。”姜滢又道。 青袅颔首应下,快步去去了药。 上药时,青袅才恍然明白:“原来姑娘身上的香气是药的味道。” 她就说呢,姑娘平素不爱熏香,可身上却一直有一股香味。 姜滢闻言微微一怔,半晌没再说话,等上完药后她才道:“明日起,我所有的衣裳都熏香。” 青袅有些讶异:“姑娘不是不喜欢熏香?” “此药并不常见,香气特殊,还是遮掩些为好。” 虽然不一定会碰上认出它的人,但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况且...... 姜滢想起明郡王身上那股冷香,若是那般好闻的熏香,她也不是不喜欢。 “熏香选淡些的。” 青袅应下:“是。” - 姜滢到寿宁堂,果然见老太太房里还未熄灯。 她驻足立了片刻便上前。 王妈妈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远远见着姜滢便赶紧进屋通报:“老太太,六姑娘过来了。” 姜老太太闻言直起身子,面色复杂道。 “快叫她进来。” 滢丫头这些年虽不与她亲近了,但向来是说话算话,说好晚饭时候过来却迟迟不见人,多半是被绊住了,眼下情形能绊住她的人,不用想也知是谁。 姜滢进来后屈膝问安:“祖母万安。”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末了眼底带着不明的异样:“来,过来祖母身边。” 姜滢乖巧应是。 王妈妈适时的搬来矮凳后,便退了出去。 临出门前与老太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姜滢何等警觉,自然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但她只当不知,乖顺的坐在老太太跟前。 “这几日,可还好?” 老太太拉着姜滢的手,踌躇半晌后轻声问道。 姜滢去魏宅时便嘱咐过青袅,对祖母与父亲可说实话,是以老太太自是知晓姜滢这几日不在银霜院。 姜滢也明白老太太此时问这话的意思,她低下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祖母,孙女一切都好。” 姜老太太是过来人,不说识人无数,但这种事她还是能看得出来。 她怕姜滢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还是不放心的多问了句:“滢丫头,你与祖母说实话,明郡王,可是未曾碰你?” 姜滢脸上蓦地一热,这回不是装的,是实打实的羞赧;她想起了在他寝房中,意外在他锁骨上留下唇印的一幕。 “祖母,郡王他待我极好,说是要过门之后才...才...” 姜滢低着头,似是羞的说不出口。 姜老太太见此总算彻底放下了心,她轻轻一叹,欣慰的拍了拍姜滢的手:“如此看来,明郡王是在意的你的,这样,祖母也就放心了。” 姜滢抿着唇轻轻嗯了声。 姜老太太将见露出这般女儿娇态,眼眶逐渐湿润。 “是祖母亏欠你,当时祖母明知会发生什么还是...” “祖母。” 姜滢抬头握住老太太的手,浅笑着打断她:“孙女是姜家嫡出,身上本就担着这份责任,这是孙女自愿的,不怪祖母。” 她虽是宽慰言辞,但语气很轻,很淡,始终透着几分疏离。 姜老太太心中一疼,偏过头半晌无话。 滢丫头这话她信,但她难过的是滢丫头还是不愿与她交心。 滢丫头对她只有对长辈的尊敬,再无当年在她面前的娇憨之态。 “罢了。” 姜老太太重重一叹,看着姜滢:“所幸明郡王没有轻待你。” 姜滢眼睫微垂:“祖母放心,明郡王是正人君子,将来去了京城定不会亏待孙女。” 至于正人君子有多少水分,她暂且还不知。 姜老太太闻言身子一僵,是了,滢丫头就要去京城了。 她紧紧捏着姜滢的手,低头咽下酸楚,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情绪。 “嗯,好,好。” 姜滢喉头动了动,面上仍平静淡然。 她此去生死未卜,她现下表现的越寡淡,祖母就会越寒心,将来她若出了事,祖母也能少伤几分心。 “我原还不明白明郡王为何将我们拘在府里,直到徐府出事我才想通。”姜老太太敛下所有的情绪,温声道:“明郡王此行应是为了查徐家,如今徐家父子已经伏法,明郡王想来不日便要回京。” 姜老太太看着姜滢,继续道:“你母亲不在,有些事,便只能我同你交代。” 姜滢明白老太太接下来所说何事,低下头轻轻嗯了声。 她离开魏宅后又去了趟逢幽阁,水汀扔给了她几本册子,她只看了一眼便臊的再不敢翻开。 眼下祖母同她说,她自然要好生记着。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姜滢的脸颊透着几分红晕,一阵夜风袭来,她面上的热意才逐渐消退。 姜滢才走出寿宁堂,姜洛白身边的随侍便走了过来。 “六姑娘,家主请六姑娘去书房。” 姜滢微微怔愣后,颔首:“嗯。” 她想过姜家此次为何会被无端牵连,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姜家此番劫难,多半是因外祖家而起。 可是都十年了,那些人为何要对姜家出手。 若真是想斩草除根,早应该动手才是,何以要等到今日。 于是,她心中又有了猜想。 因为那人觉得,姜家如今对他有威胁了,可姜家一个小小的长史府,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唯有十年前,齐家冤案。 可她将她这些年所有动作都过了一遍,并不觉得何处露了端倪。 若不是她,那就是姜家其他人。 而姜家会在暗中查探当年齐家冤案的,除了她,只有父亲。 在她记忆中,父亲母亲但凡见到彼此,眼里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那时候她并不能体会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在父亲母亲身边,很幸福,很快乐。 而后来当她懂得时,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拥朱羲 第37节 第26章 书房内, 烛火闪烁,姜洛白负手立在一副画前, 久久未动。 画中开满了红梅, 纷飞的大雪中,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红衣姑娘执伞盈盈而立,她微微抬头看着枝头的红梅, 笑容无比灿烂。 那张脸与姜滢如出一辙,但只需一眼便能分辨出二人。 姜滢温软安静, 乖顺柔和, 而她肆意张扬, 耀眼夺目,眉眼中透着几分骄纵,那是百年将门宠出来的姑娘。 齐家独女齐箬萱。 姜滢进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停在姜洛白身后一步之距, 目光落在那副栩栩如生的画上。 这便是她的母亲。 看着画中那明媚灿烂的笑容, 姜滢喉中微哽。 记忆中, 母亲总是这样笑着的。 只有那日, 母亲安静的闭上眼, 躺在冰冷的地上,面容苍白,身躯僵硬,不论她怎么哭,怎么喊,母亲再也没有睁开眼,如往常那般笑着哄她。 “阿滢来了。” 姜洛白没有回头, 声音略显沙哑。 姜滢迅速调整好心绪, 屈膝行礼:“父亲。” 姜洛白仍盯着画像,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母亲的情境。” 姜滢微微一愣, 又抬眸望去。 这副画在父亲书房挂了许久,但她到今日才知,这竟是父亲母亲的初见。 “齐家世代镇守边关,祖上是开国将军,这样的高门贵女,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姜家的。” 姜洛白缓缓道。 姜滢心知父亲这是要与她说起往事,遂安静的听着。 她也很想知道,父亲与母亲有着怎样的过往。 “彼时齐家姑娘盛名在外,求亲者数不胜数,也有皇子曾亲自前往南城求亲,只是无一例外,都被齐家拒了。”姜洛白盯着画像,思绪渐渐飘远。 “画中背景是香山寺的梅园,当时天寒地冻不宜远行,母亲非要冒雪还愿,我便陪母亲前往,途中闻有梅香传来,我寻香而去,在那里,我见到了你的母亲。” “当时,陪在你母亲身边的是齐家二公子,你的二舅舅。” 姜滢眼神微暗,她没有见过二舅舅。 她还未出生,几位舅舅就战死了,她只在幼时见过五舅舅。 “像你母亲那般耀眼的姑娘,任谁见了都挪不开眼。”姜洛白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徐徐道出过往。 齐箬萱受千娇万宠长大,性子便肆意骄纵些。 她发现有人盯着她瞧,回眸一看是个青隽的书生,便生了捉弄之心。 她揉了一个雪团砸在书生脚边,嗔道:“书呆子,再瞧挖了你的眼睛!” 齐家二公子爱妹如命,他常年呆在军营,性子直接简单,听了妹妹这话,当即提着刀大刀阔斧的走向姜洛白。 齐箬萱连忙追上来拉住她哥哥:“我只是玩笑话,不是真的要挖他眼睛。” 齐二公子愣了愣,道:“我不是要去挖他眼睛,只是想警告他不许对妹妹无礼。” 兄妹二人的对话尽数落入姜洛白耳中,他觉得这对兄妹甚是有趣,不由弯了唇,谁曾想恰好被齐箬萱瞧见,她美眸一瞪:“你敢笑话我!” “你是哪家的书生?” 姜洛白后退一步,拱手道:“在下苏州姜家,姜洛白。” 这便是姜洛白与齐箬萱的初见。 一月过去,他们又在南城街头偶遇,之后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意。 姜洛白自知够不上齐家的门庭,便一心读书备考,中了举人后第一时间就去齐家提亲。 齐家并未怎么阻拦,只是几位公子稍微难缠些,但都没有恶意,不过是舍不得妹妹嫁人罢了。 姜洛白的声音微微发涩:“我这些年不止一次在想,若你母亲当年嫁到了世家高门,有能力护住她,她如今是不是就还好端端的活着。” 姜滢抬手抹了抹泪,没吭声。 齐家拒绝皇家,世家求亲,将独女下嫁寒门,多半也是明白功高盖主不是好事,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躲过灭门之灾。 齐家的冤案若是陛下主导,那这桩仇可就太难报了。 但她觉得不大像。 “薛耀的死,可与阿滢有关。”姜洛白突然回头问道。 姜滢一愣,快速垂眸:“女儿不识得此人。” 薛耀是她出四方潭的第一个任务,也是阁主送给她的礼。 当年是薛耀带人闯齐家寿宴,灭齐家满门。 他是奉旨没错,但母兄不在名单之上却仍旧死在了齐家,若说与他没有关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可这么大的纰漏,上头只是贬了他的官,赐了姜家金银便作罢,母兄的性命在那些贵人眼里,不过几许钱财就能买下。 她出四方潭后,阁主亲自递给她一道逢幽令血红帖。 薛耀贬官之后成了南城参军,后来因几次重大失误被撤职,之后他便一直住在南城一处别院。 此人性子嚣张跋扈,没少仗势欺人,手上沾过不少人命,可投到南城府衙的状子都石沉大海,直到他染指了一个江湖门派中的大小姐,逢幽阁便迅速下了逢幽令。 姜滢杀他之前,自然问过他当年之事,起初薛耀并不肯说,她用了些手段薛耀才松了口。 但他知道的并不多,宫中有人出了大价钱买她母亲的命,杀她的兄长只是为了斩草除根,至于那位贵人是谁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找他的是个嬷嬷,戴着斗笠,他不知是何模样。 但有一点肯定,她是一宫的管事嬷嬷。 因宫中规矩森严,各个等级的宫人衣裳首饰的规制皆有不同。 薛耀死后,逢幽阁使者将他的尸体丢在了府衙门口,与此同时,大街小巷贴满了薛耀的罪行。 百姓纷纷叫好,群民激愤之下,府衙没再追究薛耀的死。 姜洛白意味深长的看着姜滢,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窥见些端倪,但终还是一无所获,他无奈道:“你既不愿与我坦白,便罢了。” “当初你来找我要参加大选时,我便知你想做什么。” “可是阿滢,这条路太难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姜滢沉默良久后,抬眸看向姜洛白:“父亲是不是也未放下。” 姜洛白神情一滞,而后唇边划过一丝苦笑:“阿滢知道了?” “嗯。” 半晌后,姜滢轻轻点头。 “父亲查到了什么?” 若非查到了要害,那些人怎会如此急切的想要灭口。 姜洛白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滢:“阿滢,这件事太过危险,你不要...” “父亲。”姜滢淡声打断:“父亲今日既然同我提起此事,必然明白我意已决,父亲若是知道什么,不如告知于我,如此,我也好少走些弯路。” 姜洛白看她半晌后,长长一叹:“罢了。” “你的性子像极你母亲,执拗,倔强,我知道我拦不住你。” 姜洛白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扳指,递给姜滢:“我找到了此物,几经辗转后才问到源头,时隔多年,那人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是在齐家出事第二日,他在齐家附近捡到的。” 姜滢接过扳指,仔细打量。 “齐家都是武将,没人习惯戴玉扳指。”姜洛白道:“我原本想着,或许是当日哪位宾客留下的,可是...” “前段时日我查出来,这不是民间的东西。” 姜滢紧紧将扳指捏在掌心。 不是民间的,那就是宫里的。 这与她所查到的倒是一致。 “可你外祖父寿宴时,宫中并未来贵人。”姜洛白盯着姜滢道:“阿滢,你执意进京,是不是也查到了宫中?” 姜滢静默许久后,点头:“嗯。” “阿滢...” “父亲。”姜滢抬眸,平静却坚定道:“此事父亲不要查下去了。” 姜洛白微微皱眉。 “父亲应该也明白,此次姜家之难是因何而起,若父亲再查下去,难保不会再牵连姜家。”姜滢道:“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家中姊妹兄弟也都还未成家,明郡王能保一次,不代表能保第二次。” 姜洛白动了动唇,眼底盛着几丝痛苦。 “父亲,这玉扳指就交给我吧。”姜滢徐徐道:“我进京以后不会与家中有书信来往,父亲便权当没我这个女儿,届时父亲就宣称我早与姜家离心,攀龙附凤也好,薄情寡义也罢,都可。” “如此就算我出了事,父亲也还能想法子保住姜家。” 姜洛白闭了闭眼,额头青筋略显,半晌后他才睁开眼,声音沙哑道:“这就是你这些年不与府中亲近的理由。” 姜滢没有否认,又道:“此事,父亲一人知就可,不要说与祖母。” 她说罢便屈膝告退。 转身后她的眼底一片冰霜,想要不牵连姜家光是如此还不行,还得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但父亲不会同意,此事,只能她自己来。 姜洛白转身看着姜滢离开的背影,缓缓落下一行泪。 知女莫若父,他怎会不知这些年她在筹谋什么。 “箬萱啊,岁岁长大了。” “像你,撞破城墙也不回头。” 拥朱羲 第38节 不知过了多久,姜洛白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 若姜滢在,她一定能认出那是属于她兄长的东西。 姜洛白盯着玉佩,眼底带着几分希冀。 这是与那块玉扳指一同遗落在齐家外头的,是慕年当年去齐家时戴着的玉佩。 他有一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当年送回姜家那具面目全非的尸身,不是他的长子。 慕年手臂上有一块疤,是他十岁那年与他骑马摔伤的,当时怕家里人担心,父子二人便约定谁也不说,这是只属于他们父子的秘密。 那具尸身穿的是慕年的衣裳,但腰间没有玉佩,手臂上没有那块疤。 但他并不确定长子是否还活着,因为若他还活着,又怎会十年不与家中联系。 他不想让家里人添了希望再绝望。 所以他便瞒下了此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明天十一点哈。 第27章 徐家父子勾结穗安王私卖弓|弩, 按律当满门抄斩。 但因穗安王已死,徐家父子却仍偷送弓|弩出城, 背后恐另有主谋, 且光天化日下,竟敢闯府衙库房劫弓|弩,还刺伤明郡王, 这桩原本可就此落下帷幕的弓|弩案,也因此变得扑朔迷离。 萧瑢如实上报京中, 暂留苏州等候旨意, 原本定为八月底回京的行程因此推迟。 苏州知府之位暂缺, 萧瑢做主令姜长史暂管府衙事宜,直到新任知府上任。 九月初六,京中快马送来圣上口谕, 命明郡王将徐家父子押送回京受审。 与此同时萧瑢收到了另一道消息。 送消息来的是命郡王暗卫, 琅二。 萧瑢看完密信, 沉默了许久。 “主子, 我们何日启程?” 阿礼小心翼翼询问道。 闻讯而来的樊管家恰听得这话, 忙道:“少主子要回京了?” “嗯。”萧瑢淡淡嗯了声,将密信递给阿礼示意他销毁。 阿礼将密信置于烛火上时瞥了一眼,而后神情微微一滞。 “明日启程。”萧瑢道。 陛下口谕已到自然不能再耽搁,樊管家便道:“那老奴这便去姜长史府送聘礼。” 自知晓少主子要带姜六姑娘回京,樊管家便开始筹备聘礼,虽说不是正妃,但少主子有意抬举, 樊管家自然不能马虎, 特意请示过后, 按侧妃的规制备的。 樊管家当时还好生惊讶, 嫡皇长孙的侧妃是要上皇家玉蝶的,怎么也得是京官家的贵女,如此轻易便给了一个小小的长史府,也不知回京后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姜长史府这回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先不必送。” “是,老奴这就去...”樊管家正拱手应下,话音却是一顿,他抬眸微讶的看着萧瑢:“不,不送?” 萧瑢没多作解释:“嗯。” “备些厚礼,我去拜访鹤山神医。” 樊管家压下心中的疑惑,迟疑应下:“是。” 这怎么就不送了呢? 少主子改变注意了,不带姜六姑娘进京了? 可是,他瞧着少主子分明对姜六姑娘有那个意思啊。 - 银霜院 姜滢已在桂花树下立了许久。 青袅静侯在廊下,直到轻风起,她上前将腕间的披风搭在姜滢身上:“起风了,姑娘进屋吧。” 见姜滢没动,青袅便替她系上披风,道:“姑娘可是舍不得这桂花树?” 姜滢没点头也没否认,好一会儿才道:“这是哥哥去外祖家前,为了哄我种下的。” 青袅神情一僵,心疼道:“姑娘。” 怪不得姑娘总是盯着这棵桂花树发怔,原来,这竟是大公子为姑娘种下的。 “什么时辰了。” 青袅忙道:“还差两刻到酉时,该去饭厅了。” 今日一早陛下的口谕便到了,若不出意外姜滢明日就要进京,老太太早早就吩咐了,今日一家人吃个晚饭。 姜滢点头:“嗯。” 快酉时了,魏宅怎还没有消息。 姜滢压下心中的不安,前往饭厅。 姜滢到饭厅时,除了老太太与家主,其余主子都到齐了。 姜滢还没来得及行礼,孟氏就已经亲热的迎上去,拉着她的手笑得一片和气:“六姑娘来了,哎哟,这人逢喜事啊就是精神爽,瞧瞧,我们六姑娘这气色是愈发好了。” 孟氏与任家的婚事已经定下,任家以正妻礼明媒正娶,下个月大婚,女儿不必做妾,孟氏一连好些日子都是神采飞扬。 姜滢淡笑着屈膝见礼:“二叔母。” 孟氏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打趣道:“今儿二叔母还能受六姑娘一礼,待明儿见了六姑娘,就得二叔母同六姑娘见礼了。” 孟氏有意无意瞥了眼周氏,‘二叔母’几字特意咬的重些,罢了还意味深长道:“嫂嫂,你说是吧?” 她最瞧不惯周氏那身故作清高的劲儿,再装的一副高高在上样也是妾室扶正的,怎么也越不过齐氏去。 且当家主母又如何,她尚且还是六姑娘正经的二叔母,可周氏...嘁,六姑娘可是从来不唤她母亲的,她倒也是能忍,也是,妾室扶正毕竟名头不正,若是正经娶回来的,哪里会受这个气。 周氏淡笑着,面色不动分毫。 姜笙心思敏感,自然也听出了孟氏的刁难,脸色很不好看。 她知道府里的人都瞧不上母亲妾室扶正,可那又如何,如今姜长史府的当家主母就是母亲,便是瞧不上,也不该在这种场合为难。 可她作为晚辈,长辈说话她不能插嘴。 姜滢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孟氏手中抽出,缓缓走向周氏。 孟氏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她可是一直听六姑娘唤周氏夫人的。 还真以为唤她一声嫂嫂就能压她一头了? 元妻嫡女不认,她还不是不敢置喙半句,如今六姑娘飞上了枝头,她周氏也沾不了什么光。 姜滢走至周氏面前,礼数周全,声音柔和:“母亲。” 孟氏面容一僵,死死盯着姜滢。 六姑娘怎会唤周氏母亲! 不光孟氏怔住,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包括周氏。 齐氏走后六姑娘便养在老太太跟前,后来去了鹤山养病,回府后又极少踏出银霜院,与周氏素来就没有情谊,且就算如今是周氏管家,可在他们心中,齐氏才是姜家的大夫人。 是以六姑娘一直不曾改口也没人在意。 可为何今儿六姑娘却... 周氏终日平静的面孔,有了短暂的裂痕。 还是在胡妈妈的提醒下,她才回过神尽量从容的扶起姜滢。 “六姑娘...” “母亲,往日是我沉浸在母兄过世的悲痛中,才一直未曾正式拜见母亲,还请母亲勿怪。” 姜滢轻轻捏了捏周氏的手,道。 周氏虽性子清冷,寡言少语,但却将姜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她与周氏这些年见面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但逢年过节送到她院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她每年的生辰周氏也都记得,她知道厨房每年送来的长寿面,都是周氏亲手做的。 她对母亲的死始终未曾释怀,自然无法接受母亲的地位被人代替,更不愿意唤另一个人为母亲。 可随着岁月的增长,她便也明白她的迁怒毫无意义。 母亲在世时总眷顾着周氏,她如今又何必落她面子。 在她心中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母亲,但有些人情世故,她不能视而不见。 周氏治家有方,却有很多人不服气,不外乎是因为她妾室扶正的身份。 她与家人离心,也是想要顾全姜家。 想要家宅安宁就得有体统规矩,周氏既然已是姜家的当家主母,谁不服气都得忍着! 周氏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姜滢的意思。 她喉中发涩,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姜滢的手,笑着温柔道:“是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不怪六姑娘。” 姜滢却颔首,认真道:“母亲掌家多年,劳苦功高,辛苦了。” 周氏再也忍不住,偏过头红了眼。 这些年她做的尽心尽力,也顶多得一句夸赞,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一句辛苦了。 饭厅外,老太太与姜洛白同时驻足。 拥朱羲 第39节 二人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一幕,久久未回神。 还是孟氏眼尖的看到了,连忙迎出去:“母亲来了。” 周氏忙趁机转身抹掉眼泪。 众人皆同老太太行完礼,孟氏便搀扶着老太太落座,不成想老太太却拉着周氏的手走到了饭桌,笑着道:“今儿的饭菜准备的很不错,有心了。” 周氏轻轻福身:“谢母亲。” 孟氏气的咬咬牙,愤愤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六姑娘今儿是吃错药了不成,怎会来抬周氏的面子! 这顿饭众人各有心思,却也用的融洽。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众人也心知肚明,这顿饭算是为姜滢践行。 虽然魏宅那边没有准话,但都晓得就算明郡王抬举,过去也只是姨娘,出阁宴自是办不了的,作为妾室,不过是一顶轿子便抬出了门。 因此晚饭便上了果酒。 小辈们不管心中如何想,都举杯与姜滢饮了酒,可姜滢的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不论是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失礼却也淡漠。 如此,兄弟姊妹心中的不舍也淡了下来。 孟氏见此,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还没进宸王府呢,就拿起乔了! 孟氏一举一动都落在姜滢眼中,她对此并不在意,姜老太太才离席,她便以身体不适告了退。 待长辈相继离开,小辈们便都黑了脸。 “我还准备了许愿灯呢!” “嘁,人家稀罕与你放灯?” “这是飞上枝头就翻脸不认人了,德行!”姜彤双手环胸道。 姜蔓狠狠瞪她一眼:“我家六妹妹我说得,你有什么资格说!” 姜彤翻了个白眼儿:“哟,一口一个你家六妹妹,人家认是你家的么,热脸贴冷屁股!” 姜蔓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反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嘁,这就哭了?”姜彤笑道:“真没出息。” 姜蔓抬手狠狠抹掉泪珠,没好气的朝姜澈,姜笙兄妹道:“你俩哑巴了!” “放许愿灯,去不去!” 姜笙刚皱起眉,姜澈便拉起她走向姜蔓:“去。” 姜笙走到一半却突然甩开姜澈的手,姜蔓眼神一暗,心中刚计算着如何与她大吵一架,却见姜笙转身盯着姜彤,冷声道:“若没有六姐姐求情,五姐姐能风风光光嫁到任家?” 姜彤一愣,眼底闪过几丝不自然。 “五姐姐的轿子都到了任家门口,任家却放你随二叔母回家,还以正妻之礼相迎,你以为是任家好欺负么,那是任家看在明郡王的面子,否则,你看看他们会不会这么好说话!” 这事对于姜彤来说是提不得的污点,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恼羞成怒指着姜笙:“你...” “便是六姐姐翻脸不认人又如何,五姐姐已经沾了六姐姐的好处,有什么资格在背后指责六姐姐!” 姜笙说罢便拉着哥哥头也不回的往院子走。 姜蔓朝愤怒不已的姜彤得意一哼,追着兄妹二人去了。 平日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今儿嘴皮子倒是利索。 姜彤气的哭着跑开,姜丰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姜葶咬咬唇,眼巴巴望着姜蔓几人的背影,她想去放许愿灯,但要是五姐姐知道定不会饶了她,如此想着,姜葶默默地随姜铮回了二房。 - 姜滢回到银霜院后,坐在廊下看着夜色发呆。 母亲还在时府中很热闹的,三姐姐,七弟,八妹妹都养在母亲跟前,她们都是在琉华院长大的。 兄长比三姐姐大了六岁,很爱护弟弟妹妹,他每每下学回来都会给他们带好吃的,三姐姐喜爱的核桃酥,七弟的糖葫芦,八妹妹的桂花糖,她的糖糕。 但他们年纪小,三姐姐长了蛀牙不能多食糖,母亲便管的严,连带着他们也没了零嘴儿。 三姐姐拉着兄长哭,哭的兄长心软了就悄悄买来,可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命人在院外堵着兄长搜身,三姐姐见零嘴儿被搜走,哭的天昏地暗。 三姐姐一哭,他们也就跟着哭,兄长无法,就出府买了些小玩具回来哄他们。 忆起那些美好的画面,姜滢的脸上笑意愈浓。 她六岁的生辰时,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小雪,兄长买了许多烟花,还有许愿灯。 那天,他们在雪中玩的很开心,很开心。 放许愿灯时,她许愿以后每年生辰都要与兄长,三姐姐,七弟,八妹妹一起过,兄长却点了点她的鼻子,温柔道:‘妹妹长大了会嫁人的,到时候会和夫君一起过” 她那时不懂什么是嫁人,只听不能与兄弟姊妹一起过生辰便要掉泪,三姐姐连忙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说生辰不能哭,还哄她说: ‘以后我们嫁人时一起放许愿灯’ 除了兄长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嫁人,但是都飞快的点头。 可就在她六岁生辰后,母亲兄长没了。 她六岁的生辰愿望永远都不会再实现了。 姜滢唇边的笑意渐消,眼神空荡荡的,落寞而悲伤。 突然,一盏盏光闯入她的视线。 那是...许愿灯! 夜色中越来越多的光亮,约莫有几十个。 姜滢缓缓直起身子,呆愣愣的望着。 青袅也看到了,她转头正要提醒姜滢时,却见姜滢已泪流满面。 她微微一愣后看向许愿灯。 那个方向是前院。 青袅神色略显复杂,若她猜的不错,这应当是府中公子姑娘们为姑娘放的。 姜滢的视线始终没从许愿灯上挪开,带着几分眷念,和不舍。 直到最后一盏光消失在夜空,她才抬手抹干泪,朝青袅道:“你去看看祠堂灯是否亮着。” 青袅虽不明为何,但还是应声离开,不久后去而复返:“姑娘,灯还亮着,家主在祠堂。” 姜滢对此并不意外。 她明日离开,父亲今日定然会去祠堂与母亲说说话。 “你去守着,父亲一走便回来禀报。” 她要去祠堂,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这样就算将来惹出再大的乱子,也不会牵连姜家。 青袅没多问:“是。” 姜滢换好夜行衣,坐在寝房等着,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她不知何时靠在床头睡去,青袅将她唤醒时,天已亮。 “家主在祠堂呆了一夜,方才回房。” 青袅道。 姜滢皱起眉,眉间满是懊恼。 她怎么睡着了,父亲怎又会在祠堂坐一夜。 若明郡王今日来的早,她如何再去祠堂。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动静,青袅忙迎了出去,很快便进来:“姑娘,是王妈妈,老太太请姑娘去寿宁堂。” 王妈妈亲自过来,姜滢必须得走这一趟,她洗漱后便带着青袅,随王妈妈去了寿宁堂。 而在姜滢走后不久,银霜院来了一个婆子。 她径直走进姜滢的寝房,将她房中昨夜的熏香换走。 - 鹤山 九曲长廊下尽头的八角亭中,一位白衣白发老人以手撑头,半睁着眼盯着桌上的棋盘,他对面坐着一位堇色束腰宽袖衣袍的公子,公子容貌绝世,气质除尘,在群山晨雾的衬托下,仿若九天神君。 “神医,该您了。” 萧瑢放下白子,道。 “该什么该。”鹤山神医突然伸手胡乱的将棋盘搅乱,捂嘴打了个哈欠,囫囵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天都亮了还下什么下,你年轻能熬,鹰都给你熬没了,我老咯,可就不陪你了。” 萧瑢轻轻一笑,任由他耍赖。 “平局啊,此次平局!”神医声音洪亮,哪有半分睡意。 萧瑢颔首:“是,平局。” 神医得意的挑了挑眉,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放在桌上,挥了挥手就转身欲离去:“喏,拿着,走吧。” “神医留步...” “不够?那就不是这个价了。”神医驻足,头也不回道。 “非也。”萧瑢将药瓶收好,拱手道:“晚辈有件事想请教神医。” 神医不耐的拢了拢袖,闭上眼道:“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是。”萧瑢温声道:“晚辈听闻姜家六姑娘曾在鹤山养病五年,晚辈想问问她的病情如何?” 神医突然睁眼,眼中一道暗光浮动,只片刻便隐去,他转过身语气随意道:“你说的哪个姜家?” 萧瑢一愣:“...还有哪家姜姑娘在鹤山养过病?” 拥朱羲 第40节 神医直直盯着萧瑢,眼里逐渐带了几分审视之意:“你问姜丫头做什么,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瑢闻言略微迟疑,他只是想起这事便顺嘴一问,可她与他什么关系,他一时却不知如何说。 神医见他踌躇,面色一变,厉声道:“我警告你,这丫头的命是我救的,你别想给我打什么坏主意!” 萧瑢不解的迎上神医犀利防备的目光,二人对峙半晌后,他退后一步朝神医拱手一礼。 神医眯了眯眼,坦然的受了这一礼:“你最好别说出让我生气的话。” 萧瑢微微一笑,温声道:“实不相瞒,姜六姑娘乃晚辈未过门的侧妃,晚辈听闻她曾在鹤山养病,想多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下一瞬,一道凄厉的声音惊起鹤山一众鸟雀。 “什么!你说什么!” “谁是你未过门的侧妃!大清早的你做梦呢吧!啊?!” 萧瑢全然不知神医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 他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神医,您...” “闭嘴!””神医大袖一挥,方才还故作蓬松迷蒙的睡眼,此刻无比锐利的盯着萧瑢:“你给我滚,滚滚滚滚滚滚!” 萧瑢:“晚辈...” “不滚是吧?”神医叉着腰四处看了眼,恰见小药童拿着扫帚过来,他几个大步过去将扫把抢过来,直朝萧瑢身上招呼:“你给老夫说清楚,什么叫你未过门的侧妃,你别以为你是郡王,就能为所欲为,哦,我知道了,你看上姜丫头了是吧?” 可怜矜贵了二十年的明郡王,愣是被一把扫把逼得连连后退:“神医,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拿着扫把打,且还不能还手。 明郡王很觉无助和委屈。 他只是想问问什么吃食有助于她的病情,或者有没有药膳。 “没有误会,一点误会都没有!”神医扫把挥的麻溜,却连人衣角都没碰着,自个儿倒是累的大喘气道:“我...我告诉你,你别想打...打姜丫头的注意,你要敢以权压人,从今以后别想从我这儿给你母亲拿到半颗药!” 萧瑢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扫把又挥了过来:“你还不走是吧!” 萧瑢闪身躲开时朝山顶看了眼,眼神微沉,而后颔首:“晚辈这就告辞。” “走走走,再也别来了,晦气!”待萧瑢走远了,神医把扫把一扔,神气的拍了拍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抢老夫的儿媳妇!” “义父。”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神医先是翻了个白眼儿,才循声望去。 九曲长廊建在山腰,几面被高山环绕,青葱绿木中,一暗红宽袍男子从山顶缓缓落下。 三千青丝在他身后随风肆意飘散,一双狐狸眼显得多情而风流。 若说萧瑢宛若九天神君,那么红衣男子那张脸便似妖精,万妖之首,天生带着魅惑邪气的那种妖。 男子的脚才落地,神医的数落便已至:“你个不争气的,你听到他说什么了?未过门的侧妃!” “你要是再不抓紧,姜丫头可就真被他拐走了!” “你看见他那张脸了吗,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你也学学人家!” 男子的多情眼里浮现一丝无奈,这脸要怎么学? 他轻轻一叹,收起折扇走向九曲长廊:“义父,我对她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谁信呢!”神医冷哧了声:“没那种意思你当年还求我帮她打掩护,人进了你逢幽阁你还万般护着,还特意送人进四方潭保护她,你对她没意思,你做这些干什么!” “我看你啊就是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当年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我跟你说啊这事你可不能拿乔,像姜丫头那般讨人喜的小姑娘,可是百家求的,你得赶紧去给姜丫头表明心意,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义父...” 红衣男子正是逢幽阁之主,曲拂方。 “你别打岔!” 曲拂方一叹,无语望天:“这事我知道。” “知道有什么用啊知道...”神医话音一顿,片刻后失声道:“什么,你知道!” 曲拂方无辜的重重点头:“嗯。” “不是,你知道你怎么不...”神医恨铁不成钢的蹬着他,可在对上那双无奈的双眼后,神医微微一怔。 这瞧着可不像吃醋的样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神医眨眨眼,试探道:“你...当真对姜丫头没这个意思?” 曲拂方:“...没有,她确实是明郡王未过门的侧妃。” 神医:“.....” “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姜丫头。”多年的认知一朝被打破,神医惊得语无伦次,手脚无措。 曲拂方看向萧瑢离去的方向,许久才道:“故人胞妹,如何不护。” 神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故人,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不对,姜丫头的胞兄,那不就是...”神医瞪大眼:“你与已故的姜家长子是故交?!” 听得那已故二字,曲拂方眉眼沉了沉,就连那双狐狸眼里都添了几丝感伤。 “说故交浅显了些,我们视彼此为知己,只可惜...” 天妒英才,英年早...应该也还没逝吧? 若万一他有朝一日回来了,他自要将他的妹妹全须全尾的交还给他。 他要敢染指他的妹妹,以那人的性子定是要千方百计的弄死他。 弄死倒不要紧,可少个知己人生就少了许多乐趣。 只可惜他知道的晚了些,不然当初定不会叫岁岁入逢幽阁。 “原来如此,你怎么就不早告诉我此事呢,哎呀,既然姜丫头与明郡王的事是真的,那我方才将明郡王打走了,他该不会迁怒到姜丫头身上吧...” 神医后知后觉道。 曲拂方笑了笑:“无妨,打得好。” 神医:“啊?” “哦,我是说,没关系,我去给他赔礼道歉。” 曲拂方笑着道。 神医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嘱咐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说,就说我那什么有病,间歇性发作,对对对,抽风癫痫什么的都使得,只要他不迁怒姜丫头便可。” 曲拂方:“.....” “知道了,义父。” “去吧去吧,可千万好好说啊。” 曲拂方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曲拂方刚出鹤山府,等候在此的一劲装打扮,憨厚模样男子就苦着脸迎了上来:“阁主。” “何事。”曲拂方脚步未停。 “又有一位姑娘闹到了府上,说活是阁主的人,死是阁主的鬼。”男子面无表情道。 曲拂方停下脚步。 “阁主,您看怎么处置?” 苍天保佑千万别留人啊,后院已经装满了,再留就得扩府了。 他家阁主惯爱拈花惹草,心上人没上千也成百,想他堂堂逢幽榜第五十二名,整日净给阁主处理桃花了。 至于他为什么排名五十二... 呵,阁主说可惜没有第五百二十名,不然他就叫五百二。 曲拂方却一把抽出他手中的剑,端详片刻继续前行。 五十二一愣:“阁主,您这是要去作甚。” “我先去杀个人。” 五十二面色一正:“阁主要杀何人,属下去便是。” 曲拂方冷笑:“你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 五十二:“...” “对了,那位姑娘...”曲拂方变脸堪比脸谱大赛,提起姑娘笑得一脸春风得意,还挑了挑眉:“叫她洗香香等我回去啊。” 五十二:“......” 他不由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臂膀,今儿山上的风格外瘆人。 良久后,五十二认命的叹了口气,回府应付阁主的桃花。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苍天有眼,快来个人把阁主收了吧! 作者有话说: 有宝子已经猜到卿梧的身份了,但他不是哥哥。 哥哥在京城哒。 第28章 鹤山位于苏州府辖内鹤县。 早些年此地并不叫鹤县, 它原本只是个被群山环绕偏远落后的贫县。 直到好几十年前,县下白桑村出了一位名唤怀苌的大夫。 拥朱羲 第41节 县尚且穷困潦倒, 何况辖内一个小山村, 按理说像这样落后,连先生都没有的小山村在当时是不可能出一个读书人的,但穷了几十年的白桑村, 还是出了位大夫。 要做大夫,首先就得认字。 家家户户都靠农活养活一家子, 可此地贫瘠, 良田有限, 只有饥一顿没有饱一顿,遇着收成不好的时候,饿死人也是有的。 可想而知这种情形下, 哪家能养得起一个读书人? 且在这样的坏境下, 家中孩子大多连书本都没有见过。 怀苌能成为大夫, 起因源于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位读书人。 读书人的到来是个意外, 科考落榜他心灰意冷, 外出游历走到了这里。 恰好那日大雨留客,又恰好他住在了怀苌家。 怀苌便是那时才知还有读书这条路。 读书人见到了怀苌对读书的渴望,见到了他眼里泛光,也见到了白桑村的贫穷落后,他枯坐一夜后,决定留下教这里的孩子读书习字。 他想要这里的孩子走出大山,去外面看看, 若侥幸出个本事的, 能造福家乡, 便是最好。 初衷虽好, 却难以实现。 读书人在白桑村留了一年,盘缠用尽,家中人也找了来。 白桑村这才知道,这位不求回报教了孩子们一年的先生,竟是位秀才。 秀才家中并不贫穷,却也说不上富裕,这好不容易出了位秀才,怎会容他在偏远山村蹉跎光阴。 他的家人三番两次来请,最终将他带了回去。 秀才离开前留了许多书本,但将它们来回翻看的只有怀苌。 秀才短暂的出现,在小怀苌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任由它疯狂肆意的增长,最后破土而出,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当然,这个过程无比煎熬。 家里出不起束脩,小怀苌便每日步行三个时辰去一个极小的书孰偷听。 夫子起初自然赶他,但小怀苌还是每日都去,不过后来他都会带些家中的东西作为报酬。 家里穷,拿得出的只有粗粮,且只有小小一把,着实没什么用。 但夫子被他的执着打动,又知他每日翻山越岭而来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一次随堂测试,夫子也给他出了题,小怀苌对答如流,一字不错。 夫子大惊之后,决定收了他这个学生。 小怀苌从此正式上了学堂。 而后来的路远比此时艰辛的多,但怀苌从未放弃,他闷着头勇往直前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山,考上了秀才。 白桑村也因此得到了县中的重视。 眼看这日子就要好起来时,天有不测风云。 一场山洪引发瘟疫,除了在县里学院备考的怀苌,白桑村无人生还。 瘟疫报上去时州府派了大夫,但最终没能战胜这场瘟疫,先后派去的三个大夫全都能没出来。 怀苌悲痛欲绝,大病一场,是当初那位为他启蒙的秀才赶来,才唤回他的生机。 从那天起,怀苌放弃了继续科考,转而学医。 许多人对此感到万分惋惜,知州大人对他很赏识,还亲自来劝,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这一学便是十年。 十年后,州府辖内再次爆发瘟疫,怀苌学以致用,力挽狂澜,自此名声大噪。 后来他又治愈许多疑难杂症,远近闻名,连朝堂都派人来请他至太医院,州府为了留他在府城,愿意为他建造府邸,都被拒之。 怀苌选择回了县中,择一处高山而居。 因他喜欢养鹤,此山命名为鹤山。 而从此,他被称为鹤山神医。 前来寻医问药的人逐渐多了,此县的经济也就起来了,县令感念他带动县中的致富之路,欲以他的名字为县改名,但被怀苌拒绝,命为鹤县。 众人只道神医是真的钟爱于鹤,可是,爱鹤的不是怀苌。 而是那位为怀苌启蒙,又救他一命的秀才..不,那时他已不是秀才。 秀才离开白桑村后参加科考中了进士。 但同年因一些与朝廷不合的政见言论惹来祸事,被剥夺进士功名。 他激愤不平,满腔抱负也尽数消弭,心灰意冷下再次外出游历,这一次他在途中意外救下一位重伤濒死的江湖侠客。 侠客极重义气,非要报恩,他几番推脱不成只能任他跟着,可许是天意使然,他后来救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足矣成立一个门派。 他就真的成立了一个门派,门派叫做逢幽阁。 成立的初衷是教上不起学的人读书习字,传授武艺,让他们在世间有立足之本,但人嘛总得吃饭,他就想起了赚钱的法子。 押镖啊,种地啊,做买卖啊...等等,只要能赚钱的正道生意门派都接。 一个书生机缘巧合下成立一个门派,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可思议,所有人都觉得这个门派走不长久,可谁也未曾想到,它的名气越来越大,时至今日已是江湖首门,势力遍布各地。 书生名唤曲杳,字兰庭,逢幽阁的创始人。 也就是曲拂方的祖父。 不过曲杳走的早,他离世后逢幽阁到了曲拂方父亲手中,他嫌弃做生意麻烦,开始培养起杀手,专接杀人的活儿,且从不失手,一时间令人闻风丧胆。 直到曲拂方接手,才将逢幽阁又带回正轨。 这也是为什么神医怀苌非要认曲拂方为义子,而不是义孙的原因。 当年怀苌得知曲拂方的父亲违背他祖父的初衷,培养杀手时,指着他父亲的鼻子痛骂一顿,后来曲拂方出生,怀苌直接上门认他为义子,气的他父亲到死都还为此愤愤不平。 但这些过往知之者甚少。 其中内情更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晓。 如今风景怡人的鹤山脚下那块碑文上,秀才的生平只到考上进士,后头是一大片的留白,连死因都未写明。 少有后人知,他是逢幽阁的创始人。 萧瑢在此已驻足多时。 这块碑在他第一次来鹤山便见到了,但从未认真留意过。 可不知为何,如今心底却疑云丛生。 兰先生 此人高中进士,还是神医的伯乐兼好友,应该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才是,可他却从未听过近代朝堂有兰姓京官,且据碑文知晓,他离世时已近四十,可为何他的后人不为人知。 “主子,这块碑文有何不妥吗?” 琅一见他已盯着碑瞧了许久,便出声问道。 萧瑢摇了摇头。 或许他并未出任京官,或许他没有子嗣,亦或者后人隐居世外吧。 毕竟已过经年,他不知道也并不稀奇。 “主子,我们该回了。” 回府城快马加鞭也要三个多时辰,他们今日还得押送徐家父子进京。 萧瑢却身形未动,只偏头望着某处:“出来吧。” 琅一闻言立刻握住柄上,警惕的望向周围。 下一瞬,一道红色身影从山间掠过,踩着树梢落在了萧瑢十步之外,他手持一把出鞘的长剑,似笑非笑的盯着萧瑢,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琅一刚要拔刀,便听萧瑢道:“退下。” 琅一看了眼那相貌可称得上妖冶的男子,犹豫片刻后退至一旁,但仍防备的盯着他。 而曲拂方的视线始终都落在萧瑢身上。 目光相撞,对峙半晌谁也没有躲避。 “阁下有何指教。” 萧瑢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也温和,眼底却未有丝毫笑意。 曲拂方挑了挑眉,笑的肆意狷狂:“神医让我代他给你道个歉。”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他的长剑便已划破长空直朝萧瑢面门而来。 萧瑢刚侧身躲开,曲拂方的掌风就已随后而至。 电光火石间,二人竟已过了数十招。 琅一的眉头越皱越深。 红衣人的内力与主子不相上下,可赤手空拳对长剑难免未落下风,琅一心惊之余,赶紧抽出随身的刀扔给萧瑢:“主子!” 萧瑢毫不犹豫的接过刀。 此人内力深不可测,他赤手空拳不下十招就会败。 大约半刻钟后,曲拂方手中长剑,萧瑢手中的刀几乎同时断裂。 二人也就此停手。 “阁下的道歉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萧瑢面容平静道。 曲拂方亦是笑意不减:“还行,阁下心胸之广阔,应不会介意。” “传言不可信。”萧瑢淡声道。 曲拂方:“哦?” 拥朱羲 第42节 “我这人最是小肚鸡肠,有仇必报。”萧瑢:“阁下今日赐教,若无缘由,恕在下难以释怀。” 曲拂方盯着他,眼底微讶:“嘶...当真?” 萧瑢淡笑不语。 “啧啧,谣言真是害死人呢。” 曲拂方如是说道,但面上并未半点悔意。 “阁下既然能至鹤山府顶,想来与神医颇有渊源。”萧瑢继续道:“若是如此,在下倒不好计较了。” 曲拂方:“知恩图报,好品质啊。” 萧瑢:“这话虽没错,但神医恩惠,与阁下又有何关系?” “所以弯来绕去,阁下不就是想知道我是谁么,何必拐这几道弯?” “非也。”萧瑢:“阁下方才杀气过甚,欲置在下于死地,在下一开始便问阁下要说法,可阁下并未回答在下,到底是谁不干脆?” 曲拂方:“...口才不错啊。” “就事论事。” 轻风拂过,二人的衣袍发丝随风微摆,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杀气,仿若一触即发。 萧瑢面不改色。 脾性不稳,行事乖张,非小人物。 曲拂方眉眼带笑。 岁岁该不是因为这张脸才选的他? 萧瑢:若处对立面,应尽早除之,以免后患。 曲拂方:他若真敢要岁岁为妾,老子立刻给他弄死! 萧瑢:伤势未愈今日不宜纠缠,须从长计议。 曲拂方:岁岁到底是有求于他,那就再等等,无用了再弄死不迟。 “今日恰好寻神医求药,见阁下功夫不错,一时心痒想讨教,鲁莽了。”曲拂方笑容妖冶,手持断剑拱手道。 今日放你一马,要敢欺负岁岁,老子就敢夜闯宸王府。 萧瑢手持断刀,拱手淡笑:“无妨,既都来此地求药,也算同道中人,大丈夫立世不拘小节。” 方才还说是代神医来道歉,满口谎言! 曲拂方心底冷笑:方才不还说自己小肚鸡肠? 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对对对,阁下度量过人,在下佩服。”曲拂方喉头微动,笑道:“那,就此别过?” 萧瑢颔首:“就此别过。” 待感知到曲拂方走远,萧瑢手中的断刀才砰地落地,他闭了闭眼,眉头一皱,而后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主子!”琅一见此面色一变,紧张道:“您受伤了!” 萧瑢眼神微寒。 此人绝不是无名之辈! 而与此同时,掠入树林的曲拂方,以手撑树,狠狠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 操! 有点意思。 - 已过午时,姜家门外未有丝毫动静。 府中也异常的安静。 众人皆知今日明郡王要回京,可午时已过,魏宅却仍未来人。 老太太用完午饭便一直坐在清月堂候着,眼底带着几分焦急。 “母亲莫急,方才下头人来报,郡王还未出魏宅。”姜洛白话虽如此,但膝上的手却紧紧攥着。 就算如此也应提前来府里知会一声。 可到现在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该不会是... “母亲,阿滢她?” 姜洛白突然看向老太太,欲言又止。 老太太意会他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姜洛白见此神情略松。 老太太却并不觉乐观,即便明郡王没有碰过六丫头,可如今已众所周知六丫头是明郡王的人,若明郡王回京不带六丫头,往日六丫头可怎么活。 流言蜚语都能压死人! 银霜院 姜滢在廊下来回踱步,眉头微微拧起。 “姑娘先别急,奴婢已打听过了,明郡王还未离开。”刚从前院回来的青袅安抚道。 姜滢轻轻点了点头。 经过几次相处,她虽对他有几分信任,可不知为何,从早晨开始她便隐隐觉得不安。 而她的这股不安,在申时有了答案。 姜滢打开信封看完,指尖微微一颤,有些惊慌的盯着琅一:“郡王呢?” 琅一拱手回道:“主子原本是要亲来与姑娘说,但晨间不慎受了伤,便命属下将信带给姑娘。” 姜滢动了动唇,神色复杂复看向来信。 这哪是什么信,就是短短几个字! ‘只需静候,京城再见’ “姑娘安心,主子此举是为了姑娘好。” 琅一见她身形不稳,眼眶湿润,默了默后解释道。 姜滢不解的盯着他。 为了她好,这到底是何意? 琅一避开目光,其他的他暂时还能说,他连忙拱手道:“属下告退。” 琅一走后,青袅忙上前搀着姜滢:“姑娘。” 姜滢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坐到廊下木椅上,眉宇间满是沉疑。 “姑娘,郡王会不会是反悔了...” 姜滢摇了摇头:“不像。” 方才,琅一对她自称属下,分明是将她当做半个主子,若郡王真的不要她了,琅一绝不会如此自称。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 他不带她进京,她如何去? ‘只需静候,京城再见’ 姜滢反复的看着那几个字,她见过他的字,这应是他亲手所写。 她看了半晌后伸手碰了碰,笔墨还未干透。 这是刚写完就送来了。 且琅一风尘仆仆而来,像是赶了许久的路。 姜滢突然抬头:“琅一方才说,郡王受伤了?” 青袅点头:“奴婢是听见了这话。” 姜滢抿了抿唇,他在魏宅如何会受伤,多半是今日出了门在外头受的伤。 所以,不带她走跟他受伤有关吗? 就在这时银霜院外传来动静,青袅迎出去,很快便疾步回来,眉眼带笑:“姑娘,前院刚传来消息,魏宅管家送来一块玉佩,要走了姑娘的生辰帖。” 姜滢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忙起身:“樊管家人呢?” “已经走了。” 姜滢睫毛颤了颤,复又坐下。 要走她的生辰帖,留下玉佩,这是定亲。 可是,他人都走了... “京城再见,京城再见...” 姜滢反复的来回的念叨着。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直到夜半,姜滢突然从床榻上惊坐起来。 她并非只有跟着明郡王才能进京,若是父亲... 不,不可能,父亲在苏州任职多年都无调动,且苏州知府才出事,府衙还需要父亲,应当不会... 姜滢强行按下心慌,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次日天刚亮,青袅便急急闯了进来:“姑娘,快起身去前院接旨。” 接旨? 姜滢的睡意在顷刻间消散,眼底难掩惊慌。 “姑娘,圣旨不可耽搁!” 拥朱羲 第43节 青袅见她不动,急得赶紧拿起衣裳给她套上。 姜滢是浑浑噩噩到的前院。 圣旨念完了,她的背脊已湿了一片。 她闭了闭眼,果真让她猜中了! 开封府推官! 那背后之人已经对他们动了手,这突如其来的京官不是升职,是想要姜家的命。 她慌乱中下意识望向姜洛白,却见父亲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此旨意。 姜滢猛地清醒。 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朝廷会有此任命。 电光火石间,姜滢脑海中突有什么一闪而逝。 进京任京官,有没有父亲的手笔。 - 官道驿站,阿礼熬好药端给萧瑢,皱着眉道:“主子这出门一趟,已经受了两次伤了。” 萧瑢将药一饮而尽,阿礼便塞过去一颗蜜饯。 萧瑢脸色当即一变,阿礼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眼疾手快的就端起药碗和蜜饯跑了:“这样就不苦了。” 陆公子真是害人不浅! 不是说很甜吗! 琅一进来就见萧瑢一边腮帮子鼓起,眉宇间尽是不耐,他想起阿礼方才端出去的蜜饯... 琅一虎躯一震,阿礼胆子真大! 驿站的蜜饯他方才吃过了..一点也不蜜。 主子最讨厌的味道便是酸和苦,这下倒好,一次尝了两样! “禀主子,圣旨已到姜家了。”琅一硬着头皮禀报道。 萧瑢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快速将蜜饯囫囵咽下。 这笔帐,早晚得讨回来! 他有预感他们一定还会再见。 “启程。” “是。” 萧瑢出了驿站,正要上马车,便见陆知景抱着一袋蜜饯啃的津津有味。 萧瑢眉头肉眼可见的抽了抽。 陆知景见此不由笑道:“很甜的,尝尝?” 萧瑢没理他,径直上了马车。 陆知景扯住后头一脸气愤的阿礼:“你给他喂了?” 阿礼怨气冲冲的看着他。 陆知景耸耸肩,无辜道:“我是觉得很甜啊,是你家主子半点酸都受不住。” “你就别进去了,不怕被赶出来啊。” 陆知景一把抓住要跟上去的阿礼,将手中一袋蜜饯塞到他怀里:“去我的马车上,我去哄哄。” 阿礼瘪瘪嘴:“哦。” 分明是想去看主子笑话。 “打伤你的人到底是谁啊,这么厉害?” “还有啊,姜洛白瞧着不像是野心大的,为何他要找齐家旧交把他弄进京城?” “话说回来,虽然姜六随姜家进京后再入宸王府,要体面许多,但是你是怎么舍得把美人儿留在苏州的,就不怕有什么变数?” “长明啊,你的内伤没事吧,药还要喝多久,很苦吧...” “滚!” “啊啊啊!!” 一道痛苦凄厉的声音响彻天际。 阿礼偷偷掀开车帘望了眼,只见陆公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哀嚎。 该! 阿礼放下车帘,随手捻了颗蜜饯塞进嘴里,下一刻整个人像是炸了毛般缩成一团。 我滴个娘耶,怎么酸成这样! 完了完了,他刚刚给主子塞的那颗也这样? 啊,他命不久矣!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又没写到,下章一定换地图。 这章发红包给宝子们。 第29章 姜滢提着裙摆脚步飞快的往书房而去, 面上带着几丝愠怒和焦急。 青袅紧紧跟在后头。 书房的门开着,姜洛白负手立在画像前, 似已等候多时。 “父亲!” 姜滢径直踏入书房。 青袅默默地守在外头, 以防有人靠近。 姜滢盯着姜洛白:“调任可与父亲有关?” 姜洛白转身,在姜滢急切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父亲,您…” “阿滢。”姜洛白淡笑着打断她:“阿滢的母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阿滢的兄长是我的嫡长子,我为妻儿报仇, 不是天经地义?” “可是父亲…”姜滢眼尾泛红。 “没有可是。”姜洛白上前一步, 拍了拍姜滢的肩膀:“作为父亲, 我亦不会让女儿孤身犯险。” 姜滢动了动唇偏过头,好半晌才声音微哽道:“父亲是何时开始计划的?” “从阿滢找我要参加明年宫中大选时。”姜洛白道。 姜滢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洛白:“原来父亲答应我,是因为此。” 姜洛白轻轻叹了口气, 抬手擦掉姜滢落下的泪珠儿:“知女莫若父, 我怎能不知岁岁心中所想。” 岁岁… 姜滢顿时泪如雨下。 从鹤山回来后她刻意与家中疏离, 再也没自称过岁岁, 也不愿家人这般唤她。 好像如此, 她便能真正做到冷心冷情。 可此时听着父亲温柔宠溺的唤她,她方才知,她不能。 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姑娘,再是装的淡漠不近人情,心中也始终依恋那份爱护温情。 “父亲,这样太危险了。”姜滢声音沙哑道。 “只要触碰到当年那件事,怎样都是危险。”姜洛白道:“届时我会将你祖母, 二叔一家留在苏州。” 姜滢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 却终还是咽了回去。 “待新任知府上任, 我们就得启程, 最多不过一月。”姜洛白顿了顿,略有几分犹豫道:“还有…我,写了休书。” 姜滢眼神微闪,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此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该将周氏牵扯进去。 “父亲,周氏为姜家付出良多,这件事,父亲不如先问问她的意思?” 姜洛白点头:“该是如此。” 父女二人又商议了进京事宜,姜滢便告退回了银霜院。 姜滢离开一刻钟后,姜洛白才走到桌案前拿起昨夜写好的休书,和一本族谱离开书房。 姜洛白先去了寿宁堂。 屏退下人后,姜洛白便砰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重重咳了一个头,痛声道:“儿子不孝。” 老太太下意识想要起身,但随后意识到什么她便又缓缓坐了回去,眼睛逐渐湿润。 “决定好了?” 姜洛白一怔,抬起头复杂的看向老太太:“母亲,您…知道了?” 老太太苦笑道:“知子莫若母,我如何会看不明白。” 姜洛白喉中涌起一股涩意,颤声唤道:“母亲。” 老太太抹了抹泪,勉强扯起一抹笑,起身将姜洛白扶起来:“你…可是托了齐家旧交的关系,可会连累人家?” 姜洛白顺势起身扶着老太太坐下,躬身回道:“母亲放心,调任是辗转几方才成事的,儿子进京后不会与他们来往,定不会牵连他们。” “那就好。”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姜洛白的手:“我知道你放不下,母亲无法拦你,也拦不住你。” “岁岁那僵脾性,跟你如出一辙。” 拥朱羲 第44节 姜洛白一顿:“母亲…” “我也知道。”老太太笑了笑道:“起先我确实当岁岁是因离家多年,淡薄了亲情,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岁岁啊,在筹谋着为她母兄报仇,她怕有个万一,又叫我们伤心一场。” 老太太说着,声音已带着几分哽咽:“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年,苦了这孩子了。” 姜洛白动了动唇,没吭声。 “也罢,以后有你护着,总要好些。”老太太叹了口气,眼中带泪,笑看着姜洛白。 姜洛白微微哽咽,缓缓跪了下去。 他从怀中拿出族谱呈给老太太:“母亲,这本族谱请您务必收好。” 老太太盯着他手中的族谱,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她身子一僵,颤抖着手接过来。 “儿子已将祠堂的族谱换了新的,上头没有儿子与岁岁的名字。”姜洛白声音发颤道:“若是…若是当真出了祸事,它或许可以保姜家。” 老太太捏着族谱,泣不成声。 “若儿子能带着岁岁回来,母亲再将这本族谱换回去。”姜洛白说罢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儿子不孝。” 老太太强压着未哭出声,许久后她才将手放在儿子头上,哽咽道:“你且安心护着岁岁,母亲等你们回来。” “母亲。” 姜洛白再也忍不住,跪着上前将头埋在老太太膝上,痛哭出声。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不知为何,却带着几分落寞与悲悯。 一个时辰后,姜洛白才离开寿宁堂,去了素云院。 周氏看着桌上的两封休书,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绣帕。 “你与母亲留在苏州,若我们能回来自是最好,若回不来,你与罗姨娘便可凭休书归家,另寻良人,罗姨娘沉不住气,便将她的先交由你保管。” 二人并肩而坐,相对沉默良久后,姜洛白才开口道:“你放心,孩子们会安然无恙。” 周氏始终不吭声。 姜洛白看她一眼,本想多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站起身:“我先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周氏却突然抬眸,淡淡道。 姜洛白脚步一顿。 “我大约能猜到你是用什么法子得到调任,可你进京不带家眷,更会惹人生疑。”周氏盯着他的背影,不疾不徐道:“此事非一时能成,必做长久打算,你的后院需要有人打理。” 姜洛白转身,眼神复杂的看着周氏。 “我也知晓你不愿意连累我。”周氏迎上他的目光:“但我想帮你。” “别的我做不了,应酬结交官眷却是可以。” 姜洛白皱了皱眉:“你…” “齐姐姐以真诚待我,我想为她做些事。”周氏打断他,认真道:“我不怕死。” “且家主已为孩子们做了打算,我便更不怕了。” 姜洛白避开视线,半晌后道:“你何必涉险。” “我自也有私心。”周氏面色平静道:“齐姐姐与大公子的仇一日不报,家主便一日不能释怀,我想若此事了,家主或能安心与我过日子。” 姜洛白沉疑许久,道:“好,休书你且收下,若出了事以自保为重。” 周氏看向桌上的休书,睫毛颤了颤:“好。” 姜洛白走后,周氏坐着静默许久,拿起她的那封休书,平静的撕碎。 他若不在,她不需要自保。 这世间除了他,无人是她的良人。 - 十月初一 姜洛白启程前往京城赴任。 老太太称病,二房一家留下侍疾,大房老太太指名留了罗姨娘。 按理说侍疾应当是周氏,轮不到妾室,但罗姨娘是老太太远房侄女,到了京城也需周氏掌理后院,留罗姨娘便也无可厚非。 罗姨娘及其不满,但老太太发的话她不敢违逆,为此还在房里哭了一夜。 而大房的小辈们皆随父进京。 几位姑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若能在京城说一门好亲事,将来也能有个保障。 祸多不及出嫁女。 至于姜澈…他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若将他留下,反倒会叫人怀疑姜洛白此行别有用心,且他一直向往京中青嵩学院,进京后或可想想办法。 齐家一案需要从长计议,只要姜洛白暂且按兵不动,不露痕迹,加上明郡王之前插手救了姜家,那背后的人就算顾着明郡王,也不会贸然出手给自己留下把柄,所以短时间内姜家还是安全的。 拜别老太太启程时,天已大亮。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姜滢打帘望了眼渐渐远去的姜家。 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家人平安归来。 - 两日后,姜家一行人到了京中城门。 几位小辈们都好奇的掀开车帘探望,姜蔓看着那巍峨高大的城墙,眼里泛着光芒:“这就是京城啊。” 姜澈兄妹俩脸上也尽是向往。 皇城,谁不向往呢。 姜笙眼里盛着欢愉与期待,以后,他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姜滢缓缓放下车帘,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不出意外,她以后的路,都要在这里走了。 马车进了城门,径直驶向开封府。 长阶下,早有官员静候。 姜洛白才下马车,清瘦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笑得一脸和气:“可是姜推官,姜大人?” 姜洛白忙回礼:“正是。” “我乃开封府通判程和俍,特在此迎姜推官。”程和俍客气道。 姜洛白闻言微讶,怎会是通判来迎他,他忙后退一步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程通判。” “该是下官去拜见通判大人,怎敢劳大人…” “欸。”程和俍忙按住他的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姜兄此言差矣。” 他不动声色的往姜家家眷处望了眼,在姜滢面上短暂的停留后,笑意更浓,靠近姜洛白轻声道:“以后还得请姜兄多加照拂呢。” 姜洛白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客气道:“怎敢怎敢,下官初来乍到还要请大人多加指点。” 接下来又是好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 姜滢微微垂眸,心中有了猜测。 观通判大人对父亲的态度,格外热切些,可姜家在京中并无关系,若她猜的不错,多半是因为郡王。 难道苏州之事都已传到了京城。 “姜兄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看看宅子?”程和俍道:“姜兄放心,这几处宅子都是很不错的,价格还公道,要不是…” 程和俍没再继续往下说,姜洛白心里却有了底。 方才他见程和俍往家眷中瞧了一眼,心中就已了然,多半是六丫头的事传到了京城。 “如此,便有劳通判大人了。” “欸,姜兄这就是与我见外了,不知姜兄今年几何?” 姜洛白如实答了。 “那比我小几岁,若不介意,我就托大唤一声姜老弟?”程和俍道。 姜洛白忙拱手,温声道:“程兄。” 程和俍笑容满面,愈发热切:“姜老弟,弟妹,这边请。” 一行人说说笑笑看完了几处宅子。 “不知姜老弟满意哪处?”程和俍笑问道。 姜洛白与周氏对视一眼,道:“最后一处就极好,只是不知价钱…” “姜老弟放心。”程和俍从袖中拿出一纸契书递给姜洛白:“瞧瞧,价格可公道?” 姜洛白接过契书一看,讶异道:“这…如此便宜?” “嗐,自家人嘛。”程和俍示意姜洛白瞧契书屋主名字。 姜洛白这才注意到,屋主姓魏。 魏… 姜洛白惊愕的抬头,快速看了眼姜滢。 周氏最先反应过来,从姜洛白手中接过契书,快速扫过后,朝程和俍微微颔首,试探道:“大人,这宅子?” 程和俍回之一礼,笑道:“只要诸位满意,我这便去回明郡王了。” 姜洛白与周氏双双一怔。 果然是明郡王安排的! 姜滢捏了捏手中帕子,心中难掩惊讶。 他竟然如此周全。 “姜老弟放心住着,这是郡王私产。”程和俍似是看出姜洛白与周氏的顾虑,道。 拥朱羲 第45节 姜洛白这才回神,却突然想起什么:“方才那几处…” “都是明郡王私产。” 程和俍笑着从怀中取出几张契书:“每一处都已拟好契书。” 这姜家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竟然能得明郡王这般看重。 程和俍如此想着,又往姜滢处瞥了眼。 姜家几位姑娘模样都很出挑,可若能称作苏州第一美人的只有这位。 想必,这应就是六姑娘了。 这般出挑,也不怪不近女色的明郡王动了心思。 “既然宅子已定好,那我便不打扰姜老弟了。”程和俍收回视线,拱手道:“府尹大人特许姜老弟休憩三日,再上职。” “多谢府尹大人体恤。” 姜洛白谦和致谢:“我送送程兄。” 待二人走远,周氏才看向姜滢:“六姑娘…” 姜滢摇了摇头。 她对此也并不知情。 姜洛白很快便回来了,姜滢先迎了上去。 “父亲?” 姜洛白朝姜蔓几人道:“进去看看房间吧。” 姜蔓三人明白姜洛白有话要与姜滢说,便都往后院而去。 “我已问过通判大人,如今京中皆知,此次调任是因明郡王……”几人走远后,姜洛白才看着姜滢道。 周氏与姜滢同时一惊。 怎会如此。 此事分明与明郡王无关,如何会有这样的传言。 “那…六姑娘与明郡王,又是如何传的?”周氏犹豫片刻问道。 “与事实相符。”姜洛白道。 正说着,院外便进来一位宫人。 姜滢与他对视一眼便低下了头。 阿礼先是朝姜滢颔首行礼,才走向姜洛白:“姜大人。” 姜洛白注意到他方才的动作,便猜到应是明郡王的人,遂客气颔首。 寒暄几句后,阿礼便道:“京中福如寺香火鼎盛,菩萨很是灵验,姜大人后日可要去拜拜?” 姜滢闻言脸颊顿红。 他要见她。 姜洛白自是应下:“多谢内侍提点,初来京城,是该前去拜一拜。” 阿礼便浅笑着告辞。 临走时,又朝姜滢微微颔首。 待阿礼走后,姜洛白与周氏不约而同的看向姜滢,姜滢面露羞赧,慌忙告退:“女儿先进去了。” 姜洛白与周氏皆笑了笑。 姜滢脚步飞快,脸颊也滚烫的厉害。 她来时还觉彷徨不安,想着一月未曾有他的消息,是不是早将她遗忘,可到了才知他竟已为她安排的如此妥帖。 想起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姜滢的脸又红了红。 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她该备些谢礼才是。 作者有话说: 初吻下章见呀。 第30章 福如寺是京中最具盛名的寺庙之一, 也是高门贵人经常出入的地方之一。 姜家初来乍到,尚不识得各家夫人小姐, 少了客套攀谈, 一行人早早便到了大殿,礼佛后便由小沙弥领着去了供香客歇脚的寮房。 姜滢还没进去就被小沙弥拦在了门外:“寺中有一处小花园,栽种着几盆名菊, 此时花开正好,女施主可去瞧瞧?” 姜滢看了眼姜洛白, 后者轻轻点头。 众人心知肚明, 赏菊是假, 见人是真。 郡王府那边虽还没给个章程,但郡王离开苏州时留了玉佩,又要走了姜滢的生辰帖, 勉强能算是订了亲, 眼下就只差过个明路。 如今二人相见, 倒也不算违背礼法, 且...早在姜滢当街上了明郡王马车, 进了魏宅时,就已经没法细算了。 当今世道女儿家名誉极其重要,这种事一出,就算明郡王不放人回姜家直接纳了,也没有人觉得不妥,能给个姨娘的名分,就该知足了。 好在明郡王有意周全, 没在苏州要人, 离开时又将姜滢留下让她随姜家进京, 已算是给足了姜滢体面。 明郡王在京中为姜家做的这一切安排也足可见其用心, 加上在魏宅那几日对姜滢以礼相待,姜家上下对明郡王都万分感恩。 尤其是进京这两日,姜洛白有意打听过,知晓明郡王乃正人君子,也就更放心了些。 晴天白日下,他自不会拦着二人见面,也没法拦。 金秋十月,野菊遍地皆是,金灿灿一片看着就叫人心情愉悦,清新怡人的香气更是让人神清气爽。 小沙弥停在菊花小道前,念了句阿弥陀佛,朝姜滢道:“女施主沿着小道往里走,便能瞧见小花园了。” 姜滢回礼道:“多谢。” 待小沙弥折身离开,姜滢才穿过菊花小道,往深处而行。 蜿蜒绵长的小道尽头,果真有一小花园。 花园中,有一白衣锦服男子背对她而立。 气质出尘,长身如玉,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姜滢短暂的驻足,这般出众的气质,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叫人心神微晃。 她缓步上前,屈膝行礼:“妾见过郡王。 萧瑢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便发觉了,听得她行礼后才转过身。 面前的姑娘如他记忆中一般,娇柔婉约,嗓音悦耳。 还有白皙的脖颈,盈盈一握的纤腰... 萧瑢的心情没来由的愉悦了几分:“抬头。” 姜滢没曾想时隔一月再见,他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抬头。 让她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他坐在软榻上,恶劣的勾着她的下巴... 姜滢脸上一热,慌忙压下心中思绪,依言抬起头。 白嫩的肌肤,仿佛盛着一汪清泉的双眸,长翘的羽睫,嫣红的唇...与明郡王梦中一般无二。 萧瑢缓缓靠近,微微俯身盯着这张脸。 一个月,他梦了两回,且都是床笫之事,这种事前所未有,令他新奇,也有些不快。 不过才几面,她何以就令他这般。 萧瑢仔细的打量着,脸是好看了些,性子是乖顺了些,身材也窈窕有致... 嗯,倒是都长在了他的喜好上。 姜滢并不知萧瑢心中所想,被他瞧得很有些脸热,熟悉的冷香不由分说的扑面而来,她却又不敢往后退,只能轻轻唤了声:“郡王?” 萧瑢却唇角轻弯。 嗓音也很得他心。 一个处处令他欢愉的姑娘,怎能怪他念念不忘。 他眼神往下,落在她捧着的盒子上,姜滢忙道:“多谢郡王对姜家的照拂,妾不知郡王喜好,便亲手缝制此物,聊表谢意。” 萧瑢挑眉,亲手缝制? “打开瞧瞧。” 姜滢有些忐忑的打开檀木盒,小心翼翼的看着萧瑢:“郡王,可喜欢?” 身为嫡皇长孙他什么好物没见过,那些名贵物件他瞧不上眼不说,姜家也送不起。 她想来想去后连夜亲手做了一个香囊,她也没指望他会佩戴,只是自己做来的毕竟胜在一份心意,或许能讨他几分欢心。 萧瑢盯着香囊瞧了许久。 沉稳的藏蓝色,方形白鹤图,底下还坠着一个圆玉和同色穗子,倒是适合他。 姜滢见他久久无话,心中难免忐忑。 女子赠男子香囊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但拿来做谢礼好像就有些... “替我戴上。” 姜滢一愣,微微仰头:“啊?” 她樱唇微张,眼神讶异,素来乖巧的小脸上添了另外的神情,瞧着,很有些可爱。 萧瑢轻笑,微微歪头:“嗯?” 他眼底趣味太过明显,姜滢慌忙垂眸:“是。” 拥朱羲 第46节 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竟要戴上? 虽然那块圆玉值些钱,但对他的身份而言,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不过,他愿意佩戴还是让她心底有了浮动。 就算只是做面子功夫,出了这里便取下,她也觉得开心。 至少,他愿意哄她不是? 姜滢的身高在女子当中不算矮,却也只到萧瑢的肩膀,如此她只需微微屈膝,便能给他系上香囊。 系香囊时,她瞥了眼他腰间原本的玉佩,动作微微顿了顿。 她这香囊单独瞧还好,可被旁边的玉佩一衬就要逊色许多。 然就在这时,萧瑢却伸手将原本的玉佩取下。 姜滢感觉心中所想被他窥见,脸上又是一热。 萧瑢低头瞧着在他腰封上动作的白嫩手指,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好半晌后,姜滢系好香囊抬头,萧瑢眼底的暗沉都还没散去。 她不由一怔,不知为何,他这样的眼神让她感到双腿有些发软,还不待她开口,便听他嗓音低沉道:“它是谢哪一桩事?” 姜滢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愣瞧着他。 “宅子,还是调任?” 姜滢闻言心中一惊,神情有了几分慌乱:“郡王?” 调任的传言是他做的? 而原因她竟不敢去深想。 “权且当它是谢宅子吧,所以本郡王替你父亲遮掩调任一事,你该如何谢?” 萧瑢靠近,缓缓道。 姜滢心中大骇,不用她深想他便挑明了。 他知道父亲是托了齐家旧交进的京! 大抵是心中惊惧太甚,她身子不由一晃,下一刻她的腰间便多了一只手掌,他微微使力,她整个人便贴在了他的胸膛。 “不必慌,只要你的谢礼让我满意,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 萧瑢低头,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蛊惑。 姜滢也强行冷静了下来。 他既然已经帮姜家遮掩过去,便说明没有恶意。 至少暂时没有。 他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她么?他想要的谢礼又是什么,姜家给不给得起? 许多念头在姜滢脑海中闪过,但当姜滢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时,她却好像明白了他所指的谢礼是什么。 姜滢羽睫微颤,目光缓缓落在那片近在咫尺的薄唇上。 然后,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上去。 碰触到的那一刻,姜滢的心砰砰直跳。 他的唇有些冰凉,她却感觉自己被烫的有些恍惚。 片刻后,姜滢缓缓离开,望着萧瑢声音轻颤:“可以吗?” 萧瑢眉头轻轻皱了皱。 可以是可以,但他也恍然清醒。 他向来淡薄情爱一事,却在她这里三番两次破例,而今甚至不惜挟恩威胁她。 可在见面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样做。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短暂的滋味,是极好的,枉他一向守礼自矜,却没成想会在这寺庙中坏了礼法。 萧瑢想到此,莫名笑了笑,而后点头:“嗯。” 姜滢一颗心这才稍微落了下来。 萧瑢也随后松开她。 姜滢还没来得及退后一步,便见萧瑢弯腰将他手中的玉佩往她腰间系,遂惊道:“郡王?” 那可是他佩戴过的玉佩! “最好,一直戴着。” 萧瑢仿若不知姜滢的惊讶,温淡道。 这是他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便当作方才欺她的赔礼。 姜滢动了动唇,终是没敢拒绝。 “你父亲为何要来京城?”萧瑢突然道。 姜滢眼神一闪,语气温软道:“京官不是更好吗。” 言下之意是,做官的谁不想往上爬。 萧瑢抬眸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眼底一片懵懂。 他暗自一笑,也是,这种事她一深闺小姐又如何会知晓。 萧瑢没在此时上纠缠,系好玉佩后道:“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郡王请问。” 萧瑢点了点自己腰间的白鹤图香囊,道:“我听说,你在鹤山养病多年?” 姜滢闻言心神蓦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回道:“是。” “那你可曾见过一个人。” 姜滢一怔,她对外是在鹤山养病,可其实却在四方潭,只短暂在鹤山住过,鹤山中除了神医和药童,她谁也没见过。 “不知,郡王所说何人?”姜滢试探道。 萧瑢盯着姜滢,缓缓道:“一个年约二十余的男子,红衣墨发,性子狷狂,带着几分妖邪之气。” 在萧瑢说出红衣墨发几个字时,姜滢便已知晓他所说何人了。 出现在鹤山府,红衣墨发的人,只有那一个,阁主曲拂方。 姜滢几乎是未加思索,便轻轻摇头:“未曾。” “妾在鹤山养病五年,大多都在房中,只见过神医与药童。” 阁主是神医的义子这件事并无外人知。 她自是不能说。 且不知明郡王是何时见过阁主,打听阁主又是为何。 “郡王,也去过鹤山吗?”姜滢说罢又好奇道。 萧瑢见她面上不似作假,便挪开视线:“离开苏州前去过一趟。” 姜滢眼神微敛,当即便明了。 所以他当初受伤,是因为遇见了阁主? 他与阁主打过架? 原因她倒是不想知道,她更好奇,他们谁打赢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郡王洁身自好,所以他哪怕很想要,也会忍着不在婚前碰女鹅哒 嗯,可以叫萧忍忍。 第31章 微风阵阵, 菊香怡人,二人结束曲拂方的话题后, 久久静默。 姜滢没有与男子单独相处的经验, 属实不知此时此刻她该说些什么,见萧瑢不语,她干脆也就沉默下来。 其实, 她挺想问他,对她他是作何打算。 原本她该与他一道进京, 此时应早已进了宸王府, 可因父亲调任, 他将她留在苏州与家人一道进京,之后不论怎么进宸王府,都比原本要体面许多。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姜滢又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玉佩。 她原先的配饰在他给她系上他的玉佩后, 她便取下收好了, 如今她的腰间只坠着他赠予的玉佩。 玉佩是白云样式, 不论是质地, 还是底下镶嵌的玉珠穗子, 都是上上品。 这些倒不是最紧要的,重要的是这块玉佩是他今日的配饰,还是长久戴过的。 若是后者,她如此配着便很有些招摇,福如寺香火鼎盛,来往贵人颇多,若是被人认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紧要? 她人未到, 传言便先至, 如今京中应当无人不知晓她是明郡王的人, 所以佩戴他的玉佩应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不管传言如何, 还是得要过明路才更稳妥。 “有件事我想与你商议。”萧瑢突然道。 姜滢连忙收回心神,柔声道:“郡王请说。” 与她商议? 以他们如今的处境,不管他所说何事,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吧。 拥朱羲 第47节 萧瑢侧身,低头看着她:“这桩婚事上,你如何想?” 姜滢茫然的看着他:“啊?” 婚事,哪桩婚事,谁的婚事? 萧瑢很有耐心的盯着她。 姜滢这才恍然明白,心中无比讶异。 他们的婚事?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要求? 可是...不过妾室,何谈的上婚事二字,便是宸王府,也不过是一顶轿子就将她接去了。 她是自己求到他跟前的,若非他几番抬举,她最好的结果便是做他的姨娘,又哪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顶多,接她的骄子华贵些? “我...” 姜滢本想说她没有想法,但对上萧瑢深邃的目光时,出口的话便成了:“妾但凭郡王做主。” 她在位份上的确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求得他几分真心,能为齐家翻案,其他的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更准确的来说,在婚事上她没有为自己打算过,甚至也没有想过为母兄讨回公道后,她该何去何从。 她如今满心满眼只有报仇,儿女情爱并不在她的规划中。 “你觉得,侧妃如何?”萧瑢瞧她半晌,问道。 这话无疑将姜滢砸的晕头转向。 她茫然的眼底添了几丝惊愕。 侧妃? 姜滢脸上显现出几分真心实意的仓惶和迷茫,原来他几番为她周全名声,是想娶她为侧妃。 侧妃可是要上皇家玉蝶的... 这与她想的全然不符! 她接近他从头到尾都是带着目的的,便也从来没想过在名份上要求什么,更不想占了他的妃位。 如此,若她将来离开,也不至于太过瞩目。 “嗯?” 萧瑢见她久久不答,遂道。 姜滢回过神,慌忙垂下头:“郡王,侧妃位,会不会...不妥?” 萧瑢皱了皱眉,片刻后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有何不妥?” 姜滢眨眨眼,忐忑道:“姜家门庭小,若是侧妃怕要招人非议。” “哦?”萧瑢饶有兴味道:“那叫你父亲再努把力?” 姜滢:“......” “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她非议父亲,便是她父亲拼上一条命,这辈子也够不上他宸王府。 萧瑢眼底笑意更浓。 姜滢这才发现他在故意逗她,遂小嘴一瘪,控诉的瞧他:“郡王拿妾玩笑。” 萧瑢捏了捏她鼓起的腮帮子,顿觉手感极好,又捏了两下。 姜滢:“....” 她是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人了。 时而温润如君子,时而冷厉又恶劣,如今还会逗弄人了。 他是有千面不成?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正妃的位置他自己做不了主,侧妃尚可以周旋。 萧瑢意犹未尽的又捏了几下才松开手。 “我未娶妻,也未有妾室,通房,后院只你一人,一应事宜便暂且需你掌管,你觉得如何?” 姜滢:“......” 她觉得不如何! 母亲去的早,她九岁又入了四方潭,回来后闭院不出,何曾学过这些? 叫她去打打杀杀她倒是行,管家? 她做不来... 萧瑢似是看出的她的抗拒,遂又道:“当然,你若不愿也行。” “母妃的意思是,我已过弱冠,娶了侧妃后便要住郡王府,若你不愿替我理家,那还是住在宸王府即可,只不过每日晨昏定省...” 萧瑢没再往后说,姜滢的小脸就已经皱成了一团。 她以往倒不曾考虑过这个… 萧瑢浅笑着等她的答案。 她在魏宅住了几日,他自知道她的作息,若他不去,每日皎月阁辰时才宣早饭。 也正是因此,他主动同母妃提出婚后搬去郡王府。 他的府邸是他受封那年就赐下的,因未娶妻他一直没有搬过去,如今只娶侧妃,按规矩本不必搬府,但他认为她应不会习惯住在宸王府。 他知晓她因身体原因,姜家老太太与夫人早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可在宸王府,如此便很不合规矩,但她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 所以,还不如就此搬去郡王府,她能自在些,也能好好养身子。 果然,姜滢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蔫哒哒点头:“我愿意。” 萧瑢:“愿意什么。” 姜滢咬咬牙:“...妾愿意替郡王分忧。” 萧瑢眼底笑意不减:“那便有劳侧妃了。” 姜滢闷闷道:“妾的本分。” 说罢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热:“还…还没成婚呢。” 叫早了。 萧瑢愉悦的低声一笑。 与往日笑意不达眼底不同,这一次他眼角上挑,唇边也弯出一抹极好看的弧度。 姜滢一时看的挪不开眼。 他笑起来,真好看。 仿若漫天冰雪骤化,晕出耀眼夺目的彩虹,照进了心间。 “如此,可心安了?” 萧瑢温声问道。 姜滢先是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所思所想尽数落入了他的眼中,心中不由生出些难为情来,红着脸点头:“嗯。” 萧瑢见人连耳尖都红透了,便好心的放过了她:“回去等消息吧。” 姜滢连忙躬身行礼:“妾告退。” 萧瑢刚嗯一声,姜滢便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园。 盯着那道仓惶离去的背影,萧瑢眼底的笑意久久未散。 走出金灿灿的菊花小道,姜滢才抬手贴了贴脸颊,试图淡去那异常的滚烫。 水汀说的很有道理,祸害两个字的确衬明郡王那张脸。 姜滢回到姜家歇脚的寮房后,一行人便准备下山回府。 周氏心细,一眼就看出姜滢腰间的玉佩换了,但因公子姑娘们都在,她便也没有询问。 福如寺有一百零八石阶,马车上不得山,便都停在了山脚下。 姜家人来时,只停着几辆马车,眼下山脚的空地都已经停满了。 “福如寺果真香火鼎盛。” 姜蔓盯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长龙,惊叹道。 姜笙姜澈眼底也难掩讶异。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寺庙有这么多的香客。 姜滢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马车大多都不是空的,里头有人。 她默默的随姜家众人往姜家的马车走去,离马车越近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越多。 饶是心大的姜蔓此时都发现了不对劲。 她轻声道:“我怎么感觉,她们好像在看六妹妹?” 姜滢心下一叹。 把好像去掉。 京中关于她和明郡王的传言已满天飞。 她这几天打听过了,明郡王向来不近女色,守礼自矜,得无数贵女倾心不改,他却从未有过半分回应,这一切都与苏州的传闻全然不符。 初始她对水汀所言深信不疑,时至今日她便觉得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与他相处几次,不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被色|欲熏心之人,相反,他好像在这事上很重规矩,几次动欲却都未曾碰她。 拥朱羲 第48节 这样一位身份贵重,洁身自好,容颜绝世的皇长孙,可想而知会惹多少姑娘家芳心大动。 可偏偏最后却是家世不显的她,与明郡王有了纠缠,哪怕是妾也足以掀起不小的轰动。 更何况,他方才许了她侧妃之位。 姜滢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不由想着,若他许她为侧妃的消息传出去,她怕是会被这些眼神生吞活剥了。 突然,姜滢脚步一顿,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力道朝她身旁的姜蔓撞来,姜蔓猝不及防下朝她扑来。 姜滢早有准备,且这点力着实也动不了她分毫,但她还是接住姜蔓往后踉跄几步。 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 “你就是姜六!” 一道蛮横的声音随之传来。 姜滢扶着姜蔓站稳抬头看去,便见一位华服少女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抬着下巴,眼神凶狠的盯着她腰间的玉佩。 原本姣好的面孔,因添了多种情绪而显得有些狰狞,姜滢无声一叹,怪不得她会被认出来。 原来他赠她的玉佩是罪魁祸首。 所以,它并非只是他今日的配饰,而是他经常随身携带的,丽嘉否则,面前的少女又如何会认得出来。 “你是何人,怎如此无礼!” 不待姜滢出声,姜蔓便将她护在了身后,厉声道。 那少女闻言才这似回过神来,狠狠瞪向姜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质问于我!” 这话一出,姜洛白与周氏面色同时一变,姜洛白不便与少女争执,周氏便上前将姜蔓拉到身后,语气温淡:“这位姑娘有何事?” 作者有话说: 比心心 放心,咱1v1,萧忍忍只会娶女鹅一个哒,后面是正妃。 第32章 明郡王于九月初押送徐家父子回京, 带回丢失的弓|弩,龙心大悦, 当即下旨由明郡王掌管户部。 旨意一出, 京城上下哗然。 原来明郡王养病是假,往苏州查案是真。 弓|弩一案本就棘手,几位皇孙忙的焦头烂额始终都未见成效, 谁曾想明郡王却一声不响的破获此案,寻回了丢失的弓|弩, 京中上下自是赞声一片, 加上拿到户部掌事权, 明郡王一时间风头无两。 论身份,嫡皇长孙贵不可言;论品性,明郡王温润谦和, 君子之风;论相貌, 京中无人能及;论婚事, 洁身自好, 后院干净。 这样出众的男子, 可不正是女儿家心中完美的夫君。 至宸王府的媒人自然就愈加勤了,可仍旧如往常一样无一例外被宸王妃婉拒。 就在有人怀疑是否明郡王并不喜好姑娘时,一则传言一夜之间铺天盖地而来。 苏州姜长史升任开封府推官,不日就要进京。 京中向来不缺谈资,这点事还不足以为人道,重点是姜家此番进京是明郡王提携的。 明郡王无缘无故怎会提携一个小小的长史? 于是便开始有人挖根究底。 慢慢的,一个令京中贵女无法接受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姜家月前蒙受不白之冤, 恰遇明郡王在苏州, 姜家六姑娘便求到明郡王跟前。 明郡王还了姜家清白不说, 临走时还留下了贴身玉佩, 要走了姜六姑娘的生辰贴! 要走姑娘的生辰贴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晓得。 这让对明郡王痴心不改的贵女们,一颗心都要痛碎了。 明郡王不近女色多年,怎么下一趟苏州就被区区长史府的姑娘迷了眼! 于是各家大显神通,四处查探姜家六姑娘。 不久后便知晓,她竟是苏州第一美人。 贵女们气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伸冤便伸冤,偏叫苏州第一美人去,姜家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嫉恨归嫉恨,可毕竟是明郡王亲口要的生辰贴,她们再难过也只能忍着,只待姜家进京,将气往姜六身上撒。 前两日,姜家闭门不出她们总不好上门找碴。 今日终于等到姜家前往福如寺上香,忍了多日的各家贵女纷纷气势汹汹的套了马车,默契在山脚下堵姜六。 在她们眼里姜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极好拿捏,全然无所顾忌。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最先沉不住气的少女,是户部侍郎的嫡幼女任妤。 明郡王掌管户部,便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 也因此她便觉得她家与明郡王的关系更近一些,她好不容易求得父亲同意去宸王府提亲,却偏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苏州第一美人! 明郡王还为了她亲口拒绝了父亲! 她气的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愤恨过后将所有的怒火都加诸在姜六身上。 得到姜家出门的消息,她哪还能忍得住。 偏姜六躲在家人身后一言不发,她更是怒不可泄。 饶是面前是长辈,她也言辞犀利:“我要做什么夫人难道不知吗,你当我们不知你们姜家是怎么进的京么!家族蒙难推自家姑娘去求情,真真是好手段!” 这话只差没说姜家卖女求荣了。 从任妤撞上姜蔓时,周围马车上便陆续有人下来,此时任妤的身后已经围了许多人,而处于她们对立面的姜家,便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听了任妤这话,纷纷朝姜家人抛白眼儿,还有人附和着。 “就是,苏州第一美人呢,躲着作甚?” “对呀,出来给我们瞧瞧,看是个什么狐媚样,敢勾引明郡王!” “....” 别看这些姑娘一个个生的如花似玉,高不可攀,这损起人来可谓是句句诛心,半点情面也不留。 也是,姜家不过一个小小推官,对于她们这些高门之女来说庡?,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姜蔓怒道:“你们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们心中有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出这种下贱事害怕人说不成!” 周氏的脸早已冷若冰霜,她目光森寒的一一看去,厉声道:“朝堂之事不与诸位姑娘辩驳,但诸位姑娘在佛门净地堵我姜家马车,蛮横无理,口出恶言,可谓无礼无教,家中大人何在?” 周氏性子内敛,平素也寡言少语,她这番话一出,不止将在场的姑娘们短暂镇住,姜家其他人也都有些惊愕。 姜笙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她从未见母亲与人红过脸,更没见过母亲吵架,亦不知母亲竟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 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心中沸腾,方才的紧张与害怕竟也因此消散。 “你竟敢骂我?” 空气安静了一瞬后,任妤突然面容狰狞的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骂我没有教养!” 周氏语调依旧冷冽:“姑娘误会了,我只是陈述事实。” “难道在京中只看身份,不论品行?谁身份高贵谁就占理,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任妤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从来没有人敢同她这么说话,铺天盖地的怒火让任妤理智全无,她尖声吼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品行不好?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介乡妇也敢来教训我?!不过一个卖女求荣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谈论我的品行!” 姜洛白气的手指发抖,他正要上前便被姜滢拦住:“父亲。” 她们再是无理蛮横也是闺阁姑娘家,是小辈,这种情形夫人说几句无碍,但父亲若插手,难免会扣个父亲欺负贵阁女儿家的名头,那才真是有理说不清。 姜洛白自然也明白这点,深吸一口气后重重甩了甩袖子。 简直不可理喻! “我倒是不知苏州府何时成了乡野,母亲先前是长史夫人,如今是推官夫人,怎到你嘴里就成了乡妇,难不成在你眼里只有你们京中人才高贵,地方小官官眷都是乡妇不成?”姜笙见母亲被辱骂,再也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姜蔓也怒目瞪过去,声音清脆道:“是啊,你一口一个姜家卖女求荣,那你敢不敢去问问明郡王给了我们多少银两?你们一个个不顾礼教来佛门净地找碴,不就是嫉妒我六妹妹吗,可你们找六妹妹有什么用,去找明郡王啊!别说卖女求荣,你们便是倒贴明郡王也不会要吧!” “求而不得便将怒气往我们身上撒,真是好生威风啊,这就是你们京中贵女的风范?!” 任妤原本是来找人发泄出气的,没成想反倒被姜家人一顿反击,当即就气的面色铁青,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她身后的一位姑娘上前,厉声道:“你们姜家真是好生伶牙俐齿!” “方才夫人还说我们没教养,如今可好生瞧瞧,你们家姑娘就有教养了?” 周氏还未开口,便听身后传来姜滢温淡的嗓音:“姑娘这话,可是承认自己教养不佳?” 周氏微微一愣,回头朝姜滢摇摇头,要她不要出来,一直将她挡在身后的姜澈,姜笙,姜蔓,也都下意识拦着她。 姜滢看着前方几道身影,轻轻一笑以示无碍。 她原本是想大事化小,不与她们计较,毕竟初来乍到不好惹事,可见着眼前肩背单薄的周氏明明也害怕却还是出言相护,看着姊妹都将她挡在身后,她便改了注意。 初来乍到是不便惹事,但被人欺负到面前来,她也不能软弱。 否则今日之后,姜家在她们心里便成了软柿子,任谁都能来捏一捏。 况且,虽然明郡王替姜家遮掩了父亲升任的真正原因,但姜家与齐家的姻亲却是铁打的事实,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姜家别有用心。 何不就趁着今日好生闹一闹,一则叫面前这些姑娘们知道姜家不是好欺负的,免得再三上门寻衅,二则做给背后盯着姜家的那些人看,姜家人性子急,沉不住气,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如此,他们才能安心。 心中有了盘算后,姜滢便走了出去。 她出来的那一刻周围一切声音在顷刻间静止。 拥朱羲 第49节 方才离得远众人瞧不清姜滢的脸,而今她立在姜家人之前,容貌便一览无余。 姑娘身形单薄却背脊挺拔,颜色倾城,气质若兰,比所有人想象中还要美上几分。 她没出来,在场的姑娘们花枝招展,各有姿色,她一出来,所有人的光芒都被尽数压下。 饶是怒气中的任妤面上都有了裂痕。 她咬着牙死死盯着姜滢,好半晌才语气恶劣道:“果真生的一副狐媚样!” 姜滢闻言却不怒反笑,她柔弱纤细的身形让人觉得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也就更加让人不放在眼里。 生的好又如何,家世拿不出手还不得任人欺凌! 是以惊艳过后,众人皆不屑的抬着下巴盯着她,甚至开始附和任妤的话。 “仗着一副姿色侍人,也不嫌丢人!”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敢肖想明郡王!” “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下贱手段……” 姑娘们仗着人多一句接一句的讽刺,以泄心中愤恨嫉妒,好似这样就能将姜滢踩在脚底,显出她们的高贵来。 可不论她们说出多恶毒的话,姜滢的唇边始终都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谁说一句,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就淡淡的看向谁,明明她才是势单力薄的一方,可她偏偏无比的平静,没有她们想象中的无地自容,更没有丝毫的畏怯。 她底气之足好似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终于,没人再出声了。 不知是已经寻不出羞辱的话,还是因姜滢的异常的平静所致,总之,周围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姜滢这才缓缓开口:“诸位,说完了?” 任妤被她不痛不痒的反应激的面容有些扭曲:“明郡王可不在这里,装模做样给谁看呢?怎么,我们说错了?敢做那下贱勾当还怕人说不成!” 姜滢静静的盯她半晌,道:“诸位姑娘莫不是有什么眼疾,或者耳疾?” 众人还来不及发作,便又听她道:“诸位若非没有眼疾,那我请问我这副模样何处狐媚?” “喔,难不成就因我容貌比诸位好,便是狐媚样了?” “方才听诸位姑娘的意思,家族蒙难我身为嫡女不该为家中求情?那我要怎么做呢,冷眼旁观看着亲人蒙冤送死?”姜滢继续道:“我想换做在场任何一个人,若有机会能替家中洗刷冤屈,想必都会去求情吧,怎么到我这里,就是有手段呢,就因为我生的好?” 姜滢话落,所有人当场怔住,面上的神情一瞬间精彩至极。 她是怎么说的出来这种话的,真是好生不要脸…… 虽然她这话没什么毛病,她的容貌的确能碾压在场任何一个人,饶是她们再不想承认,也明白她的样貌与狐媚二字着实扯沾不上边。 面容干净气若幽兰,身姿端正,不卑不亢,言语柔和不疾不徐,一看便知是受过极好的教导,不论哪一方面,她都不输于她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可今儿来堵她的可都是对明郡王有意的,她生的越好看,越出挑,她们便越嫉妒,这个道理她不明白? 怎还反倒引以为豪! “若非诸位没有耳疾,想必也听过我与明郡王之间的渊源。”众人一时间还没有找到反驳的话,便听姜滢继续道。 这话一出,众姑娘面色多多少少都开始扭曲。 渊源…! 这二字太过刺耳,简直是往她们心窝子上戳刀子! “我在众目睽睽下为姜家申冤,不过是在明郡王马车前跪一跪,怎在你们耳朵里,是勾引明郡王呢?”姜滢颇有些好奇问道。 任妤回过神来,怒道:“你进了明郡王的马车,谁知道你做了什么下贱事!” 姜滢唇边的笑意渐淡:“姑娘的意思是,明郡王心性不稳,色|欲熏心,竟光天化日下,当街与我在马车里做了什么?” 任妤面色蓦地一慌:“你休要颠倒黑白,我说的是你!明郡王最是端正守礼不过,怎会同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意识过来了什么,当即怔住。 姜滢眼也不错的盯着她:“姑娘这话前后矛盾,所以,那到底是做没做呢?” 任妤一时间气的面红耳赤:“但你随明郡王进了魏宅!这没法抵赖了吧!” 姜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缓缓道:“我进魏宅时额上有伤,上了药郡王便亲自送我回姜家,这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除去上药的时间,若要做些什么…还得除去梳妆打扮沐浴的耗时,也就剩下不到一刻钟…” “姑娘觉得,这点时间够做什么?” 这话说的可谓是的有些露骨了,在场的都是姑娘家,意会过来后当即就红了脸。 要是说够,那不就是说明郡王…不行么? 这谁敢认! 任妤一张脸更是涨的通红:“你…你怎么好意思说这出些话!” 姜滢脸上的笑意此时彻底散去:“诸位姑娘特意在此堵我,不仅仗势欺人,还对我父亲母亲与我再三辱骂,造谣诋毁损我清白,诸位姑娘都不怕丢人,我不过是为自己辩白,怎就不好意思了!” “我虽不知姑娘銥嬅是有多么贵重的身份,但姑娘若是出身高贵,理应受过良好的教导,请问,姑娘所学有哪一条是可以当众肆意辱骂长者!” 自古以来辈分二字的份量都极重,就算任妤出身高门,也不可在方才在大庭广众下对长辈言辞不不敬。 往小了说,是没教养,往大了说…婆家可都不好找! 任妤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快速瞥了眼周氏,但还不待她辩驳,脸上便是火辣辣一疼。 清脆的声音令所有人一个激灵,看清发生了什么后,众人脸上皆惊愕失色。 她…她怎么敢… 任妤捂着脸,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姜家人也都被姜滢的举动惊吓住。 “啊啊啊!!!”任妤终于反应过来,歇斯底里的边叫边冲向姜滢:“你竟敢打我,我爹爹可是户部侍郎,岂是你这种破落户能欺负的!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不待姜滢动作,一侧的姜蔓就快步上前拦住任妤,往她身后的姑娘身上一推。 姜滢一把拉住要拦在她身前的姜蔓,目光森寒的盯着任妤,道:“姑娘挑事推我姐姐在先,对我父亲,母亲与我诋毁辱骂在后,我这人不善言辞,不会骂人,那就只有动手了。” “但竟不知姑娘身份如此贵重,我自知身份低微犯下了大罪,初来乍到可不敢得罪贵府,我这就前去贵府门口下跪请罪,要杀要打,悉听尊便!” 姜蔓先是一愣,她虽不知姜滢为何说这话,但还是道:“我也动手了,我随六妹妹一起去跪!” 姜笙却很快明会意,上前道:“还请各位姑娘告知门庭,今日惹来众怒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姊妹一一上门赔罪。” 她边说边往姑娘们身后的马车上瞧,而有反应快些的姑娘连忙挡住身后的马车。 唯有任妤理智全无,满脸扭曲,厉声道:““好啊,你们去啊!看我不打死你们…唔!” 任妤失了理智,不代表她身后的姑娘也如此,从姜滢说要去下跪请罪时她便意识到事情闹大了,见任妤还要说些不利的话,赶紧就捂住她的嘴。 “不过口舌之争,姜姑娘不用惊动长辈吧?”她勉强扯起一抹笑道。 “原来姑娘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啊。”姜滢淡淡道:“堵我便罢了,连同我父亲母亲一同堵了,还对我父亲母亲出言无状又如何算,怎么,在诸位姑娘眼里,你们的长辈是长辈,我的长辈就不是长辈了?还是说高官显贵才能称长辈?” 姜滢也不管那群姑娘神色如何,又看向任妤,道:“况且,我做错了事应该去请罪,这是在幼时上学堂时,夫子就教过的道理。” 一群姑娘被这话臊的脸色一红,眼见姜家人要走,便有姑娘急声道:“不能叫她去。” 这事说到底是她们有错在先,若真叫姜家人挨个去赔罪,闹大了还得了! 原本她们只是来找姜六撒气的,谁曾想这姜家竟如此难缠! 捂任妤嘴的姑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赶紧道:“任五姑娘,你先冷静些,这事不能闹大!” 姜六早晚是明郡王的人,她要真去任家门口跪了,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任妤听她这么一说,勉强找回几丝理智,作势便要前去拦人:“不许去!” “你便在这里跪下同我赔罪!” 然她的话才落,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姑娘们身后传来:“小表嫂,来,我送你们去跪,我知道路。”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众人闻声回头, 便见一位生的极其漂亮的少年高坐于马背,一手扯着缰绳, 一手捏着马鞭, 肆意张扬的笑着。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鲜活明朗,耀眼夺目。 任妤呵斥的话语强行咽了回去。 众女方才的嚣张气焰也在顷刻间散去, 纷纷跪下:“臣女见过小郡王。” 在场的唯有姜家人不识得少年,但见众人跪拜他们自也不敢站着, 姜滢听得少年是位郡王后, 想到方才他那声小表嫂, 她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永凝公主的嫡子,明郡王的嫡亲表弟。 少年郎正是永凝公主府的小郡王,苏兰照。 永凝公主乃宸王胞妹, 行五, 陛下的第一位公主, 膝下有一对双胞胎, 今年十六岁, 元后离世那年双胞胎才六岁,陛下爱屋及乌赐下爵位,但公主子嗣并不与各王爷家的子嗣排行,是以为了区分,便对双胞胎以小郡王,小郡主相称,并延续至今。 苏驸马因公殉身后, 永凝公主将所有的爱转移到一双儿女身上, 陛下也对双胞胎疼爱有加, 赏赐三天两头的往永凝公主府送, 盛宠之下,这对双胞胎的性子说句无法无天也不为过。 但不管兄妹二人如何嚣张跋扈,因由陛下护着京中无人敢得罪,就算是在他们手上吃了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吞,不过一来二去众人也了解了这对兄妹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只要好生捧着,不与他们对着来就成。 而在背后人送外号,小纨绔,小辣椒。 各家小辈早被家中人耳提面命,绝不能得罪这两个小祖宗,所以各家小辈对二人都是恭敬有余,绝不敢逆着,众女眼下见着苏兰照,自然是万分恭顺。 苏兰照居高临下的探着头,一个劲的往最后头瞧,朗声道:“小表嫂,免礼。” 姜滢晓得他是在叫自己,但她哪里敢应啊。 能让小郡王唤表嫂的必然是明郡王的正妻,别说她现在无名无份,便是以侧妃之名嫁过去,也担不起他这称呼。 而众女却已恨得牙痒痒。 任妤更是气的满眼通红,小郡王是疯了不成,就算姜六过门也不过一个姨娘,哪能如此唤! 更何况姜六现在还没入宸王府! 但不管她们如何不满,在小郡王面前谁也不敢造次。 拥朱羲 第50节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苏兰照见姜滢迟迟不动,便也明白了什么,遂扬声道:“姜家免礼。” 他说的是姜家免礼,便是不让众女起身的意思。 众女心中虽恨,却都只敢垂着头咬牙切齿,不敢让小郡王窥见半分。 “谢小郡王。” 姜家人犹豫片刻后,叩谢起身。 苏兰照抬了抬下巴:“姜大人回去吧。” 说完他不待姜洛白开口,便又道:“姜家两位姐姐,随我走。” 姐姐?! 众女心中又是一阵怄气,这小纨绔走到哪里都是趾高气扬的,何曾这般客气的唤过谁姐姐? 真不知姜家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姜滢与姜蔓对视一眼,默默地穿过众女走至苏兰照跟前,正欲躬身行礼,便被苏兰照打断,他抬着马鞭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上马车,我送你们去任家。” 苏兰照显然是来给姜家撑腰的,姜滢自然不会不领这个情,与姜蔓一同道谢后上了苏家的马车。 “跪满一刻钟再起来。” 苏兰照收起脸上的笑容,不轻不淡的朝众女道。 众女压下不甘与愤恨,恭敬应下:“是。” 马车缓缓远去,任妤的指尖紧紧扣在手心。 她此时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寒门不过是任她揉捏,谁曾想姜家人牙尖嘴利,个个难缠,现在还有小郡王为他们撑腰,若家里知道了,她少不得一顿责罚! 任妤咬牙暗道,姜六,这笔帐她一定会讨回来! 周围的姑娘们也都开始害怕起来。 惹上了小郡王,她们定没好果子吃! - 福如寺 琅一正将山脚下发生的事一一禀报,他说的胆战心惊,萧瑢听得也眉心直跳。 琅一话落半晌萧瑢都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几分复杂与无奈。 他倒是不知她胆子竟如此大。 他色|欲熏心?他不行? 虽他知道她是在自证清白,但这种方法她怎敢用,稍有不慎她便要名声尽毁。 “主子...小郡王已经带着姜姑娘去任家了,可要属下去一趟?” 琅一不敢去看萧瑢难看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 萧瑢起身,摆摆手:“不必。” 他原本安排苏兰照过去是替她解围的,没成想她倒是自己杀出了重围。 也好,有苏兰照在,她就一定跪的成。 她这一跪,就等于将任家放在了油锅上。 “主子,姜六姑娘当众打了任五姑娘,任家会轻易善罢甘休?”琅一道。 萧瑢笑了笑,缓缓往寺外走着:“今日是任家理亏,这一巴掌不冤。” “可是...” 京城很多时候并不是讲理的地方。 萧瑢明白他的意思:“她挑事在先推了姜三姑娘,又连带骂了整个姜家,周氏好歹是开封府推官的夫人,任家小辈却胆敢在众目睽睽下对其辱骂,姜六护母打她一巴掌,便是闹到开封府去,任五也没理。” 这事不闹大只能是姜家吃个暗亏,若闹大了,遭殃的就是任家。 任五今日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闹,一则因为蠢,二则无非就是瞧不上寒门,又仗着姜家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便以为好欺负,谁曾想却是碰了个硬钉子。 “姜家人今日的态度已表明绝不是任人欺凌之辈,开封府的推官官位虽小,却也不好轻易得罪,谁家能保证今后绝不会惹上什么官司,开封府的大狱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儿。” 萧瑢漫不经心继续道:“若姜大人好拿捏便罢了,可偏偏是个骨头硬的,如今背后又有我与小郡王,今日这么一闹,别说任家,便是各高门都得掂量一二。” 琅一皱了皱眉:“姜家初来京城就这样出头,可会召来非议?” 萧瑢摇头:“若姜家今日若忍气吞声才会惹来猜疑,而作为推官,宁折不屈更得人心。” 任家今日若不将此事处理周全,被人非议的恐怕就不是姜家了。 且姜家来京城,曾陷害他们的幕后黑手自然会一直盯着他们,若姜家处处隐忍,反倒会显得别有用心,像今日这般不管不顾的闹一场,或许会让他们降低戒心。 只是不知姜家是本有此计算,还是误打误撞。 琅一听得云里雾里,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但,主子说的都对。 “主子英明。” 萧瑢停下脚步觑他一眼,随后嗤笑一声:“我同你这榆木疙瘩解释作甚。” 琅一:“.....” 他好像被嫌弃了。 - 宸王府 一位锦衣华服的夫人靠在贵妃榻上,小丫鬟正为她染丹蔻。 她的气质雍容华贵,样貌清美,轻轻闭着眼假寐,皮肤光滑白皙,好似年轮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为她增添了些成熟的韵味。 听完下头人的禀报,她才轻轻睁眼,眼里带着几丝亮光:“她当真去跪了?” 下人恭敬回道:“回王妃,正是。” 贵夫人便是宸王妃。 “小姑娘这脾性我喜欢。”宸王妃说罢又轻哧了声:“任家倒真敢让她跪。” 这话下头人不敢回,一旁伺候的贴身侍女绾平便浅笑着道:“有小郡王在,任家也拦不住啊。” 宸王妃挑了挑眉,眼里闪过几丝兴味:“能叫瑢儿这般相护,不知是个何等的妙人儿。” 绾平讶然道:“原是郡王请小郡王去的。” 宸王妃:“那小混蛋除了瑢儿,谁请得动。” 绾平当即闭了嘴。 “你去安排,我今儿就要见见这小姑娘。”宸王妃道。 天知道她听得那传闻时有多么兴奋。 瑢儿可算是与姑娘家有了牵扯! 这些年瑢儿从来没有与哪家姑娘有过半分瓜葛,就连她这个母亲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还试探的往他院里塞了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这下可好,他总算对姑娘上心了,还管那门户有多低? 便是平民家的女儿,她也要把人弄进来! 更何况是姜家。 绾平闻言斟酌片刻,道:“要不,先问问郡王的意思?” 宸王妃皱眉:“我见未来儿媳妇问他意思作甚!” 绾平小心翼翼的提醒:“王妃,上次那几个小厮...” 王妃那时也不知怎地怀疑郡王好男风,塞了几个清秀的小厮到郡王院子,气的郡王连着一月都没回府。 她可是记得郡王早与王妃说过,不可私下去见姜姑娘,免得吓得人姑娘,这回头若是被郡王知道,指不定又得多久不回府。 宸王妃自然也想起了这事,眼神一闪,面色淡淡的哼了声。 然后又似是不甘心的骂了句:“兔崽子!” 恰这时,丫鬟来报:“王爷过来了。” 宸王妃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不见,这爷俩都是冤家,净会气人!” 丫鬟习以为常的领命离开。 绾平笑着摇摇头,王爷与郡王哪敢气王妃,王妃这分明是因今儿不能见姜姑娘朝王爷撒气呢。 宸王爷才走到内院,便见房门在他眼前紧紧合上。 宸王:“...?!” 早上不还好好的,这又是使哪门子气性? 他站在原地回想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干什么后,于是他便明了了。 宸王风风火火的闯进昭和院:“把你们郡王叫回来,叫他把本王王妃哄好!” 不然他老子今晚又要睡书房! 迎出来的阿礼:“...是。” 郡王又如何惹着王妃娘娘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马车一路疾驰, 从福如寺到任家正值午时。 拥朱羲 第51节 各家姑娘多跪了一刻钟,自然没有小郡王回来的快, 任家眼下便还没有收到福如寺的消息。 任家的门房见小郡王的马在自家门口停下, 心头大惊,赶紧迎了上来,恭敬万分的行着大礼:“小的见过小郡王。” 天老爷, 是哪阵风把这个小祖宗给吹来了! 小郡王却并没有从马背上下来的意思,而是侧首朝马车里道:“姜家姐姐, 到任家了。” 门房先还奇怪小郡王骑着马, 怎后头还跟着马车,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朝马车看去。 姜家姐姐?! 这小祖宗何时这般客气了,且京中也没有世家高门姓姜啊。 紧接着, 便见两位姑娘先后下了马车。 门房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先下来那位明艳动人, 后头那位堪称绝世美人! 姓姜, 美人! 门房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逝, 眼底更加讶异, 难道这是... “砰!” 马鞭带着一股冷风扫到门房膝盖边,掀起一阵尘烟,跟着传来小郡王厉声喝斥:“再乱看挖了你眼珠子!” 门房吓得一身冷汗,他感觉他的膝盖差一点就被马鞭抽成了两半,遂匍匐在地身子微颤哀声求情:“小的知错,郡王饶命!” “任家果然无甚规矩!”苏兰照不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说罢就没再吭声,门房也不敢起身。 小郡王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 惹人瞩目, 且还这么大的阵仗, 不多时便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 苏兰照见人来的差不多了, 这才扬声道:“滚进去告诉你家主子,你们任家五姑娘在福如寺作威作福,不敬长者,被我小表嫂教训了,但奈何你任家官威大,小表嫂害怕,便特来你任家请罪!” 他的话一落,姜滢,姜蔓便双双跪在任家门口。 周围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请罪?笑话!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吧! 而且,小郡王的表嫂,那不就是哪家郡王妃吗? 有些心思活络的赶紧帮声道:“哟,任五姑娘好大的威风啊,佛门净地都能不敬长着,这私下里还不知是何德行?” 虽然这两位姑娘跪在了任家门口,但小郡王这一看就是来为人家撑腰的,他又不傻,任家官再大,能大得过郡王去? 他自然要帮着小郡王说话,讨了这位的欢心,好处那是看得见的! 果然,他话才落,便有一个银锞子砸到他怀里,他没来得及接住便滚到了脚跟前,他高兴的连忙捡起来朝马背上的小郡王拱手道谢。 他周围的人见着这一幕,也急忙帮腔,生怕自己晚了一步。 “任家可不能仗着官大就欺负人呀。” “就是就是,这事实到底如何还得好好分说分说,怎就真叫人姑娘跪在门口了!” “是啊,这可正是午时呢,今儿太阳又大,姑娘家怎受的住啊。” “任家真是好大的脸,竟叫郡王妃前来下跪请罪。” 那门房哪经得住这个阵仗,连滚带爬的起来进府通报去了。 “欸,不对啊。”他进去后,突然有人小声道:“我没听说哪家郡王娶妻了啊。” 他这么一说,周围安静了一瞬。 “是啊,且这两位还都是姑娘打扮。” “这...” 这时,最先开口的那男子觑了众人一眼,轻声道:“你们傻吗,没听小郡王方才怎么唤的?” “小表嫂啊!” “哎呀,先头那句。”那人恨铁不成钢道:“姜,姓姜,自个儿琢磨吧!” 一个个的都是蠢材! 小郡王表兄虽多,但能有哪个能叫他这么维护着? 那不只有宸王府那位么。 不过众人也没空琢磨了,小郡王又撒了一把银锞子过来,都忙着捡银锞子去了。 姜滢和姜蔓悄然对视一眼,同时往身后快速瞥了眼。 瞥见那满地的银锞子,姐妹二人心中不由叹道,小郡王出手可真大方! 这够普通门户一年的开销了吧。 姜蔓想了想,微微侧首朝姜滢小声道:“六妹妹,此番不会惹来祸事吧?” 姜滢眉头微挑。 难得啊,一向张扬的三姐姐竟也能有此忧心。 “无碍。” 姜滢小声回她。 她们今日就算不这么做,他日也一样少不了麻烦,还不如来个杀鸡儆猴,毕竟,明郡王的招惹的桃花怕是只多不少。 不多时,任夫人就带着婆子丫鬟急急迎了出来。 初时听说自己姑娘被打了,她自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出去将人撕碎了,可随后听完门房的禀报,她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当即身子一软半厥过去。 下人手忙脚乱的将她唤醒,这会儿可不兴晕啊,小郡王可还在外头等着呢! 大人不在府里,只有夫人能出面解决,这要是叫小郡王等久了,一个不顺心说不得就要打杀进府来了。 “那小祖宗这凑的什么热闹!”任夫人清醒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疾步往外走着,还不忘愤恨念叨:“什么小表嫂,亏他叫的出来,这人都还没过门呢,就算是过了门也不过一个妾室,得他这样唤也不怕折寿!” 刚听门房禀报外头跪着的姑娘姓姜,刘嬷嬷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众所周知,小郡王向来无法无天,唯有在明郡王面前乖顺几分,如今明郡王与姜六的传言又满天飞,她哪还猜不到对方是谁。 “哎哟我的夫人欸,您可不能再说了!”刘嬷嬷急得拉了拉她的胳膊:“外头是公主府的小郡王,不比其他郡王,这位可不是讲理的主儿,惹得他不高兴打进来可如何是好!” 上次这小祖宗与礼部尚书的嫡幼子起了争执,在府里就动起了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哦! 那尚书家的小公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可最后怎么着,陛下还不是就赏赐了些物件儿安抚,一句小辈间的玩闹就揭过去了。 “眼下可万不是怄气的时候,保住五姑娘才是紧要的!” 嬷嬷继续劝道。 一提到这个任夫人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她脚一跺,恨不得当场厥过去:“这杀千刀的东西,怎就惹来这样的祸事哦,这名声可算是给她糟蹋了,将来如何说亲事啊!” 嬷嬷无声一叹,还说亲事? 先看怎么过眼下这一关吧! 她早就提醒过夫人五姑娘在外头性子过于跋扈了些,夫人偏要护着,今儿可好,闯了这么大的祸,家主回来还不得大发雷霆! 家主近日本就被韵香院的姨娘迷了眼,这事一出怕是又要好些日子不再来夫人房里,届时夫人发怒,下头的人就得过水深火热的日子。 任夫人出身商贾,能当上侍郎夫人,还得亏是娘家眼睛毒,一眼瞧中了当时正来京中赶考的任大人,没等到放榜就把婚事给定了。 后来任大人平步青云,一路走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外头的人谁不说一声任夫人命好。 可就算是做了侍郎夫人,也因为年少时不曾受过良好的教导,眼皮子终还是浅显了些,好在任大人有先见之明,将奶嬷嬷放到她跟前看着,这才没有闹出大事来。 可谁能想到盯住了陈氏,却没防住五姑娘! 还是给家中闯了这般大祸! 刘嬷嬷想到门房禀报的那句任家官威大,就觉得头疼万分! 这话由旁人口中说出尚无大碍,可从小郡王嘴里出来,那就不对味儿了! 官威再大能大得过皇家去? 今儿小郡王为姜家撑腰,多半是受了明郡王的命,如此便可看出姜六不会只是个姨娘,若她猜的不错,明郡王怕是要给侧妃的位置。 侧妃要上皇家玉蝶,是正正经经的皇家人,如今竟在臣子门口跪着,这像什么话! 姜六也是个狠毒的,她这是将任家架在火上烤,也是拿任家杀鸡儆猴呢! 可爱慕明郡王的姑娘不少,如今谁不是按兵不动,哪像五姑娘这般蠢,自个儿撞上去还不忘给对方递把刀! “夫人,可要快些,不能叫姜六再跪下去了。” 刘嬷嬷急得额上都冒了冷汗。 好在陈氏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东西,虽然心里火大,倒也勉强知轻重:“嬷嬷,出去了我该如何应对?” 刘嬷嬷见她还算稳得住,心里松了口气,凑到耳边轻声交待了几句。 陈氏听完咬咬牙,暗骂了句什么,才疾步往外走。 眼看就要到大门口,陈氏驻足深吸一口气,一个转眼脸上便堆满了愧疚的笑,火急火燎的走向姜滢。 “哎哟,姜姑娘这是作甚呀,快快,快起来。” 姜滢见她出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陈氏身子一僵,加快了步伐:“姜姑娘万不可如此啊,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禀侍郎夫人,先前在福如寺不知贵府五姑娘身份,一怒之下出手打了她一巴掌,晚辈特地前来向夫人赔罪,要打要罚,晚辈无不听从。”姜滢根本没给任夫人接话的余地,继续道:“只是此事事出有因,贵府五姑娘与一众姑娘在福如寺山脚下拦住晚辈一家,先推搡阿姊,又对父亲母亲出言不逊,后辱骂于晚辈,晚辈与阿姊受些委屈无妨,却不能忍受家中长辈受辱,遂一时冲动犯下大罪,还请夫人责罚。” 方才在来的路上,姜滢已同姜蔓讲明了其中厉害,姜蔓此时便也做出一副虔诚恭敬的姿态道:“五姑娘要来打六妹妹,晚辈便推了她一下,也请夫人责罚!”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口口声声说是来请罪,可一字一句皆是控诉。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要我说这姜六姑娘性子也太好了些,要是谁敢辱骂我父母亲,我非得打烂他的嘴!” “就是,一巴掌都是轻的!” “姜姑娘也是护妹心切才推了任五一下,何错之有?” “要谁敢动手打我妹妹,老子扒了他的皮!” 拥朱羲 第52节 听得这些议论,任夫人只觉双腿一软。 她姜六性子好?要真好能来她府前跪! 刘嬷嬷连忙使力搀着她,轻声提醒:“夫人。” 任夫人强行扯着笑脸,也来不及同小郡王见礼,便走到姜滢跟前要扶她起来:“两位姑娘先起来,我们进府再说如何?” 姜滢却并不起身:“晚辈自知出身寒门,比不得侍郎府,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姐妹二人的错,只求此事不牵连家中,如何责罚我们都认。” 姜蔓说的要更大胆些:“任五姑娘说的对,我们出身乡野,母亲是乡妇,我们都不懂京中规矩得罪了贵人,还请贵人看在我姐妹二人诚心认错的份上,不要怪罪父亲母亲。” “嘁,这任五可真是敢说啊,苏州府是乡野?推官夫人是乡妇?” “啧啧,合着只有她任五是贵千金呗。” “大伙儿以后可千万要对任五姑娘捧着敬着些才是呢。” 不说任夫人,就是刘嬷嬷心里也气的不轻。 姜家这两个姑娘可真是牙尖嘴利!这是要同任家死抗到底了! 刘嬷嬷轻轻拽了拽任夫人的袖子。 任夫人压下滔天怒气,拿着帕子擦拭眼角:“姜姑娘您可别折煞我了,谁人不知您将来是要入宸王府的,我们做臣子的哪敢得罪皇家。” 她说罢便往姜滢面前一跪,不是拿长辈压人吗?她倒要看看她受不受得起她这一跪! “此事确实是我们姑娘的错,待人一回来,我立刻让她上门赔...” “六妹妹!”姜蔓被任夫人这一跪正吓得不知所措时,便见姜滢双眼一闭晕了过去,她连忙上前将姜滢扶起来,着急唤道:“六妹妹你怎么了!” 突然,她感觉腰间被人戳了戳。 也不知是曾经抄的那些卷宗起了效果,还是脑子突然灵光了,她竟在一瞬就意会到了什么,带着哭腔对呆愣着的任夫人道:“夫人有所不知,六妹妹生过一场大病,若非鹤山神医出手相救,六妹妹就...” 姜蔓抹了抹眼角,继续道:“鹤山神医说过,六妹妹因为那场病伤了根本,平日里风吹不得雨淋不得,今儿,今儿这太阳烈,六妹妹怕是受不住了,不如先送六妹妹前去医治,我替六妹妹受罚可好?只求夫人可别这般折六妹妹的寿了。” 见姜滢晕过去,苏兰照脸色骤变翻身下马,却在姜蔓开口后脚步微滞,而后眼底闪过几丝兴味,待姜蔓说完了他才故作急切的上前:“小表嫂,小表嫂!” “快,快叫大夫!” 苏兰照也顾不得看任夫人精彩的脸色,着急的朝姜蔓道:“姜姐姐,搭把手。” 姜蔓赶紧应下,帮着苏兰照将姜滢抱起,快步走向马车。 赶来的陆知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长明多虑了,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好吗? 至于他为何一眼看出姜六不是真晕,而是装晕... 姜三姑娘的演技...嘴角再往下压压,而不是不可控的往上挑,眼里再添点泪他或许就能信了。 可心里乐开了花的姜蔓笑都来不及,哪里还掉的出眼泪。 “走吧,去追小郡王的马车。”陆知景钻进马车道。 长明与姜六还真是心有灵犀,叫他带着大夫过来,这恰好就派上了用场。 演戏嘛就得演全套。 一行人来的突然,走的也突兀。 唯剩下任夫人扭曲着脸跪坐在地上。 刘嬷嬷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夫人,您也别着急,我们稍后带五姑娘去姜家赔罪吧。” 任夫人咬牙切齿的看她一眼,但还是点头:“该是这样。” 眼见没热闹可看了,众人这才散去。 任府门口发生的事很快也就传了出去,说什么的都有,都不是好听的就是了。 而关起门来任夫人自是发了好一通大火,砸了一屋子的物件儿,听得任五回来后,她当即就令人将她关进了祠堂。 姜滢上马车后就睁开了眼。 非她抓着任家不放,若任五不往她跟前凑,亦或者言辞未那般难听,她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她知道今日不过才是个开始,注定要在尔虞我诈中生存,那就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她不会主动招惹谁,但若犯在她手里,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苏兰照将姜滢二人快马加鞭的送回了姜家,几乎是同时,陆知景的马车也急急停下。 “小郡王这马不愧是玉狮子,追了一路硬是追不上!”陆知景朝苏兰照拱了拱手道。 苏兰照瞥了眼陆知景的汗血宝马,轻哧了声。 寒碜谁呢! “大夫我带来了,先进府,赶紧给姜姑娘瞧瞧。”陆知景道。 一直等在门口的姜家兄妹正迎出来,听得这话脸色都是一变,姜澈忙上前道:“六姐姐怎么了?” 先下马车的姜蔓朝他挤了挤眼:“六妹妹晕过去了,快将六妹妹抱进去。” 姜澈兄妹的脑袋都很灵光,当即便明白了。 姜澈默默地的将姜滢抱进了府中。 苏兰照与陆知景也随后跟了进去。 “你也是长明请来的?” 陆知景碰了碰苏兰照的胳膊,小声道。 苏兰照拍了拍被他碰过的地方:“莫挨老子!” 陆知景:“.....” 嗯,还是那个熟悉的苏兰照。 又是想锤小郡王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姜家住的是个三进院落, 精致干净,布局也很规整, 进正门后是祥云照壁, 一侧便是南房,踏过二门就到了内院,院中有一棵槐树, 花期已过,正是收种子的时候;石阶之上是正房, 穿过抄手游廊便是后院。 宅子虽好占地却不比苏州府, 家中公子姑娘们都有自己的院落, 在这里小辈们各住在东西厢房,东厢房为尊,历来是家中嫡长子的住所, 姜大公子不在了, 此处便应住嫡子姜澈。 但姜滢乃元妻嫡女, 论身份排行都在前头, 周氏便做主将东厢房给了姜滢, 姜澈兄妹与姜蔓都住在西厢,姜滢原想将东厢让出来,但姜澈几人却早早就将行囊搬了过去,她想着她大约也是住不了多久的,对此便没再多说。 此时,姜澈将姜滢抱回东厢房后,见她无碍便去了客堂陪苏兰照与陆知景, 姜蔓与姜笙留在房中。 就如陆知景所说, 做戏做全套, 姜滢在众目睽睽下晕过去, 他二人怎么也得在姜家多呆一刻做做样子。 不过既然大夫都来了,还是替姜滢把了脉。 虽然知道姜滢是装晕,姜蔓姜笙二人面上还是有些忧色。 毕竟在她们的认知里姜滢的身子惯来是不大好,说不得真被这太阳晒出个好歹来。 姜滢自己心里却清楚她是无碍的,她的身子除了有旧疾外并不虚弱,但大夫的眉头却紧紧皱着,神色颇有些郑重,大夫这般反倒叫姜滢心里有些没底。 不多时大夫收回手,一旁伺候的青袅将姜滢手腕上的帕子取下。 “姜姑娘可是有些旧疾?” 大夫起身问道。 姜滢一愣,她刻意让脉象紊乱,造出身子虚弱的假象,却不想大夫在脉象紊乱下竟仍能诊出她有旧疾。 “是有些。” 大夫沉重的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姜蔓便急急道:“大夫,六妹妹她身体现下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片刻后又问道:“姑娘可是肠胃有疾,且受不得风寒?” 姜滢如实回道:“是。” 大夫面上的神色更凝重了。 身子虚弱,又有这般旧疾,很有得熬。 身子虚弱须得补,受不得风寒也得治,偏肠胃有疾许多东西食不得,必要万分精细或才能见成效,这是个富贵病,寻常家怕是养不起,亏得是到了他们郡王手里,尚还有得调理。 “姜姑娘宽心,若是长久调理或能改善。”大夫道:“不过药方还容我回去斟酌一二。” 姜滢颔首:“有劳您。” 她对此并没有报什么希望,神医曾同她说过,她的旧疾需要长久调理,尤其在饮食上要万分精细,换句话说这是个富贵病,得像主子娘娘那般经年如一日,好汤好药的养着,方能见成效。 可她哪这个闲心,就算有,她也养不起。 虽逢幽阁每月发来的例银不少,但她都不敢乱用,她所谋太远,银钱自是多多益善。 再者这些旧疾并无大碍,不过是发作起来就难熬些罢了,她早已习惯了,何必费那些功夫。 姜蔓送大夫出去了,姜笙立在床边有些无措的看着姜滢。 她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那些年因为姜滢的刻意疏远,姊妹之间说不上几句话,像这样单独在一个屋子里相处的情况,更是没有过。 姜滢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青袅不知何时离开,现在房里只剩她与姜笙。 不仅姜笙有些无措,就是姜滢一时也不知该要如何与她相处。 短暂的寂静后,姜笙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般,上前几步轻声问道:“六姐姐,你可还好?” 窥见姜笙眉眼中的小心翼翼,姜滢心神一松,轻轻一笑:“谢八妹妹关心,我无碍。” 虽然她一直有心不与家中亲近,可不知为何,有些事好像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父亲进京前寻她说了话。 父亲说他新立了族谱,上面没有他们父女二人的名字,她当夜便偷偷潜进祠堂去看了,知道父亲没有骗她。 姜家在高祖父那一代就是单传,到了父亲这里也只有兄弟二人,早已没了族老,父亲身为家主自然有权利更改族谱。 拥朱羲 第53节 如此一来,她好像也不必再担心牵连家中了,不论她将来可能犯下多大的事,都与姜家无关。 父亲也同她说了周氏的意思,她心中自是感念万分,日后她或许也无需刻意疏远亲人,但也不必过多亲近,免得真出了事令他们忧心,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姜笙因姜滢对她的浅浅一笑神情也松软下来:“那六姐姐想吃些什么?”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姜蔓姜滢在任家折腾了一番,都还没有用午饭,此时被姜笙这么一提,姜滢还真觉得有些饿,便温声道:“寻常便可,多谢八妹妹。” “好。”姜笙刚要离开,又听姜滢道:“三姐姐也还未用午饭。” 送完大夫返回的姜蔓刚走到门外便听得这话,她脚步一滞,唇角缓缓上扬,却嘴硬的嘟囔一句:“谁要她管了。” 姜蔓没有再进去,折身便去了厨房。 她方才问过大夫六妹妹平日饮食该注意些什么,大夫同她说了几样有药膳,她虽不会做,但可以去盯着厨房的人做。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厨房才按照姜蔓的吩咐做好药膳,送去了东厢房。 姜蔓便在厨房里用了些饭菜,顺便等着回禀。 姜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眉眼中少了平日的傲气,添了几丝不明的笑意。 在她第不知多少次看向姜蔓时,姜蔓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盯着我看作甚!” 姜笙收敛笑意,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铜镜递过去。 姜蔓瞪他一眼后疑惑的接过来,这才知自己脸上竟沾了些炭灰。 姜蔓神色略显尴尬,别捏的还铜镜时却见姜笙唇角轻轻上扬,她顿时便怒道:“你笑话我!” 姜笙没接话,施施然就离开了:“铜镜就送三姐姐了。” 姜蔓正要追上去便见厨房的人回来了,她便停下脚步,问:“如何,六妹妹可喜欢?” “回三姑娘,六姑娘很喜欢,都用完了。” 余厨子面带笑意,恭敬回道。 姜蔓眉头微挑:“嗯。” 家厨是从苏州带来的,对家中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他看着姜蔓远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看来,几位姑娘也不像之前传的那般水火不容啊。 - 姜滢刚午憩醒来,青袅便来禀报,任夫人带任五来赔罪了。 这事在姜滢意料之中,她嗯了声便没再言语。 青袅便又道:“夫人的意思是,姑娘不必出面。” 虽然她觉得姑娘好像也没有要见任家人的意思,但夫人的交代她还是得传达。 姜滢明白周氏是在维护她,遂点头:“知道了。” 她见过任夫人,知道以周氏的能力全完能应付。 于这件事上姜家已经占足了上风,但有些事过犹不及,周氏应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没想露面,对此也并不担心。 正厅 正如姜滢所料,周氏处理此事可谓是游刃有余。 任五同她福身道歉赔罪,她淡笑着抿了口茶,在任夫人脸上的笑意快要撑不住时,才起身亲自将任五扶起来,万分和善道:“任五姑娘快起身。” “我知晓任五姑娘不过是有口无心,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任夫人何至于此呢?” 姜家在此事上已经出尽了风头,她知道凡事过犹不及,既然人都上门赔罪了,她自然就不会多加为难,反正他们也没有吃亏,她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家主毕竟也在官场上,她要不依不饶反倒是为难了家主。 任夫人笑意不达眼底,甚至有些扭曲:“姜夫人大度不怪罪,还不快谢过!” 任五咬着牙颔首致谢,语气里满是不甘。 周氏只当未曾听出来,笑意盈盈的回了主位。 任夫人盯着周氏有致的身段,不自觉的将衣裳拢了拢。 她来之前便打听了姜家的底细,知道如今这位姜夫人是继室,还是姨娘提上来的,她打心底里就看不起,在她的想象中,这姜夫人定不会过的如意。 所以她特地好生打扮了一番想要给人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眼前的妇人与她想象中全然不同。 一身青色束腰锦缎衬得她身材婀娜窈窕,面容清美,举止有度从容大方,说她是京中哪世家夫人都不会有人生疑! 别说将人压下去,她现下都觉得自己满身绫罗珠钗都被衬的俗不可耐! “不知姜六姑娘醒来不曾,都怪我消息不灵通,不知姜六姑娘身子不好,否则说什么也不敢让姜六姑娘跪在我家门口,唉,姜六姑娘明知自个儿身子不好,还非要这般这折腾,要真出了个什么事我们可就说不清了。”任夫人压下心中的烦闷朝刘嬷嬷示意,后者便将手中匣子打开:“这是给姜六姑娘的参,就当聊表歉意,姜夫人可莫要推辞,毕竟...” 任夫人有意无意扫了眼正厅,抬了抬下巴:“六姑娘出阁在即,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匣中的参成色还算不错,但周氏只瞧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淡淡道:“孩子们孝顺,见不得长辈受委屈,又怕她们父亲因此受到牵连,这才将所有事揽下前去贵府请罪,也是难为六丫头了。” “至于六丫头的身子,任夫人无需挂怀,我姜家虽比不得贵府出手阔绰,但总不至于亏待姑娘。” 任夫人嘴角微抽:“是是是,谁不知姜夫人和善,待先夫人嫡女视如己出呢。” 装什么装,别以为她不晓得来她门前跪的那两个,可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要真是大度,何不见她亲生骨肉来跪! “对了,还没见到夫人膝下的姑娘,想必定也很出挑。”如此想着,任夫人又笑着道。 大家都是在后院讨生活的人,她又怎会不清楚后宅这些阴私,她对府中的庶子庶女都是眼不见为净,她就不信这周氏还真能毫无芥蒂! 可让她失望了,周氏面上并未有丝毫变化,只是淡声问她:“任夫人说的是哪一位姑娘?” 任夫人眉头一皱,还不待开口便听周氏解释道:“三姑娘在来京城时就已经养在了我的名下,六姑娘虽是齐姐姐所出,但如今也唤我一声母亲,我膝下便共有三位姑娘,不知任夫人问的是哪一位?” 周氏说这话时眉眼间全是柔和,无半分不满,仿若这几位姑娘都是她亲生的一般。 周氏波澜不惊的态度直叫任夫人看的牙痒痒,扯着笑道:“姜夫人忘了,三姑娘与六姑娘我都见过了,眼下问的自然是夫人的亲女。” “喔,瞧我,一时竟当真忘了。”周氏恍然道:“不过啊,这事还是忘了的好,再三提及反倒是让任五姑娘难堪,任夫人说是吗?” 任夫人脸色一僵,狠狠瞪了眼一旁双眼微红的任五。 没出息的,净会给她丢人! “八姑娘眼下正陪着她六姐姐,怕是不能来同任夫人见礼,待下次有机会,我定带她来给任夫人见礼。”周氏道。 说完,她身子朝任夫人的方向微侧,轻声道:“任夫人方才的话可万不要在姑娘们跟前提起,几位姑娘孝顺,我自也是将她们当作亲女看待,姑娘家年纪小经不起什么话,若被她们听着误以为任夫人有挑拨之意便不好了。” “家主在外头公务繁忙,我们做主母的也不好让家主被后宅分了心去,家和才万事兴嘛,任夫人您说是吧?” 任夫人膝上的手攥的都发了白。 她感觉周氏在讽刺她! 姜家后宅眼下只有一位夫人,可她家呢,想到那一堆数不过来的姨娘她就脑仁疼,何谈家和! 但再愤怒她还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若是再闹大了,家主那里更不好交代! 任夫人皮笑肉不笑道:“是,姜夫人说的是。” “今儿天气好,我带任夫人逛逛园子,留用晚饭?”周氏温声道。 “不了,我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多叨扰了,下次再来拜会。”任夫人起身道。 别说逛园子,砸园子还差不多! 且她这破院落有甚好逛的! “下次理应我去会拜会才是。”周氏笑着道:“既然任夫人家中有事,那我就不多留了,我送送夫人。” 任夫人刚想拒绝,便听刘嬷嬷轻咳了声,她勉强扯起一抹笑:“那便有劳。” 两位夫人相携走出姜家门口,二人有说有笑,场面好不融洽。 叫一干在外头看热闹的人瞪直了眼。 待任夫人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意蓦地消散,拍了拍被周氏碰过的地方:“晦气!” 一个破落户装什么清高! 另一边的周氏一绕过照壁,边往内院走去,边朝胡妈妈道:“沐浴更衣!” “这身衣裳拿去烧了。” 什么东西,上门道歉还想着挑拨离间,一身铜臭味都要熏死人了。 - 任夫人带着任五刚回到任府,便发觉了不对劲。 整个府中透着一股难言的死寂。 只听门房神情惶恐的禀报:“夫人,宸王妃来了。” 任夫人脸色一变:“什么!” 宸王妃突然来做什么! “宸王妃说,要见府中姑娘,眼下就差五姑娘了。” 门房快速瞥了眼任五,道。 任夫人当即意识到什么,身子一软倒在了刘嬷嬷怀里,颤声道:“天老爷,她...她这是来给姜家那小妖精撑腰的吗?” “夫人!” 刘嬷嬷被那声小妖精吓的眉心直跳。 任五紧紧咬着唇,眼泪汹涌而出。 凭什么,凭什么个个都向着姜六!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过去!”任夫人缓过神来,急得脚下一个踉跄,看见呆愣站着的任五,气不打一出来:“我的祖宗欸,你瞧瞧你这是惹了多大的事啊!” 任五心中也后悔,她实在没想到姜家人敢同她反抗,早知如此,她定暗中使绊子,绝不闹到明面上来。 可眼下后悔已无用,若是宸王妃怪罪,那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任五捏了捏拳头,来日方长,待她过了这一关,必要同姜六斗个你死我活! 一行人疾步来到正厅时,府中的姑娘已经跪了一地,宸王妃高坐上位,以手肘撑头假寐。 拥朱羲 第54节 显然来者不善。 任夫人闭了闭眼,拉着任五走到宸王妃跟前砰地跪了下去。 “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臣女见过王妃娘娘。” 二人的声音落下好半晌,宸王妃才缓缓睁眼,不轻不淡道:“陈氏免礼。” 听见这称呼,任夫人心头咯噔一声,却并不敢起身。 “我前段日子无意听明郡王身边的人说,你府中在为姑娘说亲?”宸王妃漫不经心问道。 任夫人背脊一凉,她知道宸王妃所指何事。 前些日子五丫头来求她去宸王府说亲,家主当时说贸然提亲不妥,先私底下问问明郡王的意思,没两日家主便说让她们死心,明郡王没那个意思。 不曾想这事竟也被宸王妃知道了。 此时说谎无益,任夫人便如实回道:“回王妃娘娘,是有此事。” 宸王妃语气不明的哦了声,眼神有意无意瞥了眼任五。 她未来儿媳妇儿她都还没见着呢,倒先被这些人给欺负了! 还生生叫人在门前跪晕了过去,简直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宸王妃久久不语,底下的姑娘们便愈发胆战心惊。 尤其是还没有说亲事的。 任五与姜家那事已经传开了,任五想作死她们管不着,可若是连累了她们的婚事,她们得恨任五一辈子! 不知过了过久,宸王妃才又开口道:“正好,宸王府近日也有喜事,任大人又在明郡王手底下做事,我必然得对贵府姑娘们的亲事上些心,我这里也正好有个合适的人家,如此也算全了明郡王爱重下属之心,来,都抬起头让我瞧瞧,看看哪位姑娘有这个福气?” 就算任夫人心再粗,也明白宸王妃此时口中这合适的人家,绝不是个好去处。 任家众位姑娘心里更是怕极了。 但此时此刻她们哪敢反抗,皆纷纷抬起头,甚至面上都不敢露出其他的神情,唯有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在心里祈祷着,冤有头债有主,事是任五惹的,也该任五去嫁! 可千万别挑中她们啊。 宸王妃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如她们所愿,落在了任五的脸上。 任五吓的脸色一白,嘴唇轻轻颤着。 “我瞧着,这位就不错。”宸王妃笑意宴宴道。 任五浑身力气一散,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下意识哀求道:“臣女错了,求宸王妃饶命。” 宸王妃还未开口,她旁边的侍女便喝斥道:“大胆!王妃亲自说媒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如此作态是为何意,怎么,你任家瞧不上王妃娘娘?” 任夫人忙道:“不,不是的...臣妇...” “行了。”宸王妃笑意一收,缓缓起身:“既然瞧不上,那就作罢。” 她出门时王爷同她说要给任家留个余地,她可是给过她机会了。 任家不要,能怪谁呢。 “娘娘...”任夫人想要开口挽留,宸王妃却已经拂袖离开。 任五却是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了这一劫,殊不知她是错过了于她如今的境况来说,最稳妥的一桩婚事。 - 姜家与任家的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但京中最不缺的就是谈资,不过十天半月,这件事便被众人抛之脑后了。 又是一日天晴日朗,姜蔓见姜滢在房中闷了多日,便与姜澈兄妹说服她出门逛逛。 以往姜滢虽也是长日闷在家中,但银霜院毕竟还算大,尚有的逛,可眼下这处一眼就能望到头似的,哪能整日关在屋里。 姜滢想着来京城后还未出门逛过街,便也没多拒绝。 用完早饭几人便出了门。 这个时辰早市还未散,就算不在主街也热闹非凡。 姜家小辈们都还未见过如此繁华,个个脸上都带着欢喜与好奇。 但即便如此,姜蔓从始至终都未离开姜滢身边,她有意无意的将姜滢护在自己身侧。 在她眼里,姜滢是一碰就能碎的瓷娃娃。 因为姜滢那张脸太过惹眼,出门时便带了面纱,可还是引来了许多目光。 姜蔓注意到那些视线,有些烦躁道:“六妹妹下次还是带幕笠吧。” 姜滢笑了笑,点头:“好。” 姜蔓有些别扭的挪开视线。 六妹妹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几人又逛了两条街,恰好也快到午时,姜澈便提议找个地方歇脚,用了午饭再回,这个提议自然没人反对。 他们寻了家看起来不错,价格也能接受的酒楼,他们来的时间早,座位也还有许多空着,姜澈便选了靠窗的位置,姜滢与姜蔓同坐一边,对面是姜澈兄妹。 姜滢的位置靠窗,她只需微微抬首便能见着街上的热闹。 饭菜上的很快,都是些他们没有见过的菜色,瞧着极有食欲,一番大快朵颐后,姜蔓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道:“待七弟进了青嵩学院,我们可就很难再一起出来了。” 提起此事,几位姑娘纷纷看向姜澈。 姜澈稳重的脸上也多了几丝雀跃。 姜滢见此便问道:“七弟何时去学院?” 姜澈:“父亲昨日与我说,就这几日便要去考试。” 青嵩学院名额有限,只有通过学院的考试方才能进。 “那便提前祝七弟通过考试。”姜滢柔声道。 姜澈重重点头:“谢六姐姐。” 之后几人又闲聊几句,姜蔓不知从哪儿听来一个笑话正说着,姜滢被逗得莞尔一笑,抬眸时无意中瞥了眼底下的街道。 那一瞬,她的笑意尽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无比惊愕的盯着那个刚从酒楼下走过的蓝衣青年。 方才那一瞥,她看见了他的脸。 “六妹妹,你怎么了?” 对面的姜澈最先发现姜滢的异常,出声问道。 姜滢这才猛地回神,急急站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径直从姜蔓身前绕过往楼下跑去。 兄长! 她好像看见了兄长! 她在四方潭封闭训练时,学过如何识人,通过骨骼五官大致分辨出一个人童年,少年和青中年,老年时期的模样,学到精髓的不论对方如何易容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此道上并不精通,可寻常的识人眼力还是有的。 更何况兄长走时已经十三岁了,且十年之内的她不会出错! 兄长容貌长开了,就该是她方才看到的那张脸。 可是怎么可能呢,兄长十年前就已经死在齐家了。 但那张脸太像了。 等姜澈几人反应过来时,姜滢已经下了楼。 姜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六姐姐的速度好像过于快了。 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压下疑惑急急追了上去。 姜滢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寻找,可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个蓝衣青年。 她神情焦急又慌张,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那张脸就该是兄长的脸,可是,为什么又不见了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逆鳞,姜滢的弱点,逆鳞便是她的亲人,尤其是她过世的母兄。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她几乎已经没了理智,一心只想确定那人是不是她的兄长。 完全没注意到一辆马车与她擦肩而过。 而马车里坐着一个身着蓝袍的青年,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正低头去捡掉落的书本。 泪水模糊了双眼,姜滢有些看不清前路,她抬手抹了抹眼角,脚下便不慎踩到了裙摆,她一个不慎整个人便朝前扑去。 “六妹妹!” “六姐姐!” 姜澈几人追到门口见到这一幕吓的面色苍白,可偏被店家拦住:“欸欸,公子,姑娘你们还没付钱呢。” 若是寻常时候姜滢绝不会就这样摔下去,可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方才见到的那张脸。 手上与膝上的刺痛都没能让她回神,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寻找,便听得前方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姜姑娘?” 她涣然看去,一个身影正朝她快步走来,紧接着,她的眼前出现一双堇靴和堇色衣摆,她抬头时,那人也恰好蹲下身。 四目相对,二人双双一怔。 萧瑢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满脸泪水,神情仓惶无措的姑娘,只觉心中好似被什么轻轻的扎了一下。 眼见周围的人纷纷围拢上来,萧瑢伸手将姜滢拦腰抱起,将她的脸藏进自己的怀中,温声安抚道: “别怕。” 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她这般失魂模样,应不是小事。 这时姜澈几人也追了过来,见着萧瑢刚要行礼便听萧瑢道:“先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来啦,转个圈圈 拥朱羲 第55节 第36章 姜滢才看清眼前那张脸, 思绪还未回笼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冷香让她逐渐清醒, 配合着他的动作将自己的脸藏进他的怀里。 ‘别怕’ 温和简短的两个字, 却不知为何安抚了她所有的慌张。 有那么一瞬,她竟想就这样一直缩在这个怀抱中,她分不清那是逃避还是贪恋。 这十年, 她沉浸在悲痛与仇恨中,一次又一次的逼迫自己成为一个薄情之人。 可母兄坟前那场大雨中父亲的怀抱, 前几日八弟小心翼翼抱她回府和现下萧瑢温和的安抚, 无一不在告诉她, 她是需要温暖,渴望温暖的。 “六妹妹,你怎么样了?” 姜澈担忧的声音传来, 姜滢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萧瑢抱上了马车。 明郡王的马车华丽且宽敞, 萧瑢却依旧将她拢在怀中, 即便姜澈跟了上来, 他也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姜滢意识到这一点后, 脸颊微红。 她还没来得及要从他身上下去,便觉手臂一凉,她动作一滞:“郡王。” “别动。” 萧瑢沉声道:“榻下有个小药箱。” 后头这话自是对姜澈说的,他反应过来后忙探身将药箱取了出来。 之后二人便帮衬着给姜滢的手上上了药,到了膝盖时,萧瑢捏着她鞋袜的动作一顿,抬头盯着姜澈。 姜澈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皱着眉缓缓转了身。 他与六姐姐是亲姐弟, 他们二人相比之下, 难道不更应该是明郡王避嫌才对吗? 就算六姐姐早晚要入宸王府, 可现在到底还没有成婚,此番有些不合规矩。 这般想着,姜澈鼓起勇气转身看向萧瑢:“郡王,不如叫三姐姐上来....”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无他,明郡王看他的眼神冰冷到极致,与方才待六姐姐的温润判若两人。 姜澈虽被这强大的气场镇住,却仍旧强撑着不愿意退让。 姜滢将二人的对峙看在眼里,轻轻拉了拉萧瑢的衣袖,轻柔唤了声:“郡王。” 就在姜滢开口的那一瞬,姜澈清晰的看见明郡王眼底的冰冷退却了大半。 他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先前明郡王虽几番周全六姐姐的名声,可他总还是怕六姐姐受了委屈,毕竟当初是以那样的方式上的明郡王的马车。 他曾想过或是明郡王一时兴起,可现下看来好像不是。 明郡王待六姐姐真的是不同的。 萧瑢虽收敛气场,却仍盯着姜澈,姜澈迟疑片刻又转过了身。 是他莽撞了,不管明郡王是否真心待六姐姐,他都不能触怒他给六姐姐添麻烦。 他非常清楚他现在没有能力与明郡王抗衡,惹怒明郡王最后受苦的还是六姐姐。 姜澈捏了捏拳头暗下决心,他一定要考取功名早日入朝,他有出息了,家中姊妹在夫家才有底气,有说不的权力。 姜滢不知姜澈心中所想,她悄悄瞧了眼萧瑢的脸色,见他怒气已消才松了口气。 她怕再次惹怒他,在他动手脱她鞋袜时便表现的格外乖顺,甚至还伸手搂了搂他的腰。 讨好之意甚是明显。 萧瑢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 在她的眼里,他的脾气有那么不好吗? 不过她的乖巧柔顺还是取悦了他。 鞋袜褪去,露出一双洗白的小腿,姜滢有些难为情的转过头,脸上更是一片滚烫。 虽然她知道他是在给她上药,可眼下这情形却也很是些羞人。 然而她那股臊意还未完全升起,她便觉察出了什么,诧异的回过头,却见自己原本裸|露在外的小腿上裹着堇色的衣摆。 他用她的衣袍给她遮住了小腿,只留受伤的膝盖在外头。【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姜滢短暂的错愕后,忍不住弯了唇角。 谁不喜欢被珍重爱惜呢? 尤其还是这样一位出众的郎君。 “嘶...” 膝盖上的刺痛让姜滢不由轻呼出声,而后她便是一愣。 以往受过比这严重许多的伤,她都不曾吭过一声,怎么如今这点子伤倒让她觉得这般疼了。 萧瑢动作一顿,看了姜滢一眼,见那张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他眼神不由暗了暗。 她方才是因为谁那般慌张无措,连自己身子都不爱惜。 心下虽有疑惑,萧瑢却并未开口询问,上药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怕衣裙蹭着伤口,他还给她缠了一圈细布。 姜滢就环着萧瑢的腰,安静地看着他。 称得上温柔的侧脸让她不舍得挪开视线。 不怪任五为他疯成那般,这样好看的男子谁见了不心动呢。 只可惜... “好看吗?” 姜滢眨眨眼,对上萧瑢看过来的凤眸。 偷看被发现了应该怎么办? 姜滢只愣了一瞬,便轻轻点头:“好看。” 倒是萧瑢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 他默了默,道:“看够了吗?” 姜滢抿唇垂眸一笑:“嗯。” 姑娘坦诚又娇羞的姿态,让人心头似被羽毛扫过般,酥酥麻麻的。 但碍于马车上还有个多余的人,萧瑢面不改色的放下姜滢的裙摆。 方才为了顾及她的名声,叫了姜澈一同上马车。 此刻他却有些后悔了。 姜澈转过身时正好对上明郡王深邃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在明郡王眼里看到了些嫌弃? 姜滢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松开搂着萧瑢腰身的手,轻声道:“郡王,放我下来...” “此伤药有助眠之效。”萧瑢却淡声打断她:“你可以睡一会儿。” 姜滢:“....?!” 就...这么睡? 她心得有多大才睡得着。 姜澈面上也是不赞同。 但他没敢置喙,默默地偏过了头。 姜滢将姜澈的反应收入眼底,下意识看向萧瑢。 虽然明郡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不知为何,她竟从上头瞧出了几分...得意? 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清冷冷的明郡王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姜滢想着想着便觉眼皮有些沉重。 意识渐渐模糊时,她不由想道,效用这般快,这药与其说助眠,倒不如说是迷药... 姜滢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马车停在姜家门口,萧瑢将她抱进房中,她都未有醒来的迹象。 周氏得到消息赶过来时,明郡王已经进了东厢房。 姜澈几人虽守在门口没有进去,但房门却是大开着的,周氏见此放了心,将姜澈叫来问前因后果。 萧瑢轻柔的将姜滢放在榻上,正要抽身衣袖却被抓住,紧接着,传来一声极小的呓语:“哥哥。” 萧瑢微微一怔。 哥哥? 姜家如今比她年长的公子有两个,她叫的是哪一个? 不待他细想,便见一行泪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溢出,越涌越多,仿若决堤,很快就将枕头打湿了一片,时而还伴随两声抽泣的呓语。 “哥哥...” “不要走。” 萧瑢眉头紧紧拧着,半晌后他轻轻覆上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温声安抚:“嗯,不走。” 他不曾听闻姜家哪位公子与她亲近些,怎就值得让她哭成这般。 “母亲...” 萧瑢为她擦眼泪的动作一滞。 “不要...” “带岁岁走...一起走...” 拥朱羲 第56节 短暂的错愕后,萧瑢恍然明了。 她唤的是她已故的同胞哥哥,姜大公子。 她的母兄在十年前死在齐家,那年,她不过才六岁。 看着那张满脸泪痕的小脸,萧瑢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俯身轻轻拍着姜滢的肩,低声哄道:“乖,睡吧。” 直到姜滢再次陷入沉睡,萧瑢眼底才闪过一丝疑惑。 所以,她今日到底是看到了谁?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萧瑢的马车缓缓驶向宸王府。 马车里, 琅一恭敬的禀报着方才探来的消息:“属下已问过酒楼的人,据二楼的人说, 姜六姑娘是突然跑下楼, 连同行之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二楼?”萧瑢。 “是,姜六姑娘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琅一道:“属下看过了,那个位置能看见街道。” 萧瑢没再询问, 那双清冷的凤眸里透着不明的幽深。 姜六与家中人正用饭,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跑下来,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她跑出酒楼时他刚好从茶楼出来, 穿过人群, 他清楚的看到她仓惶惊愕的四下张望。 显然,她在找人。 找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且这个人的出现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哥哥’ 耳边又响起少女一遍又一遍的呓语, 萧瑢眉头微拧。 她找的是她的长兄, 姜慕年。 可据他所知, 姜慕年在十年前死在了齐家, 尸身也送回了姜家。 一个十年前死在南城的人, 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或者,是她看错了?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与姜慕年相似之人。 姜慕年已经死了十年,且十三岁的小少年还未长开,就算还活着也与当年的相貌大有不同,她应当不会将成年男子错认,所以,她看到的是个十三岁左右貌似姜慕年的人? 这好似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了。 可不知为何, 他猛地想起少女当时的眼神。 希冀, 惊愕, 慌张, 不解... 若她看到的只是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她必会立刻明白是认错了人,不可能会如此震惊。 “你去查一查,十年前,姜家大公子之死。” 良久后,萧瑢淡声道。 虽然他明白那个猜想不大可能,但他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 没有缘由,只是一种直觉。 琅一意会了萧瑢的意思,神情有一刻的呆滞。 主子是觉得姜六姑娘方才看到的人是姜家大公子? 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尸身当时也送回了姜家,若有什么不对,姜家早就发觉了。 但即便他心中疑惑万分,也只是恭声应下:“是。” 暗卫的职责便是听命照做,不问缘由。 马车将将停在宸王府门口,贴身侍卫卫烆便迎了上来,像是已等候多时。 萧瑢看他一眼:“何事。” “王爷王妃请主子去正殿。”卫烆回道。 萧瑢一愣,让卫烆特意等在此,说明有重要的事情寻他。 父王与母妃一起见他,应与政务无关。 萧瑢大约明白了。 他在众目睽睽下抱姜六上马车的事传出来了。 果然,如萧瑢所料,宸王与宸王妃正是为了此事。 “怎么回事?” 萧瑢刚请完安,宸王妃便盯着他沉声道:“姜六众目睽睽下当街失态,与你有没有关系。” 萧瑢眼神微暗。 当时虽然他将姜六的脸藏了起来,但她跑出酒楼时是被许多人看见了,若是寻常容颜倒罢了,偏她那般惹眼,又有姜家几位小辈和姜家的马车在,很难不让人猜出她的身份。 她今日的失态得有个理由。 但他的猜测还无从印证,不能说实话。 对此,萧瑢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拉了拉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伤,淡声道:“当时她在酒楼用饭,坐在靠窗的位置,恰见我从斜对面的茶馆下来,她看见我手上的伤,一时着急便走的急了些。” 自他接手户部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遇刺了。 手腕上这道伤是他昨夜出宫后,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不慎伤的。 宸王夫妇同时瞧向他手腕包扎的细布上渗出的一点血,皆沉默不语。 萧瑢端端坐着,任他们如何审视都面不改色。 许久后,宸王妃意味不明的轻哧了声。 宸王爷当即道:“你母妃不信,说实...啊。” 宸王揉了揉被掐的生疼的手臂,颇有些委屈的看着宸王妃。 宸王妃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说罢,她转头看向萧瑢,笑的一脸慈爱:“母妃信,儿子说是这样那就一定是。” 萧瑢只当什么也没瞧见,轻轻俯首。 “不管什么原因,你今日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姜六姑娘上了马车是真,那这事就拖不得了。”宸王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这样,母妃今儿就进宫一趟,把人定下来,也免了闲言碎语,儿子觉得呢?” 她生的儿子她还能不了解? 平素虽然话不多,可向来是不屑撒谎的,但今儿却为了维护姜六在他们面前编瞎话,这说明什么? 说明儿子是真的在乎姜六! 难得见儿子这般在意过一个姑娘,这简直跟天下红雨一样稀奇! 她可不得赶紧将事儿敲定下来,光明正大的去见一见未来儿媳妇,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妖精...哦不,小姑娘,把她儿子迷成这样。 至于姜家六姑娘的品行如何,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能叫儿子瞧上的姑娘,必是顶顶好的。 萧瑢本也有此打算,遂道:“儿子听母妃的。” 宸王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温柔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说罢宸王妃就起身唤人更衣,被宸王拉住:“别急,先递帖子。” 宸王妃觑他一眼:“半个时辰前帖子就送进宫了。” 宸王松手:“....王妃英明。” 萧瑢也跟着起身,似是欲言又止。 宸王妃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走到他跟前笑着道:“放心,母妃肯定能给你心上人求来侧妃。” 萧瑢眼神微闪,仍旧看着宸王妃。 宸王妃似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什么,笑容僵住。 “母妃,儿子想...” “打住!”宸王妃伸手打断他,正色道:“你别想,想也无用!” 萧瑢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可是...” “没有可是。” 宸王妃打断他,快步往门外走去。 萧瑢盯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 宸王看看宸王妃,又看看萧瑢,眯起眼:“你们母子有秘密瞒着我!” 萧瑢:“...没有。” “那为何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萧瑢没说话,因为走到门口的宸王妃折身回来了。 “因为你蠢!” 宸王妃看也没看宸王,只直直盯着萧瑢,面色严肃:“你认真的?” 萧瑢郑重回禀:“回母妃,儿子已认真考虑过了。” “何时考虑的!如何考虑的!”宸王妃。 宸王面带疑惑的来回转头。 拥朱羲 第57节 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萧瑢垂目道:“母妃知道的,儿子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 “但你从苏州回来时同我求的是侧妃。” 萧瑢沉默了下来。 她当初突然撞到他的跟前,求他怜惜,他也的确动了心思,但他先入为主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将人接进府中就是。 后来,他觉得他不该就那么要了她,所以将人放回了姜家。 再后来听闻姜洛白谋了京官,他就顺道再给她些体面,待她进京再名正言顺的入府。 可那时候,他又觉得只是姨娘好像不合适,便同母妃为她求侧妃之位。 直到福如寺那天,他为她系上他的玉佩时,他才突然有了那个念头。 她性子那般柔顺,身子又不好,若将来他娶了正妃,光是立规矩那一关,她就受不住。 即便有他护着,他也不敢保证她背后一定不会受委屈。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肆意增长,最终破土而出,发了芽。 宸王府没有侧妃姨娘,也就没有宫中的血雨腥风,明争暗斗,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也羡慕父王母妃的感情,自然也想要要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然他也知道,他如今对姜六的欢喜,还远没有到非娶不可的地步,但他觉得这点欢喜已经足够了,毕竟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父王母妃还只见过一面就成了亲,至今如胶似漆。 可这些,他应当如何同母妃说。 “母妃,想听实话?” 过了许久,萧瑢才抬眸道。 宸王妃笑了声:“你骗我试试?” 宸王这才听明白了什么,讶异的看着萧瑢。 儿子是想娶姜家丫头为正妃!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抛开齐家那档子事姜家的身份也远远不够啊! 他正要开口,手臂上又挨一下:“别插话!” 宸王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闭了嘴! 萧瑢迎上他母妃凶狠的眼神,缓缓道:“儿子不想她受委屈。” “她身子不好,晨昏定省受不住,若将来正妃立规矩,她...” 宸王妃的面色逐渐变了:“你给我等等!” “所以,你当初说成婚后就搬去你的郡王府,是不愿意她每日来我院里晨昏定省?” 萧瑢:“.....” 当时,倒也是考虑了这个。 但他敢这么说吗。 “自是没有的...” “你看我信吗!”宸王妃气的双手叉腰打断他:“人还没进门就这般护着将来还得了,我问你,我要是同你心头肉一起掉水里,你救...” “我救!”宸王接受到儿子求救的视线,赶紧道:“我的王妃我自己救,谁敢碰试试,儿子也不行!” 宸王妃没好气转头瞪他:“...不是,有你什么事啊。” “怎么没我的事,你是我明媒正娶娶进来的王妃,我不救你谁救,谁敢救?”宸王强行揽着宸王妃的腰就往外走:“天色不早了,赶紧进宫,我同王妃一起去。” “这种事你去作甚,你给我放开,我还没说完呢!” “我在外头等还不行么,好了好了,还要换宫装,要梳洗打扮,可拖延不得了,今儿我给王妃描眉如何?” “撒开!”宸王妃气冲冲甩开宸王,回头瞪向大殿的人:“今儿只能求个侧妃,你要不要!” 萧瑢压下唇边的笑意,遥遥拜下:“谢母妃。” 宸王妃哼了声,转头又拧了把宸王的胳膊:“你还好意思笑,你儿子要娶正妃,你还不赶紧滚去努把力,你这个老子进不了东宫,我能做得了这个主?” “嘘,王妃小声些,嘶,痛痛痛,王妃手下留情。” 萧瑢耸了耸肩,拢着手温柔一笑。 父王,有劳了。 只是,入主东宫恐怕还不够。 - 次日一早 宫中圣旨到了姜家。 ‘姜家有女姜滢,温良恭谦,娴淑端庄,今赐为明郡王侧妃,择良辰吉日成婚,钦此’ 姜家人除了早已知情的姜滢外,都对此很有些惊喜和意外 原本以为过去只是姨娘,没成想竟是侧妃! 姜滢接了圣旨谢恩,周氏客客气气给了宫人赏银。 宫人笑盈盈的说了一堆吉祥话才离开。 姜澈兄妹与姜蔓里的开心都快溢出来了,就连性子冷清的周氏都忍不住露出欢喜之色。 侧妃与姨娘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不说别的,姨娘可没有圣旨赐婚的,也上不了皇家玉碟。 姜洛白欢喜之余,又有一点担心。 女儿嫁的好他自是欣慰,可这个消息一出,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果然,没过几日,姜家便收到了帖子。 吏部尚书府千金邀请姜家的公子,姑娘参加赏菊宴。 作者有话说: 来了嗷 宸王承受了太多 第38章 京中总是不缺宴会, 今日这家赏花作诗,明日那家品茶打马球, 但诸如此类的宴会都有一个固定的圈子, 都是身份家世相当的人,很少会邀请新面孔。 身份高于他们的请不到,身份不如他们的不屑请。 而由吏部尚书, 也就是当朝相国家姑娘牵头的宴会,无疑已是京中最顶尖的一个圈子。 相国府是当朝高太后的母族, 是皇亲国戚, 又手握实权, 所以在这个圈子里的不是皇家子孙,便是权臣贵族。 于是,姜家一个初任京官的寒门便显得尤其突兀。 这个道理姜滢明白, 姜澈姜笙也清楚。 唯有姜蔓对今日的宴会满怀期待。 马车缓缓停下, 姜滢突然按住姜蔓的手:“三姐姐, 今日需万分谨慎。” 姜蔓因她语气中的郑重愣了愣, 随后她偏头看向姜澈兄妹, 见二人皆是如临大敌的姿态,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一腔热情与好奇在顷刻间退却。 也是她蠢,相国府的宴会怎会邀请姜家,今日原来是个鸿门宴。 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姜蔓深深吸了一口气,担忧的看着姜滢:“会有事吗?” 会不会有事姜滢也不清楚,她轻声道:“待会儿不要分开。” 她自己有能力应付,但怕那些人将注意打到三姐姐, 八妹妹身上。 家中姊妹多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姜蔓姜笙二人各自点头。 姜滢又朝姜澈道:“七弟, 你也小心些。” 这种宴会男女多半会分开, 她们姊妹间有照应,可姜澈在这里没有友人,难免要落单。 姜澈三日后便要考青嵩书院,姜家并不赞成他今日来此,但他不放心几个姑娘,便执意一道跟了来。 用他的话说,他是她们唯一的兄弟,有护她们周全的责任。 姜家几人依次下了马车。 他们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如此便不惹眼。 姜滢打定主意今日要格外低调。 这个帖子她并不想应,但她不得不来。 相国府的帖子,拒不得。 从姜家踏进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无法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他们必须得融进来,适应并接受皇城的生存规则。 明郡王侧妃的圣旨一下来,就注定她要站在京中无数贵女的敌对面,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她也没想躲。 她要借着这股东风,一步一步得到萧瑢的真心。 虽眼下他待她是有不同,但远远不够。 这点怜惜与心动远不足以让他去碰齐家。 姜滢抬眸看了眼镶嵌着金边的相国府牌匾,眼神微暗。 曾经,齐家的朱门之上也有这样的牌匾。 拥朱羲 第58节 比这块还要贵重。 ‘大将军府’是大盛第一位君主亲手提的字。 姜滢收回视线,同几人踏上石阶。 大盛的开国皇帝与齐家先祖情谊深厚,他们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同袍,也是彼此的知己,若他们泉下有知,看着他们的后代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皇家子嗣昌盛,可齐家,已只剩她一个血脉。 “姜家?哪个姜家?” 门房疑惑的询问拉回了姜滢的思绪。 原来是姜澈将帖子递给了门房,门房却并未放行。 姜澈面不改色道:“开封府推官的姜家。” 话落,便见门房惊讶的看着几人,眼底倒是没有不屑,但这种震惊足矣让人难堪。 “怎么可能,姑娘怎会给姜家递帖子。” 门房快速的打量了眼几人,防备道:“这帖子该不是你们伪造的吧?” 言下之意是,相国府的宴会,姜家没有资格参加。 即便门房的态度并不恶劣,但为难之意却是明显。 侧妃的圣旨才过去几日,姜家的风头正盛,便是平民百姓都听过姜家的一二事,更何况相国府的门房。 他不可能不知道姜家,更不可能不知道相国府的姑娘给姜家递了帖子。 按理说,这种情形府中的主子应该早有吩咐。 只是... 姜滢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吩咐是吩咐了,只是吩咐的并不是让他们进去,而是在此加以为难。 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大概就是给她个下马威,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觊觎不该觊觎的。 这位的手段比任妤高明太多,光看门房客气有礼的态度就知。 但姜滢还是觉得烦躁。 可能是在四方潭封闭训练几年的缘故,她不喜欢软刀子,要来就真刀实枪的才痛快。 可不喜欢,却不代表不会。 她轻轻拉了拉欲解释的姜澈,温和的朝门房道:“相国府姑娘的请帖我们不敢推辞,若这位小哥觉得我们的帖子是仿造,那我们这便回府,只是事后还请小哥给府中主子解释一二,并非姜家未赴宴。” 看清门房眼底的无措和慌乱,姜滢轻轻勾了勾唇。 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应该说让他回府中请示主子,于是他们只能等在门口,若她所料不错,他们这一等,起码要等到宴会开始,才会有人迎出来,假惺惺的说句抱歉,是底下人疏忽了。 而他们要顶着烈日,还要承受后头进府的各家公子姑娘们的打量。 这种情形不仅会叫人难堪,屈辱,还会成为接下来好几日京城的谈资。 若只想低调,息事宁人,姜滢可以演这场戏。 但现在,姜滢并不想让人如愿。 虽然婚期未定,但圣旨已经在姜家,她是明郡王的侧妃,也是宸王府的人,若她今日受了这份屈辱,连带宸王府也会丢人。 京中势力复杂,想看宸王府笑话的人多的是,虽然她对明郡王多是利用,但在这种事上她应当维护他的脸面。 且宸王府若因她惹来笑柄,她将来进了府也不会好过。 于公于私,她今日都不能叫人看了这个笑话。 而此时已有马车陆续停在了相国府。 但却无人下来,显然,是在看这场热闹。 姜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姜笙拉着跟上折身跟上了姜滢。 姜澈亦默默地随后下了石阶。 门房手中拿着帖子,顿时就觉如烫手山芋。 这与事先的安排不符啊! 眼看姜家几人就要上马车,门房硬着头皮跑下来,客气恭敬的喊道: “姜公子,姜姑娘,请留步。” 姑娘说了,可以为难,但今日姜家的人必须得进府,这要是走了他没法交差! 姜滢几人停下,转身静静的看着他。 姜澈面无表情道:“还有何事。” 门房陪着笑,道:“小人确认了这确实是府中的帖子,真是对不住,都是小人的错,还请诸位随小人进府。” 姜澈从姜滢说出那番话时,就大约明白了什么,遂不解道:“可小哥不是说,我们的帖子是伪造的么,怎么这转眼的功夫就确认了?” 门房感受到明里暗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脸都要快笑僵了:“实在对不住,小人只是一时讶异这才看岔了,诸位大人有大量,还请宽宥一二。” 姜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姜滢,见后者没有反应,便又道:“我自知姜家门槛低,能得贵府邀请是三生有幸,就连小哥都觉得讶异足矣说明这种情形并不多见,难道贵府主子未曾与小哥交代一二?” 门房笑容略僵,一时被问住了。 这要他如何回答,主子是交代了,只是交代的是让他给姜家难堪... 正在这时,另一个门房走了过来,客气的拘了个礼:“对不住,是小人方才没注意,主子是同小人交代过,阿竹并不知此事。” “还不向姜公子,姜姑娘赔礼。” 阿竹闻言忙行大礼却被姜澈拦下,轻笑道: “不过一个小小的失误,不妨事。” 若他们要受了这大礼,怕是宴会还没结束就得传出姜家跋扈,责难相国府门房的消息了。 阿竹与另一个门房阿节对视一眼。 又失败了。 阿节只得抬手客气道:“姜公子,姜姑娘,这边请。” 姜澈与姜滢几人同时颔首还礼:“有劳。” 阿节脸上笑容不变,转过身却扯了扯唇角。 为难不成,也挑不出一丝错,今日这顿骂是挨定了。 马车上看热闹的人这才纷纷下来。 有的眼里带着几丝兴味,姜家这几个不简单啊。 有的脸色郁沉,怎么就没叫姓姜的难堪呢! 没用的东西! 相国府比姜家如今那小宅院大了不知多少倍,光一个前院一眼就看不到尽头。 照壁更是繁华贵气。 姜蔓心中感叹不愧是相国府,这般气派的宅院她还是第一次见。 但有了方才的事她也不敢乱看,也喜欢不起来。 谁会喜欢故意为难自己的人的府邸? 建成天宫模样她也不喜欢。 阿节将几人带进游廊后,便以事忙告退了。 于是,姜家几人就立在游廊处一脸茫然。 “六妹妹,这么大...该往哪走?” 姜蔓皱着脸道。 姜滢也不知道。 她无声叹了口气,道:“等等吧。” 等后头的人过来,与他们一道走就是。 可偏偏后头迟迟不见人... “我方才明明瞧见有人下了马车。” 姜蔓刚说完便明白了过来,没好气道:“又是故意的!” “这相国府的门也太难进了,才开始就这样,还不知后头还有什么等着我们。” 姜蔓的话才落,姜笙便道:“慎言!” 姜蔓刚想反驳就想到如今是在别家,便将话又压了回去,只不满的瞪了眼姜笙。 “三姐姐,这样的话万不可再说了,被人听了去免不得大做文章。”姜滢朝姜蔓柔声道。 姜蔓一改面上的不满,点头:“嗯,多谢六妹妹提点。” 说完还仰着下巴朝姜笙哼了声。 话都不会说,同一个意思叫六妹妹说来就容易让人接受多了。 姜笙只当没瞧见,避开了目光。 “所以,我们现在往哪走?”姜蔓又道。 游廊有几处岔口,一个不好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可就是闯了大祸。 姜滢转身轻轻闭上眼。 她有内力在身能听声辩位,但范围有限。 她现在听不见什么嘈杂的声音,那就说明后院离此处还有一定的距离。 所以,她不能做决定。 拥朱羲 第59节 “再等等。” 她就不信,后头的人不来! 恰在这时,游廊前方出现一位嫣红衣裳的姑娘。 观其姿容形态,便知受过极好的教导,应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姜蔓看了眼对方,再看了眼自己,不自觉的往姜滢身后躲了躲。 同是嫣红颜色,对方比她好看多了。 “诸位可是姜家的公子,姑娘?” 嫣红衣裳的姑娘走到他们面前,拘礼笑着问道。 姜滢几人皆回礼,她却只微微侧身避开了姜滢的礼。 “梵箬奉主子命,来接诸位去关雎亭。” 姜家几人闻言皆是一愣。 眼前的姑娘姿容上佳,大方得体,衣裳首饰虽不隆重,但都很精贵,他们都以为这应是哪家姑娘,却没想到竟只是侍女。 可想而知,她的主子该是多尊贵的身份。 姜澈:“有劳姑娘。” 嫣红衣裳的姑娘轻轻颔首,便带着众人往关雎亭而去。 姜滢有意想问她主子的身份,但见她似乎并没有要说的打算,便歇了这个心思。 她并不担心她会害他们,因为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善意,且方才她唯独避开她的礼,显然是认得她的。 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她的主子应当是与宸王府有关系。 相国府着实大,几人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游廊,才走到关雎亭。 而与此同时 相国府一处精致的院落里,一位蓝色罗裙,面容姣好,气质幽雅的姑娘坐在梳妆台前,丫鬟正在给她描眉。 不多时进来一丫鬟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她才缓缓睁开眼,本就清冷的面上更添几丝寒霜。 周围的丫鬟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唯有替她描眉的丫鬟依旧沉稳。 良久后,她眼底的寒霜渐渐退却,嗓音清柔:“既然进来了,那就好生招待吧。” “是。” 丫鬟领命而去。 “姑娘,如此看来,姜家的倒不蠢笨。”丫鬟放下螺子黛,声音温和:“不知那位是何时回来的,先前竟也没听到消息。” 蓝色罗裙的姑娘正是相国府嫡三姑娘,高芫。 她听得丫鬟的话,面容微滞,声音也愈发冷:“人家身份贵重,想何时归就何时归,轮得到我们打听。” 话是这么说,但她言语间却皆是讥讽。 显然,她对口中那人并无有好感,更准确的来说,是有些怨恨,和妒忌。 贴身丫鬟知岚道:“若她要护着,今日怕是不好成事。” 高芫缓缓起身,语气幽幽道:“在她眼里,没人配得上明郡王,不过是不想宸王府丢面罢了。” “走吧,我们去会会明郡王侧妃。”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知岚听着只觉手臂发凉。 她并不担心姜家的,只担心那位... 姑娘每每遇着那位,都要落下风。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那边是公子们的亭子, 这边是姑娘们的。”梵箬温声朝姜滢几人介绍完,便道:“姜公子, 姜姑娘请便, 梵箬还有要事,便告退了。” 姜滢几人颔首道谢,梵箬依旧避开姜滢的礼。 直到梵箬远去, 姜蔓才深深吸了口气,揪了揪袖摆嘟囔道:“这般优越的气质我还以为是哪家主子姑娘, 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家才能养的出这样的侍女。” 姜滢未答, 朝姜澈道:“七弟切记小心些。” 姜澈沉声应下, 便往公子们的亭子走去。 他并未去同谁攀谈,自己寻了处清净的地儿呆着。 姜滢几人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虽然男女是分开的,但只是隔了一条小桥, 一眼望去就能瞧见对面大致的情形。 姜滢几人正上桥时, 姜蔓便顿住, 防备的看着小桥:“这桥, 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姜笙一怔, 下意识看向姜滢。 姜滢沉疑片刻摇摇头:“应无碍,依先前的情形来看,对方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之后得需防着暗箭。” 果然,桥没有问题。 过了桥后,姜蔓拍了拍胸脯:“我可防不住暗箭,之后不与你们分开就是。” 姜滢轻轻嗯了声。 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对方若真要做什么, 定会想办法将她们分开。 看来, 她得先会会这位高家五姑娘, 知己知彼, 方能寻良策以对。 姜滢几人一到,便陆续有人看来。 有试探,有好奇,有妒忌,也有怨恨。 姜滢几人顶着一众视线,寻了处离众人较远的石桌坐下,桌上有早已摆放好的糕点水果。 姜滢看了眼姜笙,姜蔓如临大敌的神态,不由轻笑:“三姐姐,八妹妹,放松些。” 姜笙面上一热,低下头,姜蔓却皱眉道:“六妹妹,这叫我如何放松啊,我现在每一刻都如坐针毡,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凑这个热闹。” 姜蔓从进游廊开始,脸上就仿若刻着几个字。 有贼人要害我! “三姐姐,我们是来赏菊的,你这般紧张防备反倒惹人瞩目。”姜滢道。 姜蔓自然也知道这个理。 可她从出生开始便没离开过苏州,那时她还没有记在周氏名下,身为庶女许多宴会她都没去过,说的直接点,就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今日这样的阵仗,远远超出她能应对的范围,她无论如何做不到无动于衷。 姜笙虽然随着周氏赴过些宴会,但这种场面她没有见过,虽然她没有表现的像姜蔓那般明显,但心底也还是有些慌。 姜滢见二人如此,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轻声道:“三姐姐,八妹妹可也曾抄过卷宗?” 姜笙轻轻点头。 姜蔓虽不知姜滢为何提起此事,但不妨碍她一想到这件事就脑仁疼:“那可真是最难熬的一个月。” 就她那狗爬字哪里敢往府衙卷房放啊,可明郡王下了命令,她不得违抗。 于是祖母便将她与二哥单独关起来,各派一个嬷嬷盯着练字。 可练字这事儿哪是一蹴而就的,那得常年下功夫才成,临时抱佛脚显然是来不及的,眼见练字无长进,祖母便命她与二哥分别为七弟和八妹念卷宗,如此也算是出了一份力,不算违抗明郡王的命令。 姜滢如今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个插曲,不免道:“三姐姐日后还是多练练为好。” 姜蔓蔫哒哒点头。 从那以后她每日都练,母亲还特意派人盯着,简直是生不如死! “三姐姐念过卷宗,可还记得上头的内容。” 姜蔓:“记得一些。” 姜滢又问姜笙,姜笙点头:“记得。” “我们抄的都是父亲经手过的案件,记录的很详细,三姐姐,八妹妹若是心中没底,不妨回想回想,那些案件或曲折,或明了,但都少不得一些阴谋手段,虽然我们并未亲历,但抄过,念过也算是一种经验。” 姜滢徐徐道:“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如此想想,是不是有底气了些?” 半晌后,姜蔓挺了挺腰板:“好像还真是。” 姜笙也直了直背脊,心中的慌乱少了些许。 “上头还有不少命案,我们连这些都见过,还怕一场小小的宴会不成?” 姜滢继续道。 姜蔓姜笙脸色同时一僵。 是啊,命案,当时她们一个念,一个抄,最怕的就是下一卷是命案,每每遇着,即便房里还有其他人,她们都觉背脊发凉。 个中残忍手段,可远比这些场面吓人多了。 二人心中的慌乱缓缓散去。 “此事虽是明郡王授意,却也万不可提起。” 姜滢见此稍微安心,却又嘱咐道。 姜蔓姜笙同时应下:“嗯。” 关于此事她们是知道轻重的,进京前祖母便耳提面命的同她们说过这事。 拥朱羲 第60节 姜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洗脱嫌疑,无非就是父亲的笔迹不同,所以笔迹两个字,是姜家所有人的秘密与禁忌。 正在这时,一位紫色罗裙的姑娘领着丫鬟从小桥上下来。 身段纤细,容貌中上,贵气与娇蛮并存,是位娇生惯养的姑娘。 她才一下桥,便围了一圈姑娘上去。 有关系较好的亲近问候,也有不远不近的小心讨好,还有些被挡在圈外,想要凑近示好的。 从衣着首饰夸赞到容颜身材,总之都是些阿谀奉承。 姜滢背对她们而坐,只侧目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 从她们口中,姜滢得知了她的身份。 高家五姑娘,高慧。 姜蔓则是看的张目结舌:“这就是众星捧月吧?” 刚说完她便反应过来,瞪大双眼:“就是她给的请帖,是她害我们!” 姜笙轻咳了声,姜蔓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长的倒是还行,就是心肠歹了些。 她惹不起。 姜滢却皱了皱眉,半晌后道:“不是她。” 姜蔓一愣:“什么?” 姜笙明白了姜滢的意思:“六姐姐是说,给我们送请帖的虽是她,但方才为难我们的不是她。” 姜滢点头:“嗯。” “六妹妹怎知?”姜蔓好奇道。 姜滢:“直觉。” 她觉得,依高五姑娘目前表现出来的性子来看,她若要为难,该是明着来。 姜滢这个念头才落地,便听那边没了声音。 几人看去,只见高慧在一帮姑娘的簇拥下朝她们而来。 张扬中带着几分不甘和怨恨。 显然,是萧瑢的又一朵桃花。 姜滢:“.....” 她就不该有那个念头。 “你们就是姜家的?” 高慧停在几步之外,抬着下巴,不可一世道。 姜滢几人只得起身拘礼,姜蔓年长,便由她回话:“是。” 高慧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刚要发作衣袖便被人拉了拉。 她眉头一皱,不是她? 高慧又高傲的朝姜笙与姜滢瞧去。 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姜滢。 高慧方才即将出口的那句‘不过如此’生生咽了回去。 她眼里难掩惊愕,长成这样,怕不是妖孽转世吧! 不,她就是妖精,狐狸精! 勾走了她的明哥哥! “你就是姜六?” 高慧咬牙道。 姜滢屈膝回道:“正是。” 仪态大方,礼数周全,便是被这么多人瞧着,她也丝毫不见窘迫。 高慧死死的瞪着她,眼里逐渐蓄满怒气。 似是拼命要从姜滢身上找出什么错处,或者不堪之处好发作,可偏偏又一无所获的无能之怒。 相国府的姑娘虽骄蛮,却比任妤有素养。 高慧做不出上来就不由分说直接动手这种事,言辞也不像任妤那般粗俗无状,但也不会好听就是了。 “我问你,你是如何同明哥哥好的。” 明哥哥? 姜滢微微怔了怔。 她与萧瑢这般亲近? 不,不算亲近。 若是关系紧密,该是瑢哥哥,而不是明哥哥。 但她能这么唤萧瑢,也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不一般。 高家是高太后的母族,高相国的胞姐,也就是高慧的姑奶奶。 有这层身份在,她这声明哥哥倒也说的过去。 但她这个问题,她却无法作答。 其实任妤说的倒是也没错,是她勾引的明郡王,但她能这么回答吗,自是不能。 况且,她也还没把人勾到呢。 “高五姑娘是想详细听我说,与明郡王相识的整个经过?” 提起未婚夫君,姜滢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赧,细声问高慧道。 她与明郡王相识的经过京中早就传遍了,高慧应该不会不知。 如今找上她,想来是心中不甘。 高慧被姜滢脸上那抹娇羞刺红了眼。 她捏着拳,咬着牙,似是恨不得将姜滢生吞活剥了。 但最终她还是恨恨道:“你说。” 那些传言她听了很多遍了,但她想亲口听这个狐狸精说! 她想知道,为何她百般示好明哥哥就是看不见,以前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甘,反正明哥哥待谁都是那样冷漠,她得不到也没人能得到,便是她那个处处压着她的三姐姐也不行! 可这个平衡被眼前的女子打破了! 天知道当她晓得明哥哥不过下了一趟苏州,就被人勾走了时是怎样崩溃的心情! 她倒要看看,这个姜六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姜滢见她这般不依不饶,心知不说怕是不成,便省去不能说的,将能说的娓娓道来。 “那日,姜家蒙难...” 半刻钟后,姜滢话落,众人都还未回神。 她的嗓音很清柔,宛若烈日下一股清风拂过,让人听的如痴如醉。 即便是情敌,她们也对这把嗓子讨厌不起来。 若非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是明郡王。 她们只怕要拍手叫好! 这不就是的话本子上,令人看的荡气回肠的英雄就美么? 只是为何被救的不是她们呢! 高慧逐渐回神,细眉紧紧拧着:“没了?” 姜滢摇头:“没了。” 高慧神情古怪:“就这?” 这种手段她用过啊! 她装作踩到裙摆扑向明哥哥,可接住她的是那个讨人厌的,死人脸侍卫卫烆! 她也故作受伤倒在明哥哥必经之路,可明哥哥理都未理她! 扶她起来的还是那个烦人的侍卫卫烆! 难道真要家族大难临头才管用? 高慧嘶了声摇摇头,摒弃这该死的恐怖想法。 她高家是皇亲国戚,祖父又是堂堂相国,怎么可能像区区姜家那样,任人揉捏! 姜滢温和点头:“就这些了。” 其他的都说不得了。 比如马车上他捏她的下巴,寝房中她吻上他的锁骨,福如寺,她给他的谢礼... “没给明哥哥送过点心?送过衣裳?也没有嘘寒问暖?” 高慧不敢置信继续问道。 姜滢愣愣的盯着她。 所以,高慧送过? 数道视线落在高慧身上,她后知后觉的清咳了声,瞪向姜滢:“你看我作甚,问你话呢!” 姜滢垂眸:“香囊算吗?” 高慧怒不可遏:“...你就,就送过一个破香囊!” 拥朱羲 第61节 就把明哥哥勾走了?! 她送的哪样不比香囊贵重! 可全都退回来了! 哦不,没有退回来,她气不过全部扔给了那个铁面无私的该死的侍卫! 不止高慧,其他贵女都面露苦色。 这听着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怎么就偏偏入了明郡王的眼。 “啊!” 突然,高慧惊叫一声,众人皆被她吓得回了神,不约而同的看去,却见高慧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姜滢腰间的玉佩,手指颤抖,神情震惊,眼眶逐渐泛红。 “你你...你...”高慧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说话结结巴巴:“明哥哥...他把...把这个给你...” 众女早就见到了姜滢腰间的玉佩,也认出了那是明郡王前段时日经常佩戴的,她们虽然震惊,但好像...也没必要这般惊愕? 姜滢对此也有些意外。 高慧的反应让她觉得这块玉佩似乎有什么不寻常。 她想了想,便疑惑道:“高五姑娘,玉佩确实是明郡王所赠,有什么不妥吗?” 高慧抬头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怒道:“别装模作样!” 喊完这一声,高慧便扭头跑开了。 众女连忙追了上去,很快,姜滢这里便又清静了下来。 她拧眉低头看了眼玉佩。 它,很重要? 小桥的另一头,高芫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几丝不屑。 她这个妹妹啊,事事都想与她争,可偏什么都不如她,也争不过她。 不过一个小小的姜家女,便能叫她这般失态。 丢人现眼! 高芫的出现引来了桥两边公子和其姑娘的注意,很快,数道视线或明或暗看向高芫。 高芫习惯这样的万众瞩目,也乐在其中,她抬了抬下巴正要上桥,却在此时,亭子后面传来了动静。 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女子正值碧玉年华,着淡黄色宫装,头戴飞凰钗,流苏垂落,行走间却几近静止,唯有腰间挂着的玉牌轻轻晃动,昭示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上没有其他的神情,淡的有些冰冷,那双冷冽清透的眸子目不斜视,对周围的打量毫不在意。 她与高芫都属于清冷那一挂的美人,可她一出现,高芫身上的光彩瞬间便瞬间黯淡下去。 高芫的指尖都快掐进了肉里。 不是去替母祈福么!不是要清修么!还回来作甚,一辈子呆在里头岂不更好! 可不论高芫心里怎么气,怎么恨,面上都未露半分。 她始终都笑盈盈的隔着小桥看着对方。 而对面的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她。 姜滢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淡黄色宫装的女子,也看到了她身边的侍女。 她已换下方才那身嫣红裙装,此时穿的是一身烟青色。 姜滢下意识觉得,她此举是因为三姐姐。 她与三姐姐撞了颜色,她也发现了方才三姐姐的窘迫,所以,她换了衣裳。 姜滢的目光又落回淡黄色宫装女子的身上。 她暗暗思忖对方的身份,不知为何,她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几分熟悉,可她清楚,她从未见过她。 正在这时,她见周围的姑娘们纷纷蹲身。 “见过文蕖郡主。” 姜滢一愣,而后随众女行礼。 文蕖郡主! 萧瑢的胞妹,萧倾。 萧瑢是唯一一位有封号的郡王,而文蕖郡主则是唯一一位有封号的郡主。 君王仿若将对魏后所有的深情和怀念,都给了宸王府。 而桥对面大摇大摆走进关雎亭的陆知景,见一堆公子伸长脖子在看什么,他便也踮起脚尖瞧了眼,然后就对上萧倾看过来的,冰凉的视线。 陆知景吓的一个冷颤:“她怎么来了!” 人群后的姜澈看到了陆知景,忙拱手行礼:“陆公子。” 陆知景转头瞥他一眼,怔愣片刻后重重拍了拍大腿:“完蛋!冲你姐姐来的!” 文蕖将她那兄长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在她眼里,天底下没人配得上她兄长! 不行,得赶紧通知长明! 他那小娇娇不是文蕖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文蕖:...出息! 差一点,勉强算万更,我继续加油。 第40章 萧倾早见过姜滢的画像, 她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姜滢。 但也仅仅只是一眼,她便挪开了视线, 好似那只是随意一瞥。 只有梵箬瞧见, 有一丝微光在她眸中一闪而逝。 众所周知萧倾喜静,是以礼毕后没人敢上去攀谈。 唯有高芫气定神闲的走向萧倾的亭子。 “见过文蕖郡主。” 萧倾淡淡瞥她一眼,端起茶盏浅啜, 并未理她。 高芫面上也不见难堪,径自走到另一旁坐下, 语气熟稔道:“我还道郡主年跟前才回宫呢。” 萧倾放下茶盏, 仍旧不搭话, 眼神平视着前方,不知是在瞧什么。 高芫便也没再吭声,二人便这么安安静静的并肩坐着。 仿若多年的挚友。 “见着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 萧倾才出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高芫却瞬间会意, 她笑了笑:“我与郡主前后脚到, 还未来得及。” 萧倾转头看向她:“还不死心?” 高芫唇角的笑意略散, 侧头迎上萧倾的视线:“郡主了解我的。” 她看上的物件也好,人也好,必须得到。 得不到,那就毁掉,谁也别想要。 萧倾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盯了高芫半晌才收回视线。 高芫因她的这番平静心中略烦,她正要说什么时, 不经意间瞥见了萧倾那双绣鞋上的泥垢, 她面色蓦地就沉了下来, 语气难得带着几分尖锐:“郡主莫不是才从寺中回来?” 虽是询问, 语气却是肯定的,她也不等萧倾回答,就继续道:“怎么,这般着急赶来,就为了护着姓姜的!” 萧倾闻言看了她一眼。 像是不赞同,亦或者是责难。 高芫见此更气了,侧过头挺直背脊,沉声道:“郡主要护便护,我却不会因此罢...” “我是为你赶回来的。”萧倾皱眉打断她。 高芫话语一滞,静默片刻后,眼里浮现一丝讥讽:“郡主何时也会说场面话了。” 萧倾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菊花上,徐徐道:“你了解兄长,就如我了解你一般。” 高芫一僵,随后只抬了抬下巴没接话。 “你若伤她,兄长会动怒。”萧倾继续道:“兄长的怒火,你承受不起。” 高芫闻言脸色更差,眼底的黯淡却不自知的少了:“所以,郡主还真是为了我回来的。” 萧倾许久都没接话,直到高芫快要耐不住时,她才道:“阿芫,放手吧。” “兄长心中无你。” 高芫冷笑了声:“那又如何,我非他不嫁。” 萧倾拧眉,语气略重:“天下儿郎何其多,我瞧着,今年的探花郎模样很不错...” 高芫平静的面色有了裂痕,心中的怒气砰地就涌了上来,她站起身吼了句:“萧倾!” 萧倾抬眸静静的看着她。 似是不知她为何突然发怒。 “新科探花郎即将赴任越城,怎么,郡主这么急着将我赶出京城,怕我伤你那未来嫂嫂?” 萧倾:“我没有这个意思,外放最多三年便能回京...” “够了!”高芫挥了挥衣袖,压着怒气道:“我不会罢手,我一定要嫁给明郡王。” 拥朱羲 第62节 萧倾脸色微沉:“你若对她动手,我不会袖手旁观。” 高芫气笑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郡主不是觉得谁都配不上明郡王么,怎这姜滢就是个例外了?” “兄长选的人,我自该接纳。” 萧倾说罢,神色严肃道:“阿芫,你若还顾及我们相伴长大的情分,便不要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否则...” “否则如何。”高芫冷声道。 萧倾半晌才道:“你若做错了事,我不会留情。” “不劳郡主费心,我向来敢作敢当。” 高芫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侯在亭外的知岚看着这一幕,无声叹了口气。 每回都这样,但凡姑娘见了文蕖郡主都是憋着气离开的。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年了吧。 梵箬在高芫离开后,才步入亭中:“郡主。” 她瞧见萧倾面上的疲色,轻声道:“郡主是回宫还是去后院歇会儿。” 郡主天还没亮便赶下山,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都还未曾歇息。 萧倾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去后院,你注意留意姜家几位姑娘,不能叫她们有任何闪失。” 梵箬恭敬应下:“是。” 她暗叹道,高三姑娘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非要一头撞在一个对自己的无意的人身上。 若真惹出了乱子,还得郡主劳心劳力。 姜滢离亭子较远,却一直暗中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见高芫萧倾先后离开,她才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虽然二人出亭子时面色看似寻常,但她总觉得她们好似谈的并不愉快。 正在此时,相国府的侍女朝姜滢几人走来,说是今日的诗会开始了,请她们移步。 姜蔓愣住了,不是来赏花的吗,怎么还有诗会? 姜滢见各家贵女皆陆续踏上小桥往游廊走去,她便点头应了。 所有人都参加,总不能她们姊妹特殊。 她只能应。 姜蔓一脸苦色,她哪会做什么诗啊。 论琴棋书画,不止姜蔓头疼,姜滢也有些烦,四方潭时学的杂,一天得上好几堂课,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在武功上下了狠功夫,其他的就难免疏忽。 作诗她会是会些,却并不出众,这种场合勉强能应付过去。 这一算下来,姊妹三人,只有姜笙擅长此道。 今日受高五姑娘邀请,参加赏菊宴的姑娘约莫有二十余,皆出身高门,却不占长,年纪也与高慧相差不大。 如此,才能玩到一块去。 高慧先前因那块玉佩离开,如今仍旧提不起什么兴致,见姜滢几人进来,也只是偏头哼了声。 姜滢姊妹几人的位置在最末。 姜滢见最上方放着一朵菊花,和一面小鼓,便大约猜到是什么玩法,遂让姜蔓坐在了中间。 这样,她与姜笙便不会让花落到姜蔓手中。 如姜滢所料,今日玩的是击鼓传花。 游戏开始,第一轮花落到了兵部尚书家的七姑娘手中,既是赏菊宴,诗自然是以菊为题,她似是早有准备,很快便做出一首还算不错的诗。 掌声落下,姜滢见她偷偷轻轻拍了拍胸脯。 姑娘两腮微鼓,轻轻呼气,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挚,很难叫人不喜欢。 第二轮开始,姜滢才收回目光。 姜蔓虽有人保驾护航,但她还是压不住紧张,时不时便端起面前的茶饮。 姜滢检查过茶水,都没有问题,便也由她去了。 几轮后,姜蔓的神色便不对了。 姜滢很快就意会过来她的意思。 茶喝多了,需要如厕。 姜滢正要起身与她一道去,花传到了她手中,鼓声停。 她皱了皱眉,本想问姜蔓能不能等等,却见她显然已撑不住了,便只能让丫鬟领她过去。 上方的高慧像是看出了什么,冷冷道:“在我府中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滢自是客气道放心。 心下却暗道,她不放心的,是那位高三姑娘。 今儿虽未与她说上话,但一来就给她使了两次绊子,虽都避过去了,但她总觉得对方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姜滢做的诗在中等水平,挑不出什么错来,也算不得高明,对比,高慧又忍不住嗤了几声。 这诗与她也差不多嘛,也不晓得明哥哥到底看中她什么。 就那张脸? 又是几轮过去,便有人提议换个玩法,姜滢心底却已沉了下去。 三姐姐还未归来! 她对姜笙叮嘱了几句,便出去寻姜蔓。 高慧正玩的起兴,对她的离开也没放在心上。 姜滢问了丫鬟后,快步往茅房的方向走去,走了约小半刻钟依旧没见到姜蔓的影子,她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正在这时,游廊旁走出一人。 “姜姑娘。” 姜滢一愣:“阿礼。” 阿礼在此,便说明明郡王也在。 阿礼拱手行礼后,道:“姜姑娘,主子有请。” 姜滢面露为难:“我是来找三姐姐…” “姜姑娘宽心,三姑娘无碍。”阿礼笑着道。 姜滢闻言松了口气。 她在看见阿礼时便有了猜想,得到证实她的心才落下。 姜滢随阿礼走了约一刻钟,才远远看到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个亭子,垂着几层青纱,隐约可见里头的人影。 阿礼没有跟着进去,守在竹林外。 姜滢道谢后便沿着小路走进了亭子。 就在此时,亭中琴声响起。 姜滢脚步一滞,静默几息才又继续往前,她停在亭子外,隔着轻纱看着里头的人。 琴声悠扬,公子无双。 只恐踏入仙境,不敢惊扰。 曲终,姜滢却还未从琴音中抽离。 “进来。” 直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姜滢才回过神,眼底添了几丝娇羞,掀起轻纱踏入亭中,走至那人身前,屈膝行礼: “见过郡王。” 萧瑢嗯了声,往旁边挪了挪,用意明显。 姜滢面颊微红,抿唇乖巧的坐在他身旁。 “你很喜欢方才的曲子?” 姜滢羽睫轻颤,点头:“喜欢。” 她是真的很喜欢。 这首曲子如和煦春风,能抚平心中深处的不宁,又好似涓涓细流,洗去一身混浊血腥。 姜滢不由的想,若是在她出完血红帖的任务,再来听这一曲。 她一定会一夜好梦。 “想学吗,我教你。” 耳边如玉的声音携着不容忽视的气息一并而来,姜滢僵缓的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嗓音分外轻柔: “可以吗。” 萧瑢轻轻一笑,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握住,然后放在琴上,温声道: “这首曲子叫归音。” 姜滢心底微颤。 归音,归来之音。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萧瑢教的细心, 姜滢学的认真,一晃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拥朱羲 第63节 姜滢已能弹出一小节归音, 虽有些磕磕绊绊, 但到底是能听出来的。 “今日便到这里。”萧瑢看了眼她发红的指尖,语气温和道。 姜滢正沉浸其中,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看向他:“是我学的不好吗?” 萧瑢轻笑, 随即握住她的手,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再学下去该受伤了。” 姜滢随之望去, 包裹住她一只手的手掌骨骼分明, 带着丝丝暖意, 她的脸颊添了红霞,眼底隐有微光闪过,一眼望去, 似一汪泉水, 泛着滢光, 渗着绵绵情意。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连微风都带着涟漪。 似是察觉到什么, 二人先后挪开了视线。 但萧瑢并未放开她的手。 掌中的纤手白皙柔嫩,握在手中柔若无骨。 萧瑢不由轻轻捏了捏,他知她肤色白,身子柔弱,但总觉得这双手过于娇嫩。 靠的近了,一股好似被刻意掩盖的幽香传来,似花香, 又似青草。 这股香味他之前便闻到过。 第一次见她时, 在魏宅时, 都是这股香。 后来, 福如寺再见,这香味便没有了,如今挨得近些,便又闻到了。 “换了熏香?” 萧瑢的话刚出口,便觉失理。 到底还没成婚,他这话有些逾矩,是以他没有注意到姜滢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嗯,换了。”姜滢垂眸,看着二人交织在一处的衣摆,轻声道:“你不喜欢吗?” 萧瑢手一顿,明白她问的是现在的熏香后,轻轻点头:“喜欢。” 这个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萧瑢便道:“今日的事,抱歉。” 姜滢眼带茫然的看向他。 什么事? 萧瑢温和的看着她。 姜滢突然便明白了。 他说的是今日进高家被为难的事。 “无妨。” 姜滢想了想,又道:“还得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萧瑢眼神暗了暗,好半晌才道:“游廊的那处岔路,一处是通往府中公子的住所,一处是前院书房,去关雎亭的路口不在那里。” 姜滢闻言心中不由生起一股后怕。 所以当时她们不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不管是进了府中公子的住所,还是相国的书房,那都是要命的! “可是后来...” 后来梵箬姑娘带她们走的也是游廊。 不,不全是。 有一段路,她们穿过了一个小院。 姜滢唇角紧紧绷着。 高三姑娘,出手这般狠,是有多恨她。 萧瑢见她心中已然明了,便没有解释,只握了握她的手,带着歉意道:“此事是我疏忽了。” 姜滢摇摇头,眼睫轻轻颤着,不自觉的往萧瑢身边靠了靠,像是无意识的在寻求庇护:“是高五姑娘吗,她为什么这么做?” 萧瑢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不是,是高芫,因册封侧妃的圣旨。” 若是姨娘,高芫不会出手。 他本意是给她更好的名分,却也因此给她带来了危险。 若是将来册封正妃... “原来是高三姑娘啊。”姜滢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讶异。 她没再问为什么,答案过于明显。 她再装只会显得她蠢笨。 明郡王应该不会喜欢过于愚蠢的人。 “你日后需防着她。”萧瑢温声道:“我派人去你身边?” 姜滢心中一跳。 不行! 她说不定何时就要接任务,身边有人难免麻烦。 姜滢抿了抿唇,细声道:“多谢郡王,但是...” “如此一来更惹人瞩目,还是不要了,我会注意的。” 萧瑢知道她的顾虑,道:“是暗卫,只在暗处,旁人不会知晓。” 那就更不行了! 姜滢另一只手搭在萧瑢手背上,轻声道:“无碍的,我平日都在府中,不会有什么危险。” 萧瑢看了眼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眼底渐渐涌起暗光:“嗯,好。” 姜滢这才似意识到什么,慌忙收回手,女儿家娇态十足。 身旁的那道视线越来越灼热,姜滢也大约感受到了什么,在察觉到他靠过来,她想,她是不是应该抬头,再转过头,迎合他? 好趁这个机会与他多亲近。 然而就在她抬起头时,他的手碰到了她的额头。 若她没有抬头,他的手应该是... 萧瑢也因此愣了愣,但很快他便抬手捏起落在姜滢发丝上的一片竹叶。 姜滢看着他手中的竹叶,也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感觉。 有点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竹叶被放在了琴旁,萧瑢道:“母妃已经看好了日子,这两日便会去与你父母商议。” 姜滢默默地点头。 “你届时无需紧张。” 姜滢继续点头:“嗯。” 嗯? 不对,这种事都是长辈商议,她紧张什么? “不紧张便好,母妃很早便想见你。” 姜滢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她快速抬头盯着萧瑢:“啊?” 宸王妃要见她! 萧瑢一愣:“怎么了?” 姜滢:“....” 好像也没怎么。 宸王妃见她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忐忑。 虽然她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早就练就一副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性子,不应该会为了这点子小事乱了心神的。 萧瑢大约看出了什么,眉眼一挑:“害怕?” 姜滢窥见他眼中的打趣,忙垂下头:“没,没有。” 这人每次都这样,当她觉得他温润有礼时,他偏露出几分顽劣;当她觉得他喜怒无常时,他偏又是君子之风。 让人捉摸不透。 “母妃不会为难你,无需害怕。”萧瑢收起笑容,温声道。 似安抚,又似承诺。 然姜滢的心仍未完全落下。 萧瑢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突然问道:“下次想何时学琴?” 姜滢刚想说不急,但突然意会到了什么,柔声道:“妾都可以,只怕耽误了郡王。” “无妨。”萧瑢温淡道:“那便三日后,我有空。” 姜滢乖巧点头:“多谢郡王。” 萧瑢的手指一顿,偏头看向她。 姜滢疑惑的抬头。 怎么了,她的回答不合他心意? “我们已经算未婚夫妻,私底下你不必同我如此生分。” 萧瑢缓缓道。 姜滢:“?” 侧妃如何能算未婚夫妻。 拥朱羲 第64节 且... 姜滢看了眼被他一直握在掌中的手,这算生分?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电光火石间,姜滢突然悟了。 她抬头试探道:“那...我应该怎么唤郡王?” 见萧瑢面色稍霁,姜滢便知她猜对了。 可是,她如何唤他,名字当然不行,唤字? 姜滢恍然想到什么,轻轻开口:“明哥哥?” 话落,她便见萧瑢一顿,随后眼神复杂的看了过来。 姜滢心中不由忐忑。 她唤错了吗。 难道这只能高慧唤? “高慧这般唤我,是曾皇祖母开的口。” 姜滢暗道,果然只有高慧能唤,那还得重新想。 “你无需介怀。” 姜滢一愣:“?” 介怀什么? 二人视线相对片刻,姜滢又悟了。 他以为她吃醋了。 姜滢赶紧道:“我不介意...” 下一刻,便见萧瑢眉头微皱。 姜滢:“...” 她到底该不该介意。 “既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妾不敢介意。” 是不敢,不是不会。 明郡王脸色又柔和了。 姜滢无声一叹。 明郡王的心思真难猜。 “你不必同她一样。”萧瑢又道。 姜滢忍不住了,她无辜又茫然的抬头看着萧瑢。 想让她如何唤直接说吧,她不想猜了。 萧瑢却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姜滢眨眨眼:“....” 她飞快的想着话本子上的女子对情郎的称呼。 萧哥哥,瑢哥哥。 萧郎?瑢郎? 不成啊,他是郡王,她的称呼不能带他的名。 那... “明郎?” 萧瑢的眉头肉眼可见的一抽。 姜滢眼神无辜,这也不行啊。 谁来救救她。 萧瑢叹了口气,抬眸朝竹林深处望去,许久后,道:“唤我名字即可。” 姜滢仿若受到什么惊吓般,直愣愣看着萧瑢。 只有他的正妻才可这般唤他,她如何唤得! “私底下旁人听不见。”萧瑢仍旧瞧着远处,却知晓姜滢心中所想。 姜滢抿了抿唇,半晌后:“瑢哥哥。” 直呼名字太过逾矩了。 萧瑢手掌的力道骤然加重,但很快又撤去:“罢了,就这样吧。” “姜三姑娘此刻应已经回了宴席。” 姜滢闻言,先是道谢,而后欲言又止。 萧瑢知晓她想问什么:“姜三姑娘会告诉你的。” 姜滢闻言自然不会继续询问。 她知晓她应该离开了,但... 她的手还被萧瑢攥在手心。 萧瑢也反应了过来,轻轻放开:“阿礼会送你过去。” 姜滢颔首告退。 待姜滢与阿礼走出竹林,她才想起一件事。 他约她三日后相见,可却没说在何处见。 罢了,他应当自有安排。 姜滢离开后,萧瑢迟迟未起身,他捻起那片竹叶,眼神深邃。 似是,在等着什么。 没过多久,一道淡黄色身影缓缓而至。 “兄长。” 萧倾停在琴前,屈膝行礼。 萧瑢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萧倾心中一叹,知晓他兄长是动了怒。 她看了眼那片微微泛黄的竹叶,道:“阿芫她...” “你护她,她未必感恩。” 萧瑢抬头打断她。 萧倾轻轻垂眸,许久后才道:“她以往不是这样的。” 她认识的高家三娘子,高傲且热烈,从无害人之心。 可不知何时,她变得冷漠寡言,执着倔强,果决狠辣,好似在与什么较劲一般。 难道只因为突然倾心兄长? “你应知晓她将姜家三姑娘引至何处。” 萧倾手指微曲,眼神闪烁。 梵箬从陆公子手中将姜三接过去的,她自然知晓。 相府禁地。 一个窥探相府机密的罪名,足矣要了姜三的命,也能叫姜家丢掉官职,离开京城。 半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兄长要如何降罚?” 虽然他们及时阻止,可她自己做错的事,该受罚。 萧瑢将竹叶再次放在琴旁,缓缓起身出了亭子。 “告诉她,下不为例。” 萧倾轻轻睁眼,松了口气。 恰这时,一阵微风将竹叶吹落在她的裙摆边。 竹叶泛黄,落地成泥,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倾静默几息后,疾步走出亭子,唤来梵箬:“派身手好的跟着姜家的马车!” 阿芫,别再犯傻了! 姜滢离开竹林,刚步入游廊,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兰香。 她不动声色的四下扫了眼,目光落在游廊上正朝她走来的女子身上。 女子做相国府侍女打扮,容颜也有所变化。 但姜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眼看要到诗会的大厅,姜滢停下脚步,客气的朝阿礼道:“前面就是大厅了,我自己过去便可。” 恰这时,侍女迎上来:“姜姑娘,我家姑娘见姑娘久久不归,派奴婢来寻。” 阿礼看她眼熟,知晓是高家的侍女便驻了足。 但也没离开,他得看见姜滢进大厅才行。 姜滢自然也知道,默默的随侍女前往大厅。 二人一前一后行着。 拥朱羲 第65节 “去与明郡王幽会了?” 侍女轻声笑着,全然没了方才的卑微恭敬。 “啧啧,这都多久了,怎还未成好事啊。” 姜滢知晓她说的好事指的什么,无奈道:“幽兰护法有何事。” 侍女正是幽兰易容假扮的。 她莞尔一笑,尾音婉转,带着说不出的魅惑:“自然是来送任务啊,顺便瞧瞧小慕岁与明郡王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得不说,很有些失望,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滚完帐子。” “放着明郡王这样的人物不吃,啧啧,小慕岁真是暴殄天物。” 一句话比一句话露骨。 姜滢终于受不住了。 她放缓脚步,与幽兰并肩:“有劳护法走这一趟。” 把任务给她,赶紧离开吧! 幽兰无趣的瘪瘪嘴,从怀里掏出逢幽令递给姜滢,姜滢目视前方,飞快接过逢幽令,打开快速的看了眼,然后放进来怀里。 从背后看,只能瞧着两人挨得近,看不见其他动作。 这次的逢幽令是找人的暗红帖。 只是找的这人让她猝不及防。 “柳玉梧?”姜滢拧眉:“他没死?” 幽兰耸耸肩:“不知道呢,雇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滢眉头拧的更深:“消息送到何处。” 能递到她手中的逢幽令,不是棘手就是雇主钱给的太多,指定要榜上前二十接任务。 可据她所知,柳玉梧已无亲人在世,谁会这般大动干戈找他。 “京城逢幽阁,雇主会定时上门询问。”幽兰说罢,放缓了脚步:“不过呢,你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顺便附赠一个消息。” 姜滢看着游廊尽头的大厅,驻足假意整理衣衫:“幽兰护法请问。” “你跟明郡王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亲吻?”幽兰眼中带光问道。 姜滢:“....” 她对幽兰护法抱什么期望呢? 但消息,她想知道。 找一个落入悬崖死了的人不难,但人若活着,找起来有些费力。 “嗯。” 姜滢轻轻嗯了声。 幽兰挑眉:“这就是牵手亲吻都有了,啧啧,与我说说,什么感觉?” 那可是天人之姿的明郡王啊,怎么就落到小慕岁这根木头手里呢? 真是浪费了。 若是她,早就把人扑了。 姜滢忍不住偏过头:“幽兰护法,这是在相国府,我得进去了。” 幽兰失落的叹了口气:“好吧。” “雇主在找柳玉梧之前,打听过赤亡。” 姜滢诧异,打听赤亡? 难道雇主找的不是柳玉梧,真正找的是赤亡? 不对,众所周知,玉红梅,也就是柳玉桐上了逢幽令的血红帖,伏法之后他的赤亡便归于逢幽阁,雇主若要寻赤亡,该找逢幽阁才是,寻柳玉梧作甚。 这更像是因为赤亡才查到柳玉梧身上。 “不行,我这颗心啊被明郡王撩的七上八下的,我得找机会去试试。” 幽兰突然道。 姜滢:“...?!” “幽兰护法想做什么。” 幽兰正色道:“我去替你试试他。” “早先他故作风流,实则却是不近女色,我去帮你试试他是不是真的不近女色,看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 姜滢看着幽兰眼底掩饰不住的兴味:“...” 她分明是自己打萧瑢的注意。 “幽兰护法...” “放心,他是你的人,我不会真的碰他。”幽兰认真道:“我只作试探。” 姜滢看着她。 她怎么那么不信! “哦,对了,还有个事情要提醒你。” 幽兰道:“你的马车被动过手脚,还有...路上可能也不会顺利。” “要我帮忙吗?需要的话我很乐意的,只要你告诉我明郡王平日去那些地方...” “不用。”姜滢咬咬牙抬脚便离开,然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幽兰:“别碰他。” 幽兰微微眯起眼,哟,小慕岁真动情了。 这个归宿倒是旁人求而不得的,怕就怕,只是侧妃,将来会受委屈的呀。 作者有话说: 来啦,转圈圈。 第42章 姜滢回到大厅, 诗会已经进入尾声。 高慧见她此时才归,呛了她几句便作罢了。 姜滢不动声色看向早已回到座位上的姜蔓, 后者压抑的慌乱在她看去时显露无疑。 姜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稍后再细说。” 姜蔓抿唇点头。 一旁的姜笙早在姜蔓返回时便发现了不对,但这种场合她也不好开口询问,见姜滢迟迟不归她问起时, 姜蔓才朝她小声道了声明郡王。 姜笙担忧散去,没再询问。 诗会结束, 今日的赏菊宴也算落幕。 各家贵女陆续离开, 去寻自己兄弟回府。 姜滢几人也与姜澈会和, 一行人出了府。 上马车前,姜滢想起幽兰的话,让车夫检查马车, 果然发现一个车轮略微松散, 跑不了多久便得散架。 若当时马车行的快些, 车里的人必要受伤。 姜澈沉着脸不语, 姜蔓姜笙皆是一阵后怕。 “若非六妹妹提醒, 非得出事不可。” 姜笙疑惑的看向姜滢:“六姐姐怎知?” 姜滢自不能说实话,只说今日发生了一些事,猜的。 闻言,姜澈兄妹都没再吭声。 待车夫修好马车,几人才出发回府。 马车上,姜蔓说了她出大厅后遇到的事。 半个时辰前 姜蔓饮茶过多离席如厕,因有姜滢的叮嘱, 姜蔓还特意留意过路线, 丫鬟虽带她走的有些远, 但的确是去的茅房, 只是从茅房出来后,回去的路却不一样了。 相国府极大,许多地方瞧着很相似。 就算姜蔓来时记了路,回去也仍有些分不清。 直到走了许久还没到诗会大厅,她便觉察出不对。 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敲晕了。 醒来时,她背靠着一颗树。 她在一片林中,了无人烟有几分森冷之意。 她顿时就慌了,扶着树干站起来正要寻路,便听一道少年音传来:“姜三姑娘醒了。” 声音有些熟悉,但在这种场景下,姜蔓几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凭着本能防备道:“是谁?” 周围全是树,她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子。 正在她四处望去时,头顶传来了动静。 她慌忙抬眸望去,便见少年从树上翩然落下。 面如冠玉,眉眼明朗,正是那位曾救过她的陆家小公子。 姜蔓心中的惊慌突然就散了,她后退一步行礼:“陆公子。” 陆知景难得正经的回了个礼,偏头问:“你没事吧?” 拥朱羲 第66节 少年意气风发,耀眼夺目,仿若天边的的太阳,他一出现,阴森的树林中都有了光。 姜蔓没敢抬头正视,只回道:“小女无事。” 她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她为何在这里,他又为何在这里。 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该要如何说。 倒是陆知景劈里啪啦就将事情的始末道来:“你被打晕送到了相府禁地外头,因不知你何时会醒,相府人多眼杂,我便将你带到了这里,此处是相府外头的一片小树林,寻常没什么人会来。” 姜蔓还没从相府禁地中缓过来,又听得她竟已在相府外头。 难免慌了神:“我...出相府了,可我两位妹妹还在府中,若她们寻不见我...” “别急。”陆知景抬手,气定神闲道:“我这就送你回去。” 姜蔓出自本能的点头。 “对了,明郡王也来了,你六妹妹应该已经见到了。”陆知景边靠近姜蔓,边道。 姜蔓见他朝她走来,紧紧捏着裙摆。 因事发突然,件件都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一时间心中慌乱竟也忘了躲避。 于是,陆知景停在距她一步之外,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 向来嘴皮子利索的姜蔓结结巴巴道。 “不对啊。”陆知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一般闺阁姑娘家遇见这种事不应该吓得哭哭啼啼,问我如何带你来的,有没有人瞧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然后远离我与我避嫌吗?” 姜蔓愣愣的看着他。 他说的,好像在理。 可是,她认得他,他救过她,她信他。 所以没什么好问的。 且...哭哭啼啼这件事,好像离她挺远。 她养在先夫人跟前时,小娘告诉她不可哭闹顽劣惹先夫人不喜,所以她见先夫人爱笑,她便也笑,生怕惹先夫人不高兴,便是磕着碰着,痛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也会忍住不哭。 只有先夫人与长兄离世,她才撕心裂肺的哭了许久。 后来回到小娘身边,小娘爱哭爱闹,时常都是她劝住的。 慢慢地,遇着了事她都不大哭了。 但不哭,不代表她不怕,不慌。 她现在都快吓死了好吗。 但是她若表现的太过平静,他会不会以为她粗俗,没什么规矩,不知自爱,也不懂设防? 姜蔓眼眸清澈,试探问道:“那,我先哭一下,再一个一个问你?” 陆知景:“......” 陆知景:“?!”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姜蔓。 神特么的先哭一下! 二人相视半晌,一个懵懂中透着微憨,一个怔愣中带着茫然。 半晌后,陆知景挪开实现,抬头望了望被树遮挡住的天。 他极力压制唇边的笑意,语气尽量平缓:“不用了。” 姜推官乃神人也。 养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可爱。 姜蔓:“...喔。” 陆知景实在忍不住了,背过身无声的笑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姜蔓没看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她觉得她应该继续解释,免得让陆公子误会她教养不好。 “我是觉得避嫌也应当是陆公子避我,毕竟家世悬殊太大,要真是被人瞧见了,对陆公子影响更大。” 她的身份,就算是妾,也进不了陆家的门。 ‘咳,咳咳咳!” 姜蔓闻声猛地抬头,看向面前高她许多的背影,偏偏头担忧道:“陆公子你没事吧?” 陆知景一手捂嘴咳的昏天暗地,一手抬起示意他无事。 理是这么个理,但听她正正经经,坦坦荡荡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且他本就憋着笑,一听这话没忍住就呛着了。 半晌后,陆知景终于平静了。 他转过身俯身朝姜蔓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现在我要带你回相府,需要搂着你,不会有人看见我也不需要避嫌,你应当也不介意吧?” 姜蔓愣住:“...啊?” 搂着她,为什么。 陆知景伸手比划了下:“这么大片树林,相府那么高的墙,走不进去,得飞。” 姜蔓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话本子里那样飞檐走壁?” 陆知景看见她眼里的兴奋,面无表情点头:“嗯啊。” 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 “可以。” 姜蔓点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她最爱看的话本子就是武林大侠的爱恨情仇。 最羡慕的就是他们轻功卓然,飞来飞去,多潇洒自由啊。 没成想有朝一日,她竟也能体会一把飞檐走壁的感觉,那这算是因祸得福? 陆知景无声叹了口气。 罢了,从他见到她打架的凶狠样,就该知道她不是寻常闺阁姑娘。 “那走吧。” 姑娘大方从容,陆知景也不能扭捏,上前便揽着姜蔓凌空而去。 陆知景武功不行,但轻功很拿得出手。 即便带着人,他也毫不费力。 他一直注意着姜蔓的反应,见她初时有些慌张,便稍微放慢了速度。 姜蔓心中虽向往,但毕竟没有经历过,所以当身体真的腾空时,她下意识抱着陆知景的腰,眼睛也害怕的闭上。 不过,她很快就适应过来,慢慢地睁了眼。 刚开始,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树林,脸色还有些泛白。 随后,她感受到风击打在脸上,却并不觉疼。 那风声,叫做自由。 姜蔓放松下来,享受着对她来说无比奢靡的时刻。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体会到这一刻的感觉了。 不久的将来她会嫁人,嫁一个寻常门户,生儿育女,在宅院中守一辈子。 她的一生,都将困在那寸土之地,永远没有出路。 陆知景偏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姑娘双眼微闭,唇角轻弯,近在咫尺的脸颊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柔和的让人挪不开眼。 陆知景在姜蔓睁眼的时候偏过了头。 “快进相府了。” 姜蔓轻轻嗯了声,没说旁的,陆知景却听出了其中的失落。 鬼使神差的,他道:“我看时候尚早,你若喜欢,我可以带你多飞一圈?” 他的提议无疑让人很心动,但姜蔓拒绝了。 有的东西能拥有过就很好了,贪恋不得。 陆知景自然顺着她的意思,带她翻过了相府后墙。 梵箬早已侯在那处。 梵箬抬眸瞧着那一双人影,眼神微讶。 难道他们... 姜蔓也看见了梵箬,是以脚刚沾地,她便急忙后退一步,但因惯性使然,她脚下一个踉跄,陆知景正要伸手去扶,梵箬便抢先一步接住姜蔓:“姜三姑娘小心。” 待姜蔓站稳后,她才放手,道:“郡主命我在此处等姜三姑娘。” 姜蔓自是行礼致谢,罢了又端端朝陆知景行礼:“今日之事,多谢陆公子。” 言语间并不熟络。 梵箬见此便松了口气。 明郡王想立姜六姑娘为正妃,前路且漫漫。 若姜三姑娘再与陆公子有什么,那陆府也得鸡飞狗跳。 陆阁老年纪大了,可遭不住。 陆知景如往常一样,随性的摆摆手:“不客气,我只是受明郡王所托。” 说罢,他看向梵箬:“明郡王人呢?” 梵箬恭敬回道:“在竹林。” 拥朱羲 第67节 陆知景正要离开,却又听她道:“陆公子可晚些时候过去。” 陆知景当即就明白了,嘿嘿一笑道:“懂懂懂,不能打扰嘛,那我先回府了。” 梵箬还来不及说什么,陆知景便已越墙而去。 她默了默,安静的等着。 姜蔓有些疑惑:“我们不走吗?” 她话音刚落,陆知景又嗖地回来了。 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道:“哈哈,忘了,我家的马车在府中。” 陆知景的马车是可以直接进相府,停在侧门的院里。 姜蔓微微低头,唇轻轻勾起。 梵箬面不改色的颔首。 陆知景离开后,梵箬便带着姜蔓前往大厅。 人与人之间大多时候都讲究个缘字。 就像梵箬见姜蔓第一面,就留下了印象。 姑娘生的明艳,嫣红的罗裙很衬她。 但她好似对自己的容貌一无所知,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为与她撞了颜色,偷偷藏到姊妹身后。 可爱,也鲜明。 后来即便知道她是侍女,也没有半分不满,只好奇的呆呆的看着她。 好似在说,她怎么会是侍女呢。 因那点好感,她回去后找知岚换了身衣裳。 眼下那点好感仍在,于是路上梵箬不由提醒了几句。 “姜三姑娘以后务必要谨慎些。” 不是每次都有郡主和明郡王在。 姜蔓此时正在想打晕她的人是谁,听得这话忙应下:“多谢梵箬姐姐提点。” 梵箬眼底添了几分笑意,话也说的深了些:“姜家如今风头正盛,盯着姜家的人不少,一不小心便会撞进不知是谁设下的陷阱,姜三姑娘切记多上些心。” 姜家六姑娘与八姑娘都是谨慎的性子。 唯独这位,看着干练张扬些,却没什么城府。 若非如此,梵箬也不会多这个嘴。 姜蔓听得认真,虽然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上心,但还是万分感激的朝梵箬致谢。 回到大厅她便觉一阵后怕。 不怪陆公子觉得她反应异常,此时想来,方才那样的情境确实是危险。 若是无人相救,她闯了相府禁地,后果不堪设想。 姜蔓越想越怕,也想不通是谁会这么害她! 不,应当不是特意害她,她都不认识她们,多半是冲着六妹妹来的。 姜蔓面色愈发郁沉,进京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怕人看出端倪始终都低着头,一直等到姜滢回来,她才将自己的惧意展露。 “就这些了。” 姜蔓闷闷的道。 她叙述时有意无意省去了一些。 比如她与陆知景那些对话,和他搂着她凌空飞跃。 只一句陆公子送她回来的带过。 姜滢也将岔路口的事说了。 姜澈兄妹听完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他们实在没想到,看似平静的一个赏菊宴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 其中但凡出了半点岔子,他们今日都不可能安稳的出相府。 姜滢看着几人难看的脸色。 很想说或许事还没完,却又不忍心再吓他们。 但再不忍心,该发生的还是得发生。 马车行到半路,突然惊了马,撒狂的往前奔跑。 姜笙吓得小脸一片惨白,紧紧拽着姜澈。 姜蔓不知是不是因经了禁地那事,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竟能稳住声音安抚姜笙。 姜滢又想起幽兰的提醒,闭了闭眼。 她一手撑着车壁,一手拽住身旁的姜蔓。 她刻意不避开,是因为有仇要一起报! 高芫为难她便罢了,偏偏三番两次将家中人拖进去。 她哪是在对付她,她是要弄垮整个姜家! 她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更何况这接二连三的,谁忍得住! 文蕖郡主先是命人在游廊带她们离开,后又在墙边等三姐姐,并不全是在帮她们,而是在给高芫善后。 只要事情不捅出来,高芫就能毫发无损。 文蕖郡主看似护她,实则是护高芫。 如此看,文蕖郡主与高芫交情匪浅。 她大约猜到了文蕖郡主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怕高芫真的伤了她,明郡王会做些什么。 想到这层后,她就很不想忍这口气。 只是要叫三姐姐与八妹妹受些苦了,且若今日避开,他日指不定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们。 总躲避,是不行的。 作者有话说: 加更哒,比心心。 第43章 马儿不知何故受惊, 一路疾驰撞了街旁数个摊位,好在车夫不停的高喊惊马, 路边的行人才及时避开。 马越跑越快, 车夫已经无法控制,只得焦急的朝马车里喊道:“再往前就是护城河了!” 车夫是姜家的家奴,从苏州跟来京城的。 先有车轮松散, 又有当街惊马,加上方才他听了一耳朵, 知道姑娘们在相府遇到了些事, 是以此时他已经明白这一切不是巧合, 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他才会提醒前方是护城河。 家中的姑娘都在马车上,若是落入护城河, 即便被救起, 名声也是要受损的。 姜滢几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紧紧拽着姜蔓, 果断道:“跳马车, 快!” 姜蔓面露犹豫和害怕, 她再是心大,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哪里敢跳马车。 姜笙此时已被甩下软凳,姜澈为了护她,整个人贴在车壁垫在她身前以免磕碰,但马车颠簸严重,姜笙额上还是撞的一片通红。 “再不跳落入护城河就来不及了!” 姜滢厉声道。 抛开名声不谈, 这个天落进河里不冻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姜滢平素都是柔柔弱弱, 走三步咳两步, 说话也都细声细气, 今儿听她这般严厉的口吻,几人都有些短暂的怔愣。 姜蔓最先回过神,自先夫人离世后她就没正经学过什么规矩,可她也明白,一个女儿家落入河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就算不死,她这辈子也彻底毁了。 她狠心咬咬牙,似壮士断腕般飞快的掀开了车帘,纵身往外一跃。 跳出去的那一刻她是闭着眼睛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听不见近在咫尺的马蹄声,也听不到行人的惊叫。 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这一跳,她还会不会有命在。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久久没有传来。 她的腰身好似被什么紧紧嵌住,整个人腾空而起了一瞬。 好像耳边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熟悉。 但巨大的恐慌下她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 直到她的脸贴在一个滚烫的胸膛,耳边响起有力的心跳声,她才逐渐清明。 “姜三姑娘!” 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同头顶传来,姜蔓终于缓缓的抬头望去,入眼便是少年的轮廓分明的下颚。 她呆愣了许久才找回来理智,似是做梦般喃喃道:“陆公子。” 陆知景听得她的声音,一颗心落了回去:“没吓出事便好。” 他前脚才回府,后脚就收到了消息,他让人去通知长明的同时,自己先追了过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马车已经出事了。 他只能驱马急急追上来,勉强与马车并行时,就见一个红色身影从车窗中跃出,他想也没想的伸手将人捞到了马背上。 但他唤了许久,身前的姑娘始终没有回应。 拥朱羲 第68节 似是吓得失了魂。 马车还在疾驰,他方才留意到姜公子与八姑娘先后跳下了马车,但姜三姑娘还在马车上,他不敢停下,只能边打马边试图唤醒马背上的人。 他见过有人生生被吓死的。 好在这姑娘命大,最终化险为夷。 余光瞥见一道飞快往马车掠去的身影,陆知景松了口气,拉紧缰绳:“吁!” 而就在姜蔓跳下马车不久,在姜滢的催促下,姜澈护着姜笙也跳了马车。 虽说姜澈有意护着,但这种情况他又哪能护得了。 他人才落地,就已经晕了过去,便也没有看见,在姜笙落下的一瞬,似是凭空出现一根长鞭裹住她,将她凌空朝追来的梵箬甩去。 梵箬几乎是在同时就从马背上跃起,接住了姜笙。 姜笙被几番折腾,脸上已毫无血色。 在梵箬拥着她落地的前一刻,她睁开眼看到了一个背影。 高大,宽阔,手中还捏着一根长鞭。 她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背影。 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 车夫已不知何时被甩下了马车,马车里便只剩姜滢,她的脸上已无方才姜澈几人在时的慌乱,此刻,她平静的不像话。 她在考虑,她是跳马车顺便滚一身伤,还是任由马车疾驰,让自己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很快她就做了决定。 因为她感受到了有人朝她急速掠来的声音。 她透过窗户的缝隙看了眼后,唇角轻轻上扬,巍然不动的抵着车壁让自己保持平衡。 这个月份水中很有些凉,他应当可以在她落水前救起她的吧。 耳边传来很多道呼喊声。 她听见了,是有路人焦急的让她快跳马车。 跳是要跳的,可马疾驰的越久,闹的才更大。 在即将要到护城河边时,姜滢突然撤了力道,让自己因着惯性在马车里撞了一圈,最后被甩了出去。 萧瑢追了马车一路,眼见那道身影被甩往护城河,他加快速度赶在她落水之前将人捞在了怀里。 随后他脚尖点上同时落下的马车,跃上了岸。 这惊险的一幕让路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救上来了,这要是落水可怎么受的住” “是啊,也不知那马是怎么了,突然就发了狂” “我见那马车上挂的是姜家的牌子,可是那个姜家?” “还能有哪个姜家,没看救人的是谁么。” “呀!那不是明郡王么。” 随后又是好一番唏嘘声,大多是赞叹英雄救美,天赐良缘等等.... 姜滢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已经晕了过去。 被甩出马车前,她扎了穴位,足够她晕上一天一夜。 萧瑢眼中难得染上几分急色。 他唤了几声,怀里的人都不见任何醒转。 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背上满是擦伤,手臂上也有好几道淤青。 这还是看得见的,除此之外也不知身上还受了什么伤。 萧瑢来不及带人回府,直接就近去了医馆。 郎中认得萧瑢,自不敢怠慢,细心的检查了伤势后,恭敬道:“禀明郡王,都是皮外伤,性命无忧。” 萧瑢神色郁沉:“那为何昏迷不醒!” 郎中忙道:“姑娘应是被吓着了。” 萧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让欲给姜滢清洗伤口上药的药童不敢有动作。 郎中见此,心中大约明了,试探问道:“明郡王,姑娘的伤口需要及时清洗,您看...” 明郡王这般在意这位姑娘,恐怕是不会让他们碰的。 果然,只听萧瑢道:“都出去。” 郎中赶紧应是,朝药童示意,药童赶紧放下清水和药,逃似的出了房门。 我的个乖乖,不是说明郡王温润如玉么,这哪有半分温润样,活像要吃人似的。 没过多久,姜蔓便与陆知景找了过来。 姜澈兄妹昏迷不醒,梵箬已就近送去医馆。 听得郎中说无碍时,二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姜蔓一心只有房里受伤昏迷的六妹妹,并没瞧见陆知景眼中复杂的神色。 陆知景在原地沉思半晌后,转身朝跟过来的心腹交代了几句。 心腹快速的看了眼姜蔓,领命而去。 - 医馆 萧瑢只清洗了姜滢手上的伤,上完药后乘陆知景备好的马车将姜滢姜蔓送回姜家。 姜家此时已经得到了消息。 周氏在门口急得眼睛泛红。 青袅紧紧捏着双手,紧绷着唇立在门外望着巷子口。 终于,巷口出现了一辆马车,青袅赶紧朝周氏禀报,周氏急忙迎了出来。 虽说早有准备,但众人在看到萧瑢抱着昏迷不醒的姜滢下马车时,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郡王,六姑娘...”周氏颤声询问道。 萧瑢淡声道:“无碍。” 说罢,他看向青袅:“检查你们姑娘身上是否还有伤。” 青袅立刻会意,跟着萧瑢进了东厢房。 周氏脸色发白的拉着姜蔓,正要询问,便听陆知景道:“姜夫人放心,已经派人去开封府通知了姜大人,稍后姜大人会送姜公子与八姑娘回府。” 周氏听了这话,身子一软:“人...可无碍。” 姜蔓连忙将她扶住,抿唇道:“八妹妹无碍,就是受了惊吓。” 姜笙无碍,那就是姜澈出事了。 周氏没忍住,眼泪潸然而下:“澈儿,澈儿他...” 陆知景沉着脸如实道:“七公子落下马车,伤了腿...” 陆知景话才落,周氏便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母亲!” “姜夫人。” “来人,请郎中,快!” “夫人,夫人怎么了。” 姜家顿时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东厢房,青袅在屋里仔细检查了姜滢的伤势。 除了手臂和手背上已经上过药的伤口外,肩背与腿外侧也都有淤青。 青袅出门如实禀报。 她不是医者,判断不出这两处有没有伤到筋骨。 正在这时,梵箬送了一位女郎中过来:“郡王,这是郡主随身的郎中,芸娘子。” 萧瑢负手立在院中,没吭声。 青袅便带着芸娘子进了屋。 梵箬看了眼萧瑢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这一次,高姑娘怕是躲不过了。 “郡王。” 梵箬上前恭敬行礼。 萧瑢没回头,淡淡道:“我说过,下不为例。” 梵箬屈膝回道:“回郡王,郡主没有求情的意思,送芸娘子过来是为了方便给姑娘看伤。” 萧瑢没再言语,梵箬便退至一旁安静的候着。 不多时,青袅出来回禀,都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芸娘子正在给六姑娘上药。 梵箬放下心来,道:“六姑娘还昏迷不醒,芸娘子可留在府中两日,方便照看。” 说罢她又补充了句:“郡主只是担忧姜姑娘,没有旁的意思。” 文蕖郡主与姜滢连话都未曾说上,说担忧谈不上;梵箬这话的意思是,姜滢是兄长选择的人,她自当放在心上。 萧瑢没开口,梵箬便知这是应了,遂告退离去。 芸娘子出了房门,不待萧瑢问,她便主动禀报:“六姑娘伤势不重,应是受了惊吓才昏迷不醒,手臂和手背的擦伤半月能痊愈,不会留下伤痕。” 拥朱羲 第69节 萧瑢郁气沉沉的嗯了声。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姜洛白带着姜澈姜笙回来了。 陆知景主动帮忙将昏迷的姜澈背回了西厢房。 姜洛白也将姜笙送回了房。 芸娘子跟过去瞧了二人的伤。 姜笙被姜澈护着,后落下马车时又被人救了,是以除了额头撞破了,便没有其他的伤。 眼下不醒是因惊吓过度。 姜澈的伤就要严重许多。 全身有多处碰撞伤,这些倒不打紧,严重的是,他落下马车后将腿摔断了。 梵箬及时将人送去了医馆,腿是接好了,但伤筋动骨怎么也得休养百日。 可三日后,姜澈要参加青嵩学院的考试。 机会若错过了可难以再有。 芸娘子给周氏施了针,醒来后得知此事,不停的落泪。 姜洛白安抚了几句出来给萧瑢见礼,萧瑢自知留在这里反倒添乱,便与陆知景离开了。 这日的风波也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明郡王,文蕖郡主,陆家公子都用了手段,想不平息都难。 这么大的事,才第二日就已经没了什么风声。 接下来的两日,亦是一片风平浪静。 可不知为何,有些嗅觉灵敏的仿若闻到了别样的气息,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姜笙在当日就醒了,看过了姜滢后一直守在姜澈的床前,时不时抹着泪。 姜澈是次日天明醒的,得知自己伤了腿,他初时确实难过,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反倒安抚母亲与妹妹。 芸娘子也言,姜澈的伤养几月便能活蹦乱跳。 周氏与姜笙这才没再整日抹泪。 姜滢硬是晕够了一天一夜才醒,姜家沉寂的气氛也慢慢的有所改善。 芸娘子在第三日离开的姜家,她回宸王府第一时间便去回话。 “几位姑娘都已经无碍,只是姜公子得静养几月。” 萧倾早已知晓大概,闻言只嗯了声。 梵箬便道:“姜公子原定明日考试,若错过了就没了,郡主可要...” 萧倾明白梵箬的意思,摇头道:“不必。” 兄长自会安排。 萧倾抬头,见芸娘子欲言又止,便道:“但说无妨。” 芸娘子遂回道:“我在姜六姑娘身上闻到了一股香味,此香似乎曾在何处见过,却一时想不大起来。” 若是寻常的香,芸娘子没有特意提及的道理。 但她此时想不起来多问也无益。 “想起再论。” 芸娘子:“是。” - 次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一大早宸王府便有了动静,一抬接着一抬的大红箱子出了府,往姜家而去。 众人见了纷纷奔走相告。 宸王府去姜家下聘了。 下聘之后,婚期也就不远了。 随后又有人瞧见宸王妃上了马车,顿时大惊。 宸王妃竟亲去姜家下聘! 娶正妃理该宸王妃走一趟,可这侧妃竟然也劳宸王妃大驾。 由此也可见,宸王府对这位姜侧妃的看重。 姜家前一日就得到了消息,早早便做了准备。 姜洛白今日告了假,特地在府中恭候宸王妃。 周氏心中很是忐忑,她虽一向沉稳,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贵人,紧张的时不时理着衣襟。 直到王妃的马车停在门口,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仪态端正的迎了上去。 “见过宸王妃。” 一行人恭敬行着大礼。 宸王妃身边的侍女扶的周氏,这让周氏有些受宠若惊。 “今日我是来下聘,不必拘礼。”宸王妃没有摆什么架子,语气和善道。 可即便如此,她周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仍旧让人不敢直视。 姜洛白与周氏客气的将宸王妃迎进正堂。 客气的寒暄之后,宸王妃便提起了正事。 “我找人瞧了几个吉日,今日便将日子商定,如何?” 姜洛白与周氏自是应好。 二人接过帖子看了眼,都是在年后,且相差不远,最长也就隔着半月。 周氏心中便有了底,道:“年初各家事忙,不如就选一月中旬,王妃意下如何?” 宸王妃看向周氏,笑着道:“可。” 这周氏倒是个聪明的。 侧妃旨意才下不久就出了乱子,这婚事自然是要越快越好。 但她没有因此乱了分寸,未选年初。 年初百姓串亲戚拜年,皇家也需要。 哪里顾的上办婚事。 日子定好,又商议了些细节,宸王妃便端起茶盏,浅饮了口,道:“六姑娘身子如何?” 周氏意会到她的意思,道:“多谢王妃挂念,六姑娘身子已无碍,臣妇这就让人请六姑娘前来拜见。” 宸王妃满意的嗯了声。 姜滢早从萧瑢口中得知今日宸王妃要见她,遂早早就做了装扮,听得下人来请,她便带着青袅前往正堂。 说不紧张是假的。 姜滢这一路走来甚至在想,若宸王妃不喜自己该如何是好。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摒弃。 她只是想借明郡王之手为齐家翻案,将来能不能留在宸王府还未可知,此时的担心言之过早,也有些多余。 她在门边驻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踏进正堂。 “臣女姜滢见过王妃娘娘。” 小姑娘仪态端正,举止大方,虽眉眼中女儿家的娇羞,却并不露怯,礼数更是挑不出一丝错来,嗓音轻柔极其悦耳,一瞧就是个温柔似水,乖乖巧巧的可人儿。 宸王妃唇边的笑意渐浓。 儿子倒是很有眼光,长得这样水灵灵的小姑娘可并不多见。 “起来吧。” 宸王妃温声道。 姜滢恭敬:“谢王妃娘娘。” 宸王府又细细打量一番,越瞧越满意。 她那一双儿女性子一个比一个冷,一点都不黏人,也不讨喜。 这小姑娘软乎乎的,甚得她心。 “伤可好些了?”宸王妃微微倾身道。 姜滢细声回道:“谢王妃娘娘垂怜,臣女伤已无碍。” 宸王妃眉眼一弯,端正身子道:“我一见你便觉欢喜,偏今日要去城外庄子一趟,不能在此久留,你可愿与我同行?” 这话一出,姜家几人都是一惊。 姜滢也愣了愣,但很快就回神:“臣女愿随娘娘前往。” 宸王妃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姜洛白:“姜大人没意见吧。” 姜洛白忙道不会。 宸王妃没再久坐,起身亲切的拉着姜滢出了姜家。 “还说无碍,都伤成这样了。” 宸王妃看见了姜滢手上的伤,眉头一皱道。 姜滢也没想到宸王妃性子会如此平和,初时的紧张也就不知不觉散去,闻言轻声回道:“只是瞧着吓人,郎中说不出半月就好了。” 宸王妃见她眼神澄澈,不含任何杂质,心头又多了几分喜欢。 拥朱羲 第70节 这事的缘由她不信姜家不知,但却无人提只字片语,便是她问起,也不曾见她借此讨她怜惜。 但小姑娘懂事,他们却不能叫人白白受了这委屈。 宸王妃后头没再说什么。 她拉着姜滢走出姜家,却没有上马车,而是等了等。 姜滢心中疑惑,却未曾询问,只乖乖的陪在宸王妃身侧。 很快,一辆马车停在二人面前。 车帘掀开,萧瑢颔首唤了声:“母妃。” 宸王妃看向姜滢,笑弯了眼:“上去吧。” 姜滢面颊顿时添了几丝红霞,娇羞的朝宸王妃屈膝告退。 宸王妃朝她挤挤眼,径自上了马车离开。 门口的姜洛白与周氏看着这一幕:“....” 原来去庄子只是个幌子。 姜滢上了马车刚要行礼就听萧瑢道:“坐。” 她依言坐在萧瑢身侧,腿上便多了一个手炉。 姜滢短暂的怔愣后,将暖炉抱在手中,轻声道:“多谢郡...瑢哥哥。” 萧瑢眼尾上扬:“不谢。” 马车行驶,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我...” “你...” 不久后,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姜滢抿了抿唇:“瑢哥哥先说。” 萧瑢手指微曲,嗯了声:“你的伤如何。” “已经无碍了。”姜滢回道。 萧瑢在姜滢回答的同时,他一言不发的轻轻拉上她的衣袖,见手臂上的擦伤才刚结痂。 他看了片刻,放下衣袖。 姜滢见他神色不虞,柔声道:“已经不疼了。” 萧瑢没说话。 伤成那样如何不疼。 姜滢默了默后,转移了话题:“我们是要去何处?” 她只字不提那日为何惊马。 萧瑢温淡回答:“原本约定今日教你学琴,但你手上有伤便改日再学。” 姜滢乖巧点头:“嗯。” “今日虽天晴,外头却仍寒冷,不适合外出游玩。”萧瑢又道。 姜滢总算听出来了。 他将今日当成他们的约会。 她内心深处某个荒凉已久的角落,渐渐有了一丝微光。 “我在城东有间酒楼,名唤弗白楼。” 姜滢了然,这是他们今日要去的地方。 “听瑢哥哥的。” 萧瑢神色依旧淡淡的,但若陆知景在此,定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便到了弗白楼。 萧瑢带着姜滢直接上了三楼。 “此处不接外人。” 萧瑢不说,姜滢也看的出来。 这一层的装饰与底下两层全然不同。 地板和窗棂都是上好的檀木,珍宝柜上的摆件样样精贵,靠窗的茶台用具齐全,一旁还置放着几盆名菊。 这应当是他寻常闲暇时来的地方。 姜滢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茶台旁棋盘的残局上。 萧瑢见此,便道:“有兴致?” 姜滢忙收回视线,还未开口便见萧瑢已经坐下,熟练的拿起茶具:“边煮茶,边手谈,可好?” 姜滢应好,坐在了萧瑢对面。 “稍后。” 萧瑢说罢,便开始煮茶。 动作行云流水,极具美感,让姜滢看的挪不开眼。 她不由暗道。 世间怎会有这般完美的男子。 身份贵重,气质出尘,容颜绝世,君子之风。 这样的男子,百年也难遇吧。 不怪京中贵女对他倾心不已。 就连相国府的姑娘,也因妒忌对她出手。 她突然想起幽兰那句话,不由轻轻一笑。 是啊,这样的男子怎就偏叫她误打误撞遇见了呢。 若是她没有仇恨,也不是别有目的的接近他。 她应该会觉得很幸福。 茶香缓缓飘来,姜滢按下心思,倾身将棋子归置好。 萧瑢瞥见,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丝笑意。 室内静谧,茶香混合着菊香散开,二人默契的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做自己手中的事,竟隐约透着些难以言说的温情。 茶煮好,棋盘上也已无一子。 萧瑢倒好茶,端过白子的盅:“有些烫,先下?” 姜滢点头说好。 她执黑子先下。 她其实并不喜欢下棋,但兄长喜欢。 于是到了四方潭,她在棋艺上也花了些心思。 虽然她并不知道四方潭为何会教这些,但既然教她便学。 除了武功和棋,其他的她都是抱着多学□□是没错,但并不钻研的心态学的。 萧瑢不知姜滢棋艺如何,一开始暗暗相让,但过了大约小半刻后,他眼里浮现一丝惊讶。 他是想过她应是会的,但却没想到,她的棋艺还很不错。 姜滢落下一子,抬手端起茶盏浅饮了口。 茶香和菊香浸入,带着丝丝清甜,她微微一愣看向茶台,这才知他在茶中放了菊花蜜。 她先还以为是那几盆菊花带来的香。 这种口感多是姑娘家喜欢的,他是特意为她煮的? 姜滢心中微热,不由多喝了几口。 萧瑢落子后,默默的替她添了茶。 姜滢浅笑着道了声谢。 而后二人就这么边饮着茶,边下棋,好不惬意。 许是气氛太过轻松,姜滢就渐渐的沉浸其中。 萧瑢的神色便越来越复杂。 那日在竹林时,他便感觉到她的琴音有股萧瑟杀气,当时他以为是他的错觉。 可现在... 她的棋中竟带着锋芒和肃杀之意。 这绝不是一个闺阁姑娘该有的。 姜滢未有察觉,继续落子。 一局终,姜滢落败,她眨眨眼看着萧瑢,无辜又纯挚,全是是柔弱女儿娇态。 萧瑢压下心思,浅笑:“承让。” 姜滢正要开口,门口传来动静。 萧瑢唇边的笑意散去:“进来。” 卫烆走过来,拱手朝二人见礼:“郡王,姜六姑娘。” 姜滢没有见过他,客气的轻轻颔首回礼。 “说吧。”萧瑢淡声道。 拥朱羲 第71节 “是。”卫烆:“半个时辰前,高家三姑娘与胞弟高四公子的马车受惊,二人重伤昏迷。” 姜滢一怔,忙看向萧瑢,却见后者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意外。 “高三姑娘摔断双手,高四公子双腿摔断,郎中言,皆需卧床半年,另高六公子在府中落水,至今未醒。”卫烆说罢快速看了眼姜滢。 姜滢:“...” 她顿时就明白了。 是萧瑢做的。 “青嵩学院回话,姜七公子的考试可延迟至年后。” 姜滢微微垂目,他竟连此事也安排好了。 萧瑢朝卫烆示意,卫烆恭敬告退。 萧瑢这才问:“如此,可满意?” 姜滢的确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狠,但这个时候她疯了都不会说出这话。 她静坐半晌后后,起身走到萧瑢身前,弯腰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谢谢。” 吻完她就飞快回了座位,脸颊绯红,不敢抬头。 萧瑢愣了愣后,眉眼轻扬。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姜家惊马才过去短短三日, 相国府就惊了马。 姜家是从相国府离开后惊的马,三姑娘受皮外伤, 六姑娘伤了手, 差一点落入护城河,七公子摔断了一条腿,八姑娘碰伤了额头。 宸王府去姜家下聘当日, 相府惊马,三姑娘断了双手, 四公子断了双腿, 六公子落水。 这事啊怎么看怎么巧合,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已经摸出了门道。 脑子不灵光的只叹一声,天冷了,马都开始发疯了。 事关相府与宸王府, 有些东西不敢谈的太深, 懂或不懂端靠自己领会。 在一片默契的讳莫如深中, 这事没几日就揭过去了。 十一月上旬, 姜滢去了趟逢幽阁, 带着姜洛白给她的玉扳指。 京城逢幽阁的令主名唤水秧,是位年逾二十,寡言少语的青年。 虽同是逢幽阁中人,但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没有多余的寒暄,姜滢将自己的令牌递过去,对方确认她的身份后将令牌还回,惜字如金:“坐。” 逢幽阁中人大多都互不相识, 就算打过照面也不会有什么私交, 凡事都是公事公办, 只在同伴有生命之危时才会出手, 但逢幽阁第一条规矩,任何挑战须在明面上,不得背后中伤暗算,一旦触犯即刻逐出逢幽阁。 所以即便无甚交情,逢幽阁中人都会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同伴。 可即便如此姜滢还是蒙着一层面纱,非她不信任,而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水秧对此好似习以为常,对面纱后的容颜不见半分好奇;这是逢幽阁内所有人的默契,若对方真容相见,不会朝旁人道起;若对方不愿,也不会去窥探。 姜滢直接了当说明自己的来意,她将随身带来的木匣放在桌案上,玉扳指放在木匣之上。 逢幽阁可以接自己人的生意,只要按着规矩来即可。 水秧拿起玉扳指仔细打量片刻后,问:“查出处,还是主人。” 姜滢答:“都要。” 水秧用一指随意拨开木匣瞥了眼。 雇银过多,那就是急单。 “何时要。” 姜滢:“越快越好。” 水秧食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几息后,道:“五日内。” 姜滢神色微松:“谢水秧令主。” “钱货两讫,谈不上谢。”水秧边将玉扳指放入木匣中,边道:“西域贡品。” 姜滢一怔,看向水秧。 他认得? “十五年前的东西,这批褐红硬玉数额有限,打出来的东西都在皇家人手里,这块板指属于哪位,有待查证。”水秧合上木匣,推往一旁。 姜滢眼神微暗:“独一无二?” 水秧:“可以这么理解,若当时还有人也用这批玉打了扳指,另当别论。” 不过这种情形微乎其微,这些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主人的身份,宫中贵人谁不愿意拥有独一无二的物件,且这批玉珍贵难得,贵人们打之前都会通气,几乎不会出来一样的东西。 水秧虽未明说,但姜滢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块玉扳指,只属于一人。 水秧没问姜滢此物从何而来,也没问她为何要查;这是规矩,只要不涉及朝廷政治,只拿钱办事,其他各不相干。 言尽于此,水秧没再多说。 他从袖中取出镶着金边的逢幽令,放在桌案上推向姜滢。 “阁主密令。” 镶嵌着金边的逢幽令,属阁主密令。 姜滢微微诧异,她已经接了一个逢幽令,阁主怎又亲下一道。 阁中不会同时派给一个人两道逢幽令。 “阁主来京城了?”姜滢下意识问了句。 水秧抬眸看着她,默不作声。 姜滢猛地反应过来失言了,阁主的动向岂能随意打探。 随后她拿起逢幽令放入怀中,起身告辞。 外头伸手不见五指,姜滢悄然回了东厢房。 青袅默默收拾姜滢换下的夜行衣,等一切妥当后,却见姜滢坐在烛火旁,许久未动。 “姑娘?” 姜滢回神,将手中之物放在烛火上燃尽。 这不是密令,是信。 ‘明郡王的人在南城调查姜慕年之死,随后到苏州’ 姜滢在看清的那一刻心跳如雷。 明郡王为何会查兄长!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在她脑海中闪过。 那天,她在酒楼看到了一位貌似兄长的蓝衣青年,她随后追下去不慎摔伤,遇见了萧瑢。 他给她上的药有安眠作用,她在他怀中沉睡,他送她回的姜家。 后头姜蔓几人都问过她当时发生了何事,她囫囵搪塞了过去。 难道,萧瑢却因此起疑了? 可他怎么会想到兄长头上! “青袅。”姜滢突然道:“你可记得那日,我与三姐姐他们去酒楼,后来受伤沉睡,明郡王送我回府。” 青袅想了想,点头:“记得。” “那日姑娘在睡梦中拉着明郡王不肯放,明郡王还在床边守了姑娘半个多时辰呢。” 这事她醒来后青袅便同她说过,她当时并未在意。 “我为何拉着他,你可有听到什么?” 青袅眼神微暗:“那日奴婢在房外听见姑娘一直喊兄长,奴婢怕提起惹姑娘伤心,便没同姑娘说。” 姜滢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她当时飞奔下楼,举止反常,明郡王怎会不生疑,后又听她在梦中喊兄长,明郡王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处。 他怀疑她看到了兄长,所以在查兄长的死。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查的? “姑娘,怎么了?” 姜滢起身,摇摇头:“无事。” 过了这么多天,她至今记得那张脸,心里也始终存疑,只是那蓝衣青年仿若凭空消失,她无从查起。 “你先下去歇息,明日随我去福如寺。”姜滢吩咐道。 青袅没多问,恭敬应下后退了出去。 姜滢躺在床上,心中思虑万千。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可以借此将齐家的案子一点点摆在他的面前。 不过此举也有些冒险,万一齐家的案子与宸王府有关... 不,不会的。 阁主当年与她说过,原本齐家判的是诛九族,是元后,也就是宸王爷的生母魏后求情,才改的满门。 拥朱羲 第72节 否则,她也该死在十年前。 这也是她为何初时觉得萧瑢是最佳选择的缘由之一。 比起其他皇家人,宸王府更让她信任。 其实细算下来,宸王府早就有恩于姜家。 姜滢在心中盘算了半夜,才最终下定了决心。 次日天初亮,姜滢去见了周氏,称自己昨夜梦到了母亲,要去福如寺给母亲抄经几日。 周氏自是答应,只嘱咐她小心身子,拿了刚做好的冬衣和狐裘给她。 她原本不放心要让胡妈妈跟着,姜滢以明郡王暗中派了人保护她为由拒绝了。 周氏一听有明郡王的人在,也就放了心。 姜滢又请周氏保密,若有人问起只说身子不适在房中养病,周氏猜测她是担忧再发生上次福如寺山脚下的事,便应下了。 青袅一早就已经收拾好行囊,二人连早饭都没用就前往福如寺。 启程前,姜滢将马车上姜家的牌子取了下来。 她并非要在福如寺住几日,而是要去苏州。 若被旁人知晓她去了福如寺,徒增麻烦。 姜滢捐了香油钱,要了间寮房,吩咐青袅瞒下她的行踪,换了身衣裳就离开了。 京中至苏州马车需三日左右,快马加鞭三日却能走一个来回,她最多四日便能归来。 青袅心中担忧却也只得照做。 - 一个半日后,姜滢出现在苏州逢幽阁。 水汀盯着她很有些错愕,似是对她的到来很意外。 姜滢便明白水汀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姜家早几月去了京城,她有事该找京中的逢幽阁,不该出现在这里。 姜滢与她对视几息,转过头。 猜到便猜到吧,且就算先前水汀不知,她这一趟要做的事,也瞒不过她。 “我有个消息给你。” 水汀愣住:“你要卖消息给我?” 姜滢一滞,片刻后道:“若你愿意买,我也不介意。” 虽然她本意并非如此,但谁会嫌钱多呢? 更何况她才给出去一大笔。 水汀:“......” 水汀伸手:“拿来瞧瞧。” 逢幽阁的消息来源之一,便是从旁楚买。 内部也不是没人卖些不为人知的消息,但这种生意只能和各地令主谈。 姜滢将一张略显陈旧的认罪书递给她。 水汀打开看完,眉头越皱越深。 许久后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姜滢:“你...” 不隐瞒身份了? 姜滢懂她的意思:“...你猜到了不是么。” 水汀瘪瘪嘴,默默地将认罪书收好。 这是薛耀的认罪书。 指认杀姜家母子是因为收了宫中一位嬷嬷的银钱。 薛耀是姜滢出的第一个任务,她却在查姜家母子的死,再加上她早就晓得她在怀疑她的身份,此时拿着这东西找上她,就是没打算隐瞒了。 “这个消息,还有人比你更需要?”水汀很不解的问道。 要替母兄报仇得要证据,她为何要将到手的证据往外送,虽然这份认罪书的用处不大,但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姜滢垂眸:“所以还要请令主帮忙。” 水汀:“...你先说说看。” “明郡王的人在南城查此事,此时应该已经在苏州了。”姜滢简短道。 水汀瞬间了然:“喔,你是想让我将它卖给明郡王的人。” “但你为什么不直接给?” 姜滢盯着她不语。 “明白,他还不知道你的谋算。”水汀挑眉道:“啧啧,你这真是筹谋甚远呐,就为此事跑这一趟?” 姜滢道:“新接一道逢幽令,调查之地离此处不远。” 水汀喔了声,捏着认罪书意味不明的盯着姜滢:“帮忙可以,有条件。” “你说。” 水汀偏了偏头:“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姜滢:“....?” “反正我已知你的身份,看一眼怎么了。”水汀眼底隐有兴味:“我就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容颜,才能迷惑住明郡王。” 姜滢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也对明郡王有心思?” “没有啊...”水汀顿住:“也?” “谁要跟你抢人?” 姜滢没答,沉默片刻后拉下了面纱。 水汀眼睛一亮,凑近看了几息,眼中的惊艳显露无疑,叹道:“怪不得啊,也只有这张脸能与明郡王一争高下了。” 姜滢默默地戴上了面纱。 水汀:“...小气。” 姜滢不语。 “行了,这事我帮你了,至于你卖消息的银钱,等我卖出去了差人给你送去。”水汀收起认罪书,慵懒道:“不过,肯定不会全给你的。” 姜滢嗯了声。 心中隐隐升起几丝怪异。 本是为了求明郡王查齐家的案子,如今她却还要赚他的钱。 姜滢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多谢,我走了。” 姜滢欲离开时,无意之中却瞥到了纱帐后一幅画。 隔着纱帐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瞧见是位清瘦的男子,容貌上乘,气质温和。 水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一勾:“这是从幽兰护法手里抢回来的。” 姜滢神色一滞:“...” 怎么又是幽兰护法。 水汀见她如此反应顿时意会了什么,眼神一凝:“你这反应...该不会同你抢明郡王的是幽兰护法吧。” 姜滢收回视线,绷紧唇:“她...没有。” 幽兰没有想抢走,只是纯粹的...想睡明郡王。 幽兰的性子逢幽阁中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些,水汀同情的拍了拍姜滢的肩:“没事,她也只是一时兴起,等过段时日就会换人,卿梧就是个例子,幽兰护法现在估计都不记得这号人了。” “再者,她顶多就是睡一...” 姜滢眼神突地一凌,水汀话语顿住,眼中兴味却愈浓,打趣道:“这么护着,连碰都不行?” 姜滢想也没想瞥了眼画像:“你愿意?” 水汀笑意一收。 就那小病秧子,落到幽兰手里会被她弄死。 “无所谓。”也就跟她拼拼命而已。 姜滢轻哧了声,转身离去。 水汀这才转头看向画像。 她记得,卿梧说与幽兰护法并无交情。 可没交情幽兰是如何惦记上他的,难道他没说实话? 水汀咬咬牙气势汹汹的回府,很快就在小院中找到了披着白色狐裘逗弄猫儿的清瘦少年。 卿梧见她突然回来,正要起身行礼,整个人就被揪起摁到了廊下的红柱上。 “幽兰有没有碰过你!” 卿梧无辜的看着她:“...?” 这又是发哪门子疯? “说话!” 卿梧:“...没有。” “当真?” “当真。” 拥朱羲 第73节 水汀盯着他看了几息,猛地撤回力道甩袖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瞪着他:“若叫我知道你撒谎,弄死你!” 卿梧:“...喔。” 水汀的身影消失,卿梧弯腰去哄被水汀吓的躲在廊下的猫儿;将猫儿抱在怀中后,他便盯着水汀离去的方向发呆。 她将他养在这院中,不碰他也不让他近身伺候,他有时候都觉得她或许都忘了有他这么个人。 可他的一应用具皆是上品,每日的饭食也都精致可口,厨房隔天就送上好的参汤,她时而还会派人给他送些东西,比如身上这件上百两银子的狐裘,这一切都给他一种她好像很在意他的错觉。 可错觉终是错觉。 卿梧摸了摸猫儿毛茸茸的脑袋,或许,她养他,就跟他养这猫儿一样。 - 姜滢离开逢幽阁后,去了柳玉梧当年被逼跳崖的地方。 崖很高,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落下来必死无疑。 可为何不见他的尸身。 被狼吃了? 姜滢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直到她找到一个坟墓。 坟墓前立着一块木牌。 ‘恩人之墓’ 姜滢看向旁边一行小字,轻轻念了遍:“大盛永安三十九年春至永乐二十九冬...” 坟墓中的人年逾五十。 字端正青隽,带着几分稚嫩,像是...出自年少之人的手。 柳玉梧十三岁跳崖,字迹对的上。 那年,正是永乐二十九年! 所以,是此人救了柳玉梧,但死于同年。 那么柳玉梧之后又去了哪里。 “二十九年冬...”姜滢眼神微紧。 比柳玉梧跳崖晚了几月。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日。 姜滢想到这个可能,便继续在崖底寻找,大约半个时辰后,她找到了一个被树木遮挡住,极其隐蔽的山洞。 她能找到,是因为这条路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根据树枝断裂的痕迹来看,有人近期来过这里! 姜滢缓缓走进洞中。 石洞很大,最外面堆着一些干柴,往里走便能清晰的感受到生活的痕迹。 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铺着谷草,角落里放着几床叠好的被子,已经落满了灰,沾了许多蜘蛛网。 旁边有些炊具,还有一个小小的火坑,旁边的石壁被熏黑。 姜滢仔细检查过后,确认有人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荒废很久。 碗筷是两套,矮凳也是两个,还有很多线索皆证实这里住过两人。 没有女子生活的痕迹,是两个男人。 从洞口到里面一串隐约可见的脚印,或是后来闯入者,或是...柳玉梧回来过。 很快,姜滢便确定是前者。 脚印极其杂乱,可以看出来人对此处很不熟悉,就像她现在一样漫无目的四处查探。 姜滢又往里找去,发现了一处异常。 有一块石壁不对劲,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的。 她后退一步,将内力会于掌心,朝那块石壁击去。 石壁巍然不动。 姜滢继续重复一个动作,第四次,石壁坍塌。 石块之后,别有洞天! 这个石洞中摆着一个很大的炉子,很多锻造的工具,和一些打造失败的...刀。 姜滢瞳孔微微放大。 有人在这里锻造过兵器! 她仔细查验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是大规模的,更像是一个人因兴致爱好,藏在此处锻造,不受外界干扰。 是坟墓中的那个人? 姜滢立在中央,闭上眼将所有仔细归拢。 年逾五十的男子,稚嫩的笔迹。 锻造,跳崖,柳玉梧,柳玉桐,与赤亡相似的废刀... 姜滢猛地睁开眼。 这是打造赤亡的地方! 赤亡不是柳玉桐根据刀谱锻造的,是在此处救下柳玉梧的中年男子打造而成。 赤亡出世,此处便封了。 可是... 不对啊,赤亡是在五年前横空出世,但这里封存已久,从一些物料中可以看出,这里至少封了有十余年。 姜滢心中暗暗猜测着。 中年男子打造出赤亡后,却并没有让它现世,直到他离世后将赤亡给了柳玉梧,柳玉梧又将它给了柳玉桐... 如此倒也是说的通。 那么,柳玉梧去了哪里? 姜滢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遗漏的线索后,便离开了。 花大价钱找柳玉梧的人是谁? 那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何要找? 一个又一个谜团困扰着姜滢。 虽然这些与她无关,她只要找到柳玉梧完成逢幽令即可,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事好像能串联起什么。 而那迷雾之后的真相,好像,是她需要的。 她说不上缘由,只是一种直觉。 强烈到不容她忽视的直觉。 虽然柳玉梧的行踪仍旧成谜,但这一趟也不是全无线索。 至少,她知道柳玉梧还活着。 只是找这样一个消失了五年的人很有些难度。 姜滢随后又去了一趟曾经收养柳玉梧的村庄,打听了一些线索后,便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 姜滢回到福如寺,已是第五日。 好在她这一趟没什么人知晓,有青袅打掩护,至今未露端倪。 不过五日的时间也不短了。 姜滢一回到寮房,见着青袅便道:“收拾东西,回城。” 她得赶在天黑前进城,今夜要去一趟逢幽阁。 青袅对她的行踪丝毫不过问,只默默地的听令行事。 半个时辰后,姜滢洗漱完换了身衣裳,离开福如寺。 走至寺门,姜滢远远看到一个正往大殿去的背影;她觉得她好似在哪里见过,但隔得远看不真切。 小沙弥见她驻足,眼神一闪:“那位是平亲王府中的五公子,二十有三,还未娶妻呢。” 平亲王府? 姜滢收回视线,窥见小沙弥脸上别样的意味后,她便明白他应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过她也没解释,颔首道了谢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从记忆中翻出这位平亲王。 当今陛下的兄弟只剩两个在世,一是太后娘娘的亲子云亲王,行七;二是这位平亲王,行末。 他比当今陛下小了近二十岁。 平亲王府中的公子她并不了解。 她要的是手握权势能帮她翻案的,而平亲王虽在京城,却早已远离朝堂,她得知这一点后,便没再往下查。 不过,这位五公子竟才二十三岁,只比明郡王大了三岁,却得尊称一声堂叔。 - 姜滢回到姜家后,连夜去了逢幽阁。 她在柳玉梧养父母的旧屋里找到了柳玉梧四岁时的画像。 村中都是寻常百姓,不会画像,他们没办法画出柳玉梧十三岁的模样,且打听之下得知柳玉梧后来很少出门,见过他长大后模样的人极少;而她从村民口中得知找到的这张画像,还是当年柳玉梧的养父母捡到他时,去县城请人画的,原本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但后来不知怎地就没找了,这张画像就被收在了屋里。 画师的技艺算不得好,且又是一个四岁孩童,如今又已经隔了十四年,她着实没有办法根据这张画像画出柳玉梧现在的模样。 拥朱羲 第74节 只能找逢幽阁。 逢幽阁中,或许有人钻研过此道能画出来。 只是,她的小金库又少了许多。 送上门的生意,水秧没有理由拒绝,但此事并不容易,水秧无法给出期限。 姜滢也知道急不来,没有强求。 而玉扳指的五日期限已到。 水秧如约给了她消息。 “它的主人,是平亲王。” 这份答案属实出乎姜滢的意料,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竟然是平亲王! 他当年,怎么会出现在齐家! 姜滢起身告辞回了姜家。 这枚扳指尚且证明不了什么,之后如何行事还得从长计议。 - 与此同时,宸王府,昭和院。 “主子,有消息了。” 琅二进了书房,朝萧瑢禀报道。 琅一去查姜家长子的死,调查劫弓|弩案背后主使的任务便由琅二负责。 萧瑢放下笔:“说。” “手背上有红痣的人查到了。”琅二神色略显复杂:“他是...平亲王府的管家。” 不止琅二诧异,便是萧瑢也有一刻的怔愣。 平亲王? 怎会是他。 “主子,之后该如何?”琅二请示道。 萧瑢沉思半晌后,道:“先放着,年后我亲去一趟。” 平亲王府早已不问政事,冒然前去难免惹人猜疑;年初各家小辈都要前去拜年,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登门。 作者有话说: 比心心 女鹅:我好像不该赚他的银子,心虚... 萧瑢:...... 亲妈:怕什么,早晚都是你的 昌平王改成平亲王哈。 第45章 天色微暗, 城门即将关闭,一辆马车缓缓朝城门驶来。 守城官兵仿若没有瞧见般继续推着一扇城门, 却突然被同僚叫住:“等等!”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搓了搓手道:“等什么等,天这么冷,赶紧关了下值。” 对方忍不住低骂:“你两个眼睛是摆设么!” 他正要骂回去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朝驶来的马车望去。 天将将黑,还能瞧见马车的规制。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逐渐瞪大:“平亲王府的马车!” “知道了还不把门推开。” 另一人没好气道。 他没再说什么, 赶紧将方才推到一半的那扇门打开。 平亲王可是陛下的幼弟! 虽已远离朝堂但辈分摆在那里, 就是宸王爷也得恭恭敬敬唤人一声皇叔! 再给他们十个胆子, 也不敢卡着时辰将人拦在外头。 马车渐近,二人没敢乱看,马车里递出一道令牌, 他们只瞥了眼没敢细查便爽快的放了行。 虽只一眼, 二人也知道了里头这人的身份。 平亲王府五公子, 萧延泽。 众所周知, 平亲王虽是陛下幼弟, 可年岁却差的大,如今不过才四十余,比陛下小了近二十岁。 平亲王膝下两子三女。 嫡长子已经成婚,封了个闲王;嫡幼子也就是五公子,曾经人称一声小王爷,十年前开始改口唤五公子。 十一年前小王爷得了一场大病,人差点就没了。 彼时小王爷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 陛下先后派了不少御医都效果甚微, 前后折腾了近一年, 眼看人就不行了, 有一位外出游历的僧人登门,说是五公子命格弱,承受不起皇恩。 换句话说就是小王爷虽生在皇家,却没有命享这泼天富贵。 要想活下去,那就要改命。 可人生来就是皇家人,改命就等于要把人逐出皇族,平亲王夫妇哪里舍得。 高僧便言,不必自皇族除名,将人送到外头养到及冠便可。 平亲王夫妇听了自是愿意,急忙将小王爷送去庄子上养病,怕折小儿子寿命,也不许外头再称呼其小王爷,明里暗里都只能唤五公子。 那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高僧的话,都道平亲王夫妇这是病急乱投医,可谁也没想到,小王爷的病竟真的慢慢地好了! 平亲王也不敢急着将人接回来,硬是等到五公子及冠才接回平亲王府。 大抵是因为生过一场重病,五公子归来后极少出门,常日都呆在府中,因此他出门若是不表明身份,也没什么人认得,毕竟成人之后变了样,也不是稀奇事。 马车穿过几条街,缓缓往平亲王府驶去。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马车里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停车。” 马车夫依言喝停马。 马车里先是出来一个小少年,大约十七岁模样,脸蛋圆圆的,长得很是讨喜。 车帘再次掀开,一位身着青色狐裘的公子缓缓出现。 青年身形消瘦却很高挑,五官有几分迭丽,饶是他气质清幽,眼神平淡柔和,也压不住那分艳。 他伸手搭着小厮手臂从容的踩在脚蹬上,十指骨骼分明,因偏瘦青筋隐现,但仍是极好看的。 待他站定,小厮白宿快速将手炉塞到他怀里,熟练的伸手将他的狐裘拢了拢,皱眉道:“天这么冷,我替公子买糖糕就是,公子偏要亲去,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萧延泽捧着暖呼呼的手炉,道:“无碍。” “公子我们快进去吧,待会儿就要起风了。”白宿感受到一丝凉风,赶紧道。 他实在想不通,公子明明不喜欢吃糖糕,可每次出来都要买,买回去顶多就吃一块,其他的都到了他嘴里。 主仆二人一同走向糕点铺子。 这一幕恰好落到了对面酒楼,临窗一桌人的眼里。 “这不是九爷爷府中的马车吗?”一位锦衣玉带的少年疑惑道:“可这人是谁?” 少年乃康王府中的嫡长子萧翎,按排行唤三郡王。 与他同席的几位好友,皆是大臣家中公子。 离他最近的少年是章家公子章霁,也就是萧翎亲祖母贤妃母族中的小辈。 二人算起来也是表兄弟,是以他与萧翎的关系最是亲近,闻言便诧异道:“这是你堂叔啊,你不认得?” 萧翎:“...我堂叔好多个,你说的哪个?” 章霁:“....” 倒也是,陛下后妃多,王爷也着实多。 但是... 章霁面无表情道:“这不是乘着你九爷爷府中的马车么,自然是你九爷爷家的堂叔。” 萧翎一愣,下意识道:“九爷爷家的大堂叔我见过啊,怎会不认...” 他话蓦地一顿! 不是大堂叔,那就只有那一个! “是他!” 萧翎砰地拍桌而起,咬牙切齿:“萧延泽!” 章霁与其他几人都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他连忙伸手去拉萧翎,急道:“祖宗你小点声啊!你岂能直呼长辈名讳!” “就他?”萧翎冷哼一声:“配做长辈么!” 眼见章霁还要相劝,他猛地将袖子往上一撸:“这个疤!他打的!” 萧翎今年十八,比萧延泽只小了五岁。 萧延泽生病之前,那可真是一个小混蛋,一言不合就要上手,偏偏他辈分高,皇孙们没少挨他揍。 萧翎手臂上那块指甲盖大的疤,就是萧延泽打出来的。 章霁等人皆是一怔。 拥朱羲 第75节 半晌后,章霁才愣愣的道:“还有这茬啊,怎以前没听你提过。” 萧翎瞪他:“谁挨揍了到处说?很光荣吗?” 章霁闭了嘴。 说的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那时我才五岁,他都十岁了还把我按地上揍,是人么!”萧翎怒目盯着下方走出铺子的人,气哼哼道:“回来后就猫在家里不肯出来,不就是怕我们报复他么,今儿可算是给我逮到了!” 萧翎越说越气,目光左右一扫没寻着合适的家伙,干脆就抄了一个瓷盘冲了下去:“他不好好当长辈,就别怪我不孝顺!” 众公子吓得面面相觑:“....” 章霁最先反应过来,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去追!” 几人这才回神急急追了出去。 章霁跑的最快,跑之前还回头看了眼底下的人,心道这瞧着风一吹就能倒,不像是多混账的人啊。 但萧翎肯定不会在这事上说谎。 可是... “哎你等等啊,你不孝顺人家也是长辈啊,不能动手的啊!” 萧延泽与白宿从铺子出来,还没走下石阶,便见一少年风风火火,怒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白宿眼尖的瞥见他手中的瓷盘,还有他恨不得杀人的眼神,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对,飞快挡在了萧延泽身前。 “你给我站那儿挨打!” 萧延泽顿了顿,他下意识往身边看了眼,确定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后,眼里闪过几分疑惑。 他们,认识吗? 而对方似要吃人的眼神告诉他,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可... “今儿你可算是舍得出府了,新仇旧恨一起算!”萧翎拎着瓷盘不由分说的往萧延泽跟前冲,白宿边上前拦人,边喊道:“这位小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家公子回京三年,甚少出府,没与谁结过仇怨啊。 随后追来的章霁一把将萧翎抱住:“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欸不对啊,哪来的新仇?” “你给我撒开!” 萧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挣脱他冲向萧延泽。 章霁着急的朝愣着的几人喊道:“杵着作甚,赶紧帮忙啊!” 真伤了五公子,平亲王怕是要连夜进宫告状! 当街对长辈动手这样的罪名,就是郡王也承担不起。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点,顿时五六个人齐齐涌上来,死死抱着萧翎:“郡王,消消气。” “不能打,这个真的不能打啊。” “是啊,这笔帐不一定得这么算是不是?” “...” 萧延泽立在石阶之上,神情怔忡的望着底下的鸡飞狗跳。 这位少年是郡王,还跟他有仇? 他十三岁去了庄子养病,二十岁回府,这三年间极少出来,他身子弱,这几年的除夕大多都卧病在床,没有参加宫宴,也没有见过他。 所以,他口中的旧怨应该是他十三岁之前发生的事。 可是...十三岁之前的事,他不记得了。 “放开我!”萧翎在几人的阻拦下挣扎的满脸通红,嘴里喊着:“我要报仇,你们给我撒开!” 萧翎到底是郡王,除了章霁,其他人都不敢怎么用力,怕伤着他,也因此叫萧翎寻到可趁之机,怒火中烧的他举起手中的瓷盘就朝萧延泽砸去。 还别说,他还挺有准头。 瓷盘直接掠过白宿往萧延泽头上飞去。 一时间,众人都吓得呆住了。 “公子!” 白宿吓得声音都变了。 就连萧翎自个儿都是一愣。 他是想报仇,但没想往他头上砸。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萧延泽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朝他飞来,而常年卧病在床的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章霁几人脸色惨白一片。 完了,今天要完了。 以平亲王护犊子的性子,他们得少层皮! 就在一片惊呼声下,一道鞭子破空而来,飞快裹住萧延泽的腰身,将他往旁边一拽。 “砰!” 瓷盘落地,萧延泽也被生生拽下石阶,脚下几个踉跄后,整个人往前方栽去,而在他前方,不知何时立着一位红衣姑娘。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一头撞了上去。 红衣姑娘将他接住,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重重呼出一口气。 皮保住了! “萧翎,你又在撒什么泼!” 红衣姑娘一手揽着青年的腰,一手捏着鞭子,冷声道。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小郡主。” 作者有话说: 主角团全部出场完毕。 小郡主:我今天救了一个很好看的男子,他的腰好细,希望他识趣以身相许。 萧延泽:... 萧翎:...你疯了,那是你小堂舅! 偷偷捏人腰的小郡主:毁灭吧!不想活了! 第46章 萧翎见萧延泽化险为夷, 心中不由一松,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仰着下巴瞪着小郡主苏兰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说谁撒泼, 我是你表兄你什么态度!” 萧翎吼的挺大声,但极没有底气。 他边说还边瞥了眼苏兰毓手中那根御赐的红柄鞭子。 除了老大,但凡在京中的皇孙们或多或少都在这鞭子上吃过亏。 苏兰毓根本不会把他这个表兄放在眼里! “道歉。”苏兰毓的确没有将萧翎放在眼里, 她直接忽略萧翎的话,冷声道。 萧延泽此时已明了苏兰毓的身份。 萧翎的表妹, 却被称为小郡主的, 只有永凝公主家那位。 突然, 他眼神轻垂,带着微讶和错愕。 她...在捏他的腰。 萧延泽抬眸看去,小姑娘脸色冰冷, 眼神也凶巴巴的, 好似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腰间的手指又动了动。 萧延泽:“.....” 不是错觉。 “道歉, 想得美!”萧翎顿时炸了毛:“要道歉也是他跟我道歉!苏兰毓!这是我跟他的事, 你不要插手...” “砰!” 鞭子重重甩在地上, 掀起一地尘烟。 萧延泽抬了抬眼皮子,而后默默收回往旁边挪出的一小步。 萧翎也在同时闭了嘴。 “道歉!”苏兰毓又重复了遍。 萧翎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惧怕那根鞭子,不敢再呛声。 章霁硬着头皮上前拉了拉萧翎,小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辣椒的脾气你又不是不值得,真挨一鞭子不值当。” 萧翎重重哼了声偏过头。 章霁又戳了戳他的手。 最终, 萧翎恶狠狠的吼了句:“对不住。” 而后他死死盯着萧延泽:“你给我等着!别被我再逮着!” 放完狠话萧翎转身就离开, 恶声恶气的发泄了句:“怎么一场病都改了性子, 变成了个怂包。” 他记忆中的小王爷, 被如此挑衅定要撸了袖子把他揍一...跟他干一架,哪会这样一声不吭! 章霁追上去就听得这话,眼角抽了抽:“人都会长大的啊。” 拥朱羲 第76节 人家五公子都成人了,哪还会像幼年时那般莽撞。 “郡王明年也及冠了,该收收...” “你给我闭嘴!”萧翎:“老子到死都是少年!” 章霁:“...” 萧翎一走,场面就寂静了下来。 白宿看着搂着他家公子的小郡主,几番欲言又止都没敢开口。 他也怕那根鞭子。 感觉到腰间的手指又动了动,萧延泽声音温和道:“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可以放开他了吗。 苏兰毓一言不发的收回手,将红鞭别在腰间,才抬头看向萧延泽:“别人打你,你不知道还手吗?” 萧延泽:“......” 他看着像能打过萧翎的样子么。 白宿默默的蹭到萧延泽身边,眼神格外无辜。 他家公子打的过谁。 苏兰毓像是看懂了二人的意思,下意识瞥了眼萧延泽清瘦的腰,片刻后挪开视线:“那你不知道躲吗?” 萧延泽没有错过她那道眼神,轻轻垂目道:“郡主说的对。” 苏兰毓闻言遍没再继续质问。 她看向地上打翻的手炉和一袋子糖糕,眼神变了变,转头问萧延泽:“你家中有妹妹?” 萧延泽恍然,原来她不知道他的身份。 怪不得... “没有。”他在家中排行最末,只有兄姊。 “那你成婚了?”苏兰毓又道。 白宿顿时瞪大眼,小郡主问这话是何意? 萧延泽淡定回答:“未曾。” 苏兰毓拧着的眉头微松,沉默片刻后嘟囔了句:“一个男人怎爱吃这甜腻腻的糖糕。” 白宿:“....” 男子怎么就不能爱吃呢! 但他只敢在心里反驳。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小贩的吆喝声传来,萧延泽闻声望去。 他的眼神落在那一串串糖葫芦上,略显茫然。 他确实不爱吃太过甜腻的点心,可不知为何,他每次出门总是忍不住想买糖糕。 红亮亮的糖葫芦... 也给他几分熟悉的感觉,可明明在这之前他没有见过。 苏兰毓随着他的眼神看去,皱了皱眉。 爱吃就买啊,傻看着作甚? “过来。” 苏兰毓如此想着,朝小贩招了招手。 小贩小跑着过来,殷勤问道:“姑娘要糖葫芦?” 苏兰毓取出一锭银子:“都买了。” 小小贩眼睛一亮,开心的连声道谢。 苏兰毓看了眼白宿。 白宿默默地接过小贩手中的整个糖葫芦架子。 小郡主是给公子买的?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是哪家的?” 苏兰毓突然问道。 白宿:“....?!” 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小郡主不知道公子的身份! 所以小郡主这是在...调戏公子吗? 白宿略带惊恐的看向萧延泽,他家公子虽面不改色,但他还是从那微扬的眼尾瞧出了几分笑意。 片刻后,只听萧延泽轻声道:“我回京后极少出门,小郡主不认得我是应当的。” 苏兰毓:“?” 她应该认得他吗? 若认得早就把人弄到手了。 是的,她看上他了。 她见到他时,萧翎几人正扭成一片。 他立在石阶上,青色狐裘将他笼罩,明明样貌迭丽,气质却清淡如竹,那一瞬,周围的一切仿若隐形,她只瞧见了他。 苏兰毓想,或许,这便是一见钟情? “按照辈分,小郡主该唤我一声五舅舅。” 萧延泽声音温和道。 母亲说过,人世万千遇一心悦之人极其难得。 若遇上便要勇敢些,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品行好即可,即便是五舅舅.... 嗯,不对。 什么五舅舅? “你说什么?”苏兰毓偏头盯着萧延泽。 小郡主眼里盛着几丝茫然,与方才凶巴巴的模样判若两人。 反倒有些可爱。 白宿赶紧接过话:“小郡主,公子是平亲王府的五公子。” 苏兰毓眼神一滞:“...嗯?” 平亲王府...母亲的叔父,她的外叔祖。 平亲王府的五公子,她是该唤一声堂舅。 苏兰毓立在原地理了半晌,头脑逐渐清晰。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延泽。 所以她第一次看上的男子,是她的五舅舅! 这个身份,让她不能勇敢。 苏兰毓瞥了眼那一架子刺眼的糖葫芦,觉的牙疼:“你怎么不早说。” 她还摸了好几次他的腰。 不是她耍流氓,是实在太细,忍不住。 萧延泽:“我以为...外甥女知晓。” 这声‘外甥女’叫的让苏兰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猛地瞪向他:“....” 若非对方一脸无辜,她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苏兰毓深吸一口气,许久后平静下来,道:“萧翎记仇,性子冲动,你...五舅舅若与他有龃龉,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日后需谨慎。” “五舅舅慢行,兰毓告退。” 萧延泽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那是长辈对小辈慈爱的笑容。 苏兰毓被刺的眼睛疼,忍不住舌尖顶了顶上颚,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苏兰毓走远,萧延泽眼底笑容散去。 他拢了拢披风,淡声道:“走吧。” 白宿费力的扛着一架子糖葫芦跟了上去:“公子,这东西怎么办?” 萧延泽:“送到四姐和大哥院里。” “好吧。” 萧延泽接着道:“大哥院里还是不要送了,思思换牙不能吃甜食。” 白宿闻言一愣,疑惑道:“小小姐还没到换牙的年纪啊。” 萧延泽踩脚凳的动作一滞。 他面上浮现一丝茫然。 侄女没到换牙的年纪,可为何他方才脑海里,会浮现一个红裙小女孩换牙,不能吃甜食。 拥朱羲 第77节 小女孩的哭声蓦地响起,萧延泽身子不由晃了晃。 白宿连忙腾出一只手搀扶:“公子你怎么了。” 萧延泽抬眸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小女孩在哭。 他默了默,问:“思思喜欢穿红裙吗?” 这个问题白宿知道,他笃定道:“不喜欢。” “我前几日在前院碰见了小小姐的奶嬷嬷,正同布庄的人说给小小姐的绸缎多要紫色。” 萧延泽眉头皱了皱,缓缓踏上马车。 所以,他脑海中换牙的小女孩不是思思。 就跟他前几月总梦见一把刀,一个高大粗狂的背影一样,莫名其妙,却又真真切切。 就好像,是他亲眼见过的。 - 姜滢离开的这五日,姜家很不平静。 她去福如寺的第二日,京中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出风言风语,姜家三姑娘与陆阁老家的小公子关系亲密。 姜滢是归家次日才知道的。 她听青袅说完便去寻姜蔓,周氏与姜笙也都在房中,面色都不大好看。 姜蔓见姜滢进来,先是有些错愕,而后默默的偏过了头。 姜滢先给周氏问了安,才看向姜蔓:“我都听说了。” 事情的起因,乃是前些日子姜家从相国府回来的途中惊马而起。 那日,姜蔓跳马车,陆知景救了她。 当时情况危急,一切以救人为先,便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众目睽睽下,陆知景抱了姜蔓,二人共乘了一段路。 事后陆知景,文蕖郡主,明郡王都出手将此事压了下来。 后来几日都没什么动静,原以为此事不会被人提及,可没想到前几日流言突起! 流言一起,就是把姜家架在了火上烤。 陆家那是怎样的家世,公主郡主都是娶得的,说句不该说的,姜蔓便是做妾也是高攀。 且众所周知,陆家儿郎不纳妾,到了陆知景这里仍是独苗苗。 而陆家这等门楣,儿女婚姻都是跟朝堂挂钩的,得多番考量才能定下。 别说姜蔓只是记在周氏名下,就是真的嫡女,那也远远够不着陆家,除非齐家还在,除非姜蔓是齐氏所出。 可齐家不在了,姜蔓是姜家姨娘所出。 姜滢册封为明郡王侧妃,虽然都感到震惊,但却并未在身份上大做文章,那是因为姜滢乃齐氏所出,是齐家的表姑娘。 哪怕齐家如今已是不能提的忌讳,可齐家是开国功臣这是铁打的事实。 若齐家在,姜滢绝不会只是侧妃。 总之以姜蔓的身份,绝无可能嫁给陆知景。 陆家孙媳必然会是高门嫡女。 是以不过短短三日,已经越传越离谱了。 外头已有人开始说姜蔓居心叵测,勾引陆家公子,妄想麻雀变凤凰。 连带着又将姜滢拉出来踩。 什么姜家姑娘尽会使狐媚子手段,先有六姑娘勾明郡王,后有三姑娘勾陆公子,还不知那位八姑娘又要勾搭谁。 总之一句比一句难听。 如今想快速压下这场风波,只有各自定亲,撇清干系。 “陆家那边如何说?”姜滢见姜蔓不语,便问周氏。 周氏满脸愁容道:“昨日听说,要定亲了。” 出了这种事往往吃亏的都是女方,且又家世悬殊,陆家说亲简单,姜家却是难上加难。 周氏将消息放出去后,倒是有媒人上门,但不是老爷纳小妾,就是鳏夫。 “我从未动过那种心思。”姜蔓突然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从未奢望嫁给陆知景,更没有勾引,可那些人不会听她解释,如今她的名声毁了不说,还牵连了两位妹妹。 姜滢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安抚道:“这事哪能怪三姐姐。” “事情本来已经压下去了,如今突然冒出来,定是人为。” 姜蔓怔愣的看着姜滢,双眼泛红。 是有人故意的?! 周氏对此也有所猜疑,如今听姜滢这般说,便皱眉道:“会是谁做的。” 姜滢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是高家吗。”一旁的姜笙突然道。 此话一出,几人都没吭声,半晌后,姜滢道:“尚还不能下定论。” 从目前来看,高家的嫌疑确实最大,可她清楚还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姜家。 “夫人,夫人!” 胡妈妈疾步而来,看见姜滢后她匆忙行了个礼,神色很是慌张。 周氏的脸色又沉了沉:“说吧。” 胡妈妈便急急道:“八姑娘也被牵连了。” 家中姊妹出事,其他姑娘被连累是很正常的,可胡妈妈特地说此事,显然另有隐情。 姜笙紧紧攥着帕子,眼睫颤的飞快。 “那日,有人说看见有个男子用鞭子救了八姑娘。”胡妈妈脸色苍白继续道:“如今传言越来越过分了。” 具体怎样过分不用胡妈妈说,几人都猜得到。 周氏失声道:“不是说是梵箬姑娘救的笙儿吗。” 胡妈妈看向姜笙,急得直跺脚:“是梵箬姑娘救的也没错,可是在那之前,是有个男子先用鞭子救了八姑娘!” 周氏猛地偏头看向姜笙。 姜滢与姜蔓也紧紧盯着姜笙。 姜笙此时眼里已弥漫着水雾,她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但还是能听出颤抖和慌乱:“当时,我即将落地之时...是有一道鞭子缠在腰间,将...将我往梵箬姑娘处甩过去,我昏迷前...我看见...” “一个男子的...背影,他手中捏着鞭子...” 周氏身形一晃,胡妈妈连忙上前将人扶住,着急道:“夫人,夫人您可要撑住啊!” 姜笙再也控制不住,哽咽道:“我...我根本就不认得他,我...这可怎么办啊。” 姜滢脸色一片阴沉。 三姐姐与陆公子同乘一骑,被人瞧见编排几句尚还说的通,可八妹妹连那人都没有看清,衣角都没有触碰到却还是被人翻了出来。 显而易见,这是有人蓄意而为。 先是借三姐姐与陆公子生事,后将她推出去添油加醋,在这种情形下姜家姑娘的名声已算是毁了,再将八妹妹拖下水,哪怕并没有半分逾矩,只需要一句一个男子救了八姑娘,就足以混淆视听。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对方是冲着姜家来的! 姜滢闭了闭眼,是高家,还是之前陷害姜家的,齐家案的真凶! - 弗白楼,三楼。 “到底是哪个王八孙子干的,被老子查出来灭了他祖宗!”陆知景气的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这已经是他今日骂的不知第多少句了,陆公子出身世家,受过极好的教导,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这几句,听得萧瑢与苏兰照耳朵都快要起茧了。 “啊啊啊,气死我了!王八蛋!” 苏兰照实在忍不住了,砰地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你闭嘴吧!” 陆知景顿时暴跳如雷:“我怎么闭嘴啊,啊!你们倒是快想办法啊,都跟这儿处着当闷葫芦呢!姜六姑娘也被扯进去了,长明你就不着急吗?” 萧瑢抬头:“怎么,我也跟你一样来回蹦跶,再骂几句?” 陆知景:“...” 他动了动唇,深吸几口气,暴躁的坐在了萧瑢旁边:“那你说,怎么办吧。” 萧瑢却道:“你气什么,急的又是什么?” 陆知景没好气道:“我还能气什么,气那些王八蛋胡言乱语啊;急的当然是姜三姑娘,你没听外头传的多难听吗?” 萧瑢苏兰照同时看向他。 陆知景:“...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 萧瑢:“我以为...你急的是你要定亲的事。” 陆知景皱了皱眉:“我定亲有什么可急的,反正早晚得定,这件事对我影响又不大,主要是连累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萧瑢,苏兰照:“哦。” “不是,哦什么哦啊,你们到底有没有法子?”陆知景烦躁道。 苏兰照抓了把瓜子往后一靠,将脚搭在窗棂,少年浑身上下无时不刻不散发着张扬霸道之气。 陆知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偏头看向萧瑢。 这祖宗看热闹不嫌事大,把他弄来作甚! “楼下遇到的。”萧瑢道。 苏兰照咬了颗瓜子,传出清脆的声音:“我特意来的。” 拥朱羲 第78节 “来看热闹?”陆知景。 苏兰照:“一天之前是的。” 陆知景白眼儿都快翻上天了:“之后怎么又不是了呢?” 苏兰照:“后来牵扯到了小表嫂,就不能只看热闹了。” 陆知景终于回过味来了。 苏兰照的意思是本来想看他的热闹,但事情发展至今,将长明也扯了进去,那就不能看热闹了。 陆知景:“....” 好想弄死他! “今日又出来新的了。”苏兰照对陆知景恶狠狠的眼神视若无睹。 萧瑢:“知道那人是谁?” 陆知景听的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是很关注这事么,今日的事你没听说?”苏兰照转头看向他:“还是说,你只关心三姑娘的传言?” 陆知景砰地站起身:“你别拱火!” 萧瑢将陆知景拉回座位,道:“今日有传言,当时有个男子在梵箬之前救了姜家八姑娘。” 陆知景愣了愣,拧眉道:“当时是有个人用鞭子将八姑娘送到梵箬跟前,但连我都没看清那人是谁,这有什么好值得说的。” 若是想毁姜家姑娘的名声,之前那些就足够了,现在已经无人敢上姜家提亲,为何多此一举将八姑娘也拉进来。 陆知景终于反应了过来,沉声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简单看不出来?”苏兰照将瓜子咬的嘎嘣脆:“将姜家赶出京城啊。” 陆知景这回没同苏兰照打嘴仗,他沉默了许久后,徐徐道:“借三姑娘将六姑娘拖下水,意在挑拨宸王府毁亲,将八姑娘扯出来只是添一把火,没了宸王府的庇护,姜家几个姑娘名声尽毁无法在京中立足,家中不宁便会牵连姜推官,等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姜家就只有离京。” 萧瑢没说话,陆知景便知他的推论是对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之后许久都没人再开口,整个三楼,只听见苏兰照磕瓜子的声音。 终于,那把瓜子磕完了,他放下脚拍了拍手道:“恐怕还不止。” 陆知景:“...还有?” “若救八姑娘那人身在朝堂,且官位不低,姜家将寸步难行。”苏兰照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空气安静了几息。 陆知景脑子转的飞快。 六姑娘册封为明郡王侧妃,姜三姑娘与陆家还未理出个头绪,若八姑娘再招惹上一位权贵... 那这件事可就不妙了! 要知道姜家与齐家可是姻亲! 即便眼下尚未有人将此事提到明面上来,这也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姜家初来乍到,家中三个姑娘却分别扯上三家权贵,稍微被有心人利用,那传言就会变成姜家别有用心! 这别有用心是什么,根本无需多加揣测。 众所周知,姜家的夫人与长子当年都死在齐家,这么大的事后来也不过是革了些人的职,赏了姜家些银子了事。 若说姜家因此怀恨在心要寻仇,没人会不信! “长明!” 陆知景看向萧瑢,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若当真演变至此,姜家危矣! “如今只希望那位救八姑娘的,只是寻常百姓。”苏兰照又抓了把瓜子,重复方才的动作将脚翘在窗棂上。 陆知景拧了拧眉。 这个可能恐怕不大。 下这盘棋的人定然已经知晓救人的是谁,否则不会是这个走向。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弗白楼的掌柜出现在了珠帘外:“主子,有人求见。” “何人。”萧瑢道。 掌柜的回道:“是位姓张的大人,说是有要事见郡王。” 姓张的大人? 陆知景在脑子里翻了遍,没有答案,疑惑道:“谁啊。” 宸王府一派没有姓张的啊。 萧瑢眼神微凝,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见。” 陆知景一愣:“到这里来啊?你这里可是不见那些不相干的人的。” 萧瑢没说话,似在沉思着什么。 苏兰照磕瓜子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不多时,楼间响起了一阵很有规律的脚步声。 陆知景眯了眯眼,是个练家子。 他在心里暗暗思忖着姓张的武官有哪些。 不等他想出所以然,珠帘后便走出一道身影。 来人年逾二十,身形高大,面容硬朗,眉眼却带着几分郁沉,他走到查案旁,拱手道:“下官张爻顺,见过明郡王。” 陆知景盯着他,嘶了声:“.....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他好像不久前才听过! 张爻顺看向他,微微颔首:“陆公子。” 而后又朝依旧坐没坐相的苏兰照行礼:“见过小郡王。” “啊!我想起来了!”陆知景突然道:“你是那个张爻顺,就是那个,那个上个月升任的大理寺寺正!” 张爻顺:“是。” 陆知景没有官职在身,而张爻顺在大理寺担任要职,按理该是陆知景同他见礼,但奈何他会投胎,是陆阁老,也就是宸王爷的老师的独苗苗,即便现在是白身,但很快就不会是了。 这样的高官子弟,这条路要平顺许多。 更何况他还同明郡王相伴长大,将来必是平步青云。 张爻顺自然不会去同他计较这些礼数。 短暂的沉寂中,苏兰照磕瓜子的清脆声便格外突兀。 但小郡王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张爻顺一眼,一心只有他手中的瓜子。 终于,萧瑢道:“张大人何事。” 张爻顺看了眼陆知景,又看向萧瑢:“我有一件事想与明郡王商议。” 陆知景会错了意,以为张爻顺看他那一眼是想要避嫌,正要开口,便听苏兰照道:“是你救的姜家八姑娘。” 陆知景:“...?!” 他愣了愣,诧异的看着张爻顺。 张爻顺在陆知景错愕的目光中点头:“是。” 苏兰照哦了声。 好似他对答案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 这个答案也并不出乎萧瑢的意料。 从他听说要见他的人姓张,他就隐约猜到了是谁。 如今朝堂新贵中,张爻顺占有一席之地。 只有陆知景盯着他久久不语。 宸王府,陆阁老,翻案也好,报仇也罢,那都是最佳的靠山。 大理寺寺正,审案官中品级最高,可直接出使各地方案件,也就是说,想要翻齐家的案子,张爻顺有这个权力。 将这几家牵扯到一起,再加油添醋一番散播出来,不说旁人,就连他都要信姜家是别有用心了! “嚯,干的漂亮!”陆知景不由嗤笑道。 姜家一介寒门,这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张大人为这事来的?”萧瑢瞥了眼陆知景。 张爻顺点头:“正是。” “等等...”陆知景眼神微紧,怀疑道:“你当时为何要救人?” 张爻顺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顺手。” 一时恻隐之心,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萧瑢也不知信没信,抬手:“坐。” 张爻顺拱手:“谢郡王。” 但是... 陆知景与萧瑢并坐一边,苏兰照一人占了一边的位置,没有要让的意思。 张爻顺沉默片刻,自己去旁边搬了把椅子。 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张大人惯用的不是鞭子。”萧瑢突地道。 张爻顺:“是马鞭,那日我刚在旁边的酒楼用完饭,准备出门牵马。” 拥朱羲 第79节 谁知道那么巧,才出门就看见一个额上有伤的姑娘,闭着眼睛跳马车。 作者有话说: 佩奇! 第47章 炉上的茶壶咕噜冒着泡, 散着缕缕热气,茶盏中是新添的茶叶, 茶香四溢。 源源不断的清脆的嗑瓜子的声音, 伴随着咕噜声,浸满整间茶室。 围绕茶台而坐的四人,或霸道随性, 或矜贵沉着,气氛寂静却意外的透着几分默契。 陆知景直起身子端起面前的茶盏浅饮了口, 直勾勾看向张爻顺:“所以, 你想怎么做?” 他想起来了, 几月前去苏州姜家传圣旨的,正是眼前这位大理正;那时候,他要的是姜家满门的命, 不过短短几月, 他却要帮助姜家, 谁信? 张爻顺看了眼萧瑢, 后者面容平静的饮着茶, 显然,陆知景的问题也是明郡王要知道的。 他没怎么犹豫,便道:“我为自保,那日看见我的人不在少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查出来。”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才继续道:“我无家世背景依仗,牵扯上姜家, 没有好处。” 陆知景往后靠了靠, 似在思索张爻顺这话的可信度。 若姜家因齐家的案子出了事, 宸王府与陆家可以全身而退, 但张爻顺却很难抽身。 他从庶民爬到大理正的位置,没有家世底蕴,很容易便成为这盘棋上的弃子。 所以今儿他找上门来,自保倒也说的过去。 “张大人短短几月便升任大理正,当真没有依仗?”萧瑢突然道。 张爻顺对上萧瑢深邃的视线,几乎是在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家。” 萧瑢挑了挑眉。 “姜家一案下官的确只是奉命行事,不过也确实得到了要斩草除根的命令。”张爻顺继续道:“沈家不想与姜家...更准确的说,是不想与齐家案子有半点牵连,所以,下官只能来求明郡王。” 短短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比如,姜家先前的危难是沈家要斩草除根;比如,张爻顺是沈家的人。 再比如,张爻顺能走到今天,背后依仗的是沈家。 而现在张爻顺因救了姜家八姑娘,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沈家已经猜到了下这盘棋的人与齐家的案子有关,他们不愿意搅进这场风波,所以,张爻顺须得自己摆平。 可是... 陆知景皱了皱眉,姜国舅与苏州姜家已经出了五服,且没什么来往,沈家何必多此一举。 张爻顺似也是知道这点,从怀里取出一个名册:“这是姜国舅与外界来往的礼单,上头确实有苏州姜家,且姜国舅还往姜家送过重礼。” 陆知景看了眼萧瑢后,接过名册翻开。 很快,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页上,神情微讶。 “长明。” 陆知景面色复杂的将名册递给萧瑢。 “因此沈家才会借此斩草除根。”张爻顺道。 萧瑢淡淡扫过名录,不多时便合起名册,还给张爻顺。 “张大人想如何自保?” 这便是信了张爻顺的意思。 张爻顺将名册收好,面露苦色道:“下官暂且还没有法子。” 陆知景看了眼萧瑢平静的眼眸,福至心灵:“长明,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萧瑢似不经意般看向嚣张的将自己摊在位置上的苏兰照,后者明明没有回头,却好似感受到了萧瑢的视线,他收回长腿,拍了拍手,仰头饮完一盏茶,将茶盏重重搁在茶案上,道。 “报官。” 萧瑢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上扬:“张大人觉得呢?” 张爻顺眼里还有未来得及消退的诧异。 报官? 陆知景也愣了愣:“何意?” 苏兰照不耐的皱眉:“这都听不明白,报官,去告造谣者。” 陆知景:“啊?” 不是他愚笨,实在是历朝历代利用舆论风向害人的太过常见,这怎么告? 况且... “这如何告的完,如今造谣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 苏兰照冷笑了声:“你脑子是摆设么。” 陆知景:“....?!” “苏兰照,你是不是想打架。” 苏兰照懒得理他,道:“抓几个典型去告,再借此将舆论扭转,不过得在齐家案扯进来之前。” 张爻顺看了眼陆知景:“可现如今,这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姜家三姑娘与陆公子确实有过接触,他也确实救了八姑娘,姜六姑娘也的确求过明郡王。 “混淆视听,诽谤....”苏兰照靠在位置上,看向萧瑢双手一摊:“是差了点什么。” 恰在此时,卫烆求见。 “进来。” 卫烆快步走来,朝萧瑢禀报道:“姜家八姑娘悬梁自尽了。” 张爻顺眉头一动,膝上的手无意识的握成拳。 卫烆:“救下来了。” 张爻顺的手缓缓松开。 陆知景:“...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完!” “三姑娘正前往寺庙,要削发做姑子以证清白。”卫烆又道。 陆知景砰地站起来:“什么!” 萧瑢紧了紧手中的茶盏,盯着卫烆。 “姜大人去顺天府递状纸了。” 萧瑢沉默片刻,唇角轻轻上扬。 苏兰照眼睛一亮:“漂亮!” 他站起身,动了动脖子,发出几声咯吱响:“东风已至,本郡王去提人。” 陆知景不解:“提什么人?” “典型。” 陆知景:“...你抓着了!” 苏兰照轻哧了声,便往外走边道:“老子是谁,京城霸王!” 陆知景唇角抽了抽:“....得瑟不死他。” 萧瑢缓缓起身:“我去趟顺天府,张大人一起?” 张爻顺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底,郁沉的面上稍松,恭敬回道:“是。” 陆知景脑子并不笨,只不过事关己身难免乱了方寸,而此时事情已是半明朗,他哪还能想不通,遂理了理衣襟道:“嘿,好像我也得走一趟。” - 顺天府 顺天府尹看看状纸,又看看底下的下属,眼皮子直跳。 近日的传闻他不是不知,但...为这种事告到顺天府的,当朝还是头一份。 “姜推官啊,你这...这不是为难本官吗?” 顺天府尹微微倾身,低声道。 这事闹的动静是挺大,但说到底不过是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罢了,再者这传谣的不上万也成千,哪里告的过来? “大人,卑职此举实属无奈。”姜洛白面容苦涩的叹了口气:“若是无伤大雅便罢了,可这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如今小女一个悬梁自尽,一个哭着要去削发做姑子,卑职这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分崩离析,这些造谣其者心可诛啊。” 顺天府尹正要开口,却又听姜洛白道:“要真的是小女举止出格,那便是咎由自取,可此事实在是冤枉啊大人。” 顺天府尹眉心一跳仿若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来不及阻止,姜洛白已经道:“前些日子,家中小辈受相国府五姑娘邀赴赏菊宴,返回途中离奇惊马,家中小辈尽数受了伤,犬子如今都还下不了床。” “当时若非明郡王,陆家公子与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相救,家中几个姑娘还不知有没有命在。” 姜洛白说的眼眶湿润,顺天府尹几次想要打断都没能成功。 “卑职一家对几位公子都是心存感激,可谁曾想几位公子不过是大发善心,却被有心人拿来利用,这些人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却是要逼死卑职家中的姑娘啊,卑职也是无法,只能来递状纸求个公道。” 姜洛白说到这里,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不过说到惊马卑职心中很是疑惑,这好好的怎就会惊马呢,当时只觉得是意外,可如今卑职心中甚是没底,这该不会是...一场阴谋吧?” 顺天府尹宗全:“......” 你姜家若是疑惑,那高家公子好端端的在家中都能落水,是不是要更疑惑了。 “要真是这样,卑职还得补上一份状纸,求大人查明惊马的幕后黑手,为卑职做主。”姜洛白越说越感到后怕:“这若不是意外,那背后的人真是其心可诛啊!” 宗全揉了揉眉心,心中暗骂,个老东西你就演吧! 姜家出事三日后,宸王府去姜家下聘,同时高家就惊了马,谁看不出其中门道? 拥朱羲 第80节 高家那事就是宸王府在为姜家讨说法! 查?他怎么查? 他敢去抓高家还是敢抓明郡王。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照这么推断,卑职愈发觉得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同一批人!”姜洛白继续道。 宗全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姜洛白,面容逐渐严肃。 是不是同一批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将这件事扯上相国府,那就难以收场了。 宗全深深吸了口气,平素瞧着姜推官是个老实人,如今却给他来了招借力打力,叫他不得不做足样子,所以说啊这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只是他总觉得,这不太像姜推官的做事风格。 “姜推官,一码归一码,眼下你既告的是诽谤,那就先处理这桩事,这样,本官这就派人出去巡查...” “不必了,本郡王把诽谤者给大人送来了。”一道嚣张的少年音打断了顺天府尹的话。 宗全一听这声音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僵硬的抬起头,这小祖宗怎么掺和进来了。 门口,苏兰照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身后串了好长一串‘饺子’。 宗全无声一叹起身迎出去,路过姜洛白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姜洛白:“....” 他回了个无辜且意外的眼神,他不知道,跟他没有关系。 “见过小郡王。” 不过一个转眼,宗全脸上就堆起了笑容。 苏兰照扯着麻绳往旁边一拽,然后松手,后头一串‘饺子’顿时就倒了一地。 “呐,这些人就是源头。” 宗全看着鼻青脸肿的一群人,笑容僵了僵。 “郡王,您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抓来作甚,就算您是郡王,也不能如此罔顾律法!”其中一人歪着嘴,控诉道。 其他人也相继符合。 苏兰照哧了声:“跟老子面前装蒜,你们嫩了点。” 那人刚要继续辩驳,苏兰照便一脚踩在了他身上,右手随意的搭在腿上居高临下道:“还不知道吧,姜家八姑娘悬梁自尽了。” 被打歪了嘴的男子眼神肉眼可见的慌乱。 “当朝的诽谤罪确实不轻不重的,但若是惹上了人命...”苏兰照脚下用力,语气凶狠道:“你觉得,你们这几个罪魁祸首还活得了吗?” 歪嘴男子嘴唇颤了颤,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眼,都面露惊慌。 “三姑娘正前往寺庙要削发做姑子,害了人家两个姑娘,不怕遭报应吗?”苏兰照道:“六姑娘乃是圣旨册封的侧妃,你们也敢乱嚼舌根子!” 一矮胖子强自镇定道:“那姜三姑娘就是与陆公子同乘一骑了啊,还搂搂抱抱的这是事实,分明就是有私情!” 绳子末尾处的麻脸男子也仰着脖子道:“就是,姜六姑娘当街求到明郡王跟前,哄明郡王为姜家撑腰,不是使狐媚子手段是什么,我们何曾胡...” “啊!” 矮胖子凄惨的痛呼声打断麻子脸的话。 “你个王八蛋!老子有私情老子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是挺清楚的,啊?!”陆知景将这两日憋的气尽数发在了那人身上,因这十来人被绳子串成一串,临近几人也都挨了好几脚,一时间哀嚎一片。 麻子脸吞了吞口水,哪里还敢继续说,整个人吓的缩成了一团。 苏兰照早在陆知景冲过来时就往后退了,生怕被波及。 “叫你胡说八道,叫你造谣生事,你这张嘴是吃过粪吧,又脏又臭,干脆别要了!”陆知景边拳打脚踢,边怒吼道。 宗全怕他将人打出个好歹,原本想让下头的人去拦,可那一个个的怂包都往后缩,谁也不敢去拦暴怒中的陆公子,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陆公子,好了好了,够了够了,再打要死人的啊。” 陆知景正要将他一把挥开,手臂便被紧紧拽住,他恶狠狠偏头一看,见是萧瑢这才作罢,随后他重重哼了声,甩了甩散乱的头发,被宗全拉到了一旁。 “见过明郡王。”宗全与其他人纷纷行礼。 萧瑢抬抬手,示意免礼。 他的目光在地上被绑着的十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方才,是谁诽谤本郡王贪恋美色?” 麻子脸浑身一震,忙辩驳道:“小人不是这么说的,是姜六姑娘勾引郡王,没说郡王...啊!” 一只脚猛地踩在麻子脸的腿上,他痛的尖叫一声,抬头就对上一张阴郁的脸。 “若明郡王不贪恋美色,谁能勾引的到,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明郡王贪恋美色么?”张爻顺阴气沉沉道。 “小...小人不...不是这个意思。”麻子脸看到他腰间挂着大理寺的牌子,吓的结巴了。 我的天老爷,雇主让他们传谣时,可没说会惹上这么些大人物啊! 明郡王温润如玉乃正人君子,他倒是不怕,可他怕大理寺这些人啊,这些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有千万种法子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张爻顺俯身拍了拍他的脸,放低声音道:“跟我说说,是你们中哪一个造谣八姑娘的?” 张爻顺的身上好像随时都透着一股阴沉的气息,他声音越低越叫人毛骨悚然。 麻子脸抖筛子般看向离他不远的小眼睛男子。 不是他不仗义,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他真的怕! 张爻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笑了笑。 小眼睛男子当即往同伴身后躲去。 我的娘欸,难道救八姑娘的是大理寺的大人! 不是说只是弄姜家么,怎么会惹上这些可怕的人! 早知道如此,这钱就不该挣! 萧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张爻顺,转身往堂中走去:“宗大人,这桩案子,本郡王作为苦主之一前来旁听,不介意吧?” 宗全嘴角一抽,脸上笑起了褶子:“不介意,不介意。” 他敢介意么? 随后他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脚步一顿,快速瞥了眼陆知景与张爻顺,难道...他们也要... “我不仅要旁听,我还要告这几个人损我陆家名声!”陆知景头发一甩,大刀阔斧的往里走:“我陆家儿郎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人随意构陷!” 张爻顺缓缓走过来,路过小眼睛男子时,好似不经意般一脚踩在了他的膝关节,顿时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啊啊!” 小眼睛男子痛的当场晕了过去。 宗全打了个冷颤偏过头。 大理寺的人真粗鲁! “宗大人,这事我实在冤枉,我救人时离人好几步之遥,却给扣上一个与人私相授受的名头,这实在不好听,影响我官途,我来伸冤不过分吧?” 张爻顺朝宗全微微颔首道。 宗全面无表情:“嗯,应该的。” 那一脚骨头都碎了吧... 众人刚进入堂中各自站定,外头便传来一阵吵闹;衙役过来禀报,外头有很多百姓要旁听。 宗全默默地的看向萧瑢:“郡王?” 萧瑢:“这不是应该的么?” “是是。”宗全笑着颔首道,随即就叫人不用阻拦。 之后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牵扯到人命,加上堂上那几双隐晦并威胁的眼神,这些人很快就交代了实情,说是收了人银钱,损毁姜家姑娘的名声,但对方是谁他们并不知道。 随后陆知景表示当时只是救人心切,与姜三姑娘并无交集,并以自己的唐突连累了姑娘名声,向姜洛白致歉,姜洛白自是感谢他救了女儿,二人拜来拜去,像在拜把子似的。 张爻顺说自己当时并没有看清跳马车的是谁,只是顺势用鞭子将人送到文蕖郡主的侍女跟前,连人头发丝儿都没碰着,在此之前更没有任何来往,早就相识,私相授受这些谣言纯属无稽之谈。 明郡王就更简洁了,只淡淡道,本郡王是能随意被勾引的?遇见冤情本郡王能坐视不理?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 旁听的百姓更是窃窃私语,谁不知道明郡王不近女色,已过及冠房中无一人,连他身都近不了,谈何勾引。 明郡王不过就是为臣民伸冤而已,哪有什么狐媚子手段,这种说法简直就是侮辱明郡王! 唯有陆知景朝萧瑢投去极具深意的一瞥。 可是事实啊,就是被勾着了! 还越陷越深! 于是后来审着审着,这个案子就成了他们造谣明郡王,陆家小公子,大理寺正品行不端,风气不正。 十几个人当场被下了狱,顺天府派官兵大街小巷搜捕,但凡诽谤者尽数被抓。 宗全还派了人前去将被逼得要削发的姜三姑娘追了回来。 亲耳听了堂审的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怒骂那造谣之人居心叵测,平白污人姑娘清白,简直该死。 短短几个时辰,风向巨变。 姜家姑娘从狐狸精变成了受害者。 姜八姑娘悬梁自尽命在旦夕,官府的人追去寺庙时姜三姑娘头发已经剪掉一截,全然没有做戏的嫌疑。 如此一来更是惹人怜惜,都道姜家姑娘性子刚烈。 一场灭门之灾无形中化解。 与此同时,宫中 拥朱羲 第81节 一位嬷嬷正将这所有的事朝上位者一一禀报,罢了道:“娘娘,事已至此,我们该如何?” 屏风之后半晌后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姜家倒是个有本事的。” 她精心策划的一局棋算是毁了。 “罢了,先放放。” “是。” - 寺庙 姜蔓随府衙的人缓缓下山。 演戏,要演的像才有人信,她不少一截头发堵住悠悠众口,难保后头不会再生事端。 好在她头发多,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 临近年关山中极寒,她身上的披风好似没有太大的作用,走至半山腰一片梅林时,她突然朝府衙的官兵致谢,言剩下的路自己走便好。 顺天府特意派官兵来拦人也是做做样子,全她的名声;人来了就成,是不是一路回去并不重要。 顺天府的官兵对此也心知肚明,自不会拒绝,告辞后便先行一步。 跟在姜蔓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鹃儿。 她看着姑娘被剪掉的那一截断发,心疼的眼睛泛红。 “你在此处,我一个人静静。”姜蔓朝她道。 鹃儿只当她心情不佳,想一个人去梅林散散心,便点头应下。 姜蔓沿着小路走向梅林,却没有往深处走,她停在了一颗梅树下。 她目视前方,轻声道:“是陆公子吗?” 她方才无意中往林间一瞥看到了一个人影,虽然她看过去时他快速的躲开了,但她还是看到了。 她能认出来,是因为他穿的是那日在相国府外的林子中救她的那件衣裳。 果然,她的话落下不久,一道人影从梅树后现身。 正是陆知景。 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朝姜蔓走去:“你看见我了。” 姜蔓往后退了一步。 陆知景一愣,静默片刻后往后退了半步,喉头微动:“抱歉。” 姜蔓微微屈膝,道:“该是我向陆公子致谢,还有,对不住。” 谢他相救,对不住,连累了他。 陆知景扯起他吊儿郎当的笑容,摆摆手:“无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人乱造谣了。” 姜蔓从官兵来拦她时就知道无碍了,但眼下陆公子出现在这里,想来解决的办法与六妹妹的计划有些出入。 若她猜的不错,应是明郡王帮了忙。 陆知景看着梅树后那张平静的面容,和那隐约可见的断发,不知为何心中微涩。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原本是那么鲜活的一个姑娘。 二人隔着梅树,一个低着头,一个看着对方,久久无话。 直到一阵风吹来,陆知景看见她发红的鼻尖,才道:“我...我就是怕你真的...所以就想来看看才放心,嗯,我的意思是,怕因那日的唐突连累你。”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来,从府衙出来后,他这个念头特别强烈。 他清楚在这种关头他们不应该见面的,可他还是来了。 他轻功极佳不会被人察觉,他本想着,就在暗处看她真的没事就可以了。 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姜蔓轻轻点头:“嗯,我明白。” 陆公子心性纯良,若她因这件事真的削发,他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嗯,好。”一向话极多的陆知景,难得的没了话头。 “那我先走...” “哦对了,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双双一怔。 姜蔓先回神,颔首道:“陆公子请说。” 陆知景挠了挠头,眼神闪烁道:“我,没,没事,我就是刚刚想起,我要定亲了。” 姜蔓一愣,轻声道:“恭喜陆公子。” “不是,我是说我定了亲,我们就不会再有那些闲言碎语,也不会有损你的名声。”陆知景急忙说了一串,可说完后又觉得这好像不是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正要继续开口,便听姜蔓道:“嗯,我会很快定亲,陆公子可安心。” 陆知景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着急,慢慢相看,终身大事要看好才行。” 姜蔓静默半晌后,抬头看向他:“好。” “陆公子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陆知景点头:“好。” 姜蔓颔首告辞,走出一步又回头,道:“陆公子也是走这条路吗?” 若此时再被人看见,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知景知晓她的顾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是,你忘了,我会飞的,你放心,肯定不会叫人瞧见。” 姜蔓闻言轻轻点头后离去。 姜蔓转身后,陆知景脸上的笑容散去。 他盯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嫣红背影,直到消失在尽头,都没有挪开目光。 这应该会是他们私下见的最后一面了。 他日再碰见,也只能擦肩而过。 陆知景缓缓呼出一口气,今日的天气真冷啊,冻到他鼻尖微微泛酸。 - 姜洛白回姜家时,姜滢正守在姜笙的床前。 姜笙脖颈间有一条醒目的红痕,人面色苍白,昏睡不醒。 周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望向外头,听得院中传来动静她急忙起身迎出去,见当真是姜洛白回来了,赶紧问道:“家主,如何了?” 姜洛白:“放心,无碍了。” 周氏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姜滢此时也迎了出来:“父亲。” 姜洛白点点头,走向屋内,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姜笙。 “八妹妹还得昏迷一段时间才成。”姜滢道:“用不了多久定会来郎中。” 姜笙自然不是真的悬梁自尽,她昏迷不醒只是吃了姜滢给的一颗药,制造命在旦夕的假象,但脖颈上那道红痕无法作假,还是受了些苦。 姜洛白:“嗯。” “父亲,可还顺利?” 待姜洛白坐下后,姜滢才问。 姜洛白看着她笑了笑:“有明郡王相助,比原计划顺利许多。” 原本只是想将借用惊马一事将高家扯进来,先用最快的速度压下舆论,再徐徐图之,但没想到明郡王会及时出面。 姜滢一愣:“明郡王?” “是啊,不止明郡王,还有陆家公子,张大人,小郡王都来了。” 周氏与姜滢越听越讶异。 姜洛白便将来龙去脉如实讲了一遍。 周氏这才明白,救姜笙的是新任大理正,也就是那位曾经去姜家宣旨的大人。 姜滢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弯了弯。 他早早就抓了人,说明与她想的是同一个法子,恰好她弄这一出给了一个契机,这件事才能这么快的解决。 “背后的人,恐怕不会罢休。”姜洛白收了笑意,低声道。 姜滢眼神微暗:“嗯,但也说明那个人在害怕。” 姜洛白偏头看她。 “那人这般着急,是怕姜家崛起查到些什么。”姜滢。 也证明齐家的案子,很可能有没有处理干净的漏洞。 以前姜家不显那人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如今父亲做了京官,她即将入宸王府,那个人开始怕了。 周氏正要开口说什么,外头丫鬟禀报,府衙派了郎中过来。 几人对视一眼,姜滢起身走到姜笙床边,挤出几滴泪,周氏也捏着帕子轻轻抽泣。 屋里的气氛顿时就低沉了下来。 姜滢并不害怕郎中诊出什么,逢幽阁的药她很放心。 况且八妹妹脖子上的红痕不是假的,便是太医来,也看不出端倪。 果然,郎中完诊脉后,重重叹了口气:“八姑娘这情形不大妙啊。” 何止不妙,气都快没了! 拥朱羲 第82节 他的话一落,周氏便扑到了床边,悲悸的哭出了声。 姜滢亦是泪流满面。 姜洛白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郎中安慰了几句,又开了方子便回去复命了。 真是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害人家姑娘! 很快京中便传出姜家八姑娘性命垂危的消息。 还有人看到,姜家的下人在买白灯笼了。 于是,先前造谣的人又被翻来覆去一顿骂。 一日过后,大街小巷再无半句之前那些难听的话,说的都是希望姜八姑娘化危为安,为那些黑心肝的寻短见不值当。 而如众人所盼,姜八姑娘醒来了。 “真是苍天垂怜啊。” “是啊,幸好没事啊,可别乱嚼舌根子了,害人害己。” “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那位可是大理寺的索命鬼差,传谁不好,传他,哪来的胆子。” “我听说啊,那位大人身上好像冒着阴气儿似的,看一眼都叫人背脊发凉,哪个姑娘敢嫁啊。” “是啊...嘶,可别说了,我觉得冷飕飕的。” “走走走茶都凉了,这天真是冻的人发慌。” 待几人走后,邻桌上一人皱眉道:“大人,就让他们这么说您。” 张爻顺冷笑了声:“挺好,这样案子才好审。 那人:“.....” 是啊,如今狱中的犯人一听张大人的名号,腿就先软了半截。 - 宸王府,昭和院。 “主子,这是从苏州逢幽阁买到的消息。”琅一将手中的匣子呈上,道。 萧瑢边打开,边问:“如何?” 琅一禀报道:“据南城与苏州打听到的消息,都说当年姜夫人与大公子的尸身被送回了姜家,有人远远见过尸身,认得衣裳是姜家母子。” “不过...” 萧瑢抬眸:“嗯?” “不过听说,姜大公子的尸身送回来时,面目全非。”琅一道。 萧瑢眼神微紧:“面目全非。” 也就是说,那具尸身不一定是姜大公子。 “但姜家人不可能不认得啊。”琅一道:“若真有疑,姜家早该发现了。” 萧瑢缓缓垂眸看向手中的认罪书。 也有可能就算发现了,没有声张而已。 “薛耀...” 半晌后,萧瑢低声念道。 “是,当年就是此人奉旨去的齐家,这份认罪书是薛耀死前留下的。”琅一顿了顿道:“所以当年姜夫人与姜公子的死并非意外。” 当时对外的说法是那日太过混乱,姜夫人与姜公子乃是被误杀。 萧瑢嗯了声,久久没再吭声。 他在想,这份认罪书是怎么来的。 “主子,该出发了。” 阿礼走进寝房,道。 萧瑢放下那份认罪书,朝琅一道:“收好。” 说完他便大步出了寝房。 琅一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家主子今日好像精心打扮过... 琅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抱着双臂道:“是不是在想,主子今日孔雀开屏为哪般?” 琅一将匣子放好,转头看向他。 “佳人有约,可不得好好打扮。” 琅一挑眉:“进展这么快?” 他才离开多久啊,主子都开始约会了。 “那可不,你还不知道吧,来我跟你说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琅二揽着琅一的肩边往外走,边道。 二人跨出房门的一瞬,同时僵住。 琅二飞快放下手,站好:“主...主子没走啊。” 琅一撇清干系:“属下什么都没说。” 琅二不敢动,但不妨碍他在心里骂人。 萧瑢淡淡的看着二人。 身后的阿礼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敢说主子孔雀开屏,也是勇气可嘉。 萧瑢轻笑道:“忘了个东西。” 阿礼会意,绕过几人进了寝房。 琅一琅二站的笔直,目视前方。 不多时,阿礼捧着一个红匣子走了出来。 萧瑢接过匣子,抬脚离开。 琅一琅二正要松口气,便听他道:“练武场,两百圈。” 琅一,琅二:“....” 要命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48章 郊外梅院 姜滢披着厚厚的披风, 边走边以绣帕捂嘴:“咳,咳咳咳。” 昨夜风大, 引得姜滢旧疾复发, 一路走来咳嗽没怎么断过。 领路的阿礼听得很是忧心:“姑娘着了凉派人说一声便是,郡王自会体谅,何苦冒着风寒出来。” 出发前青袅也是这么劝姜滢的, 但姜滢执意要来。 “无妨...咳咳咳。”姜滢说罢又轻声解释道:“内侍放心,咳嗽只是多年旧疾并非风寒, 不会过病气给郡王。” 阿礼摇摇头:“姑娘这般, 主子心疼还来不及呢, 不会有此顾虑。” 主子今儿可是换了三次衣裳才出的门,这说明什么,说明主子是真的春心大动了! 眼下见人冒着风寒赴约, 可不得万分心疼。 姜滢闻言轻轻垂目, 掩去面上的娇羞。 阿礼瞧见后挑了挑眉。 他就说呢, 姜姑娘怎么咳成这样还非得来, 原来是想见主子了。 啧啧, 郎有情妾有意,真真是叫人艳羡啊。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林中阁楼。 阿礼也没有通报,直接将姜滢带进了屋内。 踏进屋内,一股热气便迎面而来。 “主子知道姑娘身子弱,早早便吩咐人烧了炭火。”阿礼笑着道。 姜滢抿着笑轻轻点头。 “主子,姜姑娘到了。” 阿礼的话音刚落, 姜滢便止不住的咳了几声。 紧接着, 萧瑢就出现在了屏风后。 阿礼朝青袅使了个眼色, 二人恭敬退下。 “咳咳咳, 咳咳...” 姜滢捏着绣帕捂着嘴,咳的眼眶都冒了水气。 她想忍的,可实在忍不住。 每年一到冬日便如此,不出门尚好,一旦感受到寒气就是这般磨人。 她很想先告一声罪,奈何喉中痒意始终不断。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不虞。 她这个念头刚落,便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抚着。 拥朱羲 第83节 终于,她缓过了这道劲,还来不及道谢,便听他温和道:“好些了?” 姜滢轻轻点头:“嗯,谢郡王。” “身体不适着人知会一声便是。”萧瑢拉起她交叠在腹间的手往里走,皱了皱眉:“带着暖炉手怎还这般凉。” 姜滢的手被他紧紧握住,顿时便觉一股热气传来。 令人感到无比的舒适。 姜滢被萧瑢牵到了里间炭火旁边坐下,带着她的手靠近炭火,轻轻揉了揉后,偏头看向她。 姜滢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遂飞快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已有好些日子不见郡王。” 多日不见,甚是思念。 萧瑢听出了她的意思,眉头微动,神色愈发柔和,半晌后却道:“还有两月余便成婚了,身子要紧。” 意思是成婚后可日日相见,不急这一时半刻。 姜滢臊的脸一红,低低嗯了声。 姑娘微微垂首,露出发髻上那颗成色极好的白玉珠子。 萧瑢愣了愣,突然想起几月前听来的趣事。 长史府的公子姑娘们在珠翠阁为了一颗珠子打了起来,据陆知景的描述,很像眼前这颗。 所以最后竟是她打赢了? “咳咳,咳咳咳...咳...” 萧瑢神色复杂的轻轻抚上她的背,身子弱成这样,她是怎么打赢的? 这个疑问环绕在明郡王的心间,久久不散。 当姜滢缓过了这道劲,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当初,是如何在珠翠阁抢到的这颗珠子?” 姜滢正要开口致谢,冷不防听得他这话,怔在当场:“啊?” 他在说什么? 萧瑢却会错了意,道了声抱歉:“那日并非有意偷看,恰逢我初到苏州歇在珠翠阁后面的弗白楼,听得动静后,属下前去打探了番。” 姜滢眼里的迷茫逐渐散去,她终于想起来他所说的是何事了。 那是中秋前,家中兄弟姊妹照旧去珠翠阁挑选物件,三姐姐与五姐姐争抢这颗珠子动了手,后来全部被罚跪了祠堂。 她原以为这事无人知晓,却怎么也没想到,竟被明郡王看了去! 虽然没有她,但这人也是丢大了! “瑢哥哥,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姜滢捏着萧瑢一声手指,眼里盛着一丝担忧。 要是传了出去,家中姊妹的名声可没法要了。 萧瑢看了眼捏着他中指的纤手,道:“还有陆公子,琅一,再无旁人知晓。” 姜滢闻言松了口气,却见萧瑢直直盯着她,像是在等她回答什么。 姜滢这才猛地想起他初时问的那句话,忙道:“郡王,那日没有我。” 姑娘刚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眼中泪光潋滟,说这话时面上带了几分委屈。 萧瑢挪开视线:“哦。” 姑娘家脸皮薄,他不该问的。 姜滢一眼便知他没信:“...真的没有我,这颗珠子是...送给我的。” 那场架谁也没赢,但珠子在三姐姐手里,毕竟事关三姐姐名声,她不能直说。 萧瑢将她另一只手拉过去,拢在手心在炭火上烤了烤:“嗯。” 显然,萧瑢没信。 姜滢:“...” 天地良心,那天真的没有她! 萧瑢温和道:“以后有什么喜欢的同我说。” 身子弱不适合打架。 姜滢哭笑不得:“....” 他到底是为何如此笃定那日打架的一定有她。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萧瑢感受到掌心的手已经渐渐暖和,才放开她道。 姜滢看着萧瑢走至一旁取了个红匣子过来,她颇感心累。 该不是珠子吧... 萧瑢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道:“不是珠子。” “我那里有一匣海外来的珠子,明儿差人给你送去。” 姜滢抬眸,眼里满是无奈。 她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接过了匣子:“谢郡王。” 萧瑢在她旁边坐下,道:“打开看看。” 他第一次给姑娘家挑选礼物,没什么经验,也不知合不合她心意。 姜滢点点头,打开红匣。 里头是一根珠钗,顶上镶着玉石,简单大气,很合姜滢的心意。 她拿着珠钗转头笑盈盈的看着萧瑢:“我很喜欢,谢谢瑢哥哥。” 萧瑢被她那抹笑晃了眼,几息后才从她手里拿过珠钗:“我替你戴上?” 姜滢乖巧点头:“嗯。” 萧瑢身形很高,坐着时姜滢的头顶直到他下巴,她甚至不用低头,他就能轻而易举将珠钗|进她的发髻。 萧瑢收手时,目光在旁边那颗珠子上划过。 暗道下次送些镶珠子的簪子。 “对了,上次的事还没有感谢郡王。”姜滢突然道。 萧瑢知道她说的是上次谣言的事,温声道:“不必,是我该做的。” 她是他的人,他自然该护着。 不过... 萧瑢面不改色道:“小郡王与陆公子也帮了忙,该设宴感谢他们,你觉得何时方便?” 姜滢忙道:“该是如此,只看小郡王与陆公子的时间,我都行。” “他们随时...”萧瑢对上姜滢明亮的眸子,话音一顿:“三日后吧,他们有空。” “好。”姜滢面带犹豫道:“我对京中还不熟悉,不知定在哪家酒楼好?” 萧瑢温和道:“在弗白楼即可。” 姜滢一愣:“弗白楼?” “嗯,弗白楼的饭菜合他们口味。”萧瑢道。 姜滢不疑有他,点头应好。 她知道弗白楼是他的产业,便道:“那我出银子。” 她昨日收到水汀送来的银子了,满满一匣子,可想而知那道消息坑...赚了他不少钱。 萧瑢却盯着她道:“弗白楼的预约已经排在了两月后。” 姜滢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那为何还定在三日后。 萧瑢静静看着她。 姜滢霎时福至心灵,莞尔一笑:“听瑢哥哥的安排。” 萧瑢这才满意:“嗯。” “对了。” 萧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日去顺天府的还有大理寺的张大人。” 姜滢没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她不会认为他的意思是要一并宴请张大人。 毕竟那件事才消停下来,陆公子与明郡王关系紧密是众所周知的,她与他们一道用饭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若是请了张大人,被人瞧见又是一桩麻烦事。 果然,只听萧瑢继续道:“他给我看了一本册子。” 姜滢面露疑惑道:“什么册子。” 萧瑢淡声道:“姜国舅与外界来往的礼单。” 姜滢几乎在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家先前被陷害就是因为姜国舅府中的册子! 他此时提起这事,难道那册子... “根据那本册子记载,姜国舅先后往姜家送了四次礼,样样贵重。”萧瑢徐徐道:“你父亲送给姜国舅的亦如此。” 姜滢整个人一僵,失声道:“不可能!” 她情急之下,拽住萧瑢的衣袖:“郡王,父亲与姜国舅没有来往。” 萧瑢看向衣袖上的几根手指,顿了顿后伸手覆上去握在手心,温声道:“我知道。” 拥朱羲 第84节 姜滢一愣:“那...” 她面上只有惊慌,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 父亲不会在这事上说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郡王看到的那本册子是假的! “那本册子是伪造的。”萧瑢道。 果然如此。 姜滢眼中泛着泪光:“可是为何啊。” 萧瑢盯着她,缓缓道:“张大人说,沈家看见这本册子后,才想要斩草除根。” 姜滢当即讶异道:“沈家为何这么做?” 不,不是沈家,是有人借刀杀人! 萧瑢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温和:“我也不知,你可知晓你父亲是否得罪过沈家?” 姜滢摇摇头,细声道:“不曾啊,父亲在苏州行事低调,不曾与人结仇,更何谈远在京中的沈家。” 萧瑢嗯了声:“那就是有别的仇?” 姜滢心中一咯噔,喉中顿时涌出熟悉的痒意,姜滢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萧瑢皱了皱眉,伸手熟练的替她顺气,心道待成婚后到了郡王府,这身子得好生养一养。 这一阵缓过去后,姜滢声音略显沙哑,眼眶溢着水雾,瞧着格外惹人怜惜:“我未听父亲说过与谁有过节。” 他在试探她,他开始怀疑了! 萧瑢轻轻嗯了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姜滢柔声道了谢接过水小口饮着。 “依我猜测,这本册子很像是有人伪造,特意送到沈家跟前的。”萧瑢缓缓道。 张爻顺将册子给他时,他就知道这是假的,那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姜洛白是通过齐家旧交进的京城。 他后来一直派人盯着,虽姜家一直未与这些人有过来往,但他心中的猜疑仍旧不减。 前些日子的谣言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那背后之是要置姜家于死地,他第一反应便想到了齐家案。 以往姜家远在苏州并不起眼,便没有威胁,而现在姜家到了京城又与宸王府结亲,背后的人就开始害怕了,所以利用惊马对姜家出手。 而姜家,当真没有想过报仇吗? 姜滢抿着水,眸子里浮现出些许惧意:“可是,会是谁要这么做呢。” 萧瑢偏头撞进那双无辜的清眸中,半晌后才挪开视线。 倒是他谨慎过度了,就算姜洛白想要报仇,也不会与姑娘家提及,他试探她毫无意义。 “暂且不知。”萧瑢道。 罢了他目光复杂的看向姜滢,几番欲言又止。 姜滢捧着水杯眨眨眼:“郡王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萧瑢眼睑微垂,静默好一会儿才道:“那日在街上遇到你,见你神色慌张,像是在寻人?” 姜滢的手微微一紧。 “我送你回府后,听你梦中在唤兄长。” 姜滢的手一晃,杯中的水洒了出来,萧瑢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放至一旁,转过头来时,却见姑娘已满脸泪水。 萧瑢面上的平静顿时有了裂痕。 他突然有些懊恼,不该拿此事来试探她姜慕年是否活着,在梦中都哭成那般,可想而知在她心中,有多么思念她的兄长。 “对不住,我...” 萧瑢的话还未完,姜滢已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很快就传来抽泣的声音。 萧瑢看着扑在他怀中的姑娘,肩膀微微耸动,似是伤心至极;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随后一手拥住怀里的人,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对不住,我不该提及。” 姜滢没吭声,依旧将头埋在他的怀中。 她不敢抬头,是怕他看出端倪。 提及兄长她确实伤心,但更多的是在思忖该如何给出最好的答案。 她全然可以说是看见了一个与兄长少年时模样相仿的人,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可以借此一步一步求他往齐家的案子上查。 但他已经在怀疑了,她须得谨慎斟酌说辞。 他如今对她是有几分真心,但到底相处时日甚短,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牢固,远不足以让他为了她去碰齐家的案子。 此事需要循序渐进。 不知过了多久,姜滢才止住抽泣声,她慢慢地从萧瑢怀中抬头,眼神无措而慌张,似六神无主般朝萧瑢道:“我...我那日,好像看见兄长了。” 她说完后,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萧瑢看着沾满泪水的小脸,眼神不明:“世间相像之人不在少数,且就算你兄长还在,如今已经二十余岁,你若瞧见的是少年....” “不,不是。”姜滢急忙摇头,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道:“不是少年,我就是看见兄长了,你相信我,父亲他们都不信我,说我眼花瞧错了。” 萧瑢眼神一紧,所以姜家当真没有怀疑姜慕年的死。 他沉默许久后抬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嗯,我信你。” “你兄长...走时十三岁,如今已过十年,你是如何确定你看到的那人就是你的兄长。” 姜滢闻言愣了愣,而后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见着他,就觉得他该是兄长成人后的样子。” “你信我吗?” 姜滢说罢,急切的仰着头带着泪光看着萧瑢。 近在咫尺的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鼻尖与眼眶也都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可怜兮兮的小兔子,紧紧的抓住她的救命稻草。 萧瑢的拇指在她眼睑处轻轻划过,柔声道:“我信你。” 她这般模样,他如何能说不信。 姜滢眼睛一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期待万分的轻声道:“那...我可以找他吗。” 萧瑢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可以,我帮你找他。” 姜滢欢喜的扑进他的怀中:“谢谢瑢哥哥。” 萧瑢愣了片刻,笑了笑,声音低沉道:“开心了是瑢哥哥,不开心便是郡王,嗯?” 姜滢将头往他怀里蹭了蹭,不吭声。 姑娘逃避的动作惹得萧瑢眼里添了几分愉悦,他伸手抚着她的发丝,低头道:“若那人不是,你莫要太过伤心。” 他初听姜慕年面目全非时也心有疑虑,但是不是自家的公子,姜家不该认不出来,若连姜家都未怀疑,那么姜慕年活着的可能性并不大。 姜滢脑袋轻动。 萧瑢唇角的笑意渐深。 “你还记得他是何模样?可给我一张画像。” 姜滢身子一僵,好半晌才闷闷道:“我...画的不好。” 她能通过五官轮廓大致分辨出一个人十年前后的样貌,也是在见到人后才能确定那是否是同一个人,靠的是眼力,而无法画出来。 她的琴棋书画唯有棋拿的出手。 以往不用倒不觉有什么,如今她头一次对此感到懊悔;她也曾试着用笔墨勾出那张脸,可脑海中想的是一回事,画出来的却怎么也不像。 这句话倒是有些出乎萧瑢的预料。 她的棋艺很不错,他便也以为画也尚好。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若她能画出来,早该打听了。 萧瑢听出她语气中的懊悔,不由笑了笑:“人非完人,不擅此道正常。” 姜滢想了想后从他怀中抽身,好奇的盯着他:“那,瑢哥哥有什么不会的?” 萧瑢愣了愣:“应有许多。” 姜滢歪了歪头:“比如呢?” 萧瑢:“....” 比如... 许久后,萧瑢:“一时想不出来。” 姜滢:“....” 她盯着萧瑢的眼里仿若冒着星星,世间怎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萧瑢被她瞧的挪开视线:“我画像尚可,不如你说,我试试能不能画出来。” 姜滢眼睛一亮:“好啊。” 这个办法她不是没想过,但她不敢声张,也没与父亲说,万一真是她瞧错了,岂不白欢喜一场。 她当时虽然觉得那就是兄长,但事后她也不敢肯定,毕竟她并不擅长此道,看错了相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若是兄长活着,怎会不回家呢? 当年兄长的尸身她亲眼见过,就算她年纪小认错了,可祖母父亲总不能认错,所以慢慢地,她便愈发认为是自己看错了相。 如今同萧瑢提来,一是想借此引出齐家的案子,二是也还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兄长真的活着,万一她真的没看错。 萧瑢唤阿礼备了笔墨,二人起身朝书案走去。 小半刻后 “不对,眼睛没这么大。”姜滢蹙眉道。 拥朱羲 第85节 萧瑢:“...你方才说是大眼睛。” 姜滢眨眨眼:“...没这么大。” 又过了一会儿:“鼻子也不像,要再高些。” 萧瑢语气平静:“你才说鼻梁不是很高。” 姜滢委屈道:“但也没这么矮。” “啊,没这么胖。” “唔,脸太瘦了。” “眉毛也不是这样...” 萧瑢终于放下了笔,静静的看着抱着手炉一脸无辜的姜滢。 姜滢慢慢低下头。 这也不能怪她嘛。 确实眼睛没有那么大,眉毛也没那么长... “此事慢慢来。”文武双全的明郡王叹了口气:“今天先画脸的轮廓。” 姜滢抿着唇嗯了声。 外间的阿礼与青袅面面相觑。 这是画什么? 不知道啊。 小两口的情趣? 可能是吧。 作者有话说: 前一刻的明郡王:”我画像尚可” 后一刻的明郡王:“我好像不会了...” 《东宫摆烂日常》求个预收呀,比心心 声名狼藉,武功逆天的妖女云萱死了。 与此同时,太子求药归途,捡到一位昏迷不醒,容颜清丽的姑娘,心腹不免怀疑:“殿下,近日江湖不太平,妖女云萱被围杀,落入悬崖死不见尸,会不是就是...” 昏迷的女子一身素裳,眉清目秀,与‘妖’毫不沾边。 太子眉眼弯弯道:“不太像。” 女子醒来后的眼神清澈,性子平淡如水。 太子笃定:“肯定不是。” 女子失忆,太子给她取名月璎,留在身边。 不久后,妖女云萱的弯刀追魂现世,在朝堂作恶多端,先后数名朝官死于追魂。 外界大惊奔走相告,妖女复活了! 案子落到太子头上,东宫一干人忙的脚不沾地。 太子心腹仍怀疑月璎,撺掇太子与她形影不离。 于是,太子与月璎夜夜相守,一日天亮,又死了个朝官。 心腹守在屋外一夜,掰着手指一数,昨夜叫了三次水,于是彻底打消疑虑,咬牙恨恨道:“逮到这妖女,老子定将她拨皮抽筋!” 后来天下大乱,太子身陷囹圄,身边只有月璎。 太子蹭了蹭月璎:“云萱啊,你再不出手,就要给孤陪葬了。” 月璎面不改色:“...殿下何时知道的。” “见你的第一眼。”太子笑的眉眼弯弯,一如初次捡到她时。 云萱沉默了很久:“要让殿下失望了,我早就没了武功。” 太子:“啊,那我们要死了。” 云萱终于偏头,复杂的看着太子:“殿下好像不急。” “急啊,孤都快急死了!” 云萱:“....” 她看着火海逼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突然道:“我的武功刚才突然恢复了。” 太子拢着袖子乖觉的走到她面前:“真好,我们不用死了。” 清心寡欲平淡如水妖女vs无欲无求只想摆烂太子 两条只想摆烂的咸鱼,被迫冲锋摆成了天下共主的故事 第49章 历经约一个时辰, 从最开始的毫无默契到勉强心意相同,废了十来张纸后, 画像逐渐成型。 轮廓眉眼明了, 其余皆是留白。 此时,空气中飘来一阵诱人的香气,萧瑢停笔抬眸, 姜滢偏头望去,似是察觉到对方的动作, 二人默默地对视一眼又各自垂目。 沉浸在琢磨画像的二人方才不觉, 此时闻的香味才感到腹中空空。 阿礼适时的走进来, 禀报道:“主子,拨霞供已备好,可是现在移步用膳?” 拨霞供? 萧瑢姜滢二人这才隐约想起, 不久前阿礼曾来问过, 今日天冷, 可用拨霞供, 萧瑢当时随口应了声好。 萧瑢放下笔, 道:“先用膳,改日再画。” 姜滢点头:“好,有劳瑢哥哥了。” 阿礼听得那声瑢哥哥,笑的脸都起了褶子:“热水已备好,两位主子,这边请。” 姜滢听着那声打趣之意甚浓的主子,脸上不由一热, 飞快瞥了眼萧瑢;萧瑢面不改色的走到她身旁, 握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路过阿礼时不经意般瞥了他一眼。 眼里盛着显而易见的赞赏。 阿礼笑的更欢了。 到了外间, 姜滢在看到只有一盆水时,便欲驻足等萧瑢先洗,没成想萧瑢却拉了拉她的衣袖,将她的手一并带进了水里。 热水与他的掌心将她的手紧紧包裹,连带着她的心间都觉一片暖意。 阿礼看着这一幕,朝青袅仰了仰下巴。 看吧,他就说吧,一盆水就够了! 青袅抿抿唇,轻轻低头。 她一直都知道明郡王待姑娘不差,可亲眼瞧见明郡王对姑娘的在意,她又心安了许多。 萧瑢的手掌宽大,十指修长,一只手便能握住姜滢一双手。 那是姜滢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手,光是看着就能叫人面红耳赤。 当他的拇指轻轻在她的手背划过时,姜滢的心跳骤快,她不是没有试着将手抽出来自己洗,但她才轻轻动了动,他便又紧紧握住。 她只能作罢。 但慢慢地,她感觉到了异常。 他的拇指揉了她手背不算,还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挑出来洗...好像她的手沾了多少脏污一样。 姜滢:“....” 方才执笔的是他,她只是抱着个暖炉立在一旁,手能脏到哪里去。 所以,与其说是他在给她洗手,还不如说他在玩她的手。 她早就发现了,他很喜欢捏她的手。 相国府竹林如此,方才炭火旁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姜滢无比庆幸,她手上的茧子在从四方潭出来后就用溯香去了,不然,他定会看出端倪。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还没有洗完。 阿礼看的无语凝噎,洗个手都这么腻歪,主子能不能有出息一点。 他看了眼不时蹙眉望去的青袅,硬着头皮上前,笑嘻嘻道:“主子,水要冷了,不如奴婢给您换一盆?” 这还没成婚呢,侍女要回去同姜大人一说,人家还以为主子多孟浪呢。 姜滢哪能听不出阿礼是故意如此说的,遂抿了丝笑看向萧瑢。 然郡王脸上却无半点尴尬,他放开姜滢的手,取来帕子将姜滢的手从水中捞出来仔细擦拭。 阿礼看的眉心直跳,这该不会也要一根一根手指的擦吧。 这个念头刚落,便见他家主子轻轻挑起姜姑娘一根手指... 阿礼:“......”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挡住青袅的视线。 终于,擦拭干净,萧瑢将姜滢一只手攥住,道:“用膳。” 姜滢低头看了眼那只修长的手,骨骼分明,隐露青筋,越看心越痒。 他玩了那么久,她就摸一小下不过分吧? 但,她也不能像他那么明目张胆。 姜滢如此想着,跟上他脚步时好似不慎被什么拌了一下,她轻呼一声,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住萧瑢牵她的手。 触感比她想象中还要硬朗,温暖些。 拥朱羲 第86节 萧瑢垂目看了眼手背上的手指,先是愣了愣,随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唇角轻扬,但很快便压了下去,温声询问:“没事吧。” 目睹所有的青袅,阿礼:“.....” 阿礼努力绷着脸,不敢笑出声。 嗯,他明白,这是主子们之间的小情趣。 青袅:“.....” 她默默地看了眼姜滢。 姜滢不舍的收回手,摇摇头:“没事,站得久了脚麻了。” 阿礼忍不住偏过头,肩膀微微耸动。 青袅神色一言难尽。 姑娘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萧瑢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低低嗯了声。 饭厅,锅里正咕噜冒着泡,里边是清汤,周围是红灿灿一片,看着极有食欲。 萧瑢在坐下后,突然想到什么,皱眉:“你的胃...” 姜滢忙道:“无碍。” 她虽不贪食,但此时锅中香气逼人,勾起了她体内馋虫,若是看得见吃不到,也很是难受。 萧瑢盯着她半晌,好似没信,遂看向青袅。 青袅会意,恭声回道:“厨房少放了辣,这些食物是姑娘能吃的。” 早在阿礼请示过后,便问了她姑娘的饮食习惯,还特意带着她去厨房交代了。 眼前这锅只是瞧着辣罢了,用来烫食的食材也是她亲自挑出来的。 萧瑢这才点头。 但期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眼见姜滢连着夹了几次辣锅的食材,便亲自烫了清汤的给她。 姜滢的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弯着眉细声道谢时的模样落在萧瑢眼里,比什么食物都要诱人。 不知不觉的,他便烫了好些放到姜滢面前的盘里。 阿礼见此,与青袅默默地放下筷子退后。 好像根本无需他们布菜。 不过萧瑢也还记得在苏州魏宅那次,大夫所说的饮食过度,他见姜滢夹菜的动作愈发慢下来,便没再给她烫菜。 姜滢的食量很小,再馋也很快就吃不下了。 她放慢动作偷偷注意着萧瑢那边的动静。 她一见他放了筷子,便赶紧也放下了。 却不知一旁的阿礼面色复杂。 他家主子吃这么点哪够,分明是照顾着姜姑娘。 阿礼无声一叹,陆公子说的没错,姜姑娘就是他们主子心尖上的小娇娇! 他当时听这个形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现在看来,可不就是么! 但作为一个贴心的贴身内侍,怎么可能让主子饿着呢? 于是待饭后主子们在炭火旁闲聊时,他不动声色的端了几盘糕点水果过来,理所当然的得了他家主子一个赞赏的眼神,还将他与青袅留在了里间。 门窗隔断了外头呼啸的风,里间的炭火盆里跳着火星子,主仆几人围绕而坐,瞧着格外的温馨。 阿礼是个话痨,每每见着萧瑢与姜滢的话头断了,便适时的找些趣事来说,姜滢听得欢乐,向来稳重的青袅偶尔也捂唇轻笑。 “啊对了,我还想起一桩事。” 阿礼见逗乐了女主子,心底也高兴,便如倒豆子般将他知道的事往外蹦。 “在苏州魏宅那会儿,有一天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把好大的刀,扎进了主子寝房的梁和柱上。” 萧瑢彼时正从火盆边拿起一个烤热的小橘子。 小半刻前,他发现身边的姑娘朝那盘小橘子看了好几眼,他怕太凉引起她胃中不适,便拿了一个放在火盆旁。 听得阿礼这话他动作一僵,缓缓直起身子看向阿礼。 阿礼正说的起劲,压根儿就没注意他家主子的眼神。 而一旁的姜滢笑容也顿了顿。 一把好大的刀?飞进他的寝房? 她怎么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当时可吓人了,奴婢刚好就站在梁和柱前头,要不是主子伸手拉了奴婢一把,奴婢这会儿早就投胎了。”阿礼边剥小橘子,边滔滔不绝:“姜姑娘您是没瞧见那场面,主子将我们都赶出来后,才去拔那把刀,您猜怎么着,主子人前脚才掠出来,哈,寝房它就塌了!” 萧瑢的眼神渐冷。 他想换内侍了,谁家内侍会把这种丢人事拿出来说! 姜滢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寝房...塌...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把刀是她给他送的礼... 但...她这份礼好像送的有些不大对。 所以,当时她听见的那似坍塌的声音,是他的寝房塌了! “后头主子都是住在皎月阁的,喔,就是姜姑娘先前住过的...”阿礼说到这里终于感到到了不对劲,他一抬头就对上他主子冷冽的眼神。 阿礼:“.....” 他顿了顿,飞快将手里的小橘子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左看看右看看,仿若无事发生。 他刚才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没有吧... 哦,他知道了! 定是主子睡了姜姑娘之前睡的床,不好意思在姜姑娘面前提及! 阿礼闭了嘴,萧瑢淡淡的收回目光,剥了手中的橘子递给姜滢。 姜滢此时连接橘子的几根手指都带着心虚。 她不是故意的。 她大概记得那里有根柱子,却不知道那是梁和柱...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预收文名换成了《东宫摆烂日常》 接档文是哪本要看到时候的收藏哈,喜欢哪本多的就开哪本。 第50章 姜滢回到姜家时, 已近黄昏。 这一路上她异常的沉默,回了东厢房, 青袅忍不住询问:“姑娘有心事?” 姜滢闻言驻足, 立在原地好半晌才转头看着青袅,缓缓道:“阿礼说,曾有一把刀飞进明郡王的寝房。” 青袅茫然点头:“嗯。” “毁了明郡王在魏宅的寝房。” 青袅仍旧不解:“是这么说的。” 姜滢无声一叹:“...那个人, 大概是我。” 青袅怔了怔,眼神逐渐惊恐:“啊?” “它很难得, 乃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姜滢声音很轻, 却不难从里头听出几分懊悔:“那把刀本是我送他的礼物。” 青袅面上几经变化:“....” 她知道她此时不应该笑, 但她真的很想笑。 主仆二人各自沉默半晌,青袅道:“如此一来,它更加独一无二了。” 世间不会有第二把刀能毁了明郡王的寝房。 姜滢读懂了她的意思, 唇角轻轻一抽, 抬脚往里走:“你说的好有道理。” 青袅跟上去:“事已至此, 姑娘多想也无益。” “嗯。” 确实, 既已无法扭转, 那不如就...忘了吧! “再者,既然姑娘都说那把刀难得,且世间无二,想来定很是珍贵,应该...抵得过明郡王一间寝房?”青袅继续宽慰道。 姜滢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青袅。 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抵得过吧...” 青袅:“既如此,姑娘不如...就此释怀吧。” 若将此事一直放在心间, 万一哪天露出端倪叫明郡王知道了, 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姜滢当即就明白过来青袅的言下之意, 毫不犹豫的点头:“你说的对, 今日便当没听过这事。” 青袅抿笑道:“是。” 鲜少见姑娘有这般生动的神情,或许,姑娘与明郡王,可以有个好结果。 - 拥朱羲 第87节 三日后 姜滢收拾妥当,前往弗白楼。 出门前恰遇见了姜蔓,被问起时,她便如实说今日在弗白楼设宴,宴请小郡王与陆公子,以谢先前他们对姜家的援手。 姜蔓闻言短暂的愣了愣后,就面色如常的岔开了话。 姜滢也没邀她一道去。 她们都清楚,姜蔓与陆知景应该避嫌。 若想要相安无事,此后都最好不要再见。 弗白楼 陆知景与苏兰照难得的坐在了一边,并默契的看着萧瑢。 萧瑢被他们二人直直盯着,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还是陆知景最先忍不住道:“到底是要设宴感谢我们,还是你想见姜姑娘,拿我们当幌子。” 他的话一落,苏兰照便朝他投去嫌弃的一瞥。 蠢货,这还用问吗? 陆知景今日不想跟他打嘴仗,便当作没瞧见,兴致勃勃看着萧瑢道:“想不到啊,我们明郡王竟也有今天。” 萧瑢终于抬眸看向他,许久后,他淡然的叫来掌柜,吩咐了菜色。 陆知景越听越觉得不对,等掌柜离开后,眯起眼道:“只有一样是你爱吃的。” 萧瑢神色平静的嗯了声:“姜六胃不好,许多吃不得。” 陆知景嘶了声:“啧啧啧...” 他还没啧完,萧瑢又道:“你的婚事定下了?” 陆知景眼底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散,什么打趣的兴致都没了,随口嗯了声。 苏兰照闻言深深望了眼陆知景:“哪家?” “勇昌侯府嫡长女。”陆知景语气平静道。 勇昌侯,如今朝中为数不多的武将。 苏兰照挑了挑眉,没接话。 萧瑢也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若有别的想法....” “长明。”陆知景突地一笑,一贯的吊儿郎当:“我虽占着陆家嫡孙的名头,但你们晓得,我这人没什么长处,成日只爱饮酒作乐,人家勇昌侯府的嫡女配我绰绰有余,我可不能不知好歹,不然...老爷子定要断我一条腿。” 萧瑢偏过头:“其实,若再等等...” “长明,这桩亲事并非只是为宸王府拉拢势力。”自小相伴长大的玩伴,往往只要对方一开口,另一个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陆知景仍旧笑着,道:“我是陆家唯一的孙辈,亲事左右都只能是名门贵女。” 萧瑢皱了皱眉。 苏兰照突然出声:“你见过吗?” 陆知景耸耸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不见过有什么紧要。” “好了好了,不过定个亲罢了,没甚好说的,今儿见姜姑娘才是正经的,你家小表嫂是个温和内敛的性子,你收敛着些,别待会儿将人吓着了。” 苏兰照白了他一眼,却默默地正了正坐姿。 之后几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姜滢到了。 萧瑢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看的陆知景与苏兰照又是一番唏嘘。 不过碍于姜滢在场,二人也不敢打趣。 姑娘家脸皮薄,可不能将人吓着。 “见过小郡王,陆公子。”姜滢同萧瑢见了礼后,端正的朝二人行礼。 陆知景苏兰照自是规规矩矩还礼。 陆知景无爵位功名在身,愿意回礼倒也无妨,可苏兰照是郡王,他的还礼姜滢哪敢受,她吓得当即又要行礼,便被萧瑢拉住带到了座位上。 姜滢忐忑的望向萧瑢,萧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无妨,坐。” 陆知景挤了挤眼,笑嘻嘻道:“姜姑娘不必在意,自家人吃饭自是按照一家人的规矩。” 苏兰照唤萧瑢一声表哥,成婚后便要唤姜滢一声表嫂,苏兰照的礼姜滢是受的住的。 姜滢明白陆知景的意思,脸颊微红,他们...这不是还没成婚么。 陆知景不敢说的太过,随后打了个哈哈把话岔开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姜滢方才那点羞赧也就散去了。 期间苏兰照壮似随口说了句陆知景定亲了,姜滢眼神闪了闪,很快便笑道了声恭喜。 陆知景嘿嘿一笑:“同喜同喜。” 他的话一向多,之后又天南地北的扯了一通。 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默契的在这看似不经意间的对话中,烟消云散。 没过多久,厨房开始上菜了。 姜滢在看到菜色时有些怔愣,见几人都面色如常各自用着饭,她才偷偷看了眼萧瑢。 心底某处曾经因为这个人而掀起过的热浪,再次席卷而来,比上一次还要略加滚烫。 食不言,一顿饭宾主尽欢。 几人刚挪步到临窗茶台,便听陆知景轻呼了声:“呀,初雪。” 姜滢闻言望去,果见天空正飘落着雪花。 她一时看的愣住了,久久都没回神。 “下去看看?”萧瑢见此温声问道。 姜滢眼睛一亮,随后点点头。 陆知景正要说一道下去,便被苏兰照一把拽住,他皱了皱眉,转头对上小郡王漆黑的眸子。 虽然他没说话,但陆知景读懂了他的意思。 ‘凑什么热闹?’ 陆知景摸了摸鼻子,无声坐下。 弗白楼一楼有一个小花园,花园中有一小亭子,正好可以赏雪。 萧瑢与姜滢相携步入亭中。 姜滢今日穿着藕色罗裙,同色的白毛狐裘,她依亭柱而立,一手被萧瑢握住,另一手伸出去接雪花,满眼的笑意。 雪片似鹅绒,白洁干净,姑娘家大多都是很喜爱看雪的,姜滢也不例外。 她六岁以前是在母亲的院中与兄弟姊妹一起赏雪,堆雪人,六岁以后,她再没有过这番兴致。 四方潭那几年,她会在雪中练剑;十四岁回府后,她只是静立在廊下,在那熟悉的地方回忆着曾经在雪中欢声笑语。 而今年不知为何,初雪到来时,她的心间竟少了许多惆怅,甚至浮现出几丝喜悦和惊喜。 姜滢捧着一片快要在掌心融化的雪,仰头看向萧瑢。 她想,可能是因为今年的初雪来临时,身边有一个人。 那久违的喜悦,应当是因他而起。 萧瑢感受到她的视线,轻轻垂首,便对上一张眉眼弯弯的笑颜。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笑的这般开心。 萧瑢心中一动,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随后微微俯身。 姜滢在他低头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躲,而是闭上眼轻轻仰了仰下巴。 初雪中的吻一触即分。 但毕竟是在外头,理智回笼的姜滢煞时就羞红了脸。 萧瑢见她难为情低笑了一声后,将她轻轻拢在了怀中。 三楼上,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的陆知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他自己看了不算,还招呼苏兰照过来瞧。 “哇,亲了亲了,啧啧,你真没眼福!” 苏兰照翻了个白眼儿:“......” 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多时,三楼窗户边多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作者有话说: 我先说,又是短小的一章,作者她不行! 第51章 初雪渐密, 街道两旁的铺中不断有人出来迎接这场初雪,包括铺中的客人。 姜滢立在亭子边上, 不远处, 刚刚赶过来的琅一正面色严肃的与萧瑢禀报着什么。 她远远看了眼便挪开视线,目光不经意间落向弗白楼斜对面的布庄。 布庄门口有一位女子,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正开心的赏着雪。 小女孩穿着紫色襦裙,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很是可爱。 姜滢大抵是被那充满童真的笑容感染, 眉眼也跟着弯了弯。 就在这时, 一位披着蓝色狐裘的青年从布庄走了出来,他先是低头看了眼小女孩,眼里满是宠溺, 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才抬眸看向落雪。 在他抬头的那一瞬, 姜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是他! 拥朱羲 第88节 那个好似凭空消失的蓝衣青年! 姜滢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要快, 几乎是在看到青年的那一瞬间, 她就已经抬脚朝他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青年笑着俯身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进了布庄,恰好错过从小花园跑出来的那道身影。 姜滢见人消失,急得加快了脚步,不管不顾的要追上去。 “小姑姑,五叔父叫我们回府了。” 小女孩仰头朝牵着她的女子道。 姜滢踏上台阶的动作一滞,她猛地抬头看向小女孩。 五叔父?! 是了, 方才他摸了小女孩的头, 动作亲昵, 眼神宠溺... 在姜滢看向小女孩的同时, 牵着小女孩的女子也看向了她。 “姑娘,你,怎么了?” 女子看清姜滢盯着小女孩眼底的猩红与慌张,下意识将小女孩往身后拉了拉,防备道。 姜滢的理智在她的戒备中勉强恢复,她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敢问,方才那位蓝袍公子,他是...” 女子面上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好似明白了什么,眉头微舒:“那是家中五弟。” 原来又是一位瞧上五弟的姑娘。 不过这位姑娘姿容真真是极好,倒与五弟有些相配。 姜滢自不知女子心中所想,整个人因她那句话呆住了。 家中五弟! 他有家人。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相。 虽然早有此猜测,但姜滢此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她压下心中的失落,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轻声问道:“是娘子亲弟?” 女子自然而然道:“当然。” 是亲弟吗? 当然。 姜滢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他有血亲,那便不会是兄长。 她被浓浓的悲悸笼罩,面无血色的立在雪中。 这时,有仆人过来催娘子与小女孩回府,女子便拉着小女孩离开了。 布庄有两道门,他们的马车停在另一道门前。 小女孩离开前回头看了眼姜滢,软糯糯道:“小姑姑,那位姐姐是喜欢我五叔父吗?” 女子嗔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小女孩想了想,道:“知道啊,就像祖父祖母疼爱五叔父那样,就叫喜欢。” 女子哼了声:“父亲母亲明明最疼我。” 小女孩反驳道:“才不是呢,我听母亲说过,自五叔父降生起,祖父祖母最疼的人就是五叔父了。” 声音渐远,姜滢轻轻闭上眼,彻底死了心。 自降生起... 他身世无疑。 这些日子的妄念终是落空了。 姜滢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好似那刺骨的冰冷能减轻她心中撕裂般的疼。 “姜滢!” 身后传来萧瑢呼唤声,那向来平静无波的声音里好像带了几丝焦急。 姜滢缓缓转身,看向朝她疾步而来的男子,一行泪潸然而下。 他走的急,携着一股凉风就到了她的面前,但他抓住她肩膀的手掌很热,热的姜滢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扑进他的怀里,将所有的失望,难过尽数哭了出来。 萧瑢紧紧皱着眉。 琅一同他说大理寺出事了,他一时分心没有注意到她何时不见的,等他再回头时亭子中已经没了人,他才赶紧找了出来。 他看见她时,她已是一个人立在这里,他根本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但见她哭成这般,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能叫她伤心成这样的,怕只有那位生死不明的姜大公子。 萧瑢没急着问,他的手掌轻轻在她背上安抚着,直到怀里声音渐消,他才将人拦腰抱起回了弗白楼。 陆知景与苏兰照偷看了一会儿,见琅一过来二人便各自回了座位,要了一壶酒对饮,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正喝到兴头却见萧瑢抱着姜滢疾步回来。 三楼不仅有饭厅,茶台,屏风后还有一张卧榻,萧瑢直接抱着姜滢去了屏风后。 二人见此面色一变,同时放下酒杯走了过来,立在屏风后。 “这是怎么了?” “小表嫂怎么了?” 姜滢在萧瑢怀里哭了一通,此时还有些难为情,加上陆知景与苏兰照在屏风后,她更觉无地自容,紧紧将头埋着。 萧瑢侧身将她挡在里头,温声问:“又看到他了?” 姜滢自然明白萧瑢口中的‘他’是指谁,红肿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陆知景与苏兰照所以的对视一眼。 看到谁了? “发生了什么?”萧瑢放低声音,语气过分的温柔。 陆知景苏兰照再次对视。 啧啧啧,一点都不明郡王了。 姜滢知道陆知景苏兰照就在屏风后,她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些,但架不住萧瑢太过温柔,她的语气还是不自觉地夹杂了几丝委屈。 “他不是兄长。” 屏风后的两人则是面面相觑。 兄长?哪个兄长? 姜推官的儿子不是比姜六小么?姜六口中的兄长是谁?总不能是远在苏州的那两个堂兄? “你问他了?”萧瑢闻言沉默了几息后,轻声询问。 姜滢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瑢也没催促,静静的等着她回答。 “他有家人。”过了好一会儿,姜滢才低声道:“是那位娘子的五弟,还有一个小女孩唤他五叔父。” 萧瑢拧了拧眉头:“可问过是...” “我问过,是血亲。” 姜滢带着点鼻音道。 有血亲,就绝无可能是姜慕年。 萧瑢自然明白这点。 二人一问一答间,陆知景与苏兰照也逐渐的猜到了什么。 姜六口中的兄长莫非是那位已故的姜大公子? 可是他十年前不就没了么?难道他的死存疑? “长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知景想不出答案,干脆扬声问道。 陆知景,苏兰照与萧瑢关系紧密,这件事也没甚说不得的,萧瑢征求姜滢的同意后,便简单将姜滢误认一位公子是姜慕年的事说了。 二人这才了然,原来是这样。 “可是,都十年了...”陆知景喃喃道:“就算姜慕年真的没死,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啊。” 若是成人后容貌长开,即便是过了十年也还是能认出来,可是姜慕年死的时候还是小少年,这十年间,容貌定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就算没了当初的影子都不足为奇。 这么说起来,认错了是理所应当的,要真只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才有些反常。 苏兰照转头瞪了他一眼,陆知景意识到了什么便闭了嘴。 姜慕年十年前就死在了齐家,姜六如今误将人认成兄长,多是太过思念所致。 他提这死不死的,不是往人心口上戳刀子么。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苏兰照突然抬脚便出门。 陆知景连忙叫住他:“你做什么去。” 苏兰照带着几丝酒劲道:“我去把人抓来,叫他认个妹妹。” 萧瑢抬眸:“....” 姜滢抬起头:“.....” 陆知景更是惊的张大嘴:“这也行?!” 不愧是京中小霸王!脑瓜子里想的就是与他不一样! 苏兰照皱眉:“有什么不行?小表嫂将他误认为姜大公子,说明那个人与姜大公子是有几分像的,不是真的,认来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陆知景:“....” 拥朱羲 第89节 他竟无法反驳。 “可,人家愿意么?” 苏兰照高抬下巴哧了声:“老子是谁?他敢不愿意?!” 陆知景:“.....” 苏兰照说完人就出了门,陆知景忙朝萧瑢道:“长明,他怕是吃醉酒了,我去把人追回来。” 开玩笑,这妹妹岂是说认就能认的! 那可是关乎两个家族的大事! 然陆知景刚要去追人,却被萧瑢拦住了:“由他去吧。” 陆知景愣住:“....啊?” “郡王...”姜滢轻轻拉了拉萧瑢的衣裳,眼中隐有慌乱。 若不是兄长这如何能认得,不能去害了人家。 萧瑢轻笑:“无妨,正好借此再探一探他的身份。” 姜滢一愣。 “眼下只凭那位娘子说是血亲,并不能完全信任,而小女孩不过四五岁,若真有隐情她也不会知道。”萧瑢道徐徐道。 姜滢眼中泛起一丝光。 “但也不过是最后再确认一下,若他身世无疑,你也莫再伤怀。”萧瑢继续道。 姜滢轻轻点头:“嗯。” 她经历过一次失望也不怕第二次,不管是与不是,都该有个万分确切的答案,免得心中再抱有希冀。 陆知景明白了萧瑢的用意后,也不好再杵在这里,便去了茶台坐着等苏兰照。 苏兰照回来的很快。 他只是亮明身份去布庄打听了一番,就得到了答案。 人走时无比嚣张,回来时整个人蔫蔫的,神色也极其古怪,看的陆知景很是震惊。 “呀,我们小霸王这是咋了?” 苏兰照走到屏风后,伫立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复杂道:“这个妹妹认不了。” 陆知景更震惊了:“你方才出去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踢到铁板了?” 放眼整个京城,谁敢落小郡王的面子? 萧瑢却沉声道:“他是谁?” 能让苏兰照铩羽而归,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不是不答应,而是身份不寻常,不能应。 果然,只听苏兰照缓缓道:“他是平亲王府五公子。” “我的小堂舅,表哥的小堂叔。” 陆知景:“....” 萧瑢:“.....” “小表嫂将来也要唤他一声堂叔。” 姜滢动了动唇:“.....” 怪不得她当时在寺庙看到他时,会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掩下浓浓的失落,皇族血脉身份自然不会出错,所以,她也该死心了。 “要认他做兄长,平亲王怕是得追到公主府去揍我。”苏兰照醉了酒,声音自不如平日那般稳,竟然能叫人听出里头几分委屈。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很久后,陆知景抹了把脸,伸手将苏兰照拉到了茶台旁坐着:“这是有点意外哈,不过也没事,小堂叔不是更省事了么,还不用认,直接就是正经长辈了,多好,是吧。” 陆知景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严肃了几分:“不过这个乌龙就我们几人知道就行了,那位五公子脾气可不大好,要被他知道你差点把他弄来降辈分,他能弄死你。” 嚣张的小霸王,酒意上来后乖得不得了,他仰着头眨眨眼,似是没懂陆知景的意思,眼里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啊?” 陆知景手欠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便心满意足的坐到另一边,扬声道:“你年纪小应该没听过,长明是最知道这些往事的,是吧长明?” 苏兰照此时酒劲已经完全上来了,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也没发脾气,只直愣愣的盯着陆知景,有些不解:“还有比我更嚣张的人?” 姜滢偏头看向萧瑢。 她也有些好奇,她感觉那位五公子瞧着挺温和的,不像是脾气不好的。 “嗬,得亏你二人没生在一个年纪,不然怕是要将这京城的天都翻了。”陆知景挑眉道:“这位五公子可是平亲王的心头肉,当年,人都称其一声小王爷...” 陆知景说到这里,看向屏风后:“不知道长明有没有同他动过手,反正其他皇孙一个不落的全都被他揍过,也就是小郡王晚生了几年,不然一样跑不掉。” 苏兰照:“你也挨过?” 陆知景摇头:“我自是没有,这位五公子只打自家人。” 姜滢眼尖的看见萧瑢手指动了动,不由轻声问道:“你也被...”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萧瑢却明白她的意思。 陆知景连忙竖起耳朵听。 半晌后,只听萧瑢语气平缓道:“他是长辈,我们都不好动手。” 姜滢睁大眼,那就是也被揍过了... 萧瑢对上她好奇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声:“都是陈年旧事了。” “原来长明也挨过他的揍啊,你快说说,我们可好奇死了。”陆知景几步就窜了过来,无比兴奋道。 苏兰照摇摇晃晃的跟了过去。 若其他时候问起这些事萧瑢定是不肯说的,但眼下姜滢在,还瞪大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萧瑢只能徐徐道:“其实也没甚好说的,不过是他看上我屋里一个玩意儿,我不愿意给他,他就同我抢,可他是长辈我又不能还手,便只能死死将那物件儿护在怀里,挨了他好几脚。” 姜滢听完眉头微微皱起:“你那时几岁啊。” 萧瑢:“五岁。” 姜滢低低喔了声,她一想到五岁的萧瑢被人按在地上踢,便觉心口堵得慌。 如此说来,那位五公子还真是浑得很! 可她总觉得今天见的那人不像是那样的性子。 萧瑢将姜滢面上那一闪而逝的心疼收入眼底,唇角勾了勾,道:“我后来报过仇了。” 姜滢眼睛一亮:“你如何报的仇?” 萧瑢眼神闪了闪:“他养病回来那年,我叫人扎破了他马车的轮子,那天艳阳高照,他步行了约一个时辰。” 姜滢:“.....”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端方正直的明郡王,竟也有使这种坏的时候。 萧瑢见她破涕为笑,眉眼微舒。 其实那件事他后来是后悔过的。 那年他十七岁,正是少年意气时,实在是没忍住那口气。 作者有话说: ‘萧延泽’:“.....你真的报过仇了吗,确定报对人了吗? 姜滢:“.....?!” 萧瑢:“...夫人你听我狡辩...” 第52章 时间转眼即逝, 一晃就到了年跟前。 自从在弗白楼见过萧瑢后,一直到除夕姜滢都再未见到他。 姜滢也是后来才知, 那日琅一突然来弗白楼, 是因为徐听风父子死在了大理寺。 弓|弩案很早就交给了大理寺,徐听风父子也不知是嘴硬,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理寺硬是没从他们口中撬出有用的东西,后来稍微放轻防备, 人就死了。 若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便不会被灭口, 只可惜大理寺知道的太迟了。 二人一死,弓|弩一案的所有线索便断了。 大理寺卿也因此受了罚,陛下下旨命他彻查此事, 戴罪立功, 否则就要撤职。 因为人是萧瑢带回来的, 这条线索断了, 大理寺卿便将注意打到萧瑢头上, 三天两头的求见萧瑢,试图从他这里磨出点儿头绪来。 萧瑢掌理户部,年关节户部的政务本就极多,又被脸皮厚的大理寺卿缠着,萧瑢根本就腾不出时间来见姜滢。 等他终于有闲暇时,已经是除夕了。 除夕有宫宴,说到底他还是脱不开身。 明郡王的心情可以说差到了极点, 进宫时, 脸上还染着郁气。 相对来说, 姜滢这边要松快许多。 经过几月的相处, 姜滢与家里人的关系渐渐走的近了,姜蔓姜笙早早就拉着姜滢去置办年货,姜澈的腿尚未痊愈,但已经能下地了,只要谨慎者些不再伤着就好。 除夕这天,周氏忙的脚不沾地,小辈们则聚在一起做剪纸,贴窗花,府中上下一片其乐融融。 姜笙踮起脚尖要贴窗花,被姜澈从后方接了过去,轻而易举的贴上。 姜笙眉头顿时皱起:“哥哥你小心腿。” 姜澈万分无奈:“郎中说了,我的腿如今是可以行走的。” “那也不能乱跑啊!” 拥朱羲 第90节 姜澈:“......” 贴个窗花而已,哪能算乱跑。 一旁的姜蔓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姜滢笑了笑,没作声。 若是兄长还在,她也定是将兄长放在心尖尖上的。 “啊对了,年后六妹妹就要成婚了。” 姜蔓收回视线,突然道。 姜澈兄妹闻言也走了过来。 姜滢手中动作一顿,心中却冒出另一个念头,她已经有一月未曾见他了。 自进京以来每次见面都是他相邀,他不递消息,她便见不着他,不过她倒也不是担忧什么,他如今管着户部,年关节忙是正常的。 只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她不敢去细想缘由,便刻意的将其忽略。 “六姐姐?” 姜滢回神:“啊?” 她抬眸看了眼姜蔓几人,见都一脸兴味的瞧着她,遂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怎么了?” “八妹妹方才问,六妹妹的嫁衣可绣好了?”姜蔓打趣道:“叫了六妹妹几声都未应,六妹妹在想什么呢,郡王?” 姜滢面色一红,嗔她一眼:“胡说。” “嫁衣…”姜滢怕她继续揪着这事打趣,遂道:“还没有绣好。” 这一月她过的也不能算很松快。 周氏每日都来督促她的嫁衣,但是叫她拿绣花针杀人还行,拿它绣花…她委实做不到。 她也不是不尽心学,她很认真的同周氏学了,但最后绣出来的东西糊成一团,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 周氏倒很有耐心,饶是如此也还是没有放弃,日复一日的教着,直到除夕跟前忙了起来,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姜笙姜蔓都知道些内情,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好一会儿姜笙才道:“只有半月了,实在不行,还是请绣娘吧。” 姜蔓也忙道:“是啊,这针线活很是磨人,不如请绣娘呢。” 她前几日有幸见过六妹妹的绣品,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团线胡乱揉到了一起,很没法看。 她极佩服母亲,竟也能教的下去。 姜滢对此也没有很难为情,顺着二人的话道:“嗯,我也是这个打算,待年后便同母亲说说。” “对了,昨日听母亲说,三姐姐的婚事定下了。” 姜蔓手中一个不稳,剪坏了即将完成的窗花,她只是顿了顿,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般,点头道:“嗯,定下了。” 姜滢也似只当她方才是失误:“母亲说,是三姐姐相看人后,亲自点的头?” 姜蔓点头:“对啊,那日相看与他说了两句话,是位举人,正在谋职。” 姜澈突然问:“他不继续考了?” 姜蔓摇摇头:“我没与他说上几句话,听他在谋官职,应是这么打算的。” 姜澈遂没再吭声。 姜滢有心想问些什么,却也明白有些话不能明着说。 她问的是人是否是三姐姐中意的,三姐姐的答非所问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好啦,不提这事了,六妹妹的婚事在前头,该先紧着六妹妹问才是。”姜蔓笑着道。 按理说姜蔓的婚事应该在姜滢前面,但陈举人那边还在孝期,要等一年,且亲事又是在宸王府后头定下的,眼下自然只能先操办姜滢的婚事。 姜滢见姜蔓不欲再提,便也作罢。 她问过母亲,陈举人虽原是庶民,没什么家世,但胜在肯努力,人瞧着也温厚,应承姜蔓过去是嫡妻,不会纳妾,也算得上是一桩好姻缘。 “对了,青嵩书院的考试,七弟准备得如何了?” 姜滢顺着姜蔓的意思岔开了话题。 姜澈早被姜笙拉着坐了下来,见问到自己身上,正了正坐姿,认真回道:“先前我见过青嵩书院的一位夫子,夫子看过我的文章,应当问题不大。” 姜滢轻轻一笑:“如此便好,可是年后开学时考试?” 姜澈点头:“正是。” 几人边剪窗花边闲聊着,时间过的极快。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年夜饭也准备妥当了。 府中的下人不多,有家人在京中的周氏便放他们回家与家人团圆,家生子与举目无亲的下人,便留在府中一起过年。 今年是姜家长房第一次在外头过年,没有在苏州府热闹,但胜在一家人齐心,也有几分温馨。 姜洛白先提杯说了几句,小辈们也依次敬了酒,烟花爆竹不约而同的响起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新的一年,愿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年夜饭后,姜蔓拉着姜滢出去看烟花,姜笙本来担心兄长的腿不能久行,想留在府中陪兄长没打算去,但姜澈不放心姜蔓姜滢二人出去,姜笙便叫了姜澈贴身小厮一道跟着,想着万一姜澈的腿开始疼了,也有个照应。 姜澈的贴身小厮是家生子,要比姜澈大上几岁,做事很稳妥,有他在,周氏也放心。 大年三十,街上的行人不见少,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烟花更是随处可见,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姜滢今日穿的是昨日萧瑢着人给她送来的新衣,是一件以红色为主,玉色为辅的宽袖窄腰裙,披风亦是一件红色白毛狐裘,鲜艳的颜色让她减少了几分柔弱,添了些明媚,行走间隐约能瞧见腰间坠着的那一块玉佩;姜蔓今日知晓姜滢穿了红色新衣后,便换下了平爱钟爱的红衣,穿了件蓝红相见的罗裙,披风是蓝色狐裘,她的五官本生的艳丽,如此装扮下,竟为她添了几分柔和。 姜笙则是一件藕色罗裙外罩着一件同色披风,她是标准的鹅蛋脸,陷进脖颈处白色毛里,整个人瞧着格外的温婉动人;走在她身旁的姜澈,与她穿了颜色相当的锦袍,二人容颜相似,一看便知是亲兄妹。 姜家人的模样都生的极好,这一路行来,惹了不少人侧目。 当然,最受瞩目的是走在中间的姜滢,但姜滢那身衣裳一看便知是极上乘的料子,寻常人家自然不敢上前搭讪,今日各处街上有都有烟花杂技表演,不乏各家公子出门看热闹,有的只看远观,有的也自持身份贵重敢上前搭话。 于是这种时候,姜澈的作用便发挥出来了。 他性子沉稳不爱笑,板着脸时颇有几分气势,三言两语就将人应付了过去。 而还有另外一部人是在看见了姜滢腰间的玉佩后面色大变,急急止步;也有心思敏捷的,顺着就将注意打到了姜蔓姜笙的头上,于是,今夜最忙的人便是姜澈。 他什么杂耍热闹也没瞧见,只顾着为自己姊妹应付各路来的桃花。 临街阁楼上,一人负手而立,视线一直追随着姜家那几人。 确切的说,应当是追随着那道藕色的身影,在看见第不知多少次有公子上去攀谈时,他终于抬了抬手。 “大人。”身后的心腹上前拱手道。 “去通知明郡王,就说...有人打他侧妃的注意。”张爻顺幽幽道。 心腹一怔,顺着张爻顺的视线望去,恰好姜家几人路过阁楼,他瞧见了姜滢腰间的玉佩,神色变了变后,立刻应下离开。 走出几步他才察觉到不对,有人打明郡王侧妃的注意,他家大人着什么急?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自他脑海一闪而过。 姜家这一行可不止姜六姑娘,还有两位姑娘... 其中一位还是他们大人出手救过的,所以,大人这是曲线救国? 心腹越想心中越痒,只恨不得掉头回去再仔细瞧瞧,但他不敢。 大人脾气不好,阴晴不定,是绝对不会容许他八卦的。 - 宫中 除夕宫宴,所有皇家人皆要入宫吃年夜饭。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宴席上得了小辈们的祝词,赏了压岁钱就回了宫,陛下携着皇后多呆了几刻钟也离开了。 剩下的便以宸王为尊。 宸王不离席,其他人便也不能走。 一时间,宴席上杯盏觥筹,充满了试探与猜疑。 萧瑢作为皇长孙,自然没少被敬酒,他期间瞥了眼平亲王府的空位,神色不明。 平亲王府已经很多年不参加宫宴了。 自五公子回府,更是借口都懒得换,三年来,次次都是五公子受寒病重,平亲王夫妇脱不开身,就连长子闲王也未曾出府。 大理寺卿这些日子处处堵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弓|弩案的突破口,其他人只觉得大理寺卿是走投无路,却无人知,他手中确实有线索。 只能说不愧是大理寺卿,没有丁点证据光凭直觉就知道他手里有东西。 得到平亲王府的管家手背有红痣的消息后,他便让琅二暗中查了,那段时日那位管家的确不在京城,后来又费了不少功夫,查到管家那时确实去了苏州府。 一个巧合是巧合,三个巧合...多半就不能是巧合了。 但他始终都没同大理寺卿透露过只字片语。 雇玉红梅在苏州府府衙劫弓|弩的人,是平亲王府的管家,这道消息一出去,京城非得翻了天。 他眼下还不能提,至少无铁证时,他不能说。 年初他得趁着去各王府拜年的机会,先试探一番,再做定论。 他总觉得,平亲王不像有谋反的意图。 就在这时,阿礼悄然走到萧瑢身后,俯身耳语几句。 萧瑢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沉默了片刻后,看了眼宸王座位上围绕着的一圈人,朝阿礼低声吩咐了几句;阿礼颔首领命而去。 阿礼恭敬的同宸王妃耳语后,宸王妃朝萧瑢看来。 萧瑢朝着她拱了拱手,请求之意甚为明显。 宸王妃乐的忍不住勾了勾唇,她这儿子可是难得有求她的时候,也就为了他那未来媳妇,才肯同她开口。 萧倾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默默垂眸饮了口酒,侧头轻声问梵箬:“高芫的伤如何了?” 梵箬低声回道:“还需静养。” 拥朱羲 第91节 萧倾嗯了声后,没再开口。 梵箬想了想,试探问道:“郡主可要见高姑娘?” 萧倾放下酒盏,道:“你去问问她的意思,不必亲去。” 梵箬:“奴婢明白。” 她着人去问,高姑娘若不想见可以推托,她若亲自去宣,那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郡主,若是高姑娘应下,该在何处见?” 萧倾:“弗白酒楼。” 梵箬微微一愣后,应下:“是。” 魏皇后还在世时,魏家的生意可以说是遍布大盛各地,魏皇后仙逝,魏家就逐渐隐退了,很多产业都留给了宸王府。 京中的弗白酒楼共有两处,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东,城南是萧倾的,城东属于萧瑢。 萧倾再抬眸时,见母妃已经搀着醉酒的父王欲回府。 而他的兄长果真也站起身一道离席。 萧倾唇角轻弯,能让兄长这么着急离开的,应当是她那未来嫂嫂。 萧瑢与宸王妃搀着宸王才出宫门,他便松手告退。 马车疾驰奔去,跑的干脆利落,气的宸王妃骂了声:“真是娶了媳妇忘了老子。” 她一把将宸王塞到迎上来的小厮怀里:“扶上马车,回府!” - 姜滢有些后悔出来看烟花了。 姜家其他几人也如是。 大冬天的,姜澈额上硬是起了几丝薄汗,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前来搭话的公子一个比一个难应付,他口水都快要说干了。 烟花台是不敢去了,几人便寻了找个僻静茶摊歇息。 姜蔓看看姜滢,姜滢看看姜笙,彼此沉默半晌,同时无声一叹。 “今日出门该戴幕笠的。” 姜笙闷声道。 本想着没什么人见过他们,且今日街上人多,也不悔有人注意到他们,却没成想姜滢的身份会因为一块玉佩暴露,对姜蔓姜笙二人示好的,大半都是想攀宸王府。 姜蔓托着腮叹道:“是啊,今日街上也都没有卖幕笠的,我本还想着去护城河放灯呢,眼下是去不成了。” 相比起姜笙,她要好应付的多,但凡有人凑上来,她就往姜澈身边躲,姜澈适时来句,家中姐姐已定亲,那些人自然就讪讪告退。 她说罢是想起了什么,与姜笙姜澈兄妹同时看向姜滢腰间的玉佩。 姜滢:“....” 她下意识将玉佩藏进披风中,刚想解释便听姜蔓道:“算了,要是取下玉佩,那些人就该冲着六妹妹来了。” 姜滢赶紧道:“是这个道理。” 姜澈的贴身小厮这时道:“不如,我回去取幕笠来?” 姜澈皱眉:“这一来一回耗时颇久,也来不及过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又是无声一叹。 早闻京中过年热闹,没成想她们竟要因这种事错过。 姜蔓失落的瘪瘪嘴,抬眸随意扫了眼这条僻静的巷子。 外头正街热闹的不得了,她们却要在这里吹冷风,真是..... 姜蔓眼神一凝,直直盯着巷子尽头突然出现的那两道身影,几息后,她放下手戳了戳姜滢:“六妹妹...” 姜滢看向她:“怎么了?” “那...那边...”姜蔓眼神惊愕道。 姜滢不解的侧过身子,往姜蔓示意的方向望去,而后整个人一僵。 明郡王! 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宫宴上么? 姜澈与姜笙自然也看到了。 前者连忙起身,后者不动声色的躲到了姜澈身后。 在几人的错愕中,萧瑢与张爻顺已经走到了茶摊。 姜滢回过神,忙与姜澈几人一道行礼:“见过郡王,张大人。” 姜澈是认识张耀顺的。 几月前,这人还带兵要姜家的命,他原是该恨他,但后来他救了姜笙,姜滢也说明他当初是奉命行事,姜家人自然不能揪着旧事不放。 不过,姜家对这人好感也是没有的;谁会喜欢一个曾带兵抄自己府上的人呢。 如今乍一见到人,姜家几人客气也疏离。 张爻顺仿若是看不出来姜家的人不欢迎他似的,也或许是他根本也不在意这个,瞥了眼藏在姜澈身后的姜笙后,便淡然挪开了视线。 萧瑢亲手扶起姜滢,触碰到对方冰凉的手心时皱了皱眉,旁若无人道:“怎么出门没带手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滢难免有些羞赧,抽出自己的手低头回道:“今日穿的多,不冷的。” 萧瑢知她脸皮薄,也没继续去握她的手,只是看了眼她的衣裳,笑了笑:“嗯,还挺合身。” 姜滢微微屈膝:“多谢郡王相赠。” 简陋的茶摊上一行人各自立着,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气势骇人,茶摊老板在一旁战战兢兢。 短暂的沉寂后,姜澈率先开口:“今日宫宴,明郡王怎么来此?” 萧瑢看了眼张爻顺,后者眉眼一动,道:“今日人多,城东发生了一些乱子,我过来时半路碰见明郡王出宫回府,便请明郡王一道过去看看,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各位。” 张爻顺的话落,茶摊中的人全部沉默了。 先不说从宫中出来回宸王府的那条路上,是怎么会遇见张爻顺的,就说明郡王管的是礼部,就算有人闹事,也轮不到明郡王去,而大理正何时管街头闹事了?抢顺天府金吾卫的饭碗? 再者... “呀,那明郡王与大人可是走岔路了,这里离城东远着呐,怎么会绕到这条小巷中来?”茶摊老板小心翼翼道。 茶摊静若无声。 萧瑢都懒得去看张爻顺。 张爻顺这人心思缜密,随便扯个谎就能圆过去,可他偏偏漏洞百出,显然是成心的。 姜滢快速看了眼萧瑢,抿了抿笑意,轻声道:“郡王现下过去还来得及吗?” 萧瑢咬咬牙,温声道:“...路是张大人带的,本郡王便不陪同张大人过去了。” 张爻顺无比淡定道:“无事,方才得到消息那边的乱子已经平息了,无需再过去。” 众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方才有半个人影子来过吗? 姜滢看了眼明郡王愈发紧绷的唇,强忍着笑道:“那郡王是要回府了吗?” 张爻顺自然而然的接话:“臣听闻今日护城河很热闹,不如明郡王去瞧瞧?我方才见姜姑娘一行走的颇为费力,想来还没来得及去护城河吧,不如一道去看看?” 饶是姜蔓此时都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张大人知晓她们几人被人纠缠后,便特意去请了明郡王来,方才所言都是借口。 萧瑢忍着将大理正揍一顿的冲动:“...嗯,那就一起去吧。” 姜滢乖巧的点头:“好。” 她一早就猜到他是专门来寻她的,说不开心自是假的,她原还以为要到成婚那日才能见到他呢。 萧瑢姜滢走在最前头,张爻顺微微落后一步,再后头才是姜澈几人。 姜笙有意避开张爻顺,走在了最边上。 先前姜笙与张爻顺的谣言止的快,又没传多久,远不如姜蔓与陆知景那样人尽皆知,时至今日,只怕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事,他们倒不必像姜蔓与陆知景那般避嫌,但毕竟是外男,走的太近终归是不妥当。 姜家的队伍里有了明郡王与大理寺的煞神后,别说有人上来搭话,连靠近的人都是没有的。 姜家人终于体会到了新年街上的热闹。 姜滢捏着一个刚买来的糖人,微微靠近萧瑢,仰头问他:“郡王,这块玉佩是不是很不寻常?” 今日这些人认出是萧瑢的玉佩后的惊愕在情理之中,可高慧那日见到这块玉佩的神情太过震惊,她便开始有所怀疑,后来几次想问见着人时都忘了。 萧瑢看了眼她手中已被咬掉一块的糖人,突然也想尝尝。 姜滢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糖人,脸色蓦地一红,她抿着唇扫了周围一眼,趁无人往这边看时,飞快将糖人凑到萧瑢嘴边。 萧瑢的唇触碰到糖人时,神色不明的低头看来,姜滢面色微红,眼神焦急的无声催促着他,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了。 萧瑢心情愉悦的顺着她的意思咬了一口。 他本来只想咬一小口,但糖人好像专同他作对似的,硬是拦腰一断,清脆的声音传来,大半糖人都含在萧瑢口中。 姜滢盯着手中只剩一个兔子尾巴的糖人:“....” 她才吃一口,它就没了... 不止为何,姜滢默莫名感到委屈。 她抿着唇直愣愣看着他,他叼着大半个兔身糖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姜滢:“....” 虽然有点委屈,但他的样子好好笑,他这么喜欢,再给他买一个? 萧瑢:“....” 他真的不故意的,现在该怎么办才不尴尬,她看着很伤心,再赔她一个兔子? 周围已有不少人驻足看来,二人分别挪开视线,默契的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往前走。 拥朱羲 第92节 大半个糖人失去了竹签,萧瑢总不能用手捻着慢慢吃,只能快速将其咬碎,口中只觉甜的发腻。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吃这个东西了! 姜滢耳中传来几道嘎嘣脆的声音。 她抿了抿手中的兔尾巴,暗道他果然喜欢吃,待会儿再遇着卖糖人的给他买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这块玉佩是皇祖母在世时赐下的。” 萧瑢忍下那股甜腻, 回答了姜滢先前的问题。 但他并未完全说实话。 他八岁那年,皇祖母的寿宴上, 赐给他与萧倾一人一块玉佩, 让他们将来送给心上人。 那以后这块玉佩是他最常戴的,京中不少人都见过,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玉佩是皇祖母给未来长孙媳的。 他选择暂且不说, 一来,他才抢了她的糖人似乎不适合说表白心迹的话, 二来, 他怕吓着她。 留给长孙媳自然指的是他的正妃, 她胆子小,经不起吓;再者,正妃之位还得好生谋划, 此时也不适合与她明说。 但对于姜滢来说, 单单只是魏皇后赐下的就已让她惊讶惶恐。 她惶惶不安的停下脚步, 欲去解腰间玉佩:“即是元德皇后所赐, 郡王还是留着...” 萧瑢牵过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玉佩落下微微晃动后归于平静。 “无妨,皇祖母留给我的不止一个玉佩。” 姜滢还要说什么,萧瑢已经带着她走向了卖花灯的小摊。 此时,姜澈已在后方的摊位给姜蔓与姜笙买了花灯,正在犹豫着是否给姜滢买,直到看见萧瑢牵着姜滢走到了前面一个摊位,才随便选了个自己喜欢的结了银钱。 张爻顺走在后头, 与前方两拨人格格不入, 但他对此好似并不在意, 也什么兴致放花灯。 姜笙提着灯走了几步, 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眼,正好对上张爻顺深邃幽暗的眸子,她面色一惊慌忙回头。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的对视,张爻顺却从她眼里看到了隐晦的忧色。 他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她在担忧他?还是同情他? “公子,可要来一盏花灯?今日许愿很灵验的,必能抱得美人归。”小摊贩将二人方才对视的那一眼收入眼底,眼里放着精光招呼道。 张爻顺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随后大方的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位上:“那就...选一个最灵验的。” 小摊贩一愣:“....?!” 这花灯哪还分灵验不灵验的。 但谁会同银子过不去呢? 小摊贩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快速收了银子,挑了盏摊位上最漂亮的花灯递过去:“公子,这盏灵验!” 张爻顺似笑非笑的接过花灯跟上了前方一行人。 小摊贩忍不住暗道,这公子瞧着很有些骇人,却是个空有其表的,竟也会信他的鬼话! 暗处跟随的心腹耸了耸肩。 要是这小摊贩知道坑的人是大理寺的煞神,怕是要做好些日子的噩梦。 他心中如此想着,人却已经站在了摊位前。 他也想抱得美人归,万一灵验了呢? “给我也选个灵验的。” 小摊贩:“...?!” 怎么今年这些公子都不大聪明的样子。 但还是那句话,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于是他又挑了盏眼下摊位上最漂亮的递过去,但花灯才递出去,就被另一人拦截了:“我要这个。” 张爻顺的心腹黑着脸转头,然看清来人是谁后,他只能咬咬牙道:“行。” 卫烆面色淡淡的留下一锭银子:“这位公子的花灯我替他付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小摊贩抓起那锭银子,讨好的看着面前黑着脸的公子:“公子,小人再给您挑一个?” “赶紧的!” 明郡王的侍卫了不起啊!就能随意抢人东西了? 算了,看在给他付了银钱的份上...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萧瑢姜滢并不知后头的小插曲,一人挑了一盏花灯各自写好心愿,并肩朝河边的阶梯走去。 “我们之后半月大抵是不能见面。”萧瑢道。 姜滢明白他的意思,低着头嗯了声。 周氏早同她说了,从年后开始,成婚前不能同明郡王见面,不吉利。 “小心。” 下台阶时,萧瑢自然而然的伸手扶着姜滢。 姜滢心中顿时涌起一片温热。 他待她当真是极好的。 分明是她有求于他,可从相识到现在,他对她未曾有半分轻待,他的温柔,周全一次一次的渗进她的心间,让她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被在意,被保护的感觉。 她一个人撑了太久,他给予的温暖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同时,也让她越来越内疚。 她有时候忍不住在想,若是她接近他再无其他的目的,她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 不,她不能。 她得保持清醒,一步一步谋取他的真心,若是她侥幸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留下一条命,不论他想要如何发落,她绝无怨言。 “姜滢?” 耳畔温柔的声音让姜滢回过神,她轻轻应了声,仰头看向萧瑢。 萧瑢对上她那双清透的水眸,轻轻一笑:“到了,在想什么?” 夜色下,所有的花灯都不如明郡王一笑夺人眼球。 姜滢转过头,忽略砰砰响的心跳,蹲下身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 她写了两个愿望。 一愿大仇得报。 二愿萧瑢平安喜乐。 与此同时,萧瑢也放下了河灯,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愿她所有愿望都成真。 身后还有不少人等着放花灯,二人没有耽搁,随后便上了台阶。 姜澈几人就在他们身后,待他们离开后几人才各自放了花灯。 张爻顺提着的灯里没有纸条,他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他想要什么能靠自己得到。 但并不妨碍他看人放花灯。 手臂被轻轻碰了砰,心腹面色复杂道:“大人,您要不稍微收敛一下?” 那眼珠子都要黏在人姑娘身上了! 人家兄长还在呢!不怕挨揍啊。 喔,好像姜家那小公子也打不赢大人。 但这并不是大人明目张胆觊觎人家的理由! 张爻顺瞥了眼他手里的河灯,轻哧了声:“你有什么心愿,同我说不比这管用?” 心腹:“当真?” “说说看。” “嘿嘿,我想娶个美娇娘。” 张爻顺:“.....” 半晌后,他挪开身子:“去放河灯吧。” 心腹:“.....” 说好的帮他实现愿望呢? 他泄气一叹,看向他家大人手中的灯:“大人许了什么愿?” “我的愿望这灯实现不了。” 心腹:“....” 那你还买? “但你可以。” 心腹一愣,转瞬就明白了什么,站直身子郑重道:“大人吩咐。” 张爻顺偏头耳语了几句,心腹听完一脸震惊:“这,这...不好吧。” “或许,你想感受一下除夕夜河里的水温?” “去,属下立刻去!” 心腹忙道。 张爻顺一把拽住他:“不急,你先放河灯。” 拥朱羲 第93节 心腹:“......” 看来大人是真的不想给他张罗亲事! 姜家几人对石阶上的这一幕毫无察觉。 姜澈姜笙放完花灯便欲起身离开,却见姜蔓仍抱着花灯未放,二人对视一眼便先上去了。 姜蔓久未回神,直到身后传来旁人的催促声,她才缓缓将花灯放入河中。 愿他一生顺遂,夫妻和睦,永如今朝璀璨肆意。 而就在隔了一道墙的另一边台阶上,有一人几乎与她同时放下了花灯。 陆知景起身后,又看了眼飘远的花灯才转身离去。 愿她一生幸福安康,儿孙满堂,永远灿烂明媚。 - 而最先离开的萧瑢姜滢,此时正各自在街道两旁的糖人摊位上,隔着人群遥遥相望,面面相觑。 姜滢望着萧瑢手中的兔子糖人:“....” 他果然爱吃! 萧瑢亦望着姜滢手中的兔子糖人:“....” 最后,萧瑢穿过人群走到姜滢身边,将手中的糖人递过去:“这个也给你。” 姜滢几乎在同时也将糖人递过去:“我给你买的。” 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终于,他们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不由相视一笑。 姜滢伸手接过糖人:“多谢郡王。” 萧瑢也接过她手中的:“多谢。” 二人转身缓缓向前行着,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欢愉。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在卫烆身边的陆知景,抱着双臂问:“不都是兔子?所以为什么要换呢?” 卫烆微微颔首:“陆公子。” 陆知景正欲说什么,就看到姜蔓一行人正往这边走着,他微微一愣后,飞快藏到了卫烆身后。 卫烆:“...陆公子,我们在暗处,他们看不见。” 陆知景慢慢走出来:“...哈哈,是哦,我忘了。” “陆公子怎么在这里。” “我就是来随便逛逛,无意中看见你猫在这里,啊对了,今日怎么是你跟着,那两头狼呢。”陆知景轻咳了声,理了理衣裳故作平静道。 卫烆:“今日宫宴,琅一琅二没进去” 陆知景了然的点点头:“原是这样啊,那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卫烆颔首:“是。” 陆知景的身影消失后,他才似不经意间往河边看了眼。 那里,几位姑娘簇拥着高家娘子正在放花灯。 他很快就收回视线,悄然跟上了萧瑢。 姜滢一直都知道暗处有两人跟着他们,察觉到多出一人时,她壮似随意的往暗处看了眼,恰好将陆知景看姜蔓的眼神收入眼底。 萧瑢彼时正低头看手中的糖人,并没有发现姜滢方才的小动作。 姜滢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不经意间看到了旁边的糕点铺子。 她下意识便停了脚步。 萧瑢也跟着驻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温声道:“我们进去看看?” 姜滢本想说不必,萧瑢却已经牵着她往铺子走去。 姜滢走进铺子,第一眼就看到白软软的糖糕。 她的眼睛蓦地湿润了。 十年了,她有十年没再吃过糖糕。 自兄长不在了,她便不允许房里出现糖糕,好似这样,兄长就会带着她喜爱的糖糕回来似的。 如今一见,竟已感觉恍如隔世。 萧瑢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不必多想他便明白了什么,正要抬手唤人包起来时,姜滢却拉着他飞快的出了铺子。 而就在她与萧瑢刚离开,铺子边上就停了一辆马车,一位瘦弱的公子抱着手炉缓缓踏进铺子。 萧瑢任由她拉着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姜滢才停下。 她什么还没解释,他就伸手将她拢进了怀里。 “我明白。” 糖糕应当是她与她兄长的回忆。 回忆很美好,也很残酷,让她不敢轻易去碰触。 姜滢好不容易压下的哽咽因他这话骤然崩塌。 她埋在他的肩膀眼泪汹涌而出,可她死死咬住唇,始终都没发出声音。 每年佳节她心中的思念便愈浓,以往这时她早早就就了寝,一个人埋在被窝里思念母兄,任由泪水决堤。 年夜饭后周氏在她回房的路上堵住了她,同她说,若母兄在天有灵,见她每年都如此伤怀,定不会安心,她知道周氏是想宽慰她,想让她释怀,想让她过的好,她不会不知好歹,也怕母兄在天上不安,所以之后她才顺着三姐姐的邀请出了门。 到了街上她的身份被认出,惹来接二连三的麻烦,到后来又遇见萧瑢,她心中的惆怅与思念就渐渐的被压下了,直到看见那熟悉又陌生的糖糕,那些被压下的情绪才疯狂的一涌而出,将她整个人侵蚀。 可今日除夕,萧瑢特意出宫寻她,她不能扫他的兴。 她努力让自己尽快的从那铺天盖地的思念,和悲伤中抽离出来。 萧瑢似是发现了什么忙轻轻推开她,果真见她满脸泪水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那一刻,他感觉心隐隐被扯着疼。 良久后,他轻叹了声。 陆知景说的对,他或许真的栽在了姜六手里。 他此时甚至想不起来,是如何将人一步一步放在心间的。 一开始,他只是见色起意,后来,他想要给她些体面,再后来他想给她的就越来越多。 而她还未曾问他要过什么,他就什么都想给她了。 这不是栽了是什么? 萧瑢用拇指试图分开她紧咬的唇瓣。 姜滢却闭着眼,倔强的咬着唇。 她怕一放松出口的就是呜咽。 萧瑢皱了皱眉,轻声道:“松开。” 姜滢也不知哪来的执拗劲儿,偏紧紧咬着。 柔嫩的唇瓣被咬的好似要滴血。 萧瑢怕伤着她,不敢真的用力,可眼看唇要见血,他也不能由着她,遂低头道:“你逼我的。” 姜滢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腰间那只手就用力将她揽了过去,随后唇上就贴来一片温热。 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以往都只是轻轻一碰,可这一次他竟在撬开她的唇。 姜滢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 所有的惆怅与悲痛散去,方才的执拗也在这一刻被击溃,她呆愣愣的靠在他的怀里任他不断的探入。 直到马车行驶着的车轮轻轻一响,她才如梦惊醒,猛地推开萧瑢。 这可是在大街上,他疯了! 姜滢慌张的四下看了眼,才提起的一颗心又落了回去。 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小巷子里,并未在大街上。 萧瑢遂被她推开,手却依旧搂着她的腰,眼底闪过几丝不明的晦暗。 姜滢抬头撞上后,心中一颤。 他...生气了。 “我...” “对不起。” 姜滢一愣,有些错愕的仰起头。 萧瑢以为她没听清,又道了句:“对不起。” 姜滢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历来重礼,方才也只是情急之下才...但终归是在外头,万一被人瞧见了还了得。 可是,她又无法怪他。 “下次不会了。” 萧瑢知她有些无措,轻声安抚道。 他说这话时隐隐有些心虚。 初时确是一时情急,怕她伤着自己,可后来她分明已经松了齿...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孟浪了。 姜滢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轻轻点头。 “我先送你回府?”萧瑢嗓音微哑。 姜滢低头应道:“好。” 她心中还有些慌乱,是以并未听出旁的意思。 拥朱羲 第94节 她并不担心姜澈几人,卫烆自会同他们说。 她屏气凝神仔细听了听,没有感受到卫烆的存在,想来应没有瞧见方才的事,心神又松了松。 与此同时,巷子外面,另一条街边。 卫烆正立在一辆马车旁,眼底带着几丝防备。 萧延泽掀开车帘看着他:“你是明郡王的贴身侍卫。” 卫烆拱手回道:“是。” 眼前的人是平亲王府的五公子,虽没有封号却占了辈分,便是郡王在此,也该恭敬客气。 即便这位五公子与郡王曾有些嫌隙,可人请他相见,他也必须得见。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位要见他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知晓三年前,是他奉命去扎破了他的马车轮.... “按辈分,明郡王该唤我一声叔父。”萧延泽看他良久后,道。 卫烆眼神一闪:“是。” “我知有些事不该我多嘴,但既然遇见了,还是想提醒一声。”萧延泽继续道。 卫烆越听越疑惑。 而令他更不解的是,这位何时说话如此客气了?难道又是要出别的幺蛾子? “贤侄既是要明媒正娶姜家姑娘,便该注意些分寸,今日除夕街上极其热闹,若被人瞧见名声受损的是人家姑娘。”萧延泽拧眉道:“作为贴身侍卫,也该尽职责提醒一二。” 卫烆:“.....?” 他在说什么?郡王最是守礼,今儿最多只是牵了姜姑娘的手,这...也值得他特地将自己叫过来训一顿? 萧延泽没再多说,放下了车帘。 他也不知怎地要多此一举,只是在看见方才那一幕时便觉心中郁结难舒。 他并未认出那是明郡王,是父王派给他的侍卫认出来的。 父王知晓上次在糕点铺子遇见萧翎的事后,便给了他一个贴身侍卫。 侍卫功夫极好,土生土长的京中人,对京中人物事多有了解,也正是因此,才会认出明郡王,发现在暗处的卫烆。 至于为何确定那位是姜家姑娘,是因为侍卫无意中见过姜澈,姜澈在此,与明郡王同行的自然是姜家的姑娘。 “走吧。” 萧延泽捏了捏手中的糖糕,叹了口气道。 好像真的是他多管闲事了。 他虽占着长辈的身份,可人家毕竟是受封的郡王,轮不到他来说教。 罢了,已经一时冲动训了人,再道歉好像也不合适,他若是不满,自来找他就是。 马车远去,卫烆仍觉得离谱。 若郡王当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五公子做为长辈遇见了说一顿倒无妨,可郡王又没做什么,却叫他挨了一通训,这是什么道理! 片刻后,卫烆猛地了然。 定是这位故意找郡王的茬! 他理清思路后忙转身去寻自家郡王。 他并未找到人,但在方才郡王与姜姑娘过去的巷子的墙上看到了印记。 这是郡王与他们之间特有的暗号, 他当即便明白郡王带姜姑娘先回去了,于是便去知会了姜澈几人。 - 萧瑢想着从正门进去,必是要惊动姜洛白与姜夫人,但他今日只想与她共过除夕,不想旁人打扰,便抱着姜滢翻墙进了府。 后墙边是一个小花园,虽不大却五脏俱全。 夜色正浓,后花园只挂了几个灯笼,一点都不亮堂,但二人都有内力傍身,眼力非常人可比,别说还有灯笼,就是没有也能如履平地。 “那边有亭子,过去坐坐?”萧瑢温声道。 姜滢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敢问,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 走进亭子,萧瑢主动解释道:“子时城外会放很久的烟花,这里也能看清。” 姜滢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却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 而就在她要坐下时,他突地伸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夜里座椅凉。” 夜色下,那双近在咫尺的眸中带着某种晦暗,姜滢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什么在亭中坐坐,看烟花,椅子凉都是借口! 他就是想...轻薄她! 这人!简直是... 说好的最是端正守礼呢? “可以吗?” 耳畔传来略沙哑的嗓音,姜滢身子不由一颤。 她无辜的望着他。 都这样了,还问她可以吗? 她能说不可以吗?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此处无人。” 姜滢:“...” “我不会过分。” 姜滢:“....?” “所以,应该可以吧?” 姜滢还未来得及说一个字,唇便被堵住了。 她睫毛颤了颤,终是乖顺的闭上了眼。 她明白他有分寸,要真想做些什么就不会来这里,而是去她房里。 如此想着,她便也由着他了。 有些东西食髓知味,一旦碰了便再难忍耐。 比如,在巷子中意外的那一吻,让萧瑢欲罢不能,便将人拐了回来亲个够。 突然,萧瑢睁开眼,姜滢亦如此。 黑夜中,二人视线相对片刻,萧瑢缓缓的离开她的唇,轻轻抬眸。 远处灯笼下,有一道身影渐渐走远。 姜滢脸红的不像话,她声音发颤问道:“是...谁?” 萧瑢眼神复杂的低头,好一会儿才道:“姜大人。” 姜滢:“....!” 她惊慌的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却被萧瑢按住腰:“已经走了。” “可...可是...” “也已经看见了。” 姜滢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这时候会来小花园,还看见了他们,顿时又羞又急:“....我,你...” “这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过来了。”萧瑢。 姜滢一愣,所以呢? 所以呢... 萧瑢用行动告诉她,当然是继续亲。 姜滢先还小小的反抗一下,但很快便被亲的没了力气,就乖乖的软在他的怀里。 反正他只是亲亲而已,就让他亲吧。 姜滢无奈的想着。 萧瑢的确是除了亲她什么都没做,他的双手自始至终都环着她的腰,未动分毫。 姜滢却被他亲的招架不住,她一时也不知该说这人是端正,还是孟浪。 作者有话说: 真的只是亲亲哦,审核看清楚啥都没有哦。 卫烆:“郡王,属下今天莫名被五公子训了顿,他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萧瑢:“咳咳咳...” 女鹅掉马甲的第一步达成,宝子们看出来了吗。 flag果然不能随便立! 没写到成婚,也不敢说下章,反正就这两章就是了。 第54章 “砰砰砰!” 子时一到, 城外的烟花齐齐绽放,几乎能照亮整座城池。 拥朱羲 第95节 烟花炸开的声音与城内的欢呼雀跃混合, 热闹非凡, 年味十足。 夜风太凉,萧瑢怕姜滢受寒,便将人揽在怀里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姜滢依偎在他怀中遥遥望着空中一个又一个炫丽的烟花。 这一刻, 好像每个人都能暂且放下俗事,安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姜家内院, 姜蔓立在游廊提着一个很漂亮的灯笼遥遥望向天边。 姜澈猜谜赢来的那一个给了姜笙, 她手中这个, 老板说是猜谜另外赠送的。 送她的这一个远比姜笙手中那个精致漂亮,更准确的来说,它是那个摊位上最好看的一个灯笼。 天边绚烂的烟花一个接着一个, 看的人眼花缭乱。 姜蔓仰着头缓缓勾起唇, 如此, 便足够了。 姜笙在游廊的另一头远远看着姜蔓, 眼神极其的复杂。 其实, 她今日看到了陆家公子,在那个猜谜的灯笼摊位上。 她不知道三姐姐有没有看见,但她明白说与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先不说他们各自都已定亲,便是没有,陆公子与三姐姐也越不过身份上的那道鸿沟。 姜笙无声一叹,转头看向天边。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张带着几分阴冷的脸。 她很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而来。 也不大想明白。 陆府 陆知景拿着一壶酒,懒散的坐在屋顶。 在烟花绽放的最漂亮的时候, 他举起酒壶, 好似醉了般轻轻呢喃:“新年好啊。” 姜三。 随后他苦笑着放下酒壶。 连一句新年祝福, 都不能念出她的名字;送一个新年礼, 还得借旁人之手。 养尊处优,随性肆意的陆小公子,其实啊,半点也不自由。 - 张府 张爻顺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一堆纸,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才抬眸看向心腹:“我是叫你拿回姜笙的,不是让你去洗劫花灯...” 心腹道:“我就是记性好,记住了这几个灯笼,当时就手欠的翻了下,没想到可有意思了,所以就一起拿回来了,大人您先瞧瞧?” 张爻顺:“.....” 他便是不想瞧,也已经瞧见了。 “这个是姜家三姑娘的,她这说的是谁啊,璀璨肆意...嘶,与这张的造词用句竟然极其相似,大人您猜这是谁的?嘿嘿,这是陆公子的!”心腹双眼透着八卦的光亮:“先前便有这二位的传言,属下还以为是假的,如今一看竟是另有内情啊!” 张爻顺淡淡的看他一眼。 “还有这个这个..这是明郡王那个侍卫的,他写的是高家娘子,啧啧啧,想不到啊,他竟然觊觎高家的娘子!” “这个是徐家...” “闭嘴!” 张爻顺抬手揉了揉眉心:“哪张是姜笙的。” 心腹连忙从一堆纸条里翻出了一个递给张爻顺,笑嘻嘻道:“这张就是。” 张爻顺面上的阴郁略减,伸手接过了纸条。 ‘愿哥哥考入青嵩书院’ 张爻顺一愣:“就这?” 心腹似是听出了张爻顺的意思,忙道:“属下绝对没有记错,就是这个!” 张爻顺面无表情的盯着纸条,她就没有关于自己的心愿? 过了好一会儿,张爻顺放下纸条,突然问:“明郡王的呢?” 心腹:“....?!” “大人,属下可不敢拿明郡王的啊...” 张爻顺:“.....” “姜六姑娘的也不敢。” 张爻顺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了?” 心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行了,都放回去吧。”张爻顺冷声道。 心腹皱着脸:“....啊?还要放回去啊。” 外头很冷的啊,河边更冷的! 张爻顺静静地看着他。 “属下这就去!”心腹飞快的卷起桌上的纸条便要离开。 “看到的不可同任何人提及。” 心腹点头应下:“是。” 不说别的,光陆公子与姜三姑娘这个就绝不能外说。 唉,可惜了,这世道又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 子时已过,烟花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萧瑢拦腰抱着姜滢缓缓往东厢房走去。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容颜,无声一笑。 她对他倒是很放心,看个烟花也能睡着。 走到游廊灯笼处,萧瑢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 他驻足立在那处,往亭子的方向看去。 那时,姜大人便是走到了这里。 这个方向能得见他的脸,却只能看到姜六的背影,也就是说,姜六那时绝无可能看到姜大人。 可时,她几乎与他同时睁开了眼。 若说这只是巧合,那么后来他还未开口,她便问出了是谁,说明她是真的察觉到了背后有人。 而这个距离,若非习武之人,不可能听得到脚步声。 萧瑢静立半晌后,抱着姜滢进了寝房。 他小心的解开她的披风,将人放在了床榻,盖好被子后,才缓缓捏住她的手腕。 几息后,萧瑢将她的手放进了被中。 没有内力。 她的手他牵了很多次,没有习武的痕迹。 萧瑢眼底划过一丝沉思,那么姜六当时是怎么感知到姜大人的。 夜已深,萧瑢不便在闺房久留,没过多久便起身离开了。 而就在他离开后,姜滢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清明,带着几分后怕。 她初时确实睡着了,他捏她的手腕时她醒了。 她重重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他起疑心了! 她那时被他亲的有些招架不住,察觉到有人靠近后一时失了方寸,竟忘了一个柔弱的闺阁姑娘,在那个距离下,不应该会发现身后的游廊上有人。 所幸她的练的是逢幽阁心法,就算把脉也不会被瞧出端倪,手上练武的痕迹也早就用溯香去除了,否则... 可他若日后问起,她该如何应答才好。 萧瑢离开姜家,卫烆便从暗处现身。 他提了句陆知景今日也来了后,便说了五公子见他一事。 “五公子特意将属下叫过去训一顿,多半是想要找郡王的茬,郡王近日须得小心些。”卫烆郑重道。 而萧瑢听完,眼神微闪,半晌无话。 卫烆是很早就跟着萧瑢的,比陆家小公子还了解他家主子,见此当即就意识到了什么,略带震惊的看着萧瑢:“郡王...五公子没有冤枉您?” 萧瑢轻咳了声,偏过头。 卫烆:“.....” 所以他今晚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 如今皇室宗亲,平亲王辈分最高,年后各家小辈皆应先至平亲王府,之后一日才是宸王府。 因宸王这一辈兄弟姊妹太多,往年即便是每家只来嫡出,一个院子也都坐不下,平亲王府远离朝堂多年,每年也只有这一日是最热闹的,府中的下人便不够用,平亲王每年都要提前一天就去宫中借人。 而今年便要清静许多。 姜国舅出事后,陛下舍不得赐死姜皇后,也没有废黜她的后位,只将人关在了自己的宫殿里。 但姜皇后几日后自尽了。 她临死前求陛下将她的嫡子,嫡十八皇子萧延睿送往封地,陛下重色多情,自是应了。 拥朱羲 第96节 姜皇后薨后,陛下封嫡十八皇子为宁王,选了处还算不错的封地送出京城,与此同时,数道旨意落在了各位王爷皇子府上,短短两月,京中的皇嗣就送走了一大半。 如今留下在京中的只有三妃与一位昭仪膝下的子嗣。 但即便如此,众王府与各公主府的嫡出也能坐上好几桌。 宸王府到时,平亲王府已经很热闹了。 其他几位王爷纷纷起身同宸王见礼,小辈们各自与萧瑢,萧倾见礼。 今年人少了许多,又都是一家人,男女便没有分席,皆按排行来坐,几乎将整个大殿坐满。 平亲王是闲散惯了的性子,加上辈分过高,自认与晚辈没有话头,遂接了晚辈们的祝词和拜年礼,赐下红封后便携着王妃离席了,留下长子闲王招待宗亲。 闲王承了他父亲的性子,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懒懒散散的,也因此与他相处起来很是轻松,大殿内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宸王这一辈的王爷王妃们各自聊的投机,可皇孙辈的却坐不住。 尤其是贤妃亲子康王府上的三郡王,萧翎。 他朝长辈的席位上探望了好一会儿,才拧着没眉头道:“那谁呢!” 他话刚落,萧瑢便朝他看去,他眼神飘忽了下,才不情不愿问:“五堂叔怎么没来?” “五堂叔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而今仍卧病在床。”说话的是德妃亲子兴王,府中的二郡王萧弘。 萧翎瘪了瘪嘴,没说话。 什么卧病在床,依他看啊就是年少犯了太多混,惹了太多人才年年称病不出席。 萧翎眼珠子一转,计从心来。 他不出来就以为他没法子了? “五堂叔病了,我们做小辈的是不是该去探望。”萧翎朗声道。 他就不信想报复五堂叔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话刚落,便得到了寿王府上的十九郡王萧莅的附和:“三哥说的是,该是如此。” 萧莅的亲祖母是徐昭仪,他行十九,今年才十四岁,因为年纪小没能赶上挨小王爷的揍,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萧翎也是在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今年好多皇孙已经离开京城了,今儿来的又都是嫡出,所以在座挨过五堂叔揍的皇孙,只有他,二哥,老大,还有各家公主府的那几个。 老大雅正君子,肯定不会同他去做那种事,二哥装君子,定然也不会出手! 公主府的几个公子对上他的眼神后慌忙挪开,一看就是怂货,不敢去。 萧翎又看了一圈郡主们... 算了,五堂叔不打姑娘,各家郡主同他没仇。 所以到头来,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想报仇,也敢报仇! 萧翎重重叹了口气。 报仇好难啊。 偏萧莅还偏头无辜的问:“三哥,我们要去探望吗?” 萧翎咬咬牙,探望?他只想去打人! “去啊,当然要去!”就算不能暗中下手,他也要去看看曾经人见人恨的小王爷,如今变成个病秧子是何等惨样! 二人向长辈禀明意思后,闲王自不会拦着,不耐的挥了挥衣袖:“都走都走,看你们这些小崽子也坐不住。” 于是,小辈们纷纷起身离席。 各家长辈都在大殿,他们确实坐不住。 萧瑢离开大殿便去求见平亲王。 苏兰照除了亲近萧瑢外,对其他王爷公主府的同辈都很疏离,向来都没什么兴致同他们唠嗑寒暄,见萧瑢有自己的事,他便寻了个清净地儿待着,等着吃席。 苏兰毓则去了后院。 她不信萧翎是去探望病人的! 萧延泽如今的院子稍微偏远,一应规制都是按照高门公子布置的,与之前那处属于小王爷的富贵的院落截然不同。 苏兰毓功夫不高,但翻墙不在话下,没多久就叫她寻到了萧延泽的院落。 精致的阁楼边上窗棂半开,萧延泽拿着一本书斜靠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周围还放了好几个手炉,屋里更是放了好些火炉,与外头的天寒地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兰毓出现在窗棂旁时,他淡然的偏头看向她,眼里不见丝毫惊讶。 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苏兰毓才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来,他被刁难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但来都来了,一声不吭的走未免太过失礼。 苏兰毓沉默几息后,屈膝行礼:“五舅舅。” 萧延泽眼底划过几丝笑意,声音一如平常柔和:“是外甥女啊。” 苏兰毓:“....” 若是之前他叫她外甥女倒没什么,可是在她不知他的身份占了他便宜后,他再如此叫她,她就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且那日她先是摸他的腰,又送他糖葫芦,她不信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 “方才侍卫同我禀报有人翻墙闯我的院子,没想到是小郡主。”萧延泽似是感受到窗外姑娘的怒气,收敛了笑意,认真道。 “小郡主寻我,是有何事?” 苏兰毓咬咬牙,心中冷笑。 变脸倒是挺快的,不叫她外甥女了? 也得亏是她舅舅,否则她一定把他拖进公主府! “萧翎带着人过来了,你,五舅舅小心些。”苏兰毓说罢便欲折身离开。 就在此时白宿进了屋,他透过窗棂看见外头的苏兰毓后先是一愣,而后才禀报道:“公子,三郡王与几位公主府的公子来探病,公子可要见?” 萧延泽放下书,温和道:“诸位郡王公子身份尊贵,若是不慎沾染了病气可就是我的罪过。” 白宿对此并不意外,遂道:“是,我这就让人拦下。” 白宿离开前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苏兰毓,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遥遥的拱手行了一礼后才离开。 苏兰毓面无表情的站着,她倒是忘了舅爷爷将这位舅舅看的极重,若是他不愿,萧翎连一门都进不来,所以她为何要多次一举呢? 萧延泽偏头望来,诚恳道:“多谢小郡主提醒,外头冷,小郡主可要进来饮一杯茶。” 初时她调戏他,他确实存了几分逗她的心思,可他毕竟是长辈,也不能一直揪着不放,让人家小姑娘难为情。 苏兰毓看了眼茶几上的那一碟子糖糕,那时,她竟还明目张胆的问她是否娶妻... 如今想来,真是丢死人! “五舅舅好生养病,兰毓告退。” 她话说的客气,声音却冷冰冰的。 恭敬是有,但并不多。 见人离开后,萧延泽便又拿起了书,很快便将这点小插曲抛诸脑后。 - 萧瑢见到平亲王时,后者正在院中喂鸟。 他躬身行礼:“九爷爷。” 平亲王眉眼带笑的看向他:“稀客啊,今年怎么想着来单独拜见我啦?” 萧瑢客气道:“是晚辈不是,早该来给九爷爷请安。” “行了行了,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平亲王放下鸟食,走到茶案边坐下:“来,坐,说说见我所为何事。” 萧瑢颔首致谢后落座。 他本也没打算多绕弯子,闻言便直接了当道:“九爷爷,今年八月下旬,晚辈在苏州府见到了府中管家。” 平亲王挑眉看他一眼,道:“所以呢?” “彼时正好有人闯府衙劫弓|弩。”萧瑢道。 他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平亲王,然对方脸上未有丝毫的变化。 平亲王饮完一盏茶,笑眯眯的看向萧瑢:“大孙子啊,我知道你的来意。” 萧瑢眼神一暗:“九爷爷这是认了?” 平亲王嘿嘿一笑:“嗯?认什么?我只说我知道你的来意。” “来来来,你过来,靠近些。” 萧瑢依言微微俯身。 “我能给你想要的答案,但还不是时候。”平亲王说完,便直起身子悠哉哉的继续饮茶。 萧瑢离开平亲王的院子后眉头一直微微拧着。 便是他心思再敏捷,竟也一时无法理清思路。 ‘大孙子放心,我没那个想法,我只想继续过这闲云野鹤的日子’ ‘哦对了,皇兄病了,立储应当不远了’ ‘等时机成熟,你们再来找我’ 萧瑢负手立在一棵树下,仔细回想方才平亲王所说的每一句话。 皇祖父年事已高,生病只是寻常,若不紧要九爷爷根本无需同他提及,宁王一走,嫡出便只剩父王与当今沈后的幼子,九岁的萧延奕。 若皇祖父病重,自然是等不到萧延奕成人,且父王乃元后嫡长,身份更为正统;要真如九爷爷所说,立储确实不远了。 可九爷爷没有既然相争的意思,为何要劫弓|弩?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 九爷爷所说的时机又指什么?立储? 不,不大像,他感觉好像在暗指旁的什么。 拥朱羲 第97节 且为何又是‘你们’,除了他还有谁要见九爷爷? 原本他来这一趟是想试探出九爷爷与弓|弩案有着怎样的牵连,可是眼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他有心想多问,然九爷爷之后便什么也不肯说了,他只能作罢。 罢了,既然时机未到,那便再等等吧。 萧瑢接下来几日分别去往各王府拜年,到了初十才算告一段落;而后几日他配合礼部试穿成婚的新衣,选择成婚一应用具,宸王府上下忙的不可开交。 他的郡王府也已经开始修葺,因婚事将近,陛下免他半月的早朝,他便亲自盯着郡王府,大到院落假山,小到寝房摆件,他都一一过目。 萧瑢将侧妃过门后的住处指定在正院时,惹来礼部的反对,他强势的不肯退让,气的礼部找去了宸王府,宸王妃发话郡王府一应事宜皆听萧瑢的,礼部又奏到了陛下跟前。 当夜,陛下便宣萧瑢觐见,后来不知爷孙二人怎么说的,萧瑢出来后在陛下寝房外跪了半个时辰,这事才算定下来。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一月十八,宸王府与姜家喜结连理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下章百分百是大婚了! 有一个宝猜到了,就是女鹅发现她父亲后,不小心露出了端倪。 第55章 一月十八 姜家挂满了红绸, 红灯笼,府中上下一片欢欣。 天还没亮, 姜滢就被从被窝里挖出来, 靠在青袅身上闭着眼睛任丫鬟婆子给她梳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折腾,总算是妆点完,婆子丫鬟都忍不住赞道:“新娘子可真美。” 姜滢抬眸看向铜镜, 入眼是一身喜庆的嫁衣。 嫁衣是宸王府年后送来的,出自宫中绣娘之手, 姜滢早早就试过, 除了有些逾越规制, 其他的都很合心意。 她是侧妃,可送来的却是正妃才能穿的红色,她见着时很不安, 来的嬷嬷却道无妨, 说这件嫁衣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的。 对方如此一说, 姜家人这才安心。 若无旨意, 逾制可是大罪。 姜蔓姜笙在这时进来了。 丫鬟婆子皆退到了一边。 二人手中都抱着一个匣子, 是给姜滢的添妆。 姜滢亲手接过,笑盈盈的接受二人的祝福,道了谢。 姊妹间说了会体己话,姜滢便闻到了一股异香,她眨眨眼,一副困顿模样拉着姜蔓的手,轻声道:“三姐姐, 吉时还未到, 我起得早头有些晕, 想眯一会儿。” 她嗓音软和, 语调也轻,撒起娇来少有人招架得住,姜蔓也不例外。 自进京后姜家姊妹间虽亲近不少,但远没有到可以撒娇的地步,姜滢如此,姜蔓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哪里会说半个不字。 “好,好...我带她们先出去,六妹妹先歇会儿。” 姜蔓姜笙带着丫鬟婆子出了东厢房,侯在游廊下。 青袅收到姜滢的示意后留了下来。 她想,姑娘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与她交代,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下一刻,房间里会冒出来一个男子! 男子翻窗而来,着红黑相间的宽袖袍子,样貌迭丽,一双狐狸眼多情而又风流。 青袅紧紧攥着手,盯着男子憋着那口气没喊出声。 曲拂方好整以暇的看她一眼,笑道:“不错,还算沉稳。” “姑娘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可有婚...” “阁主。”姜滢出声解救了略显无措的青袅:“阁主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怎么还没有一个姑娘将他们阁主收拾了。 曲拂方挑了挑眉,绕过青袅走到姜滢跟前,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喏,给你添妆。” 姜滢闻言微讶。 阁主特意来一趟,就为给她添妆? “谢阁主。”姜滢恭敬的接过盒子屈膝致谢。 曲拂方笑了笑:“不用谢。” 他是来替姜慕年送妹妹出阁的。 青袅这时候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此时已然明白这人与姑娘的关系不简单,姑娘留下她,亦是想告诉她什么。 曲拂方捏着折扇挑了挑姜滢的嫁衣袖子,哼了声:“料子倒是不错,还成。” 今儿的嫁衣要不是正红,他立刻便去进宸王府将人狠狠揍一顿。 姜滢:“?” 阁主关心她嫁衣作甚,难道是什么任务与嫁衣有关? 之后,曲拂方用似兄长般的口吻嘱咐了姜滢几句:“他若敢负你,敢有二心,我一定会去弄死他,你尽管放心就是。” 姜滢一脸茫然的看着曲拂方:“....?” 曲拂方用扇子抵着下巴,想了想又道:“去了宸王府银钱什么的你也不必担忧,我给你的嫁妆够你一生衣食无忧了,若是将来...过的不开心,回来就是。” 姜滢越听越迷糊:“....阁主,您...” “好了就这些。”曲拂方径自点点头,朝姜滢温柔的笑了笑:“我不能久留,先走了,我这段时日会留在京中,你若有事可以去逢幽阁寻我。” 曲拂方说罢便翻窗离去。 他出了姜家的墙,稍微驻足念了句:“嗯,这应该是姜慕年送妹妹出阁时会说的话吧。” 啧啧,姜慕年欠他甚多! 房内,姜滢,青袅:“......” 二人安静了好一会儿,青袅才上前轻声问:“姑娘,他是?” 姜滢边打开曲拂方送的盒子,边道:“逢幽阁阁主。” 青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止惊讶曲拂方的身份,更多的则是... 姑娘唤他阁主,且态度恭敬,那姑娘难道是... 而姜滢此时盯着满满一盒子银票陷入了沉思。 这份添妆真是实在,的确够她一生衣食无忧! 只是她不明白,阁主为何要来给她添妆? 难道逢幽阁中的人成婚,阁主都会前去祝贺?每个人都送这么一盒子银票? 不不不,不可能! 阁主没有这么大方! 这天底下就没人比阁主更会敛财! 那就是只给她送?亦或者榜上前二十? 为了什么,笼络人心? 不,一入逢幽阁终身不得脱离,完全没这个必要。 那阁主为何如此做。 姜滢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答案。 她总共也就见过阁主几面,初遇时,借鹤山神医的名头入逢幽阁时,出四方潭时... 就这几面,值得阁主这般破费? 至于方才阁主所说的那番话,姜滢想,应该就是场面话吧。 “姑...姑娘。” 耳畔传来青袅的声音,姜滢回神,盖上盒子:“嗯?” 青袅几番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姜滢将塞满银票的盒子往她手中一放,轻笑道:“如你所想,我是逢幽阁中人。” 青袅手一抖,盒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不怪她沉不住气,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骇人! 逢幽阁那是什么地方,大盛如今谁人不知? 神秘又声名远扬!在有些时候,甚至比朝廷更有威信! 而姑娘,竟然是逢幽阁中人! 姜滢扶住她手中的盒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温柔道:“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青袅勉强恢复镇定,重重点头。 姑娘将此等重要之事告诉她,便是极信任她,这个秘密她定是要带进棺材里的! 外头的鞭炮突然响起,门口也传来了动静。 青袅忙将盒子收好,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不敢露出半分端倪,怕进来的人瞧出什么。 “宸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喜婆子飞快的走进来,欢喜道:“新娘子准备出门子咯。” 青袅闻言将团扇递给姜滢,扶着姜滢出门,姜蔓姜笙二人跟在后头,一行人簇拥着姜滢前往大厅,拜别长辈。 姜老太太年纪大了,寒冬腊月的经不起折腾,是以并未进京,但送来了不少的嫁妆。 姜滢拜别姜洛白与周氏后,出门上了花轿。 拥朱羲 第98节 值得一提的是,今儿来迎亲的是小郡王。 萧瑢自然是想亲自来,但先前郡王府主院与嫁衣一事已经引起陛下不快,也有了不少弹劾的折子,宸王妃只能将人拦住。 “眼下只是侧妃,主院与嫁衣已经逾制,若再出格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待将来请封正妃时还有一次大婚,不急一时。” 萧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事后皇祖父不会罚他,但惹来争议后定会迁怒姜滢,亦会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上。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愿委屈她,遂请来表弟苏兰照代为迎亲。 礼部一众官员当场就气的脸色发白,有他们去还不够给姜侧妃体面吗? 这是娶侧妃,不是正妃!要不是因为是圣旨赐婚,他们都无需来的! 还小郡王代兄迎亲,那跟明郡王自个儿去有什么分别?! 但...他们看见小郡王腰间的那根红鞭后,没人敢反驳。 那是陛下赐给小郡主的,今儿却别在小郡王腰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小混蛋一鞭子。 也有一个有骨气的,气鼓鼓的要撂挑子回礼部,说既然小郡王来了,也就用不上他们了。 他的话才落,苏兰照就一鞭子抽在了旁边一块石头上,石头顿时粉碎。 “谁要走?” 一众人:“......” 那位礼部的官员面不改色的飞快的挪到了队伍里。 “其实,明郡王只要没有亲去,小郡王代兄迎亲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到了姜家门口。 姜澈先前在青嵩书院一位夫子的引荐下,结交了几位学子,他们知晓今儿姜家有喜,便拉了不少同窗过来撑撑场面,另外,姜蔓的未婚夫婿,陈举人也在其中。 但.... 学子们看到马背上的小郡王后面面相觑。 怎么来的是这个小霸王,这特么谁还敢拦门! 虽然原本也没准备怎么拦,那毕竟是宸王府,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正在几人同姜澈商量着要不就让开时,小郡王手一扬:“拦!” 他嚣张的指了指随行的一帮子弟:“若连一帮学子都干不过,有什么用。” 这次轮到一帮来凑热闹的纨绔子弟面面相觑。 那可是青嵩书院的啊祖宗! 那里头出来的是正常人吗?朝中大半要臣都是从那里头出来的好吗? 他们连诗都背不通顺,怎么跟这帮人干? 其中一人眼珠子一转,撸起袖子:“比武!”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姜家门口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 这确定是比武,不是单方面揍人? 苏兰照瞪他一眼:“丢人玩意儿!” 最后还是陆知景带了一帮人过来,他先是瞥了眼门口的陈举人,而后笑眯眯转身拱手道:“诸位都是科举出身,今儿个就有劳诸位了。” 众人看向他身后一个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忍不住道:“对嘛,这才叫旗鼓相当嘛。” 跟一帮读书人比武,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于是,在姜滢与曲拂方见面时,姜家门口开始了一场堪比科举考试的对决。 听的懂的听不懂的都激动得很。 最后当然是已过科举的进士们略胜一筹。 原本打算随意错过场的拦门,顿时就变得精彩绝伦。 之后好些日子这场对决都在文人墨客间广为流传。 迎亲队伍回府的路上,陆知景招呼了一帮人沿路给百姓撒铜钱,队伍也就越来越壮大,恭贺祝福声和着敲锣打鼓,喜庆热闹极了。 花轿停在宸王府,萧瑢亲自出来迎人。 礼部官员又瞪大了双眼,但在小郡王鞭子的威胁下,无人敢置喙半句。 毕竟,就算是宸王也只会与他们周璇,可这小混蛋,那是真的会动手的。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霸王! 轿帘拉开,姜滢眼前出现一只熟悉的极好看的手,她微微一愣。 他怎么出来了。 “夫人,到了。” 温柔如玉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听得那声夫人,姜滢的脸颊蓦地就红了。 好在今儿上了脂粉瞧不出来,不然她都不知该如何出去见人。 姜滢一手捏着团扇,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愉悦的低笑。 姜滢也不由勾出一抹娇羞的笑。 她用团扇挡着脸,缓缓出了轿子。 周围顿时欢呼雀跃声一片。 萧瑢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宸王府。 之后的事情便都出乎姜滢的预料。 按规矩侧妃直接入新房就是,可萧瑢牵着她拜了堂,之后新房中所有的礼节也都是按照正妃的规矩来的。 不仅有交杯酒,还有结发礼。 姜滢紧张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这是做什么,不怕被人弹劾吗。 萧瑢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饮完交杯酒在她耳边轻声道:“喜婆子都是自己人。” 将来终有一日,他们会当着宫中嬷嬷的面,将这些礼节再做一遍。 姜滢闻言这才稍微安心。 萧瑢没在新房久留,不多时便出去招待宾客。 他一出现,宴席上自是一片轰动。 原本他是不必出去的,但他将这场婚事当成娶妻,自然是要礼数周全。 礼部官员与小郡王坐在一桌,他们只能当作自己瞎了,什么也瞧不见。 “本郡王跟你们一桌,你们不开心?” 礼部官员:“开心开心...” 谁乐意跟他一桌,饭菜都不好消化。 新房内 一排丫鬟规规矩矩的立着,个个仪态端正。 青袅不由挺了挺背脊。 不愧是宸王府,这些丫鬟随便拧一个出去,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姜滢坐了一会儿后,才轻轻动了动,为首的那个丫鬟便看了过来:“侧妃有何吩咐。” 姜滢:“....” 她只是坐的有些累了,稍微挪一挪。 “无事。” 为首的丫鬟默了默后,恭敬上前道:“奴婢扶侧妃在床头边靠着?” 姜滢一愣,这好像不合礼数。 那丫鬟像是明白她的想法般,温和道:“郡王吩咐了,侧妃身子弱,不可劳累。” 姜滢心感熨帖,他竟如此细心。 这般想着,她也不扭捏,轻轻放下了团扇。 虽然坐一会儿倒不至于让她多累,但能舒服些谁不愿意呢。 而在她放下团扇后,那丫鬟微微怔愣。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侧妃可真好看。” 那丫鬟回神,瞪了眼身后冒失的小丫鬟:“不可失礼。” 小丫鬟忙低下头。 姜滢轻轻一笑,柔声道:“无妨的。” 她这一笑让屋里几个丫鬟皆看呆了。 不怪她们郡王如此紧张侧妃,这张脸任谁看了不心动。 她们都是将来要在侧妃屋里伺候的,原还担心这位侧妃不好相与,此时瞧来脾性竟是极好的。 “奴婢名叫合语,之后与这位青袅姑娘贴身伺候侧妃,郡王还吩咐厨房给侧妃备了膳食,奴婢这就叫人去取来?”为首的丫鬟恭敬道。 姜滢与青袅对视一眼后,轻笑道:“那便有劳。” 合语闻言轻轻松了口气。 她明白侧妃这是留她的意思。 虽然姜侧妃初来乍到,多是不会拒绝,但她也清楚郡王对这位姜侧妃的在意,若侧妃不愿,她还真不能留下。 拥朱羲 第99节 比起原先的差事,她更愿意留在侧妃身边。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端来膳食,合语轻声解释道:“这些都是郡王吩咐的,好克化。” 姜滢抿了一丝笑,轻轻点头。 用完膳食不久,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青袅,合语当即便领着几个丫鬟退下。 姜滢赶紧拿起团扇,坐直了身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滢紧张的心砰砰直跳。 不管她嫁过来是什么目的,这都是她第一次成婚,嫁的又是喜欢的人,叫她如何不紧张。 比第一次杀人还紧张。 萧瑢停在一步之外,拱手行却扇礼。 他的声音与往常不大一样,但都勾人的紧。 姜滢眼睫颤的更快了。 她无措的将团扇放下,看都不敢看萧瑢一眼。 半晌后,萧瑢坐到她的身边,抬手捏着她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夫人害羞了。” 揶揄调笑的语气,终于让姜滢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他醉了。 突然,萧瑢猛地靠近她的唇,姜滢吓得吞咽一下后,慌张地闭上眼。 但几息后,却听他轻声道:“夫人吃了什么,我也饿了。 姜滢睁眼开:“......” 哪种饿?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今天大婚,明郡王在评论区发红包 第56章 萧瑢的确是有些醉了。 席间来敬酒的人不知凡几, 他自己都不知喝了多少,还是陆知景与苏兰照给他拦了酒, 他才得以抽身。 萧瑢说完那句话便环住姜滢的腰, 将头搭在她肩上,虽然没有醉的太狠,但人还是稍微有些晕眩。 姜滢愣了愣后, 伸手抱着他,轻声道:“我让人传膳食?” 萧瑢闭着眼摇头:“不。” 醉酒的明郡王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 吐出的一个单字像极了撒娇, 让姜滢不由一怔。 而他滚烫的气息扑在姜滢的脖子上, 姜滢下意识侧了侧头,顿时就惹来萧瑢不悦,他跟着追随过去, 不满道:“你跑什么。” 姜滢不是有意躲避, 她的脖颈很敏感, 而他的气息尽数落在上头, 让她的气息也愈发不稳。 但这次她没再躲, 而是轻笑道:“我不跑。”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醉酒的模样,很是...可爱。 不论是小动作还是语气,都轻而易举让她的心软成一汪清泉,这时不论他说什么,她都无法拒绝。 萧瑢勾了勾唇,将人紧紧圈在怀里,唇严丝合缝的贴在姜滢的脖颈上:“乖。” 姜滢身子微微一颤, 浑身传来的酥麻感让她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即便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 在大仇得报前, 她不能喜欢他, 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为齐家翻案,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人早已动了心。 她喜欢他,很喜欢。 这么好的明郡王,谁会不喜欢呢。 他端方温润,如玉君子,就如天上的朱羲一般,璀璨夺目,而她欺骗利用于他,半只脚踩在阴暗中,手上更是沾满了鲜血。 她又怎配眼前这朝阳。 “滢滢。” 温热的唇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一并落在耳畔,唤回被低沉侵蚀的姜滢。 姜滢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应他,他的吻就接踵而至,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温柔逐渐的赶走了她心间的雾霾,在那漫天黑暗中,不由分说的渗进去一丝光亮。 姜滢缓缓闭上眼,任他予取予求,情到浓时,她笨拙而认真的回应他。 她的回应好似顷刻间点燃了什么,整个人立刻便被压倒在喜床,腰封同纱帐一并落下。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缠绵,让人脸红心跳的轻吟声久久未断,叫外头守着的丫鬟纷纷红了脸。 墙角边偷听的婆子也笑得一脸灿烂的同宸王妃回禀去了。 这个夜晚,格外的美好。 有人洞房花烛,两情相悦,也有人故友重逢,惊喜交加。 逢幽阁,曲拂方拧着一壶酒倚在屋顶上,望着一个方向久久未动,好似感受不到凌冽的寒风。 姜慕年啊,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喜之日,你到底是死是活,人又在何处。 他怀疑姜慕年的死,是在姜洛白找到姜慕年的玉佩,和那块曾遗落在齐家的扳指时。 姜慕年去齐家那日,他们见过面,他知道他离开时腰间有一块玉佩,可送回来的尸体上却没有那块玉佩。 他当时并未将此放在心上,齐家那天一片混乱,玉佩不慎掉落也在情理之中,可知道姜洛白在查后,他就起了疑心,于是他也开始暗中查探,最后查到曾有一个江湖人当天去了齐家,带走了一个少年。 而那个江湖人,就是锻造赤亡之人。 可后来许多年那人与他带走的少年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他都寻不到他们半点踪迹,于是他才将玉红梅的逢幽令给了姜滢。 他想着,他查不出,或许姜滢能借此察觉到什么。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也没什么进展。 而那把唯一的线索的赤亡,竟被她送给了萧瑢! 曲拂方深深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酒壶的酒已尽,他站起身醉意朦胧的负手立在屋顶眺望不知何处,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缓缓的进入他的视野。 那是一辆很普通很普通的马车,车帘并不避风,一阵寒风就能轻而易举的掀起一角。 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便意外的撞进曲拂方的眼中。 那一刻,周围仿若静止,他手中的酒壶脱落,从屋顶滚落,恰好落往疾驰而来的马车顶。 曲拂方猛地回神,一跃而下,在酒壶砸在车顶前,将其接住。 马车里的人好似有所察觉,掀开车帘回头看去。 只见寂静的街道上,一红黑宽袖衣袍相间的男子立在正中央,眼也不错的盯着他。 那道眼神里盛着惊愕与惊喜。 萧延泽不由一愣,他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这个人,但是...他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他应该认识这个人。 或许,是他在失忆前的友人? 友人... 萧延泽微微拧了拧眉,为何他会觉得那位公子像是他的友人。 马车停在了逢幽阁门前。 曲拂方被迎面而来的冷风灌的稍微清醒几分,他眯起眼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那道清瘦身影,酒意尽数散去。 姜慕年! 他果然没死! 曲拂方很想立刻冲上去,揪住那人的衣襟质问,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姜家,为何不告知他! 但仅有的一丝理智阻止了他。 他起了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陌生,平静... 好像,他们从不曾相识。 十一年了,再见面他不认得他也不奇怪,可他为何不回姜家。 曲拂方保持着那一分冷静,脸色阴沉的跃上屋顶回了逢幽阁。 萧延泽在进逢幽阁前,再次回头看去,街道上已无方才那人的踪影,就好像他刚刚那一眼只是幻觉。 曲拂方回到逢幽阁三楼房中,叫人请来水秧,将他随身携带的一幅画像放到他的面前,问:“可有见过此人。” 这副画像是他根据姜慕年年少时的模样画出来的,与方才见到的青年一模一样。 若论以骨相画人,阁中应当没有人能比他这位阁主更精通此道。 水秧只看了一眼便点头:“回阁主,属下见过。” 曲拂方捏着画像的手指用力到有些发白:“细说。” “此人是一位雇主。”水秧如实道:“他在找玉红梅的弟弟,柳玉梧。” 曲拂方眼神一紧:“柳玉梧,他没死?” “是,这道逢幽令年前给了慕岁,据慕岁得到的消息,柳玉梧并未死在当年跳崖之时,很有可能现在还活着。”水秧说罢,迟疑道:“这件事前两月便已呈了上去。” 并不是所有的逢幽令都会一一请示阁主,若无重大任务,各地逢幽阁每月会以书面形式汇报这一月所有接过的任务,再由四大护法交到阁主跟前。 曲拂方沉默半晌,缓缓收起画像,似不经意般问:“他与柳玉梧有何干系,为何寻他。” 是有一个月他被人缠上,没来得及细看各地的汇报便入了库房。 水秧:“回阁主,此人之前在寻找赤亡,应是通过赤亡查到了柳玉梧身上。” 拥朱羲 第100节 曲拂方动作一顿。 玉红梅...赤亡,赤亡的锻造者,当年被他救下的少年,这一切竟都连上了! 但这中间是如何连的,尚未可知。 “知道他的身份?” 水秧回道:“平亲王府五公子。” 曲拂方一愣:“什么?” 水秧又回禀了一遍。 曲拂方没再言语,眼底渗着寒光和疑惑。 怪不得他这些年寻不到他半点踪迹,原来他竟来了京城,还成了平亲王府的公子! 为了报仇,潜伏在平亲王府? 姜慕年,好手段啊! 不,不对... 平亲王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都认错,况且...姜滢嫁到了宸王府,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今日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 他是最在乎他这个妹妹的,不可能这般沉得住气。 曲拂方压下心头的疑惑,朝水秧道:“你亲自下去见他。” 水秧闻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来逢幽阁了。” 逢幽阁令主不会亲自接待每一个雇主,他之前接萧延泽的单是因为他的身份不一般。 恰这时,有人来禀报,有雇主求见令主。 水秧方才先一步被曲拂方交上来,恰好与前来禀报的人错过,那人知晓水秧是来见阁主,不敢立刻打扰,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上来禀报。 水秧应了声后,朝曲拂方道:“应该是来问柳玉梧的进展。” 来这里的雇主很多都是隐瞒了身份的,萧延泽也不例外,他没有留联系他的方式,只说不定时会自己上门来问,他来这里的马车都是在街上雇的。 但这并不妨碍逢幽阁会暗中查清雇主的身份。 毕竟有些活他们是不能接的。 尤其在京中,来往的大多都是权贵,更是要慎之又慎,万不能与朝廷政治有什么牵扯。 曲拂方:“慕岁还没有消息?” 水秧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慕岁年前送来一副柳玉梧幼年的画像,想要根据骨相画如今的模样,但那时柳玉梧年岁太小,如今又已过十五年,想要画出来很有些难度,阁中至今还没人完成。” 阁中最擅此道的非阁主莫属,若是阁主愿意出手,这道逢幽令或许能早些完成。 曲拂方闻弦知意,横了声:“就这点出息。” “将画像拿来。” 水秧忙道:“是。” “把平亲王府五公子所有的资料送过来。” 水秧恭敬应下:“是。” 不多时,五公子的资料就放到了曲拂方跟前。 曲拂方快速看完后,唇角缓缓勾起:“失忆,弱冠时才回京...” 姜慕年死的那年,平亲王府的五公子正好出京在庄子上养病,过了七年才回京,回京后一直呆在平亲王府,每年除夕都卧病在榻,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去年才开始出门走动,但出府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京中没人见过姜慕年,而真正的五公子身材圆润,大病一场瘦的太过,所以他就算是在去年碰着以前与五公子相识的人,也不会惹来怀疑。 毕竟已过十年,又重病一场清减了许多,便是与之前那小胖子不像也没人会在意。 这场身份替换简直是天衣无缝! 唯有一个漏洞便是平亲王府。 旁人不认得五公子,可平亲王夫妇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儿子?他的兄弟姊妹又怎会瞧不出端倪? 他当年又是如何从齐家逃脱,从南城到了京城的。 曲拂方想来想去只得到一个答案。 平亲王府对此是知情的,甚至当年就是他们救了姜慕年。 而那位真正的五公子,在当年就已经病死了。 他不是萧延泽,自然也没有萧延泽的记忆,所以才会失忆,而平亲王府刻意隐瞒了五公子失忆的事,是怕惹来疑心。 那么姜慕年失去了十三岁前的记忆是真是假? 曲拂方思索片刻,轻轻一笑,是真是假他去见一见人不就知晓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57章 萧延泽回到平亲王府, 已近戌时。 他沐浴完身着里衣披了件厚厚的大氅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他昨夜又做那个梦了。 梦中, 一个很魁梧的身影, 提着一把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起初觉得那是噩梦,每每这时都会惊醒。 可后来这个梦做的多了他就没那么怕了, 于是他看着那个面容模糊的人走近他,将他从河边捞起, 背着他走了很远, 很远。 之后他反复的做这个梦, 一次比一次真实,于是他凭着梦画出了那把刀,一查之下竟发现真这把刀是真实存在的。 它叫赤亡, 世间仅此一把。 于是, 他渐渐的开始怀疑, 那不是梦, 而是他的一段经历。 父王母妃都同他说, 他是因病重失去了十三岁前的记忆,他以前也从未怀疑过,直到频繁做了那个梦后,他迫切的想要寻回那段记忆,为此他走遍了王府的每个角落,试图在熟悉的场景中唤醒自己的记忆。 可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王府的每一处对他来说都极其陌生,陌生到好像他从未来过。 后来他查到如今在用赤亡的是一个江湖恶人, 名叫玉红梅。 他寻来玉红梅的画像, 知道他不是梦中的那个人, 光年纪就对不上。 那个后背宽阔的江湖汉子, 身形很高大,说话的声音很粗狂,年逾四十,而玉红梅如今不过才近三十,十年前,他还未及弱冠。 他打听到赤亡是玉红梅在五年前逃亡的过程中打造的,但他清楚那不是,那把刀在十年前就出现了。 可还没等到他想到妥当的法子去找玉红梅,他就已经死了,死在逢幽令下。 于是他开始查玉红梅所有的事,知道了他有个弟弟早年失踪,而在他从宗义派出来那年,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家被灭口,他不觉得这是巧合,于是开始查那个少年,知道了他便是玉红梅的弟弟柳玉梧,最终他找到了柳玉梧当年坠崖的崖底。 他在崖底找到了一个坟墓。 上面的生辰与他记忆中赤亡主人的年纪相符,他猜测,那应该就是当年救他的江湖人。 可江湖人已经死了。 他仅剩的线索便只有生死不知的柳玉梧。 于是他找上逢幽阁,买柳玉梧的消息。 然时至今日,仍旧没有柳玉梧的半点线索。 曲拂方从窗户里窜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萧延泽被他吓的砰地站起身,身上的大氅滑落,寒风从打开过的窗户渗进来,身上的单薄里衣根本阻挡不了,他当即便捂唇咳嗽了几声。 外间立刻传来白宿的声音:“公子,可是着凉了?” 萧延泽还未来得及开口,曲拂方就已经嗖地窜到他跟前,捡起大氅给他披上。 萧延泽记得他。 临近逢幽阁时出现在街道中央的那个男子。 他仍旧是那件红黑相间的袍子,远远瞧着就觉那是张能魅惑众生的脸,如今近看,更是让人惊艳。 但此时那张让人惊艳的脸上神色并不好看,相反还带着他看不明白的怒气。 萧延泽越发确定,他们之前应该相识。 “无事,不必进来。” 即便眼前这个半夜闯他寝房的人瞧着很危险,浑身好似带着杀气般,萧延泽却莫名觉得,他不会伤害他。 萧延泽伸手拢了拢大氅,温声道:“多谢。” 曲拂方没出声,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瘦弱的青年,一时想立刻将这人揍一顿出气,可一想到他好似在病中,便又忍了下去,一时又想狠狠抓住他的衣襟质问,可对上那双迷茫的眼睛,他所有的气都无处发,最终,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凑近他咬牙切齿道:“你认不出我了?” 萧延泽被他的动作吓得瞪大了双眼。 他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男子推到在床上,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他... 那神情,那语气,就好像他曾有负于他一般。 萧延泽背脊无端一寒,他虽然失了记忆,但他清楚他不好男风... 这应当不会是他的什么情债吧。 终于,萧延泽强行冷静下来,问:“我们...认识?” 曲拂方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他一拳砸在他身旁的床上,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萧延泽好似听到了木头断裂的声音。 他不敢再说了。 那一拳若是砸在他身上,他应该已经见了阎王。 拥朱羲 第101节 在对方猩红的怒目中,萧延泽放平声音解释道:“我十三岁重病一场,不记得前事,公子与我可是在那之前认识?” 这样容貌出挑的一个人,只要见过过多少年也不会忘的,除非,是在他失忆前认识的。 曲拂方眼中的怒火逐渐变成惊愕,然后到不可置信,最后到原来如此... 但他还是将人摁着,厉声道:“没骗我?” 萧延泽非常诚恳道:“确实如此。” 曲拂方此时已经信了大半,毕竟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他为何不联系姜家,为何不找他,甚至连他亲妹妹的婚礼都不去。 若他是真的失忆了,那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但他还是有些怕这是对方没有认出他的说辞,遂道:“苏州,游船,曲水。” 这是他与姜慕年初时的情景,曲水是他当时吹的曲子。 说这话时,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丁点异常。 然萧延泽眼里除了茫然,什么都没有。 他真的失忆了。 曲拂方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缓缓起身坐在床沿边上,在萧延泽起身时还头也不回的拉了他一把。 萧延泽揉了揉被摁痛的肩膀,偏头时在曲拂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失落。 他微微一怔,等了一会儿才迟疑问道:“我们是何时相识?” 曲拂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哼了声转过头。 萧延泽:“.....” 他这副模样,倒好像是他将他按在床上过... 要不是他非常确定他不好男风,此刻都要认为这是他欠的风流账。 曲拂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给人造成了多大的误解,他此刻很生气,可又不知道怎么生这个气。 人家失忆了,不找他在情理之中。 可他一想到他满天下找了他这么些年,可人竟好吃好喝的在平亲王府当他的五公子,他就很气! 不仅如此,他还要给他养妹妹! 费尽心思给四方潭加了琴棋书画,送人进去一路保护,又不分昼夜的研制出去除疤痕的溯香,从八岁养到现在,现在这妹妹要多精致有多精致,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还文武双全,聪明机灵! 今儿成婚,他还大出血送了那么多的银票! 结果呢,这没良心的回来了,可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找谁说理去? 曲拂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砰地起身跳窗离开了。 离开前还重重的挥了挥袖子,打在萧延泽的手背上。 萧延泽:“...” 萧延泽:“...?!” 他一个人沉思了半晌,几乎是颤着声音唤来白宿,神情无比复杂:“我...我...” 白宿很有耐心的等着。 但等了很久,他家公子还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您有什么话问就是。” 萧延泽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可知道我十三岁前有没有同什么男子...走的近些?” 他的话问的很委婉。 但因为他踌躇的时间太久,神情也不大对,白宿竟立刻就悟出了什么,瞪大眼道:“我是公子那年病重醒来后才跟着公子的,之前的是并不知晓,但是...” 萧延泽紧紧盯着他。 “我也听过公子先前的事迹,都很是精彩,但...公子喜欢的是姑娘。”最后几个字,白宿说的飞快。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无比的忐忑! 公子为什么会有这个疑问,难道公子现在好男风了?! 这就是公子迟迟不肯娶亲的原因?! 萧延泽:“当真?” “当真!”白宿点头:小心翼翼道:“我听府里的人说过....说公子那会儿很喜欢看貌美女子...” 萧延泽彻底松了口气。 不过随后他又意识到什么,懊恼的皱了皱眉,十三岁...应也欠不了多大的风流债。 他是被那人吓的疯魔了不成! 然就在这时,窗户突然被打开,曲拂方去而复返。 他像是一股风一般卷到了萧延泽跟前,白宿吓得目瞪口呆,刚要叫人就见他委屈而愤怒的抓着他家公子的手臂,恨恨道:“我当时就应该去挖你的坟!” 萧延泽:“.....?!” 白宿惊的捂住嘴,若不是公子示意他不出声,他已经要喊人了! “既然你忘了我,那我们就重新认识好了。” 白宿闻言略微松了口气。 原来是公子的旧识啊。 “我叫方幽,今年二十五,是你...” 萧延泽与白宿同时屏气凝神。 曲拂方唇角一勾,那双狐狸眼显得格外多情:“是你曾经钦慕的人。” 萧延泽喉中一个气息不顺,当即就重重的咳了起来。 白宿静若木雕,被砸的晕头转向。 而始作俑者还在继续编造谣言:“那年你撞到我的怀里,我们相识,后来你对我表白,叫我等你长大,我答应了,可是你这个骗子,你突然就消失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年,哦不对,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我告诉你,你现在一句忘了,就想把我抛弃了,不可能!我死也要缠着你!” 曲拂方恶狠狠说完,还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气冲冲离开了。 萧延泽望着白宿,白宿望着萧延泽。 主仆二人分别沉寂了不知多久,白宿才小心翼翼问:“公子,真...真的吗?” 萧延泽双眼无神:“...我不记得了。” “睡吧,可能只是做了个噩梦。” 白宿:“....” 自欺欺人也不是这么欺的。 出了平亲王府,曲阁主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他方才只是一时气不过离开了,但很快又回去了,恰好听到他与那小厮的对话,当即就计从心来!他找他这么多年是真,给他养妹妹也是真,就算他忘记了,他也得先讨点利息! 一想到姜慕年惊愕的眼神,他就差点憋不住要笑出声! 他一定是信了! “哈哈哈哈哈哈......” 水秧找到他们阁主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阁主?” 曲拂方看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的抹了抹眼泪,笑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说..哈哈哈哈..” 水秧感觉他们阁主快要笑疯了,稍微停顿道:“有一位自称是异域公主的来寻阁主。” 曲拂方笑声嘎然而止,叉腰的动作也随之僵住。 半晌后,他摸了把脸,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人呢。” 水秧:“在逢幽阁,她说...阁主欺骗她的感情,若阁主不去见她就将阁楼拆了。” 曲拂方:“.....” 他沉默片刻,轻咳了声,理了理衣襟,镇定的走到水秧面前,严肃道:“你信么,这肯定是哪里来的骗子啊。” 水秧面无表情:“......” 他也不想信,可是阁主的性子他们都心知肚明,而且他近日已经收到好几个地方的令主给他传信,要他小心一位异域公主,那是阁主招惹的最厉害的一朵桃花,一言不合就给人下毒,拆阁楼。 “你好歹也是京城令主,这么个小女子都对付不了?还能真让她把阁楼砸了?将人打发了就是。”曲拂方说完便要走:“我今日就不回逢幽阁了,最近都不回。” 水秧:“...她有阁主的令牌。” 持着阁主的令牌谁敢拦?不然她也没本事将几处逢幽阁搅得乌烟瘴气。 曲拂方:“.....” 许久后,他摆摆手:“砸吧砸吧,随便她砸,老子就是不见她!” 他只想谈感情,那个女人竟想夺他清白,偏她还有很多稀奇古怪让人防不胜防的药,那他能见吗,一见他就不干净了! 这人啊,果真不能太损! 这不,报应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萧延泽:“我怀疑有个狗在骗我” 曲拂方:“谁骗你,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哦不对,谁是狗,你才是狗! 拥朱羲 第102节 异域公主:听说你好男风,我睡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曲拂方:..... 萧延泽:.....苍天逃过谁? 第58章 平亲王正在书房画一幅花鸟图, 侍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王爷,今夜有人来见五公子。” 平亲王画笔未停:“何人。” “卑职不认识, 他武功极高, 卑职没敢靠的太近。”侍卫神色极其复杂道:“可要卑职去查探一二。” 平亲王浑然不在意般道:“保护好他即可,他与何人结交不必追寻。” 侍卫应了声却迟迟不见退下,平亲王不免询问:“还有事?” 侍卫面露纠结, 最终还是道:“卑职隐约听到几句...他称自己是五公子曾钦慕的人,意思好像是五公子负了他。” 平亲王手中一颤, 笔尖落下一滴墨毁了整幅画, 他不可置信的偏过头:“你说什么。” 侍卫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实在有些离谱, 但他只能如实禀报:“卑职还看到...他与五公子举止很亲密...” “如何个亲密法?” 平亲王尽量放平声音道。 侍卫低着头,几番挣扎后快速道:“卑职看见他将五公子摁倒在床。” 平亲王一时如被雷劈,许久都没有回神。 “王爷?”侍卫担忧喊了声。 平亲王醒神, 抚了抚额头:“查, 给本王查到底是谁在唬弄他!” 侍卫闻言郑重道:“是!”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五公子并不好男风, 如今只是有人趁着五公子失忆有意欺骗。 侍卫走后, 平亲王也没了作画的兴致。 他并不在意他是否好男风, 只求他平安的过完这一生,怕就怕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起了什么歹心。 可偏偏这点他无从查证,他十三岁前结交过何人,与谁相识他都一无所知。 - 姜滢醒来时,萧瑢已经起身。 她透过纱帐看着外头正在束腰封的萧瑢,昨夜的一幕幕便飞快的在脑海一一划过, 她抿了抿唇, 双颊微微泛红。 这人喝的半醉间与平日判若两人, 虽她能感觉到他昨夜已有些克制, 可还是将她折腾的够呛。 她醒转侧头的动作惹得萧瑢回头看来。 视线相对,有了夫妻之实后,二人之间无形中添了些与以往不一样的东西,轻易就叫姜滢脸红心跳,她慌忙扯过被子将自己埋起来。 萧瑢见此,不由轻轻一笑,抬脚走向床榻。 他伸手掀开纱帐,俯下身拉了拉被子。 软被被姜滢攥的紧紧的,他只能看见半张微红的脸。 姜滢不敢看他,刻意躲避视线,羽睫颤的飞快,眼神也飘忽不定。 新妇的娇羞模样再次惹来萧瑢愉悦一笑。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要去给父王母妃敬茶,还不起来?” 姜滢闻言诧异的看向他。 新婚第一日给王爷王妃敬茶,这是正妃的规矩,哪里轮得到她。 “皇祖父免了我半月朝政。” 姜滢一时没明白:“嗯?” “近日的天还是冷得很,被窝里想来更为舒适,若是夫人不愿起来,那我便陪夫人...” 萧瑢边说边欲解腰封。 姜滢当即瞪大眼,飞快的坐起身。 饶是她底子还算不错,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萧瑢勾了勾唇,俯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收拾妥当便过去吧,父王母妃还等着呢。” 姜滢自然不敢让宸王宸王妃久等,忙唤了青袅进来伺候梳洗。 这一打岔也叫她忘了询问萧瑢,她今日去敬茶算是逾矩,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直到二人相携出了院子,走在游廊上时,姜滢才不安的扯了扯萧瑢的袖子:“郡王,这样会不会不好...” 方才梳妆换衣时,她的衣裳是丫鬟直接端过来的,上头还压着腰封,她瞧不清楚,加上明郡王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她根本没心思细瞧自己的装扮。 而萧瑢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早早将银镜挪开,直到她的头面已经戴好,他才将镜子挪回来,她瞧见的那一刻心中极为震惊,虽然并不知晓郡王侧妃的着装具体是什么规制,但很显然,她现在这身明显是逾矩了。 不说正红与蓝相见的颜色,光是头面也远不是侧妃能戴的。 可还不等她说要换下来,他就拉着她往外走,说是王爷王妃等急了。 而现在...他慢悠悠的牵着她走在游廊上,哪里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她自然也明白他这是故意的。 他如此在意这些细节,她心中自是高兴的,可也怕会牵连了他。 萧瑢捏了捏她的手,轻缓道:“无妨,府中都是自己人。” 姜滢眉眼微垂,半晌后轻声道:“可是若传了出去,将来正妃进门,定会不虞。” 说完这话,她心里便觉堵得慌。 是啊,他早晚会迎娶正妃的。 可一想到将来他要与旁的女子名正言顺的并肩而立,她的心便如针扎。 萧瑢闻言原本有些不虞,侧头看去时恰好瞥见姜滢眼底一闪而逝的黯淡,他微微一怔后,收回视线,温声道:“无妨,她不会介意。” 属于他正妃的所有的东西,早晚都是她的,不过提前享用了,有何不可。 他未明说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待将来他将圣旨求来时,再告诉她也不迟。 姜滢自然不会知道萧瑢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过再娶旁人,听得这话只以为他的意思是,将来的明郡王妃定是位宽厚大度的女子,遂低低的嗯了声。 如今是她占了他正妃的该有的礼遇,她好像没有资格难受。 萧瑢早早派人通报了,是以他们到时,宸王与宸王妃也才落座不久。 但姜滢对这一切尚未可知,当真以为叫宸王宸王妃久等了,态度愈发的恭敬。 宸王与宸王妃瞧着面前一对碧人,心里已是乐开了花。 虽然以前宸王妃特别着急萧瑢的婚事,但她相看了不少姑娘,打心底里觉得好似都差点什么,倒不是她眼界高,瞧不上人家姑娘,只是她儿子这张脸实在过于惹眼,她见过的姑娘里头,不论是谁往他儿子跟前一站,容貌气质都要被压几分。 不过她对此也不是多在意,只要是两情相悦,她都会点头。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忙活了这些年都没能成,最后倒是儿子自己寻了位心上人回来。 这容貌,这气质,啧啧啧,与她儿子可真真是天生一对! 宸王妃越看越欢喜,只到了敬茶时,她笑容一顿,板起脸不让宸王接姜滢的茶。 姜滢明白她到宸王府是高嫁,宸王妃再是和善也会立规矩。 她已经做好了久跪的准备,却听宸王妃道:“都已成了婚你却不改口,是有何处不满意?” 姜滢一愣,下意识抬头茫然望去。 宸王妃拧着眉看着她,似在等着什么。 姜滢当即便明白过来,她方才唤的是宸王殿下... 她是侧妃,理该如此唤的,可很显然,宸王妃不满意。 她有些忐忑的看向萧瑢,后者朝她轻轻点头。 姜滢收回视线,沉疑片刻后再次恭敬的举起茶杯:“请父王用茶。” 宸王高高兴兴的哎了声接过茶,递给姜滢一个很大的红封。 姜滢耳尖莫名一红,稳住气息端起另一杯茶恭敬呈到宸王妃跟前:“请母妃用茶。” 宸王妃变脸的速度与曲阁主不相上下,她露出一个极其温和慈祥的笑容接过茶,同样给了一个很大的红封。 “这才对嘛,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坐。” 姜滢致谢后,萧瑢便搀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姜滢没敢坐实,她知道接下来便是立规矩。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宸王妃只是笑着嘱咐道,日后要夫妻和睦,有商有量,诸如此类的话,惹得宸王频频侧目,这哪是立规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嫁女儿呢。 宸王妃哪能不知宸王的意思,飞快瞪他一眼。 没长眼睛么,瞧不出儿媳妇一应规矩礼仪样样都是顶好的么,如此乖巧可人的儿媳妇一看就是个规矩懂事的,将来必然不会作妖,哪需要她多说什么。 再者,好不容易有个能拴住儿子心的,要给人吓着了,以为宸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回去跟儿子闹腾,为难的还不是他们儿子! 还有啊,儿媳妇身子弱,昨夜又歇的太晚,要因那些个繁琐的过场伤了身子反倒不好。 想到这里,宸王妃瞥了眼萧瑢。 她一直觉得儿子最是克己守礼,谁曾想昨夜硬是闹到了后半夜。 不过新妇脸皮子薄,她也不好在这里多说。 不过此事也不是那么的重要,眼前重要的是另一桩事。 宸王妃无比慈爱的看向姜滢:“过些日子,你夫妻二人便要去郡王府住,滢丫头,你先前可曾同你母亲学过管家?” 拥朱羲 第103节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要说我更会杀人,会不会吓到母妃? 萧瑢:.... 第59章 宸王妃特意问这话是有缘由的。 她知晓姜滢幼年便去鹤山养病, 十四岁才归,后因身子弱又一直拘在院里, 与姜夫人几乎无甚来往, 直到姜洛白进了京,这一家人才算走的近些。 短短半年,就算周氏再上心, 也教不到什么;若只是侧妃她也不操这个心,可她清楚儿子是想请封姜滢为正妃的, 作为皇长媳, 管家之道便不能不学。 可姜滢对此尚不知情, 她只知晓府中中馈不会落到侧妃手中,便从未往此处想过,倒是成婚前那段日子, 周氏将她带在跟前学了些。 此时被宸王妃问起, 她遂面露难色。 宸王妃心中已有成算, 见此便继续道:“郡王府的府宴定在下月二十, 时间是有些紧凑, 你可能操持?” 姜滢闻言微讶,新府宴这么大的场面怎会交予她? 她虽与周氏学了几日,但要操办一样宴席那是远远不够的,更别说还是明郡王府的新府宴。 正在她要起身告罪时便听萧瑢道:“母妃放心便是。” 姜滢略带惊慌的朝他看去:“?” 如何放心,她自己都不放心! 但萧瑢已经开了口,她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宸王妃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萧瑢,笑着道:“行, 我放心。” 之后又说了一会子话, 宸王妃便露了困倦之色, 萧瑢遂与姜滢告退。 待出了院子, 姜滢面露担忧:“郡王,我方才瞧着母妃脸色有些不好?” 宸王妃才抬手揉了揉眉心,宸王便格外紧张的站起了身,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 萧瑢闻言面色暗了几分。 姜滢见此心下一沉,正要说什么,萧瑢便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轻嗯了声。 她抿了抿唇,识趣的没追着问下去。 二人缓缓往昭和院走去。 青袅阿礼远远的跟在后头。 因时辰尚早,才露晨曦,园中花草上还挂着些露珠儿。 “母妃身子一直不大好。” 姜滢正瞧见一滴露珠在花瓣上摇摇欲坠时,便听萧瑢道。 她微微一怔,偏头看向萧瑢。 “是早些年落下的毛病,常年都得用药养着。”萧瑢的声音很低,很沉。 姜滢下意识轻轻反握住萧瑢的手。 萧瑢眉间的郁沉略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十二岁那年,母妃病重危在旦夕,我连夜赶往鹤山求药,在危急关头保住了母妃,后来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去一趟鹤山。” 姜滢微微拧眉。 那不正是她去鹤山那年? “母妃的病....”姜滢驻足看向萧瑢。 萧瑢也停下脚步,捏了捏她的手心:“神医说若不受刺激,一直用药养着,不会有大碍。” 姜滢闻言放下心来,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郡王离开苏州去鹤山,是去给母妃求药?” “嗯。”萧瑢点头。 二人又相携往前走,一阵无言后,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几乎是同时,双双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对方。 “你...” “你...” 看清对方眼里的讶异后,萧瑢先开口:“夫人先说。” 姜滢眼睑微垂,这不是他第一次叫她夫人,可听来还是叫她心跳飞快。 几息后,她才抬眸道:“郡王是那年何时去的鹤山?” 她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当年是借着到鹤山养病进的逢幽阁,为了不让家中怀疑,她确实是先到了鹤山的,上山后药童已侯在山门,她致谢后,药童笑着说恰好才送走一位京中来的为母求药的小公子,便顺便等在那里了。 萧瑢迎上她的目光,温声道:“三月。” 姜滢眼中一亮。 她去鹤山那时正是三月! 萧瑢眼底笑意愈深:“我记得,夫人似乎也是那年去的鹤山。” 姜滢愉悦点头:“嗯,是,我当时还听药童提及,就在我上山那日,有一位京中来的为母求药的小公子,我当时没在意,方才听郡王提起这事,便想着那会不会就是郡王。” 萧瑢:“那天,是三月初九。” 姜滢自然不会忘记她到鹤山的日子,正是三月初九。 萧瑢话落,她便粲然一笑,又惊又喜:“正是那日。” “如此说来,郡王当真与我同日到了鹤山,只可惜那时没见着郡王。” 晨风轻抚,萧瑢上前一步替姜滢拢了拢披风,低头看着那张笑容灿烂的小脸,声音格外的温柔:“我那时见过夫人。” 姜滢顿感惊讶:“啊?” 可他们不是同时到的鹤山啊,他如何会见过她。 萧瑢对上那双疑惑迷茫的眸子,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心印下一吻,惹得姜滢羞涩的低下头,他才道:“我离开时,在鹤山脚下的那条小道上,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时,车帘被疾风掀起,我看见里头坐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小姑娘。” 那一眼,叫他记了多年。 他记得她脸色太过苍白,可眼底却布满恨意,浓烈的叫人背脊生寒。 萧瑢细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这双水眸,那里头只有欢愉喜悦,无半点初见时的恨意。 但他此时已确定那个小姑娘就是她。 她着素衣,因那时三年孝期未过。 她当时恨的是什么? 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那个时候除了她母兄之死,没有其他能让她被滔天的仇恨笼罩;那么如今她是不恨了,还是掩饰的太好? 姜滢并不知萧瑢心中疑虑,她此时只是万分惊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早在九年前就已经离彼此那般近过。 “原来是这样,你才离开,我便到了。”姜滢好奇道:“那我当时有看你吗?” 萧瑢摇头:“没有。” 姜滢眼底带着浅浅的失落,不怪她没有印象。 “说来也是巧。”萧瑢轻笑道:“你可知在苏州见你之前,我在马车上浅寐,梦到了初次见你的情景。” 姜滢瞪圆双眼,惊讶的微微张唇。 “我当时就在想,怎会无缘无故又梦到了,原来啊...”萧瑢低头柔声道:“是你来找我了。” 而姜滢已被他的话惊得怔愣不已。 他梦见她?又? 说明不止一次!为什么? 又为何会那么巧,在见她之前梦见幼年的她? 萧瑢似是看出她眼底的惊疑,道:“这大约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命中注定,我会娶你。” 姜滢呆愣愣看着萧瑢。 命中注定,我会娶你。 不是啊,是她为了救姜家求到他跟前,后来他放她离开,她是因为想要跟他进京才选择留下。 这分明就是一场她单方面的欺瞒,利用。 怎么会是命中注定呢。 “怎么了?” 萧瑢见她迟迟不动,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是不是也觉得这是天定良缘?” 姜滢慌忙扑进萧瑢的怀中,掩下眼底的异样。 萧瑢愣了愣后,轻轻搂住她。 天边已挂上红日,照耀过来,将拥抱在一起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 姜滢初来宸王府,对府中尚不熟悉,萧瑢便牵着她逛了大半个院子,回到昭和院,已近午时。 二人一同用过午饭后,便回房午憩了。 是真的午憩。 萧瑢自觉昨日半醉间折腾的太晚,今儿可不敢再碰姜滢,生怕弄出个好歹来。 拥朱羲 第104节 加上起的早又逛了一晌午的园子,姜滢着实有些累了,被萧瑢搂在怀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还是被猫儿的叫声吵醒的。 青袅估摸着时辰她该醒了,已经侯在了床榻边,听的动静便上前打了帐。 “姑娘醒了。” 姜滢见身旁已无人,缓缓的坐起来:“郡王何时醒的。” 青袅答道:“半个时辰前。” 姜滢喔了声,还不待她问,青袅便道:“苏州魏宅送了只狸奴过来,郡王正瞧着呢,姑娘去看看?” 姜滢闻言顿时清醒了大半。 她记得苏州魏宅那只胖嘟嘟的黄白色狸奴,最爱翻着白白的肚皮同人撒欢,很是惹人喜爱,她那会儿还抱过几次。 姜滢梳妆完毕后,脚步飞快的朝外走去,才出了房门,便远远看见坐在石墩上,抱着猫儿的萧瑢。 她提着裙摆飞快的小跑过去:“郡王。” 萧瑢抬眸便见一身鹅黄色衣裳的小娘子朝他奔来,眼里好似泛着光。 他唇角笑意加深,溢出浓浓的温情。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场景,更准确的来说,是他从未想过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 她温软,和善,柔弱,需要万分小心的呵护温养,她笑起来时万物都沦为衬托,让人恨不得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在她的面前。 他素来无趣的院里,添了这一朵世间最娇艳的花,顿时就变得色彩斑斓。 “郡王。” 姜滢携着一股香风到了萧瑢跟前,她半蹲在他面前,嘴里唤着他,看的却是他怀中的猫儿。 萧瑢的眼神却从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不是那只啊。” 姜滢伸手戳了戳往萧瑢怀里藏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后,仰头看向萧瑢。 萧瑢眼神柔和:“嗯。” “这是它的孩子,快满四个月,樊管家的信上说它九月初就有了孕,一共有三只,樊管家挑了一只最好看的送来京城。” 姜滢眼底又多了些笑意,再次轻轻戳了戳猫儿:“原来是它的孩子啊。” 九月她已经离开魏宅了,并不知它竟怀孕了。 猫儿初来乍到很有些害怕。 萧瑢怕吓着它,早早便将周围奴仆都遣散了,此时的小院里,只有两个人一只猫。 猫儿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萧瑢怀里,姜滢半蹲着托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它,萧瑢低头看着看猫儿的小娘子,阳光隔着树梢零星落在二人身上,这幅画面美的让人不忍惊扰。 阿礼立在不远处迟迟未上前,直到萧瑢朝他看来,他才上前几步道:“猫儿的窝已经收拾好了,一应用具都是它之前在魏宅用过的,樊管家信上说它刚来会认生,用熟悉的东西会更好些。” 萧瑢点点头,朝姜滢道:“先放在屋里让它自己熟悉环境。” 姜滢虽然很眼馋,但还是忍住只轻轻摸了摸便站起身。 以后这里就是它的家了,她什么时候抱都可以的。 “它还没有名字,夫人给它起一个?” 萧瑢抱着猫儿边往猫屋走,边道。 姜滢跟在他身侧,闻言也没拒绝,认真想了想,道:“圆圆?方圆的圆。” 谐音缘缘。 她听樊管家说过,郡王带她回魏宅那日,还被它的母亲迷了眼误了午憩的时间。 所以后来他才在马车上浅寐,梦到了幼年的她,紧接着他们就相见了,如今它的孩子又送到了他们这里,这可不就是缘分么。 萧瑢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笑了笑:“好,就叫圆圆。” 跟在后头的阿礼伸手比划了下,就那么小一只,哪里圆了? 二人安顿好猫后,萧瑢便提议继续逛未逛完的园子。 姜滢对此很乐意,她免不得哪日就要夜里出府,自然越熟悉越好。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宸王府不愧是宸王府! 除了府中各主子的院落外,外头随处可见侍卫把守,尤其是院墙与几道门处...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出去,很有些难度。 相比起来,问萧瑢要随时可出府的牌子怕是要更简单些。 姜滢还没想出该如何开口,萧瑢却将牌子递到了她面前。 另外,还有一位嬷嬷。 嬷嬷姓隋,是萧瑢的乳母。 “隋嬷嬷曾在皇祖母身边当差,熟悉一应宴席杂务,夫人若有什么不懂的,便问隋嬷嬷。”萧瑢道。 姜滢这才明白萧瑢为何会一口应下由她操持新府宴,隋嬷嬷曾在元德皇后身边,那对这些事务自是不会陌生,一个新府宴对她来说可谓是游刃有余。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隋嬷嬷年近四十, 是元德皇后进宫后的贴身侍女,萧瑢降生时, 因宸王妃身子弱元德皇后不放心, 便放她出宫做了萧瑢的乳母,如今暂管着昭和院。 她在来之前先见了宸王妃,明白眼前这位姜侧妃前路远不止于此, 心中便有了计较。 “郡王放心,老奴定会全心协助侧妃。” 姜滢浅笑着客气道:“有劳嬷嬷费心。” 隋嬷嬷屈膝还礼, 眼底带着几分不明的深意。 说起来, 这位姜侧妃还是娘娘保住的。 齐家出事时, 娘娘就快不成了,得知陛下欲下旨灭齐家九族后,娘娘拖着病体去求了陛下, 最终圣旨上是满门抄斩。 可惜齐家那位倾城绝艳的姑奶奶还是死在了齐家。 齐家的血脉只剩下一个小姑娘。 而今, 当初被娘娘保下的小姑娘嫁到了宸王府, 若娘娘泉下有知, 定也是感慨万千。 “新府宴不急这一两日, 待三日后老奴再同侧妃商议。”隋嬷嬷笑的万分和气道。 这新婚燕尔的,她可不愿来惹人嫌。 萧瑢轻笑道好。 姜滢领会隋嬷嬷的意思,娇羞的微微垂首。 隋嬷嬷离开后,二人用了晚膳,又下了两局棋才沐浴就寝。 软被中,姜滢只露出半张脸在外头,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她很清楚她应该趁此机会多与他亲近, 笼络住他的心, 可昨夜...她也属实有些怕了。 如今那处都还隐隐作疼。 软被掀开一角, 令人喘不过气的属于他的冷香将她紧紧包裹, 姜滢下意识闭上眼,放轻呼吸。 他滚烫的手掌落在她的腰间,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温暖的怀抱中。 姜滢羽睫轻颤,却乖巧的缩在他的怀中,未有丁点反抗。 可她等了半晌他都没再动。 她缓缓睁开眼,长睫扫在他贴身的里衣上。 “不想睡?”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想做别的?” 姜滢慌忙闭上眼:“没有。” 愉悦的低笑再次钻入耳中,扰的她心神不宁。 若非还疼着,她倒很是想做些别的。 “乖,睡吧。”萧瑢低头在吻在她的额上,温声道:“别的...明日再说,今儿你身子受不住。” 姜滢的脸顿时就红了个透。 怎么说的倒像是她有了杂念似的。 她没吭声,默默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将他当成天然暖炉,渐渐睡去。 每到冬日里青袅都会往她床上放暖袋,如今倒是不必了,只挨着这人她便觉得浑身暖呼呼的。 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直至天大亮姜滢才悠悠转醒。 身旁已经无人,她手探了探不见温热,想来他早已起身。 青袅听的动静上前打帐,打趣道:“姑娘难得睡到这个时辰呢。” 姜滢闻言一愣,她坐起身朝外边看去,已有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她在四方潭那几年,每日天未亮便要早起习武,日复一日的便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回到姜家后最多也就晚半个时辰,像今日这般睡到太阳升起的,的确是难得。 姜滢眼神闪了闪,才来宸王府两日就睡了两日懒觉。 昨日是情有可原,可今日... “快替我梳妆,去给母妃请安。”姜滢急急下榻,朝青袅道。 青袅忙拿了外裳给她披上:“姑娘慢些,别着了凉。” “郡王起身时吩咐过,姑娘不必每日去同王妃请安。” 拥朱羲 第105节 姜滢动作一顿,眼中微讶:“这如何使得,还是快些过去才是。” 大户人家都很重规矩,更何况是宸王府,她若不去请安像什么话。 青袅刚要开口,萧瑢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刚从练武场回来,劲装下显得腰细腿长,浑身还似冒着热气儿般,姜滢不敢多看,颔首唤了声:“郡王。”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窄袖束腰劲装,少了平日的儒雅,多了几分朝气,像是哪家英俊的少年郎。 姜滢也是这时才恍然想起,他去岁才及冠,与少年郎的确没什么分别。 “醒了。”萧瑢刚从外头回来,怕将寒气带给姜滢,便没有靠近床榻,去洗手架一边净手一边道。 姜滢因他这话脸色微赧,她试图解释:“我,我平日都起的早的...” 她的话才说一半,萧瑢便朝她看来,眼里带着几丝疑惑:“是吗?” 姜滢忙点头:“嗯,是。” 她没有想睡懒觉的。 萧瑢顿了顿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径自一笑,继续净手:“可我听说,先前,姜老太太与姜夫人都免了你的晨昏定省,我还以为...” 他拿起帕子擦手时,眼带笑意的朝姜滢看来。 话虽未完,姜滢却读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不信。 姜滢默默地的低下头,一时竟也无法辩解。 就像他认定之前在珠翠阁打架的有她一样,都‘证据确凿’,她的反驳苍白无力。 萧瑢眼底笑意加深,他折身去外间的炉子上烤了烤手,才走向姜滢。 彼时,青袅刚给姜滢系好腰封,正要戴玉佩。 萧瑢伸手,青袅愣了愣后,识趣的将玉佩放在他的手上,退至一侧。 姜滢看了眼侯在屏风后的几个侍女,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萧瑢便已俯身给她佩戴玉佩:“别动。” 姜滢只得乖乖的站着。 她心想着,本该她伺候他穿衣,结果她睡迟了不说,还要他给她佩戴玉佩,万一传到了王妃耳中,认为她不知规矩如何是好。 然侍女们透过屏风隐约瞧见这一幕,各个脸上都是十足的兴味。 真是想不到,郡王竟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母妃常年都起得晚,你若要去请安,母妃还得早起,若是因此身子不虞,父王一定会立刻把我们赶出府。”萧瑢十指穿梭在姜滢的腰间,声音温和道:“郡王府虽说是早些年赐下来的,但如今尚还没有装饰好,此时被赶出去,我们可没地儿住。” 姜滢呆呆的看着萧瑢:“....” 她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唬她的。 萧瑢见她不信,戴好玉佩后,唤了声:“阿礼。” 以往阿礼都是伺候在屋里的,如今有了女主子,他便侯在了外间,听得传唤他忙走了进来,恭敬的请了安。 “你同侧妃说说,我方才可有夸大其词?”萧瑢拉着姜滢走到梳妆台前,道。 阿礼在外间就听见了主子们方才的谈话,自然晓得萧瑢的意思,笑着回道:“是。” “禀侧妃,主子并无虚言,在咱们府中地位最高的是王妃,若是谁惹了王妃不快,王爷可不会心慈手软,那是说罚就罚的,赶出府也不是没可能。”阿礼极其认真道。 姜滢听得有些恍悟。 她是知晓宸王爷与宸王妃感情深厚,后院除了王妃再无旁人,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瞧见又是另一回事。 她属实未曾想到,宸王对王妃竟如此爱护。 父亲与母亲也是两情相悦,感情深厚,却也还是纳了妾。 虽说是因子嗣单薄,祖母以死相逼,周氏与柳姨娘有身孕后父亲再未踏足,可终究还是有了旁人的。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总是陪在母亲身边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好似从未间断过,以往她一直羡慕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感情,可如今相比起来,宸王爷与王妃这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更令人向往。 但也更加的奢侈,毕竟这世道如此,能做到宸王这般的,属实不多。 “现在可是信了?”萧瑢壮似不经意的拿起梳子立在姜滢身后道。 姜滢刚想要点头,便发现她的发丝被萧瑢握在了手里,她吓了一跳,忙看向镜子:“郡王?” 他要给她梳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别动。” 萧瑢轻声道。 不同于姜滢的揣揣不安,阿礼笑的一脸欣慰,屏风后的侍女更是恨不得进来看主子们的热闹,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青袅默默地扫视一圈后,稍稍放了心。 但...萧瑢并不会梳女子的发髻。 姜滢一头柔顺的发丝,在他的手里格外的不听话。 可明郡王越战越勇,没有丁点要放弃的想法。 阿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 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青袅的唇越抿越紧。 会不会弄疼姑娘。 倒是姜滢却越来越放松,她透过镜子看着身后一脸认真的人,心中那处不为人知的黑暗里,渗进去的光又亮了许多。 她何其有幸得良人如斯,只是不知,她能拥有他多久。 姜滢唇角若有若无的划过一丝嘲讽。 她竟愈发的贪心了,能拥有就已是她的幸运,竟还去贪那长长久久。 果然,人总是不容易满足。 终于,萧瑢放过了那一头青丝。 他神色不虞的将梳子递给青袅:“你过来。” 姜滢看着镜中那双微沉的眸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他竟自己跟自己气上了。 明郡王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下一刻,她便在镜中对上了那双眼。 姜滢忙敛住笑意,讨好的眨眨眼,她没有笑话他的意思,真的。 萧瑢被哄的面色稍霁,挪开视线立在一旁紧紧盯着青袅的动作。 亏得青袅心理素质尚可,手竟也没抖过一下,不然遭罪的还是姜滢。 待梳妆完后,去往饭厅的路上,姜滢轻声问萧瑢:“你为什么想给我梳头。” 萧瑢淡然道:“我幼年曾看父王给母妃梳头,一时心痒想去试试,被父王拒绝了,父王说他的妻子轮不到我来梳头。” “父王还说,我只能给我的妻子梳头。” 姜滢当即怔住,猛地偏头看向萧瑢。 他的...妻子。 萧瑢却似是什么也没发现般,攥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用了早膳,我们去赏梅可好?” 作者有话说: 新婚三天过了,就走剧情了哈。 第61章 马车缓缓停在郊外梅院。 姜滢的心却还未平静下来。 ‘父王还说, 我只能给我的妻子梳头’ 这句话反复的在她脑海中浮现,搅得她心神不宁。 而始作俑者仿若对此一无所知。 二人才下马车, 梅院的管家便疾步迎了上来。 萧瑢是临时起意, 管家也是才得到消息,请过安后边迎二人入府,边道: “这个时候梅花已经凋零大半, 没有年跟前开的好。” 萧瑢嗯了声,转头看向姜滢:“午膳用拨霞供?” 姜滢吃过这里的拨霞供, 味道极好, 便轻轻点头:“好。” 管家会意, 送二人到了月亮门前,便转身去了厨房。 才穿过月亮门,姜滢唇角的笑意便顿了顿, 仅仅只是一瞬, 待萧瑢朝她看来时, 她已经恢复如常。 萧瑢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几息后, 他道:“阿礼留下。” 不止阿礼一愣, 姜滢青袅也都略带诧异的看向萧瑢。 视线相对,看清姜滢眼底不似作假的疑惑后,萧瑢又道:“青袅也留下。” 阿礼青袅对视一眼,顿时了然,郡王嫌他们碍眼了。 萧瑢松开姜滢的手,动作随意的搂住她的腰。 梅林有人! 有她在,他腾不开手护旁人。 拥朱羲 第106节 梅院没有高手坐镇, 将她留在身边他才放心。 姜滢明白他方才的试探是因为还在对那天她发现父亲而疑心, 但脸上却露出娇羞之态, 好似只以为他是只想与她赏梅。 萧瑢将她所有的神色收入眼底, 眼神微紧。 上次真的只是巧合吗? 萧瑢搂着姜滢往他们之前去过的阁楼走去。 越靠近萧瑢的眼神越沉。 直到看见立在阁楼旁的梅树下,那道红衣墨发的人,萧瑢才停下脚步。 姜滢适时的惊呼一声,诧异道:“这里怎会有人。” 怎么是阁主! 他来这里作甚! 曲拂方闻声转过头,他的手中捏着一把扇子,与这天寒地冻极其违和。 他只随意的看了眼姜滢,便将目光落在萧瑢身上,与萧瑢对视几息后他眉头一扬,惊道:“呀,是你!” 萧瑢自然记得眼前这人。 他离开鹤山时与他交过手,还受了伤。 此人脾性不稳,行事乖张,不好应对。 萧瑢将姜滢往身后拢了拢:“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曲拂方察觉他的动作,好奇的偏过头去望姜滢,不答反问:“这是你的夫人?好生貌美。” 萧瑢眼里当即便渗出一丝杀意。 曲拂方连忙拱手:“是我冒犯了夫人,这就给夫人赔罪。” 姜滢往萧瑢身后躲了躲,避开曲拂方的礼。 萧瑢却会错意,微微侧头:“别怕。” 姜滢拉着他的衣袖,轻轻点头。 心中却飞快的思忖阁主的来意。 “我就是路过于此闻得梅香,便进来瞧瞧,没想到这竟是阁下的宅子。”曲拂方折扇轻摇,意味深长道:“真是有缘呢。” 萧瑢:“是吗。” 此时梅花多已凋零,他在过来的路上都闻不到梅香,他在府外又是如何闻到的。 这人还是满嘴谎言! “当然。”曲拂方道:“不过若是阁下不欢迎,那我走就是。” 萧瑢抬手:“请便。” 曲拂方:“....” “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好歹挽留一二?” 萧瑢冷笑了声:“客?” 曲拂方脸不红心不跳道:“虽然进来的方式是有些不妥,但来都来了,你怎能这么冷漠的赶人呢?” “若阁下递上拜帖,我自以礼相待。”萧瑢盯着他,淡淡道。 曲拂方唇角笑意略减,顿了顿后:“阁下又拐着弯的试探我的身份。” 萧瑢怕吓着姜滢,没心思与他周旋,冷声下逐客令:“今日不便留客,请便。” 曲拂方闻言沉默了几息:“那好吧。” “但是...上次一战令我记忆尤深,一直想再与阁下切磋一二,今日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最后一个字落下,曲拂方就已飞身攻了过来。 萧瑢早有准备,揽着姜滢跃向阁楼。 他将姜滢放在廊下温声道:“在此处等我。” 姜滢眼中满是惊惧,攥着他的衣袖担忧唤道:“郡王。” 萧瑢柔声安抚:“别怕,不会有事。” 姜滢略作迟疑后慢慢松手:“嗯。” 萧瑢转身后,她眼底便浮现几丝光,她其实挺期待这一战的,她想知道他与阁主,到底谁更胜一筹。 鹤山脚下时,萧瑢与曲拂方只是点到为止,算是打了平手。 此时他无兵刃,曲拂方便也收了折扇,淡淡扫了眼姜滢:“如此才公平,免得说我欺负你。” 姜滢:“......” 所以阁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瑢新婚这几日,嫌暗卫和贴身侍卫碍眼,新婚次日便放了他们三天的假,随便他们去哪儿,只要别往他跟前凑就成。 于是现在他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啥也不会的小太监。 此时小太监正带着青袅寻了处地方嗑瓜子,吃点心,管家还给他们送了热茶,他跷着脚尖好不悠哉,丝毫不知他的主子正和人打的你死我活。 姜滢立在廊下,目不转睛的看着梅林大战。 慢慢地,她心中的那点期待没了,双手在腹前紧紧攥着。 这两人明明才第二次见面,却是招招致命,丝毫不留余地。 这哪是比武,倒更像是拼命。 姜滢甚至一度怀疑,逢幽阁是不是接了杀萧瑢的单子。 虽说逢幽阁早已不接这种单,但阁主出手,难保不会有例外。 不知第几棵梅树断在二人掌风中,姜滢紧张的往前走了几步。 阁主的内力深不可测,他又无什么实战经验,若是打不过怎么办。 高手间的战斗,稍有疏忽就是要命的! 而若阁主在他手里出了事,逢幽阁必然会倾全力报仇。 这两个人,伤哪个都不行! 二人的身影穿梭在梅林,你来我往,已不下百招,姜滢的手都攥的发了白。 琅一琅二呢!卫烆呢! 他们这几日去哪里了。 琅一琅二得假后相伴游历江湖去了,而卫烆,此时正在宸王府与闹着要见萧瑢的高慧周旋。 他们自然是感受不到姜滢内心的焦灼。 眼看二人都受了伤,姜滢心中愈发着急。 他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萧瑢曲拂方确实没什么仇恨,这不要命的打法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姜滢。 曲拂方对萧瑢娶姜滢为侧妃不满。 她的亲兄长虽然已经找到了,可她这些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可是将她当作妹妹来养的,好不容易养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却给人做了侧妃! 这叫心高气傲的曲阁主如何意平! 还有,姜慕年眼下是失忆了没想起来,若有朝一日记起来了,说不定就会迁怒他没有照顾好他的妹妹! 即便被他当作妹妹养的姜滢对此全然不知情,也不妨碍他生气。 而萧瑢是因曲拂方初时对姜滢的言语冒犯而心生怒气。 另一小半原因...勉强归为棋逢对手的兴奋吧。 在萧瑢与曲拂方一个肩上挨了一掌,一个腿上被踢了一脚后,姜滢实在忍不住了,她提着裙摆面露担忧的钻进梅林:“郡王。” 姜滢突然的闯入,让二人几乎同时收了手。 曲拂方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阴冷的眼里带了些意犹未尽。 萧瑢捂着肩膀,看向姜滢。 姜滢飞快的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泪光潋滟:“郡王,我看不清你...我害怕,害怕你...” 萧瑢方才的暗沉一扫而空,他抬手覆在姜滢的手背上,柔声安抚:“我没事。” 姜滢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儿,要落不落的,让萧瑢的心软成了一片。 “喂,当我不存在吗?” 曲拂方没好气的喊了声。 萧瑢姜滢同时望过去。 只见曲拂方脸色难看的走到一旁,捡起方才因打斗掉落的一卷画像:“下次打架我也要带个姑娘!” 画像被摔得略微散开,曲拂方一边看向萧瑢一边壮似随意的重新卷画像。 “上次在鹤山遇见你,还在想苏州府怎有这般人物,原来你竟是京城人士。” 萧瑢闻声将目光从半开的画像上挪开,迎上曲拂方的视线:“你不是京城人。” 而姜滢从始至终都盯着画像。 在萧瑢挪开视线的那一瞬,画像上的脸露了出来,紧接着她又看到了一个字。 ‘柳’ 姜滢顿时了然。 柳玉梧! 阁主是来给她送画像的。 而画像上那张脸,她似曾在哪里见过。 拥朱羲 第107节 也是,宸王府守卫森严,逢幽阁的人不敢乱闯,今儿她虽出府,可萧瑢一直在身边,暗中接头几乎不可能,便是水秧来也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只有阁主亲自跑一趟。 姜滢心中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虚。 原来这一架因她而起。 “我当然不是啊,我是来京城游玩的,没想到竟会在这儿遇见故人。”曲拂方将画像收好,放入宽大的袖中,轻笑道:“鄙人姓方,名年。”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姜滢眼神一凛,年? 阁主不露真名她并不意外,可为何偏偏选了这个字。 他虽不识得兄长,却是知道她兄长的名字的。 萧瑢盯着曲拂方半晌,淡声道:“魏容。” 姜滢:“.....” 虽然也是假名字,但和真名没什么区别... 魏乃元德皇后的姓,明郡王单字瑢,臣民取名会避开这个字,他这不等于告诉阁主他是谁么。 不过转念一想,这处梅院只要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主子是谁,就算隐瞒也没必要。 姜滢默默地的看了眼曲拂方。 所以郡王没有直说,只是觉得阁主报了假名字,你来我往罢了。 曲拂方自然领悟了这层意思,但他只面不改色的挑了挑眉,拱手道:“魏兄,有缘再会。” 他说罢便飞身离去,梅林中落下一道话音:“下次记得带兵刃。” 姜滢看了眼萧瑢的伤处,眼神微暗。 还要打吗,她得找机会去见见阁主。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曲拂方:操,打个架都要吃狗粮! 第62章 萧延泽自十三岁那年病愈后, 身子便很羸弱,一到冬日便极少出院子, 三餐也都是在自己的院里用, 左右只有他一个主子,也懒得去饭厅,就摆在了寝房外间。 白宿提着食盒进来后, 快速关上门:“主子,用午膳了。” 萧延泽放下书, 去洗手架上净手。 曲拂方便是在这时翻窗进来的。 主仆二人同时僵住动作看向他。 曲阁主头发衣裳都略微散乱, 唇角还带着点未擦干净的血迹, 一看便知是才在外头打了架,但他神情凶狠,脚下生风, 嚣张的霸着萧延泽的主位后, 还不忘狠狠的瞪着对方。 萧延泽:“......” 白宿:“......” 白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家公子, 自前两日这位来寻了公子后, 他便未曾与公子分开过, 他很确定在这期间公子没有对他做过什么,所以,他这股上门来讨说法的气势是因何而起? 萧延泽对此也很不解。 他沉默了几息后,顶着那道不容忽视的怒目慢慢地取帕子擦手,然后面色淡然的在曲拂方旁边落座。 曲拂方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白宿放轻了摆饭的动作:“....” 这个人怎么这么凶,还凶的这般理直气壮,难不成先前真与公子有过一段? 萧延泽也放轻了声音, 问:“你打架了?” 曲拂方重重哼了声! 他原也没想来这里, 只是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 他是为了谁不平, 为了谁撑腰, 那小白眼狼倒好,急吼吼的冲过来,生怕她夫君受了伤。 不就挨了他一掌么,瞧把她心疼的! 他也挨了打,怎么不见她心疼!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没良心的! 于是,曲阁主越想越气不过,就跑来这里讨说法了。 可来到之后却又想起,这人缺失了一段记忆什么都不知道,就更气了。 萧延泽见他不语,瞥了眼他散乱的发丝,试探道:“打输了?” “谁打输了!”曲拂方砰地站起来,怒吼道:“要不是你家...” 要不是你家妹妹护着。 “老子能弄死他!”曲拂方咬牙切齿道。 萧延泽莫名其妙:“....” “那就弄死啊,跟我发什么火?” 曲拂方一肚子气没地儿撒:“...” 要真弄死了,有你后悔的! 二人大眼瞪小眼,屋内诡异的沉寂了下来,白宿摆好饭看一眼自家公子,又看一眼曲拂方。 他怎么觉得,公子与这位好像真的有渊源? 最终,萧延泽率先挪开视线。 他仰着头脖子酸。 “用饭了吗?一起?” 曲拂方:“谁稀罕吃你的饭!” 又是一阵安静后,萧延泽:“白宿,添一副碗筷。” 曲拂方没好气道:“谁说我要用?” 萧延泽:“....” 不要用为什么不走? “我邀请你共用午膳,成吗?” 曲拂方抱着双臂,扬着下巴傲娇的坐下:“既然你盛情相邀,就勉强给你这个面子。” 白宿:“.....” 您的眼神都要黏在饭菜上了好吗?勉强吗? “去洗手。”萧延泽打断曲拂方去拿筷子的动作。 曲拂方手一顿,而后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走向洗手架。 “你脸上还有血迹,左边那块帕子是干净的。”萧延泽在他身后道。 曲拂方脚步一滞转头恶狠狠道:“老子没输!” 萧延泽唇角微抽,想笑却又忍了下去,轻轻点头:“嗯,你没输。” 曲拂方被顺好了毛,这才大摇大摆的去净手,洗脸;待他回到饭桌上,白宿也取来了碗筷。 曲拂方也不客气,端起碗筷开始埋头吃饭,然他一碗饭快见底,旁边的萧延泽才夹了一次菜,他不由皱了皱眉:“你吃啊。” 萧延泽看向空了一半的盘子:“...嗯。” 萧延泽不喜铺张浪费,厨房送来的都是刚刚好的份量,现在多了个曲拂方,饭菜自是不够吃的。 曲拂方也注意到了,怪异的看着萧延泽:“你不是亲王府的公子吗,饭菜就这么少?” 白宿:“....” 您不来就不少。 一个来蹭饭的还嫌人家饭菜少! 萧延泽放下碗筷,朝他道:“你想吃什么?” 曲拂方眯了眯眼:“都行?” “厨房能做的都行。” “那好!”曲拂方毫不客气的朝白宿报了一堆菜名,听得白宿眼冒金星,忍不住问:“这么多,您用的完么?” 曲拂方正要开口,便听萧延泽道:“你若不想引来院内侍卫怀疑,还是稍减几道菜。” 他平日的饭量院里的人大多都知晓,突然加了一桌子菜难免会引来疑心。 曲拂方拧着眉很是不满,迟疑了许久后,他开始讨价还加:“那也成,不过,以后我每日午膳都要过来用。” 萧延泽顿时语塞:“....” 白宿翻了很大一个白眼儿,他活这么大,是真没见着像这位这样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这是亲王府,亲王府!不是他能蹭饭的地方! 白宿愤愤不平的看向萧延泽,眼巴巴指望自家公子能拒绝。 然萧延泽只愣了愣后,便应了:“好。” 白宿惊的张大嘴。 公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要这般纵容! 曲拂方朝一脸惊愕的白宿挑了挑眉:“听到没有,你家公子同意了,还不去加菜,刚才报的菜名里随便加两个就成,我不挑食。” 白宿咽下火气,闷闷道了声是。 拥朱羲 第108节 “还有啊,以后每日的午膳也都记得多加两道菜哦。” 白宿闭了闭眼:“是。” 好想打死他! 白宿走后,萧延泽用胳膊碰了碰萧延泽:“你这个小厮很有趣,我猜他现在很想跟我打一架。” 萧延泽垂眸看着被他碰过的手肘:“他打不过你。” “上次你一拳打坏我的床板,换床时父王还特意过来问了。” 曲拂方顿时来了兴致:“你怎么说的?” “我说...”萧延泽有些走神道:“是我不小心弄坏的。” 曲拂方没得趣,淡淡喔了声。 他不信平亲王不知道他来过。 上次他来时,此时蹲在房顶上的人也在。 萧延泽回京后,见过他的人都道他如今性子温润,脾性也好,与昔日调皮捣蛋的小王爷判若两人,为此,白宿还特意问过他,他回答说,人长大了,自然就会懂事些,不会再如幼年那般混账。 但他听得多了幼年的事迹后,心底逐渐开始生疑。 一个人的性子,当真会因为失忆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父王,而后是母妃,他们双眼红肿,伤心欲绝。 他醒来后,父王抱着他大哭了一场,母妃也悲悸的几次昏厥。 是以他即便对他们没有丝毫熟悉感,也从未对他们的话有过半点怀疑。 在庄子上的那些年,父王母妃与兄姊时常会来看他。 父王待他慈爱也严苛,会教他读书习字;母妃和蔼温柔,他被父王罚了时,母妃会给他送好吃的,温声哄他;长兄会教他骑射,阿姊们每次去看他都会给他带新奇的物件,他回府时将那些东西都带了回来,装了满满几箱子。 他能感受到他们所有人对他的爱,所以他坚信他是萧延泽,是平亲王府五公子。 回府后,府中一切都好像是他从未见过的,就连他自小长大的寝殿,他都觉得格外的陌生,以往他一直认为是因为失忆所致,直到眼前这个自称方幽的人出现。 不论他多放肆,说出的话多么的惊世骇俗,他心中都未曾有过半分不虞,因为这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有人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就像方才,他随意而又熟稔的碰他手肘的动作,他都觉得无比的熟悉。 而这一切反常,他想不出一个很好的答案。 总不能是他们真的有过一段他所谓的...感情。 曲拂方将萧延泽的沉思收入眼底,轻轻勾了勾唇。 他乃神医的义子,虽然没有学到神医的本事,但也听过一些病症。 失忆的人若多接触曾经的人或事,有利于恢复记忆。 这平亲王府,没有他的故人。 至于姜家...他暂时没有告知他们萧延泽是姜慕年的打算。 当年在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若冒然戳破了姜慕年的身份,被当年害齐家的人知晓,说不得就会置他于险境。 况且如今姜慕年什么都不记得,姜家在此时知晓他的身份,于他们也没有益处。 他得先想办法让姜慕年恢复记忆,之后如何做再由他自己选择。 如今还活着的,能让姜慕年感到熟悉的人,除了姜家,只有他了。 姜慕年三岁就与他相识,他们一起爬过树,偷过鸟蛋,一起读过书习过字,再大些,姜慕年名动苏州府,他们并肩展望过未来,他们惺惺相惜,也对彼此了如指掌,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若他都不能唤醒他的记忆,那他真的...会很伤心!! 还有,姜慕年手臂上有一块疤,是他十岁那年下学后,与他在林间追兔子时为了救他不慎伤的。 伤口很深,不好同家里交代,姜慕年当即就回去咬牙忍着疼痛,换了身衣裳约他父亲骑马,然后假装摔了。 姜大人不疑有他,替他背了这个锅。 他们的相识姜家人并不知情,因为他是江湖人,姜家是做官的,过多来往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要大几岁,比姜慕年早懂些事,便叮嘱他回去后不要提及与他相识。 他那时就住在离姜家不远的宅子里,姜慕年时常会偷偷来寻他,等家里人找急了他便会从另一条路回去,待后来他长大些上了学堂,他们就更有时间混在一起。 而直到现在,姜家人都不知道姜慕年有一个江湖门派中的玩伴。 白宿端了饭菜进来,二人双双回神。 曲拂方壮似不经意间看了眼萧延泽的手臂,眉眼轻弯。 他化成灰他都认得! 无需确认他手上的伤疤,他就能确认他一定就是姜慕年。 “嗯,不愧是当今唯一的亲王府,厨子的手艺真是不错。”曲拂方大快朵颐,不忘夸赞道。 萧延泽低头瞥了眼他腿上的脚印,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怕他又要与他争论,这架是不是打赢了。 - 梅院,寝房。 姜滢看着萧瑢肩上那乌青的一片,又心疼又心虚。 若非给她送柳玉梧的画像,今儿也不会打这一架。 姜滢边轻轻敷药,边小口吹着凉风:“疼吗?” 她一心担忧着他的伤势,便忽略了他愈发暗沉的眼神。 萧瑢侧头盯着姜滢快要碰到他肩膀的唇,半晌后才道:“还疼吗?” 姜滢一愣,伤的又不是她,她疼什么? 直到她抬眸看见他眼底熟悉的深邃... 她手一抖,慌乱别开视线:“疼!” 天还亮着呢,他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梅院不常住人, 不适合过夜,萧瑢自然不会真的做什么, 只将姜滢拘在怀里好一番亲吻, 待阿礼在外头禀报可以用午膳了,才不舍的放人。 用完午膳,二人去梅林走了走, 才打道回府。 新婚三日后,到了新妇回门的日子。 按规矩, 姜滢作为侧妃能回门已是宸王府格外开恩, 自不敢奢望萧瑢陪她一道去。 然待她上了马车, 却见萧瑢已端坐在里头。 姜滢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她方才竟没有发现他在马车里! 是他的内力又精进了还是她走了神。 “愣着作甚,过来。”萧瑢放下书, 朝姜滢伸出手。 姜滢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在他掌心, 坐在他身侧后, 才小心翼翼问:“瑢哥哥要陪我回门?” 萧瑢侧首:“不开心?” 姜滢忙摇摇头, 意识到不对又点点头:“开心。” 他陪她回门她自是无比欢喜的。 虽然心中不敢奢望, 可当她醒来后一直没有瞧见他,心头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如今瞧见人在马车里,她一颗心霎时就跳的飞快;她感觉到心底那片黑暗中的光又亮了许多。 姜家今日一早便在门口候着。 姜滢高嫁为郡王侧妃,按规矩,她回门全家人都是要出来迎的。 姜洛白看到萧瑢从马车上下来后,短暂的愣了愣便携家中人恭敬拜下。 萧瑢抬手温声道:“不必多礼。” 姜洛白起身,迎二人入府。 萧瑢同姜洛白, 姜澈去了前厅, 姜滢则与周氏, 姜蔓姜笙到了后院。 姑娘回门, 总是要与家中女眷说些体己话。 比如在夫家过的如何,夫君待她好不好等等。 周氏一一问询后,便支开姜蔓姜笙,轻声问了床笫之事。 姜滢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从梅院回去那夜,他又要了一次。 那一次他要比新婚夜规矩许多,只是时间...略长些。 不过,他很在意她的感受,那夜,她也得了趣,就感觉没那么疼了。 昨夜他忍住了。 因为今日回门,怕她起不来。 姜滢想到这里脸色微赧。 她到宸王府几日,就今日回门才起的早。 周氏见她露女儿娇态便也明白了,没再细问。 但她还是相对委婉的嘱咐了句:“在这事上,不可太过纵容。” 说完她便觉得这话好似是多余的。 明郡王端正儒雅,最是守礼不过,在这种事上自不会乱来。 果然,姜滢红着脸细声道:“嗯,他很尊重我。” 拥朱羲 第109节 新妇这几日在夫家过的如何,从神情上是能瞧出来的。 姜滢娇颜羞涩,眼底是藏不住的春光,周氏不由松了口气。 她饮了口茶,斟酌再三后,轻声问:“这两日,郡王可曾让你饮汤药?” 未娶正妃侧妃先过了门,本已是落了未来正妃的脸面。 若是寻常人家这就是丑事,可是在皇家,这倒也不值一提,只是,侧妃已经先进了门,若再先正妃诞下长子,这让未来正妃颜面何存? 想来宸王府应当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姜滢自然明白周氏口中的汤药所指为何。 她垂着头,脸已红的能滴血。 “他...他这两日都...都...” 弄到外面的。 可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若是生母这种事便也好说,可周氏名义上虽是她母亲,但她与周氏以往并不亲厚,即便她明白周氏这是关心她,这种私房话她也说不出来。 而周氏作为过来人,顿时就了然。 她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我明白了。” “不过这种方式并非万无一失。” 姜滢臊的满脸通红,低低嗯了声。 成婚前一日,她就收到了水汀送来的贺礼,几本书,和几瓶药。 书只有一本是正经的。 讲的是女子怀有身孕的全过程,她自然也就知晓周氏所说不差,那种方式并不能完全杜绝子嗣。 所以她这两日都悄悄吃了水汀送的避子药。 不是她不愿意为他诞子嗣,而是她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明郡王能这般心疼你,我们也就放心了。”周氏欣慰道。 姜滢微微抬头,看了眼周氏。 显然她对周氏的话有些不解。 周氏见她没有领会其中意思,遂捂唇无声一笑,柔声道:“在那种时候,能有多少男人管得住自己,明郡王如此是不想让你吃药,毕竟是药三分毒。” 姜滢的确没有想到这层。 她第一次嫁人,自然不懂得这些。 一想到他为了不伤她的身子而隐忍,她面红耳赤的同时,心中也觉熨帖。 这人,怎这般招人喜欢。 周氏很少与姜滢这般亲近,一时忍不住就拉着她多说了会儿体己话。 姜滢也没有不耐,顺着周氏话了许久家常。 直到前院来人禀报要用午饭了,周氏才不舍的叫人唤来姜蔓姜笙,一同前往饭厅。 姜家人少便没有分桌,热热闹闹的坐在了一张饭桌上。 席间,姜洛白大抵是高兴,与萧瑢饮了好些酒;萧瑢也不拒绝,甚至主动提了好几杯。 姜澈昨日已经通过了青嵩书院的考试,过几天就要进书院了。 双喜临门,他那张常年严肃的脸,也难得带了几分温和,敬了萧瑢好几杯。 一时间席上其乐融融,倒有了寻常人家姑爷回门的热闹场景。 萧瑢的酒量姜滢大概知晓。 阿礼说新婚那日,萧瑢都不知被人敬了多少杯酒,回来却还能保持清醒,没醉的太狠,想来今儿这些酒对他来说应是无碍的吧? 但姜滢心中还是有些没底,趁着空隙看了眼阿礼。 阿礼明白她的担忧,笑着点了点头。 这才哪到哪儿,完全没事。 姜滢领会他的意思,稍稍安心。 不醉便好。 她才同周氏说了他在那事上格外的克己守礼,要是醉了回房拉着她胡来,她可就说不清了。 萧瑢的确没醉,倒是姜洛白醉的不轻。 他还主动与周氏将姜洛白送回了院里。 姜澈欲上前帮忙,被姜滢叫住了。 “方才听母亲说,七弟过几日就要去青嵩书院了,可有准备妥当。”姜滢道。 姜澈点头:“嗯,已经都准备好了。” 姜滢嗯了声,又道:“郡王学问极好,你若是心中没底,可以趁今日请教一番。” 姜澈微微一愣,而后惊喜道:“可以吗?” 他倒不是心中没底,只是素闻明郡王博学多识,若有这个机会他自然很想请教一二。 姜滢笑的很是温和:“他脾性很好,你去问问?这种机会可不多,我们用了晚饭就要回去了。” 姜澈眼睛一亮,捏了捏拳借着酒劲给自己壮胆;几息后,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多谢六姐姐提醒,我这就去问问姐夫。” 姜滢眼神微闪,他倒是很上道。 方才还一口一个郡王,现在就姐夫了。 不过,姐夫... 好像很好听。 “嗯,去吧,不过可别说是我提醒的,要说是你自己很想请教。”姜滢道。 姜澈重重点头,大步追了过去。 姜滢回了银霜院,刚脱下外裳便听青袅进来禀报:“姑娘,郡王与七公子去了书房。” 姜滢唇角一勾:“嗯。” “守在屋外,若有人过来就说我在午憩,我很快就回。” 青袅:“是。” 她早在姜滢要她注意郡王的行踪时,便明白姑娘的意图了,此时见姜滢换劲装出门并不惊讶。 姜滢不知道姜澈能拖住萧瑢多久,她得快去快回;若有其他法子,她也不想冒这个险,实在是宸王府守卫太过森严,她没有把握做到来去不惊动任何人。 况且这些日子萧瑢休沐,时刻都在府中,她更没了机会。 只要今日,她才能找到机会去逢幽阁。 逢幽阁 姜滢与水汀迎面而坐。 她惊诧的环视一圈,错愕道:“逢幽阁遭劫了?” 怎么毁成了这样! 水秧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阁主的桃花找上门,砸的。” 姜滢:“......” 不愧是阁主。 言归正传,姜滢道:“我知道柳玉梧在哪。” 水秧微讶:“这么快?” 阁主前日才将画像送去,她今日就知道了柳玉梧在何处? 姜滢也是从梅院回去后才恍然想起来的。 她之所以觉得那张画像上的人熟悉,是因为她见过这个人的另一张画像。 在苏州府逢幽阁,水汀的寝房里! 当时她着实惊讶了好久,她属实没想到,柳玉梧竟然就是被水汀从幽兰护法手里抢回去的那个小倌! 这算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雇主可有说找到人之后如何?”姜滢问。 水秧:“雇主要见他。” 姜滢皱了皱眉,人虽是找到了,但要见到这个人,不容易。 想从水汀手里带人走,很难。 水秧见此问道:“有何疑虑?” 姜滢抬眸看向他:“想要见人,还得劳烦令主出面。” 水秧眉头微拧,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竟是阁中人?” “是。” “何地?” 按照逢幽阁的规矩,若逢幽令与阁中人有关,则需要当地令主出面,问那人所在的地方逢幽阁令主要人。 姜滢:“苏州。” 水秧一愣:“水汀的地方。” 姜滢盯着他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拥朱羲 第110节 姜滢便如实道:“他是水汀令主的人。” 水秧顿了顿,一时没明白:“她阁中的人?” 姜滢摇头,道:“不知令主可曾听过阁中一个传闻。” 水秧定定的看着她。 “阁中一位账房先生,因被酒楼掌柜算计,罚去了风月场,他挂牌那日幽兰护法过去要人,却比水汀令主慢了一步,二人因此结仇,后来,他便随水汀令主回了逢幽阁,再后来,进了她的后院。”姜滢徐徐道。 水秧平静的眸子里染上几分冰冷:“....这传闻竟是真的。” “如假包换。”姜滢道。 水秧的脸沉了下来。 幽兰护法在某方面跟他们阁主是一个德行,说幽兰护法在外头抢人他信,但水汀...她怎么也掺和了进来。 “不久后,陷害他进风月场的掌柜就被处置了。”姜滢继续道:“据我所知,水汀令主与幽兰护法都动了手。” 水秧的脸色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那柳玉梧...是何模样。” 竟能同时招惹上这两个人! 他只知道阁主去给慕岁送了画像,却并不知画像上的人是何等样貌。 水秧轻轻垂眸。 早知道,他应当看一眼。 姜滢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看来,另一则传言不尽是假的了。 水秧令主钦慕水汀令主多时,从她成婚,到夫君枉死。 甚至阁中有传言,水汀令主夫君的死,与水秧令主有关。 “水汀令主将人看的紧,恐怕不会轻易放人来京城。”姜滢道。 水秧半晌无声,许久后才道:“我会与她说明。” 姜滢闻言轻轻颔首:“是。” 她自然也会给水汀去信,问问她的意思。 姜滢想到她来此的另一桩事,便问道:“阁主在吗?” 水秧:“不在。” 想到此,水秧颇有些头疼。 阁主已经好几日不曾回来,那位异域的公主每日便来砸一回,他连修缮的心思都没有! 姜滢瞥了眼支离破碎的阁楼,大约也明白了什么;她怕姜澈拖不住萧瑢,闻言便不欲多耽搁,但离开前她还是试探的问道:“阁中可会接杀人的单?” 水秧抬眸看她:“不会。” “阁主也不会?” 水秧皱眉:“这是阁中最重的一条规矩,便是阁主也不能违背,你忘了?” 姜滢拱手告了声罪,便转身离开了。 那为何阁主对萧瑢下死手? 难道这二人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旧怨? 姜滢前脚离开逢幽阁,一位生的明艳的异域打扮的姑娘,便带着人进来,将本就破碎的逢幽阁,又砸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有加更 第64章 姜滢回到银霜院时, 萧瑢还在书房。 她微微松了口气,没想到七弟缠人的本事倒很不错。 左右时辰尚早, 她换了衣裳上床午憩, 但她久久没有睡着。 薛耀的认罪书已经送到了萧瑢手上,但这只是一个引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其实还没有想好。 她不认为现在是去求他翻案的好时机, 就算是求,也得有个合适的契机才成。 从薛耀的认罪书到怀疑兄长的死, 这都远远不够。 姜滢从枕头下翻出一块扳指。 或许, 她可以从它下手? 萧瑢是皇家人, 应该认得它吧。 姜滢在心中筹谋好,便将扳指收好,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 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香, 姜滢下意识的勾了勾唇, 她轻轻抬眸望了眼身侧的人。 他呼吸均匀, 双目紧闭, 正熟睡着。 姜滢越看越挪不开眼。 一醒来就看到他,这真的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她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姜滢不舍吵醒萧瑢,便一动不动的窝在他的怀中,轻轻闭上眼。 她习武多年习惯早睡早起,也不喜赖床。 但...若床上有他, 她就很喜欢了。 姜滢没有再睡着, 就闭着眼睛直到发现萧瑢醒了, 她才往他怀里蹭了蹭:“瑢哥哥醒了。” 话落, 他的手掌便在她头上揉了揉,嗓音低沉道:“嗯。” “醒多久了?” 姜滢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轻声道:“才醒。” 萧瑢难得见她主动黏着他,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温柔道:“等会儿再起?” 姜滢很贪恋这一刻的光景,自不会拒绝。 婚后每次她醒来他就已经起身了,这是第一次她醒来后看见他在身侧。 二人就这么黏黏糊糊的在床上赖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外间的青袅听得里头的动静,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 直到周氏的人过来请,青袅才不得不进去禀报:“郡王,姑娘,该用晚膳了。” 萧瑢与姜滢一愣,几乎是同时偏头看外头的天色,竟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 怎么这么快。 二人沉默片刻,默契的起了身。 这大概是他们记事以来的第一次赖床,还赖到了天黑。 青袅上前伺候姜滢穿好衣裳,阿礼才进来。 萧瑢洗漱完,青袅正在给姜滢梳头,他就站在旁边仔细瞧着,光明正大的偷师。 青袅很配合的放慢了动作。 待萧瑢牵着姜滢走出银霜院后,他侧首朝姜滢轻声道:“你的侍女很机灵。” 姜滢:“嗯?” “可有婚配?” 姜滢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萧瑢顿了顿,继续道:“我那里有三个都未成婚,回头你问问青袅的意思?” 姜滢瞪大眼:“...三...个?” “挑一个!” 萧瑢被她惊诧的模样气笑了,她以为他要三个都给不成! 姜滢憋着笑喔了声。 她怕是今儿睡迷糊了,这都能会错意。 她回头看了眼与阿礼缀在后头的青袅,又道:“你觉得哪个合适?” 萧瑢也跟着他回头看了眼青袅。 青袅阿礼:“...” 二人对视一眼后表示了然。 主子们嫌他们跟的太近了,于是二人默契的放慢了脚步。 “卫烆心思玲珑,做事周全;琅一性子沉稳,武功最高;琅二...长得好。”萧瑢替姜滢分辨了一番。 姜滢听前两个时还挺认真,到了最后一个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萧瑢。 “就长得好?” 萧瑢又想了想:“身材不错。” 姜滢:“.....”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比起卫烆,琅一,琅二胜在外形好。 但,卫烆琅一也生的不错啊。 不过仔细回想,好像琅二在外形上确实略胜一筹。 拥朱羲 第111节 “卫烆是你的侍卫统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姜滢深思片刻后,道:“瑢哥哥还是不要同他主动提及。” 于卫烆而言,大家闺秀他也是娶得的,若他因为不好违抗萧瑢的命令而答应娶青袅,并非是真心喜爱,反倒不美。 萧瑢明白姜滢的意思:“行,我不主动提。” 姜滢笑着看向萧瑢:“嗯,我回头也试探下青袅的意思。” 对视那一瞬,似有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姜滢福至心灵:“瑢哥哥是不是有打算了?” 萧瑢挑眉:“夫人是不是挑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几乎同时出声:“琅一。” 萧瑢:“他年纪稍长,要急些。” 姜滢:“他性子沉稳,应该会照顾人。” 姜滢:“他多大年纪?” 萧瑢:“二十三。” 姜滢眼睛一亮:“正合适!” 萧瑢会意,继续道:“他是皇祖母亲自给我挑选的人,四岁进的暗卫营,每五天会出来在我身边待一日,直到十七岁,才彻底结束暗卫营的训练,之后一直跟在我身边。” 姜滢眼也不错的看着他。 萧瑢:“...先前试图同他说过几次亲,但他都拒绝了,至今也没听说他有心上人。” 姜滢听完很满意,随口问了句:“琅二呢?” “他年纪小些,是父王给我选的,也算是进的暗卫营。”萧瑢道知她满意的是琅一,便没细说。 姜滢还欲问什么,见快到了饭厅怕被人听了去,便踮起脚尖凑近萧瑢轻声道:“回府后寻机会让琅一同青袅多接触。” 萧瑢笑着应下:“好。” 姜洛白午间的酒才醒,加上晚饭后萧瑢与姜滢要回宸王府,席上便没再饮酒。 经过午饭后一家人热络了不少,晚饭用的也很是融洽。 天擦黑时,萧瑢携着姜滢回了宸王府。 萧瑢虽得了半月休沐,但他毕竟掌管户部,还是需要处理政务,不过新婚前三日,户部是不敢拿政务过来讨嫌的,而今三日已过,他的书房里便陆续堆满了政务。 消失几日的卫烆也找上了门来。 彼时,萧瑢与姜滢正在猫屋里逗猫儿。 熟悉了两日,猫儿已经敢在门口冒头了,恰好被刚回府,路过此处的萧瑢与姜滢瞧见,索性就进来瞧了瞧它。 看见卫烆,萧瑢头也未回道:“说吧。” 卫烆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姜滢。 姜滢一愣,正想要回避时,被萧瑢拦住:“无妨,说。” 姜滢便乖顺的留了下来。 她方才一回府便感知到暗处有人。 她见萧瑢没反应,略一思索便知应是琅一琅二回来了,不知道这几日他们都去了何处,怎么今日都一同回来了。 卫烆迟疑片刻,只得应下:“是。” “前日,也就是郡王与侧妃去梅院那日,高家五姑娘来过,闹着要见郡王,折腾了许久才走。” 萧瑢:“.....” 姜滢:“.....” 萧瑢飞快看了眼姜滢,然后看向卫烆,后者忙垂下首。 “前日的事为何今日才报?”这种事有禀报的必要? 卫烆解释道:“郡王说三日内不许出现在郡王眼前,今日一早郡王便与侧妃回门,所以属下此时才来。” “我与高家姑娘不熟。”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萧瑢道。 姜滢捏了捏猫儿的爪子:“嗯。” 怪不得她前几日没有察觉到这三人的存在,原来是得了他的吩咐。 他屏退他们,是不想有人打扰他们? 姜滢侧首轻轻看了眼卫烆,卫烆明白她的意思却绷着唇不肯再开口。 萧瑢只得问:“她找我何事。” 卫烆这次迟疑的有些久,直到萧瑢抬眸看来,他才道:“高姑娘说...要给郡王做侧妃,还求见了王妃。” 萧瑢动作一滞:“.....” 姜滢默默地垂眸:“....” 萧瑢目光森冷的看向卫烆。 卫烆:“....您要属下直说的。” 萧瑢收回视线,轻抚怀里的猫儿。 给他说什么亲,自个儿孤独终老吧! “然后呢。”萧瑢。 卫烆回道:“王妃说此事只有郡王能做主,然后高姑娘便要来昭和院找郡王,府里的人拦不住,属下便出面将高姑娘劝走了。” 萧瑢神色稍霁,温声朝姜滢道:“我不会答应。” 姜滢长睫微颤,喔了声。 “高姑娘说她还会来。”卫烆。 萧瑢深吸一口气,半晌后冷飕飕看向卫烆:“你还有事吗。” 卫烆飞快道:“没有,属下告退。” “等等!”萧瑢叫住他。 姜滢偷偷看了眼萧瑢后,便揉了揉猫儿的小爪子,没再抬头。 “若再让她闯进府,你自去领罚。”萧瑢。 卫烆眼神微紧,拱手应下:“是。” 卫烆走后,萧瑢看着快要将头埋在猫儿身上的人,不得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生气了?” 姜滢摇头:“没有。” 她憋的想笑。 初时确实有些难受,但见他一本正经朝她解释,她的心中便只剩欢愉了。 后又瞧见他看卫烆的眼神,她便忍不住想笑,怕他发现只能将脸藏在圆圆身上。 萧瑢直直盯着她,终于从那双水眸里窥出了几分笑意。 他眼神微沉,另一只手轻缓地将猫儿放下,俯身凑近姜滢:“你在笑。” 姜滢努力睁大眼,掩饰笑意:“我没有。” “你在笑话我。” 姜滢继续否认:“我没有。” 萧瑢眯起眼:“你有。” 姜滢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萧瑢眼里也不由染了几分笑意,他一把将人拉起来搂住:“敢笑话我,嗯?” “才没有...呜呜...痒。”姜滢被他碰到痒痒肉,笑出了颤音。 萧瑢得了趣,不停的去触碰她的痒痒肉:“痒吗,哪里,这里吗?” “唔...呜呜...我错了...错了。”烛火下,二人闹做一团,银铃般的笑声久久不停。 作者有话说: 比心心。 第65章 次日, 姜滢醒来时,身侧早已无人。 青袅合语端水进来伺候洗漱, 一人一句禀报。 “郡王一早便去了书房, 吩咐奴婢同姑娘说早膳不必等,郡王会回来用午膳。” “姑娘用完早膳便要去归鹤堂,与隋嬷嬷商议下月的新府宴。” 姜滢这才想起还有不到一月就要搬至明郡王府, 她得准备新府宴。 她望着镜子无声一叹。 这温柔乡真真是误人,这几日与他朝夕相伴她竟养出了几分懒意, 日日起得迟不说, 还很不想去归鹤堂。 但新府宴乃当下最重要的事, 由不得她不想去;她不仅要去,还得认真学,不能出半点岔子。 梳妆完, 用了早膳, 姜滢带着青袅合语前往归鹤堂。 才踏出门, 便听软绵绵的喵声传来, 扰的姜滢心里痒痒的, 比起去归鹤堂,她更想去逗狸奴。 穿过游廊时,她突然惊觉,她好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晨练了。 姜滢顿时挺直背脊,加快步伐,不能懈怠,不能懒, 不能被美色迷惑! 她保持着这股劲儿到了归鹤堂, 对新府宴极其上心, 不懂的也听的格外认真, 隋嬷嬷满意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 书房 拥朱羲 第112节 萧瑢奋笔疾书处理这几日堆下来的要务,阿礼在一旁静静地研磨。 一股凉风袭来,琅一出现在书房门口:“主子。” 萧瑢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侧妃已经去了归鹤堂,青袅姑娘与合语姑娘都在。” 琅一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疑惑,就算主子不放心侧妃,想随时知道侧妃的消息,可这种事让丫鬟盯着不比他合适? 萧瑢:“嗯,继续盯着。” 琅一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应下。 “多看看青袅。”萧瑢又补充了句。 琅一一愣,而后握住腰间的刀沉声道:“青袅姑娘有问题?” 萧瑢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浑身冒着杀气的琅一:“......” 他是在给他说亲,不是叫他要人姑娘的命! 怎短短几日就在江湖上混了一身匪气回来? 阿礼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声,侧首朝琅一打趣道:“主子叫你多看看青袅姑娘你照做就是,问这么多作甚。” 琅一茫然的领命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萧瑢突然抬头,看着阿礼:“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阿礼坚定点头:“奴婢都明白主子是想撮合他与青袅姑娘,他定也晓得的。” 萧瑢放心的低下头。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卫烆进了书房:“郡王,勇昌侯求见。” 萧瑢一怔:“勇昌侯?” “是。”卫烆正色道。 萧瑢微微皱眉,勇昌侯见他作甚? “请。” “是。” 勇昌侯府与陆家定了亲,也就跟宸王府拉近了关系,差不多算是自己人,萧瑢便没有去前厅,而是在书房接待。 萧瑢放下笔时,阿礼便自觉去准备煮茶。 不多时,勇昌侯到了书房。 勇昌侯是武将,身材稍显魁梧,走路脚下生风,远远的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此时他板着脸,大刀阔斧,更是见者生畏。 他来的急,拱手行了礼也顾不上寒暄,便切入正题。 萧瑢见他如此,也端正身姿仔细听着。 “西北军饷出问题了!” 勇昌侯的第一句话便让萧瑢心中一凛。 他掌管户部,军饷自然也归他管,难怪勇昌侯会如此急切的来府中寻他。 “请侯爷细说。” 勇昌侯灌下一口茶,简单明了道:“我曾有一部下,如今在西北军中,昨日我收到他的书信,西北军饷已经拖了三月,粮草衣物也不充裕,年跟前连着下了好些日子的大雪,军中冻死了人。” 萧瑢面色大变:“冻死了人!” “是。”勇昌侯愤色道:“避寒衣物不充裕,将士们抗不了西北的冰霜,冻死的,病死的不完全统计,已过百人。” 萧瑢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落在他的手背,阿礼吓得忙掏出帕子欲上前擦拭,被萧瑢拦下。 他接过帕子随手擦了擦扔在一旁,眼中满是郁气。 “西北的军饷早在去岁十月就发放了下去,随行的还有棉衣与粮草,足够西北军安稳度过寒冬!” 勇昌侯并不怀疑萧瑢所言。 他得到消息后怒火滔天,但也清楚以明郡王的品行断不会克扣军饷粮草,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见了陆知景。 陆知景早晚要入朝,萧瑢在政要上不会避他,去岁发各地的军饷时陆知景就跟在萧瑢身边,是亲眼看着军饷粮草,棉衣送出了京城的。 勇昌侯即便不信萧瑢,也是信准女婿的,他一听陆知景说完便知道是下头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自然是信郡王的。”勇昌侯道:“饷银已按时发放,棉衣粮草也都充裕,可西北将士却遭了罪,郡王以为,这问题出在哪里。” 萧瑢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也不是神算子,事出突然,他现在哪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萧瑢沉思许久后,喊道:“琅二!” 琅二应声出现:“主子。” “立刻去查去岁押送西北饷银的路上,是否发生过意外。” 琅二:“是!” “卫烆。” 卫烆:“属下在。” “将去岁负责押送饷银的官员全部控制住,从现在起,不许他们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尤其是西北!”萧瑢冷声道。 卫烆沉声应道:“是。” 萧瑢吩咐完后,看向勇昌侯道:“西北乃禄王所辖封地,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朝廷却未收到任何奏章。” 勇昌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看着萧瑢。 萧瑢便直接问:“侯爷的内应是否可靠?” 勇昌侯闻言面色略有些不自然,轻咳了声才道:“心腹,可信。” 不错,信确实是他在西北军中的内应送来的,不过这种事哪个军中都有几个,也不是为了要做什么,只是作为武将,总不能对其他军营一无所知。 他的营中也一样有其他营的内应。 “军饷已经拖了三月,为何信如今才到?”萧瑢问道。 勇昌侯如实回答:“自去岁十一月开始,军中对外的信件就管的格外严,家书都被断了,更遑论往出来送密信,月中雪停后,军中发了粮草,管束稍微松懈,他趁乱送出来的信。” 萧瑢听完没再继续问。 无风不起浪,若西北安宁,那人没必要撒这弥天大谎;而反之,纸包不住火,要真有此事定能查到端倪。 “若如侯爷所言,眼下西北尚还不知消息泄了出来,我们可趁机一探究竟。”萧瑢道。 勇昌侯正有此意,当即便点头:“行,听郡王的。” 这件事与户部干系重大,由萧瑢来办也恰当,勇昌侯虽握着些兵权,却也不能随意插手。 正事毕,勇昌侯不欲久留,离开前,萧瑢壮似随意问了与陆家的婚事。 提起喜事,勇昌侯面色稍霁:“差不多定在明年。” 萧瑢道了声恭喜没再深问。 勇昌侯离开后,萧瑢独坐了许久。 棉衣粮草是从他手中送出去的,他心中有数,西北天寒地冻,他给出去的棉衣是最好的,若这些东西都到了西北军中,绝不会出现冻死人的事;饷银是他亲自点的数,可将士们却已经三月没有领到军饷,那么这些东西都到了何处。 是在半路拦截的,还是在西北军中.... 禄王是最早一批离京封王的皇嗣,那几位皇叔都是在争斗中最先败下来的,封地也多是苦寒之地,不如去岁离京的皇嗣,大多都得的好去处。 享受惯了京中的繁华,乍一到苦寒之地鲜少有人守得住,若禄王因此生出旁的心思也不奇怪;况且如今世道不太平,各地都很不安宁,更容易激起谋反之心。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禄王要贪这些东西做什么,毕竟就算在西北,给禄王的供奉也够他锦衣玉食的过完一生。 萧瑢侧头看向窗外,他有种预感。 天下,要乱了。 - 姜滢同隋嬷嬷学的很认真,青袅合语一人伺候茶水,一人伺候笔墨。 书桌临窗,青袅立在桌案旁,抬头就能看到对面房顶上的人。 他已在那里坐了许久了。 青袅总感感觉琅一一直在盯着她,可每每当她抬头看去时,他的视线却落在院中,她便想着这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他应是奉郡王命在这里保护姑娘的。 直到合语第二次端茶进来,别有深意的碰了碰她,示意她往房顶上看,她下意识抬眸刚好对上那道暗沉的视线后,她才知道不是错觉。 他真的一直在盯着她。 且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眼里带着审视,和防备... 青袅对此很不解。 他防她作甚? 换句话说,她有何处值得他防备的? 电光火石间,青袅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难道是郡王发现了姑娘的事,派琅一来盯着? 青袅按下心中的惊疑,待去往饭厅的路上时,她偷偷找机会同姜滢说了此事。 姜滢初一听着实吓了一跳,萧瑢怎会怀疑上她的?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面色复杂的看着青袅。 她斟酌许久后试探道:“有可能,琅一不是怀疑我?” 青袅不解:“那奴婢有甚值得他上心的?” 姜滢:“.....” 她仔细打量青袅,未曾从她眼中看到半分女儿娇态,要么她没往那处想,要么是她现在对琅一没那个心思。 姜滢正欲说什么,便见萧瑢正穿过游廊而来,她笑了笑,轻声朝青袅道:“不如,你现在过去问问他?” 青袅愣了愣后,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她得去试探一二,看郡王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 拥朱羲 第113节 午膳用至一半,姜滢轻声问萧瑢:“你是如何同琅一说的?” 萧瑢喝了口汤:“怎么了?” 姜滢语气复杂丽嘉道:“...青袅说,琅一盯了她一个上午,眼神很骇人,像是要...是要吃人似的。” 萧瑢当即被这一口汤呛着:“咳,咳咳。” 姜滢连忙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郡王,没事吧。” 萧瑢缓过劲儿,抬手示意自己无事,姜滢便回了座位。 阿礼在萧瑢的注视下,默默地替他倒了杯水。 他也没想到琅一这么木啊! 萧瑢喝了口水,无声叹了口气,才道:“这几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好说的太明白,怕万一不成以后见面尴尬,所以我只是叫他多看看青袅,谁知他竟误会成....” 姜滢:“....” 怪不得二十三还没娶亲。 “夫人如何同青袅说的?”萧瑢问。 姜滢道:“我让她直接去问问。” 话落,萧瑢还没开口,阿礼便笑着恭维:“侧妃此计甚妙,不好太过直白,便让他们多些相处的机会,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得就成了呢,要是没成就是琅一没这福气,那不还有两个合适的么。” 姜滢萧瑢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喝汤。 这已经是他们挑选出来的最合适的了。 阿礼左看看又看看:“...?” 他有说错什么吗? 用完午膳,二人相携回寝房午憩。 青袅也在这时回来了。 姜滢似不经意问青袅:“琅一如何说?” 青袅快速看了眼背对着她们宽衣的萧瑢后,替姜滢取下珠钗后,轻声道:“他没理我,走了。” 临走前还似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萧瑢动作一滞:“...” 姜滢望着镜中神情警惕的青袅:“.....” 小半刻后,萧瑢姜滢相拥而眠。 萧瑢:“我晚些时候让他不必再看了。” 姜滢:“嗯。” 又过了一会儿。 姜滢:“那这件事...” 萧瑢:“另寻时机吧。” 姜滢点点头,往萧瑢怀中蹭了蹭,渐渐睡去。 郡王的温柔知意他的属下是半点没学到啊。 - 卫烆当日就将负责押送西北饷银的官员尽数抓了,但不论怎么审问,对方都一口咬定饷银,粮草,棉衣都送到了西北军中,是镇守西北的将军亲自接的。 眼下只等琅二的消息,但京中到西北甚远,琅二至少也要半月才有消息回来。 以免打草惊蛇,萧瑢找借口将那几个官员软禁在各自府邸,不允许他们向外通消息,待琅二归来再做打算。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初。 三月初一,是萧瑢的生辰。 这日一早,萧瑢便进了宫。 陛下看重皇长孙,每年生辰萧瑢都要进宫同陛下用完午膳才回府。 宸王府也已经开始给萧瑢筹备生辰宴,因为今年只是自家人一起庆生,要简单许多,宴席几乎是由姜滢一手操持,她已连续在厨房呆了两日,只为今儿亲手给萧瑢做一碗长寿面。 姜滢从宸王妃口中得知,按照以往的惯例,萧瑢今日最早都得寅时回府,是以姜滢早早就用完午膳,带着青袅出府给萧瑢取生辰礼。 生辰礼是前两日就定下的,按约定今儿去取。 姜滢定的是一对瓷娃娃,按照萧瑢与她的模样做的,师傅的手艺极好,做的惟妙惟肖,姜滢一看便爱不释手,怕不小心磕着碰着,还让店小二多包了好几层。 取完东西,姜滢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带着青袅去买了些女儿家的脂粉首饰。 青袅今年已经十九,这个年纪早该嫁人了。 外嫁她自是舍不得的,但若能嫁给萧瑢身边的其中一个,那就是最好了。 就算他日事情暴露,萧瑢恨她欺骗他,也不会对属下的妻子动手,青袅也能逃过一劫。 虽然眼下青袅还未与琅一培养出感情,但这种事来日方长嘛,说不定朝夕相处着,就日久生情了呢。 所以姜滢决定替青袅好好打扮打扮。 她无视青袅的惶惶不安,挑了许多脂粉首饰后,又给她选了好几匹漂亮的布。 而就在姜滢笑盈盈的等着绣娘给青袅量尺寸时,空气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兰香。 她的笑容渐渐散去。 眼前红衣飘过时,留下一阵沁人的兰香,还有一张塞到她手里的纸条。 “娘子要选些什么料子?”店铺的伙计见进来一位貌美的女子,招呼的格外热情。 “随便瞧瞧。” “好嘞,娘子随便看,这边都是我们店铺新到的样式。” 姜滢立在门框边,看了眼正在挑选布匹的幽兰护法,背过身打开了纸条。 ‘明郡王遇刺,红瓦巷’ 姜滢猛地抬头看向幽兰。 幽兰漫不经心的朝她勾了勾唇,转眼便指了一匹料子:“这个还不错,打开我瞧瞧。” “好嘞,娘子稍等。” 姜滢紧紧攥着纸条,心中正进行天人交战。 她去还是不去! 若去了,他有危险,她做不到置之不理,可如此一来她会暴露! 但若不去,他出了事怎么办。 “刺客可厉害了呢。”幽兰突然道。 伙计一愣:“娘子说什么?” “哦,我说这匹布我要了。” 姜滢深吸一口气:“一百两!” 伙计一怔,瞪大眼。 幽兰挑眉:“一千。” 伙计整个人僵住,他看着手里的布:“这...” 一千两能买他们好几个铺子了! 两位娘子这是作甚! 姜滢面无表情:“....” 一千两! 她怎么不去抢! 青袅注意到不对劲,朝姜滢走了过来:“姑娘,怎么了。” 姜滢咬咬牙,朝伙计道:“请问,红瓦巷怎么走。” 伙计回神,殷勤回答道:“离这儿不远,穿过那条街往左走,看到一片红砖瓦的地方就是了。” 姜滢道了声谢,抿着唇转身匆匆离开。 幽兰护法是穷疯了不成,还是又为了谁一掷千金了! 救个人就要一千两! 倒也不是说萧瑢不值一千两...... 主要是幽兰护法觊觎萧瑢已久,要是趁人之危如何是好。 所以,还是她自己去救吧! 姜滢如此说服自己后,让青袅去成衣铺子买了身衣裳和幕笠,她在马车上换上,又套上了先前出府的外裳和披风。 若需要动手,她在暗处脱下披风外裳,用慕岁的身份救他。 若不需要她动手,她就可当作是恰好路过,也不会惹来怀疑。 姜滢朝青袅耳语一番后,青袅打开车帘同车夫指了指:“去那条街,再买些糕点回去,要快些,万一郡王已经回府了。” 车夫应了声好,挥鞭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很快便到了另一条街,青袅吩咐马车夫在此等候,与姜滢前往红瓦巷。 临近红瓦巷时,姜滢道:“你随意寻个铺子挑些东西,过一会儿再去寻我。” 青袅点头:“奴婢明白。” 姜滢脚步越来越快,他已经听见了打斗声。 琅一昨日离京接应琅二,卫烆这两日好像在忙别的什么,所以今日他进宫时身边只有阿礼。 若非如此,她不会来冒这个险。 拥朱羲 第114节 作者有话说: 来了呀,下章文案 女鹅:我没有舍不得一千两,真的! 第66章 姜滢立在红瓦巷口, 呆愣愣的盯着眼前一幕。 浓浓的血腥味穿过幕笠钻进鼻尖,朦胧的素白之后满是刺眼的鲜红。 那人提着被血浸染的刀立于血海尸身中, 锋刃划过刺客的脖颈, 穿过身体,一次次飞溅出来的血将他的宫袍染得通红,两边本就鲜艳的红墙溅上一串串血珠, 让人毛骨悚然。 显而易见,无需她以暮岁的身份出现, 他已然能解决这场看起来很棘手的刺杀。 皇长孙萧瑢温文尔雅, 谦谦君子, 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这是外界眼中的明郡王。 亦是姜滢心中的萧瑢。 除却初见到时的冷漠和她曾误会的贪恋美色外,她眼中的萧瑢, 温柔知意, 端方雅正, 轻而易举就能叫人沉浸在他所织出的温柔乡里, 难以自拔。 可如今她眼前的萧瑢, 好似颠覆了她先前对他所有的认知。 他那双温和疏离的凤眸中染了血红,充斥着无尽的杀意与戾气。 都道张爻顺阴森可怖,然这一刻的明郡王比他更甚,他仿若是提着那把刀从十八层地狱一路杀到了人间,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原来他的温和儒雅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也是,皇嗣众多, 太子未立, 虎狼环绕中, 皇长孙若当真温和无害又怎会安然至今。 所以先前与阁主的那一战, 他并未真正动杀心。 大抵是太过惊诧,姜滢都没注意到杀戮是何时停止的。 她回过神来时,他已提着滴血的刀缓缓朝她走来,沿路留下一串血脚印。 他要杀人灭口。 这是姜滢当下的第一反应。 待她冷静下来后忙摘下了幕笠。 他今日过生辰,她穿的外裳狐裘都是新的,他没见过,加上戴着幕笠,她怕他没认出她来动了手。 幕笠落下,眼前是熟悉的容颜,萧瑢眼中却无半分意外,他早在看见她时便认了出来。 那是他同床共枕过的新婚妻子,他如何会认不出;她往他面前一站,即便是身着新衣,戴着幕笠,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只是那张平日总是挂着笑意的小脸上,此刻满是惊惧,诱人的樱唇也在微微发颤。 遇刺时萧瑢的心态都很平和,可这一刻,他有些懊恼,他好像,吓到她了。 姜滢紧紧捏着幕笠,一动不动的盯着向她走来的人。 他离她越近,她看的就越真切。 那张犹如鬼斧神工雕琢的脸上沾了很多血,染红了他的一只眼睛,将长睫也浸成血色,掩盖了他所有的温和。 但不论眼前的人此时看起来有多可怕,姜滢始终未曾后退一步。 她很害怕,但好像又笃定,他不会伤她。 萧瑢停在姜滢面前,无声盯着她半晌后,用手背沾了血的手捂住她的眼睛,温柔道:“乖,当作没瞧见可好?” 见到了他这样弑杀的一面,她会不会因此对他生惧。 若能忘了,就好了。 眼睛被覆盖的一瞬,姜滢看见了他手中的刀。 她点头如捣蒜,毫不犹豫:“...好。” 那挂着血珠的锋刃好像在叫嚣着,她若敢说半个不字,它就要立刻砍向她的脖子。 巷口在此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官兵到了;大约是有人听得动静报了官。 萧瑢扔了手中的刀,在官兵到来前从姜滢手中取过幕笠替她戴上,将她拦腰抱起。 过来的是金吾卫,正在巡街时听得有人报官就急急赶了过来。 金吾卫将要出口的呵斥在看清面前的人后尽数咽了回去,换成一声惊惧的:“明…明郡王?!” 若非他因公务见过明郡王不止一次,铁定也认不出眼前被血糊了半张脸的人,就是温润如玉的明郡王。 萧瑢瞥他一眼,声音冷冽:“没有活口,给你们十日,查出是谁要刺杀本郡王。” 金吾卫心中一惊,连忙拱手应下:“是!” 萧瑢抱着姜滢大步离开时,正撞见在寻找姜滢的青袅。 青袅短暂的错愕后,忙追了上去。 一众金吾卫望着萧瑢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待萧瑢的身影消失在街头,他们才纷纷走向巷中,看清眼前这一幕后,所有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其中一人瞪大眼,惊呼道:“这...这得有百来人吧,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要致明郡王于死地!” 久久的沉寂后,一金吾卫道:“查不出线索,十日后死的就是你我。” 余下的人一听当即正了神色,默默地踏进巷子,去血海中刨尸身,试图从这里寻找出线索。 萧瑢抱着姜滢回来时将马车夫吓得够呛。 侧妃不是去买糕点么,怎么郡王也在,还浑身是血! 但车夫不敢多问,连忙赶马车回宸王府。 上了马车,姜滢摘下幕笠,一声不吭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绣帕,替萧瑢擦他连脸上的血迹。 萧瑢便垂眸眼也不错的盯着她。 她的手隐隐发颤,唇瓣紧抿,好似在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萧瑢眼神微沉:“吓到了?” 早知她会来这里,他就不该将那些人引到红瓦巷。 皇祖父精神不济,用了午膳与他说了会儿话便放他出宫了,刺客是他出宫后遇上的,他察觉到暗处隐藏的人不少,街头人多他怕伤及无辜,便将人引到稍微僻静的巷子来。 没成想,竟被她撞见了。 姜滢飞快摇头,却依旧不敢吭声,羽睫也颤的更快了,眼眶上还挂着泪珠儿,要落不落的。 显然是吓得狠了。 萧瑢沉默半晌后抬手阻止她为他擦拭。 他解开腰封,将带血的外裳脱掉,又擦拭了手上的血迹后,才攥着姜滢的手将她轻轻带进怀里,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背,温柔的哄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脸贴着他干净中衣上的姜滢,眼中的泪蓦地的就滚落下来。 只是她的眼里无半分惧意。 闺阁姑娘亲眼目睹这般惨烈的杀戮不可能不怕,为了不让他生疑,她便装作惊吓过度的模样,可他的反应,让她鼻尖一酸实打实的落了泪。 他安抚她时都不忘脱掉带血的外裳,好像生怕她沾上血腥,她的欺瞒利用与他的温柔体贴相较之下,她心中愈发的难受。 她好想告诉他,她不怕,她可以提剑与他并肩作战。 但她终究是不敢。 他喜欢的是温和乖巧的她,是柔顺婉约的她,是双手干净的她;不是穿梭在黑暗,手起刀落沾满血腥的她。 胸膛处传来温热的湿意,萧瑢微微顿了顿,语气愈发柔和:“乖,不哭,没事了。” 听得这话,姜滢的泪落得更凶了。 他怎么这么好,怎么会待她这么好。 他越好,她心中的罪恶感就越浓,浓到心开始隐隐做疼。 突然,鼻尖钻进一股血腥味,比他穿着外裳上时还要浓烈些。 姜滢猛地回神,连忙推开萧瑢,语气焦急道:“你受伤了!” 那巷子里少说也有百人,他再厉害也难免会伤着,她竟然此时才想起来! 姜滢边说边着急的四处查探,很快就发现了几处伤;手臂上有些刀伤,最严重的则是后腰上那一处,此时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血。 “无妨,不严重。”萧瑢见她急得直落泪,反倒安慰道。 姜滢含泪瞪他一眼,声音哽咽:“你都受伤了,方才还抱我!” 萧瑢此时唇色已有些发白,却轻轻一笑:“我再是受伤,也抱得动夫人。” 姜滢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同自己生气,也不再搭话,只是吩咐车夫:“再快些,郡王受伤了。” 她翻出方才换下的一件外衫,撕了几块布条隔着萧瑢的衣裳紧紧缠住他的伤口止血。 萧瑢任由她为自己包扎:“不怕我了?” 姜滢动作一顿,很快便又继续,头也没抬道:“我何时怕你了。” 萧瑢没作声。 待包扎好后,姜滢才小声解释道:“方才只是一时吓到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萧瑢闻言一直紧握的双拳逐渐松开。 她没有因此惧他。 “抱歉,下次不会再让你瞧见了。”萧瑢神色微松,温和道。 姜滢皱了皱眉,抬眸看他。 还有下次? 他被玉红梅所伤的腰腹上如今还留着疤,前几日与阁主打一架肩膀的淤青也还未散,今儿又添了这么多的新伤,若有下次还不知又要受什么伤回来。 “我不怕。”姜滢下意识抓住萧瑢的手,落下一滴泪:“只要你别再受伤了。” 有什么架她愿意替他打。 拥朱羲 第115节 “你知道是谁伤你吗?”姜滢咬着唇,直直盯着萧瑢,坚定的眼神中带着愤愤不平。 她一定要去为他报这个仇! 萧瑢还因那句“只要你别再受伤了”而发愣,又听她问这话,心中愈发柔软。 “怎么,听夫人这意思,要去为我报仇吗?”萧瑢见她一脸激愤,忍不住打趣道。 姜滢闻言顿了顿后,失落的垂眸:“只可惜我不会武功,不然一定要打回去。” 萧瑢被她逗的愉悦一笑:“怎么打回去,像在珠翠阁抢珠子那样?” 姜滢:“……” 她抬头瞪着他! 他怎么就是不信她真的没有在珠翠阁打过架呢? 被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瞪着,萧瑢招架不住,捏了捏她的手,低头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夫人心疼我,我已经报了仇了,夫人不用担心。” “你别动,扯着伤口了。”姜滢急忙道。 萧瑢眼中柔情似水:“好,我不动。” 明郡王过份的乖顺让姜滢脸颊微烫。 她不满的瞪他一眼,都这种时候了,这人还来撩拨她! 他的温柔乡,她很遭不住。 姜滢遂岔开话题:“对了,我刚才要是不摘幕笠,你知道是我吗?” “知道。” 姜滢本是随口一问,可得到这个答案后,她心中突地生起一股后怕。 若她戴着幕笠他都能认出她来,那若是方才她真的动手了,岂不是… 可是,上次与他交手他并未认出她啊。 姜滢压下心中的恐慌,故作好奇问道:“为什么,我都戴着幕笠啊,这件披风你也没见过。” 萧瑢勾了勾无甚血色的唇,意有所指道:“我们已是夫妻,我对夫人的…身形自是了如指掌,怎会认不出?” 姜滢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飞快转过身气呼呼道:“登徒子!” 萧瑢刚想要挪过去抱她,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只抬手戳了戳她的手臂,无辜道:“我说的是实话,夫人生气了?” 姜滢:“……” 她侧目瞥了眼戳她手臂的手指,心头的气顿时消了个干净。 这人…这人简直是…太会招人了! 姜滢拼命压抑住想转身抱他的念头,微微抬着下巴道:“依郡王的意思,要是…要是不是夫妻,就认不出了?” 萧瑢闻言略作沉思。 他像是觉得抬着一根手指头没有着力点有些累,索性又加了一根,就从戳姜滢的手臂变成了牵住姜滢的袖子。 姜滢目睹全过程:“……” 他竟然还会撒娇!还这么会! 要命了! “成了婚,对枕边人自最是了解,不论作何打扮,都较容易认出。”萧瑢徐徐道:“再者,对心爱之人,更是能一眼分辨。” 姜滢微微一怔。 所以先前交手未曾认出她,是因为那时他们还没有…成婚,她也还不是他心爱之人,所以他才认不出。 而现今日他能一眼分辨出,则是因他们成了婚,她是他心爱…… 姜滢心思骤停。 他方才说什么?! 她是他心爱之人! 姜滢紧紧攥着双手,心跳如雷。 “所以,夫人消气了吗,可以转过来了?” 姜滢强压下躁动不安的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的转过了身。 殊不知,她双颊上的一片粉红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 萧瑢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脸皮当真是薄的厉害,他不过是一句随心而出的表白心迹的话,怎就羞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很可爱。 姜滢因低着头,目光便落在了他牵着她衣袖的手指上,大概是脸上的滚烫烧到了脑子去,她来了句:“不成想郡王竟还会撒娇。” 说完她就愣住了。 她在说什么! 姜滢头低的更低了。 萧瑢也愣了愣,半晌后:“…夫人方才不让我动,所以我只能…”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看着面前越来越低的脑袋:“夫人喜欢?” 姜滢连忙摇头:“才没有。” 萧瑢挑眉:“是吗。” “是!” “可是,我怎么觉得夫人像是很喜欢?”萧瑢微微偏头,捏着姜滢衣袖的手指轻轻上下动了动:“是不是啊,夫人?” 姜滢终于忍不住了,她抬头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唤了声:“郡王。” 她怎么会不喜欢呢,简直要喜欢死了! 可是他受着伤,这样撩拨她,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姜滢正要继续说什么,牵住她衣袖的手便突然滑落了下去,姜滢面色一变,在身边的人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飞快倾身将他拥在怀中,焦急唤道:“郡王!” 萧瑢倒在她怀里,想要抬手去安抚她,可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气若游丝道:“别怕,我没事。” 姜滢眼眶霎时就湿润了,她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努力镇定下来,点头道:“嗯,我不怕,你也没事的。” 萧瑢勉强扯出一抹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彻底晕了过去。 姜滢急忙朝车夫喊道:“快,再快些!” “是!” 姜滢此时突然感觉不对。 上次被赤亡伤的那般重他都没晕过去,这次怎么会…… 她想到此,连忙调整了姿势,轻轻揭开萧瑢手臂的衣袖。 在看到伤口发黑时,姜滢眼神骤冷。 果然是有毒! 他强撑到现在,一直哄着她,是害怕吓着她。 姜滢重重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盛满了杀意。 今日之仇,她定要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67章 明郡王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一时间众说纷纭,猜测不断。 陛下震怒, 命三司并查。 太医院院首亲自到了宸王府。 昭和殿寝殿 江山图屏风后, 宋院首正给床上昏迷不醒的萧瑢诊脉,姜滢跪坐在一旁伺候着,宸王沉着脸搀着双眼通红的宸王妃等候, 萧倾面色冰冷的守在床边。 昭和殿上下陷入一片死寂。 近年来,宸王府遇刺并不鲜见, 且多半都是冲着萧瑢去的, 可从未有一次是让他躺着回府的。 他身边有卫烆和两个贴身暗卫, 多数刺客都近不了身;偏这次两个暗卫先后离京,卫烆今日又领了差事没有跟着,这才叫人有机可趁。 卫烆得到消息已急急归来, 此时正跪在殿外。 眼瞧着宋院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宸王府的主子们一颗心也就跟着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 宋院首才起身。 姜滢忙将萧瑢的手小心的放回软被, 抬眸紧张的看着宋院首。 “宋院首, 如何?” 宸王抬手免了宋院首的礼,急急问道。 宋院首面露难色,回道:“回禀宸王,郡王伤口都不深,没有大碍,昏迷不醒是因伤口有毒。” 几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听得后半句时又纷纷变了脸色。 萧倾眼中一片寒光:“什么毒?宋院首可能解?” 宋院首闻言无声一叹, 沉疑了片刻才道:“此毒臣没有见过, 很有些刁钻, 臣没有太大的把握, 只能先开方子一试。” 宋院首的医术乃整个太医院之首,连他都无甚把握,可想而知此毒有多棘手。 “宋院首有几成把握?”宸王沉声问道。 拥朱羲 第116节 宋院首如实道:“最多三成。” 这种情形下太医院口中的三成,那几乎就等于没有把握。 宸王妃听了这话,当即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王妃!” “母妃!” 寝殿内当即就乱成了一团。 萧倾便朝宸王道:“父王,您先送母妃回去,这里有我。” 宸王也不耽搁,抱起宸王妃朝宋院首郑重道:“宋院首,定要为我儿解毒。” 宋院首忙拱手应道:“臣定尽全力保郡王性命。” 萧倾看了眼守在萧瑢床边无声落泪的姜滢,朝宋院首道:“院首这边请。” 宋院首颔首:“是。” 二人移步至外间开药方,内间便只剩姜滢,青袅与阿礼。 姜滢抬手抹泪时,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青袅,后者会意,上前将她搀起来,轻声安抚:“姑娘宽心,郡王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姜滢不动声色的接过青袅暗中递来的一颗药,青袅适时的侧身挡住了阿礼的视线。 姜滢俯身借着替萧瑢掖被子将药塞进他嘴里,她的手掌快速划过他的下颚,咽喉外,用内力将药化开,确保药顺利进入他的体内。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发生在眨眼间。 阿礼此时心头一团乱麻,急的不停往外间瞧,祈祷宋院首开出的药方真能解了主子的毒,自然没有注意到姜滢的动作。 小半个时辰后,萧倾亲自端着药进来了。 姜滢忙起身迎上去:“郡主,我来吧。” 萧倾没拒绝,将药递给她。 姜滢半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用汤匙给萧瑢喂药,可人毫无意识药根本喂不进去,尽数从唇角流了出来。 阿礼在一旁急得不行:“药喂不进去,这可这么办。” 萧倾紧紧皱着眉头。 姜滢沉默了几息后,将汤匙递给青袅,就着药碗喝了一口药然后俯下身子。 萧倾与宋院首一愣后,先后挪开了视线。 阿礼也没敢再看,微微侧过头。 因此他们并不知晓姜滢并未真的将药喂给萧瑢,而是暗中吐在了绣帕上。 她方才给萧瑢喂的那颗药,是逢幽阁独有的,千两一颗的解毒药,名唤浮香丸,可解百毒。 浮香丸不仅价格极高,还很是稀有,阁中每年只售十颗,她这颗是去岁生辰前买到的。 当她听宋院首说没有把握解毒时,便决定将这颗药给他,但她不大懂药理,不确定宋院首开出的药方是否会和浮香丸相冲,便不敢将这碗药喂给萧瑢。 青袅离的最近,知道姑娘没有将药喂给郡王,她大约能想明白缘由,只是有些担心,姑娘方才喂药时是否有吞下过汤药。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解毒的汤药大多有以毒攻毒的效用,若进了姑娘腹中,定会伤了身子。 姜滢的确喝了些进去。 绣帕不能容下一整碗药,她还漏了些在枕畔,但想到宋院首待会儿要上前诊脉,不敢太过怕露出端倪,只能吞了几口。 好在这是第一道方子,宋院首用药没敢太过,虽含了些毒却并不烈,但这毕竟是毒,她很快便感觉腹中滚烫的厉害。 不过,尚还能忍。 喂完药后,宋院首每隔小半刻便上前诊一次脉。 越往后,宋院首的神情便越古怪,直到一个时辰后,宋院首才又惊又喜的禀报道:“姜侧妃,郡主,郡王的毒解了!” 这毒太过刁钻,他未从见过,心中全然没底,也已经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才第一副药就将毒解了! 宋院首一边庆幸,一边陷入自我怀疑。 难不成,自己的医术又精进了?! 萧倾闻言大喜:“当真?” 不是她不信任,就在一个时辰前宋院首还说无甚把握,可这第一个方子就解了毒,实在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当真。”宋院首忙道:“臣已再三确认,郡王体|内剧毒尽散。” 且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余毒都不曾有,就好像从未中过毒一般。 萧倾轻轻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紧攥在腹间许久的双手终于放松下来,客气道:“多谢宋院首。” 宋院首赶紧回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礼受之有愧。 姜滢也松了口气,浮香丸虽说可解百毒,但这世上奇毒不少,浮香丸解不了的毒也是有的。 好在,这千两花得值。 姜滢按下心思,温声朝宋院首道:“劳烦宋院首再开一道药方。” 宋院首回过神,忙道:“是,是该重新调整药方。” 姜滢自颔首致谢。 萧倾这时才发现姜滢的脸色过于惨白,遂朝宋院首道:“家嫂想必是方才受了惊吓,还有劳宋院首为家嫂诊诊脉。” 此话一出,姜滢与宋院首同时一怔。 家嫂? 那该是郡主唤明郡王正妃的! 宋院首能做太医院之首,自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很快便恢复如常,同姜滢恭敬道:“不劳烦,这是臣应做的。” 看来这姜家啊,前途不可限量。 姜滢却一时半会儿难以平静。 郡主为何会称她为家嫂? 但此时此刻又好像不是思忖此事的时候,她努力压下那股躁动,语气和软道:“我身体无碍的,眼下郡王未醒,还是先紧着郡王才是。” 她中的毒是宋院首亲自开的,要是诊了脉轻而易举便能瞧出来,她自是不能应。 宋院首看了看萧倾后,便道:“是,那臣这便去给郡王开方子。” 剧毒已清,之后的药方只需治伤,宋院首开完方子,阿礼便送他出了门。 姜滢这才看向萧倾,温婉柔和一笑:“多谢郡主挂心,我这是老毛病了,平日也有在饮汤药,稍作休憩便无碍了。” 萧倾闻言轻轻颔首:“嗯。” 二人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同处一室,一时便没了话头,屋内就随之安静了下来。 直到梵箬进来禀报王妃醒了,姜滢才出声道:“这里有我守着,郡主无需忧心。” 萧倾想了想,道:“好,那我去看看母妃。” 姜滢轻笑着点点头。 萧倾走出几步却又停住,转身道:“既已是一家人,日后嫂嫂随兄长唤我阿倾便好。” 她说完也没走,只是静静地看着姜滢,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萧倾平日不苟言笑,此刻那冷冽的双眸中却多了几丝温情和善意。 姜滢短暂的怔愣后,眉眼轻弯,温柔唤道:“阿倾。” 萧倾也勾唇一笑,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 直到她出了寝殿,姜滢才面色一变,唇角溢出一丝鲜红。 青袅当即一惊:“姑娘!” 姜滢微微拧着眉,抬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我将毒逼出来就好。” 姜滢此时额上已开始渗着薄汗,这毒似乎比她想象的要烈一些。 她吩咐完不敢多耽搁,去旁边塌上盘腿而坐,试图将毒逼出来。 青袅也急忙出了寝殿,守在门口。 大约过了两刻钟,阿礼端着新熬的汤药回来,青袅神色一紧,上前拦住他:“阿礼,我送进去吧。” 阿礼一愣,看了眼被屏风珠帘挡住的里间:“青袅姑娘怎么守在这里?” 青袅稳了稳心神,道:“姑娘方才受了惊吓,此时正在歇息。” “原来是这样啊。”阿礼不疑有他,将药递过去:“那就有劳青袅姑娘。” 姜滢早在阿礼过来时便已经发现了,青袅进来时她已经收了内力,从塌上下来。 阿礼候在外间,青袅不敢多说什么,只面带忧色的看向姜滢。 姜滢默默地接过药走到床边,剧毒清除后,萧瑢有了些意识,已能用汤匙喂药。 一碗药见底,青袅忙上前接过药碗,担忧道:“姑娘?” 姜滢轻轻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我睡会儿。” 也不知道宋院首那道方子里加了什么毒,竟这般厉害,她竟无法用内力逼出,只能暂且压制住。 她不大懂药理,又不能请太医,只能明日再寻机会去趟逢幽阁。 大抵是因体内的毒药所致,姜滢困倦得很,趴在床边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是在床上醒来的,而本该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姜滢心头不由一慌:“青袅!” 青袅应声走进来:“姑娘醒了。” 拥朱羲 第117节 姜滢急声道:“郡王呢?” “姑娘不必担心,郡王在一个时辰前就醒了,大理寺来了人,郡王去见了。” 青袅说罢,放低声音担忧道:“郡王醒来后,奴婢怕郡王起疑心,便说姑娘因受了惊吓吃了药,所以睡的沉,姑娘,那药…您没事吧?” 姜滢闻言心神略松:“毒暂时压制住了,无碍。” “郡王受着伤怎还去见大理寺的人,还有,我睡多久了?” 青袅一一回答:“郡王的伤口并不深,解了毒后便不打紧了,今儿的刺杀案闹得很大,陛下震怒由三司共查,大理寺现下来人想来也是为了查案。” 姜滢听完沉思半晌后,问:“可知大理寺来的是谁?除了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有人来吗?” 青袅轻声回道:“郡王醒来后在外间见的卫烆,也没避着奴婢,奴婢便听了几句,三司都来了人,还有各王爷公主府听到消息后都来探望郡王,但郡王只见了大理寺的张大人。” “且张大人不是走明路进的府,如今宸王府已经闭门谢客,对外宣称郡王重伤至今未醒。” 姜滢听完眉眼微舒:“原来如此。” 她就说萧瑢怎会在这个时候见大理寺的人。 “既然郡王已经心有成算,便不必多虑了。”姜滢起身边穿外裳,边道:“今儿郡王的生辰还是得过,不过为了避人耳目,就在昭和殿用晚膳吧,你去各院禀报一声。” 青袅自是应下,又道:“对了,陆公子,还有公主府的小郡王,小郡主在闭府前就来了府中。” 姜滢脚步一顿,随后便道:“那正好,一同为他庆生。” “嗯,姑娘这是去何处?” 姜滢嫣然一笑:“过生辰,怎么能少了长寿面呢?” 仇她明日再报。 生辰,今天得好好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哈,明天女鹅大型护夫场面(应该能写到?!) 第68章 书房 萧瑢着一件深蓝色披风靠在软榻上, 气色稍减,唇略显苍白, 少了些平日的清冷, 像是锦衣玉食养在府中的绝色羸弱贵公子。 茶桌对面,张爻顺一身墨色简装端坐。 “郡王伤势如何?” 萧瑢后腰上有一道刀伤,不便有大动作, 他才抬手,一旁伺候的阿礼便接过他手中的茶杯, 又添了热茶递过去, 热茶捧在手心, 萧瑢才看着向张爻顺缓缓道:“张大人说见我有要事?” 张爻顺遂不再追问,只答道:“是。” “关于徐家父子的死,臣查到了些线索。” 他在卫烆暗中带他进宸王府时就知道, 明郡王是无碍的, 至少不是对外界所说的中毒昏迷不醒。 萧瑢微微挑眉:“哦?” “弓|弩案已归于大理寺, 张大人既然查到了线索该禀报与大理寺卿才是, 寻本郡王作甚。” 张爻顺却道:“臣以为, 郡王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何以见得。”萧瑢语气松散道。 张爻顺默了默,抬眸看向萧瑢,徐徐吐出两个字:“西北。” 萧瑢眼神微微一紧,对上张爻顺的目光。 视线胶着良久后,萧瑢轻轻勾唇:“张大人继续。” “臣已追查到,潜进牢中杀死徐家父子的人,乃人安插在大理寺的内线, 日前已逃亡西北。”张爻顺说到这里稍作停顿, 后才道:“若臣所料不错, 郡王今日遇刺, 可是也与西北有关?” 萧瑢眼中逐渐蓄气寒光。 张爻顺却仿若并未感知到般,继续道:“这几日因各种缘由被禁足的府邸,乃去岁负责往西北押送粮草的大人,臣也是无意中发现郡王身边的卫大人与此事有关。” 萧瑢盯着他半晌,后道:“所以?” “臣斗胆猜测,这几位大人应当都不在各自府中。”张爻顺:“郡王迟迟没有动作,想来是因为至今未从这几位大人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 话落,书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宁静。 阿礼默默地的给二人添茶,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都格外的醒目。 不知过了多久,萧瑢才道:“看来,是我的侍卫做事不周全。” 窗外,卫烆当即跪下请罪。 张爻顺瞥了眼窗外的人后,起身拱手道:“此事是臣僭越。” 萧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张大人想要什么?” 张爻顺闻言砰地跪倒在地,正色道:“郡王误会了,臣并非想要借此事威胁郡王。” “那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爻顺抬头,神情认真道:“臣可助郡王一臂之力。” 萧瑢听了这话似很是意外,不解道:“哦?可我记得,张大人曾自称是沈家的人?” 沈家与宸王府,可走不到一条道上。 当今陛下嫡出,只有三位。 一是魏皇后膝下宸王,二是姜皇后嫡子宁王,三,便是沈皇后所出的嫡幼子。 宁王离京,如今最有资格争储的便是嫡长子与嫡幼子。 张爻顺自然懂萧瑢的意思,面不改色道:“臣是曾与沈家有过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臣只效忠于陛下,但,臣可以是郡王的人。” 这话就很有些意思了。 只效忠陛下,却可以是宸王府的人。 萧瑢眼里兴味更浓:“张大人胆子不小,就不怕本郡王以谋逆之罪将你抓了?” 张爻顺不仅没怕,反倒是笑了笑:“臣听凭郡王处置。”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寂,阿礼无声地将茶水递给萧瑢,萧瑢捏着茶杯,意有所指道:“张大人起身吧,本郡王无碍,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 这是回答了张爻顺最初的问题。 张爻顺眉眼微松,恭敬谢恩后起了身。 他明白,若他方才并未让郡王满意,郡王此时给出的便不会这个答案。 毕竟如今外界皆知,郡王遇刺重伤昏迷不醒。 能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自己人。 “郡王遇刺,大理寺这边由臣主要负责查探,郡王可知些线索?”张爻顺道。 萧瑢想了想,道:“江湖杀手。” “其他的,或许还得张大人亲自去审。” 张爻顺明白萧瑢的意思,遂道:“是。” 弓|弩案的线索指向西北,萧瑢才插手西北饷银就遇刺。 既然都与西北有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并案调查的。 恰这时,书房外传来动静,是合语过来请郡王至昭和殿用晚膳。 张爻顺正要拱手告退,便见萧瑢在阿礼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浅笑着发出邀约:“今日是我的生辰,张大人既已是自己人,不如就留下一道用晚膳?” 就如同张爻顺投诚一样,这也是明郡王的诚意。 张爻顺自不会拒绝:“臣之荣幸,只是今日臣来得急,未带生辰礼...” “不急。”萧瑢抬手打断他:“不过子时,生辰便未过,张大人还来得及。” 张爻顺玲珑心思,当即便明白过来,沉声道:“是,臣定在子时前,送郡王一份贺礼。” 萧瑢淡笑不语。 二人才出书房,等候在廊下的陆知景和苏兰照便迎了上来:“可算是出来了,长明你还受着伤呢,有什么事不能过两日再说。” 萧瑢打掉陆知景搀扶他的手:“我受伤的是腰,不是腿。” 陆知景顿时瞪大眼:“腰?呀,那还不如伤着腿呢,这伤要养多久,可会耽误些什么。” 张爻顺闻言无声一笑。 苏兰照跟着凑上来打趣:“是啊,表哥伤的如何,要养多久?” 萧瑢忍无可忍:“...滚!” 紧接着,廊下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蓝裳君子无双,墨衣青年孤傲,堇袍公子随性,高马尾少年桀骜,几人漫步在廊下,袖袍荡漾,气质卓然,构成一道绝美的风景,为这初春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惹的府中小丫鬟挪不开眼。 - 厨房外的桃树上,一位腰间别着一根鞭子的红衣姑娘,懒懒的靠在枝头透过窗户盯着厨房中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的脸怎么生的如此精致,她的手怎会那般纤柔,她的腰怎么会那么细呢? 她早听哥哥说她这位表嫂美若天仙,今儿一见,果真是不负盛名,不怪能叫铁树开了花。 姜滢立在灶台边认真仔细的将一煮好的面条盛入碗中,对窗外那道灼热的视线仿若不觉。 她很早就听见了厨房外下人的行礼声,便也知道藏在桃树上一直打量她的人是谁。 小郡主。 永凝公主府的那位。 她来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也盯着她瞧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想从她身上瞧出些什么。 长寿面做好,放入托盘中,自有厨房的人端往昭和殿;姜滢净了手后便走出厨房,从始至终都未往桃树上看一眼。 拥朱羲 第118节 而就在她路过桃树时,上头的人动了。 初春时节桃花初开,苏兰毓自树梢落下,桃花花瓣漫天飞舞,将她衬得愈发娇艳,仿若桃花仙入了人间。 苏兰毓携着桃花落在姜滢面前,张扬而又肆意的打量姜滢,但眼底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好奇与惊艳。 姜滢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周围的丫鬟一阵惊呼后,纷纷俯身见礼:“见过小郡主。” 姜滢这才莞尔一笑:“原来是小郡主,我还道是天上的小仙子下凡了。” 她的语气和软,唇边带着盈盈笑意,将恭维的话说的无比真诚。 骄傲的小郡主当即就粲然一笑:“兰毓给表嫂请安。” 小表嫂不仅人美,声音也好听,说话更好听。 表哥还真是有福气。 听到那声表嫂,姜滢略带娇羞的垂眸,声音愈发柔和:“小郡主怎么来这里了。” 苏兰毓耸了耸肩:“本是来给表哥过生辰的,谁知表哥突然遇刺,哥哥与陆知景都去看表哥了,我没处去,便随便走走,没想到遇见了表嫂。” “这是给表哥做的长寿面吗,闻起来好香。” 她才不是随便走走,是特意来寻人的。 表姐清冷的很,她们自来就说不上几句话,更准确的来说是除了高家三姑娘,她就没见表姐与谁亲近过,高三姑娘早些年骄傲活跃,还算好相处,可不知高三姑娘这几年是撞了什么邪,突然就喜欢上了表哥,性情也变了不少,跟表姐闹了好长一段日子了。 她早前便听哥哥说表嫂性子温软,很好相处,便去昭和殿寻人,下人说表嫂来了厨房,她就找了过来。 要不怎么说人和人讲究一个缘分呢,苏兰毓不是没见过弱不禁风的闺阁姑娘,可都生不出亲近之意,但今儿才一见姜滢她就觉得喜欢,缘由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嗯,今日晚膳在昭和殿用,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姜滢感受到苏兰毓散发出来的善意,自然也回以和善。 且初次照面,她也很喜欢这位娇艳灵动的小郡主。 二人在仆从的簇拥下,有说有笑的前往饭厅。 一个骄纵恣意,一个温婉和煦,截然不同的性子,却相处的极其融洽。 好像一些人是上天注定要有羁绊的,自然就能一见如故。 夜幕降临,生辰宴也拉开了序幕。 今儿的宸王府可谓是一会儿愁云遍布,一会儿欢天喜地。 宸王妃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今儿可真是叫宋院首吓得不轻,说什么只有三成把握,结果一副药便解了毒,这宋院首净会吓唬人。”宸王妃确认萧瑢真的无碍后,才埋怨道。 宸王顺着她的话接道:“就是,改明儿得说说他去,可不能这样吓人。” 陆知景是宸王府的常客,也是宸王夫妇看着长大的,关系自然亲厚,遂也义愤填膺道:“对对对,我明儿就去薅他几根胡须给王妃娘娘报仇。” 但凡是自己人都知晓宸王妃常年在喝药,经不起刺激,小辈们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哄着王妃,是半点不敢惹她生气。 宸王妃被他们一人一句哄的终于终于展颜,佯瞪了眼宸王后,慈和的看向陆知景:“有些日子没瞧见阿景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与勇昌侯府的姑娘相处的如何?” 陆知景笑容一顿,但很快便又嘿嘿一笑,给宸王妃夹了一筷子菜:“王妃娘娘,您放心,都好着呢。” “今儿是长明的生辰,我可不能喧宾夺主。” 被这么一打岔,宸王妃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众人也在此时举杯为萧瑢庆生。 萧瑢受了伤不能饮酒,便以茶代替。 有陆知景这个话痨,席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但宸王与宸王妃没多久便先离席,将后半夜的欢腾留给了年轻人们。 长辈一走,小辈们就更活跃了。 一桌子人挨个的给萧瑢敬酒,即便是茶水,萧瑢都喝的快吐了。 后来在陆知景的起哄下,又玩起了行酒令,酒过三巡,除了萧瑢与同样不饮酒的姜滢外,其余人都是一副醉意朦胧的姿态。 喝到兴头上,还提议轮流献艺。 陆知景最先来,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对月饮了一首诗。 这首诗叙说着一个男子已有心悦之人,却与他人定下了婚约,只能将那份不能言说的心思藏在内心最深处,只敢夜深人静时说与月亮听。 明明是一位随性肆意的少年郎,此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却格外的悲伤寂寥。 苏兰毓看的稀奇不已:“没想到浪荡不羁的陆纨绔还有这样一面。” 姜滢敛去眼底的深邃,不动声色道:“大抵是喝醉了。” 张爻顺靠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陆知景。 苏兰照遂不耐烦的跑去院中将人扯了回来,随后跃上树梢吹起了笛子。 笛音清脆激越,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极具感染力。 那一刻,就连阴冷沉寂的张爻顺心底都燃起了几分少年的意气。 他将酒杯隔空一滞,借了卫烆手中的佩刀,和着笛音耍了段刀。 那把刀到了他的手上,像是立刻就染上了煞气,要冲破桎梏,斩向云端。 萧倾蓦地起身,走向院中:“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了舞。” 她立在树下,月光拢在她身上,长袖翩然,身段窈窕,每一个姿势都美的惊心动魄。 美丽的姑娘与健硕的青年,柔软的纱袖与虎虎生威的寒刀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竟也意外的融洽,美轮美奂。 苏兰毓瞧着眼热,当即抽出腰间长鞭喊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她话落,长鞭就已向张爻顺手中的刀裹去。 一个是未经世事养尊处优的小郡主,一个是闯过刀枪剑雨人人生畏的大理寺煞神,二人不论是手上功夫还是内力都相差甚远,但今儿又不需要真刀真枪的厮杀,不过是一场酒后的恣意,尽兴便是。 张爻顺自然不会来真的。 冷冽的刀锋与红色长鞭交织,别有一番美感。 突然,琴音响起。 众人皆停住动作回头望去,便见廊下萧瑢与姜滢并坐,二人合奏加入这难得的闲情雅致中。 紧接着,又传来了鼓声。 陆知景从殿中搬出了一面鼓,一时没能寻到鼓槌,他就随手抄了根棍子。 阿礼生怕他将鼓敲坏了,赶紧钻进殿中找到鼓槌塞给他。 琴音与笛音鼓声很快就融合。 萧倾身姿一变,与之迎合,苏兰毓唇角轻弯,凌空而起,长鞭破空而去,张爻顺以刀背劈下,眼中隐有被他早早遗忘的开怀尽兴。 苏兰照立在枝头,浑身尽是少年人的桀骜与张扬。 今儿的酣畅淋漓让在场每个人都记忆尤深。 即便时隔多年,已物是人非,可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轻轻扬起唇角。 那是他们难得的一次,抛下功名利禄,血海深仇,情怨纠葛只求尽兴的一场盛宴。 夜渐深了,生辰宴也完美落幕。 “表哥表嫂,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苏兰照跃下枝头,问道。 萧瑢轻笑道:“归音。” 苏兰照踉踉跄跄道:“好听。” “我这首叫做冲锋!冲锋陷阵的冲锋!” 萧瑢:“...嗯,好听。” 此时几人的酒劲都上来了,萧倾被梵箬接回了寝殿。 陆知景,苏兰照兄妹在宸王府都有各自的房间,也都陆续被小厮丫鬟带回了房。 萧瑢姜滢是最后走的。 二人并肩立在廊下,姜滢踮起脚尖在他侧脸印上一吻:“生辰快乐,夫君。” 萧瑢粲然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俯身吻住她的唇,温柔缠绵:“谢谢夫人。” “长寿面很好吃。” “明年生辰我再给你做。”姜滢眉眼弯弯道。 萧瑢却道:“不止明年,年年都要。” 姜滢还未开口,又听萧瑢道:“这是我今年的生辰愿望。” 姜滢眨眨眼,抑制着泪光,轻声道:“好。” 从今日起,她不能再抱着与仇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她要尽力活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以生命为代价。 因为,她答应了萧瑢,要年年岁岁给他做长寿面。 - 不见天日的暗室中,烛光闪烁。 张爻顺坐在唯一的一张木椅上,手中捏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关在暗室中的几人。 “我今日心情好,该交代的不交代的就快些说了,别让我扫兴,不然...” 张爻顺勾唇一笑:“我会让你们尝尝,皮肤从身体上被剥离,是种怎样的感觉。” “你...你敢!” “我们是朝廷命官,你敢动私刑!” “张爻顺,你简直是无法无天,罔顾朝纲!” 突然,张爻顺手中的匕首飞出,狠狠扎在一人的腿上,等对方惨叫的差不多了,他才不耐烦的道:“还有一个时辰,耽误了我送生辰礼,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暗室中惨叫声不断,就连立在外头的卫烆,都不由背脊生寒。 拥朱羲 第119节 终于,张爻顺裹挟着血腥气缓步走了出来。 他用帕子擦着手上的鲜血,不紧不慢道:“召了。” 卫烆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大理寺煞神,果然是从未叫人失望。 “时辰还未到,劳烦卫大人替我给郡王送去这份生辰贺礼。” 暗室内不断传来辱骂声,虽有气无力,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轻而易举便能听清。 卫烆神色复杂的看着张爻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张爻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还有力气骂人,说明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看了眼卫烆,大步朝外走去:“卫大人不必想着如何安慰我,他们骂的不错,我就是这样残忍无情的人。” 陆知景尚还能对月思念心上人,而他这样的人,是连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他喜欢的姑娘,胆子太小了,怕是连血腥都没有见过,他又怎舍得将她拉进不见底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果然是没写到女鹅报仇,下章一定来了。 第69章 次日一早, 书房。 卫烆将昨日审出来的口供呈上:“昨日亥时末招的。” 萧瑢眼尾微扬:“人可清醒?” 若不清醒,口供不一定如实。 卫烆明白萧瑢的言下之意, 回道:“一共三份, 是分别关押后自己提笔写的。” 萧瑢这才接了过来。 三份口供几近一致。 都是以各自的口吻交代了军饷,粮草,棉衣的去处。 军饷没有到西北军中, 才入城就被西北的胡将军拦下了;粮草与棉衣倒是他们亲自押入军营的,但只送到营外, 连大营的门都没进去。 几人收了好处, 又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了一番, 自不敢有二话,回京途中几人倒是想过要向上头揭露,但才回到京中就各失踪了一位嫡子, 对方留下的书信中言, 若敢有动作, 就会将他们儿子的尸身送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哪里还敢声张, 商议之后便决定将此事压下来, 每月他们会被带到一处地方与儿子见一面,但对方极其谨慎,时至今日他们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晓。 萧瑢看完砰地将口供拍在桌案上。 天子脚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禄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可不信禄王能将手伸到京中。 萧瑢重重闭上眼,好半晌才沉声道:“没露什么端倪吧?” 卫烆回禀道:“都是用正当理由禁的足,同时还拉了其他几家做掩护,除了按照郡王的吩咐有意泄露给张大人外, 一切周全, 几位大人的寝房都有自己人守着, 眼下无人靠近, 连各府其他主子都只以为人一直在里头。” 萧瑢嗯了声道:“立刻将人暗中送回去,告诉他们想活命就闭上嘴,这几日他们都在寝房,哪里都不曾去过。” 卫烆拱手应下:“是,属下明白。” 他正要出门,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驻足。 萧瑢抬眸:“还有何事。” 卫烆便道:“前两日属下遇见了陈举人。” “谁?”萧瑢皱眉。 “姜家三姑娘的未婚夫婿。”卫烆道。 萧瑢一愣,侧首往书房里间瞧了眼。 今儿一早陆知景被苏兰照薅起来用完早膳,就跑到他这儿来补觉了。 “何事?” 卫烆也透过屏风往里瞧了眼,随后面色复杂道:“虽没具体说,但是话里话外有意攀附郡王。” 萧瑢拧眉:“嗯?” 卫烆解释道:“陈举人正在谋官。” 这话一出,萧瑢便了然了。 陈家想借宸王府谋官职。 与此同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萧瑢侧目瞥了眼,仿若不觉:“依你看,此人品行如何?” 卫烆如实道:“平庸之辈。” “中举是因前头的学子出了岔子,被提上来吊在末尾,他没打算继续科考,去岁便在谋职,但朝廷一直没有任命书下来,想来他是有些急了。” 毕竟是侧妃亲姊的未婚夫婿,且这位姜三姑娘又是陆公子心仪之人,所以他明白陈举人的意图后,便仔细调查过。 卫烆说到这里,又似无意般添了句:“因陈家祖父去岁年初离世,两家婚事便定在今年十月,” 萧瑢轻轻嗯了声,正要说什么时阿礼便走了进来,禀报姜家三姑娘求见侧妃。 萧瑢猛地抬眸与卫烆对视。 该不会是为了陈举人来的吧。 二人当即暗道不好,萧瑢:“若此人人品学问都没问题,你去知会一声,尽快安排下来。” 卫烆会意:“是。” 待姜三姑娘嫁到陈家,也算是宸王府一门亲戚,能帮的自是可以帮把手,但怕就怕,陈家一开始就是冲着宸王府才与姜家定亲的。 陆知景便是在这时从里头走了出来 萧瑢淡淡瞥了眼阿礼:“求见侧妃禀报侧妃就是。” 阿礼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一冷,赶紧颔首应是;走出书房后他还有些莫名,他方才有说错什么话吗? 书房内,看着一言不发的陆知景,萧瑢与卫烆再次对视。 片刻后卫烆道:“或许姜三姑娘是因为郡王遇刺才来的。” 萧瑢点头:“嗯,应是如此。” 陆知景看了看二人,苦涩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姜三姑娘因何登门与我有何干系。” 萧瑢没作声。 卫烆静默。 过了一会儿,陆知景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道:“我回府了,在你这儿觉都睡不安生。” 陆知景离开后,卫烆低声道:“郡王,您觉得陆公子真的回府了?” 萧瑢抬手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这事先放一放。” 卫烆颔首应下:“是。” - 姜滢正思索今日该找什么理由出府时,青袅便禀报姜三姑娘来了。 她当即一喜,忙让青袅将人请进来。 这大约就是想打瞌睡了就有人递来枕头吧。 姜滢是在偏殿见的姜蔓。 她现在还住在昭和殿,这里是萧瑢的寝殿,自不好带姜蔓进去。 她曾试探的问过,萧瑢便说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明郡王府,这些日子她便先住在昭和殿,她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左右也住不了几日,她没必要折腾着搬寝殿。 姜蔓一来也顾不上寒暄,急切问道:“家中听说郡王遇刺重伤昏迷,都很是担忧,不知郡王现下如何了?” 姜滢刚要答话,便发现了异常。 她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窗棂处后,轻声安抚姜蔓:“三姐姐宽心,郡王无碍。” 姜蔓闻言紧绷的一颗心才落下:“那就好,家里昨儿急得不行,原本今儿八妹妹也要来的,只是母亲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眼下还未见好,八妹妹走不开,便让我先来问问。” 姜滢眼眸微动:“母亲病了?” “是啊。”姜蔓说到此事,眼神微暗:“病了有几日了。” 大夫说母亲是染了风寒,又太过忧心,才至今未好。 而令母亲忧心的是她们的婚事。 自从六妹妹嫁入宸王府后,姜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了;她订了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媒婆大多都是为了八妹妹说亲的。 能为八妹妹挑个好婚事自然是好事,但母亲有些担忧这些人是冲着宸王府来的,怕八妹妹所托非人,一直没应,偏就在这时陈家找上门,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能来找六妹妹说说情,帮陈举人谋个好官职。 母亲心中忧思更甚,也怕陈家不是真心想娶她,又成日被媒婆烦扰,便不慎染了风寒,已卧病榻好几日。 不过她来之前母亲就交代了,这些话不能同六妹妹说,免得让六妹妹难做。 姜滢却瞧出姜蔓神色不妥,遂问:“可是母亲的病严重?” 姜蔓忙摇头:“母亲没有大碍,大夫说了,再用一副汤药便能好了。” “嗯,那便好。”姜滢将姜蔓闪躲的神情收入眼底,壮似随意问道:“三姐姐今日来,可是还有别的事?” 偏殿外,陆知景靠着窗棂而立,听得这话后他面色微紧。 “没有了。”姜蔓回道。 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愿意拿那些事来为难六妹妹,所以她没有应陈家。 陆知景黯淡的眼中划过一丝亮色。 她真的只是来探望长明的伤。 拥朱羲 第120节 但随后那抹光亮就又暗了下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就算她不是来为未来夫婿说话的,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他希望她过的好。 陈家都能找上卫烆,也定找过姜家,她此番来却只字不提,想来是没应。 可她不应,将来嫁过去也不知陈家会不会因此为难她。 说到底她急急定亲也与他有关,这件事他有理由管。 陆知景深深吸了口气,折身离去。 姜滢微微垂眸。 陆公子今日用了早膳后,并未随小郡王小郡主离开。 所以,是他吗? “三姐姐稍后,我换身衣裳随三姐姐回去探望母亲。”姜滢突然道。 姜蔓一怔,忙道:“六妹妹可以回去吗?” 她听八妹妹说过王府规矩森严,六妹妹作为侧妃,是很难出府的。 姜滢温声道:“郡王允我自由出府,能回去。” 姜蔓眼中一亮,又惊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我等六妹妹。” 姜滢点点头,起身去内殿换了身行动方便的衣裳,外头罩了件披风,又让青袅拿了幕笠。 姜滢出府前去见了宸王妃,宸王妃自不拦她,嘱咐几句就放了人;她本还要去同萧瑢说一声,但半路遇着阿礼,阿礼转达了萧瑢的意思,说以后出府只需让合语去禀报一声即可。 这期间,姜蔓便一直等在月亮门前。 而她不知,暗处墙角下,陆知景正眼也不错的看着她。 姜滢一过来就发现了。 她笑盈盈的拉着姜蔓道:“三姐姐,走吧。” 姜蔓丝毫没有察觉到陆知景的存在,与姜滢一同出了宸王府。 二人的身影远去,陆知景才从暗处现身。 她看起来安静了许多。 已经看不见在苏州时的张扬自恣。 是姓陈的待她不好吗? “人走远了。”萧瑢缓缓从他身后走出来。 陆知景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萧瑢没答,反问:“你认真的。” 陆知景一愣,而后讪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了,我要回府了,明日再来看你。” 陆知景似是生怕萧瑢还要说些不能说的,也不等萧瑢应声,人就窜了出去。 萧瑢负手立了一会儿,才回了书房。 - 姜滢回到姜家,便先去瞧了周氏,周氏强撑着要起身行礼,被姜滢轻轻按住。 “母亲,一家人不必如此。。” 周氏只得作罢。 病了好几日,她精神有些不济,又怕将病气过给姜滢,说了些体己话就又睡下了。 姜滢又与姜笙姜蔓闲聊了半刻,便借口有些困倦,回东厢房小憩。 她虽出了门,但她房间一直都留着,也有丫鬟定期打扫,一应摆件皆如初。 姜滢在屋内静立许久后,才朝青袅道:“你待会儿出去打探一下,看府中近日发生了何事。” 青袅应下:“是。” “我出去一趟,若是有人过来,你替我遮掩过去。”姜滢边脱下披风,边道。 青袅接过披风,正色道:“姑娘放心。” 姜家只有几个护院,姜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门,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戴上幕笠,径直往逢幽阁而去。 见她的仍是水秧。 水秧看了眼她递来的五百两银票,面不改色:“买什么?” “明郡王昨日遇刺,我想要知道是谁做的。”姜滢道。 水秧一愣,将银票推了回去:“此事牵扯皇族,阁中不能接。” 姜滢默了默,抽出一百两又递过去:“我只问杀手来路,不问背后之人。” 水秧:“……” 一百两买这个消息倒是可行。 但…… “得加钱。”水秧淡淡道。 姜滢一愣,面色古怪的看着水秧。 这个消息一百两足够了吧? 姜滢:“…加多少?” 水秧语气平缓:“十日后,加一百,立刻要,加两百。” 姜滢不可置信的抬头,盯着水秧半晌后,咬牙道:“水秧令主近日也破财了?” 水秧一言不发的看了眼仍旧破烂的逢幽阁。 不是他想坑她,而是他的逢幽阁被那位异域公主翻来覆去的拆,修缮需要银子。 很多银子! 姜滢顿时了然。 所以她是托了阁主的福,被自己人多宰了二百两! 姜滢心疼的加了二百两:“现在要。” 水秧银票收的快,答案也给的快:“红莲楼,如今江湖中最大的杀手门。” 姜滢眼神微暗。 红莲楼,她倒是听过。 自逢幽阁退出杀人的买卖后,便是红莲楼一家独大。 “据不完全统计,楼中有一千余人,排除出任务的,每日留守楼中的在五百人左右。”水秧收好银票,不紧不慢道。 “你若想只身闯楼逼问出买明郡王性命的雇主,一定是有去无回。” 姜滢抬眸盯着水秧。 水秧温和一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水秧令主有何高见?”姜滢。 水秧唇边笑意加深:“慕岁姑娘一人不行,可以加人啊,我这楼里今儿有些闲人。” 姜滢听懂他的意思后,错愕道:“阁中不能接杀人的活。” “只是去打个架,又不是去杀人。”水秧淡笑道。 姜滢:“……闯杀手的地盘,不死人,可能吗?” 水秧挑眉,徐徐道:“红莲楼的机密中心,存放着所有买卖记录,包括雇主的名字,明郡王昨日才遇刺,若今儿过去,应该能很快就找到这张单子。” “我接的只是帮慕岁姑娘去红莲楼拿一张契单的活,其他一概不知,而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杀了对方的杀手,并未坏规矩。” 姜滢轻轻眯起眼。 确实,不滥杀无辜就不算坏规矩。 杀手,与无辜二字不沾边。 她不敢托大一个人闯红莲楼,默了默后,认命道:“水秧令主开个价吧。” 水秧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五千两。” 姜滢:“……” 姜滢:“?!” 水秧他穷疯了吗! 这好歹也是京城的逢幽阁! 她实在没忍住,道:“我出任务都没这么贵!” 水秧不以为然:“我亲自去,贵吗?” 姜滢怔愣的盯着水秧。 阁主这是造的什么孽,偌大一个京城逢幽阁,都穷到要卖令主了! 许久后,姜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贵,但不够。” 两个人去挑人家五百人,她还没疯到这种程度! 水秧唇角轻弯,勾出一抹讥笑:“区区红莲楼杀手而已……我再带两个!” 姜滢眼皮子狂跳。 她无声的垂眸,总感觉今日来这一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拥朱羲 第121节 “慕岁姑娘,如何?” 姜滢轻叹一口气:“成交!” “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回来补上。” 水秧很大气道:“成,我们签个字据。” 姜滢面无表情的看着水秧写好字据后,从怀里掏出私印,抿着唇重重盖上去! 五千两而已,不过是阁主给她的小匣子里少了几张银票罢了! 不心疼! 才怪! 那可是五千两啊,她在逢幽阁出任务总共都没赚到过这么多。 萧瑢,你好贵!! 水秧收好字据,难得和和气气的看着姜滢:“既如此,我就赠送慕岁姑娘一颗解药。” 姜滢一愣:“嗯?” “你中毒了,你不知道吗?”水秧比她还疑惑的道。 姜滢这才想起了那碗药,面色一凛,思忖半晌后,正色道:“可否劳烦水秧令主诊脉?” 她是将毒暂时压制住了。 但她总觉得不对劲,宋院首即便在药方中用了些毒,可那也是一道药方,还有其他药材相辅相成,不应该那般严重,连她都逼不出来。 水秧没拒绝:“好,当附赠的。” 逢幽阁中能人辈出,除了武功外会些其他的乃稀松平常事,但能每样都精通的却不多,更多的是像姜滢这种,只一样出挑,其余的略通。 而水秧的医术,仅次于他的武功,否则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姜滢中毒。 很快,水秧便收了手。 “此毒不致命,但若与其他毒素相融,顷刻间毙命。”水秧从袖中掏出一颗药递给姜滢:“解药,一柱香后出发,红莲楼在京中的据点就在城外墓山,或许还能赶回来用午饭。” 水秧说罢便起身离开。 而那一瞬,姜滢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僵了许久,才慢慢地恢复一丝清明。 与其他毒素相融,顷刻间毙命! 若她没有浮香丸,或者当时那碗药喂给了萧瑢……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不觉,如今再想起她的手心都开始冒汗,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在她眼前没了命! 姜滢吞下了水秧给的解药,眼底盛着化不开的寒霜与杀气! 此事,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院首的药方不大可能会出错,除非他不想活着出宸王府;药是萧倾端来的,但她不可能害她嫡亲兄长! 那就是熬药的环节出了问题。 所幸事发后宸王府闭府,以免走漏消息不许下人进出,那个人此时一定还在府中! 姜滢缓缓闭上眼,运内力让解药快速见效,一柱香后,她睁开了眼。 体内毒素已彻底清除。 水秧掐着时辰走过来,手里多了把长剑:“现在出发?” 姜滢瞥了眼他手中的长剑,道:“我要租玉蚕衣。” 玉蚕衣,刀枪不入,乃逢幽阁珍宝,只有各地逢幽阁中有一到两件。 这东西极贵,买是买不起的,但逢幽榜上前二十可以租,以往她不愿意花这个银子,但此行必是一场恶战,不受伤不可能,内伤尚还能糊弄,可外伤萧瑢必定会察觉。 水秧闻言并不觉得意外,点头:“好,两千两,若受损,按折损赔偿。” 姜滢咬牙切齿:“行!” 他明明可以抢,还多租给她一件玉蚕衣! “再要一个面具。” “随我来。”水秧折身往楼上走去:“面具附赠。” 玉蚕衣贵重由各地阁主保管,且是贴身穿的,姜滢便跟着上了三楼。 不久后,二人先后下楼。 姜滢看了眼等在门口的另外两人。 一位是身形瘦弱,腰间挂着两把弯刀,易过容的青年;另一位约莫五十余,手中捏着一壶酒,衣着随性,隐约可见腰间的短刀。 她心下微惊。 弯刀惊风,酒鬼莫白。 竟是这两人! “走吧,随本令主去会会这红莲杀手。” - 大半个时辰后 姜滢与水秧并肩杀上了墓山山顶。 姜滢藕粉色窄袖细腰裙上此时已沾了不少鲜血,她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跨上台阶,剑尖的血沿路滴落,银色的面具也染红了一半,瞧着分外骇人,她像是趟着鲜血,前来勾魂的阎罗。 分明是一身藕粉罗裙,却叫人望而生畏。 一旁的水秧宽袖长跑,握剑的手垂下时都拢在了袖间,他看了眼衣着爽利的姜滢,淡淡道:“应该换身衣裳才是。” 碍事的宽袍,打起架来平白少了几分威慑!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红莲楼!” 随着一声怒吼,从各方涌出一群暗衣杀手。 水秧扫了眼,淡声朝姜滢道:“最中间那座楼,应该就是他们的机密处。” 姜滢冷笑一声,长剑翻转,迎面攻去:“打的就是你红莲楼!” 与此同时,水秧亦欺身而上。 二人身后的台阶上,突有两人凌空而至,一人双手持弯刀,一人握着短刀同时挥下。 一场大战当即拉开了序幕。 这是红莲楼有史以来遭遇的第一次几近毁灭的危机,他们不清楚对方来路,连试图谈和的机会都不曾有。 从这场恶战中活下来的杀手,每每想到这日的情景,都觉得后背发凉,尤其是那个着藕粉色的姑娘,瞧着无比纤弱,出手却是最狠辣的。 她的剑从不给人留半分生机。 姜滢在水秧几人的掩护下,杀进了红莲楼机密处,她没费多少功夫就在还未入库的架子上,找到了刺杀萧瑢的那张契单。 看清上头雇主的名字后,姜滢眼底浮现一丝寒光,她快速将契单放了回去,在红莲杀手追上来之前,后退几步,凌空一跃,一剑劈碎整个架子。 上头放着的所有契单漫天飞舞,将赶过来的杀手气的面红耳赤。 水秧踹开一扇门,进来看见这一幕,抹了把唇上的血:“撤!” 姜滢毫不迟疑的跃下。 几人一路杀上山,又一路杀下山。 到了山底,纷纷默契的提气飞速逃命。 而在他们身后,有数名收到求救后,赶回红莲楼的高手紧追不舍。 “何方宵小,站住!” 姜滢轻嗤了声,脚下生风,窜得更快了! 打赢了架还不跑的是傻子! 他们经了这样一场恶战,如今都身负重伤,四个人加起来怕是都干不过对方一个长老! 不跑更待何时。 不过虽打不赢,但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鼠辈,与我正面一战!” 水秧衣袍翻飞,眨眼就窜出老远。 架也打完了,任务也完成了,鼠辈才留下跟他一战! 逢幽阁门规第二条,保命比任务重要! 毕竟任务可以再寻时机,命只有一条。 “何方小儿挑我红莲楼,报上名来!” 酒鬼边跑边灌了口酒:“你爷爷!” “别追了,孙儿!” 惊风易过容,窥不清真面目,但那双眼睛很亮,此刻他眼底闪着狡黠:“追得上老子?下辈子吧。” 他的轻功称一句江湖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半个时辰后。 西城门竹林。 几人按照约定先后而至。 弯刀惊风是最先到的,他靠在一根竹子上闭目养神;酒鬼莫白随后而至,酒壶的酒已一滴不剩,他粗声骂了声娘,脸色一片惨白。 过了一会儿,水秧也到了。 姜滢是最后才出现。 水秧神情一松:“我还以为你被那老东西追上了。” 拥朱羲 第122节 姜滢勉强勾唇:“回吧。” 惊风莫白遂也起身,四人并肩走出竹林。 虽然这是几人第一次合作,但都是同门,又打了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架,难免对彼此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什么红莲杀手,不过如此。”惊风扛着弯刀,肆意嚣张。 酒鬼认同:“嗯,不值一提。” 水秧:“比逢幽阁差远了。” 姜滢不由侧首看了眼几人。 你们要不要看看自己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然几人也同时看向她。 姜滢:“…嗯,手下败将!” “哈哈,小姑娘说得对,手下败将!”酒鬼爽朗笑道。 水秧偏头问:“挑了江湖第一杀手门派,什么感觉?” 姜滢眉头微扬:“爽。” 他们敢百余人欺负他一个,她就敢捅了他们的老巢! 至于那位雇主……呵! 阳光透过竹林洒落下来,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意。 水秧瞥了眼姜滢轻弯的唇。 他第一次对她起了好奇心。 她这样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性子,是如何屈居一人后院为侧妃的。 今日之前,他就已猜到她的身份,今日只不过是落实了这个猜测。 水秧心底突然生出几分兴味。 若是明郡王看见了他温婉柔顺的姜侧妃今日的风采,也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 宸王府 昭和殿书房 “禀郡王,属下已经查到,昨日刺杀郡王的杀手乃是江湖门派红莲楼,江湖人称红莲杀手。”卫烆道。 萧瑢正由阿礼给他换药,闻言皱了皱眉:“红莲杀手?” 卫烆:“是,逢幽阁不再培养杀手后,红莲楼便撅起,成为江湖第一杀手门派。” “他们昨日刺杀不成,恐他日还会动手,郡王,在琅一琅二回来前,郡王还是先不要出府。” 萧瑢嗯了声。 “他们有消息了?” 卫烆:“还没有,应该也就这两日了。” 萧瑢点了点头,突然转了话题:“侧妃还没回来?” 都到晚膳时间了。 卫烆一愣,斟酌半晌道:“可要属下去接侧妃回府?” 萧瑢:“不必,她难得回趟家,随她心意便是。” 阿礼抬起头:“……” 若他没记错,侧妃据上次回门还没过半月吧… “长明!长明!”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 萧瑢不解:“…他不是说明日再来?” 卫烆不知该要如何接这话,便干脆沉默下来。 宸王府还不是陆公子想进就进的。 “长明,出事了出事了!”陆知景飞快的窜进来,眉飞色舞的喊道。 阿礼上好药,包扎好后,萧瑢边穿上里衣,边淡淡看着陆知景。 “兴王府着火了!” 陆知景也不卖关子,赶紧道。 他这话一出,屋内几人都是一惊。 萧瑢微讶:“着火了?” “是啊,不仅着火了,萧弘出来时,腿被房梁砸了,眼下兴王府乱成一团,宋院首亲自去了兴王府。”陆知景飞快道。 “这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萧弘处处想学你,这腿要是保不住了,看他还怎么学!” 萧瑢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陆知景就打断他:“别说你没怀疑过他们!” “宸王府就你一个嫡子,你若出了事,宸王爷就与东宫无缘了,就算昨日的事不是他们干的,之前那些刺杀总有一桩与他们有关!” “啧啧,这真是老天开眼啊,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替我们报了这仇!”陆知景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多谢多谢。” 萧瑢:“……” 卫烆忍不住问了句:“陆公子,您方才过来时,没有这般……” 喜形于色吧? 陆知景听懂他的意思,摆摆手:“我憋着呢,憋了一路!” 卫烆松口气:“那便好。” 否则明日御前,又得有参陆公子的折子。 萧瑢走出书房,看向兴王府方向,天将擦黑,那缕火光便越来越显眼。 初春起火? 天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这会是谁做的呢? 他刚遇刺,萧弘就伤了腿。 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萧瑢不知想到什么,抬脚就往外走:“去姜家。” 阿礼忙追上去:“主子不是说不去吗?” 萧瑢未答,步伐越来越急切。 兴王府离的不远,她若回来时瞧见了,定会害怕。 作者有话说: 来啦呀。 别急,儿砸,让她放完火再害怕。 第70章 姜家 青袅焦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 夫人屋里的丫头已经来请了两次用晚膳,姑娘却还未回来。 姑娘午间回来时受了伤, 脸色白的吓人, 夫人与三姑娘只道是姑娘又受了风寒,姑娘也正好以此为借口,在房中疗伤。 可一个时辰前姑娘又出了门, 说是会在晚膳前赶回来,可天都黑了, 姑娘仍未见人影。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 不多时, 外头传来动静, 青袅隐约听见姜蔓的声音,心中一咯噔。 这怕是三姑娘见姑娘迟迟不去饭厅,亲自过来瞧了。 今时不同往日, 姑娘与家中关系较近, 她无法像往常一样轻易糊弄过去。 “六妹妹, 你可还好?” 很快, 房门被敲响, 传来姜蔓担忧的声音。 青袅咬咬牙,走到床边将枕头放入软被中,刚要应声,窗户便有了响动。 姜滢身形麻利的翻窗而入。 青袅面上一喜,提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六妹妹?” 姜滢也顾不说什么,无声朝青袅点点头,便飞快的换下劲装。 青袅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递给她, 同时扬声道:“请三姑娘稍后, 姑娘正在更衣。” 姜蔓闻言心头稍安:“好, 我就在外头等六妹妹。” 约莫过了小半刻, 房门打开,姜滢在青袅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嗓音细软:“三姐姐。” 姜蔓连忙上前扶着她,关切道:“六妹妹感觉如何了?” 早知六妹妹来这一趟会染了风寒,她今儿就不该将六妹妹带回来。 姜滢看出她眼中的懊恼,笑着安抚道:“三姐姐宽心,我无碍的。” 姜蔓一点也不宽心:“不若六妹妹先歇着,我让人把晚膳送到房里。” “我真的无碍,睡了几个时辰感觉已经好多了,且时辰不早了,我用了完晚膳就得回去了。”姜滢轻笑着道。 拥朱羲 第123节 姜蔓细细打量着姜滢,发现她的气色果然比午时要好的多,这才点头道:“好。” 晚膳时,姜洛白已下值,听闻姜滢染了风寒后很是担忧,待姜滢过来,自是好一番关切。 但见姜滢笑语盈盈,气色尚好,这才放心。 用完晚膳,姜滢便要回宸王府。 她出来了整整一天,不敢再多耽搁。 宸王府能允她回来这一趟,已是格外开恩,姜家自然不敢留,将她送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姜滢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轻轻靠在塌上闭上眼。 青袅忙担忧道:“姑娘,可还好?” 姜滢摇摇头:“无事。” 她穿了玉蚕衣,身上没有伤口,但内伤却是不可避免的,水秧令主虽给了她疗伤的药,可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恢复,且期间得好生调养。 她想着难有出门的机会,便顺便去兴王府放了把火,临走前气不过又毁了房梁砸了萧弘,回来怕父亲他们担忧,撑着用了晚膳,此时已是耗尽了精力。 她得趁回府的路上稍作调息,免得回去被萧瑢看出端倪。 青袅见姜滢盘腿而坐,便没再出声打扰。 行驶过半,她听见外头突如其来的嘈杂,紧接着她便听见有人在喊兴王府走水了。 青袅微微一怔,掀开车帘一角望去。 不远不近的火光在天黑后格外的刺眼,青袅只看了几息便放下车帘,坐直身子。 她强压住心头的躁动,看向姜滢。 姑娘第一次出去时她多嘴问了句,姑娘说是去给郡王报仇。 第二次出去时她没问。 但…现在好像有答案了。 兴王府那把火,是姑娘放的吧。 所以刺杀郡王的主使者,是兴王府! 她知道姑娘功夫了得,可那毕竟是王府,姑娘应当没有被发现吧。 马车突然停下,青袅浑身一紧,双手紧紧攥起,放稳声音问:“怎么了?” 车夫回道:“郡王来了。” 青袅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许是做贼心虚,她怕是兴王府找上了门。 但随后青袅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郡王来了! 郡王此时过来多半是见姑娘迟迟未归,特意出来接姑娘的,可姑娘现在…… 青袅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轻声唤道:“姑娘,郡王过来了。” 姜滢羽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青袅见她面色无异,才起身下了马车,萧瑢也恰好到了马车跟前,她忙屈膝行礼:“见过郡王。” 姜滢刚拢着披风靠在软塌上,车帘便被掀开。 萧瑢钻了进来。 姜滢眼睛一亮:“郡王。” 待萧瑢坐在她身侧,她才扬着笑脸,声音软软的:“郡王怎么在此。” 萧瑢一路走的急,连马车也未来得及套,所幸没有多远就碰上了姜滢的马车。 见到人,他的心仿若落到了实处,温声道:“我自然是来接夫人的。” 姜滢闻言面露心虚,而后伸手拉住他的手:“是我回来晚了,让夫君担心了。” 那声软乎乎的夫君,抚平了萧瑢心中所有的不宁,他反握住姜滢的手,看着她道:“你难得回去一趟,待晚些无妨,但若下次天黑了,便等我来接。” 他这一路疾步走来,越想心中越不安。 她嫁给了他,便也等于分担了他的危险,那些人容不下他,可又奈何不了他,难保不会对她动手。 青袅不会功夫,她若遇险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他光是想着,都要冒冷汗。 姜滢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她莞尔一笑后,主动靠在了他的怀里:“嗯,以后我肯定等夫君来接我。” 萧瑢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在她发丝上轻轻一吻:“好,不论多远,都要等我。” 哪怕穿过千山,踏过江河,他也会将她接回身边,护在羽翼之下,不让她置于任何险境。 姜滢闭上眼轻轻点点头:“好。” 她的眉眼中透着浓的化不开的幸福。 陆知景亲眼瞧见萧瑢上了姜滢的马车后,幽幽一叹,转身回府。 唉。 重色轻友!遇人不淑! - 萧瑢与姜滢才踏进宸王府,卫烆便迎了上来,神情有些古怪。 姜滢正要告退回避,就被萧瑢拉住,一同往昭和殿走去:“无妨,说吧。” 卫烆颔首应下,将刚得到的消息如实道来:“红莲楼今日被人剿了。” 萧瑢脚步一顿:“嗯?” 姜滢微微垂眸。 “据属下得到的消息,今日晌午有四个人闯入红莲楼,一路杀上山,红莲楼折了好几百人。”卫烆越说神色越复杂:“他们砸了红莲楼的机密处后,全身而退。”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巧。 兴王府无端起火,二郡王被砸伤腿,刺杀郡王的红莲楼被人端了,连他都要以为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他与陆公子一样,也怀疑昨日刺杀郡王的是兴王府,与他,他们郡王出事,嫡幼子尚年幼,储君位就极有可能落在兴王头上。 萧瑢对对此也有些疑惑。 “全身而退?” 昨日来刺杀他的红莲杀手武功都不弱,很有些难缠。 且按理说,像这样的门派定有高手镇守,可就凭四个人却能横扫红莲楼,最后全身而退,这几个人可不简单。 “是啊,镇守红莲楼的五个高手,折了三个,另两个重伤,后来楼中长老得到消息赶回去,却都没能追上。”卫烆面色凝重道。 若只是江湖恩怨去寻仇的倒也罢了,若不是江湖人,那就有些可怖了。 京中要是有这样的高手,对谁都是威胁。 萧瑢面上也划过一丝讶异。 不仅折了几百杀手,连镇楼的高手都没了三个,甚至连长老都没能将人留下。 这几人若为敌,难以招架。 “去查一查,是否只是江湖恩怨。”若卷进朝堂,就不得不防。 卫烆拱手应下:“是。” 姜滢:“……” 她只是替他出气而已,没有其他目的。 姜滢从始自终面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惊惧,但心里却波澜不惊。 最多也就能查到逢幽阁。 与她无关! 喔,还是有关的。 她还得多付水秧令主一千两银子,玉蚕衣的折损! 加起来,一共八千三百两! 阁主给她的小匣子空了一小半! 给他报个仇,可真费银子!! 作者有话说: 亲妈:都想看你掉马呢。 女鹅:还不到时候,捂紧马甲,稳如老狗!! 第71章 陆府 宽大的庭院中, 陆知景懒洋洋的眯着眼躺在红木摇椅上,丫鬟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 瞧着好不悠哉。 一阵脚步声突起, 心腹护卫穿过游廊而来。 “公子。” 陆知景眼也未睁,咬下丫鬟递到嘴边的葡萄囫囵嗯了声。 “属下已打探清楚,定的是西边凇城的主簿。”护卫低声禀报道。 陆知景猛地睁眼, 缓缓直起身子。 西边,凇城! 拥朱羲 第124节 “太远了!”陆知景喃喃道。 护卫看着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的主子, 心中略感疑惑, 陈举人任职何处与公子有何干系? 然突地,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一闪而过,护卫眼底当即露出一丝讶异,陈举人与公子是没来往, 但陈举人的未婚妻与公子倒是有些牵扯。 难道, 去岁那些传言竟不全是虚言? 公子出府向来不爱带着他, 他便也不知那时到底发生过什么。 护卫敛住心神, 沉疑片刻后试探道:“公子可要插手此事?” 陆知景却半晌未语。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否真的要插手此事。 按理,他们之间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瓜葛,才不会再次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上。 更何况,他们如今已各自有了婚约。 陆知景轻轻侧首,避开丫鬟喂来的葡萄:“下去吧。” 丫鬟连忙称是,无声退下。 姓陈的任职淞城,待成婚后她自也是要去的。 她生在苏州, 长在苏州, 如何适应得了凇城的寒凉;况且如今西北不安宁, 一旦出事就是鞭长莫及, 他届时想护都护不住她。 陆知景沉默了许久,才朝护卫赵亭道:“在京城辖区寻一个合适的位置。” 赵亭短暂的怔愣后应下:“是。” 公子还未入朝,除了跟在郡王身边外,并未真的插手过朝堂诸事,这是第一次,却是为了姜家三姑娘,如此说来,那传言真不真尚不能下定论,但若说公子对姜三姑娘没有半点心思,那是绝无可能的。 赵亭刚要离开,又被陆知景叫住:“你去寻卫烆,让他的人出面。” 赵亭闻言眉头微蹙:“公子...您不打算让姜三姑娘知晓?” 陆知景勉强勾了勾唇,声音清浅:“这种事让她知晓作甚,传到夫家耳中,反倒是让她难做。” 他们先前本就有流言,要是再给陈家知道这事是他做的,难免不会往旁处想,届时受罪的还不是她。 他生在望族,享受了家中的供养,便要担上家族的担子;若在太平盛世,他可不顾家族悬殊求娶她,可生逢乱世,他不能因一己之私行差踏错。 陛下晚年愈发沉迷美色丹药,诸事有失公允,天下早已是怨声载道,几处边关也都有了不少次小规模的战斗,各地隐有民间起义军,如今千疮百孔的大盛,需要一位能力挽狂澜的明君。 宸王占嫡占长,心怀天下,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陛下迟迟不立储君,陆家需要拉拢强盛的家族,加大宸王府的筹码,而当朝手握一半兵权的勇昌侯府,绝不能站在宸王府的对立面。 大盛外强中干,经不起兵变。 京中世家之间,最稳固的关系不外乎联姻。 从婚约定下那一刻起,他与姜三之间就再无可能,待他们各自婚成后,他就连暗中相助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无解之题,又何必让她也乱了心绪。 护卫领命离开后,陆知景又躺回了摇椅上,久久都未动。 陆家小纨绔,不过是小公子向往自由,却又知道得不到自由而无声作出的,无用抗议罢了。 - 兴王府着火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这把来源不详的火烧毁了一个院子,正是二郡王萧弘的住所,他在逃出来时被房梁砸断了腿,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 据传出来的消息,萧弘性命无虞,但能不能保住腿,还尚未可知。 与此同时,萧瑢醒来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两位郡王先后遇险,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臆测不断,有心思敏捷的臣子隐约从中窥见了端倪,行事愈发谨慎。 紧接着,宸王府又传出一则惊天的消息。 有人混入宸王府投毒。 此事倒是有些出乎姜滢的意料,她回府后还没有来得及找合适的借口将那下毒之人抓出来,人就自己露出了尾巴。 萧瑢中毒是真,他下了毒也是真,萧瑢也喝下去了那碗药,按理说应当很快就就会传初噩耗,但这人左等右等,没有等来萧瑢出事,反倒等来萧瑢醒来的消息,他便一时坐不住,试图往外传消息,被卫烆抓了个正着。 萧瑢早已知晓府中混入了别有用心之人,此次封府本就是打着揪出这些人的目的,是以那人才有动作,就被抓了个正着,只是还来不及审,他就服毒自尽了。 但他往外送的信落到了萧瑢手中。 信上那句已下过毒将所有人吓的不轻。 当即,宸王府就请了太医给所有的主子诊脉,脉象却全都没有异常。 卫烆有些不解:“或许,他根本没下毒?” “既没下毒,缘何自尽?” 萧瑢淡淡道。 卫烆:“...可是若下了毒,又下在何处?” 府中所有主子都无碍,总不能费是这么大的周章毒害哪个下人吧? 可人已经没了,他们无法论证。 萧瑢大抵也想到了这处,抬眸瞧着他:“你可有诊脉?” 卫烆一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 他是郡王的贴身侍卫,也是郡王身边最得力之人,若是害了他,相当于断掉郡王一条臂膀。 “属下现在没有感到异常。”卫烆顿了顿后,正色道:“属下这就去看大夫。” “嗯,其他人也都瞧瞧。”萧瑢道。 “是。”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姜滢:“.....” 毒确实已经下了,是下给萧瑢的,但只有她中了毒,且已经解了...现下就是将全府的人检查一遍,也不会得出答案。 但这些话她无法说,甚至为了撇清嫌疑,惊慌不已的让青袅也去看看大夫。 于是这日,临近的医馆一时间多了许多人。 全是在宸王府当差的。 上到侍卫首领卫烆,下到丫鬟厨子,一个不漏,最后连门房都忍不住跑出去看了大夫,问题倒是诊出来了一些,只是没一人是中毒的。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京中各大家。 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宸王府今儿抓了一个别家的内应,此人在被抓之前称已经得手。 可这话没头没尾,宸王府各个主子又都好好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给谁投了毒。 未知的恐惧,永远都是骇人的。 于是这日,太医院忙的脚不沾地。 先是永凝公主府请去给小郡王,小郡主诊脉,后是陆府请去给陆小公子看诊,还要兼顾着兴王府的二郡王,且不止为何各王府,公主府也跟着纷纷宣了太医,其他各大家亦闻风而起,太医忙不过来,便各自在外头请大夫。 就这样,太医院,与京中各医馆迎来了年后最繁忙的一日。 就连大理寺那尊煞神在路过太医院时,都忍不住踏进去让太医把了脉。 宸王府 听闻萧瑢‘醒来’后,踏着月色先后前来探望的苏兰照,苏兰毓,陆知景,还有为了查萧瑢遇刺案登门的张爻顺,齐聚在花园八角亭中,沉默无语。 “不是,我们请太医诊脉是因为那日我们来了宸王府,怕到头来是自己不慎中了毒,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最后,陆知景先打破了沉寂,格外不解道。 苏兰毓靠在离姜滢最近的亭柱上,幽幽道:“我方才来的路上,沿路所有医馆外头都排了很长的队。” 众人:“....” 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跟风看大夫的! 苏兰照想了想:“大约,因为惧怕?” 试想,宸王府都能混进歹人,还成功的下了毒,其他王府公主府怎能不怕。 而在这场风波中,唯一真的中了毒的姜滢全程未发一言。 又是好长时间的寂静,萧瑢突然看向张爻顺:“张大人如何看?” 张爻顺被点名,微微直了直身子,回道:“许是感知到要变天了,趁此机会肃清内宅。”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萧瑢与姜滢倒是面不改色。 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这点。 张爻顺便继续道:“若臣猜的不错,很快,各家就要传出府中有人中毒的消息,顺便清理出一些碍眼的人。” 陆知景最先回神,他惊讶的啊了声:“原来是这样啊!” “啧啧,这些人的心思转的可真是快!” 苏兰照深深看了眼张爻顺,突然道:“久闻张大人名讳,不知张大人可否告知字?” 张爻顺此人突然在京中占了一席之地,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何时蹿起来的,查其背景,只知是寒门举子,进了大理寺,过往简单的有些失真。 而此人另一处神秘在于,没人知道他的字,至少从未有人唤过他的字。 苏兰照惯来是我行我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往不管这人如何复杂都与他无关,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成了萧瑢的人,那自然就与他有关系。 话题转的飞快,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包括张爻顺。 他面上有一瞬的僵硬,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萧倾淡淡瞥了眼后,挪回目光。 她对此不感兴趣。 但不过一个字罢了,张爻顺却迟迟未出声,萧倾便又微微侧目。 八角亭内,就这样突然陷入一种格外诡异的气氛。 拥朱羲 第125节 偏苏兰照好似无所觉,直直盯着张爻顺。 最终,在一片静若无声中,张爻顺轻轻吐出两个字:“怀月。” 众人再次静默下来。 无他,这两个字与煞神是半点不沾边。 “父亲取这个字时,是希望我成为握瑜怀瑾的端方君子,如月亮那般出尘,干净。”张爻顺面色难辨,徐徐道。 但他才过及冠礼,父亲就走了。 死在一场冤案中。 从他不择手段将仇敌下狱,亲手拿起刀报了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要违背父亲的意愿了。 那晚的月亮很圆,沾在他身上的血很红,半点也不干净。 也是从那天起,他再未对人说过他张爻顺的字,叫怀月。 怀瑾握瑜的怀,明月的月。 他的双手沾满鲜血,怎敢配这两个字。 每叫一次,都是讽刺。 张爻顺没再继续说下去,在场的人却好似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萧瑢突地抬头:“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张爻顺微微一怔,侧首看向萧瑢时,后者正与身边人一起抬头看向夜空中的圆月。 他缓缓收回视线,也抬头望去。 正值月中,月亮如圆盘,格外明亮。 不知想到什么,张爻顺不由弯了弯唇。 明郡王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突然,一只手重重搭在张爻顺肩膀上,他微微侧目,入眼是陆小公子璀璨的笑容:“我也觉得这月亮,很亮,很圆,很好听。” 张爻顺:“.....” 他缓缓收回视线继续抬头,半晌后,他无声一笑,眼中的阴冷悄然退却大半。 外头此时乱成了一锅粥,而宸王府的八角亭中,几个人各占一方,或坐或立,皆抬头望着夜空,竟难得生出了几分静谧安然的气息。 - 次日,果真被张爻顺说准了,各家纷纷传出府中主子的中毒的消息,借此排除异己。 这家唱毕那家开始,一时间,京城热闹的不得了。 百姓茶余饭后说八卦都说不过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离明郡王新府宴越来越近,姜滢也愈发的忙碌。 这些日子她随隋嬷嬷学了很多东西,譬如如何掌家管事,如何打理铺子,如何操持宴席... 她很聪颖,一点就通,隋嬷嬷在王妃面前对她是赞不绝口,宸王妃对此放心也欣慰,就在这样一片有序的忙碌中,迎来了明郡王府新府宴的日子。 明儿便是新府宴,姜滢头天晚上辗转反侧。 这是她操持的第一次宴席,还是盛大的新府宴,她心中难免紧张。 她丢了人到无妨,可她如今代表的是明郡王的脸面,她怕给他丢人。 也是这天她收到了水汀的回信。 如她所料,水汀不愿意放人。 想见卿梧需去苏州逢幽阁。 这桩任务是她的,理应她带雇主前往,但随后她又收到了水秧令主传来的消息,她这单任务的后续,由阁主收尾。 也就是说,阁主会亲自带雇主前往苏州。 虽然她想不通其中缘由,但也确实解了她燃眉之急,毕竟以她现在的处境,无法悄无声息的离开好几日。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但难保他日接的任务不会离京多日;这个困扰在她未向萧瑢坦白前会一直存在。 几桩事积在一处,扰的她心神愈发不宁,竟不觉将已沉睡的萧瑢吵醒。 腰间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将她强行翻了个面儿,以至于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动弹不得半分。 “睡不着?” 姜滢听着耳畔困倦十足的声音,歉疚不已:“抱歉,吵醒你了。” 萧瑢没答,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睡不着,那做点别的?” 姜滢:“....!” 她慌忙闭上眼,往萧瑢怀里钻:“能睡!” 他所谓的‘一点’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明儿是新府宴,她可经不起折腾! 要是因这档子事起晚误了事,那可真要闹笑话了。 萧瑢也没真打算动她,见此轻声笑了笑,手掌抚上她的背,有序的轻轻拍着。 姜滢躁乱的心绪,竟奇迹般的背抚平。 困意袭来,她的意识逐渐涣散,而后缓缓在萧瑢怀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明郡王府的新府宴自是门庭若市, 但凡接了请帖的无一不至。 刚过午时,便已有宾客陆续登门。 宸王与宸王妃早早便到了, 各自接待宾客, 待各家大夫人差不多到齐了,宸王妃便让人请了姜滢过去,往后这样的场合只多不少, 搬了新府姜滢便是明郡王府的女主人,日后自然不可能每次都有宸王妃在, 她需得自己认认人。 有宸王妃在, 各家夫人对姜滢自是和气, 即便心头看轻对方的家世,也不敢表露丝毫。 姜滢眉眼始终都带着笑意,礼数周全, 不卑不亢, 既不失皇家颜面, 也不自持身份摆架子, 倒也让不少夫人高看几眼, 待差不多到了尾声,萧倾适时的过来请人,要带姜滢去同各家小辈认认脸,姜滢自同她离开。 夫人们此时心中已各有计较。 文蕖郡主的性子京中都知晓,清冷寡言,惯来不喜人情往来,而那为数不多与之结交的贵女身后都是鼎盛门庭, 她今儿能亲自带姜侧妃认人, 足矣说明她与这位姜侧妃相处不错, 而从今日这场新府宴, 也能看出宸王府对姜侧妃的看重。 否则,即便是明郡王未娶正妃,也有宸王妃在,哪里轮得到一个侧妃操办。 姜滢并不在意各位夫人心中如何计算,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忐忑了一夜的心情,到现在已经缓缓归于平静。 “嫂嫂进京后还未来得及走动,我这就带嫂嫂去认认人?”二人缓步走在游廊,萧倾侧首朝姜滢道。 这些日子,姜滢已逐渐习惯萧倾唤她嫂嫂,遂轻笑着温和道:“好,那便有劳阿倾。” 世人都道文蕖郡主不苟言笑,然她眼中的郡主却温和有礼,极好相处。 她明白,并非传言有虚,而是郡主待她与旁人不同。 郡主是将她当成一家人。 嫁入宸王府后,她未曾受过半分委屈冷待,宸王妃和蔼可亲,下人规矩恭敬,从不曾为难于她,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萧瑢。 萧瑢爱重她,他身边的所有人便也都尊重她。 这份情很难得,也可贵。 若认真计较起来,她还不清。 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待他好,待他的亲人好,若到了被戳破的那一天,不论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接受。 现在,她会珍惜所拥有的每一份美好。 游廊不远处,有姑娘好奇往这边望来,小声交谈着:“那就是姜侧妃啊?” “有文蕖郡主在,应当是吧。”另一位姑娘道。 “自然是啊,她身后跟着的那位嬷嬷,是明郡王的奶嬷嬷,隋嬷嬷,能让她跟着伺候的,自然只能是姜侧妃。” “传言姜侧妃美若天仙,以往还不大信,今儿亲眼一见,果真是出挑至极。” “嘁,不过是仗着美色才入得宸王妃,否则就凭姜家,哪够资格!” 最先开口的那位姑娘转头看向她,认真道:“那不若你也试试,若能入明郡王的眼,我定高看你几分。” 那姑娘面色一晒,哼了声转身走开了。 其他几个姑娘对视一眼,默契的迎向萧倾。 “见过郡主,姜侧妃。” 萧倾轻轻颔首后,语气温和的为姜滢一一介绍。 众女见此,待姜滢的态度愈发和软。 几厢见了礼后,姜滢便道:“府中小花园设了投壶游戏,晚些时候还有马球比赛,各位姑娘若是有兴致,也可移步去练武场。” “好啊,我可许久没打马球了,今儿定上场跟诸位比试比试。” “行啊,我兄长今儿也来了,我们二对二比一场!” “比就比,输了我要你昨儿得的那套瓷壶。” “好,你那把琴也备好。” 姑娘们几句话便组了局,惹得众人都生了几分兴致。 姜滢遂笑道:“那我便为姑娘们再添一份彩头,今儿定让诸位姑娘们尽兴。” “那便先行谢过姜侧妃。” 萧倾看了眼姜滢,也道:“既然嫂嫂添了彩头,我便也加一份。” 众女闻言皆是一愣。 拥朱羲 第126节 嫂嫂? 这位可只是侧妃啊。 但在场的都有着心思玲珑,没人会将这话问出来,短暂的安静了一瞬后,便有姑娘道:“好啊,我期待郡主与姜侧妃的彩头,定会努力拔得头筹。” 姜滢不动声色看了眼萧倾,恰好后者也看过来,二人遂相视一笑。 有些东西在无形中迅速滋生蔓延。 “郡主,姜侧妃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打马球有彩头,投壶也得有才成。”另一位不打马球的姑娘笑意盈盈道。 姜滢笑了笑,温和道:“自然也有的。” “时候尚早,不如一道先去玩投壶,之后再去马球场?” “当然可以,那我们过去吧。” 恰这时,青袅来报姜家姑娘到了。 众女脚步一停,不约而同朝游廊上望去。 只见游廊处两位姑娘正款款而来。 一位淡紫色宽袖裙,文静淡然;另一位桃色窄袖裙,明艳万分。 “呀,都道江南风水养人,我原还不信,今儿一见姜家几位姑娘,可算是信了。” 姜蔓,姜笙过来,恰好听得这句善意的夸赞,强压下心中的忐忑,屈膝见礼:“见过文蕖郡主,侧妃。” 郡王府的新府宴,她们本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只因着姜滢的关系,才得了帖子。 高家那场宴席让几人都留下了阴影,两人一路过来,都紧张的心绪不宁。 怕有人又借着她们害姜滢,也怕自己失了礼数丢了姜滢的脸面,然而待她们递了帖子后,并没有人为难,而是客客气气将她们带到了青袅跟前。 见着青袅,她们紧绷的心神才微微松散,然转眼又见着了文蕖郡主,与这一堆平日里她们根本见不到的世家姑娘们,一颗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毕竟,她们从未参加过这种场面的宴席。 姜滢上前轻轻搀起二人,朝诸位姑娘介绍道:“这是我三姐姐,八妹妹。” 两人闻言忙屈膝行礼。 诸位姑娘们对视一眼,皆礼数周全的还了礼。 “两位姑娘到的真是巧,我们正要去玩投壶游戏,一道过去吧?”有姑娘出声邀请道。 这显然是善意的邀请,姜蔓姜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同时应下。 于是,一众姑娘们遂往小花园而去。 姜滢与萧倾添了彩头,投壶比赛很快就开始。 姜蔓姜笙也被拉着参与了。 姜滢与萧倾便立在一侧瞧着。 小花园外,陆知景与张爻顺正往马球场而去,恰路过此地,随意的瞧了眼。 “像是姑娘们在投壶比赛呢,张大人要不要瞧瞧?”陆知景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不必。”张爻顺也只瞥了眼,便毫不犹豫的拒绝。 然突然他脚步一滞,又抬眸望去。 在一群姑娘中,他却轻而易举看到了那道淡紫色身影。 他负手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 她也来了。 也是,姜家如今与宸王府是姻亲,她该来。 陆知景见此,眼尾一扬,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打趣道:“哟,张大人这是瞧上哪位姑娘了?” 可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淡去。 因为他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位被他放在心中的,明艳的姑娘。 二人双双陷入沉默。 不久后,张爻顺看了眼不远处的阁楼,道:“我觉得那处风景不错,陆公子觉得呢?” 陆知景随之望去。 阁楼处于小花园一侧,若立在廊下,正好可以将姑娘们的投壶比赛收入眼底。 陆知景知道他应该拒绝,但他却道:“好啊,那去看看。” 二人悄无声息的绕过去,飞身上了阁楼,他们默契的没有问对方是因何突然改变了注意。 姜滢与萧倾站在边缘,默默地看着姑娘们笑语盈盈的投壶。 她们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和朝气,很容易就能让人心生欢喜。 突然,姜滢眼神一紧,不动声色的侧目。 有了来了! 她屏气凝神细细感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心神微松。 今儿府中守卫森严,敢用轻功上窜下跳的只有自己人,且其中一人内力不深,她几乎不用细想便知晓了答案。 能在郡王府来去自如,无人阻拦的,只有那位轻功卓越的陆家小公子,至于另一人,既然是跟着陆公子的,必然也是自己人。 “八妹妹还没有定亲?” 萧倾的低语拉回姜滢的思绪,她抬眸望去,却见此时刚好到了姜笙投壶。 姜笙被这么多人盯着,难免有着紧张,但她不愿露怯,怕给姜滢丢人,便抿着唇鼓着心口那股劲儿,强做平静。 第一根大约是因为太紧张没进。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进了。”身旁姑娘的鼓励,让她心中略定,便抿着唇再次投去。 这一回完美的投中了。 听着姑娘们的欢呼与激励,姜滢轻轻摇头,回答萧倾的问题:“还没有。” 她好像猜到与陆公子同上阁楼的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姜滢想起了回姜家那日, 青袅打听到的消息。 自她嫁入宸王府后,上门的媒婆便不断。 有些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有些门庭比姜家要高些, 但也能匹配,若能给八妹妹寻一门亲事也算好事,但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是冲着宸王府上门的, 并非真的瞧上了八妹妹。 周氏生病也是有因此思郁的原因。 “呀,姜三姑娘投壶玩的不错嘛。” 姜滢回神, 朝场中看去。 只见姜蔓立在中央, 在一众世家贵女中间, 也难掩她的明艳。 她在苏州府时最爱折腾这些,投壶,打马球都很不错, 在擅长的领域中, 她举手投足间自如而又洒脱, 仿若她又做回了苏州府姜家张扬恣意的三姑娘。 姜蔓得了一个极好的成绩, 众贵女毫不吝啬的捧场。 姜蔓第一次得到这么多善意的赞扬, 脸颊逐渐泛红,致谢后有些不自在的退到了后头,将位置让给了其他贵女。 姜滢轻轻收回视线。 三姐姐的未婚夫家也在那段时日上过门,他们不仅求到周氏跟前,还请三姐姐出面来跟她为陈举人说说话,以求谋一个好官职。 三姐姐性子向来傲,到了遍地贵人的京城, 她宁愿不出门在府中憋着, 也不愿对谁委曲求全, 更别说为未来夫家求官职这样的事。 从始至终, 三姐姐都没有向她开过口。 但后来她无意中知晓,这件事由陆公子办了,当时她心中难免彷徨,显而易见陆公子这般做是为了三姐姐,且还如此周全,甚至不打算让三姐姐知晓。 这份情意很难得,三姐姐真的要就此错过这样一位真心爱慕她的郎君么。 这一次陈家是如愿了,但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若之后每次遇着事儿陈家都要三姐姐来求情,依三姐姐的性子,届时该如何自处。 察觉到阁楼上的人还在。 那一刻,姜滢突然在想,真的没有办法让三姐姐嫁给陆公子吗。 她清楚,这份不能宣泄于口的感情是双向的。 不止陆公子放不下三姐姐,三姐姐也对陆公子动了心。 只是因为世道,因为一些不可更改的缘由,他们不得不断了所有来往。 阁楼上 陆知景与张爻顺仍旧并肩而立,许久不见动作。 他们陷入各自的心绪中,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投壶游戏进入了尾声,陆知景才突然道:“你或许,还有机会。” 他此时已然明白让张爻顺突然改变主意,上了这阁楼的姑娘是谁。 只是他心中有些诧异,据他所知,张爻顺与姜家那位八姑娘并没有交集,为何他会... “是吗。” 张爻顺眸光深邃的淡笑了声,却道:“她怕是躲我还来不及。” 即便她还未定亲,也不代表她会看上他。 他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啼,也能让姜家这只胆小的兔子退避三舍。 与陆知景不同,横在他们中间的不止是家世权衡,还有...她并不心悦他。 拥朱羲 第127节 陆知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愣了愣后没再言语。 其实,他也是一厢情愿,不是么。 卫烆便是在此时找了过来。 郎君们都已在马球场,陆知景与萧瑢组队,然快到萧瑢上场了,陆知景却迟迟不见踪影,卫烆便出来寻人,从府中侍卫的口中得知二人上了阁楼。 卫烆只瞥了眼下方投壶的姑娘们,便明白陆知景为何会在此,但...张爻顺,这个对女子敬而远之的煞神,他怎也会凑这个热闹。 不过他自然不会去探究,表明来意后,几人便一同前往马球场。 与此同时,姜蔓似是有所感,突然回头望了眼,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蓝色衣角消失在转角。 姜滢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眸色愈发暗了。 投壶游戏结束,共有三位姑娘得了彩头。 姜蔓是其中之一。 姜滢将一根红珊瑚簪子放入她的手心:“恭喜三姐姐。” 姜蔓没想到她最后会得了彩头,难免有些不安,身畔的姑娘瞧出来后,也笑着道了恭喜:“今儿是我轻敌,待下次有机会一定会赢姜三姑娘。” “是吗,那我们再找时机比一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赢姜三姑娘。” 姜蔓的不安也在姑娘的玩笑中缓缓消散,她捏着簪子笑着道了谢,眼里的笑意愈发灿烂。 姜滢见此,侧头看向萧倾微微颔首。 她不傻,知道姑娘们对姜蔓姜笙的善意都她事先打点好的。 萧倾淡淡一笑,道:“我们去马球场吧。” 她是在事先打点过不错,但若姜家两位姑娘并不讨喜,她们也不会这般真心实意。 看得出来,她们是喜欢姜家两位姑娘的。 就在此时,梵箬突然过来,朝萧倾耳语一番。 萧倾面色微变,看了看姜滢。 姜滢遂道:“阿倾可是要紧事?” 萧倾顿了顿,道:“嗯,我先过去一趟,嫂嫂与诸位姑娘先去马球场。” 姜滢自是说好。 萧倾离开后,诸位姑娘脸上神色未变分毫,依旧是那般和气温婉。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前往马球场。 不过,行至半路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姜滢看着拦在她们前方的人,笑意不减,温声打招呼:“高五姑娘来了。” 高慧却没给她好脸色,本要直接发难,但碍于姜滢身侧有萧倾的友人,她不得不稍作收敛,抬着下巴朝姜滢道:“我有话与你说。” 姜滢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倾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荣侯府的嫡姑娘便开了口:“高五姑娘见了郡王侧妃为何不行礼?” 更何况还是皇长孙的侧妃,即便是高家,也得以礼相待! 高慧眼中怒意更甚,却不敢顶撞回去。 不仅因为对方是侯府嫡女,也因为她知道文蕖郡主护短,她今儿要与荣姑娘起了争执,文蕖郡主定会为她讨回去。 不敢同荣凝闹,她只能将怒火发在姜滢身上,遂恨恨的看向姜滢,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姜滢心安理得的受了礼,温声朝荣凝道:“荣姑娘先行,我与高五姑娘说几句话就来。” 荣凝虽是今日与姜滢初见,但也瞧得出这位姜侧妃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便道:“侧妃放心,我会照应两位妹妹。” 姜滢真诚的颔首:“多谢。” 待荣凝一行人走远,高慧才风风火火闯到姜滢跟前,一出声便是质问:“你为何不让我见长明哥哥!” “别以为你仗着姿色嫁给长明哥哥,就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我一定会让长明哥哥看清你的真面目!” 姜滢眨眨眼,好奇道:“我什么真面目?” “善妒!”高慧瞪着她狠狠道。 姜滢一愣,善妒? 萧瑢后院只有她一人,她妒嫉谁去,高慧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说话,你为何不让我见长明哥哥!是不是怕我抢走长明哥哥!”高慧怒气冲冲道。 姜滢对这个问题很是莫名奇妙:“我何时拦你了?” 她自高家后,都没有见过这位,何谈拦她? 高慧闻言气不打一出来:“不是你拦着,宸王府的下人为何不让我进?你进门之前我都可以来去自由的!” 姜滢:“......” 她突然想了一件事。 那是她回门那日,她与萧瑢在猫房逗圆圆,卫烆过来禀报说,高慧来寻过萧瑢,下人拦不住,他出面才将人劝回去。 后来萧瑢是吩咐过,不让高慧再随意进宸王府。 姜滢神色复杂的盯着高慧,半晌后,她笑了笑,眨眨眼道:“对啊,就是我不让你进,你待如何?” 高慧:“......” 高慧:“....?!”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姜滢,似是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干脆,竟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许久后才憋出一句:“你...你,我要去告诉长明哥哥!” 姜滢不以为意道:“你去啊,看看瑢哥哥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高慧顿时瞪大眼:“你叫长明哥哥什么?!” 就连她都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典,才能唤一声长明哥哥,她凭什么能直呼名! “瑢哥哥啊。”姜滢轻声道:“他一定要我这么唤他,我拒绝不了呢。” 高慧生在鼎盛家族,又自小受万千宠爱长大,可以说是娇养在深闺,不谙世事,做事但凭喜好,周围的人也都捧着她,历来习惯了横冲直撞,并未经过什么挫折。 她此时哪里受得了姜滢这般直接的挑衅。 “你,你简直,简直...” “我简直什么?”姜滢唇角轻轻勾起,凑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高五姑娘,你听清楚了,我可不会惯着你,之前我没进门,你缠着瑢哥哥便罢了,但以后你若再敢往我的夫君跟前凑,我绝不会轻易饶你。” “对付你这样的小羊羔,我有的是法子。” 姜滢声音很轻,但却让人背脊生寒。 高慧不由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惊惧的看着姜滢。 在她的印象中,姜滢是温婉柔弱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所以她从未将她放进眼里,但这一刻,她才猛地明白,姜滢先前所有的和软都是装的,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高慧愣神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竟如此恶毒!我...我要告诉长明哥...” 姜滢脸上笑意未减,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这就恶毒了?” “我恶毒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我养了一条毒蛇,被它咬一口后会全身腐烂,足足八十一天才会死,高姑娘想不想试试啊?” 高慧双眼瞪圆,吓得唇角发颤,脚步像是灌了铅般,一时竟不敢动弹分毫。 “要是高姑娘不喜欢毒蛇也没关系,我还养了毒蝎子,毒蜈蚣,若高姑娘再敢觊觎我的夫君,我就放它们出来,都咬上姑娘一口,保证让高姑娘死的不明不白...” “啊!!!” 高慧再也忍不住,捂着耳朵后退几步尖叫道。 她的丫鬟连忙疾步跑过来,担忧道:“姑娘,怎么了?” 对上高慧丫鬟质问的眼神,姜滢无辜的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高姑娘闹着要见郡王,我无法拒绝,便答应带她去马球场,我也不知道高姑娘这是怎么了呢,莫不是...太高兴了?” 高慧颤抖着唇盯着姜滢:“....” “没有,不,你不是说的这个...你!” “怎么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姜滢与高慧同时闻声望去。 姜滢还来不及开口,便见高慧急切的跑过去,拽着萧瑢的袖子,指着姜滢满眼惊惧的控诉:“长明哥哥,她,她...她太可怕了,你休了她,她蛇蝎心肠,恶毒...”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瑢的脸色就变了。 他将袖子从高慧手中拽出来,疾步走向姜滢。 跟着他过来的卫烆神色复杂的看着高慧。 “出什么事了?” 萧瑢走到姜滢跟前,自然而然的牵着姜滢的手,温声道。 姜滢无辜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高姑娘突然拦住我质问我为何不让她见瑢哥哥,我说我没有拦着,她不信,然后也不知怎的就这样了...” “你说谎!” 高慧气的尖声喊道。 姜滢转头看向她,眼神黯淡,轻轻抿了抿唇后垂下头再不发一言。 高慧:“....?!” 她气急败坏的喊道:“你别装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长明哥哥你别被她骗了,她背着你养毒蛇,毒蝎子,还有毒蜈...” “够了!” 萧瑢沉声打断她。 姜滢似是受了什么惊吓般抬起头,眼中含着盈盈水光:“瑢哥哥,我...我没有...” 萧瑢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我知道,别怕。” 高慧当即气的头晕目眩。 她一把拽住旁边的卫烆,厉声道:“你也不信我!” “她真的养了毒物,还要放它们咬我!” 拥朱羲 第128节 卫烆看着抓住他袖子的纤细手指,沉疑半晌,才抬头似是不忍的道:“侧妃一直与郡王住在一间寝殿。” 言下之意是,她不可能在郡王眼皮子底下养毒物。 高慧顿时犹如当头棒喝,呆愣愣的看着卫烆。 萧瑢却已是不耐,道:“送高姑娘离开。” 卫烆颔首应下:“是。” 萧瑢说罢便拉着姜滢往马球场走去:“抱歉,我来晚了。” 姜滢轻轻摇头:“我没事的。” 没晚,来的刚刚好。 高慧被刺激的回了神,疯狂朝姜滢冲去,尖叫道:“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啊啊,你放开我,我不回,放开我!” “死冰块脸你敢碰我试试,唔!唔唔唔!” 姜滢正要回头,便被萧瑢揽住:“没事的,卫烆有分寸。” 姜滢眼底眸光微动,轻轻嗯了声。 欺负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羊羔,真是有负罪感呢。 但也不可否认,她很愉悦。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74章 姜滢与萧瑢到时, 刚比完一场。 陆知景已经换好了衣裳,探头往路口张望, 一瞧着二人, 忙扬手道:“长明,该我们了。” 原本方才那场就是萧瑢与陆知景队上场,但萧瑢听闻姜滢被高慧拦住, 便匆匆离了场。 随着陆知景喊这一声,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霎时,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姜滢身上。 姜滢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来, 却反被萧瑢握的更紧,他微微垂目,温声邀请:“夫人与我上场?” 姜滢微怔后, 如实道:“我不会。” 她从未学过马球, 投壶等, 虽然以她的武功学起这些来好像也不是难事, 上场也勉强可以应付, 但…还是算了。 这与她羸弱的身体不符。 萧瑢也不强求,牵着她向席位,细心将她安顿好后,才道:“在此等我。” 她身体弱,也经不起这番折腾。 姜滢顶着目光各异的眼神,面不改色的柔顺点头:“好。” 萧瑢这才转身朝陆知景走去。 而不参与比赛的在周围席位落座的姑娘,纷纷看向姜滢。 有探究, 有好奇, 也有嫉妒和不善。 待萧瑢离开, 离姜滢远些的姑娘便开始低语:“这就是姜侧妃啊, 果真是出挑得很。” “明郡王都亲自送到席位上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真没想到,竟是她先进了明郡王府。” “是啊,看这样子还很得宠呢,你们刚看见明郡王瞧她的眼神没,好温柔啊。”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厉害的手段,竟然能哄得明郡王这般宠她。” 她们的声音很低,远不足矣传到姜滢耳中,也就议论的肆无忌惮,然在姜滢不经意间望过来时,几人还是一怔,心虚的闭了嘴。 姜滢面不改色的转过头。 她如何哄的他,好像也没有怎么哄? 除了第一次她主动求到他的跟前外,好像之后一切都是他为她安排妥当。 越细想姜滢眼底笑意越深,她抬看向正翻身上马的萧瑢,恰好对方也看了过来,她唇角轻弯,无声说了两个字。 “加油。” 萧瑢亦回之一笑。 场上姑娘们见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不少姑娘霎时红了脸颊。 姜滢不由莞尔。 明郡王一笑,可倾倒众生。 然这样耀眼的人,是她的。 至少,现在是。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的愉悦。 这场马球赛没有什么悬念,萧瑢陆知景一队大获全胜,惹来不少郎君抗议,要将二人分开再来一场。 荣姑娘也在此时拉着姜蔓走过去:“我赞成这个提议,下一场是我们对明郡王,你二人若还在一队,这还怎么比呀。” 陆知景骑在马背上,听得这话边回头边道:“那可不成,我陆知景这辈子都不会站在长明的对立面!” 然在看到荣凝身叛的姑娘后,他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怎么会与荣凝一队。 他不动声色的抬眸看了眼二人身后走过来的荣家公子与姜澈时,才了然。 荣公子也是今年进的青嵩书院,理该与姜澈是同窗;有姜澈在,她也理该与他们一队。 而众人都因陆知景方才那句看似是玩笑的话心思各异,并未注意到他那一瞬的变化。 陛下身子不好的消息对他们而言已不是秘密,近日已经在准备立储君的圣旨,最迟在三月大选后就会落定。 此时陆知景的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在表明陆阁老的立场。 而才到的萧翎一行人也听到了陆知景的那句话,他看了眼身旁的姑娘,扬声道:“是吗?” “陆公子,瞧瞧谁来了。” 众人闻声齐齐转头,见得萧翎后皆翻身下马行礼:“见过三郡王。” 萧翎径直走到萧瑢马前,恭敬行礼:“大哥。” 萧瑢坐于马背,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随他一道过来的人身上。 其他人此时也都注意到了。 与萧翎一道来的,除了常日跟在他身边的章霁外,还有一位劲装锦衣小公子,与一位极漂亮的姑娘。 这两人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不陌生。 勇昌候的嫡长女,盛云嫣;嫡幼子,盛云澜。 “我与盛公子说好了,我们组队挑战大哥,陆公子,如此你还要与大哥一队?”萧翎负手一脸兴味的看着陆知景:“盛姑娘也会上场哦。” 荣家公子知晓盛云澜马球打的极好,若陆知景再加入他们,萧瑢怕是要落下风,遂道:“既如此,那我们也加入明郡王队。” 话落,场上顿时就传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如此倒是很有看头了,陆公子,你这要如何选啊,难不成你要站在盛姑娘的对立面?” “我可是很好奇呢,陆公子是选择未婚妻呢,还是明郡王?” 姜滢早在萧翎兴味十足的开口时,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知道陆知景与勇昌候府的亲事,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陆知景这位未婚妻。 与她想象中的将门嫡女不同,这位盛姑娘气质婉约,落落大方,虽眉眼中有几分洒脱之气,但更多的是京中世家贵女的典雅。 姜滢微微蹙眉,她并不知七弟在书院与荣家公子交好,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这一场恰好该三姐姐上场,更没想到荣家公子会提出与萧瑢组队…… 陆公子,三姐姐,盛姑娘凑到一个场上……姜滢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若这两人对彼此已释怀倒还好…… 姜滢微微坐直身子,看向荣凝身畔的姜蔓,恰见她微微垂首往后退了一小步… 姜滢心中不由一叹。 可很显然,都还未! 姜蔓此刻无比的后悔! 她随荣姑娘到了马球场,才知道七弟与荣家公子乃同窗,并且二人兴趣相投,很是要好,荣姑娘对此也很意外,随后便提议他们几人一队,她自然无法拒绝。 可随后她便知道今日比赛形式是打擂,而且陆公子也会上场! 她当时的心情极为忐忑,她很害怕对上陆公子,所以,方才那一场,她有些希望明郡王一队能输。 但他们毫不意外的赢了。 可此时她已无法退赛,只能硬着头皮上,然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偏偏就在这时,他的未婚妻到了! 眼下的局面,不论他怎么选,他们都会在一个场上。 姜蔓竭尽所能让自己表现的更平静些。 她与陆公子的谣言已过去多时,或许已经没人会在意了罢。 此时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陆知景身上,并未注意到姜蔓,如姜蔓所想,那件事过去已久,他们早就不记得了。 他们此时只顾着打趣陆公子:“陆公子愣着做甚啊,快选啊。” “是啊,快点快点。” 陆知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旁人瞧着只觉得他许是见着未婚妻高兴,而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在借笑容掩饰着什么。 陆阁老是宸王的老师,陆家与宸王府早就绑在了一起,而勇昌候府与陆家的联姻又为宸王府添了一个极大的助力。 这不是其他派系想要看到的。 他们只恨不得搅黄这桩婚事。 拥朱羲 第129节 陆知景是出了名的纨绔,没心没肺,若他当场落盛姑娘的脸,很快就会有人拿来大做文章。 世家联姻永远都不止是两个人的事。 其实对于陆知景而言,这个选择并不难,不过一场马球而已,他可以无比心安理得的‘背叛’萧瑢,与盛家一队。 但只有几个少数的知情者明白,他真正为难的,不是选择萧瑢还是盛云嫣。 而是大局与心头欢喜。 是盛云嫣与姜蔓。 萧瑢捏紧手中马绳,目光随意一落,在张爻顺脸上划过,后者当即会意,只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陆知景朝盛云嫣走去,笑嘻嘻道:“盛姑娘,可欢迎我的加入?” 盛云嫣交叠在腹间的手微微一松,她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容,得体道:“荣幸之至。” 她与陆家这桩婚事在外人眼里都认为只是世家联姻,没人觉得她与陆家这位纨绔有真情,但…… 无人知晓,她喜欢他。 喜欢了好多年。 陆知景微微颔首,立在盛云嫣身边看向萧瑢,笑容满面,放荡不羁:“长明,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替我护好她。 萧瑢眼眸微动,拽紧马绳:“好。” 姜滢心中很忐忑,却不敢表露丝毫的异常,她坐在这个位置,每一分神情都会落入他人眼里。 如今只希望陆公子能忍住,在场上千万不要维护三姐姐,同一队尚还能寻到说词,但处于两方阵营,绝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否则,又会将三姐姐置于风口浪尖! 比赛很快就开始。 随着场上的变化,姜滢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 陆知景说到做到,尽了全力。 即便他的马与三姐姐擦肩而过,也未曾将目光在三姐姐身上停留片刻。 几次三姐姐遇险,都是萧瑢出手挡的。 其中一次,危险还是陆知景带给三姐姐的。 姜滢此时哪还能看不明白。 陆知景在与萧瑢打配合。 他出手果决,信他会护下三姐姐。 他也不辜负他的信任,没让三姐姐受到一丝伤。 虽然三姐姐与陆知景的传言已经过去,但眼下在一个场上,难免不会被人注意,如今多的是人想拆了陆家与盛家的婚事,稍有不慎就会被拿来大做文章。 他们在合力将有可能再生出的流言彻底扼杀。 比赛结束。 陆知景摇头叹息:“就差一球!” 盛云嫣对输赢并不在意,笑着道:“陆公子已经尽力了,是我拖了后腿。” 陆知景摆摆手:“不不不,怎能怪盛姑娘。” 相反的方向,姜蔓与荣凝并肩离场。 “你没事吧,方才好险。”荣凝担忧道。 姜蔓摇摇头:“我无事的。” 姜滢过来时便听得这话,她细细看了眼姜蔓,见她面色如常,才迎上去,笑盈盈道:“荣姑娘马球打的真好。” 荣凝见着她,颔首行礼:“姜侧妃。” 姜滢抬手轻扶:“荣姑娘不必多礼。” 恰这时有人唤荣凝,荣凝便告退离开。 只剩姊妹二人,姜滢拉着姜蔓往廊下走去,轻声问:“三姐姐当真无碍?” 姜蔓的眼里仍是一片清澈:“六妹妹放心,没事的,方才好几次郡王都替我挡了,还应感谢郡王才是。” 姜滢见她如此,心中担忧略减:“嗯,三姐姐无碍便好。” “郡王护我,定是因为六妹妹替我说了话。”姜蔓挽着姜滢的胳膊,笑着道。 姜滢笑容微滞。 她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遮掩过去。 然姜蔓也没听她回答的意思,又道:“今日这场马球赛可谓是酣畅淋漓,我从来没有玩的这么开心过。” 见姜蔓神情不似作假,姜滢心头微松:“嗯,三姐姐开心就好。” “晚宴要开席了,我们过去吧。” 姜蔓点头:“那我去寻七弟与八妹妹。” 姜滢道:“无妨,青袅去了。” 正说着,青袅已带着姜笙兄妹走了过来,几人一同往前厅走去。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剧情节奏就会加快了。 第75章 明郡王府后院, 一处厢房。 高芫懒散的斜躺在软塌上,看着一旁拿着一本书正襟危坐的萧倾。 “郡主打算将我拘到何时?” 她前脚才到明郡王府, 后脚就被萧倾堵住将她关在这里, 她在明郡王府呆了小半天,却至今连明郡王府里头长什么样都没看全。 萧倾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又将目光落在书本上, 并不答话。 “这是明郡王府的地盘,我能对姓姜的做什么啊, 你何至于这般拘我?”高芫换了个姿势, 继续道。 萧倾仍旧不语。 “晚宴要开了, 你总不会不让我吃席吧?”高芫语气带着几分无赖与松软,瞧着似乎也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想出这个门。 萧倾这才开口:“还没到时辰。” 高芫挑眉:“郡主不若干脆叫一桌席进来,吃完了再使唤个轿子, 把我从这里抬出去, 这样, 我就碰不到姓姜的了。” 萧倾闻言放下书, 无声的看向高芫, 似乎当真在思索这么做的可能性。 高芫咬牙:“……你敢!” “我不关你,我陪你入席。”萧倾不愿惹怒她,遂道。 高芫冷哼了声,背过身去。 然没过多久,她又转了回来:“你就那么在乎姓姜的!” 萧倾沉默半晌,认真的看着高芫,道:“她是我的嫂嫂, 宸王府, 明郡王府都认可的, 这些日子我看的分明, 兄长心里只有嫂嫂,阿芫你不要再执迷……”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女人把我关起来,连宴席都不让我去!”高芫打断她。 萧倾无奈一叹:“我没不让你去。” 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 瞧她面上波澜不惊,高芫气的再次转过身。 她今儿本也没打算动手。 对付姜家,她还有机会,还没没蠢到在新府宴上动手。 她就不信,萧倾能将她关一辈子! “除非你将我拘禁一辈子,否则,我一定会整死她,弄垮姜家,嫁给你哥哥!”高芫咬牙切齿道。 姜家撅起,对高家是最大的威胁! 一旦那桩陈年旧案有了变故,高家将彻底覆灭。 除非,宸王不能入主东宫,姜家也没有想要为那桩案子平反,否则必生变故! 她阻止不了储君之位落到何处,只有在明郡王手握实权前,将姜家按死,不给他们翻案的机会。 萧倾:“……” 她拧着眉头看向高芫,半晌后:“皇祖母留给我了许多处产业。” 高芫:“…嗯?” 她扯那么远做甚! “城中,郊外都有庄子。”萧倾:“你喜欢哪一处?” 高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倾的意思,她砰地站起身,怒气腾腾吼道:“萧倾,你敢!” 恰此时,梵箬在门外禀报:“郡主,要开席了。” 萧倾还未开口,高芫就已经疾步冲向门口,没好气的冲梵箬喊道:“开门!” 梵箬自然不敢开,只能请示萧倾:“郡主?” 这方才不还好好的么,她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高姑娘怎又气成这样了? 萧倾缓步走到高芫身后,温声道:“开门吧。” 梵箬这才应是,拿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 高芫气冲冲出来,看见那把锁后更气了,咬牙瞪了眼萧倾转身就走了。 算她狠! 拥朱羲 第130节 为了关她连她自己都锁在了里头! 还真是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要她哪天做出了什么惊天之事,她是不是还要跟她同归于尽! 萧倾也不恼,面不改色的跟了上去。 她此举是在护嫂嫂,可又何尝不是在护她,上次哥哥发怒,折了她一双手养了半年,若再任由她胡来,还不知下次会如何。 晚宴有宸王府坐镇,又有隋嬷嬷盯着,并未出纰漏,新府宴席宾主尽欢。 天色昏暗,宾客也渐渐离府。 待明郡王府重归清静,已至亥时。 萧瑢与姜滢各占厅中一把红木椅,懒散的靠着,饶是二人都有功夫在身,这一天折腾下来,也有些疲乏。 萧瑢闭目养神片刻后,看向一侧仍闭眼靠在椅背上小憩的姜滢,眼里浮现一丝怜惜。 他尚且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她。 萧瑢起身走到姜滢身后,将手搭在她的双肩,姜滢忙睁开眼侧过头:“郡王?” “别动。”萧瑢温声道:“今儿辛苦了,累坏了吧,我给你按按。” 姜滢受宠若惊:“不累的郡王,哪敢劳烦郡王……” “无妨。”萧瑢止住她起身的动作:“我是你夫君,怎谈得上劳烦二字。” 肩膀被桎梏,姜滢只得乖巧的坐着。 而很快她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明郡王按摩的技术过于的好,一身的疲惫在他一双手掌下缓缓散去。 “郡王,你怎还会这个?”姜滢忍不住问道。 萧瑢笑了笑,道:“幼年为了讨母妃欢心学的。” 姜滢想象着幼年的明郡王给宸王妃按肩膀的样子,不由莞尔。 那一定很可爱吧。 可惜她没见过郡王幼年的模样。 阿礼在厅外探头,见没有不该看的,才出声:“主子,侧妃,该沐浴了。” 萧瑢抬头应了声,走到姜滢跟前,弯腰将她拦腰抱在怀里:“我抱夫人过去。” 姜滢被他的动作吓的面色微变,可又挣扎不得,当即就羞红了脸:“郡王,外头有人。” 萧瑢正经道:“夫人要是怕羞,就将脸藏起来。” 姜滢:“……” 藏起来别人就不知道是她了吗?! 萧瑢压着眼角的笑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一起沐浴。” 姜滢的脸顿时红了个透! 她猛地藏进萧瑢怀里,不敢再吱声。 这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臊! 萧瑢愉悦低笑了声,抱着姜滢往浴房走去。 阿礼一看这阵仗赶紧叫厨房多烧了几桶水,青袅也返回正寝殿取了件大氅。 今儿是明郡王府第一天迎来主人,游廊上还高高挂着红灯笼,青袅抱着大氅,穿过游廊缓缓往浴房而去。 两位主子一同进了浴房,自然是没那么快出来的。 她行至转角时,突然听得一声响动,紧跟着传来一声闷哼,青袅脚步一滞,屏气凝神走下台阶,放轻脚步循声往墙角走去:“谁!” 她的话音才落,耳畔就略过一阵风,随后一把冰凉的沾着血腥气的大刀抵上她的脖颈。 青袅瞪大眼,稳稳站住,不敢动弹。 “是…青袅姑娘啊。” 听着熟悉的少年音,青袅短暂的错愕后,飞快回头:“琅二?” 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她甚至能瞧见他长长的睫毛,听见他轻微的喘息声,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琅二眼睫颤了颤,眼皮微阖,答非所问:“青袅姑娘很适合这个颜色。” 今儿新府宴,府中所有人都换了新衣,青袅也不例外,她穿的正好是姜滢曾给她挑的那件水蓝色木槿花罗裙。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就软软的不可控的朝青袅的方向倒了下去。 青袅下意识伸手接住他:“琅二!” 但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怎么可能接的住十七岁的少年,她就着惯性跌坐在了地上。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钻入鼻尖,青袅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急忙将人抱在怀中:“你受伤了!” 琅二眼皮子动了动,他有气无力躺在青袅腿上,断断续续道:“挨了几刀,今儿…第一次来,摸…不着方向,就随意…翻了个墙,就落到青袅…姑娘怀里了…这是哪里。” 青袅听见挨了几刀便已吓得不轻:“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琅一不是去接应你了吗,怎还受这么重的伤。” 琅二不屑嗤了声:“回宸王府才知搬了府,他轻功不如…我,在宸王府…躺着呢,我得见主子…” 他这伤一昏过去,还不知要几天才能醒来,他得赶紧将消息告知主子。 “来人!”青袅这才恍然回神,连忙喊道:“快来人!” 听得有侍卫应声,青袅才转头看向琅二:“你坚持住,我让人去禀报郡王。” 琅二眼睛彻底睁不开了:“不…成了,我没力气了,你告诉主子…东西走了西马关,往北去了…” 青袅知道这应是很重要的消息,已然听得认真。 “温柔乡…果真能瓦解意志…” 琅二说完这话就彻底晕了过去。 青袅:“……” 她看着那张格外俊朗的脸,甚是无语。 她以往只与他打过几次照面,没说上几句话,却不知这人的性子如此不着调。 半点不像暗卫。 “青袅?” 卫烆恰好在附近巡逻,听得动静赶了过来,夜色下只能勉强看清跌坐在地上的人。 “卫大人,快,琅二受伤了。” 青袅听的他的声音,急急喊道。 卫烆面色一变,大步飞奔过来:“怎么回事?” 他没着急先动琅二,而是边检查他的伤势,边问青袅。 青袅如实道:“我路过此地听得动静,过来便瞧见了琅二,听他的意思应该是与琅一先回了宸王府,得知搬府后他便赶了过来,但没来过郡王府,不熟悉路,翻墙到了这里。” 卫烆很快就发现了琅二身上的几处刀伤,虽然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但此时还在往外渗着血,卫烆便正色朝青袅道:“青袅姑娘,他伤势过重,已经失血过多,现在不能随意搬动,我要先为他止血,青袅姑娘可以闭上眼。” 琅二半个身子躺在青袅腿上,几处伤口的血不停往外冒,的确不适合再移动。 青袅知道轻重,偏头闭上了眼。 卫烆不敢耽搁,一边撕了琅二伤处的的衣裳一边吩咐赶来的侍卫:“请大夫!备最好的金创药!抬担架过来!” 侍卫连忙应下:“是。” 卫烆掏出随身的止血药敷在几处伤口,撕了几块衣裳紧紧缠住:“他昏迷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青袅闭着眼点头,将琅二的话复述一遍:“东西走了西马关,往北去了。” 卫烆眼神蓦地一沉。 几息后道:“这句话不可与旁人提。” 青袅再次点头。 卫烆迅速将处理好伤口,与侍卫小心的将人抬上担架:“我送他回南院,回来后会去见主子,青袅姑娘不必忧心。” 青袅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必急着去禀报主子。 “好。” “多谢青袅姑娘。”离开前,卫烆拱手道。 青袅忙回了一礼:“是我应该做的。” 她目送几人离开,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大氅,也是这时才发现水蓝色的裙子上已沾了许多血。 她心头一咯噔。 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就这么一会儿,她的身上就已经染了这么多。 “青袅?” 守在浴房外的合语与阿礼也听到这边的动静,但二人不敢同时走开,便让合语过来瞧瞧。 她话才落,就看到了青袅身上的血,惊道:“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青袅忙安抚道:“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在合语惊惧的神色中,青袅将方才的事简单说了遍。 合语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道是你受这么重的伤,琅二如何了,没大碍吧?” 青袅道:“有卫大人在,无碍的。” “嗯,那就好,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只可惜了这件裙子,你才第一次穿呢。”合语道。 “无妨。”青袅轻笑道:“那我回去换身衣裳,大氅也弄脏了,我再重新带一件过来。” 合语点头:“好。” 青袅换完衣裳,带着大氅到了浴房,又等了半柱香,里头才叫了起。 拥朱羲 第131节 几人有序进去,伺候两位主子起身。 姜滢的脸上一片红光,羞的不敢抬头,可想而知方才这里头是怎样的春光。 萧瑢知她脸皮薄,快速穿好了衣裳,便用大氅将她裹住:“外头冷,我抱夫人回寝殿。” 姜滢浑身酸软的厉害,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一头埋进萧瑢的怀里将自己藏起来。 但在这之前,她看了眼青袅。 青袅怕耽搁没来得及沐浴,只换了衣裳,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腥,但对于嗅觉灵敏的习武之人来说,还是能闻的出来的。 她细细打量过,知道青袅没受伤,这才顺从的窝在萧瑢怀里,回了寝殿。 姜滢能闻到,萧瑢自然也能。 进了寝殿,萧瑢将她裹入软被中,自己却没急着就寝。 果然,没过多久,卫烆便过来了。 隔着屏风,姜滢能清晰的听见他们的谈话。 “琅一琅二都受了重伤,宸王府那边才送了消息,琅一无性命之忧,但眼下也昏迷不醒。”卫烆一一禀报道:“琅二急着回禀消息,撑着来了府中,遇见了青袅姑娘,昏迷前留下一句话。” “东西走了西马关,往北边去了。” 萧瑢眼中精光闪过。 西马关,北边! 此去不是前往敌国西錂,就是往… 泓王的封地! 太后亲子,泓王! 姜滢也想到了这点。 她软被中的手紧握成拳。 当年外族家被诬陷通敌的敌国,就是西錂!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女儿的马甲不会捂太久哒,安排中了哈。 第76章 姜滢嫁进宸王府后, 对皇族中人也更了解几分,在没有新的证据出现时, 她不止一次的思忖过, 最有可能陷害齐家的人是谁。 想要从这桩可以说毫无线索的案子中窥出端倪,只能依靠推断。 齐家乃开国功臣,世代将门, 有着极其深厚的底蕴,谋划这件事的人必然不会是小门小户。 而她最先怀疑的是陛下。 一国之君, 想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历朝历代, 将门功高盖主引天子动杀心并不是稀奇事。 但她很快就否决了。 齐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向陛下表明了衷心, 退出京城,拒绝皇子的求亲,将唯一的姑娘嫁入寒门, 甚至交出了一半的兵权, 陛下没有道理再赶尽杀绝。 毕竟大盛能力出众的武将着实不多, 齐家出事, 几处边关皆要换人, 这对大盛没有半点益处。 有人能守住国门,陛下才可安心坐在龙椅上,且那时候陛下虽好色成性,但在国事上不算太糊涂,不可能会亲手折了大盛的守护神。 而齐家出事获益最大之人。 其一,勇昌侯府。 勇昌侯府虽然比不得齐家声望大,不论是兵力还是武将远远不如齐家儿郎, 但齐家出事后, 勇昌侯府作为为数不多的武将, 可以说是‘一门独大’, 如今提起武将,世人只会说勇昌侯,再不会提及齐家儿郎。 但姜滢暗中查探过勇昌候府,又觉得不大可能。 勇昌侯为人耿直,素来磊落,且勇昌候府很早已经得了齐家交出来的一半兵权,隐有崛起之势,且齐家退出了京城,只守边关,与他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利益纠葛,他犯不上这么做。 而经过此次西北一事,她心中对勇昌侯的怀疑已所剩不多。 其二,便是碌王。 她最先怀疑的不是禄王,是因为在当时看来,这件事对禄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齐家出事那会儿,朝廷正在商议禄王的封地,久久争议下一直没有定论,直到齐家出事,圣旨才下,封其为禄王前往西北。 西北乃苦寒之地,不是什么好去处,若齐家不出事,禄王便不会得此封地。 这在谁看来,齐家出事对于禄王都不是个什么好事。 但是...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忽略了一件事。 若是禄王一开始就并非想要封地离京,而是想寻一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收兵买马,试图谋反,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西北,的确是个养兵的好地方。 但唯有一点,禄王是最早被放弃的皇子,按理说朝廷中应当不会有人将宝押在他的身上,可若他在朝中无人,他怎么敢贪下那么多的军饷粮草,且还有人替他出手打点那几个押送粮草的官员。 过西马关,往北… 不是西錂,就是泓王封地! 如果想谋反的不是禄王,而是...泓王! 那一切就都能理顺了。 太后年岁虽大,但身体康健,她想要打点控制几个官员易如反掌。 而半年前高家的事也在这时闯入她的脑海。 当时,高芫看似是想对付她,实则每一次出手都是冲着姜家去的,她想要对付的不是她,而是姜家。 她一个闺阁姑娘,与姜家素无瓜葛,怎会无缘无故对姜家出手。 除非,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除了齐家,她现在想不到别的。 想到这里,姜滢身上已经渗起一层薄汗。 若真如她所想,那么想要翻案比她想象的要棘手的多。 外间传来动静,姜滢堪堪回神。 卫烆已经离开,萧瑢正朝内间走来。 她闭了闭眼,快速压下所有思绪,以免让萧瑢起疑。 方才在浴室已经闹了一番,萧瑢上床后只轻轻抱着她,并没有做别的,可他滚烫的体温贴在她的背上,都没能赶走她方才生起的凉意。 将将推断出很有可能是害死母兄,齐家的凶手,让她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太后,高家,泓王。 不论哪一个都极难对付,更遑论有可能他们每一个都与齐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但推断归推断,还是需要确切的证据。 找证据自然不会轻松,但她终于寻摸到了方向,不算坏事。 只要寻到一丝半点的证据,她就可以求萧瑢。 他应当...会应的吧。 若是不应,大不了她就杀去高家,宫中,西北,亲自了却这仇。 不,还是要等万事俱备时,好好求他。 她答应过他,往后每年都要给他做长寿面,她若动了手,就活不成了。 姜滢往萧瑢怀里靠了靠,缓缓闭上眼。 萧瑢,这个唯一能左右她决策的人。 她想尽最大的可能,与他白头偕老。 - 明郡王府的新府宴一过,接下来就是宫中大选。 而也是在这时,姜滢才知道今年的大选同往常不一样。 陛下病重,一月前免了各地女子进京,诸位皇孙们的婚事,只在京中挑选。 如此一来这场大选便要简单许多。 到了那一日,所有参选的女子进宫,皇孙瞧上谁,便当场赐如意。 当然,也并非是真瞧上的。 这只不过是一个拉拢势力极好的契机罢了。 姜滢此时感到万分庆幸,若非萧瑢去岁下江南,她还真的进不了京。 这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萧瑢作为皇长孙,又未娶正妃,自然也是要进宫的。 到了这日,萧瑢起了个大早。 姜滢赖在床上装睡,背对着他。 听着身后稀稀簌簌的声音,姜滢紧紧绷着唇,他应该不会……带回来一个正妃吧? 虽然她有心理准备,他将来会迎娶正妃,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难免有些难受。 不止有些难受,一想到那个可能,她的心就似被紧紧攥住,疼得窒息。 姜滢一边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可一边又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拥朱羲 第132节 若府中娶了正妃,容不容得下她,他会不会护着她,会不会冷落她…… “夫人。” 温和的声音传来,姜滢这才发现萧瑢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 显然是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装不下去,只能缓缓转身侧躺着,眼也不眨的盯着萧瑢。 素来清澈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彷徨不安。 她就那么看着他,一个字没说,却叫萧瑢怜惜不已,他坐在床榻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无比柔和道:“在担心什么?” 姜滢仍一声不吭,却又格外的无辜可怜。 二人僵持半晌,终是萧瑢无奈叹了口气,松开手,又不舍的在她脸上揉了揉:“说一句今日不许我赐如意,就这么难?” 姜滢眼神微闪,默默地的垂目。 皇长孙娶妻是大事,也是国事,哪容她左右。 萧瑢盯着快要将脸埋入被中的人,气笑了:“跟这儿生闷气有什么用,该起来瞪着我,威胁我,绝不许我娶旁人,才是正经的。” 姜滢动了动,半晌后抬眸盯着他:“管用吗?” 萧瑢挑眉:“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滢抿了抿唇,眸光微动,却迟迟不语。 “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威胁?”萧瑢遂循循善诱道:“来,我教你,你就说我要是敢娶旁人,你就和离,亦或者起来收拾好包袱,一旦我赐了如意,你就带着青袅,还有嫁妆离开郡王府。” 姜滢眼里惊愕甚浓:“……” 外间的青袅阿礼也目瞪口呆。 哪有人教自己夫人这么威胁自己的?! 姜滢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不是撒泼么,你…你都哪儿学来的?” 萧瑢眉头一扬,俯身靠近她:“撒泼?” “可是…这些都是母妃曾做过的。” 姜滢一怔:“……” “你敢说母妃撒泼?”萧瑢步步紧逼。 姜滢连忙要坐起身,急急解释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信。”萧瑢又将她压回床上。 “除非,你也这样威胁我。” 姜滢心中一阵凌乱,无奈又无措的盯着萧瑢,他这个要求…真是别致又出人意料。 可叫她这么撒…威胁,她不会啊。 她不肯开口,萧瑢也不动。 外头的阿礼眼看要错过时辰,忍不住催促了声:“郡王,该进宫了。” 萧瑢充耳不闻,静静地盯着姜滢,打定主意不听她撒会泼就不走。 又僵持半晌,姜滢不得不开口:“你不许赐如意,不然…” “不然什么?”萧瑢逼近她。 “不然,我带青袅我离家出走!”姜滢憋了许久,才憋出一这一句。 软软呼呼的声调,半点不似撒泼,更像是撒娇。 但,撒泼也好,撒娇也罢,萧瑢很满意。 他愉悦的低笑了声,在她额头浅浅一吻:“好,听夫人的,我今日肯定不赐如意。” 他的如意,只给她。 “还有…青袅也不能走,琅二昨日醒来后念叨着青袅姑娘,青袅若走了,我去哪儿给他找个青袅姑娘。”萧瑢抽身前,又轻轻道了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殿内所有人听见,包括外间的青袅,阿礼。 青袅轻轻垂首,阿礼则惊讶的看向青袅。 这什么时候的事,主子们不是在撮合琅一和青袅姑娘吗,怎么换成了琅二…… 姜滢对此也很意外。 她不解的无声望着萧瑢。 琅二何时与青袅有了交集? 萧瑢理了理衣袖,解释道:“琅一不争气,怪不得旁人。” 姜滢:“……” 她沉默半晌后,半坐起身子,问道:“郡王今日何时回来?” 萧瑢想了想,道:“晚膳前。” 姜滢点头:“好,我等你用晚膳。” “好。” 萧瑢离开后,青袅便进了内间。 姜滢定定的看着她。 青袅想掩饰过去都不成,只得将新府宴那日遇见琅二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姜滢听完只觉讶异无比:“原是这样。” 她就说当时青袅同她说这事时像是有所隐瞒,原来是这层因素。 只是,就这样,琅二就惦记上青袅了? “你觉得,他如何?”待青袅伺候她更完衣,她才试探问道。 青袅眼神闪烁,平日极善言辞的人愣是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姜滢顿时了然。 所以,这是两厢情愿的一见钟情。 虽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好像也行,这时,她突然想起萧瑢说过的一句话。 ‘琅二长得好,身形好。’ 姜滢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青袅。 她该不会是瞧上琅二那张脸了? “琅二今年才十七,比你要小两岁,你…” “姑娘。”青袅急忙打断姜滢,轻声道:“奴婢不着急。” 她现在只想跟在姑娘身边,陪着姑娘报完大仇,其他的,看缘分吧。 姜滢见她不欲多说,便作罢,不多时又道:“用完早膳,你替我挑些东西给琅二送去。” 青袅面色微赧:“姑娘……” “他是郡王的人,如今受了伤我该有所表示,不是吗?”姜滢认真道。 青袅愣了愣,低声应下:“是。”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萧瑢归来时, 姜滢在猫房逗圆圆,听得青袅禀报, 忙起身迎了出去。 长廊下, 萧瑢一身宫服大步而来,手上捧着一个红匣子。 姜滢当即心中一咯噔,该不会...是赐婚的圣旨? 不, 不会的,萧瑢一言九鼎, 既说了今日不会赐如意便一定不会赐。 她的笑容只僵硬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快步迎上萧瑢:“郡王回来了。” 萧瑢没错过她面上一瞬的黯淡, 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点头:“嗯。” 而后他将红匣子递给姜滢。 姜滢一愣:“这是?” 萧瑢轻笑:“打开看看?” 姜滢心神一松。 他这般说那自然不会是圣旨。 她小心的将红匣子打开,看清里头的东西后, 微讶道:“玉如意?” 他怎将它带回来了。 萧瑢道:“今日一众皇孙中, 就我一人将它留在了手中, 皇祖父有些不虞, 我便求了皇祖父将它带回来, 赠给未来的正妃。” 姜滢手微微一颤,看了眼静静躺在匣中的玉如意后,轻轻盖上:“嗯,那郡王可有属意之人?” 萧瑢看着她沉默片刻:“夫人先替我收起来。” 没说有也没说没有,让姜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好。”姜滢最后还是接过匣子:“待郡王要时同我说一声就是。” 希望那一日来的越迟越好。 萧瑢眼神微暗。 他想的果然没错,她从未想过他只会有她一人。 罢了,来日方长。 拥朱羲 第133节 “其他郡王今儿都选了正妃吗?”姜滢将匣子递给青袅, 吩咐她收好后, 才问道。 萧瑢牵着她边往寝殿走去, 边道:“嗯, 都定了。” “前些日子听闻二郡王伤了腿,已大好了?”她记得那一根木头可不小,萧弘竟这么快恢复了? 萧瑢道:“还未,太医说还得养一年半载,今儿坐着轮椅到的。” 姜滢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她就说应该不会这么快好才是。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进了寝殿,缀在后头的阿礼笑的一脸欣慰。 主子与侧妃相处的是愈发默契了。 他感觉,离请封正妃的那一天不远了。 - 临近四月,到了姜家大公子的生忌。 姜滢这日换了身素色的衣裳,一早便去了福如寺,天快黑了才归。 萧瑢刚下值回府,青袅便急急迎上去:“郡王。” “怎么了?”萧瑢止步。 “侧妃今儿从福如寺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殿中,还要了些酒,奴婢拦不住…”青袅急声道。 “晚点再议。”萧瑢面色一变,吩咐完卫烆,立刻调转步伐往寝殿走去,沉声道:“发生了什么!” 青袅稍作犹豫后,道:“今日是大公子的生忌。” 萧瑢当即便明白青袅口中的大公子所指何人,步伐又快了些。 他这两日便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沉,问了几次都被她岔开了话头,原来是到了姜慕年的生忌。 “以往也如此?” 青袅轻轻点头:“嗯,每年到了夫人与大公子的生忌,姑娘都将自己关在屋内,谁去也不应。” 萧瑢眸色越加黯沉。 快到了寝殿时,萧瑢突然道:“齐…岳母大人生忌是何时?” 青袅回道:“五月初六。” 萧瑢嗯了声,径直走进寝殿。 “不许进来。” 萧瑢才刚走至屏风处,里头便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呢喃。 萧瑢顿住,好一会儿后道:“是我。” 里头半晌无话。 萧瑢便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看清里头的情景,他的心蓦地一揪。 临窗的软塌上,姜滢只占了小小的一角,整个人蜷缩在一处,翘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儿,双颊带着异常的红霞。 似是不愿萧瑢看她这副模样,只对视一瞬她就快速别过了头。 萧瑢看了眼一旁桌案上已空了的酒盏,缓缓坐在姜滢身侧后,伸手将人揽进怀中,温声道:“想哭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姜滢僵硬片刻,才往萧瑢怀里钻了钻,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另一手握成拳,像是捏着什么东西。 她没哭出声,只默默地的落着泪。 如此却让人更加的心疼。 萧瑢抬手缓慢的轻抚她的背,无声的安抚着,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言辞都是多余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瑢听见怀中的呼吸逐渐平缓,他眼中柔色更甚,怕将人吵醒,也没准备将人抱上床榻,只小心的换了个姿势,让怀里的人睡的更舒适些。 熟睡之后,紧握的手半松,隐约露出掌心的东西,萧瑢无意中瞥见,犹豫片刻后,才将它取出。 那是一个玉扳指。 男子样式的。 萧瑢的眼神顿时暗了下去,这是谁的!竟让她这般在意! 但很快,他眉头微微拧起。 他怎么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萧瑢将玉扳指捏在两指间,细细端详着。 褐红硬玉! 猛地,萧瑢眼神一紧,这是皇家的东西! 这批玉是十五年前的西域贡品,打出来的东西都在皇家人手里,父王的那块玉,打的是一块玉佩。 而玉扳指…… 萧瑢眼底讶异渐深。 这是属于九爷爷的。 可它为何会在她手中。 她与九爷爷有何交集? 巨大的疑惑压在萧瑢心间,终于,他极费力的隐约想起了听闻过的一桩隐秘。 九爷爷曾向齐家求过亲,但最后齐家独女下嫁姜家。 难道…这事竟是真的。 有什么东西自萧瑢脑海一闪而过,让他还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消散。 姜滢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微弱的烛火轻轻跳动着,她轻轻仰头,便看见了熟悉的棱角分明的下颌。 “醒了。”萧瑢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显然,是被她吵醒的。 姜滢见此,心中升起浓浓的愧疚:“你一直抱着我?” “嗯。”萧瑢揉了揉她的头:“酒可醒了。” 姜滢面色微赧,轻轻点点头。 除了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饮酒。 她的酒量并不好,好在醉了也不会发酒疯,睡一觉便好。 萧瑢抬手揉了揉眉心,正欲开口,却见姜滢直直盯着他手心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握在掌心的玉扳指,眼里多了几丝清明,片刻后,不动声色问道:“我见夫人一直握着它,它对夫人很重要?” 姜滢眼神微黯,好一会儿才声音哽咽道:“是当年,在兄长的尸身上发现的。” 萧瑢心中讶异更甚。 它怎么会出现在姜慕年的身上! 姜滢将萧瑢的神情收入眼底,略带急切的抓住他:“莫非郡王认得此物?” 萧瑢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 在姜滢错愕而惊喜的眼神中,他缓缓道:“是皇家之物。” 姜滢手指蓦地一紧,攥住萧瑢的手腕:“谁的?” 萧瑢犹豫再三,还是如实道:“平亲王。” 姜滢一怔,喃喃道:“平亲王…” “平亲王的东西怎么会在兄长身上。” “当年外祖父寿宴,并未有皇族亲临,平亲王的东西怎么会…” 姜滢不可置信的低喃道:“若平亲王也在,他会不会知道母亲与兄长到底是如何被害的。” 萧瑢身形一僵,猛地看向姜滢。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年初,他去拜见九爷爷,九爷爷曾对他说过:‘待时机成熟,你们再来寻我’ 难道,九爷爷所说的你们… 另外一人指的就是滢滢。 若真如此,九爷爷莫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郡王,我想见见平亲王。”姜滢紧紧抓住萧瑢,语带哽咽道:“可以吗?” 萧瑢反握住她,轻声道:“好。” “当年岳母与长兄的死已经定论为底下的人误杀,若是…与真相不符合,夫人会如何。” 姜滢身子一僵,定定看着萧瑢,泪潸然而下,带着哭腔道:“我…我也不知该要如何,我好想念母亲,兄长。” 萧瑢放下试探,轻轻的替她擦去眼泪,将她拥入怀中:“别怕,有我在。” “若另有内情,我不会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说: 让明郡王心疼主动撑腰达成 第78章 苏州, 一处山顶。 拥朱羲 第134节 曲拂方与萧延泽并肩而立于一块巨石上,眺望底下绵延群山。 萧延泽如前几日一样, 再次试图去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人:“方公子,我们已经到苏州九天了。” 他说带他来见他要找的人, 可到苏州九天了,他都没见到柳玉梧。 方幽带着他走了很多地方, 而每一处, 都让他觉得熟悉, 好像似曾来过。 而那突然出现在脑海的画面中,始终都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男孩,从孩童模样到半大的少年, 他知道他们是一个人, 可他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直到方才, 少年的轮廓逐渐清晰。 眉眼与眼前这个人如出一辙。 但少年不叫方幽, 他叫曲拂方,在那闪过的场景中,他是这么唤他的。 曲拂方盯着萧延泽看了许久才挪开视线,眼底隐隐带着一丝失落。 这九天,他带他走过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从初相识到此处。 他去南城齐家前,他们是在这里分别的。 都以为无比短暂寻常的分别, 却差一点阴阳相隔;所幸, 他们又见面了。 虽然, 隔了十一年, 也早已物是人非。 他忘了他,至今什么都没想起来。 “是啊,九天了。”曲拂方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明日,我带你去见柳玉梧。” 罢了,来日方长吧,不急在这一时。 萧延泽将他那一抹失落收入眼底,突然道:“这九日你带我走过的地方,是我们曾经来过的,对吗?” 曲拂方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他:“你想起来了什么?” 果然,那个少年是他。 萧延泽唇角轻弯,缓缓道:“是看到过一些画面,但…没有我说钦慕你的场景。” 曲拂方眼角一抽:“……” “或者,你还没带我去那个地方,所以我才未想起来。”萧延泽继续道:“不如你带我去那里看看,我想知道,我是如何同你表白心意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 曲拂方:“……” 他看清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趣味,便明白这个谎言被拆穿了。 “你到底想起了多少!”曲拂方无半点愧疚之心,瞪着他道。 萧延泽不答,只挑了挑眉:“看来你之前果然是骗我的。” 曲拂方:“……” 他试探他! 这只姜狐狸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曲拂方突然伸手抓住萧延泽,让他半个身子悬在石边,恶狠狠道:“好好回答,否则,我将你弄下去!” 萧延泽毫不反抗,完全将自己交托在他的手上,哪怕他知道只要这个人一松手,他都会跌落下深渊,但他眼底没有丝毫惧意。 因为他很清楚,他不会松手。 对峙半晌,终是曲拂方先败下阵来。 他没好气的将人一把拽回来,还往后头推了推:“平亲王府短你吃喝了?!还是轻的跟个鸡崽子似的!” 萧延泽听出他声音的颤抖,轻轻垂眸,道:“我们自小相识,相伴长大的是吗?” 曲拂方直直盯着萧延泽,那一瞬,他的眼里浮现了很多种情绪,惊喜,激动,隐忍… “看来是的了。”萧延泽径自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 他一开始只是好奇他梦中的中年男子,想弄明白为何他频繁出现他的梦里,他顺着那把赤亡找到了崖底,又查到了柳玉梧的存在。 那时候他并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有问题。 直到后来,他开始梦见一个小女孩,不,不止一个,他给她们买糖糕,糖葫芦,点心,她们都叫他,哥哥。 他记得有一个女孩在换牙,家里不允许她吃糖葫芦,可他的侄女还没到换牙的年纪。 他不喜欢吃糖糕,可每次出门他都记得要买糖糕,对这一切异常他一直无解,直到有一次他梦到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她甜甜的唤她哥哥,问他有没有给她带糖糕。 他在平亲王府排行最末,没有妹妹;按照皇族辈分,他也是宸王这一辈年纪最小的,当不成哥哥。 慢慢地,他就对他的身份起了疑。 遇见方幽后,他的疑惑就越来越深。 以前他只是觉得他对平亲王府,甚至是兄长阿姊们都感觉很陌生,是因为他失忆了,可在见到方幽后,他才知道并不是。 他一见方幽便觉熟稔,信任,似是故人。 所以在他说要带他来苏州见柳玉梧时,他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就应了。 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他的选择没有错。 他们真的是故人,且还有着自小相伴长大的情谊。 那么,他一定知道,他是谁。 若他不是平亲王府五公子,他会是谁,为何又以五公子的身份居王府多年,且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怀疑。 他想,这个谜团眼前这个人可以为他解开。 但曲拂方沉默良久后,却摇了摇头:“在你没有想起来之前,我告诉你没有太大的意义。” 萧延泽皱了皱眉。 “待你恢复记忆,你所有想问的,我知道的,我都会如实告诉你。”曲拂方。 萧延泽轻轻低下头。 “所以,我真的不是萧延泽。” 曲拂方一滞:“…你又诈我。” “真正的萧延泽在何处?”萧延泽缓缓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道。 曲拂方动了动唇,半晌才开口:“死了。” 萧延泽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曲起。 这个答案并不让他意外。 萧延泽若还在世上,又怎会被他冒名顶替,享受原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他死在十一年前?” 曲拂方这回迟迟未答。 他负手立在巨石上,看向不远处垂首坐在石上的人,心紧紧一揪。 他若一直是萧延泽,他会很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有疼爱他的双亲,有爱护他的兄姐,享王府公子的殊荣,用最名贵的药材,所有的一切都有人替他安排好,保他一生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可若他做回姜慕年,这所有的幸福美满都将不复存在。 他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天活下来,又是如何到了平亲王府,但依那日的情况来看,他必是亲眼目睹了至亲的死。 待他温柔和蔼的母妃不是他的,他的母亲,在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这十多年,不仅享受的是别人的人生,还本该背负着血海深仇,这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突然要承受这样的真相,太过残忍。 “是,真正的小王爷在十二岁时病重,拖了一年最终还是离世,而恰好,你在那一年失忆,所以平亲王才将你以小王爷的名义送去庄子上,等你及冠之年才将你接回来。”曲拂方徐徐道。 突然,他有些后悔了。 或许他不应该这么快的让他找回记忆。 如此,他就还是萧延泽。 平亲王府最受宠爱的小公子。 “我与他生的像?”他见过些皇家人,可他们都未对他起过疑。 “小王爷少时体型微胖,病重后在府中卧榻一年,清减了许多,且那时容貌还未长开,一晃多年过去,即便是判若两人也没什么稀奇的。”曲拂方道。 他说罢后,萧延泽便迟迟没再开口。 双膝上的手已逐渐握成了拳。 曲拂方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平亲王与王妃将你视若亲子,特意在你及冠那年接你回府,为你举行成人礼。”曲拂方缓缓走近萧延泽,声音放的很低:“即便他日你想起来自己的身世,他们也是你的亲人。” 谁人不知,平亲王府的五公子是平亲王的命根子,府中上下待五公子无不爱护尊敬,可有朝一日他突然却被告知,这一切都是不属于他的,任谁不会难过呢。 一阵微风袭来,萧延泽青色的袖袍轻动,他抑制不住的捂唇咳了几声。 曲拂方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裳给他披上:“要起风了,我们下山吧。” 这兄妹二人,一个装体弱,实则身手非凡,另一个却是真的体弱,经不得一点折腾。 来苏州的路上,每日都得好汤好药的养着,每每将他从苏州别院带出来,他那小侍就担忧得不得了,生怕他将他们金贵的公子折腾出什么毛病。 “多想与你身子无益,你得保重好身体,还有人在等你。”曲拂方难得的正经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在你想起来之前,我会保护好你所在意的人。” “况且…我若再不把你还回去,你那小侍怕是要带上王府的亲兵来找我要人了,毕竟,他现在好像认定我们有一腿。” 萧延泽:“……” “要是让他以为我把你拐走了,给京中去一道消息,啧啧,平亲王的怒火,我可承受不住啊。” 萧延泽:“……”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默默地站起身。 这人,正经不过半刻。 不过他说的有道理,他此时想不起来更多的,思虑也无益。 曲拂方看着前方那道披着他红色外裳的消瘦身影,唇角的笑意尽散。 若他一直想不起来,就做他的五公子吧。 拥朱羲 第135节 大不了,他背负的深仇,他帮他报就是。 曲阁主幽幽一叹后,快步追了上去。 能得他这样的友人是姜慕年的福气!他自己都好羡慕! 就在曲拂方快要追上萧延泽时,却听前方的人不紧不慢道:“逢幽阁阁主,怎会惧怕父王。” 曲拂方脚步一滞,而后又抬腿追上去:“你何时知道的。” “寻找柳玉梧是我与逢幽阁的买卖,你却能将这件事揽过来,说明你是逢幽阁中人,且在阁中地位不低,曲拂方,逢幽阁,除了你,逢幽阁中应该没有人敢化名方幽。”萧延泽边走边道:“你根本也没打算瞒我,不是吗?” 曲拂方挑了挑眉。 要是他知道接他这单任务的就是他的亲妹妹,原本也该他的亲妹妹陪他来这一趟,不知道会不会想打死他。 “聪明,被你猜对了!” 曲拂方笑着道:“我就是曲拂方,怎么样,有逢幽阁阁主做朋友,是不是很自豪,很威风?” 萧延泽闻言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曲拂方,认真道:“与你为友,乃我之幸。” 不论是不是逢幽阁阁主。 曲拂方面容一怔,而后眸光轻闪,隐有水光浮动,他抬了抬头,低笑了声:“那当然,这是你的福气。” 萧延泽盯着他,也笑了笑:“所以,我的福气,我们可以走了吗?” 曲拂方别别扭扭的轻哼了声,语调轻快道:“走走走,下山用晚饭。” 半个时辰后,萧延泽看着面前一碗长寿面,陷入沉思。 “怎么,不喜欢吃面?”曲拂方故作轻松道。 萧延泽抬眸看向他,声音略沉:“今日,是我的生辰?” 曲拂方眼神闪烁:“啊,什么生辰,不就是一碗面么?” “不过,你若觉得吃面就是过生辰,那行,那就祝你生辰快乐。” 萧延泽:“……”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长寿面,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多谢。” 他及冠那年,早生辰几月就回了府。 回府不久,父王母妃,还有长兄阿姊一起陪他吃了一顿饭,饭桌上有一碗面条。 当日他收到了很多礼物,以欢迎他回家的名义。 而那时也正好临近四月。 原来,那天才是他真正及冠的日子。 那顿饭,不是他的洗尘宴,而是他的及冠宴;那些礼物不是欢迎他回家的礼,而是他的及冠礼;原来,那天母妃提前交给他的冠并非是让他先保管,而是那天,是他真正的二十岁。 其实细想起来,他这些年的膳食中偶尔也会出现面条,所以,当每年的今日他看到饭桌上有面条时,也并不会察觉出什么。 一滴泪无声落进汤面中。 萧延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吃着面。 曲拂方不忍再看,默默地偏过头。 生辰快乐啊,姜慕年。 作者有话说: 来啦呀,比心心。 第79章 明郡王府, 书房 萧瑢提着笔久久未动,墨滴落在空白的纸上, 晕开一朵黑色的墨花。 他总觉得从□□案开始, 他就好像入了一个局,而这幕后的操纵者... 弓|弩案九爷爷插了手,却并不与他说清缘由。 徐家父子被灭口, 说明背后还有未浮出水面的人,而如今西北的军饷又出了问题, 禄王恐有谋反之嫌, 虽然没有证据, 但他觉得弓|弩案多半也与西北有关。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事也牵扯到西北。 齐家当年被检举通敌,满门抄斩, 那敌国正是西陵。 当时最重要的证据, 是齐老将军与西陵的书信和银钱交易, 还有一个西陵人的证词。 齐家出事时, 他年纪尚小, 对此案知道的不多,但他不大信齐家会通敌,即便是有所谓的铁证。 当年在大殿上,皇祖父看到证据后大怒,要诛齐家九族,是已多年不出宫殿的皇祖母求的情,可惜最后还是没有保住齐家, 齐家被满门抄斩。 而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好像都与西北有关, 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推动着他往西北查。 听闻, 九爷爷曾向齐家求过亲,难道...是九爷爷想借他的手查当年真相? 书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瑢收回思绪,看向进来的是阿礼。 阿礼朝萧瑢禀报道:“主子,平亲王府已经收了帖子。” 萧瑢点头:“备礼,明日登门拜访。” 阿礼刚应下,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这一次的脚步声格外的急切。 不多时,卫烆出现在书房,神色凝重的拱手行礼:“主子。” 萧瑢见此,眉眼一沉:“何事。” 卫烆抬眸看向他,沉声道:“陛下病重,宣各府进宫侍疾。” 萧瑢凝眸:“何时,宣何人。” “即刻。”卫烆回道:“各府王爷,与嫡出。” 阿礼一怔,惊愕的看向萧瑢。 自从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出来后,京中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今儿突然宣各府王爷,嫡出进宫侍疾,显然是要出事。 萧瑢面上虽沉重,却没有意外之色。 “圣旨出来前,谁在皇祖父寝殿?” “德妃娘娘。”卫烆回道。 萧瑢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兴王。” 卫烆:“半个时辰前,兴王与二郡王都已经进宫了。” 德妃是陛下在东宫时的侧妃,陛下登基后就册封其为德妃,虽比不得新人受宠,但陛下向来不会苛待后妃,即便是已经失宠的,也能在宫中衣食无忧。 更遑论四妃之一。 只是...如今陛下宠爱新封的沈后,按理说这种时候应该是沈后在身侧侍疾,既然换成了德妃,那就说明,沈后此时的处境不大妙。 毕竟是新后,在宫中的势力比不得年少就跟在陛下身边的德妃。 但兴王不占嫡也不占长,眼看储君就要落到宸王府,他若想要那个位置,只有一条路可走。 兵变。 “父王那边有何动静?” 萧瑢话落,窗外便传来琅一的声音:“回主子,属下刚从宸王府回来,王爷已经上了马车,府兵全部留在了王府,保护王妃。” 萧瑢闻言却还不放心:“你现在过去守在母妃身侧,在我们回来前不得离开半步。” 琅一应声离开。 “琅二。” “属下在。” “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保护侧妃,调动所有暗卫守在昭和殿。”萧瑢吩咐道:“卫烆,调集府兵守住大门,与府内所有出入口。” 琅二卫烆齐齐应下:“是。” 卫烆担忧道:“郡王,属下还是跟着你进宫吧。” 萧瑢摇头:“不必,你们务必护好侧妃。” “至于宫里...” “宫里有我呢。”陆知景踏进书房道。 萧瑢看了眼他的装扮,微微皱眉:“陆阁老也进宫了?” 陆知景默了默腰间的软剑与暗器,叹道:“是啊,圣旨宣老爷子进宫,不止老爷子,还有文武百官。” “今儿是一场硬战啊。” 萧瑢毫不思索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留在宫外吧。” 陆知景挑挑眉:“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如今萧弘可是有殿前司,你有谁啊?我可告诉你,真到了危急关头,我得先带着老爷子溜。” 他打架不行,轻功那是相当可以的。 萧瑢嗯了声:“除了你,阁老身边还有谁?” 显然,他不信任陆知景的功夫。 陆知景在这种事上不会托大:“宫里有祖父的人,届时会护祖父。” “如此便好。”萧瑢淡淡道:“其他的,交给我。” 早在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出来时,萧瑢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勇昌侯早在前两日就出城了,否则兴王怎会选在今日动手,与其说是他们选在今日,还不如说是萧瑢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对此陆知景心知肚明,点头:“好。” 萧瑢又道:“你可想入朝了?” 拥朱羲 第136节 陆知景一愣:“时机到了?” “嗯。” 半晌后,陆知景问:“什么差事?” 萧瑢:“入殿前司。” 陆知景怔愣片刻,才勾唇一笑:“好啊。” “怪不得我看那殿前指挥使不爽,原来是因为那个位置将来是我的。” 萧瑢站起身瞥他一眼:“想得美。” “啊?”陆知景跟上他:“那副都指挥使?” 萧瑢走至书房门口,吩咐阿礼:“去同侧妃说一声,今日宫中有变,府里可能也会不安生,让侧妃不要出昭和殿。” “还有,待此事落定,再去平亲王府。” 阿礼皱眉:“郡王,您不带奴婢进宫?” 萧瑢偏头看他:“带你进去送人头?” 阿礼:“.....” “我没功夫保护你。” 阿礼:“....好的吧。” 他明白了,郡王说他是累赘。 阿礼目送萧瑢与陆知景离开,才转身去往昭和殿。 “长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陆知景锲而不舍道。 萧瑢脚步未停:“不行。” 陆知景:“...你该不会就让我进去当个侍卫吧?” 萧瑢没搭理他。 “不行啊长明,你知道我的性子,谁要敢吼我,管我,我能翻了天!”陆知景喋喋不休:“到时候,你天天就会收到弹劾我不尊上司,不守规矩的折子...” 萧瑢油盐不进:“是父王收,不是我。” 陆知景停下脚步,怨怼的看着前方的人,愤愤不平:“... 我不去,我要去浪迹天涯!!!” “你试试,看陆阁老会不会打断你的腿。”萧瑢勾唇,头也不回道。 陆知景深吸几口气,气呼呼的追了上去:“我真是欠了你的!” - 姜滢听得阿礼说今日宫中可能会有兵变,惊惧道:“那郡王可会有危险?” 阿礼安抚道:“侧妃放心,郡王早就做好了安排,今日定会万无一失。” 姜滢知道萧瑢做事向来稳妥,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今日兵变怕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事发突然,她此时也做不了什么了。 “郡王让奴婢告知侧妃,待此事落定后再去平亲王府。”阿礼又道。 姜滢心不在焉的点头:“好。” 他武功那么高,还有卫烆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今日府中恐也会生变,昭和殿外有暗卫把守,侧妃万不可出殿。” 姜滢一愣:“府中生变?” 阿礼想了想,道:“侧妃对于郡王而言,是软肋。” 历朝许多次兵变,都会殃及女眷。 妻儿被人捏在手里,不论是谁都得退让三分。 后面的话阿礼没说,姜滢却是明白的,她轻轻点头:“好。” 宫里的事她帮不上他,但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敌人对付他的筹码。 “母妃那边如何?” 阿礼:“侧妃放心,琅一在王妃娘娘身边,宸王府还有府兵把守,不会出事的。” 姜滢闻言稍稍安心。 希望今日,他能平安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苏州, 水汀府邸。 曲拂方负手立在院中,饶有兴致的打量完眼前的宅院, 又看了眼远处亭中的两道身影, 似笑非笑道:“水汀令主的宅子愈发...富贵了。” 他这不是第一次来水汀的府邸,可他记得,以往好像没这么富丽堂皇。 想起方才紫衣少年身上那百金一匹的料子, 曲拂方不由轻啧了两声。 做他的令主,可真是赚钱。 “阁主若是喜欢, 属下赠与阁主。”水汀神态恭敬道。 哪知曲拂方却讶异的看着她:“...你竟想金屋藏娇本阁主?” 水汀:“......?” 她不是很理解阁主的思路,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只能道:“阁主误会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看来那位异域公主的手段也不怎么样,竟还没有把他们阁主收了。 “本阁主何处误会, 你瞧瞧你这宅子, 不就是给那位金丝雀儿打造的金屋么?”曲拂方意味深长道:“柳玉梧, 卿梧, 有点意思, 我听说他进过楼子?” 水汀眼中闪过一丝暗沉:“是,被人构陷进去的。” 那个人,已经死的连灰都不剩了。 “所以,本阁主听来的传闻竟是真的,水汀令主当真是从幽兰护法手里将人抢回来的?”曲拂方好奇道。 水汀:“......” 她只知阁主很能惹桃花,却不知阁主这般八卦。 “算是。” 虽然是他主动送到她手里的,但若她那日未去, 他就成了幽兰护法的人。 曲拂方挑了挑眉, 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的亭中。 “所以, 他找柳玉梧做什么呢?” 玉红梅的弟弟, 逢幽阁酒楼的账房先生,楼中挂过牌的小倌,逢幽令主藏在后院的公子。 这怎么看都不应该与姜慕年有牵扯,与萧延泽更是不会有半点瓜葛,他非要见这人做什么。 总不能是...看上人家了? 曲拂方笑容一滞,因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 不会的,姜慕年不好男风。 但万一呢,毕竟这姓柳的招人的本事可不小,嘶... 这真是个很危险的推测。 “你们...成事了?” 半晌后,曲拂方轻咳一声,面色不大自然的问水汀。 毕竟,问属下这种事很有些不妥当。 水汀闻言一怔,阁主何时开始关心下属的内院生活了? “嗯。” 她沉默许久,偏过头轻轻嗯了声。 将人从楼里带回来,又放到后院养这么久,若是告诉阁主她还没碰过他,那多丢人。 曲拂方彻底放下心来。 如此就好,柳玉梧也不好男风,姜慕年见他不是为了风月。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 亭中 萧延泽无声地打量着对面清秀俊俏的少年,衣着华丽,气质清逸,眉眼温和,肤色红润,乍一看,还道是哪世家小公子。 他与他的哥哥玉红梅,有着完全不同的际遇。 卿梧也在打量萧延泽。 眼前的这个人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身份定是不凡,他想不明白他这样的贵人,寻他作甚。 “你是,柳玉梧。” 而萧延泽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将卿梧吓得一怔。 他下意识往院子里水汀的方向看了眼。 所以,她也早就知道他是柳玉梧了,那是否也知道他是玉红梅的弟弟。 他与哥哥走散时年纪太小,对亲人的记忆并不深刻,也是后来才知玉红梅是他的哥哥。 他也知道,哥哥去岁死在了逢幽令下。 说毫无伤怀自是不可能,那毕竟是他的血脉至亲,但他也清楚哥哥杀了太多无辜之人,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容不下他。 拥朱羲 第137节 可是却无人知,那些枉死在哥哥手上的人命,有他一半的责任。 因为他在无意中,助纣为虐。 卿梧捏紧手中的茶杯,许久才哑声道:“公子若有事,直说无妨。” 她身在逢幽阁,有着惩奸除恶的使命,若知道真相,就容不下他了吧。 萧延泽注意到了他方才望水汀的那一眼,当即便明白了过来,他的身份还没有告知水汀令主,而水汀令主早已知晓,却未说破。 “抱歉。” 他大约能猜到柳玉梧的忧虑,玉红梅死在了逢幽令下,而水汀又是逢幽阁令主,虽然是玉红梅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怪不得逢幽阁,可柳玉梧这个身份对他们而言,好像没有益处。 而若不是他请逢幽阁找人,水汀令主就不会知道卿梧,就是柳玉梧。 卿梧因萧延泽的致歉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苦笑一声:“早晚的事。” “不知公子寻我,所为何事?” 萧延泽这才道明来意:“我想问赤亡真正的主人。” 卿梧动作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缓缓放下茶杯:“我的哥哥,柳玉桐就是赤亡的主人。” “他不是。”萧延泽坚定道。 卿梧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光,好半晌才抬头看向萧延泽:“我不懂公子的意思。” “约六年前,柳公子跌落山崖,被一江湖人所救,他有一把刀,名唤赤亡。”萧延泽:“我已经去过那处崖底。” 话说到这个份上,卿梧已没了否认的必要,他沉默片刻后,道:“既然公子去过那处崖底,便应该知道他已经死了。” 萧延泽:“知道。” “那么公子想问他什么?” 萧延泽闻言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他寻到这里,只是因为一个频繁的梦,不,不能只算是梦,或许,那个场景本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卿梧见萧延泽久久不答,便壮似不经意的问。 萧延泽想了想:“唤五公子便是。”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以并未发现卿梧一闪而逝的异常。 “公子对我了若指掌,却连姓氏也不肯告知?”卿梧淡笑道。 萧延泽微微皱眉,倒不是他不肯告知,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 最后,在卿梧的注视下,他道:“我姓萧。” 卿梧眼底浮现一丝讶异,很快便又平息。 他连忙站起身,拱手行礼,却又摸不清萧延泽到底是皇家何人,只能道:“见过五公子。” 萧延泽抬手,温和道:“柳公子免礼,请坐。” “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有关于那位…江湖人的事迹。” 卿梧依言坐下,态度恭敬,却并未能给萧延泽想要的答案:“其实关于恩人,我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连名姓恩人也未曾同我透露。” “我当时没有地方去,加上恩人日子不多了,便与恩人在洞中生活了一段时日,后来恩人离世,我也就离开了,如今已过去多年,很多事我都记不大清楚了。” 萧延泽追问道:“他可曾与你留过什么话?” 卿梧摇头:“未曾。” “那赤亡是如何易主的?”萧延泽。 卿梧闻言情绪顿时低落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道:“赤亡与刀谱,都是恩人赠予我的。” “你把它们给了玉红梅?”萧延泽。 卿梧神色痛苦的摇摇头:“我不是有意的。” 萧延泽见此,没打算再追问下去。 赤亡是如何到了玉红梅手上,好像与他没有牵扯,他想知道的只有那个江湖人。 可卿梧却将当年的事徐徐道来:“恩人本想教我刀法,可见我并不喜欢习武便作罢,恩人怕赤亡落入歹人手中,临终前便将它交给了我,嘱咐我,若是我将来始终不愿学武,亦或是没有找到可以托付它之人,便将赤亡封存起来,永不出世。” 卿梧说到这里,已是满眼愧疚。 他最终还是有负恩人所托,让赤亡沾了无辜之人的血。 “我带着赤亡与刀谱离开,循着幼时已有些模糊的记忆,找到了最初的家。” “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我把它们封存在隐秘的地窖中,可没有想到,哥哥竟也回了那里,还找到了它们。” 所以,赤亡与刀谱是他送到了哥哥手中,最终危害武林。 他,难辞其咎。 萧延泽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看着对面的人眼眶微红,他不由出声安慰:“你与你哥哥不一样,不必自责。” “赤亡虽说是煞气重,但它是杀是护,还是看主人的心境,这件事怪不得你。” “而且…” 萧延泽看了眼院中二人,继续道:“逢幽阁乃江湖门派之首,有肃清武林之责,而接那道逢幽令的,应该也不是水汀令主,你的身份,不应该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卿梧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苦笑道:“我明白,此事怪不得逢幽阁。” “况且…我也是逢幽阁中人,要是因此愤恨,第一个该恨的也是自己。” 萧延泽因这话一愣。 他只以为他是水汀的人,却没想到竟也是逢幽阁中人。 “入了逢幽阁,终身不得脱离,我曾是逢幽阁一间酒楼的账房先生。”卿梧道。 萧延泽:“原来如此。” 他自然不会去追问柳玉梧是如何从账房先生到了这里的,只道:“柳公子的恩人对我而言很重要,若柳公子他日再想起些什么,还请能告知。” 卿梧颔首:“自然。” 二人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萧延泽起身告辞,卿梧也随他到了院中。 “聊完了?”曲拂方道。 萧延泽点头:“嗯。” “那就走吧。”曲拂方看了眼卿梧,道。 萧延泽:“好。” “叨扰了。” 水汀颔首回礼:“公子不必客气。” 出了府邸,萧延泽默默地跟着曲拂方上了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们可以回京了。” 曲拂方却道:“不急,等两天再回。” 京中已经乱了,一片乌烟瘴气,回去做甚。 “为何?” “我还想多游玩几天,五公子不陪陪我?”曲拂方。 萧延泽:“…好。” 府中 水汀与卿梧一前一后而立,许久都没人开口。 一股清风拂过,卿梧捂唇轻咳了两声。 然前头那人还是不动。 他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苦肉计,也没用了。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今日,我要睡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都怔住了。 水汀回头看着卿梧,不解:“你说什么?” 卿梧眼底讶色更甚,耳尖还有些发红:“我…我说我不该瞒着你,我是柳玉梧。” 她又是在说什么! 水汀皱眉:“入了逢幽阁,阁中人便以逢幽阁的身份相称,过往包括另外的身份,都可不必告知阁中同伴,你是不是没背门规?” 卿梧:“…我…” 可他们只是同伴吗。 “再说,你在我这里就是卿梧,不管你是柳什么张什么王什么,都必须是我的人,明白?” 卿梧动了动唇,低声道:“明白。” “你不明白。”水汀靠近他,眯起眼道:“你现在还没有真正成为我的人。” 卿梧语塞:“……” 他脸一红,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她不是不愿意碰他么。 “来人!”水汀盯了他许久后,唤道。 “伺候公子沐浴,半个时辰后,到我房里。” 卿梧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 伺候卿梧的小厮倒是眼睛亮晶晶的:“是,奴才领命。” “我…” “你不愿意?”水汀厉声打断他。 拥朱羲 第138节 卿梧:“…我有事求令主。” 水汀闻言大感意外:“哦?说来听听。” 除了第一次求她将他从楼里带出来外,他可是再也没求过她什么。 “我想进京。”卿梧道。 水汀眉头一拧,进京?进京做甚? 她盯着卿梧看了许久,才不耐的嗯了声。 “等你成为我的人,再求我。”如此,她今日就不算对阁主说谎了。 “是。”卿梧绷直唇角,默默地转身离开。 他实在是招架不住水汀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直白的撩拨。 他有过未婚妻,但那时年纪都尚小,还不懂男女□□,待他懂时,她已经不在了。 他的养父,养母,未婚妻,都是因他而死的,这份恨在他落下悬崖的那段时间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 可恩人告诉他,那一切因他的哥哥而起时,他都不知道该去恨谁。 那段时日他过的浑浑噩噩,几近失了心智,他痛不欲生,病的奄奄一息,没了求生欲,是恩人将他拉了回来。 与其说是他为恩人送终,倒不如说是恩人让他新生。 所以,恩人临终交待给他的事,他必须做到。 ‘若有朝一日,一位姓姜的五公子找来,将东西交给他,在这之前,不可主动寻他’ 今日来的是五公子,可他不姓姜,而是姓萧。 ‘切记,东西万不可落入皇家手中’ 他原本不知道他会等多久,但现在看来,好像就快了。 但对于今天这个人… 他心中存疑。 他自称五公子,却不姓姜。 或许不是他要等的人,也或许…其中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他虽然并不清楚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个东西很重要,所以他得确保万无一失,既然他来自京中,那他便要去京中一趟,确定他的身份。 - 萧瑢已进宫整整两日,始终没有传出来半点动静。 倒是明郡王府,已经进了好几次刺客,也是那时姜滢才知卫烆没有跟着萧瑢进宫,而是留在了府中护她。 姜滢担忧的坐立不安,可又不能闯进宫里去看一看,只得每日提着一颗心等消息。 到了第三日下午,没有等来萧瑢归来,却等来了琅一的求救信号。 琅二当即变了脸色:“王妃出事了!” 姜滢面色一白。 母妃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她不敢细想。 琅二卫烆经过三日的厮杀,都已受了不少的伤,此时就算去支援宸王府,怕也是难以支撑。 “是红色求救信号,王妃已经被带出府了!”卫烆见到信号,也急急赶了过来。 姜滢正在激烈挣扎的内心,突然有什么东西骤然断裂,若非将琅二卫烆放在她的身边,母妃也不会出事! 她握了握拳,等不及了! 她此时已顾不得去想暴露武功带来的一应后果,眼下,救人要紧! 她已经没了母亲,不能让萧瑢也没了母亲。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院墙处再次传来打斗声, 显然是又有刺客进府了,卫烆当机立断朝琅二道:“你留下保护侧妃, 我去救王妃娘娘。” 琅二面色凝重点头, 朝姜滢道:“侧妃,您先进暗室,主子未回来之前, 不可出来。” 这几日刺客一次比一次多,他已没有万全的把握将昭和殿守的滴水不漏。 暗室, 已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然, 姜滢却驻足不动。 她叫住卫烆:“等等。” 卫烆闻声顿足, 折回身:“侧妃?” “琅一都拦不住,你已有伤在身,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姜滢淡淡道。 卫烆, 琅二皆是一愣。 他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王妃娘娘出事, 他们必须得去救! 哪怕拼了这条命! “侧妃放心, 属下就算拼了性命, 也会救回王妃。”卫烆拱手,沉声道。 姜滢偏头朝青袅耳语几句,才看向卫烆,道:“就怕你拼了命,也救不回母妃。” 卫烆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姜滢:“侧妃…” “况且,你若死了, 便是折了郡王一臂。”姜滢继续道。 卫烆琅二对视一眼, 都从对上眼里看到了错愕, 与疑惑。 错愕的是侧妃是怎么判断出这两日来的是杀手, 疑惑的是,侧妃为何阻止他们营救王妃。 “侧妃何意?”卫烆正色道。 他不愿意往坏处想,更愿意相信侧妃另有他意。 “你们可知红莲杀手?”姜滢道。 卫烆琅二同时惊愕的看向姜滢,好一会儿才回神:“侧妃是说…这些是红莲楼的杀手!” 红莲楼先前刺杀过郡王,他们自然知道这个杀手门派,可是他们没有同红莲杀手交过手,这几日来的人都是黑衣蒙面,没有带任何徽记,根本瞧不出来路。 所以,侧妃是如何知道的?! “第三日了,该要结束了。”姜滢望向皇宫的方向,轻叹了声,才又道:“宸王府守卫森严,还有琅一坐镇,却仍被他们得手,足矣说明,今日来的是红莲楼的佼佼者。” “别说琅一一人,就是你们三人皆在全盛时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姜滢说这些话时,声音仍旧如寻常一般温软,可周身的气场却在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琅二是暗卫出身,在某些方面比卫烆更加敏觉,他面色古怪的盯着姜滢。 为何,他竟在侧妃身上,察觉到了威压。 那是一种,来自于自己无法匹敌的高手的威压。 不,不可能啊。 侧妃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给他这样的错觉! 卫烆虽然不如暗卫的警觉,但从姜滢话中也听出了不对劲,他神色复杂道:“侧妃…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不论是红莲杀手,还是他们与红莲杀手的差距,都不应该是养在深闺,身娇体弱的姜侧妃会知道的。 姜滢闻言笑了笑,微微侧首看着卫烆,声音又轻又缓道:“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实力。” 除了那日与她杀上红莲楼的同伴。 卫烆眼底的错愕越来越深。 琅二好像仍在确认着什么,眼也不眨的盯着姜滢。 一阵诡异的气息弥漫在长廊中。 青袅的到来打破了这股怪异的沉寂。 可当卫烆琅二看清楚她手上捧着的一把长剑后,脑海里仿佛有什么怦然炸开。 就好像,有人在他们耳边点燃烟花爆竹,震耳欲聋,头晕目眩。 姜滢仿若瞧不见他们的如被雷劈的神情,淡然的从青袅手中接过长剑,红唇轻启:“备马,随我出府,营救母妃。” 她边说边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手指隔空一点,卫烆琅二还未反应过来便不由自主的轻轻张开嘴,紧接着两粒药不由分说的飞到了口中。 “这是疗内伤最好的药。” 这是一场硬战,她一个人不够。 但带走了卫烆琅二,郡王府就等于彻底没了防守。 她得让那些人亲眼看见她出了郡王府,才不会继续杀进来,才能保住郡王府中已受了重伤的府兵,和手无寸铁的下人。 然她话落,却迟迟不见卫烆琅二应声。 二人吞下药,直愣愣的盯着她,显然还没有从这巨大的震惊中醒过神。 非他们承受能力差,而是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谁特么能想到,他们走三步咳两步,常年用药温养,手无缚鸡之力的侧妃,会武功??!! 而且不是一般的武功! 就侧妃方才那一手,他们再苦练十年也够不到! 耳边持续的轰轰作响,仿若要将他们的神志炸的全无才罢休。 他们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理建设做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犹如置身云雾,头重脚轻。 最后,二人心里冒出同一个问号。 郡王知道吗。 拥朱羲 第139节 主子知道吗。 姜滢见此无奈的轻叹:“再不去救母妃,就来不及了。” 不是说卫烆最周全稳重么,怎么也和琅二一个傻样。 卫烆最先有了动作,他茫然的喔了声:“我去备马。” 然人才走出两步,就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素来稳重的卫大人头一次这么失态。 姜滢默默地转过头。 却对上殿内呆若木鸡的阿礼。 姜滢:“……” 她看了看眼珠子已半晌没动的暗卫,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小太监,沉默几息后,淡淡道:“青袅,交给你了。” 说完,她便持着剑疾步离开了。 从他们震惊的神情中,她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之后萧瑢的反应。 今日一过,将彻底颠覆过她往所有营造出来的假象。 她明白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她知道他们只是想拿母妃逼父王与萧瑢退让,可母妃受不得惊吓,也经不起折腾,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万一。 若是母妃今日出了事,待他日真相大白的那一日,萧瑢一定会恨极了她。 那时候,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她是真心想救母妃,但也不可否认也有此私心作祟。 总之不论因为什么,今日,她都得出手。 身后,青袅先走到琅二跟前,拿出绣帕轻轻替他擦拭唇角的血迹,轻声道:“你今日若平安回来,我就答应你。” 琅二眼睫微颤,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他猛地攥住青袅的手:“我没有做梦?” “没有。” “这是真的?” “是的。” 琅二颤抖着唇:“你一直都知道。” 青袅点头:“嗯。” 琅二还欲再问,青袅便打断他:“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你想问的,等你回来自会知晓。” 琅二眼神一紧,啊了声:“对,你说的对,我们还要去救王妃娘娘。” 他怔忡的放开青袅,依着本能去追姜滢,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主子知道吗?” 青袅顿了顿,轻轻摇头。 琅二:“…天哪。” 主子一直以为姜侧妃身娇体弱,如琉璃易碎,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养着,护着,要是知道姜侧妃有如此功夫…… 不得要疯了! 欸,不对… “你方才说什么?” 青袅不解:“嗯?” “你说我活着回来,你就答应嫁给我,对不对?”琅二眼睛一亮,道。 青袅:“……” 她很想转身就走,但看着对方咧开嘴角,笑得傻气,但又格外的俊朗,她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嗯,我等你。” 姑娘说得对,她可能就是看上这张脸了! 好不容易将琅二哄走,青袅转头又对上呆滞的阿礼。 青袅:“……” “你……” 阿礼抬手:“我没事!” 只是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费力的重组。 “我静静就好。” 青袅:“…好的。” 阿礼僵硬的转身欲往殿内走去,然才刚动,只觉脚下一软,摔了个四脚朝天。 “啊!” 青袅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忍的别过头,眉眼微挑。 都没她镇定! - 琅一带着一身伤,双眼猩红的飞速追着前方的马车。 前两日他就察觉到,来的人不像是寻常刺客,但他都能应付,可今日来的却个个武功非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便知道宸王在宫中已经占了上风。 他当机立断将王妃送入暗室,可是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那个人一掌就碎了暗室的墙,劫走了王妃。 他急忙放了求救信号,可直到现在也没等来援兵,他便猜到郡王府的处境恐怕也不好。 但他眼下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去追,不让王妃脱离他的视野。 如此,待援兵一到就还有希望救回王妃。 但他中了那人一掌,已经快到极限了,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他只凭着本能继续往前。 在他看见马车进入一个巷子时,眼前便一阵发黑,再没了力气,他心中不由生起一股绝望。 即将失去意识时,他感觉后背上贴来一只手掌托着他,紧接着,有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他的体内。 琅一微微一怔,勉强睁眼,刚要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一粒药,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凝神!” 琅一来不及去思索背后的人是谁,闭上眼配合着运功疗伤。 那个刚冒出来的答案,也因此被他否认。 侧妃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母妃被带去了哪里?” 短暂的疗伤后,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琅一下意识回道:“前面右边第二条巷子。” 他话刚落,便觉耳畔一阵风掠过,他睁开眼时,只来得及看见前方一道快的模糊的纤细的熟悉的身影。 琅一怔了怔,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喃喃道:“竟然是梦。” 不然,来救他的怎么会是侧妃。 “唉,又疯了一个。”随后赶来的琅二停在琅一身旁,摇了摇头。 琅一侧目,抬眸看他。 “赶紧疗伤!”琅二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侧妃追去了何处?” 琅一眼里浮现一丝茫然,下意识道:“前面右边第二条巷子。” 琅二离开不久,卫烆又到了琅一身旁。 又是熟悉的问话:“侧妃往哪个方向去了?” 琅一:“…前面第二条巷子。” 这场梦,好像越来越离谱了。 要不然,就是他们疯了,他也疯了。 不然,怎么都以为那是侧妃。 - 巷子深处,姜滢手持长剑拦在马车前方。 她没来得及换衣裳,一袭水蓝色宽袖窄腰长裙,挽好的发髻上缠绕着同色的流苏,白玉珠子镶在其中,活脱脱是一位内宅贵夫人。 与她手中的长剑很有些违和。 马车旁,中年黑衣人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姜滢饶有兴味的笑了笑,还道是什么高手追来了,原来是个后宅院中的妇人。 这样的女子即便轻功卓越,也只会些花拳绣腿,不足为惧。 不过…这张脸倒是世间难寻。 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比之更甚的。 若是带回去锁起来,他的暗室里又能增加一道美丽的风景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个美人待他来日再取,遂轻佻至极道:“这位夫人,可要小心别让剑伤了自个儿。” 这样美好的东西有了瑕疵,就不完美了。 姜滢眼神一凝。 她听过这个声音! 在她撤出红莲楼时,来追她的就是这个人! 看清对方眼底某种贪欲,姜滢面色一沉,挥出一剑:“不要脸的老东西!” 男子侧身避开,却还是被剑气削去了一缕发丝,他眼底一沉,勾了勾唇:“有点意思。” “不过夫人有句话说错了,四十正是男子大好年纪,如何算老东西。”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携着掌风逼近姜滢。 拥朱羲 第140节 追过来的琅二卫烆目睹这一幕,面上都盛着浓浓的怒气。 敢对侧妃不敬,找死! 二人默契的提剑凌空攻去,一场恶战就此拉开序幕。 姜滢深知卫烆琅二不是红莲长老的对手,几招过后,朝二人道:“此人是红莲楼长老,你们不是对手,交给我。” 萧瑢不在,她就得护好他的人。 卫烆琅二闻言皱了皱眉,却没后退。 若这人是红莲长老,他们怎能让侧妃一人应对。 黑衣人闻言眼神一紧:“你认得我!” 姜滢勾唇,粲然一笑:“手下败将,有点印象。” 卫烆琅二瞳孔放大。 侧妃与他交过手,什么时候? 这人的内力深不可测,侧妃竟打赢了! 那侧妃的武功得有多高! 红莲长老也是一愣,他并不记得跟这样的美人交过手。 姜滢微抬下巴,倨傲十足:“红莲楼在我手上折损了几百杀手,长老这么快就忘了?” 也幸亏她先前伤了红莲楼的元气,不然今日这场架,更难打。 红莲长老神色微讶,而后周身浮现出浓浓的杀意:“是你!” 姜滢偏头轻轻一笑:“就是我。” “是我杀上你们红莲楼不仅全身而退,还一剑劈了你们的机密文卷,你们又折损了那么多人,应该收拾了很久的残局吧。” “那日你没追上我,今日,你依然是我的手下败将!” 红莲长老咬咬牙,眼里再无贪欲,已全是杀意:“今日,你必死无疑!” 原来就是这个女人让红莲楼元气大伤,至今未能恢复! 姜滢不以为然,不屑道:“是吗,可你一个人,远远不够!” “除非,那天追我们的几位长老联手,或许才有机会将我留在这里。” 卫烆琅二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 原来,那天杀上红莲楼的是侧妃!可那日,郡王还担心兴王府着火会吓到归来的侧妃,急得出府去接人。 原来,他们娇弱无比的姜侧妃,还有这样傲慢,霸气的一面。 红莲长老闭上眼,额上青筋已暴起,显然是被激起了怒意,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因何要动我红莲楼,那日,还有谁!” 那日来了四个,杀一个怎么解恨! 姜滢冷笑了声,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红莲长老睁开眼,眼里寒霜与怒气并存:“明郡王!” 事发前他们刚接了刺杀明郡王的单,如今她又来救马车里的人,他想猜不到都难! “对,你们敢伤他,我就要你们百倍千倍的还回来!”姜滢盯着红莲长老,轻蔑一笑:“但我觉得我对你们的报复远远不够,若是加上长老一条命,或许会勉强觉得平衡些。” 卫烆看着红莲长老猩红的眼眶,终于明白了。 侧妃在拖延时间,也在故意激怒他! 就算武功再高人,在怒火中,也难免会露出破绽。 他默了默,看向姜滢:“此人远远不是夫人的对手,其他人夫人可放心交给我们。” 姜滢挑眉,极其淡然道:“放心,他要敢伤我,明日就有人踏破他红莲楼!” 极度的蔑视加明晃晃的威胁,彻底惹怒了红莲长老,他不再迟疑,提气攻了过来。 姜滢眼神一凝,快去朝卫烆琅二道:“我拖住他,你们去救母妃!” 二人点头,待红莲长老飞身离开马车,一同朝马车掠去。 然马车周围还有很多红莲杀手,他们一时无法靠近,在一片混乱中,已经有人已经放了信号。 卫烆暗道不好,朝琅二道:“我打掩护,先救王妃要紧!” 若等来红莲楼的援兵,他们处境危矣! 红莲楼是在逢幽阁走上正道后才冒的头,换句话说,若逢幽阁还是杀手门派,江湖中就没有红莲楼立足之地。 红莲楼的杀手不及逢幽榜,红莲楼的长老,也不会是逢幽榜前二十的对手。 与上次重伤不同,今日的姜滢处于全盛时期,区区一个红莲长老,她的确不放在眼里。 只是,今日对方人数远多于他们,就是车轮战也能耗死人! 姜滢知道必要速战速决,出手没有留半点余地,且红莲长老被怒气攻心,破绽百出,不过数十招,已被逼的节节败退。 琅一疗完伤,撑着赶到巷子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感觉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他没有做梦,救他的真的是侧妃! 那个人…他远远不是对手,可在侧妃手里却讨不得半点好。 侧妃的武功,远高于他! 震惊之余,他突然想起与侧妃的初见。 他将侧妃当成刺客,当时,他的刀离侧妃只有一指之距!所以,那时即便他不收刀,也伤不了侧妃分毫! 琅一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中回神,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动静。 他面色微沉,紧了紧手中的刀。 红莲楼的其他杀手到了! 他看了眼正在试图靠近马车营救王妃的卫烆琅二后,毫不犹豫的飞身而去。 得先救出王妃,他们才没有后顾之忧。 姜滢一直注意中这边的动静,见到琅一加入后,她从腰间摸出这几日随身携带的暗箭甩出,给他们开了一条路。 琅一抓住时机跃上马车,背出已经昏迷的王妃,而就在此时,巷子外头涌出许多黑衣人,堵住了琅一撤退的路线。 姜滢一剑重伤红莲长老,喊道:“过来!” 琅一在卫烆琅二的掩护下,退到了姜滢身后,后面是一片高墙,琅一小心的将宸王妃放下,几人围成一个圈,将宸王妃护在身后。 两方人马短暂的僵持。 红莲长老快速服下一颗药,阴恻恻的看向姜滢:“我们今日还有三百杀手!另外一百潜伏在城外,很快将至,今日,你们插翅也难逃!” 卫烆持刀紧绷着唇。 他们的人在这几日折损了很多,方才他们弃马先行一步,郡王府随他们来的援兵还在路上,但走之前他留下了重伤的府兵,只带了三十伤势较轻些的暗卫出来,就算他们很快就能赶到,也远不是几百红莲杀手的对手。 “宸王府的人呢。”卫烆轻声问。 琅一面色发苦:“除去重伤的,只剩几十了。” 琅一说罢,神情凝重的摸向怀中的信号,低声道:“不论如何,先想办法将王妃与侧妃送出去。” 宸王府与郡王府的暗卫总共也不到两百,这三日已经折损过半,今日若来,怕是要全部折在这里。 而府兵,更不是这些杀手的对手。 “琅一。”姜滢突然道:“有没有让你的人撤退的信号。” 琅一一怔:“夫人?” “让他们立刻回去。”姜滢冷静道。 卫烆也拧起眉头:“夫人?” “他们即便没有受伤,也不会是红莲杀手的对手,过来只是送死!若我没有猜错,你的人只剩这些了,培养暗卫不易,留着他们有更大的用处。”姜滢快速道。 待萧瑢从宫中出来,暗卫若一个不剩,他许多事都将束手束脚。 琅一紧紧捏着信号:“可是…” 姜滢抬手指了指,巷子里乌泱泱的几百人:“不是我不想让人救,而是即便他们来了,恐怕都到不了我们跟前,这根本就是白白送死,我没功夫护他们。” 马蹄声越来越近,姜滢厉声道:“让他们立刻撤退!” “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撑到郡王带人来。” 她能看到求救信号,萧瑢也能看到。 他此时一定在想尽办法带人赶来,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能从三百红莲杀手手中救人的,要么是如她这样的身手,要么是,大量官兵。 其余的,都是白送命。 她坚信,萧瑢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及时赶到,来救他们。 琅一咬咬牙,换了信号。 烟花在空中炸开的一瞬,马蹄声突止,但却没有立刻撤走,而是犹豫许久才离开。 姜滢能听到他们并未走远,即便令如山,即便他们明白他们救不了人,也还是在等待救他们的时机。 姜滢长剑一横,声音清冽:“今日,我会将你们活着带回去。” 琅一不知怎地,喉中一哽,双目微红道:“想杀夫人,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两百暗卫几乎是他一手培养,他自是舍不得让他们全部折损在此。 夫人拼命保全他们,他很难不动容。 卫烆缓缓抬起刀,指向红莲杀手:“那就战吧!能与夫人并肩一战,乃我等之幸!”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夫人为何轻而易举就得了郡王的心,从今以后,夫人便是他心中郡王府唯一的女主子! 拥朱羲 第141节 琅二往前一步,道:“青袅姑娘答应我,今日活着回去,她就嫁给我。” 姜滢:“……” 琅一:“……” 卫烆:“……” “夫人,到时候聘礼能不能少些啊,我存的银子不多,或者慢慢给?” 姜滢:“……” 她提气长剑,欺身上前:“你们的聘礼,你们郡王早为你们备好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恨她欺瞒他。 也不知会不会因此不愿再让琅二娶青袅。 早知如此,她该早些把青袅嫁了,如此,就容不得他反悔。 姜滢心中蓦地升起一股烦躁。 就是这些人,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不得不在没有任何准备下暴露了! “红莲楼!”姜滢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们彻底消失!” 红莲长老怒不可遏,朝姜滢攻来:“口出狂言!” 姜滢要的就是他主动过来,否则她一时半会儿还近不了他的身。 他来了,就别想再走! 几十招后,红莲长老已身负重伤,姜滢没有再给红莲长老任何撤退的余地,长剑所到之处,无不掀起血腥。 最后那一剑刺过去时,红莲长老的暗器擦过她的肩膀,还有发髻。 水蓝色袖上很快开始往外浸血,已微松的发髻彻底散下,长发如瀑,水蓝色流苏随着三千乌发荡起一阵涟漪。 迎面的血喷出时,姜滢冷着脸偏头躲过,却还是溅在她的发丝,侧脸,衣襟上。 那一刻,明明身处杀戮间,却有一种惊心的美。 卫烆几人都看的呆了呆。 夫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 突然,姜滢冷冷看过来,手腕翻转中几枚暗箭刺穿他们身前的杀手。 “生死一刻,发什么愣!” 几人飞快回神,继续迎敌。 夫人又救了他们一次。 在这之前若非夫人随时顾着他们,他们早就没命了。 夫人说的没错,这样的恶战中,那几十暗卫来了,一个也走不出去。 这场恶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他们没有等来援兵,但三百杀手,只剩十余人了! 更准确的来说是姜滢一人杀了两百余。 她水蓝色的衣裳已经被血迹染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连水蓝色流苏都染红了,那颗白玉珠子更是红透了;琅一早已撑不住半跪在地,琅二的手抖得连刀都拿不稳了;卫烆勉强还能站在姜滢身边,只是腿轻轻颤着。 但他们谁都不敢倒下。 因为红莲长老说过,他们还有人未至。 此时若再来杀手,他们就撑不住了。 姜滢自然明白这点,她眼神一冷,主动迎向那剩余的十来人,而就在此时,她感受到巷口有人,想也没想的将最后一枚暗箭飞出。 她没来得及去看巷口的动静,长剑不停的飞舞,穿梭在剩余的十几个杀手之中。 她得赶紧带他们离开若红莲杀手再至,她就撑不住了。 今日的杀手,比上次留守红莲楼的功夫更高。 没过多久,剩下的人全部倒下,她手腕轻轻颤抖,长剑的上血迹顺着剑尖滴落。 就是在这时,她听见卫烆几人惊喜的声音:“郡王!” 姜滢微微一怔,慌忙抬头看向巷口。 只见萧瑢一身宫服驻足于巷口。 她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震惊,错乱,迷茫,等很多种情绪。 那一刻,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 一身血迹,狼狈至极,又弑杀凶残。 她抿着唇,久久未动。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才咬咬牙,抬起头,丢掉手中的长剑,缓缓迎向他。 在靠近萧瑢的那一刻,她不敢去看他眼底的神情,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碰:“郡王,当做没看见,好不好。” 现在的她,沾满了血腥,无法入眼。 他爱的是清澈温软,弱不禁风的姜滢,不是染满杀戮的姜慕岁。 可不可以,当没瞧见她这副模样。 可不可以,当做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可不可以,还继续爱她。 姜滢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她强撑着等着他的答案。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萧瑢,然而,却发现萧瑢的目光落在她的发上。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今日戴了那颗白玉珠。 她长睫微颤,晕过去前,苦笑道:“郡王,那日打架真的没有我。” 萧瑢一言不发的将人接住,搂在怀中。 动作隐忍,又小心翼翼。 红莲杀手又到了。 在被萧瑢看见姜滢在巷中厮杀的一幕,抬手拦在巷的官兵进来营救前,他脱下外裳将姜滢紧紧裹住。 他背对着他们,没人看见他的怀里有一个人。 琅一早在看见萧瑢时就晕了过去,琅二也靠在墙角倒下,意识模糊,唯有卫烆持刀半跪在地,勉强支撑着试图求情:“郡王,夫人…救了王妃,救了…我们。” 说完,他也昏了过去,便也没有看到萧瑢揽在姜滢腰间的手轻轻打颤。 那一地尸身中没有她已是恩赐。 他怎还舍得怪她。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电脑前,有一个贴着一只眼打字的作者,哈哈。 女鹅:求原谅第一步,用实力收服他的属下! 第82章 昭和殿外 青袅从南院过来, 走向廊下的阿礼,朝殿内看了眼, 放低声音:“郡王还在里头?” 阿礼瘪瘪嘴:“那可不, 一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温软病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侧妃, 提剑救下了王妃,侍卫统领, 两个暗卫头子… 就那么一人一剑杀了红莲楼两百多人, 这是多么刺激的事啊!!! 搁谁谁能轻易缓过来! 相比起他们来, 他们郡王现在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平静了。 南院那几十个暗卫,现在都快震撼疯了! “他们怎么样了?”阿礼啧啧叹了几声,才想起什么, 问道。 青袅眼神微暗:“无性命之忧, 但情况也都不是很好, 恐怕还得昏迷几日。” 阿礼闻言又忍不住摇头长叹:“红莲楼三百杀手啊, 侧妃一人就杀了两百余, 也只是力竭受了些外伤,而那几个却……啧啧啧,啊,对了,前段时间郡王遇刺,好像也才一百红莲杀手,却比侧妃伤的还重, 这是不是说明…侧妃的武功要更高些?” 青袅轻轻垂眸, 道:“自然是郡王功力更深, 上次只是因为郡王中了毒。” 关于这个, 她曾问过姑娘,姑娘的回答是,郡王内力比她深厚,但实战不及她。 可她后来才知,郡王这些年时常遇刺,动过不少手,若如此实战经验都不如姑娘,那么可想而知,姑娘曾经历过多么凶残的厮杀。 殿内,鹅黄流苏帐下,萧瑢安静地坐在床沿边,盯着手中的一枚暗箭。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个时辰未动分毫。 殿外有意压低声音,但还是清晰的传入萧瑢耳中,他握着暗箭的手慢慢地用力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一百红莲杀手,差点要了他的命,而如今,她杀了两百余,还能分心保下卫烆几人。 更何况,今日这批红莲杀手的武功,比刺杀他的那百人更高。 所以,他的功力真的比她深厚吗。 不见得吧。 他现在整个人还犹如置身云雾,脑海中满是她手起剑落的画面,以至于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思绪和记忆都是凌乱的。 他只知她的腰身很软,她的手很柔嫩,却从不知,她提剑杀人时,是那样的干脆利落,招招致命。 但,美的让人心悸,也让人震撼。 拥朱羲 第142节 那时,他的耳边像是滚着涛涛江水,又似是正在山崩地裂,抬手阻止官兵靠近,是他仅剩的一丝清明。 她头也不回的朝他甩来一支暗箭,准头十足,直逼他的心脏。 他觉得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不是他躲不开,而是那时候的他连手脚都是软的,他只是凭着本能的警觉接住了暗箭。 震的他手臂发麻。 他一点儿也不平静! 他现在很想找人打一架,或许那剧烈的痛感能让他更快的平复心情。 让他更快的接受和面对,颠覆以往所有的她。 曾经难以理解的疑惑,此时也豁然开朗。 在姜家,她与他同时发现姜大人。 那是他第一次起疑心,可他探了她的脉,并未发现半分内力,还有,她的手上没有一丁点茧。 从今日来看,她很擅长剑和暗器,手上不应该没有茧。 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他未发现的秘密。 她在他面前隐藏了这么久,若非今日主动暴露,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眼中胆小的病秧子,有这样的功夫。 姜家知道吗? 他觉得,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能隐瞒的天衣无缝,不代表姜家其他人也都有这个本事。 她多半是瞒着姜家人的。 若姜家不知道… 九岁去鹤山,十四岁归来。 那么她习武的时间只有这中间五年。 他从三岁开始习武,吃尽了苦头,才有如今的身手,可她满打满算只有五年,她为此所付出的,远比他多的多。 她是为了什么? 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时,她一身素衣坐在马车里,眼神冰凉,满是恨意。 而过去这么多年,她没有忘记仇恨。 她想报仇。 是为她的母亲长兄,还是齐家? 若是前者,薛耀已经死了,若是后者,她有什么证据? 不! 萧瑢眼神一凝! 薛耀是死了,但他手里有一份认罪书! 是从逢幽阁买来的。 薛耀指认是拿钱办事,买主,是宫中的嬷嬷! 萧瑢喉中一紧,缓缓转身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她是来找仇家的! 可是…薛耀的认罪书是他无意中从逢幽阁买到的,她又是如何得知害她母亲长兄的另有其人? 萧瑢又想到了那个玉扳指。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早在之前就知道玉扳指的来历了,她借他之口说出了九爷爷,随后便能顺其自然的登平亲王府的门。 突然,萧瑢脑海中又冒出一个疑问。 他若是没有去苏州,她要如何进京? 她一直没有定亲… 萧瑢微微眯起眼。 原本今年该有大选。 难道,她打的是这个注意? 那她求到他面前,当真只是想救姜家,还是有别的… 不,不止如此。 他在魏宅问过她的,她选择了留下。 所以,她不是看上了他,是看上了他的身份。 她利用他,进京报仇。 萧瑢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高家那次… 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那次灾祸,可她没有,她在他赶到的最后一刻跳了马车。 她将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他在红瓦巷遇刺… 她也出现的太过巧合。 她出府探病姜夫人那日,红莲楼被人挑了,兴王府着了火… 那之后几日,她病容明显,总是早早睡下,说是受了凉。 他便真以为她身子不适,未做多想。 却不知,她其实是受了伤。 但他没有闻到血腥味,说明没有外伤,她受的是内伤。 而能从红莲楼全身而退,还没有外伤…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以及,那场下毒风波的真相… 他醒来后查过,那日喂到他口中的东西,只有一碗药,是她亲口喂的,期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守着他。 院首直言只有三成把握,可不过第一个药方,就将那致命的毒解的干干净净…… 他醒来时枕畔洒落的药汁痕迹,和,那几日,她又病了。 萧瑢紧紧闭上眼,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手掌中的暗箭划破,血顺着掌心落下,他却仿若丝毫未觉。 她替他挡了那一劫。 那碗药,她没有喂给他。 众目睽睽下,她做不到将一碗药尽数吐出,剩余的,她喝了。 中毒的人是她,而他的毒,是她替他解了,即便这一切还只是推断,但他坚信,是她救了他,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未发现,因为,他从未对她生过戒心。 萧瑢睁开眼,眸光深邃的看着那双眼禁闭,面容苍白的脸,许久后,他缓缓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今日,她是为了救母妃,才不惜将自己暴露,即便她很清楚,他们抓母妃,是为了威胁他与父王,不会伤母亲性命,但她还是去了。 她在害怕。 害怕他也失去母亲。 一滴泪轻缓落下,萧瑢眼底满是疼惜。 真是个傻姑娘,她如此真心待他,他怎舍得怪她。 即便对他有些不值一提的隐瞒,又有何妨。 救了母妃,保了他的侍卫,暗卫,因此浑身染满了血,却还胆战心惊的走到他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希望他不要生气。 他怎么会生气呢,他心疼还来不及。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 幸好落到了他的家里,不然还不知要被人怎么欺负。 萧瑢抬手爱怜的轻抚着那苍白的容颜。 他真的好想知道,她为给他报仇,提着剑杀上红莲楼,是什么样的风姿。 那一定美极了。 还有,当日和她一起去的,还有谁? 她的朋友? 他从未见过的她的朋友。 嗯,这暂且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就算最初没有看上他,那现在也看上了! 萧瑢唇角轻弯,压下心中一团团凌乱的回忆,和那一丝丝郁结。 如此,就很够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利用他,欺骗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 萧瑢:疯狂分析一顿后……她好爱我! 拥朱羲 第143节 第83章 大盛, 永乐四十一年春,天子病重, 兴王发动宫变。 德妃软禁沈后, 把控殿前司,逼天子下禅位诏书;京中诸位王爷皇孙皆被殿前司围困在宫中,整整三日。 宫外, 街上好似随时可见官兵刺客,百姓吓得纷纷闭门, 一连几日, 京中的上空都弥漫着杀气和紧绷, 压的人胆战心惊,大气儿都不敢呼。 三日后,张爻顺, 勇定候与陆小公子, 皇长孙里应外合, 杀出重围, 宸王振臂一挥, 斩逆贼,救天子。 天子次日下旨,立宸王为储君,入主东宫,因天子病重,命储君监国。 史书上寥寥几笔,远不能描述当日之险境。 宫内遍地尸身, 宫外血流成河。 足足过了好几日, 那血腥味儿才勉强消散。 经此一变, 空置多年的东宫迎来了主子, 储君一反平日温和,以雷霆手段肃清朝纲,稳定朝政,不过几日,京中就恢复了往日宁静。 而如今的朝堂已经等于大换血。 张爻顺,陆知景皆救驾有功,一个被提封大理寺少卿,一个进了殿前司,封为都虞候;勇定候的封赏自然也少不了。 很显然,这几位都已是东宫的人。 文有陆阁老坐镇,武有勇定候,宸王这储君之位可以说是坐的稳稳当当。 也因此,其他几位王爷也就安分了下来,就连沈家都一时没敢再有动作。 朝堂安定后,大街小巷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明郡王府有一位武功高强极高的女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据说,兴王雇刺客掳走宸王妃后,明郡王府一位女子横空出世,带着府中卫大人与两个暗卫,从几百杀手手中救下宸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女高手的身份,有人说是明郡王养的暗卫,也有人说是明郡王请来的江湖高手,但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说她就是明郡王刚迎的那位侧妃,姜侧妃。 这个猜测一出,就被很多人反驳了。 谁人不知那位姜侧妃是个药罐子,怎么可能提得动剑与凶残的刺客厮杀? 别说杀几百个人,怕是连只鸡也不敢杀的。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但那些人信誓旦旦的说是自己亲眼所见! 那几日因动荡不安,街上空无一人,听得马蹄声,有胆子大些的开了个窗户缝儿偷看,只见一位容貌倾城的女子,一袭水蓝色长裙,手持长剑纵马街头,后头跟着的就是明郡王的贴身侍卫卫大人。 再说那女子,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容貌,都理应是明郡王府那位姜侧妃! 而这其中还有一小部分人斩钉截铁的说那就是姜侧妃;因为在年关节,郡王携姜侧妃放河灯时,他们见过姜侧妃的模样! 可兵荒马乱,敢开窗大胆张望的人属实不多,即便有人真的瞧见,说出来也还是有许多的人不信,于是一来二去,就有人试图从明郡王府打听消息。 但明郡王府已经闭门好几日了,对于外面的揣测没有给出半分回应。 姜滢足足昏睡了三日,萧瑢就守了她三日。 她醒来时,感觉到周围有烛光跳动,让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时辰。 昏睡几日苏醒,脑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反应也略显迟缓。 她就那么睁着眼看着熟悉的鹅黄色帐子,许久后才轻轻眨眨眼,偏过头。 烛光下的身影便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底。 姜滢好不容易勉强理出来的思绪顿时变的杂乱无章。 萧瑢... 他在这里。 他在这里守着她。 朝堂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萧瑢自然不得闲。 可他不放心姜滢,坚持要守在府邸,礼部无法只能去求太子,可太子知晓实情,明白儿子是放心不下儿媳妇,自然不肯在这时为难,就让人每日将要处理的公文送到明郡王府。 萧瑢每在书房呆半个时辰,就要来寝殿看看姜滢,如此反复的折腾下来,他倒是有精神,阿礼却是受不住了,遂提出将折子搬到寝殿。 萧瑢自是应了。 可折子搬到了寝殿,明郡王放笔的时间就愈发多了。 阿礼又无奈的将折子搬到了内室。 如此,他家郡王只需要一转头就能看见侧妃,便能节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折子,待礼部的官员黄昏过来时,他也不必对着那一张张苦脸陪笑。 萧瑢虽然一直在处理折子,但始终都注意着帐中的动静,是以姜滢刚转头时他便察觉了。 那一刻不知为何,手中的笔一顿,在折子上落下一道突兀的痕迹。 他缓缓转头,隔着纱帐对上她清澈漆黑的眸子。 烛火中,二人就那么遥遥对视了许久。 隔着好几日的时间,隔着一个巨大的真相。 已说不清彼此眼中此时含着何种意味。 直到烛火的芯子发出一阵声音,打断了这段静谧的对视。 萧瑢放下笔,缓缓起身走向床榻。 纱帐被掀开,又落下。 姜滢的心也就跟着高高提起。 “醒了。” 萧瑢坐在床沿,替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 姜滢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一双眸子始终都紧紧盯着萧瑢。 带着些忐忑,试探,更多的则是可怜兮兮。 萧瑢挪开眼,扬声让阿礼请太医后,才问:“可还疼?” 事出突然,姜滢没有时间准备,自然也没有玉蚕衣护体,一场恶战后,身上添了不少的伤口。 这几日都是萧瑢亲手换的药,也就更清楚那些伤口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姜滢摇了摇头,细声道:“不疼。” 他好像没有生气。 为什么? 不多时,太医进来把脉,萧瑢便熟练的从被窝中掏出姜滢的手,递给太医。 很快太医便收回手,站起身恭敬道:“侧妃已无大碍,再喝两副汤药即可。” 萧瑢点点头,阿礼便客气的送太医出门。 寝殿内又恢复了宁静。 萧瑢垂眸不语,姜滢就抿着唇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瑢才轻轻一叹,从袖中取出一枚暗箭。 姜滢的心顿时砰砰直跳。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她甩出去的最后一枚暗箭。 当时她听得巷子外的动静,只以为是红莲楼的杀手到了,便想也没想的甩出暗箭阻拦,却没想到...来的人是他。 她当时毫无保留,不知可有伤到他。 萧瑢看见她眼底的担忧,当即便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道:“没有伤着我。” 姜滢怔了怔,又抬眸看着他。 她唇动了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是她想沉默,而是此时此刻,她实在不知道,她应该同他说什么。 她为何学武,在何处学武,又为何瞒着人,这每一个问题都是复杂至极,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况且,其他的她可以现在坦白,可是...逢幽阁,她能说吗? 即便逢幽阁如今已是正道,可她进四方潭那年,逢幽阁还是一个杀手门派,虽然她没有接过买命的任务,可她手上也沾了不少血。 且逢幽阁是江湖门派,与朝堂的关系不明,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 萧瑢却在这时没头没尾来了句:“不好。” 姜滢一愣,没明白他意思。 “夫人昏迷前说的话,忘了?”萧瑢语气不明道。 姜滢怔了怔,记忆随之浮现。 她昏迷前,走到他面前吻了吻他的唇,说:‘当作没看见,好不好’ 当时她没有撑到他回答她。 而现在,他回答:‘不好’ 姜滢被中的手紧紧攥着,一颗心也沉了下去,半晌后,才轻轻开口:“我...对不...” “想贿赂我,那还不够。”萧瑢突然俯身,举着那枚暗箭沉声打断她。 她不必同他道歉。 她没有什么对不起他。 姜滢一愣,猛地抬眸看着他。 她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又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尖,她白了几日的脸颊上,终于染上了红霞。 “你昏迷了三日,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其他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再谈。”萧瑢余光瞥见她微红的脸色,才缓缓抽身看着她,正色道:“若是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我慢慢等。” 对上姜滢彷徨惊慌的神色,萧瑢无比温柔的笑了笑,带着安抚的意味道:“谢谢夫人救了母妃,救了卫烆他们。” “还有...” 拥朱羲 第144节 萧瑢勾了勾唇,颇有些骄傲道:“外头都在揣测那日救母妃的是不是夫人,我还没有回应,只等着夫人醒来,问问夫人的意思。” “若是夫人不愿意对外透露,那我就和夫人一起瞒着旁人。” 他只字不提她为何会武,何时学的,为什么学的,又为何瞒他,他只告诉她,只要是她,不管是怎样的她,他都喜爱。 姜滢终于忍不住,缓缓落下一行泪。 他怎么这么好。 她何其有幸得良人如斯。 作者有话说: 过年这几天更新不稳定哈,年底忙到飞起,准备年货,工作收尾,大扫除等等,初一不更,初二休假开始稳定爆更,预计在月底进入完结时间。 这章发红包,祝宝贝们新年快乐,天天开心,越来越好看,比心心。 第84章 姜滢重伤初醒, 不宜费心神,忐忑与不安被萧瑢轻而易举安抚后, 便又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 已是天明。 “姑娘醒了。” 青袅得到回应,才轻轻打了帐。 姜滢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她伸手触摸枕畔, 已是一片冰凉,显然人已经起了多时:“郡王呢?” 合语在这时端来热水伺候洗漱。 那日因有刺客闯进府中, 姜滢下令, 让手无寸铁的小厮下人都藏身于殿内, 是以亲眼目睹姜滢出府的人并不多,便是贴身侍女合语都只是在萧瑢抱姜滢回来时才瞧见的。 当然,关于那日救太子妃的女子是姜侧妃的传闻, 郡府中的人都有所耳闻, 但没有亲眼所见, 也就都无法确定, 萧瑢不回应此事, 是在等姜滢苏醒,尊重她的意思,所以这几日在昭和殿伺候的只有青袅,合语,阿礼几人。 合语一进来就听到了姜滢这话,遂接道:“侧妃可算是醒了,这几日郡王担忧的不行, 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侧妃呢, 连处理折子都是在寝殿内, 今儿还是礼部来了人, 才将郡王早早请走的。” 姜滢看了眼一旁桌案上散落的折子,唇角轻轻弯了弯。 之前此处是没有桌案,想来是他特意搬来的。 明郡王的温柔体贴,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个人了。 姜滢洗漱完,动作间扯到了伤口才想起要换药,青袅却先一步开口道:“郡王起身时,就给姑娘换了。” 说完,两个侍女皆抿唇偷笑,惹得姜滢闹了个红脸。 她佯瞪了眼青袅:“琅二如何了,可有去瞧过?” 这回轮到青袅面色微赧,还不等她答,合语便笑着道:“瞧过了,一日瞧两回呢,不过人如何了,还得问问我们的青袅姑娘。” 被两双打趣的眼神盯着,青袅好半晌才不自然道:“都还没醒...” 见合语还欲开口,她急急道:“姑娘,合语也到了年纪,该给她...” “哎哎哎,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合语赶紧打断她,折身从柜子里取出外裳,伺候姜滢更衣。 姜滢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后道:“说的有道理,合语,你觉得琅一...” “侧妃!”合语急得跺了跺脚,低头轻声道:“奴婢...奴婢有婚约了。” 姜滢喔了声,略带失落。 琅一的婚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提了。”姜滢朝合语道:“回头你与我说说,何时成婚,我好备份嫁妆。” 合语自是应好,感激道:“奴婢多谢侧妃。” 几人说说笑笑间,梳妆打扮完毕,簇拥着姜滢用了早膳,阿礼才走过来。 他见着姜滢,顿时咧嘴一笑:“侧妃当真醒了啊!” 不等姜滢接话,他又自顾自道:“郡王被礼部缠着脱不得身,又心系侧妃,便让奴婢来瞧瞧,说侧妃这会儿该是醒了。” 阿礼的眼神亮的可怕,年纪轻轻却硬是笑出了几道褶子:“哎呀,真是没想到,侧妃竟如此深藏不露,哎呀,奴婢第一次见着侧妃时,就觉得侧妃不一般,这不,果然如此,奴婢咋就这么自豪呢?” “奴婢都听郡王说了,前段日子红莲楼被人重创就是侧妃做的,哇哦,奴婢心中好生敬佩啊,奴婢只恨不得也有这么好的武功,也去替郡王报仇.....” 阿礼赞扬之词一个劲儿的往外蹦,姜滢几人就安静的听着,直到他自己说的累了停止方休。 阿礼一停,姜滢赶紧趁着空隙插话:“郡王可还有说什么?” “啊,对了,郡王说,侧妃伤口未愈,行走间务必小心,郡王很快就会过来的。”阿礼只顾着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若是姜滢不问,他全然就把萧瑢的交代抛诸脑后了。 姜滢心头被浓浓的暖意包裹,抿着笑点头:“好,你同他说,请他不必担忧,处理政事要紧,我会在殿中等他。” 阿礼应了是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这个话有要传的必要吗? 算了,可能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吧。 姜滢果真没有乱走动,乖乖的等在了偏殿。 萧瑢回来时,便见她坐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个话本子,看起来又乖又软,极其惹人怜爱。 姜滢这次没再隐藏,萧瑢才出现在殿外,她就抬起了头,甜软一笑:“郡王回来了。” 萧瑢温柔的嗯了声,抬脚朝她走来。 “怎么不多穿些?” 然话刚落,又似想起了什么,咽下吩咐阿礼取披风的话。 她有内力护体,这个天不会觉得冷。 姜滢默默地的放下话本子:“今儿有太阳,不冷。” 说罢,她又加了句:“我有旧疾是真的。” 萧瑢嗯了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肠胃不好和咳嗽是装不来的。 她只是在这个前提下,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弱不禁风的模样。 “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这几日需小心些。” 姜滢点头:“嗯。” 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后,姜滢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萧瑢的手背上,细声问:“瑢哥哥,你...想听吗?” 萧瑢看向她,神色如常:“夫人想说,我便听,若是有所顾虑...” “我想说。” 萧瑢一顿,确定她面上没有为难之色,才笑了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那我就听听,我柔弱的夫人是如何一夜之间变成屈指可数的高手的。” 姜滢知他是故意打趣,便顺着他的力道窝进他的怀里,徐徐道。 “母亲兄长走的那年,我六岁,他们与我别时,说很快就会回来,母亲说会给我带外祖父与舅舅们的礼物,兄长说给我带南城有趣的物件,兄长临走时为了哄我,还给我栽了一颗桂花树,说等桂花树长大,开了花,他就折来放在的寝房,必定满室添香,还说会摘一朵为我簪发。” 萧瑢放在一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就是你院中那颗桂花树?” “嗯。”姜滢轻轻点头:“那是母亲与兄长第一次食言,母亲没有给我带回礼物,兄长也再也看不到桂花树长大。” 桂花树长大了,可以折来插花,簪发,可母亲和兄长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满怀期待的等着,可等回来的,是母亲与兄长的尸身。” 当年的一切无论多久想起,提起,姜滢都忍不住落泪。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那时她没有生病,就会和母亲兄长一起去外祖父的寿宴,就可以永远都不会和他们分开了,她就不会在世上苦苦煎熬,守着昔日美好的回忆痛彻心扉,承受着磨人的思念,痛不欲生。 萧瑢没有出声,轻轻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一朝失去亲人,还是那样残忍的死法,那种刻骨铭心,无人能感同身受。 “我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不懂母兄为何突然离我而去,不懂外祖父和舅舅们为何一朝灭门,但我趁祖母不在,跑到前院看到了母兄的尸身后,就明白母兄再也无法醒来,母亲再也不会对我笑,哄我睡觉,兄长再也不会温声哄我,给我买糖糕,我知道,我永远的失去了他们。” “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危在旦夕。” 萧瑢心中一疼,喉头微动。 他轻轻低头吻在她的发丝上。 差一点,他就遇不见她了。 “是父亲求到了鹤山,跪求神医相救,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姜滢无声的落着泪,怕被萧瑢听出哽咽,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知道母兄是被人害死的,便一心要为他们报仇。” “可我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去报仇。” “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下,学了武功,如此,有朝一日找到了仇人,我才有手刃仇人的能力。” 姜滢还是没有将逢幽阁说出来。 这件事干系重大,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说。 毕竟会武功和曾经是杀手,这完全是两码事。 “手刃仇人?”萧瑢眼神微紧。 姜滢:“嗯...,那时,我没有顾虑太多,一心只有报仇,想着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母兄报仇。” “那时候我不知道仇人是谁,只能先默默地等待时机,而父亲也一直在查此事,大约是父亲的动作让那背后的人察觉,给姜家招来了灾祸。”姜滢说到这里顿了顿:“若非有郡王,姜家难逃那一劫。” 萧瑢仍旧没出声,安静的听着。 “我最初求到郡王跟前时,只是想救姜家,但后来...”姜滢眨眨眼,半晌才道:“经此一事,我觉得仇人应该在京城,所以,便想借着郡王,到京城来继续查。” “还有...” 萧瑢眼神微闪,循循善诱:“还有什么?” 姜滢轻轻抬起头,看着他:“后来有了郡王,我便放弃了鱼死网破的想法,我想,若是找到仇人,可以求郡王,为母兄沉冤昭雪。” 与众所周知的母兄被人害死不同,齐家谋反是有铁证的,有陛下满门抄斩的圣旨在,没有找到齐家被冤枉的证据前,他插手反倒会连累他。 如今东宫才立,政事颇多,不好让他再费心力。 拥朱羲 第145节 待她寻得证据的那一日,再来求他。 萧瑢沉默许久后,轻轻一笑:“倒还知道依靠我,不算太笨。” 只是替母兄昭雪,没有齐家吗? 姜滢面色羞赧道:“那时候还未与郡王心意相通,自是不敢奢望。” 萧瑢挑眉:“现在心意相通了?” 姜滢慌忙低头往他怀里钻,带着鼻音几不可闻的承认:“嗯呐。” “你学武,姜家知道吗?”萧瑢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发丝,问出了关于此事的第一个问题。 姜滢摇了摇头:“都不知,先前只有青袅一人知晓。” 果然如此。 萧瑢眼神微垂,没有继续追问。 疑点还有很多。 比如,她所说的机缘巧合是什么,比如,她师承何处,再比如,她是否已经查到了什么。 但她不愿说,他便慢慢等。 总有一日,她会愿意同他将一切道来。 现在他很心疼,心疼这个独自一人撑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这些年,她心中的仇恨,思念,痛苦,怕是都无人叙说。 不过今后有他,他会好好爱惜她,将她这么多年所缺失的爱,一点一点的加倍的给她。 “夫人还没有说完呢。” “我还想听听,夫人是如何为我杀上红莲楼报仇的。” 虽然卫烆几人都没醒,但从阿礼口中,姜滢就知道萧瑢已经自己猜到了这件事,遂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省去逢幽阁,将其他的一一道来。 “我在他们的机密处,找到了雇凶的买主,就是兴王府。” 萧瑢:“所以,夫人就去放了火。” “嗯。” “那另外几人是?” 姜滢眨眨眼:“我的朋友。” 萧瑢眉眼轻弯:“嗯,何时引荐我见见?” 姜滢:“...嗯,好的。” 那是她花了几千两银子雇的,但一说势必要扯出逢幽阁... 算了,他日再解释吧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还能再苟苟 郡王:算了,当不知道,惯着她吧。 离兄妹相认不远了 还有一章,等我去相个亲回来更,哈哈。 第85章 又是好几日过去, 姜滢身上的伤口多已愈合,萧瑢便开始上值, 回来后在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东宫代为监国, 萧瑢作为皇长孙,除了礼部事物,还有许多朝政也需要他处理, 一切百废待兴,自然是忙的脚不沾地, 加之边关异动, 朝中更是风雨欲来。 这日, 姜滢迟迟未见萧瑢回寝殿,便知道这又是废寝忘食了,就让厨房做了汤, 亲自给萧瑢送过去。 这是姜滢第一次进郡王府的书房。 卫烆几人在前两日相继醒来, 但几人伤势较重, 至今还没有出南院, 书房外只有阿礼守着。 见着姜滢, 阿礼远远地便迎了上去:“侧妃来了。” 姜滢点头:“嗯。” 阿礼看了眼青袅手上的汤盅,笑容加深不少:“郡王晚膳都还未用呢,奴婢如何劝郡王都听不进去,侧妃来了就好,郡王一定听侧妃的。” 姜滢听萧瑢晚膳还未用,眼底添了几丝忧色,轻声道:“那你去通报一声。” 阿礼眉头一扬, 声音略大:“郡王说了, 这府中侧妃何处都去得, 不必通报的。” 姜滢愣了愣, 还未开口,书房中便传来萧瑢的声音:“进来。” 阿礼自得一笑:“看,奴婢说的没错吧。” 姜滢被他的模样逗的莞尔,从青袅手中接过汤盅便朝书房走去。 阿礼看着姜滢的背影,笑的无比灿烂。 自侧妃醒来后,与郡王的感情那可是与日俱增,用陆虞候的话是,二人黏黏糊糊,形若一体。 如此下去,郡王府很快就要添小主子喽。 姜滢才踏进书房,萧瑢就已经迎到了门口。 “夫人怎么过来了。” 萧瑢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中的汤,温声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扯到伤口如何是好。” 姜滢无奈的跟在他的身侧:“路上是青袅端的,我会小心的。” “听阿礼说,你还没有用晚膳。” 萧瑢一顿,眼底笑容愈发温柔:“夫人心疼了?” 姜滢佯嗔他一眼:“是是是,心疼了,所以郡王可以先用膳吗?” “当然可以。”萧瑢坐下认真道:“夫人的话,得听。” 姜滢脸颊一红,这人愈发不正经了。 “夫人随便看看。”萧瑢在一堆折子中劈出一个空位,边坐下用晚膳,边道。 姜滢点了点头,随意的扫了眼,便瞧见了书架最里头的一个盒子。 盒子很长,很宽,没有盖子,像是...放着兵器。 姜滢眼睫微微一颤,这该不会就是... 她送的赤亡吧。 萧瑢这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道:“那是一把刀,夫人瞧瞧喜不喜欢。” 姜滢:“...嗯。” 她缓缓上前,果然看见了那把熟悉的刀。 这是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却阴差阳错毁了他一间寝房。 “夫人喜欢的话,送给夫人。” 萧瑢见她久久未动,便道。 姜滢:“...” 她送他的,他又送给她,兜兜转转,它岂不是又到了她的手上。 “不用,我不习惯用刀。” 萧瑢想了想,喔了声:“也是,夫人的剑和暗器用的极好。” 姜滢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低头喝汤,显然那句话全是夸赞之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这才放心下来,转过头看向赤亡:“郡王的武功也很不错。” 他内力极其深厚,若实战再多些,她对上他,就没有赢的把握。 萧瑢喝汤的动作一顿。 他想起了那一次在梅院,他与那位自称方公子的意外来客打的那一架。 她在鹤山养病五年,实则是习武,只是不知她的武功是在鹤山习的还是别处。 而他与那位公子的初遇,也是在鹤山。 他口中说是切磋,可他能感觉到对方对他的敌意。 他一直不明白那份敌意从何而来,可现在,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他与滢滢,多半是相识的。 在梅院那次,他恐怕也是来寻滢滢的,不知杀上红莲楼的几人中,可否有他。 姜滢不知萧瑢心中所想,只径自在书房逛了逛。 她对这些书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对他的书房感兴趣,一时竟也打量的很认真。 转过书架,便瞧见了里头挂着的一幅画。 画上一共有四人,三位小少年,一位小姑娘,大约是六七岁的模样。 姜滢轻而易举的从上头找到了幼年的萧瑢。 不论是幼年时,还是成人,明郡王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她盯着幼年萧瑢看了许久,才挪开视线一一望去。 她学过识人的本事,又见过这几人如今的模样,所以即便时隔多年,她也能很快分辨出另外两人分别是年幼时的陆知景,萧倾。 但...那位在最中间,身形微胖的小少年,她认不出。 “这画中间的是哪位郡王?” 能与萧瑢他们在同一张画像上的,应与他们关系不错,可她想来想去,也没有认出这人。 拥朱羲 第146节 莫非,是她识人的功夫又退步了? 萧瑢偏头望了眼,回道:“那是平亲王府的五叔。” 姜滢喔了声,原来是平亲王府那位五公子啊。 可是,不是听闻他幼时与萧瑢的关系并不亲近么,怎会与萧瑢出现在这张画像上。 萧瑢似是明白姜滢心中所想,解释道:“那是我八岁生辰时,请宫中画师过来画像,五叔恰好登门,定要在中间,便只能遂他意。” 毕竟是长辈,他们不好忤逆,再不情不愿也无法,且当时九爷爷也在,他只能留下这幅画。 “原是这样啊。”姜滢又盯着那位小王爷瞧了会儿,可是越瞧她的神色便越严肃。 不,这不是他! 这画像的小少年,不是五公子!更准确的来说,不是现在的五公子! 她只观幼年模样画人尚可说技艺不精,可她见过成年后的五公子。 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萧瑢见姜滢久久无话,察觉到不妥,便起身走了过来,见到姜滢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不知不觉间,姜滢的手背上已经被攥起了几个指甲印,她盯着画上的小王爷,强行冷静下来,颤声道:“他,与现在的五公子不大像。” 萧瑢轻轻分开她的手,看了眼上头一片青红,沉声道:“他十岁得过一场重病,病愈后就消瘦了很多,与现在不像,也在清理之中。” 姜滢却摇摇头:“不,不是的。” 旁人或许分不清,但学过画像的人不可能看错的。 她再是技艺不精也不可能将同一个人错认两次。 “即便是清减些,可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姜滢反握住萧瑢的手,语气略急:“瑢哥哥,这不是他,相信我,我曾经学过识人面相,不会弄错的。” 如果现在的五公子身份有异,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她的兄长! 因为她画像上兄长成人的模样,与现在的五公子几近一样! 萧瑢愣了愣后,才明白过来姜滢的意思。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画像上的小王爷,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十一年前,小王爷重病,去庄子养病,也是那一年,齐家出事...” 他每说一个字,姜滢的心便往上一提。 “九爷爷曾向齐家提亲...” “五叔及冠回京,性情大变...” 姜滢在这时颤抖着声音接道:“兄长送回来的尸身,面目全非...” 萧瑢猛地转头看着她。 二人对视那一瞬,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愕。 “若是如此,偷龙换凤也不是没可能。”萧瑢轻轻开口。 姜滢听得这话,终于没忍住,一行泪潸然而下。 萧瑢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神色复杂的安抚着:“别急,我们去趟平亲王府。” 事实如何,九爷爷一定知晓! 他现在愈发确定,九爷爷当初所说的‘他们’,另外一人指的就是滢滢。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明天就能见到哥哥了。 相亲意外之中的还不错,看来是宝子们的祝福灵验了,哈哈,比心心。 第86章 入夜, 平亲王府 精致的小院中,萧延泽披着披风迎风而立, 久久未动。 昨日他才一回京, 便得知京中变了天。 兴王与二郡王因谋逆关入宗人府,终身□□,王府其余人贬为庶民, 永世不得进京。 储君已立,东宫监国。 这一切对他, 对平亲王府来说, 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干系。 不论那个位子上将来坐着谁, 平亲王府永远都只是远离朝堂的皇室宗亲。 此时此刻,更让他心中波澜不定的,是他在这几日陆续想起的一些画面。 离开苏州的前一夜, 曲拂方带他去闯了一个府邸。 夜黑风高, 他瞧不清路, 加之曲拂方有意混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何人府邸。 但, 那里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置身于那方小院,耳边好像就能听到一片欢声笑语,他的脑海中也陆续闪过一个有一个画面,就在那里,有几个小姑娘围绕在他身侧,向他撒娇,讨吃食, 在那里, 他带着她们堆雪人, 放烟花。 画面中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公子。 他生的粉雕玉琢, 却总是绷着一张小脸,一双漆黑的眼里带着向往和期待,可不知为何,他像是在压制着什么,偶尔才会加入他们。 这一切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而让他更加震撼触动的,则是出现在他记忆中的那位明艳万分的夫人。 她既灿烂,也温柔。 所有的孩子对她很敬重也很依赖。 他听见那个跟在他身侧唤她哥哥的小姑娘,唤那位夫人,娘亲。 她唤他哥哥,唤她娘亲。 所以他想,那位夫人,应当就是他的娘亲。 可是从那之后,他梦见过妹妹,梦见过弟弟,还梦见他唤一人为父亲,可却从未梦见过娘亲。 明明他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慈爱和温馨,却不知为何始终梦不见她。 而到了此情此景,他自然也明白,曲拂方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他真正的家。 他对京中一切都是陌生的,可到了苏州,却处处让他倍感熟悉,还想起了许多的零散片段,这也更加证明,他的家不在京城,而在苏州。 但曲拂方总说时机未到,不愿意告知他真相,他又想不起来更多只得作罢,随他回了京城。 当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相信他。 他既然说时机未到,那想来便是真的还需要一个契机。 所以他也听了他的,回到府中后,未曾去问父王他的真实身份。 可这不代表他的心能平静得下来,一连几日,他都心乱如麻,耳边也总能听见小姑娘软软糯糯唤他哥哥的声音。 也是这时,他才确切的明白,他有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 他很迫切的想要见一见她,可却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夜里风寒,你又想喝汤药了?” 曲拂方立在廊下看了许久,才慢悠悠走过来。 萧延泽偏头无声的看着他。 曲拂方顿时就明了他的意思,叹了声:“时机未到,我告诉你只能增添你的烦扰。” “我只是想问,妹妹现下如何?”萧延泽低声道。 曲拂方顿了顿,好半晌才开口:“她成婚了。” 萧延泽身子一僵,他说不明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 失落,祝福,但更多的好像是...遗憾。 他虽然没有想起全部,但从那些零散的片段中,他能感知到他很疼爱妹妹,妹妹也很依恋他。 可她出嫁时,他竟然都没能去送送她。 “你不必觉得遗憾。”曲拂方负手悠哉哉道。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她还有一次大婚。 请封正妃的大婚。 “因为...我替你去送妹妹了,代替你给她添了好大一份妆。” 萧延泽手指微曲,盯着曲拂方许久才认真道:“谢谢。” 他不记得妹妹,可妹妹却记得他。 他失去记忆在王府过平静的生活,也不知道妹妹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思念他。 “我...是失踪,还是...” 萧延泽的话说到一半,便问不下去了。 他以五公子的身份养在平亲王府,那么原本的他经历了什么? 失踪的可能性不大,他更愿意相信这其中牵扯甚广,否则曲拂方不会不愿意直接同他讲明身份,父王母妃也不悔大费周章将他藏在府中。 或许,在他的血亲眼里,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曲拂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沉默了很久后,轻声道:“我有一种感觉,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他已经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如今只差一个契机,他或许就能恢复记忆。 而这个契机,或许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 萧延泽闻言正欲说什么,就被曲拂方打断:“所以现在你得养好身体,你总不会想,再见到她时,让她为你担忧吧。” 萧延泽默默地的转过头,缓缓回了寝殿。 拥朱羲 第147节 他知道,他从曲拂方口中问不出什么了。 但此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曲拂方说的很快,仅仅只隔了一夜。 - 次日,萧瑢与姜滢登了平亲王府的门。 只是二人在去拜见平亲王的途中,被人拦截了。 准确的说,是姜滢被拦截了。 来人说,有人要见她。 姜滢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无声看向萧瑢,萧瑢朝她点点头:“去吧,我等你。” 与此同时,萧延泽的房门被踹开。 曲拂方甩着长袖大刀阔斧的走向床榻,粗鲁的将人从床上揪起来,丢给一脸惊慌追进来的白宿。 “给你家公子更衣,快点。” 萧延泽被从睡梦中薅起来,眼神朦胧,极其茫然,白宿更是敢怒不敢言,但他怕曲拂方对他家公子起什么歹意,赶紧手脚麻利的给他家公子穿衣。 主仆二人在曲阁主的虎视眈眈下,洗漱更衣,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只选衣裳时用时颇久。 因为曲拂方不满意白宿拿的那几套素色的衣裳,自个儿从柜子中找了件蓝色锦袍出来:“穿这个。” 萧延泽“......” 他是越来越放肆了。 白宿:“......” 现在连公子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他都要管了吗? 但迫于阁主的淫威,主仆二人没反抗,安安静静的换上了蓝袍。 “发冠不要这个,那个好看些。” 白宿忍着怒气缩回了手,按照曲拂方的指示换了一个发冠。 公子为何要如此纵容他?! 一切就绪后,曲拂方直接伸手将萧延泽拽出了寝房:“现在去院外的凉亭呆着。” 萧延泽被扔到门外,看着门里的曲拂方,挤出今日的第一句话:“...你呢?” 曲拂方砰地关上门:“补觉!” 被关在门外的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萧延泽:“....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白宿气的握紧拳头:“不是好像,这就是公子的寝殿!” 二人话刚落,门又开了,曲拂方沉着脸将白宿拽了进去:“你一个人去,你的小侍在这儿伺候着。” “啊,公子,救我啊,唔....” “闭嘴!” 曲阁主一大早被吵醒,得知明郡王与姜侧妃要来平亲王府,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到此时起床气都还未消,随手就点了白宿的穴位,心安理得的补觉去了。 门外茫然凌乱的萧延泽:“.....” 他眨眨眼立了一会儿,然后无视小侍的求救,坚定的转身离开了。 这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大魔王,惹不得,得顺毛摸,免得又发疯。 不过他现在好像就在发疯。 一大早将他从床上薅起来,打扮一番,又把他赶到凉亭里去...这是为何? 总不能只是想占他的床铺? 萧延泽迎着晨风面无表情的往凉亭走去。 他最好对他今天的行为有合理的解释,否则..... 否则,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打又打不过,骂也不会骂... 萧延泽立在凉亭中,长长一叹,谁家王府的公子,会一大早被人这么薅起来在这儿吹冷风,虽然他也不是正经的王府公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有加更哈 第87章 临湖的凉亭中, 微风徐徐,荡起一片涟漪。 初夏已至, 晨风仍感微凉, 行走间裙摆轻拂,就如那颗跳动异常的心脏,始终无法平静。 姜滢远远就看见了亭中那道人影。 一如曾在街头那不经意的一瞥时, 宽袖蓝袍,长身如玉, 公子无双。 姜滢不由放缓了脚步。 在走过来的这一路上, 她不止一次的想, 要见她的人是否就是他。 如今得到确认,她的心如雷鸣。 细想起来,与他几次擦肩而过, 都只是她看见了他, 从始至终, 他都未曾见过她。 他真的, 就是她的兄长吗。 若真的是, 这些年他为何不与家中联系,为何从不曾找过她。 姜滢压着心中的无数个疑问,缓缓踏进凉亭。 凉亭中的人似有所感,侧身回眸。 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姜滢未语先落了泪。 而萧延泽的视线亦久久未从姜滢脸上挪开。 她是谁? 为何如此熟悉? 她又是为何哭,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些疑惑他不是没有答案,可是他不敢细想, 也不敢去确认。 终于, 他听见自己气息不稳的声音:“夫人...认识我?” 姜滢闻言一怔。 不是他要见她吗?怎会不知她是谁? 湖风拂过, 脸颊处传来一片冰凉感, 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偏过头,轻轻擦拭泪水后,复看向那人,轻声询问: “不是五公子要见我?” 萧延泽一顿,他并未... 不对! 是曲拂方让他来这里的! 所以,眼前的人是曲拂方想让他见的。 心中的那个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萧延泽忍不住向前几步,随后意识到不妥又往后退了一步:“我...你可是认识我?” “我是说,除了王府五公子的身份,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姜滢终于听出了不对劲。 她攥紧手中的绣帕,试探道:“你不记得了?” 萧延泽点头:“我失去过一段记忆。” 这一刻,所有的疑惑尽数而解,姜滢当即泪流满面。 原来,兄长是失忆了。 所以才不回家,才不找她。 “你...别哭。”萧延泽见她泪如雨下,心好似被揪的生疼,他再次上前试图安抚,可又怕失了礼数,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十一年前,那场看似普通而短暂的分别时,谁也不会想到兄妹二人重逢时,会是这般光景。 姜滢泪眼模糊,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一如幼年时,他总是对她的眼泪慌张而无措。 相隔十一年,再次见到本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人,姜滢实在无法平静,她只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哭个昏天暗地,将这些年的所有思念的悲伤尽数说与兄长听。 可他的失忆,让她保留了那么一丝的清醒,她唇瓣微颤,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说出了幼年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哥哥,岁岁想吃糖糕。” 岁岁,糖糕... 萧延泽身形彻底僵住,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开。 无数个画面争先恐后的蜂拥而至... ‘哥哥,给岁岁带糖糕了吗’ ‘哥哥,岁岁想要看烟花’ ‘哥哥,这是岁岁堆的雪人,是哥哥的模样哦’ ... “岁岁最爱哥哥了” “哥哥哥哥,你看,这是岁岁的新衣,好看吗” ... 拥朱羲 第148节 头突然传来一阵炸裂般的疼,萧延泽不由闭上眼伸手捂住,往后踉跄退了一步。 ‘哥哥,岁岁也想去,哥哥去求求娘亲好不好’ ‘可是岁岁生病了,不宜出行,岁岁乖,哥哥与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 ‘不要,哥哥就是不疼我了’ ‘哥哥怎会不疼岁岁呢,岁岁就在家好好养病,等哥哥回来,就给岁岁带许多南城的礼物’ ... ‘哥哥寻了一株桂花树,就种在岁岁的院里,等它长大了,哥哥就折桂花放在岁岁的窗边,添得满室清香,等岁岁长大了,哥哥用桂花给岁岁簪发’ ‘岁岁不生气了好不好’ ‘哥哥答应岁岁,很快就会回来,与岁岁一起过中秋节’ 剧烈的疼痛让人难以承受,萧延泽痛苦的皱着眉弯了腰。 姜滢想也没想的冲过来,在他倒向地上时将他接在怀里:“哥哥!” 萧延泽已痛的双眼模糊,看不清面前的人。 他的眼前突然被一片血色笼罩,笔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周围也不断传来呼救声,有个声音一直叫他快点跑,不要回头。 ‘噗通’ 他好像被人推进了水中,最后一眼,看见一把剑穿过了一人的身体,血滴落在了水面上。 “不要!母亲!” 就在落水的那一刻,他的头好像撞上了什么,之后,他再没了意识。 萧延泽也昏睡在了姜滢的怀里。 “哥哥,哥哥!”姜滢着急的哭喊着,吓得声音颤抖不已。 她已经失去了哥哥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滢滢!” 姜滢满脸泪水的望向来人,语无伦次的哀求:“郡王,救救哥哥,快救救他,不要,我不能再没有哥哥...郡王...” 萧瑢知她此刻情绪很不稳定,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住的安抚着:“滢滢别怕,没事的,哥哥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哥哥没事了,没事了。” “我们带兄长请大夫,滢滢别着急,有我在,这次兄长一定不会有事的,好吗?” 姜滢总算是稍微平复下来,哽咽着点头:“好。” 萧瑢见她情绪稍定,才一把将萧延泽抱起,往内院而去。 姜滢寸步不离的跟在身侧,一双眼红的吓人。 一路上没有碰见下人,像是早有安排,二人才走到内院,便见到迎面而来的曲拂方,他只是看了眼昏睡过去的人,便沉声道:“随我来。” 姜滢身形一滞,惊愕万分。 阁主怎会在此,又为何对此处这般熟悉? 萧瑢早有猜测,心中虽感意外,但也并不很诧异。 他跟上曲拂方,将萧延泽送到了床榻上。 曲拂方自然而然的摸向萧延泽的脉搏。 半晌后,他将萧延泽的手放进被中,缓缓起身:“无事,睡一觉就好了。” 姜滢对他的话自不会怀疑,彻底放下心来。 几息后,三人围绕寝房中的圆桌而坐,旁边小榻上还有个被点了的睡穴的小侍。 一时间,屋内噤若寒蝉。 最后,还是曲拂方先开口:“先前我带他去了趟苏州,他已零星想起了很多片段,如今见了你,便是冲破了最后一层桎梏,若我所料不错,他醒来时,便是恢复记忆之时。” 姜滢看着曲拂方,眼中满是不解与疑惑。 所以阁主主动接下她的任务,是因为阁主早知道兄长的身份! 且,阁主好似与兄长关系匪浅。 可碍于萧瑢在场,她无法直接询问,却听曲拂方朝她道:“我与你兄长乃是挚友,也是因他,这些年才对你照顾有加。”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点名姜滢与他的身份,却让姜滢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同时,也告诉了萧瑢他与姜滢相识。 曲拂方在苏州就得知了姜滢武功暴露一事,但观姜滢此时的态度,便明白她应当还没有同萧瑢全部坦白,便只是作此解释。 萧瑢面上并无意外之色。 他早就猜到了二人应当相识。 姜滢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异色,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所以她当初在姜家墓园外遇见阁主不是偶然。 那么她进四方潭也是阁主策划好的。 怪不得,她那一届所有人在四方潭所学甚广,连琴棋书画都在其中,原来,这是阁主因兄长对她的优待。 怪不得,那日她成婚,阁主会来添妆。 “你何时知道的?” 萧瑢突然出声道。 姜滢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曲拂方答道:“来京中后,偶然中见了他一面,认出来了。” 萧瑢微微拧眉。 十一年,从少年到青年,模样早已变了样,他与滢滢却一眼就能认出来。 喔,对,滢滢说过,她学过画像识人。 所以,是他教的? 那滢滢的武功,也是他? “你与神医是何关系?” 萧瑢又道。 曲拂方这次没答,看着萧瑢似笑非笑半晌,才道:“你是想问,我们家妹妹的武功是不是我教的吧,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萧瑢静静地的看着他,没有否认。 姜滢下意识握紧双手。 “不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我教的。”曲拂方道。 萧瑢眼神微暗,没再出声。 曲拂方却继续拱火:“不止武功,妹妹的琴棋书画何其他所有本事都是我教的,如何,教的不错吧?” 萧瑢抬眸看他。 “怎么样,吃醋吗?”曲拂方抬着下巴,眯着一双狐狸眼挑衅道:“我可是看着妹妹长大的,说是我一手养大的也不为过,我原本是打算将来向姜慕年求亲的,可没想到你横插一刀,我将人养的亭亭玉立,却便宜你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不过姜慕年就要恢复记忆了,我与你,他一定会选我,要不我们趁他还没醒先打一架,决出个胜负?” 他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扰了清梦。 一大早被吵醒,觉也没补成,不打一架难解心头只恨! 姜滢错愕的看着曲拂方:“....” 阁主这是作甚? 她慌忙看向萧瑢,想要解释,却见萧瑢气定神闲道:“多谢。” 姜滢眨眨眼,将话咽了回去。 曲拂方拧着眉头:“嗯?” “多谢你这些年如兄长一般照顾她。”萧瑢。 曲拂方当即反驳:“什么叫如兄长一般,她是姜慕年的妹妹,那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就是她兄长,岁岁,你说是不是!” 猛地被人如此唤,姜滢当即愣住。 她当然知道阁主此时叫的不是逢幽阁慕岁,而是姜慕年的妹妹,岁岁。 自那年后,再无人这般唤她。 萧瑢手指微曲,岁岁,是她的乳名? “你只是将滢滢当作妹妹,并未有他念。”萧瑢声音平稳道:“如此激我,若只是为了与我打一架,我可以奉陪。” 曲拂方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明郡王这么善解人意的? “就当作,感谢你这些年对夫人的照顾。” 曲拂方:“...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味儿?” 有这种谢法么? 萧瑢勾唇:“现在打?” 曲拂方当即要站起身,姜滢连忙道:“阁...” 二人同时望向她。 姜滢咬咬牙:“哥,现在不合适。” 曲拂方的起床气彻底一扫而空,他长叹一声,自得道:“唉,算了,妹妹不让,他日再打。” 萧瑢默默地的看着姜滢。 姜滢半晌憋出一句:“夫君。” 萧瑢这才满意的转过头。 姜滢:“....” 拥朱羲 第149节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幼稚了起来。 她的心绪因此渐渐的平复下来。 她抬眸看向屏风后的床榻,兄长醒来,真的会想起当年的一切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么么哒 第88章 夜幕降临, 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素来平静的眼眸,此时已无半分光彩, 泪划过眼尾落入枕畔。 绵延不断。 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萧延泽,他叫姜慕年。 苏州,姜家长子。 他随母亲赴外祖父寿宴, 圣旨突临,大批官兵涌入齐家, 鲜血染红了整个府邸, 外祖父与舅舅们第一时间便要送他与母亲离开, 可是被人拦下了,那人二话不说就下了杀手。 舅舅护着他和母亲一路奔逃,死在了乱箭下, 母亲在危机关头, 将他与府中一个与他年纪身形相当, 已经死在乱刀中的少年人互换了衣裳。 在错乱无章的记忆中, 那些人追上来前, 母亲将他推入湖中,抱着那具被毁去容颜,换了他衣裳的尸身,死在他的眼前。 齐家的那片湖是活水,连着城外。 他会泅水,原是可以顺着河流逃生。 可他在落入湖中时,碰到了脑袋, 再之后的那段记忆有些模糊。 他被人从湖边救起时有过短暂的意识, 救他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 提着一把很大的刀。 再次醒来, 他已在平亲王府的庄院,成为了五公子,萧延泽。 忘记了深仇大恨,心安理得的享受了十余年的锦衣玉食。 姜慕年闭上眼,心痛如刀割。 他恍然想起那一天,他看见一条巷中,明郡王拥着一位女子亲吻,当时便觉很不妥,持着长辈的身份特意将他的人召来训斥一顿。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事后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要那样做。 如今看来,却是因那血缘的牵绊。 他捧在手心疼爱的妹妹,嫁到了明郡王府,成了侧妃。 姜家也到了京城。 他几乎不用思量便知道,姜家来京城,妹妹嫁明郡王府,没那么简单。 原本该他去做的事,落到了妹妹身上。 该他承受的一切,也都是妹妹替他背负着。 ‘听说那日在刺客手中救下王妃的女子是姜侧妃,真是没想到,姜侧妃明明那般柔弱,竟能与那些几百凶残的杀手厮杀’ ‘要说这姜侧妃,命运也是曲折,才几岁母兄就惨死,因此大病一场差点儿没救回来,后来又去鹤山养了几年病,回来不久姜家又遭了难,所幸遇见了明郡王,这才算是过上了好日子,谁知又与’ “我听闻啊,明郡王将这位侧妃看的极重呢” 这是他回京后,白宿在他耳边念叨过的话,当时他只是听听便罢,而如今... 姜慕年抬手捂着心口,感受着那钻心的痛。 若真的是妹妹,那她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那可是姜齐两家最宝贝的明珠啊。 若齐家没有出事,若他与母亲都在,她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齐家的表姑娘,更不可能委屈做那郡王侧妃。 他曾承诺会护她长大,会送她出嫁,都食言了。 姜慕年隐忍的轻泣出声。 那株桂花树可有长大,妹妹没有等到他,一定哭上了许久吧。 这些年,妹妹都是怎么过的。 姜滢立在门边,听着里头传来压制的呜咽声,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兄长早慧,骨子里带着几分傲气,绝不轻易示弱,如今哭成这般,显然是已经都想起来了。 姜滢收回叩门的手,默默地退回廊下,安静地靠在红柱旁等着。 萧瑢与曲拂方立在不远处的亭中,并肩望着这一幕。 习武之人的耳力非同寻常,即便房中的声音极小,却还是尽数落入他们耳中。 过了许久,萧瑢才开口:“姜大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曲拂方眼底忧色略减,负手缓缓道:“是个才情过人,傲骨铮铮,心思玲珑的狐狸。” 萧瑢微微侧目:“?” 狐狸? “你是想说,他温和内敛,很是无害?”曲拂方挑了挑眉:“但,你惹他试试?” 萧瑢眸光微闪:“.....” 曲拂方眼神一凝,惊道:“已经惹了?” 萧瑢没再吭声。 几年前,就...得罪了。 那时候,他以为他是小王爷,并不知道回来的萧延泽已是姜慕年,便命卫烆去拆了他的马车轮,让他在烈日下徒步许久。 当时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报复错了人,而这个人还是他的大舅哥。 更要命的是,这件事他同滢滢讲过... 萧瑢想到此无声一叹,对曲拂方好奇的追问充耳不闻。 又过去了约小半个时辰,寝房内才有了其他动静。 二人几乎是同时往前跨了一步,但随后又都停住。 竟有种难言的默契。 姜滢紧紧盯着房门,好似能透过门看见些什么。 她没有等太久,门便从里头打开。 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慕年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姜滢,先是一怔后,眼眶又开始泛红。 兄妹二人红肿着双目对视良久,姜慕年才一个大步跨出来,一把将姜滢抱进怀中,哽咽道:“抱歉,哥哥回来晚了。” 姜滢顷刻间便已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抱住姜慕年,哭着摇头:“不晚,只要哥哥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哥哥活着,就已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她想过,就算哥哥再也想不起来了,也无妨,只要哥哥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二人没再言语,无声的拥抱着彼此。 这个拥抱迟到了十一年,但好在,姜滢终究还是等来了。 她舍不得松开手,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哥哥是真的回来了。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曲拂方不动声色的转过头,掩去眼角的水光。 至亲之人历经曲折之后的重逢,永远都是那么的美好。 萧瑢却始终没有挪开目光。 她的哥哥回来了,他为她高兴。 如果,她不要再哭就更好了。 今日她已经哭了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姜慕年才松开姜滢,温柔的为她擦去眼泪,轻声问道:“岁岁是何时知道的?” 姜滢默了默,用娇软的声音徐徐道:“很久之前,我在街上见过哥哥一面,当时就认出来了,可是很快哥哥就不见了踪影,我寻了哥哥好久,都没有半点消息。” 姜慕年手一顿,眼中满是心疼。 “后来初雪,我又看到了哥哥。”姜滢:“但是追上去时,哥哥却已经转身离开了,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哥哥是平亲王府的五公子。” “皇家血脉不容出半点差池,我便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姜慕年声音微哑:“那后来岁岁又是如何得知的。” “昨日,我在郡王的书房见到了小王爷的画像。”姜滢如实道:“阁主教过我画像识人,我便看出画像上的人并不是哥哥,我与郡王说了,郡王便带我来了平亲王府求证。” “可还没有见到平亲王,阁主便让人过来带我见到了哥哥。” 姜滢没有打算将逢幽阁的事瞒着姜慕年,因为瞒不住。 阁主与哥哥乃是挚友,就算她不说,阁主也一定会坦白,她没有必要说谎。 姜慕年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问:“岁岁,为何会嫁到明郡王府?” 姜滢眼神微闪,答非所问:“郡王待我很好。” “是想替齐家,母亲和我,报仇吗?” 姜滢闻言微微垂眸。 她就知道瞒不过兄长。 “起先是,但是后来我与郡王心意相通,是真的想同他在一处。” 姜慕年见她不似说谎,没再继续问下去。 以往在不知情时,他听过明郡王与妹妹的传闻,除了最初有些闲言碎语,后来都是歌颂二人良缘天定,佳偶天成。 拥朱羲 第150节 且一个人过的好不好,是能从眉眼中瞧出来的。 所以他相信,明郡王没有亏待过妹妹。 但或许,他还是有必要同明郡王谈一谈。 作者有话说: 萧瑢:也可以不谈的,拆马车轮的是我府中侍卫,不是我。 姜慕年:? 第89章 重逢的兄妹有说不完的话, 萧瑢和曲拂方也都识趣的没有打扰,等二人聊的差不多才现身。 萧瑢的身份不宜在平亲王府滞留过久, 否则会惹来过度的猜疑, 于平亲王府没有好处,所以,明郡王府的马车早在午时就已经从平亲王府离开了, 只有随行的阿礼和车夫知道,马车里空无一人。 真正的主子此时正坐在姜慕年的寝房。 殿中, 这次换成了四人临桌而坐。 气氛初时有些古怪, 而这份古怪来自于, 姜慕年对萧瑢直勾勾的注视。 对于姜慕年来说,他就好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而这一觉醒来, 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嫁人了, 还非正室。 这任谁都难以接受, 哪怕对方是郡王。 若非知道是妹妹利用在先, 且如今琴瑟和鸣, 幸福安然,他一定会当场掀桌子。 毕竟,姜家长子年少成名,乃苏州世家公子是典范,身上是有些傲气烈骨在。 他的妹妹,怎能与人为妾! 所以即便如今形势所趋,他对萧瑢仍没有很好的脸色。 而不得不说, 明郡王的心态好的离谱, 被得罪过的大舅哥这般盯着, 竟也相当的平静。 倒是姜滢略有些着急, 试图向曲拂方求救,可一转眼就看到对方托腮看好戏的神态。 姜滢:“....”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 曲拂方打圆场是不可能的,他不趁机拱火就算是仁慈了。 他只恨不得这戏越来越精彩,姜慕年当真掀了这桌子,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与萧瑢打上一架! 姜滢指望不上曲拂方,便试图自己来。 但她还没有说话,姜慕年就轻轻的抬了抬手。 姜滢:“.....” 好的吧。 她带着歉意和心虚瞟了眼萧瑢。 哥哥才回来,她舍不得惹哥哥生气,那就只能委屈下他了。 等回府,她再好好哄哄他。 萧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以示安抚。 姜滢心中顿时就暖呼呼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他真的很好很好啊。 姜慕年也将二人之间的眉眼传情看在眼里,终于,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朝萧瑢道:“多谢郡王对舍妹的爱顾,我以茶代酒敬郡王一杯。” 萧瑢遂也举起茶杯,却矮了半截,温和道:“滢滢是我的妻子,我爱顾她是应当的,这杯茶当是我敬长兄。” 姜慕年看了眼他茶杯的高度,半晌才意有所指道:“正头夫妻,我才受得起郡王这杯茶。” 姜滢身形一滞,担忧的看向萧瑢。 这是问题他们曾经谈论过,但最后都有意避开,她知道他将来定要娶正妃,也一直好生替他收着那柄如意,但内心却一直逃避,不愿去深思这个问题。 可没想到兄长与他初次见面,便将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她明白这样会让萧瑢为难,但不可否认她心底是有些激动和欢欣的。 因为,护她爱她的兄长回来了。 这让她有了往昔那熟悉的,依赖的感觉。 可这件事...她也不愿意萧瑢为难。 正在她想着怎么去圆这个场时,却听萧瑢用他一惯温润的嗓音道:“自然。” 姜滢一怔,猛地抬头看向他。 “过去,现在,将来,滢滢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姜滢被这句话震的脑袋一片轰鸣。 他在说什么。 她会是他唯一的妻子。 可他...不娶正妃了吗? 手被宽厚温暖的大掌包裹,姜滢有些呆滞的抬头,对上萧瑢温柔的视线。 “我的如意,已经给了夫人,夫人也已经收了,正妃之礼,不远了。” 东宫监国后,萧瑢原本就打算找机会同姜滢说这件事,眼下恰好有了这个契机,他便干脆当着大舅哥的面,表明自己的真心。 或许,将来有朝一日大舅哥知道当年是他拆了他的马车轮,就没那么生气了。 姜滢却因他的话,许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喃喃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如...如意...不是,我...” 那不是她帮他收起来,将来给他正妃的吗? 她内心自然希望萧瑢只有她,但她自小生长的环境,接触的事物,让她早早就知道,当代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寻常,更何况他还是郡王,且她在家中也过的极好,未曾受过什么委屈,也没有过乌烟瘴气的争宠,兄弟姊妹间也都和睦相处,所以,她自小的观念里,并无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来到了宸王府,看见宸王与宸王妃恩爱不疑,她才渐渐的有了贪恋,心底里也开始期盼着,但她知道那很难实现,便一直藏在内心深处。 而现在,萧瑢却告诉她,他只会有她一人。 惊喜,激动,幸福将她的心迅速占满,几乎让她喜极而泣。 “当初诸事未定,我便没有与夫人明说,但夫人收了御赐如意,便是应了要嫁我为妻,不可反悔。”萧瑢捏了捏她的手,旁若无人的温声细语。 姜滢当然不反悔,若早知道他是这个意思,她一定将那如意摆在寝房最显眼的地方,而不是收到箱笼,眼不见为净。 曲拂方托着腮,看看萧瑢,再看看姜滢,来回数次后,他长长一叹:“我养的白菜彻底被拱走了。” 姜滢猛地醒神,快速瞥了眼姜慕年后抽回自己的手,羞红了耳尖。 萧瑢又举起茶杯,朝姜慕年道:“敬长兄。” 姜慕年将妹妹的娇羞收进眼底,沉默几息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就当是补上妹妹出嫁的那杯茶吧。 “请封正妃时,有大婚,届时请长兄出席。”萧瑢随后喝完茶,道。 姜慕年眉头一挑,对,行正妃礼时还有大婚。 如此,他便能兑现诺言,亲眼见证妹妹大婚。 他心中的最后一点郁结彻底散去,看萧瑢的眼神愈发的温和起来。 曲拂方又是一叹:“哦豁,挚友也被拱走了。” 姜滢:“.....” 姜慕年:“.....” 骂一次他们就当没听见,怎么还要骂一次。 萧瑢咬咬牙:“......” 算了,看在他是滢滢半个兄长的份上。 但有些架,该打还是得打。 眼看一场纷争将起,门外传来动静,竟是平亲王到了。 几人纷纷起身行礼。 曲拂方不耐烦的按下腰间的软剑。 打个架好难。 平亲王抬了抬手,笑的无比慈和:“免礼免礼。” 他的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姜慕年的脸上:“嗯,看来,这是恢复记忆了吧?” 姜慕年动了动唇,拱手行礼时他迟疑了片刻,最终唤的是:“父王。” 平亲王笑容顿时加深了许多,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心情很愉悦的道:“嗯不错不错,你要是就这么改了口,我可要伤心死咯。” 姜慕年皱眉:“父王!” “好好好,我知道知道,不说那个字,不吉利。”平亲王摆摆手,径自在姜慕年的位置旁坐下,招呼几人:“来,都坐啊。” 不可一世的曲阁主被占了凳子,一声不吭的去旁边去拽了一把过来。 看在他是姜慕年半个老子的份上,不计较! 都落座后,平亲王第一眼看的是姜滢,语气满是长辈的慈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嗯,比年年乖巧喔。” 被平亲王亲切的唤乳名,姜滢倒不觉有什么,姜慕年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他记事起,就没人这么唤他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这样唤不好。 父亲母亲都是唤他慕年。 姜滢颔首恭敬的随萧瑢唤了声:“九爷爷。” 拥朱羲 第151节 “哎,好好好。”平亲王笑的无比开怀,微微俯身放柔声音,似哄孩童般,道:“今儿见面有些仓促,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九爷爷待会儿就去给岁岁包一个大红封。” 长辈赐不可辞,姜滢自是乖巧应下:“多谢九爷爷。” 平亲王这才又转头看向姜慕年,笑容缓缓收起,呼出一口气:“想起来了就好啊。” “我知道,你们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问吧,我将我知道的尽数告知你们。” 平亲王话落,曲拂方便先开了口:“我有一个问题。” 平亲王看向他,打量片刻:“你是?” “王爷得先为我解惑,我才好告知王爷我是谁。”曲拂方道。 “成,你问。” 曲拂方朝姜慕年抬了抬下巴:“他唤王爷父王,妹妹唤王爷九爷爷,这似乎乱了辈分?” 平亲王挑了挑眉,看了眼兄妹二人,沉思后,道:“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不过....” 平亲王伸手握住姜慕年的手,道:“他这声父王不叫也得叫,既然如此,那就各叫各的。” 曲拂方不解:“为何?” 平亲王笑了笑,淡定的放出一个惊天大雷:“因为,姜慕年这个名字,在我萧承禹的族谱上。” 所有人当场愣住,包括姜慕年自己。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平亲王,许久才声音微颤:“父王?” 平亲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道:“这也是我为你留的一条后路。” “你身上流着齐家的血,我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你的。”平亲王将往事徐徐道来:“你醒来失去了记忆,恰逢那时泽儿病逝,我便将你以他的名义留在了府中,但我知道你迟早有一日会想起来,想起来你身上背负的深仇大恨,届时你若犯了傻,我便连救你的名头都没有,于是啊,在你及冠那年,就干脆认你做义子,将你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上,这样,若有朝一日你出了事,我还能以你父王的名义去保你。” 姜慕年心中动容,眼眶逐渐泛红:“父王。” “方才在你想起所有,还愿意唤我一身父王时,我便觉得一切都值了。”平亲王笑着道。 说罢他看向曲拂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 曲拂方沉疑许久:“...半个儿子?” 平亲王:“....?” 平亲王大感震惊,今儿这是认亲会吗? 再说,他哪多出来的半个儿子? 萧瑢姜滢:“.....” 怀疑他是想占他们便宜。 姜慕年:“....” 他也有这个怀疑。 曲拂方环视一圈,皱了皱眉:“那...半个的半个?” 平亲王更震惊了。 这又是什么说法?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90章 曲拂方这些日子常常出入平亲王府, 平亲王虽没有见过人,但却是知道他的存在的。 再加上侍卫之前的禀报… 他一见曲拂方就猜到这就是那个, 曾说自己是姜慕年所钦慕的人。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倒不是关心姜慕年是否好男风, 而是怕他对姜慕年别有用心。 后来他频繁的出现在姜慕年身边,又带他去了趟苏州,寻找失去的记忆, 他便确认此人是友非敌。 但…半个儿子… 平亲王的神色从不解到讶异,再到惊诧。 莫非… 他瞪大眼看向姜慕年, 难道……年年真的好男风? 姜慕年几乎是瞬间就意会到了平亲王的误解, 他唇角微抽, 撇了眼曲拂方,解释道:“父王,他乃我的挚友, 亦是儿时玩伴, 与我情同手足。” 平亲王了然的喔了声:“原来如此。” 虽然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年年好男风, 但能不好, 还是不好好。 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去, 便进入正经的话题。 姜滢几人最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姜慕年是如何到的平亲王府,平亲王对齐家一案又知道多少。 平亲王对此自是知无不言。 “我原本想能救下更多人,可最终还是去晚了一步,只救下了年年。”平亲王长长一叹,道。 姜滢立刻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坐直身子略微急切道:“九爷爷莫非知道齐家案背后的真相?” 在小辈们的注视下,平亲王凝重的点了点头:“不错。” “其实真正与西鈴有来往的另有其人, 齐家, 是背后之后眼看事情要暴露, 推出去的替死羊。” 姜滢咬着唇, 眼也不错的看着平亲王。 她就知道外祖父不会通敌! 齐家果然是被诬陷的! “为何,是齐家?” 姜滢红着眼问道。 萧瑢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抚。 平亲王叹了口气,道:“因为一封书信,那个人与西鈴来往的书信。” 姜慕年眼神一紧:“书信在外祖父手中?” 其余人也都猜测到了,纷纷变了脸色。 “不错。”平亲王:“虽然他们异常的谨慎,但齐家驻守西鈴边关,不可能没有警觉,便在暗查时缴获了一封书信。” “那个人知晓后,第一时间找了齐老将军,试图拉拢,但被齐老将军拒绝了,可因对方的身份,齐家想要将信送往京城,揭发此事并不容易。” 平亲王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齐家原本是想借着寿宴,趁着混乱将信交给亲信,暗中送往京城,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比他们快了一步。” “他们伪造了齐家通敌的书信恶人先告状,陛下一直都忌惮齐家声望过高,可初时虽震怒却没有全信,然随后,他们又假扮齐家军制造混乱,陛下便雷霆大怒,下旨诛齐家九族,元后拖着病体出面求情,圣旨这才改成诛满门。” 那是一场生死博弈,齐家输在无旨不能带兵入京的铁律上。 否则只需带着齐家军,就可一路平安抵达京城。 平亲王这番话落,屋内安静了许久,几乎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原来齐家通敌案背后,会有这样的隐秘。 “父王是如何得知的此事?”姜慕年低声问道。 平亲王闻言神色微暗,好一会儿才徐徐道:“我不相信齐家会通敌,所以听到风声后,便立刻暗中赶往苏州,当时圣旨一下,除了元后,所有为齐家求情之人通通被降罪,我只能选择先去救人,再徐徐图之,但我若暴露行踪,不仅性命不保,还会牵连整个王府,便花重金请了一位江湖高手,让他帮我进府救人。” “可是,我还是去晚了一步。” 平亲王看向姜慕年,眉眼中浮现一丝痛楚,缓缓道:“我在高墙上,目睹年年落水。” 也目睹齐家明珠,抱着假的姜慕年于湖边被刺身亡。 姜慕年眼眶充斥着一片猩红,他捏着拳隐忍着心口的剧痛。 “逃亡途中,母亲说后院那片湖连着城外,只要跳了湖就有一线生机。” “她让我换了衣裳作出已死的假象,这样那些人就不会继续追,她说过与我一同逃生的,可是最后她将我推了下去,永远的留在了湖边。” 姜慕年语气带着哽咽,眼中满是后悔。 他不仅没有保护好母亲,还让母亲为保他丢了性命。 他在梦中始终梦不到母亲,是因为他潜意识在逃避,逃避母亲已经离开了他。 姜滢此时已是满脸泪水。 她能想到当日的凶险,可时至今日,她才听到母亲遇害的全过程。 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叫她心痛的快要窒息。 曲拂方眉眼微垂,默默地看了眼姜慕年。 当时的情景,要让那些人相信死去的是姜慕年,唯有他的身边,有姜夫人。 否则,他们一定会顺着那片活水去追,届时谁都逃不了。 姜夫人深知这一点,才骗他换了衣裳,逃到了湖边后,舍命保全了他。 “我去过齐家,知道那片湖连着城外,就让那个人赶紧去救年年,而我赶到了若萱的身边。” 平亲王每每想起此事,都觉万分遗憾,他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保住她。 “当时齐府特别的混乱,我进去时,他们已经去追杀齐家其他人了。”平亲王:“她没有立刻断气,我过去时,她断断续续留了一句遗言。” “她说,凶手通敌被齐家查到,拉拢齐家不成,便陷害齐家,通敌的书信在…” 众人皆屏气凝神的盯着平亲王。 若那封书信还在,就能替齐家谋反! 然平亲王却神色痛苦道:“她说到这里,就走了。” 他也不知道那封书信到底在何处。 拥朱羲 第152节 若他拿到了那封书信,定会呈给陛下,还齐家清白,让真正的有罪之人伏法。 萧瑢缓缓看向沉默的姜慕年。 当时,齐家所有人掩护他们母子离开,最后岳母大人舍命护他,所以,若那封书信还在,只会在他身上。 姜慕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二人对视一眼后,姜慕年沉声道:“是,当时,母亲确实给了我一封信。” 可那时他并不知,这封信会如此重要。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 曲拂方:“信还在?” 平亲王讶异道:“可是,我当时并未在你身上发现信。” 他不敢在齐家停留太久,便在暗卫的掩护下离开了,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信在年年身上,可是… 他从那江湖人手里接到年年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信。 姜慕年迎向请亲王的视线,动了动唇,好半晌后道:“因那片湖是唯一能逃出去的机会,所以那封信用羊皮封存,且绑在我的身上,确保不会被水冲走。” 他落水时,信确实在他身上。 而被醒来后失去了记忆,不记得所有,也不记得那封信。 所以,救他的平亲王是最有可能看到那封信的。 平亲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道:“并无。”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 若真如姜慕年所言,那么平亲王极有可能说谎。 可是…他没有说谎的理由。 “我相信父王。”姜慕年道。 平亲王闻言轻轻勾唇:“到底是没白疼你一场。” “那个江湖人…” 姜滢突然出声道。 若平亲王没有说谎,信也不会被冲走,那么那封信,就只能在那个江湖人手中。 平亲王自然早想到了这点,摇摇头道:“他刚救下年年我们就赶到了,我没有在年年身上找到信,便搜了他的身,没有找到。” 姜滢轻轻拧起眉。 若她没有猜错,救哥哥的那个江湖人就是赤亡真正的主人! 也就是曾经救下过柳玉梧的那个人。 所以,哥哥才会顺着赤亡的线索查到柳玉梧身上,如此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哥哥前段时日见的那个人…” 可是哥哥失去了记忆,为何会去寻那个江湖人。 萧瑢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看向姜滢。 她好像还有很多事瞒着他。 姜慕年明白姜滢的意思,道:“我那时虽然不记得过往,但总是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江湖人将我从河边救起,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握着一把刀。” “我对此心生疑虑,查证后得知那把刀叫赤亡,又顺着那条线索找到了柳玉梧,我问过他关于那个江湖人,他说所知甚少。” 当时还不觉得,可此时想来,他却觉得柳玉梧好像并没有说实话。 姜慕年轻轻眯起眼。 看来,还得再见他一次。 事情发展至此,离戳开那层迷雾越来越近了。 如今只要拿到那封信,齐家就能沉冤昭雪! “父王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姜慕年突然问道。 平亲王垂眸,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太后。” 作者有话说: 宝们猜出那封信在哪里了吗,比心心。 第91章 当今天子并非太后所出。 天子乃嫡长, 因嫡母早逝养在继后,也就是当今太后膝下, 后天子登基, 泓王受封离京,无召不得回。 泓王若就此按下不该有的心思,自也能享一生荣华, 可如今很显然,他仍旧觊觎那把龙椅。 自从西北军饷出了问题后, 边关发生了大大小小数场战争, 勇昌侯不日将带兵前往西北。 泓王一党多年前的不安分多半也是冲着皇位去的, 事情暴露后将脏水泼到了齐家的头上,如今韬光养晦十余年,恐怕已是蓄势待发。 而如今的大盛千疮百孔, 民间也开始乱了, 根本经不起兵变。 萧瑢与姜滢踏着夜色回了郡王府。 月光下, 二人飞檐走壁, 衣袂飘飘, 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到了郡王府,二人默契的在屋顶驻足。 萧瑢负手看向皇宫的方向,神色不明。 姜滢立在他身侧,亦是心事重重。 齐家案背后的主使找到了,可没有证据,不能立刻为齐家翻案。 而那封信,是证明齐家清白唯一的证据。 可那个江湖人死了, 信不知所踪, 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就是柳玉梧。 如果那封信真的在那江湖人手中, 而柳玉梧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将毕生的心血,赤亡与刀谱都给了柳玉梧,那么那封信也很有可能交给柳玉梧。 若真如此,对他们来说算是极为有利,毕竟柳玉梧如今是逢幽阁中人,信在他的手上,总好过全然没有下落。 “夫人在想什么?” 姜滢回神,如实道:“在想那封信会在何处。” 萧瑢眼神微闪。 他其实很好奇,她一直在郡王府,是如何与那位自称方幽的人联系的,又是何时得知长兄去见过柳玉梧。 但他终究还是没问出口,他挪开视线,沉声道:“滢滢,天下要乱了。” 姜滢闻言一怔,失声道:“郡王...” 萧瑢转身看向城中万家灯火,这一刻的京城宁静温馨,平和安然,可这都是表面的,这样的假象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近日来,边关陆续发生战乱,民间也不安宁,朝廷已派兵往各地平乱。”萧瑢顿了顿,继续道:“若我所料不错,与西錂的这一战,就要开始了。” 古往今来,战争都是很让人生惧的,一旦战事打响,受苦的也多是黎明百姓。 更何况,如今大盛重文轻武,朝廷的武将屈指可数。 若西錂来犯,能带兵迎敌的只有勇昌侯。 姜滢对这些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担忧的伸手拉住萧瑢的袖子:“郡王,情势很不好对吗?” 萧瑢也没打算瞒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点头:“嗯。” 他方才说的已是大盛接下来最好的情形,而更糟糕的,是内乱。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泓王与西錂勾结,西錂大举进犯的那一日,也就是泓王带兵直入京城之时。 届时,大盛内外不宁,危在旦夕。 姜滢默默地的垂眸,久久不再作声。 国家为难之际,私仇似乎就算不得什么了。 就算她如今拿到了那封信,为齐家平反,也无法将真正的罪人绳之以法。 因为他们已休养生息多年,意欲谋反。 “郡王,有对策吗?”姜滢偏头询问。 萧瑢闻言苦涩一笑:“大盛腐败已久,这一仗,很艰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大权掌握在父亲手中,尚还能斡旋,以谋那一丝胜算。 “朝廷的兵力有限,西錂乃是劲敌,支援西錂将要占去大半兵力,余下的需要前往各地平民间起义,如此一来,京城的防守就极其松懈,若泓王联合禄王逼宫,京中危矣。” 姜滢羽睫轻颤,许久才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饶是她没有接触过战事,也能从萧瑢的话中明白,这一次的难关不好度过。 不论是西錂,还是泓王,他们都不能输。 前者大盛将不复存在,后者,他们都得死。 泓王此举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 那个位置,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竟不惜拿国家去作赌。 萧瑢沉默良久后,道:“朝廷的兵力确实不足,但若有助力,也不是不可以一战。” 姜滢抬眸:“助力?” “嗯。”萧瑢徐徐道:“我听闻逢幽阁高手无数,且训练有素,若是能为朝廷所用,此战便有胜算。” 姜滢面容一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夫人觉得,逢幽阁会答应吗?”萧瑢突然朝姜滢看来,问道。 拥朱羲 第153节 姜滢努力镇定下来,语气平缓道:“国家危难之际,身为大盛子民没有拒绝的道理。” 萧瑢看了她半晌,挪开视线:“希望如夫人所说,明日的谈判能够顺利。” 姜滢一怔:“郡王明日便去?” “嗯。”萧瑢:“风雨欲来,不容拖延。” 姜滢故作平静道:“逢幽阁再是高手众多,也比不得正规军队,若是他们同意,郡王打算如何用?” 萧瑢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回答:“守城门。” “守城门?”姜滢疑惑道。 “是。”萧瑢:“勇昌侯这两日便会带走大半兵力前往西錂边关,届时若泓王,禄王逼宫,这沿路所有的城池都会失守,与其让各城的将士们白白送死,不如打开城门,与他们在京中殊死一搏。” 姜滢听得胆战心惊:“要放叛军直入京城?” 萧瑢点头:“如此才可保住沿城百姓,免去将士们不必要的牺牲。” 将士们能上阵杀敌,却不该死在自己人的内斗中。 狂且,就算他们拼了性命拦,也拦不住。 所以又何必做那无谓的牺牲。 “泓王想要那个位置,就不会大开杀戒,失了百姓的心。”萧瑢继续道:“而边关,勇昌侯会拦住西錂军,阻止他们踏入大盛地界。” 这是他早就与父王商议好的决策。 只是即便余下所有兵力都留在京城,他们的胜算也不大,所以还需要一股让人出其不意的助力。 对外自是要英勇抵抗,而对内,他没打算与泓王硬拼。 逢幽阁乃武林之首,能调动的高手可不止逢幽榜,而是整个绿林好汉,这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擒贼先擒王,若是逢幽阁肯出手相助,他就有把握将泓王斩杀在京城外。 但不可否认,这是一步险棋。 稍有差池江山就会易主,他们都会死在这场战乱中。 但大盛易主,好过大盛覆灭。 这也就是为何,萧瑢会将大半兵力派往西錂的缘由。 姜滢沉默了很久,问:“勇昌侯,能拦得住吗?” 若他拦不住,大盛就等于国门打开,西錂军将会长驱直入,踏平京城。 不论泓王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也不及将大盛纳入国土更有吸引力。 萧瑢深吸一口气,道:“拦不住,也得拦。” 姜滢闻言没再言语,二人并肩立在屋顶,看着那满城灯火。 生逢乱世,总要有人站出来保住家国。 这座城,除非他们身死,便没人能踏入。 - 宫中 太后慵懒的靠在榻上,身旁围绕着小宫女捏肩捶腿。 不多时,屏风外走进来一位嬷嬷,太后睁开眼,屏退了殿中的宫女。 嬷嬷这才上前,轻声禀报:“娘娘,苏州那边的来京城了。”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竟真的来了。” 嬷嬷犹豫片刻后,道:“或许并非是为了信?那水府不过是寻常府邸,早些年从未与平亲王府有过来往,这次,或许只是巧合?” 太后冷哼了声:“宁杀错,不放过!” 嬷嬷闻言忙称是。 太后缓缓起身走向内殿,嬷嬷赶紧上前搀扶着。 “当年没有找到那封信,哀家便一直盯着平亲王,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他在那段时日曾离开过京城,可是若信在他的手上,他没有理由不呈给陛下为齐家平反,毕竟,他与那齐家关系可亲近得很!” 太后边走,边徐徐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平亲王一直都没有动静,没成想到了如今这紧要关头,那足不出户的五公子竟悄然去了趟苏州,还进了那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水府。” “若是那家没有动作便罢了,但若要来京城...” 太后停住脚步,朝嬷嬷厉色道:“就让他们进不了京!”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提早抹杀!” 嬷嬷连忙恭敬应是。 - 次日 萧瑢下值后,用完晚膳,便欲换衣裳去逢幽阁。 姜滢正给他系着腰封时,映着黄昏的天空上突然炸开一朵红烟。 烟花响起的那一刻,姜滢下意识朝窗外望了眼,而后手中动作一滞,但很快就面色如常。 萧瑢将她那一瞬的异常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天空正散开的红烟。 不多时,姜滢将萧瑢送出了昭和殿。 眼见萧瑢已经离开,姜滢面上的笑容尽收,疾步回了昭和殿,边换衣裳边朝青袅道:“我出去一趟。” 青袅见她提了剑,又别了许多暗器,便明白这怕又是出去打架的,遂担忧道:“姑娘,您何时能回来。” 姜滢:“快则一个时辰。” 萧瑢去逢幽阁,定不会那么快回府。 反正如今她会武功一事已经暴露,就算他回来时她还没有归府,她也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方才的烟花是逢幽阁同伴求救的信号,而红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逢幽阁的规矩,遇同伴求救必须前往救援,更何况是生死攸关之时。 不论城外遇险的同伴她是否认识,只要她看见了,就必须得去。 姜滢飞快的离开了昭和殿,青袅在殿门口担忧的望着她飞檐走壁离开的身影。 府中的侍卫如今都知晓姜滢会武功,见她离开也都不会阻拦,只当作没瞧见。 直到姜滢的身影消失,青袅才收回目光欲回殿中,然她才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立着原本已经离开的明郡王,她面色一白,强作镇定的行礼: “郡王。” - 城外,枫林 水汀持剑将卿梧护在身后,双目充血的看了一圈将他们包围的杀手,没好气的冲卿梧道:“你本事不小啊,竟招惹上了红莲楼!” 她说是这么说,却将卿梧护的滴水不漏。 卿梧垂下眼,看着水汀身上的数道伤口,无比愧疚:“抱歉,我不知道会引来这么多人。” 他们已经逃了两个时辰了,先是弃了马车,后又被逼弃了马,如今已经逃无可逃,被围在了枫林中。 红莲楼不会敢对逢幽阁令主出手,除非是不想活了。 他们都是冲着他来的。 中途她明明有无数次可以逃走的机会,可她都没有走,而是死死将他护住,她身上鲜血淋漓,而他,连头发丝都没有断一根。 卿梧喉头轻动,伸手拽了拽水汀的衣袖,哑声道:“令主,你走吧,不要管我。” “他们是冲我来的,你是逢幽阁令主,只要表明身份,他们不敢对你下杀手。”卿梧眼眶微红,看着将他挡在身后,血染红了衣裳的人,当初养父养母护他惨死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种恐惧再次席卷而来,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喘不过气来。 水汀皱了皱眉,偏头不耐道:“你已是我的人,我抛下你走算怎么回事?” 曾经也是这样类似的情景,她眼睁睁看着丈夫惨死,如今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出事! 卿梧摇头,几近祈求道:“令主,求你,你走吧。” 他不能再害她也丢了性命。 若早知来京城会有这一遭,他一定不会求她,更不会答应她与他一道来。 “将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们离开。”红莲楼领头的人道。 水汀还未开口,卿梧便一把将水汀拉到身后,上前道:“她不知情,你们放她离开,我跟你们走。” 这一路上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他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可这些人却还是对他们紧追不舍,他便明白,他们这是宁杀错也不放过。 既如此,那只能先换她活命。 水汀一愣,定定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瘦弱的人。 “可以,但你得先将东西交给我。”红莲杀手闻言眼神一冷,道。 看来太后所料不错,他真的知道那东西在何处。 卿梧坚定道:“先放她走。” 红莲杀手看了眼水汀,沉疑半晌后,道:“你知道,我要的东西是什么?” 卿梧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他因想保护身边的人,而撒谎。 卿梧一字一句道:“一封信。” “只有我知道它在何处,若我没有平安抵达京城,我的人就会将它公之于众!” 他的话落,不止那红莲杀后变了脸色,水汀也是大感讶异。 这个弱不禁风的人到底拿捏了红莲楼什么把柄,逼得人家非要置他于死地? 水汀眼神几经闪烁后,一巴掌拍在卿梧胳膊上,厉声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我!” 卿梧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啊?!”水汀怒气冲冲道:“你说你想去京城看看,我便带你去,可你竟还有事瞒着我,我为了保护你,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的伤,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 卿梧缓缓低下头。 “你给我说话!到了这个地步闷着作甚,怎么,你想害死我?”水汀继续训斥道。 拥朱羲 第154节 卿梧赶紧摇头:“我...我没有。” 水汀气急道:“那你就将那什么信交给他们啊!” “可是...我”卿梧一脸为难,万分纠结:“信不在我手中。” 他这话说的是实话,信确实不在他这里,但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封信在何处,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打开那封信。 “可是什么可是,我重要还是信重要?”水汀气急败坏的吼道:“早知你如此忘恩负义,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楼里救出来!” 卿梧顿时红了双眼,震惊的看着水汀:“所以,你果然一开始就不想救我。” “那你为何还非要把我从楼里抢回去,还...还毁了我的清白。” 红莲杀手面面相觑。 这怎么越说越偏了。 水汀眼角一抽,暗道这人演戏真是一把好手,面上却是怒容乍现,指着卿梧恨恨的道:“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当初就不想跟我走是不是?你就是看上了那个妖艳不知廉耻的女人!” 卿梧:“.....” 要是幽兰护法听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想杀了他们两个。 “你们...” 水汀猛地偏头,瞪着正要开口的红莲杀手:“你闭嘴!” “不就是想要什么信吗?老娘给你们找!” 红莲杀手皱了皱眉,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区区红莲楼的宵小,若非仗着人多,能奈我何!”水汀一手提着剑指着红莲杀手,一手拿出一块令牌张扬傲慢道:“老娘乃苏州逢幽阁令主水汀,尔等今日敢杀我,他日我逢幽阁定踏平你红莲楼!” 红莲杀手不认得水汀,但认得逢幽阁的令牌 他当即愣了愣,挥手阻止欲动手的杀手。 红莲楼连续遭遇几次重创,万不能再得罪逢幽阁。 但... “给我好好的等着,我自会把信给你们搜出来!” 水汀说罢便将剑换了个方向,指着卿梧:“交出来!” 卿梧望着她,一脸的难过与悲伤:“你要我那日,许我一生锦衣玉食,如今才多久,便对我拔剑相向。” 水汀:“....” 她真是小看他了,那日矜持万分,一碰脸就红,今儿倒敢大肆宣扬了! “我乃逢幽阁令主,要什么男子没有,犯得着为你送一条命。”水汀轻哧道。 “我...” “够了!”红莲杀手厉声打断二人:“二位就别演戏了!” 卿梧:“....” 水汀:“....” 莫名的有点尴尬。 “想拖延时间?”红莲杀手紧紧盯着二人,眼中满是杀气:“既然不愿意交出来,那就只能送你们一程了。” 卿梧忙道:“...你若动手,那封信定会...” “定会不见天日!”红莲杀手冷声打断他:“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会交给旁人,若杀了你,就能彻底毁了它。” 卿梧下意识看向水汀,难得有几分急切:“你们不能动她,她是逢幽阁...” “我们只知道你们是我们的目标,其他的,一概不知!”红莲杀手裹着杀气,阴冷道。 水汀冷着脸将卿梧拽到身后,抬剑指着一众杀手:“那就来试试看,看你们谁能动得了他!” 卿梧见此,便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独自离开,鼻尖一酸,哽咽道:“对不起,我不能把信的下落告知他们。” 即便是死,也不能! 那不仅是他对恩人的承诺,还关乎一门忠烈的清白。 水汀不耐道:“不交便不交,哭什么?” “等回去,换个地方哭。” 卿梧一腔动容顿时消散:“......”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心情想那档子事! 他深吸一口气,请求道:“令主,这个东西很重要,你能不能...” “不能!”水汀冷声打断他:“你自己的麻烦事自己去做,且今日我们不会死,信不信?” “要是活着回去了,你哭给我看?嗯?” 卿梧只觉哭笑不得:“.....” “快回答我!免得我死了也不甘心。” 卿梧只得低低嗯了声。 水汀勾唇一笑:“反悔是狗!” 卿梧:“....” 要真能活下去,在床上哭算什么。 而就在下一刻,只见一道人影快速掠来,落在水汀前方。 水汀笑的无比肆意:“小岁岁,多谢啦。” 说罢她就提剑迎上红莲杀手:“我就是在拖延时间啊,可惜你们知道的太晚了。” 姜滢瞥了眼后方呆立着的卿梧,唇角微抽。 她耳力好,很不幸的老远就听见了他们方才的对话。 而经历过□□的她又怎会听不懂。 水汀令主真是... 跟幽兰护法有得一拼了! 姜滢只恨不得洗一洗耳朵才好。 紧接着,又从四面八方来了不少人。 都是见到求救的信号赶过来的逢幽阁同伴。 卿梧面无表情的看着顷刻间扭转的局势。 他突然觉得,狗就狗吧。 总比哭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92章 有了逢幽阁的加入, 红莲楼的杀手节节败退,眼看不能得手只得撤离。 姜滢收剑走向水汀:“没事吧?” 水汀摇摇头:“死不了。” “呀, 来晚了, 都打完了啊。” 一道略微沧桑的声音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手中提着一壶酒的男子踏风而来。 水汀看了眼他手中的酒, 很快猜出对方的身份:“酒鬼莫白。” 逢幽榜第十。 莫白坐在枝头,灌下一口酒, 醉眼朦胧道:“嗯, 水秧令主让我来瞧瞧。” 说完, 他又看了眼姜滢:“慕岁姑娘也来了啊。” 水汀一愣,看向姜滢:“你们认识?” 据她所知,她在逢幽阁相熟的只有她。 姜滢:“红莲楼那次相识的。” 水汀挑眉:“重创红莲楼的还真是你啊。” 她虽远在苏州, 但对于京城发生的事也知有所耳闻的。 前一日明郡王被红莲楼追杀, 后一日就遭到报复, 除了慕岁, 她想不到其他人。 姜滢没答, 而是朝卿梧的方向示意:“他很担心你。” 水汀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转头朝卿梧走去。 恰这时,又听莫白道:“水秧令主邀水汀令主一见。” 水汀脚步一滞。 水秧怎知是她。 姜滢眉眼微动。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连阁主都不知水汀令主会来京城,水秧令主怎会知?除非,水秧令主一直关注着水汀令主的动静。 所以,那传言当真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 姜滢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卿梧。 拥朱羲 第155节 那可就热闹了。 卿梧虽寡言,心思却玲珑, 当即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默默地走到水汀身侧, 抬手轻轻为她擦去溅到脸上的血迹, 语气格外的温柔:“令主可还好?” 姜滢缓缓别过头:“....” 真要是争起来,水秧令主怕不是对手。 水汀倒没有察觉到什么,她打量着面前的人,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头也不回的答了莫白的话:“我知道了,子时前到。” 莫白囫囵嗯了声,便消失在枫林。 “行了,别擦了,弄脏了你的手。”水汀避开卿梧的手,抱拳朝逢幽阁前来营救的同伴道谢。 众人都不喜寒暄,有的甚至连照面都未曾打过,得知救的人是苏州令主后,纷纷行了礼便离开了。 很快,枫林中就只剩下三人。 姜滢这才试探问道:“令主怎会惹来红莲楼的杀手。” 她昨日才疑心柳玉梧知道些什么,今日人就送她跟前了,这似乎有些过于巧合。 水汀一边给自己处理伤口,一边:“谁知道呢?” “该不会你杀上红莲楼时暴露了身份,他们报复到我的身上?” 姜滢一听便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她沉默半晌,看向卿梧:“寻柳公子的任务是我接的,阁主是替我带雇主去见的你。” 水汀动作稍顿,而后又继续上药。 她早便知道接那单任务的是慕岁,也知道是因为她房中的那副画像,才让慕岁确定了卿梧就是柳玉梧。 卿梧低低嗯了声,走到水汀身边欲为她处理伤口。 “别碰,免得弄脏了你的衣裳。”水汀疼的额上渗了曾冷汗,语气却是极其的平稳:“你这身行头可是花了我一千多两。” 卿梧:“.....” 姜滢:“.....” 她再次转过视线,试探道:“柳公子此行可是来寻那位雇主的?” 依着水汀的性子,才不会舟车劳顿的跑到京城来,他们此行,多半是因为柳玉梧。 卿梧如实点头:“是,我想见他。” 那东西在他手上数年都没有引来过杀手,而今那位雇主一出现,他就遭到了追杀,这让他更加确定,那个人,或许就是他要等的人。 只是,他不应该姓萧。 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在弄清原委前,他不会将东西交出去。 姜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轻松了口气,看来她所料不差,柳玉梧真的知道些什么。 “既如此,我请雇主前往逢幽阁?” 姜滢这话问的是水汀。 毕竟,她若真与水秧令主有一段纠葛,那这三人见面,怕是... “好。”水汀随口道。 她明白慕岁的言外之意,但... 她与水秧,没什么不能见的。 过去的,总归都过去了。 所有的恩怨情仇,也早就翻篇了。 水汀简单的处理完伤口,便随着姜滢进京,到了京城的逢幽阁。 一路上,卿梧都沉默寡言,心不在焉。 踏进逢幽阁前,水汀终于忍不住了:“你倒真是能憋!” 卿梧定定的看着她。 姜滢也回头望着她。 “我与水秧是一同出的四方潭,曾经是生死相交的同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至于你们所听到的传闻,不全是真的。”水汀简短的解释道:“我丈夫不是他谋害死的,他对我也没有那种心思,我丈夫出事时,我正与他出任务,他受了伤,我为了救他耽搁了时间,却不知道家中出了事,这件事怪不得他,不过我心里始终难受,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就没再联系了。” 那段过往折磨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提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 卿梧听过水汀过往的一些传闻,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说出当年那件事,心中顿时万分内疚,与心疼:“抱歉,我不该问。” 水汀淡淡道:“你又没问,是我自己说的。” 她抬眸望向逢幽阁的牌匾。 这么多年了,她总要放下的。 姜滢却眼神复杂的看向门边那道白色的身影。 水秧令主当真对水汀令主没有那种心思吗? 不见得吧。 水汀也在此时看见了水秧。 二人遥遥相望半晌后,水秧先挪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在卿梧身上一扫而过。 这就是她从幽兰护法手中抢来,养在府中的金丝雀。 她的眼光倒是比先前差了。 那一位,至少是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卿梧没有错过对方眼里的敌意。 他微微垂眸,默默地靠近水汀。 没有那种心思? 才怪! 发现卿梧的动作的姜滢:“...” 这就开始了? 水汀却并未注意到流转在几人之间诡异的气息,径自抬脚踏进逢幽阁。 “好久不见。” 路过水秧身边时,她听他道。 水汀面色平静回道:“好久不见。” 几人进了厢房后,姜滢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便以去通知雇主为由溜了。 反正,卿梧不会武功。 这二人总归是打不起来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姜滢便借着夜色的掩护,飞檐走壁而去,没过多久,便将姜慕年带到了逢幽阁。 一道来的,还有曲拂方。 自从在平亲王面前露了脸后,曲阁主就越发明目张胆了,一日三餐都赖在了王府中。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遂。 卿梧又问了一次姜慕年的名姓,这一次,姜慕年答的是:“在下姓姜名慕年。” 卿梧神色顿时一松。 果然是他。 “行五?” 姜慕年顿了顿,道:“在王府行五,在姜家为长。” 卿梧最后一丝疑虑消散。 原来,恩人所说的姓姜的五公子,不是指姜五公子,而是这个意思。 在姜慕年紧张的注视下,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铁片,递给姜慕年:“上一次只以为公子是皇家人,便未如实告知。” 姜慕年接过铁片的手指轻颤:“这是?” “这是打开那封信的钥匙。”卿梧道。 姜慕年有些不解:“钥匙?” 厢房外 姜滢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问水秧:“明郡王何时走的?” 她方才过来时生怕在阁中碰见了他,还特意蒙了面巾。 水秧疑惑的反问:“明郡王?” 姜滢一愣:“他今日不是来了此处?” “未曾。”水秧摇头。 姜滢:“.....” 她明明将他送出昭和殿的,他怎会没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还不待她细想,便听得里头说到了钥匙。 “嗯。”紧接着,又传来卿梧的声音:“它被封锁在一把刀中,只有此钥匙方可开启。” 姜滢身形一僵。 一把刀! 难道就是... “赤亡?”姜慕年也想到了这处,惊讶道。 拥朱羲 第156节 卿梧点头:“嗯。” 他顿了顿,神色略有些低沉:“那把刀,或许在逢幽阁,或许在...” 执行那道逢幽令的人手上。 曲拂方与水汀都不约而同看向姜滢。 水汀神色略显复杂,那道逢幽令,是慕岁执行的。 曲拂方则轻轻皱着眉,赤亡,她并没有交给阁中,所以那封能为齐家平反的信,竟早已到了她的手上。 姜滢沉默了很久,才推开门走进厢房,站在卿梧的面前,道:“是我。” 姜慕年心中刚升起一股惊喜,可随后就湮灭。 他知道玉红梅死在逢幽令下,却不知原来执行那道逢幽令的,就是岁岁。 所以... 姜慕年下意识挡在姜滢身前。 姜滢抬手拉开他,轻声道:“哥哥,没事。” 姜慕年面色复杂的退后了半步。 卿梧听懂了姜滢的意思,他呆立着久久都没能回神。 原来,哥哥是死在她的手上。 而他们是兄妹。 她是姜家人,齐家的表姑娘。 这也就意味着,他保护了多年的证据,最后交给了杀他哥哥的人。 卿梧垂首,久久没再言语。 “抱歉。”姜滢说罢抽出腰间匕首,递向卿梧:“你的哥哥是我杀的,你若想报仇,可以。” 但她对杀玉红梅并不后悔,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动手。 她致歉,让他报仇,只是因为柳玉梧保护了齐家蒙冤的证据,而她是齐家的表姑娘,玉红梅是柳玉梧的亲哥哥,仅此而已。 “岁岁!” 姜慕年失声唤道。 曲拂方也在同时大步走了过来。 水汀沉着脸立在卿梧身侧。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卿梧轻轻抬头,沉默许久后无声的接过匕首。 水汀捏紧手中的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真动了手,他们两今儿都得交代在这里。 她可不是阁主的对手。 姜慕年忙急切道:“柳公子,你冲我来吧,我绝不...” “噗!”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姜慕年的话语。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姜滢的衣袖被割去一截。 卿梧将匕首还给姜滢。 姜滢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微动。 “逢幽令下,无冤魂。”卿梧苦涩一笑:“若接令的是我,我亦会选择大义灭亲。” 然后,把这条命赔给哥哥。 卿梧捏着那半截衣袖,继续道:“抛开一切,我作为他的弟弟,这就算是给他报过仇了。” 屋内安静了许久后,水汀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然今儿就得同门相残了。” 曲拂方挑眉:“你竟想为了他跟我动手?” 水汀坦然道:“...他是我男人,我不护他护谁?” 众人:“.....” 卿梧耳尖微红,轻轻拽了拽水汀的衣袖。 这么多人,收敛点。 水汀皱眉:“拽我作甚?怎么,都睡过了,你不是我男人?” 卿梧:“.....” 他默默地收回手。 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然水汀却不肯放过他:“你说话啊,是不是?” 被一屋子的人盯着,卿梧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察觉到那道充满郁气的视线,他努力压下臊意,回应:“是。” 水汀这才满意的放过了他,问水秧:“时候不早了,我们今儿可以歇在这里吗?” 姜滢:“...” 曲拂方:“...” 说她迟钝吧,她对卿梧是半点不遮掩;说她开窍吧,可怎么就感觉不到水秧的心思呢? 水秧眼神微凉,淡淡道:“没有。” 他的话刚落,楼上传来莫白的声音:“怎么没有,你不是刚刚才吩咐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么?” 众人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莫白:“.....” 水秧淡然的转身离开,留下一句:“那间屋子给旺财收拾的,记得放些萝卜进去。” 水汀眼神微转,问:“旺财是谁。” 莫白:“....令主新养的兔子,只是这只兔子不喜欢吃萝卜啊,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众人:“.....” 水秧是在暗示,你是在明示... 花心大萝卜... 水汀淡淡的喔了声,拉着卿梧朝外走去:“那我们出去找地方落脚。” 时过境迁,她放下了,他也该放下了。 屋内几人安静几息后,曲拂方眯起眼:“真傻还是装傻?” 姜滢垂首将匕首收在腰间,未作声。 聪颖的水汀令主,跟傻字不沾边。 “不过,一只兔子为什么叫旺财?”曲拂方不解道。 这回莫白没吭声。 姜滢替他回答:“或许...是因为逢幽阁穷。” 曲拂方不敢置信:“逢幽阁会穷?笑话!” 姜滢静静地望着他。 是啊,京城逢幽阁怎么会穷呢? 那是因为谁呢? 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袭来,曲拂方面容一滞,不自然的默了默鼻尖,轻咳了几声:“咳咳,那什么,时候不早了,走了走了。” 姜滢勾了勾唇,没再继续点明。 时候确实不早了,姜滢也不敢久留。 临走时,姜慕年将那块铁片交给了她。 姜滢一路疾驰赶往明郡王府。 他没来这里,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她得好生想想,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然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翻过院墙,落在院中,就看见那人负手立在廊下,面色平静的盯着她。 姜滢:“.....” 好像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卿梧哭不哭不确定,女鹅怕是要哭了。 第93章 夜空寂寥, 无繁星明月点缀,院中唯一的光亮来自于长廊上的灯笼。 他负手立在那处, 灯火照耀在眉眼, 微凉中添了几丝暖意。 起码,姜滢没有从里头瞧出怒火与失望。 她那一瞬间坠落千丈的心逐渐回升,可良久后, 灯笼下那人的沉默又让她的心不停歇的往上走,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生气了吧? 姜滢垂眸瞧了眼自己的夜行衣和衣角的血迹, 无比的心虚。 拥朱羲 第157节 她瞒着他一声不吭的跑出去打了一架, 带回一身血腥, 他是应该生气的。 她现在,该怎么哄哄他。 萧瑢望着院中伫立不前的身影,心中远没有面上来的平静。 他不知道那道红色的烟花是何种信号, 她离开后他便去了逢幽阁, 不出他所料, 有人从逢幽阁离开, 朝烟花的方向而去。 他没有跟上去, 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在等,等她向他坦白。 可她...好像还是没有打算告知他实情。 萧瑢心中逐渐生起一股郁气,时至今日,她还是不信他。 于是,他缓缓开口:“在你编造说辞前,先告诉我, 苏州毁我的寝房, 为何意?” 姜滢想好的理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被狠狠的掐断了。 她双眸放大, 惊愕万分的盯着他。 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姜滢整个人如被雷击,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的眼神也由惊慌无措,逐渐变得晶莹清亮,甚至开始往外渗出水花。 萧瑢:“......” 明明是她骗了他,自己倒先是哭了! 他狠下心,静立不动。 姜滢见此眼睫微垂,轻轻抿了抿唇。 她其实并不想哭。 可不知为何,见他语气冷下来,她鼻尖莫名地就酸了。 她想,大抵是因为被他宠过了头,连这一丝冷待都受不住了。 她咬咬唇,再次抬眸望向他。 这本就是她的错,她应该同他致歉,同他好好解释的。 可她忐忑的眼神落在萧瑢眼里,却像极了撒娇。 萧瑢不由被她气笑了:“怎么,你骗我这般久,还要我来哄你?” 姜滢一顿,她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在想,该如何同他说。 毕竟,他真心以待,她却不遗余力拉他入局。 她深处黑暗,破碎狼藉,而他却是璀璨的朝阳,让她无所遁形。 她实在不知道,该要如何祈求他的原谅。 然还不等她理出个头绪,便见灯火下的那人轻轻抬手,无奈道:“罢了,过来,我哄你。” 姜滢身子一僵,呆滞的望着他。 他说...什么? 他还愿意哄她。 那一刻,她的心间仿佛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璀璨又明亮。 她感觉到了,那些光铺天盖地的洒进了她每一寸黑暗的角落。 她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快速的蔓延,模糊了她的双眼。 但她能清晰的看到那束光,那是她的朱羲,她的救赎。 她飞快的奔向他,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姜六何其有幸,得遇萧郎。 她冷待亲情,不结好友,一腔孤勇的踏上复仇之路,或是破碎,或是堕落,或是再无回头路,都义无反顾,可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似脾气不好的明郡王,在她一只脚踏入深渊时,将她紧紧拽住,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黑暗,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如今的她,有友人,有家人。 还等回了哥哥。 感觉到背上的手掌轻抚,姜滢哭着哭着就笑了。 一定是上天怜悯,才赐给她一个这么好的夫君。 萧瑢胸腔的郁气在不知不觉间尽数消散。 他好像永远也没有办法去冷待她。 她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怒气尽消。 她一哭,他心就要碎了。 暗处的琅一琅二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撤离。 琅二伸出手:“给钱。” 琅一面无表情的将钱袋放在他的手上。 半个时辰前,二人打赌。 他们的主子会不会发怒。 琅一输了。 琅二打开钱袋看了眼,得意的挑起眉:“瞧着一副要问罪的架势,结果等回了人却是自个儿去哄,你们啊就是不懂,主子怎么会舍得对夫人发火呢。” “我得赶紧去跟青袅说一声,免得她担忧。” 琅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真的不懂吗? 或许是吧,不然,为何明明主子们撮合的是他与青袅姑娘,可最后却被琅二捷足先登了呢。 他倒不是想同琅二争,就是有些郁结。 为何娶个娘子这么难? - 姜滢哭够了,仍赖在萧瑢怀里不动。 萧瑢立得有些久,即便是背靠在红柱上脚也有些酸麻,可见怀里的人还要躲藏,便只得将她抱起来,顺势坐在了廊椅上。 如此,任她藏一夜也无妨。 他等得起。 姜滢自然没打算藏一夜,她在他的衣襟上擦干了泪,才缓缓的抬起头,带着鼻音问:“你怎么知道的?” 萧瑢:“猜的。” 姜滢一怔,错愕的望着他:“你诈我?” “不可以?”萧瑢淡淡的垂眸看着她。 姜滢心虚的挪开目光。 沉寂片刻后,萧瑢道:“我见你认得那道红烟,便没有出府,回昭和殿时正好瞧见你离开。” 姜滢小心翼翼瞥向他:“所以,你也去了?” 她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 “没有。” 萧瑢:“我去了逢幽阁外。” 姜滢:“....?!”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讶异的盯着萧瑢:“为何?” 水秧令主说他今日没有去逢幽阁,自然不会是骗她的。 所以他去逢幽阁,是因为...早就怀疑她的身份,所以特意去逢幽阁求证?! 果然,只听他继续道:“我见逢幽阁有人朝烟花的方向而去,便确定,那应该是逢幽阁的信号。” “也确定,你,是逢幽阁的人。” 姜滢面色复杂的望着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暴露的。 “你,怎么会怀疑我在逢幽阁...” 她先前明明隐藏的很好,没有露出端倪才是。 萧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方幽...呵。” 姜滢:“.....” 她面容凝滞,所以是因为阁主? 她也想呵! “他几次三番出现,我怎么可能不查。”萧瑢:“而他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没多久就查到他常常出入逢幽阁。” “逢幽阁阁主唤作曲拂方,除了他,应当没人敢化名方幽。” 姜滢:“....” 她当时就觉得,阁主这个名字起的有点草率。 “我记得他说过,是他将你培养长大,而姜家却并不知此事,所以我猜想,你养病的那五年,应当就在逢幽阁。” “后来,我又想起了在苏州逢幽阁外与你见的那一面,于是我便猜想,当初送我赤亡的人,会不会就是你。” 姜滢默默地低下头。 所以昨夜不是她的错觉,他是真的在试探她。 “那若是没有今日的事,你何时才会问我?” 拥朱羲 第158节 萧瑢别有深意道:“若是没有今日之事,你何时才会与我坦白。” 姜滢:“....” 她眨眨眼,乖巧万分:“我错了。” 萧瑢却轻哼了声:“没有惩罚,夫人是不会长记性的。” 姜滢轻轻拽住的他的衣袖晃了晃,娇气万分:“你要如何罚我?” 她话才落,萧瑢便就着那个姿势,像抱小孩子般将她抱了起来,同时,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尖:“今夜月色正好,可赏一夜。” 姜滢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趴在他的肩头,望了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 “今日好像无月色?” 萧瑢:“那就赏春色。” 姜滢:“.....” 姜滢:“...?!” 她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一夜...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大行。 “我知道那封信在哪里了,我们先去取。”姜滢双手环着他的脖颈,正色道。 萧瑢油盐不进:“不急,明日再说。” “夫君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进逢幽阁的吗,还有送夫君的那把赤亡。” “明日再听。” 姜滢:“....” 可整整一夜的话,她很可能没有明日。 “夫君,我错了。” “嗯,我知道。” “那夫君饶我这一回好不好?” “不好。” “.....” 明郡王一言九鼎,说是一夜便是一夜。 任凭姜滢哭成了泪人儿,求饶的话说了一箩筐,也没心软。 姜滢中途甚至都想拔剑与他打一架。 但她很清楚,若打了这一架,她怕是还得多受这一遭。 这一夜,也真的让她长记性了, 从此,她与他,再无欺瞒。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想骂脏话。 什么温润如玉,矜贵自持,都是屁话! 他分明孟浪至极!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开始 第94章 一夜荒唐, 直至天明。 姜滢窝在萧瑢怀里睡过去时,天边已经露出了晨曦, 她不由想, 若她没有内力傍身,被折腾这么一夜,怕是要没命。 不过若她没有武功, 萧瑢也不会这么弄她。 姜滢整整睡了一日,醒来已是晚膳时间。 对上青袅复杂的眼神, 她羞的无地自容。 昨夜寝房中的动静, 除了自个儿, 青袅阿礼怕是最清楚不过的。 “姑娘,可还好?” 不问还好,一问姜滢耳尖更红了, 她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嗯。” 她除了旧疾外, 底子尚好, 除了当下有些受不住外, 此时已无什么大碍。 “郡王呢?” 姜滢试图将这么话题绕过去。 青袅:“郡王今日没回来呢。” 姜滢一怔, 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去上朝了?” “是啊。” 青袅边伺候她更衣,边回答。 姜滢:“....” 他哪来那么好的精神。 胡闹了一夜,竟还有精力去上朝。 察觉到青袅在默默地检查她的身上,姜滢思绪回笼,忙低低嘟囔了句:“没事。” 他虽变着花样儿弄她,但没有真伤了她。 青袅见确实无碍,这才放下心。 非她过度担忧, 而是昨夜里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 若不是琅二和阿礼拦着, 她都想冲进去了。 她知晓自家姑娘脸皮薄, 便没再继续问。 洗漱更衣完,合语便端了膳食过来。 姜滢看了眼,问:“郡王不回来用膳?” 正说着,阿礼疾步走了过来,行了礼后道:“侧妃,卫大人刚传来消息,郡王今日要晚些回。” 姜滢想起萧瑢前日说过的话,不由皱起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礼面色凝重回道:“西北起战事了。” 果然如此。 姜滢神色也沉了下来。 若是萧瑢没有料错,西錂战事一起,内乱就要开始了。 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平。 “我知道了。” 阿礼正欲颔首告退,便又听姜滢问:“我可以去书房吗?” 阿礼忙道:“府中任何一处侧妃都是去得的。” 姜滢瞧了眼天色:“好。” 她转头问青袅:“琅二在府中吗?” 青袅一怔:“...在。” “让他帮我送个帖子。”姜滢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道。 青袅神色微闪:“是。” 阿礼合语对视一笑。 看来啊,府中又要有喜事了。 琅二的轻功上乘,帖子很快就送到了,姜滢要请的人也很快就登门了,但是,琅二却迟迟未归。 见青袅神色忧虑,姜滢便问水汀:“令主可有见过送帖子的人?” 水汀边打量着明郡王府,边回:“追风带他来找的我,二人比武去了。” 姜滢:“...比武?” “是啊,二人的轻功都很卓越,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水汀面不改色道。 一旁的卿梧:“....” 明明是剑拔弩张,大打出手。 姜滢下意识看了眼青袅,水汀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望了过来,顿时了然:“喔,原来那俊俏的少年是你的小情郎啊。” 青袅面色微赧的垂首。 姜滢虽然没有与追风交过手,但他们并肩作战过。 她很清楚,琅二不会是弯刀追风的对手。 不过怕青袅忧心,她只能安抚:“无事的,琅二有分寸,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青袅咬咬唇。 要真有分寸,就不会打起来了。 琅二虽名义上是暗卫,但郡王优待,养出了一副开朗的性子,除了训练的那几年,旁的一应待遇与卫烆也差不离。 加之而今年纪小,正是少年义气时,遇着个对手难免会想要争一争高下。 姜滢也想到了这点,沉默片刻后,道:“琅一可在?” 话落,琅一应声而出。 “夫人。” 拥朱羲 第159节 “你去看看。”姜滢道。 问了个方向后,琅一便飞身离去。 几人这才前往大殿。 几盏茶后,姜滢便起身去书房将赤亡抱了过来。 她虽然有钥匙,但却并不知道该如何打开。 赤亡的刀柄完全瞧不出什么异样。 姜滢正抱着赤亡走向大殿,萧瑢便回府了。 姜滢望着朝她大步走来的人,停住了脚步。 他看起来好像精神气十足。 丝毫不像是疲劳过度... 萧瑢穿过外院,走至姜滢面前,疑惑的看了眼她手中的刀盒:“这是?” 姜滢轻声道:“那封信,就在这里头。” 萧瑢一怔,眼神越发不解。 姜滢便同他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萧瑢这才恍然:“原是这样。” 他接过赤亡,道:“还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姜滢也不免唏嘘,谁说不是呢。 她当时送出这把刀,只是想感谢他,谁知道这里头竟藏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怎知道,她随意的那一扔,会毁了他的寝殿。 二人一同往大殿走去。 临近殿中,姜滢稍稍驻足,看向萧瑢:“我不是故意的。” 萧瑢:“嗯?” 姜滢:“我当时只是想将它作为谢礼送给你,不是有意要毁了你的寝殿。” “喔。”萧瑢淡淡道:“可我记得,你还提了要求?” 姜滢:“.....” “若非如此,郡王肯定会怀疑。” “不过我那时确实也想过,日后会有求郡王的地方。” 萧瑢面色淡淡的又喔了声。 姜滢静静地的看着他,手指紧紧攥着。 他...这是还在生气吗? 然片刻后,却见萧瑢勾唇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像哄小孩子般宠溺道:“我知道了,原谅你了。” 说罢便抬脚进了寝殿。 姜滢:“.....” 他戏弄她。 他好像,越来越不端方了。 殿内传来水汀与卿梧行礼的声音,姜滢才忙走了进去。 萧瑢的目光在水汀面上短暂的停留。 他见过她,苏州,逢幽阁令主。 他想见玉红梅,她拒绝了。 水汀平静的颔首:“明郡王,又见面了。” 萧瑢嗯了声,将刀盒放置好:“请坐。” 姜滢随后进来,正要在下首落座,便见萧瑢抬了抬手:“夫人。” 姜滢明白他的意思,默默地走向他身侧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正妃才能坐的,她以往总会避开。 但几日前他说过,他不会再娶旁人,将来会请封她为正妃,她便坐的心安理得了。 水汀见此挑了挑眉。 看来,小慕岁已经在明郡王府站稳了。 几人随口客气的寒暄几句后,姜滢便道:“郡王,昨日便是水汀令主放的信号。” 萧瑢在看到水汀时就已经猜到了:“哦?” “是红莲楼的人,冲着柳公子去的。”姜滢解释道。 萧瑢方才已从姜滢口中得知,信是如何到了柳玉梧的手上,闻言道:“多谢柳公子。” 柳玉梧忙起身:“这是草民应当做的。” 萧瑢示意他坐下后,才又问:“我有一个疑惑,可否请公子解惑?” 柳玉梧颔首:“郡王请问。” “当年,公子的恩人,为何会保留这封信?” 这也是姜滢所疑惑的。 那位江湖人将信留给柳玉梧,嘱托他交给兄长,显然是善意,可若是如此,为何他当初不将信交给平亲王? 柳玉梧如实道:“恩人临终时,曾对我说起一二。” “恩人说,齐家世代忠良,满门英魂,他们保护了大盛百余年,不应该落得这样的解局。”卿梧徐徐道:“恩人虽身处江湖,但也是被齐家军护在身后的大盛百姓,他想为齐家尽一份心意。” 姜滢鼻尖一酸,轻轻的低下头。 “恩人不相信齐家通敌,他说这件事一定是有人诬陷,亦或者...”卿梧看了眼萧瑢,才道:“亦或者是齐家功高盖主,惹来天家猜疑。” 萧瑢听到这里,大约就明白了。 那位江湖人藏匿信件,是因为九爷爷是皇族人,他怕信件落入九爷爷手中,齐家就再不能洗刷冤屈。 毕竟天下皆知,皇祖父与平亲王感情深厚。 “恩人不能分辨请他救人的王爷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那时姜大公子又昏迷不醒,他怕信会落入皇族人手中,便选择将信藏起来,而后隐居,只待寻机会再将信交还姜大公子。”卿梧继续道。 只是后来恩人因长居寒湿的洞穴,生了重病,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他想,恩人一定是后来出去打听过,知道姜大公子替代了小王爷的身份,也知道姜大公子失了记忆,所以才没有将信交给姜大公子。 不许他主动去找,也是在保护姜大公子,因为没有找到信,背后主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若去寻人,难免会打草惊蛇,将姜大公子置于险境。 而只有姜大公子恢复了记忆,才会知道自己姓姜,这封信交给他才有意义。 “可是,他怎么能确定哥哥恢复记忆一定会去寻他。”姜滢不解道。 卿梧:“原本,恩人是想等到姜大公子恢复记忆后,便将信交还,可是恩人没有等到那一天。” “恩人说,姜大公子曾短暂清醒过,看见过赤亡,而赤亡独一无二,姜大公子又聪慧无双,一定会循着这个线索找到我。” 一切也如他所料,姜慕年真的循着赤亡找到了柳玉梧。 水汀却皱了皱眉:“那若是当年他没有拿那封信,或许平亲王早就为齐家平反了。” 卿梧闻言动了动唇,没吭声。 萧瑢便道:“若当年他没有藏匿那封信,平亲王也会出事。” 卿梧抬眸定定的望着他,眼里带着几分光亮。 姜滢也明白萧瑢的意思,接过了话,解释道:“兄长去苏州见了你,之后你进京就遭到了截杀,这说明,背后之人早就盯着平亲王府,也知道当年平亲王去过苏州。” “若当时,平亲王得到了那封信,他不可能活着回京。” 她听平亲王说过,为了掩人耳目,他与兄长并不是一道回的京,也正是因此,太后才只知他到了苏州,不知他救下了兄长。 否则,平亲王府与兄长,都留不到现在。 卿梧不由松了口气:“如此说来,恩人做的这一切当真是有意义的。” 姜滢看了眼赤亡,道:“当然,他是我的恩人,也是齐家的恩人。” 卿梧面色凝重道:“齐家庇护了很多人。” 在很多人心中,齐家就是大盛的守护神。 不管是他们谁遇到这件事,都会选择保护齐家。 殿内安静了几息,萧瑢朝卿梧道:“有劳柳公子。” 卿梧起身轻轻颔首。 他接过姜滢递来的铁片,很快就打开了赤亡的刀柄。 但若是不知内情的,就算拿着铁片也不可能找到机关。 毕竟,这是一代大侠呕心沥血之作,就如无人再能打造赤亡一样,也无人能窥破里头的机关。 这也是为何,卿梧虽知道赤亡先后落入哥哥和逢幽阁手中,也不曾着急的原因。 而赤亡存于逢幽阁,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刀柄打开,存封多年的真相也随之呈现。 萧瑢与姜滢分别看了那封信。 泓王与西錂皇族的亲笔信。 二人快速扫过,面色极其凝重。 这封信上,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若当年这封信没有被齐家查获,那么西錂进犯,和泓王兵变,会来得更早。 齐家也会被算计,尽数死在战场上。 拥朱羲 第160节 而后,齐家军会落入泓王之手。 姜滢气的身形微颤。 所以当年事情败露后,泓王根本没有拉拢齐家的意思,他只是在拖延,在想办法置齐家于死地,得到那半块兵符。 萧瑢将手收好,伸手揽住姜滢,温声安抚:“这件事,交给我。” 姜滢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水汀卿梧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劳烦水汀令主禀报一声,我想见你们阁主。” 水汀一愣,看向姜滢:“慕岁是阁主半个妹妹,慕岁去说不是更加妥当?” 她昨日弄清了很多事,这其中就包括阁主与姜慕年是挚友。 逢幽榜第十到二十排名的‘慕’字,正是姜慕年的慕。 爱屋及乌,阁主便将姜慕年的妹妹当作自己妹妹养了许多年。 若非她知道阁主与那异域公主的事,都要以为阁主好男风了。 萧瑢闻言偏头看向姜滢:“慕岁?” 水汀当即瞪大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呀,郡王还不知道啊。” 慕岁方才不是说过,明郡王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么。 姜滢对此很无辜:“...我昨日,本要说的。” 是他自己说不听! 萧瑢神色闪了闪:“嗯。” 水汀意识到什么,很识趣的拽住卿梧:“那还要我禀报阁主吗?” 萧瑢:“劳烦了。” 水汀挑眉:“无妨。” 她说罢就拉着卿梧告辞离开。 殿内只剩萧瑢姜滢二人。 姜滢还来不及开口,便见萧瑢揉了揉眉心:“有些困乏,回房再说。” 姜滢眼露惊恐,双腿不由一颤。 萧瑢看穿她的心思,淡然道:“....我只是听。” 明郡王仍是一言九鼎,说听就只是认真听。 从姜滢入逢幽阁后的事,他都一一问了。 从这其中,他也知道了去岁他买来的关于薛耀的消息,是姜滢给他设的局。 明郡王忍不住幽幽一叹。 她真是...很舍得骗他。 这一夜,静谧安然。 因为萧瑢听到最后就沉沉睡去。 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一日一夜的操劳,还是有些遭不住。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95章 次日, 黄昏。 明郡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对方容颜迭丽,红衣飘渺, 一人一扇直闯郡王府。 卫烆琅一不是对手, 对方却也没有真伤了他们,更多的像是在试探他们的武功。 等玩够了,曲拂方才摇开折扇, 笑道:“你们郡王请我来,便是此番待客之道?” 二人听他如此说, 当即就明了他的身份:“逢幽阁阁主?” 曲拂方淡笑不语。 卫烆琅一同时抬手, 示意府中侍卫暗卫撤退, 同时让人禀报萧瑢。 不久后,萧瑢与姜滢一同出现。 姜滢轻轻颔首,行的是逢幽阁的礼:“阁主。” 曲拂方长袖一拂, 朝二人走来, 漫不经心道:“你先前叫我哥, 怎么又改口了。” 姜滢还没开口, 便又听他道:“以后, 唤我哥哥吧,我爱听。” 话是对她说的,但眼神却一直落在萧瑢身上。 姜滢:“.....” 她瞥了眼萧瑢,轻唤出口:“哥。” “哎,乖。”曲拂方立在萧瑢面前,笑得无比灿烂,好似在等着什么。 萧瑢仿若没瞧见, 面不改色的吩咐阿礼上茶, 随后将人请到大殿。 曲拂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这声哥, 早晚得听明郡王喊一喊! 一盏茶尽,话题才进入正轨。 曲拂方对萧瑢提出的请求,很有些错愕。 让他的人暗杀当朝王爷,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明郡王与逢幽阁做过生意,应当知道阁中不参与党争。”曲拂方收起笑容,正色道:“他是齐家冤案背后的主使者,虽然我也很想杀死他,可他是朝廷的人,我逢幽阁不能动手。” 萧瑢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语气平静道:“这不是党争,是叛军。” 曲拂方不以为然:“总归是你们自家人争那把椅子,不论天子为谁,我逢幽阁都会是江湖第一门派。” “若只是内斗,我自不会为难阁主,可如今泓王联合敌国谋反,大盛岌岌可危。”萧瑢道:“国家危难之际,还请阁主出手相助。” 曲拂方微微拧眉:“何意?” 萧瑢如实道:“泓王勾结西錂,试图里应外合,夺取皇位。” “今日一早,勇昌侯与世子已带兵前往西錂,想必阁主应当已经知道了,待大战一起,泓王便会趁机攻进京城。” 曲拂方眼底的松散彻底消弭。 若是如此,就真的不是简单的争夺了。 “我已命沿途各城,若遇叛军攻城不可与之相抗,打开城门让他们顺利进京。”萧瑢继续道。 曲拂方皱眉 :“你疯了!” 城中大军已经随勇昌侯前往西錂,若泓王真在这个时候发起叛乱,且沿途各城放叛军进京,京城拿什么抵抗。 “泓王为此准备多年,各城几千兵马不是他的对手,且我们又没有兵力可支援,若命他们守城,也不过是拖延几日的时间。”萧瑢沉声道:“边关大战,我不能让将士们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曲拂方当即便明了他的意思。 泓王与虎谋皮,不计后果,可皇族嫡系不能不管自己的子民。 这种时候,一旦边关失守,西錂大肆进攻,若各城已经被泓王消耗了兵力,那么将再无任何抵抗敌军的能力,大盛地界将任由西錂肆虐,届时大盛便是生灵涂炭。 泓王会为了民心放过沿城百姓,可西錂不会。 这些城池留下的将士是边关失守后,大盛的最后一线希望。 “所以,朝廷派去平乱的兵马,也不会归来。”曲拂方凝重道。 萧瑢没有否认:“不错,我已经下了死令,只要边关没有捷报,不论京城发生什么,他们都不可离开各地方。” 大盛可以换天子,但不能沦为敌国版图。 曲拂方看着萧瑢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是不是该说你大义?” “一旦江山落入泓王手中,你们都得死。” 萧瑢嗯了声:“所以,一旦泓王有了动作,我便会与九爷爷进宫,替齐家洗清冤屈。” 虽然他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但若真的不幸... 所以在这之前,他会先为齐家忠魂平反。 曲拂方看向姜滢:“你同意他这么做。” 姜滢偏头看向萧瑢,轻轻一笑:“我会与他生死与共。” 他是皇长孙,理该以保护臣民为重,她嫁他为妻,自该与他一起守护。 曲拂方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久久无话。 姜滢抿了抿唇,开口道:“哥,泓王为了皇位,不顾大盛死活,若他执掌了江山,本就千疮百孔的大盛,情况更不容乐观。” 曲拂方依旧无话。 “宸王心怀天下,一心为民,必能挽救大盛。”姜滢继续劝说。 曲拂方终于抬眸看了眼她。 对上姜滢央求期待的目光,他无声叹了口气。 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怎会舍得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境。 就算他舍得,姜慕年也要弄死他。 “逢幽阁建立至今,我费了许多心血,逢幽榜的高手确实有能一人敌千军的,再不济,也是一人敌百人。”曲拂方幽幽道:“我派发血红帖任务都是慎之又慎,生怕折了哪一个,你这一下倒好,竟要我逢幽榜上全部高手。” “不如咱们折中一下,我给你从江湖中其他门派中选高手?” 拥朱羲 第161节 一旁守着的阿礼唇角微抽:“.....” 逢幽阁舍不得自己人,其他门派就舍得了? 他就不怕引来群起攻之么。 萧瑢沉默良久后,道:“此事可问他们意愿,若不愿意也不强求。” 曲拂方轻哼了声,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道:“你若非要我逢幽榜的人,也不是不行。” “但我有一个条件。” 萧瑢:“请说。” “你得先答应。”曲拂方道。 姜滢正欲开口,便听萧瑢道:“好。” 曲拂方眼睛一亮:“君子一诺。” 萧瑢:“言出必行。” 曲拂方立刻端端一坐,理了理衣襟长袖,正色道:“我逢幽阁规矩是不参与朝堂争夺,但若是妹婿的话,本阁主倒也不是不可以帮一帮。”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侧首看向萧瑢:“你叫声哥,这事就成了。” 姜滢微微错愕:“.....” 萧瑢面色一滞:“.....” 阿礼呆若木鸡:“.....” 外头的卫烆,琅一皆怔住了。 明郡王为皇长孙,自来只有别人唤他兄长,再说郡王身份尊贵,这哥哥岂能乱喊。 这世上唯有一人能让明郡王唤一声哥哥。 那就是姜家大公子。 可这逢幽阁阁主口中的妹婿又如何说起。 这明摆是单纯想占郡王便宜。 姜滢动了动唇,几番欲开口都被萧瑢无声拦下了。 大殿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安静地几乎落针可闻。 不久后,只见萧瑢缓缓起身,徐步至曲拂方面前,拱手弯腰,声音温润:“长明,请哥哥相助。” 明郡王的礼仪端正的挑不出半分错,却让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就连姜滢都惊得站起了身。 阿礼更是张大嘴,久久合不拢。 卫烆琅一亦是一脸错愕,半晌回不来神。 曲拂方本人也有短暂的愣神。 唯有萧瑢面色格外平静。 许久后,曲拂方终于醒神,他站起身抬手一扶,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既然是妹婿所求,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无法拒绝。” 萧瑢直起身子,被他碰过的手臂轻轻一颤,而后面不改色的收回。 曲拂方皱眉:“....怎么了呢?” 碰一下而已,这么抗拒? 萧瑢却道:“不瞒哥哥,这是上次被红莲杀手所伤,如今伤口虽愈合,但碰着时还是有些疼。” 姜滢疑惑的眨眨眼:“?” 当时,他手臂上确实受了伤,但...不是早已愈合了? 阿礼眼睛眨的更快。 他每日伺候主子沐浴,没听说那伤口还疼啊。 但曲拂方沉迷在了那声哥哥里,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神情变化,欢快道:“快给哥哥瞧瞧。” 萧瑢平静的掀起衣袖,露出那道伤疤。 确切的来说... 那是一道,细如线,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伤疤。 曲拂方大感震惊:“?!” 他咽下去阁中拿药的话,迟疑的转头问姜滢:“他就娇弱成这样?” 姜滢默默地的低下头。 明郡王娇弱...呵!鬼都不信! 曲拂方又看向那道疤,他试探的伸出食指戳了戳。 “疼。”萧瑢一本正经道。 曲拂方:“....” 曲拂方:“....?!” 阿礼抬手捂着脸,转过了头。 卫烆琅一对视一眼,眼神错乱又震惊。 明郡王生来便身份尊贵,高高在上,何曾这般向人示弱过。 曲拂方安静良久,终于琢磨出了什么:“所以...需要哥哥做什么呢?” 萧瑢看着他:“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很多伤。” 曲拂方:“然后呢?” “有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萧瑢。 曲拂方忍无可忍:“...说人话!” 萧瑢放下衣袖:“我生来为长,没有体会过有哥哥为我撑腰的感觉。” 众人:“.....” 他们好像明白明郡王的意思了。 曲拂方也明白了。 他面无表情的凝视萧瑢半晌:“...姜慕年也是你哥哥,怎么不找他。” 萧瑢反问:“长兄能提动剑?” 曲拂方:“.....” 曲拂方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在萧瑢脸上来回辗转! 怎么没人告诉他,这人脸皮这么厚? “哥哥不愿意为我报仇?”萧瑢问。 曲拂方:“....” 他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袖子,挥开折扇扬长而去。 萧瑢还在后头追问:“哥哥去哪里。” “哥哥去给你报仇!”曲拂方头也不回道。 姜滢低着头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笑出声。 果然,明郡王不是吃亏的性子。 认一个兄长,换来逢幽榜,附加红莲楼。 不得不说,明郡王这声哥哥,真贵! 卫烆琅一看着曲拂方的背影:“.....” 这就叫做...能屈能伸明郡王? 待曲拂方走远后,萧瑢才走到姜滢面前,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别咬了,想笑就笑。” 话落,大殿传来一阵阵放肆的笑声。 姜滢更是扑在他的臂弯笑出了泪。 萧瑢:“....” 几息后,他眼神一扫:“让你们笑了?”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阿礼憋的脸通红。 姜滢为了夫君的自尊,强行忍住,带着颤声打趣:“郡王,有人撑腰的感觉怎么样?” 萧瑢微微挑眉后弯了弯唇角:“还挺不错。” “多谢夫人,让我多了两位兄长。” 姜滢:“...不客气。” 萧瑢攥着她的手,往外走:“我们去见一见长兄。” 姜滢吓的急忙拉住萧瑢:“夫君!” 她那个兄长是真的提不动剑的! 萧瑢一愣后,快速意会了姜滢的意思,唇角笑意加深:“撑腰,不一定要能提剑。” 姜滢:“.....” 怎么办,现在让兄长跑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指指点点,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明郡王。 拥朱羲 第162节 第96章 平亲王府 姜慕年刚煮好茶, 院中便突然落下两人。 他偏头望去,六目相对半晌后, 他收回视线, 从茶盘中取了两个茶杯。 萧瑢携着姜滢进屋,白宿连忙迎上去,恭敬的行礼:“明郡王, 姜侧妃。” 他面上恭敬,心中却很讶异。 都这个时辰了, 明郡王怎还携侧妃来找公子, 且来便来, 为何要翻墙。 姜滢走至茶案,微微福身:“哥哥。” 萧瑢也跟着唤了声:“长兄。” 姜慕年不论是作为大舅哥,还是作为平亲王的义子, 明郡王的礼他都是受得起的, 遂也未起身, 只抬了抬手:“明郡王请。” 待二人落座, 姜慕年才道:“好好的门不走, 翻墙作甚。” 姜滢端起茶杯饮了口,不做声。 他说要与她比试轻功,就没让府中套马车,也幸好有夜色掩饰,才没惊着人。 萧瑢给出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平亲王府远离朝堂,走大门不合适。” 姜慕年朝窗外看了眼,发现再无人后, 问:“拂方离开前, 说是去见郡王?” “是。”萧瑢点头。 姜滢看了眼一旁备好的空茶杯, 当即便了然, 忙道:“阁主还有他事,一时半会应不会回来。” 若哥哥知道阁主被郡王诓去打红莲楼,不知会不会生气,眼下郡王有事求哥哥,还是先不说吧。 姜慕年遂收起茶杯,看向萧瑢:“郡王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是。”萧瑢如实道:“我确是一事,想请长兄相助。” 姜慕年看向姜滢,姜滢轻轻摇头。 她只知郡王来找兄长有事,却不知具体何事。 “郡王请说。”姜慕年。 姜滢也有些好奇的看着萧瑢。 她也挺想知道郡王有何事需寻求兄长的帮助。 萧瑢郑重道:“我想请长兄入朝。” 闻言,姜慕年与姜滢都是一怔。 入朝? 姜滢紧紧拧着眉,这倒是她从未考虑过的。 兄长的身份早晚得公之于众,届时,兄长的路该如何走? 姜慕年最先回神,淡淡道:“平亲王府不涉朝堂。” 萧瑢:“可姜家能。” “长兄本就有功名在身,待齐家平反之时,便是长兄入朝的最好时机。” 姜慕年眉眼微沉,定定的看着萧瑢,迟迟未作声。 萧瑢便继续道:“长兄考取功名便是为了入朝,不是吗?” “那是曾经。”姜慕年沉疑许久后,缓缓道:“但如今,我并不想。” “为何?”萧瑢问道。 姜慕年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道:“因为我不想姜家,步齐家的后尘。” 这话显而易见是带着几分讽刺的。 齐家为大盛驰骋沙场,忠心耿耿,可最后却被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满门诛灭。 这样的朝堂,不是他心中的朝堂。 也可以认为是他对朝堂很失望,所以,不愿入。 姜滢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没吭声。 她明白兄长的意思,齐家之事即便是太后泓王一手促成,可当今天子真的没有责任吗? 若天子信任齐家,那么就不会有当年的惨案。 太后一党也正是明白天子的猜疑,才敢那般放肆的栽赃。 萧瑢当然知道姜慕年的迁怒,也理解他心中的恨,他神色郑重道:“这件事,一定会给齐家,姜家一个交代。” 姜慕年轻哼了声,未作答。 “如今的大盛长兄也看到了,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朝堂正是用人之际。”萧瑢继续道:“还请长兄考虑一二。” 姜慕年眼底的笑意更冷了,说出的话也更加大胆:“造成如此局面的,不正是你们萧家人?” 姜滢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兄长可真敢说... 但,这却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只是没人敢当着皇家嫡系的面,说出来罢了。 萧瑢其实很早就对苏州姜慕年有所耳闻。 少年天才,傲骨铮铮,宁折不屈,大盛许多地方对于姜慕年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尤其是京城。 可突然,这么一个天才陨落在了南城,不少人都为此感到惋惜,可因与通敌案有关,之后许多年都没人敢再提及这个名字。 这样年少成名的人,多少都有几分桀骜,姜慕年也不例外。 只是被他很好的掩饰在了温润如玉的外表中。 萧瑢只沉默了几息,便轻笑道:“长兄说的对。” 即便没人敢同他说这样的话,但却不能否认,这是事实。 “所以,大盛需要清洗。” “需要像长兄这样刚正不阿,傲骨嶙峋的君子。” 姜慕年抬眸盯着萧瑢良久,都未从对方面上看出一丝怒气。 他眼底的冷意也稍稍消减。 他没接萧瑢的话,而是突然话锋一转:“西錂进犯,泓王兵变,大盛即将到生死存亡之际,郡王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更有可能,郡王如今一切的谋划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姜滢一怔,不由道:“哥哥怎么知道泓王会兵变?” 如今西北大战还没有彻底打响,泓王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眼下的京城对这些一无所知,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姜慕年:“猜的。” 姜滢:“......” “西錂三番两次的试探只是为了消耗朝廷的兵力,一旦勇昌侯带兵离京,便是泓王兵变的最好时机。”姜慕年盯着萧瑢道:“朝廷今日先后派出不少武将离京,名义上是平乱,实际上却是驻守各城,以防边关失守。” 萧瑢手指微动:“也或许只是拦截泓王的?” 姜慕年轻笑了声:“是吗?” “那明郡王找拂方要人手作甚?难道不是为了取泓王项上人头?” 姜滢一惊:“...哥哥这也知道?阁主来过了?” 姜慕年摇了摇头:“拂方离开后未回来过。” “若我没猜错,朝中将士尽数调出,只是为了保护大盛不落入敌国之手,而明郡王的计划是,泓王兵变时,沿途城池尽开,皇家内斗会在京中做个了断。” “可京中已无良将,更无兵力能与泓王抗衡,想要活命就不能正面对抗,唯有...暗杀。” “逢幽阁曾是江湖最具盛名的杀手,虽如今已经走向正道,逢幽榜也依旧不可小觑,且如今逢幽阁乃江湖门派之首,逢幽令一出,江湖能人异世皆至,即便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些人也有本事在其中划开一条口子,擒敌先擒王,泓王一死,这场兵变也就没有了意义。” 姜慕年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萧瑢:“那么泓王的大军,便归朝廷所有,届时区区西錂,不在话下。” 姜滢愣愣的看着姜慕年。 兄长所说的与郡王的谋划丝毫不差... 甚至连郡王想要泓王麾下的大军,都猜到了。 屋内沉寂了许久后,萧瑢唇角一勾,缓缓道:“苏州姜才子,名不虚传。” 姜慕年饮了口茶:“过奖。” 就在萧瑢正要继续相劝时,却听他道:“计划不错,纰漏很多。” 萧瑢当即坐直身子:“请长兄赐教。” 姜滢也下意识端正姿态,看着姜慕年的眼神放光。 她熟悉的兄长回来了,在她的记忆中,不管到哪里兄长都是最耀眼的,只要有兄长在,她的面前就没有任何难题。 “一,勇昌侯拦不住西錂,二,逢幽阁不一定能暗杀成功。”姜慕年简短道。 前者是笃定,后者胜算不大,但不是没有可能。 萧瑢面色一沉:“只需要拖延到泓王兵败。” 姜慕年依旧摇头:“勇昌侯做不到。” “朝中也无人能做到。” 西錂军强悍,将领有勇有谋,蛰伏多年,不是勇昌侯能拦得住的。 能让西錂军做缩头乌龟的,只有齐家。 可齐家不在了。 死在自己人手里。 多讽刺啊。 拥朱羲 第163节 气氛顿时一片低沉。 萧瑢往后靠了靠,许久后,抬眸看向姜慕年:“我还有一张底牌。” 姜慕年:“嗯?” 萧瑢缓缓道:“陆知景。” 姜慕年与姜滢皆是一愣。 陆家那位干啥啥不行的小纨绔? 他能做什么? 萧瑢当然明白二人的质疑,遂道:“齐家出事后,父王给了我几箱子书,一半是齐家兵法,一半是齐家将领亲笔笔录。” 姜慕年似是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凝。 果然,只听萧瑢继续道:“齐家镇守西錂多年,对西錂军了如指掌,上面记载的都是如何破西錂军,细致到包括西錂将领的偏好习惯。” “何处得来?”姜慕年沉声道。 “从开国始,齐家每年都会将一年所记载的东西送入皇宫,由历任帝王保管。”萧瑢徐徐道:“齐家出事后,皇祖父将这些东西给了父王,父王将它们交给了我,我给了陆知景。” 姜滢不是愚笨之人,姜慕年更是一点就通。 话说到这里,他们就已经明白了。 不论齐家最初为何这么做,但现在,那些东西或许能救大盛。 齐家没了,可大盛的国门还需要有人守。 所以,得培养第二个齐家。 “原来,不是勇昌侯。”姜慕年轻声道。 所有人都以为,勇昌侯府会是第二个齐家。 没有人会想到,陆家才是早已选定的护国将军府。 “为什么?” 短暂的沉寂后,姜滢问。 萧瑢还未作答,姜慕年便已道:“因为,那些东西能光耀门楣,也是催命符。” 齐家没落,勇昌侯府便是大盛唯一的将军府,定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若齐家兵法到了勇昌侯的手里,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步齐家的后尘。 而有勇昌侯府做掩护,陆小公子又以纨绔示人,武功也不出彩,陆家又是文臣,没人会想到那些兵法到了陆家,所以陆家那颗独苗苗才会安然长大至今。 “原本,他是大盛最后的底牌。”萧瑢喃喃道。 姜慕年:“所以那些离京平乱的将士,都是为他准备的。” 萧瑢喉头微动,没有否认:“是。” 半晌后,萧瑢问:“如果他现在动身,可有胜算?” 如今这世上最了解西錂军的人,除了陆知景,应该就是姜慕年了。 萧瑢确定齐家出事前,送往京城的那些东西,姜慕年一定都看过,不然他方才不会那般笃定勇昌侯拦不住西錂军。 姜慕年沉疑许久后,才答:“有。” “几成?” “一半。” 姜滢眉头紧紧拧着:“才一半。” 也就是说,作为最后底牌的陆知景提前动身,也只是达到了郡王原本预测的胜算。 若此时陆知景兵败,那么大盛就再无退路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瑢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半总好过毫无胜算。” 姜滢微微垂眸。 他这是要让陆小公子即刻动身的意思了。 姜慕年没再言语。 萧瑢心中有事,没坐多久便与姜滢离开了。 待茶杯凉透,姜慕年才轻哧了声。 明郡王此行真正的目的,不是请他入朝,而是来问西錂的。 想到西錂,姜慕年眉宇间又沉了下来。 一半的胜算,实在算不得多。 因为大盛输不起。 其实...想要将剩下几成添上,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不知道拂方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正在计划打红莲楼的曲阁主:.....这边还没完呢,怎么又被算计上了? 干啥啥不行的陆知景:没想到吧,哈哈哈。 哈哈,猜猜为什么是曲拂方。 第97章 陆家 花团锦簇的小院中, 陆知景躺在木制摇椅上,双目微阖, 享受着两个小丫鬟的伺候。 小丫鬟大抵是感觉到公子心情不虞, 捶腿的动作放的极轻,生怕惹恼了公子。 一片静谧中,有脚步声穿过长廊而来, 是陆知景的贴身侍卫赵亭。 赵亭俯身唤了声公子,恭敬的将手中卷宗递过去。 陆知景睁开眼, 无声接过了卷宗。 他将上头的内容扫了眼, 眉眼中的郁色便更深了, 他半坐起身抬了抬手,小丫鬟遂恭敬退下了。 “公子,可要我去一趟?” 赵亭见他面色难看, 久久不语, 低声问道。 陆知景紧紧攥着卷宗, 手背上青筋暴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低骂出声:“扶不上墙的东西!” 赵亭轻轻拧眉, 几番欲言又止。 此卷宗关乎于陈举人, 不,现在应该是陈主簿。 原本他应该去淞城任职,但公子不愿姜三姑娘远赴西北,便借卫烆的手换成了京城辖内,藤县。 自陈主簿上任后,公子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明白公子是想确定这个人是否值得托付。 藤县诸官皆知陈主簿是姜家的女婿, 与明郡王乃是连襟, 对他自是万分优待, 起先这位陈主簿倒还算兢兢业业, 可没过多久终还是没抵住诱惑,收了贿赂。 公子得知后发了很大的火,让他亲自去调查一番,谁曾想他这一去便撞见一桩案子的被告,给陈主簿塞了银钱,且他收下了。 他当时没现身,去县衙以卫烆的名义调了卷宗,得知是一桩强抢民女的案子。 大约是受主子影响,赵亭当时也是万分恼火。 若这陈主簿保持初心,兢兢业业,有明郡王府和公子暗中护着,这辈子自然是顺顺风顺水,可他偏偏没有抵得住诱惑。 “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可要我去警戒一番?”赵亭道。 陆知景摆手:“没用的。” 有的东西一旦沾了,就再难抽身了。 赵亭不由沉声道:“婚期快到了,便由姜三姑娘这么嫁过去吗?” 虽然他明白主子和姜三姑娘没有可能,可那毕竟是主子真心喜爱的姑娘,真嫁了这么个人,他感觉心里堵得慌。 正说着,管家前来禀报:“公子,郡王有请。” “知道了。”陆知景站起身,将卷宗交给赵亭:“拿给姜三姑娘。” 赵亭一愣:“啊?” 主子不是不愿意姜姑娘知道主子暗中做的这一切吗? “就说你是卫烆的人。” “告诉她不论怎么选择,我...郡王府都是她的底气。” 陆知景说罢便离开了。 赵亭拿着卷宗,无声一叹。 公子想说的应该是公子就是姜三姑娘的底气。 赵亭没做停留,当即便去了姜家。 赵亭光明正大的登门,自称是卫烆的人,姜侧妃有东西要交予姜三姑娘。 周氏自是客气的将他迎到了客厅,吩咐人去请姜蔓。 姜蔓到了客厅见到赵亭后,露出几分疑惑。 她去郡王府探望过六妹妹几次,虽然都是用顿饭便离开,但她见过卫烆,也见过卫烆手底下不少侍卫。 可却并未见过这个人。 况且,他的衣着,不是郡王府侍卫的打扮。 姜蔓心中有疑,便多问了句:“瞧大人有些面生?” 赵亭面不改色的拿出明郡王府侍卫的腰牌:“我不常在郡王府。” 拥朱羲 第164节 姜蔓认得明郡王府侍卫的腰牌,这才打消了疑虑:“不知大人所来何事?” 赵亭拿出卷宗,递给姜蔓,道:“请三姑娘过目。” 姜蔓不解的接过卷宗。 她所有的疑惑在看到藤县二字时,心底便有了猜测,这应是与她的未婚夫有关。 而越往后看,姜蔓脸色越凝重,看到末尾,她没忍住骂了声:“畜生!” 赵亭:“...?!” 他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讶异。 这姜三姑娘,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姜蔓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妥,面色微赧,而后问道:“大人,这是?” 赵亭正色道:“卷宗上所述案件,最终被告赢了。” 姜蔓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不可置信的再次打开卷宗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漏,才带着几分气愤,问:“为何?” 赵亭如实道:“因为陈主簿与县令沆瀣一气,收了被告钱财,最终这桩案子,以那女子勾引被告,咎由自取,判处仗十结案。” 姜蔓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盯着赵亭很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在她的心里,她的未婚夫是个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她虽对他没有情愫,但也下定决心出嫁后会真心相待,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若是旁人来说她或许还会怀疑,可明郡王府的人,她是信的。 “此卷宗暂由姜三姑娘保管,不论姜三姑娘如何打算,公...明郡王府都是姑娘的底气。”赵亭继续道。 姜蔓一手捏着卷宗,一手握成拳,指尖几乎要扣进肉里。 她的夫婿可以平凡,可以普通,但绝不能受贿,触犯朝廷律法! 父亲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手底下从未有过冤案,绝不能让这个东西污了姜家门楣! 姜蔓深吸几口气,朝赵亭道:“可能向大人借一样郡王府的信物?” 赵亭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但公子吩咐了,不论姜三姑娘要作甚,他都要帮,于是道:“我可听从姑娘吩咐。” 他没有郡王府的信物,但他这个人勉强可以。 姜蔓闻言微微屈膝:“那便先谢过大人。” “劳大人稍后。” 赵亭自是应下。 正在他琢磨姜蔓要做什么时,便听姑娘清冽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备马车,调集十个护卫,出趟远门。” 身侧的丫鬟小跑着才能追上她,着急问道:“姑娘要去何处?” 姜蔓没答,只冷声吩咐道:“我去找母亲拿订婚书,你去将我箱笼里的鞭子取出来。” 丫鬟吓得面色大变:“啊?!” 赵亭终于明白姜蔓要作甚了,他先是怔了怔,而后眉头一扬,竟莫名其妙的觉得理该如此,不愧是公子喜爱的姑娘,此等性情,他喜欢。 哦不,他不能喜欢。 公子会弄死他。 - 陆知景到了郡王府,一见萧瑢脸色便知道出了事,他随手拿了个苹果叼在嘴边问:“怎么了?” 萧瑢抬眸,也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了当道:“你即刻动身,前往西北。” 陆知景面容一滞,几息后,他慢慢地的咬碎苹果,缓缓吞咽:“我不是底牌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在擒获泓王前,挡住西錂军。”萧瑢正色道:“姜家长兄说,你亲去,也只有五成胜算。” 姜慕年的身份,陆知景也是这两日才知晓的。 当时还惊讶了许久。 原来当初姜侧妃并没有认错人,那竟真的是她的兄长。 姜家长子,年少成名,才情无双。 他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有依据的。 陆知景面上的最后一丝松散消失,他目光深邃的看着萧瑢,没问原因,只道:“如果,挡不住呢?” 萧瑢:“大盛可能会覆灭,我们都会死。” 陆知景沉默了下来。 书房内只有他啃咬苹果咯脆的声音。 直到一个苹果啃完,他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好,我知道了。” “我去见个人,便立刻动身。” 萧瑢看着陆知景潇洒的背影,眼眸微动,沉声唤住了他:“阿景。” 陆知景驻足,却没吭声。 许久后,萧瑢才低声道:“你要活着回来。” 陆知景眼中划过一丝暗淡,而后轻轻一笑,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去:“放心,我会努力活着的。” 陆知景离开了许久,萧瑢的动作都没变过。 很久后,他喉头微动,低喃了声:“一定要活着回来啊,阿景。” 陆知景离开明郡王府后,弃了马车,打马疾驰前往勇昌侯府。 即刻动身,那就是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城。 这一去,生死不知,在这之前,他得去见见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98章 勇昌侯府 “姑娘, 陆虞候来了。” 丫鬟前来禀报时,盛云嫣正在抄经书, 她闻声笔锋一滞, 面露讶色,但随后眼底就染上了喜悦,她忙放下笔, 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问道:“人呢?” “姑娘莫急, 陆虞候这回是特意来见姑娘的。”丫鬟哪能不知自家姑娘的心意, 赶紧道。 盛云嫣眼中光芒愈盛, 却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道:“当真?” 不论是先前,还是订亲后,他都从未主动来找过她, 每回来府中他都在父亲的书房, 时常连一顿饭都不肯留, 她想要见他, 便只能等在他的必经之路装作偶遇。 可即便如此, 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从未想过,他会特意来见她。 “当然是真的,陆虞候正在偏厅姑娘呢。”丫鬟欢喜道:“侯爷与世子都去了西北,陆虞候登门自然只能是来见姑娘的。” 盛云嫣面上不由多了几丝娇羞,然她走出几步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忙低头看了看,问:“我这打扮可有何处不妥?” “妥的。”丫鬟笑着打趣道:“姑娘美若天仙, 保证让陆虞候见了挪不开眼。” 盛云嫣含羞嗔了她一眼, 便快步往偏厅而去。 到了门口, 她又理了理衣袖, 才端端踏进去。 陆知景在她进来时便起了身,二人相互见了礼,陆知景便道:“我有话想单独与盛姑娘说。” 盛云嫣朝贴身丫鬟示意,后者抿着笑恭敬退下。 很快,偏厅中就只剩二人。 盛云嫣悄悄抬眸看向陆知景,对上对方的视线后又慌忙垂下头,羞的耳尖都红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陆知景将她的一应反应看在眼里,纨绔如他,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同她说他此行的目的。 盛家的这位女孩子,养的娇软纯善,该有更好的良人相配。 他,配不上她的心悦。 时间缓缓流逝,却迟迟不见陆知景开口,盛云嫣便忍不住抬头轻声问:“陆虞候?” 陆知景轻轻嗯了声。 他尽量将来意说的委婉:“我要即刻动身去西北了。” 盛云嫣一怔,一双清澈的眼里带着些不解:“为何?” 此时西北正乱,他去西北作甚? 陆知景自然无法与她细说,只道:“计划有变,西北需要我。” 盛云嫣终于明白了。 他是要去打仗的。 她顿时就有些着急了:“父亲与弟弟已经去了,你为何要去?” 他只是纨绔,去西北能作甚? 陆知景默了默,道:“我自小熟读兵书,对西錂军很了解。” 盛云嫣红唇微启,讶异的看着陆知景。 他熟读兵书? 可他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么? 除了轻功和那张脸好看外,一无是处。 拥朱羲 第165节 这是她求父亲去说亲时,父亲反驳她的话。 虽然她不喜欢父亲这么说他,但...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 “个中理由复杂,请谅我不能与你一一细说。”陆知景道。 盛云嫣性子虽单纯,但却不愚笨,不用陆知景再多说,她也明白了,所谓的纨绔,不过是在藏拙罢了。 这的确让她很是意外。 盛云嫣咬了咬唇,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你一定要去吗?” 父亲弟弟已经上了战场,从他们离京始,她便过的心惊胆颤。 她食素,抄经书,都是在求上苍保佑,保佑父亲与弟弟打了胜仗,平安归来。 若他也去了战场,她这一颗心怕是再不会宁静。 陆知景没有挪开视线,直直迎上盛云嫣,说出了对她来说很残忍的事实:“若我不去,大盛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且...” “勇昌侯与世子,很可能回不来。” 不是很可能,而是若他不去,他们一定回不来。 盛云嫣吓得当即红了眼,无措的望着陆知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知景终是不忍将她吓得太狠,道:“我向你承诺,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保你的父亲与弟弟平安归来。” 盛云嫣没忍住,一颗泪蓦地滚落了下来。 原来父亲与阿弟临行前说的话都是骗她的,他们说此行万无一失让她不必担忧,可原来,边关的形势竟到了如此紧张的时候。 看着面前挂着泪的姑娘,陆知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曾因追他们这群半大的孩子玩闹,摔了一跤,在他面前落泪,当时他才几岁,可以肆无忌惮的替她擦去眼泪,哄她开心。 但从那以后,他便有意避开她。 因为他野惯了,而她是盛家的娇娇女,他怕再将人惹哭,回家挨揍。 他们之后的交集顶多就是宴会上的擦肩而过,遥遥一望,直到他们定亲。 可在他的心里,她始终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他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未有半点男女之情。 所以如今,他不能在像那时,替她擦泪,哄她展颜。 陆知景狠下心肠,从怀里取出两样物件递给盛云嫣。 这是他来盛府的途中,折转回府取来的订婚书与信物。 盛云嫣眼里还带着泪,看见这两样东西一时就愣住了,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去生死不知,若我没能回来,盛姑娘便将婚书销毁,另许良人。” 盛云嫣泪水掉的更快了,她慌忙的摇摇头:“不,不会的,你一定能回来,我不嫁旁人,我等...” “盛姑娘!” 陆知景扬声打断她即将出口的剖白。 盛云嫣果真停下,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陆知景后退一步,郑重朝她鞠了一躬:“若是我们都平安归来,也请盛姑娘销毁婚书。” 盛云嫣整个人僵住了,她愣愣的盯着陆知景,心蓦地一片冰凉。 他这是何意? 是退婚的意思吗? 无论他回不回来,他们的婚事都不作数了? “若是此战告捷,我会留守边关三年。”陆知景继续道:“退婚之事,陆家会全盛家名声。” 盛云嫣不由上前一步,急急道:“我可以陪...” “盛姑娘。”陆知景再次打断她:“我已有心上人。” 盛云嫣的千言万语在他这一句话后,尽数消散。 她犹如被人当头棒喝,僵在了原地。 “这桩婚事本就于盛姑娘不公平,在此,我郑重向盛姑娘致歉。”陆知景深深弯下腰,道。 盛云嫣动了动唇,她想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她僵硬的厉害,动也动不了。 陆知景半晌后起身,上前几步将订婚书与信物放到一旁的茶案上,继续道:“若我有失对盛姑娘的承诺,定会回来如期举行大婚,谨记并严格遵守陆家家规,此生绝不纳妾。” 他说罢没等盛云嫣再搭话,便又是深深一礼,道:“我走了,盛姑娘...保重。” 盛云嫣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她留不住,也不能留。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她的身子一软,缓缓跌坐在地上。 她僵硬的转头看向茶案上的订婚书与信物,终是没忍住,将头埋在膝盖处轻声呜咽。 其实,她早就知道的。 他知道他心里没有她。 可她还是去求了父亲。 因为她知道,陆家孙媳,她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父亲提了,陆家一定会应。 她想,只要成了婚,长久相处,她一定会打动他,可她没想到,他竟早有了心上人,而她对此丝毫不知。 盛云嫣是勇昌侯府三代第一个女孩子,自降生开始就被家中保护的很好,平日里走个路都生怕她磕着碰着,更别说让她舞刀弄枪了,而在整个侯府的娇宠下长大的女孩子,性子纯真良善,温软可人,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大约就是喜欢上了京城第一纨绔。 在陆知景与姜蔓的传闻出来时,以免盛云嫣得知后伤心,勇昌侯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在盛云嫣面前提及,后来明郡王府陆家出手镇压,之后更是没人敢提,这也就导致了,盛云嫣至今都不行知晓陆知景与姜蔓的那段传闻。 丫鬟见陆知景离开,听得里头的动静,吓得连忙小跑过来,着急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话才问完,丫鬟便已瞥见茶案上的订婚书,与盛家给出去的信物。 她的心微微一颤,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她迟疑了几息后,心疼的将自家姑娘抱在怀里,红了双眼。 - 藤县 有赵亭在,姜蔓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要回了订婚书与信物。 她一到县衙,就提着鞭子见了陈主簿,二话没说,先是给了人一鞭子。 那一鞭子虽是打在腿上,却也将县衙的人吓得不轻。 “哪里来的女疯子,敢对官差动手!” 县衙的人正欲拔刀擒拿,赵亭便亮了明郡王府的腰牌,县衙的人见此赶紧收了刀,神色惶恐不已。 明郡王府的人怎会突然来他们这个小县。 县令得到消息急忙迎了出来,先是朝赵亭阿谀奉承一番,便开始问来龙去脉。 姜蔓不欲与他们多周旋,直接扔出卷宗:“我姜家姑爷,绝不能是如此是非不辨,贪污受贿之辈!” 县令才翻开卷宗,她又将退婚书甩给了陈主簿:“今,姜家姜蔓,与陈家退婚,从此以后,两家再无干系!” “请将姜家信物归还。” 姜蔓甚至都没正眼看过陈主簿。 陈主簿直到此时才算彻底反应了过来,他抬手指着姜蔓,神色震惊又讶异。 “你...你你你..” 他哆嗦着手嘴皮子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怎变得这般蛮横了!” 姜蔓:“....” 赵亭眼神霎时凉了下来。 饶是县令都被他这话气的不轻,忍不住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说什么!” 陈主簿被他一吼,人清醒了大半。 “快哄啊!” 县令咬牙低声道。 他不知道这桩案子是怎么到了明郡王耳朵里的,但要是没了这桩婚约,别说陈主簿,就是他这个县令也得跟着遭殃! 陈主簿的眼神在县令打开的卷宗上划了眼,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捧起订婚书与信物走向姜蔓:“蔓蔓,你听我解释。” 然他还没有靠近姜蔓,赵亭的刀就已经出鞘。 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当即就将陈主簿吓的软了双腿,跪在了地上。 赵亭冷声道:“姜三姑娘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他家公子都没叫过呢。 陈主簿下意识反驳:“蔓蔓是我未婚妻,如何叫不得。” 这话赵亭没法接,只能看向姜蔓。 姜蔓以前便不喜欢他这么唤她,但碍于二人已订婚,她便没说什么,可此时听来,她只恨不得将他的嘴撕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陈主簿急的想要解释什么,脖子上便传来一阵刺痛感,他忙跪了回去不敢再动。 “我再说一次,将信物还来。”姜蔓。 陈主簿当然不愿意,自从与姜家定亲后,他一路坦荡,哪里会舍得退婚。 哪怕眼前的姜蔓与昔日在他面前沉默寡言的人判若两人,他也不乐意退! “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说退就退。”陈主簿咬咬牙,道:“便是杀了我,也不退!” 他有功名在身,就算是明郡王府,也不能随意打杀。 姜蔓被他的不要脸气的手指发抖,她一向脾气差,也不善言辞,当即就扬起鞭子招呼过去,赵亭及时的撤回刀,任由鞭子落在陈主簿身上。 拥朱羲 第166节 县衙有平时和陈主簿走的近的,赶紧上前道:“陈主簿有功名在身,岂能随意殴打!” 姜蔓冷哼一声:“未婚夫妻打架关你何事,有本事让他还手啊!滚开!” 那人看着被追着打的满堂跑的陈主簿:“....” 虽然这女子实在野蛮,但陈主簿....也是真窝囊! 关键人现在的确是未婚夫妻,吵吵架打打闹闹,还真的管不了... 县令趁着这功夫靠近赵亭,讨好道:“大人,这小夫妻看着还有的闹呢,不如大人移步,先用些酒菜。” 赵亭沉声道:“谁小夫妻?” 县令连忙赔罪:“未婚夫妻,未婚夫妻。” 赵亭哼了声,刀入鞘,悠悠道:“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县令眼神一亮:“大人吩咐,无敢不从。” 光那一个卷宗就足矣让他丢了乌纱帽,眼下只要还有机会,他自然要把握住。 “姜家是断不会再认这门亲,眼下只有一个方法,带上我的人,去陈家将订婚书与信物取来。”赵亭徐徐道:“再将这卷宗...” 他话没说完,眼神却有意无意落在了抱头鼠窜的陈主簿身上。 县令当即意会过来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顿了顿,而后眼神一转:“大人真是妙计,只是不知明郡王那边...可好交代?” 万一这人是诈他的,他岂不是就钻了套? 赵亭冷笑了声,抬手示意他凑过来。 县令忙将耳朵偏过去,只听赵亭低声道:“只要大人给的够,我自有办法应对郡王。” 县令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是求财的啊,那感情好! 他点头哈腰的做了一番承诺,便招来心腹让他们带着姜家的护卫去了陈家。 这边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陈主簿对这一切半点不知。 等他看到护卫递到赵亭手上的婚书时,一切都晚了。 姜蔓也终于出够了气,她动了动有些酸的手腕,接过赵亭手上的婚书和信物,赵亭也就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中的鞭子收好,在外人看来,他不像是明郡王府的侍卫,更像是姜蔓的护卫。 赵亭临走前,似笑非笑的朝县令道:“你们两个,只能保一人,县令看着办。” 县令毫不犹豫的当着他们的面将陈主簿下了狱。 大难临头,谁不想保自己。 再说,陈主簿没了姜家的婚约,就没用了。 县令自觉躲过了这场祸事,当夜就让人备了酒席庆祝,为自己搭上明郡王府的人自得。 然而就在这时,官兵涌入,拿着他给赵亭的银钱,以贿赂陆阁老的名义将县衙一干人等下了狱,紧接着又查出这些年不少冤案,至此,这帮鱼肉百姓的狗官,再也没从牢房出来过。 只是县令还是想不通。 那不是郡王府的侍卫么,怎么就成了陆阁老的人? 陆阁老是天下文人之首,贿赂他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时,有一人看着牢房一角蹲着的陈主簿,冷气森森道:“你们可听说过,陆公子与姜家三姑娘的传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陈主簿看去。 他们当然是听过的。 如此说来... 是陈主簿抢了人家的心上人,人家来报复了? 众人越想越气,又将陈主簿按着打了一顿。 - 姜蔓离开藤县时,天边灰蒙蒙的,像是要落雨的样子。 赵亭骑马护在马车一旁,看着不远处隐匿在树后的一人一马,眼神微闪,喝停马朝马车里道:“姜姑娘,眼看要下雨了,附近有家客栈,不如先避避雨再走?” 姜蔓掀开车帘看了眼天色,点头:“也好。” 她坐着马车无碍,可护卫与赵大人都是骑的马,还是避避雨好。 一行人到了客栈,喝了盏茶,赵亭便将护卫们叫到了后院分雨衣。 他们一走,客栈里就只剩姜蔓。 连老板与小二都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 姜蔓刚察觉到不对劲,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抓起鞭子急急回头。 然在看清来人时,她的所有防备尽数褪去,换成了惊讶。 而对面的人似乎比她还要惊讶:“姜姑娘怎在此?” 姜蔓动了动唇,自是无法说她是为了退婚来的,只是轻声道:“恰好路过。” 陆知景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这是自那次梅林后,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那些强行压下不可言说的悸动,仿佛就要跳出胸腔。 但二人面上都掩饰的很好,起码,双方都没有看出来。 如此沉寂了一会儿后,姜蔓打破了平静,问:“陆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陆知景眉眼一弯,笑着道:“我去一趟西北。” 姜蔓一怔:“啊?” 他去西北作甚? “去打仗啊。” 姜蔓听到陆知景的回答,又是一愣。 她方才不小心问出口了吗? 好像没有吧。 陆知景也发觉自己话太快了,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轻咳了声:“我家老头子叫我去历练一番。” 姜蔓眼中浮现一丝担忧,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不过最终,理智还是没有抵过心中的忧虑:“可是,西北太危险了。”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逾矩了。 这句话,不该她说。 但陆知景却好似并未在意,摆摆手,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道:“不会的,我就是去历练一番,走个过场,挣个军功回来,好接殿前司指挥使的位子,没有什么危险。” 姜蔓闻言,心底这才稍安。 二人又安静了下来。 姜蔓自知她不应该在这里与他独处太久,刚想要开口做别,便听陆知景道:“我还得赶路,方才只是来这里喂喂马,想来此时也喂差不多,我便告辞了。” 姜蔓看了眼外头的天,欲言又止。 她很想说,要下雨了,你可有带雨衣,要不等等再走。 可是这样关心的话,她没有立场说。 最终,她只是轻轻点头:“陆公子一路顺风。” 陆知景笑着嗯了声,便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住,转头道:“我...” 姜蔓安静的立在原地,等他开口。 陆知景喉头动了动:“你要不...” 等等我,可好? “我是说,这场雨应该下不久,姜姑娘可以再等等。”陆知景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又何必说那些话扰了她的心。 但他会拼尽全力回来。 为了这座城所有在意他和他在意的人。 姜蔓轻轻点点头:“嗯。” 在陆知景转身离开前,她又脱口而出道:“真的没事吗?” 对上陆知景的视线,她又慌忙低下头,解释道:“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陆知景唇角的笑意缓缓收起。 女儿家的娇羞仓惶,让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她对他,也... 一股难言的悸动充斥在心口,陆知景费了好大的力才平静下来。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沉稳:“我可是陆家的独苗苗,祖父哪里舍得真的让我涉险,你别看我现在是一个人,其实,暗地里有不少人保护我。” “而且,我也不会真的上战场,不会有事的。” 若他回不来,让她少担心一天也是好的。 若他能回来,又何必让她担心。 姜蔓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就彻底放下心来。 他只是一个纨绔,上战场能做什么。 就像他说的,他只是去混个军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再者...他是勇昌侯府未来的姑爷,勇昌侯定然会护他平安。 如此想着,姜蔓轻轻颔首:“陆公子保重。” 陆知景唇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嘞。” 拥朱羲 第167节 陆知景离开后,姜蔓便回到了位置上,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没动。 而暗处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去的赵亭却是一脸凝重。 他毫不犹豫的悄然追了出去。 而客栈外,陆知景并未离开,显然是在等赵亭。 “公子,你真的要去西北了?”赵亭焦急道。 计划中,公子不是最后守城的吗? 陆知景脸上已无方才的半分笑容:“计划有变,我需立刻前往西北。” 赵亭闻言也没再细问,当即道:“公子稍等,我去牵马。” “不必。” 赵亭才动,就被陆知景打断,他茫然的望向陆知景:“公子?” “你留下。” 赵亭砰地跪下:“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得跟在公子身边。” 陆知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留在她的身边。” “公子?!” 赵亭急切唤道。 “战场上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陆知景淡淡道:“这是命令。” “若我回来,她出了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赵亭很了解陆知景,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沉默了半晌后,只能沉声应道:“是。” “进去吧,免得她生疑。” 陆知景拉了拉马绳,便要离开。 赵亭忙道:“公子定要平安归来。” “嗯。” “驾!” 马蹄声逐渐远去,赵亭才缓缓起身回了客栈。 他该用什么理由留在姜姑娘身边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下章就是京城大战了。 第99章 大盛永乐四十年, 西錂大举进犯,勇昌侯带走京城大半兵马前往西北抗敌, 另朝中小将分别于各地平民间起义, 京城的防守便因此薄弱,所剩几乎所有兵力皆驻守城门,皇宫只留一百侍卫。 京城上空仿佛弥漫着一股阴霾,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在这种紧绷的气息下度过了半月,边关终于传来了捷报。 陆家小公子, 陆虞候凭借阵法以少胜多, 重创西錂军, 西錂营帐撤后三百米,边关暂且休战。 士兵八百里加急带回的捷报一路响彻大街小巷,炸的所有人晕头转向。 首先打了胜仗无人不欢欣雀跃, 但... 带兵前往西北的不是勇昌侯与世子吗, 怎么变成了陆虞候? 甚至有人的第一反应, 是在怀疑那士兵念错了名字。 毕竟陆家那位小纨绔只懂吃喝玩乐, 如何会打仗。 就在一片喜悦与疑惑声中, 朝廷张榜告知,此次领兵御敌的主将确实乃陆虞候,且榜中言明,陆虞候熟读齐家兵书,是最适合出征西北的将领。 告示一出,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原来齐家的兵书竟到了陆家手上,那小纨绔不仅不是真的纨绔, 如今还摇身一变, 成了大盛的英雄。 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质疑为何主将不是勇昌侯, 而是陆知景的念头通通打消。 齐家, 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这二字一出,没人会质疑。 这道消息虽然震惊,但很快也就消化了,只有京城那帮纨绔仍旧头晕目眩。 说好的要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辈子呢? 骗子! 京中因首战告捷一扫先前的阴霾,一片喜气洋洋。 但这股喜气并没有持续多久,两日后,太后自缢于寝殿,泓王以替母复仇的名义发动兵变。 但凡长了点心眼子的都从中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 怎么会那么巧,太后在此时自缢,且那泓王似是早有所准备,消息才出,他就已集结了五万大军直闯京城。 太后自缢,显然是给泓王一个兵变的理由。 - 明郡王府 萧瑢将从赤亡中取来的罪证收入匣中,交给一旁等候的卫烆,侧头朝姜滢道:“时机到了,等我。” 姜滢轻轻点头:“嗯。” 萧瑢没再多言,疾步入了宫。 姜滢望着他的背影,眼里盛满了忧色。 她并不担忧此次为齐家平反会出纰漏,只是忧心即将到来的那场大战。 今日入朝替齐家平反,是早就计划好的。 只待泓王兵变,平亲王与兄长就会同郡王一道进宫,呈上罪证,洗刷齐家的冤屈,而有此铁证,泓王为母复仇而发动兵变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乃不容质疑的叛军,人人得而诛之。 压在姜滢心头多年的深仇大恨终要得报,她却无法松快。 因为对接下来的这场战役,他们并无完全的把握。 姜滢在殿门口立了一会儿,便让青袅取了剑来。 大战在即,她如今能做的唯有多练练剑法。【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 如姜滢所想,萧瑢此行格外顺利。 泓王兵变时期,他拿出早些年泓王与西錂勾结的铁证,很容易就替齐家昭雪。 太子将这道奏折呈给病榻上的天子时,天子那深陷的眼窝中难得泛起一丝亮光。 他闭着眼迟迟不开口,太子便也安静的侯在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半睁开眼挥了挥手。 虽未言语,太子却已明了天子的意思,恭敬的退下后,下旨洗清了齐家的冤案,并张榜告知天下;随后,天子下罪己诏,蒙冤十余年的齐家通敌案,终于昭雪。 于此同时,姜慕年还活着的消息也一并传开。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唏嘘不断。 谁也没想到,原本早已死在齐家的姜家长子被平亲王救了,还以五公子的身份留在了平亲王府。 如今大白于天下,平亲王公开表示姜慕年仍是平亲王府的公子,有知情人透露,平亲王的族谱下,有义子姜慕年。 紧接着,姜慕年又入了东宫詹事府,这样的坦途不由让人感叹姜大公子真真是气运不凡。 不愧是年少就名动苏州的姜才子。 姜慕年的境遇让人万分惊叹,以至于随后明郡王请封姜侧妃为正妃的消息传出来时,众人已经麻木了,甚至觉得理该是如此。 齐家沉冤昭雪,作为齐家的表姑娘,别说郡王正妃,就是太子妃那也是做得的。 不过...这明郡王妃与太子妃也就差一步了。 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而对于姜慕年活着的消息,最惊喜的自然是姜家。 先前因诸多要素,姜滢等人一致决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才告知姜家真相,而今圣旨一出,姜慕年出宫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回姜家。 姜洛白虽然早有猜测长子还活着,但一直没有找到其他的线索,而今得知平亲王府的五公子就是长子时,自然激动万分,见着姜慕年,一度泣不成声。 周氏等人也都纷纷抹了泪。 姜家的所有兄弟姊妹,对长兄向来是尊崇敬重的,姜慕年不在的这些年,他们无不思念长兄,如今老天爷将人还了回来,他们自是惊喜交加,喜出望外。 姜澈一得到消息,就急急从书院赶了回来,看见那客厅中的青年时,只觉腿似灌了铅般,久久挪不了一步。 还是姜慕年笑着走向他,轻轻抱了抱他:“七弟。” 姜澈这才回神,素来沉稳严肃的七公子,眼底也泛了红,他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唤道:“长兄。” 他生怕这是梦,一惊扰就没了。 姜蔓与姜笙早已是双眼通红,自从姜慕年出现,她们的眼神始终未从他的身上挪开过,好像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了似的。 而她们的手中的糖葫芦和桂花糕,让她们多了几分真实感,也让她们深切的感受到,那个一出门就会为她们带喜爱的小零嘴的长兄,是真的回来了。 姜滢坐在一旁静静地的看着这一幕,唇角一直都挂着浅浅的笑意,忍不住了,才悄悄捏着绣帕擦一擦眼角的湿润。 这个家还是往昔的模样,可是因为兄长的归来,让她终于有了归属感。 萧瑢今日没有过来,给足空间让一家人好好团聚。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姜家人才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勉强缓了过来,周氏亲自去厨房盯着晚上的宴席,并给府中所有下人皆准备了红封。 拥朱羲 第168节 府中很多下人都是到了京城之后才雇的,只知道府中原本有一位大公子,感触并不是很深刻,但嫡公子归来,他们也是真心为主家开心。 还有一小部分是家生子,一家几代都是在姜家做工的,有些甚至是看着姜慕年长大的,经历过那场惨烈的悲剧,而今猛地得知他们的大公子活着归来了,免不得一番喜极而泣。 这一日,姜家沉浸在一片喜悦中,直到夜深都还能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 次日天一亮,姜家便陆续有客人登门道喜,多是朝中官员。 一夜之间,姜慕年这个名字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从陨落的少年天才,摇身一变成了平亲王府的公子,还没让人众人喘过气,他又进了詹事府,这样的境遇堪称离奇,有高瞻远瞩的仿佛已经看到了多年后,这位姜公子封侯拜相的时刻,自然要趁着他才入朝堂时,来结交一番。 而拥有这样想法的人...极多。 于是,姜家的门槛自那段求亲风波后,又换了几个。 姜滢没有久留,日次一早用了早膳便回了郡王府。 因为她的正妃礼就在五日后。 萧瑢不顾朝臣的反对,要在大战前娶她为正妃。 虽然他没说,姜滢心里却是明白的,他们很有可能会折在这场大战中,所以,他们都不想留有遗憾。 好在礼部早有准备,即便时间赶些,也能给皇长孙办一场大婚。 皇长孙的大婚也冲淡了些京中的阴霾,至少大街上,已能见到一些笑言,百官脸上也多了些喜悦。 - 姜慕年在平亲王府过了十余年世外桃源的日子,一朝见了诸多宾客,饶是才情无双也有些受不住,今儿找借口来明郡王府,才得以脱身。 而他回姜家的这几日,曲拂方却还赖在平亲王府。 曲拂方也想过跟姜慕年去姜家,但是曲阁主看了眼姜家那几个厢房后,非常厚脸皮的返回了平亲王府。 平亲王府中属于姜慕年的那一个院子就比整个姜家还大,曲阁主是断不会委屈自己的。 而平亲王得知后,笑的很有几分兴味,吩咐下人一日三餐皆按照曲拂方的喜好准备,所有惯例按照姜慕年的来。 府中的人不禁开始怀疑,王爷是不是又打算多养一个儿子了。 他们哪里知道,平亲王这不是在养儿子,是当成儿婿在养。 是的,平亲王依旧认为姜慕年与曲拂方的关系不清白,哪怕姜慕年解释过,他琢磨过后也不大信,觉得大抵是姜慕年怕他反对,才没说实话。 所以,就有了这个,对于依旧可以享受饭来张口的曲阁主来说很美丽的误会。 姜慕年离开姜家时,就让人去通知了曲拂方。 他到明郡王府,曲拂方正好乘着平亲王府的马车幽幽而来。 姜慕年望着前呼后拥,从马车上下来的锦衣玉带的人:“....” 他怎么感觉,这人比他在王府时过的还好? 曲拂方一见着他,就大摇大摆走过来显摆:“怎么样,好看吗,我那半个父王送我的。” 姜慕年:“.....” 他没搭理开屏的孔雀,转身进了明郡王府。 曲拂方赶紧跟了上去,一边炫耀,一边疑惑:“你说这是为什么,不赶我走就算了,竟还如此优待?” 姜慕年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呢。 他走了几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你是不是对父王说了什么?” 曲拂方一脸无辜:“从你回姜家后,我都没见过我那半个父王。” 姜慕年知他不会对他撒谎,略微不解的皱了皱眉。 王府不多他一张嘴吃饭,他愿住在那里父王自然不会说什么,但... 姜慕年又看了眼曲拂方身上过于华丽的衣裳。 也不至于这般上心? 不过姜慕年心中还有其他事,也没有去深究,与曲拂方一道进了大殿,等候萧瑢。 不多时,萧瑢便与姜滢过来了。 几人见了礼后,分别落座。 萧瑢与姜滢不约而同的看了好几眼那只金光闪闪的花孔雀。 萧瑢:“....?” 九爷爷这是真当儿子养了? 姜滢:“......” 阁主怎么突然这么...又遇着喜爱的姑娘了? 曲拂方顶着几人的视线,坦荡自若的饮着茶,还顺便调戏了下奉茶的貌美小侍女,将人惹的娇羞不已。 姜慕年实在看不过去,轻咳了声。 萧瑢扶了扶额,挥手让殿中侍女尽数退下。 曲拂方不舍的目光追随而去。 姜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以下犯上出去跟阁主打一架的冲动,垂下视线。 好丢人! 曲拂方看不到貌美侍女了,终于将目光放到了上位二人身上。 “妹妹后日就要大婚了,恭喜恭喜。”曲拂方斜靠在木椅上,笑得风流肆意:“不过这回,我可给不了那么多嫁妆了,妹妹的亲哥哥回来了,这次就让他自个儿给妹妹添妆。” “他在王府住了那么久,肯定攒了不少银子,你们瞧,我才住几日,半个父王就给我造了这样的行头,他肯定只多不少。” 他的话落,众人纷纷别开了视线。 闪的眼睛疼。 姜慕年怕他再放什么不该放的厥词,顺着话问了后日的大婚事宜。 皇长孙的大婚有礼部操持,剩下的都是太子妃做主,萧瑢姜滢二人只需要试试喜服,其他的都不需要他们操心,自然也没什么多聊的。 很快,话题就自然而然转到了战事上。 “边关虽首战告捷,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姜慕年直接道出了众人心中的忧虑。 萧瑢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饶是陆知景用兵如神,也很难打赢这场仗。 因为兵力悬殊太大了。 西錂军蛰伏多年,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而大盛自齐家出事后,军心大散,再不复当年盛况。 不论是实战能力还是人数,都远不如西錂。 陆知景能扭转局势,首战告捷,是因为打了对方措手不及,西錂大概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毛头小子,不仅对他们了如指掌,且还会齐家兵法。 可一旦等他们回过味来,必定会大肆进攻。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姜滢喃喃道。 姜慕年闻言抬眸,声音清冽:“有。” 众人不由同时看向他。 萧瑢眼神微亮,态度谦和:“长兄有法子?” 姜慕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看向曲拂方。 一阵诡异的平静后。 曲拂方:“....” 曲拂方:“...?!” 他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眼神迷茫:“我?我能做什么?” 萧瑢与姜滢也感到诧异。 曲拂方用一日的时间挑了红莲楼,如今的红莲楼已经是逢幽阁的地盘,大战之时,再无红莲杀手出来捣乱。 逢幽榜上的人都愿意加入守护京城的大战,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武林高手也报了名,总共有一千余人。 对于曲拂方这个武林盟主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极限了。 他们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办法能解边关的困局。 姜慕年没有回答,转头问萧瑢:“不知郡王可有给郦国去信借兵?” 上次萧瑢去平亲王府见了姜慕年后,姜慕年次日便给萧瑢捎了信,让他向郦国借兵。 萧瑢点头:“自上次长兄提议后,我便已经去了书信,不过还未有答复。” 虽听长兄之言去了信,但他对此并不报希望。 郦国与大盛,西錂交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擅动,且恐怕西錂早与其达成了共识,他们此次借兵,不会有回音,且算算日子,若真有回信的话也应该到了。 而姜滢与曲拂方却已经愣住了。 姜滢看曲拂方的眼神愈发深邃。 郦国? 如果她没记错,那位为了找阁主,大闹各地逢幽阁的异域公主,便是郦国的公主。 姜慕年有意不去看曲拂方呆滞的面色,道:“我知道郡王的担忧,但是...若换个人借兵,或许就成了。” 曲拂终于回过味来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不行!我借不来!” 开玩笑,他开口朝郦国借兵,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让那小公主死心回去了,再去招惹他这辈子就完了! 萧瑢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不解的看向姜滢。 姜滢微微侧头,朝他轻声道:“郦国的公主,与阁主有一段情缘。” 拥朱羲 第169节 萧瑢眼神顿时就变了。 曲拂方面无表情的看向二人:“你说的再小声,我也听得到。” 姜滢默默地的低下头。 姜慕年像是没听到曲拂方的反对,又问萧瑢:“大约多久能收到回信?” 萧瑢想了想,道:“若是有回信的话,也就这两日。” 萧瑢的话才落,卫烆便出现在了大殿。 他手中捧着一个折子,红蓝相见,不是大盛的奏折。 曲拂方心中一跳,眼神紧紧黏在那折子上。 不会吧,不会就这么巧吧... 然,事情就是这么巧。 只听卫烆道:“郡王,郦国使者到了。” 卫烆的话炸在了众人心间,开出一朵艳丽的烟花。 姜滢不由直起身子,紧张的盯着那道折子,若是郦国回绝,不会派使者前来。 萧瑢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抬手示意,卫烆恭敬的将折子呈上。 奏折翻开,上头字迹清秀,内容简单而又直白。 萧瑢的神色越来越复杂。 许久后,他将折子递给姜滢,目光深沉的望向曲拂方。 曲拂方背脊一凉:“...你,你这么看我做甚。” 姜滢快速扫了眼,眉眼微微一扬,而后用与萧瑢差不多的眼神看向曲拂方。 曲拂方当即心生不好的预感,跳起来就要走。 然他才走出两步,便听萧瑢道:“郦国同意借兵。” 曲拂方脚步一滞。 萧瑢接着道:“要求是和亲。” 曲拂方皱了皱眉,不耐的回头:“要娶大盛的公主?” 萧瑢摇头:“不是。” 曲拂方宽袖中的手指不由一蜷。 不是娶大盛的公主,那就是要嫁郦国的公主。 郦国,只有一位小公主。 曲拂方眼里的暗光一闪而逝,他眉头一扬,松散的坐回椅子上:“那敢情好啊,郦国瞧上哪位郡王了?” 萧瑢没答。 曲拂方看着他,惊讶道:“总不能是王爷吧?差着辈分呢!” 大盛的王爷,那年纪可都比她大一轮呢! 然他却见萧瑢点了头:“是。” 曲拂方无意识的坐直身子:“....” 他面上的懒散彻底褪去。 “是郦国国君要求的?” 萧瑢继续否认:“是郦国公主亲点的。” 曲拂方咬咬牙。 她疯了吗! 这么多郡王不嫁,选什么老王爷! 姜滢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萧瑢,缓缓合上了折子。 “谁?” 曲拂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他这就去弄死他! 萧瑢看了眼姜慕年,徐徐道:“大盛有一位王爷,年纪合适。” 姜慕年:“....?” 他唇角一抽,默默地别开视线。 曲拂方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眸咬牙切齿:“她才十七,哪个王爷合适!” 萧瑢缓缓吐出几个字:“平亲王府,小王爷。” 曲拂方一愣,下意识道:“那小王爷不是死了吗?” 然他说完便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姜慕年。 小王爷是死了,但姜慕年用他的身份养在王府十余年,如今虽然真相大白,但...消息没那么快传到邻国,对外界而言,平亲王府的小王爷一直活着! 曲拂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了姜慕年许久,才砰地一下站起来,吼道:“不行!” 姜慕年还没开口,萧瑢便道:“为何?” 曲拂方动了动唇,半天才找出一个理由:“他也大上八岁呢,怎么就合适了。” 姜滢:“......” 她忍不住插了句嘴:“哥,你与哥哥年岁相当。” 嫌弃哥哥年岁大,他当初怎么就对人家小公主下得去手? 曲拂方转头瞪着姜滢:“......” 他心里一股气不上不下的,憋的极其难受。 但他不舍对姜滢发,只别过头甩了甩袖子坐下:“反正就是不行!” 她为什么要慕年? 不是说非他不嫁,这么快就变心了? 还是说她是故意嫁过来气他的! 要谁不好,偏偏要他的挚友。 成了婚以后怎么办? 他跟慕年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曲拂方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心肝都气的疼。 但他为何生气,他却始终不肯去正视。 姜慕年看了眼萧瑢,后者读懂了他的意思。 适可而止。 萧瑢不由抬手碰了碰鼻尖,长兄怎么看出来的。 他轻咳了声,不动声色道:“若是哥不同意,那我去与使者商议,换个人。” 曲拂方没好气的怒目瞪他,但却半晌也说不出阻止的理由。 萧瑢面上露出几分无奈:“我已答应去商议换人,哥为何还是不满意?” “难道说...” 曲拂方面色一僵,正欲开口打断,却听萧瑢飞快道:“哥只是不愿意郦国公主嫁旁人?” 曲拂方的脸色此时非常的精彩。 一些他刻意逃避的东西,被无情的戳穿,让他无所遁形。 “那不如,我同使者说,和亲的人换成逢幽阁阁主?” 姜滢低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绣花鞋上的珍珠,还很小幅度的往旁边挪了挪,试图划清自己与身边那只狐狸的界线。 姜慕年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了声,出声道:“郡王。” 再逗下去,他就不怕拂方被气的一走了之? 长兄发了话,萧瑢无不遵从,他拿起姜滢方才放在桌上的折子,递给卫烆。 卫烆会意,将折子递到曲拂方面前。 曲拂方此时正一肚子气,一点儿也不想看那折子,抱着双臂重重哼了声偏过头。 卫烆:“....” 他抬起头,眨眨眼。 要不是声音和身形不对,他都要怀疑窝在椅子上珠光宝气的人才是位傲娇的公主。 萧瑢:“...给他打开。” 卫烆:“....是。” 他打开折子,换了个方向竖在曲拂方的眼前,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儿。 傲娇的公主,伺候的还满意吗? 折子上的字终于钻入傲娇的公...阁主眼中。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 ‘送逢幽阁阁主,曲拂方来和亲,除此之外,免谈’ 曲拂方:“......” 他一把抓过折子,凑近细细看了眼。 是曲拂方,不是小王爷! 拥朱羲 第170节 他攥着折子的手渐渐用力,直至传来清脆的响声。 他慢慢地放下折子,阴森的看向萧瑢。 萧瑢非常从容淡定的回了他一个无比温和的笑容。 “撒娇?晚了!” 曲拂方咬牙切齿道。 萧瑢不由望向姜慕年。 姜慕年视而不见。 他又看向姜滢。 姜滢往旁边缩了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瑢:“....” 作的孤立无援了。 之后的一个时辰,明郡王府刀剑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侍卫与暗卫都伸长脖子偷偷的瞧。 高手决斗,很有看头的喔。 姜慕年与姜滢立在院中廊下,面无表情的欣赏这出大战。 期间,姜慕年问了句:“谁更胜一筹?” 姜滢:“二人内力相当,若是全力一战,胜负难分,不过...” “今日,郡王会输。” 姜慕年表示明白。 要是郡王再赢了,拂方心中那股气就顺不了了。 姜慕年又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郦国使者在何处?” 卫烆回道:“使者现在就在府中。” 姜慕年:“嗯,我去见见。” 他是詹事府的人,见使者没有什么问题。 经过郡王方才的试探,他已然能确定,拂方对那位小公主并非无意,只是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因素,才一直躲着人家。 至于那不可抗的因素,他能猜到。 无非就是一个身在江湖,自由散漫惯了,一个却是邻国公主,就那一堵宫墙就足以让他们分道扬镳。 经过一个时辰的战斗,以萧瑢战败告终。 曲拂方临走前,狠狠撂下一句:“想要老子卖身,不可能!” 但那道折子,他却揣走了。 曲拂方气冲冲的回了平亲王府,却是半夜未眠。 他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却不慎栽在了那看似无害的小公主身上。 都道是他招惹她,可实际上是她瞧上了他...的身子。 她很下得去手,为了带他走,不惜给他下那种药!若不是最后关头他摔破碗划了自己一下,有了片刻的清醒,他就已经... 从那以后他便处处躲着她,可没想到她竟然那般的锲而不舍,后来有一次撞见他与姑娘搭话,便又给了他下了药。 这次不是那种药,是相反作用的药... 他足足一月,每日晨间醒来没有那熟悉的某种欲望,都感觉自己是被她废了。 其实,她给他下这种药完全没必要。 他很爱惜自个儿,至今都是清白的。 ...哦不,半清白的。 她第一次给他下药那次,清白差一点就全没了。 曲拂方猛地坐起身,试图甩去脑海里那些旖旎的画面,但目光触及桌子上那道红蓝相间的折子时,又更加清晰了。 他烦躁坐到桌子旁,盯着折子出神。 很多种思绪扰的他心烦意乱,许久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她不是郦国公主,或许他们... 曲拂方快速止住这个念头,抄起折子出了门。 他就不该把它带出来! 深夜,曲拂方夜探郡王府。 卫烆琅一认出他,暗中止住了侍卫与暗卫的拦截。 明郡王书房的灯还亮着,好像就是在等着他似的。 曲拂方缓缓靠近,听得里头传来温和的低语。 “疼吗?” “不疼。” “都淤青了,怎会不疼。” “有夫人上药,自然不疼。” 曲拂方:“.....” 他暗骂了声,将折子隔着窗户扔进去。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萧瑢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与他四目相对。 曲拂方先挪开视线:“我来还这东西的。” 萧瑢:“嗯。” “再说一次,我不和亲!”曲拂方语气不善道。 萧瑢:“嗯。” 曲拂方怪异的瞥了他一眼。 嗯?! 不劝劝他了? 萧瑢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道:“郦国使者已经离开了。” 曲拂方面容一滞,半晌后有些不大自然道:“...你拒绝了?” 用他可以换郦国的兵力,边关就多了几成胜算,他就这么干脆的拒绝了? 萧瑢顿了顿,才道:“郦国答应借兵。” 曲拂方心中的感动顿时消散:“?!” “把我卖了?” 萧瑢如实道:“长兄与使者详谈后,使者便离开了,临走前答应借兵,没再提和亲之事。” 曲拂方难掩惊讶。 慕年跟他说了什么?那使者这么好说话? “具体事宜可以问长兄。”萧瑢毫不犹豫的将锅踢给了姜慕年。 曲拂方闻言果真没再问,连夜去了姜家。 曲拂方离开后,姜滢才出来:“应当不会跟哥哥动手吧。” 萧瑢:“不会。” 姜滢深吸一口气:“那就好。” 不然,姜家今夜就要兵荒马乱了。 姜家没有兵荒马乱,被曲拂方从被窝里薅醒质问,姜慕年只问了一个问题:“不用和亲,郦国答应借兵,这个结果你不满意?” 曲拂方:“...满意,但是...” “满意就好,没有但是了。”姜慕年用被子裹住自己,再次沉沉睡去。 曲拂方:“....” 所以,一切回到了原点。 只有他自己多了一夜的兵荒马乱。 他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但...慕年说的对,没有但是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时间转瞬即过,很快就迎来了明郡王大婚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皇长孙大婚, 普天同庆;因逢战乱,特大赦天下。 黄昏初至, 吉时已到, 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 礼官的喝唱响起,新人躬身拜下。 “二拜高堂。” 拥朱羲 第171节 太子与太子妃高坐上位,满眼欢欣。 “夫妻对拜。” 姜滢隔着团扇, 只能瞧见明郡王的喜服,与自己身上的相得益彰, 她唇角轻弯, 抿了一丝笑。 “礼成!” 随着礼官声音落下, 四周接二连三传来恭贺道喜的声音。 姜慕年笑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泛红。 他亲眼见她大婚了,也算是兑现了幼年的承诺。 肩膀被人轻轻碰撞, 他转头便听曲拂方小声道:“这么多人呢, 哭了多丢人。” 姜慕年心中的涌起的情绪顿时消散。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曲拂方, 后者却又撞了撞他:“走了, 吃席。” “上次没吃成, 这次得吃回来。” 姜慕年:“......” “你不觉得你这几日胖了吗?” 曲拂方:“...?!” 他伸手在腰间比了比,放下心来:“还是很细的啊。” 姜慕年抬脚往外走:“...再吃,和亲都没人要。” 曲拂方当即炸毛:“本阁主容貌无双,谁瞧不上就是眼瞎!” 姜慕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事,入席吧。” 姜慕年淡淡道。 大盛英俊儿郎无数,郦国小公主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货。 - 萧瑢送姜滢回新房,完成一应礼节后, 便要出去招待宾客。 “夫人饿了就先用些点心。”萧瑢万分不舍道:“要是困倦了, 便先休憩。” 姜滢温声回应:“嗯。”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姜滢继续点头:“好。” 她在这寝殿住了这么久, 自不会拘束。 萧瑢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萧瑢离开, 合语才敢出声打趣:“郡王真是片刻都离不得郡王妃。” 姜滢轻轻一笑,垂眸不语。 郡王妃。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的心间好似被蜜糖包裹,无比的甘甜。 只希望这份甘甜维持的再久一些,至少,让他们安然度过此次危机。 “姑娘,今儿外头热闹,郡王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要先小憩片刻?”青袅道。 姜滢想了想,摇头:“无妨,我等等。” 即便不是真正的新婚夜,她也想按照大婚的礼数来,就当讨个吉利。 这一夜,萧瑢果然回来的很晚。 陆知景不在,无人卯足了劲儿的为他挡酒,他又来者不拒,喝了不少。 后来还是姜慕年看不过去,替他解了围,他这才得以脱身。 喜烛欢快的跳动着,为新房增添了不少的喜气,萧瑢携着一身酒气而来,明明身形摇摇晃晃的,却还规规矩矩行了却扇礼,姜滢才将团扇放下,他就径直扑了过来。 “郡王!” 姜滢被扑在喜床上,腰间被桂圆咯的生疼。 但身上的人好似醉的厉害,任她如何推也不肯起身,反倒是愈发用力将她紧紧拢在怀里。 姜滢又不能真的伤了他,只得先任由他抱着,温声软语的哄着:“郡王,可是醉了?” “没醉!”萧瑢似乎是觉得说的不可信,还摇了摇头。 姜滢:“....” 看来是真的醉了。 “好,郡王没醉。”姜滢语气更软了:“那郡王先起来好不好。” “不好!” 姜滢从没见萧瑢醉过,更不知他醉了竟是如此孩子气。 她眼底盛着浓浓的笑意,轻声道:“郡王压疼我了,就起来一下下,好不好。” 萧瑢突地睁开眼,似在分辨姜滢的话,几息后,他道:“就一下下。” 他想一直抱着她,但她说,他压疼她了。 那就起来一下下好了。 萧瑢撑起身子的那片刻,姜滢飞快将身下的桂圆取走,又借机扶他坐好哄着他脱了鞋袜,让青袅断了热水进来,简单的给他擦洗了一番。 萧瑢端坐在床上,任由姜滢折腾,乖的不得了。 姜滢替他净脸时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对方也不反抗,只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她,如此模样惹得姜滢心痒痒的,又在另一边脸上捏了一会儿。 青袅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待姜滢擦洗完毕,她便端着水退下了。 “好了,该就寝了。” 姜滢才扶着人躺下,就被一股力道拢了过去。 她窝在他怀里,愣了好一会儿后轻轻出声:“郡王?” 没有回应。 显然是睡着了。 姜滢笑了笑,往熟悉的怀抱中蹭了蹭,也闭上了眼。 原以为这一夜就这么安然过去了,可半夜间,姜滢却被弄醒了。 一双大手紧紧嵌在她的腰身,滚烫的灼人。 “郡王?” “嗯。” 这回回应她的声音清明了一些。 姜滢明白,这是酒醒了。 “今夜是新婚,还有未完成的事。”萧瑢在她耳边轻声道。 姜滢:“...” 怎么还记得这茬。 外头昏昏欲睡的阿礼,突然听得动静惊醒,与同样抬眸的青袅对视一眼。 阿礼:“.....” 郡王不是醉了么? 青袅:“....” 大约是酒醒了吧。 短暂的沉寂后,阿礼拍了拍脸保持了几分清醒:“我去让人烧热水。” 青袅:“嗯。” 原本以为平静的一夜,又变得忙碌了起来。 直至后半夜,一切才又重归于宁静。 - 皇长孙大婚让京城短暂的喜庆了几天,但很快,那种低压的气息又笼罩了回来。 泓王五万叛军已达城外。 百姓们纷纷闭门不出,街道两旁的小贩也早已不见踪影,大街小巷只闻马蹄声与官兵整齐的脚步声。 明郡王府 众人皆已换了劲装,分别于大殿中落座,神情都格外的凝重。 许久后,曲拂方先开了口,他看着姜慕年道:“慕年回平亲王府,不要出来。” 平亲王府有侍卫,比姜家要更安全些,一旦他们没守住,逆贼进城,平亲王会想办法保住他。 姜滢也有这个意思,遂跟着劝了句。 姜慕年却摇头,淡定道:“我去城墙上等你们归来。” 曲拂方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卫烆便来禀报平亲王府来人了。 萧瑢宣人进来,来人正是保护过姜慕年的侍卫。 “属下奉王爷命,请六公子回府。” 姜慕年的身份公之于众后,平亲王便对外宣称收其为义子,按照王府齿序,行六。 拥朱羲 第172节 姜慕年起身,道:“劳你回禀父王,我的妹妹妹婿,挚友都在战场上,我无法安心回府。” 侍卫闻言倒也并不意外,继续道:“王爷吩咐,若公子不愿回府,属下便跟在公子身边。” 姜慕年还要推辞,便见侍卫半跪在地:“从今以后,属下便只是公子的侍卫,公子若不留属下,属下便无处可去。” 姜慕年默了默,上前将人扶起来,温声道:“那便有劳了。” “多谢公子。” 侍卫起身,恭敬的立在姜慕年身后。 曲拂方见此,便没再坚持。 他知道这个侍卫的武功还算不错,有他在,即便城破,他护姜慕年离开不成问题。 这个插曲暂且过去,萧瑢看向张爻顺:“张大人的人可已妥当?” 张爻顺恭敬回道:“已全部就位。” 京中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两万,而城中除了守城的余将军外,便再无拿得出手的将领,张爻顺便也领了一队人马,加入了计划当中。 不止张爻顺,京中许多会武功的官宦子弟,皇族都加入了这场守城之战。 其实,原本这只是一场皇位争夺战,哪怕泓王得胜,也不见得会对百官下手,但少年人心中总有一腔热血,泓王争皇位他们管不着,但勾结西錂残害家国,陷害大盛守护神,他们不能忍。 且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享受着百姓供奉与家族带来的荣耀,便该在这种时候将子民百姓护在身后,承担起他们的责任,百死无悔。 家中子弟执意要参战,长辈即便要和稀泥也不敢,只能将家中护卫一并派出去保护自家小辈,如此,便又多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当然,并非是所有少年人都有他们这样的勇气与担当,还有许多人也选择了缩在家里,试图以这种方式躲过这场灾祸,一边骂这些人逞匹夫之勇,一边享受着他们的庇佑。 而让人最意外的,是京城那帮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陆知景的影响,他们竟都无一例外的换上了戎装,手持长枪守在了城门后。 被人质疑时,他们不屑道,不会拳脚功夫又如何,打架嘛谁不会。 他们的纨绔头头能在边关保卫国家,他们也能保护京城的百姓! “嗯。”萧瑢又看向曲拂方,还没开口,曲拂方便道:“我的人都在城外埋伏,大战起时,会悄无声息的混入士兵中,直取泓王禄王首级。” 萧瑢看向姜滢,姜滢朝他轻轻点头。 而后,萧瑢站起身,朗声道:“我与滢滢会带人为你们打掩护,此战,不能败!出发!” 萧瑢姜滢一人一把长剑,并肩而行。 曲拂方随后跟上,还无比嚣张的撂下一句:“老子还没尝过败的滋味。” 张爻顺是今日才见得逢幽阁阁主的真面目,他属实没想到那位神秘的阁主会有一张这样的祸水脸,而其性子之嚣张,倒也配得上那张容颜。 他看了眼随曲拂方离开的姜慕年,默了默后跟了上去。 他觉得,他不久的将来会有求于这位姜公子,所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与其结交一二,将来也好请他行个方便。 如果,他还有将来的话。 今日阴天,午时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可不知为何,当他们一行人走在一处时,好像是被光笼罩着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这场以泓王谋反引发的大战一触即发。 他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城墙之下两军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余地,战鼓起, 长达半日的厮杀开始。 皇城兵力远不如叛军, 打不了持久战,按照部署,萧瑢与张爻顺带兵第一轮迎战, 为接下来的计划作掩护。 城墙下,厮杀声一片, 城墙上, 几人并肩而立打量战场上的形势, 寻找合适的时机突破重围,取泓王首级。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萧瑢一方已成颓势, 城中却迟迟没有援军, 泓王眼底的谨慎略减。 他早已得知京中的形势, 明白城中的兵力不足为惧, 但毕竟有萧瑢在, 他还是保持着警惕,直到见萧瑢败势已定,却仍在苦苦支撑,不见任何援兵,他便放低了戒备,眼神阴森的望着萧瑢,抬了抬手:“取他首级!” 他身边的将军应声, 扬起马鞭飞快的朝萧瑢掠去。 “时机到了!” 城墙上, 姜慕年突然道。 姜滢在见到萧瑢受伤时, 早已是心急如焚, 听得这话,当即拔了剑朝曲拂方道:“我与水汀令主给阁主打掩护。” 水汀知道今日逢幽阁加入了这场大战时,便决定暂留京城,待此间事了再回苏州。 水汀点了点头,与她一同飞身而下,于此同时,暗处几百江湖高手皆从城墙各处现身,加入了战斗。 卿梧的视线追随水汀而去,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手也下意识攥成了拳。 而曲拂方依旧立在城墙上未动。 姜滢落在了萧瑢身侧,为他挡下敌军的长枪,担忧问道:“郡王,可还好?” 他们想取泓王首级,对方自然也是将目标放在萧瑢身上,饶是身侧有卫烆琅一琅二护着,经过不停歇的厮杀,身上也早已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脸上更是沾满了血迹。 姜滢的道来让他有了片刻的喘息,他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摇头:“无碍,滢滢小心。” 姜滢嗯了声后,便将精力放在了杀敌上。 但她始终都未离开萧瑢三步之外。 想要让泓王放轻防备,萧瑢就不能在暗处,只有看见他,泓王才会松懈,而萧瑢此时就像是一个靶子,吸引了无数的叛军朝他攻来,刺向他的刀枪像是永无止境。 即便他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样的车轮战。 好在姜滢水汀的实战经验很足,再加上还有几百余江湖高手,局面暂时勉强稳住。 禄王神情阴霾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几百江湖人,冷声道:“这就是他们的底牌了么?” 不过几百人,武功再高也难敌他们千军万马! “明郡王都伤成那样了,若还有底牌怎会不出。”另一位将军道。 泓王听了二人的话,久久未作声,他一直怀疑萧瑢不可能毫无后手,如今这些人的出现,反倒让他放了些心。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看着被包围的一身鲜血,狼狈不堪的明郡王,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再次抬手,神情狠厉道:“速战速决!” 区区几百江湖人,怎拦得住他! 明郡王,不过如此! 周围的将士应声而出,泓王身边的兵力薄弱了下来。 城墙上,姜慕年眼眸轻动:“拂方。” 他的话才落,身侧便掀起一股轻风,定睛望去时,曲拂方掠至战场上空,长剑直指泓王。 而这边,禄王正自得的朝泓王道:“观此情形,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攻进城门,直奔皇宫,逼那老东西让位。” 泓王笑了笑没作声。 禄王又继续道:“我们一路畅通无阻,还以为那老东西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呢,倒是我高看了。” 他们早就算过皇城的兵力,能用的都到了西北,留在这儿的根本不足为惧。 泓王笑意微敛,徐徐道:“我们筹谋了十余年,自要万无一失!” 今日之战,他们势在必得! 然泓王最后一个字才落下,上空中便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快如疾风,还不待他们看清,人眼看就要到了跟前。 “保护王爷!” 禄王飞快抽出马背上的刀,大喊道:“弓箭!” 周围将士迅速靠拢,那一瞬,仿若万箭齐发,逼的曲拂方只能落地。 他离泓王有十步之遥! 然周围的士兵纷纷涌来,加上弓箭手,一时竟让他寸步难移。 但好在,他并非只是一人,他出手的那一刻,由水秧带队扮成士兵的几百高手皆从后方涌出,往这边杀来,等于将泓王包围在了中间。 虽然他们在人数上,悬殊极大。 但这几百人是江湖中的佼佼者,以一敌百不是虚言,很快就在叛军中划开了一道口子。 泓王心头不由一慌,扬声下令:“取萧瑢首级者,赏银万两!” 只要萧瑢死了,太子不足为惧,行将就木的那位,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只可惜,他的命令下的太迟了。 就在曲拂方与暗处埋伏的几百高手动手时,轻功绝顶的追风,就已经按照姜滢事先拜托他的,强行将萧瑢带上了城墙。 泓王回过神时,战场上已经没了萧瑢的影子。 他抬头望了眼城墙,暗骂了声后,高声道:“全力进攻!” 而被突然出现的追风带上城墙的萧瑢,也有些怔愣。 他的质问还未出口,追风就将他塞给交给姜慕,毫不犹豫的转身朝曲拂方的方向掠去。 他正要有所动作,就被姜慕年拦住:“郡王伤势过重,不适合再下去。” 萧瑢与张爻顺是最早参战的,而敌军又都是冲着他来,他此时的确已经是撑不住了,但是... 萧瑢试图推开姜慕年:“滢滢还在战场上。” “是慕岁姑娘昨夜拜托追风,在此时将郡王救出的。”姜慕年还未开口相劝,一旁的卿梧便道:“郡王伤势太重,若此时下去,会令慕岁姑娘分心。” 萧瑢闻言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伤势太重,唇边溢出一缕鲜血。 姜慕年见此,忙扶着他坐下:“伤重至此,便不要逞强了。” 卿梧在同时取出一粒药丸,递过来:“这是逢幽阁上好的疗伤药,郡王先稍作调息,待好些了再去不迟。” 萧瑢默了默,终是没再坚持。 他接过药服下,开始打坐调息。 可他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重,哪怕有逢幽阁的疗伤圣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元气的,加上他担忧战况,无法平心静气,才打坐半刻便又吐出一口血。 拥朱羲 第173节 “郡王!” 姜慕年听得动静,收回放在战场上的视线,折身走近担忧道。 萧瑢睁开眼,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血,有气无力道:“如何了?” 姜慕年神色凝重道:“阁主与几百高手冲破了叛军的布阵,加上岁岁几人,折损了对方不少兵力,现在场上都杀红了眼,胜负难分。” 萧瑢在姜慕年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城墙边,朝下望去。 入目皆是厮杀,鲜血早已染红了那片土地,倒下的尸身数不胜数;他先是在人山人海中看见了姜滢,长剑不断飞舞,片刻不得喘息,血已染湿一身劲装。 紧接着,是卫烆几人,张爻顺,曲拂方... 让他安心的是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都还在,而不安的,则是他们的动作已经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谁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或许能迎来胜利,或许就在下一刻便会倒下。 触目惊心的战场让他的心紧紧揪着,仿若即将要窒息。 如今边关强敌环绕,可大盛的子民,却因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在自相残杀,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点悲天悯人又显得有些可笑。 萧瑢重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道:“拿琴来。” 他本该与他们并肩作战,可他现在这副模样去了反倒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那就换成另一种方式,与他们同进退。 很快,琴取来。 姜慕年与卿梧扶着萧瑢坐到了琴前。 战场之上,琴音突起。 所有人都有短暂的怔愣。 姜滢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因为那首曲子她听过,她不仅听过,他还亲手教过她。 第二个回神的是张爻顺。 他已经感觉浑身使不出什么力了,那道突然划破长空而来的琴音,好像突然就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他手中刀锋一转,看向背后袭来的士兵,眼中多了几丝坚定。 苏兰照与苏兰毓不知何时与京城那帮世家子弟也加入了战场,他们武功不高,但拳脚功夫都是会些的,也胜在年少身形灵敏,竟也杀了不少敌。 苏兰毓毕竟是女孩子,体力上不占优势,几个回合下来,也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苏兰照,萧翎等几个世家子弟,有意无意的护着她,虽然也受了些伤,但并不致命。 听得琴音响起时,苏兰照下意识朝城墙上望了眼。 萧翎忍不住暗骂了声:“谁啊,这时候弹什么琴!” 苏兰照沉默几息,提起剑砍向叛军,沉声道:“明郡王。” 萧翎:“.....” “是有什么深意吗?” 做这事的人换成了大哥,那就一定有他的意思。 苏兰照还没答,便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声音:“众军听令,此曲名为归音,是明郡王在为我们奏战曲,他与众将士共进退,在等我们凯旋归城,大家振作起来,斩杀叛贼首级!” 喊话的是姜滢。 此时,识得这首曲子,且还有内力向全军喊话的,也只有姜滢了。 萧翎几人微微一怔。 归音。 归来之音。 姜滢话落,战场上原本已撑不住的将士们,大受鼓舞。 与此同时,城墙上传来鼓声。 众将士更是士气大增,一片喊杀声响起,皇城将士们全力冲向泓王的方向,欲斩杀贼首。 他们奋力的厮杀让曲拂方有了可趁之机,他摆脱叛军的纠缠,与水秧配合,一前一后直逼泓王。 禄王早已在半刻钟前死在了水秧手中,如今叛军首领,只剩泓王。 而失去了将士保护的泓王哪里会是这两人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曲拂方一剑穿心。 那一瞬,鲜血喷上曲拂方的面门,他却没有罢手,用一把长枪将人抛向半空,大喊道:“叛贼尸身在此,尔等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泓王的死结束了这场大战。 首领不在,群龙无首,谋反已经没了意义。 余下叛军尽数放下了武器。 胜利的欢呼声传来,姜滢终于撑不住了,以剑撑着半跪在地。 于此同时,琴音止,鼓起止,鲜血喷在琴弦上,萧瑢缓缓的倒了下去。 想要让琴音覆盖整个战场,自是需要耗费内力,本就元气大伤的萧瑢,在听到曲拂方斩杀泓王的声音后,便再也撑不住了。 琴音断的异常,姜滢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她撑着起身蹒跚进城。 苏兰照苏兰毓一干人等都就地躺了下去,虽然还有意识,但谁也不想动了。 突然,有一纨绔的声音传来:“苏亭没了。” 胜利的喜悦才涌进心头,又沉了下去。 紧接着,有人声音微哽:“辞允也没了。” 后来,又接连有人唤出了几个名字。 再后来,战场上随处都能听见轻泣声。 大战之后,尸横遍野,处处都弥漫着低沉的气息,光是收敛尸身,都用了三日的时间。 这一战后,朝廷又是一次大换血。 高家因此事被抄,满门下狱,等待最后的判决。 所有太后泓王党羽也被尽数揪出,查抄的查抄,斩首的斩首,弥漫在京城的血腥气,久久未散。 太子快刀斩乱麻般肃清朝堂,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局面。 毕竟,内忧虽已解,外患却仍在。 - 萧瑢是在第三日才醒来的。 在确定这次大战的伤亡后,他问的第一句话是,可有派援兵前往西北。 姜滢告诉他援兵已经出发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就在当日,边关传来消息。 陆知景陷入敌军包围,生死不明。 萧瑢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全无。 他甚至就那么呆滞了许久,都没有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 姜滢知道所有的安慰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陆知景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可是效果甚微,她便看向报信的人,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说。” 前来报信的是陆知景的心腹,说的也很详细。 几日前,西錂突然大肆进攻,两军爆发开战后最大规模的一次战争。 按照部署,需要一对先锋军杀入敌军,冲破阵法,这对人马至关重要,原本是世子盛云澜带队,但后来陆知景强行将他换了下来。 因为作为主将的陆知景非常清楚,此行危机重重,但凡有半点疏忽,盛云澜都不可能活着回来。 而他的轻功,兵法,都在盛云澜之上,他去更有胜算。 且,他向盛云嫣承诺过,他不会让盛云澜出事。 所以于公于私,陆知景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语气微哽:“公子临行前曾交待过,若是他出了事,还请明郡王...请明郡王为姜家三姑娘择一良婿。” 姜滢身形一僵,微微垂眸。 萧瑢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着牙一言不发。 “那一战的确为我军夺得了先机,但公子...和那一队人马都没有回来。”那人红着眼道。 姜滢微微倾身,问道:“为何是生死不明?” 那人便继续道:“其余人的尸身都找到了,唯有公子,不见踪影。” “那就是有可能还活着!”姜滢忙看向萧瑢,急急道。 萧瑢眼里也多了一丝亮光。 可那人却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一根发带:“我们发现的最后一具尸身是在大江边,而这根发带...当时是挂在江边一根树枝上。”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没有找到陆知景,是因为人落入了大江,而滚滚大江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生死不明的说法,只是给予活着的人一丝希望罢了。 萧瑢紧紧盯着那根蓝色发带,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那人恭敬的将发带呈上,姜滢接过来轻轻的放入萧瑢掌心。 萧瑢的手微微颤着,而后发力的将发带捏在手中。 这跟蓝色发带,是去岁他送阿景的生辰礼。 “郡王。”姜滢有心想安慰他,可话出口却已是哽咽。 “噗!” 突然,一股鲜血自萧瑢口中涌出,紧接着,人就倒了下去。 拥朱羲 第174节 “郡王!” 姜滢慌忙将人接在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太医,传太医!” 萧瑢在那场大战中元气大伤,如今人才刚醒来,便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任谁也受不住。 边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皆是悲悸不已,而平素与陆知景交好的那帮纨绔才经历生死相隔,又闻噩耗,纷纷卧病在床。 陆阁老更是不用说,听得消息便昏迷了过去。 陆知景的母亲亦是悲悸过度,不省人事。 陆大人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盛云嫣听闻消息,先是一阵晕眩,被救醒过来,她急急忙忙就去了明郡王府。 生死不明那便是还有活着的可能。 她得知道更详细的消息。 与此同时,姜蔓夜从赵亭处得知了此事。 那一刻,像是所有压抑在心中的情愫全部都释放了出来,她短暂的怔愣后,哭的泣不成声,几近晕厥。 还是赵亭忍者痛劝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姜蔓像是突然抓到了救你命稻草般,跌跌撞撞便出了门。 周氏见她如此,也没问缘由,赶紧让人备了马车,又让姜笙同行,才放人出府。 待马车远去,她轻轻擦了擦眼角转身进府。 姜家这几个孩子,姜蔓是最没有心机的,她自认为将心事隐瞒的很好,可他们谁看不出来呢。 只是明知她的心意,他们做长辈的却无法成全,便只能闭口不谈。 那唤作赵亭的侍卫,声称是明郡王妃派来保护姜蔓的,可她心里明白,赵亭不是明郡王府的人。 陆公子才离开,赵亭就出现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也就姜蔓这丫头信了。 原本她还担心这又是一段纠葛,可谁曾想,这竟成了生离死别。 作者有话说: 放心,陆公子吉人天相。 第102章 明郡王府 盛云嫣到明郡王府时, 萧瑢还在昏迷中,是姜滢见的她。 姜滢见过盛云嫣几面, 但仅仅是打过照面, 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她对她的印象与传言一致,这位盛家三代第一个女孩子,娇软可人, 心性纯良。 此时此刻,她眼中带泪, 几近祈求的盯着她, 想要得知未婚夫更多的消息。 可她要怎么与她说, 她的未婚夫是为了护她的弟弟,才落入大江,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这对这位柔弱的女孩子而言, 太过残忍。 可盛云嫣比姜滢想象的要坚强, 她看出姜滢眼里的异样, 尽力挺直背脊, 颤着声音问:“他, 是不是,为了救父亲,或者阿弟?” 姜滢还没有琢磨出怎么将话说的更委婉,怎么去安抚她时,便听盛云嫣直白道。 她微微一愣,有些错愕的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泪眸。 半晌后,她轻轻点头:“据陆将军心腹禀报, 陆将军知道那队先锋军九死一生, 在世子领队出发前, 强行换下了他。”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 盛云嫣的肩膀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她呆滞了许久,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头,问:“还有可能吗?” 姜滢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她也想给她希望,可这丝希望终将会破灭,不过是再多痛苦一次。 于是,她如实道:“他们在大江边的枯枝上,找到了陆将军的发带。” 发带... 姜滢突然想起,好像不久后,就是陆知景的及冠礼。 奔赴沙场力挽狂澜的陆将军,还不到二十。 她鼻尖猛地一酸,别过头不忍去看盛云嫣。 女孩子痛哭的声音久久未断,郡王府中的下人也都闻声悄悄抹泪。 那位陆家小纨绔张扬肆意的神态,仿若还在眼前,可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内才缓缓安静了下来,姜滢这才朝盛云嫣望去,她想安抚她几句,可话还未出口,便见那靠在丫鬟身上的女孩子,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他做到了他的承诺。” 姜滢一愣:“什么?” 她才问出口,便听得外头的动静,她下意识想要制止盛云嫣继续说下去,可还是没来得及。 “他临行前向我承诺...”盛云嫣轻泣着道:“承诺他会保护好父亲与阿弟。” 姜滢动了动唇,看向殿门口那片嫣红的裙角,眼神无比的复杂。 三姐姐也是因为陆知景来的吧。 盛云嫣的这句话对于三姐姐来说,无异于诛心。 盛云嫣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她断断续续道:“他说,若是他没有做到他承诺,便会回来娶我,谨遵陆家家规,此生仅我一人,绝不纳妾。” 姜滢咬咬牙,狠心的没有打断。 人已经不在了,三姐姐若听见这些话,或许也能好受些。 “可是...可是...”盛云嫣泣不成声:“可是我不知道,他早有心上人。” 姜滢猛地望向殿门口,站起身试图阻拦:“盛姑娘。” 然极度悲悸下的盛云嫣根本没有听见:“他来见我那日,将订婚书与信物给我,说若是他们都平安归来了,请我成全,毁了退婚书。” “我...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我想嫁给他,也想父亲弟弟平安归来,可我此生,这两者无法同时如愿,我只能每日每夜祈求他们都平平安安。” 姜滢伫立片刻,缓缓走近盛云嫣,轻声安抚:“盛姑娘,保重身子。” 盛云嫣苦笑了声,缓缓止住抽泣。 “其实,我一直有心理准备的。” “他临行前来见我时,便同我说了,此行危险,很有可能回不来。” 殿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盛云嫣下意识望去,便见一明艳的姑娘立在那处,双眼红肿的盯着她。 大约是直觉使然,盛云嫣莫明觉得,眼前的姑娘,便是陆知景的心上人。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望着对方。 二人相望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还是姜滢出声打破了诡异的平静:“三姐姐来了。” 姜蔓回神,徐步走了过来。 她压下心中难以言说的复杂,朝盛云嫣微微颔首:“盛姑娘。” 盛云嫣眼睫颤了颤,颔首还礼。 又是短暂的沉寂后,姜蔓才忍不住看向姜滢:“六妹妹,我....” 她只听得她们谈话的后半段,没有听到陆知景的具体情况,她着急的想问,可盛云嫣在,她问不出口。 尤其是听得盛云嫣的那番话后,她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有些无地自容。 陆公子的心意,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她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所以她也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不敢示人。 可她没想到,他在临行前,竟与盛云嫣做了那样的决断。 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他那日为何会出现在那家客栈。 他不是去喂马,他是去见她的。 她也明白了他当时的未尽之言,只是前路未卜,他无法对她做出承诺,他不确定,他会不会做到对盛姑娘的承诺,会不会平安归来,只能说出一句摸棱两可的话。 ‘姜姑娘再等等,雨或许很快就停了’ 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让她等等他。 姜蔓的踌躇落在盛云嫣眼里,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为她单方面的爱恋,也为他们互相有情,却蹉跎至此。 而此时想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想扯出一丝笑,可到了唇边,却是无尽的苦涩:“姜姑娘,是想问陆将军?” 姜蔓微微怔了怔后,轻轻点头。 盛云嫣努力平复好情绪,半晌后,放轻声音道:“陆将军的心腹在大江边找到了他的发带。” 她尽量说的委婉,可话出来后,她便明白,这个事实怎么也说不委婉。 果然,姜蔓闻言身形一晃。 姜滢下意识搀着她,担忧道:“三姐姐。” 姜蔓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人,找到了吗?” 盛云嫣鼻尖一酸,别过头去。 落入滚滚大江,如何还找得到。 可姜蔓执拗的想要听到确切的答案,姜滢只能道:“那一带的江水汹涌宽阔,寻不到。” 姜蔓闭上眼,一行泪缓缓落下,好一会儿后,她沙哑着声音喃喃道:“他明明说...说此行没有危险,他只是...只是去混个军功,便回来任殿前司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