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娇宠》 皇叔娇宠 第1节 《皇叔娇宠》 作者:将欲晚 一句话简介:退婚后被皇叔宠上天 第1章 艰难处境(修) 1. 许是因为快入冬了,天气叫人摸不透。晨起还是晴空万里,眼下就已经刮起了刺骨的北风。 一个穿着藏蓝夹袄的婢女急匆匆穿过回廊,敲了敲正间的房门。 除了呼啸的冷风,没人应。 姝红犹豫了一会儿,没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明明是正午,却是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绕过四扇折屏,高大的黄花梨木架子床上落着厚厚的帷幔,帷幔掀起一角,被一只纤瘦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 姝红悄声走近,才要出声,就见那手指猛地一颤,跟着床榻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姝红一惊,忙将帷幔撩开,穿着素兰寝衣的少女两手撑在身侧,双眼迷离,正大口大口地出气,好似还被囚困在可怕的梦魇之中。 “姑娘,可是梦魇了?” 姝红急忙坐过去,伸手将她拢入怀中,顺着脊背轻轻安抚。 方青妩陷入怀抱,像是流浪的小猫儿找到了归处,她把头埋进姝红的肩窝里,蹭了蹭,不说话,泪水自眼角滚滚垂落,洇湿了额角的碎发。 姝红比青妩大上七八岁,打小就伺候她。青妩的母亲去世后,她是唯一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 听到她哭,姝红心口酸胀,既心疼又怜惜。 她一手不住摩挲她的背心,哄孩子似的,“姑娘,奴婢在呢,奴婢在这呢。” 另一只手往床边的矮柜上探,想取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青妩用手指勾着她的袖子,像是怕她会突然离开,她小小声地说:“姝红姐姐,我有些怕。” 小姑娘今年不过十六岁,身形单薄如纸,她的声音娇娇糯糯,似一团软软的棉花,没有半点攻击性。 姝红听得心酸,眼眶发胀,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命这么苦呢。 - 青妩是荣国公府嫡长女,八岁那年母亲和弟弟相继去世,跟着外祖家败落,爵位被贬,她和哥哥被父亲送到乡下庄子。 兄妹俩相依为命,没想到五年后,下人守夜不仔细,庄子上起了一把火。 哥哥把青妩推出火海,她活下来了,却也彻底没有了亲人。 再之后,她被接回了荣国公府。 只是,那时父亲早已娶了续弦,几位弟妹接连出生,本就不得宠爱的她更没了位置。 好在没多久之后,她被今上亲自选中,指婚给了太子景修远。 虽然到现在二人还未完婚,但这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年,京中早已默认了青妩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前几日,太子那边送来一个帖子,是瑞和公主的生辰宴,太子邀她同去。 瑞和公主是太子的胞妹,青妩拒绝不得,早早就到了。 这并非是青妩第一次陪太子出门,对于太子的习惯和喜好早已了如指掌,因着宴上男女未分席,青妩便依着太子的意思,坐在他身边,侍候他布菜。 原本都是很顺利的,青妩亦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可没想到还是出了错。 席上,有宾客送了公主一盒上好的茶饼,公主喜茶,当场就命人拆开泡上,邀大家同品。 青妩给太子倒茶的时候,照旧倒进了太子钟爱的黑釉盏里,不想有人当场嗤笑出声。 “此茶名为群芳艳,不止回味甘美,色泽更是鲜红明艳。品尝此茶该用素丽的白瓷,方姑娘却用黑釉,如此一来,岂不是大大失了意趣?” 话音刚落,果然见七八个婢女端了白瓷杯来给众人更换茶具。 未婚妻被落了面子,自己也不甚光彩。 太子脸色难看,当即拂袖而去。 青妩甚至来不及去看众人的脸色,匆匆追了出去,却见太子扬长而去,没给她留半点面子。 宴席上看到这一幕的宾客不在少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回了荣国公耳朵里。 青妩回家后,荣国公自觉失了面子,先是罚她跪了半日祠堂,跟着又托皇后请来宫中的老嬷嬷,给青妩补习茶艺规矩。 青妩被禁足在文心苑学了十来天,又亲自写了请罪书奉到东宫。 可即便如此,太子仍是没有理会她。 青妩一连几日都梦到自己被太子厌弃,要被退婚。 泪珠挂在青妩卷翘的长睫上,她握着姝红的手,不甚确定地问:“姝红姐姐,太子殿下会原谅我么?” 姝红看着她怯生生的、湿漉漉的眸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姑娘放心吧,奴婢前院刚来了消息,公爷传您到荣云堂用膳呢。” 荣云堂是荣国公和夫人薛氏住的主院,按着规矩,平日里都是一大家子人在荣云堂的小花厅一起用膳。 但青妩这段日子被禁了足,自然不能出门。 如今传她到荣云堂,便是变相的解除禁足的意思了。 应当是太子那边有了消息。 青妩抿了抿唇,贝齿在下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她微微垂下一点视线,说不上欣喜,但至少是送了一口气,“唤人进来为我梳洗吧。” 青妩洗了脸绾了发,又让姝红挑了一件素净的百迭裙换上。 面上没有多做修饰,甚至连香粉都没有扑,却更显得楚楚动人。 姝红从镜子里看,只觉得青妩脸上没什么血色,便从妆奁里翻出一对儿红宝珠耳铛,想给她带上。 青妩摇了摇头,最终只斜插了一支蝶恋花青玉簪,给乌墨似的鬓发添了些颜色。 荣云堂离的不算很远,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走到了。 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传菜的婢女端着空托盘鱼贯而出,见到青妩过来,齐齐唤了一声大小姐。 青妩朝她们笑笑,跟着加快了脚步,往小花厅走。 门口守着的是薛氏身边的大丫头百灵,她笑着打了个欠儿,亲自替青妩掀门帘。 青妩眸子微动,正要开口谢她,却不知从哪飘来一股子呛人的香味,直直冲到青妩的鼻尖。 姝红皱起眉,忙掏出帕子递给她。 青妩背过身去,拿帕子掩在唇边,被呛得不住咳嗽。 她的鼻腔里酸酸的,眼睛也辣的难受,姝红不住地替她拍背顺气,她握着帕子摆了摆手,“我,咳咳……我没事……” 眼见着百灵仍然站在门口,没有一点要过来的意思,姝红气得眼睛都红了。 方青妩使劲攥了一下她的手,柔声道:“真的没事,进去吧。” 说是没事,薄唇却更苍白了几分。 但她不想多话,荣国公最厌烦儿女多事。 姝红扶着青妩往花厅里走,不出所料,宽大的圆桌边上果然已经坐满了人。 荣国公坐在正手位,右边坐着薛氏。 薛氏本是荣国公的妾室,青妩母亲崔碧舒去世后,被扶了正。她膝下共有三个孩子,长子方清枢和长女方青纭都在这,幼子还太小,由奶妈带着。 跟着便是两房妾室在两边侍候着,几个庶出的子女也都在桌上。 荣国公的左手位空着,是给青妩留着的。 青妩深呼了一口气,走上前,给荣国公见礼,“给父亲请安。” 跟着又朝薛氏福了福,“母亲。” 薛氏起身还礼。 荣国公一双凌厉的鹰目缓缓从青妩身上扫过,没多说什么,只示意她快些落座,“开饭吧。” 圆桌正中摆着一个铜火锅,周围是整整齐齐摆放好的蔬菜和肉片。 站在旁边的妾室安氏听到荣国公开口,便上前将锅盖揭开—— 灼热的水汽铺面而来,但更让人猝不及防的,还是那满满煮了一锅的红辣子。 青妩的眼睛都被扑红了。 荣国公奇怪地瞟她一眼,“怎么回事?” 青妩还未来得及张口,薛氏便道:“大小姐别是吃不了辣子吧。” 她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也不知道大小姐的喜好,这可真是罪过罪过了。” 青妩捂着嘴巴咳了一声,刚要说“不必理会我”,就听到薛氏问荣国公,“老爷,您看,要不叫人撤了,换上清汤来?” 青妩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余光去瞟荣国公,果然见他眉心拧成了川字。 荣国公年轻时曾到渝州监军,那里气候潮湿,最是喜辣。 薛氏年轻时候也跟着去过,这点子辣味还不放在眼里,而她的一双儿女,也都是无辣不欢的主。 在座的,惟有青妩口味清淡。 下唇被咬出一道齿痕,青妩主动解释道:“昨日房中炭火烧得旺,喉咙有些干,让父亲担心了。” 荣国公盯着青妩秀丽的侧脸,意味深长道:“这样最好,你日后是要嫁入东宫的,若是行事太过挑拣,会让太子不喜。” 青妩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恭顺道:“女儿明白。” 荣国公对她的乖巧还算满意,眉头稍稍舒展。 他瞧一眼薛氏,薛氏替她接着往下说:“太子殿下已经命人传了话来,说已经看见您的请罪书了,之前茶会的事便过去了,之后您需得勤学补拙,别再失了身份才是。” 皇叔娇宠 第2节 当着全家人的面,青妩的耳廓发红,尤其是方青纭,她自幼娇养在公府,对于从庄子里接回来的青妩始终瞧不上眼。 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薛氏暗中扯了一下她的手臂。 小女儿间的争风吃醋,荣国公只当没看见。 青妩攥紧帕子,应道:“是,我记得了。” 好在荣国公因为心系公事,没一会儿就搁筷回了正院。 青妩松一口气,也跟着撂了筷,借口头痛预备离开。 荣国公不在,薛氏也懒得和她周旋,方青纭却是半句话都忍不住的,她快走两步绕到青妩身前,眉梢高高挑起,“姐姐,不怪太子那边冷落,你这般身娇肉贵,吃个饭都能头痛,想来,太子也是厌烦的吧。” 这话说得直接,嘲讽灌满每个字节。 姝红听了都有些按捺不住,青妩却仍是淡淡的,“多谢妹妹关心。” 五日后,初二。 每月的这一日,皇后都会召她进宫陪侍,因为这一日太子会到后宫请安。这次也并未例外。 青妩坐在进宫的马车里,掀开一角车帘,隐约能看到宏伟气势的宫城如沉睡的巨兽盘卧在不远处。 在方家,她处境艰难,成日如履薄冰。 她几乎每日都在想着怎么离开。 可她接下来的路早早就被人修好了,想要走出方家,只能嫁进深宫。 心里不情愿,却没有别的路能走。 她若是不能没了“太子妃”名衔的庇佑,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 讨好太子、成为太子妃,稳固方家的地位和荣耀。 是她唯一的选择。 马车骨碌碌往前,青妩拂着心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内侍的声音透过厚厚的车帘传来,“姑娘,到了。” 青妩被扶下马车,带着姝红往皇后的凤仪殿走。 虽然太子已经派人传了话,不再计较,但青妩心里仍是不安。 这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打腹稿:一会儿在殿内见了太子,该怎么道歉,如何认错。 没想到刚走到凤仪殿前的甬路上,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行礼声。 “太子殿下万安。” 青妩一愣,回身去看,只见景修远穿着一身绯红色常服远远走来,俊朗不凡。 她跪下请安,心口砰砰直跳,“太子殿下。” 景修远眼风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身上,看她跪在跟前,连头发丝都透着乖巧顺从。 他满意的勾了勾唇,命令,“过来。” 第2章 初见楚王(修) 2. 与景修远相处久了,青妩早了解他的脾性。纵然对她喜爱,可这份喜爱就如同逗弄小猫小狗,容不得半点违背。 她起身走过去,站到他跟前两步远,眉目低顺地垂着。 景修远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审视侵占的意味太浓,青妩觉得喘不过气,指尖不安地攥紧。 “抬头。” 青妩眼睫轻颤,深呼一口气,顺从地抬起下巴,不敢和他对视,视线微微垂下。 景修远长在深宫,阅女无数,但方青妩始终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否则,他也不会在母后为他挑选太子妃的时候指了她。 尤其是那双羞怯的眸子,总是湿漉漉的,仿若含着秋水,又像是结着桃花。 半晌,景修远忽然展唇一笑,佳人绝色,那日因被她落了面子而动的气,也就消了。 藏在宽袖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景修远的眸光微微暗了暗。 大庭广众之下,他强压下隐秘的心思,只是朝她抬了抬手。 是让她伸手过去的意思。 青妩抿了一下唇,没动。 这是皇宫,景修远可以肆无忌惮,她却不能,若是传到皇后耳朵里,定然会被斥责。 青妩只能当看不懂,往后半步,福身道:“殿下先请,臣女跟在您后面。” 景修远皱眉,还要再说什么,却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玉茹过来了。 她朝二人见礼,“奴婢给殿下请安,见过方姑娘。” 应当是皇后等急了,所以派人出来迎。 景修远收回手,“正好和青妩遇上,走吧。” 皇后见到二人一齐进门,微微一愣。 青妩主动解释道:“臣女方才在甬路上正巧遇见了殿下。” “你们俩倒是有缘。”皇后拉住要行礼的景修远,往旁边的暖阁里走。 青妩识趣地跟上。 皇后方氏亦出身荣国公府,是青妩的亲姑姑。 按理说,两人若是做了婆媳,应当比旁人更多着一份亲近。 但实际上,皇后早早就把自己摆到了婆婆的位置上,既想着青妩能好好伺候自己儿子,又见不得两人过于亲近。 虽然青妩解释了,她却仍是怀疑青妩是故意等在甬路处的,直到太子亲自道:“今日朝中事忙,儿臣出来也比往日更迟了些,不想就撞上青妩表妹了。” 皇后这才放心,面色好看了些,但仍是要敲打青妩。 “前几日瑞和来请安,提到了品茶宴上的事。”她的视线在青妩发顶上逡巡,“你毕竟已经许给了太子,一言一行需得时刻谨慎,否则,就是太子不和你计较,本宫也不会轻饶了你。” 青妩恭顺道:“是。” 皇后终于满意,命人传膳,然后开始关心太子的课业。 景修远在皇后跟前一向孝顺,母子两人一问一答地聊起来,青妩就立在太子身边,亲自为他布菜。 不一会儿就站得有些腰背酸麻,她悄悄把空着的左手往后伸,给自己揉了揉。 但也不敢休息太久,就连忙收回来,继续布菜。 然而,就在她刚刚抬手去夹菜的那一刻,忽然有人从后面掐住了她的腰。 青妩肩背猛地绷直,指尖颤抖,手中的玉箸差点掉下来,那只手在腰上轻柔抚动,取代了她刚才的动作。 青妩快速朝景修远看去一眼,他正若无其事地和皇后说话,手上动作还在继续,青妩头皮都要炸开了。 因为有桌子挡着,皇后看不到两人的动作,却能察觉到她的异样,蹙眉,“光愣着做什么?” 青妩眸光无助晃动,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景修远佯装解围,温柔道:“阿妩是不是累了?” 说话间,他的手指悄悄往下,狠狠揉了一下。 青妩身子不受控制地发颤。 面对皇后投来的探究的目光,青妩耳朵火烤一般通红,额角渗出冷汗。 只能悄悄地去拉太子的衣袖,似在求饶。 景修远却更是变本加厉。 少女在掌下羞耻辗转的模样实在可口。 青妩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咬住嘴唇,倏地跪下。身子骤然矮了一截,景修远眼疾手快地收回手指。 皇后被她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这是要做什么?” 青妩强忍着哭腔,“娘娘,臣女身子忽然有些不适。” 皇后狐疑道:“不适?” 青妩俯下身去,额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打扰娘娘雅兴,求您治罪。” 皇后瞧她整个人都在颤,看上去好像真的不太舒服。 纵使心中不悦,也不会真的让她出事,“玉茹,带姑娘到偏殿休息。”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青妩谢恩退下,始终不敢去看太子的眼睛。 - 她没什么病,太医自然诊治不出什么来,但见她面色确实不好,就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婢女送走太医,只剩青妩独自待在偏殿。 她将自己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下巴搭在膝上,苍白的唇几乎被咬出血来。 眼前是缠着金丝的帘慢,青妩握住一角,眼眶酸涩。 景修远哪里是将她当未婚妻看待,自己不过是他逗弄得趣的玩意。 腰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狎昵的触感,让她羞耻难堪。 半个时辰之后,玉茹来传话,“姑娘,皇后娘娘命人送您回府。” 青妩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 皇叔娇宠 第3节 之后一连几日,她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子。 但她终究是不能一辈子躲在闺房里的。 十一月底,皇家会到屏山行宫冬狩。 太后、皇后、诸位皇子公主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在随行之列。 青妩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薛氏告知她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反观方青纭,前几年因为未到及笄的年岁,今年是她第一次去,因此十分兴奋。 往行宫去的路上,方青纭就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鸟儿,雀跃得很。 青妩心里装着事,一路上都在假寐。 屏山就在京郊不远,半日就到了,行程总共七日,除了首日皇上会亲自下场之外,其余六日都由太子带领。 若是往常,青妩根本不需要皇后传召,就会主动近前伺候。 但这次,她恨不得离太子远远的,也离皇后远远的。 前两天都称病窝在自己的帐子里。 直到第三日,皇后派人来请,她不得不露面了。 一路上,她想了无数种理由去解释自己近来的反常,没想到皇后竟没有开口问半句,只是往自己身边一指,再无半句多言。 无奈,青妩只能跪坐到皇后旁边。 她才坐下没多久,便有内侍通传声响起,“皇上,太子驾到——” 青妩身子一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晃神的功夫,太子已经到了跟前,他先朝皇后行礼,然后看向青妩。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一如既往地温柔,“阿妩也在。” 这般亲密,在场人的视线都随着这一句落到了青妩的身上。 青妩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参见殿下。” 皇后反常地开口:“既然修远来了,你们年轻人坐一块儿说说话吧。”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在太子身边添了个位置。 青妩看向景修远,见他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桌案前等他。 帝后都在,青妩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谢恩。 景修远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前几天逗得有些过了,竟也学会躲着了。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青妩咬唇坐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下意识收紧,“谢殿下。” 景修远“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期间不断有人过来和太子寒暄,青妩趁机往边上挪了挪。 太子睨她一眼,不容置疑道:“阿妩,过来。” “……是。”青妩只得再挪回来。 她大约是怕极了,倒酒的时候,雪白的一段手腕不停地颤。 眼睛也红红的,好像下一瞬就能立刻哭出来。 可她却不得不顺从。 景修远故意展了一下袖子,手臂有意无意碰到她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 他袖口处的龙脑香的味道浓郁幽绵,香气几乎将青妩整个人拢住。 青妩有些想咳嗽,她站起身,拉开一些距离,佯装要给太子倒酒。 结果因为太紧张,不小心将酒杯碰倒了。 娇贵的瓷器碎在两人脚边,青妩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弯腰去拾。 却被景修远一把拉住,“疼吗?” 两手交握,他悄悄地捏了一下。 青妩试图抽回手,一开口,就已经带了哭腔,“殿下,不要这样。”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是内侍尖利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驾到——” 青妩心下一喜,忙抽出手,“殿下,太后娘娘来了。” 景修远稍一愣神,手心已经空了。 他眸色微暗,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听得下一声通传紧随其后: “楚王殿下到——” 这五个字像是开启了什么神奇的开关,原本就十分安静的现场更加安静。 空间和时间仿佛都停滞。 除了刚刚落座的太后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愣住。 景修远的神色也颇为奇怪,他收回手,没再计较青妩擅自收回手的举动。 门口的帘子已经被人再度撩开。 跟着,一个身量瘦长的青年弯腰迈过门槛,走进了帐子里。 楚王,景立。 青妩随着众人一道矮下身行礼。 按规矩,她应该低头,避免和贵人目光相撞,但眼下,她对这位楚王殿下含有一种微妙的感激之情。 若非是他来了,不知道什么才能摆脱太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青妩悄悄地抬起一点眼睛。 楚王很高,很瘦。肩上搭一件纯白色的雪貂皮大氅,仿若一簇将折的细竹上披了一层雪。 苍白、脆弱,没有半点活人气。 青妩只看她一眼,就觉得好像误闯了什么千年冰潭。 她想要收回目光,不想在低头前的最后一刻,被他捕捉到视线。 楚王看过来,又很快移开。 两人不过对视一瞬,青妩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的眼睛很好看,却没有温度。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 第3章 哭求是助兴(修) 3. 楚王是当今太后的亲子,先皇最小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 原本是镇守西南的将军,三年前在战场上被人暗算,奇毒缠身,自此患了疯病。 据传曾生啖人肉、喝人血,这些年来恶名远扬,能止小儿夜啼。 青妩在深闺中尚未少听得这样的传闻,可想而知外间传得会有多厉害。 从前,她只以为这是谣言,眼下却有些信了。 显然帐子里不止青妩自己这样想,因为有景立来,所有人的午膳都战战兢兢的。 景修远也是,吃两口就要往那边瞟两眼,好似全然忘了青妩的存在。 青妩心中大石悄悄落地,心想着快些吃完,早点离开。她抬手招呼姝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似的。 她下意识地偏头往景修远的方向望去,却见他正和豫东低声交代着什么,完全没看这边。 姝红注意到她的视线,小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青妩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 屏山围场,说是山,实际上是一片辽阔的草场。 高耸的大帐拔地而起,绣着五爪金龙的大凉王旗在烈风中猎猎作响,黑红甲胄加身的护卫军护卫在周边,不远处隐隐能听到马蹄踏地声和破空的箭矢声音。 宴席散后,景修远带着其他人进场试猎。青妩和皇后打了个招呼,带着姝红回帐子了。 帐子离得有些远,走了一刻钟才走了一半的路,青妩有些累,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姝红上前,为她裹紧稍显单薄的衣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仆二人齐齐回身,是皇后身边的玉茹。 “姑娘。”玉茹走近,微微欠身。 青妩亲自将她扶起,“玉茹姑姑怎么来了?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什么事么?” 玉茹摇摇头,说:“回姑娘,方才席上,有人在凤座旁边落下一枚玉佩,娘娘想着可能是姑娘您的,就差奴婢过来问问。” 青妩一愣,下意识摸向腰间,原本挂着的那枚镂空青玉牌不见了。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皇叔娇宠 第4节 姝红也跟着瞧,看见她空空如也的衿带,忙道:“敢问那玉佩上可是镂着流云百福纹?” “不错,那牌子也的确是青玉的。”玉茹想了想,“想来应当就是姑娘的了。” 青妩一手抓着衣襟,悄悄松了口气,“是,多谢娘娘。” 她见玉茹身边没有带着那玉佩,猜想一定是皇后娘娘不能确定是她的,就没让带过来。 这样想着,她主动道:“既如此,我随姑姑回去取一趟吧。” 玉茹却是怔了怔,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般,“……姑娘累了半天,就让姝红跟奴婢走一趟吧 。” “这……”这会不会太没规矩了些,青妩有些犹豫。 玉茹却已经拍板定音,“就这样吧。” 她跟在皇后身边至少十年,一颦一笑颇有皇后的肃然,青妩只得点点头。 但回帐子的路还有一大半,青妩不太认得。 玉茹往身后招了招手,立马走过来两个护卫。 他们腰间挂着兵器,一身铠甲泛着寒光,青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玉茹轻轻勾了勾唇,对他们亮出手里的令牌,“我是皇后娘娘身前的人,这位是荣国公家大小姐,把她安全送回帐子。” 那两人对视一眼,“是。” 于是,姝红被玉茹带走了,青妩站在原地瞧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轻声道:“走吧。”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给她带路,腰间的长剑横着,背影小山似的雄壮,像是两个煞神。 青妩几次想开口,又有些怕。 没想到,这两人会带着她越走越偏,青妩看着面前这条陌生的路,不远处就是上午刚刚画出来的围猎场地。 虽然已经入冬,但还有许多灌木丛郁郁茂密。 再往前是少有人际的深林。 青妩立住脚步,余光瞟向四周,竟然空无一人,连巡逻的守卫都没有。 她心口发慌,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谁知前面的两人甚是机敏,瞬间转过身来,两道目光同时锁在她身上。 “你,你们是谁派来的?”青妩手心发潮,面上强作镇定。 没人说话,只有一阵凛冽的风。寂静中,那二人就如入了归山的猛兽,对视一眼,齐齐往前逼近。 一步,两步…… 青妩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大脑空白了一瞬。 眼看着两人就要接近,青妩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回跑。 寒风扑在耳边,她的耳朵被冻得通红。 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那两个护卫人高马大,用不了几步就能追上来,青妩闭着眼睛,使劲往前跑,只要看见人,就会有人救她。 视线被隔绝,听力忽然好了起来。 身后的人好像没有紧跟上来? 她咬了咬唇,睁开眼睛,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去看,就听到耳边一道呼啸的破空声飞速擦过,一缕墨发被斩断,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落在脚边。 跟着一柄画着黄圈的柳叶箭狠狠钉在眼前。 身后是一道令人作呕的调笑,“小美人,我这腰上的箭,可不是吃素的。” 青妩听出话中的威胁,无力地停住步子,眼底铺满恐惧。 她的胸前起伏,下唇晕着一抹殷红的血珠。 她忽然很绝望。 眼前寂静荒芜,身后危机四伏。 为什么,总是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呢。 青妩手指掐进掌心,嵌出一道道青紫的月牙。她的神经绷得很紧,身后那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想逃,却被那凌厉的箭意吓得不敢往前。 就在那两人即将碰到青妩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忽然涌出来一拨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青妩认出其中有几个是太子身边的熟面孔。 果然,景修远走在最后,步子却迈得快,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面上的焦急。 那两人被被景修远的亲卫制住带走,青妩一颗心回落,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景修远一把拉住她,握在怀里。 她的手脚冰凉,而景修远手心很暖,好似冬日里的一团火,将僵硬的她一点点暖化。 景修远看着她,说:“阿妩,孤是来救你的。” 绝境逢生,青妩眼眶发胀,霎时涌出眼泪来。她从没有觉得景修远这么温柔过,也因此忘了挣脱景修远扣在她后腰上的手。 “殿下,还好有你在。”青妩认真地说。 景修远唇角微勾,满意地拍拍她的背。 美人还是乖顺些好,偶尔挣扎几下还算有趣,却不能太过放纵。 他看着青妩仍有些泛白的嘴唇,意有所指道:“以后就乖乖待在孤身边,如果不是你和孤闹脾气,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青妩好像还沉浸在方才的危险之中,她怔怔地点了一下头,“是。” 含着一点哭腔的嗓音如莺啼般令人沉醉,更遑论娇躯在怀,馨香柔软。 景修远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喉咙发痒。 少女眼尾发红,好似桃花浸润了玫瑰酿,本就艳丽,如此更加勾人。 景修远握着她的手指,如捏着一片柔软的花瓣,酥麻的痒意顺着血脉直冲神经,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呼吸霎时重了几分。 他给亲卫使了个眼色,周围一圈人立刻散开将他们护在其中,且都颇为识相的背过身去。 两人被围在中间,景修远握着她的一截细腰,捻了捻,不想在克制。 他伸手勾住青妩的下颌,情不自禁地就要吻上去。 青妩不妨他这动作,下意识就要偏头去躲。 这一吻落在衣领上,景修远不悦道:“躲什么?阿妩,你早晚都是孤的人。” 青妩也不知道是在躲什么。 此处虽荒无人烟,但到底是幕天席地的。 她虽然早早就被指婚给太子,却是日日谨慎守礼,不敢逾矩半步。 前几日的被迫亲近恍若眼前,羞耻、难堪的情绪齐齐涌入脑海。 “殿下,不要。”她不想惹怒了他,声音很小。 却不知这样娇软的求饶不过是助兴罢了。 景修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挣扎,幅度不大,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有些烦躁,松开她,冷声质问:“你是孤的女人,我不过想亲你一下,你便做出这贞洁烈女似的模样,难道你不想嫁给孤?” 青妩摇头,“我,我只是有些怕。” 景修远的脸色稍缓。 但这一段时间来,他自觉对她已经足够纵容。 他没心思再惯着她,收回手,后退两步,冷声问:“现在还怕吗?” 青妩听出他言语之间的不耐烦,嗫嚅着不敢说话。 景修远只当她是默认,他抱臂立在原处,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既然不怕了,孤给你个机会,让孤满意。” 青妩自然明白景修远是什么意思。 他说得对,两人早晚会是夫妻,不过稍稍亲昵一下,此处又没有别人。 更何况,他刚刚救了自己。 青妩这样劝说自己,不由自主地就去看旁边背着身的亲卫们。 他们各个背着箭筒,木头似的戳在旁边,一动不动。 没有景修远的命令,他们是绝不会回头的。 青妩该放心的,却在视线触到某样东西的时候,脸色唰得变白。 荣国公方家和青妩的外祖崔家都是武将,青妩自小耳濡目染。 她不会骑马,却知道每年冬狩都有一个项目,是各皇子进场骑猎,最后比谁射到的猎物多。 为了不弄混各位皇子的猎物,军器监特意为每一个人锻造了形状不同的箭羽。 侍卫只能用普通的黑箭头。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在皇上面前争先的好机会,景修远自然也不会示弱,往年,他会把自己的特制箭羽分给亲卫,以此增加猎物数量。 今年也不例外,眼前这十几个人身上,都有几支形状相同的箭羽。 尖锐的柳叶箭,上面画着黄圈。 这应该是今年专供太子的箭,除了东宫,旁人绝不会有。 可是刚才,那两个行事荒唐的侍卫朝她射过来的箭,就是黄圈柳叶箭。 方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忽然在这一刻串了起来。 为什么姝红会被支走,为什么太子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青妩紧紧咬住下唇,心口好像被一只大手揪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景修远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愣着不动,眼眶通红一片。 他拧眉,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皇叔娇宠 第5节 他从出生以来,便是金尊玉贵、要风得风,且不说仆从下人如何毕恭毕敬,就连帝后都对他百般溺宠。 如今,区区一个女子却敢三番四次的忤逆于他。 他心底的耐心彻底被怒意取代,眼底的冰寒几乎燎了原。 掐着青妩的下巴,景修远冷笑一声,盯着那张叫人沉溺的面孔,忽的扬手,裹挟着冷风的耳光卷到脸颊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 青妩被打得眼前一黑,娇嫩的嘴角顷刻溢出鲜血。 不然就这样吧。 她忽然有些自暴自弃。 想把一切都说出来,质问他,却始终紧紧锁住牙关,没有说半个字。 若是真的开口戳穿,必定会让景修远恼羞成怒。 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形,她也不敢真的得罪他。 但就算不说出来,沉默已经让景修远足够恼怒。 他眼神一厉,他躬身正要动作,本守在外面的豫东忽然趋步过来,低头垂眼,不该看的不看。 景修远皱眉,“什么事?” 豫东凑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景修远神色一变,抬步就要往外走。 豫东忙跟上,又忍不住提醒,“殿下,方姑娘还……” 景修远冷哼一声,眼睛里没什么温度。 “让她自己在里面晾着,守好外面,没有孤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也不许放她出来。” 这下,偌大的林子便只剩下青妩自己。她跪坐着,裙摆尽是尘土,肩膀仍在不住地颤,眼看着太子离开,她爬起来,想跟着,却被两个冷面侍卫拦住。 不消多说,阿妩也明白了。 这是惩罚。 她该害怕的,此时却忽然冷静了。 她没有哭闹,而是转身回了林子,寻了一处还算平整的树根,倚着粗壮的树干,席地而坐。 又将披风扯下来,从前往后将自己罩住。 她毕竟是荣国公府嫡长女,太子火气再大也不会真的不管她。 青妩有些冷,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一些,她习惯性地去抓东西,只抓住自己的裙角,姿势更别扭了。 可她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等再醒来时,天色都暗了。 她最怕黑,忙又自欺欺人地闭上眼。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竟还没有任何动静。 青妩动了动发麻的肩膀,然后往手心里呵气,给自己揉小腿。 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站起身,她往外走,不出所料又被人拦下。 拦她的人态度还算恭敬,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口发凉,“姑娘,没有殿下的允许,您不准出去。” 第4章 走吧 4. 看这天色,她至少在林子里待了两三个时辰。 青妩抿了一下唇,忍不住问:“殿下,还没来么?”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丢在林子里大半日,任谁看了都要心疼的。 自家殿下却是郎心似铁,眼看着入夜,竟然还不过来哄一哄。 侍卫也没办法,摇了摇头,最后只塞给她一个火折子。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青妩不再多话,怕被景修远知道之后,会为难他们。 那边,景修远倒也不是故意不去的。 他只是忘了而已。 傍晚,他陪着景宣帝和皇后一同用过晚膳,饭后,景宣帝考校他近日的功课。 后来,有内臣觐见,他便和皇后一道退下。 景修远扶着皇后往边上的寝帐走,皇后见他一个人,便忍不住问:“儿,是不是你表妹惹得你不高兴了?” “晌午你叫我派人支开她的婢女,要和她单独见面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俩有事。” 她还以为那两个护卫是带着青妩去见景修远的,并不知那是景修远精心策划的英雄救美。 景修远听到青妩的名字,却是愣住了。 皇后还以为是青妩真的惹他不高兴了,握了握他的手,劝道:“毕竟是你表妹,若是她有什么错处,尽管罚,但也别放在心里。日后,你们还要相处的。” 皇后虽说心内更偏儿子,但心里是很满意这桩亲事的。 方青妩听话乖顺,又好把控,又是方家嫡女,日后嫁入东宫,也能稳固她的位置。 景修远将眸中短暂的愣怔敛住,他笑了笑,说:“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他将皇后送到门口,“儿臣那边还有事,便不多陪您了。” 算算时间,方青妩已经独自在那丛林里待了将近三个时辰,他有些担心,一离开皇后视线就加快了步子。 他不觉得是自己没把她放在心上,反倒迁怒身边的豫东,“这么晚了,怎么没人提醒孤。” 豫东不敢说话。 景修远没心思在这时候算账,长腿迈得飞快,豫东快步跟上去,提议道:“殿下,要不奴婢把您的马牵来,更快一些。” 要是骑马,恐怕会惊动不少人。 若是让旁人知道他将青妩锁进林子里,传出去不知有多难听。 景修远没立刻答应,正犹豫,一个裹着兔毛披风的小姑娘从远处走来,见到是他,不仅未避,反倒是迎上来了。 豫东皱眉,要出声呵斥。 却听那小姑娘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太子表哥。 景修远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来人脸上。 竟是方青纭。 - 青妩从没用过火折子,只记得小时候见过旁人怎么用,拔掉纸筒盖子,然后吹一口气,就会自动点燃了。 可她拔了盖子之后,吹得腮帮都有些累,火折子还没有半点要燃烧的意思。 她靠在树边,沮丧地垂着手,眼前唯一的光亮是天边明月。 从方才的浅浅一痕,到现在高挂树梢,时辰应该已经很晚了。 或许,太子殿下不回来了。 就算心里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想法。 青妩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屈膝坐了太久,小腿酸麻到站不稳,她眼疾手快地撑住旁边的树干,却仍是摔倒了。 右腿脚腕处传来一声脆响,青妩紧紧咬住下唇,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侧着身子坐到地上,左手虚虚地拢住小腿。 右手摊平搁在膝盖上,手心一片模糊,是方才在树皮上猛地剐蹭的缘故。 她像是察觉不到疼似的,一动不动,只有串珠似的泪水淌落眼眶。 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在不远处响起,青妩心口一窒,瞬间想到下午的事情,那一柄割断她半缕碎发的柳叶箭仿佛又直落眼前。 青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敏感地觉察到有人在靠近。 可她并不能判断是谁。 此时,树林深处仿若传来一道脚步声。 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步子,时不时掺一声脆响,像是踩断了几根枯树枝。 青妩的心脏随着那人的脚步声紧紧提起来,她握紧火折子,藏在袖中,跟着用手腕去撑树干,想要站起来,躲到树干的后面。 谁知,那人已经穿过了密林,走到了他的跟前。 月色下投下来一片影子将她正好拢住,像一座巍峨的山。 青妩抬眼,眼睫轻颤。 是楚王。 青妩下意识地收拢手指,攥紧,却忘了手心有擦伤,疼得她眉心蹙紧,发出“嘶”的一声。 明明是很轻的一声呼痛,可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似的,两人都听得很清楚。 青妩立刻咬住嘴唇。 她不知道楚王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只想离开。 而楚王,是她眼前能抓住的唯一机会。 可是楚王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气,尤其是紧紧盯住她的那双眼睛,如灌了寒气的星辰,冷如冰雪。 青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凝结了。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景立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皇叔娇宠 第6节 直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年轻护卫持剑走近,一边将臂弯里搭着的紫貂大氅递给景立,一边道:“主子,都解决了,走吧。”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被景立挡住的青妩。 景立也没说什么,他将氅衣披在身上,“那就走吧。” 好像也全然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人似的。 他这一动作,青妩的身形便彻底暴露,护卫没料到她的存在,先是一怔,跟着便要去拔腰间的长剑。 青妩下意识地往后躲,却忘了身后是树,撞得肩膀生疼。 她捂着肩膀跪下去,泪水不受控制似的涌出来,小小的身子缩在树根边上,好像一只误闯了围场的家兔。 没有半点攻击性。 景立听到声响,回身瞥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 “宣禹。”他淡淡道。 名叫宣禹的护卫听出他的意思,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主子,这小姑娘不能留。” 景立却是往旁边瞥了一眼,那里有一个拔了盖子的火折子。 火折子里面塞得是棉花、芦苇和硝石硫磺,极易燃烧。 在这样茂密的树林里,到处都是枯枝,冷风又强,火折子光秃秃的扔在地上,一不留神就会起火。 景立注意到她身上的披风,针脚细密,还勾着金线,想来身份不会简单。 他言简意赅,“不必多事,走吧。” “是。”他这样一说,宣禹也不再多话。 他们的马就在不远处,宣禹指了方向,跟在景立身后离开。 两人的脚步声愈行愈远,青妩绝望地滑落。 那边应该守着太子的亲卫,此时却没有半点动静。 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青妩靠在树干上,呼啸的冷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娇嫩的皮肉生疼。 她的手心磨红一片,还有地方渗着血丝。 青妩自虐一般握紧,针扎般的痛苦密密麻麻地袭来,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已经消失了这么久。 太子不见人影。 她的姑姑、未来的婆母是助她陷入这样境地的帮凶。 父亲…… 她苦笑一声,大约方家的人还不知道她失踪了吧。 青妩将下巴垫在膝盖上,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的眼泪,眼眶发干。她埋头,眨了眨眼,再抬头时,眼前忽然多了一双皂靴。 她倏地愣住,是在做梦吗? 顺着靴筒往上看,竟是刚刚离开的那位护卫。 “大人,您……”她怕自己想多了,试探着开口。 另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带着些许的不耐,像是在催促,“宣禹。” 宣禹朝青妩摊开手,示意了一下,“姑娘,奉我家主子的命令。走吧。” 第5章 他真的很不好相处 5. 青妩被带到了一间小木屋。 屋子不大,炭火倒烧的暖和,墙上挂满了弓箭和兵器,还有几支描着金龙祥云的小黑旗。 青妩记得小时候,在外祖父家曾见过这样的旗帜,是将士在外征战时,传令报信用的。 看起来,这间屋子,应当是夜间守卫围场的将士们休息的地方。 宣禹去栓马了,没有进来。 屋子里只剩青妩和景立两人,青妩更是坐立难安。 如果不是楚王,她可能还在林子里冻着,她心里很感激。 但是…… 她偷偷瞄一眼那边正靠在床头上假寐的男人。 他分明整个人都很放松,氅衣都脱下来搭到了旁边的木凳上。 青妩却觉得他从骨子里都散发着疏离和冷漠。 她有点怕。 两个人一个坐在门口,一个坐在床头,已经离得很远,但是青妩还是有点怕。 却又忍不住,总忘楚王那边瞟,想着要不要说一声谢谢。 正纠结着,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青妩如惊弓之鸟般瞪圆眼睛,肩膀猛地一颤,竟忘记自己就缩在门边,起身就能打开房门。 直到景立亲自走过来,开门之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进来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脱下裘衣,露出腰侧的木箱。 楚王唤他宁叔。 应当是一个大夫,因为他打开箱子,顿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填满整个木屋。 青妩被呛得偏头,视线正好落在床边,不经意看到景立方才解下的外裳下方,聚着一团浓重的暗色。 她一惊,下意识去看景立。 他正解开衣衫,精瘦的腰侧插着一柄黑红断箭,箭头整个没入腰间,鲜血正在汩汩往下淌。 方才耽搁那么久,她竟半点没看出景立受了伤。 宁义半跪在景立身边,将他染了血的里衣剪下来,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主子,我为您拔箭。” 景立接过帕子咬住,点头。 青妩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忙抬手遮住眼睛,下一刻,只听“锵”的一声,断箭被拔出扔在地板上,自始至终,景立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那断箭锋利非常,她只看着就好像已经感觉到了寒意,景立却就此忍了大半个时辰。 青妩吞咽了一下口水,对景立的畏惧更多了几分。 伤口上了药,裹了纱布,景立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然后将外衫的扣子一粒粒系好。 倏地,他动作一顿,青妩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果然,他偏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脏兮兮的袖口。 青妩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攥着往身后藏了藏。 景立倒很快收回了视线,只吩咐了一句:“宁叔,给她瞧瞧伤。” 宁义收拾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答应道:“是。” 青妩的右腿脚腕扭伤得很严重,膝盖和手心也被磨破了。 宁义将她按到椅子上,握住她的小腿搭在矮凳上,伸手在脚踝附近轻按。 纵使他已经用了最温柔的力气,但青妩还是痛得浑身颤抖,她咬住嘴唇,呼痛声从唇齿间溢出。 景立原本正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闻声撩起眼皮,往这边看过来。 青妩被他那眼神看得一怵,不由自主就带了一点哭腔,小小声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楚王有没有听到,反正宁义是听到了。 他朝青妩和蔼一笑,然后指了指靠在墙壁另一边的长椅,说:“姑娘,我扶你坐到那去。” 那长椅就挨着床头,她如果坐过去,就相当于是坐在了楚王的眼皮底下。 她有些不情愿,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便问:“我脚腕疼,好像动不了了。” 宁义却不是在和她商量,“姑娘,你不只脚腕扭伤了,膝盖上也有挫伤,这里不能把小腿平放,不利于上药的。” 他说得严肃,但其实是为了她好。 青妩点点头,“谢谢您。” 但她也的确没说谎。 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她尚且能凭着一股子执拗劲儿撑住,这会儿一坐下,反倒真的起不来了。 宁义要扶她,青妩却去看那边的景立。 他始终闭着眼睛,半张脸隐在烛火下,好像已经睡着了。 宁义察觉到她的视线,压低声音道:“姑娘不必在意。” 宁义虽是个大夫,却并不文弱,再加上青妩本就单薄,他没怎么用力气就将人扶过去了。 青妩是侧着坐在长椅上的,背靠窗,面朝床榻,正对着景立。 宁义先递给她一杯热水,然后坐到她的腿边给她上药。 知道青妩怕疼,所以特意将动作放轻了不少,只是,当冰凉的剪刀挨到皮肤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宁义征询过她的意见之后,直接用剪刀把她的裤腿整个剪下,再用镊子一点点地挑膝盖处的砂砾和碎布。 青妩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她慢慢喝光了杯中的热水,然后偏头去数窗格上的花纹,想要转移视线。 等宁义替她涂完药的时候,眼睛都看算了酸。 她眨了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您。” 皇叔娇宠 第7节 短短不到一刻钟,她已经说了两句谢谢了。 言语如此单薄,可是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宁义朝她笑笑,“姑娘稍坐,我再去取一些药膏,这掌心也要上药。” 青妩乖巧地点头,“嗯。” 她以为宁义只要重新到桌上再拿一罐就行,没想到他是旋开几瓶药剂,重新开始调配。 青妩眼巴巴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还没有弄好。 贝齿抿在下唇上,她倒不是等不及,只是…… 青妩用没有受伤的手在胳膊上轻轻蹭了蹭,她离着窗户很近,这样的木屋难免有些漏风,吹得她浑身发凉。 她将身上这件皱巴巴的披风扯紧,话头在舌尖滚了滚,还是没说出来。 “咳咳——” 这时,坐在床上的景立忽然咳起来,听上去像是被人堵住了胸腔,咳嗽声也有些闷闷的。 青妩忍不住看过去,只见他掩在唇边的帕子上隐约有血迹。 苍白的嘴唇上也沾道了些许的殷红。 看来,他的身子真的很不好。 宁义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将原本放在门口的炭盆推到床边上,又往里面多加了几块炭,让火苗烧得更旺一些。 “主子,好些了吗?”他递过去一杯水,不无担心地问。 景立接过,“我没事,忙你的吧。” 宁叔只好作罢,继续调配药膏,然后给青妩的手掌上药。 炭盆挪过来之后,青妩也跟着暖热了身子。 “好了,姑娘。”宁义动作很快,他将剩余的纱布收进药箱,嘱咐道,“索性没有伤到骨头,近些日子不要伤口不要沾水,很快就能愈合。” 青妩乖巧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看着近在迟尺的炭火,青妩又纠结起来,要不要谢谢他呢?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景立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宁叔,上过药之后就把她送走吧。” 宁义一愣,看向外面的漆黑一片,犹豫道:“这么晚了……” 景立没说话,甚至没再看他。 但是宁义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青妩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跟着便软软地倒在了长椅上。 等青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子,姝红正守在榻前。 她撑起身子,视线顺着姝红落到床前的炭炉上,眉梢轻蹙。 昨晚,她是怎么晕的? 青妩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当时明明没有感觉不舒服,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 姝红见她神色不对,便替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姑娘,怎么了?” 正好喉咙发干,她顺手接过,刚喝了一口,便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天宁义也给她了一杯水。 莫非是那水里有东西? 她揪着被子,越想越怀疑。 姝红见她不说话,愈发担心,青妩握住她的手,问:“姝红姐姐,我是怎么回来的?” 姝红说:“昨日奴婢见您没回来,就先到太子和皇后那边都问过,太子说您在那边,让我回去等,奴婢先便回来了。” “结果到了晚间,姑娘还没回来,奴婢有些不放心,怕除了什么事,就又去了太子帐外,说给姑娘送衣裳,结果被东宫的掌事姑姑狠狠骂了一通。” “当时奴婢就觉得蹊跷,可到底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回来等,再之后就听到帐子外有动静。” 姝红指了指外面,接着道:“奴婢出来看,姑娘当时就昏倒在那。” 听完,青妩更加确定,她昨晚就是被什么药给药晕了之后,送回来的。 楚王一行人昨日出现在那里也不是巧合,他们应当是去做什么事情的,正好被她撞上了。 至于是什么事…… 青妩难以避免地想到景立的身份。 先帝幼子,自小便有天纵之才,后来镇守边关,屡立战功。 就算她在乡下待了许多年,都知道楚王的这些辉煌过往。 可是现在…… 这些贵人们总是有很多故事和秘密。 这不是她该去费神多想的。 更何况。 她轻轻攥了一下拳,想到昨日里景立的样子。 那样疏离冷漠,没有半点人气儿,实在是极为不好相处的人。 这样的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青妩心里想。 外间已经有人群喧闹声,想来时辰不早了, 青妩昨日在林子里被搞得十分狼狈,回来后又昏睡了一夜,身上脏兮兮的。 她皱皱鼻子,唤姝红去烧些热水来,“我想擦擦身子。” 姝红应了,没一会儿就拎了几大壶热水进来,放到地上。 她先兑好了温水,然后走到床边,扶青妩起床。 昨日脱下来的脏衣裳都堆在床脚的小杌子上,不仅脏,有的甚至都破了。 姝红把它们团成一团,抱起来扔到一旁,预备一会儿直接扔掉。 谁知刚转身,就被青妩叫住。 “等等。” 姝红疑惑地问:“姑娘,怎么了?” 青妩将那堆衣服扒开一些,指着最下面的那一件,问:“这是哪来的?” 姝红一愣,跟着才恍然想起,她拍了一下脑袋,说:“看奴婢这记性。” “昨天姑娘昏倒在帐子外,身子底下铺的就是这件大氅,我捡起来之后看它做工精致,毛皮也矜贵,不像凡品,原本想问问姑娘你识不识得的。结果今天早上一乱,就给忘了。” 她说着将那一件单拎出来,青妩接过。 水滑透亮的紫色貂皮上沾着些许的灰,看上去比明珠蒙尘还让人可惜。 毕竟,这般纯净无杂色的紫貂十分罕见。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日楚王身上披的,就是一件紫貂。 第6章 去给皇叔敬酒 6. 青妩一整日没有出门,将自己关在帐子里好好睡了一觉。 她甚少有这样长时间休息的时间,更让人奇怪的是,太子那边竟没有派一个人来问过。 姝红有些担心,虽然青妩始终没有说昨日里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也和东宫脱不了干系。她既心疼,又怕姑娘真的和太子生疏,日后处境更难。 晚膳也是两人在青妩的帐子里用的,期间姝红多次欲言又止。 青妩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她觉得好累,伤口也好疼。 她仍在为昨天的事后怕。 若是没有楚王,她现在会不会还被关在林子里。 为了让青妩多吃一些,今天桌子上摆的都是青妩爱吃的菜。 可她没什么胃口,夹了几口就搁筷了。外间的天已经沉下来了,青妩打了个呵欠,“扯了吧,我想早些睡了。” 姝红见她脸色不好,终究是没有多劝,吩咐人将剩菜撤下去,然后给青妩铺床。 青妩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托腮看她动作。 “姑娘,好了。”姝红拍拍床被,青妩走过去。 她换上寝衣,滑进被子里,想拉着姝红坐下陪她,姝红笑着捋了捋她的头发,“等奴婢净了手再来。” 青妩松开手,答应了。 姝红系上披风,正要出去打水,帘子忽地被人撩起。 主仆二人齐齐愣住,不知是谁连声招呼都不大就这样闯进来。 姝红下意识地护在青妩跟前,脸色不大好看。 来人却丝毫不觉得失礼,从容走上前,朝青妩福了福身子。 “奴婢见过姑娘。” 竟是皇后身边的玉茹。 青妩伸手按住姝红的手腕,坐起身,温声道:“原来是玉茹姑姑,姝红,给姑姑看座。” 皇叔娇宠 第8节 玉茹忙摆手,“不必了。姑娘,奴婢只是来替娘娘传话的,说完就走。” 青妩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锦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有些想姑娘了,请您明早到帐中一同用膳。” 说完,她朝青妩恭敬一福,不等姝红起身相送,就直接离开了。 玉茹是皇后的人,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皇后的态度。 姝红握着青妩发凉的手心,“姑娘……” 青妩心里也在打鼓,但她不想让姝红担心,便笑了笑,说:“没事。明天早些叫我起床就好了。睡吧。” 说完,她滑回被子里,阖上了眼皮。 姝红无奈,只得把烛火多熄了两盏,让她睡得安稳些。 但青妩仍是做了一宿的噩梦,第二天晨起,没用姝红叫她,她就已经醒了。 “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姝红端来清水和帕子。 青妩将打湿了的帕子扣在脸上,声音也闷闷的,“早些去,省得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于是,卯时三刻未到,青妩就已经到了皇后的帐子外头了。 只不过皇后还没有起身,她只能站在帐子外面等。 已经是初冬时节,在加上晨起时分本就比平日更冷些,姝红摸了摸她怀里的汤婆子,都不热了。 青妩小声道:“没事的,我不冷。” 哪会不冷呢,鼻尖都冻红了,眼眶更是酸涩不堪,她几乎不敢眨眼,一眨眼就会滚出泪珠来。 脸颊本就冰凉,再沾上眼泪,只怕会在皮肤上结成霜。 更别说她脚腕的伤还没康复,每站一会儿就要换个姿势。 两人在帐子外等了整整半个时辰,玉茹派人来迎她们进门的时候,青妩双腿僵硬,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玉茹瞥她一眼,不冷不淡地说:“姑娘还是快些吧。娘娘还等着呢。” 青妩只得咬牙跟上。 进了帐子,皇后正在梳妆,两名宫女跪在她的身后替她挽发,还有两个人在衣箱前替她挑选今日的裙装。 青妩近前,半曲起左腿,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半眯着眼睛靠在圈椅上,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问安声。 玉茹一进来就去收拾床榻了,连声通禀都没有,周围跪着的这一圈更是木头似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青妩心知皇后一定动了大怒,她稳了稳身子,强压下心中的酸涩。 可她毕竟是带着伤,姿势只保持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些晃了, 若非姝红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必定是要跌下去的。 两人的动作终于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她慢悠悠地撩起眼皮,“怎么了?” 青妩还未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皇后身边的玉茹抢先回道:“娘娘,方姑娘方才已经在外间等了半个时辰了,相比是有些体力不支吧。” 皇后冷哼一声,“我还当咱们大小姐忙得,连见本宫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话青妩哪里敢接,她忙拂开姝红的手,跪下,“娘娘!臣女不敢。” 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皆是训练有素,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丝毫不受干扰。 皇后也没有屏退婢女的意思,她看着青妩跪在腿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来跪本宫有什么用!太子已经两日没有理会你了?你不想着怎么示好,却在自己的帐子里睡了一整天的觉?”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这话说的实在严重,且完全没有留余地。 青妩心中酸涩又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后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见她沉默,心中怒气更甚,口不择言道:“本宫知道太子对你还算宠爱,可是,这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比你美的也未尝会是少数。就是方家,你也并非一枝独秀。” “本宫丑话说在前,你若是不能讨得修远的欢心,这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非你不可。” 这句话就像惊雷一般劈到了青妩的心尖上,再之后,皇后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不住地点头,不住地认错。 伺候皇后用过早膳之后,青妩退出皇后的帐子,还没歇上一口气,就见薛氏的婢女百灵守在不远处。 “大小姐,老爷和夫人有请。” 青妩深呼了一口气,沉沉的倦意压在心尖上。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跟着百灵往薛氏的帐子去。 不出意外,荣国公找她也是为了太子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派人告诉的她,总之,他们两人训斥的话术相差不大,只是让青妩的心情更沉郁了一些。 最后,荣国公说:“明日就是太后的生辰,太子一定会到,届时你一定要重新把握机会,博取太子的原谅,懂吗?” 青妩跪在床边,无力挣扎,只能顺从地答应:“是。” 第二日,太后生辰。 太后钟氏虽出身江南,却最爱汉北草原,因此宣帝登基后,每年冬狩都会提前一些,在屏山行宫为太后贺寿。 当日,除了王室宗族,所有随行臣属都要到场,齐贺太后生辰。 太子今日是跟着皇后一起来的,位置也安排在了皇后的旁边。 皇上则是陪着太后一道来的,其余几位皇子也都悉数到场,围在太后身边,一派其乐融融。 景宣帝还特意下令,谁得今日猎赛之冠博太后一笑,便可得到南苑的令牌。 南苑是京城皇家猎场,虽然规模远不及屏山,却是只有皇室子弟才有资格进入。 除了几位皇子,底下的世家子弟亦是十分积极,众人背着长弓进了围场,频频有捷报传来。 但不出意外,最后获胜的仍是太子,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竟猎了“十九”只猎物。 太后亦是十分欢喜,她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玉镯,示意太子上前。 景修远很有眼力见,单膝跪地,伸手欲接。 谁知太后却又将手缩回来,“诶,哀家这礼物可不是给你的。” 皇上在一旁搭腔,笑着问:“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说:“修远长大了,眼看着再过两年就加冠,也是时候该要成亲了。” “哀家今日这镯子就赏给阿妩,虽然你们还没成亲,可她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也有一份功劳。” 她说着,朝底下跪着的青妩招了招手,“来,阿妩上来——” 青妩一愣。 皇后给青妩使眼色,“阿妩,还不快来谢恩?” 青妩忙上台,接过镯子,叩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对她很满意,拉着她又问了几句话,态度很是亲近。 青妩心中奇怪,她虽时常进宫,但实际上,并未见过几次太后娘娘,今日这赏赐更是意外,难不成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但实际上,皇后心里也觉得奇怪,但眼下这情形也没工夫多想。 她转头看向皇上,说:“陛下,不如让青妩坐到修远的身边,年轻人嘛,该是多亲近。” 皇上点头答应了。 于是,青妩又被安排到了太子的身边。 只是,这次景修远对她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就连她行礼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 皇后那边注意到两人的情形,不住地给青妩递眼神,青妩无奈,只得起身,跪到景修远的身边。 “殿下。”她亲自斟酒举杯,认错道,“前几日是我无礼,辜负了殿下的好心,昨日我已经反省过了,还望殿下原谅。” 毕竟是在皇上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以为太子多少会给她留些颜面。 没想到她端着酒杯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理会。 手腕酸疼,青妩自嘲地想,果然是亲生母子,惩治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次没有姝红来扶她,她只能咬牙坚持,等到太子消气。 景修远时不时瞟她一眼,见她颤颤巍巍的模样,心头的闷火终于稍稍消散。 那晚,他派人去林子里找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已经不在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出了事,十分焦急,结果第二日派人到她帐前探查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回来了。 亏他还真的担忧愧疚了许久。 果然女人不能一味的纵容。 景修远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脍,仍是没有理会。 青妩右手举杯,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因为怕被人觉察到什么,所以她出门前彻底拆掉了右手掌心的绷带。 此时,渗出的汗水狠狠杀进伤口里,又涩又疼。 “殿下……”她犹豫着开口,想着要不要说得再诚恳一些。 不料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几乎响彻整个屏山草原。 “楚王到——” 青妩下意识抬头去看。 楚王披着一件纯白色的雪貂大氅,正步步走来。 然后,她听到皇上笑着对太后说:“母后,你的生辰,十七自然要在场。” 楚王身子弱,走得也慢些。 等皇上这句话说完许久,才见楚王走到跟前,躬身,请安,“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皇后。” 他的冷淡是沁在骨髓里的,每一个字音和停顿里都灌满了疏离。 皇叔娇宠 第9节 但是太后毫不介意,当即便吩咐人在自己身边加一个位置,让楚王落座。 今日这台上,皇上居中心主位,太后和皇后分坐两边。 皇后的下手坐着太子,青妩陪坐。 而等景立落座之后,便是正对着太子。 皇上看向太子,“修远,给你皇叔请安。” 太子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君令,他站起身,朝景立拱手,“修远见过十七皇叔。” 景立冷淡的嗯一声,没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在瞥见她身边的青妩时,不由得视线顿了顿。 青妩跪在修远的身侧,手中的酒杯因为方才行礼的缘故,已经放下来,此时垂眉敛目,异常乖巧。 她隐约觉察到景立的视线,莫名有些紧张,肩膀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景修远立在她身边,看到她的动作,哂笑一声,“阿妩怎么了,怕了?” 像是觉得很有趣,他问青妩,“想不想给皇叔敬酒?” 青妩一怔,“殿下……” 可是她的想法并不重要,景修远笑着拉起她的手,介绍道:“这是修远的未婚妻。” “阿妩,去给皇叔敬酒。” 第7章 方青纭:我和太子两情相悦…… 7. 自始至终,景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直到青妩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他才稍稍抬起了一点视线,睨了她一眼。 青妩屈膝跪下去,她不知道楚王有没有认出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楚王看到她这幅样子。 她微微垂着视线,不敢看他,声音也在发抖,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敛袖敬酒,顺从道:“臣女参见楚王殿下。” 这两日,她原本积攒在心里的委屈情绪已经被皇后和荣国公强行消磨平了。此时,就算太子有意刁难,她也不敢再表示出不满的情绪。 皇后的意思很清楚,不能讨得太子关心,那么,她对于方家便再无用处。 只能成为一颗没有依托,被家族遗弃的废棋。 从前那么难都挺过来了,如今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少太子对她还算宠爱。 她心里很乱,全然没有注意到景立手中的酒杯已经被人接过。景立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必多礼。” 不过,他并没有喝,只是朝太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将酒杯放回桌上了。 青妩还懵着,愣在原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回头去看景修远,又莫名的有点畏惧。 最后,还是景立说了一句,“起来吧。” 她这才起身,又重新回到景修远身边。 景修远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总归是没有再为难他。 午膳之后,臣属家眷都退下,只剩帝后和皇子们陪同太后,今日又多了一个楚王。 青妩离开之前,没忍住悄悄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他身边没带侍从,又把伺候布菜的宫女屏退,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案前。 他给自己夹菜,却不知牵扯到了哪,疼得眉心微蹙。 青妩想,应当是不小心碰到了腰间的伤口吧。 太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忙转头去关心,但楚王仍是淡淡的,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青妩也不大清楚了。 她很快就随着众人一道离开,回了自己的帐子。 晚膳是到薛氏的帐子,陪荣国公和薛氏一起用的晚膳,方青纭也在,穿了一身姜黄色的裙子,和薛氏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一进门,方青纭立刻闭嘴,撇了撇嘴巴,坐到旁边去了。 来了屏山这许多天,这还是她们姐妹两个私下里第一次碰上,之前就算都在御前陪着,也没有说话。 看她的模样,这些日子应该玩得很开心,眉梢上都沾染着喜悦。 但青妩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是第一次来,觉得新奇罢了。 - 剩下的几日,也没什么意思,等最后一天围猎结束后,又举办了盛大的封赏仪式,再之后,便是启程回京了。 回京之后,就已经进了冬月,临近年关,整个京城都好像泡进了匆匆闹闹的气氛中,朝中更是忙碌,荣国公已经有两三日都没有回府了。 内院中,薛氏亦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因为不久后的腊月十四,是青妩的十七岁生辰。 青妩毕竟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往年这个时候,皇后和东宫都会送来贺礼赏赐,其他勋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会趁此机会来和荣国公府结交。 因此,就算薛氏对青妩再不满意,在这事上也不敢马虎,从采货到礼单菜单,都是她一手包办。 - 这日,她正在荣云堂清算当日的菜单,百灵敲门通报说,“二姑娘来了。” 薛氏一边拨算珠一边道:“怎么这时候来了,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百灵亲自将方青纭请进来,然后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方青纭实际上和青妩没差多少,半岁都不到,但在穿衣说话上,却更像个小孩子。 她出生时薛氏已经被扶正,掌握荣国公府中馈大权,一出生便是备受宠爱,因此难免养得娇气了些。 不过,薛氏也只想着自己女儿平平安安就好了,那种挑头冒尖的事还是让方青妩去做吧。 她若是真成了太子妃,方青纭自有得益之处。 若是中途婚事夭折,也怪不得他们头上。 因此,她纵使会有些看不惯方青妩,却也没想着破坏她这桩婚事。 这次的生辰宴也格外认真,就连方青纭进来之后,她也没抬头理会,一手拨弄着算珠,一手翻阅着下面呈上来的单子。 “娘。”方青纭是个活泼性子,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她晃了晃薛氏的胳膊,“干嘛那么认真啊,反正是方青妩过生辰,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对于自己的宝贝女儿,薛氏总是有无边的耐心,她拍拍方青纭的手,说:“你还小,不明白。她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日后咱们整个方家都要跟着沾光的,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和她过不去。” 方青纭自小到大最看不上方青妩。 明明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土丫头,也不得父亲欢心,就因为比她早出生那么半年,就占着大小姐的位置,什么事都要压她一头。 否则,那太子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来。 那么笨,连怎么讨太子表哥欢心都不知道。 她讥讽地嗤笑,“我还要仰仗她?我才不呢。” 她向来就是这样,处处争先。薛氏也不太在意,她腾出一只手刮了刮方青纭的鼻尖,问:“你这丫头,之后躲在她身后沾光,不比你自己去争抢要好么?” “为娘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嫁个好人家,余生富足也便罢了。” 方青纭有些不满,噘嘴道:“可是,你成天将我关在府里,我哪能嫁出去!” “胡说!”薛氏说,“你还小,许多人情世故不懂,娘自会替你安排的。” 方青纭说:“可是,万一,万一我有心上人了呢?” 薛氏一愣,“心上人?” 方青纭抿唇不答,耳廓微红,全然是一副少女含春的模样。 薛氏见她这模样,更是焦急,催促道:“快说!你果真有了心上人吗?” 方青纭点头,附到薛氏的耳边,悄悄说出一个名字。 听她说完,薛氏只觉眼前一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桌子,她的脸色煞白,不敢相信一般,她握住方青纭的肩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纭儿,你可知……” 方青纭却笑了,带着几分天真,带着几分得意,“我和太子表哥是两情相悦的。” 她见薛氏神色不对,忍不住问:“娘亲,你会帮我的吧。” - 薛氏那边忙碌,反倒是青妩落了清闲。 她只需要挑选当日宴上要摆什么花束。 荣国公府本身就有花房,姝红说:“姑娘,奴婢下午通知花房的刘管事,让他拟一份单子送来给您过目。” 青妩却摇摇头,“我想去外面的花市上看看。” 她其实很少出门,往常也是在荣国公府和皇宫之间两点一线,因为皇后和太子都不喜欢她抛头露面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忧心事太多的缘故,她想出去走走。 换上便装,戴好风帽,青妩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长街拐入坊市,青妩握着帕子,悄悄撩起车帘的一角。 繁闹的吆喝声霎时充满耳朵,她骇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指。却又忍不住再往外瞧。 道旁,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滴溜溜的眨着大眼睛,旁边有奶娘和护卫看护。 远处,一对年轻的夫妻走过来,应当是那小姑娘的父母,他们一人揣着一包烤栗子,小姑娘一见到他们就扑上去,男人一把接住女儿,抱在怀里转了半圈,女人笑着立在旁边,在女儿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姑娘双颊有一对梨涡,笑起来甚是可爱。 就连远在街道另一边的青妩瞧见,都忍不住溺在那愉快温馨的氛围里。 她拉着门帘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眶没由来的有些发胀。 姝红注意到她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知道自家姑娘定是在思念故去的夫人了。 皇叔娇宠 第10节 她想了想,说:“姑娘,崔府就在隔壁街上,要不要去崔府见见老夫人?” 崔府是青妩的外祖家。 青妩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若是让父亲知道,又会不悦了。” 自从崔碧舒去世之后,荣国公府便和崔家从姻亲之交转成了仇人。 平日里,崔家除了会在青妩生辰和崔碧舒的忌日给她单独送些东西之外,其他地方和荣国公府再无往来。 姝红想想荣国公对崔家的态度,也只得作罢。 可是,青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想让她开心些。 青妩握着她的手晃了晃,“能出门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走吧,我们下去走走。” 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到旁边的小巷子里,然后戴上风帽,和姝红一道下了车。 主街上四处都是商铺,行人往来不绝,她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那边走。 忽然,一道温润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青妩?” 青妩转头去看,一个披着藏蓝色氅衣的年轻男人身后带着三四个护卫,正朝她走来。 身量修长,相貌清俊,眉眼间和景修远有三分相似。 只是皮肤偏白,比景修远更多了几分书生温润。 青妩微微一怔,“预……” 一开口,她忽然响起这是在街上,于是,后面的“王爷”两个字被生生咽回去,青妩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 来人温和一笑,“青妩,叫我的名字吧。” 第8章 楚王来了(修) 8. “修……”青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剩下的字眼咽了回去。 “四公子。”她微微福身,算作行礼。 预王景修齐,德妃之子,在诸位皇子之中行序为四。 比太子景修远小一岁,两人也是相识数年了。 预王忙将她扶住,手心在她的小臂上虚虚地托了一下,很得体的没有触碰到她。 他有些无奈,“你总是这样,在外面也要守着规矩。” 青妩微微一笑,并不应答。 街上人来人往,又不挡风,预王看了看前面的茶楼招牌,说:“不如到前面一起喝杯茶?” 大凉民风还算开放,并不禁止男女同席,对闺阁女儿也没有那么多的拘束。 青妩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没想着会在这里遇见你。”预王让出半步,示意青妩走在自己前面。 青妩有些局促,“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预王拉住她将要伏低的身子,温声道:“咱们认识多年,何必在意这样的虚礼?” 青妩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遂意。 两人先后走进二楼的小间,地方不大,布置倒还算干净别致。预王命扈从都留守在外面,只允了姝红进门伺候,又吩咐贴身小厮去点些糕点和茶水来。 青妩立在桌旁,等他进来之后,才肯坐下。 预王还算了解她的性子,见此无奈一笑,“青妩,我又不是皇兄,不用这般客气。” 一提到景修远,青妩握着茶杯的手指明显僵了一瞬。 “怎么了?”预王看出异样,关心道,“和皇兄吵架了?” 青妩勉强笑笑,掩饰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预王一笑,遮开话题,“的确,此去屏山,我这大男人都有些困乏,你向来不大出门,自然是要修养些时日。” 青妩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附和着点头。 预王说:“说起来倒是巧,在屏山待了好多天,咱们一次都没碰见,今日在这里倒是碰上了。” 青妩抿了抿唇,再度点了点头。 她和预王相识于某次宫宴,至今也快三年了。 在她认识的那么多皇室子弟中,预王是其中最温和没有架子的一个。 因此,对于预王,青妩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和谢意。 只是,两人毕竟是未来叔嫂的关系。一个是钦定的太子妃,一个是年轻的皇子。 年纪相仿,到底是要避嫌的。 因此,两人平日甚少来往,就算偶尔在宫宴上见了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沉寂下来,青妩不想让预王尴尬无话,便主动问:“殿下是要进宫吗?” 预王摇摇头,说:“我一介闲散王爷,本就没什么事忙,趁着年下出来走走。” 说完,他问青妩,“你今日出门,可是府上有事?” 青妩说:“府中花房养得花都不好,我便想着到花市瞧瞧。” 正巧预王平日喜欢摆弄花草,他眸子微亮,和青妩说了几种冬日适合栽种的花。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外间天色渐暗,青妩便起身告辞。 预王也跟着她起身,在她将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叫住她,“青妩。” 青妩转身,神色疑惑。 预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斯文的笑,“路上小心。” 青妩一怔,点了点头。 预王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方形状扁平的木盒。 “这是……”青妩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生辰礼物。”他递给青妩,语气自然,“碍于身份,我怕是不能到场为你庆贺,今日正巧遇到,提前送你吧。” 青妩有些犹豫,不敢接,预王歪了一下头,有些无奈地问:“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的。” 朋友。 这个词对她来说如此陌生。 却又那么珍贵。 青妩咬了一下唇,接过了盒子,“谢谢。” - 青妩完全没想过,景修齐会记得自己的生辰。 她握着那方盒子,到了马车上才打开,里面放着一对海棠纹金臂钏,做工精美,花枝缠绵,一看就不是凡物。 姝红看了亦忍不住赞叹,“姑娘,预王爷这么大方啊。” 青妩摇摇头,“我也不知。” 眼下正值冬日,棉衣加身,自然是带不了这个的,她在手臂上比划了一下,就放回了盒子,盖好,交给了姝红。 “收起来吧。别让别人看到。” 姝红知道轻重,郑重地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和景修齐说话耽误了些许时辰,等两人再去花市逛过一圈之后,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下来了。 青妩今天走了很多路,却并不累。 她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食欲也不错,才拐进后院的长廊就和姝红说,晚上想喝山药排骨汤。 她开心,姝红也跟着高兴,“奴婢亲自下厨给您做。” 谁知,她才刚答应完,就被薛氏跟前的百灵截住,说是薛氏请大姑娘到荣云堂用膳。 青妩一愣,“老爷回来了吗?” 百灵道:“没有,是夫人请您。” 青妩更是奇怪,若是荣国公不在家,她和薛氏几乎是互不打扰的状态,今日怎么会想起来请她一起用膳了? 百灵催促道:“姑娘,快请吧。夫人等您许久了。” 青妩只得交代姝红先回去,然后自己往荣云堂去了。 起初,青妩还以为是几日后的生辰宴出了问题要和她商量,没想到薛氏却是半点没提宴会相关,而是想让她多带着方青纭进宫见见世面。 青妩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再多想。 反倒是薛氏解释了一句,“纭儿眼看着过了年也十七了,该考虑一下婚事了,皇后娘娘毕竟是你们姑姑,我想让她帮着多相看相看。” 这倒是情理之中,但青妩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道:“年关前后,娘娘很少召我进宫。而且我只能替青纭向娘娘通传,不能将她带入宫去。” 听完这话,青纭立刻撇了撇嘴巴,不屑地哼了一声。 薛氏拉住她,用眼神斥责了一句,然后笑道:“自然。” “你妹妹还小,别和她一般见识。” 青妩温柔一笑,“无妨。” 若是从前,她真的会有些难过。 现在,她早都习惯了方青纭对她的恶意。 - 皇叔娇宠 第11节 不过,她虽是答应了,倒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没骗薛氏,皇后往年这时候几乎不怎么召她。 可没想到才过去两日,皇后便派人来了荣国公府,说是许久不见,有些想她。 按照约定,青妩向皇后回禀之后,便将方青纭也带去了。 虽然两个都是侄女,但对于方青纭,皇后并无什么苛责之心。 再加上方青纭自小便会说话,很讨长辈喜欢,两人自顾自的说话,竟把青妩都忽略了。 还是玉茹提醒的皇后,“娘娘,大姑娘都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了。” 皇后这才想起来,说:“原本是有事的。” 青妩稍稍一愣,皇后说:“上次在屏山,太后赏你一枚玉镯,一会儿你亲自去谢恩。” 这倒的确是件要紧事。 青妩道:“是臣女的疏忽,臣女现在就去。” 皇后见她的态度,还算满意,便又多嘱咐了两句,“若是太后留你,不要推辞,对你日后没有坏处。” 青妩记下了,带着姝红往太后的宁安殿去了。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到宁安殿,磕头谢恩之后,太后果然留她说了一会儿话,但等到正午快用膳的时候,却没有再多留,“哀家这一会儿还有客,便也不多留你了。皇后那边想必还等着你,这再加上这天气也不大好,别被雨拦在半路上,快回去吧。” 青妩懂事地告退。 只是没想到,太后一语成谶。 都已经冬天了竟还有这么急的雨,她们刚刚拐进御花园,便有雨点噼啪落下。 姝红忙接下自己的披风罩在青妩的发顶上,“姑娘,那边有个水榭。您先进去躲躲雨,奴婢回太后娘娘那边,去借一把伞。” 两人匆匆跑进水榭里,一摸披风,上面不只有雨水,还有细碎的冰渣。 青妩摇摇头,“别去了,我们一起在这等会吧,等雨停了再说。” 可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眼见着便是把她们直接截在这儿了。 如此一来,皇后那边不见她的影子,必定会生气的。 姝红没再犹豫,拉住披风跑了出去,“奴婢很快回来,姑娘在这儿等我。” 青妩没能拦住,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水榭不算大,最里面有一方四角长桌,底下有几方秀凳,她随便找了挨着一个坐下,却发现自己的裤腿和鞋面上沾着泥土。 桌上预备着帕子,青妩弯下腰去擦裤脚上的泥。 有一连串的脚步声正在这时闯进来。 青妩还以为是姝红,正要起身唤她,不想却是几个宫女挤进来躲雨。 桌子有点高,将青妩整个挡住了。 她们吵吵闹闹的挤做一团,根本没想着这里会有人。 青妩弯着腰,心里莫名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就听到其中一个小宫女不情不愿的抱怨声。 “这种鬼天气还要往御膳房白跑一遭,浑身都湿透了。” 有人安慰她,“好了,你知道的,太后一向重视楚王,不过是去通传一声,让御膳房加两道菜罢了。” “太后娘娘就是心软。”有人跺了跺脚,“对他那么好有什么用?楚王从来都不领情。真替娘娘不值。” “我看啊,这世上只有太后娘娘对他最好,他却不领情,这般不孝,真是活该短寿!” 这话说出来,心里倒是解气不少。 这几人应当都是太后跟前的近身婢女,其中有几个青妩有些熟悉,应该是在宁安殿打过照面。 “你们知道吗?他们说楚王就是杀了太多人,所以现在才会得病,都是报应。” 这道声音压的极低,在迷迷蒙蒙的雨声中,莫名显出几分诡异和阴森。 青妩掐住袖口,却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桌腿上。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谁!”立刻有人警惕的出声。 青妩有些慌,虽然闲话不是她说的。可是这墙角确是真真切切的偷听了。 还是与太后相关的私密之事,若是真让太后知道,怕是对她再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 青妩心里不住的后悔,又有点害怕,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倏地,那几人逼近的脚步声停住。 啪的一声收伞声填满了整个水榭。 有人进来了。 青妩心尖一颤。 从桌腿之间的缝隙处,她看到了一片淡青色的袍角,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鹰。 青妩却忽然想到那日在屏山围场,她初见景立时的样子。 削瘦但锐利,就像这只鹰。 来人没说话,她却觉得,就是楚王。 第9章 踮脚盖到景立身上 9. 果然,她听到来人那几个宫女跪下请安,像是见了鬼一样,哆哆嗦嗦地道:“楚,楚王殿下……” 景立居高临下地瞟她们一眼,“嗯。” 他的声音冷冽像是裹着冰碴,比在屏山时见过的又不同,不止冷,还带着煞气。 他没叫起,那几个宫女也不敢动,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泥水,将膝盖都浸湿,冻得她们唇色发白。 谁也不知道景立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几人也不敢开口问,便只能跪着。 景立神色淡漠,冷如匕首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掠过,好似是要把她们全都记住。 想到从前关于楚王的种种传言,谁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有人开始肩膀发颤,更胆小的甚至已经哭出了声。 景立却只是挨着桌边坐下,余光睨过她们,问:“安宁宫的人?” 没人说话,直到景立不耐烦的翻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精贵的瓷器在桌上磕出锵的一声。 不止是几个宫女被吓了一跳。 就藏在桌子底下的青妩也是心尖一颤。 因为她是贴住墙面的,所以从景立的角度来看,并不能看到她。 她捂着嘴巴,竭力屏住呼吸,让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景立好似也并没有发现她,他的注意力始终落在那几个人身上。 为首的那个宫女稍稍抬起头,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既然是太后身边的,跪本王做什么。”他的手里依旧在摆弄着茶杯,漫不经心道,“本王只怕短寿。” 最后两个字一出来,原本还抱有幻想的几个宫女霎时脸色雪白,她们再说不出求饶的话来,只能不停的求饶谢罪。 额头触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闷闷的,却让所有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景立没说话,任由她们磕,直到有人额头都破了,鲜血混着泥水淌在地上,他才嫌弃地扫了一眼,“要跪出去跪。” 外面还下着雨,地面积水足以没了鞋面,若是真在雨里跪一会,只怕整条腿都会被冻废。 但总算是捡了一条命。 几人连连谢恩,景立敲着她们的背影,又添了一句,“跪远些,别脏了本王的眼。” 水榭内终于安静了,只有倾盆大雨泼在屋檐上的声音。 因为没有门,穿堂风掠过,青妩有些冷。 她顾不得裤腿脏兮兮的,将自己团的更紧了一些。心里只盼着楚王赶紧走。 谁知,头顶的桌面忽然被人敲了两下,景立冷冰冰的声音随之传来,“出来吧。” 青妩当即怔住,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叫自己。 景立轻嗤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一。” 顿了一顿,才继续,“二。” 明明没有再说别的,可是青妩却莫名感觉到了危险,她咬咬牙,想要站起身。 却不想方才蹲的实在太久,她的双脚早已酸麻,她又够不到桌沿去扶,才一动便摔倒了。 肩膀撞在墙面上,疼得她眼眶通红。 这动静,就算是想再藏也藏不住了。 景立寻着声音看过去,神色丝毫未变。 反倒是青妩被看的十分心虚,她揉揉肩膀,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景立冷笑一声,命令“出来。” 青妩瘪瘪嘴巴,撑着墙壁想要站起来,可她的小腿仍是酸麻难忍,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她只得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景立。 但其实,景立方才已经将她的动作全程看在眼里,始终没有帮忙的意思,青妩垂下视线,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翻身爬起来。 可是那样的话,动作实在太不雅观。她咬着下唇,有些犹豫。 景立睨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将身子背过去。 青妩看着他的背影,耳廓莫名有些发烫,她撑着地面,像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似的,慢慢的爬了起来。 “谢谢。” 皇叔娇宠 第12节 青妩小声地说,也不知他到底听到没听到。 景立没往后看,而且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唤道:“宣禹。” 青妩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宣禹盆栽似的站着。 她当即愣住,下意识就往楚王身后躲。楚王看她一眼,微微蹙了蹙眉。 青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不妥当,她退后两步,“对不起。” 然后又曲了一下身子,后知后觉地行礼,“臣女参见楚王殿下。” 景立却根本没有理她,他朝宣禹示意了一下,门边搁着他方才撂下的伞,他走过去拿起来,说:“走吧。” 宣禹手里捧着一大包东西,看上去颇有些分量,他单手拎住,将手里的伞一撑,“是。” 他跟在景立的身后走出水榭。 伞面不大,只能将他的人拢住,手里拿着的东西却被打湿了,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青妩跟到门口,目送着他们走进雨中。 谁知那两人才刚刚走到锦鲤池边上,走在前面的景立忽然身子一晃,青妩霎时瞪大了眼睛,还不等一口气提起来,就见他狠狠摔进了雨水里。 “主子!”宣禹将手里的东西和雨伞往旁边一扔,忙去扶他。 没一会儿,两人就已经浑身湿透。 青妩离得有些远,雨幕隔着,原本是看不大清的,宣禹却一下子捕捉到她立在门边的身形,“方姑娘!” 被这急雨一泼,他平日里几乎平成一道直线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急切。 青妩没有雨伞,只能稍稍走出去一些,立在屋檐下,“宣,宣护卫,怎么了?” 宣禹瞧出她没有伞,先将景立平放在地面上,然后拎着自己的伞跑到青妩跟前,“方姑娘!求您帮个忙。” 青妩不明白,“我能帮什么忙?我,我……男女授受不亲……我扶不动楚王殿下的。” 宣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样的天气,御花园竟是半个人影没有。他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姑娘,属下将我们殿下背回去,您只替我们打着伞便好。” 方才宣禹离开,虽然特意把多余的伞罩在了景立身上,但他身高腿长,还有大半边身子淋在外面。 青妩不忍心,点了点头,“好吧。” “多谢姑娘!” 宣禹把伞交给她,自己淋着雨,折回去将景立背在身上,为了方便青妩打伞,还特意放低了一些身子。 但是青妩依旧有些艰难,为了追上两人的步子,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却没想到宣禹也在迁就她,故意将步子放慢了一些。 一前一后正好碰上,青妩一不小心就扑到了景立身上。 两人手腕相触,一片冰凉。 青妩看着景立露在外面的手腕,苍白若雪,淡青色的血管覆在上面,看上去十分脆弱。 她心里莫名发颤,“等等。” 宣禹停住步子,忍不住问:“方姑娘,有什么事?” 青妩将伞放到一边,手脚利落地解开自己的风衣,踮脚盖到景立的身上。 然后才又拿起伞,顾不得自己也被淋湿,撑住,说:“走吧。” 第10章 青妩童年往事 10. 原本青妩想的是,先把景立送回太后的安宁宫,然后再唤太医来为他诊治。 不想宣禹直接一路冲向宫门,没有半点要拐回去的意思。 青妩跟在后面有些喘,一路都没能张开嘴,只能跟着出了宫门。 楚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不远处,车夫带着蓑衣蓑帽靠在车辕上,见到他们过来,当即便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主子怎么了!” 他迎过来帮忙,这才注意到后面的青妩。 青妩这一路上,几乎把两只伞都倾斜给了景立那一边,又没有披风,半边肩膀和后背完全被雨水打湿,冷风一吹,不住地抖。 她收起其中一把雨伞还给宣禹,另一只还握在手里,“我要回去了,宣护卫,能把这把伞借我吗?” 宣禹和车夫齐力将景立抬上车,然后才走过来,他没有去接那把伞,而且说:“姑娘,这么大的雨,您不如上车去避一会儿吧。至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要不然让人看到,岂不是更加误会了?” 青妩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宣禹说:“我还得回宫一趟,太后的赏赐方才被我扔下了,姑娘不必在意,安心上车便是。” 青妩这才知道,原来方才那松松垮垮的包袱,竟然是太后的赏赐。 如此看来,楚王和太后果然关系不好。 青妩说:“可是,我婢女应该还在水榭等我,她一定很担心我。还有皇后娘娘那边……” 宣禹见她立在原地踌躇不决,袖口都被雨打透了,他既感激又抱歉,当即单膝跪地,郑重答应道:“今日的事多谢方姑娘帮忙,是若是您肯信我,我一会便去知会您的婢女,让她在皇后娘娘跟前解释,眼下风大,姑娘快些上车吧。” 的确是有些冷,青妩已经开始觉得头重脚轻了,她没再僵持,顺从地上了马车,让后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青玉佩递给她,让他去找姝红。 宣禹应下,带着伞离开,转身便消失在雨幕中。 她钻进马车,坐到了景立的另一边。车夫扣上斗笠,狠狠一抽马鞭,马车立刻骨碌碌飞速行进,没一刻钟就到了楚王府。 马车没走正门,而是从偏门进去的。 一停下,立刻有两个小厮将景立抬回了房间,青妩站在陌生的庭院里,一时有些无措。好在很快有人过来,是一个模样伶俐的小姑娘,她怀里抱着一沓干净的衣服,“姑娘,我是宣禹的妹妹宣灵。府上没什么女人,也没有女人的衣服,只能委屈您穿我的了。” 青妩并不介意,她道了谢,然后跟着宣灵进了一间厢房换衣裳。 厨房已经送了驱寒的姜汤,青妩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这期间,宣灵始终陪在一旁。 青妩忍不住去打量这屋子。 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厢房,干净,整洁,但却没有半点装饰,床榻甚至连帷帘都没挂,只有一架横在外间的屏风。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滴滴答答敲在窗格上,让这本就安静的院子更显寂静。 这里好像没有人。 不只这里,整个楚王府都好像没有人似的。 一路走来别说婢女小厮,就连个正经的守卫都没有。 全然没有半点亲王府邸的派头。 她心里奇怪,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乖巧地喝完姜汤,没再多坐,就预备告辞。 正好这时宣禹也将姝红接来了,两人收拾了一下,便直接回了荣国公府。 毕竟身份有别,两人乘一架低调的马车从小门出来,刚拐出巷口就被人截住。 一阵马蹄声踏着雨水飞驰而过,阵仗颇大,青妩忍不住问车夫,“是出了什么事吗?” 车夫道:“皇上给王府送药材和太医来了。” 对于旁人来说,这是赏赐,是恩典。可是对于楚王府而言,好像并非如此。 至少这个车夫的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欣喜。 青妩抿了抿唇,说:“走吧。” - 到荣国公府时,大雨已经彻底停了,青妩让马车停在巷子外,自己和姝红走进去的。 没想到进宫一趟会遇到这样的事,青妩有些疲惫,想快些回去睡觉。 可偏偏就是不能如愿。 她刚穿过回字廊,就被荣国公身边的人请了去,说是太子在前院。 青妩一愣,没敢耽误,当即便往前院去了。 到了荣国公的书房,景修远果然在这里,他正和荣国公对弈,令人没想到的是,薛氏和方青纭竟然也在。 青妩眉心一跳,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太子便已经撂了棋子,唤道:“阿妩?” 两人已经数日未见,青妩略显拘谨,太子朝荣国公摆摆手,起身向她走过来。 青妩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他拉走了。 她便只好将想说的话咽下去,跟着太子往外走。 方青纭见两人并行的背影,不甘心地跺跺脚,顾不得荣国公还在场,径直追了出去。 娇中带怨,她撩起门帘喊道:“太子表哥!您不是说要教我下棋的么?” 青妩闻声先回了头,敏感地察觉到方青纭今日与平日的不同。景修远却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孤和你姐姐,还有话要说。” 方青纭有些不甘心,但见他这态度也不敢再凑上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一处小亭子,景修远才松开她。 这一路上,青妩都被景修远掐着手腕,她悄悄揉了揉,却被景修远捕捉到,“疼?” 青妩摇了摇头。 她微微曲身,算作行礼,“殿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景修远盯着她,冷笑一声,“这么久没见,你见到孤,就只知道说这句话?” 青妩一怔,有些无措。 “算了。”景修远叹一口气,没再追问下去,直接步入正题,“今年你生辰,在凤仪宫摆宴。” 凤仪宫? 那不是皇后处所吗? 青妩几乎是下意识的,问:“这如何使得?” 景修远不大在意,说:“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有什么使不得的?再说,这事还是母后自己提的,她愿意抬举你,你接着便是了。” 皇叔娇宠 第13节 但问题是,皇后怎么会提这些,她和太子订婚已经三年了,今年为何给了这样的恩典。 难道…… 果然,太子道:“等来年开春,咱们便要大婚,所以,这次生辰不仅代表你自己,你要好好准备,绝不可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终于,终于要大婚了。 青妩等了这三年,不知熬过了多少苦头,才等来这一天。 她觉得鼻子酸酸的,跪下谢恩道:“谢娘娘,谢殿下。” 虽然她强忍着,但仍能听出一些哭腔,太子心中更是复杂,他按住太阳穴揉了揉,不愿再多留,便借口东宫还有事,大步离开了。 两人待的小亭就在一条长廊深处,他走到长廊尽头,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青妩仍杵在原地,如画的容颜看上去呆愣愣的。 像是高兴傻了。 他忽然想到那日皇后和他说的话:“修远,你舅父手里有兵权,而青妩的外祖家,也是百年世家,虽然现在逐渐式微,但毕竟在朝中还有威望在。这对于你日后稳固地位,都有助力。” “你若是真的喜欢别人,也无妨,但是你正妃的位置,必须留给她。大不了等成亲之后,把别的女子娶回家做侧室,青妩性子胆小,做不出风浪。” “更何况,像青妩这般好看的女孩子,一般人也比不上吧?” 景修远倚着车壁,宽容地想:既然她这般想嫁,便给她一个正妃之位又如何呢? 就算真的要把方青纭也收入房中,也不该越过她姐姐去。 前几日,实在是他昏头了。 - 景修远离开后,青妩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晚膳也没用几口,就早早地回房歇息了。 她今日实在太累,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姝红将房中的烛火都熄灭,只在门口留了一盏。 青妩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握着锦被的骨节紧了紧,几乎泛出青色。 她陷入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儿时,梳着两个小髻,跟在哥哥后面跑。 长兄方清柏那时也不过十来岁,却已经像是一颗挺拔的小树。他在院子里习武,练字,还能每天见到父亲。 而母亲那时刚刚生了弟弟,身子虚弱,每日便倚在美人榻上,看着他们。 那时,青妩六岁。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可是这样的美好始终会被打破。 她刚刚过完六岁生辰,奶娘带她去雪园折梅花。 忽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跟着有人大吼,“走火了!走火了!快救火!” 奶娘抱着青妩去看,只见那浓烟冲天的地方,竟是他们的院子。 后院里有几十人都在齐齐救火,仍是无力回天。 华美的厅堂化为焦土,青妩的母亲和弟弟都死在了那场火里。 眼前一黑,青妩在梦中一下子长高了许多。 她和哥哥在庄子里相依为命,哥哥看书,她便在一旁学绣花样,可以卖钱,贿赂底下的人,冬天能多烧一篓炭。 可那日,她不过是在房间里小小睡了一会,便看见哥哥的院子也起了浓烟。 她疯了似的想要冲进去,可是她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 后来,她被送回了荣国公府。 明明是她的家,她却哪里都不认识了。 当年那场大火之后,整个后院都被翻新,再没有一点当年的痕迹。 青妩觉得自己一个人很怕。 可是没人理会她。 他的父亲甚至忘记了她的名字,而其他弟弟妹妹们,也总是暗中欺负她。 当初的事情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走过,青妩看到当初的自己,被几个弟妹推到,被骂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后来裙子都被扯破了,她哭着跑到荣国公的书房,想要寻求父亲的庇佑,却被他一巴掌掴到脸上,“少来给老子找事!” 很久之后青妩才知道,原来那日因为一些小事,父亲被皇上斥责了一顿,正好自己闯过去,平白当了出气筒。 自那之后,她几乎再没有主动去过荣国公的院子。 往事如烟随风而逝。 但在心里,不可磨灭地留下印记。 青妩沉在梦中,脸颊淌满了泪水,寝衣的领口都被打湿。 她倏地惊醒,却只看见满室黑暗。 若是在往常,她一定会害怕地缩回被子里。 今天,她竟然不觉得有多怕。 因为用不了多久,她便可以离开这压抑的荣国公府。 开始新的生活了。 第11章 她的未婚夫和她的妹妹…… 11. 腊月十四。 今天是青妩的生辰,因此她一反常态,郑重打扮了一番。 她本就美丽,上了妆之后更是艳丽夺目,平日略显浅淡的唇色抿了一层口脂,像是给冬日里的雪都铺上了颜色。 她身形单薄,却高挑,嫩青色的间色长裙铺到脚面,边角绣着四时鲜花,并以珍珠点缀其上。 青妩难得打扮的这样俏丽,就连姝红这样日日对着她的人都有些愣怔。 她为青妩扶正发簪,认真地说:“姑娘,你真好看。”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夸奖的,青妩抿了抿唇,有细碎的光在眸中闪烁。 府外已经有马车来接了,青妩带着姝红一道,上了前面一辆,薛氏和方青纭则是上了第二辆。 约摸一刻多钟,便到了皇宫。 今日的宴会在凤仪殿后面的小花园里举办,因为是在皇后宫中,所以宴请的宾客并不多。 青妩到了凤仪宫之后,先去拜见皇后,给皇后磕头,然后才去小厅待客,至于薛氏和方青纭,仍旧陪着皇后说话。 她知道,这是皇后有意在锻炼她。好在她也并非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并且来客并不敢为难她。 因此,生日宴的前半程竟然异常和谐顺畅。 直到太子驾到,才在人群中引起了小范围的喧闹。 景修远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锦袍,外罩着玄色大氅,通体气派又尊贵。 迎着许多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青妩走上去见礼,却被太子扶住。他认识青妩三年,却几乎没有见过她这样打扮。 女为悦己者容,她定是知道今天自己回来。 景修远心里熨帖,对她的态度也温柔许多,两人坐在旁边说了会儿话,青妩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景修远见她的动作,“怎么了?” 青妩怕惹他不快,小声道:“方才喝了些酒,有些头晕。” 她平日甚少喝酒,因此酒量不佳。 景修远瞧她白净的脖颈都有些发红,知道她一定不是有一点头晕,便道:“先到暖阁歇一歇,醒醒酒。” 青妩有些犹豫,“可是……” 景修远知道她想说什么,便道:“一会儿让荣国公夫人替你撑着场面,放心去休息吧。” 说完,他抬手招来一个小太监,“去让小厨房煮一壶醒酒汤,给方姑娘送去。” 青妩的确是有些难受,闻言便也没再坚持,扶着姝红到小间,预备先睡一会。 姝红给她掖好被子,便带上门出去了。 酒劲儿上来的很快,没一会儿青妩便睡着了。 睡前,她特意嘱咐姝红,两刻钟之后就把她叫起来。 没想到还没人叫她,她就被一阵争闹声吵醒了。 她迷迷蒙蒙地喊:“姝红姐姐。” 无人应答,姝红不在。 青妩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却又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呜呜咽咽地直接钻进耳朵里。她听了只觉得耳朵痛,忍了又忍,仍是没等到人去制止。 她只得自己坐起身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披上披风往外走去。 这小间暖阁不大,左右连着两边长廊,将这花园整个隔开。 往后是看戏宴会的厅堂,往前是假山流水,奇花异草。 再往前才是皇后的住处,凤仪殿的主殿。 青妩按了按眼睛,寻着那声音往前走,她其实没有怎么睡醒,太阳穴还是突突的疼,她一边捂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一边裹紧了披风。 到底是谁会在皇后的凤仪殿喧闹? 青妩四处寻找,却听到那一阵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觉得奇怪,心口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是谁在那?” 皇叔娇宠 第14节 冷风瑟瑟,吹得她声音都有些发抖。 世间仿佛只剩她一个人,除了风声,没有一点声音。 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一声女人的哭声,青妩心口一跳,不知怎么忽然觉得那哭声有些熟悉。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脚步放轻,朝那方向慢慢走近。 明明很近的一段距离,她却像是走在刀刃上,步步都在犹疑。 终于,拐过弯路,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乱石嶙峋,中间围着一座形状奇异的假山,因为天气冷,假山上未有流水。 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忽而一阵风吹过,青妩的面颊被吹得生疼,眼眶都被冷气扑红了。 她轻轻咬住下唇,沉默地盯着假山那边,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过去。 许久,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用手指摸了摸眼角,将眼前的灌木枝拨开—— 一个穿着湖蓝色短袄的女子被人揽在怀里,骄矜得好似一只归巢的鸟儿。 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和抱着她的男人垂头安抚的额顶。 两人姿势亲密,明显关系非同寻常。凤仪殿中如此放肆,显然是十分不妥当的。 若是被人看到,难免被扣上一顶秽乱宫围的罪名。 青妩却没有半点要再往前的意思。 这两人虽然没有露脸,可是她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认出了他们是谁。 ——景修远、方青纭。 她的未婚夫和亲妹妹。 在她的生辰宴上,抱在了一起。 恍惚间好似听到一声惊呼,“姐姐!是姐姐吗?” “阿妩……” 她艰难牵起唇角,好像是想要笑一下,却什么表情都没做出来。 青妩只觉得眼前一暗,头重脚轻就要倒下去,脑袋晕乎乎的,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再之后,她就不知是被谁推了一下,额头嘭得磕到了旁边的假山上。 温热的鲜血霎时从伤口上涌出,模糊了半张脸。 再之后,她便狼狈地昏过去了。 “青妩!” 景修远万万没想到她会磕到头破血流地晕在自己跟前,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 可还没碰到青妩的手臂,就被方青纭拉住,景修远又急又怒,眼底猩红,不知是悔恨还是什么,“还拉孤做什么!” 方青纭说被他这态度吓得手指一缩,转而怯怯地说:“表哥,不能!” 景修远眸光危险,正要开口质问。就见方青纭帮他把袖口挽起一些,避免他沾到青妩额头上的血。 “表哥。若是你真的把姐姐抱去送医,我们之间的事又如何瞒得住,若是让旁人听到,风言风语传出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青纭不过是小小后宅女子,已经是表哥的人了,可是表哥却是不同。”她见景修远脸色忽明忽暗,劝道,“表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可是太子殿下啊!” 说着,她竟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姐姐是我的亲姐姐,我又怎会不痛,可是!我更担心殿下……” 这句话说完,景修远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 方青纭抬手去拉他的手,“这里是在姑姑的凤仪宫,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自然有人会救姐姐,殿下,走吧。” 景修远回头看了一眼青妩,她面色苍白,额角的血色却是红得刺眼,他双手都在颤,犹豫了几息,最终还是将她放下,下定决心道:“你说的对,走吧!” - 凤仪宫果真人来人往没错,却极少有人涉足假山这边。 两人离开之后,太子再没心情说什么,匆匆甩下方青纭走了,方青纭则是回了薛氏身边,稍稍对她使了个眼色。 薛氏会意,朝上座的皇后笑了笑,说:“娘娘稍坐,妾身随纭儿先去更衣,您见谅。” 皇后在喝茶,并未看到她们两人间的眼神递换,闻言也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 母女俩出了正殿,青纭立刻拉着薛氏拐进一个偏僻的角落,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薛氏当即瞪大了眼睛,竟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语调,尾音发尖,“……你将她推倒了?” 青纭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母亲,我该怎么办?” 薛氏又惊又慌,可是见女儿怕得浑身都在颤,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你说,她倒在了假山后面?” 方青纭点了点头。 薛氏紧紧拉着她的手,“你确定没人看见么?” 方青纭回想了一下,确定道:“除了太子,应当没人看到。” 一抹厉色从薛氏的眼底闪过,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叮嘱女儿,说:“那就不是你做的,纭儿,别怕。” 方青纭一愣,“可是,方青妩……” 话没说完,就被薛氏伸手掩住了嘴巴。 她语气很轻,却莫名让人听出了阴冷之意。 “只要她永远开不了口,不就行了?” 第12章 救救我家姑娘 12. 姝红想,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在假山后面寻到青妩的那一刻。 瘦弱的小姑娘脸上脏污一片,殷红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一块一块的了,沾在脖子上,好似一只白净的青花瓷瓶,却被人蹭掉了漆。 周边青绿的灌木丛都被染上了红色。姝红忍不住探手去试她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好似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她又不得不撑着。 她竭力将青妩抱在怀里,那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胳膊很酸,她跑得却很快,好在今日宴上人来人往,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她,去向皇后娘娘回禀了。 皇后一听亦是十分紧张,毕竟青妩是在自己的宫中受了伤,坐在她身边的薛氏瞧出她的神情不对,便主动开口道:“娘娘,您是不是太累了,这件事便交给妾身去处理吧?” 皇后一听,冷静下来,道:“没错。青妩是你的女儿,便由你处理吧。” 薛氏:“是。” 说完,她便派人即刻将青妩送回荣国公府,皇后还想再叮嘱些什么,却听外面传来消息,说是东宫那边来了人,太子殿下请她过去。 皇后犹豫了一下,见那来传话的内监神色颇为急切,便将青妩这边的事情放下,先去找自己儿子去了。 薛氏和方青纭眼见这一幕,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薛氏握着方青纭的手指捏了捏,无声地安慰她放心。 - 姝红这一路上都在催促车夫快一些,再快一些,好不容易进了荣国公府,姝红再也撑不住,忙叫了两个粗壮高大的婆子将青妩扶回屋子里去。 文心苑伺候的人见到如此情景腿都有些吓软了,姝红无力地摆摆手,指着平日里最活泼的一个小厮,命令道:“去请府医,快去。”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说完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然顾不得什么形象和姿态。 她的心脏仍在扑通扑通的跳,她捂住胸口,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心里都沾上了些许的血迹。 屋里面忙成一团,纷乱的脚步声好像就踩在她敏感的神经上,她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无声地抽涕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应当也没有很久,她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姝红姐姐。” 是她派去请府医的那个小厮。 姝红猛的将眼泪一抹,脸上乱七八糟什么都蹭成一团,她也顾不得了,抬头,却见他身后并没有人影,“人呢?府医呢?” 小厮颤颤巍巍地回:“姑姑,府医,府医……” 他说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姝红烦躁吼了一句,“快说啊!” 那人都快哭了,“姑姑,府医,都不在啊。” 姝红愣住,“府中不是四个府医么?” 那人解释道:“说是安国公府老夫人病危,昨日就把咱们的府医都借走了。” 姝红觉得离谱,“老爷和夫人呢?” “老爷还在衙门,说是有事,给送信的人都打发回来了,夫人还在宫里,说是皇后娘娘不在,还要处理宴会后事。” “好。我知道了。”姝红点点头,她撑起门槛坐起身子,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没人能管我们是吗?” 没人敢回答她。 荣国公府是皇帝亲赐的院子,九进九出,几乎占了整个广善坊,是京城除了亲王公主府之外,最大的宅子。 当初姝红陪青妩从乡下的小庄子回到这里,曾庆幸她家小姐的身份终于又得到了认可,不必再过那种描花绣样子的苦日子,这样豪华精美的宅子,是她小姐的家。 可是今天,她忽然觉得,这宅子实在太大了,大到连一个人都看不见,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都被这空泛的距离扯远了。 青妩还躺在床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人用热水擦干净了,这下全然没有半点颜色了。 姝红走过去,握着她冰凉的手指,盯盯地看了她一会儿,“小姐,我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她倏地起身,到一旁的妆台前翻找了一番,将什么东西收进了怀里,然后随意点了两个人,“跟我走!” 姝红步子迈的飞快,她看着隐隐便要压下来的天色,坚决地朝二门口走去,却被人拦住,“姝红姑姑,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姝红毫不意外,冷眼睨他,“拦着我是什么意思?” 那人点头哈腰地作了个揖,陪笑,却没有放下拦着的手,“姑姑,您知道的,咱们公府有规矩,后宅侍候姑娘少爷们的下人都不能随意出府,除非您有主子们的手令。” 姝红斥骂:“你没看见我们家大姑娘现在不醒人事吗?人命关天,又有哪门子的手令?” 那人一脸惊诧,“咦,咱们府中不是有府医么?” 姝红胸口一起一伏,气得已经说不出半个字,还是后面跟着的小厮着急的道:“府医都不在!我家姑娘的安慰才是正事!大哥不能通融通融么?” 皇叔娇宠 第15节 那人一脸不好意思的耿直,“那真是不巧了,不过您也别难为我,您知道,我也是听令行事。 ” “好。”姝红点点头,神色异常的平静。 几人都莫名的有些慌,小厮忍不住去拉她,悄声道:“姑姑,要么……要么还是,还是等夫人回来吧?” “等她回来?”姝红嘲讽一笑,她没再继续说,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金色令牌,上面殿着一只腾空的凤,后面端端正正地刻着“凤仪宫”三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姝红冷冷地问:“见令牌如见皇后,连皇宫都能来去自如,在你们这荣国公府,你还要拦么?” 那拦在门口的护卫忙跪下行礼,姝红再不理会,她狠狠捏了一下自己在发颤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 那两个小厮却在这时候退缩了。 虽然这是皇后的令牌,可是事后若是让荣国公知道,他们借此闯出院门,定然会被狠狠责罚一通。 没人愿意在自己的地盘被挑战权威,尤其是荣国公这样本就脾气暴躁的人。 姝红看出他们的不情愿,绝望一笑,她的眼睛都带了血丝,声音里隐隐藏着哭腔,“好,你们都不愿意。好。” 姑娘平日待他们那般好,他们却只想着自己会不会被责罚。 姝红红着眼睛推开他们,冲出了荣国公府。 她不会骑马,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驾车,只能凭着一股冲劲和坚持跑进长街。 她想给自家姑娘找个大夫。 但实际上,她也甚少出门,并不知道哪里的医馆最好。 她只是想着,再跑快点,再跑快点,姑娘就有救了。 可老天却偏不让她如愿。 因为天气不大好,街上没有什么人,许多药铺和医馆竟都关门了。 姝红累得胸口不停起伏,只觉得喉咙里都冒出了血丝。 她仍在坚持,一家一家的找。 却忘了注意眼前,一架通体纯黑的马车从旁边的巷子里拐出来,正好姝红往前跑,正好撞在马上。 猛的,姝红被撞飞了七八步远。 姝红扑通摔倒在地上,溅起了无数烟尘。她尝试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腿完全动不了了。 她不甘心,还想再试,钻心地痛好似直直插进神经里,眼泪混着尘土落下,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正在这时! 一道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朝她走来,她抬不了头,只能看见来人的锦靴,和绣着海东青的披风。 “你是荣国公府的人?”来人声音很平,居高临下传进耳朵,没有什么感情。 姝红却把她当成最后一根稻草,她艰难地往前爬了两步,抱住他的脚踝。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递给他,声音嘶哑地哭求道:“贵人!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家姑娘吧!” 第13章 无知蠢货 13. 景立微微垂下一些视线,一枚镂空青玉牌出现在眼前。 宣禹正在这时走到跟前,看到景立被人抱住腿不放,以为是遇到了什么胡搅蛮缠的刁民,正要开口驱赶,就见景立抬手捡起了那块玉牌,握在手中。 “去找大夫。” 他的语气很淡。 宣禹却一愣,景立偏头睨了他一眼。宣禹立刻反应过来,应道:“是。” 宣禹领命去了,伏在尘土里的姝红在听到“大夫”两个字的时候便昏过去了,景立将玉牌揣进袖口,扯了扯两口,掩唇轻咳了两声,然后唤了车夫过来,“老吴。把她抬上车。” 说完,便转身钻回马车里了。 等姝红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文心苑的床榻上了,她先是一怔,跟着急忙就要坐起身,却被人按住,“姑娘,您身上有伤,别动。” 按住她的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打扮斯文体面,应当是个大夫,果然,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放在姝红的手边,“还好只是皮外伤,一日两次敷药,别沾水,半个月就能好。” 姝红愣愣地点头,她忍不住转身,发现自己就在青妩的卧房里,那边的架子床里,塌陷着一小块,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姑娘正给青妩包扎身上的伤口。 竟专门带了医女,姝红默默感叹了一下。 她不放心的撑起身子,想要去看看她,却因为自己也受了伤,不能动,就算往前使劲探了身子,也只能看到青妩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段细瘦的手腕。 姝红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大夫,我家姑娘……” 她哽咽着,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大夫朝她摇了摇头,既安慰又笃定地说:“放心吧,没有大碍。” “那……”姝红想到青妩脸颊上的伤口,“她的脸有事吗?我家姑娘不久后就要嫁人了。” 大夫微微一愣,“嫁人?” 姝红点了点头,“已经订婚许久了,若是没出意外,眼看着就要订下婚期了吧。” 她有些遗憾地喃喃,但也知道分寸,没有再对着一个陌生的大夫继续说下去。 大夫也识趣地没有问,只留下一个祛疤膏,交代了一下怎么使用,然后便要告辞了。 姝红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夫,是谁将您请来的?您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老朽也不大清楚,那位公子只是给了我这个,”他从怀里掏出玉牌,递换给姝红,“让老朽给您看,然后也没说别的什么了。” 姝红接过,“那位公子,没说自己的身份么?” 大夫摇了摇头。 姝红一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从匣子里掏出一大包银子,塞给他,认真道:“您告诉我您家的医馆名字,日后,我家姑娘必有重谢。” 大夫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笑着拒绝道:“医者仁心,我不过是路过京城的一介散医,碰巧遇上了这回事,这钱已经够多的了。” 说完,他没再和她推辞的意思,直接带着女弟子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姝红也顾不得两腿都是伤,强忍着疼痛下地,走到了青妩身边,握着她的手,详细地检查过她的每一处伤口。 看到那整整齐齐的纱布切口,以及从伤口处散发出来了清甜的药香味,才终于放心一颗心。 她握着那枚玉牌,心想,大约真的是夫人在天有灵,在保护她家姑娘吧。 - 青妩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长睫微颤,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姝红就靠在她的身边,立即便发现她醒来了,“姑娘……” 青妩隐约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她想张口说什么,动了动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勾着手指去拉姝红的袖口,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淌下,洇湿了一小块枕头。 - 薛氏是掐算好时间回来的,正好卡在荣国公回府之前。 在凤仪殿的时候,她找人提前看过青妩的伤,不算很重,却因为磕破了脑袋,流了不少的血,若是不及时就医,很可能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自觉不算恶毒,但为了女儿的将来,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却没想到一回府,却听人回禀说姝红下午间拿了皇后令牌闯出去了。 薛氏眼前一黑,旁边立着的方青纭亦是脸色苍白,“娘……” 她拉着薛氏的手,带着无助的哭腔,薛氏一把揽住她,手心冰凉,但强装镇定道:“没事……她在府中这般放肆,你爹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行礼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薛氏一愣,忙抬手去摸眼泪,让自己看上去得体一些,却不想帘子已经被撩开,荣国公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荣国公年轻时是武将,虽然现在退下来,一双厉如鹰隼的双目在你身上扫过,很少有人会不心生畏惧。 就算薛氏和他已经是相处几十年的夫妻,也有些禁不住他的打量。 薛氏心虚,又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她拍了拍怀里的方青纭,勉强笑了笑,朝荣国公迎上去,“老爷,您和回来了……” 她说着,便要替荣国公去解外面罩着的大氅,可手指还被碰到系带,就被荣国公冷到骇人的目光盯得一缩。 “老爷……” 还不等她一句话说完,荣国公忽然一巴掌掴到她的脸上,直接将她掴飞了一丈多远,她的腰胯狠狠撞在椅子扶手上,疼得她心脏一缩,嘴角也有鲜血缓缓流出。 方青纭在桌旁站着,吓了一跳,忙扑过去查看薛氏的伤,“娘!娘!” 薛氏紧紧攥着她的手心,想将她拉住,但到底是有心无力,没能真的拉住她。 方青纭怒目瞪向荣国公,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大声喊道:“你干嘛要打我娘!” 荣国公抬手将她拨来,一把拎起薛氏,铁掌狠狠钳住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心思戳破,“无知蠢货,整日只想着家宅里的恩恩怨怨,你不知道么?青妩不只是方家的女儿,她还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是荣国公日后的依仗。你今天敢对她下手,明日是不是就要毁了我们方家?!” 薛氏被吊着,全然喘不上来气,她仓皇的摇头,吃力地发出几个音节,“不……不是……” 荣国公却没有心思再听她废话,他狠狠将薛氏掷开,冷冷道:“若是青妩有事,你们母子赔的起么……” 说完,他一把扯开门帘,大踏步地拐进了黑暗之中,薛氏已经满脸是泪,她跪在地上,抱着方青纭,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抚道:“没事的,纭儿,放心,有娘在……没事的……” 可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安慰方青纭,还是在安慰自己。 - 荣国公径直来到了青妩的文心苑,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太医。 大约半个时辰前。 他进宫向皇上回禀公事,汇报完正欲离宫,就被皇后的人请到了凤仪殿。 “哥哥,但是当时宫里人真的很多,我这忙不过来,修远说青妩当时应该是喝醉了,便让人扶她先去休息,然后又想去找青纭去照顾她姐姐,没想到青妩还是不小心受了伤,将头磕伤了。”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但是哥哥,你知道,我真的很担心青妩……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突然地请你过来,自从阿妩离开之后,我这心就没有踏实下来过。” 听到这番话之后,荣国公整个人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没人通知他,而是先问了一句,“磕伤了头?怎么会撞到头?” 皇后自然也不清楚,她忍不住问:“薛氏没有派人知会兄长吗?” 皇叔娇宠 第16节 荣国公不是个傻子,他能听出皇后叫他来这一次就是为了推卸责任,但薛氏也一定不干净,他匆匆回府,听说了下午在府内发生的事。 听到有人拦着青妩不让他找大夫,更知道是薛氏在其中做了手脚。 荣国公看着青妩卧房紧闭的房门,十分安静,他的心也莫名紧张起来。 皇后说她在假山上磕破了头,不会留下疤痕,破了相吧? 他这样想着,深吸了两口气,直接推开了青妩房间的门。 青妩下午醒来之后,灌了些参汤,又睡了,姝红始终陪在她身边,但是两人睡得都不踏实,一开门,就全部惊醒了。 房间里只点了几盏灯,光线很暗,荣国公伸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不满道:“伺候的人呢?” 姝红听出是荣国公的声音,忙拖着伤腿蹭出去,“老爷。” 荣国公并不认得她,但见青妩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守着,难免有些不体面,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先吩咐道:“点上灯,让太医给你们姑娘瞧瞧。” 姝红一愣,她们家小姐回京已经整整三年,这还是老爷第一次主动关心,她顾不得有伤,一瘸一拐地去点灯了。 青妩躺在床上,听到这些,忍不住眼眶发酸。 纵使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沉溺于得不到的亲情之中,但见到荣国公踏着黑暗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燃起了一些希望。 她小声唤道:“父亲……” 但是荣国公并未听到她叫自己,他回身对太医郑重叮嘱了一句,“您务必替青妩仔细检查一番。” 太医点头,在床头坐下,从医箱里拿出一块丝帕搭在青妩的手腕上,替她把脉,又对着灯火,仔仔细细地和观察她的脸色。 荣国公坐在旁边,见他神色微有异样,不由得紧张起来,“张太医,怎么了?伤口不能愈合吗?” 张太医捋着胡须,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大姑娘这伤口包扎的很好,很及时,下臣检查了期间敷的药,也都没有问题。” 荣国公问:“那……” 张太医似乎有些犹豫,荣国公却是个急性子,催促道:“到底怎么了,直说啊?” 张太医叹一声,说:“姑娘身子本就虚弱,这些年来都没有好好调养,近来天气又凉,伤到气血,难免……”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愣住,就连荣国公都张大了嘴,质问:“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太医行医几十年,自然早已见惯了这些,但看着陷进床里的一小团,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对于女子来说,尤其是要嫁入皇家的女子,生育能力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 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据实相告,“公爷,大姑娘受凉太甚,怕是……很难生育了……” 第14章 姑娘没事吧。 14. “什么?!不能生育?” 凤仪宫内,皇后听到这样的禀报,手中的茶盏直接摔了出去,茶水浇湿了半面凤尾裙。 张太医跪在殿上,点了点头。 皇后只觉眼前一黑,她跌坐到凤座上,无力地摆了摆手,玉茹忙去扶她,皇后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 作为太子妃,甚至于未来的皇后,除了安宅辅君,还要绵延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 可是如今青妩不能生育,岂不是生生断送了这门亲事。 玉茹跪在她的身边替她一下一下的揉胸口,只听皇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玉茹是皇后的陪嫁,跟在她身边近三十年,便主动开解她,“娘娘,其实……咱们家不是还有一位二姑娘呢吗?” 若是不提还好,一提皇后便想到今日太子和他说的事。 “方青纭那个蠢货?”皇后冷冷嗤了一声,“怪不得她想去勾引修远,原来是想借机上位,把自己嫁到东来,哼。” 玉茹有些不解,“娘娘,都是方家的姑娘,谁嫁不是嫁呢?” “看,这道理连你都明白。”皇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喝,顺一顺气,“薛氏和她生的女儿却不明白,她们看不上青妩,哪里能容忍爬到自己头上去呢?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然上不得台面,早晚有一天毁了方家。” “算了,一说就是满肚子的气,”皇后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磕,沉吟了一会儿,说:“明日一早派人把公爷和大姑娘请来。” 玉茹应下,“是。” - 青妩的伤还没有好,额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显得她小脸儿更加苍白。 荣国公带她早早就进了宫,进了凤仪殿,皇后已经等在前殿了。见她们一来,还不等她们行礼,便是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荣国公扯着方青妩跪下,一边行礼,一边暗示她。 方青妩眼里含着泪,却不敢表现出来。她磕头请罪道:“都是青妩没用,让娘娘失望了,请娘娘责罚……”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有错。 是她被未婚夫和妹妹背叛。 是她被人推到,险些死在凤仪殿。 是她被冰凉的地面上昏了近一个时辰,无人搭救,并因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为此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她到底哪里有错呢? 青妩想不明白。 额头触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几乎模糊了视线,但她不敢让旁人看出她的失态,趁着皇后派人去给荣国公看座的时候,给自己抹了抹眼泪。 皇后这才看向她,“阿妩也起来吧,地上凉。” 青妩稳着声音谢恩,坐到了荣国公旁边。 皇后没有绕什么圈子,她吩咐随侍全部退下,直接了当地开口道:“阿妩伤了身子,日后多半不能传宗接代,本宫只怕,她这太子妃怕是要坐不稳当了。” 她虽说得不留情面,但是荣国公还是听出了她的另一层意思。 虽然青妩已经不能生育,但对于这太子妃的位置,仍是属意她的。 这样一来,荣国公心里便有了数,他也并未顾及到青妩在场,直接道:“臣倒是有个想法。两人毕竟还未真正成亲,可以先为太子殿下选择几门妾室,生了孩子,日后等成亲之后再寄养到阿妩的名下,算作嫡子。” “虽然不妥当,但这也算是对于绥绥不能生子的弥补。”他朝皇后拱了拱手,问道,“娘娘,您觉得呢?” 皇后并未直言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反问道:“难道兄长就没有考虑过,换一个人选?” 她说的自然是太子妃的人选。 青妩心口一窒。 荣国公却笑了,他说:“娘娘是这世上最了解皇上的人,又怎么会不懂呢?” “就算太子和青妩真的退婚,陛下恐怕也不会再让青纭再嫁进去的。” 这话说得没错。 皇后便是恼怒在这里。 其实,到底是方青纭还是方青妩,谁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得是方家的人。 当初太子和青妩订婚,说是和皇后挑选,实际上皇上对她也很满意。这桩婚事,两方都有得利,便因此处于一种微妙的默契之中。 可若是她们荣国公府想把人替换,那却是藐视皇权,左右太子的婚事了。 这难免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荣国公和皇后都很明白这一点。 青妩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自己未来的婚事,还没有成亲,就已经把日后要娶几房侧位算好了。 两人一板一眼,一来一回,像是杀鱼买菜一般冷漠,全然忘了,这件事的主角,其实是他们的血肉至亲。 青妩唇角牵起一抹苦笑。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任由旁人摆布的洋娃娃。 而更让她难过的。 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退婚?她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不退婚?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日看到的那一幕了。 她心里纠结混乱至极,好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后来皇后和荣国公再谈些什么,她也没再听进耳朵里了。 直到荣国公起身告辞,青妩才跟着一起告退了。 两人走到宫门口,青妩上了马车,而荣国公则是骑马要回衙门。临走前,他还有些不放心地叫住她。 青妩眸光微微一亮,回身等他吩咐。 荣国公严正道:“虽然这件事你受了伤,但是皇后娘娘那边也很难做,绝对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和太子,和皇后的关系,明白么?” 小事? 青妩垂着眼,顺从地点了点头。 荣国公这才满意,带着属下离开了。 青妩缩进马车车壁的一角,一路上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因为这次是跟着荣国公出来的,她甚至连姝红都没有带。 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盯着绣着云锦纹的窗帘发呆。 从皇宫回荣国公府的路不算远,只要拐出几道门,然后穿过长街,便到了广善坊的坊口。 却不想在长街的尽头,竟被人拦下了。 车夫猛的一勒缰绳,强烈的推背感传来,青妩的肩膀磕到车壁上,车壁上都包裹了软布,其实并不疼,青妩的眼睛却红了。 她缩了缩两条腿,下巴搭在了膝盖上,小脸正好埋在腿间。 车夫先是连声告罪,然后便是厉声质问惊了车的人,“知不知道这里面坐的是谁?惊扰了我家姑娘,你担待得起么!” 皇叔娇宠 第17节 对面应当是一个中年男人,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儒雅,“小哥莫怪,在下和你家姑娘是旧相识,只是想来问候一句。” 车夫明显有些怀疑。 坐在里面的青妩也有些愣,但她没有直接回绝,便自己撩开了一点窗帘,看过去—— 原来方才是两辆马车相对而来,对面的马车已经有半个车头蹭到了这边,车辕位置都已经错到了她们马车的车窗处。 方才说话的人坐在车辕后驾车,看上去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长袍,手持马鞭,身边放着一个药箱。 青妩很确定自己是没有见过他的。 那人朝她拱拱手,“姑娘,你不认识我,我却识得你。在下老万。” 他微微一笑,“您身上的伤口可好了?” 此话一出,青妩才恍然大悟,那日发生了什么,姝红已经一五一十地和她说过了。 血肉至亲还比不上一个陌生的大夫。 青妩点头,“谢谢您……” 一开口已经带了很明显的哭腔。 她忙抬手捂了一下眼睛,不想让自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咳咳咳……” 正在此时,对面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青妩疑惑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似是在问怎么回事。 万大夫回头看了一眼,答道:“是我家少东家,自小体弱,让您笑话了。” “没有。”青妩不觉得这有什么笑话的,她认真地摇了摇头,说,“天气凉,注意保暖才是。” 对面的咳嗽声停了一瞬,跟着又爆发了一阵更厉害的。 青妩都被这架势吓到了。 她应当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万大夫抱歉地朝她拱了拱手,然后便回身钻进了车厢里。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应当是在吃药吧。 青妩心里猜测,同时觉得不该再这样耽搁下去,正要开口告辞,就见万大夫已经又出来了。 青妩便先关心了一句,“贵少东无事吧?” 万大夫微微一顿。 紧跟着,帘布后面传来一道暗哑的男声,听上去有些虚弱,却并不难听。 “姑娘没事吧?” 青妩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就听到他接着道:“在下听闻姑娘声音里隐约,隐约带着哭腔,可是方才马车相撞,一不小心撞疼了姑娘?” 第15章 退婚吧 15. 青妩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从那日凤仪宫出事到现在,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身边不知有多少亲人。 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有没有事。 如今,不过是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便有人如此敏感地察觉到了。 久违的温暖将她包裹起来。 明明是陌生人。 青妩却像是遇见了为她真正撑腰的人似的,一股倾诉的欲望涌上心头,她鼻尖一酸,强忍着,“我,我没事。” 可即便如此,最后两个字还是带了脆弱的强调。 对面再度沉默下来。 青妩认真道:“公子,谢谢您。” 对面仍在沉默,似乎是在犹豫什么,青妩不由自主地歪了歪头,好像是想看看他的模样。 但是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车帘,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他说:“不必谢我。上次的伤是老万替你诊治的,若是再有什么事,还可以找他。” 青妩一愣,“这怎么好意思……”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声音里莫名多了一丝温柔,“不必在意,报酬你很久之前就给过了。” 青妩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显然也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他只是敲了敲车壁,然后从里面递出来一张折了两折的纸。 老万接过,然后下车送给了青妩。 青妩下意识伸手去接。 那边传来一句,“走吧,老万。” 老万应了一声,复又坐回马车上,他握着马鞭,朝青妩拱了拱手,驾车走了。 青妩望着他们远远离开的背影,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直到荣国公府的车夫敲了敲车壁,恭敬问她,要不要回府。 她才抽回思绪,回道:“走吧。” 破空的马鞭声响起,马车也平稳地动了起来。青妩握着手里的纸条,盯着看了一会儿,展开。 上面写着一行字。 永曲坊长鹿大街七十一号。回春堂。 这明显是一个医馆的名字。 嫩白的指尖在那笔墨精妙的字迹上轻轻拂过,然后将这张纸折起,放进了怀里。 - 福宁殿,当今皇上,景宣帝的寝宫。 御案前堆着三四摞折子,景宣帝正倚在桌前批奏折,旁边的大太监罗旭垂手伺候着,两个小宫女跪在案边替他磨墨。 宽敞的金殿上,一片静默。 只有在阶下跪着的景修远,时不时地要挪动一下膝盖,缓解一下酸痛。 景宣帝自始至终没有理会他。 罗旭和几个宫女伺候得却是战战兢兢,生怕在这个关头触怒龙威。 等一摞折子看完,景宣帝才撂下朱笔,吩咐道:“抱下去吧。” 罗旭应一声,照顾其他人一道退了出去。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再关上,景宣帝撩起眼皮看了看底下跪着的景修远,不紧不慢地问:“知道朕为什么让你跪在这儿么?” 景修远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皇上看他还算老实,到底稍稍收敛了一些怒火,只冷哼了一声,“前几日你母后还来找朕,说想让朕亲自给你选一个良辰吉日。让你们二人成婚。” “如今,这事过去刚刚一旬,你便惹出这样的祸端来!”皇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和别的女人乱来也便罢了,还差点让方青妩命丧内宫,这要是传出去,你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么!” 虽然严厉,却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景修远知道,父皇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他俯身朝皇上磕头认罪,诚恳道:“是儿子年轻不知分寸,才险些酿成大祸,求父皇责罚训示。” 景宣帝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退婚。”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过轻易,景修远却被砸得一懵。 他对于青妩会厌烦、会嫌弃、偶尔也会对旁的女人动心,但他心里太子妃的位置,始终都是给青妩留着的。 他们已经订婚那么久,马上就要成亲了。 景修远愣怔着说不出话,但在他心里,确确实实从来没想过要退婚。 景宣帝只看他这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扫他一眼,问:“你不想退?” 景修远了解他父皇,知道说出来的话便基本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可他仍是忍不住地点了点头,说:“我和青纭的事……阿妩会处理好的。” 景宣帝道:“方家是皇亲,更是外戚。若是只要方青妩一个就罢了,如今又扯上了方青纭,那这桩亲事,只能作罢了。” 景修远仍是不明白,“方青纭不也是方家的女儿么?” 景宣帝还是皇子时,并不出众,和先帝也并不亲近。这一直都是他的遗憾。 因此,对于太子,他向来耐心多些。听他如此一问,虽有些无奈,但仍解释道:“自然不同。” “方青妩无兄无母,在家里弱势无助。日后若真嫁过来,也只能仰仗你的宠爱。自会全心全意伺候你。” “那小女儿却不一样了。”景宣帝斜倚着身子,盯着景修远的发顶,面露轻蔑,“模样一般,手段却不一般。” “更何况,她既有兄弟,又得宠爱,若是真嫁到东宫去。那就不是放假辅佐你,而是你要被迫抬举他们方家了。” 景宣帝冷笑一声,“这些年方家在朝中的势力还不够明白么?” 景修远虽然已经入朝参政一年多了,但毕竟还年轻。 景宣帝自然知道儿子心里的犹豫,便又劝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方青妩已经传宗接代,若是真嫁过来成为正妃,那么你一辈子没有嫡子。” 听到这,景修远不免有些动摇。 “朕看,她这般样貌才情,当个侧室也不错。” “只是……”他故意拖长语气,带着一些为难,说,“方家身份摆在这,你如果想收她当侧妃,那么正室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压得住?” 太子不明白,问:“那父皇的意思是?” 皇上便笑道:“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了,所以,就算你退了婚,也没有人再敢娶她了,不如就这样等她在家再待上几年,到时候就算身份再高,年纪也大了,你再将她纳入东宫,当个知心可人的妾室。” 皇叔娇宠 第18节 “如此既显贤德,又全了你的心意。你说如何?” 他又将问题再度抛了回来,景修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俯首答应道:“儿臣谨遵父皇之令。” 他默默叹一口气,对自己说,一切都是天意,他已经为阿妩争取过了。谁让她不能生育呢? 他坚定道:“退婚吧。” 第16章 好似在哪见过 16. 青妩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她又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那年庄子上起火,兄长丧命,所有人都告诉她,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可她不信,偏偏要闯出去为哥哥找大夫,庄子在乡下,鲜有人至,她一路从郊区跑到旁边的官道上,只希望能遇到人,遇到一个帮她的人。 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遇到了景修远。 也是景修远帮了她。 所以,她对景修远始终有一份感激。 后来,她无家可归,被接回方家,在京中一众贵女之中,景修远选择了她。 是他带她走出了方家这滩会淹死人的死水。 景修远是她从前唯一的一束光。 窗外天光破晓,一轮血红的金轮被沉云缓缓托起,几丝幽暗的光亮将整个院子拢住。 那束光要熄灭了。 “圣旨到——” 尖利的嗓音将整个荣国公府唤醒。 “姑娘……”姝红连忙将青妩唤醒,整个荣国公府具是整衣敛容,到前厅侯旨。 荣国公府更是着官服皂靴,跪在所有人之前,青妩和薛氏分列两侧。 青妩额头触地,冰凉的感觉透过那一小块皮肤直接钻进骨子里,冻得她骨头缝都咯吱作响。 传旨的太监抖开圣旨,径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方家有女青妩生辰于太子修远八字不相合,强结姻缘,比是冤家,余生相对。故此解除婚约,自此成亲嫁娶各不相关,自生欢喜。钦此。” 最后两个字一落地,就是板上钉钉,君无戏言了。 青妩无力地合上眼睛,声音微颤,哭腔卷在每一个音节里,“臣女领旨谢恩。” - 文心苑。 一扇轩窗半开,冷风扑面,青妩倚坐在窗前,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柳树树干,一动不动。 自皇上颁旨退婚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内,青妩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姝红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吃的,可是她没有胃口,几乎是食米未尽。 “姑娘……”姝红见她身形愈发单薄,又坐在风口,取了件披风想给她裹上。 青妩被冷风吹得耳朵疼,她好似听不到任何人说的话,只能看见姝红的嘴巴一张一开,她眼前发晕,想说话,却唇角发干,一扯就破了皮。 一串血珠从唇角溢出,她伸手抹了抹,苍白干涸的嘴唇被染红,她好似将入地狱的一抹孤魂,轻得一抓手能握住。 姝红忙给她裹上披风,又去将窗户关上,她握住青妩冰凉的手,劝慰道:“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青妩盯着外面,陌陌冬日,荒芜一片,“在他们心中,我早已是个死人了。”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好似一片死水,没有半点生气。 见她这样子,姝红是打心眼里生出一股惧意,“姑娘……”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青妩跟前,抱着她的小腿,哀哀求道:“姑娘,虽然太子退了婚,可是,您仍是荣国公府的大姑娘,千万,千万别想不开啊……” “姑娘!”她见青妩纹丝未动,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似的,心下更急了,她不住地磕头,“奴婢求您,咱们出去走走吧……您这样,奴婢害怕……” 青妩没说话,眼角却不自觉的落下泪来,她怔怔许久,忽地想起了什么,从旁边桌上拿过一方精致的木匣。 在打开的前一刻,她忽地有些惧意,指尖蜷缩停留,最后被那冰凉的锁芯一碰,才终于下定决心了。 她解开锁扣,打开了匣子,里面只放了一张单薄的纸,青妩展开,正是那日回春堂的地址。 宣纸在手心被捏紧,发出一声脆弱的声响,青妩说:“你说得对,或许是该出去走走。” 次日。 青妩带着姝红到了永曲坊长鹿大街上。 姝红不知道青妩是想做什么,青妩照着那张纸找到第七十一号,没有立刻进去。 她看着那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牌匾,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是走一走,又无处可去罢了。 青妩将那张纸收进袖中,然后迈上台阶,“走吧,进去看看。” 堂前,两位年轻的大夫正在坐诊,都不是青妩熟悉的面孔。 有迎客的伙计过来招呼她们,问道:“姑娘,您是要看诊吗?” 青妩摇了摇头,说:“我想找万大夫。” 那伙计一愣,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堂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正巧就是老万。 他一抬眼就看见青妩二人在柜台上立着,忙迎上前,惊喜道:“方姑娘,您可是来复诊的?” 而姝红也已经认出了他是谁,立即瞪大了眼睛,转而又狐疑道:“姑娘,您是怎么……” 青妩不愿多说,“偶然相识,倒是和万大夫有缘。” 老万笑着摸了摸胡须,说:“姑娘请坐,老夫再给您把把脉。” 青妩被请到内室,一块帕子搭在手腕处,老万一手把脉,一手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 青妩先是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却发现他始终微阖双目,神情莫测。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这内堂的装饰,又忍不住想起那日,坐在马车里始终没有露面的少东家。 之后,老万说了什么她都心不在焉。 青妩伸手在袖子里抓了抓,说:“这儿……便是万大夫您当值么?” 万大夫说:“是。偶尔少东家也回来,今日却是碰巧不在。” 青妩有些遗憾,想到那日他坐在车里,一直咳嗽,便问:“贵少东好似身子不大好?” 老万叹一声,说:“是啊。那是自小在娘胎里落下的病症。” 他只解释了这一句,便没再多话。 青妩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她移开视线,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今日路过进门,打扰您的生意了。” 老万跟在她身后送她,“姑娘客气了。” 他朝青妩郑重拱了个礼,“姑娘也小心身子,慢走。” 青妩点头,姝红已经走到前面替她撩门帘去了,她略略低头穿过。忽地,一阵马鸣声响起,青妩下意识朝门外去看。 一辆马车急停在回春堂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人,裹着厚重的皮裘,手间揣着一个暖手的皮手笼,头顶还带了一顶裹着皮草的风帽。 浑身上下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他被人扶着走进门,身形略显瘦弱佝偻。 远远的,青妩觉得这身形好似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走神时,他已经走到近处,隔着风帽的遮挡,看不清脸。 他拱手向前,平身朝青妩郑重一揖,算作是初见的礼节。 “方姑娘。” 仍是那个喑哑的声线,正是那位少东家。 青妩亦矮下身子还礼。 少东家朝她虚扶一下,又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臂。 跟着青妩和姝红再度被人请入内室。 少东家跟在她们后面,也欲往里走,却被老万拦下。 老万叹一声,说:“主子,您这身子……” 景立摇摇头,将咳嗽声生生咽回去,盯着那道隔出内室的门帘子,轻声道:“我没事,备茶去吧。” 第17章 楚王病危,正缺一个冲喜…… 17. 一间不大的内室被一扇屏风隔开,两人分坐两侧。 青妩有些拘谨,坐在桌前忍不住抓了一下自己的裙角。 另一边,景立坐在屏风后面,摘下了遮面的风帽,和皮氅,屋里烧些四五个炭炉,他仍是抱着手炉,盯着屏风上显出的一抹黑影,刻意压低着声音,说:“我以为姑娘不会来。” 青妩盯着自己的鞋面,说:“是我打扰您了。” 景立否认,“是我给你的地址。” 青妩用的是确定的语气,“您知道我的身份。” 景立没有犹豫,坦诚道:“老万到贵府为姑娘诊治,已经猜到了姑娘的身份。” 青妩苦笑一声,现在她被退婚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没有什么再遮掩的必要了。 她说:“大概也是真的没有去处了,想着公子或许不会取笑我。” 皇叔娇宠 第19节 她的语气平静,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平静。 景立顿了顿,手指拨弄了一下手炉上垂下来的流苏,说:“姑娘过的毕竟是自己的日子。” 青妩垂了头没说话,她其实很想说,她哪里还有自己的日子。 景立身子不好,受不得冻,一路赶来又颠簸,如今被屋内的热气一熏,他也有些气短,胸口闷着,喘不上气来。 他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想把胸口的浊气压下去。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子,一阵咳嗽之后,竟浑身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青妩隔着屏风都觉察出了他的异样,“您没事吧?” 始终候在一旁的老万不由得也有些担心,他想上前给景立把脉,景立却将他拂开,示意自己没事。 他扶着桌面,深深吐出一口气,说:“姑娘孑孓独行这许多年,实在辛苦,或许可以放下心事,学着对自己好一些。”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些许的病气,却并不显弱势,反而带着年长者的劝勉和循循善诱。 青妩微微愣住,忍不住重复,“对自己好一些?” “不要被任何人牵绊脚步,他们不值当。” _ 荣国公府。 青妩一回府就被叫到荣云堂去了,荣国公和薛氏分坐两侧,方青纭立在薛氏的身边。 青妩的心脏砰砰得跳个不停,她跪下请安,“父亲,母亲。” 荣国公没叫她起,而是盯着她低垂的头顶,说:“你去哪儿了?” 青妩抿了一下唇,小声道:“我,出去走了走。” 荣国公冷笑一声,嘭得拍案而起,“你竟还有脸出门去!你知道现在人家都是怎么说我们方家吗?好好的一桩婚约被搞杂了,没用的废物!” 听着父亲这样说,青妩始终未发一言,她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眼眶都撑得通红。 方青纭立在薛氏身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表情,没忍住勾了勾唇。 哪知荣国公就像侧面长了眼睛一样,他没再理会跪在跟前的青妩,直接一巴掌掴到方青纭的脸上。 她一下子被打飞出去,立在一旁的薛氏忙将她揽入怀里,心疼地摸了摸她,“纭儿,没事吧。” 方青纭哭着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荣国公却冷哼一声,甩袖大骂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方青纭却不服气,哭着说:“太子就是不喜欢姐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方锦瑞怒火中烧,正要开口重罚,却被薛氏抱着胳膊拦下了。 “老爷,老爷!”她抽抽涕涕地劝,“过几日就是纭儿的生日,若是去跪祠堂,哪还有精神招待客人,岂不是丢了您的脸啊?” 方锦瑞这才冷静下来,临走前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狠狠拂袖离开。 在他之后,青妩对薛氏福了福,没再说话,也直接离开了。 薛氏将满堂下人奴婢全部驱散,庭院里就只剩了她们母女二人,方青纭再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哭着扑进薛氏怀里。 薛氏摸摸她的头,说:“好孩子,不怕,你父亲其实只在意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属于方家的,只要你得到太子的心,你父亲又能把你怎么样,以后还不是要仰仗你。” 方青纭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可她也并不确定,便问:“太子表哥和方青妩退婚了,会娶我吗?” 薛氏眼底飞速闪过一抹不明的颜色,点头,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定会的。” 方青纭和青妩两人的生辰实际上都是在一个月里,前后相差不过十来天。 没过几日就是方青纭的生辰,生辰宴就设在后花园里,青妩称病没去,荣国公和薛氏也懒得管她,由她去了。 事实上,青妩这段日子都很少走出文心苑。 她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床前发呆,盯着窗外荒芜的景,一坐就是一整天。 姝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坐在她身后陪着她。 眼看骄阳一点一点挂到正空,后花园传来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大,青妩眼睫轻眨了一下,“好热闹啊。” 姝红觉得心酸,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无力又重复地说:“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青妩沉默片刻,竟真的点了点头。 姝红惊喜于她这一点点的态度变化,欣喜得说不出话来,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像是有人进来了。 青妩隔着窗户往外看,一穿着绛紫色锦袍的男人负手立在树下,身披深色貂裘,雍容贵气。 姝红皱眉,“姑娘,那好像是……” 青妩没说话,却是点点头。 她盯着那背影良久,用极轻地动作去关窗,不想他却在这时转过身来,正好看见青妩关窗的动作。 四目相对,青妩像是被烫了一下,她垂下头,却仍能感觉到对方急切的注视目光。 “阿妩……” 青妩抿了抿唇,隔着一扇半开的窗户,朝他福了福身子,恭敬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景修远听出她的语气疏离,微皱了皱眉,然后便要朝她所站的方向走过来,青妩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后退半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景修远受伤道:“阿妩,你怕我?” 青妩没说话,眼泪先爬上眼眶,她摇了摇头,坚决道:“请殿下自重。” 景修远难以想象方青妩竟然敢这么顶撞自己,他沉沉吐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手臂忽然被一段娇软贴住。 他一低头,这才发现竟是方青纭来了,她紧紧地黏着景修远的手臂,力道不自觉地收紧,声音依旧甜美,却微微发颤,“表哥……” 景修远对她这一招很是受用。 方青纭当然比不上方青妩的无双绝色,却知冷知热,娇软可人。 想到方才青妩不给面子的样子,他故意伸手揽住青纭,“喝醉了,竟走到这不知所谓的地方,咱们走吧。” 他特意加重了“咱们”两个字。 青妩面无表情。 方青纭却是面露欣喜。 景修远见方青妩冰块似的杵在原地,顿觉无趣,冷哼一声,带着方青纭走了。 - 方青纭生辰太子亲临,这是皇室对于荣国公的重视。 也证明皇室并不会因一次退婚而疏远荣国公府,宴会上,太子和方青纭姿态亲密,更有人猜测,是太子看上了二姑娘,才会将大姑娘退回去。 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和艳羡嫉妒的目光,方青纭十分得意,整场宴会都围在太子身边说话,以此彰显她与太子的亲近。 但实际上,景修远却有些不耐烦了。但他也给足了她面子,在亭子里整整坐了一个时辰之后,才说东宫有事,先行离开了。 等她一走,便有和她交好的姑娘过来找她,试探来试探去还是绕不开太子与她的关系。 方青纭拿绢帕掩着嘴巴,羞涩道:“我也不知道,我听太子表哥的。” 这话意思模糊又暧昧,不少因为太子退婚而心生想法的贵女都脸色铁青,又不得不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恭喜奉承。 到傍晚,方青纭的生辰宴才结束,方青纭将宾客一一送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的婢女说:“姑娘,咱们回房吧,奴婢给您捏一捏。” 方青纭却冷笑一声,“不。去荣云堂。” 朝中事忙,荣国公早传了消息说晚些回来,青纭进屋的时候,薛氏正倚在炕桌上调香。 见她来,还有些奇怪,“纭儿?今日你忙了一整天,怎么没回房歇着去?” 方青纭瘪着嘴巴,直接扑进薛氏的怀里,“娘,我好害怕!” 薛氏忙扶住她肩膀,问:“到底怎么了?” 方青纭便把自己今日白天所见和她详细的讲了一遍,又是担心又是吃味地跺了跺脚,“太子表哥为什么还去看她……不会是还喜欢她吧?” 薛氏却并不担心,“你年纪小,不懂。这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日后在太子身边的不会是她,放心好了。” 方青纭却无法放心,她说:“娘,你不知道,今天太子看到方青妩那眼神,恨不得贴在她身上似的,他可从不会这么看我!” “就算他们退了婚,可是,可是若是太子真的喜欢,谁又敢拦呢?”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薛氏陷入沉思,方青纭仍在恨恨,咬牙切齿道:“她可真是命大,上次那样都没死!” 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薛氏揽住方青纭,扬声问道:“什么事?” “夫人,是小的,来给您传话的。”说话的是前院跟在荣国公身边的人,“老爷让小的知会您一声,说是宫里出了事,老爷今日便不回府了。” 薛氏一愣,“宫里出了什么事?” 那人也不太清楚,只捡了自己听到的说,“回夫人,好像是太后听说楚王殿下病危的消息之后,也跟着昏倒了。老爷和诸位大人都到宫里去侯旨了。” 朝中的事薛氏不大懂,她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方青纭才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她抱着薛氏的手臂,撒娇求她给自己想办法。 薛氏却忽然勾唇笑了笑,说:“纭儿,若是方青妩嫁了别人,不就嫁不成太子了?” 方青纭一愣,“嫁人?” 薛氏伸手往天上指了指,说:“楚王病危,正缺一个冲喜的王妃。” 第18章 她让男人想侵占 18. 福宁宫偏殿。 太医院医正垂手而立,正禀报太后的病情,“总之,太后娘娘其实应当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今日施了针,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转醒。” “急火攻心?”从景宣帝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语气,医正点了点头,不知他是何意。 “既如此,就好好照顾太后吧。”景宣帝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地叮嘱道。 皇叔娇宠 第20节 “是。臣遵旨。”医正拱手应道,然后便要跪安退下。 景宣帝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楚王那边,如何?” 医正是景宣帝的近人,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因此,他并未流露出什么担心来,而是带着一点邀功的语气,说:“回陛下,楚王是真的病危,臣今日派两名太医分别去诊治,脉象都是一样轻弱,已是将死之人的脉象了。” 景宣帝一怔,“果真?” 医正点头,保证道:“以微臣浅薄的医术来看,楚王应该活不到明年春天。” 景宣帝却皱起眉,“别让他死太早了,多拖一点日子。” 医正摸不透圣意,只能应一句是。 景宣帝这回才终于让他退下,他合上书,盯着手边的一星烛火,神色莫名。 这时,太监罗旭走进来,垂手回禀道:“陛下,豫东来了。” 景宣帝抬眼,“叫进来。” 豫东小跑着进来,跪下行礼,景宣帝问:“怎么没伺候太子?” 豫东回道:“回陛下,殿下到皇后娘娘宫里用晚膳去了,奴婢正好得闲,来向陛下回禀。” 景宣帝点了点头,吩咐人把桌上东西都撤下去,然后再将烛火挑亮些,“那就说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来回禀朕的。” 豫东便将今日下午到荣国公府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到太子走到了方青妩的文心苑时,景宣帝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看来,朕说的话他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豫东听出他言语中的危险,当即止住了话音,景宣帝却让他继续说下去。 等豫东将青妩的态度,和席上青纭的表现一一道来之后,景宣帝沉郁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好转,“果然还是老大懂事些。” 豫东不敢接话。 景宣帝倚着炕桌,手指时不时地在桌上敲两下,是在思考。 “只可惜老大容貌太盛,若是聘为正妃还好,当个妾室容易引起内宫不和。”景宣帝琢磨着,却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看来,还是得早些把她嫁出去,绝了修远的心思……” - 三日后。 城外的隆兴寺门口,停了两辆荣国公府的马车。 薛氏和方青纭被四个婢女扶着,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来,青妩由姝红扶着,从第二辆车上下来。 她一路垂着头,默默无语,即便是薛氏走到她的身边也始终没有多话。 薛氏难得没有生气,就连方青纭都没有冷言嘲讽,青妩心里有些奇怪,面上却依旧平静。 三人是来寺内烧香的。青妩原本不想来,却耐不住荣国公都发了话,只能跟着她们母女一道来了。 她们先到正殿烧了香,薛氏和方青纭又一人求了一个签,然后去找高僧解读,青妩立在门外等。 等了一会儿,百灵走出来对她说:“夫人说她们还要再等一会儿,大姑娘若是觉得没意思,不如带着两个侍卫,去后山逛一逛。” 青妩迟疑地点点头,带了两个人走了。 她这边一走,薛氏和方青纭便从大雄宝殿里走出来,进了寺后面的厢房里,是她一早就订下的。 一进房门,引路的小僧人才刚刚退下,方青纭便有些急切地问:“娘!您到底有什么计划呀?!” 薛氏却故作高深,示意她噤声,然后指指右手侧的房间,让她仔细听。 “参见长公主殿下——” 不远处传来一阵行礼声,青纭走到门前,听清楚他们叩拜的是谁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长公主,那不是……” “嘘。”薛氏食指抵在唇边,小声道,“过来。” 方青纭依言走过去,薛氏拉着她坐在靠近右侧的扶手椅上,压低着声音说:“这里隔音不好,别让人听见不该听的。” 方青纭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娘,那是我想的那个长公主吧……” 薛氏笑她傻,“我的女儿,哪里还有别的长公主,就是楚王的姐姐了。” 遇宁公主,先帝的幼女,和楚王是一母同胞,皆为太后所生。 薛氏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每月的今天,遇宁公主都会到隆兴寺上香,并且住的都是同一间厢房。 她托了不少人,费了不少银子,才得以占到这间,紧挨着公主殿下的厢房。 薛氏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愈行愈近,说:“遇宁公主是楚王的亲姐姐,只要咱们谈话间,有意无意地说出青妩的生辰和楚王殿下是相配的,并且极有可能冲去楚王的病,就一定会引起她的注意。” “可是……”方青纭却有些担心,“若是她听见也不理会呢,或者她和楚王关系并不好怎么办?” 薛氏却笑了,她点点方青纭的眉间,胸有成竹道:“放心,娘还有第二路安排,必定把方青妩那妖精嫁出去。” - 后山上。 青妩坐在一间小亭里,姝红立在她身旁,两个侍卫把手在不远处。 她怀里抱着汤婆子,竟不怎么觉得冷,盯着远处矮山不自觉地出神。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中等身量的年轻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青妩抬头望过去,微微愣住,没有开口。 倒是那男人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亲近,“阿妩表妹。” 青妩没说话,姝红却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谁是她的表妹啊。” 来人名薛平,是薛氏的亲侄子,早年间在荣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两人算是认识。 当时青妩还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那薛平就敢色胆包天地总往青妩身上瞟,偶尔路过她的院子,还会驻足不前。 后来就被荣国公撵出去了。 到现在两人也有一年多未见,青妩皱了皱眉,隐约能猜到薛氏的心思。 薛平不高,身材还很粗壮,偏生又穿了一件竹青色的浅衣裳,更显膀大腰圆。可他不觉得,自命风流地甩了甩袖子,朝青妩行了个君子礼。 姝红立刻拦在青妩身前,同时朝那两个侍卫吼道:“把他给我拦住。” 那两个侍卫纹丝不动,薛平得意道:“你这贱婢,真是蠢笨。” 青妩见状心下一紧,知道这一切都是薛氏的安排,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在微微的颤,她很害怕,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薛平哪里瞧不出她的瑟瑟,得意道:“阿妩,表哥来,你怕什么?” 青妩说不出话来,而这时薛平已经将姝红狠狠推开,凑到了青妩的跟前了。 美,实在太美了。 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 清瘦单薄的少女,肩膀削直,锁骨精致,整体身材纤细柔弱。五官甚是明艳,今日虽未施妆容,但已经颜色足够。 看上去如春日里的冰雪,又像是雪白名贵的瓷器,很有脆弱感。 让男人很有侵占的欲望。 薛平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还记得维持最后一丝底线和廉耻。 可这已经足够冒犯,青妩见他毫不遮掩对自己的欲望,恶心得想吐,又怕激怒了她,肩膀都在微微的颤。 薛平腆着脸道:“表妹是冷么?来,穿表哥的衣裳吧。” 说话间,就要摸上青妩的肩膀。 “住手!” 正在此时,一道怒喝生生止住了动作。 青妩立即回头去看,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19章 找个姑娘为楚王冲喜 19. “你说,你说是谁救了她?” “预王?修齐?” 景宣帝眯起眼睛,手里的奏折因为或许用力已经有些扭曲。 罗旭被他的怒火吓得不敢做声,跪在地上,劝道:“陛下息怒,您息怒……” 景宣帝无法息怒,他讲手里的奏折狠狠一掷,怒火喷薄欲出,面上却是极为冷静的。 “果然是朕的好臣子。嫁不得太子,又去搭预王,算盘倒是打得好。” 说完,甚至还冷笑了两声,说:“预王和方家大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把罗旭也给问住了,“平时预王殿下实在太过低调,这……奴婢也不太清楚。” 景宣帝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先下去吧。” 罗旭依令退下,只剩景宣帝一人在殿内,神色阴鹜,不知在想些什么。 - 腊月二十四,交年节。 往年只有家宴,今年景宣帝却早早传下旨意,所有一品以上官员及亲眷都入宫参宴,君臣齐乐。 青妩跟在薛氏后面走进扶枝殿,一进来就被在场人的目光淹没。 这是她被退婚之后,第一次在这样大的场合露面,大家都传她是被太子厌弃,才因此成为京中笑柄。 许多从前艳羡,嫉妒的贵女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今天的宴会就是一个机会。 青妩才一落座,便有几个打扮端庄得体的贵女走过来,薛氏看她们一眼,笑着朝她们示意了一下,然后便把青妩自己丢在这,找旁人说话去了。 “这不是方大姑娘么?”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绯红色短袄,下搭一条浅色旋裙,没至脚面,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皇叔娇宠 第21节 青妩寻声抬了抬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安国公家的小孙女安玥。 正是当初在瑞和公主府上当众给她难堪的那个人。 她哥哥安逸十岁和瑞和公主定了亲,因此安玥也早早就认得太子,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玩到大。 在青妩出现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却不想这位置被她横空夺了去。 如今两人退婚,她又怎能不高兴? 安玥朝青妩得体地福了福身,行了一个半礼,青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没有承她这一拜。 这时,朝有跟在安玥后面的人,嘻嘻笑了起来,她一拉安玥的胳膊,说:“姐姐还拜她做什么,她都不是太子妃了……” 她轻蔑地瞥一眼青妩,说:“姐姐别理她。” 安玥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捂了一下嘴巴,“倒真是忘了,忘了方大姑娘被太子厌弃退了婚,伤心得差点起不来床呢!” 她眼里带着刻薄的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意。 跟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笑,那声音好像被织成了一堵墙,将她紧紧砌在其间,透不过气。 正在此时,一道通传声响彻大殿,“预王殿下到——” 青妩眼睛微微一亮,和所有人一起躬身行礼,但不同的是,她心里带着一些莫名的期待。 或许是因为那日在隆兴寺,就是预王向她伸出了援手。 可今日,她却失望了。 预王就像从未认识过她一样,径直朝从她们这群人面前走过,眼风都没有分过来一个。 青妩悄悄抬眼,眼见着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和旁人说话。 她的目光一寸寸的暗淡下来。 终究是她过于天真了。 那边的景修齐一边和旁人说话,一边用余光去看青妩的方向。 她垂着头,立在一群明朗骄傲的贵女之间,浑身都带着颓丧之气。又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病还没有立刻好起来,所以她今天穿得特别厚,将纤细的身材包裹得异常严实。 可是景修齐的目光就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直到身后的近侍轻咳两声,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 景修齐这才收回视线,眼里压抑着几分痛苦。 他在京中向来低调,昨日对青妩出手相救,已然是一次破例。 若是再冲动一次,被皇上注意到他,之前的一切隐忍和蛰伏岂非前功尽弃? 好在阿妩已经退婚了。景修齐边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边想,按着现在这个情形,应当也不会有人上门求娶。 只要再等等,等他…… 他正想着,殿门又被推开。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齐齐跪下行礼,景宣帝 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 而这一回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瑞和公主和安逸。 景宣帝朝皇后笑笑,说:“你瞧,这丫头看来是对这亲事极满意的。见到父皇母后都不来打个招呼,这女儿啊,是白给人家养了……” 大家都听出皇帝的玩笑话,跟着乐,瑞和公主却臊得满面通红,跑到皇后跟前,背对着人不说话。 皇后笑着拍拍她的背,“瑞和十六了,也的确该成亲了。” 景宣帝颔首表示赞同,他指了指底下立着的安逸,许诺道:“子轩,若是明年春闱,你能高中进士,朕就为你和瑞和寻一个良辰吉日,让你双喜临门,如何?” 安逸一听大喜,安家所有人都跪下来谢恩,刚才还不好意思的瑞和公主也忍不住笑,小声说了一句谢父皇。 景宣帝欣慰一笑,忽地又注意到了,坐在自己下首几位的景修齐,说:“光顾着女儿,瞧,朕还有个儿子呢,也十八了。” 旁边的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愣怔之后,说:“陛下说的是,是臣妾的疏忽了。” “是朕,一时兴起。”景宣帝摆摆手,说,“预王再有两年也快出宫建府了,娶王妃的事也该上心了,皇后给他多留意着。” 皇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是,臣妾明白。” 皇上却又转了个话锋,“不过,倒是不知道修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姐,如果有的话,就算身份门第不够,可以先纳做侧妃,正妃之位慢慢挑选……” 说着,他将目光定在景修齐头上,说:“修齐,有吗?” 觉察到他的目光后,景修齐肩膀不自觉地绷紧,面上却是神态自若,站起身,恭敬回道:“没有,儿臣一切听父皇、母后安排。” 这期间,青妩自始至终垂着头,未发一言。 却有四处乱七八糟的视线落在她头上,让她恨不得将自己隐身起来。 “楚王殿下到——” 青妩正盯着手指发呆,忽然听到通传。 所有人都愣住,大家都默契地停住了手边的动作,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楚王…… 他怎么会来,不是病危了吗? 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疑问,包括青妩。 她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却只能看见他,步伐缓慢的一双腿。 沉得不像是个青年人,倒像是个耄耋老人。 身上的病气更是愈发严重,如今还多了些许的死人气。 青妩眸光一颤,悄悄将视线收了回来。 景宣帝自然也是有些意外,景立哑声道:“交年之节,皇兄盛情,岂能推却?” 景宣帝大笑起来,忙命人在太后身边放一把椅子,让他们母子坐在一起。 景立解了披风,手指竟有些微微的颤。 景宣帝注意到他的手指,苍白干瘦,看上去好似一根将要熄灭的蜡烛。 他掩下情绪,朝景立举了举杯。 景立颤抖着拂开宣禹想要制止的手,和景宣帝遥遥一敬。 两兄弟竟就这样饮杯对酌起来,宴会开始,底下人也都纷纷动了筷。 青妩没有什么胃口,坐在原地胡思乱想,偶尔会不小心瞄到高台之上,看到景立,觉得他好像瘦得只剩一把碎骨了。 而他也的确虚弱,酒未过三巡,忽地手腕一垂,晕倒在座椅上。 酒杯自他手中跌落,泼出一小块水迹。 景宣帝微愣,太后先反应过来,哭着扑过去,大叫着“太医!快去请太医!” 景立很快被小太监搬到侧殿,由太医诊治。 可是这宴席终究是被打乱了,没人还吃得下去饭,景宣帝也神色焦急,皱着眉头,时不时往侧殿方向看一眼。 终于,大约两刻钟之后,太医院的医正徐进走出来,“陛下。” 景宣帝一挥手免了他的跪,就当着这殿中所有人的面,命令,“快说,楚王身体如何?” 徐进犹豫片刻,不敢说。 太后却急了,“快说啊,你想急死哀家么?” 徐进只得战战兢兢地回:“回陛下,回娘娘,楚王殿下身体虚弱,这两年早,早已耗光了底子,再加上今年冬天奇冷,寒气入体,今日殿下这一遭晕过去……怕是,怕是要挺不过去了……” 此话一出,太后立刻晕了过去。 皇上大怒,骂道:“楚王还年轻,连王妃都没有娶呢,这是说的什么话!” 徐进却无力地摇了摇头,跪下道:“实在臣医术低微,无计可施了。” 他是太医院医正,当朝圣手,哪会医术低微。 所有人都知道,楚王怕是活不到这个春天了。 景宣帝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徐进想了想,苦笑道:“如陛下所说,怕是,只能为殿下定一门亲事,冲冲喜事了。” 景宣帝微怔,“冲喜?” 徐进点了点头,说:“臣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自古以来民间便有冲喜,喜嫁的习俗。楚王生辰八字阴气过重,由此才会病气缠身,是若是能寻一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为殿下冲喜,难保不会有奇效。” 景宣帝沉吟一会,像是被这话说动了,问:“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那是什么时候?” “丁卯年,冬月十四,子时三刻。” “这应当是最近的一个纯阳之时。” 景宣帝像是没想到,徐进会说的这么详细,殿内的众人也是一片死寂,没人敢在这时出声。 唯有青妩手中的杯盏嘭得一下落了地,滚出地毯,摔了个粉碎。 徐进说的,竟是她的生辰,分毫未差。 第20章 我嫁 20. 她这样大的动静,别说是坐在她身边的薛氏和方青纭了,就连高台上的景宣帝都注意到了他。 坐在另一边的荣国公将视线扫过来,眉宇间满是不悦。 青妩和她目光相撞,这才察觉到自己竟在殿前失仪了,她扑通一声跪下,“惊扰陛下,臣,臣女死罪。” 景宣帝微微提了提唇角,朝她抬了抬手,不仅没怪罪,反而和蔼道:“无妨,青妩的身子好些了么?” 可他越是亲近,青妩越觉得害怕,声音都在不自觉地发颤,“臣女,臣女已经无事了,谢陛下惦记。” 皇叔娇宠 第22节 景宣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地上凉,起来吧。” “是。”青妩被姝红扶着站起身子,她浑身已经没了力气,几乎是整个人靠在她身上的。 姝红自然也是知道青妩的生辰的。她手心亦是冰凉,小声唤了一句“姑娘”。 青妩死死攥住她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出声,眼睛里却写满了绝望。 宴会后半程再发生了什么,她都完全不记得了,就连薛氏都瞧出她的失魂落魄,回府下马车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姑娘,您没事吧?” 青妩没有听到,或者说,她听到了也不想理会。 她甚至没有朝荣国公打声招呼,就带着姝红径自离开了。 方青纭跟在薛氏旁边,极不满意道:“真没有规矩!” 薛氏拍了她手背一下,“不许胡说。”然后她朝荣国公笑了笑,说:“老爷别生气,大姑娘兴许是身子不适,不是故意和您发脾气的。” 荣国公冷笑一声,偏头去看她,没去计较她的起子小心思,而是指了几个人,命令道:“把大姑娘的院子给我守好,年前,再不允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说完,他也不管薛氏和方青纭是什么表情,直接拂袖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 青妩这一路上,都是由姝红撑着走回来的,一迈进文心苑的院门,她的双腿倏地一软,姝红猝不及防她会倒下来,没能撑住,两人齐齐摔到了地上。 “来人——” 姝红还以为青妩晕过去了,吓得急忙叫人来扶,谁知手腕忽然被握住,青妩拉着她,轻声道:“我没事。” 她的语气竟说不出来的冷静。 姝红要扶她,青妩却将她的手指推开,她自己强撑着爬起来,裙子和白净的兔毛披风上都是泥土。 “姑娘……” 姝红不甚在意地拍了拍,对她笑笑,说:“姝红姐姐,让我自己待会吧,我没事。” 姝红见她神色淡然平静,方才的那股劲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点点头,说:“那……姑娘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守着。” 青妩又笑了一下,走进了房间。 房门被她反手合上,月光全部被阻隔到身后,青妩像是忽然就卸掉了全身力气似的,顺着门框,一点一点地滑坐到地上。 她曲起膝盖,双手抱着膝,下巴搭在上面,一双好看的眼睛空洞无物。 她又想起那个徐进说的生辰时间。 怎么会那么巧,就和她的生辰一模一样呢。 她是绝不相信有什么巧合的。 抓着膝盖的手指不断收紧,一截娇嫩的指甲掐进手臂里,被生生折断。 或许,皇上早已有了把她嫁到楚王府的意思? 所以才会退婚? 青妩想不明白,觉得脑袋很乱,她把头使劲往膝盖上撞,一下,两下……直到额头通红,直到泪水喷涌而出,打湿了两片袖口。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青妩听到姝红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答她的人却十分冷漠,只说了一句,“奉国公之令,全面封锁文心苑。从今日起,禁止文心苑任何人出入。” 伺候的丫鬟婆子顿时如临大敌,惊恐不安的质问和不情不愿的破口大骂混在一起,撕碎了这个安静的夜。 青妩心里却十分平静。 就算方才在宴会上,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她的生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应当也明白了。 只看荣国公的态度,便知道,这应当就是皇上的意思。 她猜的没错。 被太子退婚之后,她成了一步废棋,要被嫁到楚王府冲喜了。 青妩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埋在膝盖上,忽然笑了。 从她被赐婚,订婚,到现在,又要被送出去。 从来没有一次自己能选择过。 她像一颗漂泊的浮萍,又像冬日里的一片落叶,风往哪边吹,她就必须往哪边跑。 这令人挑选,摆布的命运,她从来都无法摆脱。 可是她累了,真的很累了。 她想睡一会儿。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逐渐转亮,破晓的天光打在窗格上的那一刻。 青妩才发现,她竟然这么枯坐了一晚上。 肩膀和手腕具是酸痛不已,但她没有理会,她靠着门边,反手敲了敲门,招呼外面的姝红,“姝红姐姐……” 没人应答。 青妩微怔,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她猛的爬起来,开门,有些慌乱地喊:“姝红姐姐!” 依旧无人应答,反倒是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拱手立在青妩跟前,“大姑娘,国公有请。” 听到这句话,青妩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走吧。” 护卫一前一后,将青妩夹在中间,三人一起往荣国公的书房走去。 护卫替青妩敲开门,一进去,青妩就看见姝红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不停地在挣扎。 青妩立刻想冲过去,却被人拦住。面对着冷眼旁观的荣国公,青妩第一次顶撞了他,“放开她!” 荣国公却没生气,只打量着青妩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说:“看来,你知道我找你所谓何事。” 青妩立着,眼睛只盯着姝红,不说话。 荣国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胆小怯懦的女儿也会发脾气,他指指地上挣扎的姝红,说:“看来我叫人先把她绑来的决定没错了,放心吧,你老子我不要这奴婢的命,只要你听话。” 青妩深吸一口气,“嫁给楚王?” 荣国公很满意她的识相,“你只要肯嫁,方家不会亏待你的。” 青妩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看着荣国公,见他始终平静,根本不像是在讨论女儿的婚事,反倒像是在谈论什么生意。 还是明码标价的那种。 “爹……”她小小声唤了一句,却不知可以说什么。 荣国公却已经不耐烦,“总之,你若是嫁,这婢子就还给你。若是不嫁,那也就不必再荣国公府待下去了。方家不养废人。” 说完,他挥手唤人进来,将方青妩强行带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缓缓合上,姝红被绑在地上,绝望挣扎的眼神在她眼前一点点的消失。 青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地将两边钳制他的侍卫推开,直接伸手拦住将要关上的房门。 书房里的荣国公被骇了一跳,“做什么?” 青妩闯进去,立定在荣国公的书桌上,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忽然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问:“父亲。您还记得吗?我其实并不叫方青妩。” 第一次进宫时,她刚刚回京不久,就被皇后挑进宫中,去见皇上。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她被荣国公带着,给皇上和皇后磕头。 她没学过规矩,更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行礼之后便垂手不言。 景宣帝当时对她很感兴趣,叫她抬头面圣,又当众夸赞,“此女貌美,妩媚而不妖,甚好。” 她当时不大能听懂这样的夸奖,荣国公便代她谢恩。 景宣帝笑着问:“方爱卿,你这女儿教养的实在不错,叫什么名字?朕喜欢她。” 原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话了,荣国公却愣住了。 自她回府以后,父女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上过,扔在乡下五年,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女儿的名字。 青妩不敢说话,荣国公迟疑了一会儿,想到皇上刚才那句称赞,镇定道:“回陛下,小女名叫青妩。” 自那之后,她便一直叫青妩。 荣国公见她立在跟前,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在质问你老子么?” 眼泪已经不自觉的落下来了,青妩一字一顿道:“绥者,安也。庆和五十四年,父亲出征平定边境乱匪,不出三月就传来捷报,荣耀凯旋,稳定了边境。母亲为纪念父亲功绩,为我取名青绥。” 她的名字,源于崔氏对于夫君的爱慕和崇敬。 可到头来,这世上只剩她还记得。 青妩觉得讽刺,更觉得自己这十七年都像是一场笑话。 她闭了闭眼,说:“我会嫁的。放了姝红吧。” 第21章 新婚之夜,楚王醒了?…… 21. 青妩带着姝红回了文心苑,她命人送来热水和帕子,又将人全部轰了出去。 她拉着姝红坐在床边,用帕子拧了热水,亲手给她敷手腕上的淤青。 姝红觉得愧疚,她拉住青妩的手,“是奴婢对不起姑娘。” 青妩却朝她笑了笑,说:“姐姐说什么呢?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这话是真心话。 从姝红跟着青妩到现在十余年,她们彼此扶持,虽是主仆,更似亲人了。 青妩没再说话,姝红也知道她心里必定不好受,没再继续烦她。 只是没想到,这次赐婚的旨意竟下来的这么快,三天后,圣旨便捧到了青妩的手中。 婚期也很快跟着订下。 毕竟那日到宫参加交年之宴的人都看到了楚王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应当过不了多久了。 皇叔娇宠 第23节 而青妩则是从未来的太子妃,变成了活死人的冲喜娘子。 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连带着荣国公府都被人指指点点,说是失了皇帝的欢心。 不想几天后,皇帝下旨升了荣国公的官职,又将京城布防大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聪明人都知道,这其实是方家和皇上和做的一笔交易,其中的筹码,就是方青妩。 一时间,有人嘲讽,有人可怜,有人等着看笑话。 出人意料的,青妩很平静,没哭没闹,就连婚期定下来之后,都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然而她越是反常,荣国公便越是如临大敌。直到婚期之前,他们都将青妩紧紧地看管起来,没有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又因为楚王病危,是但不能下床完礼的,因此三书六礼都是能省则省,就连聘礼,都是景宣帝代楚王送到荣国公府的。 而大婚当日,则由楚王府送出一顶轿子,将青妩抬进楚王的内院,甚至连拜堂都省了。 她方青妩好歹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不说嫁给太子王孙,就算是嫁到寻常勋贵人家为妇,也该是八抬大轿,万里红妆。 如今,却连仪典都省了。 姝红替她不平,青妩说:“早些休息吧,明日大婚,你还得陪我一道嫁过去呢。” 姝红点头,亲自为她铺床,伺候她更衣梳妆,然后扶她上床歇着。 自从她被赐婚给楚王之后,整个文心苑拜高踩低,从前百般巴结她的奴婢再也没心思理会她,成日跑去给方青纭献殷勤了。 青妩也不在意,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见她这样,姝红又是心酸又是难过,但终究也没有办法,事情走到今天,还不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然而姝红走后,青妩立刻睁开眼睛,她无声盯着帐顶,没一会儿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下来了。 这一段时间,她好像总是在流泪。 青妩胡乱在眼角抹了抹,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借着一盏幽弱的烛光,走到博古架前。 架子上放着一只带锁的盒子,里面放着几本书,青妩随意翻开一本,书页里掉出一封薄薄的信纸,她展开,能隐约看到“卖身契”几个字。 她沉默地凝着那封卖身契许久,然后认认真真地折好,贴身收进了怀里。 第二天就是青妩和楚王的大婚,因为是为楚王冲喜,所以吹吹打打的声音格外盛大,青妩一大早就被丫头唤醒,洗脸、梳头、上妆。 虽说是冲喜,但是喜服却是景宣帝赐下的,华贵非常,袖口和领口的凤纹都是用金丝线一点一点绣上去的,摸上去平整又柔软。 青妩被伺候着换上衣服,带上凤冠,将额前的碎发高高拢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十二支金饰步摇簪于发髻两侧,细碎的流苏垂在耳侧,将她的眉眼衬得如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青妩天生绝色,平日却是少有的低调,今日打扮盛重,更是美貌不可方物,原本就装饰堂皇的屋子,更显色艳明丽。 姝红给她带上红宝石耳铛,眼圈都红了,“姑娘,您真好看。” 青妩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好看又能如何呢,根本不会有人看的。 所有的配饰和发簪都一一穿戴整齐,鲜红的盖头将她盖住。 眼前微微一暗,青妩握着袖口的手指不自觉地一颤,跟着又恢复了平静,她被人扶着起身,到前堂拜别父母。 荣国公和薛氏高高在上,青妩跪在蒲团上,三跪九叩,拜别父母养育之恩。 青妩每一道礼数都行得很认真,以至于站起身来的时候,额头都有些疼。 拜别之后,她被婢女扶着上了喜轿,花轿很大很宽敞,前面却没有新郎来迎她,只有一匹空落落的马走在轿子前头,代表如今卧床不起的楚王。 车帘被撂下的那一刻,青妩好像听到有人在议论,亦或是懒得遮掩的嘲笑。 但是青妩已经不在意了。 轿子四平八稳往楚王府行去,旁边是热热闹闹的喧哗声,青妩坐在轿子里,眼前却是一片无光的晦暗。 楚王府很快到了,轿子被直接抬到了楚王所居的院子——索园。 “王妃,请下轿吧。” 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青妩被两个婢女扶下轿子。 虽然被盖头挡着,看不清前面,但她能感觉到,院子里应当站了不少人。 青妩问:“王爷呢?” 还是方才那道声音,上前一步回答道:“回王妃,王爷在房间里呢,有府医在旁边伺候,您不必担心。” 这话里话外,就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这也正好遂了青妩的意, “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然后吩咐道:“既然王爷在正房养病,便把偏房收拾出来吧,我今晚歇在那里。” 若是寻常人家的新婚之夜,定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但是对于楚王府的人来说,巴不得她这样说。 且就算她不说,也不会让他进正房打扰他们家主子。 于是,青妩在正房门前磕了个头之后,便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偏房,一众奴婢全都退下,只剩了姝红一个人。 虽然这次的婚事一切仪礼都是能省则省,但庆贺的宴席却是要不能少的,毕竟是为了冲喜。 前院的喧闹声都传到后院来了,青妩让姝红将门窗都闭紧,然后自己把盖头摘了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姝红,“姝红姐姐,这个给你。” 姝红微微愣住,展开,竟是自己的卖身契,和一沓厚厚的银票,摸着至少有五千两。 这应当是青妩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私产了。 青妩说:“你们一家是崔府的家生子,你自小就跟在我身边,前半辈子都扑在了我身上。如今,你也有二十了,这些银子,应当够你安稳度过余生了。” 姝红不等她说完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求道:“姑娘,您要赶我走么?” 青妩拉她起来,柔声道:“我只是不想你陪我等死罢了。” 这话一落,姝红立刻瞪大了眼睛,青妩却说:“我从小就听话,姐姐,这次听我的罢。” 姝红莫名有些心酸,可她不能接受这银子,她推回去,说:“既然姑娘叫我一声姐姐,又哪有姐姐会舍弃妹妹的道理呢?” 青妩还想说话,却听到房门被人猛的推开,青妩一惊,以为是楚王那边出了什么事,忙把姝红拉起来,却见门口立着的,竟是景修远。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 前几日新年宫宴,她借口体虚并未出席。 再上一次交年节,景修远身为太子,却不知为何并未出现。 眼下,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青妩愣怔之下,忽然嗅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再抬头,只见景修远的脸色酡红一片,一看就是黄汤上头,喝多了。 青妩掩住口鼻,想高声唤人来。 却见景修远已经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了,在将要碰触到青妩的前一瞬,忽地脚底一绊,然后直接扑到了床头。 青妩原本就在床上坐着,好在反应及时,没被扑到。 可是那泰山压顶一般地窒息感却将她完全包裹,青妩颤声叫道:“来人——” 然而,她刚喊出两个字,就被景修远直接掐住了脖子,姝红顾不得别的,扑过去想将他拖开,却被景修远横踹一脚,撞到了旁边的柜橱上,晕了过去。 “阿妩……” 酒气混在呼吸里喷在青妩的颈窝里,景修远松开了她的脖子,转而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他的神色迷茫混沌,酒气未醒,眼底却时有戾气闪过,他一手控制着青妩,一手去探过去摸她的头发。 “阿妩……”他低声呢喃,“我都没得到你,如今却便宜了一个活死人。” 青妩沉重的发冠还没摘,就被他一下子摁倒在床榻上,头上压得他抬不起头,肩膀又被死死按住。 她只能拼命地推他,抬腿将把他踢开,却被景修远狠狠压住,跟着握住细颈。 “阿妩,听话些。”他温柔地捻动她搭下来的头发,“我会对你负责的。” “虽然现在退了婚,但是没关系,等我登基之后,我会娶你。阿妩,我娶你做我的贵妃,还让你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青妩止不住地想冷笑。 这些男人都把她当成什么? 随意扔来逗去的物件么。 许是因为醉着,所以手上力度也没有完全控制好,青妩被他掐着脖子,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她艰难地伸手,从最里侧的衣襟里摸出一把匕首来。 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她未去刀鞘直接抵在景修远的胸前。 景修远被酒气熏得动作稍有迟钝,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伸手去抢。 “你疯了!” 怒气冲天,他破口大骂。 青妩死死攥着刀把,硌的虎口通红一片,挣扎间,刀鞘竟然被直接蹭掉了。 青妩微微一怔,然后趁着景修远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一刀扎在他的手臂上。 鲜血喷涌而出,给她本就艳红的衣裳又增了些颜色。 青妩手脚冰凉一片,手指不停得颤,可心里却十分快意。 景修远自小娇生惯养,从没想过方青妩这木讷的女人敢对他不利,伤口剧痛不止,心里更是怒火燎原。 他的酒一下子清醒了,却因为气到极点,一下子忘了,这并非他的东宫。 他用仅剩的力气狠狠甩了青妩一巴掌,然后呕吼道:“来人!来人!” 青妩扑跪在地上,脸颊通红一片,唇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匕首被景修远一巴掌挥落在地,却又掉回她的手边。 青妩颤抖着把它捡回来,脸上的妆面早已被泪水冲刷干净,留下一道一道脏污的痕迹。 艳红的嫁衣覆身,她垂着双肩,跪坐在地上,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看上去那么美丽,又充满了破碎感。 她紧紧握着匕首,在景修远愤怒和慌张的眼神之下,猛的朝自己心口扎去。 然而,在离心口就只剩半寸的时候,景修远一脚踢过来,他应当是想把她手里的匕首踢掉的,却没踢准,踹到了她肩膀上。 皇叔娇宠 第24节 然而剧痛之下,匕首还是没握住,她整个人也向后倒去,手指被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景修远胸口起伏不定,他捂着伤口皱着眉,正要发火,就听到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他还以为是有人听到他的传唤进来了,却不想冲进来的竟全是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一身黑衣那个手持长剑,盯着景修远,神色冷肃。 景修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酒醉之后闯到了景立的后院里。 他脸色煞得雪白一片,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不远处的正房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跟着便是一些人惊喜的欢呼,“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景修远彻底愣住。 青妩也不由得抬起头来。 楚王…… 竟真的醒了? 第22章 莫怕,过来 22. 这其实是青妩第二次到楚王府,冷寂,没有人气,是她对这里的全部印象。 但她却是第一次踏足景立的卧房,不同于内宫的雕栏玉砌,画栋飞甍,景立这位秦王的房间竟出人意料的简单。 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除了高大的拔步床精致异常,其余的各式条桌、方桌、多宝格,立架上都空空如也。 若不是床上躺着景立,床边跪着三四个大夫,青妩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 房间里立着三四个使唤下人,还有一个婢女,那婢女是个熟脸。 宣禹的妹妹,宣灵。 上次她到楚王府时,便是宣灵接待的她。 宣灵一瞥头也看见青妩了,青妩朝她笑了一下,宣灵立刻跪下行礼,并且改了称呼:“参见王妃。” 其余几人见她如此,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行礼。 青妩柔声唤她们起身,然后看向床榻的方向,说:“王爷醒了吗?” 宣灵一怔,点了点头,却上前一步,看上去是要将青妩拦住的意思,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一道极为虚弱的声音,“都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青妩。 然而下一刻,他却又接了一句,“……过来。” 越过许多人,青妩和他的目光无声地撞上,她立刻收回视线。 虽然没有点名是谁,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恭敬地躬下身子,小步退了出去。 守在窗前的大夫给他拿了几个软枕垫在背后,又扶他坐了起来。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闭合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方青妩和景立两个人。 景立平躺在床上,从青妩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床榻上鼓起的一长条,是他盖在被子底下的一双腿。 然而他的上半身,却被挡在帷幔之后,看得不甚清楚。 “过来。” 见她不动,景立再次出声,甚至还拉了一下被子,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青妩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深呼一口气,她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一下额头,小步地踱了过去。 方才她站在门口,房门半敞着,再加上房间里的人多,还没有太大的感觉,此时一走进,立即有一股刺鼻的苦药味直冲天门,青妩被呛得想咳嗽,忍不住退了半步。 谁知,就这一点点小的动作都立刻引起了景立的注意,他的视线很快落在她的身上,由下至上,仿佛在仔细地打量她。 那目光凌厉似刀,同他病弱的身子全然不同,冷漠而平淡,看得人汗毛都要立起来。 青妩藏在裙子底下的脚尖不安地动了动,然后才跪下,行礼,“参见王爷。” 底下很凉,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方才不小心磕到的膝盖隐隐作痛。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强忍着痛意没有表现出来。 好在景立很快就让她起身,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绣凳,他咳了两声,道:“坐吧。” 青妩依言坐下,“谢王爷。” 然而气氛却就此凝结起来,像是冬日里结成的寒冰。青妩抓着袖子,怯生生地不敢开口。 而景立那边,命令她坐下之后,也没有再发出一个音节。 其实青妩也能理解,若她是楚王,一觉醒来房里多了个女人,他也不会高兴。 可现在这个女人是她自己,再回想起之前几次和楚王接触时他的样子,青妩便忍不住打寒战。 毕竟,在传说中,他发病时,会生啖人肉喝人血,还曾在某次,一连砍死了十八个下属。 贝齿咬在下唇上,微微用力,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她的头无意识地越垂越低,越垂越低,直到楚王的声音冷不丁从头顶传来,“你冷吗?” 青妩一怔,猛的抬头,秀致的眉眼带着几许懵然,她忙摇头,“我,回王爷,我,我不冷。” 景立没说话,只掩着唇咳嗽了两声。 青妩这才意识到,楚王是个病人。 她犹豫着,主动开口问道:“王爷……可觉得好些了?” 楚王瞧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侧身去拿床边柜上放着的药,可他的姿势不大方便,看上去有些够不到,青妩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帮他拿一下。 却忘了自己的右手被匕首割了一道口子,虽然伤口不大,也不流血的,一碰东西却是疼得厉害。 药碗锵的一声被摔翻,青妩皱眉“嘶”了一声,矮柜上,地毯上,泼得到处都是药汁,甚至连楚王的袖口上,都溅上了一点污渍。 她惊得后退,不敢去看楚王的脸色,跪下认错,“我,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恕罪。” 楚王英朗的眉梢微微拧起,眼见着小姑娘动不动就下跪,肩膀始终在颤抖着,好似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过来。” 青妩却不敢动,垂着头,像是一颗扎根在山缝里的小蘑菇。 楚王无奈,朝她伸了伸手,他的手指苍白,像是许久都没见过阳光,骨节却劲瘦,蓄满力量,好似单手就能拧断人的脖子。 青妩不敢抬头,低垂的眼睫微颤。 屋内有一瞬间的沉寂。 下一刻,却听楚王低缓温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的无奈,安抚道:“莫怕。” 他点了点青妩垂在身侧的右手,问:“手怎么了?” 第23章 那日屏山草场,并非初见…… 23. “手怎么了?” 听到这一句,青妩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她抿了一下唇,把手藏到背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景立的神色沉下来,他的眉梢微拧,即便是在病中,也全然遮挡不住他身上的威压。 青妩有些抵挡不住,心脏不住地跳,她往前蹭了蹭,朝他摊开了手掌。 景立掩唇轻咳一声,看她一眼,淡淡道:“翻过来。” 青妩无法拒绝,手掌翻过来,手心朝下,手背朝上,白嫩的皮肤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顺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一直划到手腕上,但是因为伤口很细,所以已经止住了血。 只是…… 景立拧起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好像一落在地上就要被冻上似的。 青妩嗫嚅着不敢答。 景立干脆不再问她,直接抬高声音唤道,“来人。” 房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宣灵,一个是一位五六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像是个管家。 二人进来后,先给景立行礼,听管家的声音,应当是方才迎她下轿的人。 景立命他们起来,两人一齐站起身来,却不想景立还没问出什么来,那管家便先看到碎在床边的药丸,惊声道:“诶呦!这是怎么了!” 景立蹙眉,青妩的眼睫也微微动了一下,她刚要开口,说是自己打翻的,便听景立先开了口,“手腕用不上力。” 管家又是心疼又是叹息,景立看他一眼,说:“余叔,不必忙了,叫人再煎一碗送过来吧。” 余管家又是叹一声,有些心疼地说:“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材呢。”说着他还若有若无地瞥了青妩一眼,不知道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 青妩离得有些远,并不能听清楚,但也猜到,应当是和自己有关。 景立却沉了嗓子,“余叔。” 余管家止住话音,没再继续说下去。 景立问:“外间发生了什么事么?” 余管家一愣,眼底掠过一抹心虚。 景立捕捉在眼底,将视线转到宣灵身上,“宣灵,你说。” 宣灵看一下那边立着的青妩,敏锐地注意到她右手的袖口稍稍翻上去了一截,当即便明白了自家主子为何有此一问。 她并未隐瞒,据实将景修远闯入青妩房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但具体在房中发生了什么,她也并不清楚,因此只是将中间的经过一句掠过,最后说:“太子已经被好生送回东宫了,不过他走的时候,手臂上有伤口,且血流未止,房里扔着一把匕首。” 皇叔娇宠 第25节 说完,她又无意识地看了青妩一眼。 当时房间里只有青妩和景修远两个人,是谁伤得自然不言而喻。 这位王妃娘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际上胆子却比天还大,竟敢拿刀去刺太子。 更可怕的是,今日是和她们王爷的大喜之日,冲喜的王妃却袖藏兵器,所以,她其实是想杀谁? 宣灵自小就跟在景立身边,自是对他忠心耿耿,虽说之前和青妩接触之下,对她还算有些许的好感,但与景立的安全相比,却是不值一提的。 景立听完,立刻皱起眉,“匕首。” 青妩方才匆忙想逃离,竟忘了匕首还被她扔在房里,此时被提起,才恍然想起。 冷汗霎时爬满脊背,青妩察觉到楚王的目光缓缓定在自己头顶,极强的威压感将她整个人拢住,好像一张网,并且在不断地收紧。 青妩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重病之人还能有这么强的气场,她像是摊开,被审视,被凝望。 恐惧一下子爬满四肢百骸,她紧紧咬着嘴唇,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时,景立问:“匕首,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很淡,甚至很平常,但不知为何,青妩就是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肃然来。 她分明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这会儿却莫名心虚了起来。 “我……”她张了张嘴巴,左手手指在袖口上不停地搓动来缓解紧张,然而,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景立见她这样子,换了个问法,“你知道景修远会来?” 怎么会?青妩立刻摇了摇头。 景立神色未变,这回,他换了一副笃定的语气,“所以,你想自戕。”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点阴森的寒意,没有半点遮掩的那种。 青妩的心思被戳穿,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她拼命摇头,想否认,却无法直视景立的目光。 然而,景立好像没怎么生气,他说:“原本,咳咳……原本是要嫁入东宫的,却被陡然退婚,退婚后,还被送来冲喜。” “楚王府是地上的鬼门关,我是将死之人,你嫁过来就是守活寡。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自然是没人愿意的。” 他竟就这样,一字一句地将她的心思一点点剖开,且直白的说了出来。 青妩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到景立的跟前,“王爷……” 可一开口,又吐不出半个字来。 说不出是畏惧,还是难堪。 景立淡淡地看她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青妩听出他的不悦,眼泪在眼眶里攒了许久,还是落了下来。她说不出别的话了,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不该在新婚之夜藏下这把匕首吗? 可她没想伤害任何人。她只想了断自己罢了。 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害怕、委屈、难堪……各种各样的情绪混在一起,将她整个人都填满。 她原本还在忍着的,可眼泪越淌越多,顺着脸颊落下,将领口都洇湿了。 可即便这样,青妩也依旧是默默地哭,她弓着身子,肩膀微微在颤,透过繁重的嫁衣,都能看见她嶙峋凸起的一条脊骨。 小姑娘实在太瘦了。 景立眉心微动,忽地想起在屏山围场时,她也是小小缩成一团,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 其实,那并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 三年前。 景立平定西北边祸,回京述职,晌午前进了宫面见皇帝之后,又入宁安殿给太后请安。 等出来时,已经快到傍晚。 景立当时已离京许久了,他又正巧得了闲,便让马车先回府,自己和扈从骑了马,在街上闲逛。 却因为对路线不太熟,七拐八拐地拐出了闹市区,眼见着没什么人,景立便想着找个酒肆歇一歇,没想到这一路过来,竟直接出了城门。 景立是回京是述职的亲王,按祖制,不能随意出城。他便转头要回去,却在这时,见到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姑娘从旁边的小路上猛冲了过来。 她直接扑通跪倒在景立的腿边,一抬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贵人,求求您,救救我哥哥……” 身边跟着的护卫被她吓了一跳,忙过去要把她扯开,那小姑娘死命地挣扎,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玉牌,捧着递给景立,“公子,把它当作报酬抵给你,行吗?” 景立蹙眉,垂头看她,正好对上她那一双含泪的双眼,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楚楚可怜背后,是豁出命去的坚决。虽瘦弱,却坚韧倔强如蒲苇。 直到后来他被囚在楚王府三年,也时常在想,当初那个大胆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竟是荣国公府的大小姐,三年一晃而过,实在发生了许多事。 景立掩唇咳了两声,乌黑的羽睫微动,手指在被衾上一下一下地捻着。 当年他是意气风发的西北将军,如今却是禁于王府后院的将死之人。 她没能认出他来,倒也正常。 第24章 一更 日后,尊她王妃 24. 景立声音有些哑, 说:“别哭了,我让大夫替你瞧瞧伤。小姑娘别留下疤痕。” 青妩止住哭声,仰脸去看她,睫毛上还串着泪珠。 “来……”景立想唤人进来扶她, 胸前却忽然呛了一下, 紧跟着就猛地咳嗽起来。 青妩被吓了一跳, 立即爬起来去给他倒水。 景立接过,却没喝。他用手在胸前平抚了两下, 说:“是我的话说重了。你还小,难免有想不过来的时候。” 他顿了两下, 将水杯推给青妩, 说:“喝光,然后回去休息。” 青妩有些怔怔地,但她下意识地顺从, 握着水杯, 说不出话。 景立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说完,他没再等青妩的反应, 直接唤了宣灵进来,吩咐道:“扶方……扶王妃先去休息,好生侍候, 再让宁叔替她瞧瞧伤。” 宣灵应了, 走过来扶青妩,两人一齐走了出去。 听见关门的那一刻,景立莫名长抒一口气,他揉揉眉心,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水。 宣禹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家主子立在窗前, 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里看。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说:“主子,您风寒还未痊愈呢。” 景立像没听见似的,吩咐道:“叫人把文斯阁收拾出来,然后再派人好生侍候。今天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文斯阁就在景立住的主院致远堂旁边,两处紧挨着,一开始建府时,就是给未来的王妃预备的位置。 正事上,宣禹原不敢置喙,可他自然已经知道了“王妃成亲当日险些血溅喜堂“之事,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妥。 他忍不住提醒,“主子,文斯阁会不会离您太近了些,若是她真发现了什么,或是目的不纯的话……会不会对主子不利?” 景立自然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却摇了摇头,说:“我心里有数。” 此话一出,宣禹便不再多话,领命离开了。 一股儿冷风顺着门缝悄悄溜进来,汇聚到半敞的轩窗边上,刺骨的寒气吹得景立手指冰凉。 可他仍没有关上窗户的意思。 院子里很黑,只有挂在廊下的几盏宫灯散发出微弱的亮。 那是为了今日特意挂上的八角红喜宫灯,风一吹,它就悠悠地打个转,但不管怎么转,都能看见一个囍字。 景立眸色深沉,默然许久,伸手关上了窗。 - 次日一早,宁义背着药箱来给景立复诊,景立驾轻就熟地撩开袖口。 宁义的脸色还算好看,他诊完脉之后收回手,一边开新方子一边道:“之前的药可以停了,主子之后还是要好生将养,决不能再冲动了。” 景立点点头,“让宁叔担心了。” 宁义算是看着景立自小长大的,算是属下,也算是半个长辈。景立能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便故意笑了一下,说:“莫不是真如太医所说,我要活不到这个春天了?” 宁义立刻眉头倒竖,“这是什么话?” 景立说:“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还能撑几年……” 说到这,眼见宁义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他只好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换了个话题,“她……怎么样了?” 宁义一愣,问:“那个小姑娘就是皇帝送来冲喜的王妃?” 景立将袖口翻折回去,点了点头。 宁义道:“伤口都是小伤,但她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需得好好调理。” 景立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句:“替她好好调理吧。” 宁义复诊之后便离开了,宣禹拿着药方亲自去抓药。 景立近几日几乎一直卧床不起,身子骨都酥了,他换上一身利落的衣裳,想走出门散散步,谁知刚走出院门就撞上了青妩。 青妩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急停之下有些重心不稳,食盒掉到地上,她也险些摔倒。 好在景立及时扶住了她,“小心。” 男人低沉成熟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青妩不自觉的揉了揉耳朵。 皇叔娇宠 第26节 她后退半步,先行礼,“参见王爷。” 然后再道歉,“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景立手指松开她,眸光落到她的右手上,没应她的话,反而问道:“伤口还疼么?” 青妩摇摇头,将身子福得更低了些,“谢王爷惦记,没事了。” 景立这才“嗯”了一声,“起来吧,不必拘礼。” 青妩应了一句是,但还是很规矩地朝他曲了曲膝盖。 景立也不勉强,他问:“是有事找我吗?” 青妩看了看摔飞的食盒,张了张口,看上去是想说什么的,却又摇了摇头。 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太过明显。 景立看一眼青妩的身后,并未有婢女跟随,便侧开了一些身子,“走吧,先进来。” “是。”青妩应下之后,便要蹲下身子去捡那食盒,动作熟练得景立只蹙眉,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并且特别注意收了些力气。 “有人收拾,进来。” 青妩跟着景立进了致远堂,然而这次进的却不是景立昨晚住着的正房,而且旁边的一间暖阁。 这里倒是装饰齐全,摆件具备。 青妩跟在他身后进来,竟有些不敢落座,虽说在王府里的楚王明显比之前在屏山时见到的楚王随和许多,可她仍有些莫名的畏惧。 景立也没管她,由着她立在角落里,肩膀都恨不得皱在一起,将自己缩成一团。 景立唤了一声,吩咐下人上茶,并两碟松软的茶点。 他敲敲桌面,骨节和实木碰撞出清脆的声音,青妩不由得看过来,景立指了指炕桌另一侧的位置,“坐。” 他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带着些许的散漫,但不知为什么,青妩就是有一种被提着走的紧张感。 她小步挪过来,坐下。 景立见她脊背绷得笔直,头微微垂着,眼观鼻鼻观心,手心搭在膝盖上,看上去乖顺得不得了。 他伸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说:“方姑娘既然已经嫁了过来,便是这楚王府的主人,不必拘谨。” 青妩一愣。 其实对于昨天这一场婚事,她毫无真实感,以至于现在被提起,都要反应一会儿。 景立并未在意她的失礼。 而且接着道:“既是王府的主人,那这王府上下,除了我的书房外,你任何地方都可以去,我不会限制。你我夫妻,实际上是让方姑娘受了委屈……” 他话未说完,就被青妩打断,“王爷……” 景立说:“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青妩不说话了,但景立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最后总结道:“楚王妃该有的尊荣,你都会有的。” “就算……”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就算日后我真的病死,我也会保证不让你受到波及。” “放心。” 青妩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她眼睛酸涩,觉得自己又要落泪了。 景立余光将她拢住,就算她只是颤了颤睫毛也能察觉到。 他自然能瞧出青妩眼底的感激之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嫁来楚王府,本就是王妃。 王妃的尊享也都是她应得的。 如今,他不过是许诺了一些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青妩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站起身,朝楚王深深一福,认真道:“谢谢您。” 景立盯着她绒绒的头顶,说:“都是我应当的。” 青妩却不这样觉得,她这十七年活得太艰难,肯对她保有善意的人也并不多。所以,只要有人愿意帮她,她都会记得的。 青妩说:“若是王爷有需要我的地方,青妩亦是在所不辞的。” 景立笑了一下,把她的话当小姑娘的玩笑,却也郑重放在了心底,“好,我记得了。” 青妩看他脸色仍不大好,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王爷的身子……可有大碍?” 景立伸手把桌上的茶点推过去,未答反问,“你早上来,是想给我送药?” 青妩点点头又摇摇头,“是鸡汤。” 景立说:“放心吧,我没事。” - 青妩离开后,宣禹那边的药也终于煎好端过来了。景立端起来,直接一口灌下去,就算是喝惯了苦药,也没忍住拧了拧眉。 宣禹在旁边侯着,见状忙递了一杯温水过去。 景立咳了两声,拿帕子擦了擦湿润的唇角。 他接过水,漱了漱嘴里的苦味,然后问:“怎么样了?” 宣禹知道,他问的是昨日交待的事,回禀道:“文斯阁已经收拾出来了,就是摆件用器还差些,属下已经让宣灵带人去库房里挑了。应当明天就能让方姑娘住进去。” 不知是听到了那句话,景立眸色微微一暗,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握着茶杯,撂到桌面上,发出了锵的一声,跟着他将杯子推给宣禹,吩咐道:“让她自己去挑吧。让宣灵给她配一把库房的钥匙。” “是。” 想到那小姑娘身后连个婢女都没有,景立蹙了一下眉,问:“她连陪嫁丫鬟都没有吗?” 宣禹道:“只有一个,昨日受了伤,断了一根肋骨,眼下正在养伤呢。” 景立说:“既如此,让宣灵到文斯阁吧,我这边有你在就行了。” 宣家兄妹都是自小跟在景立身边,宣禹跟随景立出生入死,护卫左右,宣灵则留守京中,替他打理后宅事宜,且除了内宅之事,宣灵的功夫也毫不逊色。 宣禹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但他并不会违抗景立的命令,应道:“是。” 他说着便要退下,景立却又叫住他,“等等。” 宣禹问:“主子还有事?” 景立淡淡道:“她已经嫁人,日后尊称她为王妃。” 第25章 二合一 没人教她怎么伺候夫君 25. 翌日清晨。 青妩被宣灵唤醒, 说是去库房里挑些东西用。 库房离得不远,路上,宣灵还为她介绍了一下王府各处的大致位置。 “南边是小花园,夏日里繁花盛锦, 想来方……王妃……”她顿了一下, 为着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打了一下嘴巴, “属下一时没改过来,王妃见谅。” 青妩摇了摇头, “无事。” 宣灵接着方才的话头讲,“属下觉得王妃定会喜欢的。穿过花园, 就是王爷的练武场, 不过,已经荒废多年了。” 她的语气不免有些遗憾,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很快收敛, 继续讲下一处。 “转回来就是文斯阁。”宣灵指着一处掩于假山之后的庭院,“那是王妃您的住处, 王爷已经命人收拾过了,今天挑了物件,明日就能搬进去了。” 青妩现在住的, 是临时的一处厢房, 不仅房间小,位置也不大方便。青妩原想的是,她不情愿这桩婚事,楚王府众人也未必愿意。毕竟,她是由皇上赐婚,楚王府对于皇帝的态度, 世人皆知。 她想,这狭小的房间或许就是一个下马威。 因此,她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却不想景立主动提了。 想到昨日他说的话,青妩点了点头,并未推拒,“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又绕过几处院子,两人到了王府西北角的库房,宣灵上前开了锁,点燃壁灯,请青妩进去。 这房间实在太大,且四处都摆着箱子、古董物件,纵使青妩见惯了宫里的好东西,也被这其间的丰富名贵晃了一下眼睛。 初到王府,她其实还不懂规矩。说让她挑,她也怕触到什么不该碰的,惹怒了景立。 宣灵看出她的犹疑,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王妃,王爷已经吩咐过了,这里面的东西随您挑选,就算您想用一件扔一件,咱们王府也是供得起的。” “您就放心吧,楚王府最不缺这些钱财宝物了。” 都这样说了,青妩便也不再拒绝,显得小家子气。但她并不是奢侈之人,因此只挑了几个精致的摆件。 宣灵一直跟在她身后,听到她说“好了”之后,道:“属下都记下来了。等明日王妃住进文斯阁,就命人搬过去。” 青妩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成想根本没用得了第二天,当晚宣灵便带人来请她易居。 而到了文斯阁,却发现里面不只有她挑出来的几个,有些她很喜欢却觉得不大合适,便没有挑的,也被送了过来。 青妩愣住,“这是……” 宣灵笑着道:“属下见您喜欢,便做主叫人送来了。属下还特意去问了姝红姑娘您平日的喜好,她说您平日睡下后总是不安稳,因此把那嵌屏罗汉床给换成了拔步床,帷幔也用得是最厚最遮光的南锦。” “您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从前在荣国公府的时候,处处都是规矩,到处都是限制,刚回来的时候,薛氏知道荣国公瞧不上她,因此便各种克扣她的用度,荣国公从来不管。 后来她被赐婚,一应用度都上调,还时不时有皇后赏赐,薛氏就和荣国公说,她奢靡浪费,恐为太子不喜。 荣国公连查都懒得查,就罚他到祠堂跪省,后来吃穿用度又恢复成了从前那样。 且美其名曰是在“历练”她。 从前每次想起这些事,青妩心里都针扎一般难受,如今再想起来,她也不过在心底哂笑两声罢了。 早在荣国公将她当作换去皇帝信任的筹码时,她就自然心凉了。 她已经嫁人,出嫁从夫,更何况他们对楚王府亦是避之不及。应当也不会有什么牵扯了。 皇叔娇宠 第27节 青妩这样想着,也就没注意到景立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文斯阁。 直到宣灵跪下行礼,一句清脆的问安将她的神色拉回了现实。 一转身,披着一件素青色大氅的景立正站在门口,身上病气稍稍消退了些许,他背对着朗朗月光,看上去,眉目温和,看上去竟有些许的温柔。 这和青妩印象里的景立全然不同,她微微怔住,然后便也要跪下行礼,却被他事先拦住,“不必多礼。” “这房间布置的如何?若是有什么需求的,只管和宣灵说。”景立紧了一下领口,说,“你身边没人也不行,日后宣灵就跟着你吧。” “这怎么行?”青妩忙摆手,她知道这王府里婢女少,而景立跟前的婢女,更是只有宣灵一个,她如何能要。 景立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并不开口,只是神色淡淡地盯着她,不容拒绝这四个字仿佛就写在了眼底。 青妩无法招架,只得小小声的应下,“既如此,多,多谢王爷好意。” 眼见着小姑娘没说两句话就像霜打的花儿似的,垂着头,一副胆怯模样。 景立问:“用过晚膳了吗?” 青妩老实地摇了摇头。 景立给宣灵递了个眼神,然后对青妩道:“不如一起?” 青妩一下子紧张起来,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却又不敢拒绝,点了点头。 于是,宣灵便命人在文斯阁的花厅里传菜,一张方桌,两人一人一侧,中间隔着两个桌角。 因为不知道青妩的喜好,所以宣灵便命人各种菜式都上了几道,供青妩挑选。 但其实,青妩始终就只夹自己手边的那两道。 并且因为她从未和外人一道用过膳,颇为紧张,景立那边稍有些风吹草动,她便要抬头看一看。 最后还是景立看不下去了,说:“我不动了,你好好吃。” 说着,他拿起公筷,夹了一道最不会错的肉沫豆腐,“多吃些。” 青妩点点头,说:“谢谢王爷。” 说完,她用勺子盛了,小口小口地吃完了。但其实,她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她心里在想着另一桩事。 她已经嫁人,就算仪典简单,却已经在皇室族谱上刻上了名字,无论从哪里讲,她都是楚王名门正娶的妻子了。 既为人妻便该行人妻之责。 她虽年纪小,却也多少明白一些。知道夫妻之间,是要更亲近一些的。 但在成亲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楚王命不久矣,动弹不得,也就没人再教她,婚后该如何侍奉夫君。 就连她自己都以为…… 青妩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景立一眼,紧紧抿了一下唇。 看上去,楚王好似也没什么大碍了。 若是他提出要自己伺候,她又不会,那该怎么办呢? 从前记得皇后宫里的教养嬷嬷说过,说要是夫君留在她房中用膳,就是要宠幸她的意思。 青妩心里的弦都快崩断了,握着筷子的手指沁满了冷汗。一开始还能克制,可时间越久,她便越慌张。 直到景立都注意到她的异常,忍不住问了一句,“冷么?” 青妩立刻摇了摇头。 景立便收回视线。他原本是觉得青妩实在太瘦了,便想着盯着她多进些,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害怕自己。 他又喝了两口汤,然后便寻了个借口,要回致远堂。 那边青妩明显松了一口气,景立觉得好笑,倒也并未多留。 而他离开后,青妩才惊觉,自己的袖口都被攥湿了。 好在楚王并没有留宿的意思,青妩咬了一下嘴唇,说:“收拾了吧,我用不下了。” 而一顿饭用下来,她至多不过是吃了几口豆腐罢了。 宣灵看在眼里,但也识趣的并未多话。 当晚,青妩早早就睡了。 而之后两天,都没有见到景立的影子。 她既觉得轻松,心里又忍不住责骂自己不懂事,不知道为夫君分担。 不想第三天晚上,景立又来了。 青妩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没成想,景立却根本没有提别的事,好像就是专门来盯着她吃饭的,自己跟前的碟子几乎动都没动。 之后,景立得空就会到青妩这里用膳,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 两人真的只是用膳,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半句,可是每次他一来,青妩便不敢挑食,平日里不常吃的菜,都闭着眼睛咽下去。 如此十来天过去,她竟比从前稍稍胖了些许。 对于景立,也终于从一开始的如临大敌,过渡为了习以为常。 且在楚王府的生活,也愈发的习惯了起来。 景立说到做到,除了每日必定会来这里,同她一起用一餐饭之外,从来不会干涉她的生活,并且给她绝对的自由,她可以见王府里的任何人,也可以要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宣灵把她觉得青妩会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搬到了文斯阁。 这些天过去,文斯阁竟就叫她堆满了。 无奈,青妩只得命人列个单子上来,她一件一件的对照登记,也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这日,青妩正在库房亲自校对物件,就听有人快步走过来,敲了敲半开的房门。 是在文斯阁伺候的荟荟,她福下身子禀报道:“王妃,外间有一位崔夫人抵了帖子来,说是想见您。” 崔夫人? 青妩一愣,忙翻开帖子一瞧,问:“人呢?” 荟荟说:“回王妃,奴婢不敢做主,客人还在门口侯着呢。” 外间天气不好,料峭春寒冻得人刺骨的冷,青妩一听就有些急,“那快请进来。” 然而说完却又有些后悔,她抿了一下唇,说:“还是先去,先去问过王爷。” 荟荟却说:“王爷吩咐过,王妃的命令,不必再去回他。奴婢这就去请。” 青妩捏着名帖,眼底隐约有泪光闪过,她心里惦记,竟忘了换衣裳,直接裹了披风就往待客的小厅去了。 到的时候,荟荟已经带了人在里面等她了。 “绥绥……”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貌美妇人,原本在和荟荟问着什么,一听到动静立马回头,见到青妩的那一刻,眼圈就红了。 她忙上前,将青妩一把抱住,嘴里还喃喃叫她的小名。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上去容貌和妇人有五六成相似,一见到青妩也跟着扑上来。 青妩被两人紧紧搂住,再也控制不住,她哀哀地唤她们,“舅母,表姐……舅母……” 荟荟见状,十分识趣地退下,并将小厅的门给她们带上了。 咯吱一声轻响却是提醒了她们,崔唐氏松开了搂着青妩的手臂,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说:“绥绥,一眨眼,你和舅母也有近三年未见了。” 青妩撩起裙子,一下子跪倒在地,她想给崔唐氏磕头,却被她拉住,扯进怀里抱着,崔唐氏摸摸她的头发,“绥绥长大了,也瘦了。” 她到底年长一辈,最先冷静下来,然后又拿帕子去给青妩擦脸,旁边的崔潇潇还止不住的哭。她只比青妩大一岁,是她表姐。 两人小时候关系最好,后来方家崔家不再往来之后,便也少有机会见到了。 青妩拉着她的手,然后又去拉崔唐氏的手,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她皱皱鼻子,问:“舅母怎么会来?” 崔唐氏将两个姑娘拉起来,三人坐到八仙桌旁,她掐一掐青妩的小脸,说:“担心你啊。” 她说着,叹了口气,“当初听说你被退婚,你祖父便想把你接回崔家的,可是你父亲不让,说你病了,连个面都不让我们见。你祖父险些直接提刀冲进荣国公府里去,后来,还是你大表哥说,此时需得从长计议,大家才冷静下来。” “却不想这一冷静,竟直接听到了皇上又给你赐婚的消息。配的还是……还是楚王……” “你祖父和祖母当即便晕了过去,命你舅舅进宫去求皇上收回旨意。可是,咱俩这些年的处境你也知道,你舅舅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回来。之后,他又去求了一些从前的相识,又去了荣国公府,想见你一面,可到底是没见着。” “更没想到婚期定的这么近,你舅舅早就让我来,可我怕太冒失,让你在王府里难做,艰难挨了这些天,终于是见到你了。” 说着,她摸了摸青妩的肩膀,“怎么样,在这过得如何?楚王没醒来,有人为难你么?” 青妩原本眼眶里含了一包泪,不住得往下滚,听到这却微微一愣,什么叫楚王没醒来? 不是已经醒了么? 崔唐氏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仍在自顾自地叮嘱她,“外间听不到楚王府的半点消息,听说是因为楚王病重,怕太后身子受不了,皇上才命人封锁了消息。你也别多想。” “楚王……”崔唐氏叹一声,到底还顾及着青妩的心情,把那些不详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然而,听她语气也知道外间对于楚王的传言是什么样的。 青妩不自觉地蹙起眉,明明楚王早就醒了,为何外面没有半点消息呢? 就算王爷有意封锁,可是,可是新婚那夜,太子分明也听到了楚王醒来的消息…… 他难道没有禀告皇上么? 崔唐氏终于觉察出青妩的沉默,但她还以为青妩是因着楚王重病不起的郁郁,便劝道:“生死有命,绥绥还是看开些,就算日后真有什么,也有你外祖家养着你。咱们崔家,养着我们家姑娘还是养得起的。” 这话实在诚恳,青妩心中感动,她握了握崔唐氏的手,说:“舅母放心,绥绥在这里很好。” 她想不通皇帝、太子和楚王之间的关系,却也能明白,楚王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已经醒来的事。 青妩将这一部分隐去未提,只说楚王府上下都对她甚是礼让尊重,并未因其他事而迁怒于她。 崔潇潇坐在旁边,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绥绥不用哄我们了,你瞧你这衣裳,都旧成什么样了?你是怕我们担心对不对!” 说着,她嘴角一撇,又要哭。 青妩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 的确已经是去年的料子了,上面秀的孔雀翎都是今年不实兴的款式了。 皇叔娇宠 第28节 但实际上,是因为她这几天在库房校对清点,难免会落灰,不想一天换洗一件,觉得麻烦,干脆直接穿了一件旧衣裳,等清点完就直接扔了。 她有些无奈地晃了晃崔潇潇的手,“真的没有骗你。” 她解释给崔潇潇听,崔潇潇却更生气了,她问:“王府没有下人么?做什么要你一个王妃亲自收拾!” 青妩只好老实回答:“因为我在王府没有事做,有些无趣。” 崔潇潇一听,便想到她那位卧床不起,半死不活的夫君,当即便心疼道:“绥绥,要不你跟我们回家吧。我到时候天天陪你玩。” 青妩还没说话,崔唐氏便训道:“不许胡说,若是绥绥真跟咱们走了,皇上那边岂能饶她?” 正是这个理,青妩点了点头。 崔潇潇有些不甘心,“可是,绥绥成日一个人待着,还不得待出病来?” 崔唐氏也犹豫了,她叹了口气,说:“方才你说,他们并不限制你的自由,那,可以出门吗?” “成日闷在房里的确不是个事,过几日你二表哥订婚,不如随舅母一道去看个热闹?” 她用得是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显然也是怕青妩拒绝。 更怕青妩因为冲喜,见不得旁人的这些事情。 没想到青妩却没有直接拒绝,而且说:“我,我想想可以吗?” 她愿意松口已经让人喜出望外了。崔唐氏当即点头,临走前又特意嘱咐,说:“绥绥,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别委屈着自己。” 青妩点了点头。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回过崔府了,原本倒也没什么的,可是今日一见舅母和表姐,忽然就有些抑制不住了。 晚上,景立照例来文斯阁用膳。青妩多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最后,还是景立说:“你是王妃,想去哪不必回禀我。” 青妩这才放下心来,命人到崔家送了信,应下了这请。 五日后,崔家二公子崔逸泓的订婚宴。 因为姝红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青妩是带着宣灵出的门,不到巳时就到了,因为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看见,怕会引起些不好的传话。 巷子里。 安玥原本正立在马车前头和几个姐妹说话,却忽然看到有人从不远处走过,那人带着帷幔,看不清脸。安玥微微眯起眼睛,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她是谁。 正在此时,她忽然看见偏门迎出来一个婆子,除了迎那人,看上去甚是高兴。 安玥蹙眉。 崔家威势远不如从前,来的宾客也多半就是来点个卯就走,她若不是因为她兄长和崔家大公子曾是同窗,也不会来这么早。 这会是谁呢?崔家的亲戚? 安玥正想着,忽然有一个名字跳出脑海,方青妩。 她忽地一笑,越看越觉得那身形像,当即便扬声道:“方姑娘!” 青妩听到这称呼,忽地身子一僵,她拼命克制自己不去转头,却好像已经隐隐听到了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青妩咬了咬牙,没理会,直接进了崔家大门。 但她越是不理,安玥越是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没再纠缠。 宴上,青妩自然也不会出现在宾客之中,舅母和老太太纵然有心陪她,却也不能舍下一屋子客人。 只有崔潇潇,一直陪着她玩,可没多久,来了几个相熟的贵女找她,为了不让她们发现青妩,她只能迎出去招待她们。 屋子里只剩下青妩和宣灵。 在外人眼中,景立毕竟还未醒来,她不宜出门,因此不出现,是对崔家的一种保护,也是不想听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可是外面热热闹闹,她却连句话都没和外祖母说上呢。 青妩不免有些难过,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路了。” 是安玥。 说着抱歉,青妩却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已经认出自己了。 好在崔潇潇及时将她拦住。 等崔潇潇进来,青妩有些无力地说:“我不该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崔潇潇忙道歉,“是我不好,绥绥,你再等一下,我把人打发走,就回来陪你。” 她们是真的想让她高兴。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呢。 她本就不该出来添乱。 青妩没再待下去,她叫人给崔潇潇留了个话,便带着宣灵从小门离开了。 今天是她表哥订婚的日子,不该被她打搅了。 她快步走回马车,想回家。却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愣住了。 景立穿一身宽袖锦袍,正倚着车壁看书,见她掀开帘子,微微侧了侧脸,朝她望来。 见她不动,他忽地笑了一下,“愣着做什么?上车来。” 第26章 王爷其实并不喜欢她…… 26. 青妩被宣灵扶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逼仄的空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景立坐在正对着车门的方向,斜倚着车壁,青妩坐在他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一方小桌, 上面放着几本书册, 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看样子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青妩见他穿得单薄,忍不住问:“王爷, 您怎么来了?是有事吗?” 景立翻书页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他合上书, 说:“出来透透气, 顺便去开了些药。” 青妩一听就有些担心,最近这段日子她和景立相处下来,隐约也能看出, 外界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他的身体是真的很虚弱。 青妩问:“是身子又不舒服吗?” 景立说:“没事。只是宁叔不放心,想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进的药材。” 青妩点点头, 说:“那就好。” 然后她解下披风,抱在怀里,不说话了。 车内一下子沉默下来, 景立握着手册的手指在封皮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旁边的小姑娘。 算起来,两人成亲已经有两旬之久,虽说关系处的不像夫妻,却也是每天都在一道用膳,说话。 按理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比之前熟悉了, 就算是独处,也不会有这样气氛沉寂的时候。 更何况还有宣灵在呢。她向来是活泼性子,和青妩也算亲近。 看起来,小姑娘心情不大好。 并且,说是去参加表哥的订婚宴,这才过去多久,回来的有些太早了。 景立抬了抬眼,看青妩双腿曲着,下巴垫在膝盖上,好似在闭目养神。但其实,这是一个极不舒服的意思姿势。 景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坐着的宣灵,宣灵悄悄摇了摇头。 景立隐约明白了些,看着小姑娘把自己整个人都蜷在角落里,朝宣灵招了招手。 宣灵小声道:“主子?” 景立悄声吩咐了几句,宣灵点点头,吩咐车夫停下,然后跳下马车不知干什么去了。 青妩倚在角落,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动作,可她没有什么心情关心,睫毛颤了颤,直到回到王府后,车夫敲了敲车壁,请两人下车。 青妩这才睁开眼睛,她先下车,不想宣灵竟已先他们二人一步回了府,站在车边等了。宣灵将青妩扶下马车,又去扶景立。 景立借力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也跟着下车了。 因为楚王府和崔家实在相距太远,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再加上路上耽搁了一阵,这时,天都已经黑了。 青妩中午心里揣着事,也没吃几口饭,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饿,只觉得落款。她抿了一下唇,看一眼景立,却还是说:“也该用晚膳了,王爷到我这一起吃吧。” 虽说是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意思,但她能主动开口还是让景立觉得十分新奇,他挑了一下眉梢,“走吧。” 于是,两人便一起往文斯阁走去。 姝红的伤势已经好多了,但因为还不太能出门,就在院子里忙碌。她也早就习惯了景立的到来,一见到两人来,就主动迎上去,行礼,然后请景立进屋。 宣灵也跟在后面,青妩进了屋之后才发现,她手里提着一个青布包袱,应当是方才路上下去买的东西。 但她并没有多问。 姝红进来先给青妩摘风帽和披风,然后扶她进屏风后面更衣。 宣灵撂下手里的东西,见景立一个人立在门口,忙往炭盆里多加了两块炭,然后要去给景立脱他身上披着的大氅。 景立抬手止住了他,“我自己来。” 宣灵手上动作一顿,忙让开。景立活动了一下手指,开始解领口的结。正在此时青妩换好衣裳走出来,正看见宣灵在旁边立着,而景立在自己脱衣裳。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是不起该走过去帮他一下,又怕景立觉得自己过于越界,从而心生厌恶。 正犹豫着,景立已经将衣裳脱下来递给宣灵了,他看一眼青妩,问:“在那站着坐什么?” 青妩便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 两人平时吃饭便是这样的坐位,姝红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走过来问:“姑娘,要吩咐传膳么?” 青妩并没有什么胃口,但都已经把景立请来了,再说这些不免矫情。 更何况,她嫁过来之后,从未尽过一天妻子该尽的责任,不过是每天陪着用一餐饭,她难道连这也做不好吗? 她点点头,并特意嘱咐姝红多预备一些景立爱吃的菜。 姝红领命,正要下去传膳,却被景立叫住。 皇叔娇宠 第29节 “等等。” 姝红脚步一顿,以为他是还有什么想要吩咐的,便转过身来等他说话。 青妩也看过来,眸中闪着疑惑。 景立却问:“你饿么?” 青妩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说:“王爷,已经到了平时该用膳的时辰了,您还没觉得饿么?” 景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了两下跟前的方桌,“这是文斯阁,是你的地方,我来你的地方吃饭,自然要按着你的喜好和规矩,你管我做什么?” “可是……”青妩摇了摇头,犹疑着要不要说。 景立替她把话接过去, 他的语气肃然,“可是,这王府都是我的。” 青妩以为他生气了,怯生生地抬了下眼,不敢说话。 景立自是能看出她眸中的怯意,可他没有半点和缓语气的意思,好像教书先生在一板一眼地教育学生,他说:“方姑娘,你早已是楚王妃,这座王府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我以为,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权力和自由了。” 青妩其实并没有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开口认错。 景立睨她一眼,“你做错了什么?” 青妩说不出来。 景立道:“你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妄自菲薄。你我是夫妻又不是主仆,你何必要时时迁就我呢?” 见她还是不说话,景立只好再把话说明白一些,“我和你一道用膳,其实只是想让我们两个再熟悉一些,不用把它当成一种负担,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来。” “你今天不开心,也可以拒绝。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懂了吗?” 青妩终于点了点头,她朝景立深深一揖,认真道:“多谢王爷体谅。” 景立摆摆手,示意她起来,然后看了看外面,说:“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回致远堂了。” 说完,他直接起身,拿过外氅便要走,青妩眼见他离开,忽地开口,“王爷……” 景立停住步子,回头看她。 然而青妩却也不知道自己叫住他做什么,踌躇了一会儿,最终只说出一句,“外面冷,您注意身子。” 景立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说:“我记得你喜欢酸口,便让宣灵给你买了些山楂糕,胃口也会好些。”说完,便直接撩开帘子,离开了。 青妩没想到半路宣灵下车,是去给她买吃的了,不由得微微愣住,等开口要说谢谢的时候,却已经看不见景立的影子了。 宣灵最是有眼力见了,听景立说完,便盛了一碟山楂糕端给青妩。 青妩捏了一块,细细地咬了一口,冰冰凉的酸意好像将胸口里的烦闷都压下去了,她想了想,说:“有些想喝老鸭汤了。” 宣灵弯起眼睛笑,“我这就去通知厨房。”说完,立刻跑出去了。 屋内就剩青妩和姝红主仆二人。 眼看着宣灵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姝红感叹道:“外间传言楚王像那地狱里的阎罗似的,不想真接触下来,对王妃倒真是细心。只是这气场未免太厉害了些,奴婢瞧着都有些怵。” 青妩听了也只是一笑,并未接话。 心里却在想,如今的楚王显然和她从前知道的楚王截然相反。 可是,一个人的性子是永远藏不住的。她能看出来,楚王骨子里还淡漠疏远的,只是对着她,才表现出温和近人的模样。 就好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但楚王并不喜欢自己,他会这样,只是因为她是他的王妃。 阴差阳错就占上这个位置的青妩莫名有些心虚,她把这话和姝红说。 姝红宽慰她,“夫妻之间的付出本就是相互的。姑娘放心,日后,王爷总会有用得到咱们的地方。” 也只好这样了。 青妩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地想,希望楚王不会觉得她百无一用才好。 - 另一边,崔家宴席散了之后,安玥邀了几个姐妹到自己府上玩,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今天见到的事说给她们听。 “不会吧。”有人张大了嘴巴,感叹,“她竟然还敢出来?真是恬不知耻啊。” “是啊。”立刻有人接住这话,“陛下当时是听说她的生辰和楚王最般配才许下这桩婚事的,荣国公府拿她换了锦绣前程,结果自己倒是升官了,没想到这女儿竟是个假福星,嫁过去也没能冲喜,这难道不是欺君之罪么?” “就是。先许太子,如今又嫁皇叔,若我是方青妩啊,我指定再也不出门了。” 安玥如愿听到自己想要的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姐姐怎么能拿自己和那般不详之人比呢?你们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那日到楚王府参宴,只是见了她一面,回家路上就受了伤,可见她根本没什么福气。” “是啊。”有人猜测,“她今日连面都不敢露,婚后一定过得很不如意吧。” 在座的贵女,谁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呢。 可是从前那根最高的凤凰木被方青妩占着,她们连摸都摸不到。如今她跌落枝头,自然要好好落井下石才行。 安玥却拿帕子掩唇笑了笑,说:“各位姐妹,我这里倒有个办法。” 翌日。 青妩在楚王府收到一封帖子,竟是皇后娘娘宫里送来的。帖子后面还附着一封信,是皇后亲笔手书,是关切她近来情况的。 青妩看完便命人拿去烧了。她完全不觉得皇后会是真的惦记她,可是皇后的请帖,她又无法拒绝。 正好在此时,宣灵来传话,说是崔家大姑娘来了。青妩一愣,忙叫人请进来。 上次不告而别,青妩始终存着一份愧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任性了,她主动迎出去,想给崔潇潇道歉,却不想崔潇潇一见到她,便要给她跪下。 青妩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来,“表姐这是做什么!” 崔潇潇瘪瘪嘴巴,“负荆请罪啊。我怕你生我气。” 青妩被她这话逗笑了,说:“我没生气。快进屋吧。” 崔潇潇却不相信,追问,“真的?” 青妩点点头,“真的没生气。” 崔潇潇唉声叹息一阵,说:“绥绥你真好,我来之前还想着,你若是真生了我的气不理我,我就一直等下去呢。我都想好了,带你出去玩,陪你去爬山,还能踏青,然后参加诗会茶宴!” 听到这,青妩眼皮忽然跳了跳,她捏了捏袖子里的请帖,有些犹豫。 崔潇潇却看出她有话要说,“绥绥想出去玩?” 青妩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央求道:“表姐,我这有个宴会推不掉,又不想自己去,你陪我好不好?” 她难得会求人,崔潇潇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什么宴会都没问,当即就应下来了。 傍晚,致远堂。 景立正躺在榻上看书,手边的烛光正打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拢在乳黄灯火之下。 宣禹端药送进来,并将白日探听到的消息如实回禀给他。 听到皇后那边要在御花园举办宴会上,景立手上动作一停,“什么宴会?” 宣禹摇摇头,“属下也不大清楚。但可以确认的时,京中三品以上的府邸都收到了皇后的邀约。” 都收到了。 那就是青妩也收到了。 景立端起碗将汤药喝光,把空碗放到托盘里,“知道了,下去吧。” 宣禹却拿不准主意,问:“主子,要不要拦住王妃?” 景立撩起眼皮扫他一眼,淡淡道:“拦着做什么?皇后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 宣禹立刻应道:“是。” 说完,他端着药碗就要走,却被景立叫住,“等等。” 宣禹回头看他,“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景立沉吟了一会,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说:“她还太小,一个人扛不住那些人,叫人去准备一下吧。我这将死之人,也是时候该醒过来了。” 第27章 本王赔给你 27. 十日之后。 青妩早早就起了床, 换了一身低调又正式的衣裳,带着姝红上了马车,往皇宫里赴宴。从楚王府出来后,特意往西边绕了一下, 接上了崔潇潇一道。 崔家满门从军, 崔潇潇虽是女儿家, 却也是爽利性子,平日穿衣打扮都只凭自己喜好, 今日却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月青色高腰襦裙,外披一件水蓝短袄。 她上车的时候还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边, 抱怨道:“没想到今天是去宫里赴宴。” 她转头看向青妩, 说:“绥绥,你知道,我可都是为了你呀。” 青妩知道崔家向来不待见方家,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皇后, 她颇有些愧疚,拉着她的胳膊, 说:“抱歉啊表姐,你帮我这回,日后若有事……” 然而话没说完, 崔潇潇噗嗤一笑, “你这丫头,我说笑的都听不出来?” 她点点青妩的脸颊,说:“我是你表姐,咱们自小一起玩到大的,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 青妩被她戳的一愣,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拉着崔潇潇的袖口手倒是更紧了。 皇后亲自酬办的宴会就在花园的丁香阁举办。 来得都是各家的姑娘小姐,群芳争艳、百花竟春,老远都能听到她们说笑的声音。 青妩和崔潇潇到的时候,丁香阁前头的花架底下已经聚满了人,皇后与瑞和公主坐在上首,和几个出身最好的姑娘说话。 青妩一进来,便有太监高声通传,“楚王妃到——” 声音尖利刺耳,青妩被骇了一跳。 因为景立情况特殊,因此青妩嫁过去之后,别说进宫叩谢皇恩,拜见太后和皇后,连王府的大门都只出去了那一次。 虽然在王府中大家都尊她为王妃,却还没到这样需要高声通传的地步。青妩听着旁边四周几乎同时响起的窃窃私语声,有些无措。 皇后看她立在门口,招呼他,“阿妩。来。” 皇叔娇宠 第30节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和善,“给楚王妃看座。” 宫女忙去搬来绣凳,直接放到了皇后的身边,皇后笑了笑,仪态大方地说:“还愣着做什么,来和本宫一起坐。” 青妩和崔潇潇贴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见她不动,眯起眼睛笑了笑,故意道:“阿妩,过来,咱们说话,让这些孩子们自己去玩吧。” 皇后和青妩原本是姑侄。 可在青妩被赐婚楚王之后却成了妯娌,而方才不过17岁的青妩一下子涨了个辈分。 皇后特意点出这一点,眼见她窘迫得眼角都发红,暗自压下眼中的算计。 楚王是先帝幼子,也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而如今的景宣帝,在当年却不过是寄养在钟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宫中的,一介不得宠的皇子罢了。 若非他们方家支持,景宣帝又哪能这么轻易地登基,稳住朝局。 皇后心里亦是十分清楚,楚王如今成了这幅模样,多半就是皇帝的手笔。 能让皇帝如此忌惮,楚王的厉害不言而喻。若是他不死,日后景修远登基,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她从前就想过动手,可是楚王府被各方势力围的水泄不通,她伸不进去。如今自己侄女嫁进去,不就相当于在王府里给她添了双眼睛。 皇后一句话将青妩架在了尴尬的位置上,青妩没办法,只好先让崔潇潇去坐,然后上去陪皇后一道。 她走上去给皇后行礼,瑞和公主给她行礼,其余众人也跟着公主的脚步,矮下身去,青妩无意识地抓了一下袖口,不大习惯地说:“都,都起来吧。” 皇后对瑞和公主说:“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本宫和王妃说说话。” 瑞和从前便看不上青妩,觉得她配不上自家皇兄,如今更是轻慢,她瞥了青妩一眼,领命走了。 几个追随她的贵女也跟着行礼退下,刚下玉阶就凑到一块说话,虽听不见具体内容,却能听到她们毫不遮掩的讥笑。 青妩抓着袖口的手攥的更紧了些,皇后瞧出她的局促,说:“怎么,成了亲就和姑姑疏远了?” 这还是皇后第一次以“姑姑”自称。青妩知道皇后的态度蹊跷,却只能回答,“不敢。” 皇后却全然感觉不到青妩的疏远似的,对于侄女做了弟妹,她也不觉得尴尬。当下便拉着青妩的手,心酸道:“你这孩子,自小就不爱说话。嫁了人,难道连家里也不亲近了么?” “成亲这么久都不知道回家去看看,你父亲时时惦记你呢。” 语气那般自然,若不是青妩出嫁前和荣国公闹翻了天,恐怕真的会信以为真。 青妩垂着头,不去戳穿,只是敷衍道:“是青妩思虑不周。” 皇后叹一声,“也是你命苦,嫁了一个活死人,这些日子照顾楚王,可还适应?” 青妩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坐在上首悄悄地打量她,见她神色平淡,忍不住蹙了蹙眉。 “那楚王……”皇后试探道,“楚王如何?楚王府众人,待你可还尊敬?” 兜兜转转,还是问到这上头来了。青妩早就觉得皇后态度奇怪,原来只是想知道楚王的消息。 她抿了一下唇,没有立即回答,而且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 她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都怪我不好。” 青妩没有明确说出楚王到底如何,可这话听在皇后耳朵里,却是已经明了了。 已经躺了将近两个月了。 楚王还没醒,看来是真的活不过今年春天了? 皇后想着,还欲再详细问,却见青妩忽地捂住小腹,皱起眉,“娘娘,青妩失礼,先,先走一步了。” 皇后还在愣怔之中,就见青妩已经飞快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姝红直接离开了。 竟然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力。 皇后的脸色颇有些不虞。 玉茹见此忙给她端上茶来,劝道:“奴婢瞧着,大姑娘没准还记着被退婚的仇呢,今日对娘娘冷冰冰的。不过娘娘凤体矜贵,可别和她一般计较。” 皇后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青妩离开之后,崔潇潇也跟着从前院溜出来,两人远离众人,到一处空着的小亭子里坐下。 崔潇潇问:“绥绥,皇后这么快就放你走了?” 青妩没说是因为怕自己不小心被套出话,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道皇后觉得她无趣,就打发她出来了。 崔潇潇不高兴,说:“她这么说你,那咱们就不进去了。” 青妩笑着点了点头,和她并肩坐在亭子里说话。 她是常进宫的,崔潇潇却是难得来一次,两人坐了一会,青妩就开始给她讲这御花园里的景致。 不想正在此时,远处的石子路上忽然出现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前头的是太子,后头的是方青纭。 青妩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两人来,她拧了拧眉,原本想将视线避开,却忽地发现太子的手臂被吊在胸前,看上去是受了很重的伤。 崔潇潇见她愣住,还以为是她仍对景修远留有余情,她想起传闻,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绥绥,该不会真的是青纭……你们才退婚的吧?” 青妩却并未听见她在问什么。 她记得,新婚当日,她虽然捅了太子一刀,但是她的力气还是很小的,伤口不会很深。 并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太子怎么还包扎着伤口,而且好像还更严重了? 这样想着,嘴上竟直接问了出来。 崔潇潇一边觑着她的表情,一边回答:“太子好像是前一阵摔断了胳膊,以后就一直在东宫养伤来着。” 但其实,太子是当日被送出楚王府之后,莫名其妙就昏在了巷子里,等再醒来就这样了。 他想到那日听到的“楚王醒了”的消息,怀疑是楚王做的,可是又不敢和景宣帝说,怕当日闯进青妩房间的事情暴露。 又怕景宣帝会觉得他废物,因此便把这件事暂时压在了心底。 但这股子怒气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如今,他一看见方青纭,便想到那日对他举起匕首丝毫不知好歹的方青妩来。 他恼怒、失望、不可置信,他将再度贴过来的方青纭推开,斥道:“孤自己会走。” 方青纭不知道为何太子对自己的态度一夜之间就变了,她怯生生地退后两步,娇滴滴唤他,“表哥……” 太子更是心生厌烦,他倏地转身,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却在抬头那一瞬间,看见了立在亭子里的青妩。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半空撞上,青妩眼睫一颤,下意识垂下头。 那日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对于刺伤太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如今却是不同,她到底有些心虚后怕。 景修远盯着她,见她垂头,眸光更是一寸寸地冷下去,他一把推开拦在他身前的方青纭,大步朝方青妩的方向走去。 崔潇潇一个旁观者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来,她拉了一下青妩的胳膊,问:“要不咱们先走吧?” 青妩点了点头,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出亭子,就被景修远径直拦住。 “方、青、妩、”景修远咬牙切齿地交出她的名字,语气里的恨意丝毫未收敛。 青妩险些撞到他身上去,她后退两步,见他如此,有些害怕。 眼见着那边的方青纭追上来,眼睛气得通红。 方青纭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强撑着那点子勇气,说,“太子自重,我,我已经是楚王妃了。” 景修远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楚王妃?” 他冷嗤一声,在笑青妩的天真,“你不会以为,嫁了个废人就能高枕无忧了吧。” “方青妩,你说你后悔么?”他问,“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太子妃,如今,却只能嫁给这等废人冲喜,怎么样?他醒来了吗?能给你当靠山么?” 这话实在难听,青妩听他毫不收敛地侮辱景立,脸颊涨得通红,她想反驳,又怕暴露了景立已经苏醒的事实。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从哪猛冲过来,跪到青妩和太子面前,颤颤巍巍地禀报,“楚楚楚楚楚王,醒了!!” - 楚王府。 一听到消息的青妩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回了王府,进屋的时候,正有一群太医围在榻前。 听到脚步声,他们转过身来给青妩行礼,“参见楚王妃。” 青妩却看都没看他们,她将目光投到床榻上的景立身上,只见他脸色苍白,神色倦怠,看上去还有些直愣愣的,竟真像是重病的模样,见到青妩来,还一脸懵然地问:“这是……” 可他没问出来,刚说半个字便是伴着一连串的咳嗽,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几个老太医面面相觑,为首的医正朝他拱了拱手,“老臣先去抓药。” 说着,把难题留给青妩解决,几个人都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青妩走到景立榻前,有些不确定地唤他,“王爷……” 景立并未说话,眉梢却微微动了动。 青妩立时会意,没再多话。 直到几个太医煎了药送来,又盯着景立喝完后,彻底离开王府。 青妩才终于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景立把藏在喉底的药尽数吐了出来,然后用清水漱了口,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他解释,“总躺下去也不是办法,在府里太闷了。” 青妩知道他在胡说。 京中谁不知道,楚王景立已经在王府里被囚禁了三年,是今年才稍稍走出了几次门,但是次数也并不多,多数都是为太后尽孝。 可她没有说什么,她拿了帕子想给景立擦一擦手,景立却顿了一下,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吧。” 青妩只好把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弄。 景立擦了手,确保没有再存留什么难闻的药味,将帕子放回去,又见她还穿着正式的礼服,便问:“是刚从宫里回来的?” 青妩老实答道:“听到消息便回来了,怕王爷在王府出了什么事。” 景立道:“你好不容易出一次门,是我耽搁你和姐妹聚会了。” 青妩却摇了摇头,说:“王爷没有耽误我。” 看她的脸色,好像又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但景立什么也没问,只是抬眼望向窗外,说:“无妨,本王赔给你便是了。” 青妩没听懂,景立说:“眼见春天便到了,过两日就是春龙节,不如王妃与本王一道,出门踏青?” 皇叔娇宠 第31节 第28章 抱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28. 出门踏青? 青妩还是很小的时候, 被母亲带着出去过,后来被送到别院,哪里还有时间想着去玩的事? 而且,她从前一直以为, 嫁入皇家之后, 便要安安分分地在府内主持中馈, 当一个贤妻良母,伺候夫君的。 没想到, 他竟然说要带她去踏青。 可是…… 每年春龙节不都是皇帝和太子亲自到祭台祭祖,然后再到观耕台亲事农耕, 景立身为皇室子孙, 不应该也跟着到祭台祭祖么。 景立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说:“我不去。放心吧。” “哦。”青妩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有些高兴,又有点害怕, 怕楚王是不满她这几日总出门, 所以诓她的。 景立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嘱咐了两句之后, 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过了几日,二月二春龙节。 青妩早晚便惦记着这件事,一连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怕景立会忘了这件事, 又怕当天早上宫里便会来旨意,召他进宫。 好在她想的情况全部没有发生,宣灵一大早便来叫她起床,然后去给她挑今日要穿的衣裳。 姝红则伺候她洗漱净脸,亲自为她上妆。 青妩就坐在妆台前,由着姝红摆弄她的头发, 直到看她给自己绾了一个异常华丽的朝天髻,金玉宝石镶嵌发间。眼见她又要去拿那两枚沉甸甸的九瓣莲黄金筒簪,青妩忙伸手拦她,“姐姐。这是做什么?” 她平日打扮素净,妆容最盛的时候也不过是用红宝石点缀。冷不丁看见这么些金玉,还有些不适应。 姝红却拨来她的手,不用拒绝地把簪子给她插上,她看一眼正在外间忙碌的宣灵,压低声音道:“姑娘,您成亲也有一个多月了,虽说王爷对您不错,可你们这相处也太客气了。外人说是王爷病重,可奴婢瞧着他这身子也到那份上。” “眼下是对您温和,日后这日子长起来,王爷的身子再一恢复,难保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何况——” 姝红顿了顿,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您和王爷夫妻处的像是父女,只知道日日聆听他的教诲,也该亲近一些,至少该同房同枕吧。否则在下人们眼里,您哪还有半点王妃的威信呢,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她是打心眼里为青妩考虑,青妩也知道她说得是对的。可她就是不敢,不敢先迈出那一步,只想等着楚王的脚步,依据他的态度走近或走远。 姝红也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道:“其实,咱们对楚王的身子,情况具体如何也不清楚,就算他对您再好,再宽容,在这个楚王府,咱们也始终是个外人。所以,姑娘您一定得和王爷更亲近一些,不说做真正的夫妻,至少别这么客气,如此一来,在下人们眼里,您的地位就已经不同于现在了。” 青妩沉默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姝红这才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说:“不过姑娘也不用担心,咱们不是有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吗?” 她拍拍青妩肩膀,说:“哪有男人不爱红装,姑娘不必做什么,只打扮的好看些,就够了。” 可是…… 青妩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发间泛着流光的金簪,“这会不会太奢靡了些。” 姝红道:“您放心,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天生喜奢,连带着下面的妃子公主都打扮骄矜,如今京中正流行这样的金饰玉面,咱们且没有出格呢。” 青妩被劝服了,并不再干预,任由姝红继续装扮她。 那边宣灵送来了衣裳,然后被人叫到了致远堂。 半个时辰以后有人传话来,说是王爷已经在院外等着了。 青妩下意识抿了一下唇,莫名紧张,姝红扶着她的肩膀,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鼓励道:“姑娘别怕,王爷会喜欢的。” 青妩点了点头,心里给自己打气,姝红上前两步替她撩开门帘,清徐的春风迎面,青妩走出了房间。 “王爷。” 景立站在院子里的一颗海棠树下,正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却在看到青妩的那一刻,神色微微一凝。 清瘦窈窕的少女穿了一件素蓝色云锦纹长褙子,外着艳红大袖衫,大朵繁花绣在其上,映衬着素净的里衬,异常娇俏生艳。 莲步轻移,少女缓步走到景立跟前,福身,恭敬道:“王爷久等了。” 她这一俯身,景立一眼便看到她今天所梳的繁复华丽的发髻,乌黑如一座泼墨小山,金玉点缀,素雅中添了几分矜贵。 景立从没见过这般盛妆浓墨的青妩,目光不由得停的久了些,只听青妩不安地唤了声,“王爷?” 她半蹲着有些腿软,又不知道景立在干什么。 景立回过神来,压下眸中情绪,平静道:“起来吧。” “是。”青妩站起身,却仍能感觉到景立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她有些不安,悄悄抬头想去看他,却正好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视线。 像是被掐了尾巴的兔子,青妩心下一惊,忙低下头去。 “走吧。”景立缓缓收回目光,语气冷静平淡,“上车吧。” 姝红扶着青妩上了车,这次是楚王府的马车,宽敞又舒适,两人一人占据一角,中间还隔了很宽敞的地方。 姝红拉拉青妩的手,青妩犹豫着想要坐近一些,不想景立一坐上马车便环抱着双臂假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他如此平静,青妩也只好作罢,安分地靠在车壁上,垂头去看自己袖口上的花纹。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青妩渐渐看得有些头晕目眩,她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撑着下巴打算在跟前的小桌上眯一会。 不想一眯就真的睡着了,脑袋撑着一点一点地,险些直接磕到桌面上。 好在景立及时正在眼睛,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细腻柔滑的触感让他手心微微一颤,他拿了一个软枕放到青妩的身侧,扶着她躺了过去。 就这样,小姑娘竟然也没醒,只是伸手往前抓了一下,正好抱住景立托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抱住,枕在颈侧,就这样睡着了。 景立微怔,试探地想把手指抽回来,却被紧紧握住,柔软的手指藤蔓似的将他缠住,景立怕把她吵醒,便没有再强行收回来。 两人离得很近,马车里亦是安静异常,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青妩睫毛颤动的声音。 这样想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过去,顺着被胳膊掩住的下半张脸,落到那一双紧紧合住的眼睛上。 她涂了胭脂,眉心点了翠钿,明艳的颜色衬得她皮肤羊脂玉般的白嫩,双目如娇艳的桃花,即便没有迎风盛开,也十分勾人心弦。 景立眸色深沉而又平静,看似无波无澜,却又好像卷着巨浪滔天。 但他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任由青妩枕着自己的胳膊,直到马车停下,姝红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敲了敲车门,“王爷,王妃,可以下车了。” 青妩迷迷蒙蒙地醒来,含糊道:“姐姐……” 她有些没睡醒,那一瞬间竟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她抱着怀里的手臂蹭了蹭,“几时了?” 景立手指稍动,淡淡道:“起来吧。” 男人低沉平和的嗓音一响起,青妩立刻就惊醒了。她猛的坐起身,这才察觉到自己手里抱着的竟然是景立的胳膊。 她忙松开手指,往后退了退,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景立见她这么大动静,眼皮都没动一下,他收回手,一丝不苟地给自己整理好了袖口,“无妨,下车吧。” 说完,他先一步撩开车帘,下了车。 而青妩还全然沉浸在方才的情形之中,直到姝红上来寻她,“姑娘,怎么了?” 她见青妩愣愣的,耳廓还有些发红,忍不住猜测道:“姑娘,方才在是不是……” 她还没说出来之前,青妩就已经猜到她是要求什么了,她摇摇头,抬手捂住姝红的嘴巴,“不是……” 她不知该怎么说,捂住脸,语气里带着些许的难堪,“姝红姐姐,方才我不小心睡着,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好像生气了。” “不会吧……”这下姝红也愣住了,她还想在继续问下去,可是见青妩眼眶都有些红了,只好打住话头,劝道,“姑娘别多心,或许王爷只是累了呢?” 青妩咬着嘴唇,“走吧。” 姝红扶她下了马车,而此时的景立已经在避风亭里坐下了。 春龙节正是踏春的好日子,景立怕城外的春景人多,便特意带着姝红来了一处他名下的庄子。 这庄子不大,胜在景色好,最妙的一点是整个庄子没有院墙,占据了大半个矮山。 景立已经恢复如常,见她下车还朝她笑了一下,“来。” 青妩走过去坐下,景立知道她不喜欢喝茶,命人换热牛乳来。青妩忙道:“不必了,我也喝茶就好。” 她说着,伸手要去拿摆在手边的茶壶,却触手一片冰凉。 那竟然是一壶冷茶,她手指蜷了蜷。景立见她动作也是一愣,下意识要去拦,结果两人指尖不小心碰上,青妩倏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景立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没事。” 青妩这才长抒一口气,也就忘了去想那茶为什么是冷的。 气氛也跟着凝结下来,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和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青妩不明白,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忽然这样了? 不说亲近了,就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了。 所以,其实他并不喜欢自己这样。 是她太没有分寸了。 她垂着头纠结,景立忽然出声,说:“那边的景色好,让人带你四处走走?” 青妩没有拒绝,跟着姝红往远处去,那边有一片山茶树,树枝上挤着雪白的山茶花,青妩一身艳色穿梭其中,好似误闯了古画的仕女,明丽华贵。 景立远远看着,见她的身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穿梭,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了一寸。 宣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主子。” 他顺着景立的视线看过去,问:“主子,您就让王妃一个人待着?” 景立喉结滚了滚,吐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字音来。宣禹也没听出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但见他脸色不对,也不敢再问。 景立却忽然开了口,“还是个小姑娘呢。” 出门踏青要好好打扮梳妆,睡觉要抓着人,不小心和他碰一下都如临大敌,即便他们已经成婚。 小姑娘还小啊。 他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站起身,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主子……”宣禹忙伸手将她扶住,担心道,“不会是……” 景立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坐的有些久了。” 皇叔娇宠 第32节 宣禹却明白,他一定不会是没事,他忍不住道:“宁叔不是说这次的药够再维持三个月么?这才两个月不到,怎么就又……” 景立默然不语,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苍白无力,青筋显得格外刺眼。他握了握拳,却有些使不上力。 宣禹看着就难过,却只能强行收住情绪,因为青妩回来了。 “王爷?”青妩看这主仆二人神情不大对劲,忍不住开口询问。 景立立刻回过神来,他将手背到身后,下意识地不想让青妩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了?” 青妩见他脸色不大好,“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出来连一个时辰都没到呢,景立蹙了一下眉,“是我扫你的兴了?” 青妩忙否认,“没有。” 景立说:“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不如一道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说?” 青妩说:“都听您的。” - 于是,两人便上了车,回城去找食肆想要解决午膳。但其实两个人都没有怎么出过门,根本不清楚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最后还是宣禹做了决定,“王爷,属下看前面那家人最多,不如就去哪?” 青妩有些犹豫,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主要是怕景立不想被那么多人看见,景立却在询问她的意思,“如何?” 青妩自然没什么不行的。 两人下了车,走进了食肆,掌柜正在柜台前头拨弄算盘,见两个锦衣华服,样貌出众的神仙并肩走过来,眼睛一亮,亲自迎了上去。 两人并肩立着,身后还带着几个侍从。看上去应当是一家人,他搓搓手,“这位爷,夫人,您二位吃点什么?” 青妩一愣,下意识去看景立。 景立说:“二楼有地方么?给我们找个安静的位置。” “有有有——”掌柜的连忙应下,招呼伙计,“伺候二位客官到二楼坐。” 伙计使劲一掸挂在臂弯上的白手巾,殷勤道:“客官跟小的来。” 除了宣禹和姝红,其余侍从都留在了一楼,各自找位置坐下,以防万一。 而宣禹和姝红则跟着两人到了二楼,景立和青妩寻了个有窗的位置坐下,他们原本是要跟在一旁伺候,景立却说:“不必了,你们坐下一起用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说了句不敢,然后另找了一桌坐下。 景立看他们两个一眼,有些无奈,他让他们一起来坐就是想缓解一下他和青妩之间的尴尬,毕竟青妩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说的。 景立清了清嗓子,正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得木阶吱呀作响,一个护卫三两步跑上楼,“主子。” 景立和宣禹对视一眼,“怎么了?” 那护卫看一眼青妩,有些犹豫。 青妩十分知趣,主动道:“那边风景不错。” 说着,她给姝红递了个眼神,两人一起走远了些。 这食肆还算大,二楼修了四五个雅间,青妩带着姝红走到长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半开的轩窗,唇风轻轻拂过,吹起青妩发间垂下的流苏。 “姝红姐姐。”青妩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吐露一点点真心话,她靠在窗台上,看着那边和下属说话的景立,说,“王爷应该并不喜欢我。” 她的语气有一点点失落,她说:“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我总是惹别人生气。我有点不敢了。” 姝红心疼地搂了她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主仆两人默默无言时,旁边某个房间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几个带着帷幔的姑娘,正边走边说着话,青妩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觉得那几个人有些眼熟。 为首的姑娘也正好看过来,她脚步一顿,笑了一声,“这不是楚王妃?” 青妩身子一僵,听出了这声音是谁,安玥。 见她愣怔不动,安玥还以为她没认出自己来,她撩起遮在眼前的帷幔,又拉了一下身边的姐妹,“还不来拜见楚王妃?” 她用的是“拜见”一词,语气却异常高高在上,几个小姐闻言噗嗤笑出声来,“是我们不懂礼数了,快给王妃娘娘请安。” 姝红眉头拧成一团,气得要和她们理论,却被青妩拉住,她不想惹事,更不想给景立添麻烦,她没理会这些人,拉着她便要走。 然而经过安玥身边的时候,却被她拦住,姝红立刻挡在青妩身边,“安姑娘这是想做什么?” 安玥退后半步,笑着道:“王妃娘娘别误会。我只是看娘娘发上的金簪形状好看,有些好奇罢了。” 青妩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安玥抚了抚自己的鬓发,说:“时风最好淡雅素净,王妃空有美貌却只知金玉,打扮如此俗气,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么?” “更何况,楚王殿下仍病重卧床,娘娘身为人妻,还是该简朴为首,侍奉夫君为上,如此穿金戴玉在街巷里招摇,岂非惹人非议?” 姝红听了这话,眼睛都要气红了,安玥却仍是淡淡的,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讽刺,道:“不过我也知道,娘娘自小在乡下长大,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也很正常,毕竟娘娘连品茶都不大明白的。” 这是又提到上次在瑞和公主府上,青妩给太子用错了茶盏的事。 青妩再好脾气也有些无法忍耐,眼睛都气得通红。 安玥却捂着嘴巴,惊讶道:“我也不过是好心提醒王妃娘娘几句,若是娘娘不愿,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就好了。” “娘娘身份贵重,您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一条路前前后后都被她站住,好像青妩要是生气,就是自降身份,没有容人之量似的。 指甲掐进掌心里,青妩想到景立还在那边,实在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她已经这么没用了。 若是再让楚王觉得她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婉贤淑,他会不会也像太子那般厌恶自己? 觉得自己丢了他的脸? 青妩不敢想。她唇齿微微发颤,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驳。 安玥见她这样子,得意的一笑,从前被她抢走太子妃之位的郁结之气总算稍稍舒出来些,她也不该逼得太紧,毕竟青妩虽懦弱,但到底已经是王妃了。 她见好就收,“不敢再打扰王妃,臣女告退了。” 她说着,给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姐妹使了个眼色,预备离开。 谁知,还没有几步,就被两个持刀的护卫拦住,他们步步逼近,安玥步步后退。 她哪里见过这阵势,几乎要尖叫出声,“你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穿着玄色锦袍的高大男人穿过护卫,缓步走过来,他的脚步明明很轻,却像踩在谁的心脏上,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 他淡淡扫过这几个人,吐出两个字,“景立。” 第29章 您对我真好 29. 景立? 安玥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 直到身边有人拉了拉她,小声提醒道:“楚王。” 安玥脸色霎时苍白一片,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唤了一句, “楚王……” 景立刀子似的眼神冷冰冰地刮在她身上, 没理会, 他朝被这群人挡在最后的青妩招了招手,“青妩。”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之前都是方姑娘、方姑娘的叫。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 带着一点点的冷淡,可偏偏喊得又是这样亲密的称呼, 好似一捧被暖阳晒化了的雪。 青妩揉了揉耳朵, 低着头走过去,站到景立的身边。 两千之间大约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景立瞥她一眼, 伸手将她拉进一些, 然后伸手环在她的腰侧。 从旁人的角度看,这是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但青妩却能感觉到, 他的手掌其实是虚拢在他的手边,十分克制规矩地没有触碰到她。 青妩很乖巧地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 景立睨着眼前这几个人, 视线缓缓地扫过, 最后落在为首的安玥身上,他揉了揉眉梢,语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这位姑娘,方才你和本王的王妃说了什么来着?本王没有听清。” 安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景立眯了眯眼睛, 没什么耐心地问:“哑巴了么?” 他不用疾言厉色,就这么平声静气地就已经足够带有压迫感,安玥不住地摇头,想退,却不想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半点都挪不开步子。 景立懒得和这种小姑娘计较,他淡淡道:“宣禹。” 宣禹立刻上前一步,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唰得一声短刀出鞘,横在了安玥的跟前。 都不用说话,安玥扑通一声跪倒,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人也早扛不住这样的威慑了,哆哆嗦嗦地哭成一团。 安玥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只是哭着摇头,“楚王殿下饶命……臣女……臣女不敢了……” 景立没说话,宣禹便继续往前,眼见着刀刃就要碰到安玥细嫩的脖颈,青妩忽地出声,“等一下。” 宣禹动作一顿,竟真的停下了。 景立问:“怎么了?” 青妩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王爷,她,她是安国公家的孙女。” 原来是在提醒自己。景立忍不住勾了一下唇,他偏过头,安抚道:“放心,本王在呢。” 青妩是真的很生气,但是眼见着宣禹手里的刀锋利泛着寒光,她就又有点害怕。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拉着景立的袖子,踮起了一点脚尖,像是要凑到景立的耳边说话。 景立偏头,稍稍蹲下了一些。 青妩用怕被听到,于是便用气音说道:“我,有点害怕,可不可以先出去。” 说完,她便立刻松开了扯着景立的手指,像是怕他不高兴似的。 景立的视线却正好落在她白嫩的手指上,他顿了顿,说:“走吧,咱们回去,这里交给宣禹处置吧。” 说完,他朝宣禹那边递了个眼神,便揽着青妩先离开了。 而安玥那边见到青妩离开,更加慌张,她往前膝行两步,想去抱她的腿,让她替自己求情,却连她的袍角都没抓着,抓空的手臂狠狠磕在地上,痛的她尖声叫了出来。 青妩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见安玥蜷在地上抱着胳膊哭,模样异常狼狈,有些不忍,景立察觉到她的神情,没让她继续看下去,拉着她径直下了楼梯。 午膳也没吃成,景立站在食肆的门口,有些不悦地揉了揉眉心,说:“先回去吧。我叫人提前预备一下,回去吃。” - 皇叔娇宠 第33节 楚王府,致远堂。 青妩带着姝红回房更衣,景立先回了致远堂,回来的时候,宣禹已经在院内等他了,“主子。” 景立嗯一声,解开披风,问:“如何?” 宣禹说:“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属下不过警告了她们一番,就晕过去了一半。” 景立嗤笑一声,问:“王妃说为首的那个是安国公家的嫡小姐,安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素无瓜葛,她为何要针对王妃?” 他自然是不知道小女儿之间的这些争风吃醋的。 宣禹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安玥自小仰慕太子,王妃当时还没被赐婚给太子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会是太子妃。后来这位置没能落到她头上,便对王妃心生怨恨。” 原来是这样。 景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安国公家的长孙刚刚许了瑞和,如今这小孙女就惦记上了太子妃之位,胃口倒是不小。” 宣禹说:“小女儿天真,皇帝必定不会答应的。” 景立冷笑一声,说:“天真?” 他伸手在桌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若他们是蓄谋已久呢?” 宣禹一愣,“主子您的意思是……” “叫人把这话说给皇上听。他会信的。” 说白了,安玥这一系列行为,不过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就算再恶劣一些,也最多是两个家族的交恶。 可是景立这样一来,就相当于直接暗示了安家的觊觎之心。 聘娶嫡公主,又要把女儿嫁给储君。 景宣帝那般多疑,怎会没有什么动作? 自家主子这一招真可谓是狠绝无情,只是,宣禹又有些犹豫不忍,“听说他家大公子安逸,也算少年英才,若是毁在皇权争斗上,会不会……” 景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淡淡道:“放心。以咱们这位皇帝的心思,只会把安玥尽快嫁出去。安家折不了什么筋骨。”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主子,王妃到了。” 景立看一眼宣禹,“不该说的话别说。”宣禹了然地点了点头,从旁边的书房先走了。 青妩换了一身素净的便服,“王爷。” 景立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坐,然后命人传膳,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两人仍旧是按着从前的位置,对面分坐,但青妩却有些不自在,她嫁过来两个月,甚少回来景立的致远堂。 景立看出她有些不安,只道:“用膳吧。” 像往常一样,青妩只夹着自己眼前的菜吃,景立用公筷给她夹了一道凉拌竹笋,“尝尝这个。” “谢谢王爷。” 景立没说什么,两人便再度沉默下来,只偶尔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直到最后,一碗粳米饭要吃到底了,青妩忽然道:“王爷……”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最后,宣禹把安姑娘怎么样了?” 景立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青妩抿了抿唇,说:“我,我不知道。” 景立轻描淡写道:“放心,只是让宣禹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警告,不会为难她。” 青妩点了点头,“谢谢您。” 景立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一直在针对你么?” 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本正经道:“为何?” 青妩一怔,手指紧紧握着银筷,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是因为景修远吧。 青妩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不敢撒谎,犹豫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她,她可能是,是觉得我没有文化吧。” 景立没成想会得出这么个答案来,他觉得有趣,实在没忍住勾了勾唇,顺着这话问道:“怎么没文化了?” 青妩却不知他是在有意逗弄自己,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眼眶都湿润了,“让王爷丢人了。您别生气。” 景立一愣,没想到她这么不禁逗,只得道:“我没有生气。” 青妩含着一圈眼泪,抬眼,明显不信。 景立想到了什么,问:“以前,他们总是因为这些事生气么?” 青妩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景立拧眉,问:“会责罚你?” 或许是他语气里的关切太过明显,青妩紧绷着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一些,她抬眼看了一眼景立。 只见他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任何她想象中的厌恶、嫌弃、亦或是不耐烦。 他很平静,好像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只是非常微小的事,并不能撼动他的神经,也并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或许别人会觉得,得不到回应,但是青妩却觉得,很踏实。 景立见她看自己,察觉到她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便问:“之前,是不是发生过类似的事?” 青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有一次,我去瑞和公主府上赴宴,给,给太子殿下倒茶时用错了茶杯,安姑娘说,那茶叶色艳且精贵,应该用白瓷。但是我不太懂,当时用了黑釉碗,太子觉得我给他丢了面子,当场便发了火。回家以后,我父亲罚我背了好几日的茶经。” 说到这,她好似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有些崩溃地说:“但是我真的学不会。我太笨了。” 景立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一丝暗色。 景修远退婚都已经有三个多月,那这件事多半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了。她不过是再讲述一遍,就如此痛苦,可见这件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干净的帕子,递给青妩,又想起前两次她出门赴宴,好像两次回来后都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他暗骂自己疏忽,问:“所以,从来没有人替你做主?” 青妩垂着头,看上去好像很难过,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儿,让景立想起那日屏山围场,她也是这样,抱着膝盖倒在深林中,无人问询。 青妩说:“父亲说女儿家不能太过娇纵,日后嫁人会惹夫家不喜。皇后娘娘教导我贤良淑德,若是惹人嫉恨,定要先反思自己的错处。” 她能把这话记得这么深刻,想来是被人耳提面命讲过无数遍了。 景立却觉得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听过这般令人作呕的空话。 他冷笑道:“他们倒是会教导你。” 青妩本是出身尊贵的国公嫡女,模样出众,性子也温和好相与。 这般姑娘,天下男子岂不是争抢着要娶她。 却偏偏在乡下养大,自小没有见过什么,一回京就被许给太子,父亲和亲姑姑轮番教育,才养出她这幅胆小,怯懦的性子。 明明浑身都是依仗,却在这世上孤立无援了十七年。 最后被退婚,被羞辱,还被赐给他这种将死的废人。 成为荣国公府争夺圣恩军权的工具,一颗可怜的棋子。 景立撂下筷子,揉了揉酸胀的额心,青妩立刻也跟着撂了筷。 景立说:“女儿讲究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嫁人从夫。你如今已经嫁给我了,以后便只听我的,忘了你父亲说的,懂么?” 青妩其实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景立站起身,青妩立刻也跟着站起身,景立走过去摸了摸青妩的长发,安慰小孩儿似的,说:“所以,别怕,以后都有本王在。” 这句话,青妩听懂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一酸又有点想哭,但她没让眼泪落下来,强压着嘴角没有哭出声。 好半晌,才止住心里的酸涩,她忽地跪下,朝景立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王爷。您对我真好。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景立莫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却又找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得先将她扶起来,然后说:“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日后有什么话便来同本王说,不许再藏着掖着,知道么?” 青妩点点头,“是。谢谢您。” - 当晚,青妩早早就换了寝衣躺进被窝里了,姝红忙完之后,给她倒了一碗温牛乳,送过来,“姑娘,喝完就早些休息吧。” 青妩接过,小口小口的喝完,将空碗递还给姝红,却又不让她吹熄烛火。 “姑娘,这是怎么了?” 青妩拉着姝红的手,扯着她坐下来,像是有话要对她说,可是在心里打了半天腹稿,又半个字没说出来。 还是姝红有些急了,不住催问,青妩才模棱两可说了一句,“姝红姐姐,我觉得,楚王殿下真是个好人。” 姝红微愣,不知道这半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一顿饭的功夫,楚王怎么又变了呢。 青妩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和楚王告状的事,想了想,只把最后的那两句话告诉了姝红。 然后又说:“姐姐,你说我想学点茶的手艺,王爷会同意么?” “点茶?” 姝红也不大确定,她问青妩,“姑娘,您都嫁人了,还学这点茶做什么啊。” 她想起之前的那件事,不由得猜测道:“您不会还记着当日的那件事呢吧?” 青妩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成日在王府里无所事事也太无聊了些,正好今日看王爷房里的八宝格上,摆的都是茶碗,想着他或许喜欢这些。” “我,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是真的觉得,景立对她很好。她也想做些什么回报。 可是在姝红看来,这确是两人亲近的大好机会,她想了想,说:“好像楚王确实很喜欢喝茶,姑娘若是想学茶道,不妨去请教殿下,反正他成日在府里也是闲着没事干。” “可是……”青妩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打扰殿下了。” 姝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姑娘怎么知道王爷不想您去打扰呢?哪个男人娶妻不是想着红袖添香,姑娘,依奴婢看,这根本不叫打扰,是您对王爷的关心,亲近之意,这样,王爷心里一熨帖,或许身体也好了呢?” 在这种事情上,青妩向来是没有什么主见的,她纠结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姝红说的十分在理,她下定决心似的,说:“那我,那我明天去找王爷说说?” 说完又不忘给自己加一条后路,“若是他不同意,那也只好算了。” 他肯迈出那一步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姝红点头,末了又不忘嘱咐,“您可记得,千万别直接说是想报答王爷才学点茶的。到时候学成之后给王爷一点惊喜,他岂不是更高兴?” 青妩言听计从,“我记得了。” 次日,青妩便主动到了致远堂,下人通传的时候连景立都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让人把她请进来,“怎么了。” 皇叔娇宠 第34节 青妩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宣禹,没说话。 景立示意宣禹先出去,然后绕出书桌,和青妩并排坐到八仙桌旁边的太师椅上,问:“是出了什么事么?” 青妩摇摇头,说:“王爷,我想学点茶。” “点茶?”景立没想到她找自己是为了这个事,“你想让我替你找个师父,教你点茶。” 青妩点点头,“是。” 景立却有些犹豫,他思索片刻,道:“这倒是不难,只是点茶这功夫其实也只是看着繁复高级,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用,现在的点茶功夫,就算学了也没什么用了。” 青妩小声地惊讶了一下,“那,那怎么办?” 景立见她这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说:“茶艺之学深不见底,除了点茶,自然还有其他可学之处,若是你真喜欢,想学这些,倒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春光的好办法。” 青妩感叹道:“好厉害啊。” 景立问:“你真的想学?” 青妩点点头。 景立想了想,说:“若是为你请一位女夫子,倒也不是不行。” 青妩说:“请人到王府来,会不会不大方便?” 景立说:“无妨,我会安排。” 青妩听了这话,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对不起,是我异想天开,给王爷添麻烦了。” 景立最听不得她这样说,当即拧了拧长眉,“这是什么话。若是你不想外人来教,本王亲自教你又如何?” 青妩目的达成,却还是按着姝红教的,故作迟疑了一会,然后才矜持道:“那,那就麻烦殿下您了。” 景立一路被她的话牵着走,就算方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又哪里瞧不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他有些无奈道:“你若是真想和本王学,本王还能不教你么?” 青妩一下子被戳穿,耳朵羞得通红,景立险些伸出手指捏一捏,但他强忍着没有动,故作严肃道:“不过,有话先说在前面,若是真想学习,本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青妩乖巧地点点头。反正她已经如愿达到了目的,才不会去想别的。 景立无奈,又叮嘱了她两句,说:“我叫人给你多备两套茶具,明日午睡以后,来书房找我。” 等青妩走后,宣禹端着托盘来给景立送药,景立便干脆吩咐他,去给青妩预备用具。 宣禹问:“这会不会太耗神了些?” 景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碗,“她既然愿意学,我便教她,总归我也是没办法余生都将她拢在王府的。日后我若是真……” 他顿了顿,掠过这句话,说:“她开心便行了。” 第30章 您能别看着我了吗? 30. 致远堂原本有两间书房, 景立一人只占其中一间,另一间空了多年。如今他吩咐人重新布置,归青妩用。 三日后,青妩准时到小书房来报道了。 她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短衫, 淡青色长裙, 明媚又大方。她跨进房门, 朝景立行礼,“见过王爷。” 几日不见, 她仿佛明快不少。景立见她这模样,莫名有些欣慰, 他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小几, 道:“坐吧。” 青妩依言坐下,立刻有人抱了茶案来,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执壶、茶粉壶, 茶盏、茶筅、茶匙、羽扫等器具, 且在一旁的矮几上,还有一模一样的一套, 供青妩挪换。 景立身前的桌案也很矮,正好是手肘能托放的高度,上面的器具摆放位置和青妩一模一样。 “点茶实在耗神, 却也还算有些意趣, 姑娘家学茶道,亦可修身养性。”景立说,“今日便先学点茶,就算日后觉得麻烦,也算是一门可以炫耀的手艺。” 青妩自然没什么意见,她点头, “我都听王爷的。” 景立点头,说:“那便开始。先净手。” 一旁侯着的婢女分别为二人端来清水,净手之后,便是点茶的第一步,研磨茶粉。 景立指了指桌上右上角的盒子,开始布置功课,“里面是一块完整的茶饼,今天就从磨茶开始学起,如何?” 青妩点了点头,她从前也看过一些茶经茶道,对于基本的皮毛还算是略知一二,她扫一眼桌面上的东西,双手将茶臼端到跟前,然后将茶饼放进去,用短杵将其按碎。 茶饼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声音异常明显,青妩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右手侧的景立。 景立在教她,也在做示范,他自己也正在捣茶,接收到青妩不甚确定的眼神之后,朝她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继续吧。” 他的肯定给了青妩鼓励。 青妩不知怎么,真的有一种在学堂聆听夫子教诲的感觉。 她有些晃神,景立注意到,还以为她是捣得有些手酸,便开口道:“不用很碎,一会儿还要放到茶磨里磨。” 青妩立刻回神,她停下动作,看着茶叶已经碎成了一粒一粒的形状,便撂下杵,要去搬旁边茶磨。 但是这磨是名贵坚硬的黑石所制,沉得不得了,她用力将她挪过来,手腕都有些酸了。 景立的余光始终在关注着她的动作,见她使不出力来,暗骂宣禹想得真不周到。 他放缓了捣茶的速度,提醒道:“若是累了,便说。” 青妩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眼下过去不过一盏茶多的时间,她怎么能累。于是,青妩强压着手腕的酸意,坚持碾茶,可是推茶磨也要手腕用力,没一会儿动作就慢下来。 趁着景立不注意,她偷偷往茶磨里瞧了一眼,别说磨成粉了,因为刚才捣得不是很碎,还能隐约看到枝叶。 她有些丧气,还有点累。又不敢开口说什么,怕景立会觉得她娇气,只好悄悄抬起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 揉了一会,觉得痛意好像稍稍缓解了一些,她便放下手,继续研磨,等累了,再伸手去揉。 然而第二次刚抬起左手,眼前忽然一黑,高大的身影立在他的桌案前,身影挡住了一大片光。 青妩本就比他矮上许多,眼下又是坐着,被他居高临下的一打量,压迫感瞬间袭来。她觉得自己后脖颈上的汗毛都要炸开。 明明也没做什么,但被这么盯着,莫名就觉得心虚,青妩手上也不太敢动了,她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唤他,便听见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伸过来。” 青妩心里砰砰乱跳。 真的好像书院的夫子。 青妩害怕,又不敢不听,她松开茶磨,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 景立看着摊平在自己眼前的白嫩嫩的右手,使劲压下唇角的弧度,然后曲起手指,在她手心上使劲敲了一记。 他刻意收了力气,但仍是带着一些教训意味,青妩手指疼得蜷起手指,手腕不住地抖。 景立问:“疼吗?” 青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半晌艰难地挤出一句,“有一点。” 景立问:“手腕疼,还是手心疼。” 青妩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一下子涨得通红,蚊子似的小声呢喃,“对不起。” 景立撩起袍角,在青妩的桌案跟前坐下,见她还乖巧地摊着右手,手掌心里有一处明显的红印。 他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拉她,将她的胳膊摆平放下来,然后伸手点了点她的手心。 他的指尖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应当是常年行军拉弓长出来的,这时在掌心最娇嫩处摩挲,青妩觉得有些痒。 她下意识缩了一下手腕,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捏住,动弹不得。 “王爷……” 她张了张口,想认错,却发觉他的手指已经顺着掌心挪到了手腕处,正轻柔地给她按摩酸处。 先是两根手指揉捏,然后将手腕整个握住,用手掌包裹着,慢慢给她放松。 青妩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咬着唇,任由他给自己按摩,直到手腕的酸痛完全消失,景立也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指。 “还疼吗?”景立问。 青妩摇了摇头,但不知是不是手腕被温暖包裹的太久,暖意好像顺着血脉直接流进了心脏里,让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大清醒。 青妩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其实不是疼,只是有些酸罢了。” 竟然敢反驳了。 景立新奇地挑了挑眉,倒是没再说什么。他敲敲桌面,命令似的,“既然不疼也不酸了,继续磨茶叶吧。” 青妩下意识地,“是。” 然后便继续推磨,研磨。 可磨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她抬头,却发现景立还在她桌前坐着,凌厉的视线几乎是将她整个人裹住。 她莫名有些紧张,好像是考试的时候被先生看到了试卷,手腕不自觉的松了一下,动作也跟着微微一顿。 景立敏锐地捕捉道,眯了眯眼,立刻问:“手腕又疼了吗?” “没有。”青妩忙摇头,顿了顿,却欲言又止。 景立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有话就说。” 青妩犹豫半晌,支支吾吾地,“您能别看着我了么?” “怎么?” 青妩说:“我,我紧张。” 景立慢条斯理道:“紧张什么?泡茶难道不分茶,总不能日后都不见人了。” 青妩瘪了瘪嘴巴,不说话了。 心里却在腹诽,只是不敢见你罢了。 好在景立也只是嘴上说的严肃,没一会儿就站起身来,回到了书桌后面,青妩继续研磨茶粉,从桌面上翻了一本书,不再看她。 房间一时只能听到茶粉被不断碾碎的声音,以及景立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大约一刻钟后,青妩在桌底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唤景立,“王爷。” “您看我这样是对的么?” 景立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烧水、温器、调水、七汤点茶、定汤等步骤,一步一步地示范给青妩。 青妩跟着学,起先还有些不大适应,景立便会停下来问她哪里不懂,整套点茶法教下来,天色已经沉了。 皇叔娇宠 第35节 最后,两碗乳白细腻的茶汤终于成形,青妩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终于觉得有些成就感了。 景立见她眉眼之间毫不遮掩的欣喜,心里亦替她高兴,他端起茶碗放到盏托上,朝青妩示意了一下。 “尝尝么?” 这一下午的对坐莫名让两人距离拉近了些,青妩仿佛已经习惯了和景立相处的时间。 她端起茶碗,朝景立微微示意了一下,好似画中仕女模样,明眸善睐,笑着道:“王爷先请。” 景立抿了一口,茶香四溢。 青妩也跟着品了一口,宽袖掩住半张芙蓉面。她身后是一扇高大的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名器。 朦胧的灯光拢住两人对坐的一小块地方,亘古的茗香和幽若的水汽中,仿佛给明艳的少女添了几分雅致娴静。 像古画中的少女,美丽而遥远。 景立不自觉地被她吸引,眸色幽暗。青妩抬头正好触到他的视线,动作微微一顿,她撂下茶碗,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又摸摸自己的脸,不解道:“王爷?是我脸上有东西么?” 景立收回目光,“没有。” 他饮尽碗里的茶汤,起身,道:“走吧,该用膳了。” 青妩乖巧道:“嗯。” 之后几日,青妩每日午后都来找景立学茶道,从煎茶煮茶,到沏茶赏茶。 她学的越多,越对这些感兴趣,渐渐竟也忘记了对景立的畏惧之心,能在他的书房一待待上一下午。 有时候累了,就缩在景立的书房一睡就是一下午,醒来时,身上已经披上了被子。 这日,青妩照旧又来书房,她已经不会再每天枯燥无味的煮茶点茶,如今,她总是会捧着《茶经》或是《茶点》,安静地读。 景立有时候会留她自己在书房里,但多数时候,会坐在书桌后看书,或是处理一些自己的事。 青妩很知趣,从不烦他,也不会打听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但是有他在不远处坐着,哪怕只是看了看他隐在桌案后的身影,也让人觉得异常安心。 午后的暖阳透过薄薄的窗纸打在房间里,青妩没看一会儿就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呵欠,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然后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软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景立是被书册掉落的声音吸引的,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小姑娘懒猫儿似的蜷在在榻上,长发披在身上,娴静而温柔。 其实,青妩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在他这睡着。景立静静地望着她柔和的睡颜,唇角莫名地挑起一抹弧度。 他被囚于府中,已经三年还多,有时候,他现在庭院,看着那一方熟悉而逼仄的天空,莫名会心生烦躁,他没有一日不想闯出去,又没有一日不在克制着这个想法。 久病缠身的烦躁和颓丧气无时无刻不将他包裹,像一张细密的网,束缚得他喘过气来。 直到他遇见青妩。 小姑娘胆小又怯懦,说话不敢大声,吃饭的时候也只敢夹自己跟前的菜,她甚至很怕他。 可是,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景立都会想到三年前。 春景明丽,城外官道,那是他再也摸不到鲜活自在。 景立想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他拧起长眉,捂住胸口,想强行把这股子不适压下去。 可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强压骤然反噬,喉咙里爆发出一连串铺天盖地的咳嗽声,像是被忽然捅.穿的水囊,猛的喷出一口浓黑的血,口腔里溺满腥甜的味道。 青妩一下子惊醒,她抬头去看,只见景立仍然保持着平日正襟危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可他紧紧扣着桌角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现在的困境,他浑身没有力气,身子在不住地往下滑。 青妩吓得愣了一瞬,而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跑过去要去扶他。 才一走近,桌面上一滩深红色的血骤然映入眼帘,青妩丝毫没有心里准备,当即便往后倒退了两步。 景立余光看到她的动作,神色微微一暗,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指向门外,“出去。” 冷漠又绝情。 青妩摇摇头,她掐着自己手指,不住的安抚自己,不要慌乱,不要害怕。然后便要走过去扶他。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嘭得推开,宣禹和宣灵两兄妹担心地闯进来,一眼看到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景立。 “主子!” 两人惊声喊道,然后飞速过来,一人扶他,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细小的药丸给景立喂进去。 景立见是他们,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使劲握住宣禹的手,然后捏了一下。 宣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给宣灵使了个眼色。 宣灵点点头,松开扶着景立的手,走到了青妩面前。 青妩原本也是要来扶景立的,可是还没碰到他,就被这两兄妹直接撞开了。 看着那两人焦急而却并不慌乱的样子,青妩并没有开口添乱,直到宣灵走过来,“王妃,属下扶您回去休息吧。” 青妩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拧绳似的纠缠在一起,半晌,她听话地点了点头,跟着宣灵往外走。 然而,在即将走出房门之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景立一眼。 他已经没在桌案后了,方才宣禹扶他进了隔间的厢房。唯有桌面上被拂乱的书册和隐约可见的血迹,同她一样,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青妩回了文斯阁。宣灵将她送回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姝红没跟着一道去,听到动静往外一看,却见青妩自己一个人立在院子当中,满院子繁盛开放的海棠树,满满当当的花瓣压在枝头。 青妩被映衬的莫名孤独。 姝红走过去,“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青妩摇了摇头,没回答。 姝红觉得奇怪,还想再问,可是青妩脸色很不好,她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青妩没让姝红跟着进来,她只说了一句“有些累了”,然后就将房门关上了,将姝红的关切隔绝在了门外。 脊背抵着门框,青妩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好像是胸口有些发闷,她垂着头,给自己解开了两颗扣子透气,可是并没有管用。 青妩抓着自己的领口,默默顿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眨了眨眼睛,衣衫都懒得脱,就直接往床上扑。 “嘶——” 腰侧撞到厚厚的床褥,一阵酥麻的钝痛瞬间袭来,青妩咬住嘴唇,痛苦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艰难地爬起来,解开外面的褙子,将短衫撩开,只见腰窝处青紫一片,衬着雪白的肌肤,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定是方才在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 青妩试探着伸手去摸,才刚刚碰了一下,便疼得她颤了颤。 她不敢再碰,换了个方向倒下去,将脑袋埋进被褥里,原本疏理的十分整齐的鬓发都蹭得乱糟糟的。 一片黑暗之中,方才的情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重现,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景立怎么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倒下了。 难道他真的病得很重? 这三个月来的相处不过是表面的假象,其实,其实就像外间所传的那样,他其实已经……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成形,青妩就猛的摇了摇头。试图把这样不吉利的想法扔出去。 她已经和景立朝夕相处的整整三月。 且不说景立已经打破传言活过了春天,就说景立对她如此这般好。 她也不该这样想他。 青妩暗骂自己没心肝,忙呸呸呸几声,要把这晦气的念头赶走。 转而又担心起他来,看今日这样子,好像很严重似的。 这样想着想着,她就趴在床榻上睡着了。 直到晚上姝红来唤她起来用膳,青妩才悠悠转醒。 “王爷好些了么?” 青妩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问得景立。 姝红微微愣住,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青妩拧眉,难道景立倏然病倒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 她蹙眉思索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我去致远堂一趟。” 姝红一愣,见她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忙追过去,说:“您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也不迟啊?” 她指指桌上的一桌子饭菜,道:“若是姑娘真是有话要对王爷说,奴婢去给您传个话,不就行了么?” 青妩却摇了摇头,说:“我必须得亲自去才行。” 说着,她也不管姝红的阻拦,径直走出了文斯阁。 致远堂和文斯阁离得本就不算远,这会青妩又心急,步子迈的更快,没我一盏茶便到了。 致远堂院子外头一向是没有护卫把手的,青妩深呼一口气,走进去,之间景立平日住的房间一片灯火通明,远远还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人参二钱,当归二钱,甘草一两,茯苓半两……” 宁义一边写方子,一边叮嘱宣禹抓药煮药时要注意的事。 宣禹一一记下来,将方子交给底下人,让他快去快回,他看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景立,十分焦急,“宁叔。您不说主子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了么,怎么这还没有三个月,上一个方子又失效了?” 宁义长叹一口气,“原本的确是有好转的,但他最近实在过于疲累,硬生生又给拖垮了。” 说到这,他还扭头去看宣禹,质问道:“是不是最近宫里又有什么烦心事,来惊扰主子了?” 宣禹一头雾水,想了许久才说:“没有啊。宫里最近消停不少,一般的小事,我也不会拿来劳烦主子。” 宁义不说话了,捋着胡子沉默。 这时,外间来人通传道:“宣大人,王妃到了,说是想来探望王爷。” 宣禹忽地眉心一动,问:“最近主子每日下午都会陪方姑娘点茶品茶,会不会……” 他顿了顿,回头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确定景立还在沉睡之后,才小声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事,主子才劳累到了?” 宁义也不大确定,他说:“不管是不是,最近主子必须要好好休息。若是再过度忧思劳累,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了。”宣禹点头。 宁义叹一声,拍了拍宣禹的肩膀,说:“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看好主子,千万千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过几天,我要往西南去一趟,据说那边的山里有一种苦蔓草,或许能研制出解药来。” 皇叔娇宠 第36节 景立这毒已经中了整整三年,可是因为到现在也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毒,因此纵使他们寻遍了世间的名贵药材,医术药典,也只能为他缓解毒性,不能彻底根治。 这几乎成了他们每个人心里的一根刺,宁义为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一趟远门,去寻药。 宣禹自然知道他的不容易,“宁叔,多亏了您。” 宁义再度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背着药箱离开了。 青妩就等在院中,看到有人出来,立刻眼前一亮,她走过去,问:“宁叔,王爷,王爷他怎么样了?” 宁义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没答,就直接走了。 宣禹跟着走出来,青妩只好去问他,“王爷怎么样了?我想看看王爷。” 宣禹却朝她拱了拱手,语气恭敬但不容置疑,“不必了,王爷还没醒,王妃请回吧。” 第31章 你要主动一些(一更)…… 31. 青妩一愣, 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走开,问:“是……王爷还没醒吗?” 宣禹看她认真又关切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有些不忍心, 却不得不坚守原则, 只好委婉道:“王妃, 宁叔说王爷最近操劳过多,太累了, 需要休息,所以……”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但是青妩已经明白了。 她垫着脚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床榻,只能看到一室温柔的灯光。 “我明白了。”青妩点了点头, 朝宣禹微微一福身, 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说完, 她便转身离开了。 宣禹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背影,莫名有些愧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下属端着药罐过来, “宣大人,药已经煎好了。” 宣禹揉揉眉心,疲惫道:“伺候主子用下吧。” 说完,他也跟着进了房间,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抱着剑守了他整整一夜。 翌日天明, 昏睡了一整夜的景立终于醒过来,他挣扎着动了动胳膊,宣禹立刻听到动静,把剑放到旁边的桌上,给景立到了一杯水递过去,“主子,您好些了么?” 景立喉咙像是干涸了几年的枯地一样,他喝了两口水润了润,然后才点了点头,声音带了几分沙哑,“没事。” 宣禹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宁叔来看过了,说您最近实在是劳累过度,需要多休息,您可千万不能再劳神伤身了。” 然后又将宁义临走前的一番话和他复述了一遍。 景立闻言动作微顿,他揉了揉眉心,说:“我知道了。” 宣禹将药碗递过去,景立一饮而尽,看着窗格处隐约透进来的春光,问:“王妃呢?” 宣禹去接药碗的动作微微一滞,指尖在碗底托了一下,“属下让宣灵送王妃回去休息了。” 他隐去了之后青妩主动要来探望的事,只说了前半部分。 景立自然以为她始终待在自己房间,想到昨日青妩慌乱害怕的样子,景立手指微微收紧,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宣禹松了一口气,“是。属下明白。” 文斯阁,书房里。 青妩正坐在书桌后面练字,姝红立在旁边为她研磨,等她写完一张纸后,再替她铺上一张新纸。 直到她手边的宣纸摞成了厚厚一叠,姝红忍不住劝道:“姑娘,歇息一下吧。手腕疼。” 青妩手上动作一顿,饱满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洇出一小片脏污。 她捏紧毛笔,墨汁还在一点一点的滴落,脏污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洇到她的袖口上。 姝红忙拉过她的袖子,给她往前挽了两折,青妩任由她摆弄,“我也没什么事可做罢了。” 姝红问:“王爷今日没有不去王爷那边了,是已经学完了么?” 青妩摇了摇头,“以后都不去了。” “怎么了?”姝红有些急。 青妩说:“反正以后都不去了。” 说完,她将毛笔往桌子上一搁,墨迹滚了滚,一张整洁漂亮的字就这样被毁掉了。 姝红一愣,再回头的时候,青妩已经离开书房,往卧房去了。 她甚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从前,就算是心情低落,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而多半时刻,都会想法和委屈深深埋在心底,永远不叫人知道。 姝红十分担心,她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要去追她,不想正巧有人在这时通传,“姝红姐姐,崔家大姑娘递了帖子,求见王妃。” 姝红接过帖子,翻了翻,有些头疼地说:“我去通禀王妃 ,下去吧。” 来人依言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姝红却又想起了什么,改变主意道:“罢了,去请崔姑娘过来吧,直接请到王妃这里来。” “这……”那人有些犹豫。 姝红说:“放心,有事我担着,去吧。” 来人这才放心,行了个礼退下,去请崔潇潇了。 一开始,听见青妩直接请她到文斯阁时,崔潇潇还稍稍有些犹豫,可在看到等在院子里的姝红的时候,崔潇潇便有些明白了。 她朝着姝红走过去,姝红向她行礼,“表姑娘。” 崔潇潇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问:“是不是绥绥受委屈了?” 姝红长叹一声,却又摇摇头,只道:“表姑娘进去便知道了,我家姑娘这两日心情不大好。您多多劝慰她吧。” 崔潇潇一头雾水地点点头,等姝红退下后,走到门口敲了敲青妩的房门。 “绥绥。”她担心青妩睡着了,因此叫门的声音很小。 不想里面立刻传来声音,“姝红姐姐,是王爷醒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崔潇潇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一丝期待。 她微微愣了半晌,竟忘了回答,直到青妩亲自走过来开了门,她才反应过来,朝她笑笑,“绥绥,是我。” 青妩先是一怔,然后惊喜道:“表姐!” 她说完,往崔潇潇的身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空无一人,青妩问:“表姐自己来的么?” 崔潇潇点头,说:“许久未见,便想着来看看你。” 青妩笑了一下,拉着崔潇潇的手进了房间,“我们进来说话。” 这是崔潇潇第三次到楚王府来,却是她第一次到青妩的卧房,房间宽敞且布置华丽,崔潇潇心里暗暗放下了一些担心,不想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之后,会看见一片狼藉。 青妩的床上,桌上到处都很乱,书本、衣裳、甚至还有宣纸和首饰,散落各处,如果不是青妩就好好站在自己的跟前,崔潇潇一定以为是进了贼。 她一边走一边替青妩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册,整理好码到书桌上,没忍住问:“绥绥,这是怎么了?” 青妩方才见到她一高兴,竟然忘了自己房间的这幅盛况,青妩抿了抿唇,不大想说,正想着敷衍过去,就见崔潇潇一脸严肃的拉起她的手,“绥绥,你是不是不想我来?” 青妩忙摇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崔潇潇撇了撇嘴巴,说:“方才姝红和我说,你心情不大好,让我好好和你说说话,可是你有心事都不对我说,咱们终究是生分了。” 她说着说着,也难过起来,“都怪……都怪那薛氏!这些年咱们几乎没见过几面,难怪生疏。” 青妩手足无措,忙安慰,“真的没有!表姐,我知道你们都是在想着我的。” 崔潇潇说:“那次我和母亲来过一次,见到你之后,大家不知有多开心,从前你在荣国公府时,我们每次上门都见不得你,薛氏不是说你身子不适,便是说你被传到了东宫。生生拦着不让见。” “如今你嫁到王府,反而是能出门,我们能时常见面了。我们都很高兴,祖父和祖母也很想你。” 青妩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襟不说话,崔潇潇见她这模样,心疼地握住她的肩膀,说:“绥绥,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想指责什么。只是想和你说,你不是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是想着你,关心你的。” “所以,”崔潇潇认真道,“如果你受了委屈,就告诉我好么?” 青妩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受委屈,我在这儿过得很好。” 崔潇潇的视线落在青妩的袖口上,宽松的短衫不知什么时候折上去了一折,露出里面细密的针脚。 崔潇潇看不出来这到底是哪里的料子,但也多少能看出来这衣裳的做工和花纹皆数上乘,卧房布置的也十分精巧雅致。 至少在吃穿用度上,青妩应当是没受什么委屈。 崔潇潇想了想,问:“是不是楚王殿下不好相处?” 她想着外间关于楚王的传闻,下意识就把他想象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丑八怪,她见青妩默然不语,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 她叹一口气,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开解道:“绥绥你别怕,虽然他是王爷,但他毕竟年岁大了,身子又不好,你和他……” “想必他也对你做不了什么,再说了,外间都说他活不长了,你放心,到时候他一命呜呼,我就让我爹把你接到我家来,咱们……” 眼见她是越说越离谱了,青妩忙去捂她的嘴,“表姐!” 崔潇潇开始记事的时候,崔家已经被架空,家族里几乎没人入朝为官,空剩一个忠勇侯府的名头。因此她对朝中情况并不算多了解。 只知道楚王是先帝之子,和皇帝同辈,并不知他具体生于哪年,也不知他样貌为何。 青妩只好解释,“表姐,殿下他……其实很年轻,也对我很好。” 崔潇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愣怔怔地看她,狐疑道:“真的?” 青妩点点头。 她抓了抓自己的袖口,小声道:“其实,是我一直在给王爷添麻烦。” 崔潇潇不明白,“什么意思?” 青妩想了想,把景立的身体状况隐去,说:“王爷醒来后,真的很照顾我,就算有时候我去打扰他,他也不会嫌我烦,也不会嫌弃我笨的。” “有时候……” 青妩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和崔潇潇形容。她想到那日学习点茶,景立就坐在她的桌案前,耐心且温柔。 她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王爷比我父亲对我还好。” 崔潇潇一愣,“绥绥……” 可是青妩很认真,她打断了崔潇潇的话头,说:“但是我总是麻烦他,我觉得我好像很不懂事。” 皇叔娇宠 第37节 “表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潇潇也不过比她大上一两岁而已,甚至还没定亲,对于男女之时又哪里懂得那么多。 她问:“如果他对你好,你对他也好不就行了吗?” 青妩却想到那日在致远堂外头,宣禹的话。又想到那日书房里,景立对她毫不掩饰的疏远之意。 她颓丧地摇了摇头,“他会嫌我麻烦吧。” 她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动物,固执地缩在自己的角落,就算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她也不敢伸出自己的手。 崔潇潇却反问:“你方才不是说,他从不会嫌你烦么?” 青妩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崔潇潇性子最是爽利,她见青妩如此纠结,干脆利落道:“绥绥,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就算他不需要,也并不妨碍你的回报啊。” “楚王不是身子不好吗?你便去给他送汤喝,就算他真的不需要,你也会心里好受些不是?” 青妩好像明白了一些,“所以……” “所以!”崔潇潇肯定她,“所以你得主动些才行。” 第32章 有委屈就和我说(第二更…… 32. 这话一说出来, 青妩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崔潇潇想了想,忽然转身去看这屋内的一片狼藉,问道:“所以,绥绥, 你还没说, 这屋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青妩咬着嘴唇, 没法回答。 她早早便生出要去看景立的想法,可是又怕被拒绝。 于是, 翻找出来的衣裳和首饰都被扔在床榻上,王爷刚刚病倒, 她若是盛妆打扮, 未免太轻浮不知礼数。 想要抱着书册借口还书探望他一下,却又怕被冷冰冰拒之门外。 如果不是崔潇潇来的话,她怕是扔在独自纠结。 崔潇潇见她不说话, 多少也猜到了些, 但她并未戳穿,只是忽然对那位神秘的楚王殿下生出了些兴趣。 见青妩还在沉默, 崔潇潇干脆拉着她站起来,指指角落里的沙漏,说:“看, 快用午膳了。待会儿叫厨房多煲一些汤, 你亲自送过去,你说怎么样?” 青妩犹豫着,终于点了点头。 她拉着崔潇潇一同用了午膳,然后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下了一碗竹笋火腿汤,命人装进食盒里。 用完午膳后,崔潇潇起身告辞, 青妩吩咐姝红拿上食盒,跟着她一起出门,“表姐,我送你。” 从文斯阁出来,三人停在通往前院的甬路上,崔潇潇给青妩整了整领口,“好了我走了,你快去吧。” 青妩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谢谢表姐,等过一阵,我也去崔府找你玩好不好?” 崔潇潇眼睛一亮,“可以么?” 青妩说:“应当是可以的。王爷从不限制我出门的。” 崔潇潇感叹,“果真是对你很好哇。” 她愈发觉得这位楚王爷是个好人,鼓励道:“所以!绥绥你还担心什么?快去吧。” - 景立喝了碗之后,在房里躺了整整一下午,吃过午膳后,他觉得骨头都躺麻了,浑身上下都被浓重的药味所侵染。 他走到院子里,想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却不想听到不远处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的致远堂立着文斯阁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甬路,景立皱了皱眉,走到院子门口,他的身子被门口两颗高大的梨树挡住,就算那边的人探头过来,也并不能看见他。 但是透过枝丫的缝隙,却能看见甬路上的情形。 是青妩。 正和她那位表姐手拉手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会儿神情沉默,一会又开心得弯起眼睛。 身后立着她的贴身婢女姝红,手里提着个食盒,看起来是要出门的样子。 景立皱了皱眉,她要出门的话,宣禹和宣灵为什么不来禀报自己? 景立默然看了一会儿,唤道:“宣禹。”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刻意压低了一些,甬路上的青妩自然听不到,可是耳力惊人的宣禹却能听得很清楚。 “主子。”宣禹从房间里走出来,见景立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景立没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青妩,问:“怎么回事?” 宣禹无法回答。 而这时,青妩已经和崔潇潇分手,并让姝红回去,亲自接过食盒,往致远堂走来。 景立神色莫辨,语调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问:“不是让王妃好好休息么?她怎么会在这。她不知道我已经醒了。” 最后一句分明是问句,景立用得确实肯定的语气。 “我想进去看看王爷。” 他听见青妩小心翼翼地对门口的护卫说话,又抬手朝护卫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饭盒,“王爷醒了么?我可以进去么?” 景立站在门后,清楚看见青妩眼底闪过一丝期待,而在护卫朝她拱手摇了摇头之后,那一点点光便一寸一寸地熄灭了。 景立眼见她垂下头去,握着食盒的右手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手臂耷拉到身侧,像是一只颓丧的,落水的小猫,急需人的安慰。 可没想到的是,青妩竟然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不再纠缠,转身回去。而是又试探着开了口,“真的不行么?” 一共五个字罢了,但是景立知道,这一定已经耗尽了青妩存留在心底的那一点勇气。 他不由得勾了勾唇,余光瞟到身后始终沉默宣禹,没再理会他,而是走出了遮挡他身形的大树,在护卫第二次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开口道:“进来。” 骤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青妩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迅速转身,看过来,“王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青妩觉得景立好像又瘦了。一句王爷才刚刚叫出口,眼圈就不由自主地红了。 “王爷,您醒了……” 景立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愣了愣,忙走过去,“怎么哭了。” 青妩立刻抹了抹眼睛,否认道:“我没哭。”她举了举食盒,“我,我就是想来看看您。” 说完,她又怕景立和自己说话太耗费心力,忙补充道:“可以么?” 景立笑着道:“不是已经见到了么?走吧,进屋。” 青妩立刻雀跃起来,眉梢上都挂着喜悦,她用力的点点头,跟着景立进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全程被忽视的宣禹,和两个无辜听命的护卫。 “宣大人,主子他……”那两个护卫彼此对视一眼,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都是跟随景立多年之人,就算是他没中毒患病之前,又哪里见过自家主子对谁这么温柔过。 想到自己方才那冷冰冰的语气,他们都觉得自己要完了。 宣禹长叹一声,朝他们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下去吧。” “是。”两个护卫拱手退下,继续执勤去了。宣禹却是眉心一跳一跳的,心里十分复杂。 房间内,景立坐在桌旁,青妩正在摆弄食盒,她将盒盖掀开,然后将竹笋火腿汤端出来,又从最底层拿出一个空碗和勺子,给景立舀了一碗。 “我记得王爷很喜欢吃火腿,因此特意叫人用笋干煨了火腿煲汤。”她把碗递给景立,却又忽然想起什么,递过去的手指一顿,“您应当是可以喝这汤的吧?宁大夫有留下什么嘱咐么?” 小姑娘竟也学会了一本正经的照顾人,景立见她严肃的样子,不知怎么有些想笑。 可他顾及着小姑娘的自尊心,强行把唇角的弧度压了下去,他兀自接过碗,“无事。” 青妩却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景立已经握着汤匙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青妩也坐下,这回没坐到景立对面去,就坐在他旁边,青妩托着下巴,看他,“王爷喜欢么?” 景立握着汤匙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喜欢又如何?” 青妩理所当然道:“我可以每天都给您送啊。” 景立将汤碗撂下,说:“不必,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行了。” 青妩却以为他是不喜欢,她莫名有些难过,“您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说好喝只是为了安慰安慰我。” 景立皱眉,“难道这是你做的?” 青妩“啊”一声,张大了嘴巴,“不是……” 景立道:“那我何必要说谎话安慰你?” 青妩觉得自己被绕晕了,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景立却觉得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甚是有趣,他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青妩的额头,“意思就是,你是王妃,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来做就是,不必非要你亲自送来。” “可是,”青妩小声道,“可是我也没什么事要做。” 景立看她一眼,继续将汤一口口喝完,平静地反问:“这才一个月,就半途而废了?” 青妩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每日下午来这里同他一起学习茶道的事,她愣怔着问:“王爷不会嫌我太麻烦么?” 景立却忽然挑起眉梢,笑了一下。 “这点小事也能累到我?”他无奈道,“王妃,在你心里,我到底是多病弱。” “可是……”青妩想辩解,“可是,宣禹说您最近太累了。我怕我会太打扰您,所以才不来的。” 提到宣禹,景立神色里闪过一丝冷厉,但在青妩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青妩得知自己还可以继续每日来找景立之后,也跟着高兴起来,但她仍是不大放心景立的身子,权衡之后,说:“不过,您还是得好好休息,最近几日我还是先不来了吧。” 景立说:“茶艺耗神,不如明日改学一些别的。” 青妩从小到大都没有请过夫子,她识得的这些字,都是小时候她母亲和兄长教她的。 后来她回了荣国公府,很是羡慕方青纭院子里的女夫子,她还曾向荣国公也提过,荣国公却以她已经被赐婚,应当好好学习女红为由拒绝了她。 景立自然也看出青妩的情绪异样,“怎么了?” 皇叔娇宠 第38节 青妩把这件事将给他听。 景立听完,立刻蹙起长眉,“荣国公对你一直这样么?” 他早知道青妩在家中时十分艰难,生母早亡,兄弟也都去世了,但他一直以为是继母难为她,却不想连亲生父亲也对她如此恶劣。 青妩原本也不想和他说太多自己家里的事,她怕景立觉得自己在借此博取可怜。 景立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长发,“以后有委屈就说给我听。” 青妩眨眨眼睛,又有点想哭,“王爷,您真好。” 景立说:“你可以感谢我,但永远不必为了任何人活着,知道么?” 第33章 握住她的腰(第一更)…… 33. “你可以感谢我, 但永远不必为了任何人活着,知道么?” 青妩觉得这句话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感受到的温柔,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眼圈酸涩。 她不想哭, 干脆站起身, 佯装要收拾碗筷的样子,景立却拉住她的胳膊, “别管了,让下人去收拾吧。” 青妩被他拉的往前了半步, 不小心就碰到了桌沿上, 原本是不妨事的,可她的腰上原本就有淤青,这一下正好碰到伤处, 疼得她拧起秀眉, 低低地嘶了一声。 她不想被景立发现,已经在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反应了, 甚至手上动作都未停,还加快了些许。 可是心里毕竟心虚,一边将碗筷放回食盒, 一边偷偷去瞄景立。 却一下子被抓住偷瞄的眼神, 景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深不见底的目光锁在她的腰间,景立问:“怎么回事?” 青妩抿着嘴唇不说话。 景立放缓了一些语气,“受伤了?” 青妩摇摇头,想拨开景立握着她的手指, “王爷,我没事。” 景立一下子拧起眉,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冷下来,青妩察觉到他的不甘心,手指卷着衣角不知所措,看上去有些可怜。 景立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但是不听话。 他心里在叹气,面上却仍旧严肃,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你不说,是想让我自己去查。” 青妩立刻道:“不要。” 景立点点她,“那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妩犹豫着,怕他会不高兴,便先讨价还价,“王爷,您别生气行吗?” 若是旁人胆敢开口说这句话,景立大约直接赏给他一记冷刀子。 可小姑娘说了,景立只能答应,她难得开口和自己提条件。 青妩却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她答应了也有些胆战心惊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日王爷昏倒,我想去扶您,结果当时情况有些乱,我就不小心撞了一下。” 果然见景立眉头越皱越紧,青妩心里明明是有些害怕的,但或许是景立对她的态度实在温柔和纵容,她咬了咬牙,伸手去拉他的袖子,笨拙又胆怯。 “王爷,您生气了么?” 虽然青妩讲得不甚清楚,但是景立几乎一下子都明白了。 可他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被小姑娘这娇娇柔柔的一句话浇灭了。 更何况本就怪不得她。 但是景立仍旧绷着脸,决心要给这小姑娘一点教训,让她以后有事再也不敢瞒着自己。 他冷冷地扫一眼她握着自己的手指,“我为什么生气?” 青妩其实也不太知道,她其实只是下意识地认错。景立一生气,她就觉得,她应该道歉才对。 景立问:“你受了伤为什么不和我说?” 青妩委屈地抿了一下唇角,“我以为……” “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立握住了细腰,男人的虎口正好按在她受伤的那一小块区域,即便是隔着衣服,也疼得她一下子惊叫出声。 眼睛也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原本美艳勾人的狐狸眼垂下了眼角,显尽楚楚可怜。 景立神色微微一暗,偏过视线不去看她,他带着一丝警告意味,说:“你以为没事?所以,都没有上药是不是。” 青妩有些委屈。她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他的身体,哪有心思上药啊。 她不说话,只是垂着头,泪珠沁红了眼圈,将落未落。 景立皱眉,命令,“说话。” 青妩被他突然的严肃吓得肩膀一抖,她仰起脸,眼里有畏惧,却也有不遮不掩的委屈,倔强地和景立对视。 就算真是一块烙铁,也要被这一汪水融化。 景立无声地叹一口气,软下语气,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青妩眼睛一眨就滚出一串眼泪来,她抽噎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担心您……” 说着,她悄悄看了景立一眼,“所以才忘了。” 景立愣住,他以为青妩是因为宣禹而觉得委屈生气,他说不出话来,手上动作也不由得松了松。 青妩瞧一眼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明明隔着一层衣裳,但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痒痒的。 她小声唤他:“王爷……” 景立这才反应过来,他揉揉眉心,说:“是我语气说重了。” 这才哪算哪儿,青妩不觉得他说话重,她抹抹眼睛,说:“没有。” 景立松开她,将视线移开,盯住她的裙摆,说:“好了,早些回去吧,一会儿叫大夫去给你瞧瞧。” 青妩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去拎食盒,景立却按住盒盖,“沉,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青妩也没纠结,福了福身子,转身出门,景立目送她离开。可她才走到门口处,就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他。 景立轻蹙眉心,“怎么了?” 青妩犹豫了一下,一脸期待地问:“那……我还能来吗?” 景立没想到她在想这个,有点想笑,却故作严肃,说:“你说呢?” 在青妩的意识里,如此反问就是不许的意思。 “哦。”青妩一下子就不高兴起来,她小小声应了一句,没有辩解,却满眼都是失落,转身要走。 然而刚迈出去半步,就听景立的声音传来,“伤养好了才许来。” 青妩立刻惊喜地回头,眉眼弯弯,“谢谢您。” 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再度恢复雀跃,景立不由得也跟着勾了勾唇角。他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搭在桌边的右手微微合拢,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好像那里还握着什么。 咚咚—— 房门忽然被人敲了一下,景立偏头去看,竟是宣禹立在门口。 “主子。”他穿着一身墨黑的劲装,脸色稍显苍白。 景立立刻收敛了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模样,“进来。” 宣禹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在离着景立两三步远的位置跪下。 景立垂眸看他一眼,见他的肩膀明显在颤抖,膝盖也有些跪不稳,问:“这是怎么了?” 宣禹垂着头,说:“属下自知有错,已经到齐叔那里领过罚了。” 景立并不意外,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哦?” 宣禹很疼,回话时强行绷着肌肉,手背上的青筋异常明显,他深呼了一口气,说:“属下领了四十棍。” 因为景立曾从军的缘故,所以他身边下属赏罚全部仿照军营,这四十棍打下去,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景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直把他看的不住的抖,才挪开视线,“对自己挺狠的嘛。” 明显的讽刺语气,宣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景立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我才是主子了。” 这话如何敢当! 宣禹往前膝行两步,“主子!” 他摇头,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主子,宣禹怎敢?” 他自小陪着景立长大,陪他荣华富贵,也陪他出生入死,楚王府的人来来去去,宣禹却从未想过离开。 他是景立最忠诚的下属,也是最信任的兄弟。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样质疑。 景立听到他这样,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问:“我知道,这些年在王府,你们陪我圈在这方寸之地,心里并不比我好受多少。” 景立的身子就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宣禹曾陪他驰骋边疆,策马行军,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困在楚王府里,每日用药吊着身子。 他喉头发紧,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哑意,“主子……” 景立却说:“我虽病了,却仍是你们从前那个主子。有些事他们不知道,阿禹你还不知道么?” 宣禹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青妩只是一个无辜被牵扯的小姑娘,你不该把火气和担心都算在她身上。”景立道,“我并不想让她因为我的病,陷入无尽的愧疚之中。” 他忽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一点点的悲凉和嘲讽,“这桩事,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 他并未指明,但宣禹却明白了。他深深低下头去,诚恳道:“属下明白了。属下知错。” 景立点点头,吩咐道:“起来吧。” 宣禹艰难地撑起来,强忍着背后的伤,拱手,“谢主子。” “好了。”景立瞥他一眼,“这件事也算是让你长个记性,明日再上药。” 宣禹,“是。” 皇叔娇宠 第39节 景立揉揉眉心,他今天下午耗神太多,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累了,便朝他摆摆手,“下去吧。” “是。” 他说着要退下。 景立却又叫住他,“等等。” 宣禹,“主子?” 景立敲敲手边的食盒,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王妃送回去吧。” 宣禹愣住,还没回答,景立就已经撇开他独自进内室去了。 只剩他自己对着那食盒纠结。 过了许久,他才拎起食盒,认命般的叹了口气,然后往文斯阁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在想一会儿怎么面对方青妩。 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要往外走的宣灵,“哥?” 宣禹低着头走,被她吓了一跳,当即后退了半步,扯到了伤口,他皱着眉头痛苦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宣灵也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自己撞疼了,结果见他满头冷汗,当即瞪大了眼睛,“哥你受伤了!” 宣禹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没事。” 宣灵却不相信,直接就要去扒他衣服,两兄妹功夫不相上下,这会宣禹受了伤,打不过妹妹,又怕她真的生猛到在路上扯自己衣服,只好按着她的手,“好了好了。” 宣灵扯着他的领子,瞪大了眼睛看他。 宣禹见四周无人,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的和她讲了讲,最后有些无助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跟在王妃身边也有几个月了,要不你给哥哥支个招吧。” 宣灵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兄妹俩双双愣在甬路上,直到青妩自己走出来,看见两人沉默地僵持着,不由得奇怪地唤了一句,“宣护卫?” “王妃?” 宣禹握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忙回头,朝青妩行礼。 他余光去瞟青妩的表情,不想她竟没有半分记仇的样子,反而是担心地看着他,“宣护卫,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不会是中暑了吧?” 说着,自己又觉得奇怪,“这才春天呀。” 宣禹没想到她见到自己之后,第一句就是关心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之意油然而生,宣禹张了张嘴,艰难道:“王妃,属下没事。” 可他分明就是很难受的样子。 青妩觉得奇怪,但看他不愿意说,只好点了点头,“那……是王爷有什么事吩咐吗?” 宣禹走过去,递上食盒,“主子让属下给您送来。” “哦。”青妩伸手就要去接,宣禹却往回缩了一下,说,“有些沉,让宣灵拿着吧。” 说完,用肩膀撞了宣灵一下,宣灵反应过来,忙接过。 青妩只好收回手指,觉得这两兄妹有些奇怪,但她也并不是多事的人,见宣灵已经接过去了,只好道:“好吧,你们兄妹应当还有话要说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去。 宣禹却叫住她,“王妃!” 青妩奇怪地看他,“宣护卫,还有事么?” 宣禹忽地跪下,朝她十分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青妩猝不及防,忙后退几步避开,“这是做什么?” 宣禹认真道:“从前属下对您多有冒犯,请王妃治罪。” 青妩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你是为了王爷,我岂会计较?” 少女的笑容明朗,仿若盛满了温柔的春光,一片清澈坦荡。 宣禹愈发愧疚,深深一拜,“多谢王妃。” - 晚上,青妩趴在床榻上,薄被搭在间上,露出一截白净的细腰。腰侧的一大块淤青愈发明显。 姝红坐在床榻上,正给她上药,冰冰凉的药膏沾在皮肤上,青妩不由自主地打了激灵。 姝红问:“疼吗?” 青妩摇摇头,“凉。” 姝红便将药膏抹在掌心里,温热了之后再去给她涂。 青妩咬着唇,下巴搭在手臂上,盯着眼前的床栏,用眼神去描摹它的纹路。 姝红给她轻轻地按,有点疼,也有些痒。 青妩咬着嘴唇,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下午的事。 景立握着她的腰,其实也很痒。 第34章 您生气了吗(第二更) 34. “阿妩。” 青妩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陷入一片柔软的黑暗中。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艰难的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朦胧的黑衣背影。 她下意识地朝他走过去,却在半路杀出一群程咬金, 将她拼命拦住。 “把她带走。” 一道命令之下, 青妩被一群绑匪似的壮汉强行架住, 毫不留情地往后拖,她伸手, 想让那黑衣人救他。 “救我!” 她一边哭喊着,绑匪也越发用力,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人还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青妩焦急道:“王爷!” 这两个字落下,那黑衣人立刻转过身,长身玉立, 清瘦却高大。 “别怕。”他温柔地开口, “我在呢。” “别怕。” “别怕……” 青妩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哭着唤他, “王爷。” 景立走到她跟前,“我在呢。” 青妩委屈地说:“你如果早点出现就好了。” 不知何时身后的绑匪已经离开,青妩一下子扑进景立的怀里, 抽抽噎噎个不停。 直到有人轻轻地拍她的手背, “姑娘,姑娘……” 青妩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姝红一脸担心地跪在脚踏上,“姑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青妩愣着不说话,但看表情, 应当不是害怕的样子。 姝红稍稍放心了些,给她递了帕子,说:“姑娘,该起了,先擦擦眼泪。” 青妩慢半拍地结果,抖开帕子,十分不雅地将它整块呼在脸上,发出清脆地啪叽声。 姝红一愣,立刻就要给她取下来,“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青妩将自己闷在帕子里,试图让冰凉的帕子给自己的双颊降降温。 “别管我。”她闷声说,“我一会儿就好了。” 姝红只好走开。 房间里只剩下青妩一人,她取下帕子,光着脚走下床,跑到铜镜跟前。 她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寝衣,长发胡乱地散在身后,两只红彤彤的耳朵埋在头发里。 青妩一手捂着眼睛不想看这样的自己,一手去捏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有些发烫。 她就这样站在镜子前,直到姝红端了热水进来要伺候她起床,却见到她赤着脚站在地上。 姝红吓得险些把手里的水盆打翻,“姑娘!” 刚刚进了三月,地上还凉的很。 “姑娘快回去,您本就体虚,别再着凉了。” 青妩没说话,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她推回去,姝红还以为她不高兴了,语重心长地劝,“姑娘,您年纪还小,不能贪凉。” “您需得好好调理身子才是若是日后……”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 青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她,姝红压低声音道:“若是日后王爷能和您行房了,您……” 话没说完,就被青妩打断。 “姐姐!” 青妩捂住耳朵,“别说了。” 姝红只当她是害羞,仍在唠唠叨叨,“姑娘,这嫁人生子,伺候夫君都是每个女子一生中必然要经历的事……” “王爷现在虽然身子虚弱,但难保哪天痊愈了,您总要和他……” 青妩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使劲摇了摇头,然后生气地推着姝红的后背,把她推出了房间。 “姑娘!”姝红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青妩背倚着房门,抱着膝盖蹲下去,给自己找借口,“我有点累了,想睡了。” “您不是刚醒的么?”姝红狐疑道。 青妩难得赌气,“我还想睡。” 隔着一扇房门,姝红都能听出她的气鼓鼓来,她无奈地摇摇头,想着自家姑娘还小,又没有母亲和长辈教导,婚后又始终没有和夫君同房过,一定是害羞了。 她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又叮嘱了两句,只好离开了。 青妩听到她愈行愈远地脚步声,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后知后觉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快步跑回了床上,然后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皇叔娇宠 第40节 原本说睡只是个借口的,没成想竟是真的睡着了。 直到快用午膳时才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喊人进来伺候,而这次姝红也十分顾及着她,并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用过午膳,平日里都是要歇午觉的。但今日整整睡了一上午,青妩便去书房,想翻几本书看。 可惜的是,文斯阁的书房是后修的,这里的书册也是下人们临时填充进去的。因此摆放的几乎都是一些子经典籍,兵法诗书。 青妩倚在书架上一层一层地翻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找到一本满意的。 眼看着不喜欢的在桌面上越摞越高,姝红忍不住建议道:“姑娘,您不是说致远堂的书房大么?要不去哪看看。” 现如今青妩已经可以自由出入景立的书房了,故而姝红有此一问。 青妩翻书页的手微微一顿,她晃了晃手里这本,说:“已经找到了。” 她拿着这本走会卧房,倚在美人榻上看书,姝红见如此,便悄悄退出去,并替她关上了房门门,不再打扰。 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青妩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头去看手里这本书的扉页—— 《奇门遁甲》 她方才不过是随意搪塞了姝红几句,根本没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青妩长叹一声,把书扔开。 - 五日后。 青妩腰上的伤已经基本看不出什么来了,用手指轻轻触碰也不会再感觉疼。 宣灵是知道青妩和景立之间的约定的,用过午膳后,见青妩好像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不由得奇怪道:“姑娘,您今日不去致远堂么?” 青妩摇摇头,“腰上的伤还有些疼。” 宣灵一愣,而后关心道:“疼。还疼么?属下去找大夫给您再取些药膏来。” 青妩忙制止她,“宣灵……” 宣灵问:“怎么了?” 青妩摇摇头说:“别去了。我不要涂药了。” “可是……”宣灵有些迟疑,她以为青妩是怕上药的时候疼,便说,“要不,属下让他们给您制些药丸吧?” 青妩说:“不必麻烦了。其实已经没有淤青了,只是走路的时候会觉得疼,我再多注意一下就好了。” “好吧。” 青妩坚持不想用药,宣灵也不好多劝。想着或许过两日就好了。 可是等到了第十天,青妩还是说腰上疼,不想出门。 宣灵是习武之人,平时磕磕碰碰比青妩多上数百倍,身上也经常淤青,因此府里的跌打损伤膏都是最好的效果。 据她的经验,一般的伤情七八天就能好个彻底。 更遑论青妩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按理说三四天就能彻底痊愈。 想着想着,宣灵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怕青妩还撞出了什么别的什么病痛,但因为怕人担心,便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她越想越担心,这日下午,便趁着青妩午睡的功夫去了一趟致远堂。 - 平日里,青妩午睡一般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可是这几日,她每每都要在房间里躺上一两个时辰,甚至还有时候直接躺到晚膳时。 底下人愈发担心,却不知道青妩根本就没睡觉。 她的伤其实早好了。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见景立。 也不是害怕,也不是胆怯。 就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经常七上八下地不踏实。 可她又时时想到景立对她的好。 每日用撒谎来拖延时间,亦是让她十分愧疚。 她几乎不撒谎的。 青妩这样想着,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直接坐起身来,把软枕抱进怀里,一手握着床边的帷幔,一边聚精会神地数它底边的须穗。 一个,两个…… 她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自己心底的异样。 却由于太认真而没有听到外间的动静。 “姑娘,姑娘。” 姝红轻轻地敲门,但屋内没有半边回应的声音。 景立负手立在门前,好看的眉宇皱得愈紧。 大约敲了两三次之后,景立没有耐心再等青妩继续敲下去,他直接伸手想把门推开,不想推了一下,竟没推动。 房门被反锁上了。 一抹焦急瞬间从景立的眼底掠过,姝红这下也着急起来,“姑娘平日里都不锁……” 后半句没说完,只听嘭得一声巨响,房门已经被景立轰然踹开。 无辜的木门直接从中间碎成两块,青妩的思绪被这声响骤然扯回现实,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枕头,然后裹着被子缩到角落里。 却见景立从门口走进来。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的青妩,她裹着被子,可怜巴巴地就露出一张脸。 看上去是被吓到了。 景立微微蹙了一下眉。 姝红和宣灵跟着进来,刚刚绕过屏风,景立忽然出声,“出去。” 两人下意识停住脚步,对视一眼,“王爷……” 景立重复,“出去。”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冰冷。 青妩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她唤了一声,“王爷。” 姝红和宣灵听到她的声音,都是长抒了一口气,宣灵当即便要退下,姝红却仍有些担心,被宣灵强行拉走了。 景立站在屏风前,看着青妩从被子里一点一点地探出头来,身上穿的是平时的常服,并非睡觉的寝衣。 他问:“你方才在干什么?” 青妩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答。 景立缓缓走近,直接上手拨开她的被子,青妩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动作利落没有半点迟缓,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受伤的。 景立脸色愈发不好。 青妩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您生气了么?” 第35章 是担心她呀(一更)…… 35. 小姑娘瘦得好似只剩一把骨头, 肩膀削直,脖颈修长如一只漂亮名贵的白瓷瓶,再往下是精致的锁骨顺延到了领口。 她跪坐在床榻上,仰着脸看着景立, 一双好看的眼睛轻轻眨了两下, 羽睫仿若展翼欲飞的蝴蝶。 从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她, 景立莫名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几分讨好。 他神色平淡,好似并没有为之所动。袖口被小手勾住, 青妩拉了他一下,“王爷……” 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小姑娘是在撒娇。 景立冷静下来, 眯起眼睛,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语气危险, “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开门?” 青妩愣了愣, “没干什么呀。” “那为何不开门?”景立睨着他,眼里带着探究的神色, “宣灵说,你的伤还没好?” 青妩原本被他盯着就有些心里发虚,这下更加慌乱起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侧腰, 不说话,只是摇头。 景立的视线跟着挪到她的手上,威压感扑面而来,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宣灵自小会些医术,我一会儿叫宣灵进来给你瞧瞧。” 说完, 他拨开青妩抓着自己的袖口,转身就要走。 他的语气仍旧温柔,甚至神色也没有半点变化,但是青妩就是敏感地察觉到,他定是生气了。 “王爷!” 青妩下意识就去拉他,结果忘了自己放才是跪坐在床沿上的,景立步子迈的又大,她这一拉,直接便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啊——” 强烈的失重感翻涌而上,青妩恐惧地闭上双眼,不敢面对。 然而下一刻,她并没有摔到地上。 而是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景立方才转身时就听到她的动静不对劲,余光瞟过去,正好见她摔下来,他再顾不得别的,三两步上前将她接住。 小姑娘很瘦,很轻,他握着她的细腰,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小姑娘埋着头,双手紧紧地捂着眼睛,像是不敢面对似的,仔细看,还能看到她肩膀在瑟瑟发抖。 景立叹一口气,“没事了。” 青妩缓缓移开一只手,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开一条缝隙,偷偷瞄他,两人隔着缝隙对视。 皇叔娇宠 第41节 景立目光深沉如水,青妩挪开视线,小声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景立看着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莫名感觉自己是在养女儿。 他长叹一声,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到床上,青妩彻底挪开手指,眨着两个水润的大眼睛看他。 景立拎过被子将她裹住,边边角角都掖的整整齐齐,唯有碰到她腰上位置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不要再乱动了。” 青妩动了动嘴唇,“王爷。” 景立抬眼,“怎么?” 青妩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跟着,她老老实实地坦白,只是把那个会让他觉得冒犯的梦忽略了。 景立问:“为什么撒谎。” 青妩没说实话,“我怕会打扰您。” 景立蹙眉,“我已经……” 他又要重复之前说过无数遍的劝慰,青妩大着胆子打断他,“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该骗您不该胡思乱想不该瞒着您。”她无辜地和景立对视,“我错啦,您别生气了行吗?” 景立站在床头,青妩捏着被子躺在床上,两人对视许久,他终于败下阵来,在她的天真之下溃不成军。 “没有生气。”他最终只是吐出这四个字,然后拉着被子给她往上掖了掖,“下次再不许这样了。” 青妩立刻高兴起来,乖乖地点了点头。 景立看了一眼被他一脚踢碎的木门,说:“我一会叫人给你修好。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青妩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拐出门,全然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转而挪到那边破碎的门板上。 静静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姝红走进来,她敲了敲门框,将青妩的思绪彻底拉回来。 “姑娘。”姝红看着这满地狼藉,不由得有些发怵,再想到这是楚王一脚踹碎的,就更怵了。 她坐到床边,不无担心地问,“姑娘,王爷他没对你如何吧?” 青妩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没有啊。” 姝红松了一口气,说:“您不知道,方才我在门外瞧着,王爷看着病弱,实际只一脚就把这门踹碎了,这门可是紫檀木的,坚硬无比,您想这力气,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青妩在屋里,不知道外头情形,并不知道这是被景立生生踹开的,他看着七分八裂的几块碎木,不由得愣住。 姝红莫名想到从前的那些关于景立的传闻,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果然人不可貌相,楚王的这性子……” 后半句她没能说出口,就被青妩打断,“不许非议王爷。” 姝红自知失言,“奴婢知错了。” 青妩没生气,只是摆摆手,说:“你先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 姝红只好退下。 等她走后,青妩愣愣的躺了一会儿,不知是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她忽然抓住被子蒙上自己的脸,裹着锦被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她滚到角落里,将头埋在软枕和床栏之间的一小块位置,将心里莫名生出来的一点点欣喜和愉悦悄悄藏起来。 原来王爷是担心她呀。 - 翌日,青妩正用早膳,姝红走进来给她递了个帖子,“姑娘,表姑娘送来的。” 青妩好奇地将帖子展开,原来不日就是她外祖母邓氏的六十大寿,崔潇潇请她一起去,最后还小心翼翼的附上了一句:楚王若能同来,更是蓬荜生辉。 青妩不知怎么,看到这句话,就自动想象了一下景立站在人群中的样子,定是鹤立鸡群,异常出众。 可他并不怎么出门,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青妩有些遗憾,但也不会强人所难。她将贴子合上,交还给姝红,“去回了吧,我到时候会去。” 姝红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午后,青妩用过午膳之后,没有再睡午觉,等着时辰差不多了,直接去了致远堂。 她特意给景立留出了午睡的时间,但是景立好似也没有睡午觉,青妩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后,桌上摊开着什么东西,他垂着眼睛,一动未动。 青妩走上前行礼,“王爷。” 景立合上桌上的东西,指指他的对面,说:“过来坐。” 青妩依言坐过去,看他这架势,奇怪道:“王爷,是有什么事么?” 景立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有些烦躁,但是并没有瞒她,他将桌上的东西推给青妩,敲了敲,示意她打开看看,“一个宴会。” 青妩这才发现,桌上竟是摊了一卷圣旨。 她有些迟疑,不敢去碰,景立说:“没事。” 青妩这才拿过来看,过几日皇后的千秋节,皇帝要宴请所有皇亲国戚,其中自然也包括景立。 青妩看出景立的神色不大好看,猜测着他应当不太想去,劝说的话在嘴巴里打了个滚,还是没说出来。 楚王和皇上之间的事,不只是家事,更牵扯很多其他的东西,这不该是她轻易置喙的。 景立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了一下,“我猜,皇帝应当是想见见你。” “我?”青妩一愣,下意识道,“可是陛下见过我啊?” 当然是见过。 青妩从前是他儿子的未婚妻,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 景立搭在桌面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曲起,在桌角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身份不同,自然意义也不同。”景立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青妩不明白。 景立耐心地解释道:“如果你今日是太子妃,那么对于皇上来说,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辈,他不会多加在意,因为他能看到的,只是你背后的荣国公府。” “但如今,你是本王的王妃,对于皇帝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个只得在意的位置。眼下我们成婚三个多月,他还没见过你,自然不能放心。更何况,春天已经过了,我还活着,他岂能不急?” 有些事,旁人的猜测是一回事,而真正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整个大凉人都知道,当今景宣帝身下的帝位原本改是楚王的,楚王又莫名病重,皇帝和楚王的关系必定是势如水火。 可是没有人敢把这猜测说出来。 如今,他却直接告诉了青妩,且毫不遮掩。 青妩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其实,您不必告诉我的。这样的事,我都听您的。” 景立却不同意,他说:“你自然有知道一切的权力。” 他好似只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别忘了,你我是夫妻。” 第36章 我早是王爷的人了(第二…… 36. 先帝景庆帝是大凉在位年份最久的一位皇帝。 九岁登基, 六十七岁驾崩,在位近六十年。 这六十年里,庆帝先后立过四位皇后,如今继位的景宣帝是第三任皇后周氏的独子。 而景立则是第四任皇后钟氏, 也就是当今太后的亲儿子。 两人都是嫡子, 按理说地位相等。 但周皇后的母家周氏因为谋反被全家抄斩, 周皇后也因此被废。 因此,景宣帝并不怎么得先帝的喜欢。 直到二十多岁才被封了个“永王”。 反观景立, 是先帝晚年最得宠的钟后之子,又天生聪明, 即便当时先帝膝下已经立了太子, 也丝毫不影响先帝对他的喜爱。 景立十岁那年,便破格封王,封号为“宸”。 甚至有人说, 太子景卓后来被废为寿王圈禁南苑, 就是先帝想要改立宸王。 但谁也没想到,最后登基的会是并不起眼的永王。 而当初那个惊艳才绝的宸王殿下就此跌落凡尘, 成了个病秧子。 连封号也被宣帝裁撤,该封为“楚”。 如今,宣帝已经登基将近十三载, 前尘往事早已湮灭于滚滚尘烟之中。 当年的臣子老的老死的死, 景立基本算是被圈禁于王府之中,甚少露面。 朝政亦算得上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安稳。 但景立知道,景宣帝始终没有不会忘记前尘。 只要他活着一天,景宣帝这帝位就永远坐不安稳。 - 这些完全算得上是皇家机密的消息, 景立毫不避讳的讲给青妩听。 “所以,你要知道。”景立顿了一下,语气很严肃,“你嫁给我之后,在进宫,可不会像从前那般轻松了。” 青妩却说:“王爷会保护我吗?” 景立蹙一下眉,“自然。” 青妩说:“那我还怕什么?我早就是王爷的人了。” 她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 每一个字节里都填满了信任。 皇叔娇宠 第42节 景立觉得自己的心口在微微发烫,“好,不用怕。” 青妩听他这么说,弯了弯眼睛,完全没有半点担心。 景立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她进出皇宫少说也有百次,却没有一次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是担心伺候皇后会让她不高兴,就是怕太子今日心情不好,亦或者是不小心闯了祸,会给荣国公府丢脸。 她没有一日不在谨小慎微,努力不做错任何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总是不能让人满意。 跟在景立身边却不是这样,他对她永远保持着宽容。 甚至是纵容。 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 - 五日后,皇后千秋节。 虽然青妩是皇后的亲侄女,却也没有资格在千秋节这日进宫为皇后贺寿。 往年里,她通常会在前一日进宫,给皇后磕头。 今年,她已为楚王妃。 算作是皇亲命妇。 按着规矩,当日晨起就该进宫,同后宫诸妃,公主、郡主、诸位王妃、郡王妃一道到皇后的凤仪宫给皇后磕头朝贺。 但是景立却在提前一日告诉她,她不必去参加晨起的朝贺,直接和他在午膳时分入宫。 今年的千秋节改了些规矩,原本寿宴上是只有后妃命妇的。 但今年皇帝也出席,因此还请了所有二品以上的朝臣和皇亲贵戚。 宴会地点也从两仪殿改到了御花园。 今日算是个正经的大日子。 青妩换上了正式的礼服。深青色祎衣,上面绣着翠色的孔雀,衣领和袖口绣着暗红色的纹饰,腰服大带,金玉为佩。 头上亦是盛妆,华美的十二步摇簪在繁复的发髻上,额心贴着翠钿,流苏直垂到肩上。 穿着礼服的青妩同平日里又多了几分超出于自身年龄的成熟和庄重。 她被宣灵扶出院子的时候,几个惯常伺候在景立身边,常见到他的小厮都有些呆愣,就连平日里话最少的宣禹都忍不住夸赞。 青妩被这些人看的有些害羞,又忍不住去看景立,想知道景立的表情,不想景立只是走过来,扶住她的手,问了一句:“沉不沉?” 青妩闻言扶了一下头上的步摇,浑圆的珍珠坠在鬓边,是真的有些沉,景立蹙眉,“戴的太多了。” 青妩却说:“王爷,这是规矩。” 其实,她是怕自己打扮的不够庄重不够得体,到时候给景立丢脸。 景立又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挑了一下眉,顺了她的意,“走吧,上车。” 因为早上便有命妇朝见,又有大半的朝臣是直接跟随着皇帝一起来的,因此午时未到,御花园里就已经聚满了人。 景立和青妩最是特殊,姗姗来迟的时候,皇帝都要吩咐开宴了。 “楚王殿下到——” “楚王妃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看。 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珠帘,青妩都能感觉到那些人探究的目光,她有些怕,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可在后退以后,又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十分不妥当。 她鼓起勇气,正要站回去,就感觉手指忽地被人牵住,景立与她十指相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王妃,本王病弱,你可要扶着我。” 青妩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知道景立是在安慰她,也低声回道:“谢谢王爷。我不怕,您也别怕。” 珠帘被小太监掀起,景立和青妩挽着手踏入殿中,毫不意外地,迎接他们的是殿中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参见楚王——” “参见楚王妃——” 景立拉着青妩的手缓缓走过众人,目不斜视地走到玉阶底下。 淡定自若地给皇帝和皇后行礼,“臣弟参见皇上,参见皇后,皇上万福,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青妩亦跟着跪下,行礼。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他们二人紧紧交握的手指上,他笑了一下,说:“朕还以为十七今日又不来了呢。” “十七,你这身子骨可好些了?”皇帝问。 景立和青妩仍跪着,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景立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朕就放心了。”景宣帝说着,挥挥手示意两人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多谢皇上。” 两人这才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那原本预留给他们两人的位置上。 今日的宴会仍算做是家宴,因为除了皇亲国戚就是天子近臣,用景宣帝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外人。 因此并未男女分席,且并不是按着官职大小,地位高低排的,而是按着辈分与血亲关系来排的座,以示亲近。 景立虽年轻,但是辈分却是最高,因此坐在景宣帝这一侧的下首第一位,青妩坐在他的旁边。 而另一边皇后的下首位,坐的则是小一辈,按着行序一字排开。 因为这边都是年轻的王爷和郡王,都没有成亲,座位挨得也更近一些。 太子在其中行三,好巧不巧,正对着青妩的位置。 青妩一坐下便发现了,察觉到景修远的目光好似已经停留在自己身上有一会儿了,她的手心都不由自主地起了汗。 景立挨着她很近,当即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奇怪道:“怎么了?” 青妩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不想说。 莫名的,她不想在景立面前提到和景修远有关的任何事。 但景立何其敏锐,一抬头就发现了对面的景修远,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压低声音,问:“因为他?” 青妩忙摇摇头,“不是。” 景立听她立刻否认,眉心稍稍舒展开一些,“那是怎么了?” 青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往景立的方向蹭了蹭,好像是在寻求安全感,让两人贴得更紧了一些。 “王爷,我有点害怕。”她坦诚道。 景立搭在桌上的手伸过去,握住青妩冰凉的小手,安抚似的握了握,说:“别怕,我在呢。” 青妩笑了一下,乖巧的点了点头。 两人自说自话旁若无人,却不知道周围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看他们。 多半都是因为好奇。 楚王景立,中毒之后便甚少露面,传说已经形容疯魔,病发时生吃人血生啖人肉。 荣国公大姑娘方青妩,原本是钦定的太子妃,却被皇上以八字不合这等敷药的理由退了婚,成为满城的笑话。 后来又被赐给楚王冲喜,再之后几乎便是销声匿迹。 如今,两个这样的人同时出现在大殿上,怎能不吸引众人的目光。 但对于坐在两人对面的景修远来说,却并非只是好奇和探究。 对于青妩,他心里始终是存着几分喜欢,两人毕竟相识多年,他心里一直把青妩当成他日后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可她实在木讷,两人相处三年,除了偶尔会触碰一下手腕,她几乎半点不懂得取悦自己。 起初,他也曾暗自说服自己,青妩日后是太子妃,合该端庄稳重,否则如何整治后宅,镇压侧室。 可青妩那张脸又实在美貌,让他无法不为之沉迷。 他陷进去,疯狂地想得到。 可是她却傻愣愣的像块木头,丝毫不懂风情,有时候,他都恨不得掐着她的手腕将她绑在自己的床上。 后来,又正好出现了娇俏可人且会取悦讨好的方青纭。 景修远自然是看不上她的,他觉得她的容貌甚至比不上青妩的十分之一。 可是,他心里又莫名冒出来一个想法。 若是青妩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崩溃、绝望? 后来,他猜对了。 方青妩果真因此而绝望,他莫名有些高兴。 可他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们退婚了。 退婚也好,反正也不会有人敢娶。日后他登基,还是可以将她纳进后宫,当个温柔小意的贵妃。 可她却嫁了人。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方青妩就这样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处处都透着温柔。 第37章 王妃,走吧(第一更)…… 37. 青妩却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视线。 御座上, 景宣帝时不时便要和景立说句话,搅得青妩也紧张兮兮的,一听到景立咳嗽,便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手。 皇叔娇宠 第43节 景立笑着回握住她, 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说:“放心。” 说完, 他腾出另一只手给青妩倒水,尽量缓解她的紧张。 景宣帝立刻察觉到二人的动作, 朝着皇后笑了笑,说:“看, 果然就是该给十七早早找个王妃, 如今不仅多了人气,处事也更贴心了。” 皇后顺着景宣帝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附和, “陛下说得正是。” 实际上藏在宽袖里的手指都微微渗出了汗。 谁也没能想到, 楚王竟真能活到春天,也没想到, 被冲喜赐过去的王妃,他也能相处的这么平和。 皇帝多疑,方家的女儿和景立走得这么近, 难保不会在家里埋下刺。 皇后捧起酒杯, 一边和皇帝遥遥相敬,一边在心里思索着。 酒过三巡,景宣帝在前朝还有政务要处理,同皇后一道敬了在坐宾客一杯,“朕还有事忙,先走了。” 他一起身, 许多朝臣也都跟着纷纷离开,皇后对剩下的人笑着挥了挥手,道:“这下诸位便可放松些许,我们继续。” 青妩悄悄拉了一下景立的手臂,“王爷,咱们要走吗?” 景立问:“是不是累了?” 青妩摇了摇头,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景立神色微微一凝,不着痕迹地往对面看过去。 “好,我们先走。”景立安抚道。 却不想,他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皇后忽然开口,“楚王妃,本宫记得,你自从出嫁之后,好像还没有回家归宁过吧?”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抬头看向青妩。 青妩愣怔片刻,站起身回道:“是。” 皇后不赞同的蹙起眉,“若本宫没记错,你们成亲也有三个月了。” 景立开口道:“谢娘娘关心,实在是臣弟的身子不争气,若非王妃从旁照顾着,怕是已经不行了。” 青妩会意,“平日照顾王爷,实在不敢离开。” 皇后瞧他们一眼,说:“本宫看楚王的身子已经大好,王妃就算嫁了人,也不该疏远了母家才是。” 她既是皇后,又和青妩有血脉关系,青妩拒绝不得。 青妩犹豫着,打算先应下来,日后就算不回去,皇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想皇后就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过几日便是祭祖了吧?” 青妩还未答,不远处安静了一晚上的薛氏忽然站起来,“回娘娘,正是。” 皇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该回去了。” 两方夹击,青妩进退两年,但她心里很清楚,皇后这般行为,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更何况,青妩半点都不想再回荣国公府了。 景立却先替她应了下来,“这都是臣的错,王妃祭祖是大事,到时候臣绝对不会阻拦的。” 景立必定是有景立的道理,青妩便也没再说什么。 在殿上,两人也不大好交流,于是景立便佯装胸闷,咳嗽了两声,正要开口,就见外间忽然进来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走到了皇后的身边,同皇后身边的玉茹不知道小声说了些什么。 青妩眉心一跳,莫名有些不详的预感,果然见皇后将视线投向她和景立,“楚王,太后请你一会儿到宁安殿去。” 景立微微蹙眉,皇后说:“太后慈母心肠,这些日子没见,想必早已迫不及待想见你了。” 她说着,看了看墙角的沙漏,说:“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就去吧?省得时辰太晚,耽搁了太后休息。” 皇后都这么说了,景立自然也不好再说别的,他看了青妩一眼,站起身,顺从道:“是。多谢娘娘体恤。” 说着,两人告辞退席,往宁安殿去了。 御花园离着宁安殿并不远,约莫一刻多钟就到了。 一路上,青妩明显感觉到景立的神色不大高兴,想问问他怎么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论是因为什么,太后都是景立的亲生母亲。 她并不想探听景立的私事,怕他会觉得冒犯。 景立显然也并不想在这时候说些什么。 才拐入宁安门,一早就候在那的宫女立刻看见两人,主动迎上来,道:“奴婢给王爷请安,给王妃娘娘请安。” 景立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吧。” 浑身的疏离和冷漠都展露无疑,别说那小宫女,就连贴在景立身边的青妩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景立这个模样了。 景立察觉到她的怯意,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王妃,走吧。” 他语气虽然仍旧淡淡的,可是身体接触的感觉让她安心。 青妩点点头,“是。” 两人便跟着小宫女进了宁安殿,刚绕过大殿门口的石雕屏风,便听到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声音有些陌生,青妩不知道是谁。 景立却像是已经猜到了房中人的身份,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下。 青妩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变化,一股异样涌上心头。 能让只听笑声就能听出这人的身份,看来这人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公主王妃。 难道…… 景立和她很熟悉吗? 她正想着,就听小宫女介绍道:“长公主也在。” 先帝多子多女,但眼下还在京城的公主,却只有遇宁长公主,景媛。 太后的女儿,景立的亲姐。 只是这位遇宁长公主十分低调,这些年在京城深入简出,就连宫宴都不怎么参加,至少青妩就是只听过其名,未见其人。 不想今日会在这碰到。 青妩愣怔好奇之余,不由得暗自唾骂自己方才胡思乱想,平白在脑内诬陷王爷的清誉。 景立察觉到青妩在愣神,奇怪地偏头看她,问:“怎么了?” 青妩莫名心虚,耳尖悄悄发烫,她摇摇头,故作平静道:“没什么……走吧。” 景立也并未在意。宫女敲了敲内殿的门,通传道:“太后、长公主,王爷和王妃到了。” “请进来。”太后的声音几乎是紧跟着响起。 珠帘被人撩起,青妩跟着景立走进了内殿。 这并不是青妩第一次到宁安殿,但是上次战战兢兢,是为了给太后谢恩,这次却是跟在景立的身后,跟他一起。 青妩的心里莫名安心了许多,给太后行礼的时候,竟然还能分出一点心思,去打量这屋里的人。 太后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右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见他们进来,站起身。 景立给太后行完礼之后,便转头去给他们行礼,行的是平辈礼,“皇姐,姐夫。” 青妩这才知道,原来那两人就是遇宁长公主,和她的驸马,随远侯世子韦益阳。 青妩立刻矮身行礼,却被一双矜贵白皙的手托住手腕,她愣怔一瞬,抬头,正对上遇宁长公主温柔含笑的一双眼。 “谢长公主殿下。” 遇宁长公主和景立不愧为姐弟,两人五官至少有三分相似,但气质却大有不同。 景立清冷疏离,给人压迫感十足。 遇宁长公主却明艳爽朗,看上去便十分好相与。 这和青妩想象中的样子毫不相同,青妩还以为,她从不露面,定是性子羞涩文静的。 听了青妩的话,她掩唇一笑,“弟妹怎么这么客气,你和十七夫妻一体,自然也要叫我姐姐才是!” 青妩有些无措,求助似的看向景立,景立将她解救下来,“她胆子小,皇姐别把她吓到。” 驸马韦益阳笑着拉过景媛,“遇宁,母后还没开口呢。” 景媛恍然,捂着自己嘴巴笑了笑,对太后道:“母后总不会怪我的吧?” 她比景立大了两岁,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可她保养的很好,端看外貌就如同二八少女一般,撒娇嗔闹也丝毫不惹人厌烦。 旁边的驸马高大俊美,看着公主,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青妩莫名有些羡慕。正在这时,听太后出了声,“遇宁这性子,都是叫驸马宠坏了,愈发无法无天了。” 说是这么说,然而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纵容,韦益阳含笑不语。 太后朝景立和青妩招了招手,“十七快起来。成亲之后,母后还没见过你,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景立却只是克制地朝她拱了拱手,委婉地拒绝道:“儿臣病重未愈,只怕会传染给母后。” 说着,他径直拉着青妩在遇宁长公主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太后叹一口气,竟是没再说别的什么。遇宁长公主也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母子两人的相处方式,眨了眨眼睛,主动出声打圆场,“上次在母后这里吃了藕糖膏,回府之后便一直心心念念,不想公主府的厨子实在不争气,竟是没能复刻出其中半点美味。这次来,想着再蹭母后的小厨房,解解馋呢。” 太后纵使有些无奈,却也顺着台阶走下来了,“一碟糕点罢了,你若是想吃,便把那厨子领了去。” 说着,便吩咐人去厨房预备景媛说的糕点,又问青妩,“哀家这里别的没有,小厨房手艺却是不俗,喜欢什么尽管说,叫她们给你准备。” 青妩到底是有些拘谨,忙摆手,说自己不大吃这些东西。 太后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问道:“可哀家从前听……” 她说着,忽然一顿,干笑两声掩饰过去,接着道:“哀家记得曾听人说,从前你很爱吃这些点心的。” 太后并没有说是听谁说的,可是青妩却眼皮一跳,莫名觉得,太后说的这个人,应当是景修远。 她有些紧张,握着杯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正要回答,便听景立道:“母后记错了吧。王妃从不吃这些。”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不悦,也不知是冲着谁。 太后笑了笑,“或许是哀家听错了。” 皇叔娇宠 第44节 气氛再度凝结下来,不知为什么,遇宁长公主竟也没有再开口调和气氛,她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忽然就掩住嘴唇干呕起来。 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尤其是坐在她旁边的驸马,几乎是立刻跳起来,扶着她的胳膊,关切道:“遇宁,怎么了?” 长公主捂着嘴巴,摆了摆手,“没事,只是有些恶心。” 驸马担心得满头是汗,他朝太后躬身行了一礼,道:“娘娘,请容臣和殿下先行告退,公主身子不适,臣实在有些担心。” 太后拧着眉头,始终在观察景媛的反应,她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然后安抚驸马不要着急。 “哀家瞧着,遇宁这模样……像是怀孕了。” 太后是过来人,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这下,不止驸马和长公主愣住,就连景立也微微一怔。 驸马又惊又喜,几乎是尖叫出声,“什么?真的吗?” 夫妻两人成亲十余年,原本曾有过一个孩子,却因为早产身子弱,不到三岁就夭折了。 眼下时隔六七年,终于又有了第二个孩子,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等太医替她诊脉之后,完全确认了长公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 虽然她面上看上去毫无变化。 可是,青妩就是觉得她不高兴。 遇宁长公主喝了几口水,将喉咙里恶心的感觉强压下去,站起身,驸马下意识地就去扶她,“公主……” 景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道:“母后,我有些累了,今日便先回去了。” 太后看她脸色的确有些憔悴,叮嘱了几句之后,便让两人回去,“回去好好休息。” 景媛点点头,“是。” 驸马也跟着退下,然后又要去扶景媛的手,这回,她没再推开,两人一起走出了宁安殿。 她们这一走,青妩和景立便也没坐太久,景立无情拒绝了太后让他们留下一道用晚膳的话,说:“儿臣还要回去换药,便先告辞了。” 这是正事,太后只得任由两人离开。 两人比前面两个出来的时间晚了些许,一前一后地离开。按理说,他们几乎不可能再在皇宫里其他地方相遇。 可没想到,刚刚才经过御花园,青妩便见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里,遇宁长公主和驸马,正面对面的说着什么,长公主好像生气了,驸马围着她打转,应当是在认错、道歉。 青妩走近一些,觉得他们二人的一状态莫名有些奇怪,景立却直接开口,打断了两人接下来的动作。 “皇姐?” 好似有一盆带着冷气的凉水从天而降,那两人都被泼醒。 两人分开,驸马一下子握住长公主的手腕,并上前两步挡住景媛,“楚王。” 他朝景立拱了拱手,依旧温文尔雅。 景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道:“我们先走了。” “路上小心。”韦益阳说。 于是,四人便就此分道扬镳,而等景立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看不见之后,遇宁长公主直接甩开韦益阳的手。 太后面前爽朗开怀的模样消失殆尽,她冷冷地睨了韦益阳一眼,“不用扶我,我自己会走。” 韦益阳有些无奈,“遇宁,你有身孕。” 景媛却连理会都没理会他,径直推开他走了,韦益阳无奈,刻意落后她两步,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离开御花园。 _ 楚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口,两人一道上了马车,景立道:“走吧,回府。” 车夫说:“王爷,眼下这时辰,走主街的话,怕是人多。” 景立不甚在意道:“那就绕一下。” “是。” 于是,马车便没有走平日里他们入宫要走的朱雀大街,而且拐向东边,从永曲坊里绕了一下。 街上热闹且拥挤,即便是在永曲坊里绕行,马车自然走得很慢。青妩觉得景立今天一定很累,因此并未打扰她,她遇见地撩开一点车帘,透过那一点边缝,往外看。 “回春堂”三个字就是在这时映入眼帘的。 青妩愣住,下意识地叫停马车,“等等。” 车夫立刻停下,以为她是要下车,便道:“王妃,您若是有什么东西想买,便交给属下去办吧。” 青妩却问:“这是……这是哪?” 车夫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但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王妃,咱们现下是在永曲坊长鹿大街上。” 永曲坊,长鹿大街? 青妩恍惚了那么一下,将窗帘的缝隙撩开的稍稍大了一些,写着“回春堂”的牌匾依然挂在上面,下面的房门却是双扇紧闭。 现在刚刚不过下午,哪里会有医馆在这时候关门打烊。 她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景立的声音忽然传来,“怎么了,看什么呢?” 青妩摇摇头,放下帘子,“没什么。” 从景立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牌匾的一角,他微微蹙起一点眉,“莫非是身体不适?” 青妩解释道:“不过是从前在这里诊过几次脉,不成想这才几个月过去,这里就关门了。” 她想到那位佝偻瘦弱的少东家,不由得有些感伤,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告诉景立,“走吧。” 一刻钟后,马车终于到了王府。两人一个回了致远堂,一个回了文斯阁。 景立站在致远堂的院门前,眼看着青妩的背影消失,他忽然开口,“宣禹。” 宣禹应声,“主子有何吩咐?” 景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记得让老万少出门,回春堂的事,绝不能让王妃知道。” 第38章 景立的少年时(第二更)…… 38. “回春堂的事, 不能让她知道。” 景立指的,自然是从前青妩受伤时,他恰好路过,并救过她的事。 可是宣禹不明白, “主子,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让王妃知道也没有什么吧?” 景立眯了眯眼睛,没回答, 只是摇了摇头。 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让青妩知道后, 两人三年前就遇见过的事没准也能被牵扯出来。 但是景立并不想这样, 他不想让青妩知道自己救过她。 眼下青妩对他的依赖已经够深了。 沉默片刻,景立道:“我只希望她好好的,不要依赖我太深。” 那边青妩自然是不知道景立在想什么, 一回去便吩咐宣灵去帮她查一处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吩咐。 宣灵成日关在院子里, 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了,一时间有些高兴地问:“王妃是想查什么?” 青妩把回春堂的地址写给她, 说:“宣灵,我想知道这处医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关门了。” 宣灵将地址接过来一看, 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她咽了咽口水,答应道:“属下会尽力去查的。” _ 次日,青妩是到景立的致远堂用的午膳。 不是景立派人来请的,是她主动去的。 她到的时候景立还有些意外,青妩抿了抿嘴唇,说:“想着已经许久没有和王爷一同用膳了, 走着走着便到了这,王爷不会不欢迎我吧?” 景立吩咐人传膳,“不会。” 两人的关系相比于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贴近了许多,青妩想了想,竟没有坐到景立的对面去,而是坐到了景立的身侧。 景立眉头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并未说什么。 但这一顿饭吃完,两人却几乎没有交流。 景立心中疑惑,以为青妩是有什么事要求她,不想午膳都吃完了,她仍是不紧不慢的,并没有开口。 青妩感觉到景立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悄悄心虚。 昨日从太后宫里一出来,她便觉得景立的心情不是很好。 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思来想去,便想着今日多去和他说说话,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一直不高兴了? 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景立见她来也没什么表情,而她正顿饭用下来,都不知道该开口和他说些什么。 两人便只得陷入这莫名的沉默中。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景立开口,“进来。” 进来的是姝红,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恭敬道:“参见王爷。” 景立嗯了一声,命她起身,目光从她手里的信笺上扫过,问:“有事找王妃么?” 青妩好奇地问:“谁给我的信?” 姝红把信递过去,回答道:“是表姑娘送来的信。” 青妩一怔,“表姐是有什么事么?” 姝红下意识地看了看景立,青妩看出她的犹豫,并不在意,她摆摆手,直接道:“你说便是了。” “是。”姝红说,“表姑娘请您明日到崔家庄子上一起玩。” “明日?” 皇叔娇宠 第45节 青妩有些奇怪,前不久崔潇潇才派人递了帖子来,请她在崔老夫人大寿时,去参加老夫人的寿宴。 她已经答应了。 眼看着寿宴没有几日了,怎么又递了话? 她正想着,便听到景立说:“天气渐暖,多出去走走也好。” 青妩想着,或许是崔潇潇性子急,所以才会在宴会之前,提前再邀她一次。 青妩点点头,对姝红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姝红躬身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青妩和景立两人。 青妩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王爷,您和我一道去么?” 景立一愣,“我自然不去。” 青妩撅了撅嘴巴,竟是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去。” 景立说:“我向来喜静,不爱出门。” 他说完,朝青妩笑了一下,说:“你还年轻,多出去走走也好。” 听他这样说,青妩莫名有些不高兴,她低声嘟囔着,“您不也是年轻人么。” 景立也不知是听没听见,他掩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说:“好了,去书房吧。”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你说想学字,我这里还有几个珍藏的字帖,给你临摹。” 青妩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她高兴地点点头,“谢谢王爷。” 于是,景立便带着青妩进了书房,他让青妩坐下,自己去另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许久没练过字,应当落了不少灰。” 青妩看着他找,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王爷,我可以借一本书看么?” 景立没回头,说:“你自己喜欢哪本,就拿走吧。” 青妩已经对景立的书房十分熟悉了,她踮着脚,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忽然咦了一声,从架子上抽出薄薄的一卷纸。 她轻手轻脚地把它,跃然眼前的是一首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纸上字迹狂放洒脱,潇洒不羁,好似飞鸟惊蛇,只是被这一方小小的宣纸囚困住了。 青妩小时候学字的时候,喜欢方正的楷书,喜欢精巧的隶书。 一向不喜欢草书,因为她看不懂,总觉得那草书像是冬天里连天的杂草,没什么意思。 可是今日,这一方草书入眼,她竟被完完全全地震撼到了。 她忍不住问:“王爷……” 景立闻声回头,“怎么了?” 青妩说:“这是谁的字?” 景立走过去,看到她手里的字,微微一怔,有一抹异色从眸底飞快闪过,平静道:“年轻时候写过的废纸罢了。” 竟然是景立写的? 青妩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在她眼中的景立,或是平静,或是冷淡,或是疏远克制,或是冷厉逼人。 可是这幅字,是轻狂放肆的,是潇洒恣意的,和现在景立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直到现在景立明确说出来,这是他从前写过的字,青妩仍觉得自己不能把这首诗和他联系起来。 景立眸色微微一暗,伸手想把那张纸抽走。 青妩却后退一步,“王爷,送给我好不好。” 景立微怔,蹙眉,“你想要?” 青妩立刻点头,“我很喜欢。” 景立淡淡道:“废纸罢了。” 青妩摇头,“没有。” 景立不想她如此执拗,收回手指,说:“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青妩欢天喜地的应下,“谢谢您。” 景立也已经找到了字帖,青妩小心翼翼地将那副字收好,折起来,然后走到书桌旁,正式开始练习。 练字实在是很耗心神的一件事,青妩没练一会儿就觉得手腕酸疼,景立瞄到她揉手腕,说:“今日便早些回去吧,明日不是还要出门。” 青妩看出他今日的心情应当不是很好,因此也并未多留,很听话地抱着几卷字回去了。。 回了文斯阁之后,她没有回卧房,而且直接回了书房。 她将自己写了一下午的字一股脑的扔到桌旁,摊开了景立写的那一首诗。 她没有撒谎,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一篇字。 除了字形好看之外,她觉得自己好像因为一首诗而又多认识了景立一些。 见到了他早已收敛的另一面。 青妩走到门口,看着眼前这一方庭院,忽然想到中午收到崔潇潇帖子时,景立说的话。 “我喜静,不爱出门。” …… 怎么会呢? 青妩只看这一篇字,就已经能想象景立从前是如何的鲜衣怒马,惊艳才绝。 他只是不得不喜静而已。 - 昨晚胡思乱想到半夜,青妩早上是被姝红生生晃醒的。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一时竟有些忘了今日是何日,“姝红姐姐,我很困。” 姝红说:“姑娘,您忘了,您和表姑娘约好了,今日要出门的。” 青妩恍然想起,“对,要出门。” 但她实在困倦,梳洗打扮之后仍觉得自己睁不开眼睛,直到上了马车,崔潇潇正在马车里等她。 见青妩迷迷蒙蒙,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崔潇潇悄悄伸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冰凉的手背一下子就把青妩的困意全部驱散。 崔潇潇笑嘻嘻地问:“凉吗?” 青妩伸手去抓她,无奈道:“这下彻底清醒了。” 今日两人是要去崔家的庄子上,崔潇潇是特意来接她的,姝红上了后面的马车,因此这辆车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崔潇潇看着青妩清醒以后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狐疑道:“绥绥,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青妩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说:“大概是昨晚折腾的太晚了,没睡好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青妩说完,伸了个懒腰,便想问崔潇潇今日到底是有什么安排。 就见她双眼发亮,盯着她的目光十分诡异。 青妩被她这表情吓了一跳,“表姐……” 崔潇潇嘿嘿一笑,凑到青妩的身边,压低声音,“绥绥,楚王爷不是,不是病着呢么?” 青妩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 崔潇潇笑得十分暧昧,像一只猫,她贴着青妩,悄悄地搂了一下她的腰,“病着还那么厉害啊,能让你累成这样?” 青妩原本是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的,可对上她暧昧的笑容之后,忽然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的脸颊几乎是瞬间爆红,烫意顺着脖颈疯狂燎了原,只把耳尖都烧的通红。 她一下子推开崔潇潇,“表姐!”她着急地跺了跺脚,“不是你想的那样?” 崔潇潇还以为她只是害羞,调侃她,“我想的是什么样?” 青妩羞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手指不住的搅着衣襟,搅得皱皱巴巴,她小声挤出几个字,“我,我和王爷还没……” 她有些不好意思,可也不想让崔潇潇继续误会下去,艰难道:“还没同房呢。” “没同房?” 崔潇潇着实没想到这一点,“王爷的身子这么差么?” 青妩不太想继续讨论下去,她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 崔潇潇听完,竟还一副十分感慨的样子。 青妩也不知道她是在感慨什么,她捏了捏自己在渐渐退烧的耳朵,点点崔潇潇的手心,说:“表姐,你还未出阁呢,下次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崔潇潇笑她是小古板,说:“我还以为女人成了亲之后性子都会变呢。你不知道,我大哥上个月新纳了一房妾,没进门之前最是胆小羞涩不过,现如今啊,竟像是归云楼的头牌姑娘似的,我娘看她特别不顺眼。” 青妩好奇道:“归云楼是哪里?” 崔潇潇微微一窒,看着青妩纯良的模样,竟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愧疚感,她遮过这个话题,说:“不只是她,大嫂从前也是最刻板庄重的,后来嫁过来之后,性子越发活泼开朗。” 她说着捏了捏青妩的小脸,“只有我们绥绥,嫁人这么久了,怎么半点变化都看不出来呢?” 没有变化么? 可是青妩自己却觉得,她好像变了很多似的。 但她并没有反驳崔潇潇,而是问道:“今日我们去庄子上做什么?” 皇叔娇宠 第46节 崔潇潇也终于想起正事,她说:“过几日就是祖母的大寿,到时候宾来人往,你自己一个人难免无趣,便想着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到时候,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省得无聊啦。” 青妩,“一个朋友?” 她好奇地问:“什么朋友?” 崔潇潇说:“或许你听过她的名字。安和郡主,元笙。” “上个月我和大哥到东郊马场看人斗马的时候和她认识的,正好彼此性情相投,一来二去便结成了好朋友。昨日她来找我,说想学骑马,我想着我家正好有处庄子里有一块很大的跑马场,便说今天带她来玩。又想着你自己一个人在王府里闷着,应当也很无聊,就请你一起来了。” 青妩没说话,崔潇潇说:“你放心吧绥绥,元笙很好相处的。” 青妩却不是担心,她只是想到自己曾经在某次宴会上,见到过元笙郡主。 当时她刚刚被赐婚,在京中贵女之间一下子便出了名,许多人给她下帖子。 她不知拒绝,几乎日日都有宴会要赴。 贵女们嘲讽她,她怕得罪人,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缩在角落里,沉默以对。 某次,有人替她仗义执言,就是元笙郡主。 她是齐宁大长公主的孙女,因为父母早幺,被大长公主几乎宠上了天去。 崔潇潇说:“她虽看上去娇纵,实际上最是善良不过,绥绥,你和她也会成为好朋友的。” 正说着,马车拐进了庄子里,停在后院的马场边上,还没下车,就听到一阵尖叫声。 青妩和崔潇潇对视一眼,急忙掀开帘子下车,正见一抹穿着嫣红裙装的少女从马背上跌落,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一道黑影闪过,将她接住,抱进了怀里。 崔潇潇忙拉着青妩走过去,关心道:“元笙,你没事吧?” 元笙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她双臂揽在男人的肩上,晃了晃腿,命令:“穆丰!放我下来。” 被叫做穆丰的男人左手一松,元笙跳下来,朝崔潇潇走过去,“我当然没事。” 说完,她的视线便挪到了青妩的身上,一愣,“这不是……” 崔潇潇悄悄推了青妩一下,“这是我表妹。” “……楚王妃么?” 两人的话音几乎是同是落地,青妩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郡主。” 元笙蹙眉,没说话。 而这是那个叫穆丰的男人走上前来,给青妩行礼,“参见楚王妃。” 青妩这才注意到,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剑,看样子应当是郡主的贴身侍卫。 “不必多礼。” 元笙好奇地看着她,忍不住问:“你……你嫁给楚王叔之后,还能出门么?” 她自小是养在公主府,虽不姓景,却是跟着皇子公主们一同称呼景立为皇叔的。 青妩点点头,“可以的。” 元笙摸摸下巴,“有趣有趣。原来你就是潇潇和我说的表妹呀。” 她回头对穆丰说:“穆丰,你走远一些,我们要说悄悄话啦!” 穆丰拱手就要退下,却仍止不住地担忧,便又叮嘱了两句,“郡主,千万不能再独自骑马。” 元笙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嫌他唠叨,可是青妩却注意到,她的嘴角是笑着的。 穆丰知道她不会听,无奈地走开了。 元笙拉着青妩和崔潇潇到旁边坐下,崔潇潇问:“元笙,他是谁啊?” 元笙说:“我的贴身护卫!” 崔潇潇若有所思,“护卫么?看上去不大像啊。” “绥绥,你说是不是?” 她拉了拉青妩的袖子,青妩只得道:“看上去,郡主和穆护卫的感情十分深厚。” 她努力斟酌着词句,怕自己会冒犯到元笙,不想元笙却坦荡一笑,她指了指远处倚在树根底下的穆丰,“他还会是我未来的夫君,我的郡马!” 这一下,崔潇潇和青妩都愣住。 且不说他们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皇上和大长公主是绝不会同意的。 就说如此坦荡大方地讨论自己婚事的女子,青妩便从未见过。 元笙却不以为意,“我喜欢他,所以我要嫁给他。” 喜欢这个词,对于崔潇潇来说实在有些陌生,她忍不住好奇,“你,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 元笙这回终于知道有些害羞了,她揽住崔潇潇的肩膀,说:“我祖母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总想和他待在一块,就是想无时无刻不黏着他。想嫁给他。” 崔潇潇仍是不明白。 元笙叹气,“算了,你还没成婚,不会懂的。” 她把希望投给青妩,“你已经成婚了,你会懂的吧?” 青妩正愣神,被她这一问抽回思绪。她下意识地攥住袖口,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她看一眼远处的穆丰,有些迟疑地回道:“或许,也不是很懂吧。” 第39章 平南侯府二公子(第一更…… 39. 三个姑娘坐在角落里续续地说了好一阵, 最后还是崔潇潇想起来她们今日的主要目的,“我们不是说要骑马吗?” 元笙恍然,赞同道:“没错!潇潇教我骑马。” 两人性子直爽又冲动,青妩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们, 等被两个人拉着去挑马, 才想起来什么似的, 问:“郡主,你, 穆护卫不是说,不许你自己骑马吗?” 元笙哼一声, 说:“我才不会听他的呢, 我想学!” 青妩轻轻地哦一声,不说话了。 崔潇潇问她,“绥绥, 你想学吗?表姐教你!” 青妩看着眼前比她还高上许多的骏马, 有点害怕,她摇摇头, 退缩道:“我还是不了吧。” 元笙说:“放心吧,不会摔伤的,这些马都是家养的母马, 很温顺的。” 她方才来的时候, 崔家的马奴已经带着她在这里逛过一圈了。 崔潇潇是知道青妩的性子的,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建议道:“不如我先带着元笙去玩一会儿,等你觉得不太怕了,就来一起,怎么样?” 青妩不想拂了他们的面子, 答应了。 两人牵着马往马场深处去了,青妩就坐在旁边,看着她们玩。 姝红方才到后院端水果和茶水去了,过来之后却见自家姑娘孤零零地坐在这,忙问:“姑娘怎么自己一个人?” 青妩说:“我有点不敢。” 姝红给她递上茶水,看着远处的两个少女在高头大马上爬上爬下的,不由得看了也有些发憷,可是又不忍看自家姑娘一个人坐着,便劝道:“姑娘若是害怕,不如让表姑娘多找几个侍卫护着您,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在这坐着吧。” 青妩看着她们嬉闹,自然也是有些羡慕的。 可她…… 在她的意识里,她是不能这样的。 温婉端庄才是一个名门闺秀,高门贵女该有的样子。 青妩抿了抿唇,心里十分犹豫。 而不远处的元笙,已经能一个人控马了,穆丰担心她,不让她拿马鞭,自己在下头给她牵马,两人慢慢悠悠地晃到青妩跟前。 元笙朝青妩招了招手,十分不解道:“我记得荣国公府年轻的时候是武将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青妩,顿了顿,想着方才崔潇潇的称呼,干脆直接学这她那样叫。 “绥绥姑娘,你小时候没有学过骑射吗?” 元笙自小被宠着长大,有什么便直接问了出来。 青妩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解释,元笙又道:“我记得,楚王叔也是武将啊。”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桩婚事里藏了那许多的弯弯绕绕。 穆丰扯了一下马缰,适时打断她,“郡主,属下带你去那边走走。” 元笙的思绪一下子被扯开,她高兴地夹了一下马肚,“好呀。” 穆丰带着她离开,临走之前,朝青妩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青妩笑着摇了摇头。 这两人走后,崔潇潇也过来了,她已经将头上的发簪拆下,随便用束带把头发整个绑起来,看起来清爽又利落。 她朝青妩示意了一下,问:“绥绥,来吗?” 她逆着阳光,高坐于马上,清秀的五官都被染上了金黄的暖光。 青妩神色微微一动,轻轻点了点头,“表姐教我吗?” 崔潇潇没想到青妩真的会答应,意外地扬了扬眉,跟着笑道:“当然啦。” 她一下子跳下马,走过来拉青妩的手,带她一道去挑马。 “老魏,去把我那套骑装拿来,给绥绥穿。” 相比于的打扮,青妩这身百褶裙自然是不适合骑马的。 挑完马之后,崔潇潇又去带她更衣,重新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 青妩还从没有穿过骑装,她好有些奇怪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崔潇潇也是第一次看青妩脱下柔软的女儿装,她走过去替她整理好衣领。 镜子里的少女换了一身青碧色的窄袖单裙,黑色短靴,腰间系着月白色长裙带,长发被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明艳而英气勃勃。 皇叔娇宠 第47节 青妩有些不自信,下意识地低头想去看自己的衣襟是否整齐。 崔潇潇却拉住她的手,笑着鼓励道: “绥者,安也。绥绥,别忘了,你可是将门之女。” - 青妩刚刚被扶上马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地害怕,她抓着崔潇潇的手不愿放开,“表姐。” 崔潇潇说:“咱们一步步地来,今日我替你牵马,等你适应了之后,咱们再学下一步。” 那边的元笙看见青妩也坐到了马上,欣喜地跑过来,十分热心地给她传授经验。 她们两个都陪在自己身边,青妩渐渐地也放开了些,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她竟也能自己一个人控马慢行了。 只是这一下午上马下马太多次,再加上马鞭和缰绳做工粗粝得很,青妩不仅手心被磨红了,腰背更是酸疼不已。 眼看着已经申时过半,青妩怕景立会等她一道用膳,不想回去太晚,便和两人告别。 崔潇潇看了看天色,问:“阿笙呢?” 元笙想了想说:“不早了,我晚上还要陪祖母念经,不如一道回去吧。” 崔潇潇说:“绥绥今日没乘马车,我送你吧。” 青妩点了点头,并未拒绝她的好意。 进城后,马车是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绕过的,青妩今天很开心,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不由得掀开了一点窗帘,往外开。 崔潇潇也被叫卖声吸引,想了想,说:“有点想吃顺心斋的点心了。” 只不过顺心斋不在这条街上,如果想去,也得把青妩送回王府之后,再拐道去买。 青妩说:“表姐,我就在这下车吧。” 崔潇潇说:“我就是随便说说嘛,还是要先送你回家。” 青妩指了指路边的一个铺子,“我也想去买些东西。” 那铺子前头排了许多的人,估计要排很久的队。青妩说:“拐出这条街,就到龙云坊了,不会有事的。” 龙云坊里全是王爷公主的府邸,沿路都有护卫把守,十分安全。 崔潇潇还在犹豫,青妩却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放心吧。” 说着,她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停下。 她和姝红一道下了马车,朝崔潇潇摆了摆手,然后朝那个生意十分红火的杂货铺子走去。 两人排在最后面,姝红踮脚看了看前面,“怎么这么多人。” 青妩说:“里面应该是卖果脯点心的,左右我们也没事干,等等吧。” 青妩素来口味清淡,不喜欢过酸过甜的东西。姝红正奇怪她什么时候口味变了,就听青妩道:“王爷喜欢。他成日喝药,嘴里应当时常泛着苦味吧。” 姝红微微一怔,没说什么,陪着她一起排队。 好在长龙排的虽长,前进速度并不慢。 很快就到了青妩,她想了想,买了一包渍青梅和一包李子干。 姝红掏出荷包来付钱,伙计把油纸包递给她们。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抹身影从人群之中飞快掠过。 青妩被撞得一个踉跄,姝红没来得及去接油纸包,先去扶青妩。 “姑娘,没事吧。” 青妩捂着肩膀,摆了摆手,“没事。” 姝红稍稍放下了心,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惊叫出声:“哎呀!荷包!” 她两手空空,而那飞快跑开的身影却在不远处稍稍停下,握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耀武扬威地一晃。 青妩没想到,这天子脚下,她们竟是遇见了小偷! 姝红气得脸色通红,青妩拉住她,说:“不过是些碎银子,别追了。” 她身边没有护卫,万一真的闹起来,只怕会吃亏。 姝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颇不甘心地跺了跺脚,“真是便宜这贼了!” 嘭—— 忽然在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从高处扔下来的声音。 青妩她们被挡在最后面,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妩没什么心思看热闹,说:“咱们走吧。” 不想人群忽然被拨开,一个穿着青莲色长袍的锦衣公子朝她走来,他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提着马鞭,鞭梢的尽头卷着一个黑衣裳的男人。 青妩被他这模样吓得后退一步,姝红也下意识挡到青妩的跟前。 锦衣公子抖了抖鞭子,黑衣人骨碌碌滚到青妩的脚底下。 “呀!是那小贼!” 姝红眼尖地发现黑衣人手里握着她的荷包,“姑娘,咱们的荷包。” 黑衣人满脸是血,艰难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看样子是要继续逃。 结果那锦衣公子直接把手里的酒壶摔到他的腿上,痛得他抽搐着蜷缩到一起。 青妩实在有些见不得他的惨状,忍不住开口道:“这位,这位少侠,还是把他交给官府处置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 锦衣公子刚刚捡起她的荷包,闻言十分高兴地问:“你叫我什么?” 青妩愣了愣,“少侠……公子?” 锦衣公子忽然腼腆了起来,他低头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扶正了束发的玉簪,“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少侠呢。” 他把荷包递还给青妩,“就冲姑娘的这声少侠,我也没白白帮你。” 因为方才他的行为实在过于残暴,围观的百姓多半都散开了,一队值班的衙役循声跑过来。 锦衣公子嘱咐青妩,“等我一下。” 然后,他走到那班衙役跟前,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又递过去几锭碎银,衙役立刻把那黑衣人绑起来带走了。 处理完之后,他走到正在道旁等他的青妩身边,笑着打量她,说:“你是谁家的姑娘,说让你等着就等着,这么乖?” 青妩从崔家别院离开时,是崔潇潇给她梳的发,因为只简单地梳了个低髻,看不出她已经成亲。 青妩被他这样一调侃,不由得红了红脸颊。但她很知分寸,并不打算暴露身份,便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锦衣公子也不在意,他左右看了看,只发现她身边只有一个婢女,皱了皱眉,“你没有护卫吗?” 青妩说:“不过是出来买些东西,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 锦衣公子想了想,说:“我送你回去吧,省得你再遇到危险。” 青妩一愣,有些犹豫。 锦衣公子直接大大方方地亮出身份,“姑娘放心,我叫楼衡,我哥哥是平南侯楼宴,绝非歹人。” 他说着,还拿出一块证明身份的玉牌,上面果真镌刻着一个浅浅的楼字。 楼衡很热情,“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看他身上的穿戴,就知道这人身份不一般。青妩稍稍放下了一些防备之心,说:“可是您的马怎么办?” 她指了指楼衡手里握着的马鞭。 楼衡愣了一下,竟是直接把马鞭丢到了道旁,“这是我抢的那个人的,忘了扔了。” 青妩还从没见过这么与众不同的世家公子。她没忍住偷笑了一下,楼衡背着手走到她跟前,十分新奇地看着她,说:“你笑啦?是不是觉得我不是坏人!” 青妩觉得他像个小孩子。 毕竟是帮了她,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说:“麻烦楼公子了。” 楼衡显然很高兴,“不麻烦不麻烦。” 楼衡的话很多,但他好像看出青妩不想说自己的身份,一路都没有问身份相关的问题。活泼开朗,却又很懂礼数。 青妩很感谢他的体贴,到了龙云坊坊口,她便止住步子,说:“公子便送到这儿吧。” 她找了个借口,说:“我家护卫在前头等着我。” 楼衡愣了愣,看着“龙云坊”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说:“你是郡主?” 青妩笑着摇了摇头,说:“若是下次有缘见到公子,再告诉您我的名姓吧。” 她微微一福身,“今日的谢礼会有人送到贵府上的。” 说完,她朝楼衡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姝红进了坊巷之中。 楼衡眼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满头雾水地挠了挠头,正要离开,却见一抹影子从道路两旁的树影间掠过。 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是幻觉。 这是…… 他眯了眯眼睛,影卫? 这姑娘到底什么身份,身边竟有影卫。 - “主子,王妃已经进了龙云坊了。” 景立正坐在书桌后烹茶,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问:“送她回来的是谁?” “平南侯府的二公子,楼衡。”来回禀的是景立安排在青妩身边的影卫之一,十一。 十一说:“他哥哥是平南侯楼宴。在朝中只是闲职,并无站队,楼家还算干净。” 景立问:“楼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十一说:“应当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他无官无职,也没有功名,成日在城中就是和一帮纨绔子弟招猫逗狗,无所事事。今日正好在对面的富春楼上喝酒,属下猜测,他应当是喝醉了,一时冲动出来就出来行侠仗义了,不想就碰上了王妃。” “行侠仗义?”景立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氤氲的蒸汽模糊了他冷峻的双眼,只能听到一声冷冷的嗤笑。 十一不敢说话。 皇叔娇宠 第48节 景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一瞬间的失态,他敛去眸中的冷意,“下去吧,保护好王妃。” “是。” 十一刚刚退下,就听得外间有人来通传,“主子,王妃回来了。” - 青妩原本是要想先回文斯阁换一身衣裳的,不想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景立,他正坐在凉亭里赏花。 “王爷。”青妩走过去,行礼,“王爷怎么在这?” 景立揉了揉眉心,说:“成日闷在房里,出来透透气。”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青妩听话地走过去,景立瞄了一眼她的衣裳,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青妩低头,发现自己衣襟上竟然沾上了一点点血迹,她忙解释,“不是我的血。” 景立眯了眯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青妩很怕他担心,便把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将给他听。 “所以我才会回来这么晚。”小姑娘很乖地认错,“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景立却问:“你说,是有人帮了你?” 青妩很老实,“他说自己是平南侯府的二公子。” 景立搭在桌边的手指微微曲起,敲了一下,“他说自己是,便是了?” 青妩一愣,“可是,他有平南侯府的玉牌……” 景立说:“就算他真的是平南侯府的人,谁又能保证他没有恶意。今日的事这么巧,谁又说得准呢。” 青妩从没这样想过,听了景立的猜测之后,莫名有些后怕,她点点头,乖巧地说:“下次绝不会了。” 景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然后转了话题,“下次再有什么东西想买,吩咐下人去就好了。” 青妩捏着衣角,小声道:“是给您买的。” 景立一愣,“给我买的?” 青妩说:“您时常吃药,嘴巴里一定很苦,我便想着给您买些果脯润一润。” 小姑娘眉眼弯弯,眼睛里好似盛着碎光。 景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就见青妩朝亭子外头等她的姝红招了招手,“姐姐,咱们下午买的东西呢?” “在奴婢这……”姝红的话说到一半,竟是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方才荷包被人偷了后,她把油纸包顺手就放到了旁边,后来又凭空出现了一位平南侯府二公子,她便彻底忘了。 青妩忽然也想起来方才的事,不由得有些窘迫。 景立将她们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却故作不知,“怎么了?” 青妩艰难道:“好像不小心落在铺子里了……” 小姑娘秀气的眉毛上都写着丧气。 景立忽然起了一些逗弄的心思,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忘了就忘了吧。” 青妩见他这模样,立刻愧疚起来,保证道:“我下次再给您买,您别生气。” 景立压下唇边的笑意,“嗯。” 见他仍是淡淡的,青妩有些着急,重复道:“您别生气。” 景立没说话。 青妩凑近了一些,怯生生地去拉他的袖子。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进,一抹霞光从西边散射,铺满了整个庭院。 从景立的角度看过去,几乎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晕染着金黄色的光。 青妩半垂着头,腰间配饰上的流苏垂下来,扫到景立的大腿上。 景立蹙了蹙眉,想要往后。不想青妩拉着他的手指一紧,像是怕他离开似的,勾着他的袖口,温热的呼吸就这样打在他的手腕上。 景立手指微微蜷起。 小姑娘天真又单纯:“如果您想要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去给您买。” 景立喉结滚了滚,声音微妙的带了几分暗哑,“不用了。” 第40章 真相(第二更) 40. “时辰不早了。”景立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的手指轻轻在青妩的袖口上擦过,但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拨开青妩的手指,说:“早些回去休息吧。” 青妩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变了脸色,还想再说什么, 却见景立已经站起身, 径直走出了凉亭。 青妩还以为他是身子不适, 不想让自己知道,犹豫了一下, 很懂事地没有追过去。 - 眼看着已经入了春,景立敞着窗户, 站在窗边吹风。 宣禹进来给他送药, 下意识便提醒,“主子,小心受了风寒。” 景立没说话, 转身去拿托盘上的药碗, 汤药很苦,所以旁边还配了几颗蜜煎。但他早已经喝惯了这苦味, 几乎从没有吃过那蜜煎。 今日却破天荒地含了一颗。 可是药味儿实在太浓,蜜煎的甜腻也并不能除去,景立觉得口腔里发苦, 好像含了一整颗的黄连。 一阵风吹过, 景立猛的咳嗽起来。宣禹忙要走过来给他拍背,景立却抬了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你先出去吧。”景立哑着嗓子吩咐。 宣禹有些担心,不愿退下,景立冷冷地重复,“出去。” “主子有事就吩咐属下。”宣禹只能出去。 房门合上, 景立望着大开的轩窗,走过去,将窗户也合上。 景立按了一下胸口,能感觉到胸腔里心脏在微弱地跳动。 “宣禹。”他忽然出声。 宣禹就守在门口,立即回道:“主子。” 景立说:“去请宁叔来。” “是。” 不一会儿,宣禹便把宁义请来了,宁义敲了敲门,欲上前行礼,景立说:“不必多礼。” 宁义走过来坐下,“主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景立单刀直入,直接道:“我感觉,我最近好像越来越虚弱了。” 宁义长叹一声,说:“主子中的是一种慢性毒,时间拖得越长,就越难以医治。” 景立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还能活多久?” 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景立忽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_ 翌日,青妩照例用过午膳之后,抱着笔墨往致远堂去。不想却被宣禹拦住,他很是抱歉地朝青妩拱了拱手,“王妃,王爷今日不大舒服,您请回吧。” “不舒服?”青妩有些担心,“我可以进去看看王爷吗?” 宣禹看起来也很是无奈,“王妃还是请回吧。” 青妩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夜过去,一切都变了。 之后几日,她都没有看见景立。 好像是陷入了一场循环。 只不过这次将她阻拦在外面的,是景立自己。 她也学着像上次一样,叫厨房做了鸡汤和药膳,亲自给他送去,可是无一例外,都被宣禹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 看着空落寂静的致远堂,青妩莫名觉得,景立并没有生病,只是不想见她。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景立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_ 景立是先帝庆帝的最后一个儿子。 他出生时,他的七皇兄景卓已经在太子之位上待了十年,前朝安稳,后宫平静。 不想他的天赋渐显,庆帝不可避免地偏心,太子倍感威胁,起兵造反,却被庆帝事先察觉,最后事败,被囚于西宫。 储君被废,朝局一下子不稳当起来,庆帝属意于他,便竭尽所能为他铺路。可当时的他已经将近古稀,他甚至没来得及册立新太子,便骤然病倒。 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庆帝是倒在了皇后钟氏的凤仪宫。 他们母子三人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有人拥护,就有人反对。流言纷纷,都说钟皇后是为了自己儿子登基,因此谋害皇帝。 当时的庆帝已经卧床不起,钟氏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后,景立为了平息流言,保护母亲的清白,自请去西南监军。 他远走京城,是想徐徐图之。 可他当时才不过十四岁,还是太过年轻,只顾着提防废太子和朝臣,忽视了暗中积蓄力量,亟待上位的永王景回。 也就是如今的宣帝。 三年后,庆帝驾崩,永王继位,景立匆匆回京,但当时的景宣帝荣国公府的兵权,还有废太子的胞兄,齐王的支持。 他母后也在宣帝的手里,因此他并不敢妄动,而宣帝的皇位也由此坐的很稳。 当时他已经十五岁,因为在外历练了两年,不是少不经事的小孩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和景回无法抗衡,更何况母亲还在宫里。 皇叔娇宠 第49节 他对皇位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回京之后,也有皇上留给他的势力,可是他并没有想着要搅乱局面。 景回继位一年,勤恳智慧。 当时景立想,如果是自己,或许并不能比景回做的更好,于是他不再纠结,申请又回去监军。 西南边境不稳,他就算不能继位称帝,也是大凉的皇子,亲王。希望大凉能世代安稳繁盛。 也算是给自己的母亲挣一条平坦的路。 她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过得很难。 之后在西南的那几年,算是飞速成长的几年,景立在外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见识了大凉的山川大河。 他悠闲自在,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未尝不可。 直到宣帝召他回京,他见过皇上之后,就去宁安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当时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他,母子俩凑在一起说了一上午的话,快到午膳的时候,太后留他一起吃午饭。 正巧,他皇姐景媛也来了。 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太后说了很多话,景立和景媛都喝了很多酒。 没过一会儿,景立便觉得有点醉了,太后让人扶他到偏殿里歇一歇,可是在后宫终究不方便,景立没答应,告辞出宫了。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只有十三岁的青妩。 但两人没说上几句话,景立就觉得头晕不大舒服,先回了楚王府。 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路上舟车劳顿,太过疲惫,休息休息就好了,不想再醒来的时候,竟已是三天之后了。 他中了毒,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且神智很不清醒,精神时好时坏,有时很正常,有时却像个疯子,动辄便会伤人。 当时景媛去看他,便正是碰到他发疯的时候,险些被他伤到。 直到十几日后,宁义研究出了一个药方,能暂且压制住他身体里的毒性发作,他才暂时恢复了正常人的神智。 可是楚王府已经被他搞的一团乱,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有四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扈从,随他出身入死,上阵杀敌。 有三个都被他亲手砍死,只剩下一个宣禹。 景立彻底疯了。 几个人联手都制不住他,宁义只能命人将他捆起来,每隔一个时辰就往他嘴里灌一次药。 景立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想知道是谁给他下了毒,想去彻查到底,却在这时传来遇宁长公主受了重伤的消息。 他想去长公主府看她,却被人拦住,楚王府被景宣帝的人团团围住,景宣帝缓缓走进了王府的大门。 此时的景立如同囚笼里的困兽,双眼腥红,带着浓烈的恨意,他被一群人围住,狠狠按跪在地上。 景宣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看履尖上的一撮泥土。 他说:“十七,你太任性了。” 景立瞪着他,青筋暴起,他很确定,“你知道有人害我,却不彻查。” 景宣帝却笑了笑,说:“你总不会觉得是朕给你下的毒吧?” 景立的脑子很乱,几乎无法思考,景宣帝的声音很缓,带着一点的嘲讽和蛊惑的意味,“十七,你想想,那日你在福宁宫待了不过一刻钟,便是连口茶都没喝,若是真下毒,我怎么下呢?” 景立倏地怔住。 景宣帝说:“你是大凉的西战神,被人毒害自然要查,只是,到最后查到谁头上,却是不能控制的。” 景立浑身发抖,忽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景宣帝对他提防又忌惮,他又何尝不是呢?正如景宣帝所说的,他在福宁宫面圣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入口。 就连皇帝陛下的赏赐,他也练碰都没碰一下。 行军多年,他已经足够谨慎。 而那一日,他唯有在太后的宁安殿里,进了食,喝了酒。 荒唐的念头涌上脑海,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景立脸色苍白,好似失去了光,他说:“你以为我会信么?” 景宣帝笑了笑,“我觉得你会的。” 他说:“母后一个弱女子,在京中这些年实在很不容易,她在后宫里爬了多少年才爬到皇后的位置上?” “朕在母后宫里也待了许多年,自然对她是有感情的。她想当太后,朕的母亲想用一些筹码,来和朕换一个太后的位置,朕怎么会不答应?” 景立知道,这个筹码,就是他。 见他不说话,景立又说:“至于遇宁那边——” 景立下意识地看过去,只听他道:“她可是真真切切被你伤到的。” “父皇自小偏心你,对于其他儿女冷淡的很,再加上遇宁和十六是双生,后来老十六夭折,只剩下了遇宁一个人,父皇更是对她不喜,甚少理会她。” “父皇把对遇宁和十六的所有感情都成倍的堆积到了你的身上。遇宁心里会没有怨恨么?” “小时候,被弟弟抢走了父亲的疼爱也便罢了,如今正是该婚配的年纪,却又被你伤成这样,若是小伤还好,若是真的伤筋动骨,成了残废,日后嫁人都不能挑选自己喜欢的你想想,她心里会怎么想?” 这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刀一般戳进景立的心脏。 景立自小最愧对的人,便是他的姐姐。 分明都是皇后嫡出,却只因为姐姐是个公主,就被父皇忽视了十几年。 他记得,小时候,他每年生辰,庆帝都会宴请百官为他庆生。 而景媛却因为和他那早亡的十六皇兄是同一日出生,从来没有过过一次生辰。 她本该是京城最尊贵的公主。却因为他,直到二十三岁还未成亲。 想到姐姐美好的前路就要再次被他毁掉,景立痛苦得摇头,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声,可他的意识已经混沌,说不出话来。 景宣帝却很冷静,像是来和他谈判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互相成全,不是最好吗?” “更何况,因此而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景立知道,他说的是那三个因他发病而无辜惨死的亲卫。 景立眸中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暗下去。 他同景宣帝约定,只要他不动他的姐姐,那么他永远不会离开楚王府半步。 _ 景宣帝还算守诺,很快为景媛加封食邑封号,并挑选了一门好亲事,赐公主府和良田万顷。 他给了她一个长公主该有的尊贵。 而景立,却在楚王府无尽的消沉了下去。 他身体里的毒药真的渗透到骨子里,精神时好时坏,常常一昏迷就是半日。 宁义竭尽全力给她医治,却因为查不出他中得到底是什么毒,只能延缓毒性,不能彻底根治。 之后,他的身体虽然也在渐渐地好转起来,但实际上依旧十分虚弱,时不时就会犯病,头疼胸闷,双腿酸软,浑身没有力气。 楚王府的旧人多半都依旧留在他身边,对他忠心不二,仅剩的宣禹也并未对他生出嫌隙。 可是景立知道,这楚王府里,早已没了过去的痕迹。 - 小姑娘在外面站了许久才离开,景立隔着窗纸描摹她的背影,不舍而又无可奈何。 四年过去,他的身子早已经被余毒折磨得废掉了。 纵使现在还能强撑着给青妩撑出一片净土,之后呢? 等他死了,小姑娘又该怎么办? 他不想让青妩被自己拖累。 他不该去祸害她。 只看他皇姐,这些年和他再无往来,便能顺遂平安。 小姑娘也该过得更好。 - 他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神思越来越散,眼前一黑,顺着窗子便倒了下去。 宣禹耳力惊人,在门外听到动静,来不及敲门便直接闯了进来,“主子!” 宁义被飞快地请来的时候,青妩刚刚拐出院子,她看着宁义飞一般的从自己旁边过去,都没来得及和她打一声招呼,便知道又是景立那边出了事。 手里的食盒猝然落地,她几乎没来得及多想,转身便往致远堂去。 景立的房门大敞着,青妩走到门口便听到宁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没事没事,主子只是急火攻心,忽然晕过去了。” 他说着,给景立施了几针,便听到景立的咳嗽声,看来是醒了。 宣禹也松了一口气,“我去给您倒杯水。” 说着便走到桌子旁,正好看见立在外头的青妩,他愣了愣,“王妃?” 青妩问:“王爷醒了?” 宣禹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里面的景立隐约听到一点动静,以为是青妩过来看他,让宣禹通报。 他咳了咳,虚弱地说:“就说我睡着,让王妃先回去吧。” 他并不知道房门大敞来着,也不知道青妩就站在门口,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了。 宣禹闭了闭眼睛,十分为难。 青妩听到景立的话,竟是丝毫不意外,可她就像没听见似的,径直就往房间里走。 宣禹微微一愣,忙上前拦她,可还没开口,就听青妩说:“我要进去。” 她双眼含着眼泪,却异常倔强。她就那样仰头看着宣禹,好像是和他对峙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宣禹败下阵来,垂下了拦着她的手。 青妩掀开帘子,绕过屏风,走到景立的床前。 皇叔娇宠 第50节 宁义正收拾药箱,景立正低头喝药,他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宣禹进来了。 他头也没抬地问,“王妃走了吗?” 却听到青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王爷,你为什么愿见我?” 第41章 落下轻轻一吻 41. “王爷,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景立喝药的动作一呛,抬头,看见青妩就站在自己跟前,泪珠沁在眼眶里, 将落未落的样子。 他微微一怔, 下意识便要叫她过来, 指尖都抬起来了,却又生生地缩了回去。 他说:“只是有些累了。” 语气平静, 好似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青妩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冷淡和疏远。 “王爷……”她不甘心地走近一步, 想像平时那样, 拉拉他的袖子,坐到他的跟前。 可是景立却在她将要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咳了两声, 喉间压抑着病气, 他摇摇头,说:“你先回去吧, 我累了。” 如此明确的拒绝。 青妩觉得,自己刚刚才从心底生出的一点勇气直接被这一盆冷水泼灭。 伸出的手指就这样生生停在半空中,她缩回手, 指尖在袖口里蜷了蜷。 “是。”青妩使劲抿了一下唇, 眼睛垂下,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宁义原本是背对着两人的,听见声音不由得转过头来,就立在桌子旁边,他是看着景立长大的, 操的也是长辈的心,见青妩明显是在强忍着哭腔,忍不住想开口劝和两句。 景立却正在这时开口,“宁叔。” 宁义一愣,偏头去看他。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妩已经退下离开了,房门被轻轻合住。 宁义忍不住皱眉,“主子,您这是……” 景立仰头将碗底的药一饮而尽,苦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将药碗搁到一旁。 “我累了。” 景立没有回答宁义的问题,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宁义无奈,只能收了药碗,退下了。 - 文斯阁。 姝红被青妩关在门外,担心地敲门,“姑娘,您没事吧?” 屋里沉默半晌,随即传出青妩闷闷的声音,隐约带着一点粘连的哭腔。 “姐姐别管我了。”她说。 姝红听出她声音不对,却也无可奈何,在门口唉声叹气半天,终究没再去打扰她。 自家姑娘这几日情绪都不大好,晚上睡觉也不踏实,白日里明显的困倦,姝红原本是想着,这次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或许一觉醒来,心情能变得好些。 没想到翌日一大早,姝红就被早早起身的宣灵给摇晃醒,说是皇后娘娘宫里来了人,有口谕要传。 姝红无奈,只能匆忙地把青妩叫起,等到了前院的时候,正堂门口的长廊里已经堆了许多东西。 有带着锁扣的箱子,也有琳琅满目的绸缎和摆件。 青妩蹙了蹙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便见来传话的小太监走过来,甩着拂尘给青妩请安。 青妩知道他是代表皇后来的,往边上侧了侧身子,并未受这礼,反而客客气气地问:“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小太监带着青妩走到廊下,指了指两旁摞着的东西,说:“娘娘知道王妃后日便要回门祭祖,心里亦是十分惦记。小小礼物亦是我们娘娘的心意,只是要劳烦楚王妃辛苦一道,帮着带回荣国公府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借口。 每年祭祖,皇后几乎都会有赏赐赏给方家。 往常时,要么是薛氏和青妩亲自进宫领赏,要么就是皇后直接把东西送出来,他们在荣国公府受领,然后再进宫谢恩。 怎么今年却偏偏要舍近求远,再送到楚王府一趟呢? 青妩心里很清楚,皇后不过是怕自己阳奉阴违,借口不回去罢了。 干脆直接以皇后的身份施压,让青妩不得不回去。 也根本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 因此,青妩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完全无法拒绝。 “不敢辜负娘娘一番心意。”青妩答应道,“请娘娘放心吧。” - 再过两天便是回家祭祖的日子,青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有时候姝红叫她,她都恍恍惚惚得听不见。 青妩心里很清楚,她并不想回家。 对于那个荣国公府,她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眷恋之情。 从前还和景修远有婚约的时候,她便整日想着嫁出去,脱离荣国公府的后宅。 再后来,她嫁进楚王府。 更是从没想起过从前的那些人一次。 她以为,她只要不去理会,冷漠相待,便能和从前的人和事彻底割舍开。 可她忘了,虽然被尊一声“楚王妃”,却根本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过。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厌烦得要死,却不知道如何摆脱。 青妩抱着膝盖坐在床榻旁边的角落里,将自己团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她揪着裤腿的边,一边小心翼翼地发泄着心里的烦闷,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是王爷的话,他一定有办法的。 可他也不管自己了。 青妩撅了撅嘴巴,忽然很想哭。 - 两天后,正是荣国公府每年祭祖的日子,青妩早早地起身,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叫人去装皇后备下的那些赏赐。 皇后的东西很多,竟直接装了两驾车,反倒是青妩自己预备的东西,对比之后少得可怜。 宣灵习武,力气稍稍大了一些,为了节省时间,不耽误祭祀的时辰,她也跟着帮忙搬东西。 等最后一切大功告成,青妩被姝红扶着上了马车,对宣灵说:“时辰还早,你回去还能再休息会儿。” 宣灵却摇摇头,她揉了揉稍显酸痛的肩膀,说:“属下实在不太放心,王妃,您要不让属下跟您同去吧?” 青妩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宣灵说:“王妃您总是和我这般生分,我早就是您的属下了,随行护卫,不是应该的么?” 她说的直接,青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说:“那便走吧。” 许是,姝红和宣灵也上了青妩的马车。 因为是祭祖,所以他们天没亮就启程了,路上人烟稀少,他们到的很早。 马车停在荣国公府的大门口,门口的护卫一看见这马车,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当即高声传唤:“大姑娘回来了!” 里头的小厮听到动静也跟着高声通传,“大姑娘回来了。” 就这样,在一声声的通传中,青妩缓缓走进了正厅。 毫不意外,包括荣国公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厅堂里侯着。 几个还没长大的毛头小子被各自的乳母按着,缩在荣国公身后,薛氏立在一旁,几个女儿很在她身边。 至于暖房用的妾室,若无特许,是没有资格在这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荣国公府的规则向来如此,呆板又可笑。 青妩走进正堂,朝着荣国公府浅浅地福了一礼,“父亲。” 荣国公嗯一声,虽然现在父女两人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但他仍是没有半点,要给她行礼的意思。 旁人却是不同,包括薛氏在内,只能齐齐地给青妩跪下,总是心里再不情不愿,也得尊她一声楚王妃。 无他,这也是荣国公的规矩。 在他眼中,自己是老子,是父亲,是青妩仰仗的半边天。就算自己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永远要先认自己这个父亲。 可是别人不同,青妩已经是王妃,是皇室的人,自己可以不行礼,旁人却不能不尊王妃。 这是规矩体统的问题。 青妩实在是太了解他的心思,都不用去猜,就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大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心中几欲作呕,但也不想在这祭祖的日子里惹事,和他们争吵。她让所有人都起身,说:“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去祭祖?” 不想此话一落,全场寂静无声,荣国公瞥一眼薛氏。 薛氏朝他点点头,然后推了一下站在自己最近处的方青纭,“纭儿,你们先回去吧。” 方青纭明显早早得到了吩咐,闻言虽不大高兴,但到底是没说什么,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妹离开了。 青妩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父亲,这是何意?”她到底是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 荣国公没理她,是薛氏把话接了过来,“大姑娘有所不知……” 眼看着没人,她又把“王妃”换成了旧事称呼。 皇叔娇宠 第51节 “昨日老爷便已经领着诸位公子祭过祖烧过香了。”眼见着青妩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笑着说,“今日便是专门侯着大姑娘归宁的。” 专门侯着? 青妩几乎要忍不住冷笑出声。 她发现,自己对他们的忍耐度变低了许多。 姝红和宣灵就跟在她的左右,二人对视一眼,感觉从没见过青妩这幅样子。 青妩根本不想理会,站起身来就要走,“既如此,王府那边还需要我照顾,王府还有许多事等着我,我先走了。” 她说着,竟要离开。 荣国公终于坐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坐下!” 青妩被这巨响吓了一跳,肩膀不由得颤了颤,宣灵径直护到她的跟前,就要去和荣国公对峙。 却被青妩拨开,她摇了摇头,“宣灵。” 宣灵无奈,只得暂且退下。 荣国公没想着她身边的一个婢女也是个练家子,更是怒火冲天,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回家还带着护卫!你这是想防着谁?” 青妩没说话。 荣国公权当她是默认了,冷笑两声,“怎么,嫁了人,翅膀硬了,不认亲老子了是么?” 他早年行军打仗,即便现在收敛性情入了朝,仍是偶尔会暴露出一点军痞的粗野行径。 青妩被他说得皱了皱眉。 薛氏原本是想等着这父女俩吵起来再出声劝阻,不想青妩嫁了人之后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看荣国公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薛氏走过去,给他递上一盏茶,柔声道:“老爷注意身子,别气坏了。” 荣国公正在气头上,冷冷睨了薛氏一眼,颇有些殃及池鱼的意思。 薛氏心中厌烦得很,又不得不在荣国公面前装样子。 她又走到青妩跟前,拉着她坐下来,“大姑娘,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您可别嫁了人,别忘了自己母家啊。” 青妩抽回手指,没说话。 薛氏也不在意,她从容地掸了掸袖子,“大姑娘,咱们一家人坐一起说话,不如先让你的这些婢女回避一下?” 宣灵一点就炸,当即就要出声理论,不想青妩沉默了半晌,竟朝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退下去。 宣灵是景立的人。 青妩并不想让自己家里的不堪暴露在景立跟前,那样好像是在乞怜。 宣灵自然不想放青妩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姝红却是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当即轻叹一声,拉着宣灵走了。 屋内,便只剩下荣国公、薛氏和青妩三人。 薛氏说:“姑娘,您是咱们公府的大姑娘,嫡出,自然是尊贵无比,今日得嫁楚王府,蒙楚王爷宠爱,是您的运气,也是咱们公府的本事。” 那日皇后千秋节上,楚王殿下对青妩是如何的耐心,他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楚王殿下与姑娘素未谋面,到底缘何宠爱?说白了,不就是看中咱们公府的地位了么?” “姑娘,您还小。不能被这眼前的恩宠喜欢蒙了眼。早知道,唯有咱们方家长盛不衰,姑娘在楚王府的位置才能做的稳啊。” 这一套连消带打,威逼利诱,倒是她惯常的招式。 若是放在从前,青妩必定是对母家的庇护感恩戴德,对他们说的话奉为圭臬。 不为别的,只因她从前只是一尾无根的浮萍,在偌大的京城飘泊。就算是一时幸运,被太子殿下采撷,也终究只是浮萍,飘来散去,一切都要仰仗方家。 如今却不同。 她知道,王爷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 若是他真看重她的出身、亦或是她的容貌,又怎么会拒她于千里之外,如避蛇蝎呢? 荣国公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当即便也缓和了脸色,说:“为父自然是不会害你的。楚王身子虚弱,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得了几时,与其现在把心思放在楚王身上,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多去结交一些夫人公子,既是为你自己,也是为方家。等楚王死了,你终归……” “胡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惊急的怒斥打断。 青妩霍的一下站起身,狐狸眼瞪得圆圆的,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怒气。 “不许胡说!” 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发脾气,荣国公哪里被自己的女儿这般顶撞过,他沉下鹰目,“方青妩,难不成你真的忘了自己姓什么不成?” 方青妩被他这眼神看着,下意识的就想避开,可她避无可避,干脆直接迎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 “父亲。”她的声音里平静,好似这话已经压抑了许久,在她的心底演练过数百遍,“我被方青纭推倒在皇后宫里的时候,您在哪呢?” “难道我被太子羞辱赐婚的时候,就不是荣国公的女儿,不姓方了吗?” 她死死地压着眼眶里的泪水,不想在他面前哭。 荣国公还没说什么,薛氏先跳了脚,“大姑娘可不能血口喷人,我们纭儿……” “闭嘴。” 荣国公被她闹得异常烦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将她的辩解断在喉咙里。 荣国公看着青妩,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似的,他缓缓走近了一些。 青妩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握住。 他捏着青妩的下巴,挑选货物似的打量着她,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倔强的,紧紧抿住的唇。 他松开手,说,“你倒果真是崔氏的女儿。” 青妩知道,这个崔氏说的一定是她母亲。 荣国公说:“天真又愚蠢。” 他捏着青妩下巴的手掌缓缓向下,贴到她细瘦的颈子上,粗粝的手掌一寸寸收紧,又好像没用什么力气,可是青妩的脸色已经涨红,挣扎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实在和她太像了。”他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眼底好似藏着些许的困惑,却丝毫不能掩饰他眸底深沉的杀意。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 熊熊烈火几乎吞灭了半个后院,几百个护卫源源不断地扑火,仍是阻挡不了迅猛的火势。 “方锦瑞。”穿着青碧色宫裙的女人抱着孩子跑进火海中,叫着他的名字,很平静,却又带着浓浓的绝望和恨意。 “你不得好死。” 倾盆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可是火舌已经将她脆弱的身体一点点舔舐殆尽,崔碧舒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永远的留在了那个雨夜。 女人刚烈倔强的身影,让他十年不得安眠。 崔氏死了,他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 没想到她生的孽种竟然和她一样不识好歹。 他握着青妩的颈骨,只要再用力些,就能直接捏碎她的骨头。 _ 眼前的事物一点点模糊,青妩张大嘴巴,不断地呼吸着,却仍觉得空气稀薄,喘不上气来。 意识一点点的抽离,青妩下意识地求生,胡乱地挣扎着,抱住眼前人的胳膊,朦朦胧胧地叫了一声,“爹……” 泪水从眼角滑落,没一会儿就淌满脸颊,顺着下颌滴落,打在荣国公的手背上。 “爹爹……救救绥绥……” 不知是那句话忽然触碰到了荣国公心底的柔软,他恍如梦中初醒,手指一松,青妩便软绵绵地顺着他的手臂滑落。 嘭的一声—— 她摔倒在地上,额头撞在了桌角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青妩仍有些意识不清,她瘫软在冰凉的地面上,想伸手去摸一摸伤口,却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荣国公被那鲜红刺的眼睛一眯,最终也只是留下一句,“若不能为家族分担,便是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说着,他径直离开,薛氏冷漠地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青妩,也跟着离开了。 房间门大敞,青妩像是一团被剪碎的破布,倒在桌边。 姝红和宣灵冲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双眼紧闭,彻底晕死过去了。 _ 青妩是被宣灵一路被回来的,额头上的上被宣灵紧急处理过,好在并未伤到太阳穴上,只是磕破了一角。 伤得不算严重,宁义替她重新清洁包扎过之后,便已经没有了大碍。 彼时景立就守在青妩的床前,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直到宁义包扎完,将剩余的纱布塞回药箱,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盯着脸色苍白的青妩,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能醒?” 宁义说:“还好只是皮外伤。大约睡一觉就醒了吧。” 景立点点头,说:“麻烦宁叔了。” 宁义退下,一刻钟后,宣灵端着景立的药碗走进来。 景立伸手去拿药碗,碗底才刚刚离开托盘,就见宣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没能保护好王妃,求主子治罪!” 景立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不是她的错。 景立知道,是他自己的错。 景立从来没想过,青妩不过是回了一趟荣国公府,便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自然是知道青妩从前在荣国公府的处境不好,却只以为是薛氏这个继母排挤,父亲偏心冷漠。 不想在他们眼中,青妩竟连个人都不算是。 可就是这样的处境,他竟就这么放心地让青妩自己一个人回了荣国公府。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有保护在她身边。 皇叔娇宠 第52节 他握着药碗,看着苍白的青妩,恨得只想回到过去抽自己两巴掌,轻薄的瓷碗禁不住他这样的力度,咔嚓一下,竟被他直接捏碎了。 碎瓷片划破了手指,浸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景立不在意的把碎碗扔到一旁,然后胡乱拿了个帕子擦了擦手。 青妩仍在睡着。 她的睡颜很乖,很安静。 只可惜唇角毫无血色,淡青色的血管隐在薄薄的一层皮肤底下,就像是不小心烧坏了的白瓷瓶,名贵珍稀,却又十分脆弱。 景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好像呼吸声稍稍大一点,就会惊扰到她似的。 他就那样看着她,看她沉睡,好像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景立的姿势保持得都有些僵硬了,他才恍然回神,眸色微动。 少倾,他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拨开她细碎柔软的长发,露出少女光洁白净的额头。 他的呼吸莫名粗重了几分。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弯下腰去。 在青妩的额心,轻轻落下一吻。 他动作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好像只是给自己喜欢的物件盖了个章。 但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是多么的将她视若珍宝,才会如此克制。 他怕靠近会伤害她。 又怕远离会让她陷入危险。 进退两难,他像一个胆小的懦夫,只能在青妩睡着的时候,偷偷露出一点喜欢。 第42章 拥抱(第一更)…… 42. 青妩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灯罩包裹着烛火,只撑出一小片的光亮。 青妩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不小心碰到额头上包裹的纱布, 她这才发现, 自己已经被送回楚王府了。 她想起身,却没什么力气, 手掌撑在榻上滑了一下,碰到一双冰凉的手。 青妩一愣, 转身去看, 竟是景立。 他撑着下巴靠在自己的床头,几缕发丝垂下,挡住了他紧紧阖住的双眼, 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漠和疏远。 两人成婚这么久,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景立睡觉时的模样。 青妩抿了抿唇,眼睛不自觉的眨了眨, 试探着伸出手,想去碰碰他,又怕他会醒, 指尖犹犹豫豫地在半空中打转。 好半晌, 才下定决心似的,摸了摸景立的头发。 景立睡得很沉,好像完全没有醒,青妩倾身,就能听到他平稳但微弱的呼吸声。 青妩胆子大了些,半撑着身子, 又给他捋了捋额前的发,然后滑下去,好像是想摸摸他的手。不想手指还没碰到景立的手背,就被他一下子抓住。 “想干什么?” 景立还没睁开眼睛,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的沙哑。 握着青妩手指的力度也并不重,可是青妩尝试着抽了抽,抽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抓住的贼,动弹不得,净等着景立发落。 她有点不高兴,景立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眸光从她的手上挪到她的伤口,问:“伤口不疼了?”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平时的话,青妩未必会觉得怎样,今日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怎么,她沉默地眨了眨眼睛,没回答,然后使劲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景立被她的力度推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小姑娘已经钻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怎么了?” 景立走过去坐到她的床边,伸手想把她头上的被子拨开,“别闷坏了。” 小姑娘使劲拉着被角不想让他动,结果还是没挣过,被子被拉下,青妩头发散乱,满脸都是泪,眼眶通红,眸底全是委屈个难过。 景立彻底怔住,手指悬在半空中,动了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还从没见过小姑娘哭成这样过。 他无措地沉默了几息,然后伸手想替她把黏在脸上的几缕发丝拨开,却被避开,青妩直接别过脸去,把脸往角落里扎。 景立忙握住她的肩膀,“不许这样。”他皱着眉,问:“伤口不疼了吗?” 其实他的声音已经极力做到温柔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青妩就是觉得他很凶。 她抽抽噎噎地瞪着他,以为自己很凶,其实眼睫上堆满了泪珠,像是一只落了水的小狗,委屈巴巴。 景立看着她,不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单膝跪在床上,沉默地看着青妩,看她哭到把自己蜷缩在一起,肩膀不住的颤抖。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甚至不知道青妩到底为什么哭,是伤口疼?还是心里委屈? 他并不想问。 他伸出手臂,想把她拉起来,青妩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景立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直接强硬地伸手去握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味道,裹进了自己怀里。 青妩猝不及防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大眼睛愣了愣,甚至忘了哭。 景立一手按着她的背心,一手拖在她的腿弯处,抱孩子似的将她悬空着抱起来,青妩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王爷……”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景立将她搂紧一些,然后拨开另一侧垂下的围帐,转身坐到了床边上,青妩顺势坐到他的腿上,上身贴着他的胸口,双腿自然成了跪坐的姿势。 这动作实在太亲密了,且景立的手温热有力,按着她的后背,让她有一种被掌控的错觉。 景立扳正她的身子,强迫着她和自己对视,小姑娘双眼红彤彤得像个兔子。 两人对视半晌,青妩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景立叹一口气,说:“对不起。” 青妩挣动的动作微微一顿,景立手臂收紧,两人贴得很近,青妩觉得自己几乎能感觉到景立心脏的跳动声, “对不起。”景立重复着,“我今天不该不陪在你身边。” 他轻轻地摸了摸青妩的长发,掌心贴在她的脑后,揉了揉,轻声安慰,“别哭了。” 青妩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明明是被拥抱,被安慰,眼泪却还是止不住似的,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落在景立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衣裳。 景立揉了揉她的脑袋,耐心地安慰,“乖,别哭了。”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是一朵云,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青妩觉得自己现在轻飘飘的,她抽噎着在他身上蹭了蹭,不确定道:“真的吗?” 哪怕她看不见,景立也点点头,承诺道:“真的。” 景立抱着她,说:“好了别哭了,再这么哭下去,会影响伤口愈合,会头晕的。” 青妩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她听话地点了点头,但是手心里仍然握着景立的衣裳,景立无奈地看她一眼,说:“你该休息了。” 青妩却说:“我以为王爷讨厌我了。” 景立微怔了怔神,柔声道:“放心,不会的。” 说着,他搂着青妩,想把她重新放回床榻上,不想青妩却在他松手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袖口。 景立动作一顿,垂头看她。 青妩眼底还蒙着一片水润,她说:“王爷,谢谢您。” “您……” 她好像还有话说,可是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景立握着她的手,给她放进了被子里,“好好休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青妩乖巧地点了点头,把下巴收进被子里,巴掌大的小脸藏了一半。 景立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也该走了。 话虽如此,但他仍是站在床头,看着青妩把眼皮合上之后,呼吸也变得平稳之后,才走出了房间。 宣禹就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忙迎上去,“主子。” 景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低声音说:“回致远堂。” 回了致远堂之后,宣禹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书,递给景立。 景立坐到椅子上,将文书展开。 宣禹道:“这里是方家的族谱,花册,以及放家所有人在朝中的官职和任命。” 下午景立一听说这件事后,就让宣禹去查了,他想知道荣国公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才使得青妩这位唯一嫡长女的处境这么艰难。 他一边翻看,一边朝宣禹抬了抬手。 宣禹回禀道:“王妃是荣国公方锦瑞发妻崔氏所生,和方锦瑞成亲时,崔家还是还是公爵,势力深厚。而方锦瑞不过是刚入朝两年的新贵,方家也不是什么显贵。后来这位皇上继位,方家是他的近臣,升官发财,方锦瑞连跳几级,成了兵马大将军,还被封了公爵。” “反倒是当年鼎盛的崔家以摧枯拉朽之势衰败了下去。没多久崔氏就自杀,当时她刚刚生了一个小儿子,抱着小儿子在方家后院点了一把火,一并没了。” “后来王妃和她的兄长方清柏一道被送进了乡下的庄子里,没过几年,方清柏也死了。” 景立皱了皱眉头,“他怎么死的?” 宣禹说:“是别院起了一把火,也是被烧死的。” “这么巧?” 宣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摇了摇头,说:“属下派人去当年的庄子上查过,也叫人去问了当年伺候的人,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完全没有半点心虚,也没有被灭口,当初的事虽然巧合,但好像就是一场意外。” 皇叔娇宠 第53节 景立微微沉默了一会,没说什么,只是问:“那后来呢?” 宣禹说:“据说王妃因为庄子起火的事,几乎疯了,差一点就要跟着去了。” 他有些不忍,“据那些在庄子里伺候过的下人回忆,当时王妃差点就进了火海里了,好在被人拼命拦住。后来王妃为了救她哥哥,竟然直接闯出了庄子,说是要给他找大夫。” 景立眸色一顿,拧眉,“找大夫?” 宣禹点了点头。 景立忽地想起三年前初遇青妩时,她哭着求他去找大夫。 原来就是那个时候。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胆子很大,却没想到她经历了这么多。 母亲和弟弟全都死在火里,之后,又要亲眼见着哥哥也葬身火海。 她该是怎样的绝望。 可她满身伤痕,却仍然这么勇敢,勇敢地遇到他,艰难地走到了嫁给他的那一天。 她应当是满怀希望,想过新的生活的。 景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崩紧,发出咯吱的声响。 这么好的小姑娘,他哪里还舍得再把她推开。 就算只剩几年的命数,他也要将她好好护在身后。 第43章 和他撒娇(第二更)…… 43. 宣禹并不知道自己主子在想什么, “再之后,王妃就被接回京城公府里了,然后……”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景立也明白。 之后, 就是被赐婚给太子, 被退婚, 然后嫁给楚王府。 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问:“为什么突然把她接回来了?” 宣禹说:“这个属下目前还没查到。” 景立吩咐, “继续去查。有关王妃的任何事,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宣禹答应道:“是。” 景立此时已经将桌上的文书翻到最后一页了, 他的动作忽地一顿, 指尖停留在某一行,问:“方锦瑞还有个大哥?” 宣禹说:“是。” “从前方家是王妃的这位伯父方锦祥当家。方锦瑞并不出挑,也没什么名气, 后来是因为娶了崔家的嫡小姐, 才一路在朝中顺风顺水。后来方锦瑞升迁,方家也被封赏。方锦祥却因为性子耿直, 被远派,到现在得有二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怪不得……” 指尖微曲起,在桌上轻轻敲击。 景立看了看手里的文书, 皱眉, “竟是在琼州这样偏远的地方。官职也够低的。” 宣禹很尽责,也很靠谱,只要能查到的东西他基本都查了个底掉,“但听说还算是颇有贤德之名,只是得罪了人,每年考核的评级都很低, 就算升迁,也只能在边域的几个州县调动。” 景立点了点头,将桌上的这一沓纸扔进地上的火盆里,“派人去琼州好好查查他。” “是。” - 青妩的伤并不很严重,用了宁义的药膏,没几天就结了痂,痒痒的,她总是忍不住要碰一碰。 “王妃。” 这一日,宁义一进来又看见青妩在偷偷地蹭额角上的上,当即出声。 青妩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收回手指,回头看是谁。 “宁叔?” 青妩已经和宁义很熟悉了,她吩咐姝红送茶来,然后亲自给宁义搬了个凳子。 宁义含笑看着她,“多谢王妃。” 他从药箱里掏出一块手帕,垫在青妩的手腕上,开始给她把脉。 青妩对这一套流程几乎已经是倒背如流了,在他把脉的时候,还能闲着无聊的和他搭上几句话。 “宁叔,您是不是刚从王爷那来?” 宁义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奇道:“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青妩笑着指了指宁义的衣裳,说:“您身上的药味很浓,是王爷惯常会喝的那种味道。不是药房里的普通草药味。” 宁义一愣,用没有把脉的那只手拎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子草药味,他看向青妩,佩服道:“王妃的嗅觉很厉害啊。” 青妩腼腆地摸了摸鼻子,说:“大概是我从小对气味就比较敏感吧。” 宁义不置可否,没说什么。 青妩却问:“宁叔,王爷的病情如何?我看他最近的精神好像好了许多。” 事实上,她一直都不太知道景立得的是什么病,平时只能依靠直觉和景立的精神状态来推断他的病情好坏。 宁义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 青妩也知道自己越距了,她愣了愣,立刻转开了话题。 宁义收回手,说:“王妃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属下再给您开几味药,调理一下就行了。” 然后,他把绢帕收回药箱,又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来,“这是去疤痕的药膏,王妃的伤在额角,最好还是不要留疤。” 青妩感念他的细心,诚恳道:“谢谢宁叔。” 宁义笑了笑,朝她拱了拱手,“王妃客气了。” 说着,他就背了药箱要离开,青妩亲自起身送他,到院门口的时候,宁义停住步子,说:“王妃快回去休息吧。” 青妩笑着应了,转身便要回去,宁义却又叫住她,“王妃。” 青妩转身,“怎么了?” 宁义有些犹豫,花白的胡子底下传来一声长长地叹息,他忽地朝青妩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吓得青妩忙去扶她。 她在楚王府已经待了小半年了,对于楚王府里的人和事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她知道宣禹、宣灵这些人都是跟随着景立出生入死过的。 对他们自然多了一份敬意。 而宁义的地位更是不同,就连景立都对他保有一份尊重,青妩怎么敢受他的礼。 不想宁义却很坚持地拜了下去,“属下是有一件事想要求王妃帮忙。” 青妩道:“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自然会帮您。” 宁义再度叹气,面容上堆满了愁绪,他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好半晌才开口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爷这病已经许多年了,始终缠绵病榻的原因之一,就是王爷成日闷在王府里,不愿意出门。属下劝告过多次,王爷都不理会。如今王妃来了,属下只能祈求王妃能劝一劝了。” 青妩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她下意识就点点头,却又十分犹豫,“我能行么?王爷应当不会听我的吧……” 宁义肯定道:“属下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妃身上了。” 他实在真诚,青妩不好意思在这时候说丧气话,只好答应道:“宁叔放心,我一定尽力。” 宁义再度朝她行了个礼,正巧他的弟子阿正来接宁义回药堂,师徒两人一起告辞。 两人走到甬路上,拐出了青妩的视线,阿正朝文斯阁的方向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信了?” 宁义横他,“自然。” 阿正不禁感叹,“王妃真是天真纯善啊。” 宁义皱眉,不满意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师又没有胡说。” 阿正撇了撇嘴,“您不就是为了让王爷和王妃亲近一点么?” 宁义吹胡子瞪眼,使劲敲了敲他的头,“闭嘴。” 阿正闭嘴了,但其实,他没有猜错。 宁义是过来人,又比景立长上几十岁,名为主仆,但其实他是把景立当成晚辈看待的。 建功立业,娶妻生子。 这些普通人都想做的事,他自然也希望景立也能。 建功立业已经建成。 唯有这娶妻生子,虽已娶妻,却几乎是形同陌路,两人看着有多亲近,实际上,连住处都不在一块。 宁义如何能不替他焦急。 且就算王爷身子不好,也该留下一个子嗣,既是延续血脉,也是给王妃留个念想。 只是,他和王爷提了几次,他都像听不明白似的避过这一话题。 走投无路,只能想着王妃能主动一些了。 - 那边,青妩自接到宁义交给她的这一任务之后,连晚膳都没用好,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姝红瞧出她有心事,便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青妩想了想,把今天宁义和她说的话讲给姝红听,“姝红姐姐,你说,我怎么才能让王爷出去走走呢?” 她真的觉得,这是一个艰难的事。 姝红却说:“您出门的时候,求王爷陪着您一起,不就成了?” 青妩撅着嘴巴,摇了摇头,“不行,王爷不会答应我的。他说他不喜欢出门。” 姝红说:“您好好求求他,实在不行,就撒撒娇,王爷会同意的。” “真的么?”青妩有些为难,“可是……” 皇叔娇宠 第54节 “可是我不会撒娇呀?” 这句话一说出来,姝红险些笑出声。 她捏了捏青妩的耳朵,说:“您和王爷相处的时候,不是一直在撒娇么?” 她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实在太浓,青妩一下子涨红了脸,轻轻推她一下,嗔怪道:“我没有。” 姝红却忽然认真起来,她拍了拍青妩的手背,感慨道:“姑娘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这都是王爷的功劳。” “若是王爷没有这病,咱们姑娘该有多幸福啊。” 青妩垂下头去,说:“不管王爷有没有病,这身子好还是不好。我都会永远感谢他,报答他的。” - 因为这几日在查荣国公府的事,景立不太想让青妩知道,便借口身子不舒服,没让她下午往这边跑。 但又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又被疏远了,景立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去看她。 今日到文斯阁的时候,是刚刚用过午膳的时间,青妩往常这时候,多半是在院子里赏景或散步。 今日院子里却静悄悄的。 问过姝红才知道,青妩是待在房间里。 他挥退底下的人,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桌旁和美人榻上空空如也,倒是拔步床的帷幔散下来,隐约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这是怎么了? 景立皱着眉,走过去,伸手把帷幔撩开。 青妩正抱膝坐在床头,下巴搭在膝盖上,委委屈屈的模样。 景立不由得问:“这是怎么了?” 青妩咬了一下嘴唇,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王爷,我,我好害怕。” 景立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眉头皱得更紧,他放轻了声音,“到底怎么了,和我说。” 青妩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收回去,然后才小声道:“过几日就是我外祖母的生辰宴,表姐请我去赴宴,可是,可是……” 她停住话音,不说了,眼巴巴地看着景立。 景立顺着她的话音给她往下铺台阶,“可是怎么了?人太多害怕么?” 青妩嗯一声。 景立又说:“自己一个人不敢去,所以要本王陪你一起,是不是?” 青妩立刻又嗯一声,并使劲点了点头。 结果却意识到自己实在答应的太着急了,忙去看景立的表情。 只见景立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学会装可怜骗我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上去却藏着浓浓的危险。 青妩怯怯地往后缩了缩。 景立长臂搭在她的跟前,圈住她,让她无处可退,“谁教你这么骗人的?” 青妩咬着唇,使劲摇了摇头,她被锁在景立的跟前,看上去那么可怜,却仍记着自己的目的,“您不愿意陪我去么?” 第44章 给我夫君买(一更) 44. “您不愿意陪我去吗?” 景立不答, 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直把她看的心头发紧,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一些。 他这才伸出手,使劲捏了捏她的耳垂。 “嘶——” 小姑娘的皮肤嫩, 被他一捏就泛了红, 青妩小声地呼痛, 却因为理亏,不敢去揉。 景立看她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莫名有点想笑,他板着脸, “胆子大了, 骗人还敢提条件。” 青妩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底气, “没有。” 她实在可怜, 景立忍不住扬了扬唇,好看的眼睛微微勾起一段弧度, 又在她的耳垂上捏了一下,才说:“去可以。” 青妩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欣喜地问:“真的?” 景立点头, 却又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才说:“但是咱们一码归一码,装可怜这件事怎么说?” 青妩一下子泄了气,小声道:“我真的没有装可怜。” 景立不理会她在说什么,直接给她定了罪,“这件事先记下,日后再发现, 一并罚了。” 这人实在不讲道理,青妩不高兴,又不敢在他面前耍脾气,只能把他的手推开一些,将身子背过去。 景立也不介意,小姑娘终于被她招惹出来了一点小脾气,心里莫名欣慰,他瞧着她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养了一段时间,还是能看见浅浅一道痕迹。 他说:“先把伤养好。” 这还是青妩醒来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说起这道伤。 青妩小声说:“一旬之后才去参宴呢,不会留下疤的。” 景立叹一声,说:“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青妩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过了好半晌,才说:“我以为宣灵已经告诉王爷了。” 景立道:“我更想听你和我说。” 青妩又不说话了,景立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青妩跪坐在床上,和景立面对面,膝盖几乎要顶到景立的小腿上。 青妩觉得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她不自在地抓了一下衣襟,“我没什么要说的。” 景立不由得皱眉,他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指腹动作温柔,他问:“这伤口不疼么?怎么不知道告状?” “告状?”青妩仰起脸,好像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似的。 景立说:“若是有委屈,便同我讲,本王会替你做主。” 青妩愣怔着,“可是……那是我父亲……” 景立当即拧起眉,“他这般对你,你何必再护着她?” 青妩却使劲摇了摇头,“我没有。” 景立挑了一下眉,带着些许不容置疑,“所以?” 青妩垂着头,说:“我以为,您会让我……” 她说到一半,忽然止住话音,摇了摇头,“没事了。” 景立原本还是眉头紧锁,全然不明白她到底是在想什么,这回却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和你父亲修好?不要和他计较?” 青妩不敢回答。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景立有些头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没安全感了,又敏感多思,稍有一句没解释清楚,就会让她多想。 更要命的是,她就算是多想,也不会说出来,成日闷在心里,教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景立心里发酸。 景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有什么话不许藏着掖着,来同本王说?” 青妩一怔,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景立点点她的眉心,佯装生气,“把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 青妩连忙摇了摇头,“我没有。” 景立说,“好,你没有。那你现在在想什么,说给我听。” 青妩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景立也不催她,就那么盯着她,直到她的小脑袋垂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眼看着头发都把眼睛遮住了,他看不清青妩的表情,有点担心。于是便想着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不想被她误会了要走。 袖子被人扯住。 景立立刻停住步子,怕力气太大把她带摔。 青妩自己蹭了过来。 她拉住景立的手腕,然后双手顺着他的袖管一点点往上,直到把整条手臂占为己有,整个人几乎都贴到景立的身上。 “我想……”她拉着景立,软软地把声音拖长,“王爷可不可以不要再吓我了?” 景立不由得一怔。 青妩说:“我有点怕。” 她难得地坦诚,眨了眨眼睛,“我怕您真的生气。” 看着她如玻璃珠一般清澈的双目,景立竟难得地生出几分愧疚了,他喉结滚了滚,正要说什么,就敏锐地捕捉到小姑娘眼底一抹飞速闪过的得意。 果然还是有点变化的。 胆子比以前大了许多。 景立很有成就感,但也知道小姑娘胆子还很小。 他压住唇边的笑,揉了揉她散乱的头发,“没生气。” “不对你生气。” 若是旁人在场,大概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楚王。 青妩却很享受这样的温柔。 景立说:“这次的事,暂且记下,日后再说。” 皇叔娇宠 第55节 青妩点点头。 景立说:“好了,把伤快些养好,然后才许出门。” 青妩说:“还有一旬呢。” 景立却说:“眼看就要到夏日,又是要出门见客,不去置办些衣服首饰怎么行?” - 三日后。 青妩换了一身轻薄的窄袖儒衫,下搭一件素色罗裙,褪去臃肿的衣裳,纤腰几乎只剩盈盈一握。 知道要和景立一道出门,青妩从昨晚便止不住地兴奋和期待,像个小孩子似的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 结果晨起醒来眼底有好大一块乌青,姝红无奈,给她敷了些脂粉遮住,又干脆一并上了胭脂和口脂。 如此一来耽误了不少时辰,她匆匆跑出门的时候,景立已经在院门外头等她了。 巧得是,景立竟也穿了一身素色的锦袍,墨色的腰带勾出劲瘦的腰身来,虽削瘦,却不显单薄。 青妩看着他,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直到他朝自己伸出手,她才回过神来。 “王爷。”她弯了弯眼睛,把手伸了过去。 景立扶她上了马车,然后才自己上去。 这辆马车并非是挂着楚王府徽记的那一辆,只是一辆最寻常不过的普通马车,他并不想太过于肆意招摇。 马车不算大,两人几乎是紧挨在一起的。 只是,这一次青妩并没有上次那样紧张的感觉,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贴在景立的手臂上,青妩反而还放松了许多。 景立也瞧出她的变化,十分欣慰。 青妩问:“王爷,咱们今日要去哪儿?” 景立说:“先去置办些首饰衣裳,如何?” 其实,各处王府、公主府每年都是有绣局供裁衣物的,但自从景立病倒之后,楚王府便像是被他们故意忽略了一般。 景立向来在衣物上需求不多,但青妩嫁过来之后,穿得衣裳却都是从娘家带来的旧衫。 虽说景立也吩咐宣灵,在日常生活中,不要委屈了青妩。 可她似乎十分能体谅楚王府的处境,几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要看就要到夏日了,姑娘们轻衫薄裙,一个比一个娇艳,他的王妃怎能逊于她们? 许是,景立便想着,干脆带青妩出来走走。 他心里始终记得,上次和她一道出门,说是踏青,实际上却是不欢而散。 马车很快停到了一家成衣铺子外,景立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到巷子里等他们,而他和青妩只带了几个护卫,轻装简从地走进了铺子里。 他们穿戴亦十分低调,铺子里人不少,一开始掌柜的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宣禹本打算出银子直接把这铺子包下来,却被青妩拦下来,“我们自己逛逛就好,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几个人,有什么意思。” 她说完,去看景立,“您说是不是呀?” 景立点点头,示意宣禹到门口等他们两个。 青妩又高兴起来,挽着景立的胳膊从最里面的架子开始逛。 这铺子很大,既卖布料,也卖成衣,青妩先拉着景立把挂着的排成衣都看完,遗憾地摇摇头,又去另一面看布料。 景立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话,任由她拉着自己左瞧瞧又看看。 最后,青妩停在在一匹竹青色锦缎跟前。 店里有伙计注意到他们,忙凑过来招待,“公子,夫人,您二位是想买点什么?” 他们身量相配,衣裳相似,姿态亦是亲密无比,伙计这句“公子、夫人”称呼得十分自然。 景立动作微微一顿,没说话。 青妩藏在景立胳膊后面的半张脸悄悄地红了。 她抿了抿唇,说:“那匹青色的。”她指了指眼前的那匹锦缎,“我想看看这个。” 伙计手脚麻利地给她取下来,双手捧到她的跟前,“夫人好眼光,这是江南进来的云缎,最是轻薄柔软,好似云朵似的,如今京中各家的夫人小姐都喜欢用云缎裁衣,凉快,又显身段。” 他把这缎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任谁听了都要动心了。 青妩却摇了摇头,“是云缎么,不要了?” 这下不止伙计愣住,景立也奇怪地看向她,说:“若是喜欢,买就是了。” 青妩却仍是摇了摇头,“不要。” 伙计奇怪道:“那姑娘是想要什么样式的缎子?” 青妩拉着景立的手腕紧了紧,偷瞄了景立一眼,才说:“不要云纹,也不要软缎,没有适合男子的布料吗?” 伙计立刻反应过来,“明白了。您原来不是要给自己买啊?” 青妩点了点头,手指紧张地蜷了蜷,说:“我想……给,给我夫君买。” 第45章 情敌(第二更) 45. 夫君这两个字一叫出口。 青妩明显感觉到自己脸颊烧红一般上升了好几度。 景立被他挽着的胳膊也明显僵了僵, 青妩以为他不高兴自己这么叫,下意识就想出声解释,不想却被景立握住手背,安抚似的拍了拍。 青妩放下心来。 而那店伙计更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氛围, 带着青妩往后面去。 他介绍道:“这里都素锦和织锦, 姑娘们能裁制裙装, 男子也能用做锦袍披风。” 青妩点点头,松开景立, 自己走到架子前面。 她仔细地从第一层看到最后一层,最后还是停在一匹青色缎子前。 从第一次见景立的时候起, 青妩便觉得景立很适合竹青色。 像一丛蓬勃坚韧的细竹。 她伸手摸了摸, 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当即便要开口吩咐人把它包起来。 却忽然想起了景立,她回头, 想去问一问景立的意见, 只听他忽然哑着声音说了一句,“都听夫人的。” 青妩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只见他那惯常平静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笑意, 好像是在调侃她方才那句夫君似的。 青妩双颊飞红,说不出话来,景立朝她抬了抬手, 青妩乖巧地走过去, 十分自然地和他双手交握。 “包起来吧。”景立对店伙计说,“还有我夫人看过的所有布料,都买下来。” 青妩一愣,忙摇晃他,试图阻止,“王……您这是做什么, 哪里穿得了那么多呀?” 景立拦住她的细腰,低头,贴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放心,你夫君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说着,他朝店里伙计示意了一下,伙计愣了愣,看向青妩,发现她并未出言反对,忙连声应下,一溜烟就跑开了。 但实际上,青妩不是不想说话。 是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方才景立低头说话的时候,离她只有那么近,嘴唇仿佛都是擦着耳垂,温热的呼吸扑在她侧脸上,把她的意识都扑没了。 跟着发生了什么,她也没心思去管了,直到景立拉她走出成衣铺子,她还迷迷糊糊的。 景立看她愣神,奇怪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怎么了这是?” 青妩这才抽回神思,对上景立疑惑的表情,又要脸红了。 还好街上人不算很多,偶尔有春风拂过,给脸颊降了温。 她摇摇头,“没什么。” 跟着,两人又去了首饰铺,胭脂阁,每进去一家店就要买许多的东西,等走出最后一个铺子的时候,马车都被大包小包地塞满了。 从前青妩只听过一些高门大户的姑娘喜好奢侈,买起东西来花钱如流水。却没想到她们若是比之景立,又是远远追不上的。 就比如说那红宝石的头面,景立竟然足足买了三套,只因为这三套上面的雕纹不同,他让她选,青妩选不出来,景立便直接大手一挥,让人把三套全都装了起来。 再如那一支金掐丝海棠簪,通体金饰华贵逼人,就连垂下的流苏都做工精细,最底下的每一粒金珠上还都点着珍珠,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店掌柜介绍说,这京中独有一支,因为价格和材质都原因,一直都是店里的镇店之宝。 不想景立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惹得周围一片艳羡。 青妩忍不住问:“咱们买这个干嘛?” 景立一本正经道:“旁人穿金戴玉难免俗套,唯有夫人貌美,正配这簪。” 青妩原本并不喜好这些俗物,却也禁不住这样好看的首饰和衣裳,她拉着景立的手,小声道:“谢谢您。” - 而当整条街都逛完之后,青妩觉得自己小腿都酸了,两人带着宣禹进了一家酒楼,想要用个饭休息休息。 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饭点,一楼大堂早已客满,他们便上了二楼,也没有雅间空余,只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景立和青妩分坐两侧,宣禹坐在他们身后的一桌,没来打扰他们。 虽然客满,但是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没一会儿就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青妩实在是饿了,但也没吃多少,吃了几口就觉得有些撑。 他们来的晚,等他们吃完的时候,这四周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整个二层就剩下他们这两三个人。 “吃饱了吗?”景立问。 青妩点点头,“您呢。” 景立其实用的也不是很多,他转身看了一眼外面,虽然还没到夏天,但骄阳已经足够灼烫,隔着窗纸,都能感觉到刺眼。 皇叔娇宠 第56节 景立皱了皱眉,说:“外面应当很热,咱们再坐一会儿,也歇歇神,等一会儿天气凉快一些,带你去乐坊听曲儿,如何?” 青妩眼睛立刻亮起来,“真的么?” 景立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青妩从来没去过乐坊,她从前只在话本里看到过,仿佛才子佳人都是在什么乐坊酒肆相遇,再结下一段海枯石烂的姻缘。 她既好奇又羡慕。 景立却说:“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地方了,日后你若喜欢,咱们常去就好了。” 青妩点点头,又兴致勃勃地问了好些个问题。 看她一下子开朗许多,景立没有拂她的兴致,将她的问题一一解答。即使有些问题,很简单,也有点傻。 过了一会儿,青妩也说累了,她站起身,想走动走动消消食。 景立看着外面的日头好像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大了,便也跟着站起身,说:“走吧。” 两人便一道离开,走出了酒楼。 马车已经行到酒楼对面停着了,景立正要扶着青妩上车,却被宣禹叫住,附在耳边轻声禀告了几句话。 景立脚步一顿,转身对青妩说:“你先上车,我稍后就来。” 然后,他便带着宣禹往旁边走了几步,拐进了旁边的巷子口。 青妩知道,两个人一定是在说正事。 她很乖地不去打扰,马车不是很高,她自己也能上得去。 可是,还没等她上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句带着惊喜的,“阿妩?” 青妩当即一愣,觉得这声音有些许的熟悉,她转身,只见一辆马车正好停在街对面。 预王景修齐走下车,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青妩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殿下。”这时街上人很少,青妩往前走了一些。 景修齐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她,看她梳妇人发髻,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却仍掩饰不了内里的风华。 他心中难免酸涩,面上仍是那副温柔的模样,“阿妩,许久未见。” 青妩笑着点了点头,“的确。” 自从赐婚之后,她好像就没有见过景修齐了。 青妩问:“咱们至少有半年没见了吧?” 景修齐却神色十分复杂。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但其实,他们前不久才刚刚在千秋节时见过,千秋节距现在过去了尚且不足一月,青妩竟已经忘了。 又或者说,她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过自己。 景修齐心下微沉,明明知道自己当初一句错过,便是终生错过。 他看着她明艳的小脸,仍是没忍住,“阿妩……你,婚后……过得如何?” 青妩愣了愣,朝他笑了一下,“很好啊。” 她回答这个问题,完全都不用犹豫。 看来,婚后的确是过得很不错。 上次在千秋节宴上,他已经亲眼见过景立对她态度,温柔且宽和,青妩现在的样子,已经比从前在方家时活泼开朗了百倍千倍。 他既高兴,又难免有些失落。 最后,还是青妩忽然想起来,问:“殿下出现在这里,是有事吗?” 她知道景修齐一向低调,平日基本都是闷在王府的,甚少出门。 景修齐却摇了摇头,他看着旁边隐约盛开的梨花,说:“春光大好,我成日闲着无事,出来走走罢了。” 青妩亦是附和地点了点头,“的确。” 景修齐问:“你今日是有什么事么?” 青妩忽然想到景立,下意识回头看他,却忘了他还在巷子口和宣禹议事,她想了想,到底是没有提他,“也不过是出来走走罢了。” 景修齐见她一个人,以为是楚王身子不好不能出门,想着她就算在楚王府被优待,被尊重,可长日漫漫,成日一个人打发时间,也难免寂寞。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青妩。 “阿妩。”他指了指这块令牌,“我名下的一间庄子里有一方很大的跑马场,空置了许久,前一段日子正好重新修缮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马赛。” 他笑着说:“就算没有马赛,也可以骑马玩?你想不想去?” 他知道青妩是绝对不喜欢这些的,因此还不等她先拒绝,便接着道:“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很热闹,你成日一个人在府里,不如多出门走走?” 然而,还未等青妩开口。 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把令牌拿走了。 “一个人?” 一道男声响起,冷冰冰的。 景修齐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景立打量的目光。 第46章 给你当靠山 46. 景修齐第一时间竟没认出他是谁, 他稍愣片刻,就见青妩十分欣喜地看着他,“王爷?” 景立朝她嗯了一声,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已经谈完了。” 青妩点点头, 然后朝他介绍道:“这是预王殿下。” 景立挑眉看他一眼, “预王?” 被提到名字,感觉到景立居高临下地打量的目光, 景修远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景立握着那块令牌看了看, 那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封号, 他恍然,“是德妃的儿子。” 提到他的母妃,景修齐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原本三人是站在一起, 他称呼青妩的名字的,可是这样一来, 他直接被叫小了一辈。 可是景立都已经搬出了他的母妃,他只能硬着头皮回,“是。” 许是景立便不说话了, 只有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他头顶逡巡, 青妩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尴尬,拉了一下景立的袖子。 景立顺势握住她的手。 两人的小动作景修远全都看在眼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握紧,如果不是街上喧哗声起,大约能听到他的骨节在咯吱做响。 景修远喉咙发紧,这一声“皇叔”实在唤不出口, 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朝景立行了一礼,“修齐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景立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不易察觉的挑了挑,带着一丝冷意,他出声:“等等。” 景修远愣住,青妩也莫名有些慌,正要开口打圆场,就被景立拉着走到景修远跟前去。 景立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令牌,“多谢。不过本王的王妃胆子太小,到时候怕是要两个人一起去叨扰了。” 景修远说不出话来,又不能在青妩面前撕破脸,僵硬地点了点头,回了街对面的马车上。 景立和青妩挽着手看他离开,直到他的马车隐没在热闹的人群上,两人才回到自己的马车前,景立方才始终沉默,这会儿终于开口,“上车吧。” 青妩听出他语气中的不高兴来,没动,侧着身子去看他,“王爷……” 景立听出她声音里的不确定来,叹了口气,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抱上了马车。 跟着自己也上去,青妩凑到他身边来,很主动地问:“您这是怎么了?” 景立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预王是怎么认识的?” 青妩一愣,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从前到宫里参加宫宴上认识了,他人很好,帮了我许多?” 景立知道,青妩是不会对自己撒谎的。 他沉默了半晌,安抚地拍拍青妩的手背,“没事。” 青妩见他的脸色果然缓和许多,以为他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事生气,便也没再问。景立拍了拍她的背,青妩便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 十日后。 忠勇侯府崔老夫人生辰,青妩和景立一大早便起身收拾,预备早一些到。 昨日崔潇潇特意命人送了宾客名单来,青妩翻开一看,发现到场祝贺的宾客竟然比想象中的多了两三倍还多。 崔家早年便已经没落,这二十年在京城中几乎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上次二表哥崔逸泓大婚,都没有来过几个人。 景立却告诉她,“因为皇上已经派人给老夫人送了生辰礼。” 青妩稍稍愣怔,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崔老夫人母家姓邓,她的姐姐是先帝的第一任皇后孝贞皇后,与皇家始终是沾亲带故的。 就算如今崔家不如从前,邓家更是早早在京城没了势力,但是如今的景宣帝最是要面子的人,这样的事,必定是要做足了表面功夫,把自己的贤良大度展现的淋漓精致。 青妩不想和人撞,便和景立早早出门,还未到巳时就已经到了。 崔潇潇知道青妩会早来,因此带着崔逸泓早早就等在府门口接她的,没想到马车停住,先下来的竟然是景立。 “楚王爷……”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错愕,他们上前两步,不大确定地躬身行礼。 不想景立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下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身去撩马车的车帘,只见青妩蓬松着睡眼从马车里走下来。 下车的时候还有些不清醒,好在被景立稳稳的扶住,落到了地面。 “绥——”崔潇潇一句绥绥直接梗在了嗓子眼里,然后硬生生的转成了,“王妃。” 皇叔娇宠 第57节 听她唤自己,青妩也清醒过来,高兴地朝他走过去,欢欢喜喜道:“表姐!” 然后又朝旁边的崔逸泓叫道:“二表兄。” 崔潇潇当即就要拉她的手,崔逸泓却是个有眼力见的,忙把自家妹妹拉到身后,“王爷,王妃,您二位先请。” 景立朝他们淡淡的点了点头,看着青妩见到崔潇潇之后明显开心了许多,便道:“一家人,不必多礼。” 说完他松开握着青妩的手,由着她跑到崔潇潇跟前去。 于是,便成了青妩拉着崔潇潇先跑进了门,然后崔逸泓和景立紧随其后。 老夫人的和盛堂。 一家人都知道青妩要来,早早就在屋里等着了。 终于等到小厮来打门帘,通传道:“楚王爷,王妃到。” 这下,原本都要有准备的也都成了没准备的,一个个呆愣着,直到他们四个走进门来。 最后还是舅母崔唐氏先反应过来,扯了扯自家丈夫的袖口,崔继才忙咳嗽了两声,提醒这一屋子人赶紧行礼。 崔家人丁不算旺盛,却三代齐全。 老侯爷和老夫人都还健在,坐在最里面,崔继才和崔唐氏侍立在旁,最下首坐着长孙崔逸洲和长媳丁氏。 一屋子人都忙起身,要给景立和青妩下跪行礼,青妩却在他们跪下之前,抢先将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扶住。 “外祖父、外祖母。”青妩用了些力气,“不必多礼。” 侯爷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去看被青妩甩在身后的景立。 景立淡声开口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楚王都发了话了,他们也没再推辞,便都站起身来,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青妩十分自然地坐到老夫人身边,景立也没说什么,推拒了老侯爷给他让开的位置,坐到了青妩的对面。 可是他这一坐下,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就连青妩想问些什么,老夫人也是先抬眼看看景立的表情。 青妩有些不高兴,悄悄伸手在背后推了景立一下,景立看过来,她不开心的鼓了鼓嘴巴,然后做了一个“您先出去”的口型。 景立瞧着她脸颊鼓鼓的,眉眼动了动,唇边带着一缕笑,他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开口道:“本王听说忠勇侯府后花园的景色极妙。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亲眼去欣赏一下?” 这便是十分明显的在给众人铺台阶了,崔逸洲立刻会意,站起身,道:“臣带您去。” 说着给他爹和他祖父使了个眼色。 一屋子男人接连出去了。和青妩并不熟悉的长媳丁氏也借口要去前院检查菜单,很有眼力见的退出去了。 这样一来,房里便只剩下老夫人,崔唐氏,崔潇潇和青妩四个人。 老夫人和崔唐氏面面相觑,却是谁都没有先开这个口。最后还是崔潇潇先扑到青妩身上,“绥绥!楚王怎么会来啊?” 青妩愣了一下,说:“不是你们想他来的么?” 崔唐氏皱眉,“这话是怎么说?” 青妩立刻去看崔潇潇,崔潇潇对上三道怀疑的目光,忙举手投降,心虚道:“我也没想到楚王真的会来啊……” 原来是她偷偷写上去的,青妩埋怨地看她一眼,崔潇潇立刻贴住她撒娇,“我不过是看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实在太孤零零的了,想着若是能有一个人陪你,才这么做的。绥绥,你没生气吧?” 青妩点点她,无奈道:“没有。” 崔潇潇仍不放心,又问:“那楚王殿下……” 青妩给她吃定心丸,确定道:“放心,王爷不会因为这等小事生气的,他脾气很好的。” 脾气很好…… 崔潇潇几乎不敢相信青妩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楚王殿下,她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问:“他……哪里脾气好啊?” 青妩说:“他几乎不会对我生气的,虽然看上去不大好接近,但是他真的很好。” 老夫人和崔唐氏毕竟是过来人,青妩和景立方才的小动作也不算隐秘,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崔唐氏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绥绥,王爷对你很好么?” 青妩没犹豫便直接点头,她看着外祖父和舅母担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外祖父,舅母,你们不要相信外界的谣言啦,都是假的,你们看王爷除了清瘦了些,哪里和传言中有半点相似?” 老夫人终于开口,她拍了拍青妩的手背,说:“绥绥的确比上次来的时候胖了些许。只要王爷对你好就行了。” 青妩点点头,笑着对她说:“还没祝祖母生辰快乐。” 老夫人说:“能看到你来,我便已经很高兴了。” 崔家是青妩的外祖家,却因为父辈的恩怨,几乎十多年没有来往,就算后来订了婚,方家依旧从旁作梗,他们一家人次次到荣国公府,都是扑空。 原本想着,绥绥嫁人之后,更是甭想再见了。 没想到,嫁给了传说中暴戾的楚王,反倒比以前自在了。 不仅出门随意,看着性子也开朗了些。 老夫人感叹道:“这些年我最惦记的便是你了,如今看你过得好,我就算哪日真去了,也能瞑目了。” 青妩不高兴地竖起秀眉,“这大喜的日子,祖母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夫人说着说着,却是真的感伤起来,“怪我,怪我。” 她一边说一边拭泪,青妩心里酸酸的,扑到她的怀里,说:“从前都是绥绥不孝顺,您放心,绥绥现在过得很好,日后定会常来看您的。”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 老夫人和崔唐氏看见这牌子都不由得愣住,“这不是……” 青妩把玉牌塞到老夫人的手里,说:“这是当初阿娘留下唯一的东西,我带在身上许多年了,如今转送给外祖母,您若是想见我,可以随时来楚王府寻我,他们见到这块牌子,就一定不会阻拦的。” 老夫人手指颤抖,抱着青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晌才抱着青妩,轻声说了一句,“好孩子,祖母见到今日,便是什么也不想了。” - 里头这边哭得抱成一团,却不知外间这几个大男人气氛有多凝滞。 景立说去看花园赏景色,便真的是去花园赏景,崔家的几个男人也不敢走开,只得陪着他逛这个每日逛了八百遍的后花园。 崔逸泓是这几个男人里最健谈的,方才从房间出来时,被委派了去和楚王爷搭话的重任。 却不想景立一离开青妩身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恢复了传言中的淡漠,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 崔逸泓硬着头皮走上去,问:“王爷要不要喝杯茶,歇息歇息?” 景立看他一眼,崔逸泓以为他会直接忽视自己,不想他竟回答了一句,“不必,多谢。” 他虽冷漠,但到底是看在他们是绥绥的亲人的份上,没有真的不留脸面。 于是,几人便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接着走下去。 直到有人来通传,说是王妃已经陪着老夫人往后花园的秋棠阁去了。 今日宴席就摆在秋棠阁。 景立表情微动,终于停下步子。 崔逸泓见他停住,主动开口道:“王爷,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去秋棠阁?” 景立嗯一声,一行人转道往秋棠阁去。 看这日头,已经巳时过半,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景立想着青妩一个人,不由得就加快了步伐。 而青妩那边却是扶着老夫人,一路悠闲地走过去的,两路人正好在秋棠阁门口碰上。 有聚在门口的宾客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青妩的时候,许多人都认出了她的身份,见她站在老夫人身边,不由得愣住。 或许是没想到她今日也回来,但总归仍是收敛着的。 可在见到景立出现的那一刻,不知从某个角落忽然卷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直到这议论声大到压都压不下去。 景立十分不悦地蹙了蹙眉,青妩走过去,先唤了一句,“王爷。” 这两个字算是唤醒了众人的意识,他们纷纷蹲跪下去,行礼道:“参见王爷——” 景立没理会,众人便也只能半跪着不起身。 他走过去将青妩揽入怀中,声音不大不小,“王妃今日累了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参见楚王妃——” 景立拍拍青妩的腰,青妩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想景立这回却没听她的,改拍为掐,轻轻地在她腰间掐了一下。 青妩只好不情不愿地抿了抿唇,然后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自然是没人敢起身的,大家都在等景立的命令。景立却奇怪地看一眼他们,冷声问道:“怎么?王妃说的话你们方才没听到?”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口中喊着,“谢楚王,谢王妃。” 而景立却早已和青妩走到了最上首的位置,紧挨着今日的寿星老夫人坐下。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老夫人自然也是要给景立行李的,她年纪大了,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仍觉得有些腿酸。 可看到景立对青妩毫不遮掩的偏爱,她心里却是十分熨帖的。 青妩是不大喜欢见人的,更不喜欢热闹,一入席之后便不怎么说话,只管贴在景立的身边,偶尔才和他交谈半句。 好在崔家人也知道宾客们和景立同席用膳是必定吃不好的,因此没过多久便宣布诸位用过膳之后可以到旁边的花园赏景,何处亭台楼阁都有糕点和茶水。 青妩和景立则是始终陪在老夫人身边,青妩和她说话,景立负责听。 _ 远处的一处小凉亭里,几个姑娘凑在一起说话,被围在最中间的是安国公府的姑娘安玥。 今日来得宾客虽多,但多数只是来点个卯应酬一番就离开了,尤其是品阶官职高的人,更是只为了追捧皇帝的面子,实际上根本不屑于和崔家来往。 而安国公府却是个例外,安玥的兄长安逸和崔家二公子崔逸泓是同窗,私下也是很好的朋友。 安逸不走,陪同一起的安玥自然也不能走。 这一留下,便被许多家世一般姑娘们围住,高高的捧到了中心的位置。 其余的姑娘们家里多半都不是很富贵,因此看到了安国公的嫡孙女,自然而然就奉承追捧。 “安姐姐,您这身衣裳可真好看呀,瞧着这绣工,应当是很名贵的布料吧?” 女子们凑在一起,要么是胭脂水粉,要么就是首饰衣裳。 安玥被捧得飘飘然,低头看了一眼这衣裳,淡淡地说:“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素锦罢了,只是这上面的纹饰不同些。是由江南秀坊的两千名女工一块绣了十来天才绣成的纹饰,因此看着便也更精致些。” 皇叔娇宠 第58节 她的语气很不以为然,可就越是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更让人艳羡。 “姐姐真厉害啊。”有人不禁感叹,“我可从没见过这等华贵精致的衣裳纹饰,就是素锦又如何,姐姐穿来也比咱们好看就是了。” “是啊是啊,安姐姐穿着真是太好看了……” “没错。” …… 但有人追捧,便势必有人看不惯,原本要去找青妩和崔潇潇一起去玩的元笙正巧从亭子旁边路过,看着安玥高高在上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 安玥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回头一看却见是元笙。 她自然是认识元笙的,想说的话全都梗到喉咙里。 可有人不认识元笙,还以为她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专门看不过眼安玥的,便主动替她出头,“你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没有规矩?” 元笙冷哼一声,瞥她一眼,然后又去看安玥,她自小最看不惯像安玥这种人,看上去便是装模作样的。 安玥被元笙这充满蔑视的一眼扫的满脸羞红,难堪得很,她忍不住开口:“郡主大人出身尊贵,平日见的用的自然也是我们见不到的东西。” “我们自然是不能和您比的,您又何必这么瞧不起我们?” 她这话说得高明,一下子就把自己摆到了弱势地位,再加上元笙本就性子高傲。 许多不知内里的人走过来还以为是安玥被欺负了,当即便十分正直地指责元笙:“郡主位份虽尊,也不该这般正直的欺负人。” 但也有相帮着元笙这边的,一时间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青妩和崔潇潇从旁边的小厢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青妩方才的衣裳不小心被洒上了几滴茶水,她进厢房里换衣裳,崔潇潇给她,顺便还重新给她梳了梳头,从姝红给她预备的替换的妆奁里取了一只新的给她簪上。 两人正好拐过长廊,看见这边的情形,元笙又急又气,安玥则是被一群人围着站在对面。 青妩一看见安玥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崔潇潇见状便以为是她们在欺负元笙,当即便要冲过去,却被青妩拉住。 “表姐。你今天是主人家,怎么能这般不理智。”青妩安抚住她的急性子,然后才带她走过去。 有人眼尖地瞟到青妩,忙跪下行礼,“参见楚王妃——” “参见楚王妃。” 安玥一看见青妩便不由得想到那日在酒楼上偶遇她那一次,当即脸色惨白。 青妩看着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她实在很讨厌安玥这个人,上次王爷要惩治她,她怎么会心软,替她委婉的求了情呢。 她有些后悔地想。 元笙拉住青妩,“绥绥。” 安玥一见两人的关系这么熟悉,脸色更是难看,她当即便要找借口退下。 青妩却忽地开口,“等等。” 她把头转向元笙,“阿笙,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一群姑娘聚在亭子里,自然不会看到不远的身后,景立和宣禹隐在一颗树后,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王爷,王妃那边,要不要属下去帮帮忙?”宣禹问。 景立却摇了摇头,说:“小姑娘好不容易胆子大了些,敢主动出头了,由着她去做吧。” 他说着,忽然笑了一下,仿佛是已经想象到了小姑娘生气是什么样的。 他说:“由着她去吧。” 第47章 叫声哥哥(一更)…… 47. 元笙向来不吃亏, 哪怕青妩没有来,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安玥。 但她很给青妩面子,睨了安玥一眼,说:“有些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 我看不惯, 说两句而已。” 青妩转头去看安玥, “安姑娘,是这样么?” 她站在元笙的旁边, 明摆着就是偏帮她,却偏偏作出一副公正讲理的模样。 安玥紧紧咬着牙关, 薄唇微微颤抖, 可是周边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碍于青妩楚王府的身份,她只能将自己所有的不情不愿隐下。 对着青妩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 辩解道:“回王妃, 郡主尊贵,见平日里吃穿用度不凡, 咱们这些人家她看不上罢了。” 她最是会阴阳怪气的,青妩皱了皱眉,还没开口, 就听元笙心急口快道:“你这一身素锦已是极品料子, 这花纹样式是江南绣坊的新品,一整件衣裳下来至少要几千两银子,就连宫里的贵人都不见得穿上一件,你却说你们家小门小户,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元笙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她虽出身齐宁大长公主府, 自小娇纵,吃穿用度却并不奢靡,自然是看不惯的。 她更不能理解旁的小户出身的姑娘对安玥的追捧,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说完,大家竟对安玥更加艳羡。 安玥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得意的笑了笑。 可她又偏偏还要自谦,“郡主见笑了,哪有您说的这般罕见。” 始终没有出声的青妩忽然出声,“这话倒是没错。” 无论是从前的荣国公嫡小姐,还是现在的楚王妃,青妩给人的印象都是一样的,安静胆小。 几乎没人见过她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话,更别提还是这样的尖锐带有攻击性。 青妩上前两步,将被气得脸色涨红的元笙护到自己身后,她握住她的手,说:“这衣裳布料虽贵比千金,实际上却根本不值得这个价格,不过是走了几次水路,加了路上工本费和车费罢了。” “京中绣娘不比江南少,只是因为数量太多,反倒是不显珍贵了,但实际上她们的绣工根本不逊于江南绣工。有些人舍近求远,也不过是多花了冤枉钱。” 她虽没有明白说出这“有些人”到底是谁,但是在场人又有谁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安玥,安玥脸色骤然涨红,气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王妃有所不知,京中素锦颜色花哨,根本配不得首饰,近日多宝阁新出了一支海棠簪,臣女不过是想配那簪子用罢了。” 没有女儿家不爱装扮,京中时兴的首饰玉佩,几乎人人都是了如指掌。 多宝阁的海棠簪自然也听说过。 只是,那簪子却是多宝阁的镇店之宝,一支便价近千金,且有价无市,不是谁都能买到,十分昂贵。 青妩甚至能听到有人隐约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姐姐,你买到了么?” 安玥说:“下个月我生辰,我父亲答应送我那支海棠簪。” 羡慕的感叹声此起彼伏,安玥得意的看着青妩,看她今日来参加崔家老夫人的生辰宴,也穿得这般朴素,眉间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楚王爷病倒多年,在朝中和军中都早已没了位置,楚王又和当今景宣帝关系势如水火,名为亲王,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果然,见青妩蹙了一下眉,好像是有些懊恼。 紧跟着就见她朝旁边的婢女招了一下手,“姝红。” 姝红走上前来,手里挂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青妩刚刚换下来的衣裳和首饰。 青妩朝她摊开手,姝红立刻把一根簪子递了上去,主仆两人动作异常默契。 一只金掐丝镂空海棠簪安静地躺在青妩的手心,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安玥狠狠地皱起眉头,其他人也跟着愣住,四周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青妩无辜的声音在此时想起,她歪了歪头,把手心又往前递了递,像是怕旁人看不起似的。 “好可惜,海棠簪已经在我这里了。” _ “哈哈哈哈哈——” 已经离开了小亭,崔潇潇还是笑得停不下来,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相比之下,元笙都算是收敛了,她搂了一下青妩的手臂,说:“绥绥,你真的好会说啊。” 方才一马当先替她出头的青妩骤然消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我只是怕她们欺负你嘛。” 元笙拉拉她的手,“谢谢绥绥……” 三个姑娘正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地往前走,不想正撞上景立和宣禹从另一边的甬路里走出来。 “王爷——” 青妩十分惊喜地唤他。 剩下元笙和崔潇潇两人面面相觑,正不知道要不要行礼的时候,就见景立朝青妩招了招手。 青妩走过去,景立很自然地拉住她,问:“今天很高兴?” 两人一看就明白自己被忽视了,再度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无可奈何。 青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怕景立觉得自己惹事,又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他,她犹犹豫豫地,“王爷,方才……” 元笙却在这时上前,“楚王叔别怪绥绥,她方才都是为了保护我……” 可她的话也没能说完,景立打断道:“绥绥?” 青妩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便点头应了一声,“嗯。” 景立没再说什么,而是示意元笙继续说下去,于是,元笙便把方才的事添油加醋的给景立讲了一遍。 重点放在自己被欺负,而青妩则是路见不平,为她拔刀相助。 元笙向来是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亲梳界限怎么写的,就算她这两三年几乎都没有见过景立了,可仍阻挡不住她的滔滔欲绝。 可她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却只听景立开口问了一句,“如何,你被欺负了么?” 这句话自然是问青妩的,青妩摇了摇头。 景立这才舒展开眉头,摸了摸她的长发,说:“没受欺负便好。” 说完,他道:“时辰不早了,过会儿老夫人还要休息,咱们回去吧。” 青妩很乖,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崔潇潇却忽地拦住她,“对了绥绥,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和你说。” 皇叔娇宠 第59节 她一着急,竟忘了是在楚王跟前,才一说完便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结果发现楚王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她放下心,接着说道:“过几日城外有赛马比赛,你想不想去看?我和阿笙都去的。” 青妩其实对赛马并不怎么感兴趣,可是听她们两个都去,自然也是想去的,她拉一拉景立的袖口,暗示意味浓重。 景立无奈,答应道:“让宣灵陪你一起去。” 青妩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对崔潇潇和元笙说:“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崔潇潇说:“好,过两天我教人把帖子送到你府上。” _ 等约完一起玩之后,青妩才恋恋不舍的跟着景立走了。 直到上了马车,青妩还趴在马车的窗户边上,看着外头“忠勇侯府”的院子,感叹道:“从前怎么没觉得,其实出门走走也挺好的呢?” 景立听她叹气,忍不住直皱眉,他忍无可忍地把青妩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外面很好玩?” 青妩没听出他的语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和潇潇表姐、还有阿笙在一起很开心。” 景立听她叫得这般亲密,握着她的动作不自觉的收紧,青妩小声推了推他,“王爷,很疼。” 景立说:“你唤她们这么亲热,却叫我王爷?到底谁对你最好?” 青妩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可是,可是您就是王爷啊……” 景立不说话,伸手,去掐她的脸颊。 青妩吃痛,说:“那我应该叫您什么?” 景立说:“自己想。” 青妩莫名也有些委屈,揉了揉脸颊,小声道:“那您也王妃王妃的叫我呢,我为什么不能见您王爷。” 敢顶嘴了。 景立欣慰地挑挑眉。 他笑了一下,出声,“绥绥。” 尾音放轻,带着不自觉的亲昵。 他问:“日后,我也这般叫你,好不好?” 青妩莫名被这一句“绥绥”弄得红了脸,她小幅度的点点头,说:“那我怎么唤您?”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问:“我唤您的字好不好。” 遇宸。 景遇宸。 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便很喜欢。 好似能通过这个名字,遇见景立从前那鲜衣怒马,名动京城的少年时。 景立却不满意,得寸进尺道:“只称呼我的字?你是我的长辈么?” 青妩不知所措,“那……那我不这样称呼您了。” 景立却握住她的手指,声音放轻,狀似哄骗道:“绥绥,叫声哥哥,如何?” 第48章 教你骑马(二更)…… 48. “绥绥, 叫声哥哥,如何?” 原本十分宽敞的马车立刻因为这句话而显得逼仄起来,青妩脸颊温度飞速升高,张了张嘴唇, 好半晌都没说出半个字来。 景立很有耐心,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青妩, 直把她看得小脸几乎要埋进他的怀里,才终于蚊蚋似的哼出一声, “哥哥……” 景立却仍不能满意,他故意蹙起眉, 问:“怎么, 叫我一声哥哥,你还吃亏了不成?” 青妩忙摇头,“没有, 我只是觉得, 这样会不会太……” 她想说,是不是太亲密了, 可还没说出口便生生咽了回去,她觉得这样说景立一定会不高兴的。 景立睨着她,将她的小心思全都看进眼睛里, “太怎么了?” 他故意沉了一些嗓音, 果然见青妩眉心一蹙,忙改了说法,“会不会太失礼了?” 景立却反问:“元笙和崔潇潇唤你小字你都不觉得失礼,如今却和你夫君争论是否失礼?这是什么道理。” 青妩总是说不过他的,她动了动嘴唇,只能小声说出来一句, “我没有和您争论。” 景立说,“既如此,那就是听我的意思了?” 青妩悄悄撇了撇嘴巴,有点不满意,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反驳她,只好鼓了鼓嘴巴,“遇宸,遇宸哥哥……” 说完,耳垂都红的滴血。 小姑娘羞涩娇怯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景立强压下眉角的笑,一本正经道:“依本王看,日后还是要勤加练习,若是让人觉出你我名为夫妻,实际上私底下根本不熟悉,岂不是让人笑话?” 青妩一边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哄骗自己,一边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已经嫁给景立近半年,的确不该如此生分。 于是,青妩便这样自己说服了自己,“我知道了。 小姑娘实在太乖了,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几乎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 可是,在跟着又一声软绵绵的“遇宸哥哥”入耳之后,景立那仅存的一点愧疚之心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之后。 青妩问:“今天的事,我应当没有惹祸吧。” 景立说:“区区国公的孙女便如此铺张,看来是上次本王给的教训还不够,放心,这事让宣禹去处理。” “谢谢您。”青妩点点头,她一时半会还没能将称呼彻底改掉。 景立并未在意,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我还不知,你为什么叫绥绥?” 他猜测道:“是你的小字?” 青妩摇了摇头,说:“其实,我本名青绥,不是青妩。” “青绥、青妩……”景立若有所思的轻声重复道,“怪不得你几个妹妹的名字,都是从青从丝,你是从青从女。” 方青纭、方青织、方青绣。 景立记得,上次宣禹探查到的方家族谱里,有方家几位姑娘的名字。 方青纭是继室薛氏所生,方青织和方青绣则都是庶出,很少露面。 青妩奇怪道:“王爷怎么知道的?” 景立稍一怔,暂且不打算把他查过方家的事告诉她,便胡诌道:“刚赐婚的时候,皇帝说的。” “哦。”青妩没觉出不对,点点头,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讲,“我哥哥和我说,我的名字,是我娘亲给我取得。” “我出生那日,正好外祖父镇守的南境和我父亲奉命剿匪同时传来捷报,南境安稳,匪寇也被平定。” “我娘亲很高兴,便给我取名青绥,意为‘安宁、安定’之意。” “既是纪念父亲和祖父两方捷报,让我长大之后能不忘自己出身武将之家,也是希望我能平安长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只是小小的一个名字,就能从中窥见父母对于儿女的多少记挂和期待。 景立沉默半刻,又问:“那后来呢?为何将名字改成了青妩?” 青妩眼中有一丝明显的黯淡一掠而过,被景立精准地捕捉到。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就听青妩说:“大约父亲觉得我并不像他的女儿,所以改了吧。”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怨恨或是嘲讽。 但是景立知道,青妩一定有话没有和自己说。 他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是揉揉她的额头,郑重地说:“谁说的?” “本王倒是觉得,绥绥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和所有将门之女一样。 坚韧,顽强。 经历了那么多不幸,仍能勇敢地站起来。 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 他永远感谢她的勇敢。 _ 三日后,青妩收到了崔潇潇派人给她送来的帖子,是那日在寿宴上和她提起过的赛马会。 青妩还从没去过这样的盛会,她虽然对赛马并不多感兴趣,却也十分好奇。 当时她正和景立一道用膳,直接放下筷子,先打开了帖子。 但让她失望的是,这帖子和寻常宴会、花会的请帖几乎并无不同,她撅了撅嘴巴,想合上。 结果却瞄到最底下的一行字,是赛马会举办的地址,是城外京郊的一处庄子。 青妩蹙了一下眉,觉得这地方莫名有些熟悉,却没有想起来,便也没放在心上,将帖子合起来放到了一旁。 她问景立:“王爷,您去么?” 景立摇摇头,说:“让宣灵陪你一起就是了。” 青妩其实很想他陪自己去,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便委婉地旁敲侧击,“您那日是有事么?” 景立点头:“是有些事忙。” “好吧……”青妩有些沮丧,但也很懂事的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很快用完膳,青妩有些困了,便决定回文斯阁睡个午觉,正好午后会有裁缝来,给她赶制骑装。 皇叔娇宠 第60节 青妩和景立告辞,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景立:“王爷,您记得飞云庄是什么地方吗?我怎么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了。” 飞云庄…… 景立稍稍怔住。 这是景修齐名下的那间庄子,他想到那日景修齐说的—— “我名下的一间庄子里有一方很大的跑马场,空置了许久,前一段日子正好重新修缮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马赛。” 原来就是这儿。 景立了然,却摇头,“不知。” 青妩有些遗憾,“好吧,或许是我记错了。” 景立说:“或许。” 说完,青妩便要离开,景立却又叫住她,“我忽然想起那日的事情已经被宣禹推掉了,左右我闲来也无事,不如陪你一道去走走?” 青妩单纯地相信了,高兴道:“太好啦。” _ 七日后,青妩跟着景立上了马车,往城郊的飞云庄马场去。 景立做戏做到底,特意把那日从景修齐那里拿到的令牌放到了他书房最角落的一方盒子里,然而当日和青妩一道拿着请帖进了庄子。 这庄子很大,基本上分为三个区域:赛马场,跑马场,休息区。 青妩要去找崔潇潇和元笙,便拉着景立先去了赛马场,果然没多久就在外围看到了她们两个。 崔潇潇一如既往地没有带婢女,元笙后头则跟着那个侍卫,穆丰。 他们两个见到青妩之后,远远就朝她招手,青妩高兴地走过去,竟然把景立都甩到了身后。 而直到三个人都絮絮叨叨说上话的时候,景立才悠哉悠哉地拨开人群出现,崔潇潇和元笙看到他之后,齐齐惊掉了下巴。 “绥绥……”趁着他还没走近,崔潇潇小声问,“楚王爷身子好了么,最近好像经常能看见他。” 青妩点头,“我觉得,王爷的身子已经在逐渐恢复了吧,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陪我一起来的。” 崔潇潇不说话了,元笙却是有话要说。 “不会吧绥绥,出门他也要管啊,楚皇叔到底是你夫君还是你爹啊……” 青妩一下子怔住,竟有些无法回答。 正在这时,景立已经走近,他压着眉峰,冷冷地扫了元笙一眼。 元笙立刻心虚,恨不得举起双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干笑两声,“楚王叔。” 崔潇潇行礼,“王爷。” 景立没理会,眸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停留片刻,刀子似的刺的他们难受。 赛马都不觉得好看了。 为了缓解尴尬凝滞的气氛,元笙扯了扯崔潇潇的袖子,建议道:“潇潇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于是,他们便又往跑马场走去。 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在赛马场看赛马,跑马场这边反倒显得十分冷清,宽敞的马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他们往前走,青妩还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一个马背上学,那公子握着那姑娘的手,教她握缰绳。 他们站在远处看着,元笙立刻指指他们,再指指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穆丰,“你看!那人对姑娘多温柔,你却总是想把我扛下马。” 穆丰不为所动,“属下都是为了郡主的安全。” 元笙生气道:“你今天必须也对我温柔一些。” 穆丰不说话了,元笙更生气,直接跑开,穆丰愣了愣,忙跑过去追。 这下,便只剩崔潇潇跟着青妩他们两人。 她莫名有些不自在,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青妩,“绥绥……” 然后在景立近乎要吃人的目光中改掉称呼,“王妃,咱们去骑马吧。” 青妩刚要点头,就听得景立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绥绥,你会骑马?” 青妩一怔,景立说:“我怎么记得,你从前并不会骑马?” 当然不会,是上次现学的,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青妩心里想着,面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景立却在这时接着说道:“若是你想学,本王倒是可以教你。” 崔潇潇很得意,正要宣布绥绥已经跟她学会了骑马。 就见青妩忽地出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王爷。” 崔潇潇:“……?” 第49章 同骑一马(一更) 49. 于是, 崔潇潇被宣禹带走了,青妩和景立一起去挑马。 看着崔潇潇临走时幽怨的目光,青妩心里甚是愧疚,她想着要不要开口让崔潇潇留下, 和他们一道, 肩膀就被人按住, 景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走吧,绥绥。” 温柔的声音将她的耳朵包裹,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开不了口。 但仍是有些担心崔潇潇一个人会觉得无趣。 景立说:“放心, 我让宣禹带她去找安和了。” 青妩这才放下心, 景立已经给她挑了一匹血红色的小母马,看上去膘肥健硕,实际上性子十分温顺, 青妩大着胆子上手摸它, 它也只是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柔软的鬃毛划过手掌, 痒痒的。 景立说:“对于你这样没学过骑马的初学者来说,最适合骑这样的马。” 青妩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了。” 景立给了看马的马奴一锭碎金子, 吩咐他把马牵出来,又选中了旁边的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骏马,说:“把这个给我留下,谁来也不许给。” 青妩不知道他这是何意,景立也没解释,他把缰绳握在自己手里, 对青妩说:“先教你如何上马。” 两人来到马场的一角,除了几个侍候的马奴,没有其他人在。 景立拍了拍马背,讲得很细致。 “这是马镫、这是马鞍、这是缰绳。我手里拿着的是马鞭。”景立每说到一样东西就会用手指一下,以防青妩不认识,“上马要从这边上。” 景立指指自己跟前的位置,示意青妩站过来,“来,第一次上马,我扶你上去。” 青妩小步挪过去,站到景立身前。 景立握着她的手去抓鞍桥,叮嘱道:“一定要抓紧,然后往上。” 青妩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不敢上马,而是怕自己动作太娴熟,被景立发现。 因此,青妩抬腿的动作故意放慢,却忘了自己的两手还抓着鞍桥,手臂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一直支撑自己,小臂一酸,险些跌下来。 好在景立及时扶住她,一手环着她的细腰,一手扶住她的小腿。 “别怕。” 青妩被他完全裹在怀抱里,温热的呼吸就打在脖颈上,手上彻底没有了力气,景立看出她的艰难,轻声道:“握不住就松开,我接着你呢。” 他话音刚落,青妩就松了手,景立臂弯一沉 ,小姑娘就这样落进他怀里。 青妩翻滚了一圈,小脸朝上和景立垂下的视线对视,她眨了两下眼,缓缓伸手将自己的眼睛盖住。 景立说:“第一次么,难免的。” 他拍拍青妩的肩膀,说:“下来,再试一次。” 青妩不想动,景立已经将她放了下来,“不许耍赖。” 哪有耍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青妩没办法,乖乖地站起身,再度去抓马鞍。 景立这次没等她自己抬腿,直接伸手去托她,一手按着小腿,一手托着她的屁股。 青妩感觉到身后温热的力度,自觉这个姿势实在羞人,她不想被人看见,便自己抬了腿,稳稳地跨坐上来。 景立看着她的动作,眸色微动,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松了一点握着马鞍的手。 青妩丝毫没有察觉,她坐在马上,问景立:“王爷,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景立把马鞭递给她,“你握着这个。我给你控缰,咱们先去转一转,一会儿在教你怎么控缰。” 青妩没什么意见,点头,接过了马鞭。 景立给她握着缰绳,两人一马就这样往跑马场中间走去。 - 而他们身后的赛马场上,忽然引起一小阵的骚动。 崔潇潇和元笙就在不远处,崔潇潇奇怪地看着被一群人簇拥在最中间的人,“阿笙,那是谁啊?” 元笙只看了一眼,便十分不屑地收回了目光,“一个纨绔子弟而已。” “纨绔子弟?”崔潇潇不明白。 元笙说:“他叫楼衡,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崔潇潇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元笙说:“我其实也只见过她几次,但他的兄长很有才华,早年间曾给太子表哥做过伴读。” “原来是这样。”崔潇潇又看了两眼,但对元笙口中的纨绔子弟也提不起来什么性质。 两个人很快离开了这边,又去其他地方玩去了。 - 楼衡被人簇拥着走到赛马场,有些无趣地看了一会儿,说:“也没什么意思啊。” 皇叔娇宠 第61节 “楼二少今日怎么对赛马都没兴趣了,要不小弟做东,咱们到艳阳楼听曲?”有人大声问道。 艳阳楼是什么地方自然是不用多说。 楼衡使劲唾了他一口,“滚!爷去骑马!” 一群人哈哈大笑,又跟着往跑马场去。 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楼家这个平南侯府的名头算不上多金贵。 但是楼家却不同。 已经故去的平南侯楼竟原本曾是楚王景立手下的副将,跟随楚王平定过西南战祸,十几年来忠心不二。 楼家也跟着楚王一道水涨船高,是朝中不可多得的骁将。 直到楚王中毒,发疯之后把身边近卫乱刀砍死,其中有一个就是楼竟。 楼竟死后,楼家眼看着就没落下去。 又因为楼竟英年早逝,尚未娶妻生子,楼家的爵位都没人袭。 直到一年后,景宣帝亲自给平南侯府下了旨,封楼竟的二弟楼宴为平南侯,楼家才算是又重回朝野视线。 更让人称奇的是,楼宴虽顶着侯爷的名头,却要自己科考。 还一举中了头名,成了当年的新科状元郎,入翰林院,成天子门生,前途无可限量。 从楼家三少变二少的楼衡也因此在一众纨绔子弟中混出了一点威望。 楼衡带着几个人进了跑马场想骑马,他去马场挑马,一眼就相中其中一匹通体乌黑的汗血宝马,它的毛皮油亮,四肢细长矫健,一看便是百年名品。 楼衡眼睛发亮,感叹道:“这庄子的主人到底是谁?这样的好马也舍得拿出来?” 他回头看了看旁人,说:“几位,没人和我抢吧?” 汗血宝马名贵不假,但是野性难驯也是真,其他人都只是会些花架子的公子哥,哪里敢和祖上世代武将的楼衡抢。 楼衡也知道,因此根本就不等人回答,他走过去拍拍马背,立刻宣布,“给爷牵出来,我就要这一匹了。” 不想马奴却十分为难地说:“这位公子,您要不要再看看别的,这一匹已经有一位贵人预留下了。” “预留?”楼衡不相信这京中除他之外还有旁的人也敢骑这匹马,他皱眉问,“谁啊?” 马奴指了指马场的方向,“就在那呢。” 楼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匹马上,一前一后坐了两个人,他离得远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那两人的动作,甚是亲密。 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啧声道:“带着女人来马场也就算了,还想骑这汗血马,这怕是想在心上人跟前显摆显摆啊。” 楼衡却没做声,他看着那两人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有人问:“衡少,你若是想骑这马,牵走便是,难不成还有谁敢和你抢?我就不信,还有别人也敢骑这汗血宝马!” 楼衡神色微动,沉默半晌,他走到旁边随手牵了一匹,飞身骑了上去,马鞭一扬,马蹄掠开,往马场中间疾驰而去。 径直将其他人的声音落在了身后。 - 今天的景立实在是出奇的耐心,青妩看他走在自己前头,给自己牵马。 莫名起了一股逗弄他的心思。 平时,总是景立把控全局,动不动就要欺负她。 今日也轮到楚王爷被她骗了。 青妩很得意,于是,马场上,景立说要把缰绳递给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尝试着走走。 青妩垂着头,十分紧张地样子,一直说自己害怕,不敢骑,就是要景立继续给她牵马。 景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青妩立刻敏感道:“您是不是嫌弃我太笨了?” 景立压了压眉角,不说话,就盯着她看。 青妩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 景立问:“真的害怕?” 青妩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 “好。”景立忽然点了点头,然后撂下这一个字。 青妩以为景立生气了,要么就是对自己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解释,就见景立把缰绳直接递给了青妩,然后一手握着马鞍,直接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到了青妩的身后。 这匹马本就不算多大,马背上的位置也有限,青妩自己一个人不觉得,此时两个人一前一后贴在一起,立刻便拥挤起来。 青妩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 景立察觉到她的动作,双手握住前鞍桥,将青妩整个人搂紧自己的怀里。 他的双臂贴着她的手臂,胸口压着她的脊背,下巴顺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抱着你,还怕吗?” 低沉和缓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带着一点湿热的呼吸声,一股异样的酥痒从耳尖传到四肢百骸,青妩握着缰绳的手指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我……”青妩深呼吸,却仍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景立收回一只手,去握青妩握着缰绳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仍旧握在马鞍上,护在青妩的身侧,“这样呢?” 他又问,声音也放得更轻。 他的呼吸声好像一片轻软的羽毛落在她的心尖上,痒痒的,她伸手想去摸,却怎么也摸不着。 青妩觉得自己的耳烧朵红得好像要泛出蒸汽了。 她想逃离,却被景立双手控住,圈在他跟前的这一小方区域里。 景立偏不放过她,“绥绥,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还有些怕?”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青妩觉得自己都能听到景立的心跳声,被包裹着的手指也起了一层薄汗。 “王爷……”她出声唤他。 景立嗯一声,问:“怎么,是还有些害怕?” 青妩摇摇头,听声音好像是要哭了,“……我错了。” 她小声地认错。 景立佯装不明白,“哦?” 青妩知道,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在骗他了。 她艰难地挤出一句,“我不该骗您。” 景立勾着她的手腕,看她的头发丝里都透着一股子丧气,他强压住唇角的笑,故意吓唬她,“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骗我?” 若是往常,小姑娘定是要软糯糯的认错了。 今日却是个例外。 小姑娘沉默着,始终没有说话。 景立从她背后抱着她,看不清她的表情,见她沉默,不由得有些担心,怕她真的当真。 “绥绥,绥绥?” 景立唤她。 青妩仍不理他,听他叫自己,还小声的哼了哼。 景立笑着问:“生气了?” 青妩不满意地说:“你总是这样。” 景立装模作样,“我怎么了?” 青妩很是气恼,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大,“你总是欺负我!” 因为马场上人很少,她们两人待着的这一处更是没人,青妩才这般无所顾忌。 景立毫不在意,握住挣扎的青妩,低声道:“那我和你认错,好不好?” - “你总是欺负我!” 楼衡才刚靠近两人,就听到一声少女的娇斥。 虽然这声音比上次抬高了许多,但是楼衡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声音就是那日他在朱雀大街上遇到的那位姑娘。 而身后纠缠她的那个登徒子,更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楚王景立,亲手杀了他大哥的疯子。 毁了他们楼家的罪魁祸首! 从楼衡的身侧,只能看到青妩在景立的怀里挣扎。 一股无名火腾然从心口燃起,楼衡使劲一抽马鞭,怒声道:“住手!” 景立和青妩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声音,齐齐愣住。 始终守在不远处地宣禹立刻上前,要去拦楼衡。 楼衡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和宣禹缠斗起来。 他虽纨绔、却也并非不学无术,起码在京城里,就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且宣禹只是为了拦她,并没有真的使力。 楼衡却直接拔了腰间佩剑,一剑就割破了宣禹的袖子。 险些就溅出了血。 宣禹眯了眯眼,手上不自觉蓄了力。 楼衡到底不是他的对手,不出十招就被他制住。 宣禹一手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背后,另一只手就要去抬他的下巴,看看他到底是谁。 楼衡疯了似的挣扎,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皇叔娇宠 第62节 宣禹被他惹恼,抬腿就要去踹他的膝窝,想将他按跪在地上。 “宣禹。” 景立忽然在此时出声。 他已经下了马,并把青妩也一并抱了下来。 景立让青妩在原地等自己,他走上前,立定在宣禹跟前,淡淡道:“楼衡,你在闹什么?” 话音一落,楼衡猛地抬起头,平日里总是散漫含情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极致的恨意。 宣禹见是他,神色愕然。 “阿衡……”宣禹手上不由得松了松,怕真的伤到楼衡。 楼衡感觉到肩上的力道放轻,一抹戾色从眼底闪过。 他握着长剑,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看着就站在自己跟前的景立,当即便要出剑。 却在将要碰到景立的那一刻,被宣禹打掉了手里的剑。 宣禹挡在了景立跟前。 楼衡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宣禹,你可真是景立的一条好狗。” 这话实在难听,宣禹皱了皱眉, 景立拨开宣禹,朝他示意了一下。 宣禹往后退开两步。 景立捡起落在地上的剑,握在手里,问楼衡,“你想杀我?” 楼衡没说话,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景立说:“你可以杀我。” 他握着剑柄,倒着递给楼衡。 他如此坦然,楼衡不由得愣住。 景立说:“楼衡,你如果想杀我,我不会还手。” “可是,明天呢?楼家呢?你二哥爬了多久才爬上去的位置,你要毁了他么?” 楼衡说不出话来。 景立看着他,叹一口气,说:“我不会和你计较,回去吧。” 楼衡接过他递过来的剑,却没动,剑尖指着他身后,嘲讽道:“楚王爷,您和我装出这幅宽容大度的长辈模样,那她呢?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王爷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几年,就连这等宵小行径也能做出来了?” 景立回头看,青妩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争执。 很显然,他没认出楼衡是谁。 景立朝她招了招手,青妩走过来。 楼衡看着青妩乖顺的模样,握着剑柄的右手咯吱作响。 “绥绥,上次是不是他救了你?”景立问。 青妩仔细地打量楼衡片刻,终于想起来,“平……平南侯二公子?” 楼衡听着他这般亲昵的称呼,拧起长眉,再看青妩的表情,他有些受伤地问:“小姑娘,你不认识我了?” 青妩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姑娘。” 景立说:“这是我的王妃,本王和王妃亲近一些,你也要管么?” 楼衡瞠目,嘴巴张的大大的,却说不出话来。 景立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剑,无奈道:“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 说完,他吩咐宣禹把马牵走,自己带着青妩转身离开。 楼衡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一股怨怒涌上心头,故意往他心里插刀,“汗血宝马是你要留的?你还能握得住缰绳吗?” 景立脚步果然顿了顿,却并没有再回头。 - 这样一闹,景立也没什么心思在待下去了。 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青妩说:“还想去哪里玩?” 青妩能感觉出来他情绪的变化,摇了摇头,说:“咱们回去吧。” 景立摸摸她的头,说:“谢谢绥绥。” 于是,和崔潇潇、元笙告别之后,两人便预备打道回府了。 两人出来已经小半天了,青妩有些累,一上马车便昏昏欲睡。 景立揽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没一会儿小姑娘就睡着了。 景立偏头去看她安静的睡颜,半晌,又垂头去看自己的手指,眸中情绪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收回目光。 其实他也有些累了,听着骨碌碌的车轮转动声,景立揉了揉眉心,仰头靠到车壁上。 原本是想要闭目养神眯一会儿,不想竟真的睡着了。 等再醒来,是被车外的一阵兵器碰撞声吵醒的。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青妩歪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 景立撩开车帘的一角,能看到他们还没进城,周边是一片荒野,外间正在激烈的打斗。 宣禹正持剑和人厮杀,听到身后有动静,立刻吩咐,“去保护主子和王妃!” 两个暗卫闻声点头,当即一脚一个踹开纠缠在自己跟前的刺客,转去车边保护马车。 但他们动作还是慢了一些。 一个包裹严实的刺客直冲到马车旁边,手提长刀,一剑劈到车辕上。 拴着马的缰绳被砍断。 两匹马吃痛跑开,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青妩被晃醒。 她睡意未消,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王爷……” 景立将她拉起来,正要开口说话。 正在此时! 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破开车帘,直插青妩面门! 第50章 陪我一起睡(二更)…… 50. 青妩吓得身子僵硬无比,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那剑来得又快又狠,景立手边没有兵器,来不及出手格挡, 只能抬腿将马车里的一方桌案踹出去, 然后伸手抓住青妩的领口, 往后一拽。 桌案旋转着飞出,正好撞上剑尖, 四分五裂。 木屑飞出,景立适时挡在青妩跟前。 “王爷!” 青妩眼看着景立的颈侧被划伤, 血珠一下子冒出来, 青妩立刻叫出去。 景立伸手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来不及安慰,只叮嘱了一句, “别动。” 说着, 他直接拽下破碎的车帘,霍的跳下马车。 “宣禹!” 他喊了一声。 宣禹见他下来, 眼底掠过一抹担心,但到底是没说什么,把自己手里的剑扔给了他。 宣禹没了长剑, 立刻陷入了几人的包围, 他往腰间一按,银色的软剑弹出,一剑就能结果一个人。 而景立这边也扑过来几个人,想要来争抢宣禹方才扔过来的武器,景立飞身踹开其中两个,稳稳地握住那柄剑, 反手就把另外几个割断了喉咙。 寒芒闪过,鲜血喷泉似的涌出来。 景立始终挡在马车车门前,将青妩护在自己身后,甚至没有让她溅到半滴血珠。 青妩缩在马车里,既怕那些刺客和凌厉的刀剑,又怕景立受伤,她不敢出声,捂着自己的嘴巴,怕会扰乱他的心思。 但是,刺客仿佛是源源不断的,杀掉一个,还会有十个扑上来,景立精神不支,一个没留神,手臂被人划了一道,景立疼得蹙了一下眉,但因为怕青妩担心,咬着牙没有出声。 方才那个提着刀的人就是在这时再度出现,他一刀砍在景立身边的门框上,景立只能往身边避让。 有暗卫过来支援,却被其他人缠住,寸步难行。 景立看着这个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刺客,拧了一下眉,抬剑格挡住他的刀刃,竟是生生顶住了这第二刀。 两人一时僵持住。 景立手臂上的伤口在不停的渗血,他坚持着,不愿放手,好在那边的暗卫很快解决掉麻烦,过来支援。 提刀的人被击退,又转去攻击宣禹。 “主子,您没事吧。” 景立摇摇头,“去帮宣禹。” “是。” 刺客终究是有限的,他们人多,功夫却没有多高。 只有那个提刀之人,身手实在不凡。 皇叔娇宠 第63节 他身边还有暗卫护着,景立捂着手腕想要喘息片刻,不想提刀那人根本没有走到宣禹旁边,而是再度折回,又杀到了景立很前。 所有人都被杀了个猝不及防,景立虽反应过来了,奈何手上动作跟不上反应,挡的动作慢了一步,他被一股冲劲撞倒,胸口闷痛,跌进马车里。 原本景立挡在前面,青妩是根本看不见外面的,这下景立摔倒,她一便是一下子直面冰凉的刀刃! 几乎来不及思考。 青妩下意识地挡到景立跟前,刀刃没有收住,直接戳进了她的肩头。 “啊——” 刀尖剜肉的痛苦让她无法隐忍,直接叫出了声。 景立倏地睁大眼睛,眼看着又一刀要劈上来,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撑起身子,将手里的剑狠狠掷了出去。 他只是手腕力度发虚,准头却没变,剑尖一下子扎在那人胸口,长刀落地,来人的手腕垂下去。 袖口纵上去,露出一截带着难看疤痕的手臂。 青妩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景立没来得及多想,忙将她扶住。 刺客捂着伤处退下,趁着暗卫都在和旁的人纠缠,很快消失在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他一走,其他刺客也跟着撤退,没再恋战。 景立和青妩都受了伤,宣禹怕分出人去追的话会再遇埋伏,便没再去理会,而是下令快些回府。 _ 已经有事事先回王府送了信,因此马车一停下,立刻有提早守在门口的人围上来。 景立说:“先去管王妃。” 宁义看他神色冷峻,没有忤他的意,吩咐人先把王妃送回房,然后跟着往文斯阁去了。 景立的伤口方才已经被草草包扎过,但是因为伤口很深,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主子,先包扎一下吧。” 景立看一眼乱做一团的文斯阁,说:“先去文斯阁。” 宁义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青妩的伤口处理好,涂了药粉,仔仔细细地缠上绷带,然后又叫人喂了安神散下去。 等着他给青妩治伤的时候,景立的伤口也已经处理过了,他见宁义忙完去写药方,担心道:“王妃没事吧?” 宁义皱眉,“伤口不是很深。” 不是很深? 怎么会? 那刺客的刀很重,景立现在右边手臂都是麻的,这么一刀砍进去,怎么会伤口不深? 宁义也觉得奇怪,“这伤口由深至浅,好像是刺客故意收了力似的。” 故意收力? 景立拧起眉,没有说话。 宁义说:“会不会来人只是为了试探,并没有真的想伤到您?” 景立摇摇头,“那人刀刀致命,看上去不像是作秀。” 那怎么会突然收力呢? 宁义想不明白。 景立沉吟片刻,说:“总之伤口不重就好,旁的先不管了。” 宁义点点头,“明日应该就能醒来了。” 他说完青妩又来关心景立,“主子怎么样?” 景立说:“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宁义问:“您有没有觉得头晕力竭?” 景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今天因为见了血光,毒性发作,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反倒是觉得,伤口不是很疼。” 宁义一愣,忙给他搭脉,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有些失望,“没有什么变化。” 景立说:“或许真的只是错觉吧。” 宁义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_ 眼看着青妩已经睡下,景立决定先回致远堂换身衣裳。 宣禹过来给他送晚膳和药。 景立见他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便问:“受伤了么?” 宣禹摇摇头,说:“都是属下没能保护好您,是属下失职。” 景立不会因为这种事苛责,“不是你们的问题。” 他不愿意再纠结这个问题,示意宣禹坐下,说:“一起吃点吧。” 宣禹知道他定是有话对自己说,没有推辞,搬了个椅子,坐到了景立的对面。 两人隔着一个书桌,景立问:“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宣禹说:“依属下看,这波人来势汹汹,像是早早埋伏好的。” 景立说:“我却觉得,这是两波人,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听。” 宣禹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景立说:“一群人提剑,功夫实在一般,可是架不住人多,应当是谁家的家丁或是哪方军队里的小兵。” “另一方也是那个提刀的,身手不俗,而且不是只会冲出来杀人,多少是会些战术的。应当是谁家专门培养的杀手。” 宣禹问:“他们莫非是今天恰好撞上的?” 景立也不敢确定,只是推测,“我猜,是的。” 宣禹说:“是皇帝?” 景立说:“那波废物应当是皇帝的人,他也未必就是想要杀我,或许只是想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再或者……” 他顿了顿,眸色凌厉,“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告诉我,我已经越界了。” 他们之前有约定,他不会擅自踏出楚王府的大门,可是最近,他一直在违约。 宣禹说:“那另一方会是谁呢?” “看那人的身手,绝对不会是普通人家培养出来的杀手。” 景立也不清楚,他闭上眼睛思考,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旁边轻轻地敲击,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团乱麻。 宣禹这时说:“或许那柄刀是个突破口,那人把刀掉到了车上,我已经吩咐人去查那把刀是从哪打出来的了。” 景立嗯一声。 刀…… “这世上握刀当刺客的人本就不多,好好查查,或许能有些线索。” 他说着,忽地想起那人脱刀之后,袖口纵上去,露出了一截手腕。 当时也就露出了一个成人手掌那么长的长度,可是中间有一大半都蒙着乌黑的疤痕,既不是刀上也不是剑伤,倒像是…… 景立手指动作忽地一顿,他一敲眉心,将摆在眼前的饭菜拨开,从旁边抽出一沓纸来。 宣禹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只见他铺平宣纸,又去拿笔蘸磨,好像是要写字。 宣禹没出声打扰。 不一会儿,景立撂下狼毫,将桌面上的宣纸掉了个方向,正面转向宣禹。 他敲敲纸面,“看,这像什么?” 一截手臂赫然出现在纸张上,一大片一大片的乌黑将手臂布满,就像三岁小二的涂鸦,又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网,层层叠在一起,看上去便让人作呕。 宣禹皱起眉,不知道这是什么。 景立说:“我看到那刺客的手臂上有这样的伤疤,你瞧瞧,这是什么伤?” 宣禹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说:“看上去有些像烧伤的疤痕,可是烧伤应该很好认才对。” 他家主子不可能认不住烧伤的痕迹。 景立点点头,“嗯,不是烧伤。” 宣禹又看了一会儿,试探着猜测,“依属下看,这倒是像一大片刺青。” 层层叠叠的把整条手臂都糊住,的确是有些像。 景立拧眉,说:“但我记得那人的手臂凹凸不平,看上去好像一块粗糙的树皮,刺青不是直接刺在皮肤上的么?” “是啊。”宣禹这回也有些疑惑了,他摸着下巴,再猜不出别的什么来了。 景立闭着眼睛回忆,“我记得,他的胳膊上面还有一些红色的斑点,很奇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张纸上把红点的位置都补充画上。 再睁眼,他忽地有了答案。 “若是在烫伤伤疤上刺青呢?” 景立说。 宣禹眸光一亮,代着这个答案去看那副画,果真越看越像。 不管是不是,总归是要去查的。 景立把那张纸递给宣禹,说:“叫人把这些疤痕模糊一下,再去找个靠谱的人问问,这到底是不是刺青。” “是。” 宣禹知道轻重,立刻答应,当即就要去办。 景立却叫住他,说:“不急,先把饭吃了再走。” 皇叔娇宠 第64节 于是主仆两人便一道用了晚膳,景立又喝了药,宣禹将桌上的东西一并收拾好,退下了。 _ 而景立喝了药之后,又去了文斯阁。 不知是不是安神散药劲太大,总之青妩仍是没有醒来。 纵使知道她伤得不算重,但是景立依旧放不下心来,他命人知会宣禹一声,没有回致远堂,而是继续待在青妩的床前,守着她。 期间姝红和宣灵几次进来给青妩换药,见他坐在椅子上假寐,算他要不要先回去歇歇。 景立都拒绝了。 无奈,姝红和宣灵知道劝不动,只得不再劝了,由着他继续枯坐下去。 谁也没想到这一坐,就是坐了整整半宿。 天蒙蒙亮的时候,景立被窗格处透进来的一点光亮照醒。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走到床边去看青妩。 掀开帷幔,宽大的架子床上,陷进去了一小团,锦被将小姑娘裹住,只露出了个脑袋。 她应当是睡得很不好,眉头紧紧皱着,额上全是冷汗,眼睛闭得很紧,睫毛不住地颤抖,手里握着帷幔的一角,好似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景立无声地叹一口气,他撩开一些帷幔,走过去去拿床边柜子上的帕子,想给她擦一擦冷汗,可是帕子还没碰到青妩,就被人猛的抱住胳膊。 青妩像是被突然惊醒,霍的一下坐起身,死死地抱住的是景立受伤的那条胳膊。 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眼神木木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景立试探地叫她一声,“绥绥?” 青妩迟缓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景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句话没说,眼眶里先淌出泪来。 她把头埋在景立的肩膀上,呜呜的哭,过了许久,终于吐出几个字来,“王爷……” 她哽咽道:“王爷……我好害怕。” 她只要一闭眼,便会梦到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冰冷的刀尖直直地朝她戳过来,有时是冲着她的眼睛,有时是冲着她的喉管。 她拼命挣扎,想逃,却逃不开。 就连要保护她的景立都被乱刀砍伤,血肉模糊,鲜血淌了满地。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定吓坏了。 景立感觉到自己肩膀的潮湿,也能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抖,他顾不得手臂上的伤,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可是青妩仍是要哭,甚至一哽一哽地打起了哭嗝。 景立想去给她倒杯水,却被青妩拉住。 “不要走。” 她小声哀求道。 景立说:“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水。” 青妩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只喃喃地重复,“别走。” 景立没办法,说:“好,我不走,我就坐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青妩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抱着被子,复又躺回去。 景立看她是又要睡,便把床边的围帐放下,他也钻进围帐里,就倚坐在床头,一手握着她的手,说:“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青妩睡觉很怕有光,因此她床头挂的围帐都是很厚的遮光的布料,这回一放下,几个是透不出半点光,青妩看不到景立在哪,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手指也被他紧紧的握着。 她很踏实,闭上眼,想继续睡。 景立只好也调整一下姿势,倚着床框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手指忽然被拉了一下。 景立没睁眼,轻声问:“还是怕么?” 黑暗中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景立以为青妩已经睡着了,是在做梦,便也没说话。 然而下一刻,却听青妩怯怯的声音传来,“王爷,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睡。” 第51章 勾引和暧昧(第一更)…… 51. “王爷, 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睡。” 小姑娘声音刚刚落下的时候,景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袖口又被拉了一下,才惊觉青妩是真的没睡。 “害怕吗?”景立沉吟片刻,问, “还是伤口疼?” 青妩没说话, 闷在被子里小小声地哼了一声, 好像刚出生的小猫儿。 两人同被圈在这一小片黑暗里,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晨间的雾。 景立无声地叹口气, 说:“你往里面挪挪,我在外头躺着, 陪着你, 好不好?” 青妩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抓着被子挪到床榻里面去,景立脱掉外裳,躺到了她的身边。 成婚半年,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景立平躺着, 能十分清晰地听见青妩的呼吸声。 他心里本就不平静,被这呼吸声一打扰, 更是无法安眠。 干脆便只闭着眼,养神假寐。 不想过了一会儿,青妩忽然往他的身边蹭了蹭。 景立感觉到她的动静, 以为她是睡着了, 正想伸胳膊过去给她摆正一些,就听见青妩叫他,“王爷,您睡了吗?” 景立搭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动,没说话。 闭着眼睛,身边的动静感觉的更加清晰。 他能感觉到青妩撑起了些身子, 上半身往他这边探了探,小手试探着拉他的胳膊,“王爷……”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叫醒他,还是怕打扰他。 见景立仍不理会,青妩自言自语,“睡着了?” 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景立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青妩才放下心来。 她伸手把景立搭在小腹上的手臂勾下来,抱进自己怀里,然后身子还特意往他边上靠了靠,散开的长发几乎贴到景立的脖子上。 可她好像很满意这动作,小脑袋在景立肩膀旁边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景立试探着想把手抽出来一些,却发现小姑娘抱得很紧。 怕把她吵醒,景立无奈作罢,由着她继续抱着。 只是这小姑娘睡觉实在不太老实,没一会儿就忘了自己抱得是什么,不仅把脑袋都枕上来,还拉进怀里轻轻地蹭。 景立一开始还没觉出什么,直到手肘不小心陷进一团柔软。 已经快入夏了,小姑娘衣单衾薄,他更轻易就能感知到形状。 景立猛然一怔,险些直接把手臂抽出来。 可是听着小姑娘沉静的呼吸声,他硬生生忍着没动。 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里,好像被人倒上了一大锅刚烧开的热水,四周都升腾着闷闷的热气。 景立穿得很薄,却仍然感觉到一阵燥热,尤其是挨着青妩的那半边身子,绷得好像一块铁板。 明明她抱得是没有受伤的右手臂,这感觉却更让人难以忍受。 青妩不大舒服的哼了哼。 景立无奈,手指张开又收紧,最后仍是得放松一些,好让她抱得舒服一点。 - 就这样折腾了一早上,疲惫不堪的景立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外间已经大亮,遮光的帷幔都遮不住这光。 景立用没被占着的左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去看身边的青妩。 她仍睡着,且睡得很踏实香甜。 景立不忍打扰,便陪着她继续躺着。 可两人也没能再多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景立蹙了蹙眉,伸手想去捂住青妩的耳朵。 房门跟着被人敲响,宣灵的声音传来,“主子,宫里来人了。” “宫里?” 景立稍稍一怔。 青妩已经被这声音吵醒,哼哼唧唧地醒过来,“姝红姐姐,怎么啦?” 她的尾音拖长,还带着一点娇软的睡意。 景立没忍住唇边掀起一抹弧度来,轻轻去捏她的耳朵,“绥绥,先起床。” 青妩感觉到他指腹上粗糙的茧子,蹭的她耳尖发红。 她这才反应过来身边挨着的是谁,睁开眼,“王爷。” “嗯。”景立撩开帷幔,顺着窗格往外看去,能看见院子里人影憧憧。 他微蹙起眉,对青妩却仍旧温柔耐心。 “先起来,我叫姝红进来给你换衣裳。” 青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仍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皇叔娇宠 第65节 景立下床穿好靴子,“来人。” 宣灵和姝红就在外面守着,立刻推门进来。 景立看一眼床上的青妩,说:“王妃刚醒,伺候她起床吧。” 说着披上衣裳,预备离开。 青妩抓住他空荡荡的,还没来得及穿进去的袖管。 “王爷——” 声音很小,挽留的意思却很明显。 姝红和宣灵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诧异。 景立的视线冷冷地在她们身上扫过,直接截断了这两人的眼神交流。 两人忙低下头去。 景立这才回身,拍了拍青妩的手背,安慰道:“乖,我去去就回,不用怕。” 青妩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宣灵。”景立稍稍放下了心,走出内室。 宣灵会意,跟着他一道走出去,小声禀报道:“回主子,是皇帝的人,送来了几个太医和侍卫。” “侍卫?” 往楚王府里送太医已经是景宣帝的惯常伎俩,这回竟还送了侍卫。 看来,他真的对自己很不放心啊。 景立冷哼一声,说:“那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叫他们去花厅等。” 宣灵应道:“是。” 景立说完,便先回了致远堂。 昨晚陪了青妩整整一夜没换药,他先回致远堂擦身,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进花厅。 “参见王爷。” 来的人比景立想象的人多,满满当当地跪了一屋子。 景立一一扫过这些人,淡淡地嗯了一声,“起来吧。” “是。” 跪在最前头的是这次亲自来颁皇帝口谕的罗旭,福宁贵的大太监。 景立看他一眼,“罗公公亲自跑一趟,想必是皇上又大事要吩咐。” 罗旭笑着打了个欠儿,“楚王爷说笑了,陛下听说您在路上遇袭,实在是担心您担心得紧,这才命奴婢带着太医来给您问诊。” 跟在罗旭后面的就是太医,景立睨着他们,毫不遮掩地挽起袖口,把胳膊撂在桌子上,说:“诊吧。” 景立这般坦荡,反倒是让太医们有些不知所措。 为首的太医和罗旭对视一眼,然后朝景立拱了拱手,“是。” 他跪到景立的跟前,一丝不苟地替他诊脉,不一会儿捋了捋胡子,说:“王爷的外伤不算重,就是失血过多有些体虚,臣给您多开一些补血的药,很快便能痊愈。” 景立点点头,说:“王府里的府医已经替本王开过方子了。” 罗旭笑着说:“王爷府上的大夫手艺自然是不会差的,只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往旁边的太医身上瞟,等着景立自己意会。 景立只当做不明白,“只是如何?” 罗旭恨他装傻,又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来,“只是奴婢觉得,还是不如太医的,不如王爷把药方给刘太医瞧一瞧,也好让皇上放心不是。” 这已经不是罗旭第一次来楚王府了。 若是搁在往常,景立一定会冷冷睨他,然后让他滚。 今日竟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吩咐人把药方拿来。 看着几个太医拿着药方认真地核对讨论,景立冷嗤一声,问:“怎么样,本王喝了这药会死么?” 罗旭赔笑,“王爷说得哪里话,陛下不过是担心您的安全罢了。” 景立说:“看也看完了,滚吧。” 原本罗旭还觉得景立的态度有些反常,听了这熟悉的语气,竟莫名又放了心。 他侧身指了指后面木桩子似的戳着的十个护卫,说:“奴婢自然是不敢再叨扰王爷的,只是您也知道,陛下对您最是爱重,他们都是陛下近身的护卫,如今赏给您,就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景立冷哼,“是么?” 即便是病重多年,他身上杀伐果断的威慑力丝毫未减。 罗旭只得再度搬出景宣帝来,“奴婢也是奉陛下的旨意。” 景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视线钉子似的钉在他的头顶。 半晌,才终于出声,“既然是陛下好意,臣弟便心领了。” 说完,他吩咐一直立在一旁的宣灵,说:“带他们下去安顿吧。” 十个护卫都被带走,花厅里只剩下罗旭和几个太医,不等景立开口便要告辞。 景立意味深长地说:“罗公公回去替本王谢过皇兄,多谢他的好意。” “只是王妃受了伤不宜见客,要不然本王该亲自进宫谢恩的。” 罗旭一愣,跟着立刻道:“王爷能明白陛下的心意就好。” 景立说:“自然。” - 罗旭一行人走了,宣灵也将那群人安顿好回来了。 景立问:“打发的哪去了?” 宣灵说:“前院的库房边上。既偏远,又方便咱们栽赃。” 景立被她这句话逗得发笑,“栽赃什么,告诉底下的人,好吃好喝得先供着,看住了他们就是了。” 宣灵不明白,“主子,这明显就是皇帝派来监视您的,您又何必留下,随便寻个理由打发了出去就是了。” 景立却说:“他们不过是开局的棋子,若是把他们打发了,这棋局岂不是开不成了。” 一句话说得宣灵云里雾里的,景立也没解释,只吩咐,“让人好好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回禀我。” “是。”宣灵应下。 景立挥挥手示意她退下,然而转念却又想起别的事来,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去禀报王妃一声,我一会儿到文斯阁用膳。” - 午后,两人一道用过午膳,景立将姝红和宣灵都屏退,对青妩说:“绥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完之后,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明明很正经,可是青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到了今日晨起的事。 当时她迷迷糊糊没睡醒才会那般粘人,眼下青天白日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青妩将心里的那点子心思都强行压下去,点点头,说:“王爷请讲。” 景立说:“今早皇帝往王府里送了是个护卫,现如今就住在前院。” “皇上……” 青妩愣了愣,起先还没想明白景立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不一会儿反应过来,问:“王爷,昨天咱们遇见的刺客,是不是就是皇上送来的!” 景立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青妩立刻紧张起来,她看着景立仍用不上劲的左手,声音发尖,“他,他想干嘛?” 景立说:“放心,不会再有事。” 听他这般确定,青妩稍稍放心了一些。 景立说:“我预先告诉你,就是怕到时候有什么动静,你会害怕。” 看景立淡定的模样,青妩知道,景立一定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她不问,更怕自己还扰乱景立的计划。 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在王府里,我不怕。” 景立看她一眼,问:“真的?” 青妩心里也没什么底,她自然是想景立陪着他,可也知道他有事要忙。 “我真的不怕,您放心吧。” 景立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便有事离开了。 - 是夜。 致远堂书房。 景立靠在椅背上,受伤的手指搭在桌上,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着太阳穴。 宣禹站在书桌前,回禀今天白日里探查到的消息。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展开递给景立。 上面画着一条手臂,除了疤痕位置不同,乍一眼看上去都和景立昨天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主子,属下已经找人问过了。”宣禹说,“烧伤的疤痕上的确是可以刺青的,而且这种人多数都是为了折腾瘢痕,一般图案都是覆盖一大片。” 景立并不意外。 宣禹说:“但是那红点却不会是刺青导致的,宁叔不在府上,属下就去回春堂问了老万,他说可能是这人中了毒。” “中毒?”景立皱了皱眉。 “若真是谁家的死士的话,身上带着毒倒也正常。” 宣禹说:“属下也是这样推测,但毕竟只是画,没看见真人,老万说他也不敢确定。” 皇叔娇宠 第66节 景立沉吟片刻,说:“不急,他迟早会再来的。” 宣禹点头,然后又掏出来另一沓东西,“主子,派去琼州的人已经到晋州了,再有个两三日就能进京了。密信已经送到了。” 景立接过,并不急着看,先问了一句,“为人如何?” 宣禹说:“的确是个清官。和方锦瑞很不同。” “若是一样的话,也不会被排挤到琼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了。” 他说着,又提醒宣禹,“这件事先别让王妃知道。” 宣禹道:“是。” 景立把那一沓放进抽屉里,然后站起身,去拿搭在旁边的外裳。 宣禹跟着他一道站起来,看了看墙角的漏刻,问:“时辰还早,主子是睡了么?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宁叔不在府上,属下唤阿正来给您瞧瞧?” 景立穿上衣裳,“我去看看王妃。” 宣禹不妨会听到这个回答,愣了愣,正要跟着一起,景立就说:“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宣禹说:“主子吩咐。” 景立说:“皇姐快过生辰了,你替我准备一份厚礼。” “还是和往年一样,属下直接送给去么?” 景立却说:“我亲自送去。” - 景立走到文斯阁的时候,正看见宣灵端着水盆从内室出来。 宣灵愣住,以为是除了什么事,忙走过来,“主……” 然而一句主子还没叫出口,生生截断。 景立食指抵在唇边,小声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王妃呢?” 宣灵叹一口气,说:“已经躺下了。” 景立蹙眉,“睡了?” 宣灵说:“没有。王妃不敢一个人在屋里,姝红正陪着呢。” 果然如此,景立朝她摆摆手,“我去看看。” 宣灵点头,退下了。 景立走到门前的时候,特意停住步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到几句窸窸窣窣的交谈,应当是青妩正和姝红说话。 他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走到旁边的长廊底下,寻了个位置坐下。 里头的说话声渐渐停住,跟着是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姝红从里头走出来,一边摇着头一边关上了门。 “咳。” 景立轻咳一声,姝红循声望过来。 “王爷?” 她还记得自家姑娘已经睡下,纵使有些惊讶声音也很低。 景立朝她示意了一下,姝红走过来,问:“王爷,您怎么来了?” 景立没答,朝屋里看了看,说:“王妃睡了吗?” 姝红叹一口气,“睡倒是睡了,但是睡得不大踏实。” 和景立料想的一样,他说:“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进去看看他。” 姝红愣了愣,“会不会太打扰您休息,奴婢……” 景立不悦地打断她,“本王和王妃是夫妻,谈何打扰?” 姝红自知失言,看着景立一下子严肃起来的表情,不敢再说,福身退下。 景立轻声推开房门,绕过屏风,走进了青妩睡觉的内室。 小姑娘睡觉规矩很多。 怕黑,所以房间里必定是要亮着一盏烛灯。 又怕光,就算是夏日里,床围也是要遮得严严实实的。 景立的脚步很轻,青妩完全没有察觉到动静。 但是景立却能感觉到,青妩睡得并不好。 隔着帷幔都能听到她来来回回翻身的声音。 景立走到床边,把帷幔掀开一点—— 宽敞的大床上, 小姑娘挤在最里面,她床上有两方枕头,一方歪在脑袋下面,另一方和锦被都压在身上。 她的小脑袋半沉在角落里,一边是床围子,一边是软枕,只勉强露出半张小脸。 秀眉紧紧地蹙起,眉心好像打着一道死结。 眼睛合着,浓密的睫毛不住地轻颤,好像落水的蝴蝶羽翼。 呼吸声也很重。 景立坐到床边,想把她拉到枕头上枕好,不想刚碰到她的手臂,青妩就倏地睁开了眼睛。 一层水雾蒙在瞳仁上,眼眶也是湿漉漉的。 景立拧起眉,正要说话。 青妩却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一开口就带了哭腔,“王爷。” 她唤了一声王爷就不愿再开口,景立担心她抬胳膊伤口疼,干脆单手环住她,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哭。 等她哭够了,才摸摸她被冷汗濡湿的额头,“做噩梦了?” 青妩点了点头,说:“我睡不踏实。” 少女的声音好像被水浸染过,在景立心口淌下一道柔软的水痕。 他保持着单腿支在床上的动作,手上稍稍用力,直接把青妩整个人托起来抱在怀里。 又是那个抱小孩子的姿势。 可是青妩却觉得很有安全感。 景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说:“别怕,我在呢。” 青妩说:“对不起,一定又耽误您的正事了。” 景立蹙眉,惩罚似的敲了敲她的眉心,“胡说什么呢。” 青妩不敢说了,她拉着他的手,还记得景立身上的伤,“王爷,您放我下来吧,别扯到伤口了。” 景立哼笑一声,“就一把骨头的重量,也能扯到?” 他让青妩靠着自己支起来的腿,问:“我把你放下,你自己睡?” 青妩点点头,又摇摇头。 景立睨她,“这是什么意思?” 青妩说:“您,您等我睡着了再走可以吗?” 她是真的胆小,又怕会耽误景立的正事,连忙补充道:“您放心,我睡得很快的。” 景立单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作势又要去敲她的额头。 青妩连忙闭上眼睛,“我不说了。” 景立拍拍她的背,说:“早就知道你睡不着了。我在这儿陪你。” 青妩很高兴,跪坐到床上,把那个不知道被自己扔到哪里去的枕头重新捡回来,和自己枕着的那个并排放到一起,然后往里面蹭了蹭。 她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说:“王爷,您和我一起睡吧。” 从她开始动作的那一刻,景立便沉默着没出声,听她这么说,慢吞吞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青妩一脸单纯的看着他,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景立动了动手腕,无奈,“好。” 他将身后的帷幔拉下,两人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这回,他连外衣都没脱,直接合衣躺到了青妩的身边。 然而,脑袋才刚刚沾到枕头,便觉得有些不对。 “这是什么?” 他问,伸手要去枕下摸索。 然而,手才刚刚伸出去,就被青妩猛地扑过来抱住。 “王爷!” 虽然伤口已经不是很疼了,但是被她这一扑,还是不可避免地扯了一下。 他无声地蹙了一下眉,就感觉青妩拉着自己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 “王爷,您……” 她犹豫了一下,低低的声音在黑暗里极尽勾引和暧昧。 青妩拉着他的手,“您抱抱我,我有些冷。” 说着冷,但其实景立却能感觉到她的手心落满了黏腻的汗。 但他并未戳穿,果真侧过身子,伸手将她抱住。 “还冷吗?” 皇叔娇宠 第67节 景立喉结滚了滚,哑声问。 第52章 受伤(二更) 52. 青妩摇了摇头, “不冷了。” 她面对着景立,小脸几乎贴在景立的胳膊上,能嗅到他身上清苦的药味,亦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满是冷汗的掌心在大腿上蹭了蹭,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后握着景立的手, 安心地睡了。 黑暗中, 景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手掌很轻易的从她的牵制中脱出, 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碰枕头底下的东西。 他侧过身子, 将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从被后看, 青妩整个人都被她拢住,好似撑起了一小片天。 - 一夜无梦。 景立醒来的时候,两条手臂酸麻, 一动就针扎似的疼。 一边被青妩没心没肺的枕着, 一边是他怕压到青妩,自己不敢动。 他皱了皱眉, 想把被压在青妩脑袋下面的那条手臂抽回来,不想刚一动作,青妩就梦呓着翻了个身。 景立怕吵醒她, 无奈忍着痛意, 由着她继续抱下去。 就这样,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 青妩才终于悠悠转醒。 “王爷……” 她唤他。 景立抬手去托她的头,“醒了?” 青妩小声地嗯一声,声音迷迷糊糊的,景立知道她没完全醒过来,却仍是伸手拍了拍她, “起床了。” 青妩难得一夜安睡,竟也生出几分起床气,她把脑袋扎到景立的颈窝处,“王爷,我好困。” 柔软的发丝轻若羽毛,在他敏.感的神经上轻轻骚动。 很痒。 这种感觉从脖颈传递到四肢百骸,若有若无的游走在他的心口,血管里。 可他伸手想去抓住,又全然没有留下痕迹。 她总是这样无意识的撒娇。 眼看着青妩从一个胆怯的姑娘慢慢学会撒娇痴缠,景立不知道有多受用。 但是此时,他真的无法再忍下去了。 每一处碰到青妩的皮肤都像是点了火一般灼热,他僵硬得如一块铁板。 景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命令,“绥绥,起床。” 青妩能听出他语调里莫名的强硬,,握着她的手腕一下子收回了力道。 她撑起身子,“王爷……” 景立能听出她的委屈,但这时,他实在不能再放任自己去亲近她。 脑海里的那根神经如绷紧的琴弦,再等一会儿就要断了。 在她松开手之后,景立翻身下床。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速,让自己看上去更坦然无事一些。 “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些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皱巴巴的衣裳,“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青妩开口,便径直稳着步子走出去了。 直到走出文斯阁,他才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 “主子?”宣禹撞上景立的时候,发现他的神色好像十分疲惫,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景立抬手揉着眉心,“我没事。” 宣禹问:“您看上去……”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立冷刀子似的目光打断。 他不敢再说了。 景立深呼一口气,说:“最近外面有什么动静?” 宣禹正色道:“最近传言很多,尤其是咱们王府,皇帝派人来给您添了护卫的事已经被传出去了,现在京中大多数人都在说皇帝贤德,对咱们王府分外眷顾。” 宣禹冷笑一声,“这些年过去,他还是这么会做人。” 景立并不意外,“咱们这位皇帝最好面子,你还不知道吗?” 宣禹很是不忿,“他不过是仗着您低调罢了,自己在外面引导舆论。” 景立说:“景卓不是傻子,相反,他是聪明的过了头。” 景立冷嗤一声,手指描摹着手边杯盏的轮廓。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明明知道我没有争皇位的念头,却仍是不愿放过我。” 宣禹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寻常,“主子……” 景立掀开杯盖,浅浅地抿了一口,“放心,自保是一定的。” - 一个下午,景立都在看最近一段时间攒下来的密信,等全部看完之后,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眶,发现外间的天竟然都黑了。 “来人。” 景立疲惫地唤了一声。 有人守在门外,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 “主子。” 景立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属下怕打扰您,便让人在炉子上一直温着呢。” 景立也的确有些饿了,“送过来吧。” “是。” 饭菜很快摆上来,景立看着这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有些头疼地问:“王妃用过晚膳了吗?” “应当是用过了。主子,要请王妃来吗?” 景立想了想,说:“请宁叔来。” “是。” - 一刻钟后,宁义被请到了景立的书房,看着景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不由得蹙了蹙眉,“主子现在才吃饭?这么晚了,对身子很不好。” 景立早早习惯了他的絮叨,根本没理会,开了另一个话题,“听宣禹说,这两天您又出门了?去寻药了?” 宁义看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然。” 景立说:“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宁义摇了摇头,有些颓丧地叹了一口气,“还没有。” 景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倒觉得,最近这两日,我的精神好像好了一些。” 宁义却没有回答景立,蹙眉盯着他,好似是在看什么稀罕的事物。 纵使景立这般不动声色的性子,也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问:“怎么?” 宁义捋着花白的胡子,“主子什么时候对这些事开始关心了?” 景立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拧眉反问:“我自己病,不能问。” 宁义说:“自然没有不能。只是主子中毒这三年来,哪里有像今日这般关心过,今天突然问起病情,难道您想通了?” 景立被他问的一噎,冷冷地瞪着他不说话。 如果是宣禹,一定会很知趣的闭嘴。 但是宁义偏偏半点都不知趣,刨根问底,“属下听说主子这两日都是宿在王妃那,总不成是因为王妃所以想通了吧,想要好好解毒了?” 景立抬眼,半晌吐出一个字:“滚。” 宁义知道他的耐心有限,不再说下去,在他真的发火的前一刻起身离开了书房。 - 看着宁义离开的背影,景立头疼地揉了揉眉角。 原本想问的话也咽了回去,根本没机会问。 眼看着天色渐晚。 景立叹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文斯阁看看青妩。 像今天晨起那般尴尬的事,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了。 犹豫半晌,还是放心不下,他起身往文斯阁去。 不想到了那的时候,文斯阁连灯笼都全熄灭了,景立蹙眉,正要走进去,就见宣灵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朝他走过来。 皇叔娇宠 第68节 “主子。”宣灵看到他好像半点都不意外。 “王妃呢?”景立问。 宣灵说:“王妃已经睡下了。” 她回身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临睡前特意交代,谁来都不许开门呢。” 还会有谁来。 不过是他罢了。 景立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好。我不进去了,你守好她。” _ 之后几日,景立都没有见到青妩,每次想去文斯阁,总是被各种各样的理由给退回来。 后来,景立干脆只一天三遍地派人去宣灵那问一问青妩的情况。 这日,青妩正在用午膳,宣灵在旁边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试探的问:“王妃,这两日睡得好吗?” 青妩哼一声,“谁叫你问的。” 宣灵嘻嘻一笑,不说话。 青妩心里虽有气,但是到底也是关心他的,于是问:“王爷的伤势好些了么?” 宣灵答:“应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王妃放心,有宁叔照顾着王爷呢。” “嗯。” 已经怄了几天的气了,青妩自觉自己其实已经有些过分了,她看着桌上的瑶柱汤,说:“一会儿给王爷送过去一些。” 宣灵却笑了笑,“谢王妃惦记,王爷今日出门去了。” “出门?”青妩一愣,“去哪了?” 宣灵说:“再过两日就是遇宁长公主的生辰,王爷不便出席生辰宴,特意提前到公主府去送生辰贺礼。” “原来是这样。”青妩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知道景立在干什么,只能每日通过宣灵的口,了解那么一些。 可就算是这些,也不过是景立想让她知道的,她才能知道。 就连他亲姐姐生辰这等事,她都不知道。 青妩有些丧气,满桌子珍馐美味,也没了胃口。 宣灵见她忽然撂了筷子,问:“王妃,您吃完了吗?” 青妩嗯了一声,说:“收了吧。” 宣灵看她的表情一下子由晴转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忍不住追问:“您没事吧。” 青妩摇了摇头,“我有些困了,想回去歇着。” 看她确实很是疲惫的样子,宣灵便没再问下去,吩咐人将剩菜撤下去,然后陪着青妩一道回了房,伺候她更衣。 等青妩躺进被子里,宣灵给她放下帷幔,说:“您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 青妩安静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她其实不太睡得着,方才说累了也不过是一句借口。这会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又无聊地睁开,却见倚在旁边的宣灵竟是睡着了。 她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 青妩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观察她,发现她的眼底乌黑一片,应当已经许久都没有休息好了,否则,她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睡着。 青妩知道,定是因为这几天要给她守夜,所以宣灵才没睡好。 她忽然有些愧疚,轻声唤她,“宣灵。” 声音很轻,但是宣灵还是一下子里面惊醒,手指下意识去扶腰间挂着的软剑。 “王妃,怎么了?” 青妩说:“我这边没事的,你回去休息吧。” 听她这样说,宣灵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她认真道:“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您。” 青妩还想再劝,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声音,窸窸窣窣好似是喧闹声,却又隔得很远。 听声音,像是在文斯阁外面的甬路上。 宣灵瞧出青妩的疑惑,说:“您等一等,属下去看看。” 青妩点点头。 宣灵没一会儿就去而复返,回来禀报道:“方才有几个小厮在路上跌倒了,没什么事。” 看她的表情也不像是有什么事发生,青妩放下心,拉着被子躺了回去。 宣灵靠在她的床头。 主仆两人默契地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青妩仍是没有睡着,她忽然开口,“宣灵。” 宣灵答应,“王妃什么事?” 青妩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很不懂事?” 宣灵睁开眼睛,“您怎么会这么想?” 青妩却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什么。我胡说的。” 她又闭上眼。 然而没过多久,再度睁开。 她轻轻地说:“等王爷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有点想见他。” 宣灵没答。 青妩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她。 宣灵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回道:“好,属下会留意的,您睡吧。” 青妩这才放心,合上了眼睛。 _ 但她不知道的是,景立现在应该没有什么时间见她。 书房里,宣禹、宁义,以及宁义的徒弟阿正都在。 景立的一边袖子褪下,小臂上,从上到下被划开了一道一掌多长的口子,伤口不深,但是很长,此时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宁义跪在景立的腿边替他施针止血,蘸血的纱布都用光了小半卷。 宁义忍不住问:“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您不是早有安排么?” 景立却除了面色苍白些,没有任何表情,好似受伤的不是他似的。 他伸着胳膊让宁义包扎,甚至还有心思吩咐宣禹,“命人即刻把今日我和皇姐齐齐遇刺的事传出去,把伤情夸张些,然后再把那十个废物一并送回去。” “是。” “楚王府从即日起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准放进来。” 他想了想,又吩咐,“大夫们都请来了么?” 宣禹说:“主子放心,已经派人去请了。” 这都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计划,宣禹早早就命人下去办了,“银子会给足,到时候也会派人看着,他们都知道该怎么说。” 景立点点头,说:“嗯,阵仗一定要闹大。” “是。”宣禹应下,转身退下了。 而这时,宁义这边也已经包扎完,看着景立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您是真的对自己的身子上心了,没想到,还是同往日一样。” 景立没说话。 宁义也拿他没办法,说:“算了,我去给您煎药,您失血过多,还是好好休息吧。” 景立嗯一声,目送他离开。 阿正收拾好桌上的纱布和药罐,也跟着退下。 房间里一下子空了。 景立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忽地从旁边的抽屉翻出一把匕首来。 他握着匕首,竟是把这好不容易缠好的纱布一层一层地划开了。 没了纱布的束缚,伤口一下子崩裂开来。 鲜血再度涌出。 景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眸底什么一闪而过,月色之下,看不分明。 第53章 初吻(一更) 53. 血没有流太久, 景立用洒着药粉的纱布蘸上去,很快止住了血。 他拧了拧眉,觉得有些头晕,不知是不是今天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撑在桌边待了一会儿, 然后才起身准备回房歇一歇。 书房和卧房之间连着一道回字长廊, 景立才刚穿过书房, 就听到花枝掩映的另一侧,穿着水红襦裙的小姑娘款款走来, 比那枝头的桃花更娇艳。 她身形单薄却不并不瘦弱,掐腰的罗裙勾勒出柳枝一般柔软纤细的腰肢, 裙摆一步一动, 好似循着微风摆动的蝶翅,轻飘飘的勾人。 景立忍不住驻足,停在茂密的花枝后头, 看着青妩穿过圆拱院门, 穿过花圃,往正房走去。 他正要出声, 就见宣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正好拦在青妩跟前。 景立皱了皱眉,只见宣禹朝青妩恭恭敬敬地一揖, 然后诚恳道:“王妃, 王爷今日出了趟门,有些累了,已经歇下了,您请回吧。” 说着,他往外边示意了一下。 青妩一愣,“这么早就歇下了?” 皇叔娇宠 第69节 宣禹点了点头, “王爷不大舒服,您今天不赶巧了,明日再来吧。” 青妩有些不相信地踮了一下脚,想往里面望,跟着就见宣禹下意识地栏了一下。 青妩明白了,却仍是问了一句,“王爷果真睡下了么?” 宣禹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点点头,“您别为难属下。” 青妩的眸光一寸一寸地暗淡下去,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远处的景立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差点忘了,是他吩咐宣禹把青妩拦下的。 他手臂上的伤原本就没好,这回又是伤上加伤,他怕青妩见了要担心,又想着这几日青妩都不大高兴,应当不会在这时候来见他。 不想竟是真的这么巧,他不过随口吩咐一句,宣禹就这样一板一眼地执行了。 景立觉得头疼。 眼下这情况,他出去也不合适,不出去也不合适,他扶着花枝,看着青妩稍显落寞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算了,别走出去雪上加霜了,明日再一并哄吧。 不想隔着这么远,宣禹竟也能听出他的呼吸声,敏锐的鹰目一下子扫向回廊,“谁在哪?” 他的声音不小,青妩也跟着停下步子。 她还以为是前几日住过来的那几个护卫要对景立不利。 不想看过来之后,丛丛叠叠的花枝后头并没有人影。 宣禹以为景立还在书房,也不知道那就是他,当即也担心起来,握住腰间的短剑,往景立这边走来。 青妩的声音跟着传来,“小心些。” 眼看着宣禹越走越近。 景立再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拨开花枝,“是我。” 握着短剑一副警惕架势的宣禹立时停住,青妩也怔在原地。 “主子?” “王爷?!”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语调语气全然相同。 然而不一样的是,宣禹说完第一件事是把刀先收回腰间的刀鞘里,朝他拱手行礼。 而青妩第一反应却是转身就走。 景立忙去追,追过去之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宣禹一眼。 宣禹无辜地后退一步,没能开口辩解,景立便已经追着青妩跑出去了。 青妩原本就不信景立已经睡了,这回亲眼看见他出现在院子里更是火冒三丈,再好脾气的人也禁不住这般戏耍,青妩使劲地揪着皱巴巴的衣襟,眼眶气得通红。 “绥绥!”景立腿长步子也大,三两步追上她,见她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只好再快走两步超过她,伸手挡在她的面前。 青妩一个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额头磕到他的下巴上,疼得她眼冒泪花。 “绥绥。” 青妩转身想绕开他,却被她拦腰挡回来,“别走,你听我说。” 青妩一手去揉自己磕的生疼的额头,一手去推他的肩膀,“你走。” 小姑娘文静乖巧惯了,就算气得想骂人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只能红着眼睛让他走,眼泪将落未落的蓄在眼眶里,瞎子也要被磨得心软了。 景立去抱她,“绥绥,听我解释。” 青妩使劲摇头,“我不要。” 她哭着瞪他,“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明明没有睡觉,却让宣禹告诉我你睡了,摆明就是不想见我。” “你不想见我,我就走。” 景立后悔死了,只差举手发誓,“绥绥,听我说,我没有不想见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青妩哪里听得进去,她揪着衣角,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那么难过,“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您站在旁边不是我亲眼所见么?难道王爷是想说,其实您是刚刚睡醒,从房里走出来赏月,所以才会出现在那?” 景立自然能听出她语气里包着的那一汪委屈,他叹口气,握住他的肩膀,“绥绥,你听我讲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青妩好像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她抬眼,和他对视,问:“您要说什么?” 景立松一口气,说:“今日白天,我的确是有事,出门去了。回来之后,也有一些事要解决,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宣禹那边,我也是怕你担心,所以才让他拦住你的。” 他将自己受伤的消息隐下去,解释道。 青妩却很轻易地捕捉到他言语之间的漏洞,问:“王爷在忙,我自然不会打扰,您又何必让宣禹骗我,说您睡了呢?” 青妩仰着脸看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太大声打扰了谁似的。 但其实,在跟前的,只有景立和天上的月亮。 皎洁的月色扫在她的脸上,蒙上一层莹润朦胧的光,她的眼里蓄满了水雾,可怜楚楚,勾人心肠。 景立喉结滚了滚,握着她肩膀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他替她抹去泪珠,沉着声音说:“绥绥,我们今日不谈这些,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谈好不好?” 青妩没有感觉到他的用力,反而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寻常来。她抬眼看着景立,能看出他眼底一抹淡色的乌青,也能瞧出他眸中的疲惫和憔悴来。 青妩忽地生出一丝愧疚来,她咬了一下唇,说:“是我在无理取闹了,对不起。” 景立怔然,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又再胡思乱想什么?” 青妩却摇摇头,“我没有胡思乱想。” 她很认真,“宣灵和我说,王爷今天是去了遇宁公主府上,我知道,您一定是有事要和公主商量,所以才会特意出门一趟。我也知道,您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可是我却每天都要缠着您陪我,陪我吃饭,陪我睡觉,还要陪我出门。” “您身子不好,一定也很累的。” 她说着,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上次的事来,“上次,如果不是我非得要出门去看赛马,您也不必陪我,这样,您就也不会因为救我而受伤了。” 她是真的很愧疚,说着说着都带了哭音,“我知道,是我太没用了,最近,我又好不懂事,可是,您能不能别烦我?” 景立这下是彻底怔住了,“怎么会?” 青妩却说:“那日您那般匆忙地跑出我的房间,您说有事,但是我知道您其实并没有事。” “王爷,如果您不耐烦我了,可以和我说吗?”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一丝哀求,“我会改的,您,您别这样躲着我,行吗?” 小姑娘卑微又可怜,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动物,因为从前被抛弃了太多次,所以只要他的态度稍稍有一点的变化,她便会敏感多思地想很多。 她会把一切错处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会把根本不相干的事堆到一起,来证明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景立知道,她从小孤苦一人,自然要比别人敏感些。 他以为,只要自己对她足够的好,足够的纵容,就能让她忘记从前的事,慢慢变得自信,变得活泼起来。 她明明有在变化,却总是因为这些事再度犹豫,怀疑。 景立忍不住想,是他仍没有给够她安全感么? 青妩见他不理会自己,悄悄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妩的心一点一点坠入谷底,她想,是自己太过于无理取闹了。 她不该这样的。 王爷,王爷对她虽宽容,毕竟是她的夫君,她不该这般恃宠生娇,以至于一步一步惹怒了他。 其实,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王爷的事? 感觉到握在肩膀上的手指在松动,青妩盛着眼泪眸光微微闪烁,她强忍着心头的酸意,想要告辞退下,可还没退开半步,就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景立的力度不轻,将她禁锢在掌心,“绥绥,你今年多大了?” 他忽然开口问。 青妩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正要回答,就听景立已经自问自答地说出来了,“十七了。已经长大了。” “王爷,您……”青妩看着景立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有些怕。 景立却松开握着她的手指,温柔的替她撩了撩散在耳边的头发。 “您……” 她想开口,问到底怎么了。 可刚刚吐出半个字来,忽然感到一股酥麻的战栗! 景立大手摩挲向下,顺着她的头发,划过她的肩膀,脊骨,最后停在细腰上,他狠狠收紧,握住,竟是将青妩整个人凌空托了起来。 青妩很没有安全感的挣扎,景立的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背,稍一用力,就将小姑娘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王爷……” 青妩被这突然的怀抱吓了一跳,细腰被箍着,很不舒服地动了动。 不想景立竟是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手上动作还越发用力,直到青妩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贴上他温热的胸膛,他才终于低头看她。 两人四目对视,青妩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忙要避让,退开。 “王爷,放我下来……”她小声祈求。 然而一句话没说完,眼前倏地一暗。 景立强硬地俯身低头,重重地吻在了她微张的唇瓣上。 唇齿相碰,并非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景立在撕咬,在碰撞,带着一股莫名的惩戒和侵略,直接闯进她柔软的口腔,肆意掠夺品尝。 青妩眼睛霎时睁大,被迫承受着,她想逃离,后背却被景立的大掌按的死死的,不能有任何的动作。 她在被控制,被惩罚。 她的双腿发软,眼前发黑,眼泪发红,身子战栗着无声地求饶。 “王爷……” 她想开口,却被堵在厮磨中。 景立吻了许久,直到她的呼吸愈发粗重,眼睛里不自觉的淌下眼泪来,他才终于松开她一些。 “怕了?” 皇叔娇宠 第70节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暗哑。 青妩点点头,看到他的眼神,又下意识的摇头。 景立握着她,抱着她,轻笑了一下,说:“绥绥,你这回应该能明白,我为何要躲开你了吧?” 第54章 怕了?(二更)…… 54. 青妩从未见过这样的景立。 或温柔, 或淡漠,或疏远,或明朗。 在她心中,这世间任何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他。 可是这样的景立, 让她害怕。 景立好像也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笑了一下, 说:“这就怕了?” 青妩的肩膀轻轻地颤,唇瓣灼烫微痛, 还残留着景立的味道和温度。 “王爷……” 她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景立凝着她,眸色深沉, 他缓声说:“绥绥, 这回你明白了么?” “避着你不是因为厌烦,是怕我自己无法克制。” “原本我想着,你年纪还小, 慢慢来过。”他盯着她一直抖动的眼睫毛, 像一只落水的蝶,扑棱棱的发着抖, “可是绥绥,你总是这么冤枉我,我也很难做啊。” 他竟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自己身上, 青妩咬牙轻颤, 说不出话来。 景立瞧着她这样子,眸色微暗,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手上一松,将青妩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青妩骤然落地,腰背上一松,竟莫名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景立居高临下, 她的任何小情绪都能被轻易捕捉。 景立故意问道:“怎么,你我夫妻,你还不情愿么?” 青妩这回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正愣着,就见景立的右手臂的衣袖上忽然有一小团暗色迅速的洇开。 她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事,青妩吸了吸鼻子,惊道:“王爷!您伤口裂开了!” 景立早就感觉到胳膊上隐隐作痛了,他并不想让青妩担心,便说:“没事,我让宣禹给我处理一下。” 说着,他便要唤人来,将青妩送回文斯阁,青妩却一下子握住他的手,将袖子推了上去。 “这,这怎么会忽然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的血?” 青妩颤抖着,立马担心起来。 景立想抽回来,却被她抓着不放,“不,不对,上次伤到的明明是左臂,不是这里。” 景立没想到她这时候思绪还能转得这么快,正想拨开她的手指,敷衍过去,就见青妩忽然抬起头,使劲瞪了他一眼。 那双狐狸似的眸子平日里就含羞带怯的,这会儿更像是带了钩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心神荡漾,就见青妩又要哭了,她小声的埋怨,“您怎么忽然伤得这么重啊。” 这竟是又半点不记得方才的事,一门心思只管担心他了。 景立不说话,青妩急得只想跺脚,左手臂上的伤还好,伤口不大,又因为过去了数天,已经在渐渐愈合了。可是右边这一道新伤就不同了,又长又深,青妩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宁叔给您包扎呢?” 景立安慰她,“我没事,都是皮外伤,不用担心。” 青妩却抬眼看他,状若哀求,“都怪我,王爷,让宁叔来给您再包扎一下吧,求您了。” 景立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 - 听说景立的伤口崩开之后,宁义立刻背着药箱赶到了致远堂。 景立在桌旁坐着,青妩巴巴地挨在他身边,受伤的手臂搭在桌面上,果真崩开一片,卷上去的袖口都沾了一大片血迹。 “怎么会这样?” 宁义很诧异,他临走时已经上好了药,绑好了纱布,替他认真包扎过的,怎么会突然崩裂的这般严重,倒好像是刚刚划下的新伤。 景立还未说话,青妩倒是抢在他前头先开了口,“宁叔,都怪我,我不知道王爷身上带着伤,不小心扯到了他的胳膊,才把王爷的伤口又弄裂了。” “扯到?” 宁义一愣。 王妃那般瘦弱,就算是真的扯了一下主子的胳膊,也不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除非…… 他悄悄地扫一眼墙角的漏刻,已经这么晚了,王妃忽然出现在主子的卧房里,主子又把手臂的伤扯开了。 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把伤口弄成这样。 宁义又去瞧这两人的表情,一个坦然,一个愧疚,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夫妻眷侣,月黑风高。 宁义不知是该欣慰自家主子终于想通了,还是该感叹这一对小夫妻亲热起来太过激烈。 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任劳任怨地帮他再度包扎,只是因为走神,手上动作不由得有点没轻没重的。 景立低低地嘶了一声。 宁义没听见,青妩却听见了。 “王爷!”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您,您是不是疼了?要不要紧啊。” 宁义也回过神来,忙道歉,“属下轻一些。” 景立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青妩却听出其中的几分别的意思来。 “您是不是还有些疼?” 景立仍是嗯一声,没说话。 青妩纠结起来,她既担心景立会疼,又怕话太多会让宁义多心。 正想着,就见宁义忽然放下手里的纱布,朝青妩跪下行了一礼,青妩哪能受他的礼,忙站起身,“宁叔,您这是做什么?” 宁义说:“属下手糙,下手没轻没重的,恐再弄伤王爷,要不,王妃您来吧?” 闻言,景立撩了撩眼皮,看了宁义一眼。 青妩不知两人眼神的交流,犹豫道:“我不会啊……” 宁义说:“我已经给主子上过药了,您只要给主子缠上纱布,裹得紧一些,不让伤口崩开就行。” 青妩看着景立面无血色的样子,硬着头皮答应,“那好吧,我试一试。” 说着,她接过宁义手中的纱布,坐到景立的对面去。 宁义见这情形,立刻找借口退下,走时还不忘贴心地关上房门。 青妩很认真地在给景立包扎,纱布一圈一圈地,由上至下给他裹着伤口,每一圈都压着上一圈的一个截窄窄的边缘,力度不松不紧,时不时还要出声问一句,“王爷,疼吗?” 她包得认真,根本没注意景立早就睁开了眼睛,正侧着身子,凝神打量着她。 直到最后全部包扎好,她剪下多余的纱布,然后给景立固定完之后抬起头,竟猝不及防地就闯入了景立的视线中。 他的眼睛很好看,眸底深沉。好似一片无可捉摸的海底,有什么情绪融进去都是无影无踪。 可是,青妩却感觉,自己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样的念头一起,她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是看她给他包扎伤口罢了。 可是,可是…… 他方才不是已经,已经那样做了么? 青妩禁不住的胡思乱想,脑子里乱七八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景立看着小姑娘的表情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 青妩不答,她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我先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景立嗯一声,“放心,我没事,伤口不疼。” 原本青妩是真的打算走的,可是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停住步子了。 “您,您真的没事?” 景立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微动,点了点头。 青妩立刻心软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受了伤,可是毕竟是因为抱她才裂开的。 “要不,我给您唤宣禹来吧。” 景立皱眉,他抬眼,睨着她,“我是抱的宣禹?” 青妩嘀咕,“可是,可是也不是我让您抱的……” 景立点点头,“还敢顶嘴。” 他撩起眼皮,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方才什么下场,不知道?” 他好像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青妩有些委屈,咬着嘴唇,立在门口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景立朝她招招手。 青妩走过去。 “站近些。” 他命令。 皇叔娇宠 第71节 青妩不大情愿地站近了一些。 然而,还没站稳,就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给我更衣。” 他轻声地吩咐。 第55章 长命百岁(一更) 55. “给我更衣。” 青妩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这分明是命令的语气,他却莫名听出几分温柔来。 她本并不想理会,可在看到景立紧蹙的眉心时,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被圈在景立的怀里, 青妩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来, 咬唇给他擦汗。 “还疼吗?” 青妩问。 景立看出她的心疼来, 不想她太担心,故作轻松地逗她, “真的信了?骗你的,不疼。” 青妩却含着眼泪仰头, 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根本不管景立在说什么,执拗地问:“到底是怎么弄伤的。” 她神色倔强,看上去是不知道答案不罢休。 景立沉默而对。 青妩眼睛眨了眨, 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轻轻触碰, 说出的话却狠心,“你不想告诉我, 那我便再也不问了。” 她说着,转头便要走。 景立忙将她圈住,不让她离开。 青妩是真的生气了, “你总是这样,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抱我亲我!可你明知道我会担心你,却怎么也不理会我。” 说着她又使劲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景立看她紧绷着小脸,故意皱了皱眉,作出伤口疼的样子。 不想青妩却红了眼眶, 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垂落,打在他的肩膀上。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哭。 景立一下子慌了神,松开栏在她腰间的手臂,去拉她的手指,想给她擦眼泪。 青妩不理他,直接把他的手甩开,“我要回房了。” 景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歪着头和她对视,看着她水润可怜的眸子,轻声哄道:“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 这回轮到青妩掀起眼皮试探,可她仍不敢确定,眼眶还泛红,狐疑地问:“真的?” 景立点头,“真的。” 说着,他搭在青妩头顶的手指顺势滑下,落在青妩的晚上,拍了拍,答应道:“若是我再骗你,任你处置,好不好?” 青妩撇了撇嘴巴,哼道:“您是王爷,我又能做什么。” 景立也没解释,他伸手握住青妩的手指,轻轻地拉了拉,然后熄灭书房的灯火,带着青妩回了他的卧房。 这不是青妩第一次来他的卧房,可走进来之后,仍是有些不知所措。 景立让她先在旁边的榻上坐下,然后到屏风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到底是没有让青妩伺候他更衣。 自己整理好之后,才坐到青妩的旁边。 身下的美人榻不算宽敞,两人挤在一起,更显拥挤,青妩想往旁边挪,却被景立堵住去路,他强硬的拉着她坐到自己跟前,不许她动。 青妩不大愿意的动了动,眼神四处乱飘,景立却按住她,说:“我先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青妩都要忘了自己肩上也带着伤了,她伤得不重,这许多天过去,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景立说:“你方才抬胳膊的动作还是有些迟缓,让我看看我才放心。” 青妩看他严肃的样子,小小声的哦了一声,对于他的关心很是受用。 景立见她乖乖地垂着肩膀,便上手去解她的领口,他的手指在轻微的发颤,但速度很快,纽扣在指尖轻轻一捻就很轻易的跳开了。 青妩的身子也在不由自主的轻轻发抖,她咬着牙,一口气几乎提到喉咙里,她强迫自己不去看景立的动作,没想到只一会儿,景立就说:“的确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愣怔一瞬,转头去看,却发现他只是给自己褪下了一层外衣,里面的几层都完完整整的穿在身上呢。 景立看她的表情稍带怔忪,不由得挑了挑眉,压低声音,带着一点调侃的意思,笑着问:“绥绥,你在想什么,耳朵都红了。” 青妩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摇头,“没,没想什么……” 然而手指在触碰到耳唇的那一刻便觉出不对了,指尖和耳尖都冰冰凉,怎么会烧红。 她怒视着景立,景立却笑了一下,拉下她的手,“不许再乱动,小心伤口疼。” 听他提起伤口,青妩才想起来,问:“您到底是怎么伤的,这回可以告诉我了吗?” -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有些事,他的确不该瞒着青妩。 他指了指手臂上新添的那道伤,说:“其实,这是我自己弄伤的。” 青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为何?” 景立却没答,反而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不久我们王府住进来几个护卫,是皇上派人送来的。” 青妩点点头,“记得。” 景立说:“皇上派他们来,其实无外乎就是监视我们的生活,为了打发他们,自然要废些功夫了。” 青妩问:“苦肉计么?” 景立点点头,笑了一下,说:“没错。” 但其实,他是想一箭双雕,双管齐下。 _ 当年和皇帝做下约定,皇帝保护他的姐姐,而他则是留在楚王府,不踏出门半步。 从前,他自己一个人,无所谓生死。 可如今却是多了一个青妩。 他决心要保护她,那便不能再向从前那般坐以待毙,等着皇帝的雷霆雨露。 而且这些年,皇帝在他身上捞了不少好名声,世间人只以为他景立发疯犯病,从云端跌落尘埃,却不知皇帝是如何虚伪经营,维持着自己宽容大度的假壳子。 若要转变局面,就先要让人知道皇帝的真面目。 好在这弥天大谎维持不易,打碎却容易得很。 他最近几次出门都并未遮掩,是故意的,他故意想惹起景宣帝的注意,引他下手。 宣帝做事隐密细致,不露差错,事后还特意派了太医和护卫,美其名曰的保护他的安全。 好名声再被添上几块砖,可是这墙垒得越高,塌得也越快。 他照单全收,按兵不动,等到十几天之后,遇宁长公主,也就是他皇姐的生辰,才等着出手。 世人多愚蠢,谁说话便紧跟着谁走,却也不乏清醒之人,知道当今宣帝最大的眼中钉就是景立。 虽然寥寥,但已经足够。 景立到公主府门口,只需要为自己安排一场自导自演的刺杀,他被刺伤,宣帝的几个护卫却没有一个是真心来保护他。 当然,他早已提前吩咐人在那些护卫的院子里移植了几棵龙草花,这药无色无味,没有毒。 但是兑着酒一混,便会让人手脚脱力,目眩神迷。 他们这几日在楚王府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因此,就算真有心保护,也没那个力气。 而景立在公主府门口,和公主双双遇刺,皇帝的人又懈怠不管,这到底是谁的错,一眼分明。 - 景立把前部半分略去,只把他是如何提防计划宣帝的事讲给青妩。 青妩点点头,却又后知后觉的感到奇怪,“可是,我觉得这法子实在太简单,也太轻易了,不会有人怀疑么?” 景立说:“这时间最不缺的就是人云亦云,只要我吩咐人把这些话散步到京城各处,就一定会有人相信的,而一个人信了,其他人自然也就不用担心。” “并且,我并没有觉得这一件小事就能动摇皇帝的名声,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开始罢了。” 青妩明白了,又想起景立说,楚王和公主双双遇刺,不由得担心道:“那公主殿下呢?没事吧?她还怀着身孕呢。” 景立摇摇头,说:“放心吧,一场戏而已,不会真的伤到皇姐的。” 青妩放下心来,可又忍不住埋怨,“既然是做戏,您又何必在自己身上划下这么深一道,不疼吗?” 景立笑了笑,他想眸中的其他情绪掩住,解释道:“做戏也要做的像一些,不能伤皇姐,便只能我来牺牲了。” 青妩撅了撅嘴,低声嘀咕道:“可您的身子也不好啊。” 景立眸色微动,忽然问她,“绥绥,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办?” 青妩立刻抬眼瞪他,眼睛里已经隐约有了泪光,“王爷您胡说什么!” 她拿手去遮景立的嘴巴,不许他继续说下去,“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手指的温度从嘴唇传到心脏,景立认真地凝着她,眼底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小姑娘这么娇,这么胆小,若是他走了,还有谁护着他? 景立顺势在她的指尖上落下一吻,轻声答应,“好,长命百岁。” 第56章 怎么惩罚(二更)…… 56. 皇叔娇宠 第72节 闹了几天的王爷和王妃就这么和好了, 最后受伤的只有宣禹一个人。 被景立去罚扫库房,原因是他不会说话。 宣禹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又高兴于景立一天天的变化,看上去更有人气了。 而这偌大的王府里, 也不会外空落落的, 凉亭下, 池塘边,随处可见景立和青妩的影子, 成双入对。 这日,青妩晨起之后便到致远堂和景立一道用膳, 用过膳后, 占用了他宽大的书桌练字。景立在他旁边坐着,不知在看些什么,两人挨得很近。 午后的骄阳照进屋内, 打在两人紧紧挨住的小臂上, 有斑驳的光点在宣纸和桌面是跳跃,青妩写着写着字, 便不由得被这光点吸引了目光,她停下动作,饱满的笔尖滴下一滴浓墨。 青妩眼看着好好的一张字就这么被毁了, 她遗憾的哀叹一声。 景立听到动静, 扭头看过来,看她眼睛垂着,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在阳光下现出金黄的颜色。 他忽地生出逗弄的心思,想伸手去碰,然而就在他刚要伸手的前一刻, 青妩忽然侧过身来,看着他,颇有几分警惕,“您干嘛?” 景立轻咳一声,手指生生变了个方向,他虚虚地点一点宣纸上滴落凝结的墨点,“怎么回事?” 每次他这么问,青妩都有一种被教书先生考官考教的心虚感。 她侧着身子,找借口,说:“手疼。” 景立看看旁边的漏刻,“半个时辰都没到,手就疼了?” 青妩无辜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看着景立严肃的面容,她很不高兴,便小声撒娇,揉了揉手腕,说:“手腕有点痛。” 然后又抬手去拉景立,想让他给自己揉揉,“真的很痛。” 越来越会撒娇了。 景立拿她没办法,给她轻轻的揉了揉,说:“这回还疼吗?” 青妩倚在扶手上不说话。 景立这时候向来冷面无情,他看了一下自己手里文书的薄厚程度,然后决定道:“这一篇重写,写完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青妩从小没有人教导,许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就连写字都是随意临摹的字帖,有时候描描颜柳,有时候又学学簪花。 等到现在,算是哪一家都没有学好,一知半解,手腕绵软无力。 青妩想学,景立便会认真教。 在这种时候,他一向很有先生的派头,冷面无情。 若是平常,青妩一定会乖乖答应,说不定写完这一幅之后,还有再追加一幅,勤加练习,她一向是个好学生。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凭空生出一股子惫懒,不想写,也不想让景立真的凶她。 便撅了嘴巴,有些委屈地嘟囔,“可是手真的很疼。” 景立果然担心起来,“还疼吗?” 他说着,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继续替青妩揉手,余光却瞟见青妩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掉的得意。 青妩浑然不知,她很享受景立的担忧和关切,享受他的情绪因为自己而变化。 这让她明确的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偷偷的笑,顺便变本加厉地求,“我眼睛也有些酸,不知道是不是坐的太久了,腰背也不舒服。” 景立抬眼瞄她,“是吗?” 青妩点头,因为心虚,所以迫不及待地反问,“您难道不信我?” 景立只好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青妩也不知道该说哪里,正犹豫着,就听景立手掌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握住她的肩膀,担心地蹙眉,“是不是这里的伤还没好呢?” 青妩立马点头,柔弱道:“怪不得这两天又觉得手里握不住东西,可能是还没好吧。” 景立所有所思的点点头,青妩见她不说话,眉头紧锁,莫名有些小小的窃喜。 好像知道景立担心自己,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似的。 连眼底都染上了几抹欣喜。 景立睨着她,悄悄打量她的神情,将她的小表情都尽收眼底。 看她眸光发亮,好看的眼睛里好像装饰着细碎的,明亮的,星辰。 她的眉尾稍稍上挑,莫名晕开一抹桃色,风情妩媚,又不失生动,更像一只偷偷逃出深山的小狐狸。 在从未见过的人间世界,悄悄地惹祸,哄骗。 景立眉心微动,这样的小狐狸,就是活该要被好好惩罚的。 他一边给她揉肩膀,一边看她好像食饱餍足之后躺在太阳地上晒太阳,十分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还不自觉地在他的手掌心里蹭了蹭。 景立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度,青妩毫无察觉,忽地皱眉呼痛,景立立刻停下动作,焦急道:“怎么了?” 青妩摇摇头,指了指肩膀,“没事,就是方才有一点……” 还不等她说完。 景立就十分情急地打断了她的话,“是不是又碰到伤处了。” 青妩想摇头,然而景立却根本不等她说话,就决定道:“我看看。” 青天白日的,她可不想让景立脱她的外衫,更何况,她的伤口很早之前就已经完全愈合了,就连疤痕都因为用了宁叔的祛疤膏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妩心虚地推他的手,“我没事……王爷不必担心……” 景立却拧着眉,不高兴地看她,“绥绥,你是不是又有伤想瞒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青妩想着,反正也不过是解开外衫,看不到里面,总归还不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因此便妥协道:“那,那您看吧。” 说完,她闭上眼睛偏过头,不愿面对自己青天白日要被脱衣服的事实。 景立看她一副要去赴死的悲壮样,没忍住笑了一下,他把青妩拉过来,拽到自己身前站着,让她后背倚着桌沿,正面朝着他。 他双腿虚虚地敞开些,将青妩圈在其中,然后伸手去解她的外衫扣子。 和上次一样,他的动作很快。 一颗,两颗,三颗…… 青妩在心里默默的数,然而在数到正正好第五颗的时候,景立的手却没有停。 外面的折枝罗衫的五颗盘扣全被解开,景立却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隔着里衣探查。 青妩立刻睁开眼,伸手要去挡他,“王爷,您怎么……” 然后手腕却被景立捉住,一并拢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另一只手去解她里面这件窄袖短衫的扣子。 “王爷!” 青妩立刻挣扎着不让他动。 如今已入盛夏季节,又是在家中,她穿得十分随意。 又因为怕热,上面的两三件布料都是柔软的丝绸,叠在一起也没有半指厚,如今已经脱下一件了,若是再脱,便只剩一件贴身的如意里衣。 短衫是水清色,颜色很浅,几乎能透过刺绣,窥见她洁白的皮肤。 景立却偏偏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继续解她的衣裳。 短衫没有盘扣,只有三根松松垮垮的系带,垂在景立的手里,青妩只觉得他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的整件衣服扯碎。 “王爷,不要。” 此时,她已经顾及不了景立到底是要做什么,以及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伤,有没有再骗人。 她挣扎着,想躲开,不让他继续。 景立却只是淡淡地睨她一眼,仍旧没说话,手上却是一个用力,将青妩整个人抱到了书桌上。 原本,她还是后背倚着书桌的,这会后背直接悬空,双腿也耷拉着,够不到里面,她有些无措地踢了踢小腿,下一刻就被景立抵住。 两条腿被夹在书桌和景立之间,上半身也被毫不留情地按下去。 如果是按在书桌上,便也罢了,她老实的当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可是在距离桌面还剩手掌宽的时候,景立的动作忽然停下。 于是,青妩便成了悬空在桌面上,两手被反缚在背后,除了不住的摇头,她什么也做不了。 衣衫半褪,光滑圆润的肩头一下子暴露在和煦的阳光下。 青妩脸色涨红,羞耻自天灵盖延伸到脚尖。 她软声求,“王爷,放开我吧。” 景立不理会,依旧严肃,“不行,我要看看你的伤,都快一个月了,一动还疼怎么能行。” 青妩再顾不得别的,连忙坦白道:“没有,王爷,是我骗您呢,我的伤已经好了。” 景立动作一停,“哦?” 青妩以为见到了希望,忙接着道:“是真的!我不敢了,王爷,求求您,放开我。” 景立握着她的力度稍稍加大,他倾身,贴得更近了一些,彼此之间呼吸交缠,青妩能感觉到他无尽的威慑。 她缩起肩膀,等他大发慈悲放了自己。 却见他忽然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在她肩头抚过,指尖所到之处,便是带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王……王爷……” 她有些害怕。 景立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我的王妃,骗人不要受罚么?” 两个人实在挨得太近,他一个呼吸都能在她的耳畔点燃一簇微火,一句话说下来,青妩的肩膀不住的颤。 她求饶,“王爷……” 景立,“嗯?” 青妩说:“我错了,我该罚,可是,可是您能不能让我穿上衣服。” 小姑娘平生最是知礼数懂规矩,哪里做过这般荒唐的事。 她已经有些崩溃了,哭着求他,“王爷,求求您了。” 景立却挑眉,他很注意分寸,手上力度不重,根本不会伤到她,所以,眼前这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纯粹是被羞哭的。 皇叔娇宠 第73节 没有胆子却还要挑衅,景立自觉已经足够忍耐,却也禁不住小姑娘步步撩拨。 他一字一句地宣布,“王妃是本王的爱妻,哪能随便惩罚?” “自然是要本王亲自惩罚了。” 景立说着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青妩心下一松,以为他是要放过自己,忙活动了一下想要溜下书桌。 却还没来得及挪动半分,就被人按住,隔着一层单薄的衣物,脊背贴住冰凉的桌面,光滑的肩头直接挨住桌上摆放的笔架,挂在上面的极品狼毫倒吊着,一晃一晃扫着她的肩膀。 她很痒,想挣扎,可是景立却压下来,将她所有的动作全都拢住。 “小狐狸。”景立的呼吸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你说,怎么惩罚?” 第57章 享受他的占有欲(一更)…… 57. 青妩的耳根子发痒, 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她软着声音保证,“我不敢了……” 景立却说:“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 他不捏她耳朵,改捏腰上的软肉, 力度不大, 却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绥绥。” 他唤她的名字,“你说, 本王怎么罚,你才能吃到教训?” 青妩在他碰到自己腰间的那一刻, 便浑身紧绷了起来, 景立不满她如此,手指上下摩挲了两下,青妩立刻软成一滩春水, 融化在书桌上。 “王爷……王爷……”她一声跟着一声地唤他, 声音比锦缎还软,“我, 我真的不敢了。” 她的尾音娇娇俏俏,带着钩子,钩着他的视线不得不停在她细滑的颈子上, 那么脆弱, 又那么美丽。 她只顾作出可怜模样,却不知在景立的眼中,这般春色更惹人放纵。 他掐着她的腰往下,青妩下意识地往后躲,半解的衣衫滑下去,一大片脊背就这样触碰到冰凉桌面, 她猛的一弓身子,挣扎着起身,却正中景立的下怀。 他顺势搂住她,在她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眸子里,重重的吻了上去。 和上次的惩罚撕咬不同,他放轻了力度,浅浅厮磨着她娇嫩的唇瓣。 可是这样的折磨却更让青妩觉得可怕,她上次只是被动承受,就算被亲软在景立的怀里,也是景立的错。 这次却不同,她分明是想抵抗的,却被景立撩拨处处撩拨,身不由己地向他靠拢。 “王爷……” 趁着景立稍稍放开她的间隙,青妩松了一口气,摇头拒绝道:“王爷,您,您不要这样。” 景立没再强迫,虽然手上圈着她的力度并没有减弱,他挑眉和她对视,“不要这样,这样是哪样?” “不许抱你,还是不许亲你。” 说着,他稍稍用了力,在她的软肉上点火,引得她无边战栗。 青妩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知道,青天白日的,景立怎么能把这些话说的这般坦荡。 她咬着唇,又要哭。 景立掐她的小脸,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王妃,方才是谁要装病,又是谁在偷懒?累了就靠在我怀里让我给你揉手腕,不想写字就找借口骗人说伤口疼,楚王妃,你这么霸道?” 他手指往上,轻点她的额头,“许你骗人,却不许人拆穿?” 青妩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平日里高兴了就抱她,就哄她,说喜欢她撒娇要求她信任他,可是她只是稍稍放纵了一些,他就要这般说她,羞她。 青妩瞪圆了眼睛,乌黑的瞳仁蒙着水雾,好像黑夜里的一汪池塘。 可她生起气来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语气娇娇的嗔他,“我看王爷才是骗子!” “又开始胡思乱想?” 景立半辈子的坏心思都用在了青妩的身上,他一眼就看出她那双清澈眸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根本不容她分辨,再度堵住她的唇,看她眼睛一瞬间睁大,他无赖地吮吸少女的津香,许久才放开,“还敢吗?” 午后的好春光都被两人浪费,景立只把人折腾的眼睛耳朵都红红的,最后按着他教的,一字一句地保证。 景立命令,“以后有话直接说,知道么?” “不想写字不用撒娇,想让我给你揉手腕也不用拐弯抹角,这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老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明白么?” 青妩咬着唇,心口被这几句话暖得发烫。 景立不再变本加厉,轻轻在她额角落下一吻,也仿佛带着温度。 - 直到回房之后,她沐浴过,还忍不住伸手去摸额角。 姝红进来给她送调理身子的参汤,自从嫁过来之后,宁义那边每隔几天就会送过来几包,说是对青妩的身子有好处。 喝了几次之后,确实见青妩的面色比从前更红润,姝红便一直记得,每天睡前都会盯着她喝。 姝红看着青妩抱膝坐在床头,小脸红彤彤的,她担心地上前,想问问她有没有难受,然而都走到床边上了,青妩仍是没有没有发现她。 “不会是病了吧?”姝红心里想着,忙把参汤撂下。 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青妩霎时回神,看着眼前的姝红,一脸茫然。 “姝红姐姐?” 姝红坐到床边,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怎么了姑娘,怎么脸上这么红?” 她下意识去摸耳朵,然后去摸额角,摇了摇头,“我没事。” 姝红说:“自从下午从王爷书房回来便看着有些不寻常,您和王爷是不是吵架了?” 青妩摇了摇头,“没有。” 下午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实在有些大,青妩不想再提,更何况,一提景立的名字,她便觉得心口酥麻酸痒,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抿住嘴唇,看向旁边的参汤,她平日里最懒得喝这个东西了,今日为了早早把姝红赶出去,一股脑全部喝光,她把空碗推给姝红,“好了姐姐……我真的没事,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姝红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敷衍,无奈地点了点头,拿着空碗就要走,绕过屏风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 青妩被她去而复返吓了一跳,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姝红顾不得太多了,她走过来,问青妩:“姑娘,您前几日不是在王爷的致远堂歇下了么?你们……” 她说得是那日,景立受伤那日,青妩去书房看他,结果被拉到了卧房。 景立和她讲完事情的经过之后,时辰已经很晚了,夜深露重,便也没有让她再回房,但是两人就只是像从前那样,并排在床上躺了一夜,甚至因为担心景立的伤势,她都没有敢抱他。 捏着被角窝了一宿。 可是提到那日,又不免想到今日的事,她脸色更红,轻轻推了姝红一下,“姝红姐姐!你想什么呢,我和王爷什么都没有……” 姝红却半点调笑的意思都没有,她坐到床边,和青妩对视,说:“姑娘,您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们是夫妻,圆房亲近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说如今你们感情已经够亲近了,就算王爷不喜欢您,您也是一定要给王爷留一个孩子的呀。” 提到孩子,青妩忽然沉默了,她神色哀伤道:“姝红姐姐,你忘了?那次在凤仪宫昏倒之后,太医说我再不能有孩子了。” 姝红说:“一面之词哪能轻信,您看王爷,他们还说王爷活不过今年春天,可是如今都夏天了,他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更何况,宁大夫几次给您把脉都没察觉出什么来,这是不是说明,您的身子也没有那般弱。” 青妩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姝红继续劝道:“您别怪奴婢要说这大不敬的话,王爷现在身子看着没什么,但万一真的有一天……您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要守活寡吗?” 青妩立刻提高了音调,“不会的,王爷不会有事!” 说着,她声音又不由自主地低下来,“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我宁愿在楚王府守一辈子。”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姝红叹一口气,道:“所以,您更要留一个孩子,不仅是未来的依仗和希望,也是王爷的血脉啊。” “您难道忍心看到王爷百年之后,竟是后继无人,而王爷就算长命百岁,楚王府也不能就此绝了后啊。” 青妩知道她说的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的。” 姝红也不敢逼她,见好就收,她端着药碗出去,剩青妩一个人在卧房里。 青妩呆坐片刻,愣愣地看着窗外。 外面一片寂静,除了偶尔被风拂动的枝叶沙沙声,剩下什么都没有。 青妩忽地撑起身子,掀开枕头,一把短小的匕首赫然被压在枕下。 青妩七岁那年被送到别院时,还是个身量不到人腰间的小豆芽。后来渐渐出落长大,不仅五官长开了,身段也愈发窈窕。 十二岁那年夏天,天气异常闷热,青妩半夜睡觉,一床被子都被汗浸湿,姝红给她扇了半宿扇子她才勉强入睡。 但后半夜,青妩还是被热醒了,姝红困得坐着都睡着了,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都没有知觉。 那时,除了哥哥,她把姝红也当亲人,她心疼她,第二日夜里,她便悄悄打开一点窗户,夜风驱散屋内的闷热,青妩和姝红都得以安睡。 却不想这一道缝隙给了人可乘之机,某一日青妩熟睡,一个下人翻墙进了她的小院,企图破窗而入。 还好当时正赶上青妩的兄长方清柏晨起练武,才刚刚碰到青妩的窗户就被他狠狠打了出去。 只是,那翻墙的贼人是管家的儿子,他们兄妹两人名义上是主子,是少爷小姐,实际上却要处处看管家脸色。 青妩很懂事,知道哥哥之后是一定要回方家的,他日日习武写字都要换钱,若是得罪了管家,他们既出不得门,也没有了换钱的路子。 因此,青妩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教他为难,便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但其实,那之后,青妩几乎日日都在做噩梦,每天夜半惊醒,看着紧紧锁住的轩窗,总觉得会有人破窗而入。 没办法,她只能偷了她哥哥的一把小匕首,放在枕边,才终于有了一些安全感。 但是那把刀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自尽的。 直到后来,她回了方家,嫁进了楚王府,她心里仍然没有忘记当初的那件事,这把匕首也始终留在她的枕下。 从前和景修远还没退婚时,她便很怕和他亲近,因为和他的亲密中,总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她很害怕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但是和景立,却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享受两人的亲近,甚至…… 甚至依赖于他的占有欲和掌控。 她喜欢看他为自己担忧或欢喜的表情,无论他生气或是关心。 青妩想,如果真的让她和景立亲近,她应当,应当也是愿意的吧。 皇叔娇宠 第74节 第58章 乖(二更) 58. 翌日用过午膳, 青妩同往常一样,去了景立的书房。 景立早已习惯了青妩的存在,将书桌分成了两部分,一半自己看书用, 另一半让青妩写字用。 桌面很大, 两人平时如果不是非要挤一起的话, 是不会碰到一起去的。但是今天青妩心里揣着事,故意做的离他很近。 景立以为她今天仍是不想练字, 便劝她,“这些事都是勤学苦练才能见结果的, 你若是这样今天写一写, 明天就不想写,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摸摸青妩的头,和她打商量, “乖, 今天只写两篇,写完就休息, 好不好?” 昨天才说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又要这样。 但是青妩也不是真的不想练字, 她怕自己的意思太明显, 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点头应了。 她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练了两篇字,然后搁下笔,想和景立说说话,不想书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宣禹走进来,走到景立身边和他禀报了一些什么。 他刻意压着声音,青妩一个字都听不见,景立听完耸起眉,看了青妩一眼,说:“绥绥,我有些事要办,你自己在这里,乖乖的。” 青妩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于是,景立便一脸严肃地跟着宣禹出去了,青妩在书房继续练字,等他回来。 只是,一直等到晚上,快用晚膳时,景立都没有回来。 青妩有些失望,姝红正好来致远堂找她,她便先回了文斯阁,想着等景立回来再说。 但到了第二天,景立依然没有回来,她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景立到底去了哪里。 后来,还是晚上的时候,宣灵带来消息,说王爷出京办事了,大约要三四日才回来。 “三四日?”青妩喝着莲藕汤都觉得没滋味了,她握着勺子,忍不住喃喃,“怎么去那么久?” 宣灵也不知道,她摇摇头,说:“属下也不大清楚,但是我哥和宁叔都跟着出门了,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青妩知道景立一定是很急,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可是想到楚王府就这么空下来,忍不住失落。 之后几天她的兴致都不好,姝红正着急,就有下人递来安和郡主的帖子,说是邀王妃明日出门赏花。 青妩原不大想去,但是姝红和宣灵都劝她出门走走。 于是第二日,她便带着宣灵,到元笙所说的地方赴约了。 然而到了才发现,元笙给的地址是一间茶楼,且被她整个包了下来,青妩一脸疑惑地被伙计请到二楼的雅间,却发现只有元笙和崔潇潇在,就连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元笙的穆丰都没在。 更别提什么时新花卉了。 青妩忍不住问:“不是说请我一起赏花吗?” 元笙和崔潇潇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片煦阳洒在两人身后,元笙朝青妩招了招手,“绥绥,快来。”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青妩坐下,解释道:“哪里有什么花呀,不过是借个名头,找你出来散散心罢了。” 青妩一愣,“你们怎么知道我……” 崔潇潇神秘一笑,朝青妩眨了眨眼睛,元笙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桌面上,食指按着递给青妩。 青妩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拿起信封,拆开一看,还没看清内容,她先认出了纸上的字迹,竟是景立的字! 可是景立怎么会给阿笙写信呢? 青妩往下接着看,竟是景立告诉元笙她一个人在家的,请元笙她们带她出来走走,散散心。 青妩看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元笙把那封信从青妩手里抽走,撕碎,然后扔进一旁的渣斗里再泼上茶水,字迹瞬间污成一团,任谁也看不出来从前上面写的什么。 青妩心情颇有些复杂,元笙感叹,“绥绥,原来楚王叔对你这般好啊?” 青妩没说话,倒是崔潇潇把话接了过去,“我觉得也很好,上次咱们在郊外的飞云庄不都看见了么,楚王殿下亲自教绥绥骑马呢!” 元笙想了想,附和道:“的确,楚王叔向来和人不亲近,这些年更是连王府的门都不出了,我每次瞧见他都有些怵得慌呢,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王妃这么好!就连出门都不忘记家里的绥绥。” 崔潇潇感慨,“大约是年纪大些,会疼人?” 两人越聊越离谱了,青妩无奈出面阻止两人继续往下说,“王爷哪里年纪大?” 如果不是崔潇潇提,她都没觉得景立年纪大的。 元笙摸透了青妩的脾气,知道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和她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忌讳,她指指自己,道:“我要叫他叔叔,你说年纪大不大?” 崔潇潇点头,“就是嘛,楚王爷比你大了整整十岁诶。” 青妩撅了撅嘴巴,“那又怎么了?” 元笙和崔潇潇对视一眼,元笙说:“绥绥,你其实也挺喜欢楚王叔的,对吧?” 喜欢? 喜欢王爷么? 青妩觉得这个词那么陌生,却忍不住点了点头,“应当是吧。”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虽然和景立见面的次数不算很多,但是莫名的,崔潇潇就是很认可景立这位“妹夫”。 她拍拍青妩的肩膀,大喇喇地说:“我觉得你现在也很好,绥绥,你现在可比以前活泼开朗多了,若是当初嫁进东宫,才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她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元笙无语地瞪她一眼。 崔潇潇这才意识到自己食言,立刻捂住嘴巴,尴尬地咳了两声。 “咳咳——”她小声道歉,“那个绥绥,我不是故意要提……” 话还没说完,青妩便打断她,她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表姐,我早就不介意了。而且你说得没错。若是嫁给太子,或许我们现在都不能见面呢。” 崔潇潇忙点头,但她仍不希望青妩再想起之前的事,便笑嘻嘻地转移话题,“我曾听人说,女人就应该嫁比自己年纪大一些的男人呢,不仅会照顾人,在其他地方,也是很能体谅人的。” 她说完,朝青妩暗示一般地眨了眨眼睛,“对吧,绥绥?” 青妩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迟疑着问:“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 崔潇潇一愣,跟着和元笙一道笑起来,元笙明显已经听明白了,她点点青妩的白净的耳廓,“绥绥,成亲的是你,可不是我们。” 青妩愣怔许久,看着这两人隐秘而暧昧的笑,脸色腾地涨红,她捏进手里的茶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许胡说,我,我和王爷……” 两个人齐齐看她,等她的下文。 青妩艰难道:“我和王爷,还……还没那个呢。” “还没有……?”元笙险些直接尖叫出声,“绥绥,你们不是都成婚多年了了么?我记得,楚王叔和你成亲时,还没到春天呢。” 崔潇潇更是意外,“绥绥,上次你便说你们还没有,这次又过去几个月了,眼看着楚王的身子比以前好多了,骑马出门都行,连院门都出得了,你们怎么会……” 青妩也不知道。 她总觉得,景立对她虽亲近,偶尔也会调戏撩拨,可是更多的时候,他都在老老实实地守着一条线,从不越界。 她犹豫的模样落在那两人的眼底,却又有了别的意思。 元笙问:“绥绥,你是不是怕疼?我之前看话本,话本里写,说是女人第一次的时候,都会很疼的。” 崔潇潇想的却是景立,“绥绥,王爷是不是身子还没有大好啊?” 青妩想了想,到底是没有把景立身子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王爷的身子一直在调理。” “调理。” 崔潇潇一边重复,一边伸手去摸下巴,表情看上去高深莫测。 元笙推她,“你想到了什么,快说呀。” 青妩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崔潇潇朝她们两个挤了挤眼睛,最后才缓缓地将自己大逆不道的猜测说出,“绥绥,你说……王爷会不会是这些年病重伤了根本,所以……” “所以……不能人道呢?” 最后一句话是她犹豫了许久才说出来的,果然话音一落,就见青妩脸色唰得变白。 元笙原本只当玩笑话,看到青妩的脸色也有些害怕,总不能是真的说重了吧。 然而,青妩却很快恢复了表情,她摇了摇头,“不可能。” 崔潇潇不知道王爷的身子,她能不知道么? 崔潇潇却还有推测,她拉着青妩的手,由上至下地将人打量了一遍,说:“绥绥,你看你,长得这般好看,身段也好,哪个正常的男人会不喜欢?就连我这女人,都有时候会陷入你的美貌之中呢!” 她接着道:“可是楚王爷却是例外,我看你们两个关系并不疏远,反而还很亲密,那次骑马,你们两个又是抱又是搂的,实在不该半年之后还没有什么变化啊。” 一开始还真的只是猜测,可是说着说着,她忽然自己都害怕起来,她拉着青妩的手,说:“总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吧?毕竟楚王在床榻上躺了有整整三年呢!” 青妩一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最近两次,她和景立亲近。 两人分明已经是极为过分了,就连她都有些被撩拨的浑身发烫,可是王爷仍是克制着什么都没做。 总不会,王爷真的,真的不能人道吧? 青妩抿着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悄悄红了耳朵。 第59章 王爷竟在沐浴(一更)…… 59. 直到后来从茶楼回来, 青妩还在一直想着这件事,她既想要反驳自己的想法,又觉得这段日子景立的行为好似都是有迹可循。 她纠结又烦躁,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发了疯, 王爷怎么会, 怎么会呢? 两天后。 景立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就感觉自己的王妃好像有些不对劲,问她是不是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却不答, 只眼巴巴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毛。 景立奇怪地问:“到底怎么了?” 皇叔娇宠 第75节 青妩又不说话了, 敷衍他几句就跑回了文斯阁。 回了文斯阁之后, 青妩将人都挥退,直接一头扎进被子里,闷着脑袋暗骂自己。 到底是在想什么呀, 王爷怎么可能会…… 就算真的被崔潇潇说中, 只要好好调理身子,就一定会好的。 只是, 她莫名想象了一下景立被她得知这些私隐的场景……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她蒙着脑袋捶自己的头。 忽然,手腕被人拉开,景立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 “这是做什么?想闷死自己不成?” 跟着被子被人强制拉开, 青妩懵然回头,头发乱糟糟的,景立负手立在床头,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青妩干咳一声,然后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她给自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 心虚地看他一眼,“我没事……” 景立睨着她,眸光像是一根锋利的木楔,将她狠狠钉在原地,让她一切小心思都无处可逃。 青妩不自在地转了目光,“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景立的手指敲着胳膊,问:“我出门不过五六日,就能让你对我变了个态度?” 青妩一怔,急忙摇头,“没有啊。” 景立不自觉地蹙起眉。 他自然能看出青妩的不对劲来,但她既然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能逼她。 许是便淡淡的点了点头,说:“没有就好。” 他瞥一眼她半散开的领口,说:“穿好衣裳,出来用膳。” 话音一落,青妩下意识就去捂自己的领口,然而景立根本就没有再看她,已经走出去了。 青妩盯着他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领口,扣子被蹭开了整整两个,一大片洁白的皮肤露出来,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青妩咬了咬唇,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变得正人君子起来。 坐在床上正纠结着,姝红奉命进来伺候她更衣,然后去旁边的小厅,和景立一道用膳。 用膳时,景立和往常没什么分别,他吃得不多,但是为了让青妩多吃一些,始终没有撂筷子,还时不时地给青妩夹些菜。 青妩却一直都心不在焉的,碗里的饭菜越堆越高,小山似的,可是她全然没有意识,一手紧紧地握着筷子,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裙边摩挲着,还偶尔抬头看景立一眼。 景立被她看得有些莫名,他甚至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脏东西啊。 他拧起眉,撂下筷子,“绥绥。” 青妩一愣,抬起头,“怎么了?” 景立看她几乎没有怎么动碗里的饭菜,叹一口气,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在府里的这些天,有人欺负你?” “方锦瑞和薛氏上门了?” 他一连问了好几句,青妩都摇头。 “我真的没事。”她小声地否认,“大约只是累到了。” 景立看她脸色,确实有些不大好看,或许是这几日玩得累了?真的只是他多心了? 景立给她盛了一碗鸭架汤,说:“喝完这碗汤,回去好好睡一觉。” 青妩点了点头,然后很乖巧地把汤一口一口的喝光。 景立见她喝完,便也没有再多留,更何况他那边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不一会儿就离开回致远堂了。 青妩见他走了,也没有在小厅多待,真的回房里休息去了。 她心里很乱。 那日姝红和她说的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她和王爷成婚已经半年有余,两人始终没有同房过,只是前一阵她实在害怕,景立才在她的房间陪了她几日。 同床共枕,还算亲近,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发生什么。 而除了那两日之外,平日他们相处也可以算得上是亲密,至少…… 至少在她的心里是算的。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排斥王爷的亲近,甚至,甚至可以说的是上享受。 王爷应当也是吧? 虽然她并不太懂男女之情,可她隐约觉得,王爷应当对她也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的。 更何况,他是王爷,无论如何都是要留血脉的。 却从没提过要圆房一事。 青妩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想不出来其他的理由。 她已经嫁给他,伺候夫君不是天经地义么,为她诞育子嗣也是她作为妻子,作为王妃应有的责任。 除非,王爷真的…… 或是,王爷其实并不喜欢她。 她忍不住想…… 或许,王爷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逗一逗,抱一抱,也不妨什么别的事。 可是,对她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吗?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姝红进来给她关窗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在唉声叹气。 “姑娘,怎么了这是?” 姝红走近,压低了声音问。 青妩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翻过身来看向姝红,“我没事。” 但姝红何其了解她,“姑娘,之前王爷出门,您成日心不在焉的,如今王爷回来了,却也不见您高兴,姑娘,您是不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 青妩摇摇头,说:“没有。” 姝红不信,青妩坐起身,有些无助地揪着榻下的床褥,“姝红姐姐,你说,王爷喜欢我么?” 这又是在问什么傻话。 姝红揉揉青妩的额头,说:“姑娘,奴婢虽偏心您,这回也不得不说您两句了,自从咱们来了这楚王府,王爷对您什么样子,您心里难道还没有数么?” “王爷对您好不好,宠爱不宠爱,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青妩撅了一下嘴巴,下巴抵在膝盖上,没说话。 楚王刚回来不足半日,且两人用膳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候着,王爷和自家姑娘说了还没有十句话,绝不可能是王爷惹了姑娘。 这样一想,姝红只以为她是听到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说:“姑娘心里若是不舒服,不妨到王爷那里亲自去问一问,试一试,岂不是更好?” 亲自去试一试? 青妩将这几个字在喉咙里翻来滚去,没有做声。 - 致远堂。 景立处理完这几日存留的琐事之后,宁义正好敲门走进书房。 景立抬头看他一眼,“宁叔?” 宁义从怀里递上来一个药方,给景立过目,“主子,这是王妃最近喝的补药的药方,您请看。” 景立随意扫一眼便折起来放进了抽屉里,他对于药理不算了解,更是信任宁义的医术。 景立问:“她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宁义说:“已经比半年前好多了,王妃年纪小,身体的底子太薄,再加上之前还在寒冬腊月的晕倒在了地上,身子又收了不少损害,虚弱得很。” 景立叹了一口气,“小姑娘才十七岁,宁叔能给她调理好吗?” 宁义点头,说:“好在王妃还年轻,再有个一年半载的,应当就能彻底痊愈了。” 景立说:“好。先别告诉她她眼下吃的是什么,省得小姑娘多想。” 宁义答应道:“是。” 汇报完青妩的身体状况之后,他就预备退出去,然而离开之前却又莫名想到了那日他来书房,主子和王妃搂做一团,亲密非常 他无奈叹一口气,再度转回来,“主子,属下还有一事要说。” 景立一怔,“说。” 宁义说:“属下能理解王爷年轻力强且禁.欲多年,但是王妃如今身子虚弱,年纪又小,王爷还是尽量克制,等王妃身子好些,再行周公之礼。” 竟是这么直白就说出来了,景立咳一声,右手虚握抵在唇边,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宁义退下。 只剩景立一个人在书房里,夜深人静,他拉开抽屉,却想到当日在书房,绥绥躺在这檀木桌上,暗色的桌面和雪缎似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此浓烈的美色入眼,他又哪里能不心动。 喉结滚了滚,景立想到当时青妩娇柔求饶的样子,便浑身发紧发烫。 青妩没再他身边,他就能这般,若是青妩真的在的话…… 景立连忙扼住自己的思绪,他从旁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然后吩咐人给他烧水。 出门几日脏兮兮的,回来还没沐浴。 - 用过晚膳后,青妩没命人传话,便径直来了致远堂。姝红说的对,就算她心里有怀疑,也该眼见为实,自己先去证实或者探查一番。 只是没想到她走到景立的书房门口,书房门竟是大敞开着,没有人在。 她觉得奇怪,院子里也没什么人,她又去了景立的卧房。 房门紧闭,但是房间里燃着烛火。 皇叔娇宠 第76节 青妩敲了敲门,试探地换了一声,“王爷?” 分明应当是有人在的,却没人理会,青妩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再度敲了敲,仍是没人理会。 她有些奇怪,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她咬唇想了一会儿,干脆直接推开他卧房的门。 然而卧房空着,景立不在。 青妩一阵失落,难道王爷又走了么?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么? 这样想着,东边的耳房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水声,青妩一愣,顺着那声音往耳房去。 耳房的房门也紧紧闭着,但是透过门板,她都能看见里面缭绕的雾气和越来越大的水声。 隔着一扇朦胧的屏风。 王爷竟然是在沐浴。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抬腿便要离开,然而已经晚了,景立额声音冷冷响起来,“谁?” 第60章 表白(二更) 60. 纵使近来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但是这几日出门还是耗费了他不少精神,温热的水一蒸,景立靠在浴桶边上昏昏欲睡,头也有些酸痛。 如此一来, 便没有听见外间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才隐隐听到了动静,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 还以为是宣禹来给他送干净的衣裳来了。 可是久久没听到外间的动静。 景立察觉到不对,拧起长眉, 他动作很轻, 飞快地拽过旁边的巾帕,又问了一句,“谁?” 依旧无人应答。 景立已经完全清醒, 他凝神去听, 能听到外间浅浅的呼吸声。 他几乎立时就分辨出来,是青妩。 他松一口气, 但是跟着,握着巾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她来这做什么? 方才宁叔才嘱咐他不能莽撞, 这回小姑娘就来挑战他的底线了? 景立苦笑一声, 他故意使劲地撩了两下水,哗啦啦的水声更响,门外寂静一片,小姑娘听出他在做什么,就会离开的。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 门外毫无动静,仍旧只有一片浅浅的呼吸声。 却没有小姑娘悄悄离开的脚步声。 他拧起眉,正要开口,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了! 景立下意识抽过旁边架子上的衣裳,来不及擦干身子便穿上,乳白色的衣料半湿半干的黏住身子,景立忍不住蹙眉,但好歹比赤着上身强。 他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意一扎,青妩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王,王爷……”青妩深呼了一口气,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小声地唤他。 直到绕过屏风,她看到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才连忙抬手捂住眼睛,“您,您在沐浴?” 景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方才水声那么大,难道没有听见? 可是如果听见了,依着绥绥的胆子,怎么敢直接闯进来? 他琢磨不明白,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只旁观瞧着,这小姑娘到底是要做什么。 青妩站在屏风前,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两只手合着挡在眼前,在原地无措的踌躇,“您,对不起……” 她小声的道歉,“我不知道您在沐浴。” 景立探究的视线就落在她的发顶,沉默许久,才出声,“过来。” 青妩使劲摇头,“不,不……非礼勿视。” 这会儿倒是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了,景立神色微动,他迈出浴桶,带着哗啦的水声,地面又被洒了一滩水。 景立踩着木屐,踏着水迹朝她走过来,还带着水汽温度的手指握住青妩的手掌,往下一拉,“挡什么?” 青妩的手指被她拨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差点栽在景立的身上,好在很快被他扶住,手腕温热。 青妩下意识就要抽回手来,可是却被他用力攥住,动弹不得。 青妩这才有些后悔了。 方才头脑发热闯了进来,现下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悄悄地打量这耳房,最后仍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到自己跟前的景立身上。 他穿着一件轻薄的纱质的宽袖长衫,腰带勉强系着,松松垮垮的,有力的一双小腿裸.露在外,上面还坦开大片的胸膛。 他的身上没有擦干,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滑,滑过胸膛,最后隐进半遮半掩的小腹上,最后消失。 青妩眼睁睁地盯着三四滴水珠消失不见,她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她慌忙偏过头去,掩饰一般地咳了两声。 景立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眸中飞快闪过一抹笑,“绥绥,在看什么?” “啊?”青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狐狸,“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的尾音特意抬高,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殊不知这样一来,却更暴露自己的心虚。 景立走近一些,清爽的皂香将青妩瞬间包裹,灯光下,高大的影子将青妩瞬间拢住,他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很是头疼。 他揉了揉额心,忽地一把将青妩抱起来,双腿离地,青妩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袖口稍稍滑下去一些,青妩的手臂竟是直接贴到了景立的皮肤上,没有隔着衣物。 她当即便想缩回手,景立感觉到她的动作,吓唬她道:“抱紧了,要不然掉下去。” 说着,他还故意松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 青妩果然紧张起来,死死地搂住他,咋也不敢松开了,直到景立把她放到旁边的一个美人榻上。 她想松开手,景立却动作更快,直接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揽住她的背。 青妩是站在美人榻上的,正好能和景立平视,然而却因为莫名的心虚,不敢看他。 景立命令道:“抬头。” 青妩没有动作。 景立不再重复,直接上手教她乖。贴在脊背上的手滑下去,停在她挺翘柔软的小臀上,使劲拍了一下。 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 房间安静,这声音更是放大百倍,青妩顾不得后面的痛意,耳朵先一步涨得通红。 她像一尾被掐住尾巴的鱼,离了水底也要跳动,景立方才怕伤了她,握着她腰间的力道不重,这会儿险些没握住她。 好在及时扶住,景立黑了脸,又落了一巴掌,“不许胡闹。” 比方才的力度稍稍重了些,小姑娘直接红了眼眶。 实在,实在太羞人了! 可是青妩又不敢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景立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动作,他把手挪上来,握着她的肩,哑着声音审她,“说吧,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青妩摇头,“没,没怎么呀?” 景立勾唇笑了一下,“还想骗人是不是,没发生什么敢闯进来看我沐浴?” 青妩不妨自己这就被戳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没有!” 景立看小姑娘英勇就义一般地嘴硬,他点点头,“好。” 说着,他直接将她凌空抱起,“反正都来了,一起洗,如何?” 青妩眼见自己就要被他扛在肩膀上,吓得连忙去抱他的手臂,哪里还敢再负隅顽抗,哭着摇头,“不要……王爷不要……” 景立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 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欺负两下就红眼眶,就委屈的哭。 他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暗暗告诫自己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 一定得把她这个有什么话都藏着掖着不说的毛病改过来。 景立不吃这一套,仍就面沉如水,他用力地将青妩往自己怀里一撞,小姑娘柔软的身躯磕在坚硬的胸膛上,疼得直冒泪花。 景立不心软,“说吧。” 青妩哭了好半晌,见他没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意思,有些崩溃道:“我,我说……” 景立松开她一些,但仍不让她逃开自己的怀里,“就这么说。” 青妩便把那日姝红和崔潇潇说的话,挑拣了几句说给他听,好在她还没有完全昏了头,记得没有提她们的名字,而是说,这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 景立都要被这小狐狸气笑了。 “不喜欢你?” “不亲近你?” “还——不能人道?” 他没问一句,手指就在青妩的腰上重重地揉一下。 青妩早早缴械投降,哭着软在他怀里。 景立单手将她搂紧在怀里,另一只手在她的腰窝上使劲一摁。 呼吸声在她耳畔响起,他质问:“现在,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喜欢了么?” 青妩被烫地浑身僵硬,她不敢动,蚊子似的哼出一声。 “知道了。” 景立不放过她,惩罚完,再讲道理。 “不碰你是因为你年纪还小,身子也虚弱,如果我现在强行碰了你,对你的身子不好,也怕你会害怕。” “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更不是因为不、能、人、道。” 皇叔娇宠 第77节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景立问:“所以,绥绥,听明白了么?” 青妩说不出别的话来,软绵绵地点头。 景立松开她,然后再度抱紧,让她娇小玲珑的身子整个嵌进自己的怀抱里,他严严实实地将她搂紧,抱住。 “绥绥。” “我不知道说多少次才能让你记住,我今天和你说的话。” 他的声音沉稳好听,让人无法质疑,“又或许,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青妩连忙摇头。 景立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带着浓重的炽热和欲.望。 “那我就再表现的明显一点,让你永远不敢,也不会怀疑,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第61章 喜欢(一更) 61. 景立将青妩抱回房间的时候, 青妩昏昏沉沉地赖在他的怀抱里不愿下来,他只得将她放到自己的床榻上,让她今天留在这里睡。 景立动作很轻,却仍是把青妩弄醒了, 她抓着景立的手臂, 软着声音问:“王爷, 几时了?” 景立低头瞄她一眼,见她一直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副全心全意依赖的模样。 景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答, 只是温柔地说了一句,“睡吧。” 青妩迷迷糊糊地点头,在他的怀里又窝了窝, 嘴里哼哼唧唧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好像一个刚刚生下来, 还没有断奶的小猫儿。 景立笑了一下,没有强行把她从自己怀里扒下来, 而是自己坐到床上,然后动了动身子,让青妩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踏实一些。 烛火被吹灭, 青妩不安地攥紧手指, 景立抱住她,一夜安眠。 夏天的夜短。 次日,青妩醒来的时候,外间已经大亮,晨晓的阳光照到床帷上,青妩动了动手指, 想去遮眼睛。 然而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叠在胸前,被景立圈在怀里,两人的姿势异常亲密,肌肤相贴,几乎没有留下缝隙。 青妩脸色微红,看着近在咫尺的景立,忍不住仰脸,仔细打量—— 睡着的景立眉眼柔和,完全没有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王爷实在俊美,而且很年轻,除了略有苍白之外,根本不像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人,他的眉骨高挺,眼窝深邃,薄唇紧紧抿住,看上去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青妩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脸上描摹,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去摸一摸他下颌上泛着青的胡茬。 她想了,也真的这么做了。 指腹在上面停留了一小会儿,痒痒的,很舒服。 她怕弄醒景立,不敢动作太大,很快又收回手来,但是景立睡得很熟,呼吸平稳。 青妩胆子大了些,又伸手过去,白嫩的掌心贴着他下巴上一层胡茬,蹭了蹭。好像有羽毛在手掌心轻轻搔动,青妩眯着眼睛,躲在他的颈窝偷偷的笑。 少倾,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 然而,这次却没能收回来,手腕被人捉住,景立明显带着些许喑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王妃,做什么呢?” 青妩一惊,正和景立垂下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想缩回手,却被景立强拉着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然后才松开她的手指,问:“怎么醒得这么早?” 青妩指指锦被上透过来的一点光线,很乖地说:“有光,刺眼。” 景立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这光点并不明显,他昨日睡得沉,要不是小姑娘晨起闹腾他,他都没有察觉。 可是青妩却这般敏感,躺在他怀里都不能睡熟,景立心疼地把她搂紧一些,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青妩的后背,“不困了吗?” 青妩像个黏人的小动物,蹭了蹭,说:“不困。” 她听着景立的声音,低沉暗哑,莫名带着一股子倦怠,她抬手想去摸景立的额头,“王爷,您病了吗?” 景立低头让她够得更轻松一些,青妩的手背温凉,贴上去很舒服。 他摇摇头,“只是这几日有些累。” 的确没有发热,看景立的脸色,也不算很差劲,她稍稍放下心,然后又忍不住问:“您,您这几日到底去了哪?怎么会这么耗神?” 景立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再瞒着她,他伸手托住她的肩膀,让她倚在自己怀里,然后问:“绥绥,若是有一天荣国公府……” 他迟疑着,不敢确定青妩对于方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有一天失了君心,你会如何?” 青妩一愣,虽有些奇怪他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与我无关了。只要不牵扯到您就好。”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两人讨论地不是她的母家,而是别的什么陌生人。 这回,怔住的反而成了景立。 他以为,青妩虽在方家处境艰难,但毕竟那里生养了她,又全部都是青妩的亲人,多少会有感情在,至少也会有几分同情,却不想方家在青妩的眼里,竟丝毫不值一提。 青妩见他不说话,忽然有些莫名的心虚,她抓着景立的手,说:“王爷,您,会不会觉得我薄情寡义,是个白眼狼?” 景立看她紧张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眼尾,“小傻子,我只会为你高兴。” 青妩咬了一下唇,“真的么?” 景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自然,我骗你做什么?” 景立说:“我只希望我的绥绥过得好,至于其他人,我并不关心。” 青妩听他这么说,这才放了心,她躺在景立的臂弯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您知道,我为什么改名青妩么?” 其实,上次两个人说起过这件事,但是当时,青妩并没有说具体的原因,景立问:“为何?” 青妩讽刺一笑,“因为我爹忘了我的名字。” 景立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看着青妩难得冷淡的模样,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妩说:“后来我进宫面圣,皇上问我爹,我叫什么名字,我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巧皇上随口夸奖我了一句,我爹就立时为我改了名字,青妩。从此,我便一直叫这个名字了。” 景立搂紧她,“绥绥……” 青妩却扭脸朝他一笑,有些讨好的说:“我只怕王爷觉得我薄情,其实并不是的。” 景立掐了她的细腰一下,青妩笑着去躲,景立将她制住,两手稍稍用力就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 青妩整个趴在景立的怀里,两人面对着面,景立将她散乱的长发拨开,说:“绥绥。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青妩摇头,“方家对我没有什么不公道的。” 她很清醒,“他们生我养我,给了我家世给了我身份,就算他们对我不好,我也认了。” “就当偿还了养育之恩,之后再无交集便也罢了。” “从前,我总是怨怼,怨怼这世道为何对我这么不公平。我样样都不比别人差,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讨得人家的喜欢。” “后来……” 她说着,眉眼弯弯勾起,像一勾月牙,故意拖长了尾音,等景立的反应,景立果然看向她,神色认真。 青妩说:“后来遇到王爷,我才明白,原来我从前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您。”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甜到人心里去了,好像一壶香甜的酒,分外醉人。 景立的大手罩住她的后脑勺,揉了揉,他积攒了满腔的喜欢,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你,以后,再没有苦难。” - 第62章 亲吻(二更) 62. 六月十七是先帝景庆帝的忌辰。 按规矩, 皇帝该率领所有皇子皇孙,以及诸位三品以上的朝臣到奉先殿祭拜。 但是景立从没去过。 从前是因为他远在西南边陲,回不来,后来是因为他困于府中出不去。 今年, 皇帝也提前派人到楚王府传了话, 体谅楚王身子, 特允不至。 但是六月十七当日,景立却仍是到了。 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袍, 头戴白玉冠,迎着众人的目光, 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奉先殿的长阶。 “楚王……”候在阶下的朝臣各自面面相觑, 一时说不上是惊讶更多一些,还是畏惧更多一些。 甚至没人敢去看景宣帝的脸色。 景宣帝立在最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景立—— 他身量挺拔, 姿态没有半点重病之人该有的迟缓。 景宣帝就算是极力克制, 仍没忍住拧起眉角,“十七的病, 看来是大好了?” 景立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矜持道:“托皇兄的福才勉强下床,毕竟今日是父皇的忌辰, 身为儿子, 臣弟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的,否则岂不是太不孝顺了?” 他说着重病勉强下床,面上却完全没有病色。 竟是连遮掩都不愿意遮掩一下了。 景宣帝压着眼眉,沉沉地从底下臣子面上一一扫过。 他岂会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但眼下这个情形,并非是多话的时候。 景宣帝笑着对自己旁边的齐王说:“六哥, 您看,十七不亏当年最得父皇心意,这般有孝心。” 齐王景正是先帝的第六子,虽是先太子景回的同胞兄弟,却一直都是景宣帝一党。 他向来脾性大,在皇城也是出了名的骄纵奢侈。 皇叔娇宠 第78节 除了皇帝的命令,几乎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听皇上一说,齐王冷哼一声,“从前倒是不见他这般孝顺吗,谁知道心里又有什么鬼。” 他口无遮拦,皇帝也不阻止,景立更是像没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同齐王隔着几步远,却连理都没理他一句。 皇帝眸光微暗,跟着朝自己身边的大太监罗旭示意了一下,罗旭立刻高升唱到:“乐起——” - 祭拜大典一直持续到近午时。 等在福宁宫陪皇帝用完膳之后,景立才终于回了楚王府。 已经是青妩该睡午觉的时辰,但她没有睡,就在景立的致远堂等着他。 她歪在榻上昏昏欲睡,然而一听到外面有动静,便立刻惊醒。 姝红坐在旁边的脚踏上陪她一起,青妩拍拍姝红的肩膀,问:“可是王爷回来了?” 姝红给青妩到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说:“姑娘别急,奴婢去瞧瞧。”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景立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看见姝红一愣,随后立刻注意到后面的青妩。 视线霎时柔和下来,景立朝姝红吩咐道:“先下去吧。” “是。”姝红很知趣的退下了。 景立将房门轻轻阖上,看着榻上的青妩已经坐正穿上了鞋子。 他故意蹙眉,舒展了一下肩膀,虽然动作幅度很轻,但是青妩仍是发现了,立时担心地走过来,“您是不是累了?” 景立揽住她,“哪有那么容易累。” 青妩却不信,她特意打听过今日该有的仪式,听着都觉得累。她忍不住小声道:“您今天这般大喇喇地去了,皇上一定会对您起疑心的。” 景立笑了一下,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我,一直被动并非好事,如今我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反倒让他自乱阵脚。” 青妩只关心景立,“我只是怕您今日又要应付皇上,又要跪来跪去,会累。” 景立说:“真的不累,今日这样的局面,我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说着,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明天才是真正的难以面对。” 青妩不明白,“明天怎么了?” 然而这句话才刚落地,便听房间门被人敲响,宣禹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太后的宁安殿送来帖子,请您和王妃明日进宫一叙。” - 自那日青妩偷偷闯进景立的浴室之后,她便被迫搬到了致远堂和景立同睡,她本有些羞涩,不愿答应。 景立却说,若是再想看他沐浴,岂非还要穿过一条甬路? 一提起当晚的事,青妩便腿软,她不敢拒绝,只怕拒绝之后,景立再要这样那样的惩罚她。 虽然两人还没圆房,但是青妩已经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被他收拾得乖顺又柔软。 于是,半威胁半强迫的,两人开始同枕而眠。 而对于这样的变化,底下的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见到的,渐渐的,致远堂的所有地方,都开始添置青妩的东西。 楚王府终于开始,处处都有女主人的痕迹。 翌日一早,青妩便醒了,跟着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可她又不敢一直翻身,只怕吵得身边的景立也无法安眠。 青妩屏住呼吸,用手去揪旁边软枕上的流苏,然而还没动几下,景立的声音便在旁边响起,“它哪里招惹你了?” 青妩抿着嘴巴,不说话。 景立长臂一伸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无奈道:“生气了?” 青妩任由他搂着,就是不说话。 昨晚宣禹来传宁安殿太后的口谕,她察觉到景立情绪不对,便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她能感觉到,景立有事瞒她。 并且和太后有关。 依着如今的形势,他们分明该是祸福相依的一对亲厚母子,反而却关系冷淡,太后一直讨好,景立一直疏远。 她不知道景立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她相信,景立一定是有理由的。 见景立始终不说话,青妩蓦的有些心疼,王爷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自己,唯有这件事,几次都难以启齿。 她想,这一定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一块伤疤,若是她强行揭下来,说不定会血淋淋一片,再难痊愈。 她心软道:“我没有。” 景立又怎么会瞧不出青妩的心思,他感念于青妩的体谅,但到底是没解释什么。 两人沉默地依靠在一起,过了许久,青妩才终于出声打断沉默,她侧过身子,支肘撑在景立的身边,看着他,说:“无论如何,今日还要去赴宴,王爷别不开心。”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侧脸,景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一把抱住想要迈过自己,起身下床的青妩,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身上。 青妩很轻,压在身上也没什么力道,景立胳膊拦在她的腰间,稍一用力,就搂着她调换了一个位置。 从方才的青妩在上,变成了他在上。 宽厚的胸膛将小姑娘关在里面,景立俯身去亲她。 同之前每一次的吻都不同,不迅疾粗暴,也不是带着什么惩罚调戏的意味。 他轻轻地吻她,含吮她的舌尖,亲得她浑身发麻。 青妩下意识去回抱他的脖子,吊在他的身下,被压制住的小腿在被褥上轻轻地蹭,白嫩的脚趾都不自觉地勾起,身上每一处,每一寸,都在诉说着主人的享受。 一时间,帐子里只能听到两人亲吻的声音,青妩陷入这样温柔的暧昧中,好像是在一坛烈酒里沉沦,一点点饮醉,一点点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景立才终于放开青妩,他松开唇齿,给青妩透气的时间,看着小姑娘眼睛里带着若隐若无的水光,他沉着眸子,在她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 “王爷……” 青妩唤他。 景立说:“谢谢你,绥绥。” 青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说。 景立也不解释,他撑起身子,放青妩起身,又抱着青妩坐起身,然后才换姝红进来给她梳洗更衣。 一个时辰后,两人坐上进宫的马车。 等到了宁安殿,青妩才发现遇宁长公主竟然也在,她的肚子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圆鼓鼓的看上去颇为明显,但是驸马却没再她身边。 遇宁长公主看上去脸色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青妩没有多话,待在宁安殿的一整个下午都安安静静地待在景立的身后,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 只是,她不说话,太后却难免要和她说话。 太后欢喜地看着女儿的肚子,“怎么今天驸马没来?” 遇宁长公主神色淡淡的,说:“他朝中事忙,最近几日都是昼出夜回,累得每天倒床就睡,我担心他身子出问题,今天休沐,便让他在家里休息了。” 太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点点头,说:“既然如此,还是让他好好修养吧。” “只是,这朝中的政务再重要,他也不该忽视你们母子啊。” 遇宁长公主没说话,但是脸色明显已经不悦,但是碍于是在太后面前,并没有再说别的。 太后也瞧出自家女儿不高兴,不再说驸马的事,转而把目光投到青妩的身上。 “青妩也嫁到楚王府大半年了,这身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青妩一愣,握着汤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贝齿咬住唇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景立的手指在桌下看不见她的地方,捏了一下她的腰,力度不重,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青妩悄悄的看他。 果然听景立开口,替她解围,说道:“母后也知道儿臣的身子不好,一直都在调养之中,恐怕是有心无力,让王妃受委屈了。” 太后怔了怔,却仍是不大满意,又忍不住担心景立的身子,便把气都撒在别人身上,说:“哀家见你最近身子比往日康健许多,面色也更红润,怎么还在调养,宁义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还有王妃,已经嫁过来这些日子了,难道好好照顾夫君这一项都做不到么?” 她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青妩明确表示出自己的不满意,青妩一下子惶恐起来,想要站起身来请罪。 景立拉住她的手,这回没在桌子底下,而是在桌上将她硬生生的按下来坐好。 “母后若是发难,冲着儿子来便好,何必朝王妃撒气?” “她年纪还小,不懂这些。” “十七了年纪还小?”太后冷笑一声,“你母后这个年纪,已经被陛下册立为贵妃,怀了你十六皇兄和你皇姐了。” 景立的筷子稍稍一顿,他抬眼看了太后一眼,语气平静,“是么?” 太后却不说话来,像是提起了什么不该说的人。 青妩是知道的。 太后原本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其中有一对龙凤胎,分别就是十六皇子景瑞,和遇宁长公主景媛。 之后,又有了十七皇子,也就是景立。 只是景瑞年少多病,没能活过七岁就夭折了,当时景立大约四岁,才刚有一点记忆。 不过,说是多病夭折,但是当时流言纷纷,怎么说的都有。 因为当时太后生十六皇子的时候,还只是从江南被皇帝选中的一介秀女,入宫就被封了贵妃,不知道多少人眼热她的宠爱。 在后宫里,更是独得皇恩,没多久就生下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地位更是稳固。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儿子突然夭折,任谁看,都会觉得其中有问题。 但太后也因此因祸得福,此时之后,更得皇上心疼,没多久就被册立为皇后,继位中宫。 而在当时,太后也不过才二十五岁罢了。 提到早逝的十六皇子,遇宁长公主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皇叔娇宠 第79节 青妩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扯自己的衣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不该自己参与的官司。 忽然,下一刻,景立握起她的手,对太后说:“我猜母后今日是想为我纳侧妃。” 此话一出,太后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景立接着道:“若是真的被我猜中,我劝母后还是省省吧,我全然没有再纳妾室的打算。” 第63章 真相2(一更) 63. “我全然没有纳妾的打算。” 这句话一说完, 太后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景立坦然回望,没有丝毫要退一步的打算。 景媛坐在旁边,看着青妩被夹在中间,坐立难安的样子, 只得出面解围,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说:“我肚子里这小家伙都有些饿了……” 太后和景立当即偃旗息鼓,太后心疼地看向景媛, “是不是又在踢你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景媛摇了摇头。 太后瞥了旁边沉默下来的景立一眼,忽地有些心酸, “咱们女人十月怀胎多么不易, 想当初在这吃人的后宫,我拼了性命生下你们姐弟三个,你大哥早折, 被人算计, 你们一直怪我没有为他讨回公道,可是当时我才进宫, 刚刚二十岁,后宫里围着一圈的豺狼虎豹,我又能如何?” 她说着, 一股子酸意冲到鼻尖, 眼眶蓦的红了。 景立有些无措,“母后……” 自从景立病倒之后,已经许多年没有再用这个态度和她说过话了。 太后拿起帕子擦拭眼角的泪,“十七,母后知道,你是怪母后没能帮你, 看你这样的处境,也没有拉你一把。” “但是,但是,母后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当年你十六哥猝不及防就去了,如今,你也和母后生疏了……母后这一辈子,还不是都为了你们姐弟……” 景媛眼见她这个样子,心酸地扶住她的胳膊,眼里也带着泪,却还要勉强挤出笑,“母后,我这还怀着身子,可别惹得儿臣也想哭。” 景立看她一眼,走过去,单膝跪地扶住太后,“母后,您先起来。” 虽然他没说别的什么,但是语气已经软化动容。 太后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她擦擦眼泪,看了一旁跟着景立跪下的青妩,说:“好了,都起来吧。哀家今日也累了,你们先回吧。” 景立有些不放心,“您……” 太后打断他的话,说:“儿,能见到这一日,母后已经心满意足了。你是哀家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又哪有母亲会和自己儿子计较的。” 景立没再出声,他支着的另一条膝盖也放下,双膝着地跪在太后跟前,拉着青妩,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一个头。 虽然无言,但是太后已经很知足了。 她含着眼泪看他一会儿,说:“起来吧。” - 他们是看着太后睡下之后,才走出宁安殿的。 景立看着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忽地冷笑一声,跟着长长叹出一口气。 青妩瞧出他心情不好,走过去依偎在他怀里,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景立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热的触觉,他伸手回揽住青妩,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别担心。” 青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景媛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怪不得方才撂下这般的豪言壮志,原来感情这样亲厚。”景媛笑着调侃。 青妩有些不好意思,躲在景立的身后,推他出去应付。 景立却并未回答,他往景媛的身后看了看,竟是只跟了一个贴身婢女,“皇姐是要回公主府吗?” 景媛拨弄了一下长发,说:“天气这般热,不回去又能去哪儿?” 景立皱眉,“韦益阳不知道你今天进宫?” 景媛却笑了一下,“知道又如何?他又不能将我抱回公主府,反正怎么都是坐马车,他在不在也没什么打紧。” 景立说:“时辰还早,皇姐若是无事,不如到臣弟的楚王府坐坐。” 景媛一愣,说:“现在么?” 景立点头,“皇姐还有身子,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府,不如先随我到楚王府,等用过晚膳之后,再让韦益阳来接你。” - 景媛已经将近三年没有来过楚王府了,下车的时候,看到楚王府的牌匾,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景立扶青妩下车后,看景媛稍显怔忪的模样,笑了一下,说:“皇姐,走吧。” 府里早已收到了消息,宣灵带人迎出来,将几个人一道请到了平日待客的花厅。 “公主请用茶。” 宣灵亲自给景媛奉上花茶,景媛接过,打量她两眼,笑着夸了一句,“宣灵长大了。” 景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难为皇姐还能认出她。她这两年长进不少,身量也拔起来了。” 景媛眸色微闪,不动声色道:“是吗?” 宣灵笑着朝景媛点了点头,“多些公主惦记奴婢。” 景立给她递了个眼色,宣灵会意。 带着其余两个跟着进来奉茶的婢女一并退下。 花厅的门被关上,只剩下景立、青妩和景媛三个。 青妩坐在景立旁边,莫名觉得这对姐弟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她站起身,想先退下,“我有些累了,王爷和公主先聊,我回去想先回去休息了。” 景媛没说话,景立却是一下子把她拉住,低声道:“不许。” 说完,他强行将青妩按回椅子上。 景媛看着两人的动作,抬了抬眼,笑着道:“看来你今日找我来,不只是担心我这么简单。” 景立说:“皇姐何出此言?” 景媛沉默了一会儿,说:“前段时日,你忽然到访公主府,又设计了那么一出好戏,我以为你是想通了。” 她说得自然是前不久,景立在遇宁公主府受伤一事。 景立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景媛盯着景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拧起眉,“景立,你总不会是想要拉拢母后,所以故意做出这出戏吧?” 景立动作稍稍一顿,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景媛道:“景立,这三年,你总不会真的什么风声都没有听过吧?” 景立说:“如果我说,我其实是想拉拢皇姐呢?” 景媛一愣,蓦然一笑,她一手搭在桌上,一手轻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说:“我没听错吧?你皇姐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就连皇帝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任我在公主府里自生自灭,你却要来拉拢我?” “十七弟,你说,我又能为你做什么?”景媛问。 景立没说话,正在此时,房门忽地被敲响,景立没问是谁,直接道:“进来。” 青妩不自觉地往门口看去,来人长袍素衣,背着个药箱,是宁义。 她又去看景立,看他神色坦然,应当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景媛也跟着看过来,然而在看到宁义之后,却是眸光倏地一怔。 宁义也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将面上的凝滞收起,他卸下药箱放到一旁,先和景立和青妩打招呼,“主子,王妃。” 然后给景媛行礼,“属下参见长公主。” 景立嗯一声,说:“公主身子不适,宁叔替本王瞧瞧。” 自从进了楚王府之后,公主哪里又说过一句身子不适的话? 青妩只觉出一头雾水,但是很乖的没有出言打断,只默默地瞧着。 宁义应一声,“是。” 然后提着药箱走到景媛跟前,就要为她诊脉,景媛搭在桌上的手指收紧,指甲在桌沿上轻轻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宁义说:“公主,劳烦您撩一下袖口,属下为您把脉。” 景媛盯着他片刻,又将目光挪回到景立的身上,忽然开口,问:“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还要试探?” 景立勾唇,说:“若非皇姐这一问,我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景媛握住桌角,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景立坦然道:“早在三年前。” 两人一来一往,青妩半个字都没听懂。 她正想着要不要开口问一句,就见宁义倏地跪倒在地,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动作实在有些突然,青妩被骇了一跳,景立隔着一方小桌拉住她的手,吩咐宁义先退下。 宁义沉默地朝三人行了一礼,退下了。 见他离开,景立也没有再继续打哑谜,他直接挑开谜面,说:“皇姐又是怎么知道的?知道我身上这毒,实际上是母后下的。” 毒、太后、幕后下药之人…… 这三个词青妩都听懂了,可是揉在一起,她却被咂得发蒙。 王爷身上的毒,竟然不是皇帝下的,而是,而是太后娘娘…… 可是太后不是王爷的亲生母亲吗? 今日在宁安殿,不是刚刚和太后缓和关系吗? 怎么会是这样? 景媛看着景立沉静如水的面色,苦笑一声,说:“果然,你果然是知道了。” 景立没有说话。 皇叔娇宠 第80节 景媛说:“原来,全天下只有我这一个傻子。” 景立说:“皇姐还没回答。” 景媛淡淡道:“我如何知道的重要吗?左右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景立继续道:“那么,十六皇兄呢?” 他这句话很轻,然而却像一颗石子,在景媛的心口,一扔就激起了千层浪。 景媛握住桌角的手指倏地收紧,棱角将掌心硌得生疼。 她面上一下子失了大半血色,却仍是故作镇定,迟疑着问:“什么意思?” 景立说:“若不是皇姐无意得知十六皇兄的死因,又怎么会怀疑毒害我的凶手,竟是我们的母亲呢?” 他毫不避讳地将一切都挑开说出来,景媛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景立看着景媛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幅度很小的勾了一下唇,却不像是笑,更像是盛了满腔的苦涩。 “皇兄去世的那年,我正好四岁,刚入学堂,学东西很快。 “皇姐和皇兄因为是一对双生子,又早产,自小身体不好,皇兄更是六岁才进学堂,以至于他七岁时学的东西,竟是和我一样。 “太傅常在父皇跟前夸我,母后也更疼我,久而久之,父皇的恩重便一点点偏到我这边,渐渐忽视皇兄和皇姐你们。 “没多久德妃母家立了宫,父皇龙心大悦,封了她协理六宫之权,德妃的权位水涨船高,一并旧妃开始站队。母后人单影只,别无他法。” “正巧当时皇兄再度病倒,母后才下了狠心,绝计用儿子的一条命,来换一个好前程。” 他的声音冷静又平缓,如果不是知道事实真相,恐怕会以为,他说得不是自己的事。 “但说到底,让她下定决心的是我,因为她有了新的希望,有了我这个更得父皇圣心的好儿子,才会那般狠心决绝。” “若非是我在……” 景立冷笑一声,没继续说下去,正好景媛在此时开口,“不,十七,不怪你。” 她的语气很坚定,景立看着她,说:“所以,皇姐就是怕我会自责,所以一直瞒着我,不敢让我知道,是吗?” 景媛轻声道:“你不该背负这些,这不是你的错。” 景立没说话。 景媛问:“就像当初父皇偏疼你,而忽视我。这也不是你的错。 “十七,我知道,你看似凉薄冷漠,实际最是重情重义,否则也不会在当初皇帝登基之后,为了母后在京中的位置,远走西南。 “更不会因为我这个关系并不亲近的姐姐,在这院子里生生被关了三年。” 景立沉着表情,没说话。 她抬头,看着景立,忽然一笑,说:“看你这样子,或许知道的并不比我少。今天又何必在宁安殿里演这一出?” 景立没多解释,只说了一句,“她不知道。” 景媛明白了。 她问:“你想做什么?” 景立道:“只是试探一下罢了。” 景媛看着他,神色复杂,道:“你想争皇位?” 景立一怔,摇了摇头,“只要天下太平,景回和我,谁坐那位置又有什么重要?” 他顿了顿,将话题转回去,“只是这景回的位置坐得有些太稳,成日来寻我的麻烦,前朝稳固,我就在其他地方,给他找些事情做。” 景媛点点头,“你想让我做什么?” - 景立和景媛谈完,正好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景立命人去传膳,却正巧有人来通传,“王爷,驸马来了。” 景媛皱眉,“她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景立看她一眼,然后吩咐道:“先请驸马进来。” 景媛却拦住他,说:“算了,还是不留了,你和我说的事,我会做的。” 景立郑重朝她一揖,“皇姐,多谢。” - 景媛走了,偌大的花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景立和青妩两个人。 景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声地舒出一口气。 这一下午就只顾着和景媛说话了,反倒是忽视了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青妩。 骤然听到这么多复杂的内幕,她一定很害怕。 景立调整好情绪,要去唤青妩。 然而才刚刚转身,小姑娘便径直闯进了他的怀抱。 景立被扑了个猝不及防,双手虚虚地拢在她的背上,“怎么了这是?” 小姑娘虽然粘人,却也少有这般主动的时候。 景立有些担心,想松开她,看她的神色,不想腰上圈着的胳膊一下子收紧,青妩抱着他不放,侧着脸,在他的胸口上使劲蹭了蹭,“我没事。” 她小声开口,大约是闷在她怀里的缘故,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可是听这语气,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景立松开抱在她背上的手臂,去捧她的小脸,先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了。 青妩感觉到他的动作,埋着脑袋在他胸口,说:“王爷,我想让你抱我。” 景立一怔,手上动作生生转了个弯,他扣住青妩的后脑,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长发,“是不是害怕了?” 青妩任由他的抚摸,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王爷……” 景立嗯一声,问:“怎么?” 青妩忽然松开环住他腰间的手臂,挪到前面,高高举起,然后要去够景立的脖颈。 景立未防她会如此,以为她是被自己抱得不舒服,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先把她松开。 青妩却抢先一步拽住他,正好拉到他的领口。 景立神色微凝,垂眼去看青妩握着自己衣裳的纤纤玉手,眼见着她的食指颇有不安地动了动,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干嘛。 他抬眼,和她对视。 景立的气场很强,尤其是那一双黝黑的双瞳,平静之下,好似藏着无尽惊涛骇浪。 青妩平时总是不大敢和他对视,因为会不自觉的陷进去。 今日却是反常,贝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青妩执拗地和他对视。 手上动作也没有停,她攥着他的领口,手腕用力,想拉着他往下。 景立感觉到她的力道,眸色动了动,没说话,顺着她的意思,缓缓弯下腰。 两人的脸也跟着拉进,青妩眼看着景立俊朗的面容在自己面前,一寸一寸地放大。 她倏地停住,踮起脚尖,飞快地凑到景立的唇边亲了一口。 好似蜻蜓点水,只是浅浅的落了一记。 却是在景立的心中,泛起了万千涟漪。 “绥绥 ——” 景立看着青妩漂亮的小脸,喉咙有些发紧。 青妩一手拉着他的衣领,一手去捧他的脸,再度踮起脚,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 动作很轻,很柔。 景立看她,“绥绥……” 娇妻就贴在自己身边,还这般主动。 景立身子僵硬发胀,他眸色暗了暗,哑着声音唤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警告意味。 青妩不知是听懂还没听懂,总之是没有理会。 景立再忍不下去,他一把捉住青妩正拉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托在青妩的臀上,单手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和自己平视。 “怎么今天这么乖?”景立凝着她。 青妩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小声道:“我怕王爷不开心。” 景立一愣。 青妩好像一只依赖主人的小动物,她贴在景立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分明吐气如兰,表情却乖巧又无辜。 她很认真地说:“王爷,今天您和公主说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您。我只是不想看到您伤心,想让您能高兴一些。” “希望,没有弄巧成拙。” 景立久久没有回答,好半晌,忽然收紧手臂,将青妩紧紧抱住。 “绥绥……”他的声音在青妩的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扫在青妩的颈边的皮肤上,“谢谢你。” 青妩细嫩的皮肤分外敏.感,景立说话的时候,她便不自觉的轻轻战栗。 但她并没有缩回身子,而是选择回抱回去。 “绥绥。”两人身子紧挨着,景立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青妩心脏的跳动,以及温热的温度。 这很容易给他一个错觉:两人的脉搏和心脏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景立在她的额心落下轻柔但珍重的一个吻,他笑着看向她的眼睛,似是望向天边的万千星辰。 “绥绥,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 第64章 醉酒(二更) 皇叔娇宠 第81节 64. 一阵温热的夏风吹来, 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热。 青妩很怕热,一进盛夏,恨不得成日在房里窝着不出门。景立却是日日奔忙,披星戴月的走, 再披星戴月的回来。 青妩每天都想着要等他回来, 但等到最后, 总是会在榻上睡着。 景立回来后,再把她抱起, 放回床上,青妩偶尔会迷迷糊糊地醒来, 景立便安慰似的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似梦非梦, 有时候第二天醒来,青妩都不知道昨天到底有没有真的见到景立。 翌日午膳,青妩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 和旁边空荡荡的椅子, 没什么胃口。 天气实在闷热,就算桌上已经摆了冰鉴, 青妩仍觉得自己的身上黏腻生汗,分外难受。 她撂下筷子,摇摇头, 说:“我没有胃口, 撤了吧。” 还一口都没吃呢,这怎么行。宣灵说:“王妃,就算是热,也多少吃点吧。” 她说着,给青妩盛了一碗青瓜豆腐汤,最是清爽消暑, 她递给青妩,说:“王妃,您尝尝这个?” 青妩接过,然而才喝了两口,就不愿意喝了,“没什么味道。” 她吃不下饭,宣灵也跟着愁眉苦脸,想了想,说:“王妃,厨房好像还有一些杨梅浆,属下给您拿来?” “麦大娘新买的杨梅,酸甜可口,最是解暑了。” 青妩原本是不爱吃酸的东西,可是听着宣灵这般说,舌尖不自觉的便有些馋,她点点头,又特意嘱咐,“记得打碎些冰块放进去,热的又怎么好喝?” 大家喝杨梅浆都是这么喝,可是到了青妩这,宣灵却有些犹豫,她说:“王妃,王爷特意嘱咐了,不让您吃凉的东西。” 青妩不大满意的说:“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青妩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宣灵有些无奈,“王妃,您忘了上次被王爷知道,王爷都生气了么?” 青妩一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廓悄悄地红了,她抿着唇沉默一会儿,颓丧道:“好吧,下去吧。” 宣灵看她这个失望的表情,也实在有些不忍心,但是又不敢违背景立的命令,最后还是把杨梅浆放到冷水里冰了一会儿,让它稍稍有些凉意之后,才拿给青妩。 青妩手背触到冰凉的碗底,很是高兴,她弯着眼睛朝她笑了笑,正要入口,却被人先一步拿走了碗。 景立不知何时回来的,端着那盛着杨梅浆子的瓷碗,手指感觉到碗底的温度,眉头霎时紧紧蹙起,“宣灵。” 他的声音很沉,纵使没有疾言厉色,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怒火。 青妩慌了一瞬,没想到他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王爷,您回来了?” 景立睨她一眼,没出声,又把视线挪到宣灵的身上。 宣灵忙跪下请罪,“属下知罪。” 青妩走到宣灵跟前,张开双臂将她拦到自己身后,对景立说:“王爷,不怪宣灵,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景立神色没有缓和,却也没有再继续追究,朝宣灵命令道:“你先下去吧。” 宣灵垂头,偷偷觑了青妩一眼,不敢说话,只得依言退下。 屋子里便只剩下景立和青妩两人,景立看着垂头不语的青妩,将那碗杨梅浆撂下,碗底磕在桌沿上,发出一声轻锵,青妩抬眼去看,能闻到浆汁浓郁的香甜味道,皱了皱鼻子,却不敢拿。 景立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上次怎么罚的,你不记得了?” 他说的就是前几天的事。 青妩贪凉,下午午睡的时候,在美人榻旁边的矮桌上,多放了几个冰鉴,当时没觉得什么,晚上便觉得肩膀有些疼。 原本是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景立的,可是景立回来时发现她睡觉的姿势很别扭,第二日特意推了早上的事,让宁叔给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宁义诊过之后,只说是受了凉。 景立一愣,不知道这大夏天的怎么能着凉,但是一看青妩心虚的模样,便也知道一定有蹊跷。 他挥退了宁义,把青妩锁在怀里审问,起先还宁死不屈咬着牙不说,但是小姑娘单纯又脸皮薄,哪里招架得住景立。 还没使出什么手段,小姑娘就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涟涟,什么话都着了。 景立扣着她给她热敷,好容易将侵体的寒气驱散,之后便给合府下了死命令,绝不允许青妩再贪凉。 当时被惩治到乖顺异常的青妩自然是无不答应,可是这才过去没几天,又忘了当天的教训。 眼下被景立一提,她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耳尖红红的,好似一只被捉了耳朵的小狐狸,她小声认错,“王爷……您别生气,我不敢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任谁听了都是要融化心软的,景立却把铁石心肠贯彻到底,他不理会,坐到青妩的旁边,看她桌子上几乎是半点没有动过的饭碗,说:“先把饭吃完。” 青妩怕再触他的逆鳞,也不敢再撒娇,乖乖坐过去把饭吃完。 她吃了多久,景立便真的像个监工似的盯着看了多久。 等她碗底的菜都被吃光,景立才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说:“绥绥乖,我还有这事,便先走了。” 说完,也不得青妩说什么,抬腿就走了。 青妩盯着他很快就消失的背影,咬了咬唇。她低头看着桌上那一碗已经由凉放到热的杨梅浆,忽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子委屈,她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使劲把银筷扔了出去。 铛的一声,筷子被甩到地上,发出声响。 就守在外面没有走远的宣灵听到动静走进来,看青妩绷着一张小脸不高兴的样子,忙问:“王妃,您这是……” 青妩破天荒的发脾气,竟没有理会宣灵,直接扔了碗筷回房了。 回的不是她最近一直待着的致远堂,而是她的文斯阁。 - 傍晚,景立回房的时候天还没黑,倚着平日里青妩的习惯,这个时辰应当是在书房练字的。 白天小姑娘又被教训,心里一定不高兴,景立想着要好好哄哄,便没让人通传,想着早些回来,给青妩一个惊喜。 “绥绥——” 不想推开书房门的时候,里面却是空的,桌面上写的字还是昨天的那一幅,青妩今天没有来。 难道是不舒服? 景立转过回廊,又去卧房看,结果卧房竟也没有人,床榻上甚至都没有人坐过的痕迹。 景立蹙起眉,随手招了个人问:“王妃呢?” “回主子,王妃回文斯阁去了。” 景立一怔,“什么时候回去的?” 婢女想了想,答:“用了午膳就回去了。” - 文斯阁。 青妩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看话本,一盏烛光打在耳侧,将她细嫩的皮肤照成橙黄的暖色。 看上去,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只不过,外表虽娴静,内里却全然没有把心思放在手边的书上,她一眨一眨地盯着窗格上的光点,久久出神,像是在期待什么。 可是院子里始终静悄悄一片,除了下人们清扫院落的声音,根本没有别人。 许久,忽然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走来,跟着是下人们行礼的声音。 “参见王爷——” 一声一声,从院门直接送到青妩的耳朵里。 她眼睫毛微微一颤,却是收回了目光,又低头去看手边的话本。 心里却在数着数。 “一,二,三……” 没有数到十,房门便被人敲响,景立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绥绥,睡了?” 青妩只当没听见,一声不吭。 景立透过窗户和门板,能看到里面仍有光亮,知道她是定然没有睡的。 没有睡,却不开门,那就是故意的了? 小姑娘终于被她养出几分脾气了? 景立心里莫名得意,且满满都是成就感,他压下唇角,再度抬手,敲门,“绥绥,开门。” 咚咚咚之后,仍是没有动静。 文斯阁的下人们看着王爷被关门门口许久,王妃都没有半点动静,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院子一下子空了,没有下人在,景立便也收敛了几分克制。 “绥绥,真的生气了?”景立问,“不打算开门见我?” 青妩听着他的声音,十分坦然淡定,完全没有半点焦急担忧的意思。 青妩有些不高兴。她鼓着嘴巴,不说话,手指胡乱地翻着书页,也不看,把无辜的一本花册翻得乱糟糟的。 只顾着哗啦啦的翻出声响来。 景立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如何能猜不到她的心思。 小姑娘生气等着人来哄。 他压下唇边的笑意,又敲了敲门,说:“绥绥,我知道错了,今日不该那般凶你,开门,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他说的很诚恳。 青妩的目的达到,眉梢都不自觉的染上高兴,可是她仍没有理会,还要假装矜持。 景立却是往后撤了半步,故意扬声道:“还在生气,不想见我?那我明日,只能自己出门去了。” 说着,还故意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想着今日你没喝到那杨梅浆,明日就补偿你,带你去喝青梅酒来的?你若是不想去,那也只能算了。” 不出所料,他一说完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下一刻,房间门被人推开,小姑娘板着面孔出现在门口,正对上景立含着笑的眼睛。 景立道:“不生气了?” 小姑娘蒙着水光的眼睛瞪他,不仅不严厉,还特别娇俏。 她软着声音控诉,“王爷总是欺负我。” 皇叔娇宠 第82节 景立自觉很是冤枉,“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青妩抿着嘴唇,贝齿在下唇上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她说不出口,只得道:“反正就是欺负了。” 小奶猫一生气就要朝人露出尖利的爪子,却不知根本伤不了,只让人觉得她在撒娇。 景立上前一步,想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景立不生气,反而在心里感慨,小姑娘就是要有点脾气才更生动。 于是,他主动解释道:“最近几日太忙了,忽视了你,我的错。” “今天匆忙离开,也是因为把明天的事都推到了今天做,所以一刻也歇不得,匆匆忙忙的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别生气了,好不好?” 青妩听到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真的么?” 景立有些哭笑不得的点头,“自然,若是真有空,难道我不想陪着你?” 青妩却有些愧疚了,声音也低下来,“对不起……” 景立上前两步,捏捏她的耳朵,“不许和我说对不起,也不许愧疚。” 青妩仰着脸看她,好看的眼睛眨个不停。 景立说:“小姑娘就是要有点脾气,不高兴就和我说,别委屈了自己,知道么?” 青妩乖乖地点头。 景立看她这乖巧的模样,心口软成一团,他手上力道放轻,摸了摸青妩的耳朵,说:“今天倒是真学会发脾气了。明天带你去喝酒,如何?” 青妩一下子高兴起来,“真的?” 景立虽有些色令智昏,但好在还是记得青妩的身子,最后妥协道:“可以喝,倒是只能喝三杯之内,你如果答应,明天我就带你出去玩。” 青妩哪里会不答应,高兴地搂住景立的胳膊,“自然答应。” - 翌日,景立果然履约,一大早就带着青妩出门去玩了。 他最近实在忙碌,疲惫得很,先是带着青妩到京外的庄子上狠狠玩了一天,当晚就歇在了那里,第二日才回京。 进京之后,景立命多余的随行先回王府去,自己和青妩,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走进了一家酒肆。 这间酒肆不算大,人却不少,一层大堂上的散桌竟是满客。景立朝宣禹示意了一下,宣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给掌柜的看。 他们早早就订下了位置。 伙计带着他们去了角落的小隔断,“几位客官,请。” 地方不大,布置倒还雅致干净。 这隔断也是在一楼的大堂,只是挨着窗,且都在边缘位置,每一个隔断都用立式屏风挡住,门口有竹帘遮挡,挡住了大半门口。 剩下的半扇留下,和敞开的轩窗对着,即便是空间狭小,也并不闷热。 景立让青妩坐到侧面,怕她被风吹到,会受凉,然后吩咐伙计先来一壶青梅酒,再上一壶梨花白。 青梅酸甜生津,梨花醇香浓厚。 夏天的酒都是冰过之后才上的,伙计送上来之后,景立等温度稍稍放高了一些才允许青妩喝。 青妩从没喝过这样清甜的酒,小酒鬼似的眼巴巴等着,景立亲自给她斟上一杯,说:“先尝尝,味道如何?” 青妩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酸味,反倒甜甜的。 而是十分解暑。 青妩央求景立再给她倒上一杯,没一会儿就喝了三杯,到了景立前天给她固定的数量。 她却仍想喝,软声求他,景立不为所动,“这酒闻着没有什么酒味,实际上很容易醉人,不许再喝了。” 青妩不答应,坐到他身边撒娇,“王爷,就最后一杯了,好不好?” 景立握着酒杯的手指一僵,没说话,只偏头去看她。 青妩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什么不妥,一下一下地拉他的手臂。 而坐在一旁的几个护卫已经十分知趣地背过身去了。 景立叹气,问:“是不是醉了?” 青妩很是费劲地扒着他的肩膀,几乎要把景立的半边衣服都扯下来,景立无奈,扣住她作乱的手指,命令,“不许胡闹。” 青妩却像是没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似的,眨了眨眼,委屈道:“可是我有话想和您说……” 景立无奈,侧过身子,“什么话?” 青妩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遇宸哥哥,我,我好喜欢你啊……” 第65章 醒酒(一更) 65. “遇宸哥哥, 我好喜欢你啊……” 小姑娘的声音娇柔如羽毛,在他的颈窝处轻轻扫动。 景立喉咙微紧,他抬眼看了一眼旁边背着身的宣禹等人,语气暗含警告意味, “绥绥, 不许胡闹。” 青妩很委屈, 撅着嘴巴,整个上身都贴在景立的肩膀上, 柔软挨着手臂,隔着轻薄的布料, 似乎能感知到轮廓。 可她偏偏不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不妥当, 景立只觉得心口都被她撩拨出火来,他一手按住青妩,另一只手去捂住她的耳朵。 压低声音, “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青妩说的。 宣禹几人即便是背对着两位主子, 亦是坐立难安,这会儿景立开口命令, 反倒让他们松一口气。 非礼勿视,王妃这样子一看就醉的不轻,他们再待下去, 若真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日后怕是要被王爷灭口。 宣禹几人匆匆退下,隔断里便只剩景立和青妩两个。 青妩越发没了顾忌,勾着景立的脖子,没骨头似的要往他怀里钻。 景立实在不明白,只是三杯青梅酿,就能醉成这个样子吗? 他并不好酒, 因此方才也只是浅酌几口,解暑生津,然而此时,刚刚滑进喉咙里的酒液好似忽然沸腾起来,流进心脏,再传至四肢百骸全身血脉,灼烧得他浑身发烫。 “王爷。” 已经是一片燎了原的火,小姑娘还一个劲儿地往上添柴。 景立自觉忍耐力已经到了上限,他看了看这露着半边的竹帘,忽地将青妩一把抱起,然后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青妩猝不及防被抱起,低低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搂景立的脖子。 景立也怕会摔到她,抱着轻轻颠了两下,让她更能贴住他的胸膛。 青妩很乖地把脑袋靠上去,蹭了蹭,长长的头发有一绺挂在了景立领口的盘扣上,正好能扫到他的喉结。 景立握着她的手腕霎时一紧,一只手揽着她的腿弯,不由得稍稍失了力度。 青妩不高兴地动了动身子,搭在他臂弯上的小腿也不自觉的晃了晃,“疼。” 小姑娘浑然不觉自己这声音有多勾人。 景立闭了闭眼睛,难耐地深呼一口气。 他把青妩的挂在衣襟上的手帕摘下来,盖在她的脸上。 青妩一下子失了光,挣扎着不满意。 景立命令,“青妩,不许动。” 都叫了大名了。 就算是醉着,也能听出这语气里的威胁冷意。 青妩鼓着嘴巴老实了,任由景立抱着自己出门。 宣禹已经将马车停到了酒肆门口,景立抱着青妩上车,吩咐,“回府,让人煮些绿豆汤。” “是。” 立刻有人领命,飞速退下。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滚滚而动,往楚王府去了。 景立一心扑在青妩的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酒肆对面的某间酒楼里,有几个人正立在二楼扶手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 “殿下……”有人正好端了酒杯走过来,问那立在最前的景修远,“您可是看见熟人了吗?” “熟人?”景修远冷哼一声,“倒是真的很熟。” 旁边有人端来酒水,景修远看了一眼,没接,而是朝站在最远处的一个蓝衣青年招了招手,“楼大人,孤觉得,你应当也挺熟悉的。” 楼宴神色平静,走过去,正好看到马车走远扬起一片尘烟,恭敬地拱了拱手,道:“臣愚钝,还望太子殿下明示。” 景修远嗤笑一声,回头看他,疑惑道:“不是说楼家是景立的旧仆么,怎么连主子的马车都认不出来。” 他这话嘲讽意味十足,且毫不遮掩,周围几人都是楼宴的同僚,都忍不住面色一变,替楼宴这无妄之灾喊冤叫屈。 实在是他们今日碰到太子,只是偶然。 南境去年旱灾,今年入夏又涝灾,几个边陲小镇险些直接叫大水淹没,朝廷消息滞后,救灾未及时,竟叫边境生了不稳之心,一伙受灾严重的难民集结成伙,进山里当了土匪。 如今涝灾还没能彻底根治,匪寇又成了灾。 景宣帝召内阁朝臣议事,连带着几位年轻有为的新贵。 楼宴便是其中一个。 午膳时,太子正好到御书房请安,景宣帝干脆命太子旁听,又问太子的意见。 太子年轻,没有什么实干经验,第一反应便是朝廷出兵镇压,“区区刁民,又能如何?” 楼宴却是曾下放过西南做知县的,听了太子这话,第一个出言反对。 “西南虽穷困,却是咱们大凉的军事重镇,朝廷战马大都指着西南进贡。初发涝灾时朝廷动作太慢已经引得民众不满,如今难民走投无路,朝廷却要赶尽杀绝,岂不是更让人心寒?” 两家之言,任谁都能分辨出是谁更胜一筹。 皇叔娇宠 第83节 景宣帝自然也不例外,他训斥太子过于急功近利,又当众夸奖了楼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之后,还嘱咐太子要多向这些年轻的新贵请教交流,不能把眼界局限于京城这一隅之地。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如何听不出来皇上对于太子殿下的期许和厚望。 当即连连应下。 太子便提出几位大人一起小酌几杯,再讨论请教一番。 景宣帝很满意太子的虚心,几个人不敢当众驳了太子的面子,只得答应。 于是,几人便跟着太子一道来着酒楼吃酒,席间便能瞧出太子对楼宴的刻意挑剔。 楼宴自然不会和太子计较,照单全收,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淡淡的。 这会听他指摘整个平南侯府,仍旧十分淡定。 他朝景修远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楼家为臣,是天子之臣,向来只忠心于皇上。” 景修远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甚是无趣。 他最看不得这些年纪轻轻就端着架子的穷酸书生,再加上看到青妩和景立姿态那般亲密,心里便忍不住冒火。 但是和这等无趣地书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景修远抿了一口清酒,自觉浪费了一下午的好辰光。 他朝楼梯口候着的豫东抬了抬眼,豫东会意,走过来,朝太子一拱手,“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请您进宫。” 景修远皱了皱眉,“现在?” 豫东垂手道:“是。” 景修远摊摊手,朝身后那几个人说:“几位大人,实在不巧了。” 楼宴最先反应过来,臣告退。 剩下几个人也都跟着退下。 没一会儿,便只剩下景修远和豫东两个人,景修远往下看,能看到那群臣子们在路口道别的场景。 他无趣地收回视线,问:“查到了吗?” 豫东说:“已经查到了,就是楚王和方姑娘。” 景修远眯了眯眼,“还真是他,怎么,我这位王叔又活过来了?没有病了?都能抱着阿妩上马车了。” 豫东说:“应当是大好了,前一阵先帝忌辰,陛下特旨楚王不用到场,楚王却仍是到了奉先殿,事后,陛下直接摔了那方紫檀砚。” 景修远冷哼一声,“半截入了土还能活过来,倒是命大。” 豫东不敢接这话,景修远也没理会,自顾自道:“最近父皇总是让我听政,但那群朝臣却是迂腐又胆小,没意思。明日早朝不去了,父皇若是问起,就说我病了。” “……病了?” 福宁殿里,景宣帝正披着外裳看奏折,听着豫东的禀报,险些将手里的奏折撕碎。 “这个蠢货!”景宣帝气得直咳嗽,“如今景立毫不遮掩,虎视眈眈,他却在这时犯懒,连早朝都不想去,朕让他学习,他就这般回报朕的苦心?” 豫东跪在阶下,不敢说话。 景宣帝越想越气,到底还是摔了折子,问:“你说他盯着楚王和王妃的马车,怎么,他还对那个祸水旧情难忘?” 豫东迟疑道:“奴婢私心揣测,觉得太子殿下大约是还有些意难平的。” “意难平?”景宣帝问,“他是在怪朕当初给她赐了婚?” 豫东忙磕头,“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景宣帝冷哼一声,“为着一个女人就能这般昏头昏脑,看来,还是要朕再推他一把。” 豫东不知怎么答,惟有沉默。 景宣帝看他一眼,朝他摆摆手,“先回东宫吧。” 豫东领旨退下。 过了一会儿,罗旭带着人走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派人给您送了些点心来,您可要进一些?” 景宣帝说:“皇后有心了。明日,朕去凤仪殿瞧瞧皇后。” - 马车回楚王府路上走了多久,景立便抱着青妩抱了多久。 他也想把小姑娘放下歇一歇力。但是青妩挨着他的胸口,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了。 景立怕将她吵醒,只得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双手圈着她的腰,直到马车进了王府的大门。 停车时,马车稍稍不稳晃了一下,景立伸手去扶了一下门边,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青妩的脑袋。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藏在景立的怀里,看着漆黑一片,还以为是半夜,“王爷……” 然后去拉景立的胳膊,想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景立捏捏她腰上的软肉,“小酒鬼,醒醒。” 青妩痒得发抖,很快醒过来,不满意道:“我还要睡。” 听这语气,就知道这酒是还没醒。 景立无奈地叹一口气,“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喝酒。” 他将青妩抱下马车,又强行喂了一些绿豆汤给她喝,然后命人烧水,给青妩沐浴。 姝红立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没骨头似的倒在王爷怀里,忙上前道:“王爷,奴婢伺候王妃沐浴吧,您今日也忙了一天了。” 方才喂她绿豆汤,小半碗进了青妩的肚子,大半碗都洒在了景立的衣服上。 他没有拒绝,道:“也好。” 姝红走到他跟前,想去扶青妩,然而青妩却只黏着景立,怎么哄都不动。 景立伸手揉了揉眉心,已经明确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烫,他扣着青妩的下巴,使劲捏了捏,最后只换来一声轻飘飘的娇哼。 姝红就在旁边站着,见两人这动作也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伸出去的手一下子渗出汗来,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再开口。 景立适时出声道:“你先下去吧,本王亲自来。” 姝红应道:“是。” - 一刻钟后,景立又将青妩抱到旁边的耳房里,浴桶里已经兑好了热水,景立被蒸腾的热气熏得脸色微红,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再加上抱着青妩,柔软触手可及,他只觉得更热了。 他将青妩放到旁边的小榻上,想让她老实坐一会,然后去解自己身上这件已经脏污一片的外裳。 不想青妩一定都不老实,直接伸手去拉他的衣裳。 景立一时未防,原本就松垮的领口直接被她扯下来一大片,脚下也有些不稳,险些直接摔到青妩的身上。 他伸手撑住床榻的边缘,看着身下这个醉眼朦胧的小姑娘,只恨不得把她绑起来狠狠教训一顿,可他一倾身就能闻到她身上若隐若无的酒气,理智让他克制,不要和一个小醉鬼计较。 他深呼一口气,一把捞起青妩,不大温柔地将她抱进浴桶里。 水花四溅,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可他好似浑然未觉,从旁边的托盘上拿出一块帕子,打湿,罩在青妩的面上,替她擦脸。 小姑娘扑腾着想要起身,被毫不留情的按下去。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她终于累了,下巴搭在浴桶边上,软趴趴的好像一尾鱼。 景立被她皙白的颈子晃得牙龈都要咬碎,但到底还是顾及着最后一点理智,唤了宣灵进来伺候。 宣灵和姝红是早早就等在门口的,一听到景立的命令立时就走进来,及时解救了景立。 - 半个时辰后,青妩被宣灵和姝红扶进了卧室。 景立冲过凉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进来,小姑娘已经缩在墙角睡着了。 她穿着一件素纱寝衣,布料又轻又薄。 因为她的睡姿不好,衣襟已经卷到了胸口,随意搭在腰间的薄被也丝毫不能遮挡这迟来的春色。 景立眸色一暗,走过去替她盖好被子,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 宣禹等在书房,本以为他今晚不会再过来了。 景立神色不悦,看他盯着自己,冷冷反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宣禹不敢触他的眉头,连忙摇头。 景立走进书房,命宣禹给自己沏一壶冷茶来,一口气喝干之后,才问:“听说,西南出了事?” 宣禹点头,道:“是。”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记录详细的折子,递给景立,“同州去年旱灾,今年涝灾,原本就贫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同州底下的望川县和普安县几乎全被淹没,听说,普安的县令已经殉职了。” 景立眉梢紧缩,“这么严重?” 宣禹说:“大约是底下的官员怕担责,消息滞后不说,死伤瞒报的数目也绝不在少数。” 景立揉了揉太阳穴,说:“朝廷现在知道了吗?” 宣禹答:“这几日早朝都在议这件事,过几日应当就会派人去了吧。” 景立说:“我记得楼家的老二曾在普安县当过知府。” 宣禹道:“主子记得没错,现在的知府董岸就是楼宴推举的,在位三年颇有业绩,如今年纪轻轻就殉了职,实在可惜。” 景立沉默半晌,终究只是吐出一缕长长的叹息。 他不再停留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上次让你去查那刺客的线索,查的如何了?” 上次遇刺,青妩肩膀手上,终究是他的一块心病。 两拨刺客,至今只有一拨知道来路,而那个手臂烧伤的刺客,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宣禹说:“属下已经翻过近五年的案卷,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又去查那刺青,图案更是没有半点可循之迹,会不会,根本不是京城的人?” 景立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好像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说:“不会。” “京城总共也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又能有几方势力?除了景回,你猜,还有谁偏偏要和我过不去?” 皇叔娇宠 第84节 宣禹一怔,他飞快想到一个名字,却有些不敢确定,迟疑道:“他……不是死了吗?” 景立说:“或许死了,只是他的势力留下来想为他报仇,又或许人根本没死,只是谁都不知道罢了。景回这皇帝当了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 宣禹却又道:“主子……会不会是太子?” 景立冷哼一声,懒怠的抬了抬眼,“那个蠢货?他还没可能藏着这么大的杀招不被人知道。” 听他的语气,大约是真的觉得景修远很蠢。 不知为何,宣禹莫名有些想笑,但好在他还想要活命,强绷着表情,道:“是。” 景立却好像已经将他看穿,睨着他,冷声道:“有空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如再去好好查查,他到底还活着没有。” 宣禹神色一凛 ,立刻应道:“是。” 将宣禹轰走之后,时辰已经过了亥时,景立仰面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痛的眉角。 平日这个时候多半就要睡了,今日却仍然没有困意。 他随手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词。 绥绥、刺客、刀、烧伤。 他闭上眼睛,那日发生过的事,就像翻书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幕一幕的重现。 从刺客的突然袭击,到他和绥绥一并受伤,再到回府诊治。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才只能任由宣禹没头乱查。 桌角的烛光一跳一跳地打在脸上,景立半张脸陷入黑暗之中,神色有些看不分明。 倏地,他睁开眼睛。 又在“绥绥”的下面写下一个词:肩伤。 他盯着那个词好半晌,不知到底是想到了什么,许久,他揉皱了纸团,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 火舌将白纸黑字吞噬殆尽,没有剩下半点痕迹。 月色正浓,燥热的晚风也终于酿出几分舒爽的凉意。 景立站在窗前,抬眼去看皎洁的月。 虽然明亮,却只有孤零零地一轮高高挂在半空上。 原本是打算睡在书房的,这会儿却变了主意,穿过回廊,往卧房走去。 青妩早已睡熟了,景立放轻了脚步,立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小姑娘沉静的睡颜。 许久,他才俯下身,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然后连外裳都没脱,直接合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等再醒来,已经将近午时了。 臂弯有些沉,他偏头去看,果然看见青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大约是前两天玩的有些太累了,她这时还在睡着,一缕被压在脖子底下的头发翘起发尖,景立坏心地侧过脸,轻轻吹了一口气。 头发被吹得左右晃动,耳尖痒痒的,青妩难受地翻了个身,不想理会。 原本是平躺在景立的胳膊上,这一翻身,便是侧对着他,小脸正好藏在他颈窝。 竟是还没醒。 景立无奈,只能交付出去一条胳膊,由着她继续抱着睡觉。 可过了一会儿,才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小姑娘睡觉不老实,脚腕正好搭在景立的小腿上,原本隔着一层衣料,没一会儿松垮的裤腿就纵了上去,只剩肌肤相贴。 景立手指收紧,晨起的贪心难以忍耐。 却有人没心没肺的睡得香甜。 景立忽地伸手将她整个捞起来,然后翻了个身,覆上去。 青妩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景立压在身下。 “王爷——” 惊呼被吻住,剩下的话都被咽回肚子里。 青妩睁大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景立眉宇之间,有明显可见的怒意。 第66章 太子选妃(二更) 66. 可是满腔疑惑都来不及问出口, 青妩就被封了口,舌尖都被吮吸得发麻。 起先,她还下意识地去推景立的肩膀,想要挣扎, 后来, 她整个人都被亲软了, 只记得攀着他的肩膀,贴得更近一些。 得到回应, 景立手上动作更紧,握着青妩的肩膀, 另一只手去掐他的腰, 他好像捧着一汪水,一团线,总之是柔软得任由他摆布拿捏, 吞拆入腹。 许久, 他才终于松开青妩的唇,看着她唇色潋滟生光, 不住地喘息。 景立心口那一簇原本已经稍稍熄下的火苗再度燃起,他顺着她的唇角往下,亲到下巴上, 脖子上。 不单单是落下一个吻, 更像是啃咬吮吸,像是刚刚被放出山林的野兽,粗暴且没有章法。 青妩勾住他的背,细长的脖颈扬起,划出一道秀美的弧,她的肩膀在颤抖, 却有忍不住含着眼泪抱紧他,强忍着一路往下摩挲的酥麻。 好像在拒绝,又像是在迎合。 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被景立亲哭了,泪水滑下来,聚在白净的锁骨上。 景立松开她,抬头,看着青妩。 “绥绥,还记得昨天的事吗?”他压着声音。 青妩不住的摇头,可怜得不像话,“不,不记得了。” 她求景立告诉她,却没有得来自己想要的答案,景立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却强迫她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时辰不早了。”景立支起身子,将领口松散的扣子一扣,任谁也想不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在这时充好人,看着青妩软着身子起不来,便伸手去抱她,“我抱你。” 青妩摇头,不想让他抱,眼下青天白日的,外头一定都是人,她小声说道:“被,被下人们看到,成什么样子?” 景立挑眉,“昨晚沐浴都是我抱你进的浴桶,这会还不好意思什么?” 青妩立刻抬起眼睛去看他,“怎么可能?” 景立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怎么不可能?你这小酒鬼非要我抱,难道我还能将你扔下去不成?” 青妩仍是难以置信,她伸手去捂耳朵,不想听景立继续说下去。 景立亲亲她的手背,“小姑娘,和你夫君还害羞什么?方才那样我都……” 青妩瞪大眼睛,连忙去捂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景立笑了一下,倒是没说话,只是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吻了一下。 青妩又想收回手,却被扣住。 “不要。” 她想挣开,景立直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打横抱进怀里,手掌很危险地停在她的腰臀处,故意吓唬她,“再说一个不字?” 青妩瘪了瘪嘴巴,不敢说话了。 景立亲一下她圆鼓鼓的小脸,宠溺一笑,“小傻子。” - 之后,景立也终于闲了下来,两人又恢复了从前那样悠闲的日子,上午在院子里纳凉消暑,下午到书房练字学画。 一天下来,她有大半的日子都和景立待在一起,也因此更发现,景立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的书房几千本书,上下七八层,每一层都分有三四个隔断,没一处都放着数不清的古籍和卷宗。可是,只要她说想要哪一本,景立几乎不用思考,便能给她指出来,且几乎没有出过错。 除了把几本兵书的位置记成了诗经。 看着被随意扔到一旁的兵书上面都蒙了灰,青妩心情复杂,她捡起来,仔细地擦拭干净,想到几个月前,从这里发现的那副字。 写着一首诗的草书。 也是被随意丢在一旁,边角都有些皱皱巴巴的。 景立不是随便丢东西的性子,她知道,他一定是极尽失望才会把这些东西丢开,而这失望,不会是对别人,只会是对他自己。 青妩想到从前的传言,曾有人提起过,楚王景立身边有四个贴身护卫,都是忠心耿耿,自小跟他一起长大,后来出入战场,生死相随。 只是,景立发病时,曾亲手砍死其中三人,也正是因此,皇帝才会将他囚于王府。 她来楚王府也有半年多了,虽然对当年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却多少能猜到一些,这件事应该不是谣言,她虽不知道那三人是谁,但是宣禹,应该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她并不能得知当年的真相,甚至有些事,只能从外间的谣言中窥见其中一二。 但是,宣禹当年一定是亲历之人,他对于景立的态度,青妩都是看在眼里的,恭敬,敬畏,或许还有敬服和钦佩,只要是景立下的命令,他从不质疑。 如此信任,大约只能证明,当初的事,并不是景立的错。 但是青妩想,景立不愿意再碰这些少年时的东西,一定是因为这件事。 他就如遇宁长公主说的,看似冷漠,实则重情重义。 青妩很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许的变化,她并不希望景立把什么话都压在心底,给自己背上太重的包袱,便故意惊讶地“呀”一声,“怎么有这么多本兵书啊。” 景立瞄她一眼,说:“大约是记错位置了,给我,我放回去。” 青妩把那几本书抓在手里,往身后一挡,她抬眼去看景立的眼睛,“您不高兴吗?” 景立摇摇头,“没有。” 青妩说:“看这上面都是灰尘,您是许久没看了么?” 她以为景立会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都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借口,不想景立竟然十分坦然地回答,“大约三年了吧。” 青妩一愣,只能傻傻地往下接,“为什么?” 景立无奈一笑,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皇叔娇宠 第85节 他好像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走过来,将青妩手里的几本书抽走,想要重新放回书架上。 青妩抱住他的手臂,祈求道:“王爷,可以讲给我听吗?” 景立看她,“你真的想知道?” 青妩点头,景立说:“我只怕你会害怕。” 青妩很认真地说:“不会的,王爷在我身边,我不会害怕的。” 景立心头一暖,朝青妩招了招手,她走过来,很自觉地抱住景立的腰。 下巴搁在他的胸口,看着他。 景立轻抚她的脊背,说:“或许你听说过,我曾亲手杀死了我的三个下属,也是我的三个兄弟。他们自小陪我长大,陪我练武,陪我行军。”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不是我动的手。”景立的语气平静,却难掩其中的痛苦,“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查到凶手是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 “他们都是早年跟随在我身边的副将,我曾立誓,不为他们报仇,他永远不会再执兵符。” 青妩问:“这么多年了,就没有半点线索吗?” 景立摇了摇头,不欲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只说:“暂时还没有。” 这是他的私事了,青妩点到为止,没有再追问。 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她抱着景立,说:“可是,王爷又何必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就算是我,都知道王爷曾是大梁的西战神,守护一方边境,如今沉寂,岂不是仇者快亲者痛?” 景立知道她是想安慰自己,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既说我是战神,可知道,有时候战神不必非要在战场上才能保护一方平安?” 青妩不明白。 景立说:“先帝在时,的确曾属意我为继任皇帝,只是,当时太子已经册立了二十年,早已根深叶茂。他察觉到父皇对我的偏爱之后,竟铤而走险,逼宫夺权,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父皇却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父皇在位太久,朝局大半臣子都暗暗站了太子的队,这么一番大动静下来,朝中局势重新清洗,一多半都被抄了家。要不然,如今的皇帝是怎么从不起眼的永王成功上位成皇帝呢。” 青妩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景立平静的面目,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景立接着道:“如果不是当初父皇没有下定决心,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皇位不稳朝局就不稳百姓就不稳。” “如今皇帝虽敏感多疑好面子,但到底还是把国家政事放在首位的,我若是在这时候再回西南,便不是稳定边域了。” “因此,只要我如今还在楚王府,一天不过问政事,这朝政,这大凉江山便能永远安稳。” “王爷……”青妩唤他。 景立摸摸她的小脸,“怎么?” 青妩说:“小时候,我最佩服战场上的武将,因为我外祖父就是武将出身,我记得我娘曾和我说,崔家满门英烈,崔家的祖坟里不是先祖的尸魂,也并不是阴森之地。” “那里是崔家时代英烈的居所,能葬进去的,都是护国为民的将军。所以,我小时候陪着我母亲祭拜崔家先祖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我还曾想过,如果我以后,也能嫁给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好了。” 景立听得很认真,“后来呢?” “后来母亲去世,我便绝了这个念头,因为我父亲就是武将,他也没什么好的。”青妩说。 “可是您不一样,您就和我小时候幻想过的将军一模一样,挺拔高大,好像一座山,永远都能给人力量。” 景立笑着问:“我这么好?” 青妩点头,“自然。” “大约是天下太平了太久,感觉现在朝廷好像也并不重视武将。”青妩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景立时的样子,“您知道么?当时在屏山围场,所有人衣服上绣的都是花鸟鱼虫,亦或是梅竹松鹤。只有王爷的衣服上的花纹不一样。” 景立挑眉,“这些你都记得?” 青妩很得意,“自然,您的衣摆上绣了一只海东青。” 说完,她又使劲抱了景立一下,说:“总之,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无论如何。” 景立不知为何,竟被她说得眼眶发热,他倾身去亲她,很温柔的落下一吻。 - 晚膳用过之后,青妩接到了皇后送来的一封帖子,明日午后御花园有个赏花宴,请她入宫一道参加。 青妩拿着有些烫手,不大想去,可是皇后难得请她一次,好像拒绝也不好。 她问景立,景立想了想,说:“好像听皇姐说,明日她会入宫,若是应付不来,就去找皇姐帮你,知道吗?” 遇宁长公主也在的话,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青妩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翌日用过午膳,便坐了马车往宫里去。 她来得不算早,走近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御花园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宣灵陪着她,也听到声音,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多女人,难不成是选妃?” 一语成谶。 虽然不是选妃,却也差不多。 当皇后拉着青妩的手,说要给太子选太子妃,让她这个当婶婶的帮着挑选把关的时候,青妩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开。 倒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了这个称呼。 她原本和太子一个辈分,后来被逼婚给他的叔叔做王妃,便是生生高了一辈。 和自己的亲姑姑做妯娌,和从前的未婚夫当叔侄。 青妩觉得别扭,皇后却浑然不觉,反而每次见到青妩,都刻意要提起她如今楚王妃的身份,好像是故意在提醒什么似的。 青妩却懒得分辨她话中深意,她只觉得坐立难安,尤其皇后那一口一个“侄子”“婶婶”的,更是让她想逃。 只是,来都来了,如何还能躲开。 青妩只能硬着头皮坐在皇后身边的位置上,听着底下这一群又一群的高门贵女,给她跪拜请安。 不过,看着看着,竟也有些习惯了。青妩今日也不过是个陪衬,除了偶尔附和皇后一句,多余的话倒也不必再说。 皇后倒是挑的认真,只要稍稍看的上眼的,都会多和她聊上几句。 玉茹就在旁边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介绍,“娘娘,这是安国公府的姑娘。” 听到安国公府四个字,青妩的耳朵悄悄竖起,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但奇怪的是,来的并不是大姑娘安玥,而是二房的三姑娘,名安瑶。 她样貌并不出众,性子也有些谨小慎微,这在皇后眼中,几乎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没说上几句便打发下去了。 青妩忍不住问:“娘娘,安国公府的姑娘,怎么来得不是大姑娘?” 她分明记得,安玥就是因为喜欢太子,才处处针对于她的呀。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不争? 皇后并不知道她们从前的恩怨,只是十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安大姑娘已经远嫁到明州了,你不知道?” “明州?” 明州还远在渝北一带,不仅远,且地方十分偏僻,青妩还是小时候听外祖父提起过。 安玥怎么会嫁到明州? 皇后说:“说是突发恶疾,京城自然是没有敢娶,如果不远嫁,又能如何?” 青妩愣怔着点头,忽然想起从前景立曾说,会给安玥一个教训。 怪不得最近几次出门,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安玥的消息,原来是王爷做的。 她原本还替安玥觉得可惜,这会却直接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能想到景立对她的好。 她半垂着头,抿唇轻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皇后看她的眼神忽然变了一变。 更没有注意到,下面来行礼问安的已经不是谁家的姑娘,而是一身锦衣,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 他阔步上殿,满屋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个都看不见,偏偏把目光对准了正朝他展唇轻笑的青妩。 景修远行礼的手心都生了汗,只以为自己生了错觉,她笑了,对着自己笑了? 第67章 别生气,好不好? 67. “参见太子殿下——” “儿臣给母后请安——” 直到行礼声响起, 青妩才回过神,下意识偏头去看了底下的景修远一眼,两人目光短暂相接,跟着, 青妩转开了视线。 看她转开视线的那一刻, 景修远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 他看着高坐在台上那个风光俏丽的女子,眸色深沉。 他记得, 最初见到青妩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从没有进过京城的小姑娘, 虽然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 却胆怯生涩,再加上那副天妒人怨的样貌,很难不让他生出怜惜之心。 相处之后, 他被青妩的乖巧体贴伺候得很是满意, 愈发满意她日后太子妃的身份,家世、地位、样貌, 任哪一样都与他堪配。 他也给了她相应的地位,和尊容。 没有在那日遇见方青纭之前,他是没有想过太子妃的位置, 有朝一日会并不是她的。 可是在他们退婚之后, 他却又后悔了。 方青纭活泼俏丽,初见时的确新鲜,却挖空心思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地位?荣誉? 这些他并非是给不起,却看不起伸手就为讨他怜惜的人。 青妩却不同,她只是对他好,从不妄求那些不该她得的东西。 他怜惜她, 所以愿意在她被退婚后,还想着日后将她纳为侧妃。虽然地位不同往日,但到底是还能跟在他身边,当个千娇百媚的贵妃也算是抬举。 可是皇上却又为她赐婚给景立,嫁给那个将死的病秧子,她心里不恨他才怪。 新婚夜拿刀将他刺伤,事后两人再见对她冷言冷语。 景修远起先真的很生气,后来才渐渐的明白,这大约便是由爱生恨吧? 否则,她又怎么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还想着偷偷的看他? 景立那个病秧子,果然是不靠谱的。 皇叔娇宠 第86节 景修远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各家贵女娇滴滴的问安,径直走到皇后身边坐下,正好坐在青妩的对面。 他挑了挑眉梢,看着她拘谨的模样,故意道:“阿妩也在?” 皇后闻言,偏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修远,不得无礼。” 景修远笑着说:“儿臣都忘了,阿妩已经嫁人了。虽说这辈分是长了一辈,这性子却是没有半点变化,以至于儿臣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呢。” 他说着,把眼神停在青妩的头顶,问:“是不是啊?” 高台上没有其他人,皇后却是能听见他这番胡话的。 不等青妩开口,便厉声打断道:“修远!” 青妩手指掐着衣襟,从景修远坐过来的那一刻便一直沉默,这会儿终于有了动作。 她直接站起身,扶着宣灵手臂的小指轻轻颤抖,“臣妾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皇后开口允准,便直接离开。 景修远下意识便要追过去,却被皇后直接拦住,“修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底下立着十几个名门贵女,看似各自说说笑笑,实际上谁不是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 尤其又是在这四面开阔的御花园,难免会隔墙有耳,皇后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气得浑身发抖。 “你知不知道今日的选秀就是你父皇提出来的,你今日敢去追着方青妩离开,晚上便有弹劾你的折子送到你父皇的书桌上,景修远,孰轻孰重你果真分不清吗?” 景修远冷静下来,脚步跟着顿住。 皇后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说:“你难道不知道,当时皇上到底为什么要把青妩嫁出去?还不是怕你美色当前误了正事,如今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你难道还是这么念念不忘?” 皇后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到底还是心软,她实在不明白,“修远,你若是真的喜欢青妩,当初又何必再招惹别人?” 景修远也不知道,他只能把问题全都推给方青纭,“那个女人丝毫不知廉耻,为了权利地位竟然勾引姐姐的未婚夫,儿子一时未防,错入了她们的圈套罢了。” 听他言语中这个厌恶的语气,皇后长叹一声,“毕竟是你表妹,儿子,你还年轻,之后的日子难免还要仰仗你舅舅。” 皇后本就是方家人,又是荣国公的亲妹妹,妹妹仰仗哥哥的帮助,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自己不觉得如何,自然也就默认为自己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 但她忘了,景修远虽是她的儿子,却也是太子,姓景,并非他方家人。 不过,景修远虽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更何况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安抚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恳切道:“母后放心,儿子都明白。” 皇后点点头,她稍稍放下心来,这才终于想到今天的正事,“对了,今日进宫来的各家姑娘的名册我已经命人给你送到东宫去了。你可有什么喜欢的?” 景立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敷衍道:“没什么好的。” 还愿意评价就是上了心,皇后不觉得自己儿子挑剔,反而十分高兴他态度的软化,劝道:“你也的确该到年纪成婚了,就连德妃那边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这几日一直明里暗里的求着陛下给老四选妃。” “老四?”景修远一怔,“他倒也到了年纪了。” “德妃出身不好,便想着给自己找一个高门大小姐当媳妇儿,也不看看她那个窝囊儿子配不配的上。” 景修远问:“怎么说?” 皇后冷笑一声,“前两天,陛下特意来找本宫,说起这件事,我便给他挑了几个性子好,出身又高的,陛下把老四叫过来一问,他竟是一个都不敢娶。最后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皇上只给他挑了两个出身低贱的庶女当侧妃。” 景修远不屑道:“他那出息,也只能配得上庶女。” - 这边母子俩聊起近日琐事,已经全然忘了青妩的存在。 而青妩和宣灵已经走出了很远,延着一路繁花似锦,眼看着已经看见了文正门。 穿过文正门,便是通往大门走的甬路。 “王妃,咱们回府吗?”宣灵问。 青妩摇了摇头,说:“我是受皇后娘娘邀约才来的,这般不打招呼就离开,不妥当。” 宣灵看她脸色不是很好,想到方才太子看着自家王妃的眼神,有些担心地问:“要不要属下去请公主殿下来?昨天主子特意嘱咐属下,说若是有事便请殿下帮咱们。” 青妩拜拜手,不愿麻烦别人,她道:“公主殿下还怀着身孕,若是惊了她的身子,我的罪过可是大了。” 她说的也在理,宣灵想了想,说:“那属下陪您在这透透气,一会儿回去敷衍几句,咱们就回府。” 青妩点头,和宣灵一道,在这御花园里慢慢地逛,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这花园虽四时精致各有不同,但若是见得多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青妩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没趣,夏日的暑气蒸得她后背生汗,她拉着宣灵到旁边的凉亭里坐下。 不想才刚刚落座,便听到一道温柔的声线在身后响起,“阿妩。” 青妩转身去看,见预王景修齐正立在不远处,一片繁花映衬,衬得他更加出众。 青妩站起身,回身看他,景修齐走过来,额上带着一层薄薄的汗,青妩道:“预王殿下这是从哪来?” 景修齐没想到她会这般主动地和自己打招呼,笑了一下,说:“刚去给母妃请安。” “原来如此。”青妩对于后宫诸位妃妾倒也大致有个了解,预王的生母位份虽高,却早早就失了圣心,如今在皇上面前更是连新进宫的一些嫔妾都不如。 住的也远,一路走来,怕热得很。 她看了看天边的日头,逐渐西沉,便对景修齐道:“我才叫底下人泡好了绿茶,虽然不多名贵,倒也可以驱驱暑气。” 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凉亭。 景修齐见她如此不避讳,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几乎是立时就想答应,可是一想到这里还在后宫,何方眼线四伏,他实在不该在这里和青妩亲近。 可是…… 青妩又难得这般主动请他喝茶,她一个人立在这,身边竟然只跟了一个婢女,会不会是景立对他不好,所以想找他说说话,疏解心里郁气? 景修齐心中纠结异常。 青妩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默认了。于是,她走出凉亭,对景修齐说:“王爷慢用,我还有事,告辞。” 说着,她朝景修齐示意着点了点头,径直要从他旁边走过。 眼看着青妩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景修齐终于明白,青妩是想让他留下避暑,自己离开的意思。她心里终究是避嫌的,景修齐下意识便要去拦,却又生生地止住动作,朝她拱了拱手,由着她离开。 他刚从母妃那里出来,身边一定埋着皇后的眼线,他不能。 不能。 垂在身侧的拳头使劲握住,青筋崩起,蜿蜒出一道青色的痕迹。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妩离开。 - 回了皇后处的时候,太子已经不在了,皇后看着刚刚回来的青妩,有些责怪地问:“方才是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本宫和诸位姑娘都在等你呢。” 若是从前,青妩必定是战战兢兢,心怀愧疚。 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大约是早已看穿了皇后的为人,她心底波澜不惊,面上更是平静如水,她福了福身,“臣妾疏忽了。” 皇后一根针扎到棉花上,甚是无趣,青妩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跟着皇后又敷衍着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府了。 满打满算进宫不过才一个半时辰,青妩却觉得那么漫长。她很累,只想回家。 坐上马车后,青妩仰面靠在车壁上打盹儿,没一会便昏昏沉沉的将要睡着,不想马车忽然一阵急刹,强烈的推背感险些让她直接飞出去,还好宣灵就坐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回来。 宣灵一边安抚青妩不要害怕,一边敲了敲车壁,肃然道:“怎么回事?王妃若是摔到,你怎么和主子交代?” 车夫连声认错,然后道:“宣灵姑娘,真不是属下莽撞,实在是前面忽然有一匹马从旁边冲过来,属下躲避不及啊。” 这虽然不是主街,倒好歹也是闹市,怎么会有人这般放肆? 青妩摇摇头,她稍稍掀开一角窗帘,外面竟是被撞得人仰马翻,许多摆摊的小贩都被撞倒,躺在地上□□不止。 整个路都给挡住了。 应当是已经有人报了官,不少人立在道旁边,朝着远处张望,应当就是在等官府的人。 青妩撂下帘子,说:“算了,咱们绕道而行吧。” 车夫立马应下,“谢王妃体谅。” 宽敞的大道走不了,便只能走小路,车夫一甩马鞭,赶着马车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想要从这里绕路。 喧闹声逐渐被甩到背后,一路上愈发安静。 宣灵莫名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拉着青妩的手,说:“王妃,方才这事实在蹊跷,一会儿若真出事,您跟在我身后。” 说着,又要去嘱咐车夫注意旁边。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马车再度刹停,寂静的空巷里,只听得一声巨大的马鸣,青妩因为有了准备,这次并没有摔到。 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便绝对是人为。 宣灵按住腰间的软剑,将青妩护在身后,低声安慰她,“王妃,别怕。” 青妩摇摇头,说:“不必管我,我没事。” 宣灵点点头,软剑出鞘,正要将阻挡车外视线的车帘劈开,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方姑娘,我家主人想请您一叙。” 青妩还没出声,宣灵先怒骂道:“你家主子是谁?也敢拦我家王妃的车架?” 巷子里有一瞬间的沉默,不一会儿,那声音再度响起,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宣灵的话似的,而是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方姑娘,我家主人友情。” 宣灵只把这当成挑衅,她提着软剑就要下车,却被青妩拉住。 她正要问怎么了,就听青妩道:“怎么?方才在御花园,还没见够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宣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瞪大眼睛,握着软剑的手指攥得更紧,“太子?” 青妩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之后,方才那道阴柔的声音没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男声。 “豫东的声音都能听出来?阿妩,你果然对孤念念不忘。” 就连宣灵都能认出,这就是太子景修远的声音,听到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之后,宣灵使劲地皱起眉。 大约若是对方不是太子,她已经冲上去将人狠狠揍上一顿了吧。 青妩却连下车的意思都没有,隔着车帘,问:“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景修远一笑,“绥绥,孤都不和你计较你当初不小心划伤我的事,你又何必再如此冷淡。” 皇叔娇宠 第87节 他的态度实在变化太大,和从前完全不一样,青妩忍不住揉了揉眉角,她实在不知道景修远心里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我是你叔叔的王妃,你这般兴师动众的拦下我的马车,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您可知道后果?” 景修远听着她故作镇定的声音,心里几乎能想象出她绷着小脸的模样。 噗嗤一声,他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无所谓道:“孤只是有话要和你说罢了,阿妩,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从前对我可不是这般态度。” 青妩实在不明白,她和太子还有什么过去好提。 她只觉得很累,不想和他纠缠。 “太子殿下,咱们两个很早就退婚了,青妩和您也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了。如今我是您叔叔的妻子,还望殿下能放尊重一些,看在咱们终究是连着亲,今日这事我不会计较,只希望殿下日后不要再生出今日的事了。” 她说得明明白白,可是景修远就是像听不懂一样,他冷哼一声,“阿妩,你总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要死……” “殿下!” 青妩声音绷紧,像是一弦被完全拉开的弓,将景修远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维护了。 景修远的脸色唰的变黑,他可以纵容青妩和自己闹脾气,却不能容忍她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景立。 “阿妩。”景修远不悦道,“你一向最知分寸。” 青妩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这般颐指气使,理直气壮。她分明不是他的姬妾,也不是他的未婚夫,不必再任由他差遣,听他的吩咐。 宣灵看出她的疲惫,便道:“王妃,咱们走吧。” 青妩找到救星一般,立刻点点头。 马车一路向后退去,从巷子又退回了主路上,豫东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问:“主子。咱们要不要去追?” 景修远冷哼一声,“不。” “不必追了。”豫东摆摆手,朝将要追出去的几个人说道。 景修远说:“她今日既然不识好歹,也就别怪孤断了她的后路,让她日后只能跪着回来求我。” -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回到楚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暮色西沉,将大半个庭院都拢上金黄色的光。 宣灵先跳下车,然后又去扶青妩,和往常一样,都是扶着青妩的手臂,让她走下脚凳。 然而今天,青妩在被她碰到的那一瞬间,却是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小小地嘶了一声。 宣灵吓了一跳,先将她扶下来,担心道:“王妃,是不是磕到哪儿了?” 青妩点点头,指了指肩膀的位置,“好像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有点疼。” 她这里是曾经受过伤的,今日这一碰,可别是碰到了之前的伤口。 宣灵有些担心,她打量着青妩的唇色已经隐隐泛着些许的苍白,道:“属下去给您请宁叔。” 她说着就要跑开,却被青妩拉住。 “宣灵,等等。” 宣灵顿住脚步,疑惑地过头看她,“怎么了王妃?” 青妩摇了摇头,说:“不要去。” 宣灵皱眉,“您这受了伤,看起来不是什么小事,怎么能不请宁叔?” 青妩上前两步,拉住宣灵的手,说:“真的真的只是小事,其实不是很疼,你不许去请宁叔。” 她的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好似还有些苦恼,宣灵面对她这个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青妩说:“你不是说你经常跌打损伤吗?你帮我涂些药就好了。真的没有大碍。” 她说得很诚恳,“真的不必这么兴师动众,我不想让王爷知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瞒得过王爷呢? 且不说王爷自己那可怖的观察力,就是王妃身边,就是始终都有暗卫跟着的啊。 他们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王爷又怎么会不知道? 暗卫可是铁面无私,不会替别人隐瞒,欺瞒王爷的。 青妩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她只以为宣灵就是景立派给她的护卫了,所以平时有什么进宫,果然赴宴,她都会带着宣灵。 今日受伤的事,她也并非是真的想瞒着景立。 一来是伤势真的不重,她只是在急刹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二来则是因为,她并不想让景立知道她今日被景修远拦下了。 莫名的,她不想让景立知道自己还和景修远有任何的交集。 宣灵看着她诚恳的眼神,实在无法拒绝,她叹一口气,正想告诉她事实,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愈行愈近。 景立来了。 青妩肩膀绷起来,朝着宣灵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暗示她千万不许说。 宣灵无法拒绝,只问了一句安,便始终沉默。 景立的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落在自从他来了之后,便始终显得坐立难安的青妩身上,然后吩咐宣灵,“你先退下。” “是。”宣灵解脱一般,立刻退开。 只剩青妩一个人面对景立威压十足的眼神。 青妩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不想一阵针扎般的痛意袭来,她只能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 然后等这阵痛劲儿过去,对景立道:“王爷,我今日有些累了,便先回去睡了。” 景立没说行或者不行,只皱了皱眉,“不吃饭了?” 青妩一愣,道:“我回文斯阁吃……” 景立上前半步,将她拦住,拧眉盯着她,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到底怎么了?” 青妩还想着装傻,摇摇头,“没,没什么。” 景立眉梢轻挑,他睨着青妩许久,眼底危险骤现,“自己说,我不追究。否则……”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青妩却已经感觉到了莫名的战栗。 景立惩治人的法子实在是多,且多半都让她羞臊得抬不起头。 青妩咬唇,不想说,又怕他生气,便先同他打商量,眼巴巴的看着他,说:“那您先答应我,听完不许生气,好不好?” 第68章 吃醋(一更) 68. 景立盯着她看了许久, 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好,你说。” 青妩讨好地拉他的胳膊,看了看四周, 说:“我们回去说。” 景立妥协, 牵着她往回走, 看着她僵硬不敢动作的肩膀,问:“是不是受伤了?” 青妩眨着眼睛,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景立也没解释,青妩只觉得他敏锐, 也没有多想。 回了致远堂, 景立先给她解开衣领,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肩膀,问:“疼吗?” 青妩先是摇了摇头, 然后才说:“有一点疼。” 怎么会不疼, 肩膀上青紫一片,一看就是方才撞得狠了, 景立狠心地用指尖戳了戳,“疼怎么不知道说?” 青妩抿了抿嘴巴,不说话。 景立拿她没办法, 说:“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我帮你上药,下不为例,知道吗?” 青妩忙点头。景立让她把外衫脱下来,自己拉着里衣的领口,上药更方便一些。 青妩小小声的“啊”一声,不是很愿意。 自己扯着领口的衣裳, 总觉得好像不是在上药,而是在邀请什么似的。 景立看出她的犹豫,挑了挑眉梢,“不愿意?” 青妩莫名听出些许的威胁来,她摇摇头,讨价还价,“可以让姝红来给我上药吗?” 景立不说话,房间内一片安静,惟有景立搅弄药膏的手指碰到瓷碗的边缘,发出极轻的摩挲声。 青妩向来识时务,尤其是面对着景立,更会看人脸色。 她歪头看着景立,眼尾勾起,挑出一个无辜地笑,“王爷,您生气了吗?” 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景立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妥协道:“没有生气。”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青妩很乖的点头,然后往他身边又坐过去了一些。 两人挨得很近,青妩的肩膀正好抵在景立的手臂上,她轻轻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主动认错道:“下次我一定会告诉王爷的。您别生气了。” 景立叹气,大手罩着她的脑袋,使劲揉了揉,“下不为例,知道吗?” 青妩立刻点头。 景立亲自去给她解扣子,在将将露出半边肩膀之后,让青妩自己按住垂下的衣领,“我给你上药,你老实交代,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已经有暗卫和他提前回禀过了,但是景立还是想听青妩自己讲给她听。 青妩知道躲不过,只好把自己进宫之后,在御花园碰到景修远,再到出宫之后,被景修远蓄意拦下马车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景立听。 和暗卫讲得大差不差,景立给她涂完药膏,问:“他为难你了?” 青妩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和她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而已,青妩不像把这些话说给景立听,伸手去拦他的腰,“王爷,不要再管这些不相干的人了,咱们说些别的把。” 景立揉揉她的额头,“好,你什么都不必管,景修远这里,我帮你处理。” 皇叔娇宠 第88节 青妩一愣,忽然想到了今日在宫里,皇后提到的安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王爷,安玥的事……是您吗?” 景立没想到她忽然问起这个事,他替青妩整理好衣裳,说:“怎么了?” 青妩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人为我撑腰的感觉很好。” 景立避开她的肩膀,揽住她的腰,让青妩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傻姑娘。” - 没过几日,安国府二姑娘被赐婚给太子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青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假寐,听完之后,险些把手里的团扇跌掉。 彼时景立正躺在她身边看书,听到她这边的动静,不冷不淡的扫了她一眼,“怎么?这桩婚事有问题?”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高兴,青妩忙讨好地凑过去,“没有呀,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景立眼睛都没抬一下,捧着书册的手指在页边上轻轻地滑动,问:“哪里奇怪?” 青妩说:“我记得当日宴上,皇后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位安二姑娘,怎么最后会定下她呢?” 景立闻言嗤笑一声,没说话。 青妩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他的功劳,便抱着他的胳膊,央求他告诉自己。 景立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想知道?” 青妩点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任谁都要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景立却是铁石心肠,他卷起书卷敲了敲青妩的额头,“用什么来换?” 青妩看着他的视线下移,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景立很知道怎么治她,手腕一收,不再看她,又回去翻书。 青妩没办法,侧过身子扑到他的身上,“遇宸哥哥……” 才说出来四个字,小脸就烧得发红,耳廓滴血似的,后半句话藏在喉咙里,再说不出口。 景立却偏偏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看她矜持而羞涩,看她生气却又无奈。 比之刚嫁进楚王府的时候,不知生动了多少。 他不开口,就等着青妩接着说,不想她直接一咬牙一闭眼,直接贴过来在他的唇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又飞快的退开。 “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吗?” 青妩问。 竟然还有意外之喜,景立自然不会放过,他扣住青妩的腰,没让她顺利逃开,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唇舌纠缠,他狠狠地扣攫取着小姑娘唇齿中的甜意。 直到身下的挣扎逐渐转化为主动的回应,他才终于松开手,哑声道:“现在才可以。” 他们没在屋内,而是叫人把美人榻搬到了遮阴的回廊上,纵使旁边有郁郁葱葱遮挡,却仍改变不了他们就在这庭院中的事实。 青妩的脸颊更红,不敢相信方才这一幕若是被人看到会如何。 景立却全然不在意,他伸手在小姑娘的唇瓣上轻轻一蹭,有残存的胭脂。 青妩身子不好,因此唇色也偏淡,平日里就算是在家里,也会浅浅的抿上一层口脂。 这会儿口脂全被蹭掉,唇色却比带着露水的玫瑰花儿还娇艳。 青妩抬眼瞪她,眼底还有方才沉浸其中的潋滟生光,“王爷总是这般,您总是欺负我。” 景立喉结动了动,不自在地撑起一条腿。 “不想知道为什么了?” 他没有理会青妩的控诉,而是又转回了前一个话题。 青妩的思绪总是很容易就被他代跑,闻言立刻道:“想知道!” 景立侧了侧身子,让自己曲起的那条腿对着青妩。 “皇后属意的太子妃之位自然是方青纭,若不是她,任何人对于皇后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青妩说,“这并不是皇后选的?” 景立点点头。 青妩问:“是皇上属意安国公府,想要拉拢?” 景立道:“是。” 安国公府如今虽是文臣,但实际上,老安国共却是武将出身,在军中势力不容小觑。 可是,青妩还是不明白,只是这一点点的威望,又能如何呢? 景立看出她的疑惑,耐心道:“老国公早几十年前就不在军中了,皇上要拉拢的自然不是他,而是看重了其他人。” “其他人,还能有谁?” “安逸”这个名字就在舌尖,却没有立刻回答。 景立忽然想到青妩曾说,她最敬佩武将。 安家这小子虽说还没有军工,却也算是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又那般年轻…… 景立记得,那小子好像和青妩年岁相仿。 景立轻咳两声,故作思考的模样,好半晌才说:“不记得了。” 然而,青妩却忽然道:“是安逸,安大公子吗?” 青妩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景立微不可察地拧起眉,沉着声音问:“你认识他?” 青妩一时间竟没有听出他语气不悦,老实地点头,回答,“不是很认识,只是在几次宴会上见过几次而已。” “他是我二表哥的同窗。” 景立的眉头越皱越紧,垂眸睨着她的神色,未发一言。 然而青妩还沉浸在方才的话题里,“早听表哥说过,安大公子少年英才,很是出色。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并自恃身份,就算崔家如今势力不同以往,他也愿意和表哥结交……” 话未说完,唇舌就被带着怒意的吻狠狠堵住。 他亲下来的时候,青妩还是一脸懵然,才要伸手去推他,就被握住,然后按在头顶上的位置动弹不得。 许久,直到青妩的手腕都酸麻,景立才松开她。 青妩气喘吁吁地躺在榻上,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景立,眸色深沉,看似平静,却像是在酝酿着暴风雨前的风暴。 她将手腕抱到胸前,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吹了吹,一边委屈巴巴的看他。 不想景立却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他支起身子,理了理自己被压皱的衣襟,道:“太子不日订婚,身为他的长辈,自然要备上一份厚礼。” 他的语气十分冷淡,好似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 青妩却倏地一笑,她爬起来,直接扑到景立的背上。 景立方才是被对着她,未防她会忽然扑过来,下意识地就伸手护住她的腰,不让她从自己的背上滑下去。 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姑娘吐气如兰,“王爷吃醋了。” 她用的是肯定地语气。 景立脊背一僵,没出声。 青妩大约是怕他生气直接将自己扔下来,因此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小声道:“王爷,我也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景立皱眉,偏头想要去看她。 青妩却先一步凑到他的耳边,细声细气地说:“您知道吗,安家大公子和元和公主青梅竹马,陛下已经答应为他们赐婚——” 最后一个字故意拖长,青妩用他方才的说过的话调侃,“小辈的醋也要吃吗?” 景立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转身便要去捉自己背上这只小狐狸。 青妩却眼疾手快地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爬到他的肩膀上,半是撒娇半是央求的说:“王爷,好热,背我回去。” 第69章 赈灾(二更) 69. 夏日的夜总是很吵闹, 蝉鸣风声,交治不断,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 几个拿着木杆子的小太监围着福宁殿旁边的大树,眼疾手快地粘着树上鸣个不停的蝉。 福宁殿的小书房里, 烛火仍旧亮着, 甚至比比窗外的月色更明亮。 景宣帝坐在书桌后面, 桌案上堆着几摞厚厚的折子,他都不必翻, 便知道上面写的一定都是关于西南涝灾和匪寇的事。 底下跪着七八个臣子,各个垂手低头, 沉默不语。 景宣帝静静地凝视他们片刻, 忽然将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折子整个推下去,哗啦啦散落一地。 臣子们皆是一愣,把脑袋扎的更低。 景宣帝看着他们这样子, 怒火中烧, 斥道:“十天前朕收到折子,说当地的情况已经好转, 朝廷的赈灾银也已经拨下去了,正在借力安抚灾民。” “现在呢!!” 他端起茶杯,使劲往桌上一掼, 气得呼吸不顺, 咳嗽了两声,“现在就连县令都生死未卜,更遑论底下的灾民?匪寇更是盛行,河州都上了加急折子,说是被流民匪寇骚扰,请求朝廷支援。” “那河州可是离着同州十万八千里, 可见这同州知府有多废物!朕看,若不是河州这折子,下一次再听到消息,怕是这流民已经进到京城了吧!” 这话已经算是十分严重了,底下人各自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生怕这时触了皇帝的眉头。 景宣帝拧起眉,直接点名,“明安,你来说说。” 明安是楼宴的字,他往前膝行两步,拱手道:“是。” 大约是年轻人独有的锐意,他并不像其他朝臣那般瑟瑟畏惧,径直开口道:“回陛下,依臣拙见,同州知府起先一定没有想到这次涝灾会这般严重,所以才会选择隐瞒灾情,后来灾民流离失所,他怕担责,更是不敢说。 “所以,朝廷接收到的消息才会这般滞后,以至于陛下的命令没有赶得上灾情的变化,虽说已经下了旨,拟了赈灾款项,但是已经无法试用于现在的同州了。 “并且,消息之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会引发灾民对于朝廷的信任危机,所以流民匪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只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并不是真的要反朝廷,而朝廷应当做的,也并不是剿灭,而是安抚。” 皇叔娇宠 第89节 他的条理清晰明白,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那依你的想法,现在该如何补救?” 楼宴毫不犹豫,说:“依臣拙见,陛下应将同州知府革职祭天,以慰民心。” 这是自然的,若非同州知府大着胆子瞒报,也不会有今日这般严重的后果,景宣帝是绝对不会再留着这等废物的。 他点点头,问:“然后呢?” 楼宴道:“陛下应下发罪己诏,检讨自己的过失,再到奉先殿,为所有的灾民祈福……” 话没说话,立刻便有人打断,“胡闹!陛下天子之尊,怎可这么轻易就下发罪己诏,臣子的错,岂有陛下承担的道理?” 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楼宴并不意外,只是冷静地说:“且不说陛下用人不清,识人不明以至于延误灾情,就说为了这死于涝灾的七百一十三人,为了安抚剩下的百姓,陛下就该下罪己诏。” 景宣帝皱了皱眉,静静地睨着他。楼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凭心而论,楼宴说的没有问题,向来天灾,历代皇帝都是要检讨自己。 但是这次不同,这次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是同州知府延误了灾情,而他最近又一直焦虑于景立的问题,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要是真的下发罪己诏,那就不知是走个过场的问题,而且真的罪己了。 景宣帝如何能承认自己错了? 许久,他才盯着楼宴,开口道:“朕自然会去奉先殿为灾民祈福的。” 他只应允了后半句,而没有理会前半句,这便是拒绝,也给了楼宴一个台阶下。 楼宴握拳的手指微微一顿,然后才恭敬地磕了个头,高呼,“吾皇圣明。” 这便是景宣帝最欣赏楼宴的一点,识时务。 他向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因此,就算是直言不讳的谏臣,皇帝也愿意给他几分脸面。 “这件事之后便交给明安全权处理。”他越过那么些个老臣,专门点了楼宴的名字,“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楼宴磕头,郑重道:“是。” - 西南涝灾的消息就算再滞后迟缓,也终于是传进了京城。 青妩听说当地的难民已经四散,忍不住问景立,道:“王爷,您说他们会不会是往京城来了?” 景立摇头,“同州还在万霞山的南边,他们若是想来京城,必要翻过万霞山,实在是太远了。” 景立道:“我猜,他们只会就地里在附近,不管是抢也好,乞讨也好,他们最想要的,还是先活下去,然后才能等到朝廷的救援。” 青妩半知半解地点头,她的消息都是从姝红送来的邸报中得知的,听说西南已经死了七八百人,还有当地的父母官也是不知所踪。 青妩问:“王爷,会没事的,对吗?” 景立揽她过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抱着她,“只看如今朝廷怎么处理,只要能妥善安置,是能够及时止损的。” 毕竟,现在把老百姓逼疯的,还是对于朝廷的信任危机。 涝灾发生后的十天内,整个县城都要被洪水冲没,许多人都是在睡梦中就被冲走,消失了。 这样大的天灾,他们该有多绝望,可是这时候,朝廷却因为没有收到消息,仍然还是表面上的那个歌舞升平的模样,没有人理会他们。 这样的情况下,灾民们又怎能不愤怒。后续灾款下拨,更是只听得数目,不见真金白银。 苦苦期盼的灾民,也只能走投无路。 但毕竟,他们只是有些失望,但多数还是对朝廷充满期盼的。 可是朝廷又一次让他们失望了,一连十几单谕旨发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安抚说教的空话,完全没有用。 剩下一半,也不过是些普通的拨款赈灾。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作为一个君主,皇帝的脸面自然高于一切,景立知道,景宣帝多半是不能做到的。 御书房。 这已经是楼宴今天第四次递折子进来了,景宣帝见他都要见烦了,只因为他这四次说得都是一件事。 “臣请陛下派一位皇室子弟亲自到往同州,安抚民心。” 景宣帝神色晦暗不明,“你说,派谁去?” 他膝下子嗣不丰,成年的儿子更是寥寥无几,长子就是太子。 其实按理说,这样的情况,太子亲自前往也再正常不过,既是树立威信,也是涨涨见识。 可是,景宣帝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自小被娇惯得性子跋扈,又天真。 他还年轻,连弱冠的年岁都没到,如何经历得了这样大的场面。 而太子不行,底下的几个自然也不在备选的结果之中。 皇子不行,那便只能是皇弟和皇兄了,可他思虑一周,也没有想到谁能去办这个差事,既有能力,又能代表皇家脸面。 楼宴给了一个答案,“楚王,景立。” “楚王?”景宣帝霎时握紧了身侧的拳头,青筋绷紧,眼底又冷意稍纵即逝。 楼宴却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皇帝语气中的不高兴,认真地解释道:“楚王殿下是先帝嫡子,天子之弟,一品亲王,地位之尊,其他王爷无人能比。” “二则是王爷曾是武将,又恰好在西南监军,对于当地的地势,和情形都甚是了解。若是让楚王去,臣以为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说的自然是句句属实,景宣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派景立去,应当是最好的决定。 可是,他越是厉害,景宣帝就越是不能让他去。 本就在西南威望十足,这三年沉寂都没能让人忘记他的功劳。若是再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之前这三年岂非白来一场,他辛辛苦苦摆好的棋盘,又会重回空白一片。 景宣帝是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楼宴见他沉默,也明白皇帝陛下心里是在想什么,他家当年也算是牵扯进去了一半,多少知道些许的真相。 按理说,有关景立的事他该避嫌,但也正是这样的不避嫌,才让景宣帝对他另眼相待。 因此,楼宴并不灰心,反而接着劝道:“臣知陛下心中疑虑,楚王殿下的身子不好,而西南天气湿热,地势也陡峭,您担心楚王受不住。” “但是楚王既为皇家子弟,便有为国为民的责任,而等楚王殿下能顺利完成这一桩差事之后,西南重回太平,相比百姓也能理解陛下先国后家的苦心了。” 这一番话实在是聪明,既是劝皇帝三思,又维护了皇帝的面子。 但最重要的是,景宣帝忽然反应过来,景立的身子虽然已经逐渐好转,但到底是中了毒,在王府里当了几年的废人,不同于往日。 景立若是真去了西南,能不能平安回来都是两回事。 他又何必这般担心忧虑? 更何况,能不能回来,也不是景立说了算的。 景宣帝一下子冷静下来,曲起的手指在奏折上轻轻敲击,楼宴知道,他在思考。 楼宴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跪在地下安静的等着。 半晌,终于听到皇帝迟迟的嗯了一声,应允道:“你说的不错,这西南的事还是该让十七去。” “拟旨吧。” 第70章 离京(一更) 70. 楼宴回平南侯府的时候, 路上的更夫已经敲过了第三遍更。 月色当空,楼宴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肩背,想要早些回去休息,却在穿越回廊的时候, 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小花园里溜过去。 楼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唤道:“楼衡。” 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下子停住, 楼宴沉声命令:“过来。” 庭院中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 也没有说话声。 顷刻之后,忽然见那身影猛地往前跑去。 楼宴早有预料, 他冷笑一声, 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朝着楼衡背影离开的方向猛地一掷。 轻飘飘的折子在这一刻被灌满了力气,扑通一声, 楼衡膝弯被敲中, 一下子扑到在地。 楼宴走过去,示意身边的侍卫将他提溜起来。 自己将折子再度捡起, 避开棱角,使劲敲了敲楼衡的额头,“半夜三更才回府, 去哪了这是?” 楼衡挤出讨好的笑, “二哥,您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朝中事忙,您辛苦了,小弟给您揉揉肩膀?” 楼宴又敲他一下,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阿谀奉承,“是不是又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楼衡撇撇嘴, 小声嘟囔,“怎么就是狐朋狗友了?” 楼宴的脸色一下子冷下去,“你也是十七岁的人了,他们每天只知道带你每天在街上招猫逗狗,喝酒纵马,不是狐朋狗友,难道还是什么良师益友吗?” 楼衡看着自己二哥这幅冷静、高高在上的语气,忽然很委屈。 他抬眼看他,问:“不然我要做什么呢?和二哥你一样,去科举做官,爬到高位,然后再狠狠地摔下去吗?!” 楼宴眯起眼睛,眼底有怒火闪烁,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楼衡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他倔强地闭上眼睛,一副死不认错的模样。 楼宴却莫名的心软了,他看着眼前的弟弟,巴掌落在他肩膀上,无奈地拍了拍,“若是我不去做官,平南王府今日还在不在,都要另说。” 他的语气很轻,楼衡听着有些心酸。 楼宴知道,自己弟弟只是满腹的委屈和憋闷无处诉说罢了。 他不会和他计较,但是看他成日这般没个正形实在不成样子,便道:“阿衡,若是不想建功立业,入朝为官,我也不逼你。咱们家虽然不同往日,养你倒也能养得起。” “只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如果不想立业,那便先成家,你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成婚了。” “成婚?!” 楼衡是什么性子,哪里愿意就这样把自己栓在后宅,成日家长里短。他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不成婚!” “不成婚就好好念书。”楼宴道。 皇叔娇宠 第90节 楼衡向来没有读书的天赋,每天一看见“之乎者也”就要犯困,“我不想读书。” 楼宴狠狠地皱起眉,“不读书,也不成婚,难不成你还要继续当你的纨绔子弟不成?” 楼衡不敢说话了,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巴巴的。 楼宴拿他没办法,无奈道:“那你自己说,你想做什么?” 皎洁白净的月光撒下来,楼衡的半边身子都拢在月色中,年轻稚嫩的侧脸在光照下,竟显出了那么几分坚毅。 他看着楼宴,说:“二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楼宴却是立即变了脸色,语气也霎时严厉起来,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幻想,“你若是敢从军,要么我死,你来当这个平南侯,要么就滚出楼家,自立门户。” - “封楚王景立为平南大将军,即刻出发到西南赈灾剿匪”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传遍整个京城的。 彼时青妩正在景立的书房练字,而景立就坐在他旁边,看着她临摹字帖。 听完宣禹的回禀,青妩手腕不稳,直接毁了一幅字,景立却是神色淡定,眼中毫无波澜。 青妩问:“王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会派你一起去?” 景立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宣禹说:“宣旨太监一会儿就到王府了。” 景立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先退下吧。” “是。”宣禹看出房中气氛凝滞,很有眼力见地退下,并给两人轻手轻脚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青妩握着毛笔,垂落的墨滴在白净的纸面上汇聚成一小汪墨潭。 “绥绥……” 景立唤她的名字,她却将毛笔一扔,也不管墨汁四溅,转身就走。 景立眼疾手快得拉住她,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圈住,“去哪?” 青妩眼圈已经红了,她挣扎着不想让景立抱,“您分明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却不告诉我,西南那么远,您说走便要走了……” 景立扶着她的腰,故意问道:“怎么,担心我?” 他明知故问,青妩不想和她说话,咬着嘴唇赌气。 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景立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怎么,难道还真的生气了不成?” 青妩使劲地瞪他一眼。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凶了,殊不知在景立心中,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儿在挠人,不仅不疼,还让人心尖酥麻一片。 他一把将眼前这只小猫儿抱起,双手托着她的细腰,额头去碰她的额头,笑着道:“还真以为我会把你自己丢在京城?” 青妩躲避的动作倏地一顿,她的眸中终于有了颜色,“您……” 景立认真道:“原本没和你说,就是在想到底要不要带你一起,方才忽然决定了,与其放你在京城,我们两个人心里都不踏实,还不如把你带在我身边,总归是更放心些。” 青妩立刻转怒为喜,张开手臂去抱他,“只要您不嫌弃我麻烦。” 景立拧眉,顺手在她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不许胡说。” 青妩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马上就要跳起来似的,耳根也都染上绯红。 景立将她往下来,手掌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带她往文斯阁走去。 走进卧房,绕过屏风,一副龙飞凤舞的草书即刻映入眼帘—— ……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景立不自觉的停下步子,他转头去看外面,碧蓝如洗,晴朗万里。 他从未想过,还能有再回到西南的那一天。 青妩似乎也察觉到景立手指尖轻轻地颤抖,她拉着景立的胳膊,很认真地说:“王爷,能去到您曾经去过的地方,我很荣幸。” - 景宣帝的旨意很快传到楚王府,景立穿着一身墨色的锦袍领旨。 次日,又亲自到皇帝的福宁殿谢恩。 因为涝灾匪寇严重,已经影响到了当地百姓的生活,因此离京日期就在三日后,一应行礼都有户部和礼部预备,而朝廷拨下的善款则由户部提早下发到了同州。 而除了景立之外,景宣帝还为他配备了两名副手,一个是户部蒋赟,一个是兵部谭正清。一文一武,一管财政一管治兵,说是副手实际上也是把景立的权力架空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景立实际上只得了一个平南大将军的封号,手里却并没有什么权力。 离京那一日,景宣帝亲自送他出了宫门,楚王带着王妃拜别皇上,跟着辞别百官。 出了内城,浩浩荡荡一行人,在京郊的山路上蜿蜒成了一条黑压压的曲线,许久之后,才终于看不出到一点踪迹。 罗旭给景宣帝披上披风,关切道:“晨起风凉,陛下得了风寒,可注意别吹着了身子。” 景宣帝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远处,嗤笑一声,看上去大约是松快了些许,“朕的十七弟嘛,从前几次他往西南,朕都没有机会送,这一次,自然是要好好告别的。”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深层含义,罗旭识趣地推开半步,不敢再打扰。 - 至于景立这边,已经远远出了京城,拐上了山路。 景立的身子不好,又带着更娇弱的王妃,所以他们路上是做马车。 身后还跟着护卫、婢女、大夫等等一大波人,光是王妃的行礼都是拉了七八驾马车。 知道的是临危受命前去赈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一路游山玩水去了。 皇帝还特意赐了三千精兵,一路从京城跟着到西南。 多数都是军中的年轻人,对于景立这般走走停停,自然是百般的瞧不上,又不敢抱怨,只得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直到十天之后。 他们才将将走到怀州,离着重灾区同州还有十万八千里。 武将出身的谭正清最是心急,忍不住来回禀景立,“王爷,这般赶路只怕到同州得要春天了,咱们不能加快些速度吗?” 他们刚刚走过一小段崎岖的山路,马车里的王爷和王妃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景立握着帘子,手指骨瘦弱的泛着青色,他干咳两声,“让谭大人见笑了,本王这身子实在有些不中用了。” 谭正清年轻,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五年前也曾听过景立“西战神”的名号,也曾百般敬仰万般钦佩,可是这一些的期许都在这一刻破了个粉碎。 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哪里有半点当年的气魄。 他很失望,同时也不打算再继续迁就下去。 “王爷的身子尊贵,可是同州的灾祸也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不如臣先带一波人先行一步,到同州救急。”他说着,瞥了景立怀里娇弱的王妃一眼,“至于王爷,您慢慢走,身子重要。” 景立却像是听不懂他的嘲讽似的,竟然真的点头答应了,“宣,咳咳,宣禹,带谭大人去点人。” “是。” 于是,谭正清直接分走了一多半的人,只给景立留了些护卫,和不到一千将士。 景立也并不在意,更不着急,游山玩水似的,走一天,歇三天。 底下人从一开始的埋怨到后来的认命,竟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军速度,又用了十天才走出怀州,到了雍州。 - 而距雍州五百多公里的漳州。 城内最大的悦来客栈门口刚刚停住三匹快马。 一身墨色锦袍的男人翻身下马,接住马背上穿着水绿色襦裙,头戴帷帽的女子。 他们身后则是两个身着劲装的护卫,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扔给迎出来的店小二,吩咐道:“要三间上房!” 第71章 亲自为她按摩(二更)…… 71. “客官, 您里面请——” 店小二利落的接过银子,一甩袖子,将这一行人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出人意料的是,偌大的客栈竟有一半都是空着的, 而二楼的客房住着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为首的男人穿一身墨色锦袍, 长身玉立, 一看就不是凡人,更别说他身边还揽了一个身段窈窕的小女子, 更像是谁家的纨绔子弟。 小女子撩开遮挡在额前的轻纱,忍不住问:“这客栈这么大, 怎么没人?别不是出过什么事吧……”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 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戳掌柜的心窝子。 掌柜的正杵在柜台前头算账,听到这句话,连忙出声解释道:“小娘子实在多虑了!” 小女子拉着身边男人的袖子, 轻轻地“哦”了一声, 问:“那是为何?” 掌柜的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下,说:“听您口音, 大约不是咱们漳州本地人,那不知道也正常。” 女子更好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长叹一声, 回道:“您可知道前不久同州涝灾?” 女子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疑惑地点点头,“自然知道。只是,这同州离着漳州少说也有几千里,难不成还波及到了漳州不成?” 掌柜的解释道:“漳州虽然离着同州远,却是毗邻河州,此次涝灾, 同州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直接进了山当土匪,专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其中,河州就因为正在万霞山脚下,几乎大半都被难民匪寇占领,咱们这漳州和河州挨得近,时不时就能听到万霞山打打杀杀的声音,唉……” “我们这客栈,也有十来日都没人来了……” 掌柜的无不心酸地感叹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女子拉着身边男人的手指,依赖的勾了勾,小声道,“大人,妾身有些害怕。” 掌柜离得近,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大人”,“大人?您是……” 皇叔娇宠 第91节 男人搂紧怀里的女子,没说话,只朝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神色颇有得意。 护卫即刻上前道:“我们大人是新上任普安县令。” “县令?”掌柜的听完,先从头到脚的将这两人打量了一遍,实在没觉得这人哪里像是父母官。 果然,只听他哀叹一声,说:“既然匪寇还没清,咱们便先不着急赶路了。我看这漳州山明水秀,倒也够咱们玩儿几天。” 说完,也不管掌柜的是怎么看他的,径直揽着怀里的女人走了。 掌柜的眼疾手快地将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拦下,“诶诶诶——” 两人停下,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脸警惕道:“你想干嘛?” 他们身上都配着刀,掌柜的赔笑道:“小的就是怕怠慢了大人。” 护卫这才收了刀,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说完三两步就上了楼,而后就听到一阵关门的震天响,之后一整天都没看见人下来。 - 二楼天字一号客房。 本该在雍州的景立和青妩此时正坐在床边,两个护卫坐在桌前。 行军队伍还在雍州行进,景立和青妩也是乔装之后偷偷离开,因此,贴身伺候他们的宣家兄妹并没有带出来,如今跟着他们的是两个青妩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他们两个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十一和十三。 青妩偶尔会悄悄观察这两人,觉得他们比宣禹还冷漠不近人情。 就像此时,他们正和景立汇报同州的情况,同样是面无表情。但是景立应当已经习惯了,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房间内一下子便只剩景立和青妩两个人。 青妩听着关门声,心口上的重担终于稍稍卸下来一些,她趴倒在床榻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路上快马加鞭,几乎没有怎么注意过,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闭着眼睛趴了一会儿后,她很快又爬起来,坐到景立的身边,问:“王爷,您累不累?” 青妩知道,景立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这一路上如此颠簸,他定然也是疲惫的。 果然,景立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是有点。” 青妩立刻凑到他跟前,仔细端详他的脸,景立原本闭着眼睛,倏地睁开,正好看见青妩放大的面孔。 他笑着掐了掐青妩的小脸,“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青妩见他脸色果然没有很差,稍稍放了心,她搂着景立的腰,将自己塞进他的怀里,景立从善如流地将她抱住。 青妩贴着他,小声说道:“王爷,方才我没有说错话吧。” 景立拍拍她的后背,肯定道:“没有,绥绥很厉害。”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哄人,青妩却很高兴,她说:“能帮到您,我很高兴。” 景立看着小姑娘这对他全身心的信任的样子,问:“跟着我跑这么远的路,怕不怕?” 青妩摇摇头,忍不住撅起嘴巴,“王爷,我也真的没有那么弱不禁风的。” 明明在京城里再娇气不过了,到了这粗粝的西南,却不想让景立看轻自己。 她朝景立摊开小手,柔软的手心因为握了几天的缰绳,被磨出一道嫣红的痕迹。 景立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柔声问道:“疼不疼?” 青妩很乖地摇了摇头,然而身子却好像贴得更近了一些。 景立敏锐地抬头,瞄她一眼。青妩很无辜地仰头看他,“有一点点疼。” 景立对上她的眼睛,立刻甘拜下风。 她的眼睛实在好看,圆圆的,眦角有一些弧度眼尾拖长,形如狐狸,却又如秋水般纯净明亮。 高兴的时候好似春日的桃花,隐隐闪着光亮。 含泪的时候深情款款,眉心点着愁绪,像是冰封了一个冬天的冰雪都在她的眼中融化了。 纵使现在是炎热的夏日,她的眼睛也如冰雪一般纯净。 景立只垂头看她一眼,便觉要沉溺其中,偏偏有人美而不自知,拉着景立的手臂,在他的肩膀上肆无忌惮的撒娇。 这几日奔波辛苦,青妩不想让景立担心,强撑着到了漳州。可是听到他温柔的关切的时候,又忍不住示弱,让他再多注意自己一些。 青妩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很纠结。 景立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指,说:“洗洗手,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青妩点头,景立给她亲自倒了热水,端过来,青妩直起身子,想要净手。 但是她方才是扑在景立的怀里的,腰背弓着,并不觉得怎样,这会儿忽然直起身子,才发觉自己大半边的身子都是僵住的。 她这几日几乎住在马背上,身子骨自然受不了。 没什么事的时候,撒娇卖痴讨他的关注,可是真的有事了,又怕他太过担心。 青妩虽不知道景立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也知道,他现在必定是很忙的,还是不要让他在自己身上耗费太多的心神了。 于是,她强忍着僵麻的感觉,倾身去洗手,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知这点子小伎俩根本逃不过景立的火眼金睛。 他是惯常骑马的人,但是几年没有像今日这般,连续几天的骑,腰背都有些经不住的酸痛。 更遑论青妩这个不喜欢骑马的小姑娘。 方才被青妩打岔,便忘了问出口,眼下看到她僵硬的动作立即想起来了。 可他不吱声,抱臂站在一旁,只等着她亲自和自己张口。 洗了手,又用干净帕子擦了手,景立走过去把水盆端回盆架上,然后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景色,赞叹道:“前不久漳州刚刚下了一场雨,这会天气倒是没有那么热。现在还不到用晚膳的时辰,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青妩一愣,“现在么?” 景立点头,道:“咱们来漳州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如果一直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哪里会打到草?更何况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出去走走,回来一并吃过晚膳睡觉。” 他自然是理由充分的。 可是…… 青妩悄悄伸手去揉自己的腰,又酸又麻,只要动一下就仿佛能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甚至不敢站起身。 沉默了许久,她对着景立期待的眼神,终于坦白,“我怕是不能陪您去了,这几日一直骑马,我有些不大舒服。” 景立站在她跟前,闻言挑了挑眉,“怎么不舒服?” 怕他担心,青妩不想说实话,“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今日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她不习惯撒谎,尤其是在景立沉默的注视下,屏声敛气都觉得心虚。 景立不知何时走过来,手背去贴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发热了?我叫人请大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走出去,青妩忙去拉他的胳膊,“真的没事。” 她的力气其实很小,若是在平日里,根本捍不动景立的一分一毫,今日却一拉,就把他拉到了。 景立虚虚地将青妩拢在身上,手臂垫在她的腰下,感觉到她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手指也跟着动,从细腰移到蝴蝶谷,他揉了揉,问:“是不是这里不舒服?” 他的手指温热,挨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好像直接接触到了皮.肉上。 青妩咬着嘴唇,嗯一声。 景立没说话,只伸手在她酸麻难受的地方轻轻地按摩了起来。他的手掌好像烤着一团火,在伤处揉了一会儿,酸痛感便好多了。 半个时辰之后,青妩散了架的骨头重新被装回去,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谢谢王爷。” 然后便要去推他的肩膀,“我已经好多了,您起来吧。” 景立却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他的动作逐渐暧昧起来,在她的腰上轻轻的滑动。 然后贴着她的耳边,问:“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本王帮你接着按一按,如何?” 第72章 哥哥,给我买(一更)…… “本王帮你继续按一按。” 景立的声音里有全然不必遮掩的暧昧, 青妩被他困在身下浑身都烧红。 两人凑在一起胡闹了一阵,景立到底是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们一路紧追慢赶日夜兼程,景立到底还是有些疲惫的, 换了干净的衣裳, 又重新换了一套床褥。 景立搂着青妩躺下, 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两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夜色将整个屋子都拢住。 景立想要舒展一下酸痛的筋骨,手臂却被青妩枕着, 完全动弹不得。 他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不想就这么一点动静,都能惊醒睡着的青妩,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拉着景立的袖口,“王爷……” 听这声音应当是还没有完全醒过神, 景立拍拍她的手背,“起来,收拾收拾咱们去用晚膳。” 青妩不吱声, 窝在他怀里赖了好半天才终于坐起身, 却像个布娃娃似的,没有动作。 景立无奈,扯着青妩的手腕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继续睡,然后从旁边取过衣裳给青妩一点一点的穿。 整个过程中,青妩都一直闭着眼睛,只管自己舒服。 小姑娘倒是会享受, 景立看着她安静的眉眼,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娶了位王妃,还是给自己提前养了个女儿。 恃宠生娇的小狐狸。 穿上衣裳后,景立稍稍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唔——” 青妩一下子醒了,杏眸含娇又生怨。 景立轻笑一声,将她放开,然后自己走到屏风前开始穿外衣,“天都黑了,带你去吃晚膳。” - 一刻钟后,景立和青妩穿戴整齐,下了楼。 皇叔娇宠 第92节 十一和十三已经在楼下等了,两人仍旧穿一身生人勿近的黑衣裳,冷着脸倚在门口。 许多行人原本想进来,但是一看见这位煞神似的在门口杵着,连门帘都没撩开就走了。 掌柜的心里不满意,看见这两人怀里抱着刀,又不敢说什么。 好在景立和青妩一下来,四个人便走出了客栈。 悦来客栈就在漳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走出客栈,正对着的就是一间戏楼。 迎着晚风轻哨,能听到丝竹乐声, 远处是各式各样的摊贩,有卖杏仁茶、荷叶粥、梅子浆等零食的,还有卖馄饨、豆粉圆、甜包子等小吃的,扛着糖葫芦架子的小商小贩走街串巷,每一个的后面都跟着几个馋嘴的小孩子。 还有卖话本的,卖面具、拨浪鼓等小玩意儿的…… 一切的一切,都能在夜市上找到。 青妩没在晚上出来逛过夜市,因此十分新奇,一路上走走停停,她只要稍稍停下来看一看,景立就会示意身后的十一上前、付钱,然后再接着往前。 等一条长街都逛完,两人找了一家卖馄饨的小店坐下,青妩才惊觉他们这一路上到底买了多少的东西。 十一和十三的刀都系回腰上了,一人怀里捧着一堆小山似的东西。 青妩见他们一路走得艰难,不忍道:“坐下歇一歇吧。” 这小店店面不大,却很会做生意,店里的桌椅不够,又沿街摆了几张,景立几人干脆就没有进店,直接在街边坐下,要了两碗馄饨,并一碟腌酱瓜。 青妩从前在庄子的时候,没少吃这些,但她没想到景立也愿意坐在马路边吃东西。 景立瞧出她心中所想,敲了敲她的脑袋,“从军的时候,连馄饨都没得吃,我又哪里比别人高高在上了?” 青妩抿唇一笑。 十一和十三并那两大摞东西都坐到旁边那一桌去了。 这小小一方桌面,只剩下她和景立两个人,远处是浓白的炊烟和馄饨的香味,再远处是喧闹的叫卖声和行人嬉笑说话声。 满满都是尘世的烟火气。 而她和景立就被拢在这烟火气里,让人满足。 馄饨很快就送上来,热腾腾的碗面上还飘着一层翠绿的葱花,本来看上去很有食欲,可是夏日的热风一吹,更热了。 青妩咬了一口嫌烫,勉强咽下去,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景立才刚刚喝了一口汤,就见她撂了筷子,皱眉,问:“不合胃口吗?” 青妩摇了摇头,小声道:“有些热。” 说着,她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一家甜水铺,“王……” “遇……哥哥,给我买吧。” 她知道景立不允许她吃太过生冷的东西,尤其还是在刚刚吃了热馄饨,且没有几个时辰就要睡觉的眼下,因此她故意装的可怜巴巴,语气娇怯。 不想景立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搁了筷子起身。 他身后的十一见他动作,立刻站起身走过来,“主子,您想买什么?属下给您去买。” 景立摇摇头,说:“你们坐下吧,不必管我。” 十一一愣,但也不敢反驳他的命令,只得点了点头,重新坐了回去。 景立径直走到街对面的糖水铺子里,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瓷碗走了出来。 “绥绥,吃过这个吗?”景立放到青妩的跟前,问道。 青妩好奇地垂头去看。 细白的瓷碗里盛着一碗糖水,糯米圆子,各式各色的瓜果碎丁以及白滚滚的去心莲子安静的躺在糖水里,碗底沉着几块碎冰。 青妩摇摇头,说:“京城的小吃没有这么多花样。” 景立却是一笑,说:“只是宫里的东西讲究,每顿饭几菜几汤,肉蛋几斤几两都要规定好,大家都不愿意把民间的这些食谱传进去,怕会坏了这传承几百年的规矩体统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嘲讽意味,虽说只是在讨论这一碗小小的糖水,但青妩却从中听出几分惯有的无拘无束来。 他原本就不是改被束缚在那小小的王府里,因为他早已见过更广阔的天空。 青妩抿唇一笑,伸手去捏汤匙,然后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出人意料的,并不是很甜,反而还带着一点点酸意。 但就是这一点的味道,将她心头的燥热尽数驱赶干净。 她又舀了一勺,喂给景立,“您吃。” 景立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青妩弯着眼睛问:“如何?甜吗?” 景立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一道月牙,唇角上扬,薄唇上还沾着一点水渍,应当是方才的糖水。 迎着皎洁的月色和随处可见的灯笼,小姑娘的五官笼上一层柔光。 好似是什么古画里走出来的,稍纵即逝。 景立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竟忽然生出一股子冲动,想直接按着她,尝尝她唇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一定会更甜吧? 可是这是在街上。 景立手背上的青筋紧紧崩起,好在袖口宽大,能将他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藏于其中。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能克制自己了,又或者是面对青妩,他从来不知什么叫克制两个字。 青妩见他盯着自己忽然愣住,以为他是看到了什么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问他:“您怎么了?是看见什么了吗?” 景立被这一句话拉回神思,跟着,他盯住青妩仍旧握着汤匙的手,忽然挑眉,“吃了多少了?” 青妩一愣,看着才刚刚吃了没几口的糖水元子,瘪了瘪嘴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迁怒。 她委屈道:“只吃了一口,您不会不让我吃了吧。” 景立在她不可置信的视线里点了点头,“就算天热也不能吃太多冰饮,你身子不好,忘了?” “可是……”青妩不服气,声音很低,听起来很是失落,“不让我吃为什么还给我买……” “好。”景立点点头,“那下次一口也不许吃了。” “不要……”青妩想拦却没拦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景立直接将自己手里的冰碗端走。 男人狠心,竟然直接递给身后的十一,不许青妩再眼巴巴的盯着。 他严肃地点点青妩的眉心,“你的身子不好,不能吃太多。” 说着,他把旁边稍稍放凉了一些的馄饨推到青妩的手边,“吃这个。” 第73章 怎么有这么乖的小姑娘(…… 73. 吃完馄饨后, 两人在长街上逛了个够,回到客栈时,已经亥时过,客栈留了个后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 几个人上楼的时候, 遇到了两个在二楼值夜的小伙计, 看着他们四个人才回来,还抱着那么多的东西, 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景立没理会,只当没看见他们, 矜傲的揽着怀里的青妩进了房间。 两个护卫把东西放进了房里, 然后便走出来,立在他的门口,双双抱刀, 生人勿近。 两个小伙计面面相觑, 被这架势吓到了,纷纷加快脚步, 等将整个二楼都巡查一遍后,才终于回了他们这些值夜的伙计住的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一张大通铺, 有人睡着, 有人要去值后半夜,正坐在铺沿穿鞋,见这刚回来的两个人神色不对,好奇道:“你俩这是看见什么了?” 一人问:“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客栈里刚刚住进来四个人,就在天字房。” “知道啊,怎么了?” “我第一次看见那派势的人, 今天傍晚出的门,现在刚回来,买了两架马车的破烂,保守估计得几百两银子,而且他搂的那小美人,穿金戴玉的,啧啧——” 一人说完,还有人跟着补充,“还有啊,他的那两个护卫,煞星似的,成天抱着刀。大晚上也不睡觉,还要在门口守门,别是得罪了什么仇家吧。” “应当不是吧……”不断有人插入这场八卦讨论中,“听掌柜的说,那男的身份不一般啊……” “能有什么身份,看他们那样子就是出来吃喝玩乐的,能有多不一般。”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有人神神秘秘的插了话进来,“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在咱们这住下么?” “为什么?” “我听说,他们原本是要去同州的,要借路河州,可是现在河州正乱,所以才在咱们这住下。” “同州?”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提出疑问,“同州都被大水给冲没了,还去同州干嘛?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总不能是去同州救灾吧。” “救灾肯定不是,我猜是去享福的。” “这时候还能享什么福?”大家不明白,纷纷道,“同州本来就穷,还有天灾!” “嘿嘿……”有人露出一个笑,得意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越是有灾越能发财啊……” “啥意思?” “对啊啥意思?” “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同州是穷,可是只是平时穷,现在可不穷,朝廷已经拨了三回款下来了,哪回没有个几千万两银子,这银子给谁?难不成真给我们这些老百姓啊?”这话可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说话的人敲敲床沿,“还有,你们难道不知道那河州匪寇一事?剿平了匪,那贼窝里的东西咋办?这天高皇帝远的,还能上交不成?” “诶!不对吧……”前半句话都说不出啥来,后半句话却是有人不同意,“那匪都剿了半个多月了,真能平了吗?我看悬。” “不是说派来楚王来么,之前楚王就是镇守在咱们西南的。”有的人年岁稍大些,知道很多前尘往事。 “那病秧子行吗?我都怀疑他能不能安全到这,别在半路上死了,平乱没平成,倒是成了笑话。”有的人纯粹看热闹,接了一句。 “……” 顺着这句话,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竟然也煞有介事地开始讨论国事。 只是,他们说得热闹,第二天忘得也快,也就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深夜里打发时间的几句闲话,就那么轻易地随着晚风飘出窗栏,最后吹进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朵。 - 三天后。 皇叔娇宠 第93节 景立揽着青妩下楼用膳,一楼大厅除了几个伙计,一个人都没有。 而伙计手脚麻利的上完菜之后,也飞快退下。 无他,只因为景立说自己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并且提完要求之后,还给掌柜的扔了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够在这客栈租个三四年的一号房,掌柜的美滋滋接下,愈发把这几个人捧成大爷。 “刘大人,您慢用,慢用。” 刘玉,是景立这次出门用的假名字。 - 景立,不,此时是刘玉。 刘玉也不含糊,心情一好就随便扔几粒碎银子,成天都在挥霍。 青妩倚在他身边,见他这回竟然扔出去了两粒银瓜子,不满意的皱了皱眉,“爷——” 不是王爷,不是公子也不是大人。 这是前两日他们商定下来的一个既不低调又不张扬的称呼。 景立第一次被她这么叫,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改个称呼,却没想到这个字从小姑娘的嘴里吐出来,竟然带着几分莫名的勾引。 好像她真的不是自己平日里那谨小慎微,娇怯羞涩的王妃,而是在街道上萍水相逢的一位俊俏美人。 都不用做什么,招招手都让人想扑过去了。 竟真有几分祸国殃民的架势,景立没忍住,不等她后半句说出来,便掐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才问:“怎么了?” 这一个吻可不是在他们的商量之中。 青妩一愣,跟着耳尖涨红一片,她睁大眼睛,狠狠瞪着眼前这人,好似是在说:为什么突然亲我? 可是实际上又不得不乖巧地,继续把戏演下去,“您总给这些人银子干嘛,我身上这件衣裳都穿了两天了,还不该扔了吗?” 明明是他们早早讨论好的戏词,可是让青妩一说出来,景立就莫名觉得她可爱,怎么有这么乖的小姑娘。 他使劲揉了揉青妩的脑袋,然后圈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搂的再紧一些,然后才把既定的台词说出来,“乖,爷有的是钱。” 说着,他朝旁边招了招手,十一立刻递上来一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根做工精致繁复的金簪子,景立推到青妩的手边,说:“才让人给你买的,喜欢不喜欢?” 青妩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话。 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嘭的巨响,紧接着两人旁边的窗子被人狠狠踹开,几个提刀的黑衣人的翻窗进门,很快将几人包围起来。 景立抱着青妩的手指紧了又松,藏在袖口里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青妩竭力克制着自己将要破开喉咙的尖叫,依偎在景立的怀里不说话。 景立则是一副震惊加不可置信,“快,快来人!” 没有人。 他身边只有两个护卫,纵使武艺再高,也抵挡不住周围这一圈人。 这一群人高矮胖瘦各不一致,大半天的竟然一人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面,一人手里倒提着一个大刀。 一看便不是好惹的,像是哪个山上落草为寇的土匪。 十一和十三对视一眼,长刀出鞘,先把景立和青妩护在身后。 掌柜的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那位难伺候的客官哪里不满意要把自己的店砸了,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结果却看到这样一幕。 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几位……几位大爷,这这是怎么了?” 景立脸色也发白,但大约是因为怀里有女人在,还强撑着镇定,“是啊,我,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没人说话。 僵持片刻,景立拿出杀手锏似的说,“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要是杀我,也不用活了。” 身边的小美人扑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景立一边安抚她,一边咽了一下口水,道:“若是想要钱,也行,本官……我,我有钱!” 说着,他竟是直接把桌上那一枚还没有来得及给青妩带上的金簪子往其中一人脚下一扔,“这个,给你——” 为首的那人不知道姑娘首饰多贵,却认识金子,他垂头扫了两眼,抬头又看他,“就这样,就想打发我们兄弟?” 景立听出有戏,一股脑儿的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金子银子首饰玉佩都摘下来,推到地上,“这些,总算够了吧?” 为首的蒙面人打量他两眼,然后用刀尖挑起其中一个镯子,反复看了看,然后又缓缓挪过去,指向他腰间的一个墨色的玉牌,问:“那是什么?” 景立一听,立刻捂住腰间,“这个不能给,这是本,本官的通行玉令。” 通行玉令? 为首的男人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许久,他朝身后示意了一下,道:“兄弟们,带上东西,咱们撤!”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刻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金银珠宝收拾好,然后全部都扔进他们专门带来的布口袋里,“大哥!好了!” “走!” 一声令下,几个人翻窗的翻窗破门的破门,没一会儿就消失。 景立见他们走了,终于松了一颗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小美人趴他怀里哭,“我害怕——” 两个护卫跪地上请罪,“大人,属下该死。” 景立冷冷瞪他们一眼,抱着女人上了二楼,临走前,还不忘把桌上的碗筷盘子狠狠一拂,噼里啪啦的瓷片碎裂声连成一片,而罪魁祸首,却早已消失在了一口众人的视线。 - 漳州城某宅院,一个身穿丹红色常服的男人立在廊下,正逗那里挂着的两只鸟。 他身后是一个穿着夜行服的年轻男人,旁边的矮桌上,摆了一地的金银财宝,还有玉佩首饰。 红衣男人听到声音回头,皱了皱眉,“只有这些破烂?” 黑衣人答:“回大人,属下怕惹怒他,没敢一直纠缠,只有这么多。” 红衣人揣着一把折扇,用折扇在桌上随意的扒拉了两下,点头,说:“倒的确是京城才有的东西,这小子果真富裕。” “看那做派,不像有假。” 红衣人不置可否,又问:“刘玉,去查了吗?到底是谁?” “回主子,京城倒是还真有刘玉这么一号人,庆国公府的小少爷,败家的很,二十多岁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倒是也对得上,只是……”红衣人琢磨,“这朝廷怎么没有关于普安新县令的邸报?” 黑衣人答:“主子,会不会是这姓刘的官是买来的,朝廷还不知道呢?” “应当不会。这样的特殊时期,还敢有人买官?除非是皇帝默许。”红衣人冷静道。 但是他思来想后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得出答案,干脆不想了,他吩咐道:“继续给我盯着他,我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 二楼天字号房。 景立正坐在桌前喝茶,青妩凑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其实已经没有动静了,可是青妩还是忍不住总往外看。 她能帮到王爷,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景立无奈地将她拉过来坐好。 青妩看他冷静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王爷,今天来的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景立撇了一下茶叶的浮沫,道:“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蛇忍不住了。” 第74章 山中遇险(一更) 74. 景立说的这话模棱两可, 让人摸不着头脑。 青妩却忽然福至心灵,仰头问:“王爷,您是不是想让他们觉得,您是能和他们同谋的人?” 小姑娘很聪明, 有什么话一点就透, 景立瞧着窗格上映出来的疏影, 点了点头,没有瞒着她:“朝廷已经拨过两次款, 西南灾情却没有一点好转,救济款定然是被昧下了。” 青妩问:“王爷知道是谁?” 景立摇了摇头, 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 指骨曲起,敲了敲眉心,“西南实在太远, 鞭长莫及。我如今的势力, 早已不比当年。” 他这话多少有点人走茶凉的悲凄感,青妩正要安慰, 就见景立忽然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这等小事,我还不至于束手无策。” 打草惊蛇只是起点。 借力打力, 将计就计才是真的要做的。 景立不知道背后那人具体是谁, 但他知道,只要他放出风去,就一定会有人循风而动。 这不,已经等不及了。 景立的眸色很沉。 纵使眼下他只是穿着一身柔软的寝衣,坐在桌边喝茶,也莫名有几分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强大气场。 青妩钦佩他的自信, 更沉迷于他的尽在掌握中。 她问:“王爷,那接下来呢,咱们怎么办?接着等吗?” “不。”景立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一个为钱上位的纨绔最看中的就是命,咱们已经被劫,不能再等。要不然定然会引起怀疑。” “明天一早,咱们就接着往南,出发去河州。” 青妩有些猝不及防,“这么快?” 景立点点头,说:“逃命么,自然要快。” 青妩明白了,不再多言,默默将两人去收拾两人的行李和包袱。他们一路行进,没有带婢女,这些事情只能她亲自来做。 其实,王爷本可以不带着她的。可是他还是带上了自己,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的支持,不拖他的后退。 皇叔娇宠 第94节 景立走过去帮她一起整理衣服,他并非没有做过这些,却没有整理过女儿家的衣服,什么内衣、寝衣、小衫、长裤……景立学着青妩的动作一件一件叠好。 但是动作很慢。 青妩渐渐地也放慢速度,等他一起,让两人的动作频率趋向一致。 景立忽然笑了一下,说:“你看,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青妩一愣,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住,转头去看他,“王爷……” 景立的声音很轻,被夏风一吹,徐徐温柔,“不要觉得你什么都不会,只是别人恰好会的,你不会,但是你会的,别人不是也不会?” 青妩撇了撇嘴巴,“叠衣服又算是什么本事?” 景立有些好笑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难不成你只会叠衣服不成?” 青妩说不出话。 景立说:“我们绥绥这么乖,这么聪明,这时间又有几个人比的上。” 青妩被他说得莫名脸红,偏过头不去看他。 景立说:“绥绥,这世界很大,你还这么年轻,不知道有多少东西可以学,可以去做。你瞧,从前你不会骑马,如今已经能跟着我从雍州骑到漳州,这一路上一千多里,又是谁能经受的住的?” 他将青妩揽进怀里,迫使她和自己对视,道:“我只怕你一路上跟着我会觉得无趣。” 青妩摇头,“不会。” 她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说:“能帮到王爷,我很高兴的。” 景立一路上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因此笑了一下,答应道:“那之后的事,让你多帮我一些,好不好?” 青妩最怕别人觉得自己没用,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她自然高兴。 景立了解她的性子,小姑娘才刚刚十七岁,成日圈在院子里岂非可惜。 大凉国界万里,河山无数。 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 - 翌日天才亮。 楼上的天字号房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守在门口的伙计被吵醒,打了个哈欠又重新靠回去,打算继续入睡。 不一会儿,忽然有人敲了敲柜台台面,“退房。” 伙计一下子惊醒,下意识往外面看,天还没亮,破晓的晨光还掩在夜后,路上还点着灯。 “客官,您这么早就出门啊。” 为首的一男一女紧紧挨着都没说话。 跟在后面的护卫往柜台上扔了一锭碎银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帮我们把行李搬上马车。” 伙计见到银子的那一瞬间立刻清醒了,推了推旁边的同伴,“起来!干活了!” 两堆小山似的行李艰难地被搬上马车,末了,两个伙计一人又得了一锭碎银子的打赏,便眼看着这马车飞快的拐出长街,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_ 出城的时候,塞给了城门守卫不少银子才给通行,然后便一路往南,驶上了崎岖的山路。 漳州和河州中间只隔了一条河,越过桥面就是山路,再往前就是万霞山的主峰。 而万霞山,是通往同州的毕竟之路。 山里天气冷,坐在马车里的青妩裹上了披风。 来的时候是骑马,走得时候是乘马车,按理说应该比来时更舒适一些,但因为山路的原因,反倒是更让人难受了。 青妩又冷又想吐,贴着墙壁脸色苍白,纵使十三驾车已经很平稳了,但还是难免颠簸。 “十三。”景立见青妩的脸色实在不好,忙敲了敲车门,让十三停车。 “吁——”十三使劲一扯缰绳,马车停下。 剧烈的推背感让青妩直接撞到了景立的怀里,肩膀硌得生疼,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推开景立,直接扑到窗边,干呕起来。 景立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然后又递了水袋过去,让她漱一漱口。 好半晌,青妩才终于将心底这股子恶心劲压下去,她朝景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而十一和十三早已背过身去,并没有看到她这狼狈的一面。 青妩很感激景立的贴心,景立看了看天色,夕阳西斜,已经不早了,景立决定道:“今天不赶路了,咱们找一处平坦的地方,歇一歇。” 青妩立刻摇头,“不用。” 景立却打断她的话,“乖,听话。” 他指了指外面的天,说:“你身子受不了,十一和十三也累了。更何况,看这天色,应当是要下雨了。” 青妩一看,天上阴云密布,周身闷热且潮湿,果真是要下雨的前兆。十一已经听到了景立的话,点了点头,驾车速度慢下来,想去找个山洞,或是平坦的地界。 走了一刻钟,终于看见一个山洞,十一抱着刀下车,“主子,我去瞧瞧。” 说着,他将山洞门口杂乱的藤蔓整个割开,走进去,里面平坦开阔,还有两块平放的巨石,旁边堆着几堆柴草,上面压着几个碎石块。 见十一走出来,景立问:“如何?” 他们这是在山上,到处匪寇横行,还是要小心一些。 十一说:“有人住过的痕迹,但是应当已经离开很久了,咱们进去躲躲雨,应当无妨。” 眼看已经刮起风,景立想了想,说:“先进去再说。” 说着,他带着青妩下车,打算从这山洞里凑合一夜。 青妩喝了水之后,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跟着景立往山洞里面走,然而才刚迈出两步,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脚步声,山道边上郁郁葱葱的和灌木丛里,忽然跳出来了十几个人。 将他们四个人,包括一辆马车团团围住。 这一群人,和他们在客栈里遇到的那群人差不多,身形高矮胖瘦都有,甚至还有挽着头发的瘦弱女人。 但是青妩心里很清楚,之前在客栈遇到的,虽然穿着夜行衣,蒙面提刀,但是他们并不是山匪。 而眼前这一群人,各个衣衫破烂,身上却带着浓浓的匪气。 他们提着破刀,眉间的神色绝望且阴郁。 可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将青妩等人包围起来,之后却是齐齐往后一退,青妩和景立见到他们这架势皆是一愣,对视一眼,景立示意十一和十三放下刀。 一个蒙着面的年轻男人走上前,他身形高挑却瘦弱,看上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像土匪,倒像个书生。 可是周围的人却以他为首。 景立盯着他,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几位……”年轻男人指了指他们看上去就宽敞且华贵的马车,然后又指指这破财的山路,“天气这么不好,还要出门?” 说话声音也有些好听,这人不一般,青妩忍不住掐了掐景立的手心。 景立安抚似的回握住她的手,然后十分大方的笑了一下,说:“这位大哥,在下是要去寻亲的。” 年轻人皱了皱眉,“寻亲?” 景立点点头,然后指了指马车,说:“我们才用漳州出来,在这山里迷了路,眼看就要下雨了,想找个地方躲躲。” 说完,他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模样,退后一步,说:“若是不小心占了诸位的地盘,那实在是在下的错。山洞还给你们。我们走。” 说完,他拉着青妩就往后,然后朝十一和十三使了个眼色。 年轻男人将他的眼神交流看在眼中,立刻暗示周围的人将武器都提起来,不想紧接着哐当两声,两个护卫将刀往地上一扔,溅起一片尘土。 所有人都一愣,而景立已经拉着青妩往后退,退到了马车边上。 正在此时,瓢泼大雨从天上毫无预兆的倾泻而下,或者尘土,在地面上打出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众人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淋湿,跟着年轻人示意大家都躲到山洞里去,景立他们却是无处可躲,和浑身都湿透,他第一时间就是撩起青妩的披风,将青妩罩住搂进怀里。 青妩被浇了个透,瑟瑟的发着颤,好似一颗不太健康的小树苗,眼看着就要折在风雨里。 年轻人看在眼里,倏地沉默了。 “这丫头这么瘦,让她进来也躲躲吧。” 忽然一道温厚的女声传来,口音听着有些土气,在这暴雨中却足够温暖。 年轻人沉默看着其他人,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不少人心软,“让他们进来躲躲雨吧,不就四个人嘛。” 于是,景立和青妩他们四人被允许放进来,但是兵器,和马车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允许带。 景立答应了,最终只带了一件干净的披风,四个人挤进了山洞。 两波人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安顿好青妩后,景立上前两步,朝着对他们明显还抱着警惕的众人走去,“多谢诸位。” 年轻男人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景立道:“在下刘玉,这是在下的妻子和两个护卫,我们是同州人,但是常年在雍州经商,听说同州有灾,我们才快马加鞭回家,结果马车里带的东西刚到漳州就被劫了。” 他说着,朝众人深深一鞠,“这次真是……” 感谢的话没说完。 忽然有什么从腰间滑落。 是一叠巴掌大的令文。 景立眸色一凝,正要伸手去捡,就见年轻男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展开。 “普安县县令,刘玉……” 他轻轻地念出来,忽然一笑,“这么巧?我也是普安的县令。” 第75章 晕倒(二更) 皇叔娇宠 第95节 75. 这话一落, 就连景立也怔住了。 也就没注意,方才已经坐下开始擦刀的那群人,再度站起身,将他们四个人团团包围起来。 年轻男人握着那一叠令文, 忽然摘下头顶遮面的斗笠, 蓦然笑起来。 他的眉眼清隽, 这样一笑,在这暴雨天气, 竟然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 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冰凉, “我还没死呢, 朝廷就迫不及待找新人来顶替我了?” 他看着景立和青妩身上的衣裳,无不都是名贵非常。 冷冷评价道:“普安重灾,百姓流离失所, 死伤无数, 你身为新任父母官却穿着这样一身华贵衣裳,没有半点爱民之心。朝廷派你来, 到底是想让你救灾,还是让你来占灾银?” 说着,周边众人的神色也都愤怒起来, 青妩快步走到景立的身边, 和他并肩,看着这群人各个衣衫破旧,身上也脏污不堪。 再看一眼站在最前面这位,为首的普安县令。 青妩忽然想到什么,景立似是与她心有灵犀,默默点了点头。 “董岸。”景立忽然出声, “你不是失踪了吗?” 年轻的普安县令冷笑一声,说:“我若是不失踪,怕是已经没命了吧。” 景立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叫景立。” 景立? 不是叫刘玉吗? 怎么又成了景立? 景立是谁? 听着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在场众人一时间全都愣住,最后,还是一个坐在最后面的男人出声道:“楚王……楚王殿下……” 他看上去四十来岁,身材壮硕,可是脸上却蒙着一层莫名其妙的灰暗之气。 大约是经受过天灾之后的颓丧。 男人声音颤抖,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欣喜,喃喃重复道:“你,你真是楚王?” 景立坦然点头。 董岸静静蹙起眉头,捏着手里这本令文,还没开口质问,就听景立说:“这是假的。” 这样坦然的态度,又是让董岸狠狠一噎。 他狐疑地将景立上下打量了个遍,问:“楚王不是重病在府,深居简出从不出门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回轮到景立疑惑,“你当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 董岸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景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景立没说话,一直沉默着的十一站出来,将事情始末平静地讲述了一遍,最后,还将皇帝赐封的圣旨完整地背了一遍。 他背的内容分毫不差,讲述之中亦见条理。 董岸已经信了大半,但是仍有疑惑,“那你们怎么出现在这?” “朝廷派人来,多半走雍州,然后借道阳州。那边地势更平,沿路更有朝廷的驿站。” 说着,他眯起眼睛看着这势单力薄的四个人,想看看景立到底要怎么回答。 景立道:“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董岸微微一怔,却又道:“你敢把身份透露给我们,不怕我们将你们这几个人绑了然后和朝廷谈条件,又或者直接杀人灭口,让你永远留在西南?” 景立的视线落在最开始的那个女人身上,反问:“你们会吗?” 是看见青妩淋雨都会不忍的人。 又怎么会对他们如此? 这话一出,不算宽敞的山洞里骤然沉默一下来,天地间都好像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惟有外间接连不断的雨声淅淅沥沥的响个不停。 忽然,一道极轻且极为压抑的哭声跟着雨滴落的声音一齐响起。 一个女人扔了手里的武器,捂着脸背过身去,肩膀不住地颤。 “娘的!别哭了!”她身边的男人骂骂咧咧。 可是终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山洞里好像突然倒灌进来一整桶的醋,将所有人都浸泡进去,心脏又酸又软,眼睛也被熏得不由自主的流泪。 他们都是普安县最普通的百姓,却被逼的进山当了土匪,拿绣花针的手指被迫握了刀,拎锄头种地的庄稼汉也无奈将手里的兵器指向了无辜的游人。 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这哭声好像是带着连锁反应,一个哭起来,剩下的也不由自主地哭成一片,青妩心里酸涩得很,拉着景立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景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上前两步,走到山洞的正中间。周围坐了一圈,景立立在中心,即便身上的衣物被浇湿了一半,头发也湿漉漉的,甚至往下滴水。 但他丝毫不见狼狈,端端正正地,将方才被打断的一揖重新鞠下去,冷静但温和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诸位,或许很多人都听过景立的名字,我曾在西南待了半年,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乡,我不是什么皇子,不是亲王,我和你们一样,想要让这片土地重回从前的模样。我能理解大家的无奈,更能明白诸位的艰难。请大家相信我,我是永远站在百姓这一面的。” 山洞里再度沉默,没有人说话。 许久,才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方才最先认出景立的那个中年男人,“我相信将军。” 是将军,不是王爷。 景立看过去,那男人扯开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十年前,我在将军的军队里,当过一名百夫长。” “我相信您。”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却仿若重如泰山。 沉默许久的董岸终于开口,他对着明显已经动摇的村民们,沉声道:“我们已经行到山穷水尽,普安,如今是不能回的,再往前我们也不能去,与其山穷水尽,倒是不如选择相信,搏他一把。” 他这一番话,在众人之间明显更有信服力,原本摇摆不定的村民一下子定了心,纷纷举旗响应。 景立无声地朝他说了一句谢谢。 董岸却明显还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戒备,回了一句,“我不是为了你。” 然后便找地方靠着休息去了。 这一天实在折腾够了。景立也不再说什么,回到他们的位置,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青妩垫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休息。十一和十三席地而坐,隐隐将他们护在身后。 山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伴着明显减弱的雨声,大家纷纷进入了睡梦中。景立看一眼那边七倒八歪的百姓,许久,才又合上眼睛。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景立问过董岸现在百姓们的情况,董岸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不大好。 景立皱眉,说:“马车里有干粮和银子,和朝廷拨下来的比不了,但是救济是够的。” 董岸一愣,看向马车,忽然道:“你们和我们来。” 一路弯弯绕绕,翻过了半座山,他们到了万霞山的另一面。 这里竟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寨。 山寨的大门看上去破旧易折,颤颤巍巍的好像马上就要倒下。 董岸在最前面开路,景立他们跟在后面,进了山寨,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然后是几十间破败的茅草屋。 屋子里,平地上,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人或躺或坐,几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人群里穿梭,手里端着托盘,虽然他们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却能闻到清苦的药味。 景立皱了皱眉,拉着青妩走进,发现这群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严重昏迷不醒,有的只是轻伤,包扎着厚厚的纱布。 他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董岸说:“涝灾之后,其实很快就疏通了。但是南境蛮夷趁乱入侵,烧伤抢掠,这对于普安来说,才是致命的。” 南境蛮夷作乱? 怎么朝廷却半点不知? 景立心中的惊愕藏都藏不住,他正要接着问下去,忽然臂弯一沉,青妩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76章 平安符(一更)…… 76. 还算干净整洁的一间茅草屋里, 青妩躺在床上,好看的眼睛紧紧合住,卷翘的睫毛抖个不停。 她好像很冷,可是身上明明已经盖了好几层被子。 景立坐在她的床头, 看着青妩明显睡得很不踏实的侧脸, 心里七上八下的。 董岸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另一侧, 青妩的手腕从被子里伸出来,白净的腕子上搭着一块轻柔地丝帕。隔着丝帕, 董岸正给青妩把脉。 许久,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说:“王爷放心吧。她没有事, 应当只是昨天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喝两剂药就好了。”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 景立一颗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他看着董岸毫不犹豫地挥笔写下药方, 然后递给了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姑娘,没一会儿姑娘就抓了药回来。 董岸亲自熬煮, 就在门外。 景立看一眼床上的青妩,确定她正在睡着,给她掖了掖被子之后, 走了出去。 董岸的旁边还有一方矮凳, 只比门槛高不了多少。 但是景立毫不介意,将上面的灰尘随手拍了下去,然后拖到了董岸的对面,看着他熬药。 “你还懂医术?” 景立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直接问出了口,打破了一直僵持在两人之间的莫名尴尬。 董岸点了点头, “还好我会一些。” 景立听出他言语间的冷漠,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问:“怎么说?” 董岸却没有解释,他往小灶里添了一小把柴,然后将药材稻穗扔进药壶里。他瞥了一眼里屋安静睡着的青妩,她额上搭着一块冰帕子,是景立亲自为她换上的。 皇叔娇宠 第96节 董岸嘲讽地笑了一下,说:“下官倒是没想到,王爷对于女人竟然这般细心,出这么远的门都带着。” 景立也不恼,直接道:“她不是别的女人,是我的妻子。” 董岸一愣,“妻子?” 他近日都在山上,对于最近的消息自然不知。 但是对于之前发生的事,还算了解。 楚王的王妃是冲喜所得,并且之前曾是楚王的侄子,当今太子的未婚妻。 两人不仅年龄上差着十岁,辈分也是差着一辈,一切都靠皇帝的乱点鸳鸯谱。 他虽年轻,倒也听过景立年轻时候的风流轶事。 对于他和皇帝的关系,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楚王会和这个皇帝赐来冲喜的女人这般亲密恩爱。 就连远赴西北,都要带在身边。 听着景立坦然的语气,董岸这回看向他的眼神终于不再似从前的冷漠。 沉默许久,他只说了一句,“王爷倒是好胆色,好肚量。” 景立如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就像你,明明可以好好的待在普安,却宁肯舍弃官位。” 董岸苦笑一声,“我是普安的县令,又名父母官。我若是舍弃了他?又会有谁再愿意帮他们?”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下来。 一时间,偌大的寨子里只能听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伤病不一的百姓接连不断的□□声。 许久,药罐子汩汩冒出泡。 溢出的汤药溅在小炉子上,两人才终于晃过神来。 “药好了。”董岸用一块厚布条垫着,将药罐子端起来,将熬好的药倒了出来。 景立接过,说:“多谢。”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是在谢什么。 跟着,景立将汤药端进屋子里,亲自给青妩喂进去。 然后守了青妩一夜。 翌日天光刚亮,景立倚在床头,隐约听到一点动静。 他倏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青妩往床边伸手,应当是想要去够小桌上的水。 景立伸手给她递过去,然后将青妩往自己身上一捞。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给她喂了些水。 干涸的喉咙终于得到了润湿,青妩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然后摆摆手,说:“好了。” 大病初愈,昨天那一场发热几乎将她身上所有的水分都烧干,声音亦是十分沙哑。 景立看了看外面天色,道:“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青妩摇了摇头,躺在景立的大腿上,“不想睡了。” 她耷拉着眼皮,看上去很是没精打采,景立不放心地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还难受么?” 青妩摇了摇头,“不怎么难受了,只是感觉有些累。” 景立说:“近几日赶路实在辛苦,歇下来,好好休息吧。” 青妩惫懒地点了点头,和景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一会儿,说着不想睡,却还是睡着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终于大亮,景立怕吵到她休息,想挪一挪身子,用自己的后背给她挡住外面照过来的光。 却不想青妩已经醒了,她撑起身子,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 这时,有人送来了清淡的白粥和小菜。 看着酸爽开胃的凉拌芥菜,青妩竟然莫名很有胃口,景立陪着她用了粥,又喝了药。 之后,董岸过来又替她重新把了脉,说:“王妃已经不发热了。晚上再用一剂药就差不多了。”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不过王妃这几日身子消耗实在太多,不宜再出远门,在下建议,您还是再多修养两日。” 正是赶路的时候,哪里能等她修养。 青妩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耽搁了。 因此,当即便要掀开被子走到床下溜两圈,以此证明自己真的没有事情了。 却被景立生生按住,“不许,听话。” 青妩急道:“王爷……” 景立沉下声音,“绥绥。” 一看这夫妻俩就是有话要说,董岸很有眼力见地退下。 房门被阖上,青妩拉着景立的胳膊,道:“王爷,咱们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景立却是摇了摇头,说:“放心,咱们暂且不会离开这里。” 青妩一怔,景立解释道:“普安受灾严重,大部分幸存的百姓都在这寨子里,我们暂且先在这住下,等彻底的了解了这边的情况之后,再启程也不迟。” “那同州……” 景立说:“我已经派了十一回去,有他和宣禹在,放心吧。” 青妩稍稍放心了一些。 景立说:“所以,你就在这里安心修养,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青妩能听出景立到底是在哄她,还是什么。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青妩就留在寨子里好好休息。 至于景立,则有他成日要忙的事。他将十三留下保护青妩的安全,自己却成日都见不到影子。 青妩难免担心,可是在每晚景立回来之后,却不会把担心表现出来。 景立却又何尝不明白青妩的心思,每日临走之前,都会在青妩安然的睡颜上落下一吻,好似一个印记,让两人都能心安。 - 普安临近的普兰县。 景立和董岸一人带着一顶斗笠,走在街上,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头发也是半批半散,走在难民遍地的县城里,竟然毫不违和。 虽然有董岸,但是他仍是要亲眼来普安县瞧瞧才是。 但是,如今的普安几乎是全面封锁,不让进不让出。 他们暂时进不出,只能现在普兰县落脚。 两个县城距离不远,在普兰县最高的建筑上,能俯瞰普安的城门。 白日里,他们找了个阴凉地方歇着,不知是不是身上的衣服实在能够以假乱真,竟还有好心人问他们要不要喝粥。 两人哭笑不得,委婉地谢绝了好意,等到傍晚,悄悄地翻进了普兰寺的院墙。 伤势最重的难民都停放在这里,景立和董岸避开人最多的地方,直上普兰塔,这里就是普兰县最高的建筑。 - 而留在寨子里的青妩,则正在房间里绣荷包。 最近景立总是早出晚归,虽然他从不表现出来,但是青妩知道,他在做的,一定是极危险的事。 她想给景立绣一个荷包,然后放几个平安符进去。 不论是否真的能够保人平安,至少她心里能稍稍踏实一些。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叫珠珠。 她的父母都在涝灾里被冲走了,一家子只剩下她自己。 好在遇到了董岸,勉强学了一些包扎的方法,白天就负责在寨子里给伤势轻些的村民包扎伤口,或是帮着熬药煮饭。 这几日青妩的药,就都是她帮忙端来的。 一来二去,两人很快熟悉。 珠珠有时候得了闲,就会来找青妩待着。 她还从没见过这般长得像神仙似的姐姐,性子又好,说话也温柔。 青妩也喜欢她,每每都要和她说话,偶尔还会聊一些京城里的趣事。 珠珠指着她手里的荷包,问:“绥绥姐姐,你这是要绣什么?” 她并不知道青妩的身份,因此相处起来,没有半点疏离感。 青妩说:“我也不知道。” 她有些苦恼,“其实我不是很会绣东西。” 珠珠说:“我会呀,我教你好不好?” 青妩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啊。” 说着,两人凑在桌子前,脑袋挨着脑袋,一起讨论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惊叫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一个伤到小腿的男人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身形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自己摔到了不说,还将旁边人,和他手里的药碗一并砸了。 珠珠急忙撂下手里的东西,想要跑出去看,青妩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这里本就人手不够,她这几日备受照顾,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于是,珠珠帮着去扶人,青妩就蹲下身子,用手帕包着,却捡地上的碎瓷片。 一片,两片,眼看就要全部捡起来,可是在捡到最后一片的时候。 皇叔娇宠 第97节 尖利的瓷片不小心滑了一下,从青妩的虎口滑到了食指的指根。 鲜血一下子涌出来,滴在地上,落下一片殷红。 不知为何,青妩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猛地跳起来。 第77章 青妩的吻落了下来(二更…… 77. 珠珠将人扶起来, 看着青妩的手指正往下淌着鲜血,连忙将她扯起来。 小姑娘年纪小个子也小,力气却是很大。 看着青妩仍愣愣的,好像是被这一块碎瓷片给直接划懵了似的。 她忍不住问:“姐姐, 你怎么了?” 青妩终于回过神来, 摇摇头, 勉强一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但是旁边还有人需要她的帮忙, 珠珠来不及顾忌青妩,只告诉她跌打损伤药膏在哪里放着, 然后让她自己去取。 这里确实很忙, 是自己又给大家添乱了。 青妩没再多留,点了点头,往后面的一间小药房走去了。 药膏很好找, 她的伤口也不是很深, 青妩拧开瓶塞,靠在窗边, 想要给自己涂药。 “要用纱布蘸着涂。好的更快一些。” 忽然有一道冷淡的男声插进来,吓了青妩一跳,她连忙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立在门口, 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 他个子很高, 站在那里不动,好像一堵墙,给人很大的压力。 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又是善意的,而且他的胳膊上带着伤,包裹着的纱布隐约透出血迹。 应当就是这个寨子里的人,青妩压下心底的不安, 笑着对他道谢。 “谢谢。” “无事。”那男人将视线移开,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青妩一噎,竟然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她前几日都昏迷着,哪里知道景立是怎么和这寨子里的村民说的。 正僵持着,珠珠忽然跑过来,隔着撑开的窗子唤她,“绥绥姐姐。” 青妩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忙挥挥手回应她,“我在这。” 珠珠走进来,先看见门口立着的男人,男人转过身来,珠珠惊讶地唤他,“张二哥?” 被叫做张二哥的男人点点头,然后打量的视线开始在青妩和珠珠跟前逡巡,“这位姑娘是……” 珠珠说:“这是董大人的表妹,刚从城里回来的,投奔董大人。” 张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青妩的视线收敛了许多,然后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青妩刚要谢绝他的好意,珠珠却已经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青妩和珠珠走在前面,张二走在后面。 珠珠一边扶着张二,一边回身和张二说话,内容基本上围绕着张二的伤势。 原来,张二不是在洪水中受的伤,而是因为前几日跟着董岸上山回来,伤到的。 但是青妩并不在意这些,回屋之后,张二又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只剩下珠珠帮她涂药,然后裁了一小段纱布,给她包扎伤口。 伤口包扎好了,可是青妩不安的心却始终没有平复下来。看着被扔在窗边的荷包,青妩忽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景立已经出门整整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青妩焦急地看着门口,心思怎么都定不下来。 最可怕的就是未知的恐惧。 因为未知,所以只能想象。 转眼就入了夜,青妩抿了抿唇,看着窗边放凉的热粥,勉强咽下去了几口。少倾,她忽然敲了敲窗,一道黑影轻巧地落下,“夫人。” 是十三。 青妩说:“他到底去干什么了?我想知道他的消息。” 十三沉默。 青妩有些急切地说:“你去找他。” 十三道:“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您。” 青妩一怔,看着窗外幽深莫测的黑夜,她想要出门,却被十三拦住。 正在此时,董岸回来了。 他走进小小的院子,看着这情景,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左右看了一眼,也顾不上尊卑规矩,直接推着青妩的后背就将她推进了房间。 “王爷呢?”这是青妩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董岸说:“王妃放心,王爷没事。” 青妩狐疑道:“真的?” 董岸一笑,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自然。若是王爷真出了什么事,下官哪里敢自己回来?” 他的语气并不是很正经,但是青妩却从中听出认真来。 她揉了揉额头,说:“大约是我想多了。” 董岸见她神色难看,忍不住问:“王妃怎么了?” 青妩说:“是我太敏感了。没什么。”她朝董岸抬手指了指外面的空地,“白天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碗,然后划了一道小口子,这冷不丁一见血,就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这的确是不太吉利。 但是董岸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向青妩保证道:“王妃放心,只要下官在,就一定拼死保护王爷的安全。” 青妩听了一笑,紧绷了一下午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你也要安全才是。” - 董岸并没有多待,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突然回来,因为他知道,与其让青妩只知道个囫囵大概,还不如整个瞒着,让景立回来亲自和她解释。 月色高高挂上梢头,董岸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开青妩的院子,他走得很急,仿佛有什么要紧事正等着他去做,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院墙外,正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妩的小茅草屋。 一夜无梦,景立竟然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青妩虽说昨天已经被董岸说服了,也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怪力鬼神了,但是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傍晚时,十三给她带来了一封信,信封上三个大字:绥绥启。 青妩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景立的字迹,她想要拆开,却听得十三说:“夫人,主子让您用过晚膳再拆开。” 青妩一愣,原本没什么胃口的,这下一下子来了精神,十三就立在她周围,看着她将一碗粥一口一口地喝光。 然后青妩用帕子抹了抹嘴巴,转身看向十三,摊开手掌,“这回可以看了吧。” 她语气里有些不高兴,毕竟任谁吃饭的时候一直被人盯着都不会开心的起来。 十三也不解释,将信封递给她,然后身形一闪,又回到了房顶上,消失在了青妩的视线里。 青妩鼓了鼓嘴巴,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字迹有些潦草,看上去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的,应当是两人所在的地方没有桌子,景立将信纸垫在膝盖上写的。 好在青妩已经和景立一道练字练了许久,对于景立的字迹十分了解,别说只是有些不规整,就算是一整篇的狂草,她也能认出来。 说是一封信,实际上更像是一封简单且随意的随笔,没有格式,没有落款,只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然后又说,昨天董岸回来一趟之后,把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告诉了他,他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前面多是在谈正事,还有些许的安慰,最后一段却是稍稍私密了一些。 他是让青妩好好吃饭,安心睡觉,还说已经吩咐了十三替他监督,若是不听话,回来有她好受的。 明明是白纸黑字落在纸上,墨迹都已经干透了,青妩捏着信纸贴近笔尖,莫名地轻嗅了两下。 但其实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一切都飘散在了两人相隔的距离上。 可是,青妩就是能想象景立的模样,或是挑眉调侃,或是拧眉不悦,或是板着脸教训她,让她听话,又或者是温柔地规劝和安慰。 她能想象景立一切,一切的模样。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什么语气,都仿佛刻在她的脑海里似的,怎么都忘不掉。 原来,她已经对于景立这么熟悉,这么依赖。 依赖到,只看到他的笔迹,就已经能感到安心。 手腕一动,她把信纸从脸上挪下来,盖到胸口,仿佛那样就能让人感觉到两人还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她坐到床上,仰着脸倒下去,疯子似的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床柱,唤道:“十三。” 十三很快出现。 同方才盯着青妩吃饭的时候,相隔不到半个时辰,他依旧冷着脸一丝不苟恭恭敬敬。 青妩却是变了脸色,和之前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低落和不高兴不同,此时眉梢上都点缀着些许的欣喜。 “去给我找些笔墨来。”这山上物资缺乏,多半存的都是粮食和药材,至于笔墨纸砚这等斯文东西,却是几乎没有的。 十三有些为难,青妩说:“董岸的房间有,你去借一些。” 这倒是个办法,董岸住的不算远,一来一回应当是很快的,可是,若是他离开的这会儿,王妃除了什么事…… 他正纠结,青妩却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快去呀,这么近的路程,半盏茶就回来了。我没事的。” 自从知道景立没事至于,青妩的心便渐渐安定了下来。 十三一听有理,朝他一拱手,转身离开,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然而他这一离开,青妩却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寒意来。 皇叔娇宠 第98节 可是一想到这些天住在这寨子里,大家都对她十分友善,那日在山洞,他们甚至连他们是敌是友都没有分清,就拉着他们进来一起避雨,可见民风是多么的淳朴善良。 青妩稍稍放心了一些。 坐在窗边一边看着窗台上始终跳跃闪烁个不停的烛火,一边等着十三回来。 她手里捏着昨天丢在这里的荷包,上面的图案还没有想好锈什么,昨天因为心里七上八下的,竟然忘了问珠珠。 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的,然而等骨节都敲痛了,竟然还没有等到十三回来。 青妩皱起眉,想要推门出去看一看,然后在手指将要碰到门框的那一刻,心里不知从哪跳出来一个念头,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 她不仅没有出去,还将门框紧紧往后一拽,将房门扣的更近,然后门闩使劲一拉,将房门严严实实地锁住。 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她娇嫩的手指都被硌得生疼。但她完全不敢耽搁,连忙又去锁窗户。 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窗前,跟着眼前一花,窗户锁竟然被人从外面撬开,青妩来不及反应过来,已经有人从破开的窗户跳进了她的房间。 “唔唔唔唔唔唔——” 她的尖叫被人狠狠捂在喉咙里,然后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青妩拼命的挣扎,然后用手肘使劲往后捣,也不管捣到了哪,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捂着她的手松开,后面的人手指没了力气。 青妩连忙从他的禁锢中挣扎出来。 “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要尖叫,然后引人过来,却不想第一个字节还没有发出声音,就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刀从她眼前闪过,最后楔进了她旁边的床柱上。 “敢出声,老子捅死你。” 来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和刀尖一块落下。 青妩的后半句话立刻消失不见,她捂着嘴巴使劲摇了摇头,表示顺从。 这人见她老实了,然后才终于满意,他摘下脸上带着的面罩,借着月色,让人看清了他的脸。 竟然是张二! 青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正要开口,就见张二走到她旁边,将那把刀又拔了出来,然后握在手里,更是震慑意味十足。 “你,你想干什么……”青妩的声音很小,压的很低。 张二不说话,提着刀逼进,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他走一步,青妩就后退一步,直到青妩退到了床沿的边缘,膝盖触碰到床边,然后腿上一软,直接坐在了床上。 张二看着她胆怯的样子,竟是笑了出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好似在盯着自己被捉到了猎物。 青妩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挡在身前,这样的姿势能勉强维持住她的最后一分安全感,“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真可笑啊。 张二冷笑一声,“你不明白?” 他低头看下来,青妩正好半撑着身子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身量纤细且窈窕,细腰长腿,容颜娇艳。 一看就是城里的女人,他们这等风吹雨淋的地方,是长不出这么娇嫩的花的。 张二想着,提起刀,用刀背拍了拍青妩已经僵硬的身子,说:“我都知道了。” 青妩一怔,心口猛的坠下去。 难不成,是皇帝派来的人?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景立的身份,要杀了他们灭口,去皇帝面前领功? 青妩心里忽然泛起一丝绝望,又忍不住担心远在普兰的景立…… 然而,张二接下来的话,却是将她的思绪整个都打断了。 “我知道你和董岸的关系了。” 张二笃定的说。 青妩的表情瞬间僵住,她皱了皱眉,结巴道:“什,什么?” 她觉得离谱,甚至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张二却以为她还在做戏,在掩饰,于是冷笑一声,说:“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董岸进了你这房间,过了那么久才出来,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你这小妞又这么好看?董岸进来做什么,我能瞧不出来么?” 青妩没想到他昨天就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误会自己和董岸的关系。 她当即开口就想解释,却听得张二接着道:“董岸这贱人,仗着自己是当官的,便欺负别人是不是?我上次不过是出去找了个女人,他便要断我一条胳膊,丝毫不顾及这段日子以来的情意,更是不给我留半点的脸。” “要不然乡亲们给我求情,我张老二今天就只剩一条胳膊了!” 他越说越生气,竟然直接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 一团恶心的东西就落在床脚,青妩下意识去拉自己的裙子,怕会沾到。 张二注意到她的动作,狞笑一声,“果然是城里面的大小姐,娇气。好,好。” 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直把青妩说得心头发寒,然后才拎着刀又走近一步,他的小腿几乎已经蹭到了青妩的膝盖。 “我今天就先替他尝尝鲜,看看这董大人的女人,和别人的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着,将长刀往旁边一扔,发出哐当一声的声响,青妩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任何的话做任何的反应,就感到眼前一黑! 张二的身子已经直接朝青妩压了过来。 青妩本来上半身就是在床上,他这么一压,就相当于两个人直接一上一下地倒在了被褥上,他的两只手虎爪似的抓住青妩的肩膀,好像两颗巨大的铁钉,将青妩死死地钉在了床上。 泛着恶臭的嘴紧跟着便要落下来,青妩下意识偏头,张二没能碰到青妩的嘴和脸,而是擦着耳垂落在了被褥上。 恶寒的感觉顺着耳朵直冲天灵盖,青妩下意识地抬手去推他的脸,却完全没有推到。 这人力气实在太大,相比之下,青妩好像猛虎爪子下的一只野兔,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不行!绝不行! 青妩拼了命地挣扎,那人被惹恼,劈头盖脸地往青妩的脸上落下来一个耳光,青妩直接被打偏,半个身子飞出去,整个撞在墙上,手指软软的落下来,碰到了什么东西。 发出窸窣的一声轻响。 她的手指动了动,然而肩膀却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看她死鱼一般躺在那,张二满意地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脱衣裳,他不知道董岸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要速战速决不是,他将上半身脱个精光,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去解腰带。 解腰带,意味着低头,就在他要伸手的一瞬间! 青妩的右手倏地一动,不知从哪摸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然后抬手,狠狠地往张二的眼睛上戳!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黑夜,鲜血四溅,青妩下意识闭上眼睛,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脸颊上。 张二一只眼睛被青妩生生地捅瞎,泛着冷光的匕首还生生地戳在他的眼睛里。 他尖叫着站起身,手指虚虚地笼着眼睛,却不敢碰一下。 他痛得要死,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眼睛霎时充血,整个人嗜血般的发狂,再次朝青妩扑来。 但是青妩已经早走防备,早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躲到墙角,手里握着金簪,在床边的帷幔上狠狠一滑,哗啦一声,布料被撕碎。 她扯下来,团成团往前扔。 铺天盖地的一团布压过来,几乎要将张二整个人蒙住,他下意识伸手去挡,胡乱的挥舞着手臂。 趁着这个机会,然后青妩又去扯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串,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噼里啪啦的声响连成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鼓面上,弹跳响个不停。 珍珠一颗一颗蹦到地上,原本就不怎么能看到东西的张二一个没注意踩到了其中一颗,脑袋朝下直接栽倒。 正面倒地。 方才直插进眼睛里的匕首被地面一磕,直接砸进了后脑。 死了? 青妩缩在床角不敢动,不知道这人倒底是死还是没死,而这时,房间们猛然踹开,青妩转头去看,竟是十三。 方才倒底跑哪去了? 青妩不知道,甚至没有力气质问。 可是在十三进来之后,她却发现,十三竟然每走一步,身上都往下滴着血,他受了伤!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抬刀往地上倒着的张二身上狠狠砍了几刀,直到确定他真的断了气,才终于收手,抬眼去看青妩。 青妩立在墙角,鬓发散乱,好在衣服都是整齐的,神色看上去也还好。 十三松了口气,还好王妃没事。 他正要请罪,青妩却已经自己走下来了,这时,十三终于注意到,青妩的脸颊竟然肿了一面,唇角也被打破了。 “王妃……”他颤颤巍巍地开口。 青妩看着他不断往下滴血的手掌,问:“怎么受的伤?” 十三还没来得及解释,却又听青妩道:“我这已经没有事了。你下去先包扎一下。然后让人给我打一盆热水来。” 她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冷静,十三看着地上倒着的,死相凄惨的男人,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属下先安顿好王妃,我这伤没有大碍的。” 他坚持,青妩便也没有拒绝。 最后只叮嘱了一句,“先别告诉遇宸,别让他因为我分心。” 十三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而他们这边的动静终究还是惊醒了村民们,看到地上躺着的张二,再看看青妩散乱的头发,大多数人心里都已经有了猜测。 再加上冷面十三就杵在旁边,就算是有不长眼的,也不敢说什么。 于是,青妩换了一间屋子,十三就在门口,给自己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半点都不敢再离开。 青妩坐在床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愣怔地盯着窗格上的月影。 从她摸出匕首的那一刻,她都表现的很冷静,可是没人知道,她的心脏已经跳的快要炸了,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 已经擦洗的干干净净的双手也在不住的颤抖,她忍不住抬起手心,低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干净如初,可是…… 她方才到底都做了什么? 皇叔娇宠 第99节 让她再去回想,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想象。 她不应该再想了,应该睡觉,应该休息,她强迫自己上床,然而一闭上眼睛,却全部都是方才张二死前的可怖样子。 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顺着脸颊打湿了领口,青妩抬手,蒙住眼睛,身子一颤一颤地,却不敢出声。 十三就在外面,虽然不知道他方才是做了什么才受的伤,但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地乱跑的。 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 没能保护好她已经让十三愧疚了,若是再让他听到自己的哭声,以他那个耿直的性子,只怕会自戕谢罪。 所以青妩不敢哭出声,只能缩在角落里,呜呜咽咽。 直到哭累了,她才抱着自己的肩膀,靠着墙角睡着了。 但是这一夜,却是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 有事梦到她走进山林,被猛虎追赶,不停地逃跑;有时梦到她自己杀了人,握着一柄长刀在街上胡乱的砍,街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她被官兵当场抓住,包围,最后关进了大牢里。 夏天的天亮的早,四更一到,便隐隐能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 往常这时候青妩睡得正沉,今天却是直接醒来了。她神思都是完全清醒的,好像一整宿都没有睡。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不小心碰到了嘴角,还有些疼。 桌上应当有昨天送来的煮鸡蛋,昨晚忘了用,她想起床去取。 然而刚刚翻身,就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青妩心里的小鼓立刻敲起来,她下意识地去拔发间的簪子,却意识到不对,难道十三又不在吗? 紧跟着房门被人推开,青妩屏住呼吸,却觉得这脚步声很熟悉。 景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知道青妩一定还睡着,不想打扰她,便想着看看就走。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床边散下的围帐忽然被人从里面大力撩开。 然后就见青妩已经从床上扑了过来,他连忙张开手臂,将她稳稳接住,还来不及训她,让她先穿鞋子。 嘴唇就被人贴住。 在景立愕然的表情中,青妩急切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第78章 圆房(一更) 78. 在没有看见景立的这一整夜, 青妩好像都处于一种无尽的虚无之中。 直到她的嘴唇贴住景立的皮肤,才终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活着的。 搂着景立的手指在不断的颤抖, 可是她不愿意松开, 细瘦的胳膊贴在景立的后背上, 他的温度能让青妩感到安心。 那日董岸回来之后,感觉到青妩的状态不对, 回了普兰就先告诉了景立。景立虽写了信,但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打探完当地情况之后, 便连夜回来了。 十三受了伤,青妩又换了住处,景立觉察到不对, 但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青妩的安睡, 没想到青妩根本没有睡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扑了过来。 两人从前在京中的时候, 不是没有过亲密温存,但是因为青妩的性子实在害羞,不论多少次, 都让她羞涩地抬不起头来。 也正是因此, 景立几乎不在外人面前和她过分亲密,今日青妩这般主动,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景立将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摘下来,眉心蹙起,问:“绥绥,怎么了?” 青妩不说话, 只拧着脖子往他的怀里扎。 景立神色冷下来,单手将她搂住,当即就要唤十三进来问个究竟,然而,还没张口,大颗大颗地眼泪忽然决堤而下,眨眼间就打湿了景立的袖口。 从青妩嫁过来的那一天,他便知道,他的小王妃只是一个娇气又爱哭的小姑娘。 可是,他也从没见过她哭成这个样子。 景立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松开她,让她站在自己跟前,两人面对着面,景立鹰隼似的眸子紧紧盯着青妩不动,声音却是在刻意放缓的,“绥绥。” 青妩垂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肿的脸颊。 但是景立还是发现了。 他伸手抬起青妩故意垂下的下颌,拧眉,刚要开口,就见青妩忽然朝他张开双臂,“抱。” 看着青妩这般地依赖她,再多的疑惑都要咽下去。 景立伸手将她抱住,低头将给她整理一下散乱的鬓发,青妩却顺势仰脸,再度主动地吻住他的唇。 “别走。” 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将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他的怀里。 景立比她高处许多,她仰脸够得艰难,景立想将她托起来,让她和自己同样高度。 青妩却伸手去扯他的腰带,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背,一步一步地后退。 再退就是床。 景立眸光一暗,想将她作乱的手指扯下来,“绥绥。” 暗哑的声音略带警告。 青妩根本不听,她甚至直接上手去扯景立的领口,景立没有防备,被她扯了个正着。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正好压着青妩倒在了床上,他怕被褥太硬,伸手拉住她的腰,怕她会被硌到。 青妩却根本不管这些,她吻得入情,在邀请,也是渴求。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曲线勾连,景立是个正常的男人,又如何感受不到青妩对他渴望。 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紧紧绷住,他伸手往下,掐了一下她的腰,低声道:“这里不行。” 这样简陋破旧的一处山寨,他怎么能在这里和青妩…… 青妩抬头看着他,杏眸含着春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她只是想着,离景立近一些,再近一些。 景立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看着青妩茫然、信任,但是又隐隐勾引的目光,他的眸光一寸一寸的暗下去。 临行前,他特意问过宁义,青妩这的身子,能不能走这么远的路。 宁义当时回答的是,从王妃嫁过来之后,他便一直暗中为王妃调理身子,如今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了,只是不能很快受孕。 景立当时就决定,等到青妩完全调理好之后,再做打算。毕竟他已经忍了这么久,也不在意再忍下去,毕竟相对于他来说,还是青妩的身子更重要。 不想宁义却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迟疑了一会儿,说了几个字。 景立能听出他的暗示,但是仍并没有在路上做什么的打算。一来青妩担心青妩无法承受,二来,路上艰难颠簸,他实在心疼她的身子。 因此,他这一路上都避免自己和青妩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万一真的情难自禁,他只怕自己当不得什么柳下惠。 却没想到,青妩竟然就这样自己扑到了他的怀里,那双含春的杏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柔若无骨的手指抚摸他的脊背,娇怜窈窕的身上贴着他的胸腹…… 他几乎能描摹出她的骨骼形状,能感觉到她心脏传来的跃动。 宁义当时说的话,其实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他不愿意在看着青妩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带着情.欲。 可是,在这一刻,那句话不由分说便跃然脑海。 王妃又何尝不需要雨露的滋润? 他们本就是夫妻,彼此相爱渴求,他又何必再隐忍克制。 景立的眸色微变,锁在青妩腰间的手指收紧,另一只手按住青妩的肩膀,低头去吻她,化被动为主动。 “绥绥,你害不害怕?” 青妩摇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只怕王爷不在。” 她的声音尚带着哭腔,却有着一股豁出去的勇气。 景立总觉得,青妩好像有哪点不一样了,可在此时却又没有时间细想,他甚至忘了去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低声说了一句,“好。” 下一刻,窸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青妩的腰带垂落,掉进旁边堆在床头的帷幔里。 两人被小床圈在一起,破晓的天色阻挡不住他们汹涌的爱意。 随着第二声鸡鸣声响,一些其他的声音被隐在黑夜里,晨光到来,已经是白天了。 可是桌上的一根破旧的蜡烛还在燃烧,烛泪落下,掉落在老榆木的桌面上,开出一朵一朵的红梅。 没有一刻,让青妩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真实。 过去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一场虚无的梦,昨晚闯进自己房间的男人也逐渐不记得模样,无论是怎样混乱又血腥的记忆都被彻底驱赶,恐惧、慌张、后怕都被心中最原始的情感所取代。 她被景立裹挟,浮沉,忘了害怕,只能感受到淋漓尽致的喜欢。 - 青妩睡着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她乖巧地躺在景立的身边,呼吸平稳安逸,睡得正沉。 床上一片混乱,景立是半点都不敢睡的,他用自己的外衣将青妩裹好,不让她沾到一点秽物,然后将房门推开一点缝隙,吩咐十三去打水来。 好在山上虽穷困,但却是一点都不缺水的。十三将水送到门口,景立让他退下,然后自己提进了房里。 一时没能忍住的后果就是,在这里,一切都要他自己动手。 好在夏日炎热,温度不低,只要关上门窗,就不担心青妩会受凉,他将房门紧紧锁住,再加上十三在外面守着,他终于能放心一些,抱着沉睡着的青妩,一点一点地为她擦拭身子。 直到全部清理完,青妩都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他将自己的衣裳解下垫在青妩的身下,然后把弄脏的床单扯下来,团到一旁,等一会儿腾出时间来之后,直接扔掉。 收拾完之后,他才又躺会青妩的身边,搂着她一起睡了。 其实他这两日也实在很累,在普兰奔波忙碌了整整两天一夜,他的身子也有些顶不住,今天回来,原本是要好好休息的,却没想到大半天的时间都用来伺候这个小狐狸了。 想到这,他轻轻掐了一下青妩的鼻尖,搂紧她,也睡了。 这回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景立皱眉看了看外面染上一层金黄的天空,想先起身,去给青妩端些吃的回来。 没想到搂着她的胳膊刚刚松开一点,青妩就醒了,景立看着她,先问了一句,“饿不饿?” 青妩没说话,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似的,景立想了想,又问了第二句,“疼不疼?” 这下,青妩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她闭着眼睛,睫毛抖个不停,耳廓一点一点的爬上红色。 景立笑着摸摸她的耳朵,戏谑,“方才怎么不见你害羞?” 他靠近青妩的耳朵,压低声音,“这会不愿意睁眼,方才不是连……” 一听他这故意压低的声音,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是自己爱听的。 皇叔娇宠 第100节 青妩立刻睁开眼睛,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景立果然闭嘴,手上动作却没停,将她翻了个面捞进怀里,让她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青妩被他盯着,莫名羞涩,她垂下头去,却发现自己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小衣。 她连忙抽回手指去捂自己的胸口,景立的手掌却已然危险地贴在她的身后,“绥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仍旧温和,却莫名带着几分危险,好像她不说,就要立刻把她再度撕碎似的。 青妩犹豫,又有些怕,其实主要是怕景立会因此迁怒于十三。 可是在看到景立担忧的目光之后,她便一点都不想再犹豫下去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了,从前的时候,她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任何人。 可是现在不同,她能如此明确地感觉到景立对她的在意,她喜欢景立对她的保护,更享受于这种毫不掩饰的担心。 “您别先答应我,别怪十三行吗?” 景立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其实,他已经将青妩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了,包括方才,也很注意检查她的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口,发现她除了脸颊红肿之外,并没有其他地方被伤到。 七上八下的心稍稍能安心一点。 他看着青妩,忽然一笑,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青妩的脸颊霎时烧红。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他还那般正经,下一刻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79章 将计就计,夫妻演戏(二…… 79. 胡闹了一阵, 景立看着青妩紧紧端着的心已经放松了些许。于是,他收敛了不正经,答应道:“我不迁怒,你说吧。” 青妩抿了一下唇, 把自他走后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和景立讲了一遍。 “当时我心里很是不安,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您又不在我身边,我实在担心您, 一门心思都扑在这里,根本没有觉得这寨子里还有危险。 “而且, 我们住过来这么久, 寨子里的百姓都表现的那么友善,不免就放松了警惕。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他真的没有碰到我, 真的……” 她说着, 景立却忽然将她上身按下来,然后在她挺翘的臀上狠狠敲了一记, “我还不信你吗?” 青妩一愣,不说话了。 景立拍完又给她揉揉,看她把脸埋在自己的肩窝里, 说:“对不起, 我应该在你身边的。” 青妩却摇头,“您有您自己的事,怎么会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景立沉默下来,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他的确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将青妩带在身边,他已经留了护卫, 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问题。 按着青妩的说法,她只是让十三出去取了纸笔,可他却一去不复返,回来带了伤。 难不成是张二有帮手? 景立的薄唇几乎抿成一道弧线,他拍了拍青妩的背,说:“好了,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办。” 青妩很乖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有些饿了。” 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能不饿么?景立连忙起身,让十三去给青妩找些吃的来,然后陪着她一起用晚膳。 景立是自己回来的,董岸还在普兰,明天回来,剩下那些认识他们两个,并且又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多半都下山了。 再加上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张二惨死,今天更没有人敢来和他们说话,唯有珠珠过来了一趟,被十三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 用完晚膳后,景立让青妩再休息休息,然后到隔壁的屋子,打算再问问十三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妩担心地看着他,景立不知从哪摸出一截带子,其中一头系在床边,然后另一头穿过窗户,握在手里。 景立晃了晃带子,说:“别怕,我不走远。” 青妩很累,又一直紧绷着神经,他不想再耽搁她休息。 青妩也确实有些累,她没有再坚持,点头答应了。 - 原本他们的房间还算靠前,但是因为昨晚换了一件房间的原因,青妩搬到了寨子的最后面住,这一整排房间都没有住人,隔壁房间没有空旷旷的,被景立光明正大地征用了。 十三跪在地上,屏息敛声,不敢先开口说话。 景立看着他,开口第一句,先提的青妩,“王妃已经把昨天的事都完整地讲了一遍,她告诉我,不要迁怒你,我答应了。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昨晚王妃让你去取纸墨,你到底去做了什么,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如果你能让我信服,这一次,我不和你追究,若是不能,你知道,就算王妃为你求情,我也不会饶了你。” 他一直便是这样的性子,能给十三一个说话的机会,已经让十三觉得意外了。 “谢主子。” 十三道:“昨晚王妃吩咐属下到董大人的房间去取一些笔墨纸砚来,属下本不想去,但是看王妃确实急用,而且一来一回也很近,便答应了。” “可没想到,到了董大人房间的时候,竟然还有旁的人在,他一见属下推门而入,竟然说属下是贼,属下和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但是还是因此耽搁了许久。” “眼看着时间拖了许久,属下心里不安,只怕王妃那边会出事,当即便要回去,结果就见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房顶上越过,方向正好是王妃所住的位置。” “属下顾不得别的,忙过去和他缠斗起来,结果那人功夫不低,几十招都是平手,然后就听到王妃的呼救声,一个分神,被他砍了两刀,再之后,属下拼尽全力将他甩开,这才回房间救了王妃。” “之后的事,王妃应该已经和您说过了。” 十一和十三虽然不像宣禹一般,是和景立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也跟在他身边有十几年了。 对于自己的属下,景立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此方才说的话也只是想把青妩为他求情的事告诉他。 听十三说完之后,景立皱了皱眉,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昨天想害青妩的还有第二波人?” 十三却摇了摇头,“依属下之见,张二并不能算。” 景立对于此时的了解全在青妩的讲述之中,闻言一愣,“怎么说?” 十三道:“昨天事情发生后,不少人都听到动静围了过来,属下今天旁敲侧击地找人问过,大概了解了一下张二这个人。他却是是普安县土生土长的百姓,但是和董大人却有仇。属下推测,他应当是以为王妃和董大人有些什么关系,所以才会对王妃起了贼心。” “他虽然也是对王妃不利,但是应当只是一时冲动。” 景立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推测,又问:“那昨天和你交手的那个人呢?” 十三愧疚道:“属下办事不力,让他逃了。” 意料之中。 十三功夫高,却也只有一个人,他想了想,说:“你先下去吧,好好养伤。” “是。” 他说着就要退下,景立却又叫住他,说:“这次的事我记下了,等回了京,再和你算账。” - 十□□下了,房门关上,安静的房间只能听到窗外树叶沙沙扫动的声音。 这样的氛围,更能让他沉下心来思考。 张二或许只是一个幌子。 一个巧合。 和十三交手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能和十三交手几十招,并且能伤到他,就单单是这样的功夫,就绝非是一般人派来的。 是皇帝派的人么? 这样的猜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闯进了他的脑海里,但是又很快被他否定。 不会,不会是他。 对于景回来说,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命,青妩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丝毫都不重要的棋子罢了。 若是他真的想要针对青妩,当初干脆下旨,随便找一个理由把青妩留在京城,就能达到目的。 但是他没有,这就证明,景回不屑于这样做,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把青妩放在眼里。 但如果,其实景回想要杀的是他呢? 只是他昨日恰好不在,让他的人扑了个空。 不。 不会。 这个念头再度被景立否定。 如果景回的人真的能追到这里来,必定一路都在监视他,都有这个本事了,怎么还会扑一个空。 景立一环一环的思索,不断地给自己提出疑问,得出答案,又认真的去解释推翻这个答案。 或许,这个人也只是一个棋子呢? 他或许根本不是来杀任何人的,只是为了拖住十三。 可是,青妩给自己回信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让十三去取笔墨亦是无法预测,那个张二,更是让人想不到他会扑进青妩的房间里来。 好像一切都只是巧合。 景立闭着眼睛,一环一环地摸索,却仍是一无所获,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忘了什么。 半晌,他睁开眼睛,月色高挂,已经很晚了,手腕上系着的带子一如她的主人,乖巧安静。 他离开许久,这些事可以慢慢想。于是,他解开带子,回到了房间。 - 其实,景立不在,青妩根本睡不着。 他知道景立现在一定在因为她昨天的事情才忙的,所以并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她躺在床榻上,起先是想着要睡觉的。可是闭着眼睛躺了好久,都没有睡着。 她翻了个身,正好看见自己身下竟然铺着景立的衣裳。 皇叔娇宠 第101节 原因自然不必分说,青妩脸颊一红,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早晨时候的事。 她和景立的婚事特殊,婚前被人强逼着上了花轿,大婚仪典也是能省则省,简陋的不能再简陋。 她身边又没有奶妈嬷嬷,和亲近的女性长辈。 因此,许多夫妻之间的事,她其实都一知半解的。 她只知道夫妻之间要同床共枕,举案齐眉,丈夫敬重妻子,妻子服侍丈夫,这就是她从前见过,最好的夫妻关系了。 毕竟,就连她的舅舅,年轻时对她舅母百般爱慕追求,在舅母怀孕之后,也还是纳了几房妾室伺候床笫。 只不过,她舅舅是绝不允许妾室生下自己的孩子的,因此崔家的小辈,都是她舅母嫡出。 她小时候曾觉得,像舅父和舅母那般,年轻时恩爱甜蜜,生子之后彼此敬重,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却没想到,景立待他,比她想象中最好的样子还要好。 就像床笫夫妻之事,怎么说都该是妻子主动服侍夫君的,可她不会,只知道干巴巴的撩拨,最后景立浑身绷得浑身好似一个钢板,却还是耐心地引导着她,怕她第一次会难受。 昨晚沉溺其中的时候什么都不觉得,这会回想起来,青妩仍是忍不住红了脸颊,心里却是欢喜。 景立的衣裳好像还带着他身上的味道,虽然他不在身边,却又仿佛近在眼前。 青妩伸手,在衣服的袖口翻过来,指腹在袖口上轻轻摩挲,不知道又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偷笑。 好像一只偷吃成功的小猫,带着一点点的狡黠、得意,和满足。 景立走进来的时候,青妩毫无察觉,直到景立走近,站到了床边,将她偷笑的模样完整印入眼帘,故意轻咳了两声。 青妩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做错了事一般猛的回过神来,看见景立竟然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莫名心虚起来。 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咽了咽口水,问:“您,您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景立勾唇,倾身过去,贴近青妩的脸颊,说:“见王妃抱着我的衣服都能偷笑出声,我哪敢打扰?” 哪有偷笑出声? 青妩瞪大眼睛,不满意他这话。 景立看她鼓着腮帮和自己对峙,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拿剥了皮的熟鸡蛋帮她在红肿处滚过了,此时看着仍然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痕迹,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让十三去把张二的尸体再捡回来碎尸万段。 青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脸色愈发阴沉,还隐约透着一股子煞气。 她小声地开口唤他,“王爷……” 景立自然不会让青妩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事,手指变刮为捏,捏了捏青妩红扑扑的小脸,故意道:“我不在,只挨着我的衣裳都能脸红?” 青妩连忙推开他的手,不想理会他。 景立却没让她挣脱成功,他一把将青妩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怀里。 如此一来,他的胸口贴着她的一边肩膀,手很自然的环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则是停在腰后,轻轻地给她揉。 “还酸不酸?” 青妩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和困倦,身上倒是不觉得难受。 景立低声道:“在这里不方便,我实在不敢折腾你。” 说着,还轻轻笑了一下,笑意裹着温热的呼吸全都打在她的脖颈之中,激的她一阵战栗。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青妩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抿着嘴巴不说话,试图让他看到自己的不高兴。 景立却只当没看见,手上却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给她揉腰的手也越来越不对劲。 “王,王爷……”青妩咬紧牙关,不让他再有别的动作。 景立却挑了挑眉,摊开手心给她看,“到底是谁?” 青妩说不出话来,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景立搂着她朗声一笑,终于放过她,说:“放心,咱们明天要赶路,今天我不会碰你。” 听了这话,青妩莫名放下心来,可是,紧跟着疑惑道:“赶路?” 景立点头,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都遇到了这样大的危险了,我哪里还能放心让你在这住下去?” “可是……” 青妩想说,可是会不会打乱您的计划? 景立看出她想说什么,摇了摇头,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咱们本来就不会在这里多待的。如今也没有提前几天离开。” “你忘了,宣禹和十一还等着咱们回去呢?若是一直消失下去,皇帝那边没法交代。” 青妩差点忘了,他们其实是奉皇帝的圣旨来得西南。 只要景立确定的事,她几乎都不会去质疑,甚至昨天的事,他到底和十三谈成了什么样子,青妩也没有开口问半句。 她信任景立,于是,便点了点头,说:“我都听您的。” 说完,就要起身去收拾他们带过来的行李和衣物。 景立说:“不用着急,我们明天用了晚膳再走,咱们还得等董岸回来,至少要和他知会一声。” 景立早出晚归的这几日,大半时间都是和董岸待在一起的。 青妩知道,最开始的时候,董岸对他们几个心怀戒备,景立又何尝不是抱着怀疑之心去看他们的? 毕竟,董岸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自己就真的是普安县的县令。 同样,景立其实也没有给他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楚王爷的身份。 但是几天的相处下来,青妩能听出景立对于董岸的欣赏,以及语气里越来越少的怀疑和戒备。 她忍不住问:“王爷,您是不是觉得,董大人是个好官?” 除了景立在和董岸相处,青妩又何尝不是呢? 她虽然没有像景立那般,和董岸接触太多,但是她成日待在寨子里,能感觉到诸位村民对于董岸的尊敬,甚至是崇拜和跟随。 如果董岸不是真的为民着想,大约是不会这般得民心的吧。 她把最近几天的事挑拣了几件说给景立听,她说的认真,景立也并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累了,靠在景立的怀里睡着了。 景立才将她抱起来,打横放到床上,然后推开房门,朝着空寂的夜色唤了一声,“十三。” 十三轻盈落地,景立和他耳语,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跟着,十三消失,景立却没有回去立刻休息,而是盯着这寨子,定定地看了好半晌。 - 董岸是第二天清晨回来的,一回来就直奔景立和青妩的房间请罪,明显已经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 景立并不奇怪,也没有怪罪于他,真的大的山寨,这么多的人,董岸不可能每一个都能驯化规束。 但是他越是这般不计较,不追究,董岸心里越是愧疚,非要和青妩亲自道歉请罪不可。 景立同意了,之后眼睁睁地看着董岸砰砰砰地给青妩磕了三个响头认错,额头都带上了红肿。 他没有拦,等他磕完头,便一笔勾销。 中午用膳的时候,还特意叫了董岸和他们一起。 知道景立用了晚膳就要离开之后,董岸并没有惊讶,好像早就预料到一般,沉着地问:“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景立说:“先归队,到望川看一看。” 同州下辖十二个县,其中,望川、普安最靠南,这次的涝灾也是最严重,两县几乎全军覆没。 而望川又是同州的首府,同州知府大衙就在望川,因此景立他们从京城出来,最后就是要停在望川的。 这个答案也在董岸的预料之中,董岸点了点头,说:“王爷注意安全,此行定要小心为上。” 景立没说话。 董岸以为他没有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带了几分担忧,解释道:“昨晚会有不速之客想对王妃娘娘不利,那么王爷您这一行的身份多半也已经暴露,他们应当已经知道王爷没有在队伍之中了。所以,王爷您一定要小心,提防有人想要彻底斩草除根,在您归队的途中埋伏。” 景立笑了一下,说:“多谢,我倒真的差点忘了。” 董岸说:“王爷定是比我想的很深远,不管下官多嘴就好。” 景立却说:“咱们这几日也算是同甘共苦,怎么我要告辞,你却和我摆上官架子了。” 这话说的随和,董岸忍不住笑道:“我的错我的错。”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当酒水似的一口闷了,只做赔罪。 景立道:“我到漳州时,用的身份是新任的普安县令,打草惊蛇,引君入瓮也算是有一点起色。只盼昨天的人不是漳州派来的,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闻言,董岸也沉默下来。 的确有这个可能。 最后,他也只说了一句,“王爷如今四面楚歌,最重要的还是要保全自己的安全。” 这话恳切,景立点头,说:“放心,我允诺大伙儿的,一定办到。” 董岸眸光灼灼,景立伸出手去,和他对掌,两人双手交握,不知到底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 午膳之后,景立一行收拾行囊出发。 离开的行李比来的时候少了很多,因为大部分的衣物和钱财都留在了山寨里,留给了董岸。以便于他们下山去买药材,给现在还没有完全救治好的村民们治伤。 轻装简从,其实他们可以骑马,但是考虑到青妩的身体,前两天的时候,还是做的马车,等到青妩的身子彻底好了,他们三人才改骑马,一路往望川去。 他们离开山寨的日子,比原来的计划早了两天,因此,本来是要进了望川才能会和的,这会可以在城门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队伍里。 这一路走了一个月,当初被剩下的一千精兵也已经完全没了精神气,晚上在原地驻扎的时候,甚至连巡逻都懒得巡。 这也正好方便了景立他们,他早早给宣禹传了信,宣禹迎着月色来接他们。 而等青妩和景立进了马车,换了衣服,恢复了王爷和王妃的身份之后,青妩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一路都在担心的:在路上会遇到劫匪的事,并没有发生。 回程竟然如此安全且顺利。 她拉着景立的袖子和他说,却发现景立半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好像早就在预料之中。 景立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安抚她,最近应当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她只管塌下心来,等着进城就好。 皇叔娇宠 第102节 两日后。 楚王的车架终于蜿蜒进了望川城,此时,距离他们从京城出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天。 而早先已经到谭正清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到了,听说他们到了的消息,亲自带人来迎他们。 “参见楚王——” “参见楚王妃——” 谭正清、同州知府、望川县令,以及等等的数十名官员一起到城门口来迎接景立。 望川是整个大凉西南角的关隘,城大而人少,多风又多雨。 景立撩开帘子,扶着青妩两人一起下车,却发现这早就已经不是四年前,他还在时的模样了,官员全部换了一个遍,除了从京城跟着一起来的谭正清,景立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谭正清虽然官职和同州知府品级相等,但因为是京城派来的,所以其他人都隐隐地落后他半步。 谭正清也不客气,打算上前给景立介绍这几位大人都是谁。 “楚王爷,这是同州知府何……” “咳咳咳——” 然而,第一个人的人名还没说出来,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 “咳咳……”景立脸色苍白,显然这一路上路途遥远,纵使他们把脚程放的这么慢,还是有些受不了,“不……咳咳……” 景立摆摆手,每说几个字,就要咳嗽一会儿,“不必了,先回住处吧。” “本王这身子……咳咳咳……” 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对面侍立的几个官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最后齐齐看向谭正清。 谭正清没说话,说话的是蒋赟。是当初在京城时,皇帝吩咐的,和谭正清一道协助景立的户部官员。 蒋赟和谭正清品级一样。谭正清路上先行,他却是跟着景立一道走过来的,因此对景立的身子还算了解,便道:“谭将军,王爷的身子要紧。” 西南的夏天比京城的夏天冷了不少,风也更硬。 谭正清看着景立,觉得他好似一颗摇摇欲坠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无奈,他只得点点头,诸位大人会意,齐齐让开,把中间的位置让给景立先走。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楚王才要往前,刚迈出两步,忽地身子一晃,直接栽进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护卫身上! “王爷——” 第80章 余毒复发 80. 景立倒下的那一刻, 悄悄捏了一下青妩扶过来的手指,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青妩立刻放了心,但面上仍是那副焦急的模样。 谁也没想到出现会是这般体弱, 还没进城, 就直接倒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扶上马车, 然后将楚王送到同州知府大衙,这是专门为楚王一行腾出来的住处。 看着众人围着楚王慌张又担心的样子, 几个官员候在门口,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等下去。 最后, 还是宣禹出来,请诸位大人先行回府,王爷需要静养。 于是, 几人纷纷告辞。 - 同州知府大衙后面连着一座宅子, 是朝廷给历任知府的住处,原本知府何益昌是住在这的, 但是为了给楚王腾出位置,何益昌搬到了自己置办的宅子里住。 景立被扶进了主院的卧房,大夫来看过, 看着一旁担忧的青妩, 宽慰道:“回王妃,楚王殿下只是因为路上颠簸劳累,因此体虚晕倒,并无大碍,草民给王爷开一剂养神安眠的房子,过几日就好了。” 青妩立在床头, 柔声谢过,然后吩咐宣灵,“送这位大夫出去吧。” “是。”宣灵应下,“您和我来吧。” 宣灵出去了,房间只剩下青妩、宣禹,以及床榻上躺着的景立。 房门合上,从窗格处能看到大夫和府中侍从愈走愈远的身影,青妩终于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到床边,推了推景立垂在床沿上的手腕。 “王爷……”她轻声唤道,“人都走了。” 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就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青妩一怔,抬头看向宣禹,却发现宣禹也一脸茫然,猜测,“会不会是主子太累了,睡着了?” 这么多人在,也会睡着? 青妩看着景立沉睡的侧颜,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不安,她稍稍用力了一些,拍了拍景立的手臂,声音也跟着抬高,“王爷……王爷……” 房间一片死寂,仍是没有半点声音。 青妩这才意识到,景立是真的昏过去了。 “去,去叫宁叔……”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害怕。宣禹丝毫不敢耽搁,飞快地跑出房门,往外去了。 此至西南,宁义自然也随行在侧,但是方才并没有跟着到这里来,而是和阿正一道去安置带来的药材了。 看到宣禹来的时候,他还稍稍愣了愣,可在看清他的表情之后,心里当即咯噔一下,“主子出事了?” - 就在宣禹跑出房间,去请宁义的那么一会儿,景立的脸色已经由红变白,整个失了血色,青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去握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心一片冰凉,和方才握着她的时候,全然不同。 宁义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急忙走过去,看着神色慌张的青妩,道:“王妃别急,属下来了。” 青妩看着他,心下稍稍定了定,她想笑一下,却终究没能勾起唇,只让开了位置,让宁义坐下。 宁义的手指搭在景立左手的手腕上,半晌没有说话。 看他严肃的表情,青妩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两个月来,景立都没有表现出身子的任何不适,以至于青妩竟有些忘了,景立的身上还有三年前的毒没有解。 他的身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亦或者…… 又中了别的毒? 要不然,他们这一路上怎么会这么安全? 青妩手脚发凉,看上去比躺在那里的景立好不了多少,她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宁义把脉的手,忧心已经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宁义才终于捋了捋胡子,他像是看穿了青妩的心中所想,出声道:“王妃别担心,主子应当是体内余毒复发。” 就算是余毒,也不可能不担心。更何况…… 青妩想不明白,问:“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晕过去了?” 宁义说:“属下推测,应当近来几日过于劳累,再加上忧思过度,这才会忽然晕过去。” 青妩强压下心底的情绪,问:“王爷的身子不是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了吗?余毒还没有清出去吗?” 宁义沉默不语,不知是默认,还是不能和她说。青妩心里油然冒出一股子焦急来,她盯着宁义,声音忍不住抬高,“宁叔,您想急死我吗?” 宁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景立,然后朝青妩拱了拱手,说:“王妃,这边请。” 青妩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宁义绕到了屏风后,“宁叔,您说吧。” 宁义叹一口气,说:“王妃有所不知,主子身上这毒奇怪的很,属下这些年都没有找到能彻底解毒的方法,只能暂且延缓毒性。” “唉……”他说着,长叹一声,声音莫名苍老了几岁似的,“都是属下无能。” 其实,景立之前虽然没有和青妩具体提过,但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听到宁义这般说,心里更是酸涩。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道:“那这次……王爷可有大碍?” 宁义摇摇头,“王妃放心。”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青妩吊在心口七上八下的心脏终于稍稍落回了胸腔。 青妩对宁义道:“辛苦宁叔了。” 宁义摇了摇头,“这是属下的本分。” 说完,他朝青妩拱了拱手,退下抓药去了。 青妩一个人立在屏风后,透过宁义离开时没有完全关进的门缝,她能看见外面的院子。 空旷又陌生。 许久,她才收回视线,回到床边。 她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像寻常婢女守夜似的,直接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 她双手搭在床沿上,下巴垫在胳膊上,定定的看着景立躺在床榻上沉睡的侧脸。 都怪她。 平日里看见王爷的时候,她总是会想,王爷那般高大、聪明、厉害,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不疾不徐,和她说,别怕,都交给我。 青妩很信任他,更依赖他,她享受着景立对她的保护,更习惯了景立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以至于,她都忘了,其实王爷的身子并不好,随时都有病倒的可能。 看着景立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一次一小片阴影,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青妩忽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被宠爱,被娇惯,被保护,习惯了遇事就找王爷,等他来帮自己解决。 可是,却忘了体谅景立,其实也很累的。 青妩抿着唇,眼泪不由自主地聚满了眼眶,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她伸手去握景立的手,觉得自己真的好坏。 有的事,她明明可以自己解决的,可她总是那么贪心。 现在王爷昏倒,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到他。 皇叔娇宠 第103节 手心往上握住景立冰凉的手指,再往上,让自己的手指完全和他交缠。 青妩认真地打量着他,少倾,忽然低头,用脸颊去贴他的手背。 嘴唇擦着手指,在手臂上落下一吻。 房间内安静极了,整个院子都没有半点声音,这一个月从京城到西南,路上兵荒马乱。 王爷是该好好休息的。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想要一直坐在床头守着他,但她却忘了,自己也是跟着舟车劳顿的,一挨住景立的胳膊,便忍不住眼皮发沉。 强撑了许久,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倒在景立的身边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宁义敲了敲房门,端着汤药走进来。 景立竟然还没醒。 宁义看他始终沉睡着的模样,脸色不是很好。 青妩知道,这一定是因为景立这次病倒比他想象的更严重,病意来势汹汹。 她心里担心,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加重宁义的焦虑。 宁义也很沉默,端着药碗,预备亲自给景立喂药。 以往的时候,景立虽然昏迷着,药却是能喂进去的,没想到这次他竟然是紧锁着牙关,喂了几口都洒了出来。 领口,被褥全被药汤浸湿,脖颈和锁骨处更是狼藉一片。 竟然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第81章 唇齿(一更) 81. 半碗汤药尽数洒了出去, 景立却是一口都没喝到。 宁义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然后去拿旁边的绢帕,青妩先一步拿过来,说:“我来吧。” 宁义犹豫着, “王妃, 主子他现在牙关闭着, 灌不进去药……” 青妩说:“再道一碗新的来。” 见她的语气十分笃定,宁义不好再说什么, 将剩下的半碗药留给青妩,然后退下了。 房门轻轻阖上, 青妩算着宁义的脚程, 应当不会回来的太快。 她走近,将床边的帷幔解下来一边,遮住景立的上半身。 纵使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青妩也悄悄往周围看了看。 一片寂静。 她端起手边的半碗药, 浅浅抿了一小口。 然后俯身贴住景立的唇,以口相渡。 柔软的舌尖轻易地撬开坚硬的牙关, 含在口中的药就这样顺着她的唇齿递送进了景立的口中。 但他到底没有是意识,只躺着等人喂药,却不能回应。 青妩口中含着苦药, 竟忘了换气, 她怕嘴里的药会呛到景立,连忙自己咽进去。 却没想到,这药竟然这么苦,不知道的以为加了三斤黄连。 她急忙松开景立,侧过身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她捂着唇,眼睛都咳红了。 好苦。 青妩的小脸几乎皱成了苦瓜, 她暂时先放下汤药,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一杯清水缓解苦味。 因此也并没有看见,床上的景立手指微动,好似是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有醒来。 青妩缓过方才的那股子苦劲儿之后,立刻回来再给景立继续喂药。 这一次她稍稍有了经验。 飞快地撬开唇齿,把药喂进去,然后再喝一口清水,再喂。 如此往复,眼看小半碗的药已经灌进去大半,青妩只觉得自己嘴巴舌头都酸麻不已,且苦味肆意弥漫。 眼角咳得发红,青妩不得已停下,看着丝毫没有动静的景立,心中酸涩。 这么苦的药都不醒,一定是因为这些年喝过太多次。 她伸手,轻轻拂过他俊美的侧脸,动作温柔更甚清风拂过柳枝。 宁义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就是看见这一幕。 两人一坐一趟,半边拢在阴影里,半边露在阳光下。 王妃的动作实在是太专注温柔,以至于他都有些不敢打扰。 但是又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只能垂着头咳嗽一声。 青妩立刻回过神来,“宁叔……” 明明什么都没有被瞧见,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宁叔离开之后坐了什么,青妩就有些耳根发红。 她转身看向宁义,将手里基本空掉的碗递给他。 “宁叔,方才已经把药喂给王爷了。还要再喝吗?” 宁义神色愣怔,没有说话。 青妩以为自己身上有方才不小心洒下来的汤药,佯装镇定地咳了一声,“宁叔?” 宁义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脸上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是惊讶,是欣喜,还是无奈? 青妩分辨不出来,更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忍不住问:“宁叔,您……没事吧?” 宁义收敛好情绪,朝她微微一笑,“属下无事。” 说着,他将手里一直端着的托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属下命人煮了一碗米粥,劳烦王妃一会儿先喂王爷喝下,然后再等一个时辰,再喝这碗药。” 药碗是直接连着一个小巧的炉子一块儿端过来的,到是不怕一个时辰之后会放凉。 青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宁义飞快地退了下去。 临走之前,还不忘把房门替她管好。 青妩看他匆忙离开地背影,起身走到桌边。 托盘上一个小炉上煨着药,旁边摆着一碗清粥,里面还切了些许的芥菜调味。 再旁边,也是一盏小炉子,应当是温粥用的,这时并没有烧着。 青妩想着一会儿等王爷醒了再端给他。 因此便只是将粥碗端起来轻轻搅拌了一下,以防米粒全部沉到碗底。 然而就在手指碰到碗边的那一刻,青妩忽然觉出不对来。 这粥不烫,放一会儿就凉了。 宁叔却没有让她用小炉子温着的意思。 方才也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给王爷喂的药。 难不成…… 青妩抿住唇,握着碗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紧。 她端着粥碗回到床边,立在床头默默地盯着床上躺着的这个人,苍白安静,呼吸微弱,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再伸手去摸他的手指,依旧冰凉。 会不会是她太多心了,景立其实并没有醒,只是宁叔事忙,所以忘了说。 贝齿咬了一下下唇,青妩把粥碗撂下,然后坐到景立的手边。 “王爷?” 她轻轻地唤。 没有动静,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青妩顿了顿,声音又压低了一些,然后靠的更近了一点。 “王……” 刚说出口半个字,背心忽然被人按住,她毫无防备,上身不稳,猝不及防地跌进了景立的怀里。 嘴唇正好印在景立的下唇上。 带着一丝轻笑的声音霎时在耳边响起,“王妃,这是做什么?” 青妩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红了,她上半身贴在景立的身上,动也不动,目光渐渐往上,和景立无声地对上。 她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他,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所有的害怕、委屈、担心,一下子全涌上来,好看的眼睛被覆满。 景立醒来的时候,正是青妩以口送药的时候,原本只是想看看她还想着要做什么,后来便愈发得寸进尺的,想要攫取更多的甜蜜。 他这次晕倒,青妩一定很担心。 也想着逗一逗她,让她不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可是看着青妩这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难掩委屈和担心,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账。 小姑娘这么害怕,干嘛还逗她。 景立连忙伸手,去抹她眼角的泪珠,“别哭。” 青妩偏过头去,皱了皱鼻子,撑着身子坐起来,仍是不说话。 皇叔娇宠 第104节 景立跟着坐起来,去拉她的肩膀,想让她看着自己。 不想青妩怎么也不愿意看他。 景立低声道歉,“别生气,绥绥。” 青妩终于愿意转头去看他,景立说:“只当我是混账,我不该这么逗你,让你担心。” 青妩这会却是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捂他的嘴巴。 柔软的手心贴住嘴唇,景立一下子闭了嘴。 青妩这才松开,问:“您知道我会担心,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话问的直白,景立竟稍稍怔住。 青妩也知道他不会答,因此自顾自地接着道:“您怕我担心,怕我害怕,所以想要逗逗我,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别那么担心,是不是?” 景立没想到她会这般了解自己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自成婚以来,一直都是景立带着青妩往前走。 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把情绪全部缩进壳子里,告诉她不要怕他担心。 他不止教她读书写字,也不止教她品茶作画。更教她如何打开自己,如何亲近,信任别人。 所以,他自认为自己是了解青妩的,是牵着青妩在走的,却忘了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相互的。 青妩对他同样了解。 青妩见他沉默,稍稍松开了一点手,轻声道:“我猜,您在寨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身体不适了。可是您一次都没有和我提过,甚至没有半点表现出来。” “我知道您是怕我会担心,会害怕。但其实……”她说着,抿了一下唇,说,“就算我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或许我也可能分担您的忧虑。” 景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妩说:“您总说我什么事都不告诉您,要我对您信任。实际上,您才是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 她说着说着,好像真的生了气,抿了抿嘴巴,杏眸不由自主地垂下,看上去那么委屈那么难过。 景立去拉她的手,想要将她抱进和怀里。然而手指还没碰到她,就见她忽然唰得一下子起身,让他一下子扑了个空。 景立无奈,手指十分寂寞地蜷了蜷。 青妩去端旁边的粥,递给景立,“您还联合宁叔一起骗我。” 景立一愣,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猜到了。 青妩哼了一声,很不高兴地说:“只有您才把我当小傻子看。” 说着,又去桌边给景立取药,然后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宁叔说了,这个一个时辰之后喝。” 景立一怔,听出一点言外之意,“你去哪?” 青妩竟是十分理所当然地道:“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让宁叔来陪您……” 景立看着她,皱起眉,“绥绥……” 然而青妩就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径直就朝外走。 景立三两口喝完手里的粥,把空碗扔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起身下床,去拉她。 他的腿长,两步就追上,长臂一揽,直接将人卷进怀里。 “绥绥……”青妩抱住他,下巴抵在她的额心,“别走。” 青妩一愣,不知为何,竟从这两个字之中,听出几分示弱。 她的心脏如遭鼓擂,扑通扑通地直跳,她想要仰脸去看他,却被她紧紧搂住腰背。 “王爷……” 景立声音暗哑,认真地道歉,“对不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毒性难清,这三年,每一日都在折磨着他。 从前,他只觉得,他只要能好好护住皇姐,什么时候死,也无所谓。 反正他在这世上,本就无牵无挂。 可是遇到青妩之后,他又无数次的想,为什么这毒药这么难解,到现在,他也没有不能彻底根治。 而没人知道的是,他心底一直压着一分无人知晓的愧疚和恐惧。 他只怕自己活不成。 他的绥绥,注定是要孤独余生。 第82章 解毒之法(二更)…… 82. 他的手指冰凉, 胸膛却是暖的,青妩被她抱着,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王爷……” 她能敏感的觉察到景立情绪的变化,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下一刻, 她的唇被人吻住, 温柔的描摹。 他们明明每天都挨在一起, 青妩却觉得,这样的亲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许久, 景立才松开她,说:“别走, 好不好?” 青妩原本就只是试探, 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听他这般挽留,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难过, 许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躺回床上, 青妩躺在里侧,景立躺在外侧, 他们手腕相牵,却谁都没有先说话。 房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青妩先开口,想打破这样的沉默, “王……” 不想景立和她同时开口, “绥绥……” 然后两人又齐齐愣住。 青妩觉出景立的不对劲来,说:“您先说。” 景立却是顿了顿,才接着道:“绥绥,吓坏了吧?” 他问的温柔,青妩却觉得,这并不是他一开始想问的话。但她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自己的疑惑, 只是摇了摇头。 她很认真地看着景立,说:“其实,我不是怪您,我是怪我自己。什么都帮不了您,还什么都要您来帮我,所以,你才会病倒的。” 她只以为景立是最近路上劳累,才会毒性发作的。 景立也没解释,却是换了个话题:“明日我要去见同州的官员,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青妩一愣,“我可以吗?” 景立一笑,“自然可以。” 青妩说:“如果不耽搁您的正事,我自然是想的。” 景立说:“不耽搁,明日带你一起。” 青妩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依偎在一块儿,又絮絮说了一会话,青妩便有些犯困了。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身子也整个都歪进了景立的怀里。 景立扶住她的肩膀,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放在枕头上,再给她盖好被子。 小姑娘的呼吸逐渐趋向平稳,手指无意识地抓了一下,景立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安抚。 她睡熟了,手指也不再乱动,景立拉着她的胳膊给她放进了被子里。 窗外月色正浓,景立静静地看了一会,才起身下床,披着衣裳走出了房间。 宣禹一直在外面守着,看着房间里的烛火被吹灭了大半,料想主子和王妃应该是睡了,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他抱着剑坐到旁边的长廊上,倚着廊柱打算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 不想才刚刚闭上眼睛,房门轻轻一动,有脚步声响起。 宣禹立刻睁开眼睛,正看见景立披着衣服走出来。 “主子?” 他站起身,走过去。 景立朝他点了点头,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道:“宁叔呢。” 他对这宅子还不太熟悉,便让宣禹带他去找宁义。 毕竟不是王府,还有专门的药房,宁义住的很近,远远就能看到他房间的烛光。 景立停住步子,回身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宣禹,淡淡吩咐,“你先回去吧。” 宣禹怔了怔,然后拱手退下,“是。”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景立能听到他的脚步在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听不见之后,景立伸手捂住胸口,强忍住的难受一下子翻涌上来,“咳咳咳——” 宁义从房间里就听到他的咳嗽声,连忙推门出来,只见景立扶着树干正猛烈的咳嗽,大惊失色,“主子……” 他朝宁义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宁义只得止住步子。 景立脸色苍白,比白天的时候好不了多少,他直起身,说:“走吧。” 说着,抬腿走进了宁义的房间。 虽然刚刚在这停留了半天,可是房间里已经弥漫着一阵清甜的药香。 景立坐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其实很讨厌药味。 宁义坐在他对面,问:“主子怎么来了?” 景立开门见山,“上次的方法,好像并不能根治。” 皇叔娇宠 第105节 宁义闻言,怔住,问:“您后来又自己试了?” 景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宁义叹一口气,“其实我到底也只是猜测。” 三个月前,景立和青妩遇刺。 当时,景立的胳膊上无意间划了一道伤口,血流不止。 按理说,景立身子本就比旁人虚弱,这般流血更是应该体虚贫血才是。 但是景立却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第二天还觉得比从前更有精神了。 当时,宁义就推测,或许是因为体内毒素积压太重,几乎全部沉进了血脉里,所以这会儿流了血,反倒是对解毒有益。 但这个结论到底是没有任何佐证,他也只是猜测。 景立却伤了心,后来又一次受伤之后,他也曾故意割开伤口。 当时血流如注,时候却的确是觉得神思好像更加清明了一些。 他心里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可是再后来,头晕目眩的失血之症取代了那股子神清气爽,他也就不敢再继续尝试。 但令人欣喜的是,之后他的身体真的比从前更胜一些,至少这两个月,他很少再像之前似的,动不动就晕倒。 景立回忆了一下时间,说:“或许,放一次血,能够解两个月的毒?” 宁义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摇了摇头,“不行。” 他解释道:“您这次晕倒,多半就是因为骤然到了西南,水土不服,再加上路上奔波劳累,所以牵扯的毒性发作。” “虽然属下至今不知道这毒到底该怎么解,但是却也多少摸出了一些规律。” “身子越是虚弱的时候,越是容易毒性复发。起先几年,您这身子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所以才会频频昏倒复发,后来身体渐渐恢复,毒发的间歇才会越来越长。” “而王妃嫁过来之后,您不仅身子比从前更加康健,精神也更好了一些,所以毒发间隔更久。”宁义顿了顿,捋着胡子道,“并且,属下猜测,放血或许真的是有些用的,而您当时的身子本就很健康,多少流些也没有什么大碍,所以解毒的功效大过了失血之症。” “但是现在,您的身体比三个月前不止是差了一点半点,绝不能再放血了。否则,很有可能直接失血过多而晕过去,到时候再牵扯毒发,更是得不偿失。” 景立听明白了,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来,却不免有些失望。 毕竟,他当时是真的以为…… 如今却发现,其实只是他太天真了。 宁义能瞧出他心情沉郁,安慰道:“主子也不必过于焦急,咱们现在毕竟是出门在外,西南穷困,药材更是短缺,所以若真得了失血之症,也不敢疗愈。” “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解毒的方向。回京之后,或许可以再试一试。您也别太灰心。” 景立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看着外面寂静一片,隐约能瞧见一点明朗的星。 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 景立自嘲一笑,“大约来了这熟悉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些波动。” 有些事,有些人,他以为早就忘了,但实际上,根本忘不了。 就如这熟悉又陌生的西南。 他守护了整整九年的大凉边界。 可是如今仅仅过去了四年,又变成了一团糟污。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是我太心急了。” 宁义跟随他数年,何尝不知道西南对于景立的意义,可他却只是一个大夫,说到底也并不能做什么。 正想再开口安慰,景立却已经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解毒的事,还是劳烦宁叔了。” “主子好好休息。”宁义起身目送他离开。 景立回房间时,青妩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地换上寝衣,躺回了床上。床头的矮柜上放着那碗汤药,方才青妩端过来之后,便忘了这茬事,之后也忘了再放回小炉里温着,终究还是放凉了。 但是景立毫不在意,仰头喝干,然后轻轻地将碗放了回去。 他吹熄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烛火,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之中。 一切都那么安静,他好像只能听见青妩的呼吸声。 景立长臂一伸将她捞进自己怀里,安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合上眼睛。 然而一刻钟之后,被景立抱着的,原本正熟睡着的青妩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是面对着景立被捞进怀里的,因此她这会儿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景立的脸。 英俊,硬朗,却又苍白。 青妩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下巴,能摸到一层浅浅的,稍有些扎手的胡茬。 有点痒,可是她舍不得放开。 最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笑了一下,蹭进他的怀里,睡着了。 她向来是敏感的,景立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她又哪里感觉不到。 他的变化,她也能感觉到。 从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她就已经知道王爷的身子不好了。 从前,她对于景立很是抗拒。 最直白的原因,就是楚王是一个将死的病秧子,她嫁过去,后半辈子多半是要做寡妇的。 她不想做寡妇,更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但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的奇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和王爷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沦陷其中。 即使知道未来可能会…… 她也毅然决然地闯了进来。 后半生的孤单寂寞又算得了什么? 青妩无数次的想,如果前半生不能遇到景立,才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悲哀和难过。 至于之后的事,她想不到,也不想去想。 她只知道,要一辈子跟着王爷。 第83章 西战神又如何(一更)…… 83. 或许是因为床榻陌生的缘故, 翌日晨起,景立和青妩都醒的很早,宣灵已经叫人预备好了早膳。 两人吃过一起用过晚膳,景立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 唤了宁义来复诊之后, 又盯着景立把药喝完之后, 青妩才终于放心。 宣灵带着几个婢女进来将桌子收拾了,景立抿一口香茶, 去一去嘴巴里的苦味,然后道:“把消息传出去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 立在旁边的宣禹却是听明白了, 立刻上前一步,应了一句,“是。” 青妩不知道他们这主仆二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直到午后有人来通传, 说是同州的几位大人来探望王爷,青妩才明白, 景立早上说的消息,是他醒来的事。 这风刚刚放出去半天,就有人循着找来了。 景立握了一下青妩的手, “去换身衣裳, 随我一道见见他们?” 青妩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一炷香后,几位大人都被请到了前厅,茶都喝了半盅,景立和青妩才终于相携而来。 两人穿着素净,衣饰没有半点华丽, 在这炎炎夏日,好似一股拂面的春风,不会让人感到任何压迫和不适。 更别说楚王殿下还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 几人面面相觑,无声地对视了一眼,最后先出来说话的,仍然是谭正清。 “楚王殿下身子可是大好了?” 景立掩唇轻咳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谭正清又道:“王爷若是身子不适,不妨再好好休息几天?” 景立摆摆手,还没说话,旁边一直被忽视的青妩握着景立的手臂忽然缓缓收紧,然后对着谭正清温柔一笑,商量似的,说:“这位大人,不如先落座,如何?” 谭正清一怔,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这看上去就温顺柔弱的小王妃身上,见她一门心思都放在身边的景立上,满眼都是担心。 谭正清一笑,连忙道:“臣的疏忽,王爷和王妃请上座。” 景立并未计较他的反客为主,牵着青妩坐到了上首,然后道:“诸位大人也请坐吧。” “是。”众人闻言,纷纷落座。 今日来的人不多,比当日在城门迎接的时候,少了许多。 景立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回到谭正清的身上,“本王多年未曾理事,又初到同州,对这里实在不算熟悉,在座诸位,也只认识蒋大人一个……” 他话没说完,内里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只是底下众人没有一个开口的,房间莫名陷入一片死寂。 景立和青妩茫然地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询问,就见谭正清生生挤出一抹笑,道:“殿下,下官兵部执掌,谭正清。” 景立要去端茶的手指生生顿住,“原来是谭大人……” 谭正清接道:“是下官的疏忽,这一路上未曾随护左右,让王爷把下官忘了。” 他言语之间带着几分压抑的恼火,语气倒还算规矩恭敬。 景立只当没听出他的怒气来,笑了笑,给自己解围,“本王待在王府多年,记性都有些差了。其余这几位大人……”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接上。 “下官同州知府何益昌。” “下官同治刘庚。” “下官望川县令费齐云,这位是县丞张合……” 在座一共八个人,除了谭正清之外,都是同州当地的父母官。 皇叔娇宠 第106节 其中同州府衙官员四人,望川三人,唯独不见同为重灾区的普安。 景立只当不知道其中的关窍,问:“怎么不见普安的人?” 何益昌和刘庚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刘庚起身,回道:“王爷有所不知,普安县重灾,普安县令已经殉职了。” “哦?”景立怔了怔,说,“那么现在……” 刘庚答:“眼下普安的事务暂由下官统筹。” “原来如此。”景立说,“普安最靠南,与蛮夷接壤,是我大凉的重要边境,刘大人定要上心啊。” “是,下官明白。” 景立说完,又去看知府何益昌,“如今同州情形如何?” 这便是问到正事了,何益昌正色道:“回王爷,同州灾情最重的就是望川和普安……” 只是,前任的知府刚刚被革职,何益昌也是从临近州府借调过来的新任知府,对于当地的情况也不甚清楚。 “如今,底下正在统计伤亡数目,具体如何,下官过几日一齐报给王爷。” 景立点点头,说:“如何救灾是你们这些父母官的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多去请教谭……咳咳,多去请教蒋大人。”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说:“怎么今日不见蒋大人。” 谭正清沉着一张脸,回道:“禀王爷,蒋大人一路奔波,到了西南也有些水土不服,如今病倒在床,不能来给王爷请安了。” 景立了解地点点头,说:“蒋大人毕竟是文臣,体弱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完,谭正清的唇边便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 蒋赟自然是文臣,可是景立从前却是武将,一朝颓废,终生都是废物。 他今日来,原本是要和景立禀报近几日同州的兵力部署,毕竟他们此行,赈灾只是监督辅助,剿匪平乱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可是看着景立病秧子似的歪在八仙桌上,他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西战神又怎么样,不到十年就陨落了,跌进尘埃里的战神,废物都不如。 剩下几位官员也多多少少向景立汇报了一番,毕竟景立是皇帝亲自下旨派来的。 唯有谭正清,没事人一样,陪着景立听完了所有汇报。 景立也没有觉出任何不妥,等最后一个人汇报完毕后,揉了揉眉心,道:“一切还是要靠诸位大人了。” 他说完,藏在袖口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青妩的手心。 青妩立刻会意,适时出声,“王爷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等景立摇头,底下有眼力见的和官员起身告辞,“不耽误王爷和王妃休息,臣告退。” 一个人告辞,剩下的也都纷纷告退,没一会儿房间里就走的只剩下景立和青妩两个人。 青妩走过去关上房门,走到景立的跟前,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王爷,您累不累?” 景立笑了一下,将她一把拉进怀里,青妩方才就站在她跟前,这一下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青天白日的,青妩脸颊绯红,别扭地看了一下门外,“王爷……” 景立一派坦然,“关着门呢,怕什么?” 他这么光明正大,青妩反倒觉得是自己小气了,她心里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扭捏了……明明两个人都是夫妻了。 景立好像一下子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长腿动了动,青妩便从他膝盖上直接滑进景立怀里,景立长臂一展,将她裹得更近,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两人姿势亲密,青妩都不由自主的身子泛红发烫,可是始作俑者却偏偏那般正经。 他怀里抱着美人,问的却是正事,“绥绥,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方才席间,青妩几乎一言未发,始终沉默垂头,但其实,她很认真地在记每个人都是谁。 她想了想,说:“对于官场上的事我不是很懂,只能感觉到这位谭大人,好像很自大的样子。而知府何大人,看上去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实际上,却连伤亡数目都说不上,反而有什么话都推给同知刘庚。” 景立解释道:“其实,这些人无非就分为两种,一种为国为民,一种为了自己。这几个人,大多都是第二种,各怀鬼胎罢了。” 青妩不明白,问:“那么谭大人呢?他不是皇帝派来的人么,看上去也不大像啊。” 景立解释道:“谭正清祖上曾是太.祖的护卫,一次偶然立了功,被提拔为上将军,后来谭家跟着水涨船高,子孙后代始终跟在皇帝身边,执掌皇帝的近卫。” “也因此,谭家人一直视自己为皇家亲信,就算如今皇上重文轻武,武将的势力大不如前,谭家也始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原来如此。”青妩恍然。 怪不得皇帝会派他来西南监视王爷。 说到谭正清,景立忽然叹了一声,说:“如今朝中多是这样的人,没有上过战场却官拜二品,加大将军衔,也怪不得小小的一个普安…… “都守不住。” 第84章 夫君——(二更)…… 84. 青妩能听出景立言语之间的遗憾和惆怅, 还有些许的恨铁不成钢。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王爷,您今日明显表现出放权的意思,那之前路上做的那些铺垫, 岂非成了无用功?” 景立捏了捏她的鼻尖, 道:“放心, 咱们只等着就是。” - 不知是不是楚王驾临的缘故,同州上下官员的动作都利落了许多。 官府筹集当地员外、富商施恩捐款, 再加上朝廷拨下来的善款,总共有二十多万两。 跟着便是发放抚恤银、筹建粥棚、义仓, 清点伤亡百姓, 督办居养院。 并组织各家青年壮丁以工代赈、修复伤损房屋。 青妩在后宅里坐着,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喊号子的声音。 她实在不明白,地方官员不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要偏偏等到皇帝派了人来, 才肯有动作。 景立说:“同州是大凉边域重镇,地位不同其他州府, 也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皇上必定不会让一个人在这里守上三年以上。所以,只要他们为官期间,不犯大错, 很快就能升迁。” “所以, 多数人都不会愿意尽心尽力,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徒惹皇帝的猜忌。” 青妩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了一句,“为什么要把这些涉及到百姓安危的大事,牵涉进权力更迭之中呢。” 她午后犯困, 和景立说着说着话就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儿就倚在景立的怀里,睡着了。 两人是在庭院里的秋千架上纳凉的,景立往后仰了仰,以便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宣禹从走廊,怕吵醒青妩,便只无声地对着景立做了个口型。 景立朝他点点头。 宣禹会意并退下。 一阵风刮过,躺在景立怀里的青妩默默缩了一下肩膀,景立立刻察觉到,他撑起身子,一把将青妩抱起,往房间内走去。 宣灵正好在房里收拾被褥,看到景立抱着青妩进来,还以为是青妩晕过去了,心里猛然一跳,连忙走过来。 景立将她轻放到床上,被褥一卷给她盖好,避免受凉。 然后看着一旁颇有些流露出了几分茫然的宣灵,吩咐道:“王妃睡着了,这些日子她累坏了,别打扰她。出去吧。” 宣灵立刻明白过来,应下,“是。” 说着便要退出去,然而景立竟然跟着她一道退了出来。 宣灵疑惑道:“主子不休息吗?” 景立摇了摇头,说:“身子乏了,你去给我找身干净的衣裳来,本王要沐浴。” “是。” 同州的万霞山脚下,有十几处温泉池,在这府衙内,也引了山上温泉水,专供人泡澡解乏。 景立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往卧房旁边连着的天然温泉池走去。 来了同州这么多天,他还没有好好歇息一下,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沐浴解乏。 温泉池很大,前任的知府实在会享受,大理石雕成的汤池触手生凉,池壁上雕了鱼嘴形状的喷头,正汩汩地往外涌着温泉水。 景立解了外衣滑下去,靠在池壁上,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温暖的泉水将他整个人包裹,他闭上眼睛,放空自己,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云端,让人沉溺于这种放空的感觉。 - 青妩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床边帷幔被人严严实实地放下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下意识去摸旁边的位置,却只摸到了冰凉的床沿,旁边是空的。 景立不在。 青妩的睡意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立刻坐起身,就听到一阵一阵撩拨的水声。 隔着厚厚的帷幔,和紧闭的房门,隐隐约约的,也听不真切。 青妩拧了拧眉,撩开帷幔,起身下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并不知道这宅子里还有温泉,因此也全然没有想到绕开卧房,穿过长廊,连着的一间宽敞的温泉池。 房间很大,也很空,入眼就是凿中间的一方温泉,水雾氤氲朝她扑来,青妩只觉得脸颊上很快就蒙了一层浅浅的水珠。 她伸手抹去,看着那边立着的屏风,隐约能看到人影,“王爷?” 青妩小声地唤他。 然而却没有半点回应。 她觉得奇怪,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透过轻纱屏风,正看见一个仰靠在池壁上的背影。 青妩只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浑身发热,后背全是汗。他看着景立静静地靠着不动,心里当即便紧张起来,王爷总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应当……不会吧? 岸边泼出来了几滩水,青妩不想弄湿鞋子,便脱去鞋袜,赤着脚往里面走。 虽然是温凉的大理石壁,但是脚底一点都不觉得凉,青妩绕过屏风,想看看景立到底是不是晕倒了,却发现他仰面躺着,呼吸平稳,且神色平静。 皇叔娇宠 第107节 眉眼间,隐隐能瞧出一分自在和享受来。 应当是这些日子太累,又耗神,所以睡过去了吧? 青妩慢慢蹲下身子,托着下巴看他。 虽然没有见过先帝的模样,但是在见过几次太后之后,青妩便一直觉得,景立的眉眼,至少和太后有五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 或许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冷漠疏离的楚王,竟然长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只不过因为他性子的原因,给这一层潋滟也刷上了冰寒。 但即便如此,也让人无法忽略他强势的美貌。 青妩蹲的有些累了,便坐下来,小腿耷拉到池子里,溅起一点点的水花。 就这样景立也没有醒,青妩挪的更近一点,难得看到景立睡得这么熟。 两人虽是每日同床共枕,却鲜少有这般居高临下着打量景立的机会。 从好看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苍白的唇。 青妩的眼睛替代了她的手,在他的身上轻轻描摹,不像平日里的偷瞧,这会景立睡着,她光明正大地看。 目光顺着脖颈,又滑到脖颈,最后又落到他劲瘦却并不干枯的手臂上。 他上身只敞身穿了一件墨蓝短衫,被温泉浸湿之后,布料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完美地勾勒出了肌肉的轮廓,看上去很有力量。 其中一只袖子,袖口有一半都翻折了上去,露出了一小节手臂。 细瘦有力,手背上能看见分明的青色血管,顺着手腕一路蜿蜒,最后没入卷起的袖口里。 只是那卷着袖子的小臂上,却隐约露出一道红色的伤疤。 青妩离得不是很近,看不大真切,她下意识倾身想去看个清楚,却忘了自己本身就是坐在壁沿上,这一倾身,直接整个身子都滑了下去。 然后哧溜溜地砸进了景立的怀里。 这下一来,景立就算睡得太熟,也醒过来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青妩穿着白日里的那间常服泡在水里,坐在他的身上。 原本睡意就没有完全散去的眼底霎时被另外一种情绪侵占。 青妩还没有察觉到他醒过来,此时正伸手去扶他的肩膀,艰难地想坐起身。 可是池底实在太滑,她赤着脚,不仅没站起来,反而是再度跌了回去。 景立下意识地伸手扶他,却仍是闷哼一声,然后就感觉到青妩的身子顺着他的大腿一点一点的滑下。 本就蒸腾的温泉水更像是被倒进来一整壶的废水,并且是全部都浇到了他的头顶。 景立按住青妩,不让她再动,眸光危险地盯着她。 青妩以为他方才闷哼出声,是因为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耳尖发红,连忙去推他,“我,我先起来……” 景立手腕烙铁似地将她箍紧,认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景立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青妩抿了一下唇,下意识就要撒谎,“刚来……就掉下来了。” “刚来?”景立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发顶都被水汽洇湿了,还敢说是刚来?” 青妩脸色潮红。 景立逼问:“到底是来做什么?” 青妩被他这一问,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因为什么掉下来的。 她挪了挪身子,就要去扯景立抱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不想手指才刚刚碰到他的胳膊,景立的身子就陡然一僵。 青妩敏锐地感觉到他绷直了身子,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景立眼底的暗色稍纵即逝,很快就被潮热的红色取代。他手臂动了动,更紧地握住青妩的腰,让她靠着自己再近一点,然后低声贴在她耳边,悄声道:“楚王妃,你夫君姓景,不姓柳。” 然而青妩却只是眨了眨眼睛,没听懂他言语间的这个典故。 景立无奈,只好牵住她的手腕,让她自己去理解。 “懂了吗?”景立有些咬牙切齿,“楚王妃,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温泉水将两人彻底裹住,她觉得自己好像海水中的一叶轻舟,随着潮起潮落,而四处漂泊。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沐浴。 情况境地却是完全不一样。 青妩看着景立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生生忍得发红。 忍不住问:“您……很难受么?” 景立真想将她拨下来狠狠教训一番,可是对上她单纯无辜的眸子,又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无奈反问:“你说呢?” 青妩小鹿似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景立看着她这模样,什么火都撒不出来了,他强忍着,不想吓到小姑娘了,毕竟这段时间,青妩其实比他更水土不服。 他温声问道:“是不是害怕了?” 青妩没说话,景立默默叹了一口气,说:“好了,都是吓唬你的。知道你最近不舒服,我哪有这么混账?” 青妩盯着他,看着他眼尾殷红却还要哄着自己。 忽然不知道从哪生出来一腔勇气,一下子搂住景立想要松开他的手指,“王爷……” 景立动作一怔,诧异地抬头看她。 青妩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仍旧鼓足了勇气和他对视,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好看。 景立不由自主地被蛊惑,名为克制的那根弦即将崩断。 “绥绥,你知道你在做什——”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景立一下子掐住青妩的小手。 青妩去亲他,不说话,只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夫君。” 景立一下子被点燃,长腿一支将青妩抱起,按在温泉的石壁上,狠狠地压了上去。 反客为主几乎只是一瞬间。 景立将她锁在自己的胸口和池壁之间。 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懂得怎么怜香惜玉。 青妩被他捂着嘴巴,只剩下呜呜的哭。 景立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断。 笃笃笃——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宣禹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主子,出事了——” 景立狠狠动作一滞,握着青妩的手险些失了力道。 第85章 景立的计划(三更)…… 85. “主子, 出事了——” 宣禹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冷冷淡淡的沁在夜色里,好像从天而降一盆凉水,将景立所有的热情都浇灭了。 他伏在青妩的身上, 只剩下稍显粗重的呼吸。 外头的宣禹并不知道青妩也在这, 听到里面没有动静, 只以为是景立睡着了,于是再度敲了敲房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搅得景立心烦不已, 他闭了闭眼睛,明显是在忍耐着怒火。 青妩被他强行压在大理石壁上, 下巴搭着他的肩膀, 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景立胸腔的起伏。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不淡定的景立,实在没忍住,抿了一下唇, 眉眼也轻轻弯了一下。 却没想到景立明明是闭着眼睛, 竟然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笑,霎时就睁开眼睛, 好似猛兽捕猎,擒住她的眼睛。 青妩身子一紧,莫名有些紧张。可是想想宣禹就在外面, 她又松了一口气, 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吧? 景立何尝看不穿她的有恃无恐,他使劲拍了一下小狐狸的屁股,意味深长地威胁:“绥绥,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撑起身子,将青妩也从温泉水里捞出来, 然后从旁边的屏风上取了一条干净的巾帕,给青妩盖到头上,说:“时辰还早,你在这儿自己泡一会儿,我叫宣灵给你送些吃的进来?” 青妩知道他定是有正事要说。 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景立站起身,随便披了一件外袍就想往外走,却被青妩扯住了手腕,“王爷。” 景立一愣,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以为青妩是害怕,却没想到迎面也罩过来一条巾怕,青妩温柔地给他擦头发,“王爷,您也别着凉。” 景立心尖一暖,握了一下青妩的手,然后等把长发擦汗之后,才换了衣裳走出去。 宣禹和宣灵都在外面侯着,看着景立半湿着长发走出来,看着表情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景立的视线从宣禹身上略过,先停在宣灵跟前,“去端些糕点给王妃送进去,再备上一壶紫苏饮,省得王妃在里面闷热得受不了。” 王妃竟然也在里面? 宣灵和宣禹默默对视一眼,好像能明白为什么主子的表情这么不好了…… 宣灵后退一步,默默地鞠了个礼,“是。” 然后飞快退下。 亲妹妹临阵脱逃,宣禹独木难支。 他艰难地忽略掉景立要杀死他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主子,如您所料……近几日望川果然匪徒横行,有几个今天新搭的粥棚不出半天全被砸了个干净……” 皇叔娇宠 第108节 景立挑了挑眉梢,问:“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如何了?” “周县尉亲自派人围堵,最后也只抓住几个小喽啰,没有得到半点可用的信息。”宣禹说,“并且普安和望川之间的路也被堵了,官兵根本过不去,只能卡在普安的城口。” 景立点了点头,神色丝毫没有半点慌乱,“何益昌预备如何?” 宣禹摇了摇头,说:“目前是周县尉亲自带人,但是这位县尉大人好像位置不高,也不得县令和知府信任。” 景立说:“正常,如今武官的地位不如从前,就连大将军都被人瞧不上,更何况是这区区的县尉。” 他说着,伸手敲了敲酸痛脖颈,又问:“让你拨过去的人,如何了。” 宣禹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人名的单子,递给景立,说:“这是属下派过去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高手,主子放心。” 景立只大致地扫了一眼,就折好,又递还给了宣禹,“一会儿找个地方烧了吧。” 宣禹接过,应下,“是。” 景立说:“给他们安排好后路,若是此次失败,也不至于当逃兵,总不能真的上山当了土匪。” 这些宣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听到景立吩咐,便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安排妥当。 景立对他自然是十分信任的,又嘱咐了两句别的,然后便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宣禹就此便要退下,景立却在他拱手告辞之前就叫住了他,“等等。” 宣禹脚步一顿,目光茫然,显然已经把方才的事情全都忘了。 可也真是这样的茫然为他自己本就堪忧的前途生生又添了一把火。 景立忽然开口,“上次你给我那本西南军政官员名单我找不见了,明天再给我一份。” “可是……” 可是名单其实也是他偷来然后让人誊抄的,现在去哪再给他找一份,并且在明天早晨之前就给他啊? 景立却仿佛已经看穿了他,反问:“怎么?你就不能再抄一份?” 语气虽然平静,宣禹却听出了几分危险来。 跟在景立身边十几年的敏锐救了他,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方才到底是打搅了主子的什么好事。 连忙出声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然后飞也似的逃开了。 好像生怕景立会反悔似的。 景立没理他,他原本想先回温泉池,但是脚步顿了顿,还是转了个方向,到书房去了。 说是书房,其实只是从主院里隔出来的一间厢房。 不算宽大的书桌上已经摞了一小沓文书,景立一个一个的翻看过去,不知不觉时辰就进了子时。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能隐约听到外间风吹树叶的声音,簌簌作响。 景立手腕一顿,望向窗外,对着外面茫茫一片黑暗,忽然出声,“进来吧。” 话音落下,窗外却是一片死寂。 景立再度开口,“等一会儿宣禹回来,你就走不了了。” 紧跟着,顺着夜风一起响起的是一道轻如狸猫的脚步声,书房的房门没有半点动静,反倒是半敞着的窗户被人从外面又推开了一些,一道轻盈的身影落地。 景立合上手里的东西,将狼毫也挂回了笔架上,看向刚刚落地这人。 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低调融入夜色之中,脸上也带着遮面的黑布。 但这丝毫不影响景立直接叫破他的身份,“董大人。” 景立挑了挑眉,眼里带着几分寻常人看不懂的情绪。 董岸缓缓摘下面罩,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了一瞬,然后伸手摘下了蒙面的黑布。 黑布摘下,仍旧是那副熟悉的笑脸。 董岸躬身朝景立行了个礼,道:“这么晚了,王爷还没休息?” 景立看着他,反问:“董大人不也是夙夜难寐。” 董岸也不等他吩咐,径直就坐到了书桌上,景立的对面,说:“我以为王爷会想见我。” 景立沉默地睨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说:“自然是要见的。” 他将最上面压着的,厚厚的一本西南军政官员名单挪开,扔到了旁边的抽屉里,然后从那一摞东西里一本一本地翻找起来。 董岸的视线从那一沓名单上停留了一瞬,好似微微露出了几分迷茫,但又很快收敛了情绪,问:“王爷是在找什么?” 景立终于翻出来,是一张地图,上面画着的是望川县衙和同州府衙,他展平摊开在桌面,把大门的方向转向了董岸。 “这是本王命人画了不久的,比你之前拿着的那一版,又多了些细节。”景立的手指敲在其中一角,“比如这,有一个角门。” 董岸的目光当即微微一亮。 景立说:“到时候你们搬完东西离开,把这里安排好接应的话,全身而退也并不难。” 董岸将这张图纸认真叠好,收进怀里,然后认真道谢,还不等景立说一句不必客气,就听得董岸又继续问道:“我们应当是能信任王爷的,对吧?” 听他这般质疑,景立也并不生气,他掩唇咳嗽了两声,笑着反问:“若是本王骗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董岸像是被这一句话给说服了,他霍的起身,眸光坚定地朝景立行了一个大礼。 “下官代表普安县所有幸存的百姓,多谢王爷。” 景立却十分淡然,“分内之劳。” 景立说:“朝廷已经下发过三巡赈灾款,再加上近段时日以来筹集的善款,林林总总加一块,至少得有将近一百万两。” “同州不大,这点你的了解应当不比我更少。” “这群人把这一百万两该动的动,该花的花,最后有多少下发到百姓手里,又有多少被他们昧进了自己的手里,本王想,你心里应当的最清楚的。” 景立这话不疾不徐,说出来却很有分量,“你带人能抢到多少,普安救济就能用多少,所以,你一定好好部署。” 贪官污吏不是报团聚堆的要围在一起敛财,那也就不要怪他把他们的银子全部搬光。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景立想,这大抵应当是一个道理把。 这也是他们两人之前在寨子里商量出的计划。 他在漳州带着青妩招摇过市,让漳州的官员信了普安下一步会有人接替。 且这个人是个不学无术,买官捐官的纨绔子弟。 那么漳州的官员必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同谋之人,就算因为不确定他的身份,最后只是模棱两可提了几句。 也会加深这群人心里的刺。 再加上前一任知府刚刚被贬官定罪抄家,并押解京城,他们必定不敢再把钱财藏在各自的家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景立看上去闲着,实际上却早已让人打探好了一切。 董岸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景立稍显苍白的脸色,关切了一句,“王爷还是要多休息。” 景立点点头,说:“多谢。” 正事说完了,董岸也要再度趁着月黑风高离开。 景立看着他敏捷得全然不像一个书生的背影,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时,温泉池所在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景立紧绷的神思一下子放缓,他揉了揉略显酸痛的眉心,平复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了平日的表情。 他甚至有时间去想,方才被迫中断的事,到底该能不能续上。 第86章 喂她(一更) 86. 景立在书房将剩下的文书都看完, 飞快批注好,放到桌角,等着明天来宣禹来收走。然后披上衣裳往卧房走去。 弯月已经高挂树梢,景立踏着月色穿过长廊。 他的脚步轻快, 到了房间门口却又不自觉地放缓了步子, 只怕屋内的美人已经睡着。 他稍稍在门前停了一瞬, 房间内一片安静。 推开房门的动作放到最轻,景立走进卧房, 房间内仍是一片明亮。 床边的帷幔却是全部放下来的。 景立悄然走近,脱去外衣搭在旁边的屏风上。 撩开帷幔, 少女蜷在被子里, 双手合十垫在耳下。 她是背对着景立的,看不见脸,却能看到湿漉漉的长发顺着床沿垂下, 眼看就要垂到地上。 床边地面上还扔着一块手帕, 景立弯身捡起来,摸起来半干不湿应当是已经用过的。 景立从旁边的屏风上挑了一块干净的布, 蹲到床边,撩起青妩的长发想要给她接着擦干一些。 可他没想到,那一捧青丝竟那样浓密。 以至于他随意一拢, 竟然没有完全拢住, 反倒是不小心拽到了一绺。 力道不重,但是青妩睡觉颇轻,原本想趁她睡着给她擦头发的,景立有些无奈。 却没想到床上的少女毫无动静,好似仍旧在睡。 景立蹙眉,松开青妩的头发, 站起身想看看青妩是不是病了。 然而倾身看过去,只看见小姑娘卷翘的长睫抖个不停,眼睛倒是紧紧闭着。 景立了然,压下唇边的笑,又蹲下身给她擦头发。 动作仍旧很轻,景立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大约两炷香后,景立先后换了两块长巾,才终于勉强给她擦完。 他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比练一个时辰的剑还要累。 皇叔娇宠 第109节 感觉到景立的动作停下,青妩偷偷抿了一下嘴巴。 方才景立从书房回来的时候,青妩其实根本没睡。 她原本是坐在床头等着景立回来一起睡的 ,可是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想到了方才在温泉池里的事。 想到两人被宣禹打断时,景立忍到发红的双眼,和低沉危险的嗓音。 她莫名就打了个颤。 正好此时听到景立的脚步声,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就把手里的帕子往边上一扔,闷头倒进锦被里装睡。 算算时辰,王爷晚上已经忙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了,一定很累。 却还有耐心给他擦头发。 青妩心里发甜,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在装睡,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抿唇轻笑。 半晌,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烛灯被熄灭,柔软的床褥轻轻塌下去一块,景立也躺到了床上。 青妩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分明是王爷总是在吓唬她。 她隐在黑暗里,胆子很大地撅了撅嘴巴,身体却很诚实的没有半点动作。 直到枕边人呼吸平稳,睡着之后,她才翻了个身,悄悄甩了一下枕在耳下,被亚麻的双手。 然而,下一刻。 她整个连人带被子都被旁边人卷进怀里。 垂在半空之中,酸痛的手腕也被人精准地握住。 景立的手指纤长有力,手型很好看,可是五指的指根和掌心却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平时牵握都不觉得如何,这会儿他的手掌将青妩的小手整个裹住,指腹和指根还在手背上轻轻地摩挲。 “王……” 求饶般的呢喃才刚吐出口,就被人堵住。 景立一手抱她在怀,另一只握着她的手往后,固定在腰间,胸膛被迫贴近景立的怀抱,承受着他肆意的攻城掠地。 “唔唔唔——”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以此抒发自己强烈的不满。 还好这里的帷幔没有致远堂的那般遮光,借着那一点透进来的月色。 景立看懂了,松开她,“想说什么?” 青妩敏感地从这四个字之中捕捉到了危险,想到方才在温泉池里,景立毫不遮掩的欲.望,她心底就莫名发憷。 她讨好地拉了一下景立的衣襟,“夫君,我好累啊。” 往日里,她只要一唤他夫君,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景立也要搭梯子给她摘去了。 这会儿,景立却只是锁紧了握着她细腰的手指,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绥绥,你知不知道,在床上叫夫君,是什么意思?” 青妩被他温热的呼吸折磨的浑身发颤,她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不住地摇头。 景立的手在小可怜的腰窝上滑动,很有耐心地说:“乖,夫君教你。” 已经是暮夏时节,外面吹来的晚风仍是带着燥热。 明明房间没开着窗户。 青妩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股热风席卷,全然没了意识。 她只记得,再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隐约传来高亢的鸡鸣声。 可她不过是由上至下换了个位置。 事实证明,男人在某些时刻,是真的会变一副面孔的。 他嘴上温柔地唤她“绥绥”,却半点都不耽搁别处毫不留情。 最后,她不知道被亲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喊了多少声夫君。 可是那平日里对她最是温柔不过的男人却怎么都不放过她。 后来,天光大亮。 青妩满脸泪痕地昏睡过去,景立抱着小姑娘进了旁边的温泉池。 手臂碰到冰凉的池壁的时候,青妩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看见自己又回来了这个地方,小腿都有些颤。 她哭着求他,“夫君……” 景立俯身亲在她唇边,“小姑娘,还记得之前,你和人造谣我什么来着?” 青妩泪水涟涟,哪里知道他说得是什么。 景立却记得清楚,“小姑娘,是谁和人家造谣,我不行?” 青妩恍然记起这一段早早被她抛诸脑后的记忆,委屈地解释:“我,我没有和别人说。” 景立勾唇,那双平日布满冰寒的桃花眼,终于带了一些原本该有的潋滟桃色。 他坦然地回答:“绥绥,我不是也只证明给你看了。” 他亲亲青妩稍显肿胀的唇,无视她控诉的目光。 “乖,你说,这不是很公平?” 他的语气温柔,莫名带着几分诱哄。 青妩原本就有些心虚,这会儿更是迷迷糊糊地不知今夕是何夕,听他这么说,竟然觉得有道理,很乖地点头。 景立忍俊不禁,看她娇娇怯怯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折腾她,快速但轻柔地帮她擦洗干净,抱她回床上休息。 脏污的被褥已经换下,青妩累坏了,几乎沾到枕边就睡着了。 景立也跟着躺下,睡了他们到了这里之后的第一个好觉。 昨晚的动静那么大,王爷和王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底下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一夜未归的宣禹却不清楚。 他回来之后,就去了书房,将景立昨晚处理好的文书分批处理好,又对应着下发了出去。 直到午时,手里的事情全部忙完,宣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莫名诡异。 他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担心主子事忙忘了用膳,当即便要去敲门。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门框的那一刻,宣灵忽然从旁边冲出来,一把捞住宣禹的胳膊,将他强行拖走。 直到出了院子才停下。 宣禹愣住,“你干嘛?” 宣灵瞪着自家哥哥,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一看,他的脑子里面到底都装着什么东西。 她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头疼地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宣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耿直道:“已经正午了,主子的身子不好,不能饿到。” 宣灵眼神飘忽,最后视线落在鞋面上,支吾道:“哥,其实……我觉得,咱们主子现在可能不太饿。” 也不管宣禹到底有没有意会他的意思,宣灵仍是将她强行将他留下了。 果不其然,景立和青妩最后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 看着外面的天都蒙上了金红色的余晖,青妩羞得满脸绯红,怎么都不愿意再出门见人。 相比之下,景立倒是坦然。 命人传了膳之后,他只叫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亲自给青妩盛了一碗清汤面,坐回床边,将青妩从被子里挖出来,“绥绥,吃些东西再接着睡。” 青妩把脸埋在景立的怀里,任他怎么说都不抬头。 景立无奈,捧着她的小脸,笑道:“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来见人吧。” 青妩抱怨,“还不是因为你。” 景立听着小姑娘怨嗔的语气,实在又怜又爱,他捏捏她的小脸,低声道:“绥绥,这就不愿见人了?” “那以后怎么办?日日不见人了?” 青妩抬眼,瞪他,实在不知道这人怎么能把这样羞人的话坦然说出来,转头不想理他。 景立把碗端起来递过去,很无辜地说:“绥绥,你要体谅我,这些年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总是要再多品尝几口吧?” 青妩说不过他,干脆不理他。 景立摸摸她平坦的小腹,“不饿?要不要我喂你?” 说着,他真的搅了搅汤匙,舀了一口荷包蛋,喂给青妩。 青妩哪好意思让他喂,撑着身子要下床,却不知道是牵扯到哪了,眉心紧蹙。 景立连忙将她按回去,“好了,我喂你吧。” 没办法,这下就算不想让人喂,青妩也只能乖乖坐好,看着景立像喂小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地为她用晚膳。 景立喂过来一勺之前,还会很有耐心地吹一吹,省得会烫到青妩。 青妩抬眼看着他,忽然出声,“王爷。” 景立挑了挑眉,“怎么?” 青妩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景立看她这个表情,笑了一下,“想说什么?” 青妩定了一下,回答道:“我觉得,你好像我娘亲啊。” 第87章 不是好皇帝(二更)…… 87. 皇叔娇宠 第110节 如果说是像她的兄长或是父亲, 景立多半也只是怄一怄。 然而他的小王妃说的却是,像她娘亲。 还是用的那般天真,那般无辜的表情。 景立眸光微动,将最后一口汤喂给他, 然后安静地看着她, 摆出一副倒是要听听你接下来能说些什么的架势。 青妩没发觉他的情绪, 这会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难得和景立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 娘亲还没有去世,当时, 她和父亲的感情应当很好, 父亲也没有其他妾室,只有一个打小伺候的薛氏。” “我记得,我娘亲当时让我叫薛氏小娘, 我便真的以为, 她是我母亲的妹妹,以为所有人都是一家人, 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膳的时候。” “弟弟还没出生,哥哥已经能自己吃饭了, 只有我很娇气, 吃饭都要人喂。” 景立听着她平静的叙述,忽然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回想,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 青妩接着道:“每次我要人喂的时候,父亲都会很有耐心的安慰我,但偶尔也会生气,他觉得方家是武将, 就算是女儿也该坚强,可是我娘亲却不这么觉得。她就是将门出身,哪怕嫁了人,也是很娇惯的。” “父亲不高兴的时候,她就会抱着我亲自喂我,我那般哭闹不懂事,娘亲却对我那般温柔耐心。” 说到这,她忽然自顾自地垂头一笑,说:“但其实,这些事我早都不记得了,都是后来我哥哥告诉我的。” 景立一愣,忍不住问道:“你哥哥?” 青妩点了点头,“是啊,后来我和哥哥被父亲送到庄子上,在乡下相依为命,没事的时候,他和我讲过很多从前的事,他比我大了好几岁,对于小时候的事记得更清楚。” 景立点了点头,告诉她自己在听,然后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青妩道:“很多事,我不记得了,他却都记得。所以,后来他告诉我,一定不要像娘亲那样。” 景立问:“为什么?” 青妩轻声开口,说:“大约,他总觉得母亲太懦弱吧,如果母亲当初没有自戕……” 她感叹了一句,后半句却又咽回了肚子里,那是她的母亲,并且去世多年,如此议论,实在不孝。 只是今天难得说了这么多,她又忍不住伤感,“可是我终究还是像母亲一样,一点都不坚强。” 景立皱了皱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很认真地说:“绥绥,你很坚强。” 青妩睫毛一颤。 景立说:“如果不是你这么坚强,或许我们也不会成亲,不会相识,能有今天,我们都仰仗于你的坚强。” 他说的这般郑重,青妩竟有些迷茫,她抬眼,看着他,问:“真的吗?” 景立摸摸她的头,说:“自然是真的。” “更何况,你是你自己,只看你自己想做什么,不必去成为别人想让你成为的人。” 青妩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景立并未解释太多,只是将她端抱到怀里,说:“在我心里,眼下的绥绥,就是最好的绥绥。” 金黄的霞光铺撒在人间,整个院子都拢在余光之中,两人待着小屋有一半沐浴其中,另一半被旁边燃烧的烛灯照亮。 两种截然不同,但却同样温暖的光将两个人都包裹其中,衣裳,头发……各处都被染上淡淡的金黄。 房间里很安静,院子里也一片静谧和谐,两人相拥无话,却让人感到一种仿若时间静止的温暖与安宁。 只是,这份温暖并没有维持太久。 第二日,这城中就又出了事。 景立和青妩正在用早膳的时候,宣禹在旁边回禀,说是同州知府有急事求见王爷。 青妩不知道他这是有什么急事。 景立却清楚,他十分淡定地命宣禹回绝,“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见人。” “是。”宣禹领命而去。 青妩却不明白,景立神秘一笑,说:“等着瞧就是了。” 瞧? 瞧什么。 景立打的这哑谜让她一头雾水,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懂。 但是也就半天过后,彼时,她正躺在景立的大腿上看话本,景立则在给她剥葡萄,刚刚剥好一颗完整的,喂给青妩,就听到外间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宣禹,却也是一个来通传的护卫,“王爷,知府何大人求见!” 景立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冷淡地问:“这回又怎么了?” 来人回道:“回王爷,匪寇作乱,竟然直闯府衙,知府大衙失窃,如今已经丢了不少东西了。” 知府衙门丢东西。 打劫都打劫到官府头上来了。 这可不仅是一句匪寇可以解释搪塞的,这分明就是在藐视衙门,藐视朝廷。 若是被抓到,可以直接就地问斩的。 青妩有些焦急,想起身,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景立轻轻按了一下。 跟着,景立的声音响起,依旧淡然无波,“这样的事来回禀本王又有什么用,本王没空见他。” 说着,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蹬上靴子,青妩也跟着坐起身,看上去两人应当是要回屋的意思。 方才来回禀的这护卫并不是景立的人,是一直就在这宅子伺候的,并不能敏锐的分辨出这位主上的意思。 景立见他还不走,疑惑地转头看他,“还愣着干嘛?” 他的声音稍稍冷下来了一些,问:“是本王指使不动你?” 楚王的气场和威慑力到底有多强,没有任何人愿意尝试。 但是这个护卫大约也是真的尽忠职守,仍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若是何大人问起来……” 景立挑起长眉,明显的不高兴,“就说本王病了,不宜见客。这些场面话都不会说?” 护卫连忙应声,“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回。” 说着,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飞一般地逃开了。 院子又恢复了安静,景立也没有再起身回屋的意思了,两手交叉枕到脑后,然后拍了拍大腿,示意青妩再度躺下来。 青妩却没动,“到底是怎么了?” 景立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怎么了?” 青妩有些急,往前蹭了蹭,跪坐到景立的腿边,“分明就是有问题的嘛。” 倒真是比从前长进了许多。 景立揉了揉她的额头,说:“还是我们绥绥聪明。” 青妩抿唇一笑,推了他一下,嗔怪道:“干嘛拿我和那护卫比。” 那人一看就愣头愣脑的,青妩就算是得了夸奖,也一点不开心。 景立朗声一笑,让她躺回自己怀里,然后解释道:“那群匪寇,你认识。” 认识? 青妩只愣了一个呼吸,就立刻反应过来,“董大人?” 景立点了点头。 然后把自己和董岸之前商议的计划讲给青妩听。 青妩听完,懵懵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倒是个好方法。” “只是……”她仍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何知府会在这个时候来见您?” 景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说:“大约是因为对方人太多了吧。” 青妩皱眉,奇怪道:“但是我记得山上的人并不多啊?” 这也是她听完景立的计划之后,想不通的地方,“山上老弱妇孺比青年男人多上不少,董大人又怎么会有实力直接闯进府衙大门?”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拧着身子去看景立,“王爷,不会是您借给他的吧……” 景立勾唇一笑,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白净的眉心,“正是。” 青妩皱起眉,“可是……那些人不是皇上拨给您的吗?且数目都是固定的,您现在就这么大喇喇地借给董岸,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景立却是满不在意地一笑,他解释道:“绥绥,你可知,皇帝到底为什么会派我来这同州平乱?明明这朝中有那么多空闲的武将。” 青妩被问得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景立自问自答,说:“因为他忌惮我,却又信任我。” 青妩没有明白。 景立说:“他忌惮我的身份,尤其是知道我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之后,更是巴不得我早死,可他不敢真的让我死在京城,因为他最好面子,只怕会引起闲话,所以才费劲心思地把我遣到西南来,更方便动手。” 青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景立接着道:“但是,他却又很信任我,就算我卧床三年,就算我的身子仍没有完全康复,他仍然相信,我能替他处理好西南的边乱。” 景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嘲讽,“三次赈灾拨款,都是他亲自下的圣旨,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朝廷到底给西南发了多少银子。可是他是皇帝,为君者不只要思虑百姓,更得稳定朝局平衡,因此,他才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我来解决这件事。” “我相信,他应当是真的想要还西南一片净土的。” 毕竟,这里是军事重镇,历代皇帝都要把这里的实权,紧紧握在手心。 但这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的小姑娘善良又单纯,他不想拿这些朝廷上争权夺利的糟烂事,来污了她的耳朵。 然而青妩,却比他想象中的更通透,更清楚,“就算皇上是真的想要整治西南,可是又有几分是真的为民着想呢?” “一开始,同州前任知府为了乌纱帽隐瞒灾情,本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后来皇上得知此事之后,第一件事想的却不是如何赈灾。” “四月底份就传到京城里的事,您六月才接到圣旨,出发西南。” “这期间一个半月的时间,其实还不是白白消耗在皇上的权衡利弊上了。” 景立全然没想到青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从前以为青妩对这些朝廷上的事,会很是抗拒呢。 皇叔娇宠 第111节 毕竟对于皇帝,青妩始终是没有什么好的印象的。 却没想到她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来,且分析地一针见血,字字都戳中要害。 景立莞尔,说:“你说的很对。但好歹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青妩却鼓了鼓嘴巴,明显不是很同意景立的看法。 她左右看了看院子,四周都无人,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胆子竟也变得大起来。 青妩仰面靠在景立的怀里,说:“但是,不为百姓考虑,只为一己私欲的人,永远都不会是百姓心中的好皇帝。” 她盯着景立的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清澈异常。 她一字一顿,却又很是认真地说:“至少,在我心中不是。” 第88章 西南军权(一更)…… 88. 同州涝灾之后, 匪寇盛行,百姓们早已习惯,且官府们都在竭力平乱,以安民众。 只是这回的匪寇却让人怎么都安心不下来。 无他, 只因为这州府大衙都被劫了, 朝廷的钱都敢偷, 还有什么别的事做不出来? 衙门前头,几乎每天都有来请官府出兵剿匪的百姓, 更有甚者,直接在衙门口前哭晕过去。 何益昌每日在家中都能收到衙门的急件, 搅得他成日不能安睡。 身边师爷劝他和诸位大人商量一下, 他依言将人请来,却是每一个都在推脱。 最后,还是同知刘庚提议, “此事实在不小, 大人若是束手无策,不如找楚王爷定夺。” 何益昌又何尝不知道, 这些人都是不想担责,各自推脱,只觉得最后法不责众, 天塌下来也不会砸在他们身上。 何益昌却不行, 就算心里不想管这烂摊子,却也要摆出知府的架势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景立这位奉旨督办的王爷也是敷衍了事,竟然连门都没有让他进。 匪寇之乱愈演愈重,城中百姓被这势头搅得人心惶惶。 何益昌走投无路,最后, 还是又将几位大人都请了过来,除了之前次次都在席的谭正清、同知刘庚、望川县令费齐云之外,还有户部蒋赟。 何益昌看见他的时候,都稍稍怔了怔,“蒋大人?” 蒋赟除了刚到同州的时候露了一面之外,其余时候都是闭门谢客,称病不见人的。 在何益昌看来,甚至比景立还要神秘,却没想到,今日这场合,蒋赟竟然不请自来。 蒋赟四十出头的年纪,身量清瘦,看上去不像是户部的官,倒像是位低调的大儒。 何益昌和他差不多年纪,品级也相等,但蒋赟是京城派来的,何益昌却是临时提拔上来的。 自然也就无形中矮了一层。 蒋赟却完全没有摆架子,示意何益昌坐在上首,自己则坐在了他一旁的次位上。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初到西南,实在有些水土不服,前几日卧床不起,让诸位见效了。”他朝行礼的几个人抬了抬手,接着道,“咱们同朝为官,都是同僚,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多谢蒋大人。” 众人纷纷落座,何益昌轻咳两声,先开口,“蒋大人身子可是大好了?” 蒋赟笑了笑,说:“既然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不如咱们开门见山说公事,如何?” 谁也没想到蒋赟会这么直接,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何益昌,不亏为知府,先开口打破尴尬,“看来蒋大人已经有所耳闻了?” 蒋赟点头,“闹了这么大动静,在下略有耳闻。” 何益昌长叹一声,“是啊,这事儿已经闹了快十天了,本官仍是束手无策啊。” 蒋赟皱了皱眉,“在下只是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具体也不太知道,还劳烦何大人再详细讲讲?” 何益昌示意了一下坐在他下首的刘庚,刘庚立刻会意,向蒋赟详细讲述道:“十来天前,在城外修筑护城河的几人一夜没回来,家里人觉出不对,来府衙报官,但是当时官府正忙着筹措粥棚,没有顾得上,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城内竟然溜进来一伙流寇,在城内烧抢夺掠,砸了不少刚建起来的粥棚。” “官府派人压制,却没什么效果,后来这伙人愈发猖狂,甚至直接抢到了官府衙门的头上,这件事算是彻底闹大了。” “百姓恐慌,衙门上下也战战兢兢。” 刘庚说的时候,也是愁容满面,看上去应当是为着这件事忧虑了许久。 蒋赟沉吟半晌,忽然问:“这群人很多吗?官府底下那么多人都压制不住?” 刘庚愁道:“据下官不完全统计,对方至少有一千多人,且大多都是青壮年,势力不容小觑。” 蒋赟眸光微动,问:“一千多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刘庚说:“一开始,还都是些老弱病残,一看就是这次涝灾受灾的难民,后来出现的和之前就不大一样,看上去训练有素,应当不是难民。” 蒋赟思索半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何益昌觑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蒋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思绪?” 蒋赟闻言摇头笑了笑,说:“思绪算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何益昌和刘庚对视一眼,何益昌问:“蒋大人何处此言?” 蒋赟道:“不知道是不是在下见识不足,我以为寻常的匪寇数量多的也就两三百人的数目,若是这千八百人的话,可就不是流匪,而是未婚一方了。朝廷会半点都没有察觉?” 何益昌一愣,“这……” 蒋赟道:“在下是文官,对于这样的事到底不怎么能把控。在下还是建议何大人去找谭大人商议,大约是能事半功倍的。” 何益昌摇了摇头,说:“在家何尝没有想过找谭将军,可他说手底下兵力不足,让我去找楚王殿下,说他的手里有调动兵力的令牌。” “可是楚王殿下,根本就不见下官,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一个字节都填着显而易见的丧气。 蒋赟却笑了一下,说:“临行前,陛下曾赐给楚王三千精兵,其中有两千都被谭将军先行带到西南来了,他手里怎么会没有人马?” 何益昌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蒋赟捋了捋胡子,示意何益昌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其实,谭大人的性子咱们也都看在眼里,年轻,出身高,心气高,这次愿意出门,自然就是立功来的……” 说到这,他忽然顿住,跟着拍了拍何益昌的肩膀,道:“剩下的话,在下就不多揣测了,但我相信,何大人已经明白了在下的意思了吧?” 说完,他抖了抖袍角,然后朝众人微微拱了拱手,跟着便先行离开了。 何益昌起身送他,却也并没有送得多远,立在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余人立在他后面,见他这样子,也都不怎么敢说话。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除了院子里偶尔刮过一缕清风卷过树叶,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谁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书房对面的房顶上,其实一直有两个人,将屋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 青妩还从来没有上过这么高的地方,她莫名有些兴奋,被景立扶着在房顶上轻轻踩了踩。 然而绣鞋的鞋底却比她想象的更滑,走了几步之后差点直接滑下去,好在景立及时伸手,将她一把捞了回来。 景立一直觉得青妩是个胆子很小的小姑娘,平时都不敢自己待在光线很暗的房间,却没想到上了房顶之后,竟然这么大胆。 他很是无奈地将她捞回来,并死死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许胡闹。” 青妩心里也在后怕,被他凶了一下,仍是忍不住撅了撅嘴巴。 昨天景立说今天要带她出门的时候,她便十分期待,以为景立是想带她在这城里转一转,却没想到直接带他三两下飞上了房顶。 “王爷,您好厉害啊……”青妩终究有些心虚,贴着景立的身子,用气声说。 景立怎么瞧不出她在故意讨好,捏了捏她的耳朵,说:“乖乖坐着,不许乱动。” 青妩连忙点了点头。 景立扶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瞧出她兴奋,因此手臂只是虚虚地环在她的身侧,让她活动的空间又大了一些。 然而景立松手之后,青妩却又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不由自主地凑到他身边,小手拉着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腰上,小声道:“王爷,我,我其实还是有些害怕。” 景立看她小脸莫名白了两分,竟觉得十分有趣,他的手臂几乎将青妩整个拢住,确信她十分安全,绝不会掉下去,便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房间内的几位大人开始了他们的讨论。 他们今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因此景立也不再说话,将青妩搂紧了些,听着屋内人的絮絮交谈。 屋内这几人并不知道对面房顶有人,因此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谈话声顺着大敞的窗户爬出来,清晰地跑进他们的耳朵。 景立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青妩就算不如他听力那般好,却也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直到最后蒋赟附在何益昌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青妩半点都没听见,等蒋赟离开之后,便问旁边的景立,“王爷,他说的是什么,您听到了吗?” 景立眸光未动,摇了摇头。 青妩小小声地啊了一下,有些可惜地说:“您也没听到么?” 景立没说话,只笑了一下,然后拉着青妩跳下了房顶,期间不忘伸手捂住青妩的眼睛,只怕她会害怕。 青妩紧紧搂着他的腰,直到落地之后才松开手指,景立变搂为牵,带着她不知不觉地拐出了巷子。 一量十分低调的马车在巷口停着,宣禹穿着一身灰色,几乎要和背面的墙色融为一体。 景立和青妩走过去,上了马车,宣禹亲自驾车,他们很快拐出了巷子口。 马车内,两人并排倚着靠在车壁上,景立抱着手臂闭目假寐,青妩靠在他手臂上,原本也要睡着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弹起身子,不说话,只盯着景立看。 景立没睁眼就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勾唇轻笑,“看我做什么?” 青妩说:“您知道他们在计划什么,是不是?” 景立睁开眼,莞尔,“怎么这么说?” 青妩说:“您就是知道,要不然不会带我来的。” 景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一笑,“我们绥绥怎么这么聪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皇叔娇宠 第112节 青妩抬手去抱他的胳膊,说:“那您也知道,蒋大人说了什么?” 景立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卖关子,“就算蒋赟心思难测,谭正清却是很好猜,绥绥,你说,谭正清为什么不愿意出兵?” 青妩皱眉思索了一阵,说:“谭正清从到西南的路上开始,就很是主动,一点都不像是消极的性子。按理说,他应当很积极才对啊……” 她自顾自的分析着,忽然灵光一现,说:“他怕何知府抢了他的功劳,对不对?” 景立说:“若是我没猜错,大约就是这样了。” 他嗤笑一声,说:“这西南看似只有涝灾,实际上文臣武将皆如一盘散沙。景回这些年只顾着死死握住西南的军权,却忘了好好管制,才会酿成今日这种局面。” 他微微蜷起右手食指,掐住跟前垂下来的一根流苏。 流苏很乱,几个细线纠缠成一团,景立先是轻柔地摸了摸,跟着稍稍用力,竟是直接扯了下来。 他摊开手心,给青妩看,说:“握在手里忽然重要,可是若是线条都不捋顺,握着也没什么用。” 第89章 等我回来(二更)…… 89. 青妩能听出他这话中的暗含之意, 怔了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忽然停住。 宣禹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主子, 到了。” 景立将那随手摘下的流苏扔到一旁, 先撩开帘子下了车, 然后立在车辕旁,朝仍愣怔在车内的青妩伸了伸手, “下来。” 青妩顺着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却发现这不是回了他们的住处, 高挂的牌匾上写着“罗府”。 青妩伸手过去, 然后被景立抱下马车,青妩好奇地问:“这是哪?” 景立示意宣禹上前敲门,然后对青妩说:“从前的一位故人。” 大约是景立事先打过招呼, 因此宣禹刚敲了没两下, 大门敞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厮, 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青妩跟着景立一路走到会客的正厅,宣禹留在外面等,只有他们两个进去了。 一进门, 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立在厅中, 即便是在家里,也穿着利落,一看就是一个武将。 看见景立走出来,立刻矮身行礼,“老臣参见将军。” 将军? 青妩耳朵一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静静地站在景立的身侧。 景立亲自上前,将他扶起,说:“快起来。” 等男人起身之后,景立往自己身侧揽了一下,青妩顺着他的动作往前了一步,因为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便只是拘谨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景立介绍道:“这是我的王妃。” 那人一怔,忽地想起什么来似的,看着青妩,说:“这就是……” 看他这表情,但像是见过青妩似的,但是青妩却十分茫然,因为她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景立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崔老将军的外孙女。” 青妩一怔,忍不住问道:“您认识我外祖父?” 这人眼眶莫名发红,英武的面孔上生生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他朝青妩点了点头,说:“属下罗敬中,当年是崔老将军帐下一名小小的指挥。” 青妩的外祖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告老辞官,当初的一名指挥,按理说现在早该升为上将军。 可是…… 青妩看着这屋里摆设,再想到方才下车时,匆匆扫过的大门口,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将军府。 这么多年都没有升迁得到重用吗? 青妩心里疑惑重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并没有王妃架子,朝罗敬中行了一个晚辈礼,“罗叔叔。” 景立没想到青妩会这样称呼他,微微愣怔了一下,却见青妩朝她偷偷眨了眨眼。 青妩知道,这位罗将军必定不只是在她祖父帐下行过军,和景立的关系,自然也非同一般。 否则,景立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亲自拜访,他只需要让宣禹来一趟就行。 要么两人关系匪浅,要么景立是有事求于对方,无论哪一个,她这一声叔叔都可以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 青妩回以景立浅浅一笑。 罗敬中并未看见两人的眼神交流,他正和一旁的下人交代着什么,然后看见两人还立在中间,连忙请两人落座。 “将军请,王妃请。” 景立拒绝了罗敬中要让他上座的请求,带着青妩坐到了旁边。 两人刚刚坐下,房门忽然被敲响,一个美貌妇人端着托盘走进来为他们一一奉茶,然后行礼道:“妾身参见将军,参见王妃娘娘。” 罗敬中介绍道:“这是属下的夫人。” 青妩其实没想到罗敬中这样的军中糙汉会娶到一个这样温婉明艳的妻子,有些好奇,不由得偷偷打量了她两眼,却见她只是低眉敛目,完全看不出表情。 青妩只怕再看下去会让她觉得失礼,因此很快收回了目光,把视线放到了手边的茶水上。 自从和景立学过点茶、品茶之后,她便对这些东西上心了许多。 青妩抿了一口,是普洱。 可是口感发酸,细品还带着着涩味,一定不是琼州产的纯种普洱。 或许是产自云州? 那里好像有很多新茶……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也就没有去留意旁边的景立和罗敬中到底是说了些什么。 这般大费周折地来一趟,应当是有正经事要谈。 不想两人根本没说几句话,青妩连茶杯里的茶水都没有喝完,景立便站起身,拉了拉走神的青妩,“绥绥,走吧。” 青妩一怔,忙撂下茶杯跟着景立起身往外走。 直到身边没有外人了,才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这么快就谈完了?” 景立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青妩更是摸不着头脑,“咱们这么大费周折出来一趟,我以为您有重要的事要和罗将军谈。” 景立点了点头,肯定她的猜测,“确实很重要。” “那……”青妩又要问,却发现他们走得并非是来时的方向,眼看着两旁的房屋变多,她不由得问,“咱们不回去了吗?” 景立沉默了一瞬,拉着青妩走进了第一处小院,然后才道:“今天,的确不回去。” “咱们出来这么久,不会被人发现吗?” 青妩跟着景立走进房间,她立在门口打量这间屋子,不大,但胜在整洁干净。 景立却在门口就停住了步子。 青妩慢慢看过一圈之后,却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跟上,她转身,看向站在门口处的景立,忍不住蹙眉,“怎么了?” 景立的神色平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但是青妩却从中敏感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来。 “王爷?” 景立叹了一口气,说:“绥绥,我说完,你别生气,好不好?” 从前好像都是青妩和景立说这句话,今日却是翻了过来。 她心里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直觉景立接下来说的话,应当是一个很大的决定。 但她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很镇定地笑了笑,嗔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景立沉默半晌,才道:“绥绥,你自己在这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其实从景立的表情,和犹疑的语气里,青妩就已经隐约猜到了。 可是在景立真正说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往下拽了一下似的,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您呢?您……去哪?” 景立走近两步,说:“咱们住的地方实在不安全,我只担心你会有危险,到时候保护不了你,原本想着过几日再送你过来的,但是早一点将你安顿好,我也就早点安心。” 就算他不说,青妩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她抿了一下唇,问:“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是不是?” 景立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青妩说:“您和董大人的计划是不是出了差错,亦或是底下人实在太多,所以计划有变。” 景立说:“的确是这计划出了些问题,过几日,我可能要去普安一趟,那里灾后,到现在还没有重建好,四处都是流民,房屋更是破破烂烂,我又怎么能让着跟我去住那样的地方?” 青妩明白了。 心里却难免觉得低落。 可是景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不能帮他,那就好好听话,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她这样想着,将眸光中的其他情绪尽数敛去,然后点了点头,说:“您是有正事,我自然理解。” 可是,她愈是乖巧,景立心里愈发难受。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交缠的视线中骤然崩裂。 终于,景立按耐不住一般快步上前,一把将青妩揽进怀里,然后俯身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景立很轻易地划开青妩的唇瓣,十分自然地深入其中。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接过这么激烈的吻了,平日里,景立多半是温柔的抚慰,落到青妩唇角上的时候,比春风还温柔和煦。 或是在床上,侵略意味十足,明明只是一个吻,却像是点燃了一个柴火堆,火花四溅。 今日却与往日都不同,不带着暧昧和缠.绵的情绪,只是单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青妩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从平日里的被动承受,到这会儿的主动回应。 她接收着景立的所有不舍,并回之以自己的情绪。 其实,从景立接到圣旨的第一天,她就能感觉到景立情绪的不同。 这一路上,景立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她不得而知。 但青妩知道,对于景立来说,这里是他曾亲自建设征战过的地方。 皇叔娇宠 第113节 他不会放任不管。 两个人都吻得很认真,到最后,等两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自己紧紧搂着倒在了床上,景立的手指正放在青妩的衣领上。 再往下扯一点,就能窥见春光。 景立停下动作,伏在青妩身上,重重地喘气,他压抑道:“绥绥,对不起。” 青妩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去亲他,“王爷,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早就知道,你有自己的抱负和期望。你不是总和我说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景立的呼吸打在青妩细嫩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成功让她的皮肤蒙上一层红,“绥绥,我想做的所有事,都只为你。” 青妩怔住,跟着唇角被人温柔地衔起,厮磨,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景立才终于停下。 而青妩的眼眶已经不知何时汇了一汪泪花。 窗外的天色渐晚,一缕斜阳投射在窗格上,画出一道好看的,绚烂的金黄。 景立吻去她眼角的泪,答应道:“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回家。” 第90章 做自己的事(一更)…… 90. 当天晚上, 景立便轻装简从带着宣禹离开了,青妩送他出了罗府,眼看着他上了马车,滚滚烟尘很快自小巷之中消失不见, 青妩眼眶微红, 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景立担心她的安全, 虽说已经分过来了二十来个护卫,还特意将宣灵给她送了过来, 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宣灵跟在青妩身边,眼看着她表情不大对, 便出言打趣, 活络气氛,“王妃来了同州这些日,还几乎没有出过门呢, 眼下主子不拘着您了, 您也可以松快些,在这里多走走逛逛。” 纵使知道宣灵是在安慰自己, 青妩也没什么兴致。好在景立应当是早早就和罗家人打了招呼,当晚并没有派人来请他一道吃饭,而是让罗夫人亲自给她送到了房间里。 罗家宅子不大, 一共就三跨院, 实在配不上罗敬中的身份,尤其是这罗夫人如此明艳大方的一个大美人,却是粗布荆钗,没有半点将军夫人的样子。 青妩瞧着,觉得她身上这衣裳的布料,甚至连姝红的衣裳都不如。 再想到午间喝到的那一杯粗茶, 青妩去夹菜的手指便是忍不住顿了顿。 她自认行事不算奢靡,但是却被景立养得娇气,如今看着罗家这一家子如此简朴,竟莫名有些心虚。 罗夫人见她动作微凝,却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以为她是吃不进去这样的粗茶淡饭,愧疚道:“王妃见谅,家夫实在为官简朴……” 罗夫人模样生的美,声音更是细如莺啼,叫人闻之一醉。 青妩急忙打断她的话,说:“罗夫人,您和罗将军都是大义之人,在这个时候愿意担下风险帮我们,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 “更何况,罗将军是守护边镇的英雄,我敬佩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那样不识好歹的想法。” 罗夫人见这位小王妃模样娇滴滴的,说出的话确是十分得体明理,当即也就明白,为何将军会和早已颓势的楚王仍修旧好,还愿意收留这位看上去就不识五谷杂粮的王妃。 这样想着,她的态度便也由方才的恭敬疏离,带上了些许的亲近之意。 青妩如何听不出她语气之间的变化,眨了眨眼,请她一并坐下。 她随口闲聊,问道:“听口音,崔夫人应当不是西南人士吧?” 崔夫人道:“王妃好耳力,妾身是苏北人。不过十七那年嫁给将军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崔夫人只比着青妩大了四五岁的样子,性子也和善温柔,大约是平日也少有人能陪她这般说话,因此这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 两个年轻的小妇人竟就这样一聊聊了一晚上,直到入夜将睡时,罗将军派人来请夫人回房歇息,两人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而彼时分别,两人的称呼已经从“王妃”“罗夫人”换成了“绥绥”和“宁姐姐”。 宁悦是罗夫人的名讳。 送走罗夫人之后,青妩由宣灵伺候着擦了脸洗了漱,然后换上了寝衣。 宣灵知道青妩的习惯,睡前一定要人陪着,要不然自己一个人怎么也是睡不着的。 青妩却说自己没事,让宣灵也早些休息,早点睡。 宣灵为了践行主子的要求,日夜都要护在王妃身边,于是连屋子都没出,直接叫人拖过来一张长榻,铺好了被褥,宣灵就睡在这上面。 但凡青妩发生一点危险,她就能立即知晓。 看着宣灵这般靠谱,青妩心里也更踏实了一些。 她让她将烛火熄灭大半,床围子也接下来,半明半暗中,青妩靠着床头,看上去十分安静,实际上却并没有睡着。 她在想今日罗夫人讲起的,她自己的身世—— “妾身娘家姓宁,本名罗悦,家里时代从商,原本是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眼看到了十五就要嫁过去,不想未婚夫竟冷不丁升了天,一朝考上进士,后来又不知是搭上了哪门权贵,竟然入朝封了个七品小官,在京城里站稳了脚跟。” 七品官实在不算多新鲜,但是对于世代为商的人家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就此脱离了商籍,多少人苦求几代人家都无法实现。 若是嫁过去…… 还不等青妩接下往下想,就听罗夫人笑了一声,接着道:“人家升天,却想甩了我们这门沾满了铜臭味的亲家,可是他是新科进士,又还颇有几分架子,不愿意在此时和我家退婚,便一直拖着,我家都以为他们家也算是有情有义,却没想到他们早想好了后招。” 罗夫人的语气冷静,冷静到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旧事一般,“某次他约我出门,既想退婚,又见色起意,看上了我这一点颜色……” “后来,我失了清白,却被他诬陷婚前失贞,说要退婚。” “我们那地方小,听得新晋官老爷这般说,任谁都要觉得我是那失节荡.妇,就连娘家人都嫌弃我,给我难堪。” 其实,从最开始提到这位未婚夫的时候,青妩便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没想到后来又扯出这等污糟事,青妩只怕会戳到她的伤心事。 然而罗夫人说到这,却笑了笑,说:“当时我只想死,现在回想,却又忍不住觉得,好在他当时厌弃我,将我置于那般境地,我才会被将军救起,自此跟了他,便再也没有分开……” 她说到兴起,竟也忘了青妩如今是孤身一人住在他们府上,又夸了罗敬中几句,最后忍不住感慨,“当年我和将军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对我冷嘲热讽,骂我不检点,又不知好歹。我却觉得,我当时怯懦了小半辈子,做了最勇敢,最正确的决定,便是跟了我家将军。” …… 青妩闭上眼睛,想到白日里罗夫人说起这些话时的表情,原本就艳丽大方的眉眼更添几分颜色。 她当时问她,“姐姐原本在苏州娇养,后来却住在西南之地这么久,姐姐不后悔?” 罗夫人温柔一笑,“王妃何必问我这个问题,京城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好吗?您又何必跟着王爷一路颠簸,来到这穷困之地,日日担惊受怕?” 青妩微微一滞,她原本没觉出什么来,被她这样一夸,竟觉得有些脸红。 她羞涩一笑,罗夫人说:“在这世道上,女子还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人生短短几十年,又能自己给自己当几回主。” “有时候,我真是觉得幸运,遇到一位这样的夫君,没让我后半辈子都待在后院眼盲心瞎的。” 青妩感同身受,不禁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是,咱们都是幸运的。” 她当时便觉得,这位罗夫人真是聪明伶俐,心思也是七窍玲珑。 当天晚上把这这话反反复复想了几遍,心里那一点郁结之气竟然稍稍散开了些。 然而第二天她才发现,罗夫人又岂止是心思玲珑? 青妩晚上睡觉认床,早上老早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唤人,却发现旁边的长榻上并没有宣灵的身影。 再看看外边刚刚拂晓的晨光,她心想,宣灵应当是觉得自己还要睡一会儿,便没有叫起,先出去忙了。 然而,她一推门,却见到院中有两个身着利落的俏丽女子,一人握着一柄长剑,正在院子里比试武艺。 其中一个穿着墨色短衫,长发高束,身形高挑轻盈,青妩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背影,是宣灵。 当初楚王府时,宣灵便时常舞剑给她看,她自然是十分熟悉。 可是另一个,却又是谁? 青妩是知道宣灵的功夫的,比之她哥哥宣禹也不差多少,就算这时有意相让,也没理由都比试这么久都不落下风吧? 青妩心里好奇,忍不住走近了些,正好那两人转了个身,青妩正好看见那和宣灵比试之人的样貌。 一身青衣翩翩潇洒,既温柔如青水,又不失男儿般的英气。 她身量不如青妩那般高挑,身姿却同样挺拔修长。 眉目妩媚明艳,不是罗家夫人,又是谁? 青妩在看清楚她的脸之后,霎时瞪大了眼睛,心里的惊讶几乎要溢出胸腔,堵住她的喉咙,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昨日的罗夫人温婉动人,宜室宜家。 今天却是朝气勃勃,英姿飒爽。 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美。 青妩自己就是个美人,因此见到罗家夫人时,虽稍有惊艳,却也不至于移不开眼睛。 这会儿却觉得,罗夫人真是好看,比她见过的那么多美人都要生动的多。 此时,宣灵两人也已经发现了青妩。 两人齐齐停手,又彼此行了一个武人的拱手礼,青妩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罗夫人。 罗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里的长剑往旁边一扔,自有小厮来接住,退了下去。 宣灵先一步过来,用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王妃,您今日怎么醒的这般早?属下这就给您打水。” 青妩朝她点了点头,关切道:“早上风凉,你也先擦一擦再说。” 宣灵笑着应下,退下去打水了。 罗夫人还站在空地当中,朝青妩招了招手,“绥绥。” 青妩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看着她的眸子,只觉得比天上的星子还要凉。 说来奇怪,她并不是没见过会武的女子,就如宣灵,就是那般的武艺高超,可她从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大约是太过惊讶? 没想到温温柔柔的罗夫人其实还有这般飒爽的一面? 罗夫人似乎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笑了笑,说:“男人舞刀弄枪,建功立业,咱们若是只能待在宅子里,岂不是太浪费这大好时光?” “绥绥,你想不想学?” 青妩微微犹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罗夫人瞧出她的犹豫,只当她是不喜欢舞刀弄枪,又道:“其实,做些什么都好,只是别闷着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省得成日围着男人转。” 最后一句,她悄悄压低了些声音,说完又狡黠一笑,问道:“你说,是不是?” 皇叔娇宠 第114节 第91章 遇险(二更) 91. 原本景立离开之后, 青妩是没什么心思的,可是今天早上见到了这样一幕,她又莫名的有些心动。 但她没有学过这些,景立曾教过她骑马, 骑在马上, 她觉得很是畅快舒爽, 可是…… 看着那锃亮的泛着寒光的刀刃,青妩还是有些害怕, 但是也不能辜负罗夫人的邀请。 于是便约好,等用过早膳之后, 试着玩一玩。 但是罗夫人实在是低估了青妩的娇贵, 她虽然不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却也是实打实的从公府抬进楚王府,身上娇嫩得很。 稍稍磕碰身上白嫩的皮肤就要青一块紫一块的, 看上去甚是骇人。 因此, 这样边玩边练了两三日之后,罗夫人就不敢再让青妩继续学下去了, 实在是怕哪日楚王爷回来,会以为他们罗家苛待他心尖上的王妃。 将整个罗家都给拆了。 好在最后也不算是一无所获,青妩虽然不喜欢舞刀弄枪的粗鲁动作, 对于射箭却很是感兴趣。 罗夫人便教她射箭, 因为怕她磨破了手指,一开始不敢拿大弓给她用,只用了松木制的轻弓,拿起来并不费力。 实际上罗夫人也是半路出家,一身功夫都是罗将军亲自所教,最精通的就是剑术和刀法, 不仅能在内宅时用,就算是出门遇到什么不长眼的刺客,也是能防身所用的。 弓箭却是不同了,十箭里总有那两三箭找不到准头,射偏出去。 但是青妩的身份特殊,又不能让旁的人来教,只能是罗夫人马马虎虎教着,充当一个半吊子师父。 好在青妩并不怎么介意,每天跟着罗夫人学着也挺高兴的。 这时罗将军又出去公干,罗夫人来找青妩一道用膳,用过午膳之后,便拉着她到后院的练武场上,去拉弓搭箭,宣灵也在身边陪着,偶尔会指点两句,三个年轻的姑娘在练武场闹成一团。 快到傍晚的时候,罗夫人忽然提议,“晚上叫人预备些羊肉,咱们一起烤着吃,如何?” 羊肉? 青妩和宣灵对视一眼,青妩说:“这里都是山,极少见羊肉牛肉,宁姐姐如何能弄来?” 他们夫妻两个可是简朴惯了,青妩只怕他们顾着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提出要烤羊肉吃。 罗夫人神秘一笑,说:“将军这次出门,过了万霞山,在镇子上买了些羊腿羊肉犒劳军中的弟兄,若是绥绥不嫌弃,咱们应当能吃些剩下的。” 又不是咬剩下的。 青妩有什么好嫌弃的,她还从没吃过烤的羊肉呢? 她新奇道:“姐姐会烤?” 罗夫人笑了一下,射出箭筒里的最后一根箭,说:“这我可就真不会了,但是将军会,到时候让他给咱们烤了,我给你送来,咱们一道吃。” 青妩弯着眉眼笑了笑,说:“那就先谢过姐姐了。” 眼下已经快到酉时,天边也微微变暗了些许。他们说到吃的,竟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便说好今天先到这,各自回院子沐浴更衣,晚上再一道吃烤肉。 只是这顿烤肉终究没能吃上。 罗夫人才刚刚和青妩并肩走出练武场,还没穿过后花园,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夫人!夫人!” 青妩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是一个还算脸熟的小厮,一脸焦急地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将军……”然而在看到青妩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却又生生止住了话音。 罗夫人在下人面前一向很有方家主母的威仪,皱了皱眉,呵斥道:“慌慌张张,成合体统?” 小厮连忙止住脚步,先朝青妩打了个欠儿,“见过贵人。” 然后才朝罗夫人说:“将,将军回来了,请夫人立刻过去呢!” 罗夫人微微一怔,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朝青妩抱歉的福了福身,“绥绥,将军那边或许是有些急事找我,我先过去了。” 青妩自然理解,说:“那我便不送姐姐了。” 罗夫人笑了一下,然后便抬步往主院走去,小厮跟在她后面,临走之前还不忘朝青妩躬身行了个礼,“奴才告退。” 青妩温和地点了点头,“好。” 小厮这才恭敬地退下。 青妩并未在意这一小插曲,脚下步履未停,带着宣灵往她自己的住处走,可是走了几步却又忽然顿住。 宣灵跟在她身边,见她如此,不由得奇怪,“王妃,怎么了?” 青妩没说话,径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好看的眼睛转了转,偏头去看宣灵,问:“宣灵,你有没有觉得,最开始那小厮,其实是别的话要说?” 宣灵霎时一怔,她回想片刻,也觉得这小厮方才的语气停顿有些可疑,“您是说……” 青妩冷静道:“他既叫我贵人,又对这般恭敬,十有八.九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就说明,他并非一般的小厮,多半就是跟在将军身边的。” “将军的事……”她喃喃自语,“若真是罗将军有什么事,没必要瞒着他们自家夫人,更何况,若是要瞒,就根本不必再请她过去。” 青妩说:“那么就只能是有事要瞒着你我二人,什么事呢,让耿直的王爷都遮遮掩掩……” 她说着,长叹一声,似是觉得有些头痛,然而呼气又吸气之后,却又忽然变了脸色。 宣灵始终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此时表情僵滞,急道:“王妃,您怎么了?又想到了什么?” 青妩脸色很难看,她吸了吸鼻子,说:“有血腥味?” 宣灵一愣,用力闻了闻,却什么都没闻到。 青妩却很肯定,“我没有闻错。这么浓重的味道,不会是别处飘来的,一定是那小厮身上带来的味道。” 宣灵说:“可是那小厮行动敏捷,精神头也好,不像……” 她说着,忽然顿住,青妩替她把话接下去,“是将军受了伤。” “或许,王爷也出了事。” 所以才会特意避开她,将罗夫人支走。 宣也是灵顺着她这思路想下去的,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想着一会儿就命人去打探一下,可是眼下又要安慰青妩,“王妃别急,咱们这毕竟只是猜测,万一猜错了呢?” 青妩却认真地说:“无论是缘由什么,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完,她也不等宣灵的回答,径直便往罗将军夫妻住的小院子走去,而等宣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去好几丈远了。 宣灵只得跟上,等到了院门口,青妩便想着叫人去通传一声,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她正觉得奇怪,扬声唤了两声,都没人答应。 或许不在这? 青妩想着,不免有些失落,拉着宣灵就要离开。 却听到卧房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虽然听不出具体内容,青妩却能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罗夫人。 在屋子里,难道是没听见。 青妩犹豫了半晌,在要不要直接进去之间纠结了许久,最后因为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是直接进去了。 只是进院子,应该不算唐突吧。 她想着,进了院子必定是有人护卫着的。 却没想到一个护卫没有,反倒是一边窗户半敞着,不知是不是为了散一散这呛人的血腥味。 青妩给宣灵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上前叫门,省得她们不请自来,显得十分没有规矩。 然而宣灵还没开口,就听到房间内忽然传来长长的一道叹息,跟着是罗夫人的声音响起,“好在瑞明机灵,没叫王妃觉察出异常,不然……” 她说着,又是长叹一声。 青妩和宣灵对视一眼,宣灵立刻撤回要去敲门的步子,拉着青妩一道后撤,躲到了一个老榕树的后面。 房里人没有察觉,交谈仍在继续。 接着是一道粗中带细的男人声线,应当就是罗敬中的声音。 他也跟着叹气,但是却又是在安慰妻子,“不过咱们也不必这么悲观,毕竟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是?” 罗夫人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五天过去,怎么就像是变了天似的?” 从二人的对话,青妩已经隐约猜到了具体的消息。 景立遇险,定是凶多吉少。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让自己哭出来,却因为太用力,而眼眶通红。 她伸手捂住嘴巴,噤声,继续听下去。 罗敬中说:“夫人知道,我是不愿意趟这一滩浑水的,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指挥,这同州城的公事我插不上手,王爷来找我借人,我也婉拒了,最后只答应将王妃留下,好好照顾。” “那晚我要去漳州换防,正好和王爷同路,我们便并行了一段路,正好到了普安县门口。” “我预备和他就此分别,却没想到忽然冲上来一伙灾民,他们上来就抢我们身上的东西,各个蓬头垢面。底下的兵没有分寸,听到近日匪寇作乱,还以为他们也是,一时出手重了些,不小心打伤了一个,跌坐在地。” “竟然没有一个人伸手扶他,跌在地上的那个很快被人踩在脚底,像个蚂蚁一样碾压……若非王爷出手相救,怕是直接被踩死了……” 罗夫人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罗敬中说:“都是些难民罢了。” “难民?”罗夫人不敢相信,“不是说已经建立了难民所,怎么还会有难民?” 提到这里,罗敬中便有些愧疚,说:“当初我本是禁军首领,却因为曾是楚王麾下,便被不分青红皂白的贬至西南,当了一个小小厢军都指挥,后来又被知府,杜鹏打压排挤,便想着,再也不过问政事,只一心在军营里连我的兵。” “这次涝灾,皇帝派人发了三次抚恤银,我只希望他们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昧下这么多银子,不想我还是低估了他们啊。”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他们最后拿了多少钱赈灾吗?” 罗夫人摇了摇头,“多少?” 罗敬中说:“七百两。” 这回,不止罗夫人,就连树后面的青妩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这点子银子,竟是连抚恤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不仅不给银子,就连筹建的粥棚和难民所都是用茅草混的泥沙,盖出来的房子甚不坚固,前几日一场大雨,瘫了许多……” 罗夫人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们,他们怎么敢?” 罗敬中说:“前阵子劫匪横行,不过是都推到劫匪身上。只是,你可知那劫匪是谁安排的?” 罗夫人听他这般问,不由得疑惑,“莫非不是难民不成?” 皇叔娇宠 第115节 罗敬中说:“是王爷。他安排人将那群杂碎昧下的钱粮偷回来,又悄悄分发给各家各户,后来闹大了,谭正清亲自带兵去剿匪,王爷怕暴露身份,一路快马加鞭回城,却在半路上……” 他说着,声音都有些发哑,后半句话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最后理智还在,他收敛好酸楚,叮嘱妻子,“总之,这件事先别告诉王妃,我还会继续派人找的。” 谁知妻子却没有动静,愣愣的盯着窗外。 他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树下的女子眼眶噙泪,不是青妩又是谁? 第92章 绥绥,别怕(一更)…… 92.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罗夫人。 她站起身, 看着青妩这个表情,知道她多半是全都听到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期期艾艾道:“绥绥……你都听到了?” 罗敬中也跟着反应过来, 军中的汉子不大会说话, 只安慰了一句, “王妃放心,属下就是拼死, 也会找回王爷的!” “什么死啊,生的。”罗夫人拿手肘使劲戳了罗敬中一下, “我和绥绥说, 你让人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她说着,唤来方才那个小厮,让他带着罗敬中去了另一边的厢房。 其实罗敬中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她亲自包扎好了, 如此一来也不过是为了支开将军, 好好安慰青妩罢了。 青妩不是不领情的人,罗夫人隔着窗户招了招手, 她便带着宣灵一起走了进去。 青妩道:“我不请自来,偷听到的,宁姐姐别觉得我唐突。” 罗夫人摆摆手, 说:“原本是要瞒着你的, 没想到还是没瞒住。” 她说着,忽然柳眉一挑,“是不是方才瑞明说错了话?” 听她这语气,瑞明应当就是方才那个来传信的小厮。 青妩摇头,语气很轻,说:“只是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罢了。料想着是不是将军受伤, 便想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得,却没想到……” 她的语气蓦然低落下去。 罗夫人连忙握住她的手,问:“你方才都听到了是不是?那你应该也听到了,王爷只是失踪了,不见得就是有事了,别太担心。” 青妩勉力勾起一个惨淡的笑,“谢谢姐姐安慰。” 罗夫人也是武将家眷,如何不能体会这样的心境,她叹了一口气,说:“若是我,不见着尸体,我是绝不罢休的,就算只是一个念想,也比一味的陷入悲伤里面强,你说是不是?” 青妩抬眼看她,声音里带着几丝软弱的哭腔,“姐姐。” 她握着罗夫人的手,骨节都在微微的颤,“姐姐,我真的有些怕……” 道理都是这个道理,可是真能立即振作起来,也是强人所难。 罗夫人悬在半空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青妩的脑后,温柔地抚摸了两下。 “好妹妹,别想了,或许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青妩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已经在人家的家里叨扰这么久,吃穿用度一个不缺,还要再夫君受伤的时候费尽心思地安慰她。 青妩纵使心底仍有骇浪涌动,却没有再表现出来。 她红着眼眶和罗夫人告别,然后带着宣灵回了房。 一回房,她就把包括宣灵在内的所有婢女都屏退,轻轻阖上了房门。 后背抵在门板上,青妩原本就包着一汪泪的眼眶再度变红,一下子落下泪来。 她缓缓地蹭着门板蹲下身,直接坐到了地上,膝盖曲起,双臂环住膝盖,然后把小脸埋进去,明明心里藏着满腔害怕和担忧,却不敢真的哭出声,只能埋在手臂里呜呜咽咽。 她不想让宣灵听到自己的哭声。 更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懦弱。 殊不知宣灵被赶出去的那一刻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她是习武之人,这一层薄薄的门板根本什么都挡不住,青妩压抑的哭声十分清晰地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相处这么久,宣灵还算了解她们家王妃的性子,知道这时候就算去拍门,她也一定不会开的。 宣灵咬了咬牙,再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只恨不得直接跳窗翻进去,可她才刚走到旁边的厢房外,想去跳窗,就被放心不下赶来的罗夫人给拦下了。 “罗夫人?” 罗夫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别进去。” 宣灵她这是何意,罗夫人拉着她的胳膊,两人走远了一些,说:“你现在进去,安慰的话翻来覆去仍是那些,她心里又会不明白么?” 宣灵稍稍一怔。 罗夫人长叹一声,看着天边缓缓垂落的骄阳,说:“让她自己哭一会儿吧。” 宣灵有些犹豫,“可是……” 罗夫人道:“不如多寻些方法和你家王爷快些取得联系,让绥绥早点安心。” “信我,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 宣灵知道她说得有理,扭头看了一眼房内的青妩,点了点头。 罗夫人很能体谅他们主仆二人的心思,又和宣灵说了两句,便回房去了。 - 青妩哭着哭着,也有些哭累了。 她撑着门板起身的时候,腿脚已经酸麻,可她不想叫宣灵进来,强撑着走到了床边,将自己扔进了被褥里。 上午和罗夫人一道学习射箭时的疲累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她整个人都被困倦席卷,趴在床上,连绣鞋和外衣都没有脱,就这么囫囵睡过去了。 - 她睡得很不踏实,可怕的梦魇断断续续,好似有一顶千斤重的大山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梦中,她仿佛看到了景立回来,可他衣带浸血,全然没有了半点平日的风姿,狼狈到了极点。 青妩看着他像是在深山里滚爬十来天的样子,莫名有些发憷,可是对方只是一招手,她却毫不犹豫地朝着他走过去了。 “王爷……” 她低低地唤他,景立用全身上下唯一还保持着干净的一双手捧起她的脸。 额头抵着额头,轻声哄道:“乖,我没事。” 青妩眼泪大颗大颗地滚滚而下,她胡乱地点头,去抱他。 然后手臂往前,却只碰到一片虚无,她颤颤巍巍地抬头往上,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片。 没有人抱他,景立也根本不在她跟前。 “王爷……” 她一下子慌了神,踉踉跄跄地去寻他,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扑倒在地。 脚下的草地忽然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山涧,好似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直接将她完整吞灭。 “王爷,救我——” 青妩下意识惊叫出声,无力着陆的悬空感让她的心脏猛然跳动。 她霍得起身,却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滚到了墙角,身边冰凉一片。 没有人,景立不在。 青妩一手撑着被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另一手去摸脸上的眼泪,又或者是已经落下来的冷汗。 “王妃——” 破门声正在此刻响起,宣灵听到她的呼叫声立时闯进来,正看到青妩坐在床上,脸上挂满了冷汗。 她拧了帕子坐过来,给青妩擦脸。 “王妃,您没事吧?”宣灵不放心地问。 青妩颓然地摇了摇头,说:“只是魇住了,没事。” 宣灵悄悄松一口气,走到旁边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青妩的手里,问:“王妃接着睡吧,属下在旁边守着你。” 青妩偏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将窗格都染上墨色,惟有零星几点星光。 可她并无睡意,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地喝完,递还回去,“我不想睡了,你去睡吧,不用担心我。” 宣灵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正要再劝,青妩忽然道:“上次我让你收着的平安符,你记得放在哪了吗?” 宣灵愣了愣,不知道她这深更半夜是要做什么。 青妩喝了一杯水,嗓子还是有些酸涩干哑,她说:“我实在不想睡,不如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宣灵帮她把布片,花样子,针线都找齐,放到了窗前的桌子上,然后又命人烧了热水,给她温了一壶牛乳茶,才嘱咐道:“王妃,您就在这绣花样,若是想睡了,就把这烛灯熄灭。” 说着,她推开一点窗户,指了指院子里粗壮的大树,说:“属下就在那,若是您有事叫我,唤一声我就能听见。我就不在屋里面打扰您了。” 青妩很感激她的贴心,正要开口说一句谢,宣灵却已经朝她笑了一下,退下了。 顺着未关的窗户,青妩看见一道轻盈的身影在树影间一闪,茂密的树枝轻轻晃了两下,宣灵就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宣灵就在树上。 离她不到五步远。 青妩的心口温热,她垂头坐了一会儿,没有去关窗户,而是从旁边的衣箱里翻出一件披风,给自己裹上。 她做到桌前,定定地看着散落在桌上的花样子,原本画的是一副蝶恋花图样,蝴蝶翩跹落在花瓣之上,绵绵情意藏在每一笔每一画上。 然而青妩看了一会,却忽然将蝶恋花折起来,放到一旁,然后另寻了一张纸,提笔画了起来。 她一笔一笔落得认真,窗缝之间吹过来的风撩起了她额前的碎发,衬得她的侧脸温婉而安静。 皇叔娇宠 第116节 直到烛火跳跃,青妩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领口。 她无意间抬头,这才发现,方才只开了一个手掌宽的窗格,竟不知何时已经比方才又敞开了一寸有余! 青妩握笔的手指一下子僵住,冷汗霎时爬满了后背,她捏着领口,骨节发青。 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青妩的手指慢慢往上,去摸发髻之间唯一还插着的一根银钗。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这钗就算睡觉,她也不会让它离开手边。 只因这银钗锋利异常,眼下只是握着,就已经硌得她手指生疼。 她悄声地拔下来,然后捏在手心里,将这只手藏到了身后。 然而下一刻,窗格已经被人整个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将乳黄色的烛光遮挡了大半。 青妩的视线只能看到来人的腰间,她傻愣愣地抬眼。 那双难得温柔的桃花眼霎时映入眼帘。 哐当—— 手里的银钗一下子跌落地面。 青妩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吐出半个字。 就感觉眼前一晃,下一刻,她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景立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绥绥,别怕。” 惊讶、茫然、不可置信…… 一切一切的情绪都被这个拥抱化解,她除了用力回抱住他,喃喃地唤他之外,再说不出半个字里。 景立如往常一样,包容她所有的失态和泪水。 大掌落在青妩的脑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捋着她的长发,“我回来了,绥绥,别哭。” 不知过了多久,压抑的哭声才终于断断续续地停下,青妩的杏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她仰起脸,想要去仔仔细细地看他,然而眼睛却忽然被挡住。 景立伸手遮住她的视线,说:“别看我,会吓到你。” 青妩的眼睫眨了眨,在他温热的掌心划出一道弧。 青妩想也不想就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不会,王爷,让我看你。” 景立最见不得青妩落泪,他无奈,由着青妩一点一点扳下他的手腕,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一下子袒露在青妩跟前。 他的衣裳脏乱,衣领处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桃花眼下一圈乌青,平日里光洁的下颚上浅浅蒙了一层胡茬。 这还好说,但是从颧骨到脖颈之间却有一道来不及处理的剑伤。 虽然已经不往外渗血了,但是因为是在脸上,也颇有些骇人。 景立看着青妩受惊似的眨了眨眼,连忙又伸手将她的视线盖住,苦笑道:“吓到了吧?” 青妩被他蒙着眼睛,摇了摇头,语调里还含着哭腔,却说得坚定,“你是我夫君,我有什么怕的。” 景立稍稍一怔,青妩已经再度将他的手掌扳下,她伸手,顺着下颌线一点一点地往上,很克制地没有摸到他的伤口。 她轻柔地力道,像是在抚摸一只名贵的花瓶。 景立无奈一笑,握住她的小手,“脏。” 他的眉毛微皱,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染血的缘故,再温柔的语气也掩盖不了他现在的模样,显得有点凶。 好像是丛林里刚刚厮杀出来的一头野兽。 或许在在林中时残忍且勇猛,可是在青妩看来,他是那般温柔。 和她梦中一样,一样的情景。 只是梦里是假的,眼下却是真的。 青妩摇头,甚至还想垫脚去亲他。 却被景立躲开,青妩的眼睛里立刻再度蒙上水雾。 景立拉住她的手腕,握在手里轻轻揉捏着,说:“真的不行,你现在亲我,万一我有了反应,今晚岂不是走不了了?” 若是往常,他这般露骨的话早已让青妩面红耳赤。 只是现在,她却没有半点心思去思虑前半句,只听到了一个“走”字。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心疼道:“怎么还要走?” 景立捏捏她的鼻尖,然后用还算干净的双手给她抹去眼泪。 “事情未完,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青妩一怔,“您不知道外间都在传什么?” 景立拧眉,“怎么回事?” 青妩连忙将今天白日在罗敬中那听来的消息给景立完整地复述了一遍,越讲到后面,景立俊朗的眉宇蹙得越紧。 “谭正清仗不会打,倒是很会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景立冷冷地嗤笑一声。 青妩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立解释道:“罗敬中说得前半段都是事实,但是我们和谭正清的人根本就没碰上,他的人在城外驻扎,除了偶尔试探地小打小闹一下,谭正清根本就没有出面。我猜他们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近日城中匪寇都是我的安排,所以才想着先传出这个谣言。” “可是,这谎言岂不是很容易就被戳破?” 景立微微一愣,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青妩却看不明白。 但是景立好像并没有再要解释的意思,他摸了摸青妩的小脸,说:“怪不得哭成这样,还好我今日回来了一趟。” 原本是没打算回来的,可是景立今夜要回府衙取东西,顺路经过罗敬中门口,他心里担心青妩的安全,便想着趁青妩熟睡的时候,来看一眼就走。 不想青妩竟然还没有睡,正伏在窗边写写画画。 他原本还有些奇怪,现在却是明白了。 景立的手腕又调转方向,去摸青妩的脑袋,另一只手却是往桌上一伸,拿到了青妩方才画的那张纸。 竟是一枚图案繁复的平安符,原本要调侃逗趣的话一下子止在唇间,景立喉结滚了滚,却只问出一句,“你怎么会画这个?” 青妩有些不好意思,说:“小时候,我娘亲的房间总是有很多平安符。” “起先他会到京城旁边的寺庙里去求,后来求的多了,竟然会自己画了。有时候我爹出征,她每日等着我爹回来,那时候,她只有两件事要做,一个是写家书,一个就是画平安符,然后再拿到寺庙,让高僧开过光之后,送给我爹。” “我看得多了,自然也会了。只是这边陲小镇没有灵验的寺庙。” 青妩没有说得是,她娘这一辈子,给她折了无数的平安符,却根本没有送出去几个。 后来,她甚至发现,自己的夫君在军中时,薛氏就已经贴身伺候他。 而她的满腔心意,却被碾在脚下。 后来,她娘亲点火自戕,燃起来的源头,就是那几千个平安符。 她心里发紧,景立却笑了一下,像是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伸手在纸上抹了抹,确认墨迹已干,便示意青妩给他折起来。 青妩却说:“这是要放进荷包里的,荷包还没绣好。” 景立说:“我现在贴身带着,等我回来,你再给我用荷包装起来,再重新给我,如何?” 青妩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了一下,说:“我等你回来。” 景立将青妩折好的平安符接过,贴身放进了怀里。 青妩有些不舍的,问:“要不洗个脸换身衣裳再走吧。” 景立摇了摇头,说:“时辰来不及了,这就得走了。” 说完,他拉着青妩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正好碰到平安符的位置。 景立低声道:“绥绥,有你陪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着,在青妩额上落下一吻,翻窗离开。 青妩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摊开手掌,这才发现,手里不知何时被景立塞了一块玉令,上刻: 楚王景立。 第93章 埋伏(二更) 93. 青妩怔了怔, 看着外间幽深的夜色,将那玉牌也贴身放进了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立的身上带着夜晚的寒意,玉牌也冰冰凉凉的, 激的她精神了许多。 这时, 又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青妩下意识抬头,却看见宣灵。 宣灵干脆直接翻窗进来, 然后回身关窗落锁,青妩看着她这动作, 愣着没动。 她忍不住回想宣灵所在的方向, 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和景立方才拥抱的亲热动作,宣灵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到一旁去给她铺床, “夜深了, 王妃早点睡。” 青妩听着她平静的语气,却忍不住道:“宣灵, 你方才……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吧。” 话一说出来她便后悔了,明明就是什么事都没做,最亲密的姿态, 也不过是景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却像是掩耳盗铃一般。 宣灵都忍不住笑了,她无奈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您放心吧。已经快到三更了,您真的要睡了。” 青妩走过去坐在床边,点了点头,“好。” 她的心从看到景立的那一刻, 便已经定下来了,一整日的困倦后知后觉的爬上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应道:“好。你也早些睡。” 说完,宣灵走过去替她将帷幔放下,又吹熄了窗边的烛灯。 青妩躺在床上,看着宣灵忙碌的背影,还有些不放心地说:“别去外面,你还睡在榻上吧。” 宣灵点头,应了一句是。 青妩这才放下心,揪着的帷幔角落下,她侧过身去,面对着墙面。 明明很困,可是却半点都不想睡。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再度出现方才景立的样子,他那么矜贵骄傲的一个人,却以这样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皇叔娇宠 第117节 还有脸上的那道伤,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问,倒底是怎么伤到的。 早知道他只能停留那么一会儿,就不说那么多话,直接按着他,给他上药就好了。 她幽幽叹息,又想到景立这般匆忙离开,一定是有很忙的事,可就是在这种时候,他还不忘惦记着自己,要抽出时间来看她。 可是,她在听到景立有事之后却只会哭,什么都做不了。 她这般无用,才让景立在这般紧急时刻,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青妩辗转反侧,有些睡不着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想了,想要赶紧变得坚强又厉害起来,即便景立不在她身边,也能塌下心。 只是,若是往常这种时候,她只会觉得颓丧,今日却忍不住想到了罗夫人身上。 如果能和她一样,有防身的本事就好了。 可是…… 她又实在不会舞刀弄棒,学不来这些东西…… 青妩咬着嘴唇,思绪慢慢打散,不知想了多久,终于还是睡着了。 这一觉还算踏实,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罗夫人担心她,一早就过来了,但是因为青妩没有醒来,便被宣灵请到了外间去等。 青妩更衣梳妆之后,罗夫人已经喝完了第二盅茶,青妩十分抱歉地走过去,“让姐姐久等了。” 罗夫人连忙放下茶杯迎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脸色还好,就是眼底有一圈乌青,看样子昨晚应该很晚才睡着。 她替她心酸,却又说不出别的劝慰的话来,正沉默着,就听青妩竟是先开了口,“谢谢姐姐关心,这几日在罗家,实在是打扰你们太多了。” 她的声音发哑,但好在没有昨天那般低落了。 罗夫人稍稍放下心来,连忙道:“于情于理,我们都是该伸手帮你们的。只是我家将军处境也并不好,再多的忙,也帮不上了。” 青妩摇了摇头,她没把景立昨晚回来的时候说给她听,并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怕被无意间透露出去,给景立招惹到麻烦。 她是万万不想再给景立添上一点麻烦的。 于是在罗夫人话里话外安慰她的时候,青妩便说,自己已经想通了,与其日日沉溺于悲伤,不如做点别的什么事,打发时间。 虽然她暗暗藏住了一些真相,但是这句话,却也真的是她想对自己说的话。 罗夫人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你能这么想就好,王爷的事,我会让将军再去找的。” 青妩点了点头,说:“成日待着也怪没趣的,不知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的上忙?” 罗夫人一愣,犹豫道:“能有什么事……府里的事都有下人来做的,你不必担心这些。” 但其实,罗府家丁和婢女很少,要不然,也不会那日青妩莽莽撞撞地闯进主人家的主院,都没见到一个通传的人。 说是没事,其实也是怕失了青妩“王妃”的身份罢了。 却没想到,当晚罗府就出了事。 罗敬中想着,寻找景立,只靠自己一人之力或许很难,便派了几个小兵乔装打扮,跟踪何益昌,想探听点消息。 不想被发现,他们怕暴露身份,拼着挨上两刀,逃了出来。 这消息传到罗夫人耳朵里时,罗夫人正在看青妩泡茶,粗埂的茶叶沫闻上去味道实在不算好,可是在青妩手腕流转间,却好像将整个茶叶的档次都提上去了几分。 罗夫人忍不住感慨,“不愧为国公府嫡女,真是京城的大家闺秀,看你这本事,便是我学不来的。” 青妩却笑了一下,说:“姐姐大约不知道,我十三岁之前,曾被我父亲送到了乡下,住了六年,眼下会的这些东西,都是我嫁到王府之后,王爷教我的。” “王爷……” 罗夫人不由得微微怔住,然后偷偷去打量青妩的脸色。 青妩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方才提到王爷时,好友语气有些过于平淡自然了,她懊恼地咬了一下唇,眼睛也垂下去。 然而罗夫人却以为是自己提到了她的伤心事,心里隐隐有些了愧疚。 正在这时,小厮瑞明匆匆跑过来,说王爷请夫人过去。 看他这脸色焦急,罗夫人不由得想到昨日里的事,还以为也是和楚王相关的,既然青妩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遮掩的了。 她干脆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瑞明一愣,视线忍不住落在青妩的身上,青妩很自觉地想要避嫌离开,罗夫人却说:“无妨,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瑞明应下,然后便将罗敬中身边几个小兵受伤,然后被抬到将军府来治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二人。 “将军说,未防暴露身份,不能去外面请大夫,太过惹眼。”瑞明道,“将军请夫人一道去商议。” 罗夫人看了一眼青妩,说:“抱歉,我先走了。” 青妩却跟着站起身,“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贵府应当是人手不够,姐姐不如带我一起去?” 罗夫人愣了愣,“绥绥,你这……” 青妩说:“太过高深的医术我或许不会,但若是包扎,清洗伤口,我却做的十分熟练。” 罗夫人仍是踌躇,青妩道:“没关系,走吧,人命关天。万一何益昌查过来,看见罗府这么多伤员,岂不是不好解释?” 都听她这么说了,罗夫人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即点头,然后示意瑞明带路,说:“跟我来。” 几个伤员都安放在罗敬中住的小院前头,伤得都不算重,但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几道刀伤。 一直跟在罗敬中身边的军医和助手正在替其中一人包扎,但是那边却已经有人因为流血过多晕过去了。 罗敬中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听到脚步声立刻转头,却在看到青妩的那一刻愣了愣,“王妃?” 青妩朝他点了点头,算作见礼,然后道:“小厮来传话的时候,我正和宁姐姐说话,正好听到此事,便想着一道跟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罗将军却明显不是很赞同,他皱眉去看罗夫人,“夫人……” 青妩却抢在罗夫人之前开了口,“将军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包扎伤口却是十分熟练,对于草药,也是略懂一些,不会给您添乱的。” 她说着,也不等罗敬中再开口,径直走到了其中一个伤员的边上。 他伤在手臂上,伤口处溃烂不堪,汩汩往外渗血。 军医老钱正给他用草药止血。 这场面着实有些骇人,就连罗夫人见了,也要皱一皱眉头的,可是青妩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和老钱低低地交流了几句,然后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手,亲自给伤员敷药。 罗敬中见她动作果然娴熟非常,心里放下了,眉头还在紧紧皱着,罗夫人走过来,站到他身边,见他这表情,又哪里猜不出自家夫君心里在想什么。 她用今日青妩自己说的话来说服他,“王爷下落不明,王妃心里定然难安,不如让她找点事做,也算是能塌下心来,没空再去想别的什么事了。”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罗敬中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是王妃娘娘,不是寻常医女,若是日后让王爷知道,咱们让他的王妃做这等活计……” 罗夫人又何尝不是担心这个。 那些伤员毕竟是男子,青妩包扎伤口,便难免要有些肌肤接触,若是让王爷知道这事,岂不是要把他们府上的房顶掀了。 但是罗夫人也只能说:“王妃心心里定然是有谱的,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就不必揣测了。” “倒也是。”罗将军觉得有理,便没有再管。 青妩何尝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其实她自己看到这溃烂的伤口,心里也打鼓似的不住的跳。 但她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她竭力定下心神,去回想宁叔曾教过她的话。 在王府里,她给景立包扎伤口的时候,宁叔曾教过她具体怎么包扎,也为了以防万一,还教了她如何辨认可以敷治外伤的草药。 后来在董岸的山寨上,青妩也帮着一道去给受了伤的百姓敷过药,因此流程动作还算熟悉,上手很快。 好在伤员不算很多,加一起也不过十来个,青妩一个人包扎了六个人。 都是年轻的军中儿郎,骤然见到这般好看的女子,苍白的脸色都不自觉的染上了红晕。 有一个脸皮格外薄,伤在胸口,怎么都不愿意脱衣裳,青妩无奈,她解开一团纱布,然后说:“我闭上眼睛,不看你总行了吧?” 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阵哄笑声中,那人红着脸把衣裳解了下来。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是从哪摸爬滚打出来,脸上除了泥巴就是鲜血,红脸也看不出来。 其实青妩也有些羞臊,平时让她去摸景立的胸口,她都脸红不愿意呢。 可是在看到他胸口上小臂上的一道刀伤之后,青妩也再顾不得扭捏羞涩了,她取了一旁已经被碾成泥状的草药,轻轻给他涂抹。 纵使已经很控制力道,但还是让这小将士疼得身子狠狠一颤,青妩察觉到他的疼,连忙安抚道:“很快就好了,再忍一下。”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温柔。 小将士脏兮兮的脸仍就瞧不出表情,反倒是耳尖红了。 他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姑娘。” - 青妩这边忙碌了起来,景立这边亦是快马加鞭,几乎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好不容易拐上官道,宣禹看了看天色,驾马,又往前走了两步,“主子,那边有个茶摊,要不要找口水喝?” 景立这一路奔波,也的确是有些口干舌燥,他点了点头,放缓了速度,和宣禹一并往前头的茶摊上走去。 写着“茶”字的小旗挂在半空中飘摇,然而茶摊却是被人砸了个稀巴烂,不知道此处曾经发生过什么。 宣禹一愣,翻身下马,有些不甘心地在一片混乱中翻找了片刻,只是这锅碗瓢盆里面都没有水。 宣禹有些遗憾,却忽然瞟见角落里有一个水缸,正被堆放的柴火盖着,他拨开柴火堆,掀开水缸的盖子,果然看见里面还有半缸水。 柳暗花明。 宣禹压着嗓子,从旁边拨拉出一个相对干净的水瓢,去舀了一瓢水。 他虽然已经渴的嗓子冒烟,却强忍着没喝,走过去递给景立。 景立也已经下了马,他接过水瓢,正要喝,然而将要触在唇边的那一刻,手上动作却倏地顿住。 跟着手腕一翻,整瓢清水倾泻而下,被泼在地面。 噼啪一阵轻响。 那水好像在那一瞬间烧开了似的,碰到地面的时候,忽然就汩汩地冒出了泡。 水里有毒! 皇叔娇宠 第118节 并且还是剧毒! 景立眼睛一眯扫向周围,宣禹也在那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手指往腰间一暗,轻薄但锐利的软剑一下子握在手里,景立往旁边一伸手,从马背上取下一把长剑。 两人背抵着背,手握兵器格挡在胸前,慢慢地转向周围。 周围一片安静,整条官道上都没有一个人。 景立眉心轻蹙,忽然往后偏了偏头,飞快地和宣禹说了几句话。 宣禹轻轻应了一句是。 “一、二……” 景立薄唇轻启,不缓不慢地报出两个数字,等数到三的时候。 宣禹忽然飞身往后一跳,就在他跳开的那一瞬间,景立猛的转身,长剑横着摸过去,倏地一下将墙角的水缸削开! 土窑瓦片和半缸水交织崩裂,景立长腿一扫,剩下的缸底托着堪堪还剩下的一半水,整个飞溅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景立的腿风太猛,多半飞溅出来的水花都泼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噼噼啪啪一阵水珠落地的声音,好像连成片的雨滴。 周边的灌木丛动了动,一阵风吹过,卷起泥沙,发出簌簌的声响。 跟着下一刻,二十来个蒙面的黑衣人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他们各个蒙着面,手里拿着长剑或是长刀,磨刀霍霍,朝着景立和宣禹逼近。 方才那半缸水几乎全部泼到了他们身上,有几个露出的眉毛和额头都有隐约被灼伤的痕迹。 没有喝下去,只是碰到了一下,就有这么大的毒性。 宣禹看在眼里,想到方才那一大瓢水都差点灌进自家主子的喉咙里去,更是后怕不已。 他握着软剑的手腕动了动,默默挨近了景立一些。 景立眼眸深邃,没有动,就定定地看着这群黑衣人逼近。 他们只有两个人。 而对方却有二十来个。 二对二十,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强闯若是不行,就只能智取。 景立手腕转了转,握着兵器的手指愈发收紧,拇指轻轻拂过剑柄。 对面的领头人一个瘦高男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黝黑的双眼。他敏锐地瞧出景立的动作,立刻挥了挥手臂。 他没出声,但是旁边的人却已经看懂了他的意思。 顿时,二十个人尽数蜂拥而上,直接扑向景立和宣禹。 宣禹一脚一个,霎时便加入了战斗。 他们就算躲闪也完全来不及了,景立剑尖一挑,转身抹了最前面扑过来的人的脖子。 人多,但是功夫不算很高。 可就算一直这么缠斗下去,也实在是够要命的。 更何况景立已经接连奔波数日,实在没有太多剩余的力气,杀了两个人之后,手腕就有些发抖。 这一细微的动作又被捕捉,对面的领头人,手腕再一挥,原本在宣禹旁边的人也过来攻击景立。 对方好像知道景立体力不支似的。 景立猝然被这么多人围攻,一个躲闪不及,右臂就被狠狠割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景立的右手手腕一抖,兵器落地。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宣禹看见,几乎目眦欲裂,“主子!!” 他冲上来,像疯了一样,于是更多的人只能去应付他。 反而景立这边只剩下了两三个,其中包括那个领头人。 他扬手,示意速战速决。 然而眼前倏地一暗,脖颈一凉,方才还虚弱地掉了剑的景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而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此时正抵在他的喉咙上。 “董大人,别来无恙?” 景立低低笑道,手上却毫不留情,匕首杀进皮肉,割出血来。 第94章 真相3(一更) 94. “董大人, 别来无恙。” 这低缓的一句话,将这原本就安静萧瑟的野外衬得更加安静。 眼见着景立手中的匕首已经见了血,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除了宣禹之外, 蒙着面的黑衣人提到在前, 俱是一脸警惕地盯着景立看。 景立擒着人后退一步, 手上力度未减。 “原来王爷早就怀疑我了。”倒是被当做俘虏的董岸仍是一派镇定,甚至还笑了一下, “在下技不如人,以为能蒙骗过王爷, 没想到却被王爷骗了。” 说完, 他看了一眼被景立丢在地上的剑,眸色暗沉。 景立说:“董大人,是你操之过急。” 他说着, 朝旁边僵立着的宣禹暗暗使了个眼色。 宣禹会意, 手腕翻转,脚下却是分毫未动。 董岸说:“在下自诩聪明, 倒是想知道,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景立却说:“董大人拖延时间的法子实在粗糙,本王怕是不能奉陪了。” 他这话一落, 抵在董岸颈间的匕首又杀进去半寸, 纵使镇定如董岸也不免脸色惨白。 眼见这一幕,立刻有人急声唤道:“大人!” 景立看那十几个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平静道:“董大人,让他们退下。” 董岸却吃吃地笑,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莫名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王爷不敢要在下的命,在下却不能让王爷活着离开。” 说完,他猛地伸手,要去扯景立的手臂,他的十几名手下也闻风而动,齐齐地朝景立扑了过来。 不想景立早有防备,身子后撤的同时,手上一松,匕首直直下落。 景立长腿一勾,足尖正好触到匕首的刀把上,往前一踢。 小巧的匕首如暗夜里的一抹冷光,闪电一般飞了出去,跟着是噗噗两道穿透皮.肉得我声音。 两个黑衣人就这么被一箭双雕的捅死了。 两人的尸体借着惯劲砸出去,又砸倒了两个。 方才景立和宣禹已经解决了几个,这会再度倒下四个,董岸的人只剩不到十个。 董岸眼眸微动,心下暗道不妙。 他知道景立身带旧疾,来了西南之后,又疲于奔波,因此就算功夫不低,也没有多难对付。 他手下人马虽多,却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只能打人海战术。 又怕埋伏不及,因此只带了二十人。 原本想着以二十对二已是绰绰有余,万万没想到景立摊在床上当了三年的病秧子,竟然还这么能打。 他几乎被景立勒得喘不上气来,想让手下不要顾忌一起上,却连个话音都喊不出来。 只能看着他们犹犹豫豫,试探不前。 宣禹高吓一声,“主子!” 景立立刻矮身后撤,跟着只见宣禹长腿一扫,带起一阵粗粝呛人的尘烟。 “咳咳咳——” 被这飞扬的泥尘一呛,有几个离得近的立刻眯了眼睛,而剩下几个还在混乱之中挥刀的,更是好对付。 尘烟散去,众人终于能勉强看清前面的视线。 却发现景立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他们的董大人也已经被带走。 惟有一阵骏马嘶鸣,渐行渐远。 “追!”其中一人还算镇定,长刀一挥,示意弟兄们跟上。 十几个人好似乌云过境,黑压压地飞快卷走。 眼前只剩一片狼藉,朗月不知何时高挂树影之间。 伏在房顶上的景立终于松了手,几乎要被他徒手拧断脖子的董岸再顾不得别的,直起身,不断地咳嗽。 原本就艰难承受着三个大男人重量的茶摊顶子更是摇摇欲坠,宣禹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安全之后,跳下来,然后对景立说:“都走远了。” 景立说:“他们很快就能发现那是两匹空马,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他又瞥了一旁被他像拎口袋一样拎着的董岸,吩咐道:“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就地安置,天黑路生,明日再启程。” 宣禹应道:“是。” 然后他走过去将景立的匕首和长剑都擦拭干净,递过去,跟着便消失在了漆黑月色之中。 茶摊不堪不重,景立也跳下来,且不忘把董岸一并拽下来。 煮茶的锅灶底下有几根捆柴火的麻绳,景立捡起来,跟着毫不犹疑地将身边的董岸捆上。 眼看着自己就像个牲口一样被对待,董岸苦笑一声,“王爷,没必要这么防着在下吧?” 景立却是挑了挑眉梢,“董大人不必自谦。” 董岸无奈,景立右臂受的伤还未包扎,他走到一旁,径直撕下衣襟一角,给自己草草包扎了一下。 皇叔娇宠 第119节 但是鲜血还在不断外涌,景立拧了拧眉,倒也没拆开重新包扎。 好在宣禹很快就回来了,他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山洞。 景立把董岸踢给宣禹拎着,然后三人一道摸进了山洞里。 山洞不大,里面有刀斧和木碗,旁边还堆着几蓬干燥的稻草,看起来像是猎户上山之后临时落脚的地方。 宣禹将刀斧之类的兵器都归置到一旁,省得董岸会碰到。 然后把稻草铺好,让景立坐下。 至于董岸,则被五花大绑扔在山洞最里面,全身上下除了一张嘴,就没有什么能动的地方了。 两人再不理他,各自褪下衣裳开始给自己涂药包扎。 董岸却不愿意这么安静下去,主动开口道:“王爷不至于这么对下官吧。下官虽说今日冒犯了您,但到底有功在先,王爷又何必如此?” 景立没理他,董岸接着说:“您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真的把在下如何,那普安的几千百姓,还在山上等着我回去呢。” 他倒是有恃无恐,宣禹只听着就气得发抖。 景立却仍是没有理会他说什么,反而道:“听说,你和楼宴是同窗?” 董岸霎时愣住,方才还伶俐狡辩的一张嘴,好像就在一瞬间被人糊住了似的。 景立盯着他,冷硬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强势。 少倾,董岸缓缓一笑,低声道:“原来王爷早已将我的底细摸了个底朝天。” 说完,他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下官无话可说,王爷请便吧。” 景立见他这模样,却是低低笑出了声,“这回倒是忘了你扔在普安县的几千百姓了?” 董岸仍旧闭着眼睛,眉宇却是稍稍一紧。 景立说:“若是我猜得没错,前阵子本王失踪的消息应当是你放出的吧?” 董岸像是打定了注意,沉默相对。 景立也并不在意,说:“我筹划的这法子虽然不多高明,却也不是任谁都能看穿的,我这一路上都在佯装虚弱,不说任谁都相信,至少那群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望川里有你的内应,”景立穿上衣裳,将衣带整整齐齐地系好,他的声音平稳,好似只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轻松。 “谭正清是个莽夫、何益昌是个蠢货,剩下一群见钱眼开的小喽啰。”景立一个一个排除,最后道,“蒋赟。” 他说完稍稍一顿,果然见董岸的脸色变了变。 景立说:“看来他的势力的确不一般,不止户部有他的人,西南边陲也能控制。” “可怜景回当了快二十年皇帝,到头来朝廷都要被人架空了,却是毫不知情。” 这下,就连一旁的宣禹脸色也是一变。 方才这么久,他听着两人对话都是云里雾里的,这回终于绕明白。 他不由得瞪大眼睛,跟着景立勾唇一笑,问:“看来本王这七皇兄,多年不见,仍是别来无恙啊。” 景立的七皇兄,景卓。 先帝与孝宁皇后嫡子,亦是废太子。 在他领兵谋反的那一年,被先景庆帝囚于西宫,而后自生自灭几十年,再没有了这位的消息。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景宣帝登基之前,除了有一位冠绝当世的景立。 还有一位曾把控朝局二十二年的太子殿下。 纵使他后来被废,先前的势力却不是假的。 景回继位之后只顾着提防景立,倒是灯下黑的把景卓忘到脑后去了。 董岸终于开口,“怪不得都赞楚王聪慧无出其二。” 他忽然有些好奇,“王爷是怎么觉察处在下异样的?” 景立说:“董大人谬赞。” “当日你我都在普兰县,你却非要回寨子取东西,又正好出现在绥绥的房里,被贪婪好色,且与你有仇的张二看见,后来十三取纸墨,整个寨子只有你书房有,偏偏有那么巧,你书房里有人把他当成贼人,纠缠许久,若非绥绥身带防身之物,只怕当时已经命丧于山寨。” “你知道我给绥绥写了信,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回我书信,是不是?” 董岸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都是王爷的猜测罢了。” 景立说:“这自然是我的猜测,起先,我也觉得是皇帝派来的人。” “可后来我们离开山寨归队路上,却没有遇见一个埋伏之人。我知道你是怕穷追不舍,被我察觉到异常,殊不知正是这一点,让我确信那日的刺客不是京城来的。” 董岸一怔,俊朗的眉梢微微蹙起,似是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句。 景立说:“景回对我忌惮入骨,才不会怕暴露杀手来路,若那日的人真是他,他必定不会在路上放过我。” “董大人,有时候想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董岸却问:“你既知我是敌非友,为何还要和我合作?” 景立说:“我以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董岸怔住,不说话了。 董岸出身微寒,甚至因为穷,前三年都没有攒够进京的盘缠,错过几次科考。 后来又因为毫无门路背景,即便高中榜眼,也只能被打发到边陲小镇。 当时和他一起发配出京的还有一人,是当年的状元。 他当时觉得很奇怪,只因这位新科状元郎并非寒微平民,而是正经侯府出身。 两人一并下放到云州,又因年岁性格相仿,很快结成无话不说的好友。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家,因为曾是楚王一党,才被皇帝所不喜。 两个年轻人具有盖世才华,却因为一些可笑的原因,被耽搁了整整六年。 六年后,两人从云州调往同州。 一个是普安县令,一个是县丞。 后来,好友被调回京城,他便顺理成章地填补了县令的空位。 彼时,据他金榜题名已经过去了八年。 从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变成了圆滑勤恳的父母官。 他甚至想过,哪怕一辈子留在这苦寒之地,也不算是没有作为。 却不想去年旱灾,今年涝灾,朝廷只顾着自己奢靡享乐,却不顾及边陲百姓的死活。 他亲眼看着那些熟悉的、苍老的面孔因为穷困、活活饿死在他的跟前。 而皇帝后知后觉拨下的那一点抚恤银,也很快被蝗虫似的贪官污吏,蚕食殆尽。 他彻底失望,南境蛮夷来犯,将他苦苦建设了两年的普安几乎踏平。 走投无路之下,董岸带着剩余的百姓上了山,干脆当了土匪。 此举虽然荒唐,却到底是解决了钱米药粮。 他丢了官,却护住了这一方百姓。 正在此时,他收到了旧日好友的来信。 彼时好友已经从一方小吏升至翰林院为官,按理说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他写来的信却将他维系了二十年的忠君念头彻底推翻。 董岸终于想明白,这样昏聩的朝廷,他又何必愚忠。 后来,一封封书信往来之后,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悄悄从京城递送到西南,供他趋势。 只是独木不成林,这一点点的人手不足以重建普安,惩治贪官。 于是,董岸把念头打到了景立的身上。 景立果不其然将半数人马都借给他,百姓有了粮有了水,朝廷的赈灾银也被他们顺利偷了出来。 情景一片大好,他又有了上峰官员贪污的证据,只要顺着书信递给京城,景立便是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他本就是自家主上登位路上的一颗眼中钉罢了。 但是这些话董岸自然是不会说的,但是聪明如景立,又何尝不明白? 他明知最后会被过河拆桥,仍愿意和自己合作。 他是过于自信,还是…… 董岸心思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蓦的,他忽然想起什么,好奇道:“在下还有一问。” 景立淡淡道:“你说。” 董岸说:“方才那二十多个人,王爷如何能认出我来?” 景立勾了勾唇,似是想笑,眼底却是一派冷漠。 他手腕翻转,手中匕首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 他说:“这一招,是我教给楼竟的。” 董岸登时怔住,他那位状元旧友。 正是楼竟的弟弟,楼衡。 而自己这功夫,也尽数为楼衡所教。 但他不知道的是,楼竟死前,就是被这一招一击毙命。 第95章 西南大乱(二更) 95. 景立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皇叔娇宠 第120节 他身边的三个贴身护卫先后被砍死, 死后身上的伤痕,却是不同。 当时,他也曾怀疑是自己出的手,想要自绝经脉, 为他们偿罪, 然而清醒之后, 他竟也循着那一点点蛛丝马迹,察觉到了些许的蹊跷。 这三年来, 他虽然没有真正查到凶手是谁。 却从来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放到过楼宴的身上。 对于楼家,他始终保有一份愧疚, 却没想到在今日, 他却是在这样荒唐的情况下,得知了杀死楼竟的真凶。 或许是他想多了? 又或许是他在自欺欺人? 景立看着一旁怔忪的董岸,只觉得胸口堵的人发闷, 他站起身, 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吩咐宣禹, “好好看住他。” 然后自己走出了山洞。 外间漆黑一片,树影婆娑,黑压压地织成一片, 景立往前走了几步, 仰头望天,只见一缕细碎的月光投射到地面,经过层层叠叠的树障,根本包裹看不到什么光亮了。 景立站在其中,只觉得自己整个被包裹在黑暗之中,伸手想去触摸那光亮, 却只能承接一抹虚无。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太累的缘故,景立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手臂上粗糙包扎的伤处有痛意席卷。 景立抬臂,用没有受伤的胳膊撑住一旁的树干,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眼前也花白一片,他抬手去抚胸口。 却碰到一个硬硬的纸片。 景立指尖一顿,从怀里摸出那纸片来,是青妩叠给他的护身符。 他的面上不自觉袒露出一份柔软,唇边勾出一抹温柔的笑,夹着护身符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捻,而后抬手,附在唇边落下一吻。 莫名带着些许虔诚的味道。 景立将护身符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看了一眼漆黑静谧的丛林,又回到了山洞里去。 不久,乌云压顶,将那一点点月光也遮住,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暴雨倾泻而下。 狂风卷起树叶和沙石,温度骤降,就连夏天好像也被一并带走了。 青妩立在窗前,从半扇敞开的窗户里,能看到房檐处滚落的雨滴,淅淅沥沥的,好似一片串成的珠帘。 若是此时是在楚王府里,青妩定然会拖着景立在廊下放上一把椅子,和他并排坐着赏雨。 眼下却全然没了欣赏的功夫,这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 刚逢涝灾的西南,还能经受的住这样的大雨吗? 王爷那边依旧是没有半点消息,除了那日更深露重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罗敬中仍然在不死心的派人寻找,可是接连派出去的人手却被这大雨堵了个干净。 眼下情形并不好。 虽说灾民们的粮食问题多半已经被解决,但是这样的天气根本没有收成,望川县衙几乎被搬空,剩下的那些屯粮不翼而飞。 景立又被传出勾结匪寇,离奇失踪的消息,这些官员更是不会上心,只等着皇帝给他们的最后期限一到,上一封请罪的折子,然后将烂摊子扔给下一任。 普安县也是如此,同样的棘手。 如今整个望川几乎乱成一锅粥,百姓们没有官员整饬,又是在这样穷疯了的时候,谁也不会管你是地主还大官,每日最常见的就是街头打架,有时候甚至只为了强多一只鸡,或是一张饼。 这些话,青妩都是从罗将军的口中听说的。 算起来,她已经在这住了半个月,因为景立一直没有消息,罗将军一直对青妩持有一股微妙的愧疚之心,再加上她和罗夫人交好,有些话也不再避着她。 于是,青妩便从罗敬中这里,听说了不少外面的事。 比如说县城外的河水倒灌,淹死了十来个人。 再比如说街上又有人打架,却只是为了给自己将要生产的娘子偷上一口粥喝。 不知从何时起,这座边境小城愈发混乱起来,反倒是前一阵的热闹平静,成了一场难得的梦。 青妩知道自己对于这些懂得不多,因此几乎不怎么开口,都是默默地听着。 可是在听多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她忍不住奇怪,“城内怎么会忽然之间乱成这个样子?” 距离上次景立回来,也不过是过去了四天而已。 只是四天,就这么严重吗? 青妩说者无意,罗敬中听者却有心,他不只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撂下了筷子,随便点了两个人就往外冲。 只留下青妩和罗夫人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用过晚膳,青妩告辞想回房,不想骤雨蓦然砸下,竟是比一开始下的还急还密。天已经黑了,罗夫人实在不放心,便留她等雨停再回。 不想雨停没等来,倒是把罗敬中等来了。 彼时已经入夜,罗敬中穿了蓑衣和斗笠还是被淋的浑身湿透,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亦是落汤鸡一般。 罗夫人和青妩都被吓了一跳,青妩当即便要退开,让罗敬中先去换衣裳再说。 罗敬中却直接将斗笠一扔,对着青妩跪下,“王妃。” 青妩被他这忽然的大礼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连忙给罗夫人递眼神,示意她去扶。 罗夫人却了解丈夫,知道他行此大礼,必定是有正事,因此并未吱声,反而是跟着跪到了罗敬中的身后。 青妩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当成高高在上的王妃,这般郑重跪拜,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罗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罗敬中拱手,道:“属下只怕要违背与王爷的承诺,不能再照看王妃您了。” 说着,他郑重拜了一拜,“属下明日就派人,送王妃回京!” 青妩被他这话惊得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她扶住桌面,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罗敬中说:“多亏王妃心思敏感,属下察觉到不对,方才派人去城中探查,果真发现城里混进了许多南境蛮夷。” “蛮夷……”青妩有些不可置信,“他们怎么混进来的?” 罗敬中紧握的拳头绷紧,手背的青筋几乎都要蹦出来,他说:“除了交易互市之外,蛮夷之人是绝不准许入我大凉国境的,又因为这两年西南灾祸的原因,互市早已关闭,如今他们能偷偷摸进来,必定是和城中官员勾结。” “如今同州已经不仅仅是天灾,更是底下官员为祸,王妃身份尊贵,实在不宜久留。” - 西南不知不觉就变了天,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比西南冷的还早,八月底就已经穿上了夹袄。 福宁殿甚至已经备上了碳炉。 景宣帝仰面歪在榻上,面色苍白,手腕垂在榻沿上,有太医跪在地下正替他仔细的诊脉。 就这么一会儿,景宣帝已经咳嗽了好几声。 方皇后候在一旁,看着太医沉吟的表情,急道:“陛下可有事?” 太医看了一眼卧床不起的景宣帝,说:“娘娘,借一步说话。” 皇后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下,眼眶骤然瞪大,她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跟着太医就要往外走。 “有什么话,朕都不能听啊。”景宣帝的声音蓦然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皇后心口又是咯噔一下,连忙小跑着回到榻前,要去扶景宣帝起来,谁知景宣帝却是猛的推开她肩膀上,怒斥,“滚!” 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为什么发火,但是没人敢在这时触他的霉头,皇后泪水涟涟,哭着退下了。 然而一出了内殿,皇后便一改方才柔软的模样,径直擦干了泪水,掸了掸褶皱的衣裳。 玉茹扶她往外走,皇后皱了皱眉,隐约听着外间好像有动静,问:“外头是什么人来了?” 玉茹答:“是合宫的诸位娘娘来给陛下请安的。” 皇后冷笑一声,说:“连本宫都被陛下赶出来了,他们又算什么?叫他们都退下,不必整天的在陛下面前乱晃,只会徒增主子的厌烦。” 玉茹听出她心里憋着气,当即应下,“是,奴婢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皇后却又叫住她,说:“让后宫里有子女的所有妃妾,每人为皇上抄写十卷佛经,供奉到法华殿为陛下祈福,她们的皇子皇女,亦是如此。” “是,奴婢明白。”玉茹转身出去传话了。 外间乌泱泱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消散,皇后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她又吩咐,“这段时间让太子勤勉一点,孝顺一点,多来陛下跟前尽孝。” “是。” 景宣帝在斥骂完皇后之后,就又昏迷过去,好在太医圣手,为他施针之后,景宣帝又悠悠转醒。 内殿空无一人,倒是外间还有些许的影子在晃,景宣帝皱了皱眉,“人呢?” 罗旭上前,伺候皇帝起身,“陛下,奴婢在呢?” 景宣帝头疼地朝外头努努嘴,“那是谁?” 罗旭立刻答,“是皇后娘娘。” 景宣帝好像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是怎么对待皇后的了,愣了愣,问:“皇后为何不进来?” 罗旭也是一怔,却是不敢质疑皇帝的,只得道:“陛下方才发了梦魇,说不喜娘娘在身前伺候,因此娘娘便去外殿侯着了。” 皇帝显然已经忘了。 但这并不重要,他摆了摆手,说,“让人把折子拿上来。” 罗旭劝不住,只得去搬折子。 跟着折子一并进来的还有楼宴。 第一封折子,就是关于西南的。 皇帝撑着病体看了一会儿,看的头晕,便让楼宴给他讲,楼宴说:“回陛下,据探子来报,西南混入了蛮夷的探子,眼下已经搅得望川大乱。” “楚王呢。” “楚王还在西南。” 景宣帝点了点头。 楼宴说:“那要不要派兵去支援西南?” 景宣帝将折子扔下,说:“不急,楚王不是最擅带兵?让他先撑一阵子再说。” 第96章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 皇叔娇宠 第121节 96. 炎热的夏日仿佛书上的一页纸, 随手一翻就被翻了过去。 秋日裹着暴雨扑面而来,对于同州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景立穿着蓑衣,带着斗笠, 立在城内的某间客栈二楼,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街上的情景。 这是城内最宽敞最繁华的主街, 往日马车如云,街上繁闹喧嚷得不像话。 如今却是人烟稀少, 冷冷清清。 宣禹立在他身后,再旁边, 是手腕被紧紧缚住的董岸。 忽然, 两个人追逐着闯入他们的视线,前面的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粗布麻衫, 一看就是城内的百姓, 后面追着他的年轻男人长发微卷,明显是外族人。 可是没有人来管。 景立朝一旁的宣禹示意了一下, 宣禹会意,然后直接从二楼掉下去,将被欺辱的百姓解救。 第十二个。 董岸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数, 这是这四天以来, 董岸救下的第十二个人。 他想了想口,却只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半句话。 正在此时,景立静静地开口,“这是你想要的?” 董岸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景立也不逼他答, 两人在围栏前静静地立着,直到董岸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景立勾了勾唇,讽刺一笑,说:“因为我。” 两人这话可谓是没头没尾,董岸却明白了。 西南是大凉最重要的边界,如今外族入侵,朝廷那边却没有半点消息。 驻扎在同州二十里外的同城军更是毫无动静。 仿佛是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董岸想不通,景立却是明白。 等他战死,亦或者病死的消息传到京城,同城军大约就会火速赶来支援。 董岸听到这个答案,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愤怒,还是悲哀。 原来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百姓的命永远比不上手中的权利。 景立偏了偏头,看他几乎要冒火的眼睛,没说话。 董岸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王爷早就知道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景立不置可否。 董岸说:“那接下来,王爷打算如何?” 现在城中群龙无首,旁边驻军更是怎么呼救都不应。 他几乎绝望。 景立却仿佛早已成竹在胸,就算是天塌下来,依然冷静,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厢军。” 厢军? 厢军边境各镇的常驻兵,每个县里都有那么万八千的兵力。 可他们虽是军队,平日却并无训练,甚至更多只管县内劳作杂役,比一般百姓只是体力强健些许。 景立说:“望川的厢军都指挥使曾经是我麾下副将,后来景回登基,他从禁军统领被贬作厢军,手底下的两万军队跟着被贬,算起来,他已经在这西南沉寂了整整四年。” 董岸怔了怔,却不知道这里有哪一位将军能在这时候被景立想起来。 “罗敬中,罗将军。” 董岸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听着景立的语气,就知道这绝非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 他不自觉地放下了心,却没有想过,自己到底为何对他如此信任。 可他仍有疑虑,“只有区区两万厢军,够庇佑望□□安两处吗?” 景立看着远处熟悉的景,熟悉的城,手腕一翻,手里的长剑冰凉透着煞气。 他冷嗤一声,眉眼间尽是张扬和自信,这是董岸从没见过的景立。 他说:“你以为,本王为何被称为西战神?” - 罗府。 青妩立在桌旁,手腕强撑着桌沿,才让自己终于冷静下来。 罗敬中和罗夫人跪在她身前,旁边是两个将要送她离开的兵卒。 青妩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走。” 罗敬中一怔,急忙抬头,“王妃!” 青妩说:“我是楚王王妃,是平南大将军的妻子,怎么能走?” 罗敬中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娇娇柔柔的模样,却没想到骨子里这么倔强。 他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前院大门砰砰砰地传来一阵乱响,罗敬中拧眉,示意那两个兵卒往前面去瞧瞧。 却已经有守在前院的护院匆忙跑来禀报了,“将军,将军!有百姓来砸门了?” “什么?”罗敬中浓眉紧皱。 他再顾不上青妩,随手撑了一把油伞,跟着护院往前头走去。 罗府本就算不得什么深宅大院,一共只有两进两出,这大门也不是多精贵的木头,如今被一群人乌泱泱地挤上来,这才没一会儿,就已经看着摇摇欲坠。 罗敬中拧着眉,干脆直接让人把门打开。 哐当一声—— 抵在最前面冲锋的几个人一个没稳住,直接冲进来罗敬中的家里来。 罗敬中厉吓一声,“你们想做什么?” 他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身上的气场岂非一般百姓能敌的,这才出声,就有几个缩在最后面的畏惧得颤了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吱声。 好在挡在最前面的人英武非常,当即站出来,和罗敬中对峙,“罗将军!我们同州有难,你为何不出兵?” 罗敬中扫一眼,就知道他们是来故意挑事的,冷笑一声,“我只是厢军指挥,管不了禁军的事!” 又有人喊道:“你是我们望川的县尉,合该保护我们!” 这人仿佛说了什么笑话,罗敬中竟被逗笑了,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但到底还存着最后一分理智。 他看向说话的那人,问:“你是谁派来的?” 这一句话,彻底的激怒了这些人,他们纷纷叫嚷,“我们难道说的不对?你不是望川的官么?你拿着俸禄却不管我们!如今那蛮夷人都要打进来了,怎么不去管?” “就是就是!怪不得说你是楚王的狗腿子,是不是跟着楚王投敌,要一起把我们卖给蛮夷人?” “就是,怪不得如今楚王没了踪迹,你也对我们毫不关心,就是楚王的狗腿子!” “就是就是!” “狗腿子狗腿子!” 喧闹声连成一片,将整个小巷都铺满,这么大的雨声,竟然也盖不住他们叫嚷的声音。 罗敬中看着他们的嘴脸,这几年来每日都会萌生的疲惫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他手下各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中汉子,却被迫和他在这小地方沉沦,他们应该去建功立业,为国征战,如今却要受这样的冤枉和侮辱。 他曾拼死保护的这片土地,却终究没能回报他。 罗敬中不是不明白,这群人多半是何益昌派来的,故意在这个时候搅乱民心,给楚王泼脏水。 应当也是京里那位的意思。 他们为国为民,最后却要牺牲在上位者的争权夺利之中。 真是好没意思。 罗敬中唰得拔刀出鞘,眼看着寒光骤现,眨眼之间就要削去最前面人的脑袋。 一道轻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跟前,止住了他的动作。 “罗将军,不可。” 罗敬中手里长刀猝不及防地落回刀鞘之中,他愣怔地看向眼前的人,单薄却坚定。 是青妩。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口叫破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去见她朝自己轻轻一笑,然后转身,面向那群散乱的百姓,“谁说楚王要投敌?” 他们怕带着刀的将军,却不会怕一个瘦弱的小女子。 立刻有人高声问道:“你是谁?” 青妩镇定地回望过去,“本宫是楚王之妻,楚王妃。” “楚王妃?这是楚王妃?” …… 人群之中议论声骤起,罗敬中也跟着目瞪口呆。 青妩说:“本宫和楚王夫妻一体,本宫还在这同州城里,谁又敢说王爷投敌?” 她的话轻轻柔柔,却十分坚定,让人无法反驳。 一阵沉默之后,忽然有人问:“你凭什么说自己是楚王妃?怎么证明?空口白牙我们就信了?” 领头的人盯着青妩年轻貌美的脸,阴阳怪气,“看你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王妃,莫不是罗敬中从哪雇了个小丫头片子来来唬我们!” “就是就是!” “没错!” 皇叔娇宠 第122节 乡野之人粗鲁,说出的话更是难以入耳,罗敬中只怕他们这话会脏了青妩的耳朵,连忙要出声维护。 却见烛火明明灭灭,青妩竟没有半点畏惧退缩。 她歪头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扔给旁边立着的宣灵,“给他们看。” 宣灵低声应下,“是。” 她有武功在身,自然不怕这群乌合之众能把这令牌抢去。 就这样,她拿着这令牌缓缓从这一群人跟前走了一圈,势必让所有人都看清这令牌上镌刻的尊号。 楚王,景立。 有人识字,自然也有人不识字,低低的交流声响起,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说话。 青妩低缓的声音响起,“这是王爷的令牌,如今在我手里,你说,我不是楚王妃,有人谁?” “这怎么能证明?我们哪里知道这令牌是真是假?” 青妩说:“本宫不必证明,只要罗将军知道这是真的,就够了。” 说着,她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朝罗敬中命令道:“罗将军,他们冲撞本宫,捆起来吧!” 罗敬中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点头道:“臣明白。” 说着,他朝旁边一挥手,十几个护卫在旁的兵卒再也没有了顾及,直接将这群人整个包围了起来。 争吵、喧哗、哭叫声在罗府大门前闹成一团,再加上外面几个零星看热闹的百姓,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罗敬中朝青妩拱手,“王妃,这里有臣在,臣叫人送你回去休息吧。” 青妩没动,只立在远处,说:“将军,将他们都带下去吧。我慢慢走回去。” “是。” 罗敬中见她神情寥落,识趣地不再打扰。 门口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青妩和宣灵。 眼看着罗敬中带着越走越远,一直撑着青妩的那一股子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她扶住旁边的门墙,只觉得手心湿腻一片,小腿也发软。 她还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强撑着没有在人前露怯,却没人知道,她的心脏其实不停的在打鼓。 宣灵走近去扶她,“王妃,您没事吧?” 青妩摇了摇头,“没事。” 只是有些想王爷了。 她闭了闭眼,说,“让我一个人静静。” 宣灵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贸然跟上去,只得不远不近地缀在她的身后,确保她的安全。 忽然,旁边树上一道影子动了动,宣灵眯眼看过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悄悄停住了脚步。 青妩只顾着挨着墙根往前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宣灵已经走远了。 “王妃,可是在想我?” 青妩忽地被人拦住,下一刻,竟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茫然抬眼,正看见景立站在月色之下,正朝她笑。 第97章 夫君,我想你(二更)…… 97. 方才还如斯坚强的楚王妃一下子在楚王爷的怀里化成了一汪水。 她不敢置信一般, 仰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人,光用视线描摹还不够,她还要伸手去摸他明显比从前更削瘦的下巴。 上次见时那般狼狈,今日好歹干净整洁, 只是下巴上仍是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青茬。 青妩低低地唤他, “王爷。” 景立温声答应, “我在。” 青妩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用皮肤去感受他胸膛间的温度, “王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景立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 “你说呢?” 青妩不知怎么就淌下泪来, 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打湿了景立胸前的衣裳,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玉令, 她抱着景立, 说:“我就知道,您快要回来了。” 景立后背被那玉令硌得生疼, 想要伸手把青妩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谁知青妩却是以为他要将自己推开,连忙抱的更紧。 景立无奈, 看着怀里小姑娘, 双臂一抬,直接倾身将她打横抱起。 青妩下意识就搂住他的脖颈,跟着身子一滑,就贴进了他的胸前。 “王爷……” 这里还在外面,又是在罗府。 青妩羞得脸颊通红,不自觉的蹬了蹬双足, 景立只当没看见,把她搂的更紧了些。 青妩害羞得捂住眼睛,也就没有注意到,景立眸底一闪而过的忍耐。 这回的雨已经比方才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打在身上,好似一层潮湿的雾,景立用自己的斗笠罩在青妩的面上,省得她被这细密的雨丝淋湿,然后加快了脚步,很快进了房间。 一到房间,景立便将青妩放下,让她倚着桌边坐下,然而去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块干燥的淋湿,盖在她半湿半干的头发上,给她擦头发。 青妩起先还很乖顺地坐着,等着他伺候自己擦头发,然而低头却看见景立的衣角正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淌水。 她立刻抬头,却被巾帕蒙了一脸,说出来的话也闷闷的,“王爷身上怎么这么湿?外间的雨也不大啊?” 青妩的头发又浓又厚,景立擦得肩膀酸,又不敢懈怠,怕她着凉,到最后,就像是给什么小动物擦毛似的,上上下下包裹着,揉搓个不停。 他随口道:“方才看楚王妃大显威风,难免淋了雨。” 方才的雨的确比这时的大。 可是青妩却只听到他的前半句话,在巾帕底下悄悄红了耳朵,支吾道:“原来王爷都看见了。” 景立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自然。我家小王妃离了我,也是那么厉害。” 青妩不知道自己哪里厉害,又羞于去接他这话,于是只好闭嘴。 景立加快了速度,飞快给她擦了头发,然后将帕子撂到一旁,说:“快些去换寝衣,我也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青妩点头,将帕子折好放起来,然后换上寝衣上床等着景立,不想景立却并没有换上寝衣,而是一身外出见客的玄色锦袍。 她不自觉愣住,“王爷,您不歇息吗?” 景立哪里看不出她的失落,却仍是据实回答,“我一会儿还有些事要去做。” “还有事啊……”青妩小小声地应了一句,声音渐渐地低落下去。 景立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然后走到床边,亲自替她解开帷幔,放下来。 “但是,不急。”景立说着,坐到了床边,紧紧挨着青妩,“哄好我的小王妃,然后再去做也不迟。” 青妩眼睛眨了眨,“王爷还是先去忙正事要紧,我自己没关系的。” 可她说是这么说,握着锦被的手指,却是骨节泛青。 景立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他笑了一下,拉着青妩的手臂给她塞进了被子里,然后连着被子再人,往床榻的里侧推了推。 床沿边上一下子就空出半个人的位置,景立躺下,另外半个身子悬空在床沿外头。 青妩仿佛也知道这小床撑不下两个人,于是又往墙边上蹭了蹭,想让他再往里面挪一些,不想这床拢共就这么大,她再怎么挤,也腾不出多大的地方了。 可是景立一定很难受。 青妩想了想,干脆坐起身,就要往景立的身上爬。 然而刚刚跪坐起来,就被景立一下子按住脚踝,“做什么?” 青妩答:“王爷抱着我,咱们两个人,不就只用占一个人的地方了?” 她实在是坦荡又天真。 景立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见他沉默,青妩只当做是默认了,接着还要往上爬。 景立无奈,只得直接伸手按住她的细腰,将她按回远处。 “不许乱动。” 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凶。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夫君,只是想和夫君亲近一些的青妩觉得有些委屈。 “哦。”她瘪了瘪嘴巴,将身子转了回去,背对着景立。 景立如何能听不出她这一句答应的话干干巴巴,满满都是怨气。 小姑娘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 他自己愿意宠的。 景立长臂一伸,摸到她散乱的秀发,然后问:“生气了?” 青妩才不会承认,沉默着不理他。 景立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着她的头发,忽然手臂往下一捞,直接将人整个捞进自己怀里。 青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扎,景立却隔着被子使劲拍了她的屁股一下。 不太疼。 可是这巴掌打在被上,声音竟然格外响亮,尤其是在这安静的小屋里。 青妩的脸都羞红了。 她推了推景立的胳膊,小声地抱怨,“王爷,您做什么呀!” 皇叔娇宠 第123节 但身子却躺在他怀里,是怎么都不敢再动的。 景立看她终于老实了,闭着眼睛勾了勾唇,他紧紧拥着怀里的小姑娘,自己也侧过身子,把头埋进她浓密的发间,“绥绥,让我抱一会。” 青妩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疲倦,不敢再闹他,也学着他的动作,伸开一条胳膊,将他搂住,两人于是靠的更近了一些。 “夫君,我好想你。” 她自觉景立应当是喜欢听的。 果然,景立抱着她的胳膊微微一僵,哑声哄道:“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再说一句,让夫君听听?” 青妩想了想,又道:“夫君,我,我想每天和你在一起。” “夫君,我想,我想和你早点回家。” …… 她把景立的话当了真,一句一句地,每一句都那样好听,那般温柔。 景立搂着她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直到她受不了,发出一声闷哼。 景立后知后觉地松开了一些力道,跟着用额头去抵青妩的额头,彼此的体温顺着那一小片的皮肤紧紧贴住,跟着传递到血脉深处,四肢百骸。 景立抱紧怀里的妻子,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青妩摇了摇头,“我有什么辛苦的。我知道,王爷在外奔波忙碌,你最辛苦。” 景立笑了笑,说:“好,我们都辛苦。” 青妩便不说话了,她觉得景立一定很累,想让他也跟着自己睡一会儿。又觉得,他或许很爱听方才的那些话,想要再多说一些给他听听。 可是,她手段单纯,又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但是景立已经满足了。 他的大手轻轻地在青妩的背心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温柔地哄她睡觉。 “绥绥,这次真的,很快就回家了。” - 将青妩哄睡之后,景立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穿过长廊,拐进了罗敬中的院子。 方才已经命人去知会了罗敬中,他也知道景立回来,因此只是换了一身常服,坐在炕桌前头看兵书。 景立敲了敲门。 罗敬中立刻把兵书放下,亲自迎了出去,“属下参见将军。” 景立扶他起身,然后和他一起走进了当中,将房门关好。 还不等他落座,罗敬中却是直接双膝跪地,向景立站着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罗兄,这是做什么?”景立明知故问,并没有伸手去扶他。 罗敬中说:“属下是要向将军请罪的。” “您信任属下,将王妃托付给属下,可是属下却有负您的所托,没能把王妃照顾好,今天还让王妃抛头露面,险些就要出了危险。” 景立却是平静一笑,他走过去,将罗敬中扶起来,“罗兄,你以为王妃手里的玉令,是谁给她的?” 罗敬中一愣,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何意。 景立说:“王妃的玉令,自然是本王给她的。” 罗敬中还有些懵,景立走到炕桌的另一侧坐下,并示意罗敬中也坐。 罗敬中坐下,两人只隔着一个小小的炕桌,距离拉进了,景立的声音也压得更低,“她就是太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才会在今日挺身而出,这并不是你的错。” 罗敬中霎时瞪大了眼睛,“您早知今日会有此一难?” 景立坦然地点了点头,说:“本王重回西南,可未必所有人都能安心。” 他冷笑一声,毫不避讳地说出来,“皇帝坐在御座上,看我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能安心?” 罗敬中沉默,他又何尝看不透这样的局面,半晌,他终于出声,“所以,将军今日来的意思是?” 景立说:“同州大劫,我想找你借兵?” 罗敬中霎时瞪大了眼睛,继而苦笑出声,“将军怕是忘了吧,属下早已不是禁军统领,我的手下如今只能给城中百姓修桥铺路,给同城军奚落嘲笑,他们早已不能再上战场了。” “为何不能?”景立的声音隐隐抬高了些许,“为何不能上战场?” “不是禁军又如何?厢军不是同样有铠甲有兵器?不过一字之差而已,难不成本王错看了罗兄,这三年以来,我这废人尚且在京苟延残喘,罗兄这好端端的都指挥使,却已经没有了半点男儿豪气?” 这话几乎句句戳着罗敬中的肺管子,黝黑的面皮涨得通红,他看向景立,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王爷又何苦向属下来使激将法?” 景立缓缓勾唇,笑问:“罗兄只说,你肯借不肯?” 罗敬中不说话了,景立说:“我知道,你这两年处境艰难,早年间跟着我打了无数的胜仗,若是按着规矩,早该升成上将军了。” “如今却不升反降,才在这蹉跎数年。” 罗敬中听着他平静的语气,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忍不住道:“末将知道,王爷不比我们过得顺畅。” 景立亦是苦笑一声,却很快收敛了情绪,他说:“为将者,保家卫民。罗兄,本王自信不会看走眼。这同州城,你愿不愿意随本王一起去守?” 第98章 你想不想当皇后(一更)…… 98.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庭院时,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天亮了。 而是雨终于停了。 青妩一大早就被外面的欢呼声吵醒,她翻了个身,手臂自然而然地往旁边伸手摸了一下,只可惜冰凉一片, 景立昨晚并没有回来。 手心的温度递到心间, 青妩清醒了一些, 但是一开口,声音仍然软软糯糯的, 带着些许的惫懒之意。 “宣灵。” 她扬声唤道。 “属下在呢。”宣灵的声音从外间响起,青妩听到她的声音稍稍安心了一些。 跟着一阵脚步声, 伴着宣灵轻快的声音一道响起, “您今日怎么醒得这般早?属下这就给您烧水去。” 青妩低低地嗯了一声,脑袋埋在枕头里,好半晌才抬起头来。 她如今身边只有宣灵一个人伺候, 因此更衣挽发这等小事, 都是青妩自己来做,她很快换好衣裳, 将自己拾掇好之后,宣灵那边的热水竟还没有烧开。 左右今天天气不错,青妩舒展了一下肩背, 打着呵欠往外走去。 碧空如洗, 晴空万里。 青妩立在廊下,徐徐清风拂过,一片花瓣随风卷过来,落到青妩的肩膀上。 青妩偏头去看,顺手便要将这花瓣拂开,然而那花瓣干净又完整, 还带着几滴洁净的露水。 她好奇地捡起,却发现那竟是一枚月季的花瓣。 眼下已经入了秋,山里比外面更是冷上一些,怎么会有月季。 青妩顺着方才那花瓣刮来的方向走去,只见小院低矮的墙头上,竟是放着一大捧月季花,各个粉白相间,娇嫩欲滴,花瓣打开,奢丽好看至极。 青妩在这边境小镇待得久了,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矜贵的花儿了。 她忍不住拿起来仔细赏看。 正好,宣灵端着水盆从墙边经过,见青妩手里抱着一大捧花,不由得停住脚步,她将水盆撂到廊下,然后走到青妩的身边,忍不住感叹,“王妃,这月季真好看,哪来的?” 青妩也一愣,她左右看了看,“不知道。” 宣灵凑近稳了稳,只觉得这花瓣之间还带着雨水的清新,她促狭一笑,附到青妩的耳边,促狭道:“我猜,是主子给您带回来的。” 青妩手腕微顿,悄悄红了脸。 时下这般忙,她几乎都能听见外间震天的动静,没想到王爷仍能忙里偷闲,还给她折了花。 只是这花娇贵,这品种更是非京城没有,以后还是不要让王爷再这般麻烦了。 青妩这般想着,却在洗了漱用过早膳之后,立刻让宣灵去找罗夫人借了一个精致的瓷瓶,然后打来半瓯水,将月季插了进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隔着一层矮矮的院墙,正有几个高挑少年立在小院门口,悄悄往院子里头望。 “真插进去了,插进去了!”其中立在最前头的那一个眼里最好,隔着院子都能看见青妩亲自打了清水,侍弄那一捧花。 “我说,那小娘子竟然还真喜欢这东西,咱们在雍州看见多少,早知道也折回来讨好咱们这同州的姑娘们了。” “还能讨好谁?依我看,这整个同州的姑娘,都没有这院子里的小娘子长得好看,反正我看见她之后,就再也不想看见别人了。”这人说着,忽然用手肘戳了一下身边的少年,戏谑道,“阿衡,你说是不是?” 被叫做阿衡的少年立刻瞪大了眼睛,“胡说什么,这是罗将军的贵客,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这几个少年都是今晨刚刚从雍州办了差回来的,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青妩的身份。 他们只以为青妩是他们将军的亲眷。 因此,言语间嬉笑调侃并不觉得拘束,“那日我就觉得阿衡奇怪,原来是被这小娘子迷了眼。” 有人跟着凑热闹,“阿衡,真不是我说你,人家给你换个药而已,瞧瞧你这样子!” 阿衡一下子红了脸,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看着青妩侍弄完鲜花之后,转身回了房,他便也没有了顾及,直接拔刀,“谁再多嘴,就来和我用刀法说话!” 他虽年轻,从军也刚过半年,可是这功夫却是不俗,和他们将军过招都不会落于下风,更何况是这几个军中同伴。 没人真的敢和他打,当即嘻嘻哈哈把这话揭了过去。 - 景立是中午快用膳的时候回来的,青妩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因此一直在等着他。 景立一进院子,就瞧见青妩斜倚在窗边,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书卷。 他立刻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握着青妩稍显冰凉的手指,“开着窗户坐着,冷不冷?” 青妩手里翻着书,实际上手腕抵着下巴已经有些犯困了,一听到景立的声音,立刻惊醒,欣喜道:“王爷?您回来了?” 景立无奈,捏了捏她的小脸,将她拉起来,“嗯。饿不饿?去用膳。” 青妩点点头,然后吩咐宣灵先去把桌上的饭菜热一热。 皇叔娇宠 第124节 景立坐到桌旁,然后拉着青妩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看着满桌子放凉了的饭菜,说:“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就这么一直等着,不饿?” 其实两人不过四五日没有见,可是度日如年,青妩竟觉得自己真有几百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抱着景立的腰不愿意松手,脸颊贴在景立的怀里,蹭了蹭,说:“我想您。” 景立整个人都被小姑娘这一句话泡软,心里又酸又涩,大掌在青妩的脑后一下一下捋着,说:“是我让你受苦了。” 青妩原本不想哭的,可是被他这温柔的语气弄得眼泪汪汪,她含着眼泪,不愿落下,埋头在景立的怀里,“您说什么呢?我跟着王爷,不觉得苦。” 景立说:“等这次的事一了结,咱们就立刻回京,好不好?” 青妩却又忍不住担心,“可是,咱们这次真的张扬,回京之后,您的处境,会不会……” 景立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听了他这句话,青妩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胸腔之中。 正好宣灵已经把饭菜重新热好,端了上来,青妩便想着从景立的怀里出来,不想景立扣在她腰间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不容人拒绝地说:“我喂你。” 青妩看着半开的院门,有些不好意思,“会被人看到的。” 景立却是坦然自若,“怕什么?咱们夫妻间的情趣,旁的人也要管?” 他说着,当真夹起一片青瓜,递到青妩的唇边,青妩抬眼见他神色认真,脸色羞红,却仍是乖乖地把青瓜吃了。 如此矫情的吃完一顿饭,青妩的脸像是在火炉里烤过一般,宣灵一进来,就要埋下头,怎么也不敢看她。 景立最喜欢看的就是她这胆小羞怯的模样。 这一趟西南之行,他的小王妃长大了不少。 可幸运的是,在外人眼里,她坚韧英气,能独当一面。 可是在自己面前,她依旧是这般娇娇糯糯,好像一个粉白的糯米团子。 景立忍不住捏捏青妩的小脸,长腿一支,直接立起身来,然后将青妩一把抱起,青妩小腿下意识挣扎着往前踢了两下,险些直接将桌子踢翻。 “王爷!”青妩嗔道。 好在景立反应快,后撤两步,然后又吩咐宣灵,“把东西都撤了吧!” 跟着抱着青妩撩开内间的帘子,和她在榻上滚做一团。 青妩挣扎未果,只好顺服。 景立这才满意,钳着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一口,舌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在青妩娇软的嘴巴里搅弄了个遍。 唇舌生津,这一点点香甜勉强抚慰了景立这几日的空虚与寂寞。 可他不能再往前,亲了一会儿就停住动作,松开了青妩。 明明只是亲了一下,可是青妩却觉得自己舌头都要叫这人亲麻了。 她用拳头使劲锤了一下景立的肩膀,怨他青天白日就这般荒唐。 景立下巴抵在她肩头,低低的笑,两人便这么抱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久之后,景立才终于抬起了头,盯着青妩水润如桃花的眼睛,哑声问:“绥绥,你想不想当皇后?” 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就这般毫无防备地砸了下来,青妩直被他砸得有些发懵。 景立瞧她愣怔的模样,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撑起身子,下床。 “王爷……”青妩被他弄糊涂了,连忙去拉他的袖子,“您去做什么?” 景立说:“快到你午睡的时辰了,我一会儿还有些事,晚上再回来。” 青妩想到他方才的那句话,指尖不自觉地缩了缩,她点头,说:“我等您回来。” - 景立和宣禹快步走出罗府,然后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 眼看着前面就是那宽敞的主街,景立却忽然停了步子。 宣禹奇怪地跟着他停下,“主子,怎么了?” 景立扔给他一枚手令,“派人好好护住王妃,若是这次顺利,咱们就即可回京,不必再等皇帝的圣旨。”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宣禹却全然没有半点惊讶之意,他郑重答应,“是。属下明白。” 景立说:“但若是战败,或是……” 他的声音低沉,忽然顿了一顿。 又若无其事地把话接上,“若是我死在了这,或是……你就让这些人好好护住王妃,带着她远走高飞。” 宣禹,“主子!” 景立摆摆手,说:“我知道我的身子,若是我死了,你就带她走。” “不用回京城,随便去一个什么地方,只要护她余生安好,我死也瞑目了。” 第99章 阿衡(二更) 99. 景立答应当天晚上回来陪她用膳, 可是他食言了。 不知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只派人传了话,让她在罗府等她回来,青妩心下不安, 却让传话人给景立递话, 让他不必担心自己。 城里越来越乱, 在后院都能听见外间打打杀杀的声音,青妩无数次想冲出去, 问景立在哪,可是她想到景立的叮嘱, 便强忍着心底的担忧, 在罗府艰难消磨度日。 后来,罗将军也披甲上阵了,青妩便从一个人等, 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等。 罗夫人比她乐观, 看她几乎日日坐立难安,便提议, 让青妩和府里的军医老张学习些艰难的医术,磋磨时间。 “绥绥,那日你竟然能闻到瑞明身上的血腥味, 真是厉害。”罗夫人每日都尽量说些高兴的事, 省得两人把全部心思都压在外面出征的男人身上。 青妩纵使心不在焉,仍是应了,“大约是天生对气味敏感吧?从前宁叔……” 她忽然住了嘴,听到宁叔,她难免又想到了景立。 不知景立如今怎么样? 还在不在同州城里,有没有受伤, 身上的余毒有没有发作? 宁叔在他身边守着,应该能好好照顾他吧。 青妩白日里和罗夫人一道,随老张一起辨认草药,晚上却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有好几次宣灵夜间都听见青妩蒙在被子里,压抑的哭声,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她知道,只要他们家主子亲自回来安抚,她这一颗心才能彻底沉下去。 越到后来,这罗府里收纳的伤员越多,都是伤势轻一些的,军营里没有好的草药,他们便在换防之后,回罗府来包扎。 院子里,墙根底下,四处躺的都是伤员,青妩只看着,就觉得眼底酸涩,更不敢想景立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境。 好在府里不止留着他们两个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几乎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兵一起留下,帮着老张忙前忙后,搬运伤员。 但是人手仍旧是严重不足,有一日青妩一上午就忙着包扎了十来个人,有几个伤口被泡的整个腐烂,隐隐透出些许的腐臭味,老张当机立断,要给他将整块腐肉刮下去,要不,这整条手臂都要废掉。 他立刻着人准备了滚水、匕首和纱布,但是他一个人只能刮肉,还需要一人来帮他递送东西,按着伤员。 所有人都在忙着,唯有青妩刚刚得了一点闲空。 无奈,她被挑中,去给老张递刀。 她看着老张用一根布条将他的手臂紧紧扎住,止血,然后老张吩咐她坐到伤员的后面,使劲按住他的肩膀,省得他过分挣扎,耽误下刀。 其实,老张已经给他灌了一大碗麻沸散进去,就算最后被疼醒,挣扎的动作也不是特别大。 绥绥可以别过头去,或是闭上眼睛,可她只怕自己闭眼会耽误正事,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张一刀一刀地划开腐肉。 那刀冰寒灼目,哪怕用滚水浇过,也不能掩盖其上的铁锈味。 划入伤口里,青妩觉得,自己好像能十分清晰地听到一阵嘶嘶作响,她觉得那块腐肉,都好像要被烫熟了似的,溃烂不堪。 一股恶心的味道直冲天庭,青妩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因为她按着的那伤员就像是刚刚被拎上岸的一条鱼,纵使腮上被铁钩钉着,仍是猛地挣扎起来。 青妩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按住,好在老张的动作很快,没有多久就刮完了腐肉,然后飞快包扎好,跟着舀了一大碗止疼药,给他灌了进去。 “多谢绥绥姑娘。” 老张并不知她的身份,只以为他是罗将军的亲戚,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很是感激。 青妩点了点头,看着睡过去的伤员,终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罗夫人也在这时忙完手头的事,回来了,青妩朝她招了招手,:“宁姐姐,你来替我一会儿,我的衣裙湿透了,我去换一身衣服,去去就来。” 罗夫人见她脸色煞白,连忙走过来,颇有些担心地说:“你快去吧,我在这呢。” “多谢。”说完,青妩便拎着裙子跑了出去。 但她并不是要换衣裳,也不是想休息,她跑到一颗粗壮的大树后,确认没人能看得见自己之后,才扶着树干,毫无顾忌地吐了出来。 好在她晨起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吃了一些米汤,因此吐了一会儿,胃里就空了,最后只剩下酸苦的胃液,在一点一点地往上反。 青妩扶着树干,手指都有些发虚。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杯清水,看手指,应当是帮忙的小兵。 青妩接过,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然而却只是握在手里,并不敢喝。她如今的防备意识,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太多。 那人见她不喝,无奈,又将杯子抢了回去,自己抿了一口,然后用袖口,把自己抿过的那一面擦干净,重新递回来,“没有毒,我喝过了。” 青妩愣怔接过,皱眉想去看那人的脸,却见他转身就走,竟是连第二句话都没有再说。 青妩看着他的背影,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等。” 那人一愣,竟真的停住步子,青妩急匆匆地走过去,绕到这人的跟前,“你是谁?” 这人垂头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抬起了头。 青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平,平南侯二公子??” 皇叔娇宠 第125节 最后一个字不自觉的上挑,满满都是不确定。 楼衡好似有些颓丧地叹一口气,跟着朝青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青妩愣了愣,说:“你……怎么在这?” 楼衡说:“半年前我就来了。我大哥要逼我成亲,我逃婚了,怕他把我抓回去,干脆直接跑到西南来了。” 短短几句话,青妩却像是被绕晕了似的,她仍旧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少年,总觉得他好像有哪变得不太一样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凝结下来,带着些许莫名的尴尬,可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宣灵不放心寻出来,“姑娘,您在做什么呢?” 为了不让所有人都知道青妩的身份,也为了日常相处能够更加的随和自然,宣灵把对青妩的称呼,从“王妃”改为了“姑娘”。 青妩恍惚着应了一声,“在这。” 然后对楼衡说:“我,我先走了,二公子轻便。” 说着,便又要回去帮忙。 然而楼衡却又叫住她,“王妃——” 青妩转回头,“还有事?” 楼衡笑了一下,好像有是从前在京城里的那个纨绔少年,他说:“别叫我那个称呼,咱们这是在西南,就叫我阿衡吧。” 青妩一怔,点头,“好。” 她从善如流,“阿衡,再见。” “嗯,绥绥……姑娘。”楼衡轻轻地应了一句,只是青妩却依然跑远了。 青妩是回了院子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握着方才楼衡递过来的杯子,跑回来的时候,杯子里的水洒出去了些许,剩下的倒也还可以润一润喉咙。 但她并没有喝,随手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楼衡进来的时候,立刻有人远远地招呼他,“阿衡!跑哪去了,快过来搭把手!” 楼衡应声,连忙跑过去帮忙抬担架,途中经过石桌,发现那杯子还盛着多一半的水被扔在桌上。 她没有喝那杯水。 - 楼衡跑到西南来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景立会来,更不知道他会带着王妃,拖家带口地一起来。 他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想过,他和景立真是冤家路窄。 景立对他们楼家有恩,又有仇,他小时候,也从追在景立的身边,一口一个“遇宸哥哥”。 可是后来,景立亲手提拔的楼家,又是被他亲手所毁。 他想报仇,却又记得楼竟的遗言,“小弟,我死后,不要追究凶手。” 他当时答应了,如今就不能反悔。 因此,他在听说景立在雍州落脚之后,便直入望川。 他既然敢离家出走,自然是准备好了完全之策,他早听说过罗敬中的名字,并且听他大哥夸赞过他,因此,他干脆隐姓埋名,在罗敬中的底下,参了兵。 想着有朝一日混出头来,再回京。到时候,他二哥就不会说他成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没先等来立功的机会,却等来了景立,等来了西南大乱。 那日景立带着青妩入罗府,他正好刚从雍州办差回来,一进府,就听到人说府里有贵客到。 他跟着同伴偷偷张望,却看见了景立和青妩。 景立看上去比在京城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 而他身边青妩,好像长高了不少,也长大了许多。 比之从前的娇怯懦弱,如今看上去更加楚楚,也更加坚韧。 楼衡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她走,却没想到景立就这样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罗府之中。 她自己一个人闲来无趣,楼衡忍不住,尝尝爬到她的院墙上,偷偷地看她,看她坐在书斋里写写画画,看她倚着长廊发呆,看她和罗夫人一道练箭拉弓,却怎么都学不会。 这是他在京城看不到的样子,也是从没想过自己能看到的景象。 有时候,他甚至想着,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时候就好了,能让他们永远都留在西南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每天爬过院墙。 一低头,就能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在院子里头莳花弄草,美得好像一幅画。 第100章 生死相随(一更)…… 100. 当晚, 青妩又没有睡好,白日那团被刮下的腐肉怎么也忘不掉,就在脑海里不断的浮出来。 她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之后几天,她都是强撑着精神, 不愿让罗夫人看到她胆小软弱的一面。 这才过去十几天而已。 当初那个窝在夫君怀里撒娇的小可怜, 却已经长大了。 青妩看着自己, 因为成日帮着熬药煎药,手心被粗糙的炉子磨得通红一片, 指根也生成了一层薄薄的茧。 其实不疼,可是一想到景立, 她就忍不住自怜自哀, 心底也矫情起来。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她几乎没一晚都在想这件事,可是白日里匆匆忙忙,又只能将思念搁在心底。 直到三日后的深夜, 青妩刚刚躺下, 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将要睡着, 就听到外间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谁把大门踹开了。 青妩一下子惊坐起身,胸口扑通扑通地直跳。 宣灵就在一旁的软榻上睡着, 听到青妩的动作立刻醒来, 飞快地拿起放在手边的匕首,“姑娘,怎么了?” 青妩抚着胸口,“你看外头。” 她说着,朝外面指了指。 院子外面,一派灯火通明, 好似有千百个火把同时被举起,将这一小片天都照亮。 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连响起,应当是有什么人回来了。 宣灵二话不说,利落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然后拿着匕首起身,安抚青妩,“姑娘别怕,属下出去看看。” 青妩点点头,宣灵走过来将她的被角掖好,然后又重新躺了回去。 可是再躺回去,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不仅如此,她的心脏更是扑通扑通地在胸腔乱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窜出来,青妩浑身莫名发凉。 宣灵出去一会儿还没消息,但是青妩已经等不及了。 她甚至没有穿外衫,直接裹了一厚实的披风,将自己整个人都罩住,然后跑出了房门。 奇怪的是,方才那光亮和声音都不见了,如今院子里只剩下几盏微弱可怜的烛火在幽幽地照着前路。 莫名的,青妩的心脏又跳了两下。 她是最怕黑的,可是这时候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借着月色分辨了方向,直接往前院走。 然而途经罗夫人的小院时,却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 极为安静,压抑。 往常的这个时候,罗夫人应当在挑灯夜读,等着罗将军的信才是啊? 青妩停住步子,试探着往她的小院里去,“宁姐姐——”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却格外明显。 罗夫人很快推开门出来,她着一身神色的常服,看见她的那一刻,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慌张。 “绥绥。”但她仍是笑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要过来扶她,却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又将手缩了回去。 罗夫人动作虽快,青妩却仍是敏锐地嗅到了她手背上传来的,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青妩的心脏立刻坠了下去,她看着隐约亮着烛光的屋内,直接推开罗夫人,就要往里走。 罗夫人被她推的一愣,迟了一会儿才去追她,这会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她直接张开双臂,面对面地横在了青妩的跟前。 “绥绥……” 她刚要找借口,就见青妩忽然落下泪来,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她握住罗夫人的手,说:“姐姐,是不是王爷……” 罗夫人一滞,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就要反驳,但是看着青妩的眼泪,又不愿再骗她。 青妩见她不说话,心下更急,她再顾不得别的什么,直接上前两步,将房门刷地推开。 不大的房间里,挤了十几个人。 有罗敬中、小厮瑞明、还有老张等罗家的人,更有她熟悉的宣灵、宣禹,和眼底爬满了血丝的宁义。 他们听到动静回头,本以为是罗夫人回来了,却没想到是青妩闯了进来。 “王妃……” 站在最外圈的宣灵期期艾艾,想要拦住青妩。 青妩却忽然发了狠,厉声呵道:“都给我让开!” 这下,不止罗家人愣了,就连宣家兄妹和宁义都愣住了。 谁见过青妩这个样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默默地让开。 人墙散去,只见景立在榻上平躺着,身上湖蓝色的衣袍大半都被鲜血染透,此时还湿哒哒地往外沁着血珠,淌到地板上,汇聚了一小滩的鲜血。 景立整个人几乎是被浸泡在血泊之中,左臂的衣袖几乎被乱刀砍碎,胸口上插着一柄短箭,深深地嵌入了胸膛中,此时仍在汩汩地往外淌血。 阿生正跪在景立的跟前,用纱布蘸着止血药,一点一点地给他清理伤口,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皇叔娇宠 第126节 青妩恍然看见眼前这一幕,双腿瘫软,直接跌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眼前更是发晕,浑身绵软。 宣灵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她,青妩握住她的手臂,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她看向身后的宁义,眼底茫然无措,好似一个被抢了东西的小孩子。 她状似呢喃,实际上浑身发颤,说出来的话像一柄软刀子,割着每一个人的心。 “怎,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禹登时跪过来,“是属下没有保护好王爷,请王妃降罪。” 罗敬中也跟着回过来,“都是属下没能拦住王爷,请王妃降罪。” 青妩撑着宣灵的手臂,看着这两人就跪在自己脚边,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轻声问了一句,“宁叔,你来说,王爷……到底怎么了?” 宁叔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的宣禹,还没开口,青妩却忽然回身,看了一眼屋内其他的人。 好看的杏眼微微眯起,青妩说:“宁叔、宣灵留下,老张去抓药,把所有止血的药材都给我找来。剩下的人,都退下。”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颤抖,却仍然执着地,为景立撑出了一小片天。 罗将军和宣禹相觑一瞬,齐齐应下,“是。” 说着,就要带着众人退下。 青妩却又在这时出声,“宣禹。” 宣禹停住步子,拱手行礼,“王妃。” 青妩从怀里掏出玉令,递给他,然后道:“从现在起,直到王爷醒来之前,你就是楚王,是平南大将军。外间的一切事,都有你来做主,不必再过问王爷。” 宣禹愣住,竟有些不敢伸手去接这玉令。 青妩说:“你和王爷多年的情谊,我信你。” 宣禹僵硬地伸出手去,小巧的玉令尚且带着青妩掌心的温度,就这样落入了他的掌中。 王爷重病,王妃当机立断。 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再犹豫下去。 他当即朝青妩抱拳,“属下明白。” “罗将军,劳烦你派十个人将这小院围住,你这院子,我怕是要多借用一段时间了。” 院子和人手都是小事,只是,罗敬中忍不住道:“王妃,这十个人会不会太少了?” 青妩艰难地勾了一下唇,却是看着宣禹回答的,“只怕我身边至少围着二十个暗卫,能确保我安全无虞,否则,王爷是绝不会以身犯险的。” 宣禹没想到王妃竟然能把景立的心思猜的这样透,当即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罗敬中看两人这表情,便也不再多话,拱手应下之后,和宣禹一道退了出去。 宣灵扶着青妩,看着两人退开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房门关上,这下真的只剩自己人,青妩往景立的方向瞟了一眼,大约是血流的实在太多,阿正还在止血,其实,方才应该再多留一个人来帮他。 可是青妩这会儿实在不敢相信任何人。 她沉沉地吐了两口气,竭力让自己慌乱的心静下来,语调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自然,她问:“宁叔,王爷手臂上的伤,是不是他自己弄的?” 宁叔原本是要和他回禀今日景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可是青妩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猜对了。 景立不说武功盖世,却也征战数年,如今不过是一场不大的乱子,怎么也不至于在将自己弄成这样。 若说这胸前的箭还能说是被人暗算,低估了对手,这手臂上的伤,却是怎么都解释不清的。 只是,王爷好端端地,为何要往自己身上划刀…… 青妩闭上眼睛,忽然想到那日景立沐浴,她在一旁偷看到,正好看到景立的小臂上好像带着伤,只是当时并不确定,想要检查一番,然而却被胡闹岔开,后来也就忘了问。 如今想来,怕是那时候起就…… 她睁开眼睛,看着宁义,忽然问道:“王爷的毒……是不是与此有关?” 宁义叹一口气,说:“王妃聪慧。早先在主子和王妃在京中遇刺的时候,便已经隐约有了兆头,每次流血之后,主子的余毒就会被清上一些。” “但是这法子在古籍也没有记载,属下怕本末倒置,最后让主子失血过多,因此不敢再为主子放血,只是没想到,王爷一直没有忘记这个法子……”宁义又是担心又是悔恨,跪下请罪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利。” 青妩却摇了摇头,说:“起来吧。” 宁义跪着没动,青妩抬眼看了一眼那边的安静躺着的景立,眸色平静,却好似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她轻声道:“先为王爷治伤要紧。” 宁义知道轻重,当即点头应了,走过去和阿正一道忙碌。 青妩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是针扎似的疼。 早在楚王府时,她就发现景立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当时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宁叔找到了解毒之法,所以王爷的身子才会愈发康健。 却没想到,他只是和自己来了一场豪赌,赌注是他自己,彩头却是青妩。 “绥绥,以后我都在。” “绥绥,我会保护你。” “绥绥,你想不想当皇后?” 他曾经不敢靠近自己,是她死缠烂打,赖在景立的身边。 他被迫将她接纳,更不忘许她一个安稳的余生。 只是,这代价会不会太大? 青妩的眼底不知何时又沁满了泪水,可她没有让它再落下来。 “宣灵。”青妩忽然出声。 宣灵就站在她的身边,闻言立刻握住她的手,“姑娘。” 青妩说:“方才宣禹出门前,是不是和你交代了什么?” 宣灵当即怔住。 宣禹离开时,两人的确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看懂了那意思,若是出了事,让她务必将王妃安全送走。 却没想到就那么一瞬间,就被青妩捕捉到了。 青妩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说:“我不会走的。” 她抬眼看着宣灵,语气很轻,话却狠厉,“若是让我和王爷分开,我宁可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第101章 转醒(二更) 101. 当晚如何睡着的, 青妩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在睡梦中,还能听到宁义和阿正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他们大约忙了整整一夜, 等天渐明的时候, 青妩被窗格里透进来的, 熹微的光晃醒,她挣扎着起身, 正看见宁义在给景立涂药,而阿正已经栽进一旁的软榻里睡着了。 宣灵不在屋里, 大约是去弄早膳去了。 青妩揉了揉眼睛,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拍拍宁义的肩膀,“宁叔, 我来吧。” 宁义大约也是困得要命, 手上动作全凭这些年的习惯,他愣了片刻, 才道:“王妃……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青妩说:“你们忙了一夜,休息去吧,这里, 我自己能应付的了。” 宁义仍有些迟疑, “您别累着。” 青妩勾了勾唇,说:“宁叔,这段时间我成日待在罗府,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放心去睡吧,叫上阿正,到厢房去睡一会儿, 若是我应付不来,会叫您的。” 宁义看她自信的笑容,惊觉他们家这位王妃长大了许多,他终于点头,将一旁的阿正叫起,然后到旁边的厢房去歇息了。 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短箭也已经拔下来了,药膏也调配好放到了一旁,青妩只用细心涂抹好,然后再给他裹上纱布就行。 景立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剪下,又因为怕他冷,床边摆了两个炭盆,省得他在昏睡中着凉。 青妩坐到景立的身边,拿起盛着药膏的银钵,没用工具,而是直接用指尖挑起了药膏,放在手心温热,然后才涂到景立的伤口上。 如果不算那箭伤的话,景立的手臂上,至少有四五道伤口,有深有浅。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伤处,现在都虬结成了疤,疤痕都已经很浅,应当是之前征战留下的伤疤,粗粗数来,总得有个十几道,毫不均匀地分布在胸口,和肩膀上。 她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 这些刀疤,少说也都愈合了三四年,可是青妩涂药的时候,仍然不自觉地将手上的力道放轻,生怕会将他弄疼。 可是,景立始终昏睡着,自始至终,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青妩涂着涂着药,眼眶就不由自主地发酸,眼睛一眨,就滚出一串眼泪来。 她从没有见过这般的景立。 比从前更苍白百倍千倍,好似一声一把瘦弱的骨头,皮肤都成了透明的颜色,混不像个真人。 风过来轻轻一吹,他就要散了。 青妩想到两人初见时,他也是那般病弱,苍白没有人气,可是那时候,他却有一把坚韧挺拔的骨头,将他整个人都撑起来了。 可是现在的景立,好似病弱到,连骨头都碎了。 泪珠垂直落到景立平坦的小腹上,跟着滑到腰侧,划出一道水痕。 青妩只怕会洇到他的伤口上,连忙伸手去抹,又用手背去擦自己的眼泪。 她不敢再哭,纵使鼻尖万分酸涩,却只能不停地吸鼻子,就是怕眼泪再落下去。 等全部的伤口都包扎完,青妩的眼睛已经被自己蹭得通红一片。 而景立,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 青妩难免有些失望,却也知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总是要休息几天的。 她将景立的胳膊摆好,然后自己蹭到底下的脚踏上坐,因为怕影响他的休息,所以胳膊只敢挨住床榻的边缘,她叠着手臂,俯身将侧脸贴在上面的手臂上,面向着景立上身所在的方向。 青妩其实很困,可她并不愿意睡,就那样睁着眼睛,盯着景立,试图将他所有的动作都揽入眼底。 这样,等他醒来,她就能第一个知道了。 皇叔娇宠 第127节 但事与愿违,她伏在榻上睡了一觉醒来,景立也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宁义和老张轮番诊过脉之后,却都无法断言,景立什么时候可以醒。 看着宁叔强颜欢笑的表情,青妩想,他们没有说的后半句,大约是: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听懂了他们的弦外之音,却只能当作自己没有听懂。 每天照常给他换药、擦身,然后在榻前守着他整夜,任谁要换她,让她回去休息都不让。 一向温柔娇怯的青妩,把这一辈子的脾气都用在了这。 宣灵见青妩眼眶通红,活像一只刚从深林中闯出来,要寻亲的小兽,几乎没有长獠牙,可是看了就知道,这时候是绝不能去惹的。 于是,宣灵只好不再劝,只是偶尔悄悄地往青妩喝的粥里撒一些安神散,试图让青妩每天能多睡一会儿。 但再多睡,也是整日伏在床榻边上,是怎么都安稳舒服不了的,三天之后,青妩的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腰带明显空荡荡了起来。 这日,一大早上竟然就起风了。青妩缩在炭炉边上,都有些发颤,身上的锦被好像完全挡不住风。 宣灵早上来添碳火的时候,看见青妩在脚踏上缩成一团,连忙将她拉起来,“王妃,您回房去睡吧。” 青妩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景立,“不,我想守着,让他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就看见我。” 宣灵想说,不会的,三天三夜都没有醒来,又怎么会在这一会儿就醒过来呢? 可她没有说,妥协道:“天气愈发的凉了,您至少回去换一身衣裳,省得染上风寒。” 青妩仍不愿动,宣灵劝道:“您若是冻病了,之后谁守着主子?” 青妩这才答应,由着宣灵将她扶起来,到一旁的厢房换衣裳。 她的衣服被褥多半都搬了过来,虽然青妩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间厢房。宣灵给她找出厚衣裳之后,又去打水,然后又给她端了一杯滚烫的牛乳茶来,“王妃,属下方才摸您的手那般凉,您把这牛乳茶喝了,千万别着凉。” 青妩点头答应了,宣灵拿着托盘退下。 等她洗了脸,换了衣裳,滚烫的牛乳也变得温热,可以直接喝。可是青妩端起来闻了一口之后,却莫名觉得有些恶心,于是就没有喝,又搁回了桌子上。 她推开门往景立待着房间走去,刚刚拐过回廊,就听到那边的廊下有人在说话。 “怎么样,给王妃送进去了吗?” “送进去了,这回应当已经喝了。” 是宁叔和宣灵的声音。 青妩听到这对话的第一瞬间,就是起了疑心,然而理智告诉她,不会。 她耐着性子往下听,果然听宁叔叹了一口气,“让王妃好好的睡一觉吧,她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坏了。” 宣灵道:“是啊,看着王妃这个疯劲儿,我还真有些害怕。” 两人齐齐地沉默下来。 青妩也跟着沉默,眼眶酸胀。 不知何时,大家都已经把她当成了家人,主子。 在他们眼中,她和景立,早已没有了区别。 她正想着,就听宣灵又开口,这回的语气,稍稍有些犹疑。 宣灵道:“宁叔,您上次说的那个方法,真的可行吗?” 宁叔稍显沉重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我也不知。” “古书上的确曾有记载,先朝魏武帝生性好战,在位期间不断开垦扩充国土,某次御驾亲征,他在战场被乱剪射伤,失血过多,后来,是年近十七岁的太子用自己的血喂养父皇,之后将他救了回来。” “真的么?” “书上写的,我也不知真假。只是这法子实在冒险,若是不行,那便是又白白搭上了一条人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不敢启用此法。” 宣灵安静了一会,又问:“若是用兽血呢?狼血、鹿血……” 还不等她说完,宁义就直接否定了她的这个念头,“人血少有,鹿血还少么?” “我曾经也见过几个将死之人,给他们将大碗大碗的鹿血灌下去,但是却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原是这样……看来,是我天真了。”宣灵的声音明显颓丧了下去,她说,“那看来,就只能用人血了。” 宁义没有继续答,但是青妩看见他点了点头。 人血。 如果我划开皮肉,给王爷喂血,他就能醒来吗? 青妩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竟然已经莫名其妙地握住了发间凌厉的银簪,并抵在了右手的小臂上。 簪尖很厉,几乎不逊于匕首,此时抵着小臂的皮肤,哪怕没有用力气,就已经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坑。 只要她再用力些,胳膊就会被划破,就会涌出鲜血来。 青妩眸光沉沉,看着床榻上没有半点反应的景立,手指不由得握紧了簪子。 如果没有王爷,她早死了。 就算最后一无所获,也只当是将这条命还给了他。 生而同寝,死亦同穴。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即可下定了决心,从旁边的桌上翻出一个空茶碗,手上一个用力,娇嫩的皮肤被划破,口子不大,却依旧有血珠滴滴答答的落下。 正在此时,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宁义和宣灵一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看着那刺目的殷红落下,他们便知道,青妩定是方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几乎来不及多想,宣灵直接冲过去将青妩手里的簪子和碗抢了过来。 青妩身子虚弱,哪里伤得过她,不想宣灵用力过大,直接将坐在凳子上的青妩带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青妩摔到了地上,膝盖和手掌瞬间蹭破了一层皮。 “王妃!您糊涂啊!” 宁叔连忙将她扶起来,扶到了旁边的软榻上坐下。 “您这般折腾自己,还不等王爷醒来,只怕您自己……” 这些天,宁叔看着青妩把自己消磨成这样,说不伤心,不心疼都是假的。 可是看着青妩眼圈含泪,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三人沉默地对峙着,青妩却忽然放声大哭起来,那么委屈,那么无助,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哭出来。 她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做尽了一切能为他做的事。 可是王爷,您怎么还不醒? 我到底该怎么办? 青妩只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绝望。 可正在此时,床边响起一道细如蚊蚋的声音。 “绥……绥……” 景立醒了。 第102章 打情骂俏(一更) 102. 后来, 青妩再去回想那天景立醒来时,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 或许人在大喜或是大悲之下,总是脑海一片空白的。 总之, 等青妩反应过来的时候, 宁义已经快步走到床前, 去为景立把脉了。 青妩连忙起身也要去看他,然而手心才一撑到桌角, 就感觉眼前一黑,跟着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宣灵将手里的银簪子往边上一扔, 连忙去扶她。 然而青妩已经全然无了意识, 宣灵试探着往她额头上摸了一下,竟然一片滚烫。 宣灵急声唤道:“宁叔,宁叔……” 一屋子两个病弱, 宁义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还有阿正从旁帮衬着,并且青妩只是受了凉发热, 灌了药之后,并无大碍。 青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醒来时, 她只觉得眼皮沉重睁不开眼睛, 只有手指还能动弹,便艰难地把手臂伸出去,低声唤道:“宣灵,水……” 很快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和倒水的声音,跟着青妩便被人扶了起来,闭着眼睛喂了半杯温水。 这些日子, 青妩实在是太累了。 累到醒来之后,甚至没有功夫去细想,现在到底是在哪。 这两日不过是把前些天缺的那些睡眠全都补回来,但是大约是睡了太久的原因,睡完醒来之后仍觉得浑身乏力,不想睁眼,可是又有些饿。 她明知道自己该起身,可是挨着松软的被褥,她只觉得好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 喝完水之后,又闭着眼睛滑入被褥。 大约她这样子太像是重病未愈的情况,因此额头紧跟着便覆过来一只手,手背温凉。 青妩睫毛颤了颤,倏地睁开了眼睛。 景立担心的模样一下子闯入她的视线。 “王爷……”青妩低声呢喃,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由得伸手,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疼得人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青妩鼓了鼓嘴巴,仰脸又去看他,景立被青妩这泪眼汪汪的模样看得心头一酸,连忙伸手要将她拢入怀中。 “我在,我在。” 青妩却摇了摇头,不让他抱。 “怎么了?绥绥。” 皇叔娇宠 第128节 青妩说:“您的伤怎么样了?” 景立笑了一下,说:“放心吧,已经慢慢愈合了。” 青妩仔细地端详他的脸色,看上去除了嘴唇稍稍有些苍白干涩之外,果然精神了许多。 可她仍然不放心,还要叫宁义进来问话,景立看她整个人都绵软无力,还要强撑着精神关心自己,连忙要拦她,想让她好好休息。 青妩这回却没有听话,她睁大了一双杏眼,看着景立,“您不让我问宁叔,是不是又有事情瞒我?” 景立微微一怔,没想到青妩会这么说。 他收回手臂,说:“只是想让你多歇一会儿,你若是不放心,问就是了。” 青妩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好,有心想要道歉,景立却已经唤了宁义进来。 “参见主子,王妃。” 景立吩咐道:“宁叔,先给王妃看看,她烧退了没?” 宁义应下,走上前给青妩诊脉,然后又仔细地观察了青妩的脸色,末了答:“王妃已经烧退,就是身子还是太多虚弱,这两天我会让宣灵做些进补的药膳,给王妃补补身子。” “除此之外,”宁义又把头转向青妩,嘱咐道,“王妃一定要好好休息,少思少劳,只要精神养足了,身子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青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宁义见他点头,才终于松了口气,跟着便要退下。 青妩张了张口,还是又叫住他,“等等,宁叔。” 宁义回身,疑惑地看着青妩,“王妃还有事?” 青妩看了一样旁边面无表情的景立,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王爷的身子,如何了?” 宁义下意识就去看景立,青妩忍不住皱眉,怀疑这主仆两人又想合起伙来诓她,生气道:“宁叔,是我在问你,你看王爷做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话,是我都不能听的?” 宁义连道不敢,“属下绝无此意。” 青妩原本心里还存着些许的心虚和歉意,可是现在,完全都没有了,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景立道:“你们说,本王去外面看看,宣灵给你煎的药煎好了没有。”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他这一出去,宁义和青妩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青妩略含歉意地说:“是我方才语气太急了,宁叔,您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吧,让我心里也能放心些。” 宁义想到前几日青妩的那个状态,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回王妃,主子当时看着凶险,但其实,只要能醒来,就证明没有伤到根本。” 青妩悄悄松了一口气。 宁义接着道:“只不过,主子现在的身子仍旧很弱,不能过于豪绅,更不能提拿重物,每日需得按时进补,等彻底恢复。” 青妩又问:“那王爷体内的毒?” 听到这个问题,宁义的脸上也不自觉挂上松快的笑,他朝青妩拱了拱手,道:“恭喜王妃,这次总算是因祸得福,属下仔细地检查了两遍,王爷体内的余毒已经完全清了,等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便是彻底的痊愈了。” 青妩惊喜道:“那可真是塞翁失马了。总算王爷的毒彻底解了,咱们都能放心些。” 宁义笑着点头。 跟着,青妩又仔细问过景立之后的药服和忌口,然后才终于舍得放宁义走,“您方才说的,我已都记下来了。” 宁义拱手便要告辞,然而起身之前,却又想到了别的事,“王妃,前几日的事……只有属下和宣灵知道,没有告诉王爷,您可千万别说差了。” 前几日的事,是什么事? 青妩迷茫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便注意到宁义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臂上,当即便反应过来。 她想到自己当时状若疯魔的样子,不由得两颊绯红,有些抬不起头来。 宁义看她这模样,哪里想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来西南这一趟,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景立的身边,自然也知道景立的计划。 他是看着景立长大的,纵使再喜欢这位王妃,心里也难免要分出一些亲疏远近,看着自己主子在前面奔波拼命,王妃却在罗府安逸享福,就这样,王爷都愿意拨出近二十个暗卫去护佑她的安全,并且为她留好了后路。 他心下不满,担心景立,却又不能说什么。 可看了这些日子,王妃日日衣不解带地守着主子,纵使是放血疗伤这种不确定的事,都能毫不迟疑。 在宁义心里,这位王妃早就和景立没有什么分别了。 更何况,他听罗夫人说,这段日子以来,王妃在罗府也并没有闲着,日日忙前忙后,明明是王妃之尊,却甘愿做老张的助手。 这般的女子,又会有谁不敬佩、喜欢? 宁义更是打心眼里心疼青妩,他听说从前王妃在娘家时过的并不好,如今跟了主子,也没过多久的安生日子。 宁义叹一口气,不由得放柔了声音,“王妃放心,属下和宣灵都不是多嘴的人,不会让旁的人知道。” 说着,他不自觉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景立没有回来之后,接着道:“只是,就算主子不知道这件事,您也千万要保重身子,别再做那等傻事了。” 青妩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宁叔,我都记下了。” 宁义嘱咐完也没有再多留,很快拱手退下了。 青妩仰面躺回床上,想到宁义方才说的,再用不了多久,王爷体内的毒便能彻底好了。 她忍不住蒙住被子偷笑,只觉得一切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回高兴了?”景立回来,便看到小姑娘半张脸蒙在被子里,然后抱着被子在床上高兴地打滚,无奈地问。 青妩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把被子拉下来,看着他。 景立坐回床边,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朝她招了招,“过来喝药。” 这会儿的青妩很听话,但是并没有靠到景立的身上,而是靠到了一旁的床柱上,也没有让景立喂,而是自己捏着鼻子,大口大口地将药直接灌了下去。 景立见她苦得鼻子眉毛都皱到一起,连忙将早早准备好的蜜饯塞进青妩的嘴巴里,问:“做什么喝的这么急?苦不苦?” 青妩含着蜜饯都遮不住满嘴的苦味,皱着眉道:“还不是怕您喂我?” 景立看一眼自己几乎的手臂,无奈道:“难不成喂你喝两口药,也能累着?” 青妩忍不住瞪他,“您总是说没事,没事,可是这次不还是出了事?反正,你就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 原本只是埋怨,可是说着说着,竟然真的难过起来,“您让我有什么事都不许瞒着你不说,自己却不遵从,您不知道,那日我看见您满身是血的躺在榻上,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躺了那么多天也没有醒来,宁叔甚至说,您有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我当时真恨不得往我自己身上也捅上两刀,陪您一起……” 这话没说完,就被景立沉着脸打断,“绥绥,不许胡说。” 青妩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让人担心,再想到宁义嘱咐自己的话,只怕让景立知道后,真的会惹怒他,心里就有些心虚。 可是看听到景立冷声冷气地唤自己,又忍不住生气,她推着景立的肩膀,将他推开,然后往床上一缩,直接背过身去,“我不说了,我累了。” 景立也发觉出自己态度不好,连忙要凑过去哄,青妩却已经将自己用被子蒙起来。 正巧这时罗敬中出现在院外,隔着紧闭的窗户,朝着景立拱手示意了一下。 想了想,景立还是没有再过去。 这段日子她累坏了,还是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景立温声道:“绥绥,你先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跟着脚步声响起,景立带上门走了出去。 青妩从被子里探出身,房间已经空了,透过窗格,隐约能瞧见院子里的两道影子。 她知道景立定然是去忙正事去了,但一想到他身上伤口未愈,又忍不住担心,更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陪陪自己。 她将脑袋扎进枕头和墙壁之间,原本又长又顺的头发被她蹭得乱糟糟。 青妩捂着小臂上的伤口,竟然又觉隐隐作痛了起来。 晚上宣灵端了饭来,她也实在提不起来什么胃口,又不想让宣灵担心,仍是艰难地用了小半碗。 一用完膳,就又扑回床上,想着景立说等他回来,便让宣灵去找罗夫人借几本好看的话本来看。 然而还没看几页,青妩又忍不住唾弃自己:干嘛那么听话,干嘛要等他! 这样想着,她将话本使劲一扔,偏过头去躺着。 不成想这样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宣灵端药进来的时候,青妩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她不忍心吵醒她,便又端着药碗退了出去,打算将药放回小炉上温着。 景立正好进来,看宣灵将药放回去,问道:“怎么回事,王妃没喝么?” 宣灵说:“王妃正睡着。” 景立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宣灵退下之后,景立便连着小炉和药碗一道端进了内室,他的动作很轻,确认没有吵醒青妩。 之后,他便在桌旁坐下,捡起青妩扔在地上的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青妩才悠悠转型,她听着房间里有汤药咕噜噜冒泡的声音,还以为是宣灵在,她揉了揉眼睛,细声问:“宣灵,几时了?” 景立瞧一眼墙角的漏刻,替宣灵回答:“已经戌时三刻了。” 他放下手里的话本,起身把药端过去,不想青妩一听见是他的声音,立刻冷了一张俏脸,哼了一声,又将头转了过去。 这般孩子气得行为实在少见,景立忍不住勾了勾唇,探身过去,轻声唤她,“绥绥,绥绥?” 青妩背着身子竟然还惦记着理他,只是语气凶巴巴,“干嘛呀。” 只可惜在景立听来,更像是撒娇。 景立将药碗放到旁边的矮桌上,然后坐到床边,伸手拍拍青妩的细腰,试探,“生气了?” 青妩不说话,只低低地哼了一声。 景立倾身凑过去,胸口几乎要挨住青妩侧着的手臂,“绥绥,是我不好,下午不该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让你伤心了是不是?” 青妩原本是真的有些生气,可是听着景立这般温柔的语气,心口又不争气地软成一团。 她恼恨自己实在太好哄,干脆一句话不说,让他继续说下去。 景立毕竟是比青妩长了十岁,把姑娘家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说:“我知道,你是恼我先前什么事都瞒着你,这事的确是我不对。” 他的语气很诚恳,青妩忍不住回身看他。 皇叔娇宠 第129节 景立接着道:“我和你保证,日后若是再有事,绝不会瞒着你。绥绥,你是我的妻子,悲喜荣辱,我们都该一起分担才是。” “从前的事都是我糊涂,原谅我,好不好?” 青妩原本就没有怎么生气,被他这一番话更是说得眼眶通红。 但她仍旧顾忌着景立身上的伤,不敢扑过去抱她。 景立却没有什么顾忌,直接将她揽入怀里,青妩怕会压到他的伤口,景立抵在她的肩膀上,故意皱了一下眉,低声道:“绥绥,原本伤口不疼,你再挣扎,可就真的裂开了。” 青妩一下子不敢动了,景立笑了一下,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好绥绥,还生气吗?” “……有一点。”青妩被他抱着,好像慵懒的小猫眯了眯眼,明明很舒服,却又忍不住装腔拿乔。 景立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但也不拆穿,温声道:“那王妃想让夫君怎么赔罪?” 这回可难为住青妩了,她乖乖巧巧地活了十七年,哪里会答这话。 景立见她不说,便自顾自道:“就罚夫君我日日贴身伺候楚王妃,给王妃端茶递水,任凭王妃差遣吩咐,直到我们王妃娘娘消气了为止,如何?” 青妩忍不住担心,“你身上的伤……” 景立实在没忍住,偏过头,在青妩的颈侧亲了好几下,温热的气息将青妩拢住,脖子连带着耳根都烧得通红,“王爷!” 景立松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抱歉,实在没忍住。” 他伸手捏捏青妩白里透红的小脸,莞尔,“我的绥绥,怎么这么惹人怜爱。” 青妩被他说得甚是害羞,连忙把头又扎回去,闷声道:“不是说任凭我差遣吩咐么?” 景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王妃有什么吩咐?” 青妩用手背贴着脸颊,低声命令:“不许再取笑我。” 景立眸底漾开一抹笑,笑容里聚满了喜欢,他挑眉,“怎么是取笑,这一字一句,都是本王的肺腑之言。” 什么时候和人学的,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青妩一边恼怒地想,一边红着脸,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后知后觉的端起王妃的架子,命令道:“那就不许说话!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说话。” 她把命令的语气说得更像撒娇。 景立弯了一下眼睛,他被青妩盖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便只能点了点头,以示顺从。 青妩这才满意,又细声细语地警告威胁了两句,总是是不许景立再骗她,再甜言蜜语地哄她,更不许再伤害自己的身子,让人担心。 她说一句,景立就答应一句,自始至终都很是耐心。 到最后,青妩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便将手松开,说:“眼下只想到这么多。” 景立轻笑,跟着抬手捉住青妩落下的手指,抵在唇边,然后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 酥麻感顺着掌心传开,青妩不自觉地把手指抽了回来。 “你做什么?”青妩睁大了好看的杏眼,质问。 景立不说话。 青妩拉他的袖子。 “我可以说话了?”景立一本正经地问。 这男人分明就是在逗弄自己,青妩不想再理他,当即转过身子。 景立连忙拉住她的手腕,然后伸手拦在青妩的跟前,连声道:“我错了,别走。” 青妩偏过头,这回又加了一条,“不许无缘无故地亲我。” 景立皱眉,“绥绥,总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青妩矜傲地像是一只猫,“也不许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抱我!” “反正,”她自觉拿捏住了景立,道,“你说过要听我的了。” 第103章 夫妻情趣(二更)…… 103. 接下来的几日, 景立果然遵守誓言,无论是擦脸喂药,还是穿衣铺床,一样都不让宣灵插手。 起先, 青妩十分新鲜, 每天享受着景立的照料, 每天眼睛里都带着笑,景立捧她小脸的时候, 便能看见那圆圆的杏眼弯如新月。 既然王妃喜欢,景立也乐的宠着她。 景立的身子已经渐渐好转, 手臂上的伤口接连愈合, 结成了一层浅浅的疤痕,唯有胸口的箭伤还要日日换药。 但是这已经不算什么了,愈合也只是时间问题, 之后几日, 景立都会早早起来,冒着冷气晨练, 没有几天,手上的力气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十分之一。 这日,青妩正用膳, 景立便坐在一旁看她用膳, 手心里握着两个沉重的核桃,时不时的盘弄两下,据说能活络经脉。 青妩时不时就会看他一眼,景立注意到她的视线,勾唇,放下核桃, 端起她手边的汤碗,又将两人的凳子拉进了一些,亲自喂她吃饭,“绥绥,看什么呢?” 青妩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核桃,她之前偷偷掂过一下,沉得不得了,“你手臂好了么?” 从前青妩对他说话,都是您啊您的,要么就是王爷来王爷去的。 如今不仅没了敬称,连称呼都没有一个了。 真是一只被宠坏的小狐狸。 景立真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耳朵,又想到那日答应过的事,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他回答道:“手臂上的伤已经全然痊愈了,放心吧。” 青妩不大相信,歪着头问他,“真的假的?” 景立这回没说话,一勺一勺地将碗里的肚丝汤喂给青妩,然后又拿干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吃饱了么?” 青妩嘴里还含着东西,于是便没说话,只是鼓着嘴巴点了点头。 景立手掌托在她下巴上没动,手指展开,指腹轻轻在她的颊边摩挲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念了一句,“小狐狸。” 青妩眼睛一下子瞪圆,当即就要伸手将他的手臂拨开,“哼。” 不想这一拨竟然没有拨动,景立又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将饭碗撂下,扬声唤道:“宣灵。” 宣灵就在外面侯着,一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主子。” 景立偏头往桌上示意了一下,吩咐道:“把饭菜都撤了吧,然后让人都下去歇着。” 宣灵答应,立刻走近,将桌上饭菜都收拾下去。 青妩看着景立,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腰间一轻,下一刻就被人凌空抱起。 “啊——”青妩低呼一声,可是看到宣灵在身边,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好在宣灵手脚麻利得很,很快就端着剩菜残羹退了下去。 随着房门轻轻被人关上,青妩被景立搂得更紧,她的身子贴着景立的胸膛,只觉得手臂都被暖得温热。 她使劲伸手捶了一下景立,“不许抱我!” 景立故意嘶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青妩果然上当,手指立刻抚上他的肩头,“这里也有伤?” 景立俯身蹭了她一下,“这么担心我?” 青妩这才察觉到自己又被他骗了,心里暗怪自己心软,当即决定不再理会他,生气地命令道:“咱们走过约定,你不许抱我,放我下去。” 看着小姑娘凶巴巴的模样,景立莫名有些想笑,好在他很注意收敛自己的表情,否则,真让她恼羞成怒之后,最后难办的还是他自己。 他一手托着青妩的腿弯,轻轻掂了掂,说:“不是王妃担心为夫手臂上的伤?” 青妩说:“我已经看到了。” 景立道:“这就看到了?不再让我多展示展示?” 青妩噘嘴,不接他这话,只问:“这回总可以把我放下了吧?” 景立挑了挑眉,“不是说贴身伺候,我抱王妃回房,好不好?” 自从他们两个人的身子都渐渐好转起来,景立也又开始参与前面的公事,许多公文奏疏送进来,卧房里没有地方搁,便又把罗将军的书房借来用。 有时候景立真的忙起来,便干脆在这里用膳,青妩嘴上不饶人得使唤他,实际上最是担心他的身子,一天里多半时间都陪他耗在书房里。 景立又如何不知道青妩的心思,每天都会尽快地将手里的正事都忙完,然后尽量腾出更多的时间来陪着青妩。 今日,他们便是在这书房里用的膳。 一想到景立如果将自己从这书房抱到卧室,一路上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看到,更重要的是,这里不是楚王府,而是罗家宅院,她大约要一辈子被罗家的仆从笑话的! 青妩踢了踢小腿,“快放我下来吧。” 景立只怕她真的挣扎太过,会从自己怀里摔下去,手上一急,便拍了她一下,“别乱动。” 巴掌声在空寂的书房犹为明显,青妩忍不住红了脸颊,“王爷!” 景立实在是从前调戏逗弄她顺了手,当即便收回手指,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失手,别生气。” 青妩好看的杏眼含羞带怯,好似一片娇艳欲滴的桃花瓣,景立被她这么一看,许久没有疏解过的欲.望立刻在心底泛滥翻涌,抱着青妩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他多想含住青妩香甜的唇舌,掐着她的细腰,将她狠狠按在她上,无论她哭叫或是求饶都不理会,只让她真的化作一瓣娇艳美丽的桃花,在自己身下尽情的绽放。 景立的喉咙滚了滚,连忙收住自己脑子里愈演愈烈的画面,咳了一声,哑声说:“绥绥,今日,我便让你舒服,好不好?” 青妩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景立说得是什么意思,就被他身上的披风蒙头罩住,眼前彻底的暗了下来。 跟着是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等景立将披风扯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回了他们的卧房。 景立两手都抱着青妩,手上不大方便,抬脚一勾,将房门紧紧关上,然后抱着青妩,直接将她扔进了厚厚的被褥里。 青妩怕冷,最近又受了伤,景立几乎把整个罗府最厚实的被褥都垫在了青妩的身下。 因此,她被扔到床褥里,好似陷入一团绵软的云朵,翻滚了一圈,然后就被景立俯身压在了身下。 “王爷……” 景立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叫王爷。” 青妩不情愿的语气,“那,那叫什么?” 景立一字一句地教她,“叫遇宸哥哥。” 皇叔娇宠 第130节 青妩不是很愿意,景立也不生气,他伸手将自己的手臂伸到青妩的腰下,让她贴得更近,“绥绥。” 他唤她,每一个细节都被暧昧包裹,还什么都没做,青妩的身子就已经没出息的,被人撩拨得不住战栗。 她把额头抵在景立的肩膀上,看上去有些自暴自弃,但是还记得紧绷着最后一根防线,“王爷,不行……宁叔说,我的身子还没恢复。” 景立低低地笑了一下,沉缓的嗓音好似一阵清风,在她心底的最后一根弦上尽情撩拨。 “绥绥,放心,我还没有那么禽兽。” 他说完这句,青妩竟然也莫名放下心来,琴弦也跟着变得松快。 然而下一刻,景立忽然从床榻上滑了下去,单膝跪到地下的脚踏上,手掌却仍旧按在青妩的腰间。 “绥绥,唤我。” 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然而却始终维持着臣服的姿态。 青妩脊背弓起,脖颈后仰,如折断的弓弦,又如月初的弯月。 喉咙里不自觉地溢出低泣,她想挣扎,却又怎么也逃不开。 “王爷……”她借着最后一缕清醒的神智,试图唤起他的垂怜之心。 景立抬头,他仍旧冷面无私,甚至带着一丝哄骗的意味,“绥绥,你唤我什么?” 裹在云朵里的青妩好似直接攀上了九重青天,她的琴弦彻底崩断,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样的景立,似呢喃,也似求饶。 “哥哥……遇宸哥哥……”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景立的手段,他即便是单膝跪在床底,却仍有办法,让青妩缴械投降。 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青妩躺在床上,脑海之间一片空白。 但其实,她身上的窄袖衫子和长裙都好好地穿在身上,景立更是半个扣子都没解,看上去斯文得很。 她却觉得灵魂都要出窍,尤其是半扇床褥都被洇湿,更是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这里,再也不要见人了。 景立将她抱起来,手掌托着她的小腿,看着她挂在自己腰上还在轻轻地发颤,忍不住笑道:“至于么?” 青妩说不出话来,她一头栽进景立的肩窝,半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她从不知道,男女之间的这些事,还有这么多不同的花样,她从前只以为,只要传宗接代就够了。 可是今日,景立却直接将她的灵魂都剥离,青妩使劲咬了景立的肩膀一下,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知是不是羞的。 “我,我再也不用见人了。” 景立失笑,“只这样就不见人了?绥绥,这才哪到哪?若是日后的几十年,咱们……” 青妩再也听不下去他这般无遮无拦的话,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却在碰到他唇瓣的那一刻,又将手指飞快地收了回来。 景立如何不知道小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故意凑过去要吻她,青妩当即就偏头去躲,景立笑道:“到底是谁嫌弃谁啊?” 青妩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被景立始终拿捏得死死的了,这是先天上的劣势。 她实在没有景立这么厚的脸皮,不仅花样多,还丝毫不知避讳,每次说得都红云满面,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罢了。 但她毕竟也嫁给景立这么久了,早已明白了及时止损的道理。 她立刻求饶认输,方才死活不愿意喊的称呼也完全不觉得张不开口了,“遇宸哥哥,别说了。” 景立果然不再逗弄她。 可是青妩看着狼狈的被褥,又脸红起来,景立倒是坦然多了,直接将宣灵预备在一旁的汤药泼到床上,等浓浓的药味浸满整间屋子,才让人进来收拾。 他们这边收拾着,景立便抱着青妩去另一边的厢房里稍坐。 景立让青妩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随便地往旁边去看。 这房间没有人住,窗台上竟然摆着一个精致的瓷瓶,里面插着一捧艳丽的月季花,看上去倒是生趣。 景立伸手摸了摸花瓣,随口问道:“哪里来的月季花?” 不想青妩却是一愣,“不是,不是你送给我的么?” 景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送的?” 第104章 吃醋(一更) 104. “我送的?” 景立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低头去看青妩的脸色,却见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青妩也瞧出景立神色的不对来,“怎么了?” 她拧眉,“难不成, 不是王爷送的?” 景立没答, 他单手扶住青妩的细腰, 另一只手往后一伸,将那白瓷瓶端了过来。 “王爷……” 青妩看着他的脸色稍稍有些害怕, 只担心自己粗心大意,没有瞧出这花束的异样来。 景立敛眉轻嗅了一下, 只有纯净的花香, 没有其他的味道。 他伸手抚上稍显卷曲的花瓣,皱了皱眉,问:“这花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青妩想了想, 回答:“总归有半个多月了。” 她指了指外头的院墙, 说:“当时我还住在我自己的小院,这捧花就放在院墙上, 我便下意识的以为是你,然后就叫宣灵收起来了。” 已经十来天了,既碰过, 也闻过, 就算是真有什么事也早该发生了。 现在还没事,那就证明这束花无毒。 景立松了口气,但仍是眉梢轻蹙,细心叮嘱道:“我若是送你什么东西,定然会派人来知会一声,下次千万不要把这些没主的东西往房间里搁。” 青妩自己理亏, 不敢在这件事上和他争辩,很乖地点了点头。 景立拍了拍青妩的肩膀,说:“这事已经过去,就别想了,但是这花不能留。” 自然是留不得了,不知道从哪得来的东西,她也不敢再往屋子里面摆。 但是这花开得实在娇艳,这么多年都没有开败,青妩怜惜道:“那,那你扔远一点哦,别让我看见。” 景立失笑,俯身,用额头去贴青妩的额头,笑道:“我们绥绥自己就是一朵娇花,竟然也会怜香惜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人越发油嘴滑舌。 青妩恨恨地用额头撞了他一下,“快放我下来!” “小姑娘。”景立捏捏她的小脸,语气宠溺,“真是越来越会使唤人了。” 青妩知道他没生气,得意地弯了弯杏眼。 景立将她放到身侧,然后命人拿毯子将她裹住,说:“时辰还早,一会儿宣灵会重新给你端一碗药,你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我晚膳前回来,等我。” 不说还好,一提到药,青妩便忍不住想到方才的事,好端端一碗药被他泼到被褥上掩饰痕迹。 青妩立即红了脸,伸手拉高被子,遮到鼻尖的位置,闷声道:“才不等你。” 景立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却仍是厚脸皮地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唤来宣灵,“好好照顾王妃,本王出去一下。” 宣灵应下,“是。” 景立去房间随便挑了一件披风披到身上,然后抬步便往外走,将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脚下步子稍停,又回房间将那一捧月季花一并带了出来。 - 这里的战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其实并不需要景立担心。 同州再小,也是边境重镇,只是先前内部大乱,无兵无卒,才会被蛮夷趁虚直入。 如今罗敬中愿意出手相助,那些只知烧伤抢掠的蛮夷,自然不是对手。 但是宣禹仍是习惯每七日回来和景立汇报一次。 两人进了书房,宣禹仔细地将这几日的情形禀报之后,便照常等着景立的示下。 景立并不是很在意,说:“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宣禹点头:“是。” 如今情势大好,宣禹便也不急着回去,他见景立精神头很是不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主子,您身上的伤如何了?” 景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日,属下也没想到会让王妃瞧见……”宣禹迟疑了一下,关切道,“王妃没事吧?” 景立知道他是心存愧疚,道:“她没事,这件事怪不得你,是本王思虑不周。” 这话一提起,宣禹难免想起那日的雨夜。 一记冷箭冷不丁的从城楼上射出,景立毫无防备,胸口被射了个正着。 宣禹现在想起仍有些后怕,“好在主子福大命大,不然,那袖箭再往左偏个半寸……” 景立却十分坦然地抿了一口茶,说:“我是故意的。” 宣禹当即愣住,“主子,您……” 景立说:“当日的刺客不是什么蛮夷奸细,是景回的人。” 宣禹恍然,“怪不得属下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日的人了。” 景立说:“景回从来没有放弃要杀我的念头,我就让他先高兴几天。” 宣禹不明白,景立也没有解释,他说:‘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若是让王妃知道,又该伤心了。’ 宣禹点头应是。 竟立又吩咐,“派人多关注一些京城的消息,等这边的事彻底了结,咱们就回京。” 宣禹道:“属下明白。”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主子,董岸那边……如何处置?” 景立拨弄了一下茶碗,“先废了他的武功,切断他和京城的联系,然后留个人好好看住他,无事便罢,若是有事,就直接做掉,不必再来问我。” 他的语气平淡得过分,仿佛杀一个朝廷官员,也不过是碾死蚂蚁那么简单。 皇叔娇宠 第131节 宣禹愣了愣,才应下,“是。” 景立觉察到他的迟疑,抬眼笑了一下,“怎么,觉得我太狠?” 宣禹摇了摇头,否认道:“自然不是。” “属下只是觉得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子了,有些感慨。” 景立活动了一下肩膀,盯着自己已经全然愈合的手臂,道:“以后,会常见的。” 宣禹看着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和从前变得不一样了。 但他并没有问,因为他知道,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他只有跟着主子,就够了。 时辰差不多了,景立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说:“你也早些回去吧。” 他也该回房陪着青妩一道用晚膳了。 说着,他站起身,和宣禹一道往外走去。 宣禹自然地停住步子,等景立走在前面,自己则落后他半步,然而余光随意一瞟,忽然顿住。 景立注意到他的动作,奇怪地问:“怎么了?” 宣禹指了指外间的窗台,说:“怎么会有一瓶月季花?” 景立稍一愣怔,立刻意识到是自己方才随手放过去之后忘了,他拎起来,随手就要塞给宣禹,让他带到府外把这花处理掉。 然而宣禹还没伸手去接,就听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满是惊讶的声音,“阿衡,那不是你采回来的花吗?” 宣禹一头雾水,看着那花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 景立倒是果断,闻言当即收回了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两个挺拔的少年立在不远处,一个正往景立这边看,四方脸,应当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另一个则是半个身子掩在树后,头发也有些长,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应当就是他同伴口中的“阿衡”。 两人身上都穿着蓝底白边的制服,看起来应当是罗敬中身边的亲卫。 景立眯了眯眼,低头去看自己手里拎着的花瓶,正要走过去问个清楚,就见那名叫阿衡的少年扯了扯同伴的袖子,两人貌似低声交流了一句什么,然后对视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景立盯着那位“阿衡”的背影,倏地出声,“宣禹。” 宣禹会意,当即朝那两人的方向追了过去,三两步就捉住了阿衡的后领口。 “带过来。” 宣禹拎着那人过来,像拎着一个破布口袋一般轻松,少年被他制住仍不服气,一路拳打脚踢,却半点都奈何不了宣禹。 最后,还是被拎到了景立的身边。 他垂着头,景立定定地看着他低垂的头顶,吩咐宣禹,“放开他。” 宣禹松手,少年当即就要跑,景立不缓不慢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你敢走,他大约也活不成了。” 这话就像一颗铁钉,直接将阿衡钉在原地。 他仰起脸,愤恨地骂道:“景立,你真卑鄙。” “景立”这个名字一叫出口,原本就傻愣在后面的同伴更是僵住,他颤颤巍巍地跪下去,不敢置信眼前这年轻男人竟然就是楚王。 景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对宣禹说:“带他下去。” “是。” 宣禹领命,跟着就带着那位无关人等下去了。 没了外人,景立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再说出口的话宛如一块冰,“楼衡,你怎么会在这?” 楼衡其实并不矮,如今和景立面对而立,身高也几乎持平,可他就是莫名觉得自己在景立身边矮上一头。 他心中不忿,不知道景立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在他的跟前摆架子,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会有今天,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么? 楼衡的丹凤眼轻轻上挑,用一种几乎蔑视的表情看着景立,反问:“我在哪,与你何干?” 景立深呼一口气,将自己的怒火拼命压下去,竭力冷静道:“阿衡,这里很危险。” 楼衡直接拔刀,怒道:“你别叫的这么亲近!” 景立平静地看着泛着冷光的刀刃,“我若是当真失手杀了阿竟,你真以为宣禹还会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楼衡一窒,他狠声唾了一口,道:“他不过是你的一条走狗罢了!” 景立被他气得心脏都要停跳两拍,当即便想着扬手,狠狠地抽过去。 可在看到楼衡绝境又清澈的眸子之后,景立还是缓缓放下了手。 这孩子,简直和他大哥一模一样。 景立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说:“你已经十八岁,眼见就要弱冠,不必成日活在别人为你编织出来的真相之下。” “楼衡,你已经长大了吗?” 景立说完,便直接绕开他,往前走去。 楼衡愣在原地片刻,忽然叫住他,“你站住!” 景立依言站住,楼衡快步追过去,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质问:“这花为什么在你手上?” 景立有那么一瞬间的诧愕,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反问:“你给我妻子送花,倒是半点也不心虚啊。” 楼衡毫不示弱,“你把他自己扔在这,还不让我给她送些东西不成?” 少年人的心思一戳就透,景立竟然也没生气,他只是掂了掂自己手中的花瓶,悠悠地说道:“但这是绥绥让本王扔的。” 楼衡怔然摇头,“怎么可能,她明明很喜欢这月季。”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绥绥喜欢月季的? 可见这心思不是动了一天两天了,没准他不在罗府的时候,日日都要来缠着绥绥。 景立的心里好似被醋泡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十分自然地表露出疑惑,“是吗?” “本王的王妃以为是我送的,今日知道不是,就干脆让我扔出来了。”他展唇轻笑,是势在必得,也是稳操胜券,“她说,外人的东西,她不要。” 说完,景立直接将那还没丢出去的花瓶扔进楼衡的怀里,“日后不必再送了,绥绥并不喜欢。” 说完,也不去管楼衡是个什么表情,径直扬长而去。 楼衡愣愣地抱着那花瓶,眼看着一片花瓣从枝子上翩然落下。 一辈子都甚少自怜自哀的楼衡,竟然觉得那花瓣,很像现在的自己。 - 景立回房时,青妩已经回到了他们惯常住的那间卧房,宣灵在摆放碗筷,青妩倚在软塌上看书,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窗外。 因此,景立一进院子,青妩便看到了他,她将书册撂到一旁,然后把特意站起身,给进屋来的景立亲自解披风,“王爷,您回来了?冷不冷?” 王爷。 您。 从称呼上的隐秘变化,景立意识到,今天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青妩的表情,却见她神色淡定,垂着眸子,十分乖顺地给他解衣扣。 “绥绥。”景立握住青妩的手,大掌裹住她的手背,试探道:“发生什么事了?” 青妩一怔,笑着把手抽出来,继续给他解扣子,“什么也没发生啊,怎么这么问。” 景立比她高了将近一头,一低头,正好能把青妩的表情收入眼底,他清晰地看到青妩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两下,愈发确定他不在的时候,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问宣灵,但她正忙,且当着青妩的面。 景立干脆将这念头搁置,松开扶着青妩的手,看看这小姑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妩自然是不知道男人的心理变化的,她将披风搭到一旁的屏风上,然后拉着他到堂屋用膳,“王爷,我特意吩咐人给你做了海参猪骨汤。” 她吩咐宣灵退下,然后亲自挽了袖,给景立盛汤,端给他,“王爷尝尝。” 景立接过,浅浅抿了一口,正要开口,就听青妩问:“好不好喝?” 实在有些过分殷勤了,景立斜睨她一眼,问:“我的好王妃,怎么这么贴心?” 青妩立刻作出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王爷是怨我平时不贴心?” 景立哪会瞧不出来她在做戏,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是不是闯祸了,看着怎么心虚。” 青妩抿了抿唇,不大高兴地说:“我不过是心疼王爷的伤,想着让人送些补血健气的吃食来,王爷却这般怀疑我。” 景立冤枉得很,“哪里怀疑你了。” 他说着,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汤都喝干,“这么好喝的汤,总不会是王妃亲自为我煮的吧。” 青妩失笑,又给他盛了一碗,“我哪里有这么厉害,是宁姐姐身边的奶妈煮的。” “王爷想吃我做的?”她看着景立,问,“只是我大约是真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得学了才会。” 景立伸手牵着她细嫩的小手,哪里舍得她操劳,“我不过说笑而已,你可千万别下厨,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青妩点头应了,然后又亲自给他布菜,景立由着她去,却没想到,青妩这一顿饭自己都没怎么吃,净来伺候他了。 景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把最后的半碗粥吃完。 然后叫人把东西都撤下。 下人们都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两人一并坐到旁边的榻上,青妩跪坐在他的身后,献殷勤似的,问:“王爷,我给你揉揉肩膀如何?” 景立没说话,青妩只当他是默许了。 然而手指才碰到景立的肩膀,手臂就被人扯住,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怎么的,她就落进了景立的怀里。 “王爷!”青妩低呼,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腰间某个穴位忽然一酸,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软进了景立的怀里。 “小狐狸。”景立的手掌危险地落在她的腿上,“到底做什么亏心事了?” 青妩睁大眼睛,力证自己的无辜,“没有啊。” 景立的手掌愈发往上,每到一处,就无声地点漆一把火,烧得青妩簌簌地颤。 “说不说?” 青妩在这时候,总是撑不住多久,她咬唇坚持片刻,被这么一揉搓,立刻招认,“我,我不过是下午出门,无意间听到了你和阿衡说话,怕你生气罢了。” 皇叔娇宠 第132节 原来是这样,景立眸底闪过一丝轻笑,随即却又被幽暗代替,咬牙切齿地重复,“阿衡?” 青妩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声改口,“是平南侯二公子,二公子!” 但是已经晚了,景立俯身衔住她的唇,直把她的唇瓣吮吸到红肿之后,才松开她。 然后又在她泪盈盈的眼皮上落下一吻,“这是惩罚。 青妩想推他都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地躺在景立的怀里,由着他作弄。 温柔的灯光将榻上拥抱的两人拢住,交错的影子落在窗格上,趁着那么一点明亮皎洁的月色,莫名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景立轻柔地捋顺青妩额前的发,看着她如画的眉眼,心尖忽然一动,他问:“绥绥,你想不想家?” 青妩先是一愣,随即又去品他这话里的意思,“咱们可以回家了?” 景立算了算,说:“最迟还要二十天,就能返程了。” 青妩多少也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势,她担心地问:“会不会太着急了?” 景立解释道:“收尾的事有罗敬中和董岸,咱们不必太过干涉,否则又会引起一波非议。” 青妩隐约觉得,景立这一次醒来之后,便有些变了,他从前是绝不会在意这些旁人的看法的。 景立见她盯着自己,坦然承认,“咱们来西南一趟,病的病,伤的伤,边境更是不稳,百姓更是整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实在不能继续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继续发生。” 青妩立刻想到那日景立对自己说过的话,左右四下无人,她干脆直接问了出来,“王爷,你是不是想夺皇位?” 景立吻在她眉心,“害怕吗?” 青妩说:“我只是站在王爷身后,王爷都不怕,我为何要怕?” 景立由衷道:“谢谢绥绥。” 夫妻不言谢,青妩被他这般郑重的一句话搅得有些脸红。 她岔开话题,问:“只是,皇帝会那般容易就让我们回京吗?” 景立一笑,“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有人来请咱们回去了。” 十日后。 景宣帝在早朝上当众昏厥,一连三日都昏迷不醒,年轻的太子监国,却至朝政大乱。 无奈之下,钟太后只得力排众议,下懿旨召远在西南的楚王回京,代替太子辅政。 第105章 回京(二更)…… 105. 太后的懿旨中, 要求楚王速速回京,但是景立却不紧不慢的,拖了十几日才走。 蛮夷已经彻底退出了同州,景立将这几个不作为的官员一起打包, 先着人押送回了京城。 只是, 蒋赟不见了。 罗敬中派了许多人去找, 甚至让人潜入了蛮夷地界去摸排,但是一无所有。 回禀景立之后, 景立却说:“不用找了。”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缘由,罗敬中知道他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将自己的人都撤回来之后, 也就不再过问此时。 彼时,西南过了雨季,至于灾后的剩下的收尾工作便全权交给了董岸和罗敬中。 景立把皇帝赐下的三千精兵全部留在西南, 并答应他们, 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些事。 十月十七, 景立和青妩一行终于启程回京。 不同于来时的刻意放慢速度,回城路上,明显加快了速度。 但也没有那么快。 有时候为了拖慢速度, 景立还会故意在驿站多住两天, 甚至是带着青妩到边镇玩上几天。 青妩忍不住问他:“王爷,咱们走得这么慢,到京城起码得要十一月中旬,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够京城再翻一个天了,您就不怕出了什么变故?” 景立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现在这情形,越是乱,越对咱们有好处。” 青妩仍是不明白,景立说:“过几日,再来消息,你就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过了几天,京城果真又有消息传来,这回却是和皇帝太子无关,而是预王挺身而出,帮着太子办了几件好差事。 青妩将这飞鸽传书认认真真地看完了,还是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会是预王。” 她和预王早就相识 ,在她的印象中,预王始终是不好名利,更不慕权势的一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挺身而出? 景立解释道:“预王这些年的确低调,毕竟景回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张扬又愚蠢的太子身上,他不低调,皇帝也不回放过他。” 景立每次提到太子,都要在前面加上一连串的后缀,将他贬到尘埃里还不够,还要狠狠地踩上两脚。 青妩没忍住,抿着嘴巴偷笑。 景立戳戳她的小脸,“敢笑话我?” 说着便要把手指戳到她的肋下,搔她的痒。 青妩连忙告饶,“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所以,预王为何要在这时候站出来,太后明显是要扶持殿下您?他这时候插上一脚,岂不是成了太后的眼中钉,更何况太子还在呢?他虽是笨了一些,但毕竟是皇帝钦点的太子,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啊?” 景立听着青妩一本正经的说景修远笨,不由得勾了勾唇, 青妩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不过是就事论事,又不像这人是的,惯会公事私报。 她那日不过说了一句阿衡,当天倒是佯装大度地放过了她,后来见到院子里的秋菊盛开,他又要有事没事的提,来来回回地按着她惩罚了好些次。 她拿宁叔当借口,说他重伤未愈,不能做那样的事,景立就让她用别的法子。 直到最后,青妩哭着保证再也不敢这么亲近的叫别的男人,更不敢收别的男人送的东西,景立才终于放过她。 想到那日的事,青妩又觉得嘴巴隐隐作痛了。 不认识景立之前,她是从不知道这种事还能有这么多的花招的。 她起先还不愿意,后来景立非要狡辩:夫妻之间也要你来我往,若是她不愿意,就只能他亲自来了。 青妩想到那日濡湿的半面锦被,就觉得羞愤欲死。 她被迫妥协。 后来,竟然荒唐的希望景立的身子早一点好,那样一来,她至少不必连吃饭都吃不下。 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脸颊绯红,尖尖的耳朵更是被烙铁烧过一般。 景立俯身,贴在她耳边给她又加一把火,“绥绥,到底是谁不谈正事啊?” 青妩被他轻若羽毛的呼吸吓了一跳,当即便要缩到马车角落里去,却被景立扯住,美其名曰谈公事,结果又在马车里胡闹里一番。 青妩又累的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晋州驿站。 到了晋州,就离京城不太远了。 青妩蔫蔫地吃了晚膳,才又把白日里的正经事再度续上。 “所以,你还是没有说,预王到底为何要站出来。” 景立见她对这个感兴趣,便引导着问她:“你猜猜,他有什么理由在这时候出面,在得罪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青妩想了一会儿,分析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必定是为了什么目的。虽然这件事得背后又那么多的坏处,但也必定有什么好处在撑着他去做,要不然,他实在没有理由冒险。” 景立笑着揽住她,然后从桌上插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喂给青妩,“你说的很对。” “预王这时候出面,无非就是因为,他不得不出面,只能这时候出面。” 青妩不懂,景立说:“如果,京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呢?” “除了太子、太后和预王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吗?” 景立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这第四个人是谁,青妩也没问,她只担心一点,“王爷,你会有危险吗?” 景立坦然,“大约有八减二成把握。” 青妩失笑,“为什么不直接说六成?” 景立说:“还没到京城看过,有些事,还是要看具体的形势,再做安排和打算。” 青妩道:“也是。” 她有些不舍得,“那咱们回京之后,你岂不是又要忙起来了?” 景立吻一吻她的额心,给她吃定心丸,“放心,京中势力遍布,有些事,不必我亲自去做。更何况,我可不是一个人,太后拉拢我,总要有些筹码吧?” 三日后,景立一行人进了京,景立和青妩的马车刚刚停入楚王府,他就接到了太后传召的圣旨。 此时的景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病秧子王爷,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大权在握的人。 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战战兢兢,不像这位传说中冷厉嗜血的楚王接完旨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和自己的王妃细心嘱咐。 “绥绥,我大约不能回来用午膳了,你吃过饭,就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是和方才接旨事的冷硬截然不同的语气。 青妩不大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景立这般亲密,但也没有在人前推开他的手。 她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然后亲自给景立系好披风,将他送上了进宫的马车。 送走景立之后,青妩便开始带着宣灵一道收拾带回来的东西,至于前院的事,则都留给了宣禹负责。 这次西南之行,姝红没有跟着一道去,这几个月没有见到青妩,她早已是万分想念,听到他们今日要回来的消息,老早就等在了文斯阁的门口,一见到青妩,主仆两人立刻抱成一团。 姝红自小陪着青妩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把她当亲妹子,她还从没有让自家妹妹离开自己这么久过呢。 因此看见青妩的那一刻,眼泪便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宣灵知趣地退下,留给她们主仆二人叙旧的时间。 抱着哭了好一会儿,再哭下去怕是要伤身了,姝红拿着手绢给青妩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观察自家姑娘。 一去小半年,盛夏走,初冬回,姑娘瘦了,也高了,眉眼长得更开了。 周身气质也变了,从前软糯的像是春日里的扶柳,如今却坚韧如冬日里的青竹。 皇叔娇宠 第133节 一举一动,还隐约透着女人的媚意。 这么大的变化,姑娘这一去,定然是受了不少的罪。 眼看着眼泪又要决堤,姝红连忙伸手抹了抹眼睛,笑着道:“姑娘长大了。” 青妩没有提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她不想让姝红担心,便也笑着关切她,“姝红姐姐如何?在家里一个人,闷不闷?” 姝红摇摇头,“闷倒是不闷的,大家都是好相处,全然没有因为我是外来人就欺负我。” 青妩看她眉眼之间的确没有半点愁郁之气,稍稍放了心,却又忍不住嘱咐,“若是有人欺负你,便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的。” 不想这一句话,又把姝红惹哭了。 青妩慌忙给她擦眼泪,疑道:“真的有人欺负你?” 姝红虽然流眼泪,唇角却是往上勾的,她摇头,说:“奴婢,奴婢只是高兴?” 青妩问:“高兴什么?” 姝红欣慰地说:“您从前,是无论如何不敢说这样的话的。随着王爷出门一趟,您不仅模样张开了,性子也活泼了,胆子也大了。可见王爷对您好,我高兴。” 青妩嘀咕,“他才不好呢。” 她的声音小,姝红没听清,凑近问了一句,“姑娘说什么?” 青妩摇了摇头,说:“没事。” 她拉着姝红进旁边的暖阁,说:“我离开京城这么久,不知道潇潇表姐如何,她定亲了么?阿笙呢?她们知不知道我回来?我带回来的土仪,回头你多分出一些来,给她们送去。” 她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姝红给她倒茶,然后一个一个的回答。 “潇潇表姑娘没有定亲,但是崔家大公子倒是当了爹,大夫人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还往王府送了东西,只可惜王爷和姑娘都不在,有好些吃的都我们这些下人分着吃了。” 青妩满不在意,说:“吃就吃了,姐姐也沾沾喜气,回头你替我备上一份大礼,再给大表哥补上。” 姝红接着道:“元笙郡主在公主府里,具体情况奴婢倒是不太知道,只不过听府里其他的姐妹说,大长公主似乎有为郡主择婿的念头。” “择婿?”青妩一愣,不由得想起那个一直跟在元笙身边,沉默寡言的少年。 姝红却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问,还以为她是替元笙高兴,点了点头,说:“不过后来因为皇上病重,这事好像也耽搁下来了。自从皇上病了之后,京城至少有两三个月没有过喜事了,就连太子的婚事都耽搁了。” 不知道是不是景立这一道的醋酸过劲儿了,青妩竟然已经能自动忽略有关景修远的事。 好像只听到了前半句话似的,她忍不住皱眉,问道:“皇上到底病了多久了?” 姝红想了想,说:“总归是有两个多月了。” “这么久?” 姝红回忆道:“奴婢记得,上元节祭祀大典上,皇上就不大好了。” 上元节。 那真的已经过去许久了。 青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也没琢磨出什么来,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路上实在有些累,我先去睡一会儿。” 姝红看她神思的确困倦,连忙去给她铺床,一边忙活一边心疼地说:“姑娘快些睡吧,等快用午膳了,奴婢再来叫您。” 青妩点点头,预备先沐浴一番,然后就睡。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这眠竟是没有补成。 门房传话来,说是荣国公夫人,和二小姐来给王妃请安。 青妩实在是困,原本不想见,却不想门房的人说,荣国公夫人和小姐已经下了马车,就立在门口,街上人来人往看着她们两个分外显眼。 如今楚王府可不是往日的低调了,青妩懒得引人侧目,更不想让人说闲话,干脆直接让人把传她们进来了。 彼时她正在沐浴,温热的水汽舒服的很,听到人已经到了正厅,青妩也不着急,接着慢悠悠地撩水洗澡,并且趁着这个时候,问了问姝红,最近荣国公府的情况。 说实话,青妩自己都已经完全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回过荣国公府,和薛氏、方青纭有多久没见了。 她捧了一捧水,把脸埋进去,恍然发现,她竟然已经有些忘了继母和继妹的模样了。 姝红对于荣国公府的情况倒是还算了解,大致讲了讲,青妩算是知道她们为何会这么着急的上门了。 原来在太子和安家女订婚之后,方青纭这个跟在太子身边的小表妹就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她虽然出身好,模样才学也不差,可是在京城其他公子们的眼中,方青纭一直都是太子的所有物。 因此,就算有人心动,也不敢提亲。 方青纭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直到青妩离开京城的一个月后,某次宫宴上,皇后要把方青纭指给太子做侧妃,太子当众却表示,他一直把方青纭当作妹妹。 并且亲自为她承办了一个赏花会,宴请京城各家勋贵之一,专门为方青纭择一门好亲事。 太子盛宠的小表妹,又是荣国公府的嫡二小姐,自然有不少愿意和她结亲的。 只是方青纭好像不大愿意,最后也不知薛氏是用了什么招数,总算是给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定了亲。 定的是诚远侯的嫡长子,唐钦。 但是方青纭始终对自己这位未婚夫不满意,几次宴会见了面,都对唐钦视而不见,更是当诚远侯夫人,也就是未来的婆婆死了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打,成日跟在太子后面。 这实际上是极为失礼的事,只是唐家无论是官位爵位,还是朝中势力,都远不如荣国公府。 更何况皇上对荣国公又是那般信任恩宠,唐家根本不敢怎么样,只能把这等羞辱忍下。 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月,皇帝病重,太子飘摇,原本只手遮天的荣国公在朝中位置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唐家反倒得了重用。 两家位置掉了个个,这回,是唐家不愿意成亲了。 可是薛氏哪会放过这般好机会,因此才会求到青妩的头上。 青妩冷笑一声,说:“走,去见见她们。” 第106章 吃瓜看戏(一更)…… 106. 青妩擦身更衣的时候, 薛氏和方青纭已经被人请进了前厅。 为她们引路的婢女对她们的态度十分恭敬,请两人坐下之后,又吩咐人上了茶和糕点。 茶香沁人心脾,糕点更是精致。 婢女朝薛氏和方青纭福了福身, 道:“国公夫人和二姑娘稍坐, 王妃正在更衣。” 方青纭没说话, 薛氏朝婢女点头示意了一下,客气道:“有劳。” 婢女连道不敢, 然后躬身退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前厅只剩下薛氏和方青纭两个人。 方青纭看一眼手边的茶点, 语气不阴不阳地说:“派个下人来打发我。” 薛氏瞪她一眼, 然后瞧一眼外头,低斥道:“不许胡说。” 方青纭哼了一声,把头偏过去, 没说话。 薛氏看着女儿这个样子, 心下很是无奈。 她自己生的女儿,自然是自己最了解, 她又如何不知自己女儿心比天高,向来瞧不上方青妩。 可偏偏现在无路可去,只能求到楚王府来。 薛氏想到昨日和荣国公商量此事时, 一说起楚王府, 荣国公的脸色也变了变。 若是从前,他早就冷声打断她的话,让她再也别提那个孽女。 如今却默许了她和楚王府往来的事情,这是不是说明,老爷也想要和楚王结交,更说不定, 日后整个荣国公府都要仰仗楚王这位大姑爷。 薛氏叹了口气,一向被自己压制算计的继女就这样爬到自己头上,她又何尝好受,但是未来之后的利益,又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薛氏看了一眼周围,没有王府的下人,便压低声音,嘱咐方青纭,说:“纭儿,唐钦如今正得重用,唐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你嫁过去之后,就是唐家后院的女主人,咱们便再也不用求着任何人了,所以,暂且忍一忍,别在这时候得罪她。” 她终究还是心疼女儿,想了想,又道:“一会儿,你只管沉默着别说话,阿娘替你说。” 方青纭生来就是国公府的娇小姐,可她却是一路摸爬滚打,才从小门小户的孤女,从到今日这国公夫人的位置上。 别说只是讨好自己的女儿,就算是跪下磕上三个响头,她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名声脸面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 她正想着,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青妩带着姝红,缓缓走进了前厅。 薛氏原本以为,青妩知道她们过来,定然是要好好打扮,盛装露面,然后再故意将她们踩在脚下,小人得志的羞辱一番。 却没想到,青妩只罩了一件雪色的兔毛披风,白净柔顺的兔毛托住下巴,衬得那张未施粉黛的面孔更加素净。 进了厅中,她将披风解下,便露出里面天青色的对襟褂子,头发也只是随意地绾了一个堕马髻,簪了两根不起眼的青玉簪。 这一身打扮,还没有她们母女俩穿得郑重。 察觉到薛氏一直盯着青妩看,姝红不悦地咳了一声,“荣国公夫人,方二姑娘,我们王妃到了。” 薛氏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坐在上位的青妩,咬了咬牙,然后拉着方青纭跪下行礼,“妾身参见楚王妃,王妃万安。” 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做好了长跪不起的准备,不想青妩只是抬了抬素手,就让她们起来了,“坐吧。” 薛氏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愣了一下才道:“谢,谢王妃。” 身后的方青纭更是始终垂着头,一言未发。 这其实已经是十分失礼了,站在青妩旁边的姝红小脸气得涨红,当即就像好好和她们争论一番。 青妩却仿佛并不在意,她拉了一下姝红的手,安抚似的拍了一下,然后道:“姝红姐姐,方才在浴池待得太久了,眼下竟然有些饿,叫厨房给我切两块蜜橙糕来。” 说完,又去问薛氏,“夫人和青纭要么?” 薛氏自然不好意思点头,方青纭更是不屑。 两人不要,青妩也不勉强,笑着吩咐道:“那就只切一碟来吧。” “是。” 姝红退下后,厅堂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 皇叔娇宠 第134节 青妩见方青纭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薛氏也是欲言又止地模样,便问道:“夫人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薛氏自然不会上来就把求人的话往上抛,笑着道:“王妃这西南一行竟是一去半年,老爷早就想您了,却碍着男人面子,不愿直说,这半年来自己不知道念叨过多少次女儿,这不,王妃今日一回来,便连忙让我们母女俩来看您。” 青妩挑了挑眉,“是么?我以为父亲早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了。” 薛氏立刻皱眉,把长辈对小辈的关切和埋怨装得像真的似的,“王妃这是哪的话,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国公就是嘴硬,实际上最是疼您了。” 青妩勾唇轻笑,“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不孝了。” 薛氏说:“王妃也不必自责,要说这从前,都是妾身这当母亲的不称职,王妃要是怪啊,就怪妾身一人吧。” 她说着,眼眶竟然还真沁出几滴泪来,双腿一软就要直接往地上去跪。 以退为进简直是用得活灵活现。 青妩心里冷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她睨一眼枯坐着的方青纭,只见她的两根手指不断地搅弄着衣摆,险些要把上面绣着的珍珠直接扣下来。 看着薛氏跪在地上,青妩唤她,“青纭,扶你母亲起来,这天气这么冷,可别在地上哭出个好歹来。” 薛氏拼命地给方青纭使眼色,方青纭这才忍下心里的不忿,应了一句,然后起身去扶薛氏。 但其实,她的心里有些嫌薛氏丢人。 不过是一桩亲事罢了,定的还只是一个二品侯,至于要对方青妩来做小伏低么? 但这话,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青妩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地说:“就算嫁了人,我也是方家人,夫人不必如此。” “王妃说得是。”薛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是有人却不这么觉得,您不知道,您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以来,咱们方家可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青妩知道,这就是终于要说到正题上来了,她顺着薛氏的话往下问:“哦,发生了什么事?” 薛氏听着青妩这关切的语气,一颗半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之中。 来之前,她还怕青妩因着之前和家里的那些不快,而难为她们,今日却发现,没出息就是没出息,哪怕当了王妃,也不敢硬气。 也是。 毕竟就算当了王妃娘娘,也不能没有娘家依仗。 更何况还是荣国公府这样,家大势大的娘家。 想通了这一点,薛氏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再说出口的话,也不像方才那般做小伏低,隐约又有了从前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 “王妃不知,不知老爷在朝中受人排挤,你的两个弟弟上学堂更是被人欺负。还有青纭,好好的婚事,却拖到现在都没成。” 青妩只当没听出她态度的变化,“青纭的婚事?” 她瞟一眼方青纭,故意问道:“我记得太子已经和安国公家的姑娘订了婚,青纭可是要嫁过去当侧室?” 方青纭脸色当即一黑。 正要争辩,青妩却接着道:“若是妾室……好歹是太子的妾室,日后太子若是顺利登基,青纭也能封一个贵妃之位。” 这一番话,简直就像是在方青纭的脸上重重地掴了一记耳光。 好像明晃晃的说,我当初被指婚就是正室,你却只配做侧室一样。 方青纭的眼眶当即通红,瞪着青妩,恨恨道:“方青妩,你羞辱我?” 方青妩无辜地看向薛氏,“青纭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羞辱她了?” 薛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她好歹还记得今日来的目的,苦笑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青纭这次定下的未婚夫,是诚远侯家的嫡长子。” 青妩这才恍然大悟,“抱歉,是姐姐失言了。” “不怪王妃,是妾身没有说清楚。”薛氏趁机把话头往这上面引,“只是当初看着这亲事倒是好好的,如今却……唉……” 她故意把话顿在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青妩果然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氏正要开口答,就见姝红带着两个婢女走进来,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应当是青妩方才要的糕点到了。 看着婢女们一碟一碟地往青妩手边摆东西,薛氏很识趣地住了嘴。 青妩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子,简直有些头疼。 她指了指桌上,问:“不是只要一碟蜜橙糕么?怎么端了这么多来。” 姝红说:“蜜橙糕酸甜,但是吃多了难免会腻,奴婢有给您端了点别的,只当解腻用。还有这蛋卷,姑娘不是饿了么,先吃这个垫垫也是好的。” 青妩十分无奈,“好吧,那和厨房说一声,正好王爷不回来,我中午便不用午膳了。” 姝红立刻皱眉,“这怎么行,您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王爷知道又该担心您了。” 她们主仆俩这么一唱一和的,那边被冷落的薛氏和方青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层轻蔑。 还是来了,还是来故意炫耀了。 反正楚王也不在,不是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青妩倒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两人在想什么。 就像她身上穿得这身衣裳,戴的首饰,也全然没有深想。 姝红也劝她穿一身艳丽郑重的百迭裙,起码在气势上狠狠将他们压制住。 青妩却满不在意。 毕竟在她心里,连薛氏和方青纭长什么样子都要忘了。 两个陌生人而已,也值当她费心思打扮? 姝红见青妩不说话,忍不住问:“姑娘,您在听我说话吗?” 她实在怕了姝红的唠叨,连声答应绝对不会吃太多的糕点,然后便让她们退下了。 厅堂又恢复了安静,青妩捻起一块蜜橙糕,轻咬了一口,橙子的香甜味道顿时满屋四溢。 薛氏的嘲讽有些挂不住了。 蜜橙这东西向来都是植于南方,远送到京城之后,要么就是果肉干瘪,要门就是在中途摔坏了皮肉。 因此即便是在京城,也实在算是个稀罕物。 荣国公倒是不缺也东西,只是现在的时节还不到盛产蜜橙的时候,他们也只得到了一小筐。 就连青纭都没有,薛氏都给自己在学堂上学的两个儿子送去了。 楚王府竟然拿这样稀罕的东西来做糕点。 薛氏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 青妩瞟她一眼,不知道她又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阴晴不定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咽下最后一口糕之后,问:“所以,夫人还没说青纭的婚事是怎么一回事。” 薛氏回过神,勉强勾起几分笑,回道:“是。” 她故意忽略了青纭和太子的那一段,直接从和唐家订婚开始讲起,“青纭也到了该订婚的年纪了,妾身今年便格外替她留神,相看了不少人家,最后还是觉得诚远侯家的大公子,和青纭还算相当。” “出身、年岁、品貌都很合适,又找了媒人在当中牵桥搭线,没多久这亲事就定了下来。” “只是,王妃也知道,青纭虽然快到十七了,但其实还是孩子心性,我和你父亲还想着让她多学些规矩,便约定过三个月再谈纳娶的事。” “不想这三月之期已过,那唐家嫌咱们方家如今式微,竟是千拖万拖,怎么也不愿意再谈这亲事了。” 说着,便以帕掩面,难过地长叹了一声。 青妩一边吃山药糕一边哦一声,说:“真没想到这诚远侯一家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的语气已经足够义愤填膺,可是薛氏一看见她手里还捏着糕点,就莫名觉得她像是在戏台子上看戏,而自己就是那台上演戏耍把式的跳梁小丑。 她心里有气,但是眼瞧着青妩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也只能附和道:“是啊是啊,他们诚远侯府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青妩捻了捻自己指尖山药糕的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赞同道:“一纸婚约,实际上是结两姓之好,他诚远侯家竟然这般看不上我们,无非是瞧荣国公府如今示弱,妄想着攀高枝罢了。” “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掂量住自己几斤几两,只觉得自己真能飞上青天变凤凰。” 她这话说得颇为严厉。 薛氏打眼看过去,只觉得青妩哪怕一身素衣,竟也颇有王妃的气势。 莫非这上位者的威势也能用金玉堆出来? 薛氏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竟是忘了应青妩的话。 青妩却是从埋着头的方青纭发顶扫过,说:“既然唐家人瞧不上咱们,咱们方家也不结这样的亲家,如今青纭受了委屈,已经求到了本宫的头上,那干脆退婚吧。” 退婚? 这怎么成? 薛氏大惊失色,她今日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让她来做主退婚的啊。 她只想着让青妩替荣国公府出面和诚远侯府的人谈一谈,让他们早些完婚。 若是这时候青纭和诚远侯府退了婚,又上哪里再去寻这样的好亲事? 就算是日后荣国公府东山再起,在朝堂上再度占据位置。 也改变不了她们家青纭是被太子舍弃,又被退过一次婚的女子。 到时候再结亲,怕是只能去给高门大户当继太太。 薛氏连忙补救道:“不必退婚这么麻烦,只要王妃出面……”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青妩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怎么,难不成青纭还要嫁给这样一个不守信的人家不成?” 第107章 荣国公府(二更)…… 107. 薛氏竟然被这话噎住, 青妩顺势看向方青纭,“阿纭,你可是喜欢这位唐公子?若是喜欢,姐姐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们。” 青妩这话一说出口, 薛氏便知道这事坏了。 若是只有前半句, 或许方青纭还能赌气答应一句是, 可是这后半句一开口,便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语气。 皇叔娇宠 第135节 薛氏连忙要开口打圆场, 就听方青纭径直出声,“谁稀罕你的成全?” 她到底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青妩喝了一口温热的牛乳茶, 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好。那姐姐替你做主。” 薛氏脸色霎时惨白,方青纭不懂事,她又不是什么也不知的愚蠢妇人, 还要开口再求, 却听到门外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跟着姝红走进来敲了敲门, “姑娘,王爷回来了。” 薛氏一僵,方青纭这回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下意识便往门口看去。 穿着竹青色锦袍的男人挥退了下人走了进来, 身长腿直,肩背挺拔。 与京中奢靡颓软的纨绔子弟不同,他看上去真的如初冬的一杆青竹,让人眼前一亮。 更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是他俊美的容貌,五官英挺,桃花眼艳绝, 眉骨深邃,就算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无端惹人注目。 方青纭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她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这真的是楚王么? 从前她也并非没有见过楚王,怎么没发觉他这么俊美? 方青纭忍不住拿她和太子对比,却不得不承认,楚王,比之太子,挺拔俊美了不止一倍。 尤其是这周身气质,太子虽也算得上长身玉立,但怎么看都是权势和金玉堆出来的,可是楚王却更像是一股冷冽的风,吹散了京中的所有浊气。 方青纭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就飘了起来。 再看看那边立着的素身素面的方青妩,楚王进来,不知赶紧迎接夫君,却还在狼狈的拍打手心里的糕点渣。 她哪里配的上楚王? 景立一进来之后,便看到了前厅里的两位不速之客,并且有一道视线始终贴在自己身后。 他忍不住皱眉看过去,淡漠的视线好似一把高悬的冷剑,无声地透着审视和打量。 方青纭脸颊一红,当即就被这目光瞧得有些腿软,她低头跪下去,行礼道:“臣女参见楚王殿下。” 薛氏一看女儿这模样,心里便暗叫糟糕,但又不敢在楚王面前和方青纭说话,只得也垂头跪下去,先行礼,等回去再说别的。 却不想两人跪下之后,景立却将视线缓缓移开,很快就挪到青妩身上,然后又落到桌上的糕点上。 怪不得不见青妩扑过来抱他,原来是忙着在这藏证据呢。 青妩被他看的莫名心虚,把糕点往后藏了藏,此地无银地说:“我没吃多少,姝红拿来的时候,就没有几块的。” 其实,她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两小碟。 这也不能怪她。 她刚回京,一路劳累本就很饿,沐浴之后更饿了。 她哀叹,王爷不是说不回来用午膳了么,怎么会这时候就回来了。 景立见她小脸皱着,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他坐到青妩旁边的位置上,问:“绥绥,这二人是?” 青妩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宣灵定然是老早就和他禀报了,他这么急匆匆赶来,大约是怕自己受欺负。 她心里一暖,说:“这是荣国公夫人和二姑娘。” 她的语气疏离,但是心思各异的薛氏和方青纭全都没有察觉。 尤其是方青纭,她的脑海里只有方才楚王唤出口的那句,绥绥。 她并不知道绥绥是方青妩的小字,但是想想也能明白,他竟然这么亲密的唤她,他不是王爷么? 对于妻子,竟然这般尊重随和。 方青纭咬了咬唇,借着自己此时是跪在母亲的后面,大着胆子抬头打量他,却殊不知屋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瞧见了她这小动作。 薛氏余光瞟到女儿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地不放心,就算方青妩这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也不能在人家府上就这么着吧? 景立更是敏锐的人,他一进屋就看出方青纭瞧他的眼神不对,有心发作,但是碍于不知青妩到底是怎么想的,便忍下没有发作。 最后出声的反而是青妩,她的视线不知何时变得凉如水,冷冷地盯着方青纭,问:“妹妹就算是退婚,也不必一直盯着王爷瞧吧?” “含羞带怯的,莫非是想嫁过来,当侧妃?” 青妩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直接就点了出来,景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忍不住侧目去看旁边的小王妃,只见她肃着一张小脸,可爱的紧。 大约是吃味了吧? 楚王心里乐得高兴,薛氏却是忍不住为自己女儿说话,“王妃说笑了,青纭还是小孩子,哪能有这样心思呢?楚王是您的夫君,她是您的妹妹,难免瞧着亲近。” 说罢,她拉了拉方青纭的袖口,示意她说两句。 方青纭立时会意,她不和青妩说话,只抬头,拿着那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景立,“王爷,臣女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青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先前薛氏和方青纭说什么,她都能泰然处之,淡然相对,只当她们是在自己面前唱大戏的陌生人。 此时却被这一句话撩拨的心头火起,怒意怎么也平息不下去。 青妩使劲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冷笑一声,再说出的话也没有先前那么客气,反而充满了攻击性,“是么?没有这个意思便好,我只当妹妹云英未嫁实在寂寞,放心,本宫会替你找一个好人家的。” 说罢,便转头看向一旁的景立,“王爷,您觉得呢?” 她语气虽然温柔了几分,但是那双杏眼里却明晃晃的写着:你若是不帮着我,就再也不许和我说话。 景立甚是无奈,他怎么会不帮着她? 青妩才不管这些,就这么瞧着景立。 景立看着小王妃吃味生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他伸手过去,展开手掌放在桌面上。 青妩不明所以,却仍是下意识的把手指放进了她的掌心。 景立握住,极尽温柔地说:“本王都听王妃的。” 说完,也不再理会底下依旧跪着的这两人,径直叫人来打发走,“本王和王妃还有事要谈,你们退下吧。” 说给她们的这句话,陡然变冷,几乎没有半点温度。 薛氏忍不住瑟缩着打了个寒颤,还要再说什么,却已经见两个冷面护卫从外面走进来,“请。” 说着请字,实际上半点不客气。 方青纭泪眼婆娑地抬头,却见楚王始终看着自己姐姐的方向,好像半点目光都没有分给她。 不会的,她心想。 自小到大她都比方青妩强,哪怕她当初被逼婚给太子,只差一步就成了未来的太子妃,却不还是被自己拉了下来? 她如今能当上楚王妃高高在上,自己却只能跪在地上求她帮忙。 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颠倒的。 凭什么方青妩总是这么好命,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罢了。 方青纭心里嫉恨,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和薛氏一道走出前厅,跟着被那两个护卫还算恭敬的请出了楚王府。 方青纭上轿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楚王府的牌匾,指尖掐进手心里,她想,她一定会再来的。 - 前厅里。 薛氏和方青纭一离开,宣灵便过来敲门,“主子,王妃,要传膳么?” 景立看一眼旁边依旧气鼓鼓的小姑娘,说:“先不传呢,关上门退下去吧。” “是。”宣灵退下,房门被轻轻的阖上。 青妩却没什么好气,睁大眼睛瞪着景立,但仍是不说话。 两人的手还在桌上交握。 景立晃了晃手腕,青妩立刻就要把手指抽回去,却被景立握的更紧。 “绥绥,坐过来。”景立跟着抬手,轻轻一扯,青妩就顺着劲被拉过来,景立手掌托住她的脊背,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两人面对面,景立双手环着青妩的腰。 “绥绥。”他含笑看着青妩的眼睛,“吃醋了?” 青妩偏过头不看他,“怎么会?” 景立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小脸气鼓鼓的,还说没有吃醋?” 青妩立刻将把他的手拨下去,不成想景立的动作更快一步,她握住青妩的两只手,抵在胸膛前,“虽然绥绥为我吃醋,我应该高兴,但是现在,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难不成绥绥以为我会看上她不成?”他的声音低沉,莫名带着些许的哄骗意味,“绥绥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两人挨得实在太近了,青妩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脑袋晕乎乎的,她下意识就跟着景立的话去回答,“对你没有信心……” 然而这话才一说出来,她就立刻发觉自己上了套,可是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景立已经单手掐住她的腰,另一手却剥她的衣服,“那看来,本王还是该更努力才是啊。” 青妩连忙伸手去挡自己的领口,惊恐道:“这是在前厅!” 景立不紧不慢地点了个头,“我知道。” 虽然周围的门窗紧闭,从外面是绝对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的,也不敢有人闯进来,可是青妩还是害怕,裸.露在外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不行……”她的力气不如景立大,推不开他,就只能摇头,“不能在这……” 景立把头埋在她的肩头,“绥绥,你想想,咱们都有多久没有亲近了?你先前拒绝过我多少次,你还记得咱们是夫妻吧?” 不知是不是两人靠的太近的缘故,青妩竟从景立这声音里听出有几分示弱的意思,她想到自己每次都拒绝,好像的确很过分。 再感受着景立火热的胸膛,立刻又心软了。 好像……的确是拒绝了太多次。 可是,可是…… 在这也太荒唐了。 青妩咬着唇纠结,却不知这幅模样早已被景立尽收眼底。 景立一声一声地唤她,“绥绥。” 青妩经受不住他这样请求的语气,浑身都在颤,最后在景立期待又热烈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跟着,就立刻把脑袋埋进景立的胸口,自欺欺人地不愿面对。 皇叔娇宠 第136节 景立目的达到,立刻扶住青妩的腰,两人外面的衣裳都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 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手指紧缩,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景立却在这时候站起身,青妩更是危险,很没有安全感的抱住景立,泪水已经淌得哪里都是。 景立胸口一片狼藉,他扯住青妩的胳膊,将外衫脱去,然后就这样抱着青妩往前厅旁边的暖阁走去。 在被按在软榻上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有一种灵魂落地的感觉,然而下一瞬,就又跟着景立上了天。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如愿昏过去,再醒来,却已经回了致远堂的卧房。 两人竟然直接把午膳的时间耽误了过去。 景立早就已经醒了,在她身侧躺着看书,听到青妩的动静,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然后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受凉。饿不饿?” 青妩原本是一点都不饿的,这会儿醒来,却觉得胃里都空了。 景立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定然是饿了,将书册放到床头的柜子上,说:“我去叫宣灵给你煮碗面吃。” 说完,又自言自语似的提醒自己,“下次还是不能耽搁用膳。” 青妩听到他的呢喃,使劲抬手捶了他一下,“还不是都怪你。” 她原本力气就小,这回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景立抱住她的拳头,很好说话的认错,“都是我不好。” 面很快就叫人送了进来,青妩再想赖着,也还是得起来了。 只是才刚一坐起来,便觉得身上酸麻不已,小腿竟然还在打颤,景立替她摆好碗筷,见她还坐在床上不动,奇怪地走过来看。 却见青妩已经扯过景立的被子,直接将自己盖住,肩膀瑟缩着颤抖,像是在哭。 景立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扯她的被子,“绥绥,怎么了这是?” 不妨没有扯到上面的被子,却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给扯了出来。 这一下,浅色单子上的痕迹一下子暴露出来,青妩哭得更大声了。 景立连忙将她连人在被子一起裹进怀里,青妩的小腿还在打摆,她的脑袋闷在被子里,语气那么慌,“遇宸哥哥,我是不是生病了?” 景立托着她的臀,像是抱孩子似的,哄道:“没有的事。” 青妩年纪小没有经历过这事,早年间在军中和糙汉子为伍的景立却是明白。 他方才有些太不节制,又是许久没有如此,再加上位置也更方便,青妩一时有些受不住刺激。 他安抚着拍一拍青妩的背,心里也在埋怨自己,明明知道她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他还这么折腾她。 景立抱着她坐到一旁的榻上,哄了好半天,青妩才终于恢复如常,可是看上去还是有些害怕。 景立为了日后的幸福,不得不给她认真地解释了一遍,青妩这才回过神来,眼眶红红的,骂他,“禽兽。” 这还是景立第一次从青妩的口中听到这般不文雅的词汇,第一反应竟是觉得新鲜,他贴过去亲了亲青妩的小嘴,“小姑娘怎么这么厉害,敢骂夫君?” 青妩以为他不喜欢自己这般,咬住了嘴唇,却仍是恨恨地盯着他。 景立被她这表情弄得想笑,但最终还是将笑意压了下去,他提起别的事,转移青妩的注意力。 “今天荣国公府的人是做什么来了?” 青妩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带着走,她把事情经过和景立讲了一遍,然后说:“你觉得如何?” 景立没什么意见,只是心疼青妩,出了这么一趟远门,回来却不能休息,还要听薛氏母女来家长里短一阵废话。 却全然忘了,到底是谁没能让青妩休息。 景立说:“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直接交给底下的人来办,不过一桩婚事罢了。” 青妩点了点头,景立又忍不住道:“其实这桩婚事也碍不住什么。” 青妩说:“我只是怕耽搁人家好好的公子罢了。方青纭心比天高,心里想的一直是太子妃的位置。” “更何况,我听说唐家如今在朝中还算得力,若是真和方青纭结了亲,我只怕你在朝中有需要唐钦的时候,不好有动作。” 原来还是为了自己。 景立心口一暖,轻轻啄了一下青妩的唇角,“绥绥,你怎么这么好?” 青妩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坐在景立的怀里动了动,然后拿脸颊去贴他的胸膛。 景立就这样抱着她,忽然道:“绥绥,如果我真的动了方家,你会不会……” 青妩抬头看他,“我们不是早就说过这个问题,对于荣国公府,我早就在心里和他们恩断义绝了。” 景立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先前查到的东西都和青妩仔细地说了一遍,然后道:“你母亲的死,必定是和方锦瑞脱不了干系的,但是最后怎么处置,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 青妩却摇了摇头,说:“不,不要问我。” 景立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青妩解释道:“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毕竟给了我一条命,我就算恨她,其实也没有资格做什么。” “王爷,这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舅舅,毕竟我娘是崔家的人,到底如何处置,还是要看舅舅他们怎么做。” “我尊重他们的决定。” 景立听完青妩这一番话,心里真是又酸又涩,他摸摸青妩的头,点头答应,“好。这件事我会去处置。” 青妩说:“谢谢王爷。” “你我不言谢。”景立说,“只是,荣国公府还是得留着,毕竟是你的娘家。” 青妩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并不认为自己之后必定得需要娘家的支持,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更何况,她相信景立绝不会亏待她。 景立却说:“绥绥信任我,我很高兴,咱们夫妻之间自然是没有什么。但这是给外人看的,只要有荣国公府这座大山在,外人就永远都不敢看清了你,日后,你也不算孤立无援。” 青妩自然知道他对自己的用心,却又忍不住去想,“可是,方家哪里有人能袭这爵位?” 景立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说:“绥绥,你还记不记得,你其实有一位大伯在?” 青妩一愣,仔细回想,隐约好像有点记忆。 景立说:“他在琼州做官,今年冬天,正好任满回京。” 第108章 生辰怎么过?(一更)…… 108. 景立一回京, 京城的局势更是大变。 太后在这时召他入京是为着什么目的,谁都能看出来,但是看出来是一回事。 毕竟,现在的两万禁卫军是被太后握在手里。 青妩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 正窝在景立的书房里看书, 听着宣禹毫不避讳地禀报京中情势。 青妩几乎一下子便想到他们回京的那一日, 景立被匆忙传入后宫,想来当时的太后就是想用禁卫军当做扶持景立的筹码。 虽然从外人看来, 母亲要扶持自己亲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青妩知道, 太后从没有把景立当过儿子, 否则,景立身上的伤,也不会…… 她心疼地咬住唇角, 十分担心景立, 又怕再引起景立的伤心事,只有捏着书页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面色如常,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件事。 景立坐在书桌后,瞟她一眼, 吩咐宣禹了几句后, 便道:“你先下去吧。” 宣禹离开后,景立便阖上书桌上的文书,走到青妩歪着的美人榻上坐着。 青妩把书搭在胸口,“事情都处理完了?” 景立点点头,“嗯。” 青妩坐起身,书册顺势滑到她的小腹上, 景立伸手,想替她捡起来,却被青妩狠狠敲了一下手背。 景立堂皇抬头,青妩娇斥,“不许。” 看她这表情,景立就知道小姑娘又想歪了。 自从上次被弄到一碰就忍不住浑身打颤之后,青妩对他的提防之心一下子提升了一个等级。 只要他稍稍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小姑娘就会鼓着一双杏眼,埋怨地瞪他。 就算景立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小姑娘这样天天提防。 他甚是无奈,“绥绥,我什么也不想干,帮你捡个书而已。” 青妩却是小小声地哼了一声,眼底明确显现出对他的不信任。 自作孽啊。 景立在心里感慨一句,又不敢真的再做什么,他收回手,很坦然地摊开在青妩跟前,“这样总是放心了吧。” 青妩才不理他,她自己将书册捡起来,放到一旁,然后握住景立的手臂,给他轻轻地按,“累不累?” 景立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伤口疼,“没事,连伤疤都要愈合了。” 青妩继续给他按摩手臂,景立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绥绥,快到你的生辰了。” “是么?”青妩愣了愣,自己都要忘了。 看她这表情,景立的心里放松了些。 他故意提起,就是怕去年青妩生辰宴上的事会给她留下阴影,如此看来,她应当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景立没再提起去年的事,只问她今年的安排,“绥绥,你还想不想办生辰宴?” 青妩想了想,问:“可以不办么?” 景立笑着点头,“不想就不办。” 青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还是办吧,到时候生辰宴,定然有不少人来赴宴,王爷若是看到合适的人选,可以顺便谈个公事。” 景立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这么大公无私?你生辰宴我还要去谈公事?” 青妩生气地瞪他。 从那日景立和她说,要夺取皇位之后,青妩便日日替他担心着。 却不想这人就像那没事人一般,和从前一般日日赋闲在家不说,还一点也不伤心。 景立看她柳眉轻蹙,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眉心,“小姑娘越来越爱生气了。” 青妩一愣,然后就被拽着手腕拉到景立的腿上,景立从背后将她环住,手臂收紧,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 皇叔娇宠 第137节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相处,可是每一次,青妩都会被景立搅得脖颈生热,耳廓发红。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又被景立搂的死死的,“绥绥,你嫁过来快要一年了。” 青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时提起这个,不知道怎么答,于是只能点了点头,问:“怎么提这个?” 景立其实也只是随便聊聊,他看着现在又娇气又大胆的青妩,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他偏过头,在青妩的耳垂上轻轻落下一吻,“没什么,就是觉得,绥绥越来越招人怜爱了。” 景立其实很少会说这样的情话,低沉的嗓音实在好听,青妩几乎要溺进他这一腔深情。 “王爷,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知是礼尚往来,还是真情流露。 青妩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 景立低头去问她的耳垂,一不小心就动了情,两人交握的双手都有些发烫,青妩不自觉的往他身上贴,然而景立却主动松开了她。 青妩不高兴地抬头,“怎么了?” 景立看她表情,很无辜地说:“还不是怕你受不住。” 青妩耳朵一下子红了,她把头埋进景立的胸口,只露出尖尖的耳朵,竟真的像一个狡黠的小狐狸。 景立竭力让自己不去想那种事,搂着她,像是在平复自己,也像是在哄人,他道:“等你身子恢复,再说。” 他都这么说了,青妩也不好真的做什么,可是方才被他撩拨起来的情.欲就这么被迫降下去,又很不甘心。 景立如何看不出她的身子还在发烫,潋滟的杏眸带着渴求和邀请的水光。 景立连忙把视线撇开,并在心里再度唾骂自己不知节制。 为了遏制这个想法再度蔓延,景立连忙转开话题,说:“过段日子是绍儿的百天礼,我带你去看看皇姐,如何?” 绍儿是遇宁长公主生下的小郡王,大名景绍。 青妩想到这,忍不住问:“公主让小郡王随母姓,韦驸马没有不高兴么?” 虽然公主殿下成亲后,是和驸马是住在公主府里,但是在大凉,驸马并不算皇家赘婿,并且依旧能为官为相。 因此,青妩还甚少听说这样的事。 景立叹了口气,说:“皇姐并没有想过特立独行,是驸马要如此的。” 青妩一愣,“他……为何?” 景立说:“皇姐和驸马刚刚大婚时,曾有过一个孩子,取名韦绪,只可惜没熬过三岁生日,就夭折了。这次的孩子更是来之不易,韦益阳心疼皇姐拼死生下他,便干脆让第二个孩子随了景姓。”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尤其是像韦益阳这样的高门之子,娶妻生子,绵延子嗣,大约是一生最为重要的事之一。 但是这孩子跟了景姓,那便是要上皇家族谱,对于韦家来说,便算不得传宗接代。韦益阳竟能为了遇宁长公主做到这一步。 青妩心里感叹,又回想起从前见到他们两人时,两人的关系看似亲近,实际上却透着几分莫名的若即若离。 她忍不住道:“我感觉,韦驸马对皇姐,应当很有情分。” 景立笑了一下,说:“你猜对了。” 可是听到景立这般肯定地回答,她却又觉得奇怪了。 “那皇姐对他?” 景立道:“大约也是有情的吧?只是,他们注定是两路人。” 青妩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可是,却仍开了口,“为何?” 景立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怀里的小姑娘又揽得更紧了一些,解释道:“随远侯韦家,是皇帝的人。” 青妩霎时睁大了眼睛,“那韦驸马……” 景立说:“他看似在朝中只挂着一个名字,官职也是虚衔,但其实没有这么简单。皇帝手里有一只精锐,具体多少人我也不大清楚,但那只精锐,是韦益阳在掌管。” 竟是如此? 青妩想到韦益阳斯文俊美的模样,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以至于五日后,她和景立一起到遇宁长公主府看望遇宁公主时,还忍不住时不时地往韦益阳身上瞟。 遇宁公主已经三十岁,对于产妇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大的年纪了。因此生产时虽然还算顺利,但产后坐月子时,却是喝了多少药,都补不回这一次的亏空。 到现在小郡王已经快要百天,她仍是卧床不起,且面上苍白没有血色,完全没有之前那副明艳大方的模样。 他们两个进来的时候,景媛正靠在腰枕上轻咳,韦益阳吹凉了手中的药,正一口一口地喂她喝。 景媛并未抗拒,顺从地喝完了一碗药,然后看向韦益阳,问:“你累不累?” 韦益阳含笑摇头,“我没事。” 景立和青妩正好将两人的这番对话听进去,青妩看着遇宁长公主这样子,竟觉得两人的关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景立倒是淡然,面无表情地撩开帘子走进内室,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青妩跟在他的后面,也走了进来。 景媛看见二人的时候,眸光微凉,连忙招呼他们,“遇宸,阿妩。” 景立两人躬身行礼,却又被景媛打断,“一家人,不讲就这些。” 说着,她让婢女给两人备座,“早听说你们回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景立说:“打扰皇姐和驸马了。” 景媛抿唇一笑,“打扰什么。” 青妩坐在旁边,只能看见景媛的侧脸,她唇色本就浅,被苍白的脸色衬托的,更是没有什么血色。 唯有这一笑,还有一些当初的明艳风采。 看着好端端一株艳若玫瑰就像是失了活水似的,慢慢枯萎,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韦益阳立在一旁,朝两人客气地拱了拱手,然后把药碗递给身边伺候的婢女,道:“你们陪阿媛说话,我还有事要忙。” 景媛没有开口,景立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他朝韦益阳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辛苦。” 韦益阳笑着道:“照顾自己的娘子,有什么辛苦?” 说完,也不去看旁边人到底是什么表情,转身便离开了。 靠在床头的景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底神色微凝,但是很快收敛起情绪,转向景立和青妩,笑着道:“倒真是很久没有见过你们了。这一去西南,也有多半年没有见了。” 她的视线从景立身上落到青妩身上,说:“阿妩长大了,看上去成熟不少。” 已经不知一个人这么说了,青妩抿唇一笑,没有说话。景立却是十分担心地岔开她的话题,问:“皇姐,你的身子……” 景媛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从这鬼门关上走一回,我已经召了太医,都说没有什么事。” 景立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仍有担心,只是没有再在景媛的面前表现出来。 景媛也将这话岔过去,问:“听说,你一回来,就去宁安殿了?” 景立说:“她找的急,我自然也没有理由不去。” 景媛说:“她的确是该急,皇帝不中用,就这么倒下了,她得扶持新人稳固地位。” 她提起太后,声音冷得像是一块冰,完全没有半点女儿对于母亲的眷恋之情,“她算盘打的好,还以为咱们都是半点不知情的傻子,想着让你继位,再当自己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呢。” 景立撇了一层茶沫,看着景媛,说:“好在京中有皇姐在,否则,我倒是真像个没头苍蝇了。” 景媛说:“我这些年在京中,看似深居简出,实际上对于朝臣之间的各个派系,最是了解不过。难为皇帝算计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把我算漏了。” “景回敏感多疑,精于算计,却又高傲自大,算不得什么对手。”景立道,“从前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只是这一阵子我在西南,才发现他执政这一年,各处的漏洞竟然这么大。” 景媛嗤笑一声,说:“他只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利都握在自己手里,不愿意放权,底下人自然不满,没有哪个臣子愿意被皇上这么怀疑的。” 景立道:“皇姐说的是,只是,这景回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姐姐可知,这京城,其实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景媛一愣,“你说修齐那孩子?” 景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景媛皱了皱眉,“这些日子我也的确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他倒是比太子强上些许,可是太年轻,做事也有些冒进,更何况身后没有什么势力,算不得什么威胁。” 景立却是一笑,说:“他能在这时候伺机冒出来,就证明他早早就有了称帝的野心,可是,为何又会做事冒进?” 若不是景立这么问,景媛原本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她愣了愣,秀眉紧紧拧起,她迟疑道:“难不成……” 景立点了点头。 景媛恍然,“原来你说的其他势力,是这个意思。” 景立道:“没错。” 景媛说:“你已经知道他是谁?” 景立点头,然后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景卓。” 废太子景卓? 竟然是他?他没死? 这下,不仅景媛惊讶,就连始终安安静静坐在景立后面的青妩,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显然这个名字,给了他们极大的冲击。 景媛下意识地反问:“他不是死了么?” 景立说:“没有。我查到他还活着,上次我和阿妩遇刺,就是他派的人。” 上次遇刺。 这已经是过去了很久的事了。 景媛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袖口,“他竟然隐藏了这么久。” 景立说:“景卓曾执政监国十余年,就算当初被父皇废掉,在朝中留下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 他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只是一个葬入地下的死人,就算起事,也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我猜,他会扶持景修远。” 景媛一愣,当即便顺着他这话思考,发觉竟真的有这可能。 景立说:“景修远愚蠢不成气候,如今连预王都比不过,越是这样,越会被人忽视。” “皇姐,这次皇帝一倒下,应当又有不少人把视线放在你身上。”景立的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袖口,说,“你千万小心。” 皇叔娇宠 第138节 第109章 打脸(二更) 109. 从遇宁长公主府回来后, 景立不知为何,又开始忙碌起来。 青妩知道他定然是有正事,并不打扰,也不过问, 因为她知道, 景立想告诉她的时候, 定然回告诉她的。 并且,她在府里也有事忙, 眼看就要到腊月十四,快到她的生辰了, 整个王府从上到下, 具是把这件事当成王府的头等大事,更恨不得是把整个楚王府都翻新一遍,才配的上青妩的生辰宴。 京城的各个铺子都能看到楚王府的人进出, 一打听, 那必定又是楚王府的采买来为王妃调制物件了。 楚王如今正得势,且出手阔绰大方, 没有哪家铺子是不喜欢这样的买主的,于是,各家都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 去打听楚王妃的喜好, 然后把这些东西堆在铺面上,等着楚王府的人看见。 这日,方青纭正和几个姐妹一道逛街,正好逛到一家首饰铺子。 “阿纭,你瞧,那最上头摆着的冠, 可是新晋最流行的白角冠?”丁敬文指着铺子的最里面,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惊讶。 也不怪她惊讶。 这白角冠乃是京中最近才流行起来的物件,因为皇帝重病,后宫嫔妃都要在跟前侍疾,自然不好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让这些爱美惯了的女人不带金银珠宝,也差不多就是要了她们的命了。 因此,不知何时,嫔妃之间开始流行起一种名叫白角冠的头冠。 冠体是由白色的牛角制成,绝世罕见,上面可以镶嵌银片宝珠,低调又奢华。 只是,没戴多久,就被皇后严令禁止了,后宫嫔妃不带,宫外却又开始流行起来。 如今皇上病重,任谁都知道,皇上很可能就这样一命呜呼,直接驾崩,但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外面的姑娘夫人,照样还能花枝招展地打扮。 这白角冠一下子成了京中的稀罕物,只是,白角难得,多数只能用普通的角制成,然后再涂成银白色。 只是这样后天加工而成的银角冠,不能镶嵌珍珠,会显得冠体劣质,因此,便天然比白角冠矮上一个等级。 而现在这博古架上摆着的这一顶,则是天然白角雕刻而成,冠体镂空,镶嵌着宝石和瑞珠。 两侧安插银钗白角冠梳,不像别的冠梳那般高大,奢侈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中间一颗浑圆硕大的北珠镶嵌在冠身上,比东海明珠更名贵百倍。 两侧垂下的是红宝石流苏,每一颗和珍珠串起的宝石都被打磨成了一模一样的大小,明艳闪烁,和沉静的白色一称,好像冬日里冰天雪地里盛开了一树腊梅。 这天下任何女子都不会不为之动心。 丁敬文眼睛都要看直了,“不仅样式好看,配色也这般夺目,若不是我娘给我的零花钱不够,我只怕是倾家荡产也得给她买下来。” 方青纭瞥了一眼,就很快收回了视线,言语之中颇为不屑,“一顶冠而已。” 丁敬文夸张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冠,这可是宫里娘娘都戴不得的冠,那日我去苏家赴宴,看着唐家老七带着一定银角冠,就已经宝贝的不行了,若是让她看到这白角冠,啧啧。” 听到唐家,方青纭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那日她从楚王府一出来,第二日唐家就来荣国公府退婚了,任凭他娘怎么说,都是坚定如斯。 方青纭虽然不喜欢唐钦,却并不想被唐家退婚,只有她退婚的份。 可是没想到,唐家这个小门小户竟然也来蹬鼻子上脸,最后给尽了她的难堪,想到这,方青纭的脸色不大好。 丁敬文看出方青纭的不高兴,咳了咳,转移话题,说:“既然阿纭不喜欢,那要不,咱们去别家看看?” 方青纭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余光却忽然瞟到一旁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好是方才丁敬文提到的唐家七姑娘唐锦,和唐钦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阿纭,怎么了?”丁敬文看方青纭的脚步忽然顿住,奇怪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是她?” 方青纭没说话,只站在角落,安静地打量这唐锦的动作,见她在博古架上来回扫动,眼看着就要看到那顶白角冠。 方青纭倏地抬腿往柜台走,对正忙碌的掌柜的说,“那白角冠,我定下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下一瞬之后,唐锦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掌柜的,那冠给我拿下来看看。”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但还是奇妙地分出了先后。 掌柜的从账本里抬头,看着柜台前头立着的这两位年轻姑娘,然后又去看她们说的那白角冠,当即一愣。 “两位姑……”掌柜的刚要说话,然而姑娘还没叫完,就被直接打断了。 “唐姑娘,这么巧,也来买首饰?”方青纭甚至还朝唐锦客气地点了点头,只是唇角的笑意,并不多友善,“只是先来后到,我先看上了。” 唐锦明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真的和她撕破脸,她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方二姑娘,您果真识得这白角冠么?真的知道这多少钱银子么?” 方青纭一愣,只听唐锦说:“这上面的一颗北珠少说就要一百两黄金,更别说上面还镶嵌了那么多宝石和金箔。方家世代武将,方姑娘竟是有这么多月银么?” 唐家大夫人是皇商出身,家里自然不缺银子。 唐锦得意的看着方青纭,对掌柜的说:“掌柜的,那顶白角冠,七千两,本姑娘买了。” 说着,她还特意看向方青纭,强调,“是黄金千两。” 掌柜的瞪大眼睛,旁边的伙计几乎要把算盘扒拉碎。 果真是大家姑娘,一口气就出七千两。 只是,钱不是问题,掌柜的陪笑,“这位姑娘……” 然而,他话又没能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方青纭直接解下了腰间的玉佩,扔到了柜台上。 这动静实在不小。 不少正在相看其他首饰头面的姑娘小姐,都往柜台这边瞧。 唐锦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面上仍是堆满笑,暗地里却咬牙切齿,这么多人看着,一定不能丢面子,把这角冠白白让给方青纭。 如此想着,她忽然嗤笑一声,视线落在方青纭的玉佩上,“若是我猜的没错,这玉佩虽是汉白玉,却也没有贵的价抵千金吧。” 方青纭轻笑一声,眼底的嘲讽丝毫未曾遮掩,她伸手,缓缓将桌上的玉佩翻了个面,“这是太子殿下送我的十六岁生辰礼物,我如今抵在这,剩下的钱两,掌柜的尽可以凭着这玉佩去荣国公府取。”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这回发愣的变成了唐锦,她感觉着身后的视线和纷纷的议论声,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却仍是要强撑着面子,说:“你说这是太子殿下送的就是么?” 方青纭轻笑一声,说:“唐姑娘若是不信,尽可以去东宫问我太子表哥。哦对了,是我忘了……” 她故意拍了拍额头,“唐姑娘怕是没有那个资格得见太子吧?” 她故意把对于太子的称呼换成表哥,以此昭显和太子的亲近。 唐锦说不出话来,小脸憋的通红。 方青纭嘲讽一笑,说:“掌柜的,把那冠给本小姐包起来,送到荣国公府上。” 而一旁被疏忽太久的掌柜的,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抱拳拱手,朝方青纭作揖,说:“真对不住方二姑娘,这白角冠是要送到楚王府,贺楚王妃生辰的。” 此话一出,事情再度反转。 唐锦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也顾不得方才自己丢脸了,出声嘲讽道:“怪不得这冠身还用红布蒙着,原来是送给王妃娘娘贺寿。” “荣国公府的名声的确好听,只是咱们差点忘了,还有位大姑娘呢。” 说完,她还特意挑衅地朝方青纭看了一眼。 其实,唐锦也不是和方青纭有多过不去。 只是方青纭对于她哥哥的态度,让她很不喜欢,因此只要方青纭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一提到青妩,方青纭整个脸色都变得铁青,当即就想直接抬手给唐锦一巴掌。 她最讨厌有人拿她和方青妩比。 丁敬文连忙拦住她,小声劝道:“那么多看客,别冲动别冲动。” 方青纭冷静下来,但还是气得耳根发红。 丁敬文安抚她了一下,然后直接走到柜台上,纤手在台面上狠狠一拍,“放肆!” “你知道我们阿纭是什么人么?”丁敬文厉声怒喝,“我们阿纭是你方才说的,楚王妃的亲生妹妹。姐姐的东西,妹妹喜欢,拿去用了,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得罪了她,还以为你这店,还能继续开下去?” “掌柜的,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丁敬文的爹是荣国公的直系下属,这么多年一直跟着荣国公升迁,因此,丁敬文也一直都跟在方青纭的后面打转。 狐假虎威这么多年,吓唬个商户掌柜的,还不成问题。 方青纭脸色仍然很不好看,但是她也知道丁敬文的意思,因此只是冷着脸,没有反驳。 掌柜的一听这话,果然开始犹豫。 虽说这是要给楚王妃的东西,可是要是就这么得罪了王妃的亲妹妹,实在不划算。 大不了他再派人搜罗一个更矜贵的冠,再给王妃奉上。 总之先别得罪人,万一这位方二姑娘到王妃跟前告状,他今后的财路,可是真的断了。 这样想着,掌柜的便向身后的小伙计示意了一下,然后朝丁敬文和方青纭陪笑道:“都是小的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二姑娘您别生气,这冠您只管拿去,只求您在王妃面前多替小的美言两句。” 方青纭不得已要借方青妩的势,很不情愿,但她也没有那么傻,非要在这时候争个高低,冷声冷气地应了一句,“看本姑娘的心情吧。” 这便是有门的意思。 掌柜的当即侍奉讨好的更加殷勤,一旁的唐锦实在看不下去,甩袖便走。 只是还没等她走出去,就听外间一阵车轮滚滚声戛然停在铺子的前头,两个小厮放好凳子,然后两个小丫鬟簇拥着一个穿着水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梳着螺髻,头戴玉簪,腰嵌珍珠珮环,裹着兔毛的披风,通身气派。 众人齐齐看过去,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门来了。 却没发觉方青纭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丁敬文注意到她神色不对,连忙拽她的袖子,“阿纭,怎么了?” 方青纭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那女子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上,然后客客气气地福了个礼,自我介绍道:“刘掌柜,奴婢是王妃的贴身婢女姝红。” 说着,她朝身边身边的婢女示意了一下。 婢女立刻会意,掏出了刻有楚王府徽记的令牌,展示给掌柜的看。 掌柜的连连行礼,甚至特意走出柜台来打了个欠儿,“原来是姝红姑姑。” 从姝红起先那话一落下,便已经是在人群里扔了一个惊雷。 她们都以为人家是哪个高门贵府的姑娘,没想到只是王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婢女。 一个婢女便已经这般出众,不知道楚王妃,会是什么绝代佳人。 姝红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众人打量的目光,笑着示意小丫鬟将掌柜的扶起来,然后道:“掌柜的,上次您说那顶白角冠,三日后到货,奴婢奉我家王妃之令来取,您没忘了吧。” 皇叔娇宠 第139节 此话一出,方青纭的脸色霎时铁青。 掌柜的也有些难堪,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这……” 姝红脸色一变,却仍是保持着笑模样,“莫不是真的忘了?” 刘掌柜被这话问的脊背发凉,连忙摇头,“王妃交代下来的事,小的怎么敢忘,只是,这……”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方青纭,说:“王妃的妹妹,方家二姑娘也说喜欢,小的便想着……”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姝红“哦”一声,好似才看见人似的,拖长了声音,“二姑娘?” 她转头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方青纭,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很是无辜的说:“我怎么没见过这位二姑娘?” 方青纭脸色一下子又青又白,她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姝红,“你这贱婢扯什么鬼话!” 说着,她就要冲上去掌掴。 唐锦动不得,一个婢女还打不得么? 然而才刚抬起手,就被一个护卫拦住,“这位姑娘,请自重。” 然后,也不等方青妩的反应,护卫就毫不留情地甩开了方青纭的手臂。 这下,傻子都能瞧出来了,这位二姑娘和王妃的关系根本不好,否则,楚王府的人哪会直接给她个没脸? 姝红笑着看向掌柜的,“我家王妃从来没有授意过什么二姑娘来取东西,只怕这人是想仗着我家王妃的势。” “要不然,奴婢在王府伺候这么久,怎么从来没看见过这位姑娘呢?” 如今姝红的话,就是代表王妃的话。 她直接说方青纭是冒牌货,掌柜的就也得跟着附和。 毕竟,谁不知道,如今荣国公府大不如从前,一家子都指望着楚王妃呢。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王妃娘娘。 掌柜的立刻堆笑,“是小的不谨慎了,让姑姑见笑了。” 说着,他立刻招呼伙计,“还不快把那冠仔细装好!手脚利落点,别再让姝红姑姑等着了!” “是,是。” 伙计不敢耽误,连忙将东西装到锦盒里,恭恭敬敬地奉上。 “多谢。”姝红让人撂下报酬,然后抱着锦盒扬长而去。 而方青纭则立在柜台上,气得头重脚轻,眼眶都发红。 第110章 喜欢么?(一更)…… 110. 方青纭回家的时候, 全程蒙着脸在哭,薛氏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只以为她在路上碰到了什么人。 连忙跟过去,没想到方青纭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自己一个人躲进了卧房。 “纭儿……纭儿……” 薛氏焦急地在门外敲门, 正巧看见陪着方青纭一道回来的丁敬文, 连忙拉住她,“敬文, 和伯母说,你们出去这一趟发生了什么?” 丁敬文有点怕薛氏, 但是这会也顾不上这些了, 就把方才在首饰店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薛氏听。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丁敬文拉着衣摆, 小声道:“伯母, 都怪我……” 薛氏全程脸色铁青,然后对着她勉强勾起一个笑, 说:“不怪你。你回去吧。” 见薛氏脸色不善,丁敬文不敢再犹豫,福了福身子, 然后转身离开了。 薛氏长叹一声, 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说实话,她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方青妩给踩在脚底。 就算当年她被赐婚给太子为正妃,薛氏也没有什么危机感。 因为她知道,想要在东宫长久的立足下去,方青妩就必须得长久的依仗着娘家。 现在嫁进楚王府, 按理说,情况应当和嫁进后宫相差不大,却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转了性,敢直接和荣国公府撕破脸了。 一旁伺候的婢女百灵见薛氏的脸色如此难看,担心道:“夫人,要不要回房间歇息歇息。” 薛氏没理她,径直走进院子,示意百灵去敲方青纭的房门,“纭儿,娘亲来了,你开开门。” 方青纭自觉丢人,将自己蒙在被褥里,不愿意见人, 薛氏让百灵带着院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接着道:“纭儿,阿娘已经知道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方青妩小人得志,咱们不和她一般计较。” 方青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还不是上次你非要带我去楚王府,这下好了,我在方青妩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唐家来退婚之后,薛氏如何还瞧不出来方青妩是在故意羞辱她们母女两个。 薛氏眸底飞快闪过一丝冷意,平静地说:“她如今得意,不过是仗着楚王对她还算宠爱,若是楚王不宠她了呢?” 这话一落地,整个院子一片寂静,跟着传来一阵脚步声,方青纭红着眼睛,打开了房门,“阿娘。” 薛氏温柔一声,扶着女儿的肩膀进门,亲自到一旁的水盆里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当初楚王是身子不好,眼看着就要病死了,这才会把方青妩嫁过去冲喜。” “现在虽然没说如何,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王爷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就算不能长命百岁,多找几个侍妾,总是可以的吧?” 方青纭将蒙在脸上的帕子扯下来,顾不得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似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黏腻的哭腔,“阿娘的意思是?” 薛氏隐秘一笑,道:“你别忘了,方青妩不能生子。没有子嗣,日后王爷身边再多上几个宠妾,她在楚王府,还能有什么地位。” 方青纭恍然,但是又迟疑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做?” 能让楚王听从的就只有皇帝和太后了。 皇帝病着,太后她们又见不到。 薛氏扬了扬下巴,看了一眼院外,说:“眼看着就要腊月十四,你到时候赴宴,难道不要带婢女?” 方青纭怔怔片刻,仍是有些不明白。 薛氏教导女儿,“王爷的女人,也不一定都是皇帝赐婚,咱们够不上侧妃,难不成一个侍奉的婢女还找不来么?” 两天后,百灵便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进了门。 “给夫人和二姑娘请安。” 小美人娇娇怯怯地行礼,“参见夫人,参见二姑娘。” 声音婉转如莺啼。 薛氏威严命令,“抬起头来。” 两个小美人立刻抬头,下巴扬起,能教人看清她们的脸,但是眼睛还是垂着的。 规矩仪态甚至不必荣国公府的家生奴才差,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方青纭那眼去扫这两人的容貌,皆是柳腰花态,仙姿玉色,身段也足够窈窕动人。 薛氏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叫柳眉。” “奴叫柳丝。” 方青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暗自里撇开眼去。 这样花哨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好像那勾栏里头卖笑的。 薛氏看出来女儿的心思,给百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把这两人带下去。 百灵立刻领着两个人下去,薛氏已经特意请了人,要教这两人规矩。 等百灵退下去之后,薛氏才对方青纭说:“这是为娘特意花了高价,叫人从江南买回来的瘦马。” “到时候,就让她们两个陪着你一道去赴宴。” 方青纭心里莫名有些不高兴,但想到能借此机会把方青妩踩上一脚,当即便又期待起来。 薛氏温柔地摸摸女儿的脸颊,然而在提到方青妩的时候,眼底却又不可避免地带着一抹狠毒。 “在她的生辰宴上闹起来,看她日后,还能仗着谁的势。” 方青纭抿唇一笑,已经开始期待那一日。 却不想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要到腊月十四了,却还没有楚王府的帖子送来。 薛氏起先还能说出安慰的话,可是渐渐地,她心里也有些焦急。 毕竟她已经安排算计了这么久,她怎么也不想看着临了到最后一步,却只能眼看着这计划砸在手里。 薛氏甚至旁敲侧击地去旁的府上打听过,最后却不得不承认现实。 她计划了这么久,但是方青妩,却根本没有想过要请她们去赴宴。 哪怕她们是她的娘家人。 就连诚远侯唐家,都收到了两个帖子。 薛氏的计划还没实行,就不得不半路夭折。 这是这两个大美人每天在眼前穿红着绿的晃,她自己见了也有些眼烦。 又怕临时会出现什么意外,干脆让百灵先给这两人聘一处宅子,先好生安顿下来,然后等着之后有机会,再派她们出面。 - 明日就是青妩的生辰了,景立为了明天能腾出一整天的时间陪她,只能在提前将堆积的事务都处理好。 宣禹就是在这时候敲门的。 景立没抬头,“进来。” 宣禹穿着一身夜行衣,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意。 景立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查到了?” 宣禹拱手,回道:“回主子,已经查到了,那两名女子就安置在洛云坊甜水巷四十三号。” 说着,他将一个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景立。 皇叔娇宠 第140节 景立瞟了一眼,说:“烧了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宣禹将纸条塞回袖子里,预备一会儿烧掉,然后问道:“现在就让人动手么?” 景立终于将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搁下笔,等纸面阴干再合上递给宣禹,没有回答方才的问题,而是先吩咐道:“让东宫的人多注意景修远的行踪。” 宣禹肃然:“是。” 然后,景立才回答,“等过了明天再动手,明日是王妃的生日,任何事都不能发生,以免惹她不快。” “是。” - 景立回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如今天气冷,夜里更是凉,从书房走到卧房的这一路,景立没披披风,只觉得身子已经凉透了。 晚上还要抱着青妩睡觉,他只怕身上的寒气会冻着青妩,干脆钻到旁边的浴房沐浴之后才上床,浑身都是暖暖的雾气。 熟睡着的青妩也知道哪里暖和,团着被子一滚,就钻进了景立的怀里。 景立长臂一伸将她搂住,下巴在她柔顺的发梢轻轻蹭了蹭,搂着青妩很快就睡着了。 - 第二日一早,底下人就开始为正午的午宴忙碌,青妩也很早就醒了,迷迷糊糊地还没睁眼,就下意识地往旁边去摸。 结果摸了个空,景立竟然已经起身了。 她揉了揉眼睛,想招呼宣灵问问,王爷出门之前,有没有用早膳。 然而下一刻,手指就被人握住亲了一下,“绥绥,起床。” 青妩睁开眼睛,“你今天没事么?怎么还没出门。” 景立莞尔,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小姑娘,你的生辰不过了?” 青妩这才反应过来,“生辰啊?” 景立摸摸她的脸颊,说:“起来用膳,一会儿就要有宾客到了。” 青妩坐起身,宣灵带着几个婢女进来伺候她起身洗漱更衣,景立说:“我到外间等你。” 青妩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洗漱之后,姝红抱着早就预备好的礼服过来,说:“好在已经猜到今日不会太暖和,叫人在里面多缀了一层狐毛,怎么都是不会冷的。” 青妩换上衣裳,坐在妆台前,由着底下的人摆弄。 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装扮上都是极尽奢华隆重。 等姝红为她簪好最后一支钗,她抬头看时,自己都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身上穿一件朱红色云锦制成的大袖罗衫,长袖宽大,直接垂至膝盖,袖口,门襟和下裾上面都用金线勾勒出了繁复的花纹,裙摆遮住下面的长裤,裤脚也有云纹刺绣的图样,华丽至极。 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腰带,上面用暗纹绣着花团锦簇,好像将整个春天都留在了腰带上。 和华美的礼服相衬的,惟有那日姝红取来的白角冠。 为此,姝红特意为她梳了高髻,淡扫娥眉,敷檀晕妆,白皙的秀容经过胭脂的上色,呈浅浅的绯色,好似天然一抹天边的晚霞。 眉心饰有明丽的宝石钿,衬得肤色更加惹人。 奢丽的白角冠戴在发髻之上,两边垂下的流苏长长垂着肩头,稍一偏头,就能听到一阵悦耳的脆响,好似夏日的凌凌清泉。 青妩少有这样郑重的打扮,这样夺目的红覆在身上,甚至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成婚那一日,好像都没有这般华丽。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绥绥……” 景立站在门口,看着青妩偏头来看,后半句话不由自主地顿住。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绥绥,朱唇玉面,天资绝色。 但是往常都是不施粉黛,便能盈盈楚楚击中人心。 今日这般浓丽娇艳的打扮,更让人沉沦于她的美色。 尤其是那双勾魂的杏眼,平日已经足够潋滟,今日又像是泼了两坛酒,景立自觉,已经要溺毙于她温柔天真的眼底。 景立看着青妩的时候,青妩也在看他。 不知是特意衬她的衣裳,还是心有灵犀,景立今天竟然也穿了一身朱色锦袍,袍角有宝相花纹,光华夺目。 景立本来就是出众的长相,只是因为气质冷,所以硬生生将他的妖孽的一面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入骨的疏离。 今日这样热闹的红却是把他的冷淡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鲜妍且张扬的美色。 青妩看着他倚在门边对自己笑,不自觉有些脸红。 还好她本就梳了妆,脸红一些也不显什么。 景立挥挥手让婢女都退下,径直走到青妩的跟前,站定。 青妩莫名有些紧张,抬眼去看他。 景立却只是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她耳边的流苏,然后笑着评价,“真美。” 青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王爷,您喜欢么?” 景立说在这时俯身,压着声音贴在青妩的耳边,“当然喜欢。” “喜欢到,想亲手撕了这衣裳。” 第111章 礼物(二更) 111. 青妩的双颊连着细白的脖颈, 一道被泼上胭脂,她狠狠地瞪了景立一眼,然后伸手将他推开。 景立笑着后退两步,终于恢复了正经, 朝青妩伸手, “走吧, 王妃。” 青妩含嗔带怨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搭在他的掌心, 同他一道往外堂走去。 底下人已经预备好了早膳,不是他们平日里惯常爱吃的清粥小菜, 而是一碗长寿面, 翠绿的菜心覆在碗顶,外加一个嫩生生的荷包蛋。 青妩筷尖一戳,将荷包蛋的表皮戳破, 浓香的蛋黄溢出来, 将这碗面浇灌的更有食欲。 她挑了一筷子面,笑着看向景立, “小厨房真是有心了。” 这时,屋里屋外的所有婢女齐齐跪下,朝青妩行礼叩头, “恭祝王妃娘娘健康百岁, 平安喜乐。” 青妩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景立。 景立笑着看她,“看我做什么?又不是祝我长命百岁。” 青妩又想瞪他了,她转回头,看向底下跪着的一片,温声道:“起来吧。” 然后余光瞟向一旁的景立, 抿唇一笑,说:“都有赏赐,回头叫王爷补给你们。” “如何?”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着景立说的,景立捏捏她的小脸,无声地挑了挑眉。 底下人都很有眼力见,见状连忙退下去,给两位主子留下独自相处的空间。 青妩却又把视线挪回来,接着吃她的长寿面了。景立捏着她的手,然后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慢条斯理道:“王妃越来越会替本王安排了。” 青妩才不怕他,反而理直气壮地撅了撅嘴巴,“连他们都知道祝我平安喜乐,遇宸哥哥却连生辰礼物都没送呢。” 每次她要撒娇的时候,都会自动把称呼转换为“遇宸哥哥”。 这招式百试不灵,景立无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边的长寿面,说:“傻姑娘,没吃出来这面有什么不同?” 青妩怔了怔,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王爷您做的?” 景立不满道:“叫我什么?” 青妩蹭到景立的身边,讨好地亲了他一下,“谢谢遇宸哥哥。” 景立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鬼精灵的小狐狸,怎么这么会讨好人?” - 用过早膳,两人携手往外走去。 因着已经到了冬天,天气冷,因此宴会是摆在后花园的暖香阁里。 暖香阁很大,正殿摆了十几个长桌,中间空出一大块场地,是专门请来表演的伶人乐妓。 两旁坐的,是崔府的众人,以及元笙。 还有近来几位和景立交好的官员和夫人,也坐在正殿。 两侧便是按亲疏远近,以及官位大小划分的,乌泱泱的也坐了一屋子。 因为正殿都是亲近之人,男女未分席,青妩也不愿意和他们讲究规矩。 她还记着那日姝红和她说的,大表哥当了爹,嫂嫂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之前没有腾出时间来,今天特意叫人把预备好的平安锁,金手镯装好,等给崔将军和崔老夫人问过问过安之后,亲自把礼物送给了崔逸洲。 崔逸洲和夫人上来道谢,还没跪下去,青妩便亲自走过来扶他们起来,“表哥表嫂怎么和我还这般客气?” 崔逸洲清俊,他的夫人也貌美,身上还透着点书卷气。 崔逸洲笑着道谢,“那我和隽娘就谢谢小表妹了。” 青妩回礼,“是我该恭喜表哥。” 崔逸洲说:“表妹此次西南之行,直接走了半年,家里人都担心你。” 青妩摸了摸眉毛,笑了一下,“我也很想念你们。” 她正说着,便看见崔潇潇和元笙正拼了命的朝她招手,青妩朝她们点了一下头,“表哥,失陪。” 崔逸洲也看见自家妹妹那不文雅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青妩揖了一礼,便带着夫人一道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绥绥!坐这。” 一开始青妩跟在景立身边,后来又是坐在长辈们身边,几个人还根本没有来得及说上话。 三人许久未见,若不是顾着在人前,只怕要抱做一团。 青妩坐到两人中间,伸手分别握住崔潇潇和元笙的手,先开了口,“我叫人给你们送过去的土仪,都收到了么?” 皇叔娇宠 第141节 元笙笑着回握过去,“自然。” 她点点自己头上的发簪,颜色瑰丽,一看就不像是京城的样式,“你看,你送我的这簪子,我今天特意带了来呢。” 青妩抿唇一笑,“果然,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适合你。” 元笙拉着她的手,“谢谢绥绥。” 两人说话的时候,崔潇潇就在一旁看着她们,等说完话,崔潇潇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们。 青妩察觉到她的视线,还以为她是有心事,关心道:“潇潇表姐,你怎么了?” 不想崔潇潇却是上上下下地将青妩打量了一番,装作老夫子捋胡子的动作,深沉道:“绥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青妩一怔。 一旁的元笙立刻点头,“我也觉得!” 青妩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耳边落下的流苏,“是有些人这么说。” 崔潇潇眼睛一亮,“看吧,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你真的变化很大。” 元笙附和道:“我觉得,是更有女人味了。” 两个人年纪虽然和青妩差不多大,但是她们还没订婚,未尝过男女之情。 自然不知道青妩是被恩爱的雨露滋润出的如今模样,幸福而丰盈。 三个姑娘七嘴八舌地胡乱说着话,元笙忽然注意到不远处递过来的视线,她拉了拉青妩的袖口,“绥绥,你夫君看你呢。” 青妩一愣,连忙回身看过去,只见景立正含笑看着她们这边,神色温和,但是青妩却莫名能从中分辨出几分醋意。 大约是嫌把他自己撂在那太久了。青妩无奈地转回头,却藏不住唇边的一抹笑。 元笙捕捉道她的神色,有几分羡慕地感叹,“绥绥,你和楚王叔的感情越发好了。” 青妩笑着问:“是么?” 崔潇潇说:“怎么不是?” “你们之前的关系虽亲近,但是却总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疏离,这一趟西南回来,反而是更亲近了。” 青妩有些迟疑地想了想,说:“那大约是……经历了更多了吧?” 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大约是因为,她已经真正地成为了王爷的女人。 只是这话她不敢对这两个还没订婚的小姑娘说。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青妩却莫名有了一种当长辈的微妙感。 一定是因为王爷的辈分太大,她心里悄悄的埋怨。 崔潇潇和元笙都对他们这西南之行好奇,青妩便捡了那么几件不太惊险的,和她们说了说。 但是这两个人还是听得心脏忽上忽下的。 最后元笙都眼眶都有些红了,“楚王叔对你真好。” 青妩顺着她这话就往下接,“穆护卫对你不好?” 然而话刚说出来,她就想起那日姝红提到的,仿佛大长公主有为她择婿的意思。 她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听说,大长公主要为你择婿?” 提到这,元笙忽然丧气起来,“是啊。” 青妩问:“是……谁家的公子?” 元笙摇了摇头,“不知。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是穆丰。” 青妩听出她的语调一下子沉了下去,关心道:“那,你准备如何?” 元笙说:“不如何,反正不是穆丰,我是不会嫁的。” 青妩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天真,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握住元笙的手,鼓励道:“只要你能坚定,别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元笙却说,“可是穆丰让我嫁人呢。” “只怕绥绥你孩子都上学堂了,我也不见得能成婚吧。” 这话说得丧气,实在不像活泼开朗的元笙。 青妩能从这几句话里,听出元笙的难过,甚至也能理解穆丰的酸楚。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干脆不说话,陪着她一起难过。 她原本是要回到景立身边,陪着他一道的,可是被元笙这事一岔开,她便直接把景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景立远远坐在高台上,隔着两边的宾客,都能看出那三个小姑娘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低落下去。 他默默地看了好久,终于忍耐不下,直接走过去,亲自将青妩领了回来。 没想到坐回到景立身边,青妩仍是兴致不高的样子,景立在桌下揽住她的腰,问:“怎么了?” 青妩摇了摇头,“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事,是怎么都无法解决的。” 景立挑了挑眉梢,“比如?” 青妩想了想,说:“比如女子的婚事,比如自己的出身……还有……” 她说不出来了,便道:“总之还有太多。” 景立看着那边的元笙,大致能猜到青妩为何忽然情绪低落了。 他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别去想这些不高兴的事。” 青妩也不想去想,但是又止不住地去钻牛角尖,景立见她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干脆一把拉住她的手,撂下满屋子的宾客,带着她往外走去。 “王爷……去那啊?”青妩眼看着都要看见二门口的马车,还是一头雾水的。 景立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指,“带你私奔。” 青妩睁大眼睛,回身指了指,“那些客人怎么办?就这么扔下不管了?” 景立一把将青妩打横抱起,珍珠流苏晃了晃,甩到了青妩的脸颊上,触感冰凉,可她仍然觉得不真实。 景立将她直接抱上马车,“都说是私奔了,还管那些做什么?” 青妩看着他和自己打哑谜,坐在他怀里,好奇地打量他的表情,不知道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是这一路车轮滚滚,眼看着他们几乎要走出去两刻多钟,她仍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遇宸……” 青妩刚想张口,就感觉身下的马车一停,车夫敲了敲车窗,唤他们,“主子,王妃,已经到了。” 到哪了? 青妩想掀开车帘,先往外面去看一眼。 不成想手腕被人捉住,景立抱着她不让她动,还不忘吩咐车夫,“你先回去吧。” “是。” 车夫答应后,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之后却再也没有声音。 青妩不由得奇怪,怎么会这么安静? 按着时间来算,两刻钟的时间,应该正好是走到朱雀大街才对啊? 现在还没有到宵禁的时辰吧? 她这样想着,景立从哪拿出一条长长的布条,将青妩眼睛蒙上。 青妩眼前一暗,心脏忽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紧跟着身子一轻,她已经被景立抱着,跳下了马车。 只是,下了车以后,景立仍然没有将她放下来,而是又抱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将她放下。 脚掌落地的那一刻,青妩忽然感觉额上落下一片凉意,她伸手去摸,却发觉自己根本看不到是什么。 正在此时,蒙着眼睛的丝带被轻轻扯去,青妩闭了闭眼睛,适应了一下视线,然后才低头去看指尖。 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竟然下雪了。 青妩转头想告诉景立,却在注意到自己身处何处之后,整个人愣住。 她先前猜的没有错,他们就是到了朱雀大街。 可是此时的朱雀大街,却和平日里的全然不同。 宽阔的大街上,此时一个人都没有,两旁的商铺也全都关了门,连门口的灯笼都没有挂上一盏。 可是街旁的树梢上,却挂满了琳琅夺目的宫灯,每一盏都做工精致,流光溢彩,直比那天上的皎皎明月,还有明亮几分。 青妩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两旁的宫灯竟是一眼望不到头,无数的光亮汇聚到一块,将这一方宽阔悠长的天地,整个照亮。 青妩忍不住回头去看景立,景立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往前走。” 青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听从。 他说往前走,她就乖乖地往前走。 很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金殿,摆在路中间,占了大约一半的路,另一半是给青妩留的通行的地方。 她走到金殿面前,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字,凤仪殿。 她心尖猛的一颤,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景立说,“绥绥,打开看看。” 青妩这才发现,这一人高的金殿实际上是用木头搭成的,然后又刷的金漆,假作是皇宫。 但即便是假的,也装饰十分精美,门窗还有镂空,甚至能推开。 青妩走近,轻轻推开这座“凤仪殿”的门,果然发现其中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妇人,妇人旁边,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很小,大约只有青妩手掌那么大。 但是青妩知道,那应该是刚出生的“景立”。 在她生辰这一天,景立带她回到了过去。 皇叔娇宠 第142节 第112章 盛大与浪漫(一更)…… 112. 青妩立在“凤仪殿”前久久未动, 直到一片雪花从半空坠下,落在额头,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回头,景立仍然含笑立在原处, 眸光温柔, 好似在让她往前。 青妩抿了一下唇, 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很长,她才刚刚走到景立出生的时候。 前面, 依旧是华丽的宫殿,和先前的那座凤仪殿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外头的院子好像扩大了一周, 院子里有一个玩耍的小孩儿,旁边还有伺候的宫女和小太监。 青妩一眼就看出来,这应当是景立三四岁的时候。 虽然都是泥人捏就, 但是还算栩栩如生, 青妩瞧着那泥人,竟然能想象出当时的景立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接着往前走, 再前面是十岁的景立,他梳着小髻,簪着玉簪, 手里抱着书册, 周边的环境,看起来是书堂。 景立已经读书了。 她看着那还不如自己腰线高的小人,眼里莫名有几分湿润。 而在这座“学堂”的旁边,还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府邸,青妩心尖一动,走过去一看, 果然瞧见那宅院上有一块小牌匾,上写着“荣云堂”,是她出生的地方。 景立十岁的时候,她出生了。 青妩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景立到底想干什么了,或许,他是觉得遗憾,所以想将两人没有相遇过的时候,再重新经历一遍。 可是再往前的时候,却又并非如此。 小青妩慢慢长大,开始历经她人生的各个节点,青妩眼眶不自觉地发酸,推开每一个代表不同年纪的门,却发现里面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景立。 学会吃饭、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写字。 亦或者是出京踏春、游玩、赏花赴宴…… 有的事,是青妩亲身经历过的,但是有些事,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做过。 但是看着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坐在好看的布景前,她竟然有些恍惚。 好像在那时,景立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似的。 她一点一点的看过去,看着他们两个在街角相遇、一起吃茶喝酒,甚至还陪他到了西南,两人在山崖上赏月,到屏山草原骑马…… 这一幕一幕,明明是从未发生过的故事,却已经在这月色之下,翩然化作一本书,沉甸甸地落在青妩的心底。 直到,她走到十八岁。 她推开眼前这个明显是缩小版的楚王府,里面正在宴请宾客,坐在最上面的两个小人,各着一身红衣,明显就是她和景立今天的样子。 她忍不住回身去看自己走过来的,这样长的一段路。 却倏地发现,一直等在起点的景立,不见了。 “王爷……” 她忍不住四处寻觅,却在回头的那一刻,正好撞进男人温柔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前,此时正朝她伸出手掌,“绥绥。” 青妩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感受到少女柔软的手指落入掌心,景立先是轻轻攥了一下,然后才伸手一拉,将她拉入怀中。 “绥绥,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你小时候,就认识你,保护你。” “而是等到你遍体鳞伤的十七岁,才看你踉踉跄跄地扑进我的怀里。” “我没有办法让时空倒流,一切都重演一遍。” “但是我希望今日之后,有关你从前的记忆里,再也没有黑暗,只剩我一个人。” “就算做梦,也只想着我一个,好不好?” 青妩的眼泪早在不知不觉之间淌满了脸颊,她扑进景立的怀抱,轻轻点头,答应,“好。” “遇宸哥哥,我的心里只有你。” 景立感受到胸口前传来的温度,他捧起青妩的脸颊,细碎而珍重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偶尔有几片飘落的雪花,融化在他的唇侧。 冰凉和潮湿的感觉同时落在皮肤上,青妩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景立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问:“以后的路,还愿意继续和我走下去吗?” 青妩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含着泪答应,“嗯。” 景立看她眼眶通红,想给她擦眼泪,却恍然发觉自己出来的太匆忙,竟然忘了带干净的手帕。 没办法,他只得用自己里衣的袖口去给青妩擦眼泪,然后又去握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因为方才走到这,前面便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青妩有些茫然,不知道再往前,还能看到什么,却见景立往天上指了指。 青妩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不知从哪,忽然升起无数盏橙黄色的孔明灯,稀稀落落,如分散在坊市中的棋子,然后飘飘荡荡地在半空中会合。 汇成一道流萤般的银河。 将漆黑的夜色整个照亮,铺满了整个天空。 就连那天边的皎皎明月,都被完全比了下去,在橙黄色的光芒下,竟然透不出一点月色。 青妩几乎看直了眼睛,她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盛大和浪漫。 透过稀薄的光,看着雪花点点坠落,那无数盏孔明灯就这样,在一片交织如晨雾的雪景之中,悠悠远远地飘向天际。 青妩眼睛一眨,而后慢慢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景立。 “什么时候准备的。”她忍不住问。 景立笑了一下,“很早了。” 青妩回头去看这空无一人的长街,“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景立说:“我早就吩咐人,让今天提早宵禁时间,自然没有人。” 青妩一听这话,第一时间就是去担心景立,“不会被人非议么?” 景立朗声大笑,带着一点青妩从没见过的狂傲和肆意,“谁敢在这时候非议我?” 青妩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景立笑着揽住她的腰,“绥绥,许愿吧。” 明明眼睛里已经沉进了湿润的雾气,青妩却仍是有些嘴硬地说:“哪有等这孔明灯升起了之后,才许愿的道理?” 景立笑着回答:“你的愿望,自然是我来亲自实现,说给我就够了。” 青妩问:“那为什么还要放这么多的灯?” 景立说:“大约是怕你想要的太少,而我想给的,太多吧。” 青妩一下子哽住,眼眶蒙上一层雾气,“遇宸哥哥……” 雪花不知何时,越下越大,很快就覆满了她们两人的肩头。 青妩看着景立,一身红衣似火,却落了满身的雪,只觉得这场面,比那珍藏的古画还要美上三分。 她弯了一下眼睛,然后命令,“遇宸哥哥,过来。” 景立俯身,去捉她的手指,却被青妩灵活的躲开,正愣怔时,小姑娘柔软的嘴唇已经贴到他的喉结上。 景立浑身一麻,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脊背也僵住。 青妩却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惹了多大的火似的,双手搭住景立的脖颈,唇瓣一点点往上,顺着喉结,滑到下颌,最后才终于落在唇上。 略带冰凉的唇像是一方没有温度的印章,但是只要一落下,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景立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的亲近,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客为主,从起先的试探,到后来的攻城略地,怀里的人很快就被亲到腿软。 “绥绥……” 他松开,想张口,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青妩却先一步出声,“遇宸哥哥……” 景立听着她这一句话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莞尔,“绥绥先说。” 青妩平复了一天不断起伏的胸膛,说:“我只愿,和你一起的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我的遇宸哥哥身边,也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景立郑重道:“不止身边。” “我的心里,枕侧,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青妩还是白日会客的那一副庄重打扮,景立捋了一下她耳边的流苏,说:“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永远是属于你的。” 他摸了摸融化在冰凉发冠上的雪花,手指沾染了一点水痕。 “今天这雪这么大,上天都让我们白头到老。谁也不会离开。” 青妩眨了眨眼,回抱住他,用力的点头,“嗯。” - 从朱雀大街回来的路上,青妩就藏在景立的身上睡着了。 景立怕她会硌到头发,于是在马车上,就帮她摘了发冠。 满头珠翠顺着柔软笔直的长大滑落,几乎将马车里的地毯整个铺满。 身上却还穿着华贵的大衫,是安静和繁闹的剧烈冲击。 景立轻轻地揽着她,心底却是澎湃涌动,他只看着青妩白净的耳垂,都已经要热得焚.身。 在马车上的时候还好,景立抱着青妩回到两人的卧房之后,闭塞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青妩身上又穿了一身灼目的红,怎么看,怎么像他曾经错失的洞房花烛夜。 他喉结滚了滚,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俯身压到青妩的身上,越来越深入缠绵,青妩被生生亲醒,甚至来不及惊叫,就已经连人带衣裳滚进景立的怀里。 下一刻,眼前一花,她已经跨坐在景立的腰腹上。 只听景立闷哼一声,然后握着她细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皇叔娇宠 第143节 明明是隔着好多层衣裳,却好像是握着她的心脏,青妩浑身一颤,好像马上就要化成一滩柔软的水。 青妩想倒进他的怀里。 景立却撑着身子起来,双手还握着她的腰,四周垂落的围帐遮挡住两人过分肆意的动作。 青妩无论做过多少次,都还是有些紧张,景立贴过来。 她还以为是要安抚自己,手指不自觉地就去圈他的脖子。 不成想,景立却是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青妩不甚被扯开一点的胸口,轻声说了一句,“绥绥,自己脱给我看。” 第113章 小狐狸(二更)…… 113. 第二天青妩醒来时, 已经快到正午了,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垂落在床头,拨开了一点床边的帷幔,有阳光洒进来, 一下子将她晃醒。 她不想起床, 翻了个身, 想继续睡,却发现身旁已空。 而她的身上却是没有一处不酸麻难忍, 方才不过是翻了一下身,就觉得某处很疼。 她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 手指想去摸摸伤口, 又觉得没脸。 她把脑袋埋进寝衣的袖子里,想到昨晚那荒唐又疯狂的一夜,她便觉得浑身上下都烧得慌。 宣灵在外面听到动静, 敲了敲门, “王妃,您是醒了吗?” “是——”青妩下意识地回答, 可是半个字音刚出口,就发觉自己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嘶哑。 她捂住眼睛,有什么暧昧的记忆从眼底划过, 景立跪坐在床头, 而她躺在床上,手腕绕着床头的束带,浑身绷紧,好像一尾搁浅的鱼。 而景立就是那傍晚的潮水,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向岸边。 青妩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了,而宣灵已经听到声音, 敲了敲门,走进来了。 帷幔被彻底拉开,青妩这才发现她的衣衫落在地上,好似一朵奢靡且艳丽的花。 抹胸,腰带,长裤,被扔的到处都是,甚至她的外衫上,还落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景立的腰带也在地上,皱皱巴巴地完全没有办法去看。 一看就是昨晚用来绑了什么东西。 青妩如果不是现在弯不下腰去,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宣灵却目不斜视,虽然她走的每一步都异常精准,没有半点踩到地上的这些东西,但面色却是如常,只当自己是没有看到。 她走到床边,一边扶青妩,一边道:“王妃,热水已经烧好了,您先去沐浴吧。” 青妩嗯了一声,揉了揉发烫的耳根,抱着衣裳就要起来,不想双腿发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险些摔回去。 还好她及时扶住了床边的围栏。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景立昨晚做了什么,她也不能自己把这最上面的一层面子撕下来扔到地底下去摆。 于是,她拒绝了宣灵的搀扶,以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停的速度,踱到了旁边的浴室,她反手关上门,“宣灵,我自己来就行了。” 此时两人隔着一扇门板,宣灵终于勾了勾唇,但还是稳着声音,答:“是,属下知道了。” 说完,便退下了。 等青妩将自己身体清洗干净之后,已经是快到中午的时候了,她换上在王府里穿的常服,身子虽然还是有些不大舒服,但好歹已经能如常的走路了。 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怎么吃东西,如今肚子更是饿得不行,用午膳的时候,青妩破天荒地又叫人盛了第二次饭。 姝红看着一家姑娘食欲明显大增,笑眯眯地说:“若是王爷知道今天姑娘用了这么些东西,定然会高兴的。” 青妩知道,景立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她养娇喂饱。 但是不知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当即一变,哼了一声,命令,“不许提他!” 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是姝红知道,自家姑娘只是闹别扭了,回头让王爷哄一哄就好了。 小两口的日子,甜如蜜糖,是真正的如胶似漆。 若是放在一年前,有人和姝红说,有一日你家小姐会对着未来的夫君肆意的撒娇,痴闹,她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如今,她几乎没有一日不感谢当初的那个圣旨,那道将她家姑娘赐婚给楚王爷的圣旨。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间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青妩奇怪谁会在这时候过来,便示意宣灵出去看看。 没一会儿,宣灵回来了,脸色看上去莫名有些奇怪。 青妩疑惑道:“怎么了?是谁来了?” 宣灵道:“门房的人说,是荣国公府的人来了。” “荣国公府?”青妩一愣。 姝红也不由得怔住,两人都想到那日在首饰铺子里发生的事,青妩皱了皱眉,“她们来干嘛?” 宣灵摇了摇头,答:“来人看上去挺急的,只说要请王妃您回去。” 青妩心中愈加疑惑,她和荣国公府实际上早就没有了来往,这时候叫她回去,还这么匆匆忙忙的,会不会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荣国公府发生了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且让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 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她在这时候掺和进去,牵扯到王爷就不好了。 她很快做了决定,“就说我病了,闭门谢客,让他们回去吧。” 宣灵其实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她能瞧出来,自家王妃对于先前的娘家,已经没有半点感情了。 当断即断,也是应该的。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答应着退了下去。 青妩方才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原本还想再喝一碗汤,可是被这件事一搅弄,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了。 她将手里的筷子一搁,然后道:“撤了吧,我再去睡一会。” 姝红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当即便扶她回房休息去了。 房间早就已经有人收拾过,被褥也已经换了新的,松松软软,青妩脱去外衣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很累,原本想着这一觉直接睡到景立回来,然后陪他一道用晚膳。 却没想到她还没有睡到半个小时,就醒了,看了看房间角落的漏刻,竟然还没到未时。 她想接着睡,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能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正好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墙角的时候,有人撩开帷幔坐在床边。 青妩敏锐地察觉到那并不是姝红或是宣灵,她转过身来,果然是景立,穿着一身墨蓝色锦袍,正坐在床边打量着她。 大约是昨夜那一场雪实在下得太大,今天雪停了之后,天气异常晴朗,太阳光也很好,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格爬进屋子,给窗都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景立正好背对着阳光而坐,光芒笼罩着他的半边身子,将他冷厉的眉眼都柔化了不少。 再加上他穿着的这身衣裳,和唇边的笑,看上去不仅没有往常的疏离冷落感,反而像是谁家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 总之,看上去十分温柔。 可是青妩却莫名想到昨晚的景立,那么凶,那么不留情面,好像就是要看她崩溃求饶才罢休。 青妩不自在地舔了一下上唇,被景立专注的目光看的两颊生热,她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上半张脸都盖住,只露出一张柔软的小嘴,说出来的话却是凶巴巴,“你不许看我。” 景立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笑着问:“楚王妃怎么这么凶?” 青妩哼一声,说:“就是这么凶。” 景立拿着手里的物件扫了扫她的脸颊。 青妩被这东西逗弄的眼睛痒痒的,不高兴地挥了挥手,景立忍不住一笑,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他压住唇边的笑意,故意装作要起身的样子,道:“那看来这好东西我是白买了,根本没有小狐狸喜欢。” 青妩一愣,虽然根本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但还是不妨碍她手脚敏捷地抱住景立的手臂。 景立装模作样地逗了她两下,便摊开手心,让她把东西拿走了。 竟是一块同心佩。 但是只有半个。 玉佩触手生凉,握在手里十分的舒服,成色也极佳,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玉。 青妩往景立的身上瞟,果然见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圆环稍大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能够和她手里的这一块凑成一对。 青妩分明已经知道了景立的心思,却仍是要装傻,“这,这是什么呀?” 景立抿唇一笑,倒也没有戳穿她,只是伸手捏了捏青妩的鼻子,说:“昨天答应了那么多话,没有信物怎么能成?” 青妩微微一怔。 景立到一旁的屏风上取来青妩的腰带,然后将那同心配给她系好,就连底下缀着的流苏,都一根一根地仔细捋顺。 青妩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玉环之中穿梭,只觉得这画面好看得很。 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似的,青妩撑起身子,莫名其妙地就凑过去亲了景立一下。 景立也实在被亲的一愣,偏头去看,却在青妩的眼睛里,看见了满满的自己。 他的一颗心简直是又酸又胀。 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姑娘,他上辈子一定积攒了不少的功德。 青妩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景立给她带好玉佩,伸手在她还稍稍有些湿润的唇瓣上轻轻一抹,略显粗粝的指腹一动,就给她带来了一阵不小的战栗。 青妩只觉得身子都发麻。 景立说:“亲也给你亲了,同心佩也和你带了,一辈子都不能跑了。知道不知道?” 青妩哼笑一声,起先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景立,直到把景立看的十分莫名其妙,皱起眉来正要说话,她却忽然在这时扑上去,笑眯眯地用脑袋拱他的胸口,“好啦,人都是你的了。” 景立拍拍她的后腰,再开口,语气里是数不尽的宠溺,“小狐狸。” 皇叔娇宠 第144节 他看着青妩也不是很困了,动作也很连贯,应当是身子没事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青妩从自己的怀里挖出来,捧着青妩的小脸,问:“绥绥,要不要去看戏?” 青妩愣了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什么戏?” 景立笑得高深莫测,问道:“难道白日里没有人来找过你?” 青妩当即想到午膳时候,来传话的那个门房,“是荣国公府!” 景立点了点头,说:“你生辰的时候,故意没有请她们,又和崔家走得那么亲近,整个京城的人,谁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楚王妃更亲外祖家,却和娘家不和,方家如今已经沦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其实,青妩真的没有什么要给方家难堪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让荣国公一家和崔家同时出现,一定会让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心里难受。 正巧她也不想看见薛氏她们,干脆不给她们发帖子,眼不见心不烦。 她几乎都能想到,如果真的让薛氏和方青纭来,那她的生日宴上,必定能看见这母女两个狐假虎威地四处结交。 她觉得很烦。 景立说:“荣国公府本就势不如前,皇帝久病不起,如今唯一能依仗的人也不愿理会他们了。你想想,她们会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第114章 薛氏 114. 看见自家大姑娘和楚王一道下车的时候, 荣国公府门口守着的小厮明显愣怔了片刻。 青妩皱了皱眉,方才景立也没有和她说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看见小厮的表情,她也有些莫名, “愣着做什么?” 原本最是和善温柔的大姑娘竟然变得这么凌厉有气势,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王爷, 参见王妃。” 青妩看了一眼安静的院内,“带路吧。” 她和景立手牵手拐入长廊, 期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直到走到荣云堂的门口,忽然听到一阵尖厉的女人哭声,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景立觉察到她的动作, 一下子揽住她的细腰,“走吧, 进去看看。” 青妩也不是怕,只是被这突然的哭叫声吓了一跳。 听到景立这么说,她点了点头, 然后和他一起走进了荣云堂。 旁边跟着的小厮想要先进去通报一声, 景立却让他退下,不必通报。 荣云堂此时正是一片混乱,宽敞的院子前头摆着两个春凳,一个上面伏着一个女人,两个小厮跪在春风边上,手里拿着厚实的木板。 看上去是要动刑, 但不知为什么又没有动手。 廊下,荣国公气急败坏地立在门口,薛氏跪倒在他脚边,用帕子蒙着脸,正呜呜的哭个不停。 再往后,是方青纭和庶女方青绣,就连荣国公的两个妾室,都在廊下跪着。 除了几个上学的弟弟,几乎算得上全家出动。 青妩和景立一进来就被院子里挺拔的松树挡了一半,因此院子里还没有人发现他们,青妩皱了皱眉,拉着景立藏的更深了一些。 景立瞧见她的表情,没说话,顺从地跟着她一道躲起来,并顺手摘下了落在她发顶的一片枯叶。 方才的哭声就是从薛氏那里传来的,嫁进方家这么多年,薛氏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当家主母,自恃身份,从不会干这种在众人面前丢面子的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 青妩不由得有些好奇,正疑惑,就见方锦瑞一脚将薛氏踹开,怒骂道:“老子不过是看上两个妾室,你便这样哭天喊地的!” 妾室? 青妩再度皱起眉。 看着伏在春凳上的两个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只看她们身上的花红柳绿,青妩就知道她们一定很年轻。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纳妾,也怪不得薛氏闹起来。 薛氏听着方锦瑞理直气壮的争辩,哭得更凶,可是她刚被一脚踹开,不敢再去触方锦瑞的霉头,只得把火发泄到别人身上,她冲到院子中间,拼了命地去打那两个年轻女子,“叫你们不知廉耻!叫你们随便勾引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哪个柳窑楚倌爬出来的,想进荣国公府的门,你们也配!” 她双颊涨得通红,鬓发散乱没有半点大家太太的尊贵,此时简直像是个疯婆子一般。 她胡乱的打骂着,在春凳前头架着人的小厮都被波及,连忙退开一些。 被他们按着的两个女人趁机滚落,爬起来四处逃窜,薛氏在后面边骂边追。 “小贱人!给我抓住这两个贱人!” 一时之间,场面又混乱又热闹,不像是什么公府,倒像是城西的菜市场。 方锦瑞深吸一口气,一巴掌狠狠拍到门框上,“够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薛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顿了顿。 两个小美人趁机爬到方锦瑞的身边,哭道:“老爷……救救奴家……” 奴家这两个字一出口,青妩的秀眉霎时便蹙了起来。 正经人家的女子是不会这般自称的,怪不得方才薛氏说她们出身柳窑楚馆,只是,这样的女子,是怎么到方家来的? 青妩正疑惑,就听到其中一个女人抱着方锦瑞的大腿哭诉,“老爷!我们可是好人家的女人,当初夫人强行将我们姐妹二人买回来,就说是要将我们送给别人用的,如今却反而怪我们狐狸精,奴家,奴家可不敢当这名分啊!” “送人?”方锦瑞原本只觉得,是两个女人,又是薛氏安排的,宠幸了也便罢了,就算出身低些,不给名分不让她们怀孕便行,也碍不住平日里侍弄床榻。 可是如今听他们这一说,却又觉出些不对劲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薛氏要用这两个女人来送人。 可是,薛氏能送给谁? 方锦瑞睨着疯子一般的薛氏,冷冷地问:“她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原本还有别的计划?” 薛氏停住动作,却没有回答。 想到这是要送给楚王的,她难免有些心虚,因为她知道,方锦瑞就指着她们最近能讨好楚王府,然后为方家谋利。 她说是说了,那便是让方锦瑞知道,她公然和他作对,后果不堪设想。 她悄悄避过身,不想让方锦瑞看到自己的表情。 两人毕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如今已经认识了四十多年,方锦瑞一眼便能瞧出她的心虚。 但他也没料到,薛氏敢背里忤逆自己。 他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事,再看着薛氏这般的动怒,忍不住怀疑,莫非这两个女子是原本留给青纭的陪嫁? 因为退了婚,所以便暂时没了用处,所以被才会暂时搁置在一旁,不想这两个女人这般急不可待,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若是真是如此,相当于是父占子婢,确实不大光彩。 虽然薛氏发疯,但他也确实有不对之处。 方锦瑞这般想着,捋了捋胡子,忽然发难,“来人,把这两个女子拉出去杖杀了。” 他一开口,自然是没人敢不遵从。当即边有小厮过去拖她们,为了不让她们大喊大叫,扰了主子们的耳朵,还特意伸手捂住了嘴巴。 薛氏不成想他会这么办,稍稍愣了愣,正要开口,就听方锦瑞道:“这两个女人杀了便也杀了,等下次再给纭儿挑人,挑几个懂规矩的,也省的你今日这般贻笑大方。” 明明是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却偏偏要把罪名推到薛氏的身上。 可是薛氏却破天荒的没有答应,反而是疑惑地问:“纭儿?” 她明显就没有明白方锦瑞的意思,方锦瑞这下也奇怪了起来? 难不成不是要送出去给陪嫁的媵妾? 他拧了拧眉,正要再开口,就听到一声痛呼声传来。 众人齐齐望过去,却原来是方才被带走的其中一个女子咬破了小厮的手指,小厮痛叫着甩手的时候,她趁机推开他跑过来,扑到方锦瑞的身边,哭道:“老爷!我们可不是要送给二姑娘的陪嫁,是要送去王府的啊!” “我们不去王府了,不去了……求求您别杀我们,让奴伺候您吧……” “奴给您当牛做马,奴什么都能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磕头,没两下额头就磕破了。 方锦瑞眉眼动了动,在薛氏惊恐的目光中将这人拎起来,压着怒火,问道:“你说,你原本是要去哪?” 女子被他吓得不敢说话,只知道呜呜的哭,被方锦瑞狠狠一瞪,才终于哭着说出几个字,“楚……楚……楚王府……” 她口齿都吓得发颤,一共三个字都说不利索,但是方锦瑞却听得清楚又明白。 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薛氏的念头,怪不得…… 他手上一松,小美人直接落到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 方锦瑞冷冷地瞪她一眼,又去看另一个还在拼命挣扎的女人,吩咐小厮,“先住手,将她们都带下去。” “是。” 这两个人被带下去,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廊下跪着的那几个皆是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唯有底下站着的薛氏,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老爷……” 看着方锦瑞铁青的面孔,薛氏竟然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最后却只得到冷厉无情的一记掌掴,“毒妇!” 薛氏一下子被打倒在地,口鼻都溢出鲜血来,她满脸不可思议,“老爷,你打我!” 方青纭也一下子扑了过来,“爹,不要打娘!” 然而却被人死死拉开。 方锦瑞看着薛氏,像是看着一团破烂的抹布,“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快十八了,还没有一点用处。” 薛氏捂着半张脸,眼底带着几分歇斯底里,“我生女儿,是拿来疼爱的!你却想拿我的女儿,去换你自己的前途!” 方锦瑞怒极反笑,“你算个什么东西,薛卉,你现在也敢忤逆老子了?” 薛氏是他姨表妹,自小在薛家长大,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 但是薛家小门小户,如果不是薛氏后来嫁给方锦瑞当填房,成了国公夫人,薛氏怎么可能有今天。 他对于薛氏,向来是有几分瞧不上的。 但她性子温柔,知冷知热,这么多年也是用惯了的女人,方锦瑞也并没有换人的心思。 只是如今,她暗地里要给方青妩使绊子,却实在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当即便不留情面的斥骂起来。 皇叔娇宠 第145节 薛氏脸颊上又是泪水都是血水,还沾着些许的尘土,状若厉鬼,看着廊下的几个妾室,再看着方锦瑞对着自己毫不留情的眼神,她忽然冷静下来,嘲讽地嗤笑一声,“是,我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你身边的一个奴才,一个婢女,就算将我扶正,你也瞧不起我!” “方锦瑞,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我还不明白你么?” “你看不上我,也不喜欢我。可是你喜欢谁?你喜欢的人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崔碧舒,不是被你亲手逼死的么?” 第115章 抄家(一更) 115. “那崔碧舒, 不是你亲手逼死的么?” 这话一落,便听到院门处传来锵的一声轻响,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只见那粗壮的松树后竟然隐约有一抹浅淡的身影。 方锦瑞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一生果断, 竟然也在这时生出了一丝软弱的臆想, “是谁在那?” 青妩深呼了一口气,此时躲躲藏藏已经没有必要, 她想直接走出来,却被景立拉住, 看着景立担心的目光, 青妩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早就能猜到,只不过是在亲耳听到之后, 仍然忍不住有些冲击。 景立看着小姑娘平淡的侧脸, 牵起她的手,陪她一道从树后走了出来。 “阿, 阿妩……”方锦瑞愣怔着唤她的名字。 青妩朝他微微一笑,“父亲。” 她竟然还愿意叫自己父亲,可是现在这模样, 也实在冷静的不像话。 方锦瑞心里焦躁不安。 但仍是强撑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笑着走过来行了一礼,“王妃什么时候过来的,臣整顿内宅,让王爷和王妃笑话了。” 方青妩没有答,景立自然也不会理他。 他只管站在青妩的身后,当她最坚实的依靠。 “薛氏说的, 可是真的?” 青妩的声音那般平静,像是清凌凌的湖水,看似无波无澜,实际上内里藏着无尽的波涛汹涌。 方锦瑞一辈子得意,却被自己的女儿一句话质问的哑口无言。 他看着女儿沉静秀丽的容貌,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 方家原本只是一介小小的伯府,而方锦瑞当年也只是伯府的二公子。 在京城这十步一权贵的天子脚下,他实在算不得什么。 方家世子是他的大哥方锦祥,平庸懦弱,却很得父亲喜欢。 因为在父亲眼中,方家偏安一隅,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方锦瑞不这么想,他想把方家发扬光大,也想振兴门楣。 所以,他年纪轻轻就搭上了景回的车,站队七皇子景回,替他做事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景回登基。 方家从伯府成了公府,可是父亲不仅没有夸他,还被他气死了。 他临死之前,也瞧不上他这个小儿子,一心想着那个没出息的长子。 方锦瑞机关算尽,为了方家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为了方家的付出。 父亲死后,方锦瑞便将自己的大哥随便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赶出方家,下放到了苦寒之地。 而方锦瑞一路攀登,成就了今日的荣国公府。 在他心里,什么都不如权势重要。 哪怕是自小青梅竹马的薛氏,亦或是崔碧舒。 薛氏和他年少订婚,可是因为薛家败落,薛氏孤苦伶仃借住方家,并不能给他带来好处。 正在这时候,遇见了崔家嫡幼女崔碧舒。 崔碧舒是崔家最鼎盛时期生下的嫡幼女。 她的母亲是先帝第一任皇后,孝贞皇后的亲妹妹,姐姐是今上的皇后崔碧容。 那时候,母亲和姐姐都没有死,而父亲是平定西北的大将军,大哥是首辅次臣。 崔家在京城可算得上是一呼百应,权倾朝野。 崔碧舒年纪最小,被全家宠爱,因此性子极为天真。 两人在朱雀大街上萍水相逢,方锦瑞彼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有心讨好,崔碧舒这个单纯的大小姐很快动了心。 崔家是百年名门,家风严正,从来不会因为家室看不起谁,更何况方家老伯爷也是忠善之臣。 两家很快结了亲,于是方锦瑞顺利娶了崔碧舒。 即便当时薛氏已经怀里他的孩子,但是他并没有一点心软,而且给薛氏安置到外面,且先当作一门外室。 直到和崔碧舒成亲,崔碧舒顺利怀孕之后才把薛氏再度接进府中,说是母亲安排来伺候的。 崔碧舒当时怀着孕,没办法伺候,就答应了。 后来,嫡子方清柏出生,庶子方清枢也跟着出生了。 起先,崔碧舒只是觉得方锦瑞年轻俊美,又肯上进,还待她极好,小女儿不知□□,很快就动了心。 嫁进方家之后,方锦瑞对她极好,虽然纳了一个妾,但那毕竟是跟着夫君长大的小表妹,为人也良善恭敬。 这不是更说明方锦瑞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吗? 她在方府过得很快乐,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 眼看着方锦瑞从伯府公子成为权倾朝野的荣国公 她更觉得自己真的是嫁了一个好男人。 却没想到,方锦瑞是踩着自己父亲和大姐的身子上的位。 当时正好景宣帝夺位登基没有几年,在朝中的根基并不稳,朝中老臣不能用,就启用新贵,就是方家。 方锦瑞也明白皇上的意思,方家到底是新贵,没有崔家那般的底蕴。 方锦瑞和崔碧舒成婚之后,跟着岳父学了很多带兵的方法,在朝中步步高升,甚至将崔家踩在了脚下。 崔家的权力一点点被皇帝瓦解,除了朝中势力,还有再后宫的崔碧容。 崔碧容是在景宣帝还是永王的时候,就嫁给了他为妃,之后永王登基,她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 要说景宣帝登基之后,方锦瑞功不可没,那么登基前,便是崔家为他助了一臂之力。 只可惜,他继位没多久,崔碧容便难产而死。 后来,是方家的女儿进了宫,成为继后,也就是如今的方皇后。 崔碧舒得知方家女代替了自己姐姐的位置之后,纵使心酸,却也想着这对于夫家算是喜事,强忍着没有流露出半点伤心难过地样子。 却不想从前恭顺的薛氏竟是直接变了个模样。 她将方锦瑞和崔碧舒之间的遮羞布全部扯下。 并且抱着自己的儿子,得意地看向崔碧舒,“姐姐,或许你不知道,我的枢儿才是这方家的长子呢。” 崔碧舒彼时才终于得知,原来在她嫁过来之前,方锦瑞就已经和薛氏有了苟且。 她不过是方锦瑞上位夺权的一道踏板。 她不相信这十几年的恩爱都是假的,跑去找方锦瑞,想质问他这一切的真相。 方锦瑞却说,“看在你为我生儿育女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你还能当这方家的夫人。” 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枕边甚至还有妾室在伺候。 多年的恩爱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崔碧舒眼见着崔家以摧枯拉朽之势颓败下去,心中既绝望又悔恨,自觉对不起崔家。 方锦瑞的心里,是瞧不上一辈子被呵护纵容的崔碧舒的。 却忘了,崔碧舒始终是崔家女,骨子里流的是武将的血。 天真炽热,却也宁折不弯。 当晚,崔氏在方家点起一把大火,自焚身亡。 - 方锦瑞不是第一次想起当年的崔碧舒,他从前是觉得,方青妩和她母亲并不多相像。 后来皇帝为她和楚王赐婚,她闯进他书房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这女儿勉强还算是带了点烈性。 可是今日,她看着方青妩无波无澜的眼神,才终于意识到,青妩根本不像她的母亲。 崔碧舒因爱生怨,因怨生恨,最后是被自己的爱与恨煎熬而死。 可是她的女儿,却仿佛没有半点亲情。 她看着自己,更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对自己这般疏远,他咳了咳,勉强辩解道:“阿妩……你怎么这么看着父亲?” 青妩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郑重地三跪九拜。 景立仿佛看穿了她的用意,并未阻拦,行过礼之后,青妩又自顾自地站起身,盯着方锦瑞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我出嫁那一日,便已经拜别过父亲,从那时起,父亲的女儿便已经死了。今日这一礼,我是作为崔碧舒的女儿跪的,毕竟你是我母亲的夫君,等你身死,我愿意为你送终。” 从来没有人见过青妩这幅模样,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已经宣告了一个人,甚至满门的结局。 方锦瑞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脸颊涨得青紫,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青妩,你这孩子在说什么浑话?” “方家是你的娘家,别忘了,你也姓方!” 青妩歪头一笑,方锦瑞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十八岁的崔碧舒。 皇叔娇宠 第146节 只是当时的崔碧舒满腔天真,如今的方青妩却是薄情又冷血。 “我姓方,所以愿意保住方家的最后一点血脉传承。” 这话没头没尾,所有人都愣住了。 正好外间冲进来一个小厮,他们在外头,并不知道荣云堂里都发生了什么。 冲进来便朝着方锦瑞一跪,“回公爷,大老爷回来了。” 禀报完之后,却发现方锦瑞全无动静,小厮僵硬地转头,却发现一旁正立着楚王和楚王妃。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行礼,就听到楚王倏地冷冷命令,“来人!” 接下来的这一幕,仿佛已经计划演练了许久。 禁卫军冲进荣国公府,将除了青妩在外的所有人,全部缉拿关押。 方锦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人按跪到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跟前的墨色锦靴,然后缓缓往上,正对上景立的眼睛。 他问:“我是一品公府,没有圣旨,你怎么敢?” 景立勾唇,“谁说我没有圣旨了?” 说着将一卷明黄的卷轴扔到方锦瑞的身上,而后又滚落掉到地面。 方锦瑞质问:“我有何罪?” “陷害先太子、谋害先皇后,贪污敛财,谋害发妻……”景立声音压低,“甚至还有,狎妓。” 方锦瑞恍然,他身子一颤,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后一点气,他看着那边跪着的两个小美人,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楚王,原来你早有准备。” 第116章 挡刀(二更)…… 116. 在朝中屹立多年的方家就这么轰然倒塌, 在朝中取而代之的是崔家。 京中女眷关心的是楚王妃没有了娘家,在楚王府位置如何自处。 朝中却是把目光放在了楚王的身上。 直到方家被抄,他们才恍然发现,原来太后手里的禁卫军已经到了楚王的手里。 就连青妩也不知道, 这禁卫军到底是什么时候交到他的手上的。 景立笑着亲亲她的额头, “和我进宫, 见一见她吧。” 听着景立这语气,青妩有些莫名, 但转而又想到了什么,点头答应了。 翌日清晨, 景立和青妩换上郑重的礼服, 坐着马车进了宫。 到宫门口,他们又遇上了景媛,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景立和青妩走过去, “皇姐。” 青妩看着他们姐弟俩的表情,莫名觉得他们是约好的,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景立身后。 因为她知道,景立其实什么都不需要, 她只要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 进宫之后, 景立挥退了引路的宫女,也没有叫轿撵,他们三个人一路蜿蜒前行,慢慢走到宁安殿的。 仿佛宁安殿的人早就知道了他们会来,已经有人守在门口等候。 一见到他们便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景立命她起身,然后问:“太后呢?” 宫女垂着头,恭敬回答道:“回殿下,太后刚刚睡着。” 景立好像并不在意,他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 三人就这样走进了内殿,沿路的宫人没有一个敢阻拦,整个宁安殿都显得静悄悄的。 青妩莫名有些紧张。 景立牵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在她耳边说:“别怕。” 内殿挂着层层叠叠的帷幔,还有遮挡的屏风,景立他们走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安静得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床上熟睡的太后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艰难地翻身,从床围里伸出一只手,“阿云,是谁来了?” 阿云是太后身边侍候的贴身婢女,景立笑了一声,“母后,阿云不在,是我们来了。” 太后沉默半晌,缓缓道:“原来是你。” 从太后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青妩便十分惊讶,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无他,只因为太后的声音,仿佛无形中苍老了十几岁。 只过了不到半年,怎么会如此? 跟着传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太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景媛立刻上前去扶,太后下意识把手臂搭在她的腕间,却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猛然将她推开。 “阿媛,原来……咳咳咳……”她好像已经不能说出完整的话,但是景媛已经明白了。 她并不在意,反而又上前了两步将太后强硬地搀扶起来,笑着道:“母后终于明白了。” 青妩不知道她们母女三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直到太后再度开口,才终于解了她的疑惑,“是你给我下的毒?” 竟是中了毒? 青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景立神色如常,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景媛坦然承认,“没错,正是儿臣做的。” 太后盯着自己这一双儿女,许久才缓缓笑出声,“是景回早就把真相告诉了你们。” 其实太后还很年轻,如今也不过是不到五十岁的年纪。 再加上她平日里保养得宜,从前看着,更像是不到四十的华贵夫人。 可是现在她低低地一笑,青妩竟然觉得自己浑身都覆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完全不是养尊处优的太后,更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干尸厉鬼。 太后睨着她们,道:“我钟雪聪明一世,最后却被景回这个蠢货算计了,他竟然敢说给你们听,你们竟然真的会相信,是母后这些年待你们不好么?” 这句话,青妩听懂了。 她说得是景立中毒的事。 景媛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笑了一下,说:“我们自然不信,所以我们并不敢对母亲下毒。” 太后一愣,睁大了眼睛。 景媛慢条斯理道:“我不过是把毒粉放到了景回的身边,若是母后和景回并无来往,自然不会有事。可是看着母后现在病重的模样,显然一切正如我们所想。” “原来是这样……”太后冷笑一声。 “你们想要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么?” 沉默许久的景立终于出声,“原来,您还知道,您是我们的母亲么?” 太后怔然,没想到景立会说出这句话来。 景立笑一声,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母后到底是把我们三个当成什么。” “当初用大哥,去换皇后之位。” “后来用儿臣,去换那太后之位。” “最后用皇姐,去换你的余生安稳。” “母后,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是亲生骨肉,是子女,还是往上爬的工具?” 太后像是没想到他们原来已经知道了这么多。 她没辩解,只是冷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的嘲讽,问:“遇宸,如今,你不是也用你的母亲,去换这皇位么?拿走我手里的禁卫军,终于是要过河拆桥了么?” 景立说:“父皇生前,和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儿子了,要好好保护她。” “我想保护您,可是您没能给我机会。” 景立说着,忽然笑了一下,说:“不过,您毕竟是我的母亲,我的这条命是你的,你愿意拿去,那我就算是还了您的恩情。日后,儿臣和您再无关系。” 说着,他站起身,青妩以为他是要给太后行最后一个礼,没想到景立转身便走,或许在他的心中,早就没有再把太后当成自己的母亲。 而太后手里握着的禁卫军,则是他今日来到这里的最后一点理由。 一对骨血相浓的母子,终究是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青妩心里唏嘘,跟着景立一道朝太后行了一礼,然后也匆匆追了出去。 最后反倒是景媛,认认真真地叩别母亲,也跟着走了出来。 宁安殿的一众婢女和内监都早已换成了景立的人。 他吩咐众人好好照顾太后,然后便命人将整个宁安殿锁了。 三人慢慢地往外走,一路走来,沿路的宫女和太监都恭敬地行礼,青妩不禁疑惑,景立是什么时候将整个皇宫都控制住的。 景媛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早在你们去西南之前,遇宸就已经在暗中布置了。” 竟是那么早。 青妩忽然想起来,当时有一阵子景立的确很忙,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也早就有了这个心思。 她正想着,就听到景立忽然开口,问景媛,“皇姐,虽然景回对你的提防之心没有那么弄,但是他也绝不会让人随便近身,皇姐,你是怎么给他下毒的。” 青妩也觉得有些疑惑。 景媛却是轻缓地笑了一声,“我接近不了,自然有人能接近。” 说完,她便径直往前走去。 她没有说这个人是谁,但是景立和青妩已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皇叔娇宠 第147节 景媛却已经走出去那么远,他们三个人正好经过御花园,娇艳的腊梅丛后,景媛笑着转身看他们,招手,“还在傻愣着干什么,走吧。” 三人一齐出宫,景立说道:“我们先送皇姐回公主府,然后再回王府。” 说着,和青妩一道将景媛送到公主府的马车前面。 景媛拎着裙摆走上脚踏,笑着道:“我身边带了护卫,放心吧,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了,你们夫妻就别白跑一趟了,回去吧。” 青妩贴着景立的手臂,乖巧地笑,“皇姐就不要和我们客气了,我们大不了到公主府蹭一顿饭嘛。” 景立应和地点了点头,“绥绥说得对,如今京中不安稳,我还是送皇姐回府比较安心。” 见他们夫妻俩坚持要送自己,景媛想了想,没有再拒绝,她点头,抬步走上马车。 一阵风吹来,沙沙的轻响抚动耳畔。 景立神色一凝,当即一手揽着青妩,一手直接将即将坐上马车的景媛一下子扯下来。 “宣禹!” 他厉声吼道。 然而宣禹还未出现,先出现的是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只听哐当一声,公主府的马车被人一刀劈开,车厢四分五裂,景媛立在下面,脸色惨白。 她方才差一点便要坐进去了。 黑衣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把兵器,在冷风之中泛着寒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好在景立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宣禹很快带着护卫从天而降,和这群黑衣人厮打起来。 景立袖口一滑,手心里竟然就这么多出一把短剑来,他抬臂将两个女人护在身后。 他的功夫不弱,但是因为还带着两个,一下子就落了下风。 宣禹看到这边情况不妙,连忙闯过来支援。 眼看着一刀就要劈过来,景立左手一推,将景媛推给宣禹护着。 “保护好公主殿下。” “是,属下明白。” 两人十分默契,一来一回就完成了交接,景立短刀一抬,很快就将眼前的这人一刀毙命。 有宣禹分担之后,景立明显挥刀的动作更快了一些,青妩躲在他的身后,只能看到唰唰而过的血光和剑影。 她的袖口和脸上也沾上了许多殷红血色。 她忍不住想闭上眼睛,却忽然看到一个人从侧面过来,而景立正专心地对付他正前面的人。 提醒已经来不及了,青妩几乎想都没想就要侧过身去给景立挡刀。 不想那人却在眨眼之间变换了方向,刀尖指向了方才青妩所站的位置。 眼下青妩一扑开,刺的就不是青妩,而是景立的背后了。 可是青妩却已经因为一股强烈的惯性,而径直扑到了马车上,再转回去,是怎么都来不及的。 她只能睁大了眼睛,大声喊道:“遇宸哥哥——” 景立听到青妩叫自己,立刻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往前抬腿狠狠一踹,将前面的人一角踹飞出去七八步远,跟着身子一晃,想躲开。 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调整一下方向,拼着手臂后背挨上一刀,也要护住心脉。 长刀落下,寒光已经骤然闪过。 下一刻,却又一道殷红的身影猛地将景立推开,“遇宸小心!” 是景媛! 她正好此时在景立的另一面,就像方才青妩的动作一下,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 景立猝不及防被人推到,险些踉跄摔到地上,好在短剑一撑,又撑起了身子。 可他离得太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落刀而无能为力。 看见弟弟安全,景媛闭上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痛意并未传来。 景媛诧异地睁开眼,只听噗嗤一声兵器捅进皮肉。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电般地挡在她的跟前。 鲜血四溅,染红了景媛的眼睛。 然而一片血色模糊之中,她却看见了那人安然的笑。 第117章 情深无悔(一更)…… 117. 虽然这人一身黑衣, 脸上也被遮挡地严严实实,可是只看他俊朗的眉眼,景媛就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 景媛颤抖着想要伸手上前,来人却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她身上, 腹部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喷泉一般汩汩涌动, 将他身上的黑色衣裳整个洇湿。 透过厚厚的一层衣物, 景媛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也有湿意,是染上了鲜血。 那边的刀光剑影, 和景立颤抖紧张地呼唤,已经被她完全抛在脑后。 她看着跌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 眼底铺满了不可置信。 “晟……晟安……” 明明已经叫出了名字, 可是景媛仍是不敢相信似的,伸手要去摘他脸上的黑布。 手腕抬到一半却被人握住,跟着,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同往日一般轻柔温和,不同的是, 又多了一点虚弱。 “阿媛,你还是第一次唤我晟安。” 晟安是韦益阳的字,景媛很早就知道, 可是她从来没有喊过一次。 从前都只是称呼驸马, 或是他的名字。 前者,是两人在公主府内虚与委蛇,后者是他们在旁人面前佯装恩爱。 景媛手上动作猛地一滞,眼睫一颤,就滚出一滴泪来。 “你……”她苍白的唇,不住地颤抖, 手指拂过他的脸庞,轻声道,“我,我给你叫太医!” 韦益阳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咳咳……我心里有数,救不回来的。” 他这断断续续地一句话,已经呕出了一大捧血。 景媛咬了咬牙,看着身旁打斗的残影,还是唤出了声,“来人!来人!去找太医,去请郎中!” 隐约听到有人应下,景媛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韦益阳见她秀美的长眉蹙起又舒展,藏在黑布底下的唇轻轻勾起。 景媛却仿佛有透视眼似的,一眼就看穿他的动作。她使劲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脆弱的眼眶通红一片,“你笑什么?” 韦益阳说:“我高兴。” 他的声音越发的低微,景媛怕继续和他说下去,会耗费他最后的一点力气,又怕让他闭眼休息之后,他会就此一睡不起。 正纠结着,韦益阳已经先开了口,“咳咳……阿媛……”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满,咳咳……满心想的都是我。” 景媛不由得怔住,平日最是聪明伶俐的性子,今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韦益阳说:“从十一年前,皇帝为,为你我赐婚的那一日起,你就这么怀疑……怀疑了我十一年……” 这话好像一根针,顺着景媛心脏最酸软的哪一处,狠狠扎了进去。 景媛心里已经酸楚一片,却仍是忍不住回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只是这话一说出去,她便已经后悔了。 韦益阳却没有半点恼怒地样子,他脸色愈发苍白,眼底的笑,却溢得更深。 “其实,我早就活不成了不是么?” 景媛惊愕不已,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把那日的药换了?” 韦益阳却没答,沉默许久,才笑者轻叹一声,“原来,我们是互相猜忌。” 他这话实在不明不白,景媛却已经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景立离京之前,她便已经和景立商量过,若要成事,那么控制皇帝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 直接造反或是派人刺杀,对他们来说成本太大。 最后,他们商量出了一个计划,就是给皇帝下毒。 但是怎么下这个毒,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计划。 后来这件事并没有完全计划妥帖,景立便已经被派到了西南。 两人相隔半个大凉,就算有心商量,也抵不住路程遥远,信件的脚程太慢。 而当时景媛又怀着身孕,景立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便暂且将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直到有一日景媛半夜醒来,想吃桂花糕。 韦益阳亲自起身,跑出去给她买桂花糕。 他出去的匆匆忙忙,竟然不小心把一块令牌掉在了被褥之间。 那是一块调动皇宫,福宁殿近卫的令牌。 景媛也正是在那时才明白,原来韦益阳不仅是景回身边的人,还在他的身边有这么高的位置。 在那一瞬间,景媛忽然有了计划。 她不能接近皇上,若是有人能呢? 她只要找人配一些香粉或是熏香似的慢毒,在韦益阳每次出门之后,把毒放到他的身上,不就也算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在看到韦益阳更深露重之下,亲自跑出去给他买桂花糕,而回来的时候,糕点还是软糯热乎的那一刻,她心软了。 皇叔娇宠 第148节 于是,这件事一拖再拖,直到又传来景立在西南遇刺的消息,她才下定决心。 预备在上元节祭祀大典上动手。 上元祭祀时,所有的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的臣子都要随从皇帝一起参拜祭祀,那么多人在宫里乱作一团,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定然会把韦益阳叫到身边,仔细吩咐一通。 那一日,她按照计划,将韦益阳身上的腰上最常佩戴的那一味香囊里加了一味八角草。 虽然融合之后的气味,并不会有不同,却会添上一抹毒性。 之后便早早地入宫,假借给太后请安的幌子,待在后宫,以便最快的知道消息。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悄悄进行,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那一日破了羊水,直接疼昏了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看到的却不是太医和她的母亲,而是那个被她算计的韦益阳。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阿媛,我这次再也不会让你有一点闪失。” 听到这句话,景媛不由得想到了两人第一次有孩子的那一次。 她当时就已经知道韦益阳是皇帝派到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对于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又是厌恶又是烦闷,甚至几度想自己给自己灌一大碗藏红花。 只是这藏红花终究是没有喝,但她却因为忧思深重,而小产了。 想到年轻的时候韦益阳便已经因为自己,而痛苦失望过一次,她忽然心软了。 正好借着生产的机会,韦益阳全副精神都投在她的身上,她悄悄在这时将他身上的香囊扯下来,紧紧攥在了自己手里。 后来,她生下景绍之后,景宣帝亲自来太后宫中探望。 她又趁着机会,多留了景宣帝许久。 后来干脆直接将香囊里的草药,直接扔进了景宣帝的手炉里。 事后若是东窗事发,她该如何自保,在那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 只能凭借着本能,趁着自己产后虚弱,皇帝对她警惕心最低的时候,去艰难完成这早已支离破碎的计划。 后来,她其实也想过,那香囊里的一点点草药,会不会剂量不够,但是在听到皇帝的身子愈发虚弱之后,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而她自己也因为接触了香囊,生产之后仍是卧床不起。 她以为,自己或许也没有几日了。 但是没想到,她体内的毒素并不多,因次,躺了几个月之后,便基本痊愈了。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将死的那一段时日,其实是和韦益阳相处最平和的几日。 她没有包袱,也放下了猜忌。 可是那段时光,竟然这么短暂。 - 景媛红着眼睛看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韦益阳是聪明人,从景媛这几句话中,便已经能拼凑出大致的真相。 他苦笑一声,说:“你低估了皇帝的警惕性。” 景媛愣住,如果这么说,那么皇帝是怎么中毒的? 韦益阳说:“是我,是我亲自为他下的毒。” 景媛不敢相信,震惊道:“你不是……” “我——” 第一个字刚说出口,他的上身忽然猛地打了一个颤,脊背弓起,好似一只瘦骨磷酸的虾。 景媛一手揽着他的颈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蝴蝶谷在不住地颤抖。 跟着,韦益阳忽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将景媛本就明艳的衣裙,染得更浓烈了一些。 “晟安!”景媛连忙抱住他,想要平复他激烈的动作,让他不要再吐下去了,可是她束手无策,只能拼命喊人,“来人!快来人!” 这十一年,景媛在韦益阳身边一直都是淡淡的,除了偶尔的怒气之外,韦益阳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第二种情绪。 如今,她的眼底,却只有他。 虽然苍白又丑陋,但至少…… 至少,你终于记得我了。 韦益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握景媛的手。 两人是指相交,手掌相合。 是那般亲密的姿态。 韦益阳的眼底缓缓溢出一抹笑,“阿媛,你,你真……”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喉咙被人掐住了似的,嗤嗤地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终于将后半句话说完,“你真美。” 说完,他的口鼻都溢出黑血,脑袋一歪,垂落在了景媛的膝盖上。 像是一个被人踩扁的布娃娃,再没有半点生气。 景媛手指发颤,她竟然觉得自己手掌中牵着的这只手,在不断地流失着温度。 她伸手去摸他的眉毛,却已经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晟安——” 景媛的声音也是抖着的,声音很小,低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 好像就这样,就能将人唤醒似的。 可是韦益阳并没有醒。 景媛闭上眼睛,抱紧他的身子,倾身往他怀里贴。 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硌到。 景媛撑起身子去看,只见韦益阳的袖口里不知何时滑落了一枚轻巧的令牌。 奉天军,韦益阳。 奉天军是景宣帝为自己培养出的一队精锐。 而这枚令牌就是那日韦益阳无意掉落在被褥间的那一枚。 酸涩涌入眼底,景媛忽然想到有一次,她有意无意地试探韦益阳,说他在枕边落了一封信。 韦益阳却是登时否认,“不可能,我怎么会那么粗心?怎么会随便的丢东西。” 景媛当时听了只是嘲讽一笑。 此时想起,却好似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令牌上镌刻的纹路印在掌心,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的她心口疼。 如果他真的不是随意丢的呢? 或许,在十一年的猜忌背后,是她永远都无法想象,也无法再去窥探的深情。 第118章 惩治情敌(二更)…… 118. 景媛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天是怎么回的公主府。 她只记得太医告诉她, 驸马并不是因为腹部的刀伤,而是毒发身亡。 后来景立亲自检查过他的口鼻,才恍然明白,原来那日, 韦益阳早就自己服了毒药, 就算当日他们并没有遇刺, 韦益阳多半也是活不成的。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景媛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决绝。 景立看着她手里的那一枚令牌,眸光微动, 却是轻声道:“我也不知。” 外面还有许多事等着景立去处理,比如在光天化日, 宫城之外, 楚王夫妇和遇宁长公主就这么公然被人行刺,如果不立即查清,既不能让青妩和景媛安心, 也不能让京中百姓安心。 景立看着失魂落魄的景媛,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给青妩使了一个眼神, 便先行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把身边的所有护卫都安置在她们身边。 青妩看懂了他这眼神的意义,当晚并没有回楚王府, 而是陪着景媛, 枯坐了一夜。 - 预王府。 “殿下,楚王和王妃在宫门口遇刺了!” 景修齐倚靠在圈椅上,脸上盖着一册书,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底下人这样的回禀,险些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 “遇刺?”好在他还记得在下属面前维持主子的面子, 咳了一声,说,“景立死了?” 底下人摇了摇头,回道,“并未。” 景修齐皱起眉,抬手敲了敲桌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的人也只是刚刚才接收到这个消息,方才的这场刺杀实在结束的太快,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回殿下,楚王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楚王妃和遇宁长公主都没有事,但是……遇宁长公主的驸马……死了。” “韦益阳死了?” 景修齐愣住,忍不住问道:“那遇宁姑姑……” 底下人回道:“属下看楚王和王妃都陪着长公主回公主府去了,之后过了没多久,楚王自己却是一个人出来的,如今公主府里只剩下楚王妃和长公主,驸马刚死,必定大乱。我们要不要趁机……” 他没把话说完,说到这便顿住了。 景修齐偏头去看他,好像根本没有听懂似的,“趁机做什么?” “趁机杀他个回马枪。”底下人回道,他显然是早就已经有了盘算,“遇宁长公主是楚王的亲姐,还有她的妻子也在那里,咱们只要随便擒住一个,都能和楚王交换筹码。” “殿下,您不是早就有动楚王的念头么?” 景修齐一时怔住,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皇叔娇宠 第149节 景宣帝病倒,太子监国。 他当时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蛰伏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刻。 只是按着他的计划,是预备徐徐图之,可是他却在徐徐图之的过程,隐约察觉到京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而太后也在这时候插手,直接一道懿旨将景立调了回来。 而他这时,才刚刚在京中培养自己的一点名声和势力。 为了不让一切都前功尽弃,他只能被迫加快速度,不得已站到了人前。 虽然名声一时大噪,可是却也给自己添了无尽的麻烦。 更令他意外的时,那另一股势力却是自然立在暗处,反倒是太子,莫名地又往自己的东宫揽了不少的大臣。 太子没有这个本事,定然是他身边,又有了高人指点。 与此同时,景立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但好在景立不在暗处,是在明处,只是他身边势力颇深,景修齐就算有心,也不怎么动的了他。 眼下,的确是个好机会。 一个是血浓于水的亲姐,一个千疼百宠的妻子。 眼下公主府又正乱,他若是在这时出手,成功的几率怎么也会比平时更大一些。 只是,他如果真的出手,那他和青妩之间…… 正犹豫着,忽然听见院外一阵喧闹声,两队禁卫军忽然从预王府的大门冲进来,景修齐愣了一瞬,跟着便循声去往外看。 院子里,长廊下,都是持刀的禁卫军。 而他府中的人,都被按跪在地上,好似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景修齐正要说话,就看见景立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进了院子,他的身上还穿着进宫才穿的衣裳,衣角和袖口上隐约还能看到鲜血的痕迹。 景修齐看着他,景立也在打量他。 两个男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片刻。 最后还是景修齐先开的口,他看着周围的这一圈,冷笑一声,问:“景立,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立却好像没有看见他的警惕和两方人马的剑拔弩张似的,笑着挑了挑眉,“本王怎么说也是你的皇叔,你就这么没大没小的称呼长辈?” 景修齐从来没有管他叫过一声楚王叔。 好像这句叔叔一叫出口,他就真的和青妩差了一个辈分,再无可能了似的。 景立又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每次见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辈分上做着些功夫。 只是今日却仿佛是个例外。 他只是调侃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提关于称呼和辈分的事,而是打眼看了一眼周围,说:“今日宫城外有刺客横行,预王殿下应该也有耳闻。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本王特意抽调了八百禁卫军保护预王的安全。” 景修齐看着这满院子的人,冷笑一声,说:“这禁卫军果然是被你拿到了手里。” 说着,他想到今天听到的消息,说是太后病重,宁安殿却无故锁了殿。 他原本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这么看来…… 景修齐冷笑一声,“景立,为了权势,你连自己亲娘都能算计,倒是我低估了你了。” 景立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倒也没有解释,他也没有必要和景修齐解释什么。 反而是笑了一下,说:“预王殿下倒是还有点良知,知道我们之间的是,绝不伤害无辜之人。” 景修齐诧异地看向他,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景立道:“就冲你这一点良知,和最后的一点犹豫,我不会动你。” “这段时间你大约也累了,好好在王府里休息吧。” 说着,他和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转身便往外走。 景修齐一怔一下忽然出声叫住他,“等等!” 他并不是傻子。想了想也知道,景立方才说的犹豫,是指他对于青妩的犹豫。 他在自己身边有眼线,他竟然能把自己整个都监视住,一举一动,甚至是一句话,或者一时的犹豫。 景修齐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愤怒,亦或是感觉恐惧。 他只是下意识地就把景立喊住了,看他当真停住步子回头,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景立却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挑着眉梢轻轻一笑,道:“不管你是真的对她有情,有心软,或者你其实只是性子犹豫,不敢决定。我都算是承了你的情。” “至少,你曾经对她的好意和帮助,都不是假的。本王替王妃心领了。” 说完,他转身,还要离开。 然而还长腿还没有迈出去,就又将身子转了回来。 这回,他上上下下地将景修齐打量了一番,说:“不过,我倒是真的觉得你这性子足够优柔寡断。” “如果你能早一点踏出那一步,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我的了。” 无论是皇位,还是他的绥绥。 但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说完前半句,便径直转身走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 景修齐站在房间门口,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也听懂了景立方才的话。 对于景立轻描淡写,又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他愤怒又恼火。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如果早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他就一点点地踏入朝局,和太子一争。 或许,今天便已经没有景立出现的可能了。 只是,他就是清晰地知道自己比太子强上千倍百倍,才会放心蛰伏这么多年,十几年来都战战兢兢,不敢得罪皇帝,更不敢露面当那出头鸟。 仿佛这样一来,他便是永远安全的。 却殊不知,属于他自己的机会,早就被自己耽搁没了。 自从青妩嫁给了景立之后,他经常会梦到那年的春节宫宴。 皇帝试探着问他,有没有心上人。 他当时如果能勇敢一点,说出青妩的名字,或许一切又是不一样。 而最令景修齐煎熬的,便是那日宴会,在皇帝问下这句话的时候,青妩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她或许也是想嫁给他的,却因为他的隐忍懦弱,而被推给了景立。 以至于现在,他江山没有得到,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得到。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脸色很是难看,身边的侍从看他表情,关切道:“殿下,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会?” 景修齐说:“没事。” 让自己承认自己的懦弱和失败,本来就是让人煎熬的痛苦。 更痛苦的是,还有得胜者清楚明白地跑来告诉他,没错,你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她就是你的了。 可是你没有,所以,人是我的。 景修齐看着景立那副淡然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他和青妩刚刚成婚时,不过是身子破财,被太医断定活不过春天的短命鬼。 这样的他都敢去为青妩拼出一个幸福的前程来。 自己却不敢。 可笑他还时常怀揣着幻想,以为或许有一日,青妩会回头再看见他。 却不知,原来从一年前的春节宫宴上的第一步棋开始,他就已经输了,并且输得这么惨烈。 - 景立走后,青妩在公主府陪着景媛,一直待到了深夜。 谁都没有想过,韦益阳会突然之间冲出来为景媛挡刀,更没有人想到,他会死在今天。 青妩看着景媛的模样,不敢说别的,只怕一句话说错,会将她所有奔溃的情绪都牵扯出来。 所以她只能默默地陪在景媛的身边,防止她会做傻事。 他们晨起入宫,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前两三个时辰,两个人甚至都没有人说一句饿,或是命人传膳来。 底下人知道驸马中毒身亡的消息之后,也不敢来触主子的眉头,没有敢到景媛的身边来。 最后,还是景媛先回过神来,说了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来人,我要沐浴。” 她的声音如常,神色也平静,眼底的情绪早就已经被深深敛起。 只是在起身下床的那一刻,因为坐的太久,而腿软了一下。 青妩坐的离她最近,连忙将她扶住,“皇姐,我陪你进去。” 虽然她并没有如何的歇斯底里,但是青妩还是不敢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 景媛却忽然笑了,“放心,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会自杀的。” 青妩伸手去扶她的手指顿了顿,却仍是神色执拗的看着她。 景媛看她身上也有干涸的血迹,神色也倦怠苍白,终于想起两个人中午都没有吃饭,便道:“你若是真不放心,就让婢女跟着我。” “你今天也累了,去吃点东西,也沐个浴,换身衣裳吧。” 青妩犹豫半晌,也的确感觉到胃里有些许的不舒服,点头答应了。 但就算是用膳,她也根本塌不下心来吃,并且因为胃里空了太久,吃不下什么东西,最后她只喝了两口汤,就让人把东西撤了,去旁边的浴房沐浴了。 她和景媛分别所在的两间浴房只有一扇屏风挡着,她能清晰地听见景媛的撩水声,并且听到景媛吩咐婢女去给拿自己的衣裳给青妩换上。 自始至终语气都不慌不忙。 皇叔娇宠 第150节 青妩总算是悄悄地松了半口气。 而景媛沐浴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了公主府的属官来,又让人将韦益阳的死讯通知随远侯府。 之后,便开始解决之后的一系列事务。 青妩不知道做什么,干脆就陪在她的身边,不多话,只默默地看着。 直到深夜景立回来,景媛在终于将葬礼的一系列事务处理了个大概。 当晚,青妩和景立都想着要留宿在公主府,然而景媛却说:“你们回去吧。” 他们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自然都是十分不放心的。 景媛道:“还有很多事没有搞清楚,我不会自杀的。更何况,还有绍儿呢。” 景立沉默半晌,便拉着青妩要退下,只是青妩仍有些犹豫,景立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放心,没事。 青妩这才答应,和景立离开了公主府,回他们的楚王府去了。 景立和青妩走后,景媛唇边淡淡的孤独倏地敛起,她将所有的下人都轰出去,自己将自己关进了她的韦益阳的卧房。 按着规矩,她和韦益阳本来是应该一人一个院子。 只有她这个公主想要同房的时候,韦益阳才能来她的院子,陪她一起睡。 可是她和韦益阳并不是如此,她们两个成亲十一年,都是一起睡的。 哪怕是她怀孕的那两年。 同床异梦,说得大概就是他们两个吧? 景媛想着,从一旁的绣架上拿起一把小剪来,然后坐到床上。 手指一寸一寸拂过两人的被褥和枕头,动作轻柔地,仿佛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的蜡烛燃爆了灯芯,烛光打在浅色的帷幔上,一跳一跃。 景媛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忽然发起疯,拿着小剪,顺着被角,将被衾整个豁开。 被絮飞的哪里都是,好似漫天飞雪蒙住了眼睛,虎口也因为握着剪刀,被硌出了一道一道的红印。 可她浑然未觉,直到好好的被子被裁得乱七八糟,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地已经将飘扬的棉絮都洇湿。 她才终于扔下剪刀,整个人栽进被褥里,低低地唤了一句,“晟安……” 只可惜房间空荡无人,只有剪刀落地的清脆声响。 好似一声迟来的叹息。 - 青妩和景立回楚王府的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说几句话。 景立揽着青妩,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默默无言。 青妩则是躺在他的大腿上,假装闭着眼,实际上还悄悄张开了一道缝隙,时不时地睁开又闭上,只为了打量着他的脸色。 关于韦益阳去世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冲击大于悲痛。 她对于韦益阳,并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印象,两人的接触也不算很多。 只是今日亲眼看到韦益阳为遇宁长公主挡刀,她收到了极大的冲击,和惊吓。 再加上担心景媛,心里十分沉重。 她不知道景立和韦益阳到底有没有什么往来,亦或者他也更多的是在担心皇姐? 这样想着,青妩又将眼睛悄悄睁开了一些。没想到这次,却直接撞进了景立幽深的视线之中。 青妩愣了一瞬,先开口问道:“你没有睡啊?” 景立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上身,摇了摇头。 青妩想了想,问:“是还在想驸马的事么?” 景立松开青妩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疲倦道:“算是吧。” 他说:“有些担心皇姐。” 青妩安慰道:“放心,皇姐为了绍儿,也不会让自己垮下的。” 景立说:“皇姐这一辈子,实在太难了。” “她从出生那一刻,就在为了别人而活。” “从前为了给自己母亲争宠,后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如今要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 “她和韦益阳之间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他们早年间都能各退一步,或许……”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在这安静的只能听到车轮声的深夜,却是格外明显。 青妩伸手扯住他方才松开的那只手,双手将他的掌心握住,认真地看着景立的表情,问:“你是不是又在自责?” 景立一愣,似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问。 好半晌,才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青妩却瘪了瘪嘴巴,说:“不许骗我!” 无奈,景立只得勾唇,勉力勾出一抹苦涩的笑,“什么时候,我的心思你已经能看的这么透了?” 青妩忍不住瞪他,“你难不成还想什么事都瞒着我不成?你忘了当初在西南的时候,你怎么和我承诺的了?你说……” 景立见她又要翻旧账,连忙伸手抵住她的唇,轻声嘘了一声,“我没有。” 这下,他便是两条手臂都摆在景立的跟前了。 青妩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撑着身子坐起身,由躺姿改为坐姿,只是上半身仍旧在他的怀里。 “遇宸哥哥,你不要这么想。” 青妩的声音很轻,却是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景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青妩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之上,能十分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跃动的心跳声。 她说:“其实,从最开始,导致这一切的就不是什么别的人,而是天然的情感。” “因为彼此在乎,所以才会甘愿付出。皇姐对你,你对皇姐,亦或者是皇姐和韦益阳之间,就是因为有情感的牵绊,你们都太在乎彼此了。” “你说皇姐和韦益阳之间各退一步,一切都有可能不一样。”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会变好还是会变坏。” “就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的会变坏的可能,他们都不愿意去赌,因为对于彼此都太在乎了。” “你不是也是吗?”青妩又忽然把话转到景立的身上,“其实你明明可以把放血解毒的方法告诉我,可是你还是没有说。你怕会出现意外,怕我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所以,别去自责。你其实没有做错任何事。” “导致驸马自杀的到底是谁,是皇帝还是什么人,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数。”青妩说,“那人才是凶手,与你无关,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车厢内沉默了许久,直到青妩的眉毛都忍不住皱起,景立才终于抬起手,温柔地捋了捋她的长发,“对不起,是我又钻牛角尖了。” 青妩摇了摇头。 其实,她很清楚,景立看似淡漠疏离,实际上心里最是重情重义。 这一点,他们两个反倒是相反的。 相比于景立,好像更薄情冷血的是她。 荣国公府已经被抄了半个月了。 她却没有过问过一句这件事。 其实,在她心里,她是真的把方家的人都当成陌生人来看了。 至于景立说的什么大伯,她也并不关心。 只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近人情…… 青妩正想着,额头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 她立刻回过神来。 只见景立垂眼盯着他,眼底带着些许的温柔色,“刚开解完我,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青妩知道自己这是咋被看穿了,她抿了抿唇,耍赖着和他撒娇,“我没有。” 景立见她不承认,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心意相通,只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青妩明白他的意思。 青妩果然不再纠结,两个人又随便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闭眼假寐。 只是这次又没能睡多久,楚王府很快就到了。 景立将青妩亲自抱下车,然后让她先回房间睡,自己则是去沐浴。 换上寝衣之后,青妩躺在床上等景立回来。 听着浴房隐约传来的水声,青妩莫名安心,睡意袭来,她滑进被窝里,却仍然强撑着想等景立回来。 于是翻来覆去地翻身,就是想驱散困意。 不想一会儿之后,青妩的困意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胃部传来的抽痛。 她伸手将被子拉高,整个人都蜷在被窝里,想着或许暖和之后,就能减缓疼痛。 却没想到这痛苦愈发强烈,额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算起来,她这一天就只吃了早上一顿饭,和两口汤,胃不疼才怪。 听着浴房的水声渐停,没一会儿景立便换上寝衣回了房间,关门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青妩知道,他一定是很累了。 只是胃疼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别再折腾他了。 景立看她缩在被子里,“睡了?” “还没。”青妩因为胡思乱想,下意识就答应了一声。 结果一说完就后悔了,应该装睡来着。 皇叔娇宠 第151节 因为她背对着景立,景立也瞧不出她的异常,他走到床边将帷幔解下,然后就要吹熄蜡烛。 感觉到身边的被褥陷下去,青妩掩饰着补救,“我要睡了。” 唰——房间陷入黑暗。 青妩咬住嘴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别想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人捞起来。 景立的大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被子里,精准的按住她的小腹。 “是不是胃疼?” 青妩没说话。 景立的声音明显的不悦,“敢瞒着我?又想挨罚是不是?” 第119章 哥哥,抱(一更)…… 119. 嘴上说的凶, 实际上动作最是温柔不过,又唤人叫了宁义来。 夜已深,二更的梆子都敲过了好半晌,宁义早就换了寝衣睡下, 这会儿只能匆匆披了外衣, 即便如此, 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宁义来的时候,景立把青妩抱到自己膝上躺着, 揽着她,轻轻给她揉着痛处。 房间内一片安静, 青妩抿了一下发白的唇, “王爷……” 景立动作没停,却没有理她。 青妩换了个称呼,“遇宸哥哥。” 景立不为所动。 青妩顿了顿, 干脆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觉得, 今天大家都太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她舔了舔嘴唇,看着景立冷峻的侧颜, 有些委屈地说:“胃痛而已, 不是很严重,明天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景立垂眸看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所以,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青妩当即哽住,没想到这才是景立捕捉到的重点。 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眨了眨, 她无辜地看着景立,也学他一言不发。 景立和她做了一年夫妻,如何瞧不出她眸中的心虚,但也没有立即发难,只是在眸底藏住了一抹审视的严厉。 青妩被他这眼神看的脖根发痒,连忙转过头去。 好在宁义很快就到了,将青妩从水火之中解救。 他从药箱里掏出一块丝帕,走到床边要为青妩诊脉。 青妩撑着身子想从景立的腿上滑下来,没想到景立手臂一紧,将她整个人箍住不让她动,“就这么诊。” 青妩有些不好意思,双颊烧红,可是因为脸色惨白,看不出什么害羞来。 她挣扎不得,干脆认命。 景立既然坚持,宁义也不好说什么,他低下头,不该看的不看,然后把丝帕搭到青妩的手腕上,手指按着脉搏,开始诊脉。 “回主子,王妃没什么大碍,就是一天没有吃东西,胃里太空了。叫人煮点温热的米糊喝一些,可以暂缓痛感。” 和景立预料的差不多,但他仍有疑问,“从前好似不会这样,怎么突然就开始胃痛了?” 青妩一直都不是很爱吃东西,一日三餐照常吃,其实也吃不了多少,也有膳食不规律的时候,但好像从来没有胃痛过。 宁义却忽然顿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景立见他神色不对,还以为是青妩别处还有些问题,当即皱眉,“怎么回事?” 宁义无声叹了口气,为此时还懵懂无辜的青妩默默念了一句经,然后才回道:“回主子,王妃应当是上次在西南的时候,一连七八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饿坏了胃,所以才会留下后遗症。” 西南? 景立眉头紧锁,脸色甚是难看。 他们从西南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他却半点都不知道这件事,两人明显是将他蒙在鼓里当傻子。 怒火从心底升起,但是当着宁义的面,倒是也没说什么。 青妩也有些紧张,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宁义和自己嘱咐的事,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手臂上早已不复存在的疤痕。 生怕宁义会把自己割腕放血的事告诉景立。 好在宁义还记得两人的约定,并没有说,只是有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景立很认真地听完,然后挥手将宁义打发出去,然后吩咐人去煮养胃的米糊,之后房间再度恢复安静,景立没有再开口。 青妩感觉到他的怒意,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没想到景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是背对着景立坐在他的怀里的,这会儿忍不住转头去看景立的表情,却没想到他的神色如常,更是莫名心虚。 总觉得眼下好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她心脏跳动,紧紧贴在景立的身上,景立伸手揽住她,故作不知地问:“怎么了绥绥,心跳的怎么这么快?” 青妩抿了抿唇,仰头,“你,生气了吗?” 景立轻笑,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这么怕?” 青妩垂下眼睛,声音小小的,“我不想你担心。” 景立无奈,俯身,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垂落的长发飘在两人之间,蹭的人痒痒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恨恨,像是掐住了谁的尾巴,却什么都做不了。 “知道我会生气,也还是要瞒着。” 他想到方才宁叔说的话,问:“宁叔说你是在西南留下的病根,回京之后疼过几回?怎么都不告诉我?” 青妩听出他语气中深深的无奈,她小声辩解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嘛,你每天都那么累,我不想让你再因为我的事费心思了。” 她认真地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大事,睡过去之后,第二天就没事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在做的事,是很重要的事,不要因为我耽误。” 景立却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绥绥,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青妩愣住。 景立说:“绥绥,如果不是你,这世上的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 “包括皇位。” “所以,别再说自己不重要了。我会担心,会愧疚,更会心疼。”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好似一团丝线,缠在青妩的心脏上,让她透不过气,心口闷闷地钝痛。 好半晌,她才点了点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景立没说话,只是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米糊很快熬好,宣灵进来送了米糊,景立接过,然后示意她退下。 因为怕青妩吃了不消化,所以只有小半碗,是用牛乳兑了煮的,浓郁白糯的一碗,看上去香甜,实际上什么味道都没有,难吃得很。 青妩吃了一口就不愿意吃了,但是因为景立一口一口地喂她,她还是很乖地吃完了。 景立将空碗放到一边,问:“好吃么?” 青妩摇摇头,苦着脸说:“不好吃,难吃死了。” 景立被她这表情逗笑,挑了一下眉,“我怎么闻着,还挺甜的?” 青妩以为他真的觉得甜,连忙道:“其实一点味道都没有,而且……”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张放大的面孔霎时贴了上来,景立吻住她的唇,描摹深入都不够,最后还轻轻吮吸了一下,方才将她松开。 他舔了舔下唇,品评似的点了点头,“确实不太好吃。” 青妩脸色微红,镇定地点了点头。 景立伸出手指在她的唇边抹了一下,肃着脸教训道:“下次再敢折腾自己,我就让人连牛乳也不许放。” 青妩见他脸色肃然,轻轻地哼了一声,耍赖似的推推他,“好累,快睡吧。” 景立明知她是故意的,但还是命人熄了烛火,将床边的帷幔一拉,搂着她睡了。 第二日青妩醒来的时候,景立竟还没有走,但是已经换了出门的衣裳,此时正坐在窗边看书。 听到床上的动静,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走到床边,先拉下青妩的被子,又将她散乱的长发拨开,“睡醒了,胃还痛不痛?” 青妩摇了摇头,卷着被子滚过来,整个人在床上调了个方向。 脑袋朝着床沿,艰难地伸出手臂,软软糯糯地下命令:“哥哥,抱。” 景立的心肠软作一团,再一次感叹小姑娘为何这么会撒娇。 他张开手臂,将小姑娘从被子里挖出来捞进自己怀里,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托着她的臀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经做的十分熟练。 青妩长腿勾着他的腰,安心的把上身团在他的怀里。 青妩的身量在女子里并不矮,甚至算得上纤瘦高挑,可是每次被景立一抱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软糯糯的,像是森林里惬意地舔舐尾巴的狐狸。 景立唤人进来伺候,伺候熟悉婢女早就候在在外面,鱼贯而入见到这一幕也并不惊讶,将水和帕子都准备好,就很有眼力见地后退几步。 景立亲自给她擦脸洗漱,青妩终于清醒了一些。 每天晨起,就是她脸皮最厚的时候,被景立抱着也不觉得害羞,她问:“怎么今天没有出门?” 景立并不瞒她,说:“还不是担心你,陪你用过早膳再去。” 青妩心虚地抿了抿唇,景立捏捏她的鼻尖,说:“以后,我每天都回来陪你用膳。” 青妩说:“会不会耽误时间?” 景立笑着道:“这有什么?我每天就算再忙,也有十二个时辰呢?难不成还抽不出时间来陪妻子一道用膳么?” 听他这么说,青妩便也不再问了。 两人一道用了早膳之后,景立嘱咐她,“最近城里太乱先不要出门,如果无聊,我就让人把崔潇潇和元笙请来住几天。” 青妩摇了摇头,“我没事。” 皇叔娇宠 第152节 景立点头,说:“我中午回来。” 然后亲了青妩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只是,他离开致远堂后,并没有先出门,而是先去了宁义的药堂。 他进去的时候,宁义正在院子里指导几个徒弟辨认草药,听到动静,还有些诧异,“主子,您怎么来了?” 景立朝着行礼的众人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屋内去,并示意宁义跟上,宁义一头雾水地跟着进门,“主子找属下有事?” 有小药童进来送茶,景立却没喝,他甚至都没有坐下,明显是很急,百忙中抽空过来的。 他交代道:“最近我会比较忙,王妃自己一个人无聊,我想请宁叔教教她医术,让她也略微学些皮毛。” 宁义一怔,“让王妃学……” 景立说:“绥绥她很喜欢这些东西,在西南的时候,我就听罗敬中的夫人说过,她在罗府没有少帮忙。我想着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些有用的东西。” 宁义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嗯。”景立很满意,但也不忘了嘱咐,“你先去试探一下,她若是想学,就让她学,若是不想学,就算了。” 宁义答应:“是。属下明白。” 说完他朝景立拱了拱手,便是恭送的意思,没想到景立还有话说。 景立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小臂,问:“昨天我看到王妃在做这个动作,她是不是受了伤?” 宁义一愣,“没有啊。” 景立回想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说:“是在西南的时候,王妃是不是手臂受了伤?” 说完,他紧紧盯住宁义的眼神,果然见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避免和自己眼神对视。 见他这个表情,再结合青妩昨天没由来的心虚,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沉声问道:“果然,你和王妃有事在瞒着我?” 第120章 真假哥哥(二更)…… 120. 东宫。 景修远带着怒容从外面回来, 一路匆匆回到书房,沿路碰到的宫女太监纷纷行礼,景修远却是半点都没有理会。 回到书房之后,大太监豫东等在阶下, “殿下, 那人来了, 他说……” 话没说完,景修远便冷冷地命令, “滚!” 豫东自小伺候他,向来得景修远的信任, 今日被这么一吼, 还有些愣怔没有反应过来。 景修远见他不动,偏头,凝神看他, “本宫的话, 你听不懂么?” 他的脸色沉如浓墨,眼底是说不出的煞气, 豫东不敢再触他霉头,连忙拱手退下了。 其他侍候的人也都跟着退下。 书房门口很快空了下来。 景修远深呼一口气,然后抬腿将书房门踹开。 侧间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的头发稍显花白, 容貌还算清俊,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笑了一声,说:“太子殿下火气怎么这么重?” 景修远怒瞪着他,冷笑道:“你真不知道?” 景卓坦然回望,“我被太子囚在东宫, 如何能知道。” 景修远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肩膀,以及花白的发,心口的郁结稍稍散了一些,他哼了一声,说:“量你也不敢诓我。” 八月初,他父皇忽然病重昏倒,大凉朝政的担子就这么被推到了他的肩上。 可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是景宣帝唯一的嫡子,向来是受尽万千宠爱。 景宣帝因为自身的经历,厌倦皇子对于帝位的争夺,又因为先帝有历经四位皇后,光是嫡子就有七八个。 所以,他即位之后,吸取了这个教训,没有让第一任皇后崔氏怀孕,对于方皇后为他生下的嫡子,也是百般呵护宠爱,想着要在他临终之前,为他的太子扫清坎坷障碍。 让他的儿子,能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守城之君。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能扫清障碍,就这么病倒了。 他的儿子也不像当年的他,根本接不住这么重的担子。 景修远从前有景宣帝的故意纵容和臣子的辅助,处理朝中小事的时候,还算得上得心应手。 可是这回,没有景宣帝的命令,根本没有臣子愿意帮他,他名为太子,实际上不过是光杆司令罢了。 就连他从前最是瞧不上的景修齐,都能来踩他一脚。 后来,他偶然得知一个消息,先□□太子景卓,好像还活着。 于是,他便命人去探查,将他囚禁在东宫之内,并以他的性命威胁,要他帮自己夺取皇位。 也不愧是当了十几年太子的景卓,一出手便为他稳固了不少势力。 他愈发倚重他,却没想到这次为他出的主意,却是铩羽而归。 景修远重重地坐到太师椅上,说:“你让我派人去刺杀方青妩,我特意挑了他们进出宫的时候动的手,但是景立护着她,根本动不了她。” 说完,他仍是有些不甘心似的,皱眉道:“到底为什么要杀青妩啊?为什么不能直接杀景立?” □□太子没答,却是反问道:“你真的是派了最精锐的死士去刺杀的么?” 他浑浊的目光盯着景修远,看似平静如水,实际上透着浓浓的审视意味。 景修远竟然觉得自己要被他看穿了似的。 当初,景卓确实告诉他,让他把自己手里最可靠的,最精锐的死士全都派出去,将方青妩给掳到东宫来,然后用方青妩,去和景立谈条件。 可他实际上并不能完全信任景卓,总觉得景卓是在诓骗他的人手,他如果这次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去包围景立,那景卓再和景立去联手,他该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将全部死士都留在了东宫,派了另一波人去刺杀。 毕竟,一个倚仗太后的病秧子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用这么费力。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看轻的对手早就不是从前模样。 景卓看着他躲闪的目光,当即便明白了。 他握着扶手的手指攥紧,手背上爬上蜿蜒的青色。 额角更是突突的痛,景卓心里暗骂:这个蠢货! 他如何不知道景修远就是这般的性子,知道他定然不会这般轻易地就相信自己,所以特意先露了两手,象征性地给他揽了些人脉,以示自己的诚意。 却没想到他还是这般,对于如今的景立也敢看轻! 景卓看着景修远,真恨不得当场就将他勒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名不正言不顺,之后还要借着这个蠢货的名义。 于是,景卓只得将怒火压下去,但是语气仍然不是很好,“太子,你知不知道,景立是大凉的西战神?” “看他现在的样子,身子多半已经调养得宜,恢复如前了。” “他在京中本来就有很多支持者,再有先帝为他留下的人脉,若他想争,绝不会输于任何人。” “如今,他已经回京快两个月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你和他争这位置,我们如果能拿住方青妩,便是在这次抢占了先机,再之后,景立是如何也斗不过你的!” 景修远听得懵懵懂懂,听到最后,只听出一股子教训的味道。 他这一辈子,一直活在自己父皇的庇佑之下,从小到大,几乎任何事都有景宣帝的安排。 他享受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却又厌恶景宣帝对他的控制。 只是,他并不敢顶撞景宣帝。 但是眼前这人,又不是他爹,凭什么用这种居高临下,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和他说话。 于是,他将茶杯使劲往桌上一放,沉声道:“景卓,你虽然是我皇叔,但是别忘了,你早就被废了,现在只是个庶民,本宫才是太子,少用这种语气来和本宫说话!” 景卓被他这话一噎,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他在这为他筹谋安排,这个蠢货却只知道争些口舌之利。 景卓深呼一口气,勉强点了点头,“是……是我语气不好。” 景修远这才满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耐烦地说:“我已经知道景立有多厉害了,不用再说了,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不如想着好好补救才是最要紧的。” 景卓心口闷疼,是却也知道如此了。 他想了想,说:“其实,现在的局面,对你有利。” 景修远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景卓说:“毕竟你是皇帝亲自册封的太子,是大凉的储君,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景立手里握着的人再多,也不是储君,只是先帝的一个儿子罢了。” “所以,只要你还是太子,你就永远能压他一头。”他说,“景立要想登基,只能不断寻求机会,而你,其实可以随时继位。” 虽然这会让政权不稳,但是他要的就是这政权不稳。 如果这江山太过安稳,那景修远又怎么还会需要他? 因此,这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摆出一脸真诚,等着景修远的反应。 却没想到景修远愣怔片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可我父皇还活着,我怎么继位?” 景卓也愣了,他根本没考虑到这会是个问题。 于是,直接回道:“杀了不就行了?” 景修远像是一根爆竹,一下子炸开,“你让我弑父?!” 最后一个字的语调,几乎要挑到天上去。 景卓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虽然看重景修远的太子身份,可以名正言顺,但是也不代表,他只有景修远这一个选择,姓景的皇子那么多,他选谁来扶持不行。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说:“杀了便杀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想当皇上心不狠如何能成事?” 景修远脸色还是很难看。 皇叔娇宠 第153节 景卓说:“若是你不赶快做决定,趁早占住上风,等到景立反应过来,你就只能去杀景立了。” 景修远还是很犹豫,“可是,那是我爹……” 景卓最厌恶他犹豫不决的劲,冷声问道:“皇位,和要死的爹。你选罢。” 这话干脆利落,直接把选择摆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再踌躇不决。 景修远痛苦地闭上眼睛,抓着头发,想了许久,才终于做了决定,“要……皇位吧。” 景卓这才满意,“我会帮你。” 景修远问:“但是我们的人手不够,这如何能成?” 景卓说:“你忘了,你那位未婚妻的母家,手里可是握着两千京畿卫。” 京畿卫是专门护卫京城的禁卫军,如今暂时归兵部巡捕营掌管。 他未婚妻的父亲,也就是安家的二房老爷,就是兵部侍郎。 景修远却仍然有些担心,“虽然有两千人,但是景立手里可是有禁卫军,且都是精兵,会不会胜算不大?” 景卓摇了摇头,唇边勾出一抹隐秘的笑,“若是,还有旁的人手呢?” 景修远不明白,“按规矩,京中并不许安置太多军队,除了护卫宫城的禁卫军,和守护外围的京畿卫,京城只有荣国公府还握着一千人……” 他说到这,忽然顿住。 “难道,你是想让我去拉拢荣国公府的人?” 如今的荣国公府已经不是先前的荣国公府了,方锦瑞被关进天牢之后,荣国公府的主子便换了人做,如今的这位国公爷,是景立特意从琼州召到京城的方锦祥。 而当初握在方锦瑞手里的军权也并未收回,而且又交给了方锦祥。 景修远说:“可是,方锦祥虽然和青妩没有什么感情,但他毕竟是景立提拔上来的,怎么说,也是更偏向于景立那一派吧。” 景卓却说:“如果,再换一个荣国公呢?” 景修远被他说得更是云里雾里了,他烦躁地说:“方家的人除了这个方锦瑞都死绝了,怎么还会有另外一个荣国公?除非你让荣国公换人做!你……”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已经被打断,景卓说:“没有,没有死绝。” “什么?”景修远呆住,“怎么可能?” 景卓说:“方锦瑞的原配崔氏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小儿子死了,大儿子没有。” “可是,不是说也在别院被烧死了么?” 对于方家的事,景修远还算有些大致的了解,他清楚地记得,青妩就是因为她的哥哥在别院被烧死之后,才被接回方家的。 如今又怎么说没死? 景卓道:“的确没死,如今他就是我的人。” “可就算他活着,那一千人也不会落在他手上吧?” 景卓道:“只要不在景立的手上,就够了。” - 上次刺杀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景立心里其实是一清二楚。 但他并没有证据,更何况太子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他只能趁机拿太子党羽中的其他人撒气,剪除了不少六部里的蛀虫,然后将自己的人换了进去。 三五日之后,青妩的胃彻底养好了,京城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有些担心遇宁长公主的状况百出便想着和景立一起去看看她。 但是景立很忙,并没有空,他把宣禹留下,让宣禹陪着青妩一道去公主府。 好在景媛的脸色已经看上去好多了,并且有景绍陪着,她虽然仍是郁郁不欢,但已经好多了。 青妩陪着景媛一起用了午膳,并婉拒了景媛让她留下来用晚膳的邀请,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就回了楚王府。 只是路上却出现了一点意外,拐到巷子里时候,看见了一个跌倒在路旁的乞丐。 他衣衫褴褛,这么冷的天,几乎是光着身子躺在大街上,手脚冻得发紫不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各种各样的伤害,此时正不断地往外吐着白沫。 青妩看见,有些不忍,便让人拿了些银子给他,让他去买一些干粮。 却没想到第二天,崔潇潇邀请青妩到戏楼听戏,她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了那个乞丐。 只不过这次是在繁闹的朱雀大街上,而且他身上的伤口好像又严重了一些。 青妩没忍住,拉着崔潇潇走过去看,见他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模样,便让人抬他去看大夫。 没成想底下护卫刚一碰到他,他就打了一个颤,像是野兽抵御外敌一般,猛然撑起了身子。 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完整了,这么一动,不仅没把让人赶走,还让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崩开来,血流不止。 崔潇潇看着实在不忍心,提醒道:“这位……你别动了,身上还有伤,我叫人送你去医馆。” 那人不理会,撑着一个破竹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 青妩见他走的艰难,忍不住叫住他,“你……我昨天给你的银子呢?花光了么?” 她昨天足足留下了五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人花上一个月了。 可如今只过去两天,就又成了这幅样子。 那人听到这话,忽然停住动作,回头说:“多谢这两位贵人了。只是小的天生命贱,用不得这钱。” 说完,便走了。 青妩皱了皱眉,崔潇潇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点感恩之心也没有。” 青妩虽然也不是很高兴,但也不愿意去和一个乞丐计较,她笑着拉过崔潇潇的手,两人一起往戏楼里走。 “好了。别管他了,我们去玩。” 在来之前,已经有人将整座戏楼都包了下来,看完戏之后,她们两个又去对面的茶楼上喝茶。 因为怕冻着她们,所以茶楼的雅间里烧足了炭火,青妩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闷,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气,然后就看见斜对面的一个巷子口,正有几个人在对一个□□打脚踢的。 看他们的穿着,应当是街头乞讨的乞丐。 青妩的眉心微动,招呼崔潇潇,“潇潇,你过来,看!” 崔潇潇好奇地走过来,“怎么了?” 顺着青妩的目光看过去之后,眼见着被打的那个人连动都动弹不得了,好似要被打死了似的。 她急忙吩咐自己身后的护卫,“快去看看,别出人命。” 很快有人匆匆下楼,然后没一会儿,就将这几个人都提到了茶楼上来。 隔着一道门,崔潇潇还能闻着血腥味,她皱皱眉,“提到这来干嘛?送去报官啊?” “是。” 说完,那护卫转身就要走,青妩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走出去,走到近处,仔细地打量那几个伏在地上的乞丐,最后视线落在了被打的那一个身上。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崔潇潇,“表姐,你看,那人像不像咱们方才在街上看见的那一个?” 崔潇潇眉梢动了动,点头,“还真是有点像啊。” 青妩想了想,说:“你说,我昨天给他的银子,会不会就是被这些人抢走了,今天又想去抢,但是一看到他没有银子了,所以才会打他?” 崔潇潇说:“还真有可能。” 她转了转眼珠,问跪在最边上的那人,是方才动手的,“你们为何打他?” 那人嗫嚅着不说话,崔潇潇指了指自己的护卫,威胁道:“不说?不说我就让人切了你的手!再送你去见官!” 崔潇潇从小野到大,这种威逼利诱的话张口就来,那人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道:“我说,我说!” 崔潇潇这才满意,仰了仰下巴,“说吧。” 那人颤颤巍巍地解释道:“我,我就是看见,看见他手里有点银子,想,想和他借来花花……”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真,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借……” 后面的话,青妩没兴趣听下去了。 她命人将那几个打人的抓去官府,让官府处置,然后留下那奄奄一息的,说:“抱歉,都是我给你的银子让你遭了这一难,我让人送你去医馆。” 这回,他没有再拒绝,但说话仍然冷冰冰的,“我本来就不招人待见罢了。” 他的声音还算好听,就是这语气充满着颓丧气。 青妩忍不住说:“不要这么说,每个人……” 然而,她劝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那人身子一动,露出了一条手臂,手臂上蜿蜒一道可怖的疤痕,掌心朝上,有一颗痣。 宣禹要命人将他抬到医馆去,青妩却下意识地叫人喊了停,“等等!” 这会的“等等”比方才的语气急上百倍千倍,青妩的手心都在颤,她缓了缓,才走过去,要去将这人披散着的头发撩开。 青然而才蹲下身,就被宣禹扶住,“王妃,我来吧。” 青妩没有拒绝,把位置让开。 宣禹俯身,十分谨慎地解下腰间的长剑,然后用套着剑鞘的剑尖去挑他的头发。 他的脸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 青妩在看清之后,脸色倏地一变,几乎就是下意识地便喊了出来,“大哥——” 这句话一落下,那原本正皱着眉头闭着眼的乞丐也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青妩。 听到青妩那一声喊,没人再敢上前阻拦,宣禹也站到一旁,长剑重新挂到腰侧,手指却不自觉地摸到了剑柄上。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乞丐忽然哭了出来,艰难的翻身撑起胳膊,顾不得满身伤痕,就往青妩的脚边爬。 青妩见到他这动作,再管不了别的什么,甚至直接跪了下去,将他抱住。 果然,那乞丐轻柔又不大敢确定地唤了一句,“绥绥。” 听到这句称呼,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屋子里的人,要么是楚王府的近卫,要么是崔家的近卫,都知道绥绥是楚王妃的小字,如今这名字却从一个乞丐的嘴里说出来,这人必定和王妃关系匪浅。 皇叔娇宠 第154节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是都不敢问。 崔潇潇走过来,蹲到青妩的身侧,问:“绥绥,这是……” 青妩满脸是泪,“潇潇,这是我大哥啊……他,他没死!” -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跟着青妩回了楚王府,包括崔潇潇和那个乞丐。 青妩命人给他擦洗,再换上一身安静的衣服,又叫了宁叔过来。 崔潇潇就坐在她的身边看她忙碌。 等一切都弄完,看着方才那邋里邋遢的乞丐忽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年轻公子,崔潇潇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问出一句,“这真是清柏兄长?” 方青妩眼眶还是红的,“我不会认错。” 方清柏有些局促地扯了一下一角,看着一屋子人都警惕地看着他,就连崔潇潇的眼底,都写满了不敢相信。 他似是有些难堪,抿了抿唇,明明是那般高大的身材,却偏偏将自己弓成一颗营养不良的树苗。 青妩命令道:“让人煮碗面送来,你们都下去吧。” 宣禹顿了顿,然后说:“属下让宣灵进来伺候。” 青妩这回没有拒绝。 很快,宣灵端了一碗面进来,宣禹才带人撤了,崔潇潇没走,仍旧坐在青妩的旁边。 青妩站起身,走过去拉方清柏的手,方清柏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哥哥,你想认妹妹么?” 方清柏摇了摇头,许久才说出一句,“不是不想,是,不敢。” 青妩看他这畏缩的样子,道:“别怕,哥哥,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 景立很快就收到消息,赶回了王府,宣禹亲自出门迎他,路上又将一些具体的细节给他讲了一遍。 景立自始至终只是听着,没说什么。 宣禹却是有些急,忍不住提醒道:“主子,您难道忘了那次在回京路上……” 景立回头,用眼神打断了他的话,“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他看着宣禹,说:“不要打草惊蛇。” 两人一齐走进致远堂,景立特意压住步子,隔着一扇门,无声地往里看—— 桌旁,青妩正端着饭碗,亲自为方清柏吃面,时不时还伸手给他擦一擦嘴角的汤汁。 方清柏似乎是想将碗拿过来,青妩摇头,说:“哥哥,你手臂有伤。” 哥哥? 景立紧紧皱起眉头。 哥哥…… 他深呼一口气,没动。 然后就见青妩弯着眉眼看着方清柏,一只手还握着方清柏的手,“哥哥,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哥哥…… 景立忍无可忍,猛的抬手,将房门猛的推开,径直闯了进去。 第121章 翻窗(一更)…… 121. 青妩听到动静回身去看, 只见立在门口的景立脸色铁青,她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 景立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她身边的方清柏,根本没有注意青妩的表情,此时阴雨欲来, 压迫力十足。 方清柏在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站起来了, 肩膀缩着, 看上去低人一等似的。 青妩走到他身边,主动介绍道:“哥哥, 这是楚王殿下。” 楚王…… 不仅不叫哥哥了,还换成了这么生疏的称呼。 景立压下心里的不悦, 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绥绥,这是?” 青妩说:“王爷,这是我哥哥。” 景立故作不知, “哥哥?” 青妩点头, “说来话长,我回头再和你说。” 景立勉强一笑, 然后将目光定在方清柏的发顶上,上下打量许久,才说:“既然如此, 方大公子不如先在王府住下?” 青妩很同意他这提议, “哥哥,你先在我这住下吧。” 但是方清柏很是拘谨的样子,“我……这,这不合适吧……” 景立语气平淡,却带着莫名的威胁之意,“那你想如何?” 方清柏不敢说话。 青妩看着自家哥哥被吓成这个样子, 心里很是难受。 她看着景立,“王爷!” 景立看她横眉冷对的模样,到底还是将怒意压到心底,不想让外人看笑话,没想到青妩今天尤其反常,在景立轻声服软之后,还是脾气不顺。 青妩狠狠瞪了景立一眼,然后走过去扶住方清柏,“哥哥,我带你去休息。” 方清柏看一眼身后的景立,欲言又止。 青妩语气不善,“哥哥,走吧。” 于是方清柏只得朝景立轻轻躬了躬身,跟着青妩往外走。 景立看着青妩离开的背影,着实有些不敢相信,“绥绥,你果真要为了这等小事,与我吵架?” 青妩没转头,语气却倔强,“王爷连我哥哥都容不下,我也没有什么再和你谈下去的必要了。” 景立气得一脚踢翻一旁的圈椅,哐当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青妩拉着方清柏又走快了一些,一旁的宣家兄妹却是不敢这般放肆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房间气氛凝滞且僵持。 许久,宣禹琢磨着景立的怒火应当减弱了不少,便试探着问:“王爷,要不要属下去看看王……” 然而王妃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景立冷哼一声,冷厉的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你很闲?” 宣灵扯了一下宣禹的腰带,示意他赶紧闭嘴。 景立吩咐:“我今晚在书房睡。” - 青妩将方清柏安置在相邻的院子,距离致远堂不远也不近,又拨了几个婢女过去伺候。 方清柏仍是有些拘谨,青妩并不急,和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温柔。 但是大多时候,是青妩说十句,方清柏只能说一句。 两人待了半天之后,青妩起身预备离开,方清柏却忽然叫住她,第一次主动开口,“绥绥,多谢。” 青妩本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转身去看他,唇角勾着一抹笑,“哥哥,你也救过我。” 说完,又嘱咐了底下人两句,便带着姝红离开了。 一走进致远堂,就看见宣禹抱着几本书,臂弯还搭着两件干净的衣裳。 青妩皱了皱眉,叫住他,“宣禹。” 宣禹转身的那一刻,下意识就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但是一看到青妩的目光,就知道她定然是已经看到了,手腕微微一挡,不由得有些尴尬。 青妩问:“王爷呢?” 宣禹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 青妩看着他要去的方向,拧眉,“他去书房了么?” 宣禹沉默许久,终于还是顺着这句话回答道:“回王妃,主子说,他……他今晚在书房睡。” “哦。”青妩脸上没什么变化,小声的应了一句,然后便往卧房走去。 姝红跟在她身后,连忙追了上去。 宣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青妩孤身一人的背影,觉得她莫名孤单。 但他没有什么立场开口,在原地呆立了半晌,往书房去了。 到了晚上,王爷和王妃分房睡的消息传遍了楚王府。 起先,并没有人相信,可是等到晚上,看着宣禹不仅将衣物拿到了书房去,还将被褥也搬走了。 王妃也是一整晚都闭门不出,整个致远堂空荡荡的,由不得别人不信。 方清柏用过晚膳之后,便躺下睡了。 明眼人都知道,王爷和王妃就是因为这位从天而降的方家大公子,才会闹别扭分房睡,因此,来伺候的婢女对他态度并不算恭敬, 方清柏并不在意,态度一如既往的平和,最后倒是教那几个婢女不好意思了。 安置后,方清柏的小院很快安静下来,整个楚王府也是异常安静。 方青柏并没有在房间里留守夜的婢女,他安静地躺了半个时辰后,窗外廊下的灯笼熄灭。 一道轻如狸猫的身影闪出小院,隐约往致远堂去了。 东宫。 皇叔娇宠 第155节 一个穿着夜行服的高大身影落入东宫的院墙上,守防的护卫听到动静,“谁!” 那人亮了一下令牌,护卫凑近看清之后,当即放行,让他进去了。 院内,景修远正和景卓在商量着什么,豫东进来禀报,“方公子回来了。” 景卓看一眼太子,景修远立刻吩咐道:“让他进来!” “是。” 方清柏穿着一身夜行衣走近堂内,正要跪下行礼,就听景修远道:“怎么样?” 语气听上去甚是急切。 方清柏下意识看了一眼景卓,看到他默许似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回道:“回太子殿下,属下已经住进楚王府了。” “这么顺利?” 景修远高兴地攥住椅子的扶手。 方清柏说:“是。如果属下没猜错,王妃应当已经相信了属下,但是楚王,应当是还有些怀疑。” 景修远拧眉,“还怀疑?” 他的语气不善,明显就是问罪的语气。 方清柏还没开口,景卓先捋着胡子说话了,“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这么快就相信。不过,并无所谓,我们本身的目标就不是他,是方青妩。只要能让方青妩信任你,并带你回国公府,剩下的事,便好办了。” “是,属下明白。” 景卓又问:“景立有没有派人去试探你?” 方清柏摇摇头,说:“并未,王妃对属下很是信任,帮我当了不少的麻烦。” 景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道:“毕竟你是他亲哥哥,兄妹之间血浓于水,信任也是应该的。” 方清柏垂着头,声音比方才低了些许,“是。” 太子瞧出他的情绪,想了想,然后许诺道:“放心,等本宫事成,我定然留青妩一命,也算是赏赐你今日为本宫立功。” 方青柏拱手,“多些太子殿下。”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又将今天的细节讲了讲,然后便先行告退了。 - 青妩躺下的时候,比平时还要更早一些。 姝红原本想着劝劝她,让她去和王爷服个软,毕竟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 没想到青妩直接让她把烛灯全部熄灭,然后把头往被子里一埋,就不说话了。 姝红无奈退下,轻轻替她阖住了门。 青妩听着房门轻合的声音,又拉开被子,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之后又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却没有半点睡意。 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景立。 房间终于再度陷入安静。 正在此时,窗户的方向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原本很小的声音,但是在安静的房间里,瞬间被放大了千百倍。 青妩敏感地竖起耳朵,一只手握住被角,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果然,一阵轻巧落地的声音响起,跟着是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青妩艰难地侧过身子,面朝着床里,然后伸手要去摸自己留在枕下的簪子。 “绥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青妩浑身绷紧的神经霎时一松,但是手指仍旧搭在被褥上,装睡没有出声。 景立重新关好窗户,然后走到床前,看着已经睡着的小姑娘,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他大半夜跳窗来看她,结果她倒是睡得香甜。 景立刚要伸手去撩帷幔,却不知碰到哪,脚下一绊,上身险些直接摔倒床上。 好在他及时撑住手臂,才没有让自己砸在青妩的身上。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面守夜的姝红,她敲了敲门,然后直接走进来,“姑娘,您没事吧?” 因着青妩小时候险些遭遇不测的缘故,夜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担心。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景立的脊背僵了僵,正要起身示意姝红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臂被人猛地扯住。 原本就是撑在床上的景立直接扑倒,青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整个拖到床上。 “绥——” 景立想说话,却被一只温热的小手使劲捂住。 跟着一床厚实的被子从天而降,将他蒙住,青妩将他推到床里,自己坐起身子,挡住了他。 姝红走近,但是并没有直接去撩帷幔,担心地问:“姑娘,您没事吧?” 青妩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沉着声音回,“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姝红姐姐去睡吧。” 姝红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属下去书房找宣护卫,看看王爷那边是什么情况?” 身边的人动了动。 青妩说:“不用了,你出去吧。” 听她的语气好似是有些不高兴,姝红无奈,没再说什么,端着烛台出去了。 青妩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刚要松一口气,就倏地被人迎面压住,刚才那床扔出去的被子将她裹住。 随即,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122章 皇宫(昨天的更)…… 122. 青妩的一声闷哼被捂在被窝里, 景立的手掌在她身上探索,没一会就将她握在怀里。 “你,你做什么?” 青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喘息,还有些惊慌失措。 景立没说话, 手掌胡乱地动个不停。 青妩被他压住, 怎么也挣扎不开, 最后把自己都搞得气喘吁吁,又怕惊动门外的姝红, 压低声音呵斥,“放开我。” 景立偏不放, 压着她直接吻了下去, 两人纠缠许久,青妩才气喘吁吁地伏在景立的怀里,生气道:“你不是要和我分房睡么?” 景立趴在她的肩头低笑一声, “不是为了配合你么?” 青妩一愣, 景立用手指去摸她的耳垂,又去摸她的脖颈, 然后再一路往下。 他每摸到一个地方,就会跟着落下一个轻吻,青妩被搅得有些痒, 难耐地动了动。 景立箍住她, 轻笑了一声,青妩的腿都有些发软,“什么时候开始,骗人都不打草稿了?” 这话说的实在有歧义,让青妩忍不住怀疑他是在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 但是景立却好像只是在一本正经地和她说关于方清柏的事似的。 青妩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突然出现, 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这回落到景立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青妩是知道了之前那次刺杀的凶手,就是她如今的这位好哥哥。却没想到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怀疑。 什么时候,青妩也变得这么谨慎了。 青妩好似已经看穿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仰着脸吻了一下他的鼻梁,嘴唇软软的,“我怕会有人对你不利,担心你嘛。” 一句保护的话也被她说得像撒娇,景立从来不知道,原本被人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的滋味,是这样的。 青妩的嘴唇往上,吻住景立的眉眼,感觉唇瓣上绒绒的,她笑了一下,带着些许的讨好,“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其实也不大确定,哥哥到底有没有问题,所以便想着安置在家里,叫人先盯住了再说。但是看你这态度,我猜的没有错,对不对?” 青妩细声细语地解释了一大通,景立却好像只听见两个字,“你叫他什么?” 青妩怔了怔,下意识回答,“哥哥啊……” 景立的手指用力,不知道是按到了哪里,青妩一下子软在他怀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欺负的气息。 “不许这么叫他。” 他低声威胁,也是命令。 青妩愣怔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王爷,你吃醋了是不是?” 景立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哪怕是在深夜,青妩也能感觉到景立眸底的目光定然甚是危险。 青妩讨好地蹭了蹭,“哥哥,别生气。” 景立被她这一句话就哄得心里甜腻,又不愿意表现出来,抱着小姑娘还想再多讨些糖吃。 青妩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推了一下景立的肩膀,一下子转了话题,“所以,我大哥……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她还记得景立不喜欢那个称呼,于是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景立叹一口气,似乎是怕青妩受伤,干脆反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不对的?” 青妩想了想,说:“他一连三天都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景立说:“你还记得,那次我带你去骑马,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刺了么?” 青妩点头,“嗯。” 景立说:“那个刺客,就是他。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刺青。” 青妩回想了一会儿,“但是,我好像没有看到刺青。” 皇叔娇宠 第156节 景立解释,“那是遮挡伤疤用的。” 他说完,又怕青妩会难过,毕竟那是她的亲哥哥,就这么算计她…… 谁知,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青妩先淡淡地嗯了一声,跟着便没有什么再反常的反应了。 景立仍有些不放心,青妩却说:“或许,我们兄妹之间的缘分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断了。总归是他先不要我的。” 景立心头酸痛,将她抱紧,低声说:“都是他们不好。这么乖的绥绥,却不知道珍惜。” 一夜长眠,第二天青妩醒来的时候,景立已经走了。 两人昨天抱着睡了一晚,被子也是盖得同一床,好在这被子很大,除了心底仍有些痒痒的,谁也没有发现,他们英明神武的楚王殿下,半夜翻窗爬了自己的卧房。 第二天,两人白天在人前半句话不说,深更半夜却是搂在一起耳鬓厮磨。 姝红起先还有些担心,后来渐渐地,也终于觉察出什么不对来了。 再加上和她一道守夜的宣灵半点都看不出担心的模样,姝红想了想,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她知道,自家姑娘做什么事,都一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十来天,不仅王府内乌云密布,和景立共事的人都能察觉到他近来仿若心情不好的样子,但是没人敢惹他。 知道他下了衙回府,户部那位鬓发花白的老尚书才缓缓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楚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户部大衙一片死寂,许久,才有人悄悄说了一句,“仿佛是和王妃闹了别扭,已经分房睡了十来日。” “这……” 京中谁不知道,楚王的后宅只有一位冲喜的王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女人。 别说是暖床的侍妾,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一个。 在座的大人皆露出一副同情且了然的表情。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正当年,大家都能理解。 于是,没有人再开口,却已经各自有了各自的计较。 也就没人去神思,怎么会有人连楚王的家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 在方清柏被找回来的第十二天,方青妩带他回来荣国公府。 虽然换了一位国公,但那里毕竟还有他童年住过的地方。 在方家住了三天之后,原本已经和青妩有了亲近之意的方清柏又明显对她态度疏离了许多。 青妩知道,他大概是走不出全家被抄的事实。 正不知怎么安慰,方清柏便提出要进宫见一见皇后娘娘。 青妩有些犹豫,因为在皇上病重的那一天,方皇后就被一同囚禁在了福安殿侧殿。 方清柏见她露出犹疑之色,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不行么?” 青妩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酿出一抹笑,“大哥知道的,我不会拒绝。” 方清柏被他盯得无端心虚,很是不自在,在那一瞬间,他竟有一种被全然看穿的荒诞感觉。 但是下一刻,青妩就又变成了他的妹妹,乖巧软糯,尤其是在听到他的“经历”之后,对他更好了。 她是想要补偿他,方清柏知道。 方清柏是家里的长子,自小就被母亲教导,要保护和谦让下面的弟弟妹妹,他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可是,后来在他拼命将方青妩从火海之中救出来之后,他又得到了什么? 他原本该被立为荣国公府的世子。 可是在他生日那一天,他的母亲,为了那一点点可笑的爱情和面子,将属于自己儿子的未来的权势尽数砍断。 而他不仅再不能养尊处优下去,还要被迫送到庄子上吃苦。 他难道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吗? 方清柏伸手轻轻抚摸着青妩的侧脸,眸光温柔,心底却在扭曲地想: 妹妹,可别怪我骗你,这都是你欠我的。 这一切本就该是属于我的。 - 第二天,青妩带着方清柏进了宫,并带他见到了方皇后。 但是方皇后的精神状态并不多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尤其是在看见青妩的时候,几乎像是疯了一样,当即便要冲过来。 好在宣灵拦在青妩的身前,又把皇后轻飘飘地推回去了。 方清柏说:“绥绥,我想和姑姑私下说些话。” 青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退出去之前,方清柏主动道:“若是不放心,你可以留两个婢女,我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这样一说,青妩反而没办法说什么。 她带着宣灵退出去,然后让人守好殿门。 走出福宁殿之后,宣灵问:“王妃,咱们回去吧。” 她瞧一眼天边,已经黑云压顶,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便会有狂风骤雨。 青妩却摇了摇头,说:“我想走走。” 宣灵有些犹豫。 青妩说:“我想早点看见他。”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是宣灵听懂了,她朝福宁殿的小太监要了两把油伞,然后陪着青妩穿过甬路,一路往后宫走去。 青妩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安静的后宫。 各个宫殿都紧闭着殿门,整条长街诡异地不像话。 青妩想,或许她们……也都知道今天会下雨吧? 属于后宫原本的主子全都闭门不出,她这个外来人反倒是在路上悠闲的闲逛。 两方身份彻底颠倒,她却没有什么开心的意思。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宫,就是皇后要被太子选妃。 后来一次一次,她成了京城里众人默认的太子妃,她的心里也将这宫城,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家。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等嫁给景修远后,她失宠了该怎么办? 她不会去争的,她只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安稳过完余生就好。 可不管是荣国公府,亦或者是东宫,凤仪殿,都不是她的归宿。 她被一顶小轿抬到楚王府,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稳。 青妩很喜欢那里,没有东宫大,却有每天都会回来的景立,和她能认出来每一个人名字的婢女。 但若是,以后她不能再住在那里了呢? 看着空荡的甬道,青妩忽然有些害怕。 明明之前都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她正想着,忽然哐当一声,从天而降劈下来一道闪电,几乎照亮了青妩的眼前。 跟着便是瓢泼大雨,唰啦泼了下来。 好像天空裂掉了一个口子,石头似的雨滴打在青妩的脚底。 不远处有被雨声隐隐遮住的躁动。 不知不觉,她和宣灵已经走出来很远,她看一眼浓墨似的天,和宣灵慢慢悠悠地往福宁殿去。 福宁殿前面的广场上,有两方上千人在大雨中僵持。 青妩停住步子,没再往前,但是已经有人看见她了。 她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阵仗。 立在广场上的方清柏忽然冷笑一声,“我的好妹妹,原来是你算计了我。” 这些天,他在荣国公府住了几天,原本是想趁机以方家大公子的身份,渗入自己的权力。 没想到一切比他想象的更简单,他在偷进方锦祥的书房时,竟然发现了他藏兵符的地方。 于是,他便直接一口毒酒将方锦祥撂到,又偷了兵符,更改了计划。 进宫见皇后,就是为了将皇帝毒死,然后让皇后盖上一方传位的圣谕。 但是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 福宁殿忽然被人包围,景立一身墨色立在大雨中,明明是站在长阶下,却已经有了睥睨山河的色彩。 青妩看着自己大哥眼中那扭曲、嫉恨、而又怨怒的眼神。 感觉头顶的伞,好像没有了一点用处,头顶的雨水都整个被灌进了脖子里似的。 她觉得很冷,心口更凉。 明明是他们先开始背叛的,最后却要怪她不够忠诚。 “绥绥,过来。” 一道低缓的声音,如一道暖阳,划破这个雨夜。 滂沱大雨、宽敞地广场,以及立在不远处,紧紧挨着的兵卫。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又或是像一副山水墨画似的,融进了青妩的眼底。 一切都不存在了,青妩只能看见景立了。 她怔了怔,用力忽然用力冲了过去。 不顾一切的,奔向她唯一的光。 但她也不过是跑了几步而已,一件兔毛斗篷从天而降将她裹进怀抱。 皇叔娇宠 第157节 青妩冻僵的身子得到温暖。 “冷不冷?” 青妩抬眼看他。 这宫城虽大,可原来,她根本不寂寞。 因为只要她迈出哪一步,就已经有人在前面,等着拥她入怀。 青妩想,她一生只勇敢了两次。 第一次是嫁入楚王府。 第二次就是今天。 金戈铁戟之前,她吻住了景立冰凉的唇。 第123章 结局(上) 登基 123. 一夜的狂风骤雨过去, 翌日的天气异常晴朗。 整个京城都像是被洗刷了一遍似的,焕然一新。 景宣帝驾崩在那个雨夜,是被太子一杯毒酒谋害而死。 楚王带兵擒贼,正好将谋反的太子圈在福安殿的广场上, 满地的鲜血几乎蔓延了整座城池。 皇帝死了, 太子也废了。 这下都不用明眼人分析,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 接下来要登上帝位的必定是楚王。 楚王府一下子成了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青妩被送上门来的各式各样地礼单搅得厌烦不已,景立干脆下令, 让任何人都不许打扰王妃。 那日在宫城里, 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冻到了,终究还是生了一场大病。 景立怕旁的人打搅她休息,便让她待在王府里好好修养, 自己则皇宫王府两头跑, 处理景宣帝的后事。 直到年后,景立以臣弟的身份为先帝守孝二十七日后, 在福宁殿正式即位。 并在三日后举办了登基大典。 改年号为贞和。 这一天,是贞和元年,正月十四。 从这一天之后, 景立便搬到了福宁殿去住。 但是青妩却仍旧住在楚王府。 其实, 青妩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然而之后,她却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的人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变了。 好像她已经被景立抛弃了似的。 青妩不由得想笑,她还不了解景立这个人么? 但是就连崔潇潇和元笙也这么想,给她下了好几次帖子,都想邀她出门散散心。 但是青妩想着, 如今毕竟是不同以往了,她怕旁人传一些闲言碎语,几次都拒绝了。 直到元笙的祖母,齐宁大长公主的生辰这一日,元笙又下了帖子相邀,青妩不想扫兴,郑重打扮后,到大长公主府去赴宴。 不过,大长公主的年岁已经不小了,青妩拜见之后,便没再打扰她,随着元笙一道退了出去。 元笙上面还有一位堂兄,今日这宴会都交给堂兄操办,元笙乐得当一回闲人,陪着青妩四处闲逛。 “绥绥,你看,”元笙指着一颗腊梅,“那是我和穆丰一起种的,好看么?” 青妩正要回答,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跟着是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什么?阿莹,你说你要进宫了?” 青妩一愣,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赞美之词生生咽了下去。 元笙要说话,青妩却摇了摇头,示意不要。 两人就这样隐在一株腊梅之后,静静地听着旁边传来的声音。 “是……我祖父说的。”一道温柔且带着一点羞涩的女声跟着响起。 应当是方才说的那个阿莹。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对于一个年轻少女来说,进宫代表着什么意思。 如今帝位更迭,已经是景立在坐这皇位。 青妩的脸色如常,秀眉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真的吗?”有人提出疑问,“可是陛下不是才刚刚登基么?” 有人解释道:“就是因为刚刚登基才要扩充后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后宫一个人都没有呢!” “可是……陛下还是楚王时,不是已经娶过王妃了么?” “王妃?”有人不屑地嗤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那位楚王妃是因为八字相合才被赐给陛下冲喜的,连婚礼都没有,算得上什么王妃啊?” “我听说,陛下好像很宠她的……” “不是吧,都已经登基七八日了,还让她在王府住着,这分明就是不喜欢的意思啊?” “啊……原来是这样么?”这人听上去有些失望似的,“我曾听人说,陛下曾当众许诺,一生不纳妾啊。原来都是骗人的。” “怎么叫骗人!”立刻有人出声维护,“怎么会有皇上只娶一个人?更别说,她连母家都没有了,凭什么还当皇后。” “就是,我看陛下恨不得早早摆脱他才对,要不然,会那么不留情面的查抄荣国公府么?” “董姐姐说的没错!” 一群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她们都是被养在后院里的娇花,根本不知道隔墙有耳,更不会知道她们议论的中心人物,就立在她们的五步之外。 元笙一脸怒气,看向一旁的青妩,“绥绥……” 然而青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笑了一下,然后便要离开。 她不会和几个不知人事的小姑娘一般计较。 却没想到,一抬腿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树枝上,发出咔嚓的一声。 “是谁?” “谁在那里?” 立刻有人听到动静,虽然嘴上说着说谁,实际上已经抬步走了过来。 这时候再离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像是在临阵脱逃似的。 于是青妩就站在原地,等着她们过来。 “王,王妃?” 几个少女看见青妩的那一刻,都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青妩面上挂着浅淡而平和的笑,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视而过。 其实青妩并不会比她们大几岁,却已经有了骇人的上位者气场。 几个小姑娘被盯地心虚发慌,连忙跪下行礼。 “参,参见王妃娘娘。” 唯有其中一个,多迟疑了一刻,跪下去的姿态也比旁人慢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背后说人心虚害怕,还是故意想被青妩看见。 青妩并没有让她的小心思浪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卑不亢,甚至还有意无意地仰起了下巴,生怕青妩看不到她的容貌似的,然后才回答:“臣女邵莹。” 邵莹。 看来这就是那位阿莹了。 青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众人不自觉低下地头,说:“你想进宫伺候遇宸?” 遇宸…… 她竟然直呼当今圣上的名字。 所有人都惊到了,不敢回答,邵莹也不敢说话。 青妩轻轻嗤笑一声,没有下文了。 她直接带着元笙离开。 可就是这样居高临下的默然,更让人觉得难受。 她们冷嘲热讽那么久,人家甚至根本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还是那么游刃有余,看上去更像是逗弄小孩子。 甚至,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她们起身。 - 被这几个人一搅和,青妩也完全没有了再赴宴的心思,她其实没有多在意外人的看法,但是一想到这么多人都在心里议论自己,不免还是烦躁。 于是,她和元笙告歉,预备先走一步,没想到元笙却跟着她一起出来了,又叫人姗姗来迟的崔潇潇,说是要一起喝酒去。 青妩很少喝酒,一时间有些犹豫。 元笙说:“日后你就是皇后娘娘了,只怕更是不能喝了。” 青妩知道,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安慰自己,想了想,便也没有拒绝。 于是,三个姑娘乘马车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上来就要了两大坛。 青妩被元笙的豪放吓了一跳,连忙道:“我,只能喝一两杯,不能喝那么多的。” 元笙还没喝,就好像已经醉了似的,她拍了拍酒坛,把皇家郡主的包袱整个抛下,“最近有好多不开心的事,不醉不归,好不好?” 其实青妩原本也没有什么情绪。 皇叔娇宠 第158节 她是真的不觉得,景立会对她始乱终弃。 更不相信景立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身后的荣国公府。 可是总是被人误会也很烦,青妩心里有气,又禁不住元笙和崔潇潇央求,一来二去,便喝了不止一杯。 青妩的酒量也实在不好,外间天还没黑,就已经要枕着旁边的崔潇潇睡着了。 那两人也没好哪去,勾着青妩的手嘻嘻哈哈,实际上早就醉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元笙揽着青妩的腰,一边哭一边骂,“绥绥,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说是对你忠心不二,实际上只会始乱终弃!” “说喜欢你,又不娶你!臭男人! 咯吱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 景立一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看见醉醺醺的元笙抱着她的小王妃在骂男人。 他忍不住皱眉,只怕自家姑娘被她带坏,当即便伸手把元笙从青妩的身上剥下来,想把青妩捞进怀里。 不想青妩更是醉眼朦胧,一巴掌推到他的胸口,迷迷瞪瞪地问:“你,你是谁啊?” 景立强压着一口气,把她拖过来强行捞进怀里,青妩不停挣扎,有好几下都险些抽在景立的俊脸上。 跟着景立出来的宣禹,看得胆战心惊,想上前帮忙,又不敢碰青妩。 景立一手擒住青妩的两只手腕压在她胸口,然后将她打横抱起,用大氅盖住,“把这里处理好,这两个醉鬼都送回各自府上。” “是。”立刻有人留下收拾。 景立抱着青妩,径直往外走去。 宣禹跟在他旁边,问:“主子,回宫么?” “回王府。”景立没有半点犹豫。 回王府的路上,青妩在马车里吐了好几回,景立就陪在她旁边伺候她,给她擦嘴漱口。 青妩难受得蜷起身子,景立就抱着她,一下一下地安抚。 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马车却停了。 已经到王府了。 景立想先下车,然后再回身去抱青妩,然而青妩死死扒着景立的衣服不放。 景立想抱她,却被她一巴掌拍在手上,“不,不许碰我!” 不知道为何,景立有些想笑。 小猫儿爪子不利,却很是黏人。 他很是无奈,单膝跪地,凑在青妩的身边,轻轻地问:“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青妩好像并不知道他是谁,她已经醉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好半晌,才缓缓地回答,“反正就是不行。” 景立失笑,换了一个问法,“那,我为什么不能抱你?” 青妩这回回答了,“只有我夫君,夫君才能抱。” 景立说:“我不就是你夫君。” 青妩摇头,“不是,你,你要娶我。” 景立脸色微变,盯着青妩的小脸看了好半晌,才勾起一抹笑,宠溺又无奈。 “小傻子。” “怎么会不娶你啊?” 第124章 结局(下) 大婚 124. 准确来说, 景立的人生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景立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无论做什么,都是过目不忘, 一学就会。 对于朝中诸事也是天生的敏感, 能很快听董大人们的对话, 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也正是因此,庆帝才会想要立他为太子。 但和别人想象中不同的是, 景立的小时候还是挺幸福的。 十五岁之前,他每日跟着先生读书学理政, 闲了的时候就闯闯祸爬爬树, 总之,那时候他一切都不用担心。 他也隐约知道自己有一个既定的路要走,所以他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行了, 其余的, 有庆帝帮他处理。 因为庆帝年少登基,最知艰难, 所以他希望为儿子扫清障碍,却忘了自己年事已高,并不能撑太多年, 也忘了人都是有野心的。 庆帝被囚, 景立为证母亲清白,于是自请到西南。 那是他人生的第二阶段。 后来从西南回京,他被算计下毒,然后便在楚王府无尽的消沉了下去, 他每日困在房间里,不见天日, 房间里全是药味,再也没有一点过去的痕迹,他甚至不愿去思考,想把自己从过去的痕迹里剥离,想要一直就这样颓废下去。 直到他遇见了绥绥。 景立永远记得在两人成亲那一日,他睁开眼睛,看到一身鲜红嫁衣的小姑娘,在他的床前哭个不停。 他当时就想,他连自己都不想照顾,更别说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却没想到,后来,他会为了这个小姑娘,从烂泥里爬出来,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或许从外人看来,他这半生已经算得上是圆满。 但景立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结—— 青妩虽是他的正妻,却并不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求来的。 他欠她一个新婚之夜,也欠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如今顺利登基,景立一直没有把青妩接进宫,是因为,他不想委屈了他的绥绥,还是一顶小轿、亦或者随意打发一辆马车,将她从楚王府搬到凤仪殿,颁下金册金宝,和立后的诏书,就算是礼成。 那是册封皇后的仪式。 他要做的,是迎娶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他想给她的也不是什么册封大典,而是一场迟来的婚礼。 - 因为宿醉,青妩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虽然已经和景立分居而眠好多天了,但是青妩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伸手去摸床榻。 同往日的冰凉不同,今日还残留着些许的温热。 青妩皱皱眉,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零零碎碎的,拼凑不全。 青妩唤来宣灵给自己更衣,问道:“昨天,王爷是不是回来了?” 她的称呼还没改过来,但是宣灵并不会纠正,她点了点头,然后拧干了手里的帕子,“昨天王妃和郡主,还有崔姑娘去喝酒了,您忘了?” 青妩倒还记得,但是后来的事,就记不太清了。 宣灵说:“是主子给您抱回来的。” 青妩一愣,“那我……” 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羞意,后半句话没有问出来。 但是宣灵明显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笑了一下,安慰道:“回府之后,主子便让我们都退下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青妩脸色缓和下来,好在没让底下人见到她醉酒的样子。 擦过脸、漱过口之后,青妩随便绾了一下头发,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走到外间去用膳,她一边喝汤一边问:“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宣灵道:“天不亮就回宫了,今天还有朝会。” 宣灵说着,也在悄悄观察青妩的表情,她其实怕青妩会不高兴。 毕竟自家夫君当了皇帝,却还没有表现出半点让她进宫的意思,换做是谁,都要怄气的。 却发现青妩的表情平和,甚至比前几日还无波无澜,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再没有下文。 宣灵只怕她把情绪都憋在心里,会憋坏,正要劝一劝,就听到外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姝红在外头喊,“姑娘,于公公来了。” 于山是如今在景立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这段日子也是这楚王府的常客了。 因为景立几乎每天都会让他给青妩送东西,有时候是点心吃食,有时候就是些小玩意。 青妩撂下筷子走出去,于山连忙上前打了个欠,“奴婢参见娘娘。” 青妩点头,视线挪到于山的手上,却发现他今日捧来的是一个精致的木匣。 青妩问:“这是……” 于山笑着道:“这是陛下嘱咐奴婢交给娘娘的宝贝。” 他双手递上来,青妩莫名心口一跳,没叫宣灵去拿,而是亲手接了过来。 于山没有多留,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告退了。 青妩抱着木匣,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锁扣,咔哒一声盖子轻启,她的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 乌木的盒盖被纤白的素手打开,露出一抹殷红。 莫名的,青妩指尖有些颤。 她伸手翻开,薄薄的书笺在掌心轻晃了一下,那竟是一封亲笔写就的婚书—— 执书写千笔,不若万缕相思意。 吾愿以江山为聘,娶汝为妻,缔结良缘,始成佳偶。 与汝白头之约,共享此生。 皇叔娇宠 第159节 永结同好,鸾凤共盟。 兄景遇宸顿首拜上,望吾妹青绥台鉴。 青妩垂头看完,明明只有很少的几行字,她却像是看了千百年那么久,直到眼眶酸涩,她才终于抬起头来,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青妩将这一封红纸放回匣中,手指却仍有些眷恋的抚摸着匣子。 景立为什么没有把她接进宫去,她其实也私下想过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将所有不可能的可能都排除,青妩想,或许景立是想在两人成亲那一日接她进宫,毕竟,日子已经很近了。 却没想到,她只猜到了一部分。 册封的圣旨是给天下人看的,而这红纸黑字描金粉的婚书,却是给她的妻子看的。 他比她想象的更爱她。 - 二月初四。 宜嫁娶、纳婿。 喜庆热闹的气氛早早就将整个京洲城包裹起来,红妆十里不再只是一个词语,而是真正被摆在了眼前。 从宫城到楚王府的所有路面都被铺上了鲜红的地毯,保证他们的皇后娘娘,不管从哪下轿,都能踩到柔软的地毯上。 又因为是冬天,京城沿街的树木都光秃秃的,景立命人全部系上鲜妍的红绸,或是挂上殷红的灯笼,就算只是一根树枝,都被染上了瑰丽的喜庆。 因为今日是帝后大婚,普天同庆,难得一见的场景,所以规矩并没有那么重,除了沿路都有禁卫军守卫,在两边的宅子或是酒楼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毕竟,上一日这么喜庆,还是庆帝在世,迎娶自己的第一位皇后的时候。 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十年了。 后来宣帝登基,因为他的皇后是早在王府时就娶过的王妃,因为只有侧封礼,没有婚礼。 其余的皇后则都是继室,并没有资格走这么大的仪式。 按规矩,青妩也不该有这样的仪典。 但是皇上却愿意拿最尊贵的章程垫在她的脚下,等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身边。 某件酒肆的二楼,天台上站着许多的护卫,是为了防止二楼动乱,在今日闹出意外的。 邵莹和几个同伴站在栏杆前,看着眼前这一片艳丽的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邵莹只见过景立一次,在他还没有生病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着青春正盛的楚王,难免芳心暗许。 但是没过多久,楚王就病了,再也没有走出过楚王府。 她当时觉得可惜,听从家里的安排订了婚,又因为一些原因,没能成婚。 一来二去,直到快十七还待在家里。 在他祖父说,要送她进宫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狂喜,她想到自己年少时看见的那位少年将军,只觉得一颗心都已经扑进了后宫里。 因此,哪怕她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她还是没忍住透露给了一些人。 听着她们或艳羡或好奇的声音,邵莹觉得很得意。 可是后来,她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楚王妃。 她和传言中的一样貌美,却并不像旁的人说的那样,是个会勾人的厉害主。 在邵莹看来,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容貌绝色,却很是瘦弱,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似的,和陛下完全不想配。 并且,她已经没有了娘家。 她尊贵的出身只剩一具空壳,如今摇摇欲坠的站在这个全大凉女人最羡慕的位置上,不是一般的不相称。 于是,邵莹忍不住挑衅,想让她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却发现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么淡然平和。 邵莹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没有了娘家,还能在夫君面前仰仗什么。 直到今日,看到陛下为她安排的这一切,她才终于明白。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女子,可以不靠家室,不靠父兄,只靠自己。 世人都嘲笑她没了娘家。 可是今日,她却是从楚王府嫁出去的。 那岂不是说,楚王府,亦或者说,从前的楚王,如今的皇上,就是她的娘家,是她永远的靠山? 邵莹的脸色不大好,却也说不出是艳羡还是嫉妒。 她正想着,却感觉袖子被人拽了一下,她奇怪的偏头。 好友连忙往下指了指。 邵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蓦然睁大了眼睛,跟着同身边的所有人一同跪下去,匍匐在人群之中。 - 外面到底掀起了什么热浪狂潮,青妩完全不知。 明明已经成过一次亲了,但是这一次,青妩仍然很紧张。 她身着九龙四.凤袆衣,头戴九龙冠,细碎的宝石顺着流苏垂在肩上,将青妩明亮的杏眸衬托的如星子一般闪亮。 其实,她今日的妆扮和嫁进楚王府的那一日,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规格又高了一些,身上的凤凰也更多了一些。 但是上一次,她带着满心的惶恐和无所适从嫁过去的。 今日,景立会在宫里等着她。 身边有喜娘给她一遍一遍地重复接下来的礼节。 青妩攥紧手里的玉如意,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出错。 艳红如晚霞的红盖头将眼前遮住。 青妩被众人搀扶着往大门口走去。 算算时间,景立派来的使臣应该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迎亲是六礼中的最后一礼,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新郎会骑马亲自到新妇的家中迎亲,以示重视和爱慕。 但这一规矩,对于帝后并不适用,他们虽是夫妻,但先是君臣。 景立已经说过,他会在宫门口迎她,这已经算是打破了祖宗规矩。 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青妩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要再走完一小段路,她就能看见景立了。 这样想着,她也就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喜娘殷切地提醒,“娘娘,您小心门槛。” 青妩的神思被重新拉回来,这才意识到,好像周边的气氛有些莫名。 难道是出了什么错? 她心口惴惴,就听得忽然一阵山呼海啸的跪拜声。 “参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岁金安——” “参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岁金安——” …… 不等青妩反应过来,她蜷缩在袖口的手指就已经被人握住。 掌心传来熟悉的,和暖的温度。 千跪万拜的喧闹声中,她听到一道轻缓低沉的说话声,“绥绥,我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