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节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作者: 傅延年 简介: 在外人眼中,颜如许条件好得不行,长相好、学历高、工资高、职位高,但有个致命缺点:离异,带个三岁的拖油瓶。 别人怎么看她,颜如许并不在意,只想好好抚养儿子长大,过自己的小日子。 本文家长里短、日常琐事,甜蜜温馨。女主有事业心,但不多。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如许 ┃ 配角:康康 ┃ 其它:养娃,过日子,白富美 一句话简介:八十年代白富美的养娃生活 立意:家长里短、人间美好 第1章 颜如许 京城,1985年,6月初。 时不时刮一场,把世界搅个天昏地暗的沙尘暴暂歇下来,又经过一场大雨的冲刷,天地之间终于不再是灰蒙蒙的混沌一体,蓝天白云、红花绿树,颜色分明,一片清朗。 没了沙尘遮挡,西斜的阳光愈加热烈的洒落大地,也撒在绿油油,努力攀爬生长着,想把二层小楼都包裹起来的爬山虎上,阔大的叶片吸收了绝大部分的热量,像是给小楼盖了一层遮光板。 这座小楼是大众日报社旗下《百花电影》杂志社的办公楼,位于大众日报社总部大院里,主楼和职工食堂后面。 小楼上,二层偏右,门号是208的办公室里,靠窗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黄色木质,垫着一层玻璃板的阔大办公桌,桌面上整齐的摆放着些书本、报刊、文具,右手边的木质相框里,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两三岁大的漂亮小男孩,双手各握着一颗气球,笑得比外面的艳阳还要灿烂。 这孩子和办公桌前伏案写作的年轻女人有五六分像,很容易想象出两人的关系。 年轻女人是《百花电影》杂志,编辑一组的副主编颜如许。 她拧上钢笔帽,随手将钢笔放下,抬手揉着脖子做肩颈运动。钢笔碰到办公桌玻璃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引得与她桌对桌坐的刘姝下意识的看过来,目光立时被颜如许所吸引。 眼前的颜如许皮肤白皙细嫩,那些北方刮来的沙尘对她格外温柔,丝毫没在她脸上留下吹打痕迹。鹅蛋脸、大眼睛,两眼之间的间距略微宽一些,与她高挺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巴恰恰好相得益彰,更加明艳大气;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烫卷,而是在脑后半高的位置扎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干净利落。 她的身材没有因为生了孩子而走样,依旧苗条、纤秾合度,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就是在人群中,你第一眼就会注意到她的那种。她的醒目不光得益于她的身材长相,还有她173公分的身高,她比单位里很多男同志都高,便是手腕上戴着大表盘的男士手表都不显突兀。 刘姝眼露艳羡,不自觉地抚摸上自己的脸,略感粗糙地触感更让她心底不自主地泛出一股子酸意。 自己今年32岁,也才比颜如许大了6岁,原本长相就比不上她,现在脸上长了皱纹、黄斑,头发干枯,身材也走了样,跟颜如许站到一起,如同两辈人。 若颜如许仅仅是样貌好,刘姝还可以用“金玉其外,徒有其表”来鄙视她,用“腹有诗书气自华”来安慰自己,可偏偏颜如许年纪轻轻就获得过年度新闻大奖,现在又是副主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简直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过来。 失落了一瞬后,刘姝想起颜如许的另一重身份:离婚女人,心中顿时平衡了许多,甚至升起一股子优越感:她即便是再漂亮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个离异、没有丈夫,独自抚养儿子的单亲妈妈! 要知道大众日报社总部主楼,连带着下属的《百花电影》杂志社,上上下下几百来号人,年轻一辈里,就只出了这么一个离婚的。 她离婚的事,不知道在同事们的嘴巴里头咀嚼过多少次,都嚼成碎渣了,还时不时的能嚼出甜味来。 不解的,鄙视的,唱衰的,猜测的…… 刘姝想,自己要是像她那样,被人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肯定早就受不了要发疯的。可面前这位却浑不在意,好似大家伙挂在嘴边的人物不是她一般,不耽误吃不耽误喝,反而越活越好,一个人也把她儿子教养得有模有样。 提到颜如许的儿子,刘姝眼前立刻出现康康的模样,粉雕玉琢、落落大方、极有礼貌。不夸张的话,刘姝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让人不自觉的就想抱抱亲亲,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想到自家那个被婆婆和小姑惯得无法无天,坏毛病一大推儿子,刘姝刚刚升起的优越感又慢慢的缩了回去。 颜如许做完肩颈运动,抬起左手腕上的梅花牌手表看看时间,16点55分。看着早应该下班的刘姝还坐在这里,不由有些奇怪:“刘姐,怎么还没回去?” 报社上班时间是早8点晚17点,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但考勤并不严格,有事说一声,晚点来或者早点走都是可以的。刘姝以前总是办公室里最晚一个下班的人,不过最近二周都是提前一个小时就离开了。 “啊,我呀,我婆婆出院了,以后我就不用赶着给她做饭送饭了。” “哦,那你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颜如许说。 “可不,我婆婆她……” 刘姝正要习惯性的夸夸婆婆和丈夫,就见颜如许已经站起来,到身后的木衣架上拿起自己的挎包和遮阳帽。 她忘了,颜如许不爱跟大家谈论家长理短的事儿,平时除了工作,也就是提到孩子的时候会多说几句,于是刘姝转了话头,问:“接孩子去?” 颜如许点头,笑了下说:“是啊,昨天我去晚了,班里就剩他自己,小小的人儿非要站在院子里等我,脸都晒红了。” 刘姝感同身受的附和:“当妈了就是这样,最受不得孩子受一点委屈,快赶紧去吧。” 颜如许又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三名同事交代几句稿子的事情,这才挎起背包,带好遮阳帽走出来。 她所在的办公室位于楼道里侧,走过长长的走廊,又跟几个路过的同事打了招呼,才下到一楼。 往前走三百多米,路过位于职工食堂,穿过《大众日报》所在主楼门厅,来到足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前院,院子正中供人行走的甬道水泥铺就,两边是红砖砌成的花池,里面种植着红粉白三色的扫帚梅,足有半人高,从花池的间隙中穿过去,院子左边竖排摆放着四张乒乓球案子,右边则是靠墙根搭起的单层自行车棚。 颜如许穿过花池,走到右侧车棚边,远远的就凭着八成新的竹编儿童座椅,精准找到自己那辆二八大杠。 现在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女同志流行骑二六的女士自行车,但那种自行车没有横梁,带人的话只能坐后座,孩子还太小,坐后座有危险,所以颜如许就一直没换。 她从挎包里掏出钥匙串,找出车钥匙,将位于车座下面的环形车锁打开,将自行车推出来,使劲晃晃车前横梁上用尼龙绳一层一层绑缚着的儿童座椅,见座椅纹丝不动,这才跨上自行车骑出去。 “颜主编” “颜主编等等我……” 刚从大门驶出来,上了大路,就有人在后面叫她,声音耳熟,却让颜如许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本来打算假装没听见,可是后面那辆自行车声“哐啷啷”的响,那人竟是加快了速度,颜如许不由得想到去年冬天有一回,这人为了追上自己,连人带自行车一起摔进雪堆,却还使劲儿的从雪堆里伸出脑袋,沾了一头一脸的雪,对着自己讨好的笑。 颜如许用脚支住自行车,停了下来,转头看来人。 作者有话说: 请看到此文的小可爱们多多支持! 第2章 威胁 来人叫王娟,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大众日报社后勤的杂工,算是颜如许的同事。光看脸的话,无疑是个美人,可惜个子太矮,站着的时候肩膀只稍稍比车座子高那么一点点,骑在二八大自行车上,十分吃力,只能半圈半圈的蹬,就像是初中生刚学会骑自行车一般,有些滑稽。 王娟见颜如许停下,赶紧急刹车,在车还没有停住时就着急地往地上跳,却被还没有刹住的自行车带着往前跑了好几步,差点摔倒,但她却不在意,等站稳了之后就赶紧推着自行车往后退着来到颜如许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可算是追到你了。” 语气很熟稔,就像和颜如许是多么亲密的朋友一般。 其实,颜如许跟王娟并不熟。 原先颜如许在主楼办公的时候和她接触就不多,仅限于见面的时候人家叫她一声颜编辑,她对人家微笑点头的程度,《百花电影》杂志社成立,颜如许调到后面副楼办公室后,两人连见面都少了。 王娟对颜如许单方面、毫无过度的热络是从颜如许和隋远志离婚后开始的。 王娟的公婆、丈夫都是市第一机械厂的普通职工,而隋远志父亲隋明理是第一机械厂的副厂长、母亲马巾帼是第一机械厂工会副主席,夫妻两个都是王娟一家够不上的大领导。 颜如许和隋远志不到一年的婚姻关系结束后,王娟逐渐充当起了马巾帼的传声筒。即便是现在颜如许和隋远志已经离婚好几年了,马巾帼还在通过王娟,时不时的就到颜如许这里刷刷存在感。 无疑,马巾帼找对了人。王娟脸皮厚,不管是对她冷嘲热讽还是横眉冷对都能笑脸相迎。 这样的人,颜如许两辈子也就接触了这一个,她很不喜欢,但是要说痛恨吧,倒也是不至于。 归根究底,王娟不过就是个被推出来当枪使的,罪魁祸首是马巾帼,就是想要利用王娟来膈应她。 王娟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不过她是有所图才凑到跟前来讨嫌的,她有自知之明,从不在其他人在场时和颜如许说隋家的事情,都是寻找机会。就像刚刚,她在办公室里一直紧盯楼下,看到颜如许出来就赶紧追过来。 此时,见颜如许停下来等了她,眼睛里头竟露出些感激来。 颜如许看了看表,微皱下眉头道:“大闹了一回幼儿园,还不打算消停吗?” 王娟知道她指的是谁,干干的笑了两声,惯例说:“颜主编,你可别怪我哈,马主席可是厂领导,她老人家让我带话,我可不敢不带。” 王娟又看了眼颜如许的脸色,赶紧说:“马主席让我稍话,说好长时间没见到康康,她很想念,让你这周日带康康过去一趟。” 她双手摩擦着车把,好似想要把车把蹭掉一层皮,然后使劲儿吸了一口气,非常快速的接了一句:“她说,你要是再不让她看孙子,她就得找报社领导聊一聊了。” 一听这话,颜如许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那就让她过来聊好了。” 还威胁上了! 她颜如许可不怕这一套,真要彻底撕破脸,丢脸的是谁还未可知。 王娟连连说:“颜主编,你可别怪我,马主席让我传话,我不敢不传,我男人公婆都是机械厂的小职工,要是得罪了她,那小鞋穿起来可就没完了,我公婆男人没好日子过,我在家里地位本来就低,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颜如许看她一眼。 王娟愈加心虚,她这句话是实话,没掺半点虚假。她心虚是因为看明白了颜如许这一眼的含义,仿佛在质问她:你怕得罪马主席,就不怕得罪我? 她自然是怕的。 王娟只是工人身份的后勤杂工,农村家庭出来的,只有初中学历,撞大运接了一个孤寡亲戚的班儿,承诺帮人养老送终,才能来报社上班,但一直位于报社生态链的最底层,属于谁都能使唤的那种。 而颜如许是恢复高考后首批大学生,燕京大学中文系本科生,还没毕业就被各大单位争抢,被分配到报社后,又被领导列为重点培养对象,直接就拿专技十级工资,获得过年度新闻大奖,现在照片还挂在报社的荣誉墙上,要不是她主动申请调到杂志社,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成就呢。 两人在报社里的地位是云泥之别,要是颜如许针对她,王娟在报社里会过得很艰难。 但是,人家颜如许是知识分子,大度,有教养,有素质,不会故意针对自己这个小人物的。而马主席就不一样了,心眼小,睚眦必报,在机械厂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真要是敢不听她的,自己一家子在机械厂就混不下去了。 两者相较取其轻,王娟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更强势的马巾帼一边。 颜如许把王娟这样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说得文雅点是: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说得通俗点就是欺负老实人,欺负更讲理、更有道德观念的人。 人之长情罢了,颜如许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惩治王娟,但到底她也不是任由别人蹬鼻子上脸的。她居高临下,轻飘飘的看王娟一眼,“你们家里人被提拔了吗?” 王娟一惊,不明白这事儿她怎么会知道,但又不能不说实话,懦懦的回答:“我对象当上了车间小组长。” 颜如许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说:“珍惜吧,以后就得凭本事了。” 说着,把帽子紧了紧,长腿一蹬,骑着自行车走了。 王娟琢磨着颜如许这句话,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直行之后右拐,绕过围墙看不见了,这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踏上自行车脚蹬子快跑着助力,等自行车行驶稳当之后,右腿才从横梁上迈过去,半圈半圈的瞪着自行车,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同时心里头杂乱的想着: 哎呀,刚刚颜主编的气势太强了,那好看的眼睛往在自己身上一扫,藏在心里的小心思就好似被看透了一般,真是太吓人了! 颜主编本就不是个平易近人的,自己硬贴上去,人家有礼貌有素质,才没对自己这个“狗腿子”口出恶言。给马主席当传声筒这事儿,以后得少干,即便要干,也得得到更大的甜头才行! 话说,这回马主席也太过分了,还威胁人家颜主编!你一个机械厂的工会主席,平时在机械厂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还想到日报社来发威呀? 不过,不管怎么样,反正自己这回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至于颜如许去不去,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颜如许自然不会去,更不怕马巾帼的威胁。 当初和隋远志结婚的时候,两人就有约定;离婚时,更是和隋远志说得清楚明白:以后路归路桥归桥,没有任何牵扯,互不往来。可马巾帼不知他们婚姻内情,不肯罢休,时不时的就要过来找些存在感。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节 要说她对康康有什么真感情,颜如许是不相信的,当初康康还是马巾帼孙子时也没见她有多稀罕,因着孩子姓了她的姓,抱都不肯抱一下。这会提到康康,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至于马巾帼时不时的就要过来恶心她的原因,颜如许大概能分析出来,原因有三:自己竟敢和她那么优秀的儿子离婚;自己和她那么优秀的儿子离婚了,导致她那么优秀的儿子不打算再成家;自己和她那么优秀的儿子离婚了,居然还过得这么好。 这怎么能够让要强了一辈子的马巾帼甘心? 马巾帼不甘心就不想让颜如许好过,但她和颜如许在两个系统里,不能像摆布王娟那样,任她搓扁揉圆,且颜如许也不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马巾帼的能力还没那么大,无法像整治机械一厂职工那样整治她,只能使出些恶心人的招数。 上次马巾帼来幼儿园闹,颜如许去找了隋远志后,马巾帼没再来骚扰她,还以为她就此消停了,谁知道这回她还学会威胁了。 想来是隋远志又相亲失败了,马巾帼把火气都撒在自己身上。 颜如许冷笑一声,决定尽快和隋远志聊一聊,让他们知道知道,不是只有她马巾帼才会威胁人! 颜如许心里头打定主意,骑着自行车沿着大众日报社围墙绕到背后,到达她的目的地,大众日报社下属的机关幼儿园。 颜如许将自行车停在门口。她今天来的不早不晚,停车的功夫又有好几个报社同事陆续过来,互相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 三无新文,请多多支持! 第3章 康康 幼儿园铁门紧闭着,被刷成彩虹颜色,上面有各种小动物的图案。从大门缝隙中,能看到里面刷成嫩黄、嫩绿颜色的教室,还有露天的儿童游乐设施。 这里是单位内部幼儿园,不接受社会孩子入学,防守一向严格,每个孩子的家长或者常来接孩子的保姆、亲属,安保干事郭强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他正站在在门房外阴凉处,跟着录音机里传来的歌声摇头晃脑的打拍子,眼睛却盯着大门外,看见有家长过来,连忙起身过来,将铁门打开,放他们进来,然后一一和家长们打招呼。 郭强五十来岁年纪,以前当过兵,后来被安排到报社保卫科工作,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就被安排到幼儿园这个不用值夜的岗位上。他人很壮实,精气神十足,一看就保持着锻炼的习惯。 颜如许对郭强很感激。 那一回马巾帼不知道抽什么疯,带了老少几个隋家人到幼儿园来,非要将康康接走。马巾帼是康康的亲奶奶的,按理说,郭强就是让她把孩子接走也无可厚非,可是郭强装傻充愣,就说不认识马巾帼,不管是威胁也好,利诱也好,郭强愣是不松口,把马巾帼一行人关在大门之外,更不肯去教室里把康康或者康康老师叫过来,把马巾帼一个机械厂堂堂的工会副主席,颐指气使惯了的人气得火冒三丈,当场就犯了高血压。 等马巾帼一行人走了之后,郭强才打电话和颜如许说了刚刚的事情,颜如许心里头后怕不已。 她猜测着马巾帼接走孩子的目的:或者是藏起来不让孩子见她,或者是利用孩子来威胁她……不管是哪种情况,总归不会是好事,且康康和隋家人一点都不熟,马巾帼又那么强势,万一被他们带走,不知道会不会让孩子产生心理阴影。 颜如许对郭强感激万分,同时也给她提了醒,赶紧去跟幼儿园园长、康康的班主任邱老师反复强调,除非自己的同意,康康不能让任何人接走,便是孩子的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不行! “郭叔”,颜如许微笑着,亲切的叫了郭强一声。 郭叔笑眯眯的对她点头回礼。 收音机里那首歌已经播放到尾声,颜如许没着急进去,等几名同事走了之后才对郭强笑笑:“郭叔爱听苏晓的歌呀?” 郭强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似乎觉得这么大岁数了还爱听流行歌曲有点不好意思,但没有否认。 颜如许笑笑说:“我上回去采访时正好碰见苏晓了,她送给我几盘新歌的磁带,说是还没在公开场合上唱过,我明天带给你。” 郭强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颜如许忙说不用,这时候又有过来接孩子的同事来和她打招呼,颜如许对着郭强摆摆手,和同事们一起往教室走去。 大众日报社总部在职的职工、干部大概是150人上下,有不少青年男女内部消化,组成家庭,再加上计划生育政策,导致下属幼儿园规模也不大,总共就二三十个孩子,分成托儿班,中班,还有大班三个班级。 其中托儿班收大小便可以自理的1周岁到2周岁的孩子,中班收2周到4周岁的孩子,大班收4到5周岁左右、学龄前的孩子。 颜如许走到门口,往中班教室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颜康小朋友。 康康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黑漆漆的瞳仁像是藏着一颗星星,闪耀出璀璨光芒,纯净而美好,大而宽的双眼皮,眼尾却微微的往上翘。鼻子似一般小孩子那样,鼻梁骨还没有长起来,不算多挺拔,但小小的鼻形轮廓已经显现出来,像自己。小小的嫣红的嘴巴点缀在白嫩嫩肥嘟嘟的苹果脸上,像是在牛奶碗里放上了一颗樱桃。 别人都说孩子长得像她,但是如果和那个人的照片对比,就会发现,孩子更像他,尤其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不是传统意义上浓眉方脸的正面人物形象,也不似现在流行的奶油小生,有独属于自己的英俊帅气。 只是孩子还没有长开,正处于雌雄莫辨的年纪,经常被错认为是小女孩,颜如许怕会给孩子造成性别认知上的错误,从小就不断和孩子强调他的性别,给他穿不会混淆性别的衣服。 颜如许今天给他穿着的是天蓝色圆领棉布套头半袖衫,配着深蓝色松紧带的短裤,脚上踩着一双牛皮小凉鞋。 孩子这会正跟一个小孩玩打花巴掌,但有点心不在焉,老是往门口张望。 再张望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对着自己微笑着的妈妈,立刻跳下小板凳,小豹子一般冲过来,朝着颜如许扑去,激动的大叫:“妈妈”! 颜如许立刻蹲下,接住他,揉揉孩子圆溜溜的小脑袋,浑身上下都盈满了高兴。 “妈妈,我可想你了!”康康迫不及待地说,小脑袋不停的在妈妈肩膀上蹭着,迫切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 “妈妈也想你了!好了,快去拿你的书包,咱们和邱老师说声再见就回家去。” 康康答应一声,迅速跑回去拎起自己印着小猴子的黄色书包,还不忘戴上灰色的小凉帽,朝着带班老师扬着小脑袋,挺着小胸脯大声说:“邱老师,我妈妈来接我了,我要跟我妈妈回家了,邱老师明天见!” 邱老师四十多岁的年纪,一米六出头的个子,有些富态,穿着灰色的确良小翻领的半袖衬衫,梳着齐耳短发,耳朵后别了两个黑卡子,显得很利索。她是日报社生活栏目组副主编的家属,对康康一向都很照顾。 “是嘛,那真棒,回家后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知道吗?”邱老师慈爱的微弯着腰对康康说。 康康用力的点头,拉住妈妈的衣角。 “邱姐,那我把康康接走了。”颜如许说。 邱老师直起身子,仰起头。她在女性算是标准身高,但颜如许173cm,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每次和颜如许说话的时候都得仰着头。 “行,路上小心。”邱老师跟他们挥挥手。 颜如许抓住儿子的小手,帮他正正小凉帽:“咱们回家了。” 康康立刻高兴的摆着小手,和邱老师、同学们说再见,经过门口时,又使劲的晃着小胖手,挺着小胸脯喊:“郭爷爷,我妈妈接我回家了,我得明天早上再来,再见!” 那神情,就仿佛别人都没有家可以回,只有他有似的,看得颜如许直乐,却没表现出来,唯恐伤害了儿子这个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 颜如许扶住自行车,倾斜着,康康就有些费力但还算熟练的爬到大梁上的专座上,坐上去之后,小屁股扭搭扭搭,自己调整坐姿,累得他“呼哧呼哧”的,却颇有成就感,两条小胖腿在大梁两边一晃一晃的,小手拍了拍车把,“妈妈,我坐好了。” “好嘞,康康号小汽车出发喽!” 这是每天母子两个都要进行的对话,就像是一场仪式一般,康康每每听到这句话都会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会5点多,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路上的车流人流明显多了起来,颜如许骑得不快不慢,车上多了个小孩子,不由得就让人小心谨慎起来。 康康一路上左看右看,看到大街上有人穿着裤腿像是两个大喇叭一般,又长又肥的牛仔裤,边走边清扫地面,还看见有人晒得脸上红肿爆皮了,驮着一个又重又大的录音机,不知道累的骑着自行车,满街的散播着音乐…… 康康时不时的就张张嘴吧,想要和妈妈分享他的见闻,但是想起妈妈说都路上要闭上嘴巴,要不沙子和灰尘就要吃进肚子里头去了,肚子就会疼的,又只好把话咽回到肚子里,小脑袋里头想着,自己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好好记住,等回家时候再讲给妈妈听。 但是马上,康康又看到别的新鲜事儿,很快就把刚刚的记忆覆盖掉了。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不固定,想测试看看什么时间段发文最好,不过每天必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三无新文初期比较困难,得攒够收藏才可能有榜单,希望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点个收藏,谢谢啦! 第4章 恶邻 六七分钟后,颜如许母子从大路右拐进入到宝来胡同,胡同狭窄,大概只能容纳二三个人并行通过。前两天刚刚下过雨,泥路被来往行人踩得坑坑洼洼,干了之后更是硌脚难行。 颜如许怕颠到康康,就下了车子推着走。 这里,按照后世的叫法是二环里,寸土寸金却不大会被拆迁的地方,属于东城区,距离京城乃至华国最中心的紫禁城步行过去也就4、5公里左右的距离。 宝来胡同是大大小小许多胡同中的一条,要说和别的胡同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比较短,且是个死胡同。 宝来胡同的历史比较短,是建国后才有的。这片区域原本是一栋五进的大宅子,几经易手之后,归了个大买办所有。新华国成立后,这个大买办携着家眷收拾细软逃跑,这间宅子就被收归国有,被房管所规划区隔后就形成了宝来胡同现在的样子。 从胡同口进去后,前行三十米左右,有斜对着的两个大杂院,大杂院里面曲曲折折,有原本红墙绿瓦的老房子,也有自己搭建的简易棚子,拉拉杂杂各住十来户人家。 颜如许的宅子在胡同的尽头,原本是宅子的后花园,连带着修建了四间大瓦房,供女眷们逛花园时休闲娱乐时候用。 这栋房子,是颜如许用自己分配的筒子楼,又花了大价钱和别人换来的。 这个时代的人们崇尚住楼房,能住上楼房成了一件顶顶时髦又令人羡慕的事儿,整个京市的楼房也不多,就一些大单位的才有。 那时候颜如许来报社时间不长,资历尚浅,但因为那篇新闻报道得了全国年度新闻大奖,再加上结了婚,且很快怀孕,一下子就拥有了分房的资格,单位给分配了一栋四十来平米的小两房。 作为一个见识过后世繁华的人,颜如许不觉得没有独立洗手间,做饭得去楼道,隔音差的筒子楼有什么好的,且楼里住的都是单位的同事,上班见下班见,丝毫没有隐私可言。她不想住进筒子楼,就动了买房子的心思。 不过现在少有买卖房子的,比较流行“换”,颜如许想用筒子楼换个独门独院的平房。 正巧,有个同事的亲戚也有换房的意愿,双方一拍即合,换回来的就是颜如许现在住的这套,她一下子就相中了。 这可是位于二环里的独门独院,拥有独立产权,总占地差不多五百平米左右,还有个200多平米的的小院子! 有了这套房子,即便儿子将来平平无奇,也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虽然她额外多补了二千块钱,相当于她二年工资、奖金、稿费等的全部收入,她也觉得太值了! 对方既住上了楼房,又得了二千块钱,也很满意。 双方皆大欢喜,当下就去房管局办理了过户手续。 颜如许慢慢推着自行车,专捡平整的路走,但难免还是有些颠簸,康康调皮,每颠一下就夸张的“啊”的大叫,好似颠得多厉害似得,还说:“妈妈,我的屁股要被颠成八瓣了。”如果他不是紧接着说:“那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吃两颗奶糖”,颜如许差点就以为他的屁股真被颠疼了。 她严肃的拒绝:“不行”。 康康有些失望,后面的“啊”声也敷衍了事。 快到离胡同口比较近的西大院时,一个人黄不拉几的小脑袋迅速从大门侧面探出来,又极快的溜回去,就像是黄鼠狼偷鸡之前在做侦查一般,透着股子不打算干好事的猥琐劲儿。 颜如许下意识的停住,掰着车头往右侧靠,自己斜对着西大院的位置,把康康挡个严实。 西大院的大门也是后开出来的,没有台阶,也没有门槛,两扇略显简陋的木门大敞着,用碎砖头抵住,里面人声嘈杂,有训孩子的,夫妻拌嘴的,锅碗瓢盆碰撞声,阵阵蜂窝煤燃烧的味道,混合着饭菜的香味传来。 拖拖沓沓却又急匆的脚步声忽地就清晰起来。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干瘦妇女高端着个掉了大片漆的洋漆盆子,扬起来,作势就往路上泼,眼看着水就要泼出去,不知道怎么地,却又忽然停住,她眼神中露出些疑惑来,转头往右,朝胡同口方向看去。 正看到颜如许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凌厉,那妇人双手一抖,水盆往右侧推了推,似乎有顺势转向的意思,但终究没把水泼出去。 但她故意想往颜如许身上泼水的行为已暴露无疑。 这是住西大院靠门口小单间的刘嫂子。 她刚刚一直让小孙子盯着路口,准备着等颜如许路过的时候出来,假装没看到有人过来,不经意的把脏水泼在她身上。 反正自己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跟她赔礼道歉,多说两声对不住呗,她还能咋地? 万一她要生气,自己就假装可怜,说:“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这衣服这么贵,要不我赔吧,哎呀不行,我就是给街道干零活的,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赔不起啊……” 她要是不依不饶,自己就坐地上哭嚎诉苦,最好把街坊四邻,街道干部都给引过来,看看这个了不起的女干部是怎么欺负穷人的!反正自己经常这么干,不怕丢人,那个漂亮女人可就得被臊死了。 这事在刘嫂子心里头筹谋好几天了,有时候半夜都想这个事儿,无数次的在心里头想象着那个场景:那个长得跟天仙似的人物,头上身上全是脏水,脑袋上顶着几根烂叶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像个落汤鸡一样,委屈、气愤却无计可施……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节 光想想,刘嫂子都觉得畅快极了,大晚上的都能乐出声来。 可没想到的是,设想得好好的,实际实施起来却出现了偏差。那个女人没有按照自己估算的正好经过门前,时机没掌握好,那脏水就不能泼出去了,否则,就是故意了。她要的是让那个女人哑巴吃黄连,吃闷亏,可不是□□裸的欺负人。 刘嫂子为什么想要整治颜如许,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自从这个漂亮女人搬过来之后,就成了宝来胡同东西两院人们关注的对象。大家纷纷猜测这个女人的身份背景,觉得她住得起这么大的院子,穿着打扮又好看,肯定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 但这个女人基本上不和大家伙往来,不和大家一起上公共厕所,也不用自己拉着小车去买蜂窝煤,还跟资产阶级似的,雇佣了保姆。她和大杂院里的大家伙,就像是苏联和美国似的,是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 要说她高不可攀吧,倒也不是,她虽话不多说,但别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微笑着点头说声“您好”什么的,但要是想跟她进一步交流,比如探问起她私事时,她却会礼貌的岔开。 按照宝来胡同好事者的猜想,这女人肯定是有隐情啊,要不怎么嘴巴和蚌壳似的,啥都不肯说呢,肯定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想让人知道呗。这些人抓耳挠腮的,却又无计可施,就像是后背痒痒却怎么也挠不着一样的难受。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人发现不对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孩子爸爸呢? 就有人猜测:保不齐是两地分居,或者是军人呗。 都是猜测,大家伙也不敢肯定,直到有一次,有人偶然遇到后院原来的住户,就问起颜如许的情况。那人现在住在了大众日报家属楼里,左邻右舍全是颜如许的同事,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 于是,颜如许的名字、职业包括婚姻状况就都被宝来胡同的人们所知。 有些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把自己的事儿捂得这么严实呢,原来是个离婚的啊!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嫂子对颜如许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她对颜如许好奇中带着羡慕,觉得她是天上那高高在上的云,高不可攀,又像是看着电影里的人物似得,虽然住的近,但是距离自己却很遥远。 可知道颜如许是离婚妇女之后,她在刘嫂子心中,一下子就从空中坠落,落成了地面上的尘土。一个离婚的女人,都被男人甩了,还有什么可清高的呢? 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刘嫂子开始格外关注颜如许,想法设法的,想要偷窥她的生活。 只可惜,她家院子的大门总是关得很严,那位叫那花婶的老妈子很少从宝来胡同进出,即便是偶尔遇上,也和她的主人一样,油滑得很,从她嘴里什么话也套不出来。 这让刘嫂子愈加气愤,挠心挠肺。 其实,不用深入窥探颜如许的生活品质,人家的外在状态就很能说明问题。 渐渐的,刘嫂子心态开始失衡,开始向着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她恨恨的想,一个被人甩了的离婚妇女,凭什么能活得那么好,有个好工作,天天穿得溜光水滑的,还有老妈子伺候着。而自己这个丧了偶的还一直为死去的丈夫守着的,可比她光荣多了,却每天辛苦的糊火柴盒,一分一分的攒钱,伺候儿子孙子,穿打补丁的褪色衣服,时不时还得去菜门市捡掰下来的白菜帮子,就连用蜂蜜煤都得算计着用,偶尔趁着天黑偷邻居一块,还得被人家找上门来骂。 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嫉妒大杂院里头那些赚工资的、住房宽裕的,甚至是家里头有人能分担家务的,经常跟人碰面笑呵呵回身就啐吐沫,偷偷的诅咒他们,可是从来没像对待颜如许这样,想欺负她、揉捏她,想看见她被欺负了却还哑口无言吃闷亏的样子。 这样,就能让自己高兴起来,就能弥补自己在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 刘嫂子想到了一个“公平”起来的办法,就是找颜如许借钱,当然,钱借到之后,她肯定是不会还的,而且只要第一回 她借给了自己,她就会去借第二次。可谁知道,当她带着小孙子装可怜装惨,跟颜如许诉苦,后来说想跟她借钱去看病时,颜如许回绝了她,说什么她也欠着外债。 这分明就是借口,刘嫂子才不信!她要是欠着外债,怎么还有钱穿好衣服,雇着保姆,分明就是不想借给她!她有钱穿好吃好,可就是不肯接济一点给自己,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呢!一次不行,刘嫂子又借了一次,这次的借口是家里孩子要交学费,可颜如许还是拒绝了她。 刘嫂子气得肝疼,颜如许是给脸不要脸,她决定拿出实际行动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受累点个收藏可好? 第5章 欺负 在心里头揣摩了无数次,刘嫂子终于决定今天开始实施。 可谁知道,一切都不想她设想中的那样,颜如许没有如期走到大杂院门口,自己失了机会,又从颜如许冰冷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她洞悉了。 “我跟你有仇,有怨?”颜如许冷冷问。 眼前这个人只是个脸熟的邻居,却两次跑过来跟自己借钱,说得可怜还流了眼泪,但那乱转的眼珠却透着狡黠的精光,自己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把钱借给她。 再说,她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重视自己的隐私,并不打算和邻里们发展出互相聊天、进而串门的关系。 “没……没有!”刘嫂子忙说。 “那为什么想要往我身上泼水?” 刘嫂子脑子有点乱,她在实施之前踌躇满志,觉得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她都只推脱、撒赖、装无辜就可以过关了。 可实际上,她被颜如许的一句话就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脸色有些发白,挤出一个笑容啦,嘴巴张了张,“误会……都是误会……颜同志……” 这时候,胡同口下班归来的人,还有听到声响从东西两院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围拢过来,起初是三三两两的,可先来的人大概觉得还有大热闹可看,纷纷跑回去呼朋引伴的,不大一会儿,就在刘嫂子和颜如许边上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个小胡同都堵住了,有人在外圈看的,拼命的跳脚想要往里圈瞧。 康康刚刚被妈妈挡住了视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妈妈和别人的说话声还使劲儿的抻着小脑袋想要看看呢,可是忽地就围过来这么多人,一个个脸色泛红,眼露光芒,还有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着起哄架秧子,或者叫好鼓掌的样子,就有些害怕,不由得伸出小手,抓了抓妈妈的衣衫。 颜如许回头看了眼儿子,连忙对他笑笑,摸摸他的小脑袋,而后把他的小脑袋转过去,柔声说:“没事,别害怕,妈妈再和别人说几句话,咱们就回家吃饭饭。”然后双手捂住他的小耳朵。 颜如许看着刘嫂子,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如果你不是故意的,此时这盆水已经被你泼在地上了。你让那黄头发的小孩盯着我,准备等我经过这里的时候,假装没注意,把水泼在我身上,可你正要泼水的时候,忽然发现我并没有走到你预想中的位置,你一愣,就失去机会。” 颜如许抬了抬下巴,指指刘嫂子前倾的身体,双臂高举准备扬水的动作。 “你的动作已经把你的意图暴露了。” 刘嫂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立刻把水盆放下来。 她真是没想到颜如许竟然猜出了她的意图,而且还都说了出来,她不是文化人嘛,文化人不是讲究含蓄的吗,这样直接挑开说出来,一点都不给别人台阶下,岂不是太不讲道德了? 刘嫂子猛然将下垂的眼皮狠狠睁开,露出大片的眼白,狠狠的看了一眼颜如许。 而后将盆子重重的砸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锤地哭嚎。 “我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政府,你要给我做主啊!” “哎呀我不活了,资本家欺负穷人了堂堂大编辑诬赖我穷苦老百姓,没天理了,我要找政府给我做主……” …… “你可别号丧、装相了,人家早走了,你演给谁看呢?” “演给咱们看的呗。” “可省省吧,我可不惜带看,咱谁不知道谁啊,想泼人家没泼成,开始撒泼了。” “我觉得刘嫂子不是故意的,我就干过这事儿。泼水时没带脑子,要是有谁正好从那里路过,是挺容易泼到人的。” “那是你,这事儿搁在刘嫂子身上可不存在意外!你看刘嫂子那架势,明摆着就是泼人没泼着!” “就是,人家颜编辑没招他没惹她,刘嫂子干嘛要泼人家?” “我看八成刘嫂子是想讹人家颜编辑,结果没讹成。” …… 舆论竟是一边倒的偏向颜如许。 刘嫂子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嚎骂声渐小,心里头咒骂着街坊们不帮自家人的,恶毒的诅咒着颜如许。 等四周议论声减少,刘嫂子偷偷睁开眼睛看,颜如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就连围观的群众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只剩下几个蹲在墙根边上,端着碗看她下饭的。 刘嫂子使劲儿的咬着后槽牙,心里头发狠,一定要再找机会整治颜如许,下次一定给她来个大的,等着瞧! 刚嚎得久了,站起来时头很晕,胳膊也有点疼,她捡起盆子慢慢的走回家,儿子孙子还在等着她给做饭。 在刘嫂子刚坐在地上准备撒泼的时候,颜如许就推着自行车走了。 她如果跟个泼妇继续在这里掰扯,即便自己有理也是输了。 围着看热闹的邻居们纷纷给她让路,还有人出声安慰她:“颜编辑,你别跟那个刘嫂子一般见识,她就是个没见识的家庭妇女,平时撒泼耍赖惯了。” 颜如许对着这人笑笑,没说什么。 等距离这些人远了些,康康回头扬着小脑袋,想看看妈妈的脸,不过妈妈太高了他看不见,只好转回头去问:“妈妈,你刚才为什么堵我的耳朵,是不是那个奶奶骂你了?” 颜如许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是该实话实话还是粉饰过去,但她本着不能随便敷衍孩子的原则,说:“妈妈现在也还没弄明白,等妈妈想明白了再和你说好吗?” 康康点点小脑袋:“好的妈妈,等你想好了一定要和我说哦。” 在养育康康过程中,因有那花婶帮助,再加上康康是个省心宝宝,绝大部分的时间,颜如许都能得心应手,把康康养大的白白胖胖、身体壮壮。但唯有一点,她从怀上康康,就开始考虑,一直到现在康康快三岁了,还一直战战兢兢,就是康康的教育问题,尤其是心理健康教育。 原生家庭对于孩子一辈子的影响非常大,后世网络上有一句话很有名的话,说:幸福的人一辈子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辈子在治愈童年。 孩子性格的养成、人格塑造,和童年时期的家庭关系、家长引导是分不开的。孩子的童年过得好不好,会对孩子一辈子都产生深远的影响。她给康康的原生条件不好,是单亲家庭,父亲的缺失是硬性缺陷,她只能尽量的去弥补,尽可能的减少这部分的影响。 颜如许头一回当妈,在教育孩子这事儿上没有人可以请教。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麻烦点个收藏哦,三无新文初期会比较困难,得攒够了收藏才有可能有榜单,谢谢啦! 第6章 小家 康康大气、阔朗,不斤斤计较,不爱生气,很容易快乐,也没那么敏感。 这正是颜如许希望孩子拥有的性格,她希望孩子一直这么保持下去,不求将来有多大大的出息,只希望他一辈子健康快乐,幸福平安的过小日子就行了。 康康虽说不算是个敏感的孩子,但他很聪明,从刚刚的阵势猜测出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再和颜如许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低落,嘟起小嘴巴,有点不开心。 颜如许说:“没事的,宝贝,妈妈没有受委屈,你看刚刚那么多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在帮着妈妈呢,咱们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 康康小脑袋想一想刚才的情形,立刻就高兴起来。 看着已经到了自家大门口,就在车座上晃悠几下:“妈妈,我想下去了。” 这是自家院子的正门,两级长石板台阶上矗立着单扇的木门,是搬家之前新换的,外表包了一层带着雪花样式的薄铁皮。门正中,过年贴的福字,还有两边的对联被风雨吹打得掉了些颜色,但还完好。高高的围墙,将院子里面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从外面,只能看到房檐的翘起的一个飞角。 围墙是她搬过来之前加高的。 五进大宅院的原本的院墙又高又厚,仿着紫禁城的宫墙而建,只是高度和厚度减少几寸,用青砖加黏土砌成,外表光滑,让那些飞天大盗们即便想高来高去也没有着力点。 后来,为了容纳更多的住户,房管所那边组织人手拆除了大部分围墙,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后墙的那一坯。后来筑起来的简陋土坯围墙和原始围墙一比,简直就是武大郎碰见了关二爷,差距太大。 颜如许重建围墙的原因是大院里的婶子、大娘们经常扒着墙头偷窥。他们胆子太大,被发现了只是讪讪一笑,甚至还能面不改色的跟你打招呼,仿佛他们的行为平常极了,没有什么不对。 这些人也许没有什么坏心,就是单纯的好奇,但是对于极度重视个人隐私的人来说,却实在令人膈应。再往深里头想,这些普通老百姓都能随随便便扒上墙头,那些飞贼小偷们想要进来岂不是更容易? 颜如许越想越害怕,很快就联系到市建工局下属的一个工程队。 工程队这会没有对外承接私人业务,但是颜如许在大众日报当记者时,采访过他们,有些交情,人家看在她的面子上,派出一个包工队,加班加点的帮她改造了围墙。 新的围墙和后院原始围墙齐平,只厚度减了些,在太平年代,足够了。三面的围墙,算是不大不小的工程,不说人工费,光是材料费就花了一大笔,但这钱,颜如许拿得心甘情愿。 围墙建好,那些婶子、大妈们再也爬不上来了,颜如许心里头安定多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节 大门口旁边,就是胡同的尽头,原本的房主在这边盖了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小房,正好用来存放自行车还有一些杂物。 自家院子台阶还有周边区域,都被那花婶清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不平之处也垫了炉灰。从宝来胡同一路走过来,仿佛经历了不同的世界,从嘈杂到安静,从杂乱到干净,对比鲜明。 颜如许倾斜了自行车,康康像个小猴子一样爬下来,然后迈着小短腿手脚并用的爬上台阶,伸出小手,跳着去够门锁。 自然是够不到的,他却不气馁,转着跳着喊道:“妈妈,给我钥匙,我来开门!” 颜如许无奈,只好支了自行车先过来,一手揽住康康的小腰,将他提起来,半靠在自己顶起的右腿上,同时摸索着从挎包里掏出钥匙串,递给康康。 康康熟练的找出大门钥匙,颜如许就又握住康康的小手,一起开锁。 康康身体好,又被颜如许精心喂养,壮得像个小牛犊,但到底才3周岁,太重的东西拿不动,太精细灵巧的活儿也干不了,但不影响他干活的积极性,他觉得参与了就算是干了,不管自己出没出力,是不是给帮了倒忙,都颇有成就感。 颜如许打开门,将钥匙抽出来,叮嘱康康:“妈妈先去把自行车放进小屋里,你在这里不要动,等着妈妈一起进去好吗?” 康康听话的点头,重复着妈妈的话:“我不动,等着妈妈一起回。” 颜如许这才又走下台阶,打开小房的门锁,将自行车推进去,又将门锁锁上之后才带着康康进门。 最近治安不太好,听说老有丢东西的。现在这个年代,自行车还是稀罕物件,最受小偷青睐,可得锁好了。 进去之后,关好院门门,把门插好后,又用门锁从里面把大门锁上,只有两个人住这么个大院子,就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娘俩所住的院子是很规整的矩形,进来之后,首先看见的一块块整齐的菜地,茄子、西红柿、黄瓜、豆角、尖椒、玉米……种了十多种蔬菜,一个菜畦一个菜畦的,归置得很是个样子。 院子东边有一溜三间的厢房,现在被颜如许当成厨房、饭厅和杂物间在用。 正房的四间房子,虽说是给家眷们临时休憩用的,但也是做南朝北的大瓦房。地基打得很高,住着舒适,冬暖夏凉不潮湿,三级台阶上去,是铺着水泥、极其宽阔的月台,四周围着水泥和砖石砌的宽围栏。围栏上摆了几盆开得正艳的花。 这是整个院子里,那花婶除了菜园子之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秋后晾菜干、晒粮食特别好用。 在月台和东厢房中间的位置,种着一颗杏树,树不算高,树干有成人大腿粗细,上面叶子浓密,遮出一片阴凉,这颗树上结出的果子叫香白杏,又大又甜,成熟季在端午节前后,吃不了的都被那花婶掰开了放在月台上晾晒成了杏干,冬天蒸着吃或者加冰糖煮水喝,味道都不错, 树荫下面摆放了一张木桌,两个小板凳,娘俩有时候会在这里吃饭。 作者有话说: 颜如许妥妥的白富美。 小可爱们别忘了点了收藏哦,能不能有榜单就看你们的了,拜托喽! 第7章 那花婶 正房和后围墙之间,留着一条狭长的空间,能容得下三个人并行着通过。院墙东南角的位置上,开了扇月牙形的小角门,上面的铁门有些年头了,很沉,边角处掉漆生锈,一开关就咯吱吱的响。 西边,从围墙和正房之间的夹道走到尽头,拐弯处,有个厕所,是大宅子原本就有的,建的很是精巧。 这个小角门,以前是专供掏厕所人员进出的。 从小角门进来,左手边被厕所院墙堵住,只能够从右手边进来,就进入到东边围墙和正房之间的夹道。这里树立着一个铁质的栅栏门,上面挂着把铁锁,两边的人都可以开锁。这是第二道屏障,即便是角门忘了上锁,能够进到后院,没有钥匙的话,也只能困在夹道里。 从小角门出去,就到了另外一条街道上,从这条街穿过去往南走,步行个十来分钟就到了那花婶所住的大杂院里。图方便,那花婶经常从这个小角门里出入。 一进到自家院子里,康康就像是鱼儿入了水一般,撒欢的就往菜池子里头跑,先是跑到西红柿池子里仔细寻找变红的西红柿,又跑到黄瓜架下面,查看有没有长大到能吃的黄瓜妞儿。 颜如许上辈子是个五谷不分的,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下地干活,种菜还是那花婶提出来的。 那花婶是家里的保姆,二十年前全家下放到京郊农村,78年落实政策后才回来的,原来的房子归还了,工作也还回来了,但是隔了二十来年的空挡,又哪里是能够那么容易就接续得上的? 老伴已在乡下去世,儿子在乡下结婚,娶了个农村户口的媳妇。按照政策,实际的受益人就只有那花婶自己。儿子倒是可以接她的班儿从而获得城市户口,可总不能把农村户口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都扔在乡下吧! 那花婶和儿子一商量,咬咬牙,走,全家都去,大不了买高价粮吃! 就这样,那花婶一家6口人都回了城,但只有那花婶和儿子是有粮本,吃供应的,两个人每月能买56市斤的平价粮,不够就得去买高价粮。 每个月光吃粮食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花婶的儿子当了工人,从学徒工干起,第一年每个月18块钱的工资,儿媳妇詹秀春在乡下是个小有名气的铁姑娘,是能赚满公分的,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到了城里头来,却没了用武之地,家里人又不舍得让她去工地干那些出大力的活儿,就只能从街道接些糊火柴盒之类的小零工,一分一分的赚钱。 一家子生计越来越艰难。 后来,政策越来越宽松,那花婶就起了给人当保姆的心思。 那时候,颜如许跟隋远志结婚,在单位分的筒子楼住了一周后,就各归各位。颜如许婚前就一直租房住,但考虑到怀孕了,就想换个距离医院和单位都不算太远的地方,找来找去,终于寻到个理想的地方,就是距离那花婶家不远的百花胡同,距离单位和医院步行都在半小时以内,对面就是派出所。 安顿下来之后,颜如许就考虑现实问题:坐月子怎么办?隋家她肯定是不会去的,至于自己的娘家……她也不愿意去,现在又没有月子中心,就只能找保姆这一个法子了。 她贴了招工启事,要求找个有伺候月子经验,会照顾孩子,有点文化,干净利索的保姆,面试了好几个应聘者之后,相中了那花婶。 事实证明,颜如许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花婶有文化,好沟通,嘴巴严,说话做事有分寸,很是懂得尊重主家的隐私,好奇心不重,人是又爱干净又利索。 在那花婶的照顾下,颜如许孕期、月子期都养得很好,康康也是多亏了他,才能长得这么壮实。 能找到这么合意的保姆着实难得,即便康康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用不到保姆了,颜如许也依旧雇佣着那花婶。不用照顾产妇和小婴儿,工作轻松了许多,也没降工资,那花婶非常感激,对着颜如许母子就更加的实心实意。 后来颜如许搬到宝来胡同后,房子和院子都比原先租的房子大了好几倍,看见这么阔大的院子,那花婶一下子就兴奋了,啧啧赞叹说这么大的院子荒废着不用来种菜真是太可惜了,就提议开垦成菜园子用来种菜。 颜如许听到这个提议,立刻脑中一亮,她脑子里头在此之前就没有自己种菜这个概念,听那花婶这么一提,刻在华国人骨子里头的种菜天赋立刻蠢蠢欲动,且更现实的问题是,这会儿不像上辈子买菜那么方便,种类也不多,自己种菜确实能解决很大问题。 见颜如许同意了,那花婶立刻喜滋滋地开干,先是找来铁锹、镐头翻地,又驱使着儿子借了个牛车,带着她去乡下拉黑土,还顺便拉回好多发酵好的粪肥,然后就是整菜畦、找菜籽、种菜…… 那花婶干得热火朝天,颜如许和康康也就是干点浇水的活。 颜如许倒是想帮忙,挖地挖没几下手心就磨出个大泡来,看得那花婶忙撵她回去,“你这是可是写文章的手,可别干这些粗活了。就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够了,我可是在乡下种了小二十年的地。就第一次开地的时候难挖些,以后就好弄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小天使们,觉得本文还看得过去就点个收藏再走呗~~ 谢谢啦,延年太缺收藏了! 第8章 担忧 清明过后,就开始陆续的种菜,早熟的韭菜、葱这些,五月份就开始吃上了,现在西红柿、茄子、辣椒、黄瓜架上都挂了果,西红柿和黄瓜都种了早熟的品种,已经陆续有能吃的了。 收获的菜,足够供应着颜如许家和那花婶家一夏一秋的蔬菜,吃不完,都被那花婶或是晾成干菜,或是腌制成咸菜,这样冬天也有了蔬菜吃。这么一片大菜园子,一下子就让两家人实现了蔬菜自由。 满院子的蔬菜,也给小孩子带来了很多的乐趣。 看着种子从破土出芽,长成小苗苗,再到开花结果,对康康来说,新奇而有趣,蔬菜开花的时候总能引来好多的蜜蜂和蝴蝶在花朵上飞舞采蜜,就连菜叶上的大青虫对他也有莫大都吸引力。 每到收获季节,康康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黄瓜西红柿,乐此不疲。 “妈妈,这颗小黄瓜可以吃了吗?” 康康在叶片掩映之下发现了一块成人手掌长的黄瓜,黄绿色的,稀疏的长着小刺,有点扎手,连忙让妈妈过来看。 得到妈妈的允许,康康立刻跑到月台下面的水池子边,踩着小板凳,拧开水龙头,认真的洗了手,还打了香皂,然后迫不及待的又跑到黄瓜架下面,双手用力,费力的将小黄瓜扭下来,又“噔噔噔”的跑去,拧开自来水冲冲,又甩干净上面的水分,这才举着黄瓜,跑去厨房里头找妈妈。 颜如许掀开铝锅盖,一大股香味传出来。 这是那花婶给他们娘两个做饭的晚饭,用炉子里面的余热在锅里头捂着。 那花婶小孙子小石头所在的东城区一小有小孩子在放学回家路上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花婶担心小石头的安全,就想每天上下学的都去接送孩子,孩子的事儿没小事,颜如许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那花婶倒也没耽误工作,就提前来家把饭做出来,捂在锅里。 康康跑进来,使劲儿的嗅嗅鼻子,陶醉的眯了眯眼睛,瞬间忘了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踮起脚尖来就往锅里头看。 颜如许转头严肃的看他,康康立刻退后一步离炉子远远的,猛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举着小黄瓜对妈妈说,“妈妈,一人一半。” 颜如许先将一盘子烙饼端出来,放到隔壁屋餐桌上,然后问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的康康,“那你是想先吃烙饼,糖拌西红柿,鸡蛋炒韭菜,还是想先吃黄瓜呢?” 那花婶的烙饼可是一绝,金灿灿、软乎乎的,香喷喷,层次分明,娘儿两个都爱吃。 康康吸吸口水,把小黄瓜暂时放到一边。 娘俩美美吃了顿晚餐,又分吃了一根小黄瓜。 说实在的,娘俩这生活水平,在现在这个年代,算是相当高的了。 颜如许工资不低,每个月还有不低于工资的稿费和奖金,再加上母亲走之前留下的钱和珠宝,她算得上是一个富婆了,吃穿用行上,对康康、对自己都很大方。 康康有滋有味的晃着两只小肥腿啃黄瓜,嘴里头哼哼着儿歌,又顺手拿起餐桌上放着的一张纸,假模假式的自己瞎念,他认识的字不多,但架不住他会编。 这张纸条颜如许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过了,是那花婶留的。说的是,颜家的黄姐过来了,给送了20个鸡蛋,1斤大白兔奶糖,两斤蛋糕,几条腊肉,还有一些苹果,她都给放到了厨房的柜子里,并摘了些院子里的青菜作为回礼。 颜如许走到厨房,拉开柜子,果然看到一大堆东西。颜如许把奶糖、蛋糕和苹果单拿出来,避着康康,踩着椅子放到屋梁上挂着的一个小筐子里。 看着这些东西,颜如许有些动容,父亲想来又是把分得的大部分东西给自己送过来了,也难怪继母王招娣对自己有那么大意见。 颜如许很清楚,父亲对自己有很深的愧疚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弥补她,给钱被拒绝后就实物补贴,很真心实意。但是吧,父女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隔阂一旦形成,便如同在两人之间画了一道鸿沟,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跨过去的。 颜如许觉得现在的相处模式就挺好的,过年过节买点东西,带着康康去吃顿团圆饭,平时过周末时偶尔去一趟,这样不近不远的走着,大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晚上,康康喝了牛奶,洗脸洗脚刷牙后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颜如许陪他着,手里拿着一本《童话故事》,准备康康讲着睡前故事。 颜如许就又想起了白天刘嫂子的事情,她答应孩子想好了要和他说的,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信。 于是,颜如许放下手里头的书,对康康说:“今天在胡同口的时候,那个奶奶盯着看妈妈快要过来时,才出来泼水的,她想把水泼到妈妈身上。” 康康瞪圆了大眼睛,眼神里都是疑惑不解,眨了好几下眼睛,表情变得有些难过,小小声的问:“那个奶奶为什么那么坏,我的妈妈是好人,为什么泼妈妈?” 颜如许思考过后,决定对孩子实话实话。她不能把孩子教育得像是个小白兔一样,觉得谁都是好人,对谁都一片好心。那个刘嫂子没有整到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把气撒在更小的康康上,她得让康康警惕起来,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却也有坏人。 颜如许笑了起来,说:“……她大概是嫉妒妈妈长得漂亮,嫉妒妈妈有个这么可爱的宝宝!” 康康立刻就又开心起来,虽说他还不懂得嫉妒这个词的含义,但不妨碍他听懂妈妈的意思,抬起双臂画出一个大圆圈,自豪又骄傲的附和妈妈的话:“我妈妈是全宇宙最漂亮的妈妈,康康是最宇宙最可爱的宝宝!” 颜如许慈爱的拍拍他的小脑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跪求收藏啊!收藏数据太拉胯了,再这样下去没有榜单啊!! 第9章 决定 对于刘嫂子故意针对她这件事,颜如许非常在意。 她和刘嫂子连认识都谈不上,更是无仇无怨,不过就是两次借钱被拒,这人便因此而恨上了她,恨得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吗? 她猜想着,刘嫂子会不会是被马巾帼收买了?后来想想又觉不可能,马巾帼这人毕竟是堂堂一个机械厂的工会副主席,不可能干这种会留下把柄的事情,再说,马巾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住哪儿。 可她除了马巾帼之后,也没有招惹过什么人,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既想不通刘嫂子怎么会跟自己这个陌生人开口借钱,还抱了希望自己回借给她,也想不通就因为自己没借她钱,她就要搞小动作报复自己。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节 颜如许想着,以后还是从小角门进出吧,宁可绕点远,也要降低风险。 颜如许接着叮嘱康康:“这世界上有很多坏人的,就像你看的动画片《阿凡提》里的巴依老爷似得,是不是特别坏?” 康康小脑袋瓜子里头转啊转的,想着巴依老爷可恶的嘴脸,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头想着,以后我都不管那个人叫奶奶了,就管她叫巴依老爷!哼! 颜如许借着机会,又趁机孩子巩固安全知识,比如一定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等等。 这些话颜如许逮着机会就跟孩子说,孩子都能背下来了,但会背不代表会做,后世社会里,幼儿园还有家长对儿童安全防范教育这块做到了极致,可安全演练的时候依然还有大部分孩子被拐走。 康康在自家报社的幼儿园里头上学,管理那么严格,颜如许都还常常会担心,上着班都想着去幼儿园看一眼孩子才安心。 这会她才明白,幼儿园和报社明明是在一个大院子里,为啥非要中间加堵墙,非要在墙的那一边开大门。 唉,养儿九十九,常怀千岁忧。 将孩子哄睡后,颜如许回到自己的床上,却了无睡意。一闭上眼睛,刘嫂子那双眼睛就浮现在眼前。 白天时,颜如许在这双眼睛里只看到了怨恨,在此时夜深人静,那双眼睛就在眼前时,却又看到了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那双眼睛空洞、黯淡,却夹杂着些恨不能同归于尽的疯狂! 颜如许打了个哆嗦,身体从后背开始发凉。 但一时却又想,自己当妈之后患得患失的,就爱瞎想,这回也是自己想多了吧,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而已,哪儿会这么疯狂?不顾一切的伤害了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 可是一时又想,万一是真的呢?后世那些报复社会的,伤害到的人,哪一个是跟他有仇有怨的? 颜如许不害怕这人对自己不利,却害怕她伤害到康康,不不,伤害到自己也不行,康康还那么弱小,自己不能出事! 颜如许猛然从床上坐起,冲动着想立刻冲出去,和那个刘嫂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不行,这样的担忧辗转,这样的冲动不冷静,除了让自己受到伤害之外,毫无用处。 颜如许又倒在床上,双手盖住自己的眉眼,深呼吸几口,开始想象那个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庞,感受着那个人硬如钢铁的大手拂过自己的脸庞,轻柔如风,似猛虎轻嗅蔷薇…… 慢慢的,颜如许冷静下来,身体回暖,重获无数力量,让她从脆弱之中挣脱出来,脑袋清明无比。 她做了个决定,不管自己是不是多想,她都不允许有这样的安全隐患在自己身边! ------ 清晨,鸟鸣、蝉声此起彼伏,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里来。 房间里住的是颜如许,这间是正房,格局有些特殊。 从门口进来,首先是一条甬道,甬道左手边是一间非常敞亮的客厅,被颜如许用软装,分割成了会客区和康康的游乐区。右手边的面积和客厅一般大,不过分割成了二明一暗的结构,一间主卧室里面带着一个隔间,后面是一间储藏室,类似“田”字少了下面那一竖的结构,正房她自己住,隔间给康康住,储藏室与她的卧室相连,暂时用不到,颜如许打算以后改建成锅炉房。 轻微的“踏踏踏”传过来。 康康喊着“妈妈”,从隔间冲进主卧。 从康康2周岁开始,颜如许就让孩子自己住了,她虽爱康康胜于自己的生命,却不希望孩子成为一个妈宝男。 孩子的自理能力很强,穿好了昨天给他准备好的白色小圆t恤,黑色小短裤,甩出绿色小青蛙的塑料凉鞋爬上床,就往颜如许的身上扑。 在康康过来之前,颜如许已经坐起来了,张开手臂接住孩子,跟他额头对额头的亲昵了一阵儿,就让孩子自己去洗脸刷牙。 她则去准备早饭。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小天使们,为了多攒些收藏,最近更新量会少一些,鞠躬致歉! 第10章 小吃货 早饭她自己做,一般吃的都比较简单一些,去菜地摘一把生菜,再薅一棵葱,把小葱切好,倒油下锅,炒出香味之后加水,水开之后下挂面,打水荷包蛋,出锅之前再把生菜切碎了放进去。 一锅美味又简单的鸡蛋面条就出锅了。 虽然快到盛夏了,但是北方温差大,一早一晚不算热,温度适宜。 颜如许娘俩就坐在杏树底下,闻着清晨的花草香,美美的吃着早饭。 三周岁的孩子,左手握着着一把歪头的小勺子,右手握着一双在友谊商店买的,小鸭子头的儿童筷子,自己一边吹一边吃,笨拙地夹一口面,再喝一口汤,虽说筷子用得还不甚利索,但吃相很好看,吃得不紧不慢的,脸上沾了汤水,也很快用手绢擦去。 据说和康康一起吃饭的孩子,胃口都比以前好了。 颜如许一边吃着面,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康康人小,饭量却不小,一个水荷包蛋和多半碗的面条连汤带水都被他吃个干净。 吃完饭,时间还早,颜如许把开水倒出来,准备晾凉开水,一会儿灌进康康的小水壶里,又变魔术的拿出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在孩子面前晃一晃:“看看这是什么?” 康康立刻眼神一亮,眼睛都惊喜得睁大了几分,张开小手就要过来苹果:“妈妈,是苹果!” 颜如许就将苹果递给他。 苹果很大,康康两只手去抓才能握住,康康使劲儿的闻了闻,嘴巴动了动,问:“妈妈,你还有吗?” 颜如许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就说道:“妈妈也有呢,这是给你的,快吃吧。” 一听妈妈也有,康康就安心了,问:“妈妈,那我能不能现在不吃?我想拿到幼儿园里,跟小朋友们一起吃。” 颜如许自然没有不允许的,说:“好呀,那你装到书包里,要是先分给小朋友,就请邱老师帮你们切,知道吗?” “知道了。”康康奶声奶气,拉着长声说。 这是幼儿园里带出来的习惯,颜如许好笑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现在水果虽说还算是稀罕物,但同事们的家庭条件都不差,去全国各地出差采访也能带些外地特产回来,所以康康他们幼儿园的孩子在吃穿上相对来说都好些,其他小朋友也经常会带好吃的去幼儿园。 康康也没少带,孩子有孩子们的社交。 康康没立刻将苹果放进书包里,而是看着苹果,掰着手指头做沉思状。 好像在思考什么大事情一样。 颜如许看得好笑,她知道康康肯定是算,都有哪位小朋友给过他好吃的,他这枚苹果,到底要分成几瓣。 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好似天生就特别讲究“公平”或者可以说是“你来我往”,就是我给了你吃的,你下次要是吃了好吃的,就一定得分给我,如果下次你有好吃的却不分给我,我就不再给你好了,同样的,谁要给了我好吃的,我带了好吃的就一定会分给你的。 这种性格,颜如许也没法说是好还是不好,但她想着,起码孩子不会吃亏。 颜如许的观念不太符合现在的主流价值观。她更认同“梦里”的后世。在那是提倡“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要求大家盲目牺牲奉献的后世社会里,不论好坏一律宽以待人的人已经被嘲讽成为“圣母”,不再被歌颂了。 而且,作为妈妈来说,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些。 自私,对应的就是无私。 她又想到那个人,却不同于昨天的温柔缱绻,瞬间,心头是酸涩的疼,她赶紧转移注意力,看着那颗红彤彤的苹果说:“康康,知道苹果是谁给你的吗?” 康康不假思索:“姥爷呗!” 然后又想起来刚刚就想说却忘了说的话,“妈妈,姥爷还给拿别的好吃的了!”然后一副“你别想瞒我,我都知道了的表情。” 颜如许点点他的小鼻头,笑说:“看把你给聪明的。” 颜良深每次给他们送东西,都送一大堆,尤其是给康康的零食,每次都有好几样,都让这小子总结出规律来了。 颜如许没有骗他,把姥爷送过来的东西给他报了一遍,说:“好吃的妈妈都放起来了,你不许偷吃,要是被妈妈再发现你偷吃东西,以后那些零食妈妈再也不许你吃了。” 康康乖巧的点头答应:“妈妈,我肯定不偷吃的。”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两只大眼睛却骨碌碌的转着,往正房里面看看,又往厢房那边扫扫。 颜如许把零食藏起来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康康会偷吃,且像个寻宝鼠似的,放在哪儿他都能找到。 作者有话说: 康康这么可爱,确定不收藏一个吗? 第11章 前夫 有一回儿,颜如许把稀罕水果香蕉藏到厨房原来装粮食的一个小缸里,准备一天以两根中午一个,晚上一个的量给康康吃,谁知道不知道怎么被康康给找到了。等颜如许发现了他藏在菜园子里的香蕉皮时,小缸里剩下的香蕉都被他给吃完了。 五根大香蕉,半天就被他给吃完了! 吓得颜如许赶紧抱孩子去医院,幸好孩子身体底子好,就是多拉了几次便便,拉得小屁股都红了,搞得颜如许又生气又心疼又好笑。 再之后,颜如许就把好吃的都掉进屋梁上吊着的筐子里,康康这个小短腿,即便知道了好吃的在哪里,他也拿不出来。 颜如许看了看时间,给那花婶留了字条,叮嘱她上午去把娘俩个这个月供应的米面粮油买回来,她找出粮本副食本,又放了些钱,在纸条旁边。 那花婶得买米面油,太重,颜如许把自行车钥匙也留给了那花婶,自己带着康康准备步行去上班。 今天就暂且先从角门出去。 这种感觉很不好,明明做错事的不是自己,自己却要躲躲闪闪、提心吊胆,跟个丧家之犬似的。 自从生了康康之后,颜如许的胆子小了许多,总是思前想后,怕这怕那的,一点风险也也不敢冒,唯恐牵累了孩子。 一味的躲避不是办法,她昨晚已经想好了,刘嫂子这个隐患,一定要彻底解决掉。所谓的彻底解决肯定不是用违法、暴力手段,但具体怎么做,颜如许也不知道,反正先搞清楚这个刘嫂子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什么的,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记得以前听那花婶抱怨过,大杂院里有两三个妇女一见到她就缠上来跟她打听这打听那的,那花婶敷衍着什么也没说,那些人却自来熟的把自家事儿、邻居家的事儿都往外说。 颜如许想了想,又在刚刚的纸条上加了一句,让那花婶中午接了小石头之后再来家里一趟,有事和她说。 从角门绕过去,比平常多走了十来分钟才到。 康康自己走一会儿,再背他走一会儿,他还挺高兴的。 将康康送到幼儿园后,颜如许到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安排下工作,就又出来了,在门口公交站坐上从东城开往西城,终点站是红星电影制片厂的3路公交车,在农业机械局下车。 在解决刘嫂子的问题之前,还有个人需要解决。 到了机械局大门口,跟门卫通报了姓名、单位,说要找外事处的隋远志。 门卫电话打到隋远志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隋远志才走出来。 隋远志今年28岁,文质彬彬,长得秀气、白净,像个刚走出校门的大男孩,头发、衣服打理得一丝不苟,干净、整洁,是很受现下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 只是现在面色不虞,看见站在阴凉处的颜如许,语气不耐的质问:“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眼神游移,时不时的仰头往远处办公楼的楼上看。 颜如许跟着他的目光也往那边看了看,了然的牵动嘴角,说:“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隋远志虚拉了下颜如许的胳膊,说:“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说吧。”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节 颜如许知道他是怕被有些人看见,倒也没说什么,就跟着他沿着墙根走出去老远,隋远志闪身躲到一颗歪脖粗柳树后面,还招呼她也躲进来。 颜如许就站在柳树边上,晒不到的地方,但是没过去。 开玩笑,两个人本是正常交流,怎么被他搞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隋远志觉得这个地方够远,楼上肯定看不到这里,才舒了口气,皱着眉头,语气不耐的说:“以后要是找我,先打个电话,咱们另约个地方见面,我们单位人多口杂的……” 这话说的,好似自己在爱慕纠缠他似得,真是不知所谓!再想起隋远志给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事儿,颜如许也不耐烦了,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冷冷道: “隋远志,你以为我闲的,大老远的跑过来找你?如果我提前给你打了电话,你是不是又会说打电话不合适?”说着,她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接着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会对你有什么心思?” 颜如许加重了“什么样”三个字,紧接着说:“所以,你做出这幅样子来给谁看呢?” 隋远志的后背一下子就塌了下来,连忙擦了擦额头,跟颜如许道歉:“对不起,小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不用解释了!我这次来,是出于对曾经合作伙伴的最后一点道义”。 颜如许赶苍蝇一般都挥挥手,懒得和这人继续说话,直接进入主题: “你妈又来恶心我了,还威胁说要找我领导谈谈。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们!你如果再拿我当你不结婚的挡箭牌、你妈继续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也不会再遵守约定,不再帮你保守秘密,到时候撕破脸,看谁的损失比较大。” 说完,颜如许转身就走,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隋远志一下子懵了,反应了几秒钟赶紧追出来,手足无措的解释道:“对不起,小颜,我真不知道我妈又去骚扰你了,我妈也没什么坏心……” 他的身高和颜如许差不多,他大步走着,甚至有点追不上颜如许。 追了两步就开始气喘,就想伸手去拉颜如许,被颜如许一闪身就躲过去了。 隋远志急得赶紧喊道:“小颜,你听我活,你千万别去和我妈说,我一定会劝她的,一定,我保证,你千万别……别把我事儿说出去,要是传出去,我就完了!” 颜如许转过头:“你也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呀,那你为什么还拿我当挡箭牌,让你妈把矛头对准我,一而再的骚扰我的生活呢,真以为我脾气好,一直能容忍是吗?” 隋远志心虚,但却不能承认:“不是,不是,都是我妈她,她……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传说中的前夫出现了,哈哈哈哈,猜猜隋远志的把柄是什么? 第12章 策划 一个没担当的怂人!隋远志在马巾帼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迟迟忘不了前妻的痴情男,把矛盾转嫁给别人,他就能无忧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当他发现这个挡箭牌不能再用之时,就开始不知所措了。 颜如许说道:“我的意思,刚刚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至于我能不能继续帮你保守秘密,这取决于你,不在我。” 话说到这儿,隋远志知道了颜如许的决心,连连说:“好,好,我会看住我妈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妈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你先来和我说……我愿意补偿你们,求你了!” 隋远志脸色煞白,声音低弱,汗“噗淋噗淋”往下掉,像个脆弱无助的小孩子。 颜如许可没因为他的样子产生什么怜惜之情。她对隋远志的了解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他可不像外表那样单纯良善。 他被威胁肯定是害怕了,但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用来博可怜,让人心软的表象罢了。 可惜呀,她是颜如许,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之人去赴死的狠心人,又怎么会对他心软呢?但,颜如许又不是真的要和他撕破脸,搞得两败俱伤,只不过是要让他约束好马巾帼,不要再来骚扰她。 所以,颜如许也没有一味的强硬,而是放软了声音,说:“隋远志,我已经够宽容了,你妈妈屡次三番骚扰我,给我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扰?当然,这些都过去了,暂且不说,可她居然威胁我!真要是如她所说找了我们领导,那我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在单位待下去?换位思考,换你是我,你会怎么样?” “所以,不要一味的苛求我怎么样了,还是管好你妈妈吧,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妈妈消停的不闹事,我依旧会如以前一般,保守好你的秘密。” 说着,颜如许就离开了。 隋远志张张嘴,忽地就觉得没什么话可以说。 他锤了下自己的脑子,心里头担忧、害怕又后悔。 颜如许最后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事实也是如此,先不遵守约定的是自己,为了不想结婚、相亲,而让颜如许母子当了挡箭牌。 找挡箭牌这事儿,他不后悔,因为是个特别有效又省事的办法,错就错在,不应该找颜如许这样有文化有能力有背景的人。 应该找像王娟那样,农村出来了,没文化、没背景,啥啥都得靠自己的,就没有资本来和自己叫嚣,甚至威胁了。 事到如今,他想,他必须得重新调整策略了。 和隋远志谈完,颜如许心情轻松,她很肯定,隋远志会接受她的威胁,不会再敷衍,会彻底搞定马巾帼。 回到社里后,颜如许打电话给红星电影制片厂的王主任,确定了明天上午过去采访的时间。 这次杂志社和红星电影制片厂合作了一个系列专题,暂定的主题是:电影制作大揭秘,预计会连载几期的内容。社里还有红星厂这次合作都非常重视。明天是第一次采访,初步定行程是上午采访电影李明玉等电影演员,下午参观红星厂。 这次专题是颜如许策划的,自然比别人更重视。 颜如许策划好的专题内容里,大概涉及到三个方面的内容,介绍电影工厂;电影拍摄过程;电影演员专访等。 影视行业,对绝大部分老百姓来说,都是神秘而有趣、想深入去探究了解的,颜如许策划这次活动,就是抓住读者的猎奇心理,通过揭开神秘面纱的方式吸引读者。颜如许很有信心,在现在这个资讯不算发达的年代,这一系列专题一经面世,必定会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杂志的销量必然会大增。 策划专题固然是主编的职责,但颜如许想的却更长远些,她想通过这次专题,让自家杂志销量跃上一个新台阶。 颜如许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薪酬足够让娘俩过上相对较好的生活、社会地位高、上下班时间卡得不严,有充足的时间照顾孩子。起码十年之内,颜如许不会跳槽,也不会一直停步于副主编这个职位上,未来还有很多的发展空间。 现在大家固然端的是铁饭碗,工资由财政发,不管杂志发行量是多少,是否盈利,都不影响他们的工资,旱涝保收。但是,这种情况,过不了几年就会打破,《百花电影》杂志终究会成为自负盈亏的一个社会单位。那时候,各种以影视歌、港台明星为主打,面向学生、年轻人群体的时尚杂志就会像是雨后春笋一般都冒出来,以更前卫、更符合潮流的方式迅速抢占市场,抢夺《百花电影》的读者群,压榨掉原本的生存空间。 到那个时候,杂志社面临的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停刊。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百花电影》杂志就要时刻寻求变革,紧跟社会、时代的脉搏,写那些读者爱看的文章,稳固读者群体,以便在接下来的社会大变革中屹立不倒。 这个系列就是颜如许走向变革的第一步,这一步出了成绩,颜如许的资本更足,距离杂志社金字塔尖的位置就更进一步。 作者有话说: 惯例呼唤收藏君~ 第13章 百花 颜如许对《百花电影》杂志是有感情。 杂志社创社时,颜如许刚知道自己怀孕不久,心情经历过大悲大痛后,对肚子里的小宝宝患得患失。那时候,她连走路都不敢迈大步,唯恐胎儿保不住,可她是记者,工作性质决定她得出外勤,不是没考虑过直接休假,但她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反而对胎儿更不利。 正好,杂志社对内招编辑,颜如许就申请调了过来,迅速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去。忙碌的工作,占据了颜如许很大一部分注意力,让她顺利度过孕初期,并陪伴着还是胎儿的小康康,从小豆芽长成胚胎,有了胎心,长了手脚,最后瓜熟落地。 颜如许不想让《电影》杂志像很多杂志那样,逐渐被时代所淘汰,以黯然停刊告终。 时代的洪流下,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只有顺应时代发展,才能在滚滚河水般高速发展的年代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敲定完红星厂的事儿,颜如许又将下期访谈专栏的稿子,审核后给了修改意见。《百花电影》杂志不同于小说、故事、文摘之类的刊物,基本上不接受投稿,稿件都得自己写,坏处是工作量太大,好处是能额外得一份稿费。 颜如许是副主编,但执行的是主编职责。那名叫邱德智的主编颜如许只见过他两三回,从被调到杂志社后就开始休病假,看那架势是准备休到六十岁直接过来办理退休的。 她这边审核完,再送到总编那里再过一遍,基本上就可以定稿了。 忙碌着,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中午,颜如许接了康康依旧是绕远从小角门进家的,那花婶和小孙子,小名叫小石头的孙磊正在家里等她。 小石头今年11岁,上小学五年级,长得有些黑,样貌五成像他的爸爸,是那种长得不是多好看,但很有亲和力的面相。这个孩子有礼貌,爱学习,有上进心,颜如许挺喜欢他的,经常让那花婶带着他过来。 颜如许有私心,想让康康多和小石头一起玩。 康康在幼儿园时,可以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但放学回到家后就只剩他自己了,颜如许怕时间长了,他的性格会变得比较孤僻。虽然康康自己一个人玩玩具枪,也能玩出几个人一起打仗的热闹劲儿,可颜如许还是觉得心酸。 似乎小孩子都愿意和大孩子一起玩,康康对小石头很是亲近和崇拜,小石头也很懂事,跟康康一起玩的时候特别有耐心。 颜如许经常送些书本、学习用品给小石头,是真心的感激他。 康康进了家门一看到小石头,高兴坏了,连心爱都小菜园子都不去了,直奔着小石头跑来,喊道:“小石头哥哥,你可来了,我都想你了!” 小石头正蹲在菜园子里头拔草,正午的太阳把他的脸都晒红了,他转过身来先是腼腆的叫了一声颜阿姨,又对着小石头笑,唯恐他摔倒,扎着双手,以保护的姿态迎了上来。 颜如许笑着跟他点头。 “小石头哥哥,我妈妈新买了积木,我们一起搭吧。”康康拉着小石头去他位于客厅里的游乐室。 “小石头,跟康康玩十分钟就带他过来吃饭啊。”那花婶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头走出来。 颜如许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笑着对那花婶说:“才几天没见,小石头又长高了。” “可不,就跟那雨后的春笋似的,一宿不见就长一截。”那花婶说着,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小石头听话懂事,学习又好,是那花婶的骄傲。 那花婶闷了一锅米饭,炒了一个醋溜土豆丝,锅里还炖着酱焖茄子,味道很浓郁。 颜如许中午叫她们来,就肯定会留饭的,那花婶没好意思做好菜。 颜如许:“那花婶,把昨天收到的腊肉炒了,再做一个蛋花汤吧。” “行”,那花婶也没客气,直接拉开柜子去腊肉和鸡蛋。 跟颜如许相处这么久了,她的脾气自己还是很了解的。 她不会来虚头巴脑、假客气那一套。 她让自己炒腊肉,就是真心的想让自己和小石头一起吃。 四个人吃了饭,颜如许把卧室的电风扇打开,让康康和小石头一起睡午觉,自己则倒了两杯水,和那花婶一起,坐在客厅说正事。 客厅纵深较宽,朝阳部分与背□□分温度差异比较大,冬日时,颜如许就把茶桌和沙发挪到窗户底下,夏天时,就挪到背阴处,再把窗户和门都打开,穿堂风一吹,十分的凉爽。 颜如许还没张口,那花婶沉着脸开口说:“今天我来时,大门上不知道被谁抹了屎,我看着像是小孩子弄的,弄了好久才弄干净。” 颜如许胃里头一阵翻滚,说:“辛苦了您了”,然后就说起了那天宝来胡同发生的事情。 那花婶听完之后双眉拧成一个疙瘩,说道:“你搬过来快2年了都没发生过这种事,偏偏刘嫂子耍坏没耍成就出了这事,就是刘嫂子他们干的,没跑了!真是太坏了!” 那花婶五十多年的人生里,经历过太多的事儿,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见识过丑陋的人性,从来不吝于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周二,周四就要换榜了,不知道能不能上了编推~ 用手机浏览器也就是wap看文的小可爱们能不能点个收藏呢?是收藏本文,不是浏览器收藏哦,拜托了~ 第14章 不易 颜如许点头:“应该是她,泼我也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她对我的恨意是因为我没借她钱还是因为什么。”刘嫂子当时的表情、动作在脑子里慢动作的重复了无数次,愈加肯定了她的判断。 那花婶稍顿了下之后,说道:“回城通知下来后,我们一家人都特别高兴,全家老小跟过年一样,穿上最好的衣服,一块去县城国营饭店吃了顿好的庆祝。等晚上回到家里,发现家门大敞四开着,衣服、被子都被扔到院子里,踩得都是大脚印子。问了邻居,都说不知道是谁干的。”那花婶苦笑一声,“后来一个跟我关系还算好的邻居偷偷跟我说,是一个在本地扎了根的知青干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节 “因为我们能回城,他却回不去,嫉妒了。” “那个人也是京市人,平时婶子、兄弟的叫着,关系也还不错,可是嫉妒心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干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花婶叹口气,表情有些怅然。 颜如许苦笑:“嫉妒一般都产生在熟识人身上,可我连跟她认识都算不上。” 那花婶道:“这样想来,她往我身边凑的时候,问的都是你的情况。估摸着你一搬过来,她就注意到你了,对你是单方面的熟识。” 这是关注吗?这算是偷窥了吧! 颜如许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凉嗖嗖的。 “真可怕”,颜如许说。 那花婶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也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脑中回想起了刘嫂子的样子。 她对这人印象还挺深刻的,面黄肌瘦,头发斑白,掉了大半儿,露出红彤彤的头皮,面黄肌瘦,抬头纹特别重,门牙掉了两颗,后背微佝,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受过大累的。 刚开始看到刘嫂子的时候,那花婶很同情,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幸运,在颜如许这里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做,大概也是这幅模样。 她刚跟着颜如许搬过来那会儿,也想着要和邻里之间搞好关系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颜如许孤儿寡母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及时找人来帮忙。 她住的也是大杂院,面对大杂院这种人多、口杂、矛盾多的环境,自认为已经充分了解,游刃有余,她觉得自己可以帮助颜如许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 但是慢慢的发现,包括刘嫂子在内的一些人接近她,都是为了打听颜如许家里头的事情。 跟自家大杂院的邻居,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谈论自己家里的事儿,却不能跟别人透露主家的一星半点,这是她做保姆的原则,也因为这是颜如许不能碰触的底线。 当宝来胡同的一些人从她口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就开始说酸话,或有意或无意的挑拨,说她是当下人的,在旧社会就是老妈子,说什么时代不一样了,剥削阶级又开始翻身了云云。 对自家的邻居,但凡有敢说这种话的,那花婶肯定就带着儿媳妇打上门去了,可是对着宝来胡同的这些人,她为了不给颜如许惹事,就只能选择忍了,平白受了气,心里头也不是不郁闷的。 好在她从宝来胡同进出的时候少,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颜如许是离婚妇女的事儿在宝来胡同传开了,就有人来和那花婶确认,说算酸话的,明着惋惜实则嘲笑的,感叹的,想给颜如许介绍对象的…… 其中就有这个刘嫂子,藏在肉皮底下的那丝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对着那花婶的时候,佝偻的腰板都挺直了。 那花婶又怒又恨,但更多的是忐忑,唯恐被颜如许怀疑,是被自己传出去的,就更不敢再和大杂院的人接触了。忐忑的同时,她也在犹豫,想着得跟颜如许说一声,先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冷不丁听到戳心窝子的话,一时间心里头接受不了。但,这有可能是受力不讨好,还可能加重自己的嫌疑,最好的方式应该是装傻。 但,如果装傻,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纠结之后,那花婶还是选择提醒颜如许。 颜如许听说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的反应,她说:“那花婶,我知道不是你说出去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对你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还有,谢谢你提醒我!” 那花婶听后险些哭了,一句信任有时候胜过千言万语。 颜如许在准备换这座房子的啥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在报社这样一个组织单位里是没有秘密,因为不管结婚还是离婚都需要经过社里批准、开介绍信,一个人知道,就代表着全社上下都会知道。 原房主现在就住在社里的职工楼里,自己离婚的事儿算是报社里一个经久不衰的八卦,她早早晚晚都会知道。原房主没有义务帮自己保守秘密,通过她的口传到宝来胡同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颜如许只是感慨,口口传播的速度太快了。 颜如许就歇了让康康和大杂院小伙伴们做好朋友的心思,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去听那些看似天真实则如钝刀子杀人的话语。 可是没想到,即便是无冤无仇,光是你这个人就能成为原罪,会被人无缘无故的恨上。 颜如许:“一想到有这么个在背地里暗暗愁恨着我的人,随时准备搞小动作,我就不能心安,要是我自己也就算了,可是还有康康,我怕他们算计不到我,就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说着说着,颜如许后脑的凉意蔓延到后背,她这才发现,她的恐惧感,竟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重。 那花婶看着她,眼睛里也满是担忧,道:“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你有主意了没?” 作者有话说: 康康:妈妈就怕我受到伤害,我要是有爸爸就好了! 第15章 扭曲 有个主意在颜如许心头慢慢形成,她没有打算瞒那花婶,缓了缓神后喝了口水,“我想让他们离开。”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刘嫂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自己没有犯错,肯定不会走,那就只能让刘嫂子一家走了。 那花婶抿抿嘴唇,低头沉默了。 她不知道颜如许想把刘嫂子赶去哪里,是只赶出宝来胡同,还是要赶出京市去,她虽说不赞同甚至痛恨刘嫂子的所作所为,但隐隐的却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虽然理智上知道颜如许这样做都是被刘嫂子逼的,但情感上却又有些难以接受。 颜如许猜到了那花婶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她不想在那花婶心里头留下疙瘩,便说道:“那花婶,咱们想处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人,在我眼里,人人平等,不分贵贱,但是不管社会地位、生存状况如何,都有好、坏之分,穷不是罪过,恶才是。换句话说,如果危害到我和康康的,不是刘嫂子,而是我报社的领导,我也会想方设法,将他赶走。” 颜如许话一说完,那花婶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叹出口气,脸上显示出内疚的神色来,“对不住啊,小颜,是我钻牛角尖了。” 颜如许微笑,将水杯推到那花婶旁边,道:“我理解你,你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那花婶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刚把水咽下去就问:“那我能帮着干点什么?” 颜如许今天叫那花婶过来,本来就是想要请她帮忙的。 “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下刘嫂子的家庭情况,越详细越好。” 现在的情况是,敌在暗我在明。 通过原房主的口,大杂院的人把颜如许的职业工作单位和婚姻状况都搞清楚了,可颜如许对刘嫂子却一无所知。 她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有针对性的实施计划。 那花婶的效率很高,颜如许晚上下班回来后,她已经把信息打听出来了。 刘嫂子今年55岁,无业,解放前随着丈夫迁居到京市,解放后,他们家划定的成分是小手工业者,属于无产阶级,按照政策照顾,以极优惠的价格租赁了房管所的房子,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那间房。 刘嫂子丈夫以前在街头摆摊修鞋,公私合营时,按照政策本来可以成为鞋厂正式工的,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只当了个合同工。二十年前刘嫂子丈夫生病过世后,家里没班可接,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又要养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刘嫂子就去打零工,为了多赚钱,专挑最苦最累的活干。 那会京城修路,得先用板车拉土垫桩基,刘嫂子也不用牲口,借了个旧板车,自己跑到10多公里外的郊区去拉土,自己装自己拉,拉一车土,给五毛钱。后来,还去砖厂打零工,做砖坯,从挖土、和泥、做转胚,和那些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们抢货干。 彼时,她家大儿子已经十三四岁了,已经算是个半大的劳动力,学习不好,早早辍学在家,刘嫂子觉得儿子太小,舍不得让孩子干活,就让在家里头待着,让才七八岁的女儿伺候着,给做饭、洗衣。 等女儿长到十来岁,刘嫂子就开始带着女儿去干重体力活儿,那会她大儿子差不多十六七岁了,是个大小伙子了,每天在家里头不是躺着睡大觉,就是跑出去和别人瞎胡混,等天黑了再晃悠回来,刘嫂子和女儿省吃俭用,却舍得给儿子花钱。 刘嫂子的女儿再大一点,赶上上山下乡,多孩子家庭只能留一个在城里,她女儿不声不响的报名,走了。 家里少了个赚钱的,经济一下子紧张起来。刘嫂子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就想给大儿子娶个媳妇,可这些年辛苦赚来的钱除了日常吃用之外,基本上都给大儿子花用了,根本没存款。本来还想写信给女儿,让她把下乡补助的280块钱寄回来的,谁知道那丫头去的根本不是分配的地方,说是和别人换了,去了更偏远的地区,从此音信全无,指望不上了。 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刘嫂子又去了建筑工地,搬砖、筛沙子,累死累活赚了二百块钱,当做彩礼,给儿子在农村娶了个媳妇。 媳妇肚皮争气,进门后很快就怀孕,生下一个男孩。 刘嫂子心里头高兴得很,家里有后了!农村媳妇也能干,以后可以替代自己照顾儿子孙子,自己就可以享清福了。 可谁知道,还没乐呵几天就出事了。农村媳妇生完孩子之后,精神就有点不太正常了,某一天从家里头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谁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从此,家里就剩下刘嫂子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也就是说,刘嫂子除了要养一个大儿子,还要多养一个孙子。 刘嫂子年轻时候被累垮了身体,现在年纪大了,体力活也干不成了,刘嫂子才意识到,自己不能照顾儿子一辈子的,儿子得立起来,自己赚钱才行。可是,儿子已经被她惯成了个只知道吃喝玩的废物,去干活打零工没有长性,重活累活更是更干不了,只和刘嫂子一样,去街道领点简单的手工活,缝扣子、扎假花、糊火柴盒,勉强饿不死,但是要生活得多好,也不可能。 交不起学费,刘嫂子那黄头发的小孙子也没上学,整天跟大杂院里面的大孩子一块混。 一口气讲完打听来的情况,那花婶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微妙,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颜如许没说话。 那花婶接着说:“从大面看,刘嫂子确实挺可怜,可是说句公道话,这是她自己作的,把好好一个孩子给惯成了废物,毁了儿子、闺女,现在还要毁了孙子。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 颜如许这会儿才开口道:“大概是生活得不如意,慢慢的就心理扭曲了。” 可是你扭曲你的,恨上我算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 仇富?那这世界上比自己有钱、过得好的人多了去了,她仇得过来吗? 饶是知道了刘嫂子的经历,也理解不了她的变态心理。 更是破头也不会知道,她原本在刘嫂子心目中是皎皎天上月,就因为离婚了,就成了累累地上土,得踩上两脚才过瘾。 颜如许脑子里头就已经有了思路,想要把他们赶出去,还得从刘嫂子儿子那里下手。 颜如许打算好了,心里头轻松了些。 两人避着孩子在主卧谈着事儿,两人谈事的时候,康康就在沙发上坐着,摊开一本简笔画册,握着铅笔认真专注的画着。两边的门开着,可以互相看到两边的情形。 不一会儿,康康就拿着图画本兴冲冲的跑过来,“妈妈,你看我画的大象!” 大象的简笔画相对难画,康康画的线条虽说有些歪扭,但大象的样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画得真像,康康真棒!”颜如许夸奖道,有亲妈滤镜在,康康哪儿能画得不好呢。 得到了妈妈的夸奖,康康很高兴,又将本子递给那花婶:“花奶奶,你看我画的大象!”然后昂着头,一副等着夸奖的小模样。 那花婶自然没让他失望,夸得康康小脸红彤彤的,自信心爆满的带着本子继续画画去了。 颜如许笑:“你再这样夸他,他该骄傲了。” “哪儿是夸呀,都是实话。”那花婶说着,心里头却在腹诽,还不是你说的,要多多鼓励孩子,千万打击孩子,这样可以让孩子建立自信心。 她家的儿子、三个孙辈,哪个不是打着骂着长起来的?即便是小孙子考试得了双百,心里头乐开了花,还得跟他说,你看隔壁那谁谁谁……就怕孩子们得意忘形。 那花婶也说不上来哪种方式对孩子更好,反正自家的三个孙辈都挺优秀的,康康也没长歪。 康康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是真心疼爱她,但他毕竟不是亲孙子,那花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还是按照孩子妈的要求来。 明天颜如许要赶到西城临近郊区的红星电影制片厂做采访,中午赶不回来,就提前和那花婶说,让她中午接送康康。 康康听说妈妈明天中午不在,小嘴巴一噘,有点不高兴,但那花婶说:“花奶奶明天先接上你,再带着你一起去接小石头哥哥好不好?” 接小石头哥哥放学呀!康康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在他的概念里,接放学的可都是大人才能干的事儿!而且,又能和小石头哥哥玩一中午,太好了! 康康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然后又蹦又跳的开始转圈圈,不一会儿转累了,趴在床沿上,枕着胳膊,一秒入睡。 颜如许和那花婶对视一眼,都不自觉的笑了。 颜如许想,得买个相机了,好把这些可爱的画面随时记录下来。 作者有话说: 哇,终于更了个长些的章节,希望今天能排上个好榜单~ 第16章 崩溃 办公室里,江韵和陈阳已经准备好了,红星电影制片厂的第一次采访由他们两个陪同颜如许一起去。 按照杂志社的规定,一般的采访,如果需要拍照配图,都是两个人去,一个人负责访谈,一个人负责拍照,如果不需要拍照的话,一个人就够了,且也不太需要颜如许这个主编亲自出马,但这回情况特殊,双方都重视这次采访,初次见面的规格就相对高些,红星厂那边是厂办主任亲自接待,杂志社这边就由颜如许带队。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节 且这个系列专访是颜如许一手策划大的,有些细节方面的问题,需要她参观了红星厂,再和王主任沟通之后才能定。以后的采访,颜如许就可去可不去了。 208办公室里剩下刘姝和孕后期的王雅妮留守。 刘姝看着陈阳跟在颜如许和江韵后面,说说笑笑走出办公室,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有些鬼祟的来到王雅妮身边,悄声说:“就把咱俩个给甩下了!” 王雅妮笑了笑,摸摸顶着桌沿的肚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她自从怀孕后,就没出过外勤,当然不是像刘姝所说的,把她甩下了,而是颜如许对她的照顾。颜如许是过来人,格外理解孕妇的不易。 再说了,要是真让一个孕晚期的孕妇跟着去,那就叫整人了! 没让刘姝去的原因王雅妮也很清楚。 杂志社一个月就出一期刊物,外出采访并不频繁,颜如许以前也安排刘姝去,但每次刘姝回来抱怨就特别多,说耽误了回家,丈夫、婆婆一家人都饿着等她回去吃饭,念叨自己年纪大了,出去一趟腰酸背痛的,说公交车不好等、没座位云云。后来颜如许不再安排她外出,多是让年纪比刘姝还大一岁的江韵去,可刘姝又不乐意了,因为谁去采访的,稿子就归谁写,能额外再拿一份稿酬。 她又开始话里话外、明里暗里的想让颜如许再安排她外访,但颜如许又不是能被她摆布的人,岂能让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刘姝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王雅妮的回答,就又凑近了一点:“雅妮,我跟你说个心里话,这个办公室里,我就觉得跟你亲。可能是因为咱俩都好欺负吧。” 呵呵,我怕是你觉得我好欺负,王雅妮心里头回答着,只对刘姝笑笑没说话。 刘姝见王雅妮没接自己的话茬,觉得没意思透了,只觉得这个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是一伙儿的,只有自己一个单蹦个儿。自己在家里头受气,本以为在办公室里能舒心些,可是,为什么都不让自己好过呢?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有些泄愤似的把水杯盖子拿起来,扔到桌子上。 陶瓷盖子和玻璃面相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倒是把刘姝给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按住杯子盖,顿时没了声音,但那余音却在她耳边久久不散,搅和得她烦躁不已,大脑像是被潮水冲击了一下似的,有些不受控,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你看江韵,是小颜带过来的,那可是心腹,以前在日报那边评好几年也评不上的职称,一到咱们社就给评上来了,级别也长了,工资也长了!新来的小陈呢,家里头有背景,整天跟在小颜后面,颜姐长颜姐短的,嘴巴甜的呦,跟个哈巴狗似的。小颜有好事就都想着他们两个,咱可不行,既不是心腹,又不会溜须说好话,就只能坐冷板凳。” 王雅妮揉了揉耳朵,很烦,手里头的稿子还没有修改完,可没时间听刘姝在这里胡扯八扯的挑拨。但很快,她觉得不对劲儿,太反常,这不是刘姝一贯的风格。 同事几年,每天在一个办公室里待着,跟她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长,可以说是非常了解的。 刘姝这个人吧,即便是心里头对颜如许他们有诸多不满,却都是含沙射影、似是而非,引人遐想,从来不会说得这么露骨。按照她以往的风格,只说一句:就把咱俩个给甩下了。然后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结束了。 王雅妮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刘姝,今天都她格外憔悴,眼皮肿起来,眼角的鱼尾纹深得像是刻上去的,眼睛里头有红血丝,眼白格外的浑浊。脸色黄黄的,快快褐色的斑块更加明显。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虽然刘姝总是不停的夸自己婆婆对她多么多么的好,但王雅妮是过来人,从面容和状态上酒能感受得出来,她的生活并不像她口中说的那样幸福。王雅妮想,她大概是跟家人闹了不愉快,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才这么反常的。 王雅妮心下一软,好声好气的说:“刘姐,你误会了,颜主编她不是这样的人。江编辑是名牌大学本科学历,采编能力强,陈阳会摄影,他们一起去事半功倍,再说,今天去红星厂,得参观厂房,挺累的,颜主编没安排你去,也是怕你累着……” “江韵本科学历?采编能力好?”王雅妮说的这段话,刘姝只听见了这一句,忽地就拔高了声音,声音带着些嘶哑,“你是说,她的能力好,我不行? 王雅妮忙说:“当然……” 刘姝不等她说完,脸忽地狰狞胀红起来:“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的?” 刘姝陡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神迷离,没有焦距,王雅妮吓了一跳,忙说:“没有!” 这哪儿跟哪儿呀?王雅妮有点懵,自己确实是看不惯她的一些行为,可也没瞧不起她呀!工农兵大学学历在社里编辑中确实比较尴尬,但也轮不到自己去鄙视啊! 刘姝却好似听不到似的,继续说:“你凭什么?你一个文盲,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儿子是读了研究生,要是没我,他能考得上吗?你凭什么,凭什么!” 我不是文盲啊,是正经的大专毕业生,我也还没儿子呢! 王雅妮猛然意识到刘姝说的并不是自己,有些害怕,想要拉着椅子往后退,离刘姝远一些,但她现在身子重,一拉椅子没拉动。 幸好刘姝只是站在那里控诉,没有动手的打算,她空落落目光落在王雅妮身上,却不知道透过她看见了谁,眼中有愤怒也是悲伤。 “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 刘姝魔怔了似的,不停呢喃着。 王雅妮试探性地叫了她好几声,她都好似没听见,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王雅妮咽口吐沫,抬起笨重身子,走到她旁边,提高了声音喊道:“刘姐,你怎么了,我是王雅妮,你在办公室里,这里没人欺负你。”说着,她又打着胆子拍了刘姝肩膀一下。 不期然间,刘姝眼泪像是猛然拧开的水龙头,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很快在水泥地面上洇染出一大摊水渍。再然后,刘姝蹲下,抱住自己,“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王雅妮脑袋懵懵的,瞪圆了眼睛呆呆的看着,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看自己的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劲儿太大了,把她打哭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明明几秒钟之前,刘姝还在讲着别人大的坏话,怎么下一秒就痛骂,然后哭成这样了呢?风一阵雨一阵,莫名其妙,特别像老人家讲的鬼上身,太吓人了! 王雅妮心脏怦怦跳,捂着肚子,轻轻叫了一声“刘姝姐,刘编辑……” 刘姝还是没听见,沉浸似的兀自哭着,嚎啕声越发大了,声音凄厉中透着无限委屈,听得王雅妮也想掉泪。 这时候,王雅妮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狠狠动了一下,又使劲踢她一脚,王雅妮连忙轻拍肚子安抚宝宝。 办公室不能再待了,要吓到孩子了,得去寻求外援。 王雅妮动作笨拙的走到门口,隔壁办公室的几名同事正好敲门进来。 “是刘姝吗,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王雅妮见到其他同事,一下就有了主心骨,松了口气连忙撇清关系说:“我也不知道,我俩说话说得好好的,刘姝姐还笑着跟我开玩笑,可不知道怎么地就不对劲儿了。” 作者有话说: 成年人突然的崩溃 抱歉小天使们,这章不到三千字,后面有一串比较连贯的剧情,没法拆分,下章补上! 第17章 暗恋 颜如许他们自然不知道,才刚走办公室就出事了。 这会儿,颜如许和江韵两人轻装前行,包里只装了纸和笔,而陈阳则背了照相机和三脚架紧跟在后面。 江韵比刘姝还大一岁,今年32岁,单身未婚,当过知青,是208办公室年纪最大的。她相貌普通,人长得有点黑,中等个子,偏瘦,带着一副黑框的眼睛,半长的头发编了两个小辫子垂在胸前。 她也是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生。不过她和颜如许不同的是,颜如许是应届生,而江韵则是老三届知青。江韵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大专学校,比颜如许早一年入社,入社后一直在生活版,基本上和颜如许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直到颜如许从首版调到生活版,担任小组长后,两人才熟悉起来。 江韵为人简单、踏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工作能力很强,颜如许准备到杂志社的时候,问了江韵的意见,江韵考虑之后就跟着过来了。 陈阳是去年新配过来的,今年23岁,首师大新闻系毕业,人长得很白净,剪着板寸,身高177左右,穿着时下流行的白衬衫牛仔裤,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容,阳光帅气。 陈阳刚被分来杂志社的时候,很是轰动了一番。他们杂志社本就是阴盛阳衰,好不容易分来个年轻小伙子,还是个条件这么好的,一下子就被社里头的阿姨大姐们给盯上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给他介绍对象。 最后,陈阳这朵花落在了颜如许这个编辑组。 208办公室从此开水有人打,卫生有人搞,体力活也有人干了,颇受别的同事羡慕。 “颜姐,江姐,坐这里。” 公交车来,陈阳三两步迈上车,给两人占了座位,自己却没坐,就扶着前后两排座位靠背,站到颜如许旁边的过道上。 “得坐到终点,那还有空位。”颜如许指着前排的座位说。 “没事,我不累,这个时间点坐车的多是老头老太太,我就不坐了,省得一会儿也得给他们让座。” 不远处正往窗外看的售票员转过身来对着陈阳比了个大拇指笑:“小伙子,你素质可真高!要都像你这样,我们工作就好干喽。” “哪里,哪里。”陈阳对着售票员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眼颜如许,见颜如许正和江韵小声说着什么,好似并没有听见刚刚售票员夸奖自己的话,不仅有些失望。 颜如许的头发黑亮浓密,稍稍低下头,仿佛就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淡淡的花香,特别的清雅好闻。 陈阳缓缓的小心的吸着气,吸进肺腑里,整个内脏都是馨香的。 这次能和颜如许一起出来,陈阳激动雀跃,却又有些遗憾。 激动的是,终于能和颜如许一起出来,遗憾的是,还有江韵这个电灯泡,并不只有他们两个。 他是去年9月份入职的,到现在将近9个月的时间,这还是第一回 和颜如许出外勤。 一开始,陈阳被颜如许分配给王雅妮带。王雅妮怀孕,不再出去采访后,就分给江韵带。颜如许有时候也会出去出外勤,但都是自己去,或是带江韵去,从来不带陈阳。 那会陈阳还提心吊胆的,以为是自己的小心思被她发现了,后来观察了才知道,她和所有的男性都保持着距离。 陈阳在见到颜如许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怦然心动,目光不受控的被她吸引。接触越多,感情越深。上学时,很多女孩喜欢他,大胆的追求他,他从来没有动过心,却在走入职场之初,就爱上了颜如许。 爱情是不由人控制的,想来就来,陈阳阻止不了。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不说两人都上下级关系,不说两人都年龄差,就颜如许离过婚,且带个孩子这一项,他父母那里就过不了关。 他们两个要是在一起的,需要克服的困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但凡颜如许能对自己有一些好感,陈阳想,他也会努力地披荆斩棘,为两人将来踏平前路,可现实是,颜如许只把自己当成一个下属,一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伙,恪守着异性同事之间的界限。办公室里其他几名女性,偶尔还会开开暧昧的玩笑,可颜如许从不参与。 陈阳无奈,只能把自己这份爱意藏在心理,想着,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她,跟她说说话,自己就满足了。 “陈阳……”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阳猛然抬头,瞬间心跳如鼓,只见颜如许身体略往后靠着,仰头看着自己,阳光撒在她的脸上,就像是她自身在发光一般,耀眼又迷人。 陈阳口感舌燥,脸色发烫,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 “颜姐……”他喃喃如蚊蚋。 坐在颜如许身旁的江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颜主编叫你好几声了,让你把相机和支架递给我们,我们帮你拿。” “哦,哦,不用了,我去找位置坐……” 陈阳连忙在附近的空位上坐下。 再在颜如许身边站着,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要露馅了。 “农业机械局到了,下车请提前做好准备。” 听到熟悉的站名,颜如许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正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农业机械局走出来,面沉如水,脚步急匆,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个穿衬衫打领带梳三七头的中年男人,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背影上,表情有些无奈,又带着些宠溺。 颜如许嘴角轻撇,露出个讽刺的笑容。 江韵随着她也往外看,又转回头觑着颜如许的神色。 “是康康爸爸吧?”江韵悄声的问。 颜如许脸上神情古怪,说:“是我前夫。” 江韵觉得颜如许这话有点奇怪,但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康康过满月时,颜如许在日报社附近的春华饭店办了桌酒席,宴请下过汤的同事们,那会隋远志也出现了,不过很快就说单位有事,中途离席了。虽然只见了一面,但隋远志长相出色,不是那种见过就忘的,江韵至今印象深刻。 颜如许直到车子开走了,两人都背影越变越小,才转过身来。 “你们在看什么呢?” 陈阳眼睛余光一直扫着颜如许这边,正好有人上车,站到他旁边,他就把座位让给那人,又站到颜如许身边来。他的心脏已经恢复平静,自信可以坦然的站到颜如许身边了。 “哦,没看什么。”江韵回答着陈阳的问话,又看了颜如许一眼,见她脸上似笑非笑,还带着丝嘲讽,江韵以为她是忽然看到前夫,想起了以前不愉快的事儿,不由得轻轻拍了下颜如许的手臂,以示安慰。 颜如许转头对她笑了笑。 她看到了隋远志,还有他的那位,两人看来是闹了矛盾,为什么呢?两人感情不是一向都很好的吗? 坐着公交车又行驶了三十多分钟,路边的高楼渐渐消失,周边空旷起来,道路两旁隐约能看见结了棒穗的庄稼地。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节 颜如许三人在终点站下车,站牌下面,已经有个带着眼镜,二十多岁的小眼睛男同志等着了。 站牌旁边的大柳树帮他遮蔽掉了大半的阳光,但他脸还是被晒红了,一见到三人,立时一喜,迎上来问:“是《百花电影》杂志社的同志们吧?” “是我们。”江韵说着,将介绍信拿出来递过去。 小眼睛同志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上面的姓名之后,收好,道:“你们好,欢迎你们,我是红星电影厂厂长办公室的干事,叫我小张就行,王主任让我来接你们。” “这位就是颜主编吧?”小张看着站在江韵侧后一点的颜如许说着,迅速扫一眼颜如许的手,见对方没有伸手的意思,就也作罢,只跟这里面唯一的男性陈阳握了手。 “走吧,咱们先去办公楼,王主任在楼下等着呢。”小张头前带路,边走边和陈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红星电影制片厂规模非常大,不亚于一个小型的工厂,分成几个区域,有办公区、生活区、还有几个影棚,这片区域,按照现代的地理位置来说,应该是三环外,是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但现在这边周围还都是农村,农家房屋零零散散的掩映在庄稼地里。 进入门头上挂着硕大红星的大铁门后,又往里走了三五分钟,就到了办公区,这是栋石灰色的三层小楼。 远远的,便有一个四十多岁,有些秃顶的矮个子男人笑容可掬的迎上来,眼睛在三人身上迅速的浏览一下。 小刘赶紧介绍:“这位是我们厂长办公室王主任。” “王主任,这位是杂志社访谈栏目的主编颜同志,这位是江韵同志,这位是陈阳同志。” 王主任伸出大手,握住颜如许的,颜如许不习惯的后缩了一下,只和王主任的手掌稍微碰了下就收了回去,礼貌的笑了下道:“王主任你好,我是颜如许,幸会!” “你好你好,跟你通过几次电话,听你的声音我就知道,肯定是位美丽的女同事,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比我们制片厂的女演员们漂亮!”王主任仰头嘿嘿笑着,显得十分热情。 颜如许淡淡的笑,对她样貌的夸奖习以为常,“过奖。” 王主任正要继续说什么,冷不丁的双手却被一双年轻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仰头去看,正看到一双青春洋溢的笑脸。 “王主任,我是陈阳,久仰久仰。” 王主任有些愣怔,慢了半拍之后才呵呵笑着,拍了拍陈阳的手背,扭头对颜如许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热情哈。” 江韵跟在颜如许身后,错了半个肩头的位置,看了眼陈阳,又看了看颜如许。 颜如许看了陈阳一眼,陈阳微微避过脸去,将握着王主任的手松开。 王主任将双手背到身后去,揉了揉,说:“咱们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诸位还是先到办公室喝点茶,稍事休息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补上上章欠的。 陈阳不是男主。 第18章 制片厂 众人跟着王主任就要往楼里面走。 颜如许看了看表,“我们就不休息了,开始工作吧。”她看向王主任,“咱们还是按照昨天电话沟通的,先采访李明玉吗?” 王主任轻咳一声,说:“正好,我想跟颜主编商量下,我是这么想的,我还是先带你们参观一下我们厂,让你们对我们有个了解,这样给李明玉做采访时也更有针对性。你说呢,颜主编?” 颜如许无所谓,今天的两项行程只要完成了,哪个先哪个后都无所谓,“那就客随主便,听王主任的安排。” 王主任哈哈笑了两声,正要开口说话,不远处忽地传来一个声音:“主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声音好听,如黄莺出谷,却又透着股子娇弱之感。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到从办公楼走出一个大美人,桃腮杏眼,脸色很白,嘴巴上涂了大红色的口红,身材匀称,烫着大波浪的长发上带着大红色发卡,上身着红色衬衫,下身穿白色的喇叭裤,端的是时髦靓丽,正是他们今天要采访的演员李明玉。 这会儿她依靠在门边上,双手扶着把手,对着大家伙妩媚地笑:“对不起,我刚刚身体有点不舒服,没能跟着王主任一块出来迎接你们。颜编辑,你好,没想到你本人这么好看。” 李明玉站在原地没动,却向着颜主编伸出了涂着大红指甲油的右手。 “李明玉,你好,你也比电影里更漂亮。”颜如许上前一步,握了下李明玉的手,触手冰凉,近距离可以看到李明玉脸上一层层的粉,粉被冲掉的地方透出淡淡的黄。 “你还好吧?如果身体不舒服,我们调整下计划也可以的。”颜如许说。 李明玉赶紧说:“我没事,刚刚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不耽误采访的!”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王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他昨天就叮嘱了李明玉,让她今天和自己一起来门口迎接杂志社的编辑们,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在杂志里头多多露脸。她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今天早上,却迟迟不来。把王主任给气的,以为她是在拿乔。 现在他看着李明玉那细心打扮过,光彩照人的样子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要是真生病了,哪儿有这样的好脸色?王主任想,这姑娘一向是争强好胜,从小就爱整幺蛾子,这是算准了要压轴出场。 她是过了瘾了,却把自己给装里头了,因着她没来,自己已经跟颜主编找了借口先去参观工厂,她偏偏又出现了,难道自己还要跟颜主编说,再调整回来不成,那成啥了?自己一个堂堂厂办主任还能被个小姑娘拿捏住不成? 王主任气得很,这个死丫头,白对她好了,处处帮她着想,真是不知道好歹!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王主任这会儿真想拿手指头使劲儿的戳戳她的脑门! 李明玉这会儿才把视线转向到王主任这里,“主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晚的,刚刚身体确实不舒服。” 王主任能说啥,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她的面子,只好笑呵呵的说:“哈哈,没事,那咱们……” 王主任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明玉接了过去:“那咱们就开始吧。”又转向王主任,询问着:“是安排在二楼会客室吧?” 王主任一噎,到底你是领导我是领导? “那个明玉啊,你还不知道,我刚刚已经跟颜主编调整了下安排,我们先去参观,参观完了再做你的采访。” “啊?”李明玉惊讶,“主任,能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先做我的采访?我下午还有事呢!” 王主任狠狠的等了她一眼,又看向颜如许,仿佛在等着她拿主意一般。 颜如许没有说话,微微侧身,等着他们自己内部商量好了再说。反正今天就这两个行程,先采访还是先参观,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希望他们尽早决定,尽早完事,好早点回家。 “主任……”李明玉喊了一声,道:“还是先采访我嘛,我下午真有事,都定好了!” 王主任又使劲的瞪她一眼,才说道:“那行吧,颜主编,既然明玉下午还有事,咱们就按照原定计划,先采访她好了,你们不介意吧。” “没关系”,颜如许说,“只要明玉同志身体没问题的话,我们都可以。” “她肯定没问题,这是组织交代下来的任务,个人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有点小伤小痛也是可以克服的!”王主任忙说。 跟杂志社相比,红星电影制片厂对这次系列采访更为重视。根据确切消息,上面即将对国内几大电影厂进行改组,幸运的话,是红星厂兼并别的厂,不幸运就是被别厂兼并,换句话说就是,现在的红星厂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 上到红星厂厂长,下到普通职工,都不希望被别的电影厂兼并,失去“红星”这个名字,沦为别人的附庸,都在群策群力的想办法。 正好这个时候,《百花电影》杂志社找来,谈了他们的策划和合作意向,这对红星厂来说,不啻为睡觉送来了枕头。真的做成了这一系列的专访,借助《大众电影》的发行量和影响力,借助这个平台,就可以扩大红星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红星电影制片厂虽说出了不少大家伙耳熟能详的电影,但老百姓通常只会关注电影本身和演员,很少有人去注意是哪个制片厂制作出来的。和《百花电影》的合作,无疑能让大家伙知道红星电影制片厂这个名字。知名度和影响力扩大了,上面在改组的时候,总会多多考虑的。 所以,王主任才会这么重视颜如许一行人。 红星厂内部这些事情,颜如许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知道不知道的,也不影响她和红星厂的合作,本来就是双赢的事儿。 一行人随着王主任和小刘来到二楼靠楼梯一间面积很大的会议室,小刘取了茶杯,给每人沏了茶水。 采访李明玉的工作,颜如许已经安排给了江韵,采访稿也是提前拟定好的,江韵和李明玉二人挨坐着,你问我答的完成就可以。 颜如许则和王主任坐到会议室的另一边,谈论修改完善这回系列报道呈现的内容。两边互不打扰。 陈阳自觉的坐到颜如许身边,手里捧着本子和笔,时不时的记上两笔。 他这回来的主要工作是摄影,拍摄厂房、设施、设备等。李明玉的配图照片由红星厂提供,不用他负责。 一开始,陈阳的眼神时不时就要飘到颜如许身上,看着她就有些失神,但是听着听着,却认真起来。 颜如许工作能力之强,陈阳经常见识,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厂办主任也这么厉害,工作起来时面容严肃,说话言之有物,思路清晰。 “王主任,我们会按照新调整的思路去采访、写报道,我有预感,这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成功的。” 两人讨论完,颜如许心情很不错,她从王主任身上,得到了些全新的思路和启发,让她有豁然开朗之感,不由得对这次策划更加信心十足。 “哈哈哈,”王主任爽朗的笑着,道:“我一见到颜主编,就知道这事肯定错不了,那我们红星厂就仰仗几位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对这次合作等结果充满了期待。 大方向制定好了,且双方都对前景比较乐观,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王主任又恢复成笑容可掬的模样,大概觉得经过一次讨论,彼此亲近了不少,就笑呵呵地宛如居委会大妈,“颜主编今年多大了?” 王主任刚见面时就说,听说过颜主编,倒也不全是客套。毕竟是和他们行业对口杂志社的编辑,有过很多间接接触,但对她了解不多,今天见到颜如许真人,看颜如许条件这么好,不由得动了心,想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 厂长的儿子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厂长夫人散出话来说要张罗着给儿子介绍对象,那小伙子跟颜如许郎才女貌的,很般配。 “26”,颜如许回答着。现如今问年龄、问收入就跟问吃饭了没有一样,不算隐私,也不失礼。 王主任心想着,年纪正好。 “那有对象了没?”王主任语气不由自主地切换成了居委会大妈模式,脸上的笑容也愈加慈祥。 颜如许一笑,猜到了王主任问话的用意,这些年来,问她这句话的人可着实不少。 她开口正要说话,旁边的默默无闻的陈阳却忽地就替她回答道: “我们颜主编的儿子都三岁了!” 语气夸张,就好像是课堂上一个知道了答案,急于表现,不等举手就抢答的孩子一般,但,就因为太夸张了,暴露出了隐藏在内里的着急之意。颜如许听出来了,王主任这样的人精又怎么听不出来。 颜如许奇怪地看了眼陈阳。 作者有话说: 李明玉是个蛮重要的角色 第19章 意外 王主任先是惊讶,然后就很尴尬,这种尴尬一是因为贸贸然起了给有夫之妇做媒的心思;二是陈阳夸张的语气,好似他办了件多么不得体的事情似的。 他哈哈笑了两声:“是嘛,颜主编都有孩子了,真看不出来,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会儿知识女性都讲究晚婚晚育,没想到颜主编结婚这么早,要小孩也早。” 颜如许笑:“可能我骨子里比较传统吧,遇到合适的就嫁了。” 王主任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哈哈,本来我还想给你做媒呢,我这边有个特别不错的小伙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看来他是没福气了。” 颜如许笑着缓解王主任的尴尬,“真遗憾,我是没机会了,只能让给其他的未婚女同志了。” 听到她的玩笑话,王主任的尴尬一扫而空,“哈哈哈”大笑几声后,就着她的话头说:“你们社里头要是有单身的女青年,也给我们介绍介绍,我们这里优秀的大小伙子不少呢。” 这是妇联、工会的事儿,可轮不上办公室主任和主编管,王主任也就是随口一说。 颜如许也就随口答:“一定一定。” 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儿,被陈阳阴阳怪气的一插嘴,搞得气氛尴尬。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节 颜如许不明白陈阳这个一向很得体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而再的做出失礼的举动。不过现在是在别人的单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记下来,等回出版社再说。 陈阳察觉出了颜如许的不快,心下很是懊恼。从今天和颜如许出来,他就不对劲儿,说话做事总是行动先于大脑。 他低下头,握着水杯,不知道颜如许会怎么想,怎么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今天的事情圆过去。 这时,小刘进来,悄声跟王主任耳语了几句,王主任遍站起来,说:“抱歉颜主编,厂里出了点紧急事儿,我先去处理下,就先不陪你们了,你们先在这儿歇会,等会我过来,咱们去食堂吃小炒!” 王主任带着小刘走了。 等两人走后,这边的空气立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江韵和李明玉的对话声不时传过来。 陈阳一直忐忑的等着颜主编来问话,或是斥责,或者教训,他已经想好了应答的话。 可是,颜如许一直都没有问他,只是低头认真笔记本上写画着什么。侧脸合着光影的照射,美丽得就像是一幅画。 陈阳心里头说不出的失落。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瓮声瓮气的说:“对不起,颜姐,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颜如许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好,知错能改就好。” 很官方,声音是柔和的,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更没有追问他一反常态的原因,更没有教训斥责。 陈阳低下头去,狠狠揉搓自己的手。 对于陈阳的反常,颜如许察觉到了,却不在意,只要没耽误工作就好。她没时间没精力更没有意愿管别人那百转千回的心思。陈阳只是她的下属,她可以在工作上指导他,却不会教导他做人做事,刚走出象牙塔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嘛,犯点错误也是难免。 颜如许经历过太多,更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捶心之痛,对无关自己和康康利益的人和事都宽容了许多。 她抬腕看看手表,男式手表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11:30,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间。 不知道现在那花婶接到了康康没有,虽说康康暂时因为能去接小石头而高兴,但是回家后看不到妈妈,还是会难过的。 想起康康那委屈的小模样,颜如许心里头火烧火燎的不好受。更没有余力去感受陈阳的情绪。 “啊,你怎么了!” 江韵的惊呼,伴随着凳子擦动地面的声音从会议室另一边传来。 颜如许赶忙循声望去,就看见江韵正满眼惊慌的看过来,求助着喊道:“快来帮忙,李明玉晕倒了!”边喊着,边使劲儿的托住李明玉往下滑的身体。 颜如许连忙往过跑,在李明玉身体快要掉在地上的时候,使了一把劲儿,和江韵一起,接住了她。 陈阳也跟在后面跑过来了,但有些不知道怎么帮忙,就站在一边,扎着手脚看着他们。李明玉不算太胖,但晕倒之人格外沉,颜如许和江韵两个人托着她,姿势别扭,也使不上劲儿,连忙指挥陈阳:“快来搭把手,把她弄到椅子上去。” 陈阳犹豫了几秒钟,伸出双臂上前,夹住李明玉的双臂,借着身高优势将她提起来,按压到椅子上。 颜如许和江韵这才缓了口气。 此时的李明玉,虚弱极了,额头上大滴的汗珠往下冒,冲刷出道道粉痕,露出蜡黄的皮肤,呼吸微弱,喉咙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刚我就看她有点不舒服,问她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她说没事,却忽然就翻白眼了,整个人就跟抽了骨头似的往下出溜。”江韵有点慌,咽了口吐沫,嗓子有些颤抖着说。 “别着急,可能是中暑了。”颜如许轻碰了下李明玉的额头,冰凉一片,心中知道这不是中暑了。 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她就这样昏迷着,颜如许想了想,让江韵按住李明玉的腿,防止她下滑,然后一边用大拇指使劲儿掐着李明玉的人中,一边拍着她的脸喊她的名字。 一会儿后,李明玉喉间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江韵惊喜的叫。 颜如许看着她,“李明玉,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李明玉迟钝的转头,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忽地面色狰狞,然后抱住肚子,身体弯折成了一只虾米。 江韵正站在她都面前,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血从她坐着的凳子上洇出来。 “颜……颜……” 江韵一时竟说不出来,颜如许连忙看过来。 这是来例假血崩,还是……流产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自己这几个外人能处理的了,颜如许看看陈阳,犹豫了下,还是转向了江韵:“你去找下小刘或者王主任,就说李明玉出事了,需要赶快送到医院,让他们赶紧带人过来。” 江韵答应一声,按住有些发软的腿就要往起站,手却忽地被人抓住。 抓住她的那只手冰凉又汗湿,力道却出奇的大。 “别去,别去找人,别让人知道,被人知道我就完了,求你!” 抓住她的人正是李明玉,这会儿她死咬着嘴唇,涂上的口红斑斑驳驳,声音虚弱,看向江韵的眼神充满了恳求。 听了这话,颜如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流产了! 这会儿血流得更多,沿着李明玉的裤脚流在了地上。 不可预知的前途面前,还是人命更重要,况且,真要出来了什么事儿,自己这几个外人可承担不起。于情于理,都应该找红星厂的人过来。 颜如许不再犹豫,见江韵的手还被李明玉死死抓着,就吩咐陈阳:“你去,快点,要是找不到王主任他们,就找厂医务室的过来!说话的时候小声些,避让着人。” 她刚刚顾虑着陈阳毕竟是男性,这种隐秘的事儿,他去通知不太好,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明玉闻言,绝望闭了闭眼睛,放开死抓住江韵的手,愤恨的瞪了一眼颜如许,然后闭上了眼睛。 颜如许没看她,也没试图解释什么。 江韵虽然没有结过婚,但也活了三十多年,冷不丁见血惊慌后,也冷静下来,她放开扶着李明玉的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暖和暖和。” 李明玉没有说话,却在江韵走开之后,按住椅子站起身来,踉跄着就往外走。 颜如许连忙扶住她:“你干嘛,不要命了吗?” 李明玉挥开她的手:“走开,我不会留在这里让你们看笑话的。” 她走的有些艰难,腿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使不上力气,但还执着的往前走。 颜如许上前一把拉住她。 颜如许是抱孩子锻炼出来的臂力,再加上李明玉这会儿就像是纸糊的人,毫无反抗能力,强行被她按坐回椅子上。 颜如许声音严肃冷漠:“你自己做什么决定我不管,但我必须得等你们都人到了,把你交接他们才行,不然你出了事儿,这儿只有我们杂志社的人,我们说不清楚!” 李明玉恨恨的看她,仿佛她是造成这班境地的罪魁祸首一般。 颜如许不在意她的目光,自顾自的走到柜子边。 李明玉想要灼烧死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见她拿下柜子上苫着茶盘的灰色盖布,然后走过来,盖在她脏了的裤子上。 李明玉绝望的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眼角低落下来。 江韵开口道:“李明玉,我在下乡时给赤脚医生当过助手,你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通知人过来,及时送你去医院,你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即便是保住性命,也会气血大亏,严重的话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权利。我们去找人过来也好,阻止你出去也好,都是为了你好,不求你感激,但也不要记恨我们。” 李明玉抬手盖住眼睛,没有说话。 颜如许和江韵也没再说什么,屋子里很沉默,唯有李明玉既粗重又虚弱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传来一道无力的声音,“我本来打算下午去做手术的。” 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在和他们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李明玉到后面还有戏份。 第20章 尴尬 过不多久,王主任带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还有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静悄悄的抬了副担架过来。 穿白大褂的上前低声和李明玉耳语了几句,而后又和王主任说了什么,王主任一脸的吃惊和痛惜,还带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指挥着两个人,把李明玉抬上担架,而后叮嘱小刘:“开车去最近的工人医院。”又对穿白大褂的说:“你也跟着去吧,我这儿有事走不开,你们先走,我会通知她父母尽快赶过去,记住,要保密,明玉的情况,跟谁都不能说!” 几人抬着李明玉离开了。 王主任摸了把脸,头仿佛更秃了些,语气低低的对着颜如许三人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王主任咬了咬牙,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李明玉好好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怎么干出这种事儿来!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自爱呢?厂里正准备提拔她,可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儿……” 似乎因为颜如许几个是知情人,王主任又憋得很了,说话就随便了些。 颜如许不想就李明玉的话题继续谈下去,又看杵在门口的陈阳尴尬得以脚蹭地,连忙打断王主任的话,指着一边的地面道:“王主任,屋子里的卫生大概得搞一下。” 王主任这才看到椅子上还有地上的血迹,也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要是留着不弄干净,被别人看见了,李明玉的是即便隐瞒住了,也会有诸多猜测、闲言闲语。 王主任正想唤人过来打扫,又想到了什么,无奈又认命的叹了口气,“我亲自来吧,这件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传出去,李明玉前途没了,他们一家人在厂里都待不下去了。” 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看着颜如许:“麻烦几位移步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把手头事儿办完了咱们就去食堂,大师傅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好”,颜如许能如何,他们三个又不可能留下来跟王主任一块搞卫生,只能答应了。 王主任叫了个路过的职工,将颜如许三人带进了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将会议室的大门关严,自己留下来搞卫生。 颜如许三人进了王主任办公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颜如许和江韵都知道李明玉发生了什么事儿,陈阳这个毛头大小伙子隐约也猜了个大概,只觉得尴尬又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耳朵红红的,时不时的揉揉鼻子。 一时间,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颜如许和江韵都不是爱在背后八卦,说闲话的人,再加上还有位大小伙子在,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江韵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道:“没想到,王主任人还挺好的。” 可不,堂堂一个厂办主任,为了保守李明玉的秘密,自己亲自打扫卫生,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李明玉这件事情,跟谁都不要说,不管别人怎样,起码我们要做到守口如瓶。”颜如许叮嘱道。 江韵连连答应着。 现在的社会风气,不管私底下多么澎湃汹涌,多么鼓吹国外开放自由那一套,大面上还是保守传统的,如果李明玉未婚流产的事情传出去,她不但可能前途尽毁,还会承受无数吐沫星子了,那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得了的。 不管最后到底能不能保守住秘密,起码,这个秘密不要从自己口里传播出去。 陈阳也答应着,“嗯”了一声之后,迅速的瞄了颜如许一眼之后又低下头去。 颜如许将刚才和王主任沟通的事情和江韵说了,又要来刚刚的采访记录,仔细的看着。 幸好访问进入尾声,重要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就剩几个无关紧要的,裁掉也无所谓了。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儿,红星厂这边还会不会把李明玉的访谈作为系列的开篇,就得容后再说了。 “回去先把初稿弄出来,红星厂这边要是有调整,我们再说。” 颜如许叮嘱完,又看了看时间,11:40分,她看了看王主任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电话旁边的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是厂内各个办公室的分机号,下面一行小字写着拨通外线的方法,颜如许按照上面的提示,在电话号码之前加了一个0,外线电话就打出去了。 “郭叔,是我,颜如许,我想问问,康康走了吗?” “是那花婶接走的吗?”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节 “什么时候走的?” “好的,谢谢你了!” 颜如许挂了电话,就看到陈阳盯着自己看,目光有些古怪。 颜如许笑着解释:“给幼儿园打了个电话,确认下孩子有没有被接走。” 陈阳说:“当颜姐的孩子真幸福。” 颜如许摇摇头,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来,不自觉的摸索着手表,说:“真正幸福的是我。” 别人都不知道康康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希望、寄托和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陈阳心里头发闷,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真羡慕!”他说,不知道是在羡慕谁。 江韵又看他一眼,说:“我也羡慕,羡慕颜主编有个这么好看的宝宝,我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 窗外,忽地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摇摇晃晃,在地上落下一块块飘忽不定的阴影。 颜如许安慰她:“不要灰心,缘分还没到,总能找到合适的。”后世,江韵这个年纪没结婚的,不要太普遍,可是现在却是异类,是远近闻名的老姑娘,给介绍的对象,要么就是二婚带孩子的,要么就是年纪比她大了十几二十岁,江韵也想结婚,也一直都在相亲,可总是遇不到合适的,她自己都快要放弃了。 就在这时,王主任满头大汗的进屋。 “你们聊什么呢?”王主任若无其事的进门,跟初次见到几人时一样的热情。 颜如许微笑着跟王主任点了下头,而陈阳盯着窗外,不知道看什么在出神,两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江韵这个最不爱出风头的只好开口道:“在说颜主编家孩子,长得特别可爱。” 王主任没有主动提李明玉怎么样了,有没有送去医院,她也没问,顺着王主任的话题聊。 王主任哈哈笑了两声:“这是必然的,孩子的相貌遗传自父母的,颜主编和孩子爸爸基因好,生出的孩子自然就好看。” 听王主任提到“孩子爸爸”,江韵连忙去看颜如许的脸色,见她的手指在表盘上蹭着,脸上不仅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还有隐隐的赞同……甚至是骄傲? “是,孩子是挑着我们两个都长处长的。” 江韵更加没想到,颜如许回答了王主任的话。 想起刚刚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男人,江韵使劲的回想着他的脸,觉得颜主编这句话说的太违心了,那父子两个毫无相似之处。隋远志长得算是英俊,但康康和他完全是不同的长相类型。 她觉得有哪些不对劲儿,但是那种微妙的感觉稍纵即逝,她没有抓住。 王主任找话题闲聊了几句,颜如许坦白了刚刚借用电话打外线的事情。 王主任不在意的道:“没事,小事儿!颜主编你是太客气了,以后你们有需要就直接用,不用跟我专门说,太见外了。” 通过一番铺垫,王主任觉得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这才郑重的对着三人说道:“刚刚李明玉已经送往医院了,厂医说及时救治的话,她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替李明玉谢谢你们,多亏了你们,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颜如许:“只要她不怪我们多事就好。” 王主任连说:“不会,不会的,这点道理她还是拎得清的。” 王主任又低声说:“实不相瞒,李明玉父母也是咱们电影厂的职工,跟我是老交情了,李明玉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吧,从小长得就好看,心高气傲的,长大了,进了咱们电影厂当了演员,可能是名气大了,孩子就有点飘,又受了资本主义那一套的影响……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她妈刚都晕过去了,她爸气得要打死他!唉!谁家出了这种事儿不糟心啊!” 王主任语气变得诚恳:“但是,她毕竟才二十多岁岁,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就这么毁了,唉!” 颜如许几人点了下头,听王主任继续说。 “我以红星厂领导以及李明玉叔叔的身份请求颜主编、江编辑、陈编辑,帮忙隐瞒这件事!”王主任说着,目光诚恳。 颜如许点头:“我们三个肯定会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不过,你们电影厂人多口杂……”她没有说下去。 其实,他们三个人即便是不保密,在现在资讯不发达,没有网络,没有狗仔八卦小报的年代,通过口口相传,也是在不相干的小范围内散播,对李明玉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王主任更应该关注的是会不会在红星厂内传播出去,这才是影响李明玉前途的关键。 这个道理,王主任这样的人精不可能不明白,颜如许之所以多嘴提醒,是规避将来有可能的麻烦。今天的事儿虽说表面上看只有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但颜如许能管住自己三个人的嘴巴,却管不住红星厂的,再加上兴师动众的出动了担架,难保路上没人看见。 将来万一李明玉的事情被散播出去了,希望王主任不要怀疑到他们三个头上,影响彼此之间的信任度。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点什么,先给大家道声谢吧,谢谢一直追到这里的小天使们! 第21章 家访 中午,王主任带着三人去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小炒,又安排他们去厂里小招待所午休。 下午,颜如许又借用王主任办公室的电话给幼儿园打了电话,得知康康已经去了幼儿园。而后,王主任又亲自领着他们参观厂区,厂区很大,也不需要所有地方都参观,只参观和拍电影相关的地方,比如影棚、录音师、道具室等等。 颜如许和江韵两个把自己想象成普通的读者,在厂区里寻找感兴趣的点,然后听厂区职工着重介绍。两人边听着边介绍,同时也把这篇报道的写作思路整理了出来。 陈阳背着相机,配合着两人的思路,一路走一路拍,只是有时候会走神,镜头不由自主会对着颜如许。 几人相互配合着,效率非常的高。 下午,快到4点时,他们参观厂区的活动告一段落。 颜如许看了看表,跟王主任说:“主任,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往后两天的访谈会由江编辑和陈编辑两位负责,我就不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咱们电话随时联系。” “好好,今天辛苦三位了,颜主编,有机会还来我们这里玩,等我们厂的新电影上映了,我给你们送电影票!” 因为快到下班时间了,颜如许就没让大家再回报社,而是直接下班。颜如许也直接去幼儿园接孩子,所以三人都还不知道他们走后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江韵和陈阳两人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出发去红星厂了,而刘姝和王雅妮直到两人走了都没有来。不大一会儿,颜如许接到了王雅妮打来的电话,说是肚子不太舒服,要请假一天,还问了她刘姝有没有来。颜如许回答说没有,王雅妮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颜如许大概的讲了一下,然后说: “颜主编,昨天刘姝的事儿弄得挺大的,哭声特别大,整个楼都听见了,社里头的领导都来了,高书记把刘姝叫到办公室里,谈了好长时间的话,我觉得,她好像对你有意见……” “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好好休息,少思少想,妈妈的情绪对宝宝影响很大,你多多安抚宝宝,和他说说话,他能感受到。”颜如许说。 “嗯”,王雅妮整个孕期都得到了颜如许的指导,对颜如许极为信服,恨不能把颜如许传授的经验都拿本子记下来。 放下电话后,颜如许琢磨起刘姝的事情。 她跟刘姝不亲密,没有私下里的交情,但是也经常能聊聊孩子的事儿。她是领导,肯定会对刘姝的工作提一些意见和要求,但她不算严厉,也不刻薄,应该不至于给刘姝那么大压力,逼得大哭。 至于办公室其他同事,江韵这人简单,一心铺在工作人,没兴趣做什么办公室斗争,王雅妮、陈阳两个人不管是资历还是年龄都比刘姝要轻,平时也都是敬着让着她,更不可能给她造成什么压力。 排除了工作和职场上的问题,那么就只可能是家庭方面的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也许昨天就是某个不经意的点将刘姝心里头积压着的怒气、委屈全都爆发出来了。 颜如许想着,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的单位,职工们的生老病死啥啥的都得操心,颜如许是刘姝的领导,即便是比她小,大概也要负担起开导、教育她的职责来。 有人敲门进来:“颜主编,高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颜如许答应着,猜到高书记找她应该也是为了刘姝的事儿。 颜如许走到二楼最尽头的办公室敲敲门。 “进来”,高书记的声音传来。 颜如许推门进来,高书记正在坐着喝茶看报纸,茶杯里的水汽袅袅,陈年的烟草味、花茶的茶香,还有新报纸的油墨味,混合出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小颜,你来了,快进来,坐,坐,喝不喝茶?” 高书记五十多岁,乐呵呵圆团团的一张脸,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做政工干部的,后来转业到大众日报社,《百花电影》杂志社成立的时候,把他调过来,当了一把手,定海神针。 他在业务上虽然不太行,但是做思想教育工作还是很有一套的。但,跟许多政工干部有同样的毛病,就是说话不直接说,得绕个好大的圈子才能进入正题,委婉得不能再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颜如许就直接说:“高书记,我不渴,你找我来是因为刘姝的事情?” 高书记笑呵呵的点头:“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那我就省事了。刘姝昨天的情绪很糟糕,我和刘姝谈了谈,她丈夫过来接她的时候,我又找她丈夫聊了聊,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我听着,这问题应该是出在了婆媳关系上。刘姝是我们的同事,是我们的阶级姐妹,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们不能放任她不管。 我是想着,咱们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就不麻烦日报社的同志了,所以我有个想法,就你和我咱俩两个,去看看刘姝,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昨天高书记为了安抚刘姝的情绪,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口都干了,刘姝终于不哭了后,理智回来了,却怎么也不肯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高主任擅长套话,也很擅长在有限的交谈之中提炼有用的信息,更是了解每一名职工的家庭情况。他在和刘姝和刘姝丈夫谭新明支吾遮掩的对话中,提炼出了刘姝崩溃的原因:婆媳矛盾。 刘姝不愿意说,肯定是有她的原因,要么是怕丢人,要么是怕影响家庭和睦,但现在家庭关系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个人的情绪,要知道,带着这样的情绪,说没有办法好好工作或者是生活的。 他是杂志社最大的领导,也就是杂志社各个职工的大家长,他有责任和义务去帮助他们解决工作、家庭中的问题,让她回归到正常的工作生活当中来。但他毕竟是男性,有些话不好说,但他很快想到个合适的人选,就是颜如许,她即是刘姝的直接领导,又是位聪明睿智的女性。 颜如许惊讶,她知道高书记找她是因为刘姝,却没想到,是让她一起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这个角色,颜如许没有尝试过,也感觉自己并不擅长。且在刘姝不打算求助的情况下,一厢情愿地想要帮助她,颜如许也觉不合适。 “高书记”,颜如许说,“刘姝和我一直在一个办公室里,可她从来没有和我们吐露过和家里人之间的不愉快,她不说,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是她的隐私。如果我们贸贸然的想要去帮助她,介入到她的生活,了解她想隐藏的秘密,反而可能会起到反作用。我知道您是好心,可她自尊心很强,即便现在我们能对她有所帮助,但以后我们还在一个办公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刘姝心里恐怕会留下芥蒂。” 高书记放下手里的茶杯,低下头来思考了一会儿说,“小颜啊,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呢,刘姝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如果我们不帮忙的话,后果会越来越严重。小颜,你就不要再想自己的得失了,要是你怕刘姝对你有意见,到时候我和她谈谈,都是为了她好,她能理解的!” 颜如许还待要说什么,高书记把茶杯盖盖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 “小颜,这算是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就不要再推辞了!”高书记话说到这份上,就是盖棺定论,不允许颜如许再有什么疑义了。 颜如许知道,这是时代性造成的思想意识上的差异,并不愿意再和高书记辩驳什么,就只有答应了。 “小颜,你果然不愧是咱们社里重点培养对象,思想觉悟就是高!这样,咱们趁热打铁,下午咱们就过去!” “好的,高书记,听你的安排。”颜如许说,心里却想着,最好不要耽误接送孩子。 下午2点,高书记申请用日报社的小轿车,送他们去刘姝家。 司机是退伍军人,称呼高书记为首长,说:“我在这里等你们”,将他们送下了车。 刘姝家住在距离杂志社车程二十分钟左右的华阳大学家属院里,位于华阳大学校园西侧,按着门牌号,高书记和颜如许找到了刘姝的家。 刘姝在闲聊中炫耀过,他丈夫谭新明今年34岁,去年年初取得研究生学历后,很快就评上了副教授,现在是华阳大学里最年轻的副教授,未来可期。 这是华阳大学分给谭新明的房子,按照三口人分的,从外面就能看出房屋结构和面积,一间半,大概有三十多平米左右。有个很小的院子,和邻居之间,用不算厚的墙坯隔开,靠墙搭了石棉瓦的棚子,算做是厨房和杂物间,里面放着蜂窝煤炉子和煤块、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品。 院子里搭了根绳子,衣服大概刚挂上去不久,还在往下滴着水。颜如许着重看了下,是几条颜色鲜艳的连衣裙,这显然不属于日常只穿白黑蓝灰四色的刘姝。 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似有似无的响动,高书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谁呀,来了。” 听着中气十足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了,更三万字! 第22章 三章合一 【第一更】 不大一会儿, 屋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干净利索,打扮齐整的妇人,五十岁上下, 法令纹极深,看到高书记和颜如许,有些疑惑的问:“你们是?” 高书记笑着回答:“大姐, 你好, 请问这里是刘姝家吗?我们是刘姝单位领导。” “哦, 是领导啊, 是刘姝家。”妇人一愣,看了一眼高书记,又观察了一下颜如许, 然后露出极具有亲和力的笑容, 很热情的说。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2节 “她在家吗?我们来看看她。”高书记说。 “在,在家里躺着呢。”妇人说。 “大姐,你是刘姝的婆婆?” “是, 我是谭新明的妈,谭新明你知道吧?我儿子去年升了副教授,是研究生学历!”妇人乐呵呵的说。 高书记看了一眼颜如许, 转头跟妇人说:“哦, 小谭呀, 见过两次。小谭他们系主任孙寿山跟我是好朋友, 跟我说起过。” 颜如许看懂了高书记那一眼的含义,也听懂了这句话的用意,却莫名的有些好笑。 刘姝婆婆表情有些讪讪的, 望向高书记后面, 问:“这位小姑娘是?” “刘姝的领导, 我们杂志社主编,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获得过全国十大优秀记者,京城杰出新闻工作者奖章。”高书记对颜如许的荣誉如数家珍,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听得当事人颜如许自己都有些脸红。 高书记继续说:“大姐,我们杂志社可是卧虎藏龙。”然后半真半假的说:“我们可都是刘姝的娘家人!” 刘姝婆婆看高书记和颜如许的眼神就严肃而郑重起来。 这是个很精明的妇人。 颜如许开口:“方便我们进去坐坐吗?” “瞧我!”刘姝婆婆夸张的拍了下自己的头,热情的说:“快,快请进!” 几人刚走到屋门口,就看到刘姝有些慌张的从屋里头跑出来,头发散乱,面色蜡黄,眼睛肿得很厉害。 “高书记,小颜,你们怎么来了?”刘姝神色闪烁,带着窘迫还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慌张。 高书记:“刘姝啊,我们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颜如许打量着刘姝,她神情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看来昨天情绪大爆发,情绪宣泄之后并没有让她轻松起来。 刘姝快速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还有衣服,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屋里头,屋里头坐吧。”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那半间房,一进门是张铁质的上下床占据了大半个空间,靠墙位置摆放着一张木知组合柜,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单容一人出入的通道了。 刘姝在前面,几人排着队往里屋走。 “砰”。 高书记不小心踢到了床下面的一个铁桶,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令几人都有些尴尬。 “呵呵,不小心,不小心。”高书记看着脚底下,小心的避让着。 里屋比外面大了一倍,但同样的逼仄。右边靠墙放了张大床,左边又放了张单人床,中间用用一道布帘子隔开。其余空间被柜子、饭桌、杂物堆得满满当当。 刘姝眼神游移,指着凌乱的大床说:“高书记,颜主编,请坐吧。” 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被子、枕头衣服袜子,刘姝慌忙过去将那堆东西一块推到墙角。 高书记头一回在下属家里,感觉到了不自在、不该来。不是因为环境是多么拥挤狭窄,而是刘姝那陡然被人家发现秘密般的不知所措。 刘姝家的居住环境,其实并不算太差。公家分房,是按照是不是双职工、工龄长短等因素来决定分配面积大小的。房少人多,注定分配面积不会那么大,很多职工家里头也是这样的,一家老小几代人挤着住在一起。不仅自家是这样,同事、街坊邻里也都是这样,每个人情况都差不多,大家习惯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自卑掩饰的。 高书记看懂了刘姝的表情,却理解不了她这种情绪的由来。他往颜如许那边看了看,见她眼神只是表情淡然的看着前方墙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姝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床上,使劲的低着头,双手不停揉搓着衣服的下摆,像是个犯了错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小孩子。 高书记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从窘迫的气氛之中走出来,“那个刘姝同志,咱们杂志社是个大家庭,我是你们的领导,年纪又比你们大了一大截,就是你们的大家长,在这个大家庭里,每个人都工作生活思想情况,我都很关心。 昨天在单位里,你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就想着,到你家里来,实地了解下你的家庭、思想情况。 刘姝同志,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是值得你信赖的,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心尽力的去帮助你!” 刘姝抿了抿嘴巴,然后咬着下嘴唇,挤出个笑容,目光从高书记身上划向颜如许,然后又马上低下头,说:“领导,我没事的,昨天大概是哪根筋搭错了,发了疯,我现在已经好了。谢谢领导关心,我真的没事。” “是啊,两位领导,辛苦你们大热天的跑一趟,我们家小姝没事,人啊,掉眼泪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那不是家长便饭嘛。”刘姝婆婆端了两个白漆带把的茶缸子,分别递给高书记和颜如许:“两位领导,喝点糖水。” 颜如许低声道了声谢。茶缸子很烫,颜如许站起来,放到窗台上。窗台上放着一面塑料边框的圆镜,背后镶嵌着李明玉的照片。镜子旁边摆放着雪花膏和擦手油,还有发卡、发带、皮筋等,明显也不属于刘姝。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房子里,还有个年轻爱美的时髦女性住着。 刘姝婆婆送完了水,就坐到了刘姝旁边,大有坐着一块谈话的意思。 “妈,你先去忙吧。”刘姝说。 “我忙完了,没事了,两位领导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不陪着不合适。”刘姝婆婆笑吟吟的说。 “哈哈,大姐,我们是自己人,不用陪!” 高书记说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刘姝婆婆也应和的笑着,却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他们是来了解刘姝家里到底有什么情况,且问题大概率是发生在了婆媳关系上,有刘姝婆婆杵在这里,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他们怎么也不能够当着当事人,让刘姝控诉她婆婆,那就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制造矛盾了。 高书记心说,这次的家访,大概率是要无功而返了。 “妈,妈……快给我倒杯水,我快渴死了! 忽地,一个独属于年轻女孩子的清脆声音从门外传来。 几乎同时,一个穿着浅红色碎花连衣裙、坡跟牛皮凉鞋,背着个黑色皮包的靓丽女孩子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长头发用一方白色手帕松散的扎在脑后的,头帘上别着只红色的塑料发卡,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六分的长相,被时髦的打扮一衬,衬出了七八分的颜色。 这件连衣裙,颜如许在人民商场见过,二十八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 颜如许抬腕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除了没有工作的人和三班倒的女工之外,大概没有人会这个时间回到家里。 年轻女孩一进来就一把将扎头发的手绢扯下来,然后随手将皮包往床上扔去,皮包“嗖”的一声从高书记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砸在双人床上。 高书记摸摸头顶,觉得那里凉嗖嗖的。 一屋子几个人木愣愣的盯着年轻女孩,她好似这会儿才发现屋里还有外人,立时尖叫一声:“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 颜如许敏锐的察觉到,从刚听到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开始,刘姝的表情就变了,眼角耷拉着,眼神暗淡无光又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颜如许盯着女孩子看了两眼,从她和刘姝婆婆六七成相似的容貌里,猜到了她的身份,又看她进到哥嫂家里这般的随便恣意,便猜到刘姝的压力大概不止在婆婆这里,还有这个小姑。 总共就一间半房,如果只住一家三口,还是很宽敞的,可是如果又多了两口人,且有一个还是正值妙龄的大姑娘,那就拥挤得多了。 刘姝脸子耷拉着,脸色黄中泛出来铁青,狠狠的瞪一眼年轻女人。 刘姝婆婆有些尴尬,忙站起来拉了年轻女人一把,使了颜色,说:“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这是你大嫂的领导,颜主编和吴书记!” “不好意思啊两位领导,这是我小闺女谭新红,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多多包涵……”刘姝婆婆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被自家闺女一惊一乍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把她后面的话给噎了回去。 “颜主编,你是颜如许,是采访过很多电影演员的主编?哎呀,太好了,终于能见到你了,我好几回都想让我大嫂带我去你们单位,去见见你,可她就是不同意!” “哎呀,你这双皮鞋我在友谊商店见过,一百多块呢,真好看!还有你这个包,这个品牌,国外进口的,好几百块,姐你真有钱,真羡慕!” 谭新红说着,就越过高书记,探身上手来抓颜如许手边的挎包。 颜如许迅速的拿着包换了个位置,躲开了谭新红的手。 谭新红一抓之下没抓到,也不气恼,不尴尬,自来熟的说笑道:“姐,你别小气嘛,我就看看,也看不坏,放心,我不要你的。” 颜如许礼貌的笑了下,没有说话。 谭新红马上说:“姐,我可喜欢看电影了,也可喜欢电影演员,你跟我说说,董志坚是不是和电影里面一样英俊,潘光呢,他结婚了没?李明玉本人好不好看?姐,姐,你下回要是再去采访,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啊?我保证乖乖的听话,我就是太想见见他们了!” “姐,你认识演员,应该也认识导演吧?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也想当演员呢。”她撩了下自己的头发,道:“姐,你看我长得也不比李明玉差吧!” 谭新红的嘴巴就像是机关枪一般,“叭叭叭”的说了不停,她妈妈张着嘴巴,一直试图打断谭新红的话,却一直没有插进来。 “够了,闭嘴!” 终于,一直沉默忍耐着的刘姝受不了了,一下子站起来,厉声吼道。 谭新红吓了一跳,目光惊讶的看了刘姝一眼,夸张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嘟起了嘴巴,委屈巴巴的转向她妈,“妈你看我大嫂,她跟我使厉害呢!” 刘姝婆婆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小姝啊,怎么能这么跟你妹妹说话呢,你妹妹还小,你当大嫂的,说话得耐心些。”然后她又拍拍谭新红的后背:“红儿乖乖,不怕。” 颜如许站起来,跟高书记说:“咱们先走吧。”然后又朝着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隐忍着的刘姝说:“送送我们吧。” 刘姝跟着站起来,谭新红却急了:“姐,姐,你还没答应我呢,姐,你认识那么多演员,你让他们把我招去电影厂呗姐……” 颜如许走在最前面,高书记跟在她身后,刘姝跟在高书记身后,脚步僵硬,像是个提线木偶,机械的随着两人走。谭新红要跟着追出来,被刘姝婆婆拉住了,附在她耳朵不知道说了什么,谭新红很快就眉开眼笑起来。 一行三人保持着排队行进的模式,一直走离了家属院区,来到校园,到了个僻静处,颜如许才放放慢了脚步,看了眼吴书记,示意他说话。 高书记被谭新红的所作所为惊个够呛。也不是没见过比她更为奇葩的人,只是这个小姑娘看着光鲜亮丽,长得又还不错,可是行为却又像个脑子有点大病的,反差实在太大,把他这个见识过形形色色的“老江湖”都给惊到了。 光知道刘姝婆婆不是个善茬,却原来还有个更不能用正常人思维来理解的小姑子。 他不由得同情地看向一直低着头,肩膀耸拉着,恨不能把整个人都扎进土里头,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的刘姝,这一天天的,生活在怎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啊,不憋屈才怪呢!他叹了口气,说:“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啊,对职工们的关心不到位,刘姝,我来晚了!” 刘姝没有说话,紧紧的抱着自己。 昨天的一场情绪宣泄,消耗她太多精力,她现在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对外界地反应迟钝了许多,提不起精神来,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管,就连怨恨的心思都淡了,整个人恹恹的,觉得人活着太没意思了。 吴书记和颜如许突然到来,让她本来已经麻木的心,忽地就有了感觉。她大惊无措,像是被扒光了走在大街上,那努力粉饰起来的秘密忽然就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她觉得丢脸,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她原以为,那时候自己心中的痛苦已经达到了极点,可是看见小姑子那副没皮没脸的样子,才知道,原来还可以更痛。 她觉得自己陷入到了泥潭之中,自从婆婆和小姑子带给她的那种窒息感,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刘姝和谭新明结婚时,就有很多人不看好他们,说谭新明高攀了,配不上刘姝。谭新明出身于京郊农村,父亲是大队书记。在农村来说,是极好的家庭了,但和刘姝家里却是没法比。刘姝父亲是京城单位小有职权的领导,家里亲戚也出了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刘姝就是看上了谭新明。两人是工农兵大学的同学,成为同学不久就谈上了恋爱,一毕业就结婚。刘姝动用家里关系,谭新明没按照政策回老家,而是留在了京城。 结婚之后,刘姝生活很幸福。谭新明的农村家庭和亲戚没有如那些唱衰她婚姻的人猜测的那样,成为小家庭的掣肘,反而,婆婆住到家里照顾他们小两口,就像是有了个不花钱的佣人,帮着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对刘姝百般的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农村的老公公,定期给家里送粮食、送菜,比城里头供应的还丰富。 刘姝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找了谭新明这个好丈夫,还因此收获了一个贴心贴肺,从来不给自己找麻烦的省心婆婆,得意地一直在父母、亲朋那里炫耀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家庭,证明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讽刺那些人唱衰的言论。 这一切幸福从她丈夫谭新明取得研究生学历,并因此评上副教授那一天戛然而止。 婆婆在家里的态度360°大转弯,突然就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农奴翻身做了主人。以主人翁的意识,以旧时封建婆母的姿态,开始在家里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拿主意,管控家里其他的几个人,甚至开始在言语上刺激刘姝,嫌弃她只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的,没有上升的前景,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时候刘姝才知道,之前那么多年,婆婆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这会因为谭新明的学历和社会地位都比刘姝高出了一大截,这才暴露出真实面目。 那时候刘姝心理上的震惊不亚于火星撞地球,一下子颠覆了她的认知,她这才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古话所阐述的朴素而又高深的哲理。 后来,婆婆在根本没有问她意见的情况下,将老家农村的小姑子接了过来,她这位小姑子,到城里之后,极速的理解了什么叫时髦、时尚,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这位看似天真无心机的小姑子,所作所为屡次打破刘姝对于人能有多无耻的下限,让她更深一步的知道了人的脸皮到底还能有多厚。 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姑娘,可以为了让她哥给买一件连衣裙、一双鞋子而使尽招数,逢迎讨好,甚至是撒泼打滚、丑态百出,不达目的不罢休。 有这样的婆婆还有小姑,她觉得自己被他们拉着从高处跌入到烂泥潭之中,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沦落到和这样的人成为了一家人。白天,她和颜如许、江韵这样高知、理性又睿智的女性们在一起,晚上却要面对婆婆和小姑那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强烈的反差之下,刘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累计起来的负面,在婆婆住院时候达到了顶点。本来,她可以一直留在办公室里,一直待到他们都睡觉了,她再回去,可是因为婆婆住院,让她不得不结束逃避的生活,回来面对现实,照顾儿子和家庭。 于是,压抑的情绪一天一天的累计,直到到达顶点,再也压抑不住。 临分开时,颜如许特意慢了一步,对始终低头不语的刘姝说:“大众日报在江北市新成立了分社,那边靠海,环境很好。”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3节 刘姝猛然抬头,看着她。 颜如许对她笑了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司机看到高书记和颜主编一前一后的过来,连忙下车帮着开车门。 高书记下车时志在必得,而这会儿却丧眉耷眼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没敢多说话,一路沉默着将两人送回了杂志社。 路过208的时候,高书记说:“小颜,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吧。” 颜如许只好又跟着高书记进了他的办公室。 高书记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使劲儿喝了一大口,才给颜如许也倒了一杯。 “小颜呀,今天的事儿你怎么看?” 颜如许摇摇头。 高书记叹口气,挠了下头发,说:“算了,先回去好好工作吧。” 颜如许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觉得有点累。 今天和高书记出去这一趟,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也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其实,解决刘姝的问题,简单而又困难。 简单的是答案显而易见,就是刘姝离开现有的生活环境,离开让她讨厌的人和事。困难的是,那些令她厌恶的人是她的婆婆和小姑子。 婆婆和小姑子是丈夫的亲人,刘姝摆脱不了这层羁绊。婆婆又照顾了他们这么多年,在刘姝一直炫耀家庭幸福,不愿意将家丑公之于众的情况下,刘姝不能冒着被道德谴责的风险,将婆婆赶出去。且他们在本市没有另外一处住所,也就不可能分开居住,即便是分开居住,只要他们还是婆媳,刘姝心里头的这层压力就始终都在。 依着刘姝的性格,她又绝对不可能跟谭新明离婚。 排除以上种种,最简单可行的方法就是刘姝自己一个人离开。 最终促使颜如许跟刘姝说了这个提议的,是在小姑子那番作为后,刘姝那种羞愤欲死而后认命绝望得没有了生气的空洞眼神。 今天他们贸贸然的上门,洞悉了刘姝隐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撕掉了刘姝的遮羞布,她以后再也无法面对同事们,更加无法把办公室当成避风港了。 高书记这自以为是的好意,成为压垮刘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颜如许想,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给刘姝一点逃离这种生活的思路,可能她真的就彻底绝望了。 一周后,刘姝来单位递交了调动申请,很快被批准,之后刘姝再没回来过。以至于江韵和陈阳结束了对红星电影制片厂的一些列采访后回到单位,才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刘姝了。他们从王雅妮口中得知了刘姝那天的崩溃大哭,他们几人讨论着刘姝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市人忽地抛家舍业调往外市的原因。 王雅妮没有说那天刘姝说过的挑拨、怨恨之语,颜如许也没有提她和高书记曾经去过刘姝家。 谁来谁走,杂志社的工作都会照常的运行。不久之后,办公室又来了新人。 入了夏之后,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炎热。 颜如许带着康康再次从宝来胡同经过的时候,一个面熟的大婶自来熟的和她搭讪:“颜编辑,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你知道吗,上次想用脏水泼你的那个刘嫂子,他们一家人离京了,响应国家号召,去支援边疆建设了!” 颜如许佯装惊讶:“哦,是嘛,没想到他们一家人思想觉悟还挺高的,值得敬佩!” 回到家后,颜如许觉得很轻松,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天,颜如许打电话,找到了她之前短暂做百姓生活版记者时的一个线人武老三,他人在市井之中人脉很广,靠着给记者提供新闻线索信息赚取好处费。每个记者几乎都有自己的线人,这在信息不发达时代是很行之有效的方法。 后来颜如许怀孕,调到杂志社,武老三就也不想干了,想学着南方人,自己学点小生意,于是就找颜如许帮忙。他想开个五金店,但现在个人是没有经营资质的,必须挂靠在单位名下,他在市井之中有人脉,却没有这方面的资源,于是就求到了颜如许这里。 颜如许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但和武老三一直合作的不错。她很欣赏武老三这样的人,积极勤快,聪明有头脑,想赚钱,想出人头地,却不会为了钱而不择手段,有自己坚守的良心和正义。 武老三所求,正好在颜如许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于是就帮了他的忙。后来,两人之间的善缘也一直延续着,平时虽然不见得有多少往来,但彼此都有一定得信任度在,有什么困难都能够互相帮助。 对付刘嫂子的计划,颜如许想到最合适的执行人就是武老三,于是找到了他,跟他说了刘嫂子对自己莫名的敌意,自己的担心,还有自己的计划。 武老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在他看来,刘嫂子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就是个潜在的炸弹,颜如许只是想让他们离开京城,而不是更恶毒的方法,已经很厚道了。 按照颜如许的计划,武老三开始接近刘嫂子的儿子刘大志。这人一向被人瞧不起,被人呼来喝去的,忽然间遇上武老三这样,在他看来有钱有有地位的,主动和自己拉关系,他恨不能变身成为哈巴狗,朝着武老三拼命的摇尾巴。 武老三邀请刘大志喝了几回大酒,畅谈了人生之后,刘大志就把武老三视为人生导师,恨不能对他顶礼膜拜,言听计从。 武老三和刘大志聊天过程中,多次提到他的一位老朋友,那位朋友和刘大志情况类似,都是在京城活得辛苦艰难,后来影响国家号召去了边疆,到了那边,国家给了安家费,给了土地,还出钱出力给盖房子,那边土地肥沃,还不用缴税,想吃大米种大米,想吃白面种白面,还能随便养鸡鸭猪牛,生活别提多滋润了! 听着听着,刘大志就动了心,心里头开始羡慕,憧憬不已。武老三热心的把国家相关政策条文详细给他找出来,还把申请流程也手把手教给他。刘大志本来大字不识几个,经武老三这么一教,觉得这个申请的流程也是很简单的,自己完全可以操作得来。 刘大志这辈子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屈才,没得着施展自己的机会,才像现在这样,活得不如别人好,三餐不继的。刘大志直觉自己的机会来了,觉得广阔的边疆,才是自己得新天地!平生第一次,有了干大事的冲动,也头一回有了自己的主见,兴致勃勃的跟他妈刘嫂子说了全家要从京城迁到边疆的计划。 刘嫂子怎么可能答应?她和丈夫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在京城有了这么一间房,即便是活得再辛苦,也算是在京城立住了,成了京城人,又怎么能够同意再往外地迁?况且还是人生地不熟的边疆地区。她便是死,也想死在京城的地界上。 可是刘大志前所未有的坚决,铁了心一门心思的想去边疆吃好喝好过好日子。刘嫂子年纪大了,在儿子面前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威慑力了,刘大志铁了心的要走,刘嫂子同不同意,他不在乎。刘嫂子跟着一起走,一家人还像以前那样,吃喝有人伺候着,如果刘嫂子不同意,那刘大志就打算一个人去,到了那边,有了吃喝敞亮的房子,再花钱娶了媳妇,也不愁没人伺候。 刘大志无所谓,可刘嫂子却没了办法。她年纪大了,越来越赚不来钱,如果刘大志走了,只剩下他们祖孙俩,一个老一个小,就真没法过日子了。再说,疼了儿子一辈子,儿子就是他的心肝宝,是他们老刘家的根,她离不开儿子。 她哭过闹过,最后没办法,只得妥协,选择跟儿子刘大志一块儿离开。 政府对迁居边疆的家庭非常之殷勤,一律开绿灯,刘嫂子一家人都手续很快办完。户口转好,房子也退给房管所了,以后便是再回来,京城这里,也没有他们一家人的立锥之地了。刘嫂子是一路哭着踏上通往边疆旅程的,心情不亚于老伴刚死的那个时候。 刘嫂子一家人的进度,武老三一直有和颜如许汇报,他们一家人走的那天,武老三和颜如许两个人一起偷偷的去了火车站,目送一家人上了火车,等着火车缓缓开走之后才离开的,自然也看到了刘嫂子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觉得,我是不是太狠了?这么对待一个老人家。”颜如许没有如同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痛快,而是心里头有些沉重,像是压了块石头,不愉快。 武老三正要说什么,颜如许却又笑了,说:“可是我不后悔,他们如果不走,有危险的可能就是我和我儿子,在我儿子安危面前,我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虚伪的同情和内疚算什么?” 刘嫂子一家搬走,颜如许回复了正常的生活,上下班从宝来胡同出入,节省了许多时间。没了刘嫂子的宝来胡同,大杂院的大婶阿姨们依旧热情,对颜如许充满了好奇,抓住机会就想了解下她的生活。颜如许也一改之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虽然做不到和他们一起拉家常,但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也顺着他们的话题,似真似假的说说自己的苦恼烦心事。 颜如许只是希望,在大杂院人们的心目中,自己不是个那么特殊的异类,不会怀璧其罪。 有一回,那花婶问:“小颜呀,你这么年轻,还是得往前走一步,有合适的男人就给人家一个机会,以后的日子还长,男人女人搭配在一起,才是人之伦常,再说,要是家里头有个男人,就是刘嫂子那样的人心里头再怨恨你,不敢动你们。” 颜如许的追求者一向很多,即便现在离异带着一个孩子,也没阻止追求者的脚步。可他们在颜如许的眼中,和萝卜白菜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为了怕他们误会,还刻意的跟他们保持着距离,唯恐给他们一点可以发展下去的想象。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颜如许摸着腕上的手表轻轻的呢喃说。 她曾经拥有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却永远都活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在庄生梦蝶的后世里,她单恋上了旧报纸上的这个人,梦醒后,她寻找到这个人,与他相识,身心合一。哪怕时间短暂,也够她一辈子回味了,她的身心再容不下另外一个男人。 周日,颜如许准备了好些吃的喝的,一大早带着康康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位于南郊青塔山的烈士陵园。 作者有话说: 连发三章万字大章,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哦! 第23章 三章合一【第二更】 从康康满了周岁开始, 隔上两三周,颜如许就会带他来这里。康康把这当成是野餐郊游,很是期待喜欢。 看守陵园的是退伍老兵, 有好几个战友都葬在了这里,他没有亲属家眷,就在这里跟老伙计们做个伴儿。 颜如许经常来, 老兵和她很熟悉, 热情的打招呼:“颜记者你们来了, 哎呦, 康康又长高了!” “嗯,爷爷,我又长高了, 衣服小了, 我妈妈给我买新衣服了!”康康特地踮起脚来,让老兵看见自己的新衣服,炫耀的意味非常明显。 这孩子现在的语言表达能力也有进步, 能说长些的连贯句子了,也有了逻辑性。 老兵憋笑夸奖道:“康康的新衣服真好看!” “还行。”康康嘴上谦虚着,脸上却是一副“你真有眼光”的小模样。 颜如许从背包里拿出两瓶白酒, 递给老兵, “听说这酒不错, 带给你尝尝。” 老兵也不客气, 美滋滋地接过来,“呦,西风, 高度酒, 那我可不客气了。” 颜如许笑笑, 说:“不用客气,本来就是给你带的,你每天守着他们,辛苦了!” 看到这些老兵,颜如许就觉亲切。 南郊陵园去年重新修缮过,陵园里面全部铺上了青石板,沿着青石台阶一级级走上去,就能到达陵园。 颜如许拉着康康,耐心地迁就着他,拉着他的手,让他自己迈着小短腿往上走。 陵园两边,遍植着苍松翠柏,丝毫没有因为安葬着千万个英灵而显得阴森恐怖,反而弥漫着浩然之气。 大概是树木众多的缘故,陵园里面的气温非常舒适,不冷不热,空气新鲜,在陵园里面待着,十分的惬意舒适。 “康康,累不累,要不要妈妈背你?”颜如许看着一跳一跳,走得劲劲儿的儿子问着。 “妈妈,我长大了,我不累。”康康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带着两条小肥腿卖力的往上迈。 一路上,山林掩映下,一排排的都是烈士们的墓碑。 颜如许带着康康,一路爬到了山顶,康康放开妈妈的手,率先冲了出去,熟门熟路的跑到一个墓碑前。 “英雄叔叔,我和妈妈又来看你了!” 汉白玉的墓碑上深深镌刻着一个名字:康摇光。 康康跟墓碑打完招呼,又朝着颜如许伸手:“妈妈,给我抹布,我要帮英雄叔叔擦脸。” “好,你来擦。”颜如许从包里掏出抹布递给康康,康康接过来,擦得特别仔细认真。 颜如许弯下腰,像是抚摸爱人那般的抚过墓碑上的名字,然后坐到地上。 这里没有埋葬他的尸骨,而是衣冠冢,据说他尸骨无存,战场上只捡到了一枚带血的肩章,后来,就把肩章底下带血的泥土带了回来,连同他的旧衣服,葬在了这里。 康康认真的擦完,“妈妈,我帮叔叔擦完了,我胳膊好酸。” 颜如许笑着把康康拉过来,帮他吹了吹胳膊,又揉了揉:“好了吗?” “妈妈你真厉害,一点都不酸了。”康康夸张的说。 颜如许拉着他坐到墓碑前,说:“你跟叔叔说说你这两个星期都干了什么吧。” 康康乖巧的坐下,稍微思索之下就开始掰着手指头认真的跟墓碑说话,说吃了什么好吃的,在幼儿园里学到了什么,和小朋友们玩了什么,妈妈又给他讲了什么故事。颜如许一边听着,一边从包里往外拿吃的喝的,时不时的帮康康做补充。 康康说得口干了,就是打开小水壶喝水,眼睛时不时的瞄向妈妈带来的好吃的,有饼干、面包、桔子、火腿肠,康康口水不由自主的往外冒,小嘴巴都快包不住了。 颜如许看得好笑,说:“先吃吧。” 康康有点犹豫:“可是我还没有和叔叔说完话。” “那你吃完了再和叔叔说。” “那好吧”康康点着小脑袋,朝着墓碑说:“英雄叔叔,我先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再和你说话哦,你别着急,等我一会儿我就来了。” 康康坐在颜如许铺好的台布上面,用手绢擦了手,首先拿起一根火腿肠,费力的用狗牙咬开包装,美美的小口又珍惜的吃起来。 颜如许看着儿子,微笑着,眼神转到墓碑上,抱着双膝,脸贴在膝盖上,脸冲向墓碑,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头默默的说着话。 他们母子两个,把这庄严肃穆的地方欢声笑语,却没人会觉得这是对墓碑里英雄的不尊重。 颜如许就是想让刻在墓碑上的人看到康康那健康快乐又天真的小模样,那是他血脉的延续。 等孩子长大了,颜如许会跟他讲他的身世,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将来有一天,她不在了,还有一个人记挂着他,知道他的生平,他的事迹,而不是遗忘在泛黄报纸里的名字。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4节 康康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小脑袋一垂一垂的,努力和睡意抗衡,心里头还惦记着还没跟英雄叔叔说完话。 颜如许将她搂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困了就睡吧。” 投入到妈妈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康康这才安心睡了过去。 待等到康康睡熟了,颜如许将自己带来的东西还有垃圾都收拾好,放在背包里,然后将康康转移到自己的后背上,背着他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上,遇到一队穿着校服带着红领军的小学生,炽热的阳光经过枝杈、绿叶的过滤,和煦的照在他们身上,朝气蓬勃,自信洋溢。 颜如许转回头,逆着阳光,看着他们的背影,面带微笑,想到后世网络上的一句话:这盛世,如你所愿。 门口,守门的老兵坐在门口一边小口抿酒一边晒太阳。 “走了?” 颜如许点头:“走了。” 老兵道:“以后应该能彻底安稳了吧?” 颜如许说:“肯定能。”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但双方心知肚明。 从很多年开始,邻国就开始骚扰我们的边境,我们不堪骚扰,被动防御,双方陆续有小规模的战争发生,直到八十年代初,我们再不能忍受对方的频繁挑衅,正式与对方宣战。 战争持续了很多年,我们和对方伤亡均不小。 直到6月末,我军直捣邻国首都,俘虏了国家元首和军队几名最高统帅,邻国宣布投降,双方签订和平条约,这场持续了将近多年的拉锯正式结束。 7月份,三军凯旋而归,在京市举办了盛大的立功授奖活动。 当晚,颜如许收看了新闻联播后,一宿无眠。 老兵指的就是经过和邻国的一战之后,我们国家将再无战事。 ………… 八月,北方一年中气温最高的月份里,发生了很多事。 月初,王雅妮的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六斤三两的大胖小子,比康康出生的时候重了二两。颜如许知道胎儿长得太大,对母体、对胎儿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孕后期一直在控制体重,也是这么传授给王雅妮的。王雅妮一向信服她,也就没听婆婆、妈妈那老一套,孕后期坚持做适当的锻炼,也没有盲目进补。王雅妮生产的时候也和颜如许一样,顺产,生得很顺利,只是轻微的撕裂,没遭什么罪。 刚怀孕时,王雅妮就跟颜如许预定了康康的小衣服。 康康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衣服、玩具、用品都洗干净留着,她是惯性使然,没想着要把旧衣服送别人,但王雅妮提了,颜如许也没拒绝,勤俭节约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美德,反正以后这些东西也用不到,有人愿意用,也省得浪费。 颜如许就把康康的小衣服、鞋子、包被什么的,都找出来,陆续送给王雅妮。 康康用过的东西质量都特别好,把王雅妮婆婆给高兴的,直呼省了大钱,为此,给颜如许送了好多自己钩织作品,什么电视罩、沙发罩、茶盘罩,还准备给康康织件毛衣。 王雅妮就和颜如许开玩笑,说康康以后的衣服、玩具、书,她给出一半的钱,反正康康穿小了的,也都归自家孩子,算来算去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6号,新一期的《百花电影》出刊上市,开始接受市场的检验。江韵和陈阳都有些紧张,江韵还好,能坐得住,陈阳恨不能一天往发行部跑十趟,去问发行量。这是他第一次和颜如许合作的策划,他十分在意。但实际上,发行部的数据不是实时的,也并不准确。 想了解《百花电影》杂志每天都销售情况,还有对比往期销售量有没有提高,颜如许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清楚直观的了解到,就是距离这里一站地左右的一个大型报刊门市。不过,刚发行这两天都数据还不够准确,怎么也得等十天半个月的,口碑扩散出去之后,才有参考价值。 陈阳凑到跟前,双臂支在颜如许的办公桌上。 现在办公室里就剩颜如许、江韵还有陈阳三个人,刘姝调走了,王雅妮要休1年的产假。 自去年开始,增加了女职工们产假的时间,还有两种方式可选:一种是休半年,补偿180块钱的营养费,一种是休1年,没有补助,王雅妮婆家娘家条件都不错,又都心疼她,就让她休1年。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社领导把新进入社的两名大学毕业生都分配到了颜如许这里,这两人都是新闻系毕业的,写作能力没问题,也不缺乏主动和热情,就是还缺乏经验,不能独立开展工作,得有人带着他们,起码得经过两三月的学习、过渡期,才能顶得上用。 替代刘姝岗位的,是外地一本教辅类杂志的编辑,丈夫是大众日报社的职工,常年两地分居,一直在申请夫妻团聚,这回百花电影杂志社终于有了空缺,就立刻把她调过来了。不过他们这边即便是再着急用人,也得给人家办手续、搬家的时间。那人已经够配合工作了,但也得下月才能过来报道。 不过,即便是人员到位了,颜如许也不能确定对方的能力,毕竟之前杂志的风格和百花电影差别太大,不知道能够很快适应出版社的风格,迅速上手。 所以,起码一两期的杂志内,还得靠颜如许三人撑着,不过好就好在,他们已经把红星厂这一些列的内容做完了,为了优先上这个系列,把之前定好的稿件推到后面几期发布,帮他们减轻了一些工作量。 饶是如此,五个人的工作量堆到三个人身上,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不轻,不能像以前那样,准点下班了。 江韵和陈阳这两个单身汉倒是无所谓,颜如许就不得不调整自己和康康的惯常安排。中午正常接送康康,回家里吃那花婶做的饭菜,在家里睡个午觉后再去上学上班;晚上,颜如许会先去幼儿园把康康接到单位来,在食堂吃晚餐,晚餐过后,颜如许继续工作,康康则在办公室里玩。 以往,颜如许偶尔有事,请那花婶帮着接送一两次,但她不允许经常这样。康康每天放学的时候看到妈妈来接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单纯、美好、幸福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为了这样的美好,颜如许愿意付出一切来维护住。 颜如许在自己办公室旁边,弄出一方小天地,铺了桌布,又铺了垫子,让孩子在上面玩玩具,画画。以前康康也经常来办公室,不过还从来没在办公室里停留这么久,他也觉得很新鲜,很有趣。 “康康,妈妈要开始工作了,你乖乖在这里玩,声音小些,不要打扰到阿姨和叔叔,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康康用气音小声回答,特别认真严肃。 江韵捧着脸笑出声来,忍不住说:“哎呀,康康你也太可爱了,你在这里江阿姨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工作!”可怜她一个出版社的编辑也言语匮乏了,要是时光前进三十来年,她就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那就是:萌得一脸血。 不得不说,孩子真是太有魔力了,让一向严肃少语的江韵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时刻带着笑容,看到康康干什么,她都觉得可爱有趣。 陈阳放下手边的工作,蹲在康康身边,看着他玩耍。 颜主编的儿子也和她一样,这么的好看、可爱,令人禁不住的想要靠近。 “叔叔跟你一块玩好不好?”陈阳面带着笑容说。 康康转头,看着陈阳,有些害羞的点点小脑袋。 男孩子天然就对比他年纪大的男性有种亲近和崇拜感,生长过程中父亲角色的缺失,让他比别等那孩子更加期盼一些。 颜如许看着康康那高兴的样子,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陈阳有些走神,时不时的就往颜如许脸上看,她真迷人,笑着的时候更迷人,这一刻,他有种错觉,觉得颜如许脸上的笑容是为自己而绽放的,他心跳如擂鼓,那汹涌的爱意简直就要脱口而出,心中涌起一股喜悦,迅速填充了自从喜欢上颜如许后,就总是空洞不已的心。 他想,如果颜如许一直这么看着他,他会有勇气跟家里抗争,忍受别人的非议,坚决的和颜如许在一起,康康这么乖巧,他也有自信心能够做好一名继父。 像今天这样,一家三口在一起,也很不错。 康康玩着玩着,就忘了颜如许的叮嘱,放飞自我的开始大叫大笑起来。 “康康,陈叔叔还要工作呢,不要打扰他,你自己玩好不好?”康康兴奋小脸绯红,额头冒汗,额头湿哒哒的,头帘贴在上面,嗓子也有些喊劈了音,恨不得把顶棚掀翻。 颜如许唯恐他闹得太过,累坏了,晚上抽筋、尿床,连忙制止他。 “没事的,颜姐,稿子我等会再弄就行,不耽误的。” “小陈,你去忙你的吧,工作要紧。” 见颜如许这么说了,陈阳只好摸摸康康的小脑袋,有些遗憾的说:“那叔叔先回去工作,回头再陪你玩。” 等陈阳走了,剩下康康,顿时就跟电量耗尽了的玩具车一般,停那不动了。颜如许看得好气又无奈,忙拿了水壶喂他喝水:“瞅瞅,累到了吧,晚上要是尿炕,把自己冲走了怎么办?” “妈妈骗我,才冲不走呢,我都三岁了,不是两岁小宝宝!” “好好好,你都三岁了,你是大孩子了,妈妈骗不了你了,喝点水歇一会儿,咱们等会就回家。” 第二天上午,大众日报社社长秘书郝思远来到208办公室,将颜如许叫出来,让她去趟社长办公室,说有事跟她说。 路上,郝思远声音不大的说:“谢谢你小颜,刘姝都和我说了,对亏了你,给她指了条路。唉,我们对她的关心不够啊,到现在才知道她居然过着那样的日子。” 郝思远是刘姝的舅舅,但也只比她大了5岁,他媳妇看不惯刘姝整天把丈夫婆婆挂在嘴边,恨不能对着全世界宣扬她的幸福生活,所以甥舅关系算不上亲密。刘姝递交了调职申请,走到流程最后一步,需要社长批准的时候他才知道。他震惊之后找了刘姝,刘姝这才跟他讲着这一两年来家里头发生的事情。 颜如许笑笑,说:“跟我可没关系,是刘姝自己的主意。” 郝思远也是最近才知道颜如许竟然是社长许焕清的亲外甥女。不过因着不管是许焕清还是颜如许都有意隐瞒这件事儿,郝思远也就得当成个秘密,本来打算着私底下给自己的外甥女刘姝偷偷透露下,却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外甥女就调走了。 颜如许是许焕清的外甥女,但却不是靠着社长的关系入社的,因为许焕清是两年之前才从光明晨报调过来的。之前的社长调到了□□,许焕清从光明晨报这样的一线报纸调入到大众日报这样的特一级的报纸,虽说都是社长,但行政级别高了半级,是实打实的升官了。 今天许焕清让郝思远请颜如许过来一趟,为了表示对社长外甥女的重视,郝思远没有打电话,而是亲自跑了这一趟。 将颜如许带到社长办公室门口,帮她敲了门,听到社长说了“请进”之后就和颜如许点了下头离开了。 颜如许推门进来,将门关好。 许焕清坐在靠窗的沙发,见到颜如许进来,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指指旁边的沙发:“快过来坐。” “大舅”,颜如许叫了一声,坐到许焕清旁边。 “你们新一期的杂志我看了,那个红星厂的策划很不错,家里人也好奇电影是怎么拍出来的,抓心挠肺的等着看下一期。”许焕清为人严肃,对己对人的要求都高,不习惯夸人,也从不说场面话,他说不错就真不错。 他是老媒体人了,得到他的认可,颜如许还是挺高兴的。 “预计会连载四期,每期会揭秘一部分电影拍摄的内幕。” 以颜如许对许焕清的了解,他特地叫自己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夸奖自己,而是有别说事情要说,于是就等着许焕清开口。 许焕清顿了一会儿,说:“听说你又两个多月没去看你爸爸了?” 颜如许:“他找你了?” 许焕清:“他昨天来家里了,看起来老了不少,身体也不太好,血压、血糖偏高,一天三顿离不开药。他很想你和康康,可是叫了你几次,你都没过去,他也是没办法了,才登了我的门。” 颜如许:“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儿就没去。他家里单位都有人鞍前马后的照顾着,病情应该控制得也很好。” 许焕清叹口气:“颜颜呀,你是不是还恨你爸爸?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头也一直不好受。” 颜如许摇摇头:“我没有恨他,只是生疏了这么多年,他组建了新的家庭,我也成家有了孩子,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自然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了。” “而且,我也不是故意不去,这段时间也没什么节日……端午那天我和康康去了南郊采艾蒿,康康累到了,回家就一直睡,所以就没去,我给他打过电话了……我少去,也有利于他们家庭的和睦。” 颜如许是实话实说,她是真的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省得她每去一次,王招娣都要心疼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倒也不是说继母和继女之间有多大的矛盾,毕竟彼此之间也没在一块住过,颜如许和王招娣见面的时候,颜如许也已经是个理性,有成熟思考能力的成人。 问题还处在了利益分配上。举个简单的例子,颜良深有十个苹果,本来这十个苹果都该是王招娣和女儿颜如玉的,可是却被颜良深分出了七个,送给了颜如许和康康,那么留给王招娣母女的就只剩下三个了。 颜如许不相信颜良深会看不出王招娣的不快。他们之间的父女亲情,被时间、分隔、变故不停冲刷之后,一步步推进着,走到现在这一步,就如同一张被撕碎了的纸,就是怎么粘,也是一道道的痕迹,不可能完好如初。 颜良深往后的日子,是要和王招娣,还有颜如玉共度的,理性来说,颜良深还是要惜取身边人才好,而对她这个已经成年,且已经离心了的大女儿大可不必这么关心。 其实想想也有点可笑,颜如许一方面不愿意和颜良深亲近,一方面却享受着他给自己生活带来的便利,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那些吃的用的,凭着她现在的能力,是有钱也不好买的。 许焕清拿起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你现在也为人母亲了,应该理解做父母的心。这人啊,年纪越大,就越会想起以前的事儿,就越贪恋子女的陪伴。颜颜啊,你还是有空多过去看看他。” “好,大舅,我知道了。”颜良深说。 颜如许走了,许焕清站在窗边又抽了两根烟。 他这个外甥女啊,一直就特别有主见,还执着、倔强,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些年,他看着颜良深不容易,终于决定帮他做一回说客,但还是无功而返,反而快被颜如许给说服了。 想想颜如许和颜良深的矛盾,再想想自家和颜如许的矛盾,忽地就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立场替别人当和事佬,颜如许一年起码还能去看颜良深几次,而自家呢?从颜如许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登过门,以她的脾气,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登门了。 想想自家夫人对颜如许说的话,做的事,再想想那个辗转从港岛去了英国的妹妹,深深的叹了口气。 许焕清的话对颜如许不是没有触动。 她确实不是故意不去看父亲,但潜意识里,她很不喜欢王招娣那警惕又防备的态度,她自己不想承受,更不想让康康承受。 但她这些年,对颜良深确实不够关心。 周日,市委家属院最深处的二层小楼客厅里,颜良深端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的抬腕看表。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5节 昨天颜如许给他秘书打电话,说今天中午会带着康康回家,他很高兴,凌晨就醒了睡不着,索性就在客厅里坐着等。 颜良深得知颜如许和康康要来的消息后,立刻就让秘书给家里打电话,通知黄姐,让她提前为明天女儿和外孙的到来做准备,王招娣随后也就知道了。 王招娣简直要被气死,这是王母娘娘要下凡咋地?这么大的排场!这回回来,不知道又要拿走多少好东西? 王招娣心疼得一晚上没睡好,等起床下楼后发现,颜良深已经起来了,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心思却不在报纸上,一会儿看看外面的太阳,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时钟,一副恨不能时间快快过去的样子。 看他这幅样子,王招娣牙根发痒,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 颜良深心不在焉的吃完早饭,又坐到沙发上喝茶看报纸。 王招娣把保姆黄姐赶到厨房,自己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擦桌子,在颜良深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就转过头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使劲用眼刀扫他,瞪他。 这死老头子,真是没良心,一听说女儿和外孙要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心里眼里就都没了别人。 王招娣磨牙,挥舞着笤帚,专门往颜良深脚底下的那片土地扫。 颜良深抬了几次脚,不耐的说:“这块干净了,不用再扫了,去扫别处。”他对这个再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跟了自己,比自己小了十多岁,没文化又粗俗的继妻毫无办法。 王招娣今年三十八岁,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像是戴了顶大帽子,看着就觉得热。她脸上身上都刻有曾经辛苦劳作过的痕迹,即便过了十来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没能保养过来,以至于她偶尔和保姆黄姐出去买东西时,别人总会认错他们的身份。 黄姐虽说是家里的保姆,但却是有公职的人,经过严格选拔、训练的,不管是家政,还是礼仪、礼貌、谈吐,为人处世方面,都比王招娣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住到这个家这么多年,王招娣却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回到老家,守着四处漏风的土坯房,累死累活、汗水掉八瓣的从地里头刨食,还经常吃不饱,穿不暖……醒来后,她就会陷入到恐慌中,生怕自己真的回去老家再过那样的生活。 人如果不曾登高望远,就不知道天地辽阔。如果不是真实经历过,王招娣想都想不出,人居然能过这样的好生活,吃好的穿好的,住带洗手间的大房子,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 经历过了这样过的优渥,谁还肯回到以前的贫困中去? 可是,王招娣也不是没有过去的人,嫁给颜良深时,她没有坦白,后来藏着藏着,就成了秘密,愈发的不能说了。再加上,颜如许这个大女儿在颜良深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以及传闻中,颜良深那名优雅美丽高知的前妻,都让王招娣特别没有安全感,即便是她和颜良深拥有了一个女儿,她还是总有一种现在的生活是偷来的、借来的不真实感,恐怕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形。 在这种恐怖不安之下,还有浓浓的不甘。 她在颜良深最落魄的时候跟了他,帮他下地干活,管他吃喝,那时候要不是她,颜良深恐怕早累死病死了,哪儿还能等到平反回城享福? 可是这个老头子对她总是像隔着一堵墙一样,整天惦记他的女儿他的外孙,自己给他生的小女儿颜如玉又漂亮又听话,却怎么也赶不上颜如许母子的地位。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只想着往颜如许那边送,颜如许年纪轻轻的,也没工作几年,就能花那么大一笔钱跟人家换房子,这钱肯定也是颜良深出的。 还有,那个丫头没和颜良深商量就结了婚,生了孩子刚满月不久却偷摸离了婚,根本就没把颜良深这个爸爸当回事,哪像她的小女儿颜如玉,把爸爸当成天神一般崇敬着,事事都听爸爸的,可颜良深就是偏疼颜如许。 王招娣觉心里不平衡,觉得太不公平。 厨房里传来了阵阵香气,黄姐已经开始炖肉了。 颜良深将报纸放下,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康康最爱吃黄姐炖的红烧肉,这都两个多月没吃了,肯定给馋坏了。” 他转向王招娣:“今天中午都安排什么菜了?” “不知道”,王招娣没好气,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忙又软和了声音说:“都是黄姐安排的,黄姐不是会营养搭配嘛,做饭又好吃,由她安排比我强多了。” “我去厨房看看黄姐都准备做什么。” 颜良深抬步,要往厨房方向走,去也被王招娣拉住了,“厨房又是油又是烟的,别去了。” 颜良深没理她,径自往厨房走去。 王招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眼甩得都快抽了筋儿。 11点多,颜如许带着康康来到颜家。 颜良深已经挪到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扇扇子喝茶,一听见大门响,就立刻站起来。 “姥爷!”康康戴着黄色小凉帽,背着小鸭子水壶,小炮弹一样的冲过来,扑进颜良深怀里头。 “哎呦我的宝贝康康,姥爷想死你了,让姥爷好好看看。”颜良深被康康撞得险些摔倒,“长高了长胖了,想姥爷没?” “想了。”康康拉着长声说。 颜良深:“那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姥爷?” 这问题对只有三岁的康康来说,明显是超纲了,他歪着小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求助的看向妈妈。 颜良深似是这会儿才看到了大女儿一般,略略收敛起对着康康时候的慈爱和满脸的笑,客气了许多。 “爸”,颜如许微微欠身,叫了一声,然后将手里头提着的袋子递给迎上了的王招娣,“这是一位同事自家茶园产的白茶,是今年的新茶,我喝着还不错,就拿些来给你们尝尝。” 王招娣忙接过来:“瞅你,咋回自己家还带东西,咱家啥都有。” 颜良深忙说:“给我沏上,我先尝尝。” 王招娣扫一眼颜如许,说:“刚喝了半天茶了,肠子油都刮没了,快别喝了,马上该吃饭了。” 说着,她又把躲在身后的颜如玉拉过来,“你不是整天念叨你大姐吗?怎么见到人又不好意思了?” 王招娣虽说对颜如许有芥蒂,但如果自己小女儿未来能像颜如许这样,高挑漂亮,名牌大学毕业,有份人人尊重的工作,她做梦都能笑醒。 王招娣是很矛盾,一方面想让小女儿和颜如许多多接触,跟她学习,另一方面,又怕自家小女儿年纪小,心思浅,再被颜如许把好东西都给糊弄了去。 她也算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颜良深下放到他们村子里的时候,巴上了他。那个时候的颜良深,在其他人眼里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在她的眼里却是奇货可居。她家几辈子都在山村里,从没走出这小山沟,更不曾认识什么城里人。 颜良深说话好听又有礼貌,不爱挥拳头,好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她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男人,一下子就俘获了她的心,在真心爱上了颜良深的同时,心里也有隐隐的一丝希望,就是将来有一天,能沾光跟着一起到城里去。 后来,这希望居然真的成真了,王招娣还记得那几天,她都乐傻了,整天晕陶陶的,那样的不真实。她无数次的庆幸、自得自己当初的选择。 在王招娣三拉四拽之下,颜如玉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极品婆婆,极品小姑~ 第24章 三章合一 【第三更】 她今年9岁, 长得跟王招娣有六七成像,不算是多漂亮,又还没张开, 有点黑瘦,个子却不矮,五官看起来跟颜如许没什么想象的地方, 但轮廓还是像的。 她还没换完牙, 豁牙还在长, 对着颜如许, 不大好意思张嘴说话,脸色微红的偷看颜如许。 “大姐。”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颜如许答应一声,又让康康叫王奶奶, 叫小姨, 康康听话的一一叫了。 颜如玉从小到大见这个大姐的次数屈指可数,心中是又敬又畏。 王招娣听见王奶奶这个称呼,心里头就不舒服, 姥爷、奶奶,一听就不配套,就是不叫姥姥, 叫声王姥姥也好啊。 颜如许可不知道她心里头的想法, 就见康康在颜良深怀里, 小鼻子皱着使劲的嗅闻屋里传来的阵阵肉香, 脖子抻着往里看,不一会儿,口水顺着嘴边留下来, 滴在颜良深肩膀处的衬衫上。 颜如许怕颜良深的肩膀被淹, 连忙将康康从颜良深怀里拉出来:“太热了, 咱们先进屋吧。” 颜良深忙站起来,又去拉康康的手了:“都怪我,看到康康太高兴了,晒到了吧?走,跟姥爷进屋,姥爷给你拿雪糕吃。” 一听雪糕,康康的口水更是控制不住了,他赶紧抬起小手擦了一下。颜如许看着好笑。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自己和他爸爸都不是馋嘴的,这个却馋嘴得很,比一般的小孩都爱吃。 客厅角落放着一台冰箱,日本进口的,浅绿色的上下两层,一层冷冻,一层冷藏,用外汇购买的,二千多块。颜良深打开冰箱上层的冷冻格,拉开来满满一格子的冰棍、雪糕,这是他昨天专门让司机去冰棍厂买的。 颜良深先递给康康一支,又递给颜如许、颜如玉,他自己却不吃,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吃。 康康得了一根雪糕,宽宽扁扁的,有浓浓的奶香味,康康深出小舌头一口口的舔,吃得十分陶醉。 平时颜如许偶尔也会给康康买,但只是偶尔,这种冰冰凉,又不知道生产厂家卫生条件如何的东西小孩不能多吃,但也不能不给吃,一是孩子馋,二是小孩子小时候不能养得不精细,又不能太过精细,不然以后抵抗力太差,有点小风小雨就能病一场。 几人很快就把冰棍吃完,康康还意犹未尽,一遍遍舔着雪糕棍,仰望冰箱,又看向颜良深,瞪着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想再吃一根冰棍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咔嚓” 脆生生的快门响。 康康的小模样就留在了相机胶卷里。 循声去看时,就见到颜良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上挂了个相机,正将对着康康的镜头放下,又对着颜如许挥了挥相机,道:“你不是想买相机吗,我这正好有一台,你拿去用。” 颜如许正想买个相机,看中了海鸥的一款,只是百货那边一直没有货。颜良深手里头这款恰是海鸥牌,颜如许接过来看,正是她之前看中的那一款! 这哪里是正好有一台,分明是颜良深知道了她想要买相机,专门买来送她的! “爸”,颜如许喊了他一声,一时间心绪复杂,滋味难明。 她抬头,正看见王招娣死死瞪着那台相机,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她的心冷静下来,说道: “爸,不用给我,你留着吧,我已经在百货公司做登记了,售货员我认识,等到货了会跟我说的。” 颜良深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往颜如许手里头递,“你拿去用,留在这里也没用。你拿回去,多给康康拍点照片,到时候多洗几张放我这里,你们不经常回来,我多看看照片,也能有些慰藉。” 颜如许心里头泛酸,但还是将将相机推过去,“爸,相机我不要,以后我会多带康康回来。” 这次回来,颜如许很明显的发现,颜良深对她的态度变得特别的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些卑微讨好,这样父亲,单单只对她这样的父亲,令她心头酸涩。这不应该是颜良深该有的样子,他应该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永远都威严摄人的。 她和颜良深二十来年的生疏隔阂,和他渐行渐远。后来,她有了康摇光,又有了康康,她的感情世界里只有这两人,无暇顾及旁人。 看着眼前因为她说了会常回来,而激动得眼睛湿润了的父亲,颜如许喉头哽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地感到手心一暖,一只黏糊糊小手握住自己,低头去看,就见康康一手握住她,一手握着颜良深,小脑袋乱转的,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又看看姥爷,似乎在好奇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颜如许笑着揉揉康康的小脑袋。 黄姐出来,笑吟吟的说了声:“饭做好了,请大家入席吧。” 餐厅放着张圆桌,颜良深坐在主位上,左右手分别坐着颜如许和王招娣,康康人小坐在椅子上只比桌子高了一个头,看着一大桌子,有鱼有肉这么多好吃的,自己把小胳膊抬起来试了试,可他胳膊短,筷子也沉,再探手也够不着,不由得着急起来。 颜如许给他夹了好多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上,“快吃吧。” 颜如许吃得摇头晃脑,时不时转头看着妈妈,说:“妈妈,特别好吃!” “嗯,那你坐好了,好好吃。” 直到康康说已经吃到嗓子眼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还一直不停的和妈妈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颇有些意犹未尽。 颜如许摸摸他的小肚子,鼓溜溜的像个小西瓜。 颜良深抱他在腿上,摩挲着他的小肚子,帮他消食,逗他:“呀,这西瓜好像是熟了,能切开吃了。” 康康忙捂住自己的小肚子,“没有,姥爷,还没熟呢,不能切!” 爷孙两个闹成一团。 闹够了颜良深又想起那台海鸥牌相机。颜如许坚决不要相机,后来黄姐叫去吃饭,他就随手把相机放在茶几上,这会儿往茶几上看,却不见了那相机。 这相机本就是颜良深专门买给颜如许的,颜如许推拒不要,他还是想送出去。 他叫来王招娣问:“相机哪去了?” 王招娣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想说没看到,却又不敢,见颜良深脸色逐渐发沉,显见是不高兴了,只好挤出一个笑容,“那个啥,那么贵重的东西就在茶几上摆着,我怕给碰坏喽,就给收起来了。” 颜良深眉头一拧,转头见颜如许正背对着这边,摆弄着茶具正在沏茶,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转回头,对王招娣说:“去,把相机拿来。” 王招娣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悠悠的去了。不一会儿从自己卧室出来,手里拿着那只相机,慢吞吞的将相机放到颜良深旁边。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6节 颜良深看她一眼,而后转向颜如许:“颜颜,这个相机还是给你,在家里我们也用不到。” 颜如许转身,端了茶盘过来,将茶盘里面的三杯茶,分别放到颜良深、王招娣和自己面前,说:“这样吧,本来我也是想买这款相机的,这台就算是我买的,我把钱给你。”说着,她从包里找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都拿出来,“这台相机是560块,不过我今天只带来了130块,其余的我下周拿过来。” 说着,颜如许将钱放在茶几上,“爸,这钱你就收下吧,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缺钱,我每个月的工资和稿费加起来,可能比你的工资还高。” 颜良深叹口气,“好,爸爸就拿着”,抬起手背擦下脸,顺势将湿润的眼角擦干净。十多年了,他一直堵着的心,终于稍稍松泛了些。 颜如许又将茶杯往王招娣那边推了推,“喝点茶吧。” 王招娣眼神一直落在那一摞大团结上,不知道想些什么,听到颜如许的声音,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在和自己说,立时就受宠若惊,朝着颜如许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有些慌张的双手捧着茶杯,“好喝,挺好喝的。” 王招娣的举动让颜如许很受触动,她反省了下,也没明白自己之前做了坏事,只是一杯茶而已,就让王招娣诚惶诚恐的。 一只小手偷偷摸向颜如许的茶杯,眼看就要碰到了,却被一只皙白大手抓住。 “想偷喝茶?” “妈妈,我就尝尝,就尝一口” 康康可怜巴巴的,盯着茶杯,仿佛里面装的是珍馐美味。他跟妈妈说话,眼神却看向颜良深那边。 颜如许笑,小孩子的感知力都是很敏锐的,他清楚的知道谁对他好,也能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任性、不听话。 “妈妈不是和你讲过了嘛,小孩是不能喝茶的,茶里面还有茶碱,小孩喝了容易长不高,你看,小姨都不喝。” 康康把手伸回来,撅撅嘴巴,有点不高兴,“那好吧。”但马上眼睛咕噜噜的转,眼盯着冰箱的方向,咬着手指头,询问姥爷:“那,我能再吃根雪糕吗?” “吃……姥爷给你拿……还是问问你妈妈吧。”颜良深被康康那极为渴望又充满信任的眼神看着,一下子晕乎乎的忘了形,眼看着就要答应了。 “康康,你吃过一根了,如果再吃就要拉肚子了。”颜如许板着脸说,今天的康康有点不好管。 在家属院里玩了一下午,又吃完了晚饭,颜如许准备要离开了,康康恋恋不舍,但颜良深让他留下来住一晚的时候,他却坚决要跟妈妈走。 颜良深叫来司机,让他送颜如许母子回家,车快要开走时,却站在车旁,想说话却又没说,犹犹豫豫的。 颜如许等了一会儿,见颜良深还是没开口,只好说:“爸,那我们先走了。” “欸,走吧,颜良深说着,让到了一边,目送着车子开走。 也许是今天颜如许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好转,让他有了进一步的期待,他想跟着去女儿家里看看。 他只去过一次单位分的筒子楼,但是没想到,颜如许很快就从筒子楼搬出去,到外面租房子住。那时候颜如许怀孕了,颜良深希望她能住到家里来,家里住房宽敞,还有保姆、司机,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但是颜如许不同意,颜良深也没有办法逼迫她。 后来颜如许更是和人家换了房子,又搬了家。虽说从颜如许那里要了新的地址,但颜如许一次也没有邀请他去过,颜良深不敢贸贸然上门,更惹得女儿不快,只偶尔在这附近转一转,却从来都没有勇气敲门进来。 好在黄姐机灵,趁着过来送东西的机会,把院子里面的情形格局、布置看了个清楚,回来都给他讲了。 听说颜如许住的地方还不错,颜良深总算是放心了。 颜如许送完康康,在单位门口碰到了王娟。王娟看见她,眼睛一亮,不再像以前帮着马巾帼传递消息时,那副为难不得已的样子,反而有股子要讲八卦的兴奋劲儿。颜如许有些好奇,索性就停下来等着王娟开口。 不停有同事从身边经过,跟颜如许打招呼道早,还有催促她赶快进去的,王娟就没有开口,等一会儿,才凑到颜如许身边来,仰着头微笑着喊她:“颜主编,早上好。” “早”。 王娟迫不及待说:“颜主编,我跟你说个事儿,隋远志他要结婚了,是跟棉纺厂的一个一线女工,长得一般,农村来的,在城里无根无基,听说还是个文盲!” “哦?”颜如许问:“那马副主席和隋副厂长能同意?” “当然不同意,听说,家里头大闹了一场,‘两道杠’坚决不同意,把隋远志和他对象给撵出去了。听说他们出来的时候,隋远志连脸巴子都是红肿子,那对象身上湿哒哒的。” 两道杠是机械厂促狭人给隋副厂长两口子起的外号,两个负号罗列在一起就跟两道杠似的。这夫妻两个在机械厂的人缘、名声都不好,这个外号很快就流传来,职工们背后都这么叫他们。 这两口子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副职,两个上蹿下跳的想要转正,但是都没能成功,都快成两口子的心病了,做梦都想减掉哪怕一道杠。 见颜如许在听,王娟继续说:“两道杠两口子这会儿可不好受了,以后要是机械厂合并到机械集团,他们两道杠估计也保不住了,这会儿正犯愁呢,结果又出了隋远志这事儿。” 机械厂的事儿颜如许知道,是近期的大事件。 据说机械一厂、二厂和鼓风机厂还有其他几个小厂会合并重组,建立机械集团公司,直接隶属于工业部。机械一厂在这三个厂子里面就是实力最弱的,如果组成集团公司,他们这些副职,不管是副厂长还是副主席,想来都地位不保。 两道杠两口子绞尽脑汁,整天上蹿下跳的找关系、求人想办法,想在改组之后,保住现在的位置。因为如果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相当于升职了,参考同类型集团的总经理,那级别可都是副部级。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关键时期,自家儿子又闹了这么一出,让自己颜面尽失。 “颜主编,你说隋远志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人呢,那人不管是学历相貌都跟你没法比。”王娟说。 颜如许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到办公室,颜如许回想着王娟刚刚说的话,心情有些发沉。 她太了解隋远志的用意了,他想故技重施,这回找了个没文化、没背景、没依靠,好控制的,可惜那个女孩了! 又过了两天,王娟又找颜如许八卦,说是隋远志和那个女工领证了,听说是因为两人把生米煮成熟饭,女工怀孕了,“二道杠”迫不得已才答应的,这几天两口子的脸色都跟吃了苍蝇似的,机械厂好多人就故意跟他们说恭喜,导致两口子除了见到领导外,看谁都是大黑脸。 大概是觉得女工拿不出去手,“二道杠”连随礼都不收了,更没办酒席,就女工穿了身大红衣服,喜气洋洋的带着包袱住进了机械一厂家属院。 最近几天,208办公室里的人除了讨论猜测新期刊的上市情况,就是讨论机械集团公司成立的事情。 新期刊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关注是必然的,而机械集团涉及到三个大厂还有若干小厂,可以说,京市各个家庭都和这三个厂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要么亲戚朋友在这三个厂子上班,要么在上下游产业。 听说,新的机械集团将会在第一机械厂原址上扩建,第一机械厂虽说在三个厂子里实力最弱,但是地方最大,且位于北部靠近郊区的地方,可以大量的征用农村用地。这对第一机械厂的职工来说,是个利好消息,起码职工们上下班还如同以前一般都方便。 陈阳有个亲戚在工业部工作,给他透露了点内部信息:说是总经理已经确定下来了,是从超一流的军工厂调过来的,除了1名总经理外,还有三名副总经理,没从三大工厂里面选,全部都是从各地调过来,据说,还专门聘请了一家国外非常有名的企业管理公司作为这次改组的顾问,足可见,国家对即将成立的机械集团的重视。 机械集团改组,是大趋势,不过颜如许没想到,国有资产的改革重组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了,从有竞争关系的工厂,改组成为一个大的集团公司,强强联手,无疑在以后的改革开放以及国际贸易之中,更能够增加竞争力,这也是相当高瞻远瞩,以及具有里程碑性的一步,所以才这样的备受关注。 大众日报社的这些媒体人们本就比普通群众敏感度更高,所以对机械厂的事情也就更加关注。 颜如许拿起上回王主任派人送电影票时顺便送过来的电影海报,跟办公室里的人说:“我出去看看这个月的数据。” 新的期刊上市已经十多天了,这会儿看数据量就比较有参考价值了。 陈阳立刻站起来:“领导,我跟你一块去吧。” 颜如许摇头:“不用,你忙你自己的。” 陈阳有些失望的看着颜如许戴上帽子,拿了挎包,一直盯着她走出办公室。 江韵看他一眼,说:“小陈,你帮一下黄丽梅,帮她找一下范文。” 黄丽梅就是新从外地杂志社调过来的编辑,三十来岁年纪,初来乍到的,还看不出性格秉性,在努力的适应新环境中。 听到江韵的话,黄丽梅朝着陈阳笑笑,“麻烦小陈了。” “哦,好,我这就帮你找。” 陈阳目光从颜如许离去的地方缓缓收回,答应了一声之后,却不见动弹,眼神呆滞的落在地面上。 自从那次他陪着康康玩了一回之后,他本以为,和颜如许的关系更进一步,可是,从那天之后,颜如许就又恢复了正点上下班,也不再带着康康来办公室了,对他的态度,比以前还要给公事公办。就犹如忽然有一盆凉水,将他正在沸腾的心给浇灭了,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小陈”,黄丽梅忍不住出声提醒。 小陈这才如梦初醒,“哦,我这就帮你找。” 江韵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中午回到家,康康径直奔向水龙头,认真的洗好了手。 这会是西红柿和黄瓜果实累累的季节,康康吃得多了就不像以前那样稀罕了,他现在稀罕的是姥爷昨天送过来的一筐橙子,甜甜酸酸的,特别好吃。 康康甩甩双手,把手心晾给妈妈看,“妈妈,妈妈,我洗好手了!” 颜如许笑,说:“那你去做好,妈妈等会给你拿橙子。” “嗯”,康康使劲儿的点着小脑袋,跑回餐厅椅子上坐好。 颜如许踩着椅子,从吊篮上取下一只橘子,用水果刀切成六瓣儿,放在小盘子里,给康康端上来。 康康抻着脖子,晃着小腿一脸期待的等着。 这小机灵鬼,早就发现了妈妈藏好吃的地方,颜如许好多次发现他仰头看梁上的篮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可惜就是看得见摸不着。 橙子浓烈的颜色放在洁白的磁盘里,散发出阵阵的浓香,康康的目光追随着盘子,直到盘子放到桌子上。 康康抬起小手正要去拿橙子,颜如许问:“那花婶给我们烙了肉饼,炒了豆芽,你想先吃水果还是先吃饭?” 康康就有些犹豫了,想了一会儿,把手放回去,说:“先吃饭!”他想的是,要是先吃橙子肚子就饱了,吃不下肉饼了,要是先吃肉饼还能再吃橙子溜缝。 颜如许笑出来,这小子还真不傻。 两人吃完午饭,又吃了橙子,回到主卧准备歇午觉,康康眼尖的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东西,忙跑过去看。 颜如许没管他,自己走到主卧后面的房间去,那里的温度比正房能低个至少三四度,在七八月份这个最热的正午时节,在那边歇午觉很凉快,颜如许找来两张弹簧折叠床,临时放在这边午休时用。 颜如许正准备叫康康赶紧过来睡觉,就听见康康兴奋的声音传来:“妈妈,妈妈快来看,姥爷给我送东西了,哇,好吃的,哇,玩具,妈妈,妈妈,还有漂亮裙子!” 颜如许走过来,就看见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放着几个精美的包装盒,旁边沙发上放着一袭浅绿色,上面是小翻领,下面是百褶,中间带着一只同色腰带的连衣裙。颜如许手里头拿着一个金黄色,上面绘制着巧克力图案的包装盒在前后左右的看。 看见颜如许进来,康康兴奋得手舞足蹈,抬着包装盒给颜如许看:“妈妈,妈妈,看,是巧克力,姥爷给我们送巧克力了!” 颜良深去国外考察时给康康带过巧克力,包装跟这个很像,所以他认得。 百货大楼卖的巧克力是用代可可脂做的,颜如许不给康康买,进口的巧克力又太贵,颜如许只是偶尔给买一次,巧克力对康康来说,是个非常珍惜又难得的好吃的。这会在自家见到巧克力,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他快高兴疯了,隔着厚厚的盒子,使劲儿闻着里面的味道,就跟真的闻到了似的,享受的眯起眼睛,陶醉的说:“真好吃呀!” 颜如许从康康手里拿过盒子看了看,那是瑞士产的巧克力,这么一盒,大概能抵上一般人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的工资。 将巧克力盒子放下,颜如许又捡起一个盒子看,盒子很大,也很沉,包装上印着日本字,印的图案是带着一道铁轨的火车,大概可以猜测出来,组装好了之后,小火车可以在轨道上运行。 剩下的一个盒子是空的,只有这个没有被塑料膜包裹着,所以被康康给打开了,之前装的应该就是那件连衣裙。 康康手里头提着那件连衣裙,在脸上摩挲着,露出享受的表情,“真舒服呀。”然后暂时忘掉了巧克力和玩具,催促颜如许:“妈妈,妈妈,你穿上,真好看啊!” 确实好看。颜如许提起裙子,这是国内还没有的面料,设计感十足,应该只有进口商店才能买到的,又看看标牌,是个国际知名的大品牌,这么一件衣服,顶得上普通人两三个月工资了。 颜如许心里头泛起疑惑,颜良深虽说经常给他们送东西,但从来没送过她这么奢侈的衣服。颜如许翻了翻,没找到那花婶留的字条。想想,能送这么贵重东西的除了颜良深也没有别人了,也许是因着两人的关系有所破冰,颜良深想进一步拉近父女俩的关系吧。 颜如许想着,自己也该礼尚往来才对。以前觉得颜良深什么都不缺,就单方面的接受颜良深的照顾,现在想来,送东西给别人,有意义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那其中包含的情义。 8月20号,是颜如玉的阳历生日,正好是周日,颜良深的秘书提前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周日来家里吃顿饭。 上午,颜如许带着康康来到百货大楼,准备给颜如玉选个生日礼物。她不知道这个年纪差距太大,又没有相处过的小妹妹喜欢什么,不过自己曾经也是小姑娘,给小姑娘送个洋娃娃总不会错的。 颜如许今天穿的是那件浅绿色的裙子,康康穿的是白色带绿色青蛙图案的t恤搭配绿色小短裤,一路走来,不知道被多少或惊艳或羡慕的目光盯着瞧,还有小姑娘推推搡搡的过来,羞怯的问她衣服是哪里买的,多少钱,还有想跟她借衣服,说回去仿着做一件再还她。 颜如许啼笑皆非,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甩脱他们,颜如许母子两个奔着二楼右侧区域,这边是进口专柜,主要卖儿童相关的,东西比较杂,有童装,有玩具,旁边是手表专柜。她记得之前这边有芭比娃娃。 大概是进口货价格太高,有些货品又用需要外汇券支付的缘故,这一层顾客不多,只手表专柜前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颜主编!” 颜如许正和售货员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循声看去,就看见手表专柜前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正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这女子,颜如许可谓是印象深刻,正是刘姝的小姑子,名字叫谭新红的那位。身材依然圆润,穿戴一新,身着大红色连衣裙、手提黑色小皮包,脚踩坡跟偏口凉鞋,露出一截雪白的袜子。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7节 她旁边紧挨着一个男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斯斯文文带着金边眼镜,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头发擦着头油,梳成二八分,脸色很白,泛着潮红,手里头拿着一方手帕时不时的点点额头。 两人面前上摆了几块女式手表,售货员在旁边直翻白眼,对他们的挑选很不耐烦。 颜如许扫过去一眼,礼貌的对着那边微笑了下,就转过头来,低下头跟康康商量,到底要给小姨买黑头发的,还是金头发的。 却不料,谭新红竟拉着那个男的走了过来。 “颜主编,我去你们报社找过你两次,可是门口的都说你出去了,不在单位。”谭新红有点委屈的嘟嘟嘴抱怨说,然后转头跟旁边的男人说:“亲爱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嫂子的同事,我朋友,百花电影杂志社的主编。” 谭新红去单位找她的事儿,她自然知道,门卫给她打了电话。她和谭新红既没有交情,也不喜其为人,就让门卫说自己不在,如此两次,她就没再来了,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遇见她,且还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朋友”,她可不想有这样的朋友。 “颜主编,这是我男朋友,是日本人哦!”谭新红骄傲又得意的炫耀着说。 “妈妈,我们给小姨买黑头发的,黑头发好看,和妈妈一样。”恰在此时,康康拉着颜如许的衣服,很坚持自己的意见。 “好好好,听你的,我们就买黑头发的。”颜如许假装没听见谭新红的话,按照康康的想法,准备买黑头发的。 谭新红身边那个日本人却忽地走过来,在离她两步之远停下来,双手贴着裤线,规整站好,说道,“颜小姐你好,我叫吕天明,是日本德川企业顾问株式会社的翻译,目前担任机械集团改革小组的日方翻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然后恭敬的给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又停顿了十几秒才站起来。 说着,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的名片夹,从里面掏出一张名片来,双手捧着,递给颜如许。颜如许不想接,但吕天明一副你不接我就一直捧着的样子,为了减少麻烦,还是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 然后转身,往旁边挪了挪,让售货员开票,付钱之后领着怀抱着芭比娃娃的康康走了。 这回谭新红没有凑上来,而是一脸警惕的看向颜如许。 走出去之后,还听见谭新红酸溜溜的说:“你为啥要凑上去献殷勤?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告诉你,人家虽然是离婚又带个孩子,可也是堂堂的报社主编,自己还有套大房子,人家可看不上你!” 吕天明说:“你说什么呢!你还看不看手表,要是不看,我可就不给你买了。” “买,凭啥不买!我要贵的!” 看了全程的售货员白眼都快翻抽筋了,最近这两年,她看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儿,见怪不怪了。一个满脑子花花肠子的假洋鬼子摆阔,一个想傍大款捞好处,这两人心里头的弯弯绕,她打眼一扫就知道。那个穿浅绿色连衣裙的漂亮女人,可千万别被他们给缠上。 售货员的担心第二天就成了真。 周一上午,颜如许刚到杂志社,就被高书记和总编和找去,大大夸奖了一番,说是都到中下旬了,杂志销量还在每天呈倍数增长,发行部那边加印了好几回,势头还是不减,鼓励他们专栏组再接再厉,再创佳绩,还暗示她,年底评优评级什么的,肯定少不了他们办公室的。 颜如许回来后就和208办公室的人开会,分享了领导的夸奖和鼓励,大家正在欢欣鼓舞之时,颜如许接到了门卫岗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个西装革履,手里头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的人在门口,说检查了他的护照和工作证,叫吕天明,是个日本人。 颜如许瞬间头疼,这不就是昨天在百货大楼遇到的那个给她鞠躬递名片的人嘛,那张名片出了大楼就被她扔到垃圾桶了,没想到这人竟然找到单位来了,还抱着玫瑰花,这是啥意思?想要追求她? 呵! “我不认识这个人,麻烦赶他走。”颜如许对着话筒说。 挂上电话,颜如许发现,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陈阳急急的问:“领导,怎么了?” 颜如许摇摇头,“没事。”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三万字,更完了!! 第25章 解决麻烦(第一更) 过了大概十分钟, 门卫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颜主编,这人一直在门口不走, 说就想见你一面,把花送给你,要不你还是来一趟吧。” 颜主编:“为什么不赶走他?” 门卫有些委屈:“我赶了, 可是他不走, 还特别礼貌的鞠躬道歉, 不停的说给您添麻烦了, 再说,他是日本人,还是机械集团改革小组的, 我们要是强行赶他走, 这不是破坏中日友谊嘛。” 颜主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吸了口气才说:“万一他是来窃取机密的间谍呢?咱们报社是保密单位,保密条例你没背过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行,颜主编,我撵他走。” 江韵走过来, 问:“怎么了, 有人来单位门口找麻烦吗?” 颜如许点头, 低声说:“恐怕遇到个神经病。”她有点头疼, 想着这下自己在这日报社里,恐怕又会有新的传闻了,这都是什么无妄之灾啊! 中午下班之前, 颜如许特地打电话问了门卫, 说是那人已经走了, 颜如许却不敢松懈。 所以,颜如许在去幼儿园的路上,看见从拐角跳出来的吕天明时,竟然一点都没惊讶。 这人今天穿了件印着阿迪logo的运动套装,脚踩着一双擦得油光铮亮的黑皮鞋,站在这样的大街上,很惹人注意,更让人瞩目的是他手里头捧着的那一大束玫瑰花,虽说在阳光照射下,花瓣儿发蔫了,但依旧鲜艳惹眼。 颜如许停住自行车,平视吕天明,“你想干什么。” “颜小姐”,吕天明把玫瑰花举到颜如许跟前,露出手腕上的金灿灿的劳力士手表,目光真诚的看向颜如许,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我想追求你。” 依照颜如许以前的性格肯定得给这神经病来几句狠的,务必直接伤了他的自尊和颜面,让他从此不敢再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一想到这人能找到她的单位,知道她下班后会来幼儿园,就不得不让她畏首畏尾,有了顾虑。 颜如许尽量平静的开口:“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也不接受你的追求,你们日本人不是最讨厌给别人添麻烦吗,你现在已经给我添麻烦了,希望你适可而止。” 吕天明张了张嘴,似乎没想到颜如许会这样说。之前他利用外国人的身份,在国内泡妞无往不利的优势,居然成了劣势。吕天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鞠躬,说了声:“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然后转身离开。 虽然现在吕天明走了,颜如许却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卷土重来。这人在只见过一次面,都没有交谈过的情况下,就带着把玫瑰花来别人家单位求爱,要么是过分自负有信心,要么就是脑子不正常。 真希望他就此打住,不再纠缠自己了。 第二天晚上,颜如许接到康康,从幼儿园出来,在马路对面看到吕天明时,就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真不应该对脑子不正常的人期望太高。 吕天明今天的衣着又换了风格,白色衬衫配牛仔裤,双手插兜,腰背挺直着,也不鞠躬了,就是手腕上的劳力士依旧醒目。一看到颜如许就赶紧跑过来,脸上带着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样板微笑: “颜小姐,我今天是来道歉的,我昨天太鲁莽了,一下子忘了这里是保守的华国,而不是开放的资本主义社会。” 颜如许把儿子搂在怀里面,有些无奈的说:“吕先生,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不不不,颜小姐,纠正了错误的开始后,我要正式追求你了!” 颜如许按住儿子要往后看的小脑袋,无奈的说:“吕先生,我想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也不打算接受你的追求。” “颜小姐,你不要这样一口拒绝嘛,给彼此多一个机会。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单身,我是从国外回来的,也不会像国内的人一样,嫌弃你的单亲妈妈的身份,我相信,只要我们多多相处,你会爱上我的!” 颜如许扶额,强压着才抑制住自己恶语相向的冲动,她说:“吕先生,你听不懂华语是不是?我不喜欢你,也很不喜欢你这样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行为。你现在的行为,在你们的资本主义国家,可以定义为骚扰了吧。” 说完,她也不理会吕天明说什么,直接把康康抱上自行车骑走了。 走出一段后,颜如许听到后面的喊声:“颜小姐,我不会放弃的!” 颜如许真是烦的要死,真想转回去给他一拳。 “妈妈,这不是回家的路。” 颜如许四下左右的看,见吕天明没有跟上来,才松口气,“妈妈知道,就是想饶了圈回去。” “哦,妈妈,那个叔叔好奇怪,他话我听不懂。” “妈妈也听不懂,所以妈妈不想和那个叔叔说话。还记得妈妈教你的三不能吗?” “记得,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和陌生人走。” “康康真棒,对的,那个叔叔也是陌生人,也适用三不能原则,记住了吗?” “记住了”。 听着康康拉着长声奶声奶气的回答,颜如许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好端端的走路,怎么就踩到了一坨狗屎呢! 第二天午晚下班时,颜如许依旧提心吊胆,虽然没有看到吕天明的人影,但还是谨慎的绕了大圈才回到家。 第三天下午刚上班不久,门卫又打来电话,说门口那个叫谭新红的女同志又来找她了,情绪还挺激动的,说她是流氓,打伤了人,要找她理论,还说如果她不出去,就天天来。 颜如许真恨不能捶墙了,这一个一个的,还有完没完了!要不这两个人能凑在一起,真是一个王八一个绿豆,绝配! 陈阳憋了两天,见颜如许接完电话脸色又不对了,忍不住了,走过来说:“领导,又是那个日本人来纠缠你了?我跟你一块去吧,实在不行揍他一顿!” 江韵、黄丽梅和两名新来的大学毕业生也赶紧围过来,一脸关切。 颜如许叹口气:“没事,不是他,我出去看看。” 颜如许说着,就走出来。陈阳紧跟着就要出来,被江韵一把拉住,“我跟着去。”陈阳还要跟着去,被江韵一把推回去,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他不许跟着出来。 这个办公室里,要说有谁偶尔能和颜如许交个心,也就只有江韵了。路上,颜如许小声的说:“来的是刘姝的小姑子。”说着,又将那次在刘姝家见到的她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天百货大楼里的事情跟江韵讲了一遍,苦笑说:“这个人,就像个毛球,赖上了就轻易甩脱不掉,我担心,她会天天来,到时候在门口撒泼打滚,日报社里又都是我的传说了。” 颜如许虽说不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但是这种别人硬拉着往你身上泼粪的行为,还是太令人恶心了。 江韵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她同情的看向颜如许,头一回觉得,人长得太漂亮了,也不是个好事。她拍了下颜如许的胳膊,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怎么也不能让魑魅魍魉横行,别担心。” 颜如许点头,转身对她笑笑,“嗯”。 路过门卫岗,颜如许朝里面点点头,那门卫就指了指大门外方向,一脸同情,说:“颜主编,你小心点,那个女的泼辣得很,满嘴的粗话,我这就给我们科长打电话,让他带安保科的同事们过来,以防万一。” 颜如许微笑说:“不用了,谢谢你,我去跟她谈谈,如果需要保卫科的帮助,我会跟你说的。” 真要是出动了保卫科,那她可真就成了全社的笑话了。 一走出报社的大门,就看见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在不远处墙根阴凉处站着,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一看见颜如许,立刻就冲过来,面色狰狞,气势汹汹,双手挥舞着,好似要来抓颜如许的脖子似的。 “谭新红,你最好想清楚,这里不是你家,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颜如许厉声呵斥。江韵也适时上前,和颜如许并肩而立。 谭新红迟疑了下,双手放下,往前冲的速度慢下来,但面色依旧不善,走到颜如许前方不远处停下,语气不善:“小泽先生,是不是你派人把他打伤的?” “小泽先生,你是说吕天明?他被人打伤了?”颜如许吃了一惊。 谭新红脸上显现出愤恨的表情:“你装什么装?不是你派人打伤的还有谁?他被打断了两根肋骨,手臂也骨折了,现在躺在医院里,动也不动了!” 谭新红想起吕天明那个惨样,想起医生说,下手是个行家,拳拳到位,外面几乎看不出来什么外伤,但肋骨断了好几根、臂骨也断了。 吕天明说,他是晚上外出回家的路上被人袭击的,那人从背后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的扑过来,一下子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力道奇大,他根本就挣脱不开,先是对着他的胸部砸了两拳,然后又扭断了他的胳膊,他痛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那个低沉又冰冷死神一般都的男声在他耳边说:“给你留着两条腿自己去医院。记住,不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下次就不只是断两条肋骨、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公安们去他出事的地点查看,没有目击者,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查到! 吕天明想通过日方企业对公安施加压力,却被日方斥责,说是华方有高层领导向日方正式投诉了他,说他品行不端,尾随骚扰华国女性,念在他对工作还算是认真负责,这次只给予他警告处分,如果再犯,就会将他开除出改革小组,这就意味着他会被德川株式会社开除。 如果他真的被德川株式会社开除,就意味着他在日本的前途没了,他倒是还可以在国内用日本人的身份继续混得风生水起,但是他得罪了机械集团高层的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交集,始终是个隐患。 且还有个隐藏在暗处,连个影子都摸不到的人,吕天明平生头一回知道了恐惧,知道了后悔。 吕天明先前还没联想到这事跟颜如许有关,毕竟他回到华国后,招惹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有大姑娘,也有小媳妇,保不准是谁对他打击报复。 可谭新红直接想到了颜如许。跟吕天明有来往的女人,她也知道几个,都是和她一样的人,看中了吕天明日本人的身份,想着能有机会被他带出国,看中他能带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的,能给自己花钱,都是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这里面只有颜如许与众不同,她不用靠吕天明,自己也能出国,也能买得起好东西,且对吕天明不屑一顾。 她把自己的猜测跟吕天明说了,吕天明琢磨过后,也觉得谭新红猜得对,他平生第一次深深的后悔,不应该招惹颜如许这样的人。以前跟他好的那些女人都有所图,可颜如许不一样,所以他认真对待了,又是玫瑰花,又是去到她单位,准备在大庭广众,在她单位同事的见证下单膝下跪跟她表白的,可没想到,颜如许却只当是骚扰。 谭新红地猜测得到吕天明认可后,立刻义愤填膺地准备去找颜如许算账,吕天明赶紧阻止了她:“可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谭新红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今天是背着吕天明过来的,当她看到颜如许从大门口出来时,心里窃喜,觉得自己的计策有效,就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装作怒气汹汹的样子,想先镇住颜如许。 却谁料颜如许惊讶过后,忽地笑了,说:“你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人,有证据吗?” 谭新红气势不减:“就是你干的,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份本事?”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8节 “哦?知道我有本事,你还敢来污蔑我?你不怕我也找人来打一顿?”颜如许眯着眼睛看她。 本以为谭新红会更愤怒,却谁知她忽地变脸,狰狞愤怒之色不见,露出一个友好的笑,走过来一把拉住颜如许的胳膊:“颜姐,你别生气嘛,我又不会说出去!” 颜如许被她这瞬间变脸的技能惊呆了,感觉像是被蛇缠上似的,湿滑得特别难受,忙甩开谭新红的胳膊,“你觉得我会接受莫须有罪名地威胁?” “呀,颜姐,这可不是威胁,是互惠互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我帮你隐瞒打人的事儿,你帮我进红星电影制片厂当演员。你们跟红星厂做了专题报道,肯定跟他们关系好,让肯定能让我进红星村的,对不对?这对你来说,就是芝麻大的小事!” 颜如许心里头冷笑,说道:“事情不是我干的,我不接受你的威胁,如果有我雇人行凶的证据,请直接去公安局告我”。 颜如许转头往岗亭看了一眼,门卫直勾勾的看着这边,颜如许转回头淡淡开口,“如果没有证据,你还再敢来纠缠污蔑我,我会通知单位的安保科,直接扭送你去公安局。你不是说我有背景嘛,那我不妨就利用下背景,给你定个流氓罪,你和那个吕天明这么高调又明目张胆,相信很多人愿意给你做证,你即便是进不了监狱,让你去毛纺厂二车间改造还是不成问题的。”颜如许边说着,边摩挲着手腕上的男士手表。 毛纺厂二车间是专门改造女流氓的地方,如果进了那里,会终身带着污点,相当于把个明晃晃的女流氓牌子戴在了脖子上,不仅自己的名声没了,可能还会带累她的钱袋子--她哥谭新明。 谭新红虽说擅长撒泼耍赖,脸皮又厚,但其实最识时务,她见颜如许不接受她的威胁,立刻又变了副神情,微弯着腰有些讨好的说:“颜姐,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说着玩的,你咋还当真了?哈哈,我可听嫂子说了,你是最大度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跟我一个初中没毕业,又没正经工作的人一般见识哈。” 颜如许冷冷的看着她,说:“别逼我动真格的,好自为之吧!” “唉,姐,你别走,我就是开玩笑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你可别生气,我年纪小不懂事,我以后再也不了。” 颜如许转身离开,听到这话也没回头,说:“你要是再来骚扰我,我就会动真格的,不信走着瞧!” 说着,她转身离开,江韵深深看了谭新红一眼,也离开了。 看颜如许走了,谭新红喘了口气,刚才颜如许的眼神太吓人了,让人觉得她肯定说到做到。谭新红很是沮丧,觉得今天来亏了,本来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要是颜如许真被自己唬住了,自己就是平白捡了个便宜,要是没被唬住,自己也没啥损失。可没想到颜如许要动真格的了,真是不识逗。 等走远了,江韵“噗”的笑了出来,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原来我还想不通刘姝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儿子、丈夫还有父母都在这边,却抛家舍业的跑去二线城市,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姑子啊。遇上这样的人,谁也招架不住,脸皮又厚,又豁得出去,还能审时度势,变脸比翻书还快,真是太牛了!” 颜如许无奈的说:“她要是不离开,早晚得被逼疯。” 江韵:“你也真是倒霉,被她给缠上了,不过我看刚刚她那个样子,应该是被你吓住了,不敢再来了。” 颜如许点点头,说:“但愿吧。”刚刚她只是吓唬谭新红,如果她真的再来纠缠,颜如许就真得采取行动了。依着谭新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人亲密依偎,叫人家亲爱的行为,还是够的上“流氓罪”的范畴的。 刚才谭新红之所以被吓住,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行为不检点,心虚。 对付这种无赖,还是出直拳直接打击最管用。 吕天明那天放狠话,说他不会放弃的,后来再没出现,颜如许还以为他是放弃了,却原来是挨打住院了。瞧吕天明的轻浮又自傲的样子,不知道惹过多少风流债,被人打了也不奇怪,也不知道是哪个行侠仗义好汉做的好事,颜如许真想当面好好感谢他,不管是为谁出气,却着实解决了她的大麻烦! 作者有话说: 嘻嘻,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干的! 第26章 失踪(第二更) 中午, 那花婶给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玉米。玉米是自己院子里头种的,很嫩,一咬一包水, 特别甜,康康呲着牙一气儿啃了两根,留下一大片玉米皮。 “吃点菜”, 颜如许盛了一碗乱炖放到康康面前, “特别好吃。” 乱炖是用自家院子里的西红柿、茄子、青椒、土豆炖成的, 都是茄科植物, 当菜当饭吃都行,酸酸香香,颜如许娘俩都很爱吃。 娘俩刚吃完饭, 就听见角门处有人敲门。 康康本来准备去正房睡觉的, 听见敲门声一下就兴奋起来:“妈妈,妈妈,有人敲门, 咱们快去开门。” 颜如许带着康康打开锁,穿过铁栅栏门,来到角门, 顺着门缝往外看, 见是司机小梁, 便打开了门。 颜良深的车停在不远处, 小梁从后备箱里抱下两个箱子,微笑着着颜如许点了下头,说:“给您送来两箱水果, 一箱白玉兰瓜, 一箱香瓜, 给您放到屋里吧。” 颜如许:“小梁,麻烦你跑一趟。”颜如许说着,将小梁让进来,将角门插好。 “小梁,我父亲他最近在忙什么?” “主要是忙机械集团成立的事情,这是今年工业部和市里的大事,颜老担任小组副组长。”小梁说到这里就不说了。 “他和如玉妈妈关系还好吧?” “还好,还是原来那样。” 颜如许点头,说:“我的衣服、包还有化妆品是你去买的还是小周去买的?” 小周是颜良深的秘书。颜如许问这句话是想知道颜良深到底花了多少钱。颜良深工资虽然高,但这段时间给她买的东西,恐怕得至少花去他一年的工资,就这么花,王招娣肯定有意见 “衣服,包,化妆品?”小梁重复了一遍,随即明白了颜如许问话的意思,他不知道颜如许说的衣服包还是化妆品是什么,但颜良深也不是事事都让他去办,还有小周,还有黄姐。于是如实回答:“不是我买的。” 颜如许点了下头,父亲自从送了浅绿裙子后,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的给她送东西,以前只送吃的、玩具什么的,都不算太贵,可现在女式皮包、皮鞋、化妆品都送,还有昂贵的玩具,一改往日的风格。 这些东西,颜如许虽不知道具体的价格,但每件都价值不菲,粗略的算来,加起来也超过父亲1年的工资了,他虽说工资高,但赚得钱到底有限,再说,他又有家庭要养,都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了,王招娣那里该怎么交代? 上回只是一台相机,王招娣就介意成那个样子,如果知道一年多的工资都没了,还不知道如何的难受。 以王招娣的性格,虽然不敢和颜良深明着发脾气,只怕埋了心结。自己便是和父亲和好了,也不可能和王招娣、颜如玉那样,一直和颜良深生活在一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如果王招娣和父亲产生了隔阂,天长日久的,恐怕不会再全心全意的对待颜良深。她对王招娣没好感,但为了父亲,她愿意给予她尊重。 父亲那么念着自己,她也得为父亲考虑。所以她想着,得找时间单独和父亲深谈一次,让他明白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她会逐步改善和父亲的关系,让他不需要再花那么多钱给自己买东西。 “你回去帮我问问,看我爸哪天能抽出时间来,我去办公室找他,有点事情想和他说。”颜如许对小梁说。 小梁点头:“好的,颜主编,我问好了让周秘书给你回电话。” 小梁把水果放进客厅,就准备离开了,康康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垂涎欲滴的盯着两只水果箱子,待小梁把水果放下,他就跑过去蹲下,开始扣箱子的边沿。 “康康,你先不用动,那个是竹筐很容易刮到手的,现在你乖乖的坐到沙发上,妈妈去给姥爷掰几根玉米,弄完了妈妈给你洗了再吃,好吗?” “好”,康康连忙乖乖的去沙发上做好。 没用颜如许掰玉米,小梁自告奋勇的去了,他说自己从小干农活,四五岁就开始掰苞米了。 待小梁掰好了玉米,准备离开的时候,颜如许叫住他,递给他两根带着皮,还热乎的玉米:“给你的,一会儿回去吃。” “颜姐,林双月她……还是没回宿舍。”新来的编辑韩梅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颜如许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0点了,她站起来,说:“不能在等了,得向高书记汇报。” 林双月和韩梅都是今年的大学毕业生,7月份分配到社里后,就在颜如许的专栏组实习,两人都是外地人,来到杂志的后,就住进了位于家属楼的宿舍,两人很珍惜留京的机会,每天早来晚走,认真的学习、适应。 可是今天,林双月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据同宿舍的韩梅说,今天早上她走的时候林双月还在的,但说还有点事,就让她先来单位的。 韩梅一听说颜如许要去跟高书记汇报,就有点着急,连忙拦在门口,“颜姐,你不能去,要是高书记知道了,林双月肯定会受处分的。” “你帮着林双月掩饰,不肯说她的行踪,现在又拦着我往上汇报,如果林双月真的出了事,你能负责吗?”颜如许淡淡的说。 “我,我……”韩梅心虚的低下头,让出了道。 颜如许走出去:“跟着来,相信高书记也有话要问你。” “……好”,韩梅耷拉着脑袋跟在颜如许后面,她就是怕担责任,出于同事情谊隐瞒了林双月一宿没回来的事儿,却没敢替林双月请假。 高书记办公室,韩梅应高书记要求详细讲述林双月失踪经过。 “……昨天晚上,林双月让我跟她一块去舞厅玩,我怕被抓,就没敢去,也劝她不要去,可她说那里的老板是她老乡,她上学时就去玩过好几次,从没出过事儿,特别安全。” 看着笑面虎一般好说话的高书记忽地就变成了黑面包青天,韩梅吓得身体瑟缩着,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 “我是早上发现她的床铺没动过,才知道她一宿没回来的,我在宿舍里等着她,一直等到快上班了,她也没来,我就先上班去了。” 高书记:“林双月跟你说过舞厅在哪里吗?” 韩梅摇摇头,使劲儿握着双手说:“她没说,我没打算和她一起去,所以就没问。”说着,就哭了起来,边擦眼泪边说:“对不起高书记,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们知道了会批评林双月……” 高书记皱了下眉头,指指门口方向:“你先回去工作。” “那……我……”韩梅支吾了两句,也没说出什么,只好求助地看向颜如许,见她低着头,根本没往过看,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听见关门声,高书记才生气的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社会上这么乱,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居然敢去舞厅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个同屋的知道她去那种地方一宿未归,居然还想替她隐瞒,真是一个胆子大,一个愚蠢!” 颜如许看了下表,说:“现在是10:30,林双月到现在都没回来,有一好一坏两种可能,坏一点的是,她出事了,好一点的是,她被公安带走了。” 地下舞厅是违法的,公安经常查抄,不管是经营者还是来跳舞的,通通会被带走。 “希望是被公安拘留了,起码人是安全的。”高书记叹口气说,自己也看了看表,说:“咱们再等等,如果到了下午还没有林双月的消息,咱们就得往社里汇报,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咱们就得通知家属,到公安局报案了。” 颜如许点头:“都听书记的安排”。 高书记拿起杯子去倒水,背对着颜如许跟她抱怨:“小颜你说说,他们刚来时,我一遍遍的跟他们强调,要注意安全,要遵纪守法,要在社会上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可你看呢,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一个一流杂志社的编辑,居然去舞厅那种小流氓聚集的地方!大学四年,国家花那么多钱去培养,就培养出这种东西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缺吃不缺穿,生活条件也好了,思想却变野了,不服管啊!” “你说这孩子离乡背井的,就靠着单位了。她要真出点什么事儿,我们可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人家家长付出那么多心血,把孩子培养成名牌大学生,这还没出成绩呢,就出事了,得多伤心难过!” “我们以后有必要还得加强年轻员工的思想教育。” …… 也许是上次跟颜如许一块去了刘姝家,共同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家访,高书记对颜如许有了不一样的革命情感,偶尔也能说说心里话了。 颜如许静静听着高书记吐槽,都有点同情他了。 回到办公室,韩梅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满脸忐忑,“颜姐,高书记怎么说?我……”她想问的是高书记有没有说会怎么处理她。 “先工作吧”,颜如许说。高书记肯定不会在林双月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处理谁的,但颜如许不想跟她说,就让她忐忑着吧。 今天早上她发现林双月没来,就有不好的预感,一个刚走入职场,家在外地,一日三餐吃食堂,住在宿舍,从不迟到的人忽然迟到了,本身就很反常。 她问了韩梅,韩梅却撒了谎,颜如许发现她目光闪烁,问了好几次,她都不肯说实话,直到见了高书记才肯吐口。 真不知道她是讲义气还是愚蠢。 下午,林双月依旧没有出现,单位、宿舍她都没回来过。 韩梅一直趴在桌子上哭,中午饭也没吃。 就在高书记准备上报社里时,颜如许接到了东城区公安局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真不让人省心! 男主快出现了,猜猜是妈妈先见到还是康康先见到? 第27章 康副总 挂上电话, 颜如许立刻去了高书记办公室。 “好消息”,颜如许笑着说,“林双月昨晚去的那个舞厅被东城区公安局给抄了, 她被带走了。” 高书记紧绷了一上午的心松懈下来,不禁呼出一口气,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知道林双月失踪, 我这血压就没下来, 人没事就好!” 说着, 他站起来, “我去开介绍信,你拿上工作证,咱们马上去公安局, 这事咱们得保密, 不要让社里知道,不然轻着也得给林双月记过留档的处分,她毕竟还年轻, 事业才刚刚开始,咱们得允许年轻人犯错误。”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9节 颜如许笑着点点头,计算了下时间, 现在是下午3点了, 东城区公安局二分局距离这边骑自行车去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再加上办手续的时间, 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两人去时骑得很快,三点半多一点就到环南路和淮海大道交叉口的东城区公安局第二分局。 这是一栋三层的红砖小楼,两人在门口处出示工作证、介绍信又做了登记就进入到一层大厅里。 “这幸好不是负责咱们辖区的公安局, 要不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高书记小声跟颜如许说, “还是头一回以这种身份跟公安们打交道, 我脸上现在直发烧。” 颜如许四下里打量着,低声宽慰高书记。 负责的警官姓林,两人打听了一下就奔去其中一间办公室。 林警官是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拿了两人递过来的介绍信看了看,先跟高书记、颜如许握了手,道了声辛苦,才苦笑说:“你们这位小同志,要是放在战争年代,绝对当不了叛徒,呵呵。我们从昨天晚上审到今天下午,她就绕圈子不说实话,一会儿说自己是孤儿,一会儿说自己是刚进城的外地人,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哀求我们放了她,还不吃不喝的,跟我们来绝食那一套。后来还是我说,要是还没有单位的人来领她,我们就直接把她当成身份不明的盲流拉到郊区筛沙子,她这才说了实话。” 林警官看了看高书记的脸色,含蓄的说:“地下舞厅,是咱们市里治安管理重点打击的地方,里面抽烟、喝酒、听流氓歌曲、看黄色录像、男男女女搂抱、亲嘴的,乌烟瘴气。领导你把她带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教育她,好好一个小姑娘,一个知识分子,又有这么体面的工作,可别跟那些人搅和在一起。” 高书记脸上维持着笑容,脸皮却在不停抖动着,臊得慌,一辈子干政工工作,天天都用大道理训人,没想到今天被人训得无地自容,却也只能连连答应着说好话:“是,是,我一定要加强教育,让你费心了。” 林警官倒也没在多说,领着他们去办了手续,接着带着他们去拘留室。 拘留室是镂空生了铁锈的栅栏门,里面关着七八个女人,有带着残妆的,有酒意未醒的,还有满脸不驯的。林双月靠在一边的墙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跟其他女人隔开一大段距离。 林警官打开铁门,“林双月,出来!” 林双月缓缓抬起头,目光在碰触到高书记和颜如许的时候,瑟缩了一下,然后紧垂着头,站起走出来。 看得出来,她这一宿很不好过,头发凌乱,眼皮红肿,眼里头都是血丝,脸也有些浮肿,嘴唇被咬出一块伤口,结了块紫色的疤。 她走到高书记和颜如许面前,低低的说了叫了声:“高书记,颜主编。” 高书记没有说话,狠狠的瞪了她的头发一眼,胸口有些起伏,咬着后糟牙憋回去想痛骂她的话。 颜如许低低的“嗯”了一声,见高书记显是被气得不轻了,都忘了和林警官说客气话,于是开口道:“谢谢林警官,我们就把人带回去,麻烦你了。” “客气了,我送你们出去。” 林警官在前,高书记跟在后面,颜如许退后一步,林双月跟在最后,紧低着头,却忽地抬起头来,擦着颜如许过去,走到高书记侧面,小声的开口:“高书记,我知道错了,能不能……” 高书记猛然转头,脸色发黑,咬了咬牙:“回去再收拾你!” 林双月眼泪就掉下来:“高书记,求求你……” 颜如许一看不好,林双月要求情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时间、地点都不对。高书记本来就丢了脸,正在压抑着自己因羞恼而产生的怒气,而林双月却不等高书记平复怒气,就当着林警官的面儿,在公安局里就开始求情,这会让高书记更觉丢面儿。 颜如许有点担心高书记的身体,忙拉了下林双月的胳膊,小声说:“别着急,咱们回去再说。” 林双月却等不及了,一晚上没合眼,不吃不喝、被审问,时时刻刻担忧自己会被开除、退回原籍,见到了单位,她也没有没什么喜悦,只觉得已经到了宣判的时候,再看到高书记那恨恨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完了,而高书记的那句“回去再收拾你”让她失去了理智,只觉得自己如果再不争取就真的完了。 她甩开颜如许的胳膊,冲到高书记面前,苍白泛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高书记,我求求你了,给我个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高书记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快要压不住火了,他咬牙厉声警告:“回去再说,不要再这里闹,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句话听在林双月耳朵里,却自动理解成了:你完了,回去后我就给你退档! 她脑中的一根弦忽地就蹦断了,她猛的大喊:“你要不答应,我就去死!”然后猛然往前,脑袋微低就朝着墙壁冲过去。 猝不及防间,颜如许只摸到她的衣角。 高书记被惊得瞪大双眼,嘴巴微张,盯着林双月的背影一句话都说出来,还是林警官反应快速,大喊道:“快拦住她!” 这时候,一个草绿色的身影迅速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林双月的后腰。但他还是稍慢了一步,只听见“砰”的一声撞击声,林双月已经软倒在地上,那名抱住她的公安也跌坐在地上。 林警官已经赶到,急切的问:“她怎么样了?” 那名公安将林双月的身体翻过来,只见她双目紧闭,额头上一片青,公安也是惊魂未定,咽口吐沫说:“我在她撞墙的那一刻抱住了她,缓解了她撞墙的力道,她应该没大碍。” 高书记和颜如许一前一后的跑过来。 高书记看着林双月,忽地身体就晃了晃,颜如许也顾不上看林双月怎么样了,连忙扶住他:“书记,你怎么了?没事吧。” 高书记捂着头,刚要说没事,却觉得头晕得更厉害,颜如许只觉得他靠在自己身体上的力量越来越沉,眼见着就扶不住了,连忙求助:“林警官,麻烦帮我扶一下。” 林警官连忙过来,架住高书记,却发现自己也扶不住高书记,幸好有其他警官听到动静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高书记送到大厅角落里的椅子上。 高书记脸色胀红,呼吸急促,紧皱着眉头,喉间发出浅浅的□□,这恐怕是高血压犯了。 颜如许看看他,又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双月,转头对林警官说:“不好意思林警官,能不能派辆车,帮我把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去。” 这两人在公安局出了事,于情于理都有义务送他们去医院,林警官迅速安排,准备安排两辆车和几名公安送他们去了最近的人民医院。 趁着林警官去安排的空挡,颜如许借用电话,给报社打电话简单汇报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高书记能兜得住的了。 等警车和人员到位,颜如许跟车过去,抬手看了下时间,现在都4点半了,要是现在赶回去还能赶得上接康康放学,可她现在根本不能走,至少要等到报社的人过来。 颜如许心急如焚,盘算着等下到了医院,就找个电话给那花婶打过去,让她赶紧去接康康。 到了医院,林警官留下来帮着办手续,有他这身警服在,医院上下都很给面子,手续办得特别快,颜如许抽空往那花婶大杂院不远处的小卖店打了个电话。那人去那花婶家里找人,颜如许也一直没敢挂电话,这会林警官走过来,说:“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林双月送去急求室,高书记去输液了。” 颜如许很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儿子幼儿园快放学了,还没人接,我有点着急。” 林警官说:“没事,你要不就先回去,我留在这等着你们报社的人来?” 颜如许有点心动,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就笑笑说:“没事,我再想想办法,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林警官笑笑说:“不客气,其实我媳妇闺女都是百花电影的忠实读者,每期都买,听说你们是主编,我还挺荣幸的。” “是嘛,那太巧了,这样你给我留个地址,等杂志一出刊,就给你邮寄一份,会比上市日早2天左右。” 林警官有点惊喜有也有点不好有意思,但还是留了地址。 跟林警官聊了两句,稍微转移了注意力,倒是让颜如许焦乱的心情缓解了几分。 这时候对面电话对面有了回复,说那花婶不在家,家里头锁着门。那花婶不在,其他人要么交情不到那份上,要么她信不过,为今之计,就只能找父亲帮忙了。 她往父亲办公室打电话,很快就被周秘书接通了,得知颜良深这会儿还在办公室,连忙换了父亲来接电话。 得知女儿要让自己去接外孙,颜良深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答应,说保证半个小时之内接到。 颜良深放下电话,看了下时间后,吩咐小周:“让小梁送我去幼儿园接康康,你先去晚餐会现场帮我说一声,我晚点到。” 周秘书也看了下表,犹豫了下说:“晚餐会5点开始,您现在去东城区接康康,再去南城的金水台大饭店,一来一回的到那边怎么也得6点多了。今天工业部的宋部长也会去,如果去晚了会不会不太合适?要不,您还是按计划去晚餐会,我去接康康?” 颜良深:“不用,只是个非正式的餐会,说白了就是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吃吃饭喝酒,增进下感情。宋部长是我的老朋友了,他还没见过康康,正好带过去给他看看,馋馋他。” 颜良深说着,就呵呵的笑起来,此时的他不是一个威严高高在上的领导,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周秘书没想到颜良深不仅迟到,还想带着小外孙去,但看着颜良深一副得了好东西,急于和别人显呗的表情,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父亲是靠谱的,颜如许挂上电话,总算能舒口气了。她又往幼儿园郭叔那里打了电话,叮嘱了一番,才有心思去关心两名病人。 她先去看了高书记。 高书记靠坐在病床上,正在输液,闭着眼睛,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听到有人进来,他缓慢的睁开眼睛,“小颜呀,你给报社打过电话了?” 颜如许说:“打过了,他们一会儿就来。” “唉,这个小林啊,怎么那么糊涂?也怪我,应该先安抚她的。” 一向精神饱满的高书记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颜如许看着,心里头不好受,没有顺着高书记的话讨论林双月的事儿。 “您好点了没?” “血压已经降下去了,就是还头晕,天旋地转的。”高书记捏了捏脖子,又揉了揉太阳穴。 “您还是顾着自己的身体吧,您是个好领导,把能做的都做了,林双月……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极端。” 高书记闭上眼睛拍了下额头,“可惜了,可惜了!” 事情发展到这样,性质已然变了。企图用自杀来威胁领导,这是报社领导不能容忍的。 从高书记这里离开,颜如许又去了急诊室,听说林双月已经被送到病房了,问了医生,说已经做了初步检查,判断是轻微外伤,但颅脑有没有损伤,得等她清醒之后做了ct才知道。 颜如许隔着病房看了她一眼就又去了大厅,守在前台边上,看看时间,这会儿父亲已经去了幼儿园,她跟父亲说了,让他接到康康后给她往医院来个电话。 颜如许等了六七分钟,等到了颜良深的电话,说是已经接到了康康,说晚上自己会亲自带康康,让她放心。康康声音有点兴奋,说自己要去跟姥爷吃老吃的了,叮嘱妈妈好好吃饭,不要太想他。 听到康康的声音,颜如许更加想孩子,恨不能马上见到他,可她这边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肯定不能让康康跟她待在医院里,而把康康交给父亲,她也还算放心,她小时候,父亲也曾亲自照顾过她。 挂上电话,颜如许心里头发酸。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康康乍一见姥爷,欢呼一声就冲过来扑到颜良深怀里,小嘴巴叽叽喳喳的:“姥爷,你怎么来接我了,你是想康康了吗?” “是呀,姥爷都一个星期没见康康了,太想康康了,康康想没想姥爷?”颜良深抱起康康,和他脸贴脸,被小孩子柔嫩的小脸贴着,只觉得一天的烦恼都没了。 “想了”,康康脆生生的回答,亲昵的用小脸蹭着颜良深,嘻嘻直笑。 笑过之后小脑袋就开始转着四处找妈妈,没看到妈妈的身影不由得嘟起小嘴巴,搂住颜良深的脖子,“姥爷,我妈妈怎么没来接我呀?” “妈妈的同事受伤了,脑袋碰破了,家人又都在外地,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是不是很可怜?” 康康小脑袋瓜想了想,点点头。 “你看,康康除了妈妈,还有姥爷,还有小姨,还有小梁叔叔,还有那花婶,王奶奶,还有这么多人疼爱你,对不对?” 康康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觉得确实是这样,就高兴起来,跟姥爷强调说:“还有小石头哥哥。” “对对,还有小石头哥哥。”颜良深连忙说,“妈妈同事那么可怜,就让妈妈去医院先陪着他,姥爷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康康声音软软的,虽然答应着,但小嘴巴却不自觉地噘起来。 眼见着康康的表情有点失落,颜良深连忙说:“走,姥爷带你去吃好吃的,有大虾,有排骨,有牛肉,好多好多好吃的。” “好!”康康吸吸口水,声音眼见得欢快起来。 晚餐会的地点在金水台大饭店的海棠厅,是个可以容纳百人的小型宴会厅,不过今天的晚宴会是小规模的,偌大的宴会厅只他们这个改革小组的十来个成员。 颜良深怕康康猛然见到那么多陌生人,会害怕,就把康康抱在怀里,叮嘱他:“一会儿会看见几个爷爷、叔叔们,别害怕,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康康点头,小脑袋四处看。墙壁上贴着米白色的地址,装饰着金色金属饰物,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康康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显得特别好奇。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服务生给颜良深打开门,他往餐桌旁看了一眼,十来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宋部长正笑呵呵的接受别人的敬酒。颜良深忽地起了促狭之心,没让服务员通报,准备冷不丁出现在宋部长面前,吓他一跳。 却忽地,餐桌上背对着门口的一个挺拔身影转过来,目光锐利,但马上就收了锐光,眼神先时震惊,而后温柔如水,他猛然站起,转身,往过急走几步,却忽地脚下一绊,险些摔倒,脸上浮现出急切激动又隐忍的表情,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再向前。 “康从新同志,看来你这酒量还得练,怎么才喝这两杯就醉了?”就有人调侃着。 一桌人的目光都向康从新看过来,也就发现了正往过走的颜良深,纷纷站起来,跟他点头问好:“颜老,您来了。”目光自然滑落到颜良深抱着的孩子身上。 被这么多人直勾勾的看着,康康忙转身抱住颜良深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颜良深笑呵呵的拍着康康的背后:“不怕不怕。” 然后朝着众人摆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小子在家里没人带,我就把他给带过来了,大家都坐,都坐。” 餐桌上,正对着门口,唯一坐着的宋部长也站起,老远就扎起手:“这就是小康康吧?天天听你显摆这孩子,今天可算是见着了,快,让我抱抱。”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0节 “孩子小,怕生。”颜良深哄着康康,“快让宋爷爷看看你。” 尽管有些害羞,康康还是转过头来,叫了声:“宋爷爷好。” “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真有礼貌,真乖!来让宋爷爷抱抱。”宋部长长子结婚四五年了,还没抱上孙子,对小孩子眼馋得很。 康康感受到了宋部长的友好,就大方的让他抱了,但宋部长没有抱孩子的经验,抱得康康很不舒服,不一会儿就扭动着想要下来。 颜良深心疼小孙子,连忙把康康抱下来,放在地上,就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了孩子的事儿。 担任小组协调员的邢世明连忙过来,在两人谈话之中找了间隙插进来:“两位领导,咱们还是先入席,边吃边说吧。” 颜良深就坐到宋部长旁边预留的空位上,又有服务员过来,在他旁边给康康加了宝宝椅,也不用颜良深,就有其他人过来逗着康康,照顾他吃饭。 在座一共11人,宋部长是机械集团公司筹备工作组组长,颜良深是副组长,其他几名是部里、市里相关部门领导同志,即将担任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和三名副总也在小组中。 坐到这样这般职位上的,都得是四十岁往上了,也不乏白发苍苍的,只有那名被人叫做康从新的,站在这一群人之中,格外的不同,因为他太年轻,太高,又太冷硬了,他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身高至少在1米9以上,面目黝黑,表情严肃,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凛然又铁血的气势,棱角分明,下颌线极为分明,没有一丝赘肉。 颜良深刚一落座,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这种场合,本就是通过喝酒来增进感情的,颜良深仗着酒量好,也没推辞。 “康副总,康副总?” 第28章 不相识 康从新旁边, 和他同为机械集团副总的马少元想跟他碰个杯,喊了几次不见回应,又推了推他, 他比康从新大了一轮还多,之前又担心过大型工厂的厂长,却和康从新平级, 便知道他不简单。 机械集团这几名未来最高层的领导履历在内部是公开的, 只有康从新很神秘, 他的履历一片空白, 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只从他的行动举止、气质上判断他曾经是军人,但能转业成为这样大型集团公司的副总, 那之前在部队的军衔得多高? 对这个年轻轻轻就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康从新, 马少元可不敢轻视。 康从新缓缓转头,看了马少元一眼,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许多血丝。他拿起酒杯, 跟马少元碰了下杯,然后一口喝下,眼神又不自觉看向康康。 “这小孩吃饭真香, 一看就好带, 小孩子就三四岁的时候最好玩, 再大点懂事了就该淘气惹人烦了。”马少元合喝了口酒之后, 拿起酒杯,说:“我也去打个圈,一会儿你也来。” 康从新朝他点了下头, 紧抿着嘴唇, 双眼炽热的看着康康, 右手使劲的握住酒杯,攥了好久之后,猛的张开右手,酒杯掉在桌子上,康从新猛然站起,大步往康康那里走去。 颜良深接受一轮轮的敬酒,不时把目光投向康康。 康康身边这会已经换了个人,是小组唯一的女性,组织部的李向梅李大姐,今年四十多岁,穿着藏蓝色的小翻领套装,人有点微胖,烫着小卷发,又用黑卡子别起来,显得很是利落。她的小孙女和康康差不多大,一看见康康就喜欢得不得了,正在帮康康夹菜、剥虾,笑眯眯的不听的问他:“好不好吃啊,喜不喜欢李奶奶?” “好吃,喜欢。” 康康吃得抬不起头来,小脑袋和两只小肥腿同一个频率的晃悠着,还得不停的敷衍李向梅,把李向梅给爱的,恨不能抱起来狠狠地稀罕。 忽地,她觉得身后有些发凉,猛然转头,就见康从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目光有些迟缓的从康康身上转向她,对她点头微笑。 李向梅不自觉的在他脸上盯了一会儿,又看向康康,觉得这一大一小长得很是想象,尤其是眼睛,都是大双眼皮,眼尾微微上调,这样极有特色的眉眼可不常见。只是这两人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个冷峻,一个笑眯眯,气质天差地别,冷不丁一看,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要不是自己天生对人的五官长相比较敏锐,还真发现不了呢。 李向梅不自觉又看向颜良深,相比这个嫡亲的外公,康康还是跟康从新更像呢。 李向梅心下暗暗惊讶,却不会失礼的说出来,心里头猜测这大概就是缘分。她为人非常的知机识趣,就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康从新,说:“康副总也到了稀罕孩子的年纪了,提前感受下哄孩子的乐趣吧。” 康从新对她点了下头,表示感谢,然后在康康旁边座位侧坐下,胳膊搭在餐桌上,专注的看着康康,冷峻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容。 这个孩子,像自己,也像她。 康康转头,脸上白嫩的小脸上站着汤汁,对着康从新笑,好似对他非常熟悉一般,说:“我认识你,你是英雄叔叔!”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这萌化人的笑容,康从新就像是冬日暖阳下的雪人,要被晒化了,心脏那里又暖又疼,激得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他怕吓到孩子,连忙闭上眼睛,微抬起下巴,转着眼珠,将眼睛里头的湿意憋回去。 这期间,康康一直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康从新不自觉的找了块餐巾布,温柔的帮康康擦试脸颊,声音轻柔,“为什么叫我英雄叔叔?” 康康扬着小脑袋,理所当然的说:“你就是英雄叔叔呀!” “好,我就是英雄叔叔。”康从新心底无限温柔,只觉得这孩子就是想要星星月亮,他也要给摘下来。四周嘈杂的声音他都听不见看不见,耳力眼力只有这个小人儿。 康从新想问问他,妈妈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他在一起,却没有问出来,只是贪婪的望着他。 对他的目光康康适应良好,嘻嘻的笑着,显得很高兴。他的盘子吃空了,就理所当然的提要求,“叔叔,我想吃那个鱼。” “好,好。”康从新手忙脚乱的拿了筷子夹了块清蒸鲈鱼,放到康康面前的小碟子了,无师自通的想着得挑鱼刺。他用筷子一点点的按住鱼肉,像是在擦试自己的手木仓一样,耐心的一点点检查,直到将鱼肉度按扁了,才夹起鱼肉。康康有点等不及了,像个雏鸟一样,长大了嘴巴,“啊呜”一口咬住筷子,将鱼肉全吃了下去。 从康康学会了用勺子、筷子,颜如许就让他自己吃饭了,不管吃得多慢,多脏。别人想喂他,都会被颜如许阻止,说是要锻炼孩子的自主能力和手的灵活度。这会有人伺候着喂他,康康可美了,刚把鱼肉吃下去,就呜呜的指着那盘白灼虾。 康从新连忙给他剥虾,吃了一只虾,康康又要喝水,又要擦嘴,把康从新指挥得团团转。 忽地,康康两只小腿紧绞在一起,脸上显现出紧张的神色,一直不错眼盯着他的康从新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忙问:“康康,怎么了?” “叔叔,我想尿尿”,说着,他又有点舍不得地看着桌子上的菜。 康从新竟一下子看懂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轻柔地摸了一把康康的头,然后抱起他:“咱们先去尿尿,尿完了回来接着吃。” “嗯”,康康乖巧的点头。 这时候,颜良深看过来,康从新抱着康康,往洗手间方向指了指,颜良深对他点了下头。 康康两只小胳膊紧紧搂着康从新的脖子,小脸贴在康从新的脸颊上,被他的胡子扎了,却好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的,贴过去,被扎了,赶紧躲开,又嘻嘻笑着贴近。 康康的小身子软软的,身上有股子奶香味,康从新抱着他,感受着他小小的心跳声,还比成年人略短促的呼吸,听着他嘻嘻的欢笑声,心里头宁静、充盈。 抱着康康上了个厕所,又重新洗手。回到座位上,康康却不肯坐了,直抱着康从新不肯撒手,康从新求之不得,就抱着康康坐下,接着伺候他吃喝。 颜良深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的大外孙像个大爷一样懒洋洋地躺在那名铁血硬汉身上,小嘴巴鼓鼓囊囊,两条腿垂在他大腿两侧一弹一弹,两只小胖手指指点点,要吃这要吃那。 而康从新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拿着餐巾布,下巴蹭着康康的小脑袋,时不时地低头和他说话,给他喂吃的、擦嘴巴。 颜良深先是惊讶,再然后是微笑,但很快,目光变得深沉锐利起来。 他走过来,客气地说:“康副总,麻烦你了”,说着,他将康康抱了起来,“你也快去给宋部长敬敬酒,跟大家伙喝两盅。” “……好”,康从新怀里头空荡荡的,朝康康笑笑,“那叔叔先走了,你好好吃饭。” 康康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大眼睛闪闪的,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点点头,“叔叔你也要好好吃饭。” 此情此景,竟然颜良深无端生出,自己拆散了两人的错觉。 离开康从新的怀抱,康康就有点没精神,不多会儿就开始揉眼睛、打哈欠,颜良深就带着康康提前离开了。 康康走了,康从新也待不住了,就也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了。 宋部长没有意见,很大方的挥手让他去忙,但在座的其他人就心思各异了。 有人觉得他不懂官场规则。他是这个小组里面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应该留在最后,把其他人都送走才合适。 有人觉得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有骄傲的资本。 而李向梅看到都却是,宋部长对康从新的格外宽容,看他的目光中总透着一种……尊敬还有怜惜。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女性在政治生态中一直都是弱势群体,她正是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和洞察力才有了现在的地位。但现在,她前途、职位已经到头,无法再往上进一步,除非下到省市去,但她在京市有儿有孙,实在舍不得。在她被抽调到这个工作组后,她忽然有了目标,集团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都定下来了,但下面分管领导还都空缺着,她找找关系努努力,未必不能成功。 康从新是分管行政的副总,政工、后勤、人事、安保等都归他管,手中权利很大,对下属分管领导的任命决定权也很大的,又亲眼见到康从新在宋部长那里的地位,想着,自己调工作这事儿,还得从康从新这里着手。 康从新离开酒店,开着自己那辆七成新的吉普车,先是到颜如许家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漆黑一片,接着又去了日报社附近,那栋二层小楼也熄着灯,看来并没有人在里面加班,他又转回到颜如许家,在角门附近找个位置停车,静静的等着,直到将近12点,颜如许才从日报社的轿车上下来,开门回家。 昏黄的路灯灯光撒在她的脸上,依旧美丽迷人,只是略有些疲惫,眼睛有点睁不开,她掏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还捂着手背,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康从新看得入迷,只希望她开门的动作慢点再慢点,又希望她动作快点,好快点躺倒床上休息。 颜如许进去,一重重的锁好门,开灯,又关灯,小宅院重新归于黑暗,康从新又盯着望了好久,才开车离开。 不知道颜颜刚才去了哪里,这么晚才还回来,幸好有车送她,不然一个孤身漂亮女孩实在太危险。 路上没有行人,路灯时有时无,夏夜带着潮意的晚风顺着打开的车窗吹进来,吹得人心里头烦躁,里面的小草在疯长,快要顶破胸口了。 颜如许在医院等到了7点多,社长办黄副主任带着一名男下属和一个工会的小姑娘来了。颜如许在门口迎接了他们,直接将他们带到高书记的病房。 高书记刚输完液,精神好了一些,就是人有点颓,刚刚颜如许去食堂给他打了点饭,这会儿正没什么胃口的吃着。 当着高书记的面儿,颜如许将林双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黄副主任严肃着脸,点点头,说:“我已经联系了林双月的父母,他们明后天就能赶过来,等林双月好一点,我就帮她办手续,让他们把这孩子带回去。在她父母来之前,你们和林双月说话的时候委婉一点,不要透露出让她走的意思。”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唉!这样的孩子咱们可不敢用!” 颜如许也觉得这样处理最好,对单位,对自己,对林双月都好。 那天颜如许亲眼所见,林双月是牟足了劲儿往墙上撞的,是真的想死,单位里留这么一个不惜命、有自杀倾向的人,无疑是放了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了自己也炸伤了别人;如果林双月这次通过自杀达成所愿,难保不会在尝到甜头后,再用同样的手段威胁领导。 把林双月档案打回到原籍去,以林双月名校毕业生的资历,应该也会分配到很好的工作岗位。如黄副主任说的,有父母在身边,总比一个人在外地要好,单位再关照,也不可能如同父母似的无微不至,时刻关注她的情绪,她的生活。 黄副主任又去探望了林双月,她也醒了,或许是知道自己办了错事,人躺在病床上,埋着脸,谁来都不理,一句话都不肯说。 黄副主任摇摇头,叹了口气,“让小林同志先好好休息吧,咱们别打扰她了。”怕林双月再自杀,专门叫工会小姑娘在病房里看着她。 颜如许把康康安顿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顾虑着领导们都在,她这个直接领导不好先离开,本来准备好了和工会的小姑娘轮班睡觉、看着林双月的,没想到11点多,林双月的父母披星戴月赶过来了。 家属来了,颜如许他们就放心的离开了。 后续的事情,就不用颜如许管了。后来,听高书记说,黄副主任第二天去医院找了林双月父母,跟他们深谈了一次,林双月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去宿舍收拾了行李,离开了。 韩梅消沉了许多,这几天在办公室里都悄咪咪的,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喘,总觉得同事们看她的目光不像以往那么亲切了。 她不算违纪,也不算犯错,顶多就是拎不清。她有没有提前报告林双月的行踪,对结果几乎没有影响,只是,在颜如许的屡次追问之下,她仍然选择了隐瞒、撒谎,见到失态严重了,见到更高一层的领导才肯说,这性质就不好说了。 一大清早,颜良深就亲自把康康送了回来。 “昨天还没走出餐厅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可早上醒来,看不见妈妈就不高兴了,还抹了眼泪,早饭也没吃多少。”颜良深摸摸康康的小脑袋,半无奈半心疼。 颜如许一晚上也没睡好,眼睛有点肿,这是康康长到这么大,头一回晚上没跟着她在一起,她晚上照例醒来去小房间给康康盖被子,看到空的小床才想起康康不在家,心里头顿时空落落的。 康康嘟着嘴巴,抱着妈妈的腿依恋的蹭着,有点委屈,“妈妈,我都想你了,你都不来接我。” “妈妈单位同事,就是你见过的小林阿姨,她生病了,家人都在外地,妈妈就去医院照顾她了,晚上12点才到家,想着康康已经睡觉觉了,就没去接你。”颜如许扶着康康的脸庞,轻轻的揉搓两下。揉得康康小嘴巴嘟起来,像是小鸡嘴巴一般,他“咯咯”的就笑了起来。 颜良深也跟着笑,松了口气,“哄了一早晨,可算是高兴了。” “爸,我去煮点面条,你也吃点?”颜如许问。 颜良深是吃了早饭过来的,但难得能吃到女儿做的饭,便是吃过了也能再吃。 三人一人一碗煮面条,一个荷包蛋,配着两样那花婶自己做的两样小咸菜。康康自己吃着面条,忽然开口说:“妈妈,我看见英雄叔叔了。” 康康曾经问过他,英雄叔叔长什么样子,颜如许就指着电视里,英姿飒爽的军人说就是这个样子的,颜如许想,他大概是看见穿军装的了。 “哦?那他长什么样子呢?”颜如许经常这样引导孩子,锻炼还想的语言组织和描述能力。 “长那么高!”康康挥着胳膊,夸张的比划着,眼睛里头闪烁着小星星,“妈妈,英雄叔叔一只手就把我抱起来了。” 颜如许把荷包蛋夹开了让他吃,心里头酸涩难当。康康是因为从小没被父亲的臂弯呵护过,所以才这么渴望男性的怀抱的吧。自己再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替代不了父亲的角色。 颜良深吃了一口面,面里只放了盐、香油和青菜,味道自然不如黄姐做的好吃,但颜良深吃得很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心里头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女儿做的饭。 他听康康兴奋的讲述着英雄叔叔,就想起了那个高大严肃,一身冷硬气质的年轻人。他和康从新虽然同在改革小组,他还挂着副组长的称号,但这称号是部里为了让市里更好的配合机械集团改组工作,而专门给的一个职务,不说虚职吧,也差不太多,所以他也很少去插手小组里的工作。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1节 他和康从新几乎没有私下里接触过,跟其他的组员一样,对他的背景、以往经历一无所知。当然,处于他这个地位,也没有必要对这么一个年轻人产生什么好奇心。 直到,昨天看到他和康康在一起。 颜良深放下筷子,看着颜如许,“康康说的这个人是康从新。”颜良深盯着颜如许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又接着说:“这位康从新同志,才三十岁,是新成立的机械集团的最年轻的副总,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颜如许听着,礼貌的点头,听父亲说起机械集团,倒是想起了那个被打的吕天明,“爸,你们项目小组是不是有个日方翻译,叫吕天明?” 颜良深岂会在意一个翻译,想了想,日方翻译好像确实姓吕,便点点头:“你认识他?” 颜如许摇摇头,说:“只是听说他前段时间因为调戏妇女被人打了。” “哦?”颜良深皱起眉头,“还有这样的事?日方的人,我们不好管太多,看来还是得提醒对方,约束好下属的言行。” “妈妈,英雄叔叔喂我吃饭了”,康康自己用小筷子有点艰难的夹面条,特别想念英雄叔叔。 一餐饭的时间,康康小嘴巴没停过,叭叭叭的说个不停,一直在说他的英雄叔叔,听得颜如许都嫉妒了。除了她之外,康康从来没像这样,把一个人挂在嘴边,时刻想念着。 “就那么喜欢那个叔叔吗?”颜良深微笑着问。 “喜欢!”康康毫不犹豫的说。 “那好,那姥爷下次还带你去见她。” 颜良深越看就越觉得康康眉眼和康从新太像了,不光长相,名字也像,更难得的是,康康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按摩依赖信任他,念念不忘,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缘分? 他心中一动,忽地就有了个想法,看着帮康康擦嘴巴的颜如许,想着,如果是康从新那样的人品样貌,自己女儿应该会动心的吧。 趁着康康去收拾自己的小书包,颜良深说:“其实,康康最需要的是爸爸。” 颜如许停下手中的动作,点了点头,她心里头非常清楚。 颜良深适时的说:“要是有合适的,你就考虑考虑,找一个喜欢孩子,和康康投缘的,这样对你和康康都好,以后的日子还长,以后康康长大了,结婚生子,总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你也得过自己的日子。” 颜如许:“爸,我现在不想这些,就是想好好把康康带大。” 见女儿很抗拒,颜良深就不敢再劝。 颜如许带着康康,和颜良深在自家门口分开。 颜良深来到单位办公室,小周秘书已经帮他把茶水沏好,淡淡的绿茶,温度正好。 周秘书汇报完今天的日程安排,正要出去,却被颜良深叫住,“有两件事,你帮我去办一下,听说德川株式会社那个叫吕天明的翻译作风不太好,你去查查他。” 周秘书点头,这个吕天明他知道,日方提交过他的履历和资料,他应下,等着听颜良深吩咐第二件事。 颜良深:“帮我约下市总工会的徐大姐,看她今天什么时候方便,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些私人的事情想跟她请教。” 周秘书一愣,领导有私事要和徐大姐请教? 徐大姐,外号“徐红娘”,可是个传奇人物。她当年是纺织厂的一线女工,业余爱好就是做媒,她做媒可不是盲目的做,会尽可能详细的掌握双方的情况,并且得亲自和双方面对面交谈了才肯给介绍,她似乎天生就是当媒婆的料,大量男女都信息资料都掌握在她脑子里,能根据性格条件配成对儿,对男女关系,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她还长了一张巧嘴,虽说没什么文化,但那些通俗易懂的大道理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常常能说到人心里去,据说在原来的厂子里,结婚没结婚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婶子都爱找徐大姐聊天。 经她撮合的,夫妻和美者居多,且她还有售后服务,夫妻间有个吵架矛盾的,她还负责调节,大家都很信服她。 因她做媒出了名,纺织厂领导提拔她进了工会,后来越干越好,一路高升进了市总工会,专门负责解决青年男女们的婚恋问题。 周秘书觉得,最近领导反常举动太多,虽说心存疑惑,但还是答应着。 颜良深突然说:“周秘书还没对象吧?” 周秘书握着笔记本,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呢。” 颜良深:“你今年28了吧?” 周秘书点头,“虚28 ,27周岁。” “比我大女儿还大一岁,你们都得抓点紧,早点结婚早有个伴儿,互相帮助,互相依靠。你也别光顾着工作,多去参加参加工会的联谊活动。正好,徐大姐来的时候,把你的择偶条件跟她说说,让她帮你精准出击。” 周秘书有点窘,跟领导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是挺尴尬的,“好的,领导,那我先去通知徐大姐。” 徐大姐是跟着周秘书一块过来的,人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中等个子,人微胖,圆团团的一张脸,像是随时都在微笑,眼尾几条深深的鱼尾纹,和善得就像自家的大娘婶子,其实她已经快五十了,要不是转了干部,明年就得办退休手续了。 “领导,您找我。”徐大姐见了颜良深也不怯场,反而透着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儿。 “徐大姐来了,坐,喝茶。” “您还是叫我小徐吧,您叫我徐大姐,我听着别扭。”徐大姐乐呵呵的坐下,喝了口茶。 颜良深答应,说道:“都说你是情感方面的专家,今天请你来,是有些问题想请教,是我的私事。” “不敢当您的请教,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您跟我说的,出您的口入我的耳,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徐大姐赶紧拍着胸脯说。 颜良深点点头,说:“是我大女儿。”颜良深给她讲了颜如许这几年的经历。 徐大姐认真听,表情不变,不住点头,时不时插一句嘴,方便对方继续讲下去。 颜良深讲完,说:“她还这么年轻,有自己的事业,又年轻漂亮,我不希望她大好的年华就过得像个寡妇,我希望有人陪伴她,照顾她。儿女总要长大的,便是再贴心,也替代不了爱人。” 徐大姐不停点头:“唉,养儿九十九,常怀千岁忧,您真是位好父亲。” 颜良深摇头:”我不是个好父亲,那些年我自顾不暇,根本就没管过她,我前妻也早早走了。这孩子很小就独立生活,凡事习惯了靠自己,后来,我回来了,情况也好了,她的性格也养成了。她结婚、怀孕、生孩子我都是后来才知道,先前那个女婿甚至连我家门都没登过……” 徐大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不能怪您,都是时代造成的。您对孩子这份心,她早晚能明白的。” 颜良深望着远方,叹了口气,惆怅了一会儿,他说:“我想请你帮帮忙,看看她的心结在哪里,如果有可能的话,开解开解她。” 他经常因为女儿的事情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把她的事儿琢磨了又琢磨,最开始,他觉得是女儿对隋远志旧情难忘,可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女儿怎么瞧着也不像是对隋远志情根深种的样子,又以为女儿在隋远志那里伤透了心,因噎废食对所有男人都死了心,可他有时候刻意在女儿面前提起隋远志,颜如许丝毫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和表情,淡然得就像个陌生人。 他对女儿这些年的经历了解得太少了,少数几次碰面的时候,也想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可是触角刚伸出去就被颜如许给挡了回来。 他空有一腔关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徐大姐只是点头,听着颜良深往下说。 “我女儿叫颜如许,是百花电影杂志社的编辑。” 徐大姐吃了一惊:“颜主编是您家千金!” “你知道她?” 徐大姐说起来就有点兴奋: “嗯,今年四月份我们总工会给书报业春季运动帮忙时认识的。长得那么漂亮,高高的个子,比电影演员还好看,站在一群小姑娘里,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我跟她聊过几句,她说自己有孩子了,没想再找,我就没再提。没想到,她竟然是您的女儿!” 颜良深脸上带了笑容,有些骄傲的说:“这个孩子呀,不管是考学还是参加工作,都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从来没用我帮忙。她不想借我这个父亲的光,我尊重她,让孩子自己去闯荡,就是她个人问题,不能让人放心。” 徐大姐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颜良深的意思,“领导,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最近红星电影制片厂和百花电影杂志社要举办个小型的联谊会,上报到了总工会,我正好去给做做指导工作,正好我上回和颜主编聊得不错,这回趁着机会,再多聊聊,要是能聊出点什么,就能对症下药了。” “好,好,辛苦了。”颜良深说。 几天后,周秘书打听出了些吕天明的事儿。 “……吕天明为人张扬,经常和别人吹嘘,说是自己只要往那一站,说两句日语,劳力士一亮,就有那些好看的小姑娘扑过来……” “前一阵子,这人花了大力气弄来一束玫瑰花,说是要送给日报社的一名编辑,那名编辑……可能就是颜如许。” 颜良深点头,对这个结果没太意外,颜如许无缘无故的,不会提起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 “不过,那花没送出去,吕天明很不甘心,扬言一定把把人追到手。后来没过两天,吕天明晚上走夜路的时候被人给打了,打得挺厉害的,他报了公安,公安也没调查出来什么线索,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周秘书说着,又补充道:“据吕天明说,打他的人像个练家子,完全是碾压式的打法,他毫无还手之力,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过那个人的样貌,也没听见那人发出声音。公安同志私下里和我说,看那下手的路数,像是军人。” 周秘书汇报完接着说:“我调查的时候,还查到了一件事,说是咱们改革小组里面有一名领导跟日方投诉了吕天明,理由是骚扰尾随女性,不过我没有查到投诉他的是谁。” 军人、改革小组领导,两项信息叠加在一起,颜良深一下子就想到了康从新,脑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一大一小两张脸庞,越看越觉得像。 可他又想起听到康从新这个名字时,颜如许那无动于衷的样子。 难道这里面有颜如许也不知道的事情? 颜良深想着,得找机会试探一下康从新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周日的更新,接下来一章是周一的更新。 大家都留言我都看了,心里暖暖的,大受鼓舞,感谢各位! 第29章 男人 9月初, 上个月《百花电影》发行数据统计出来了,1268万册,比上期销量整整提高了三分之一!据说, 刷新了世界时尚同类型杂志的最高销量记录。 举社欢腾! 高书记也一扫林双月事情带来的颓废之气,欢欣鼓舞起来,张罗着要办一场庆功宴。 宴会定在晚上, 就在社里的职工食堂举行, 食堂当天提早结束营业, 又派人去布置了一番, 挂了些条幅、拉花、气球什么的,又把食堂的大圆桌撤掉一大部分,摆放得很宽松。 庆功宴避免不了喝酒, 颜如许就让颜良深过来将康康接走了。 自从那次颜良深把康康带走之后, 康康就对外面的世界多了很多向往。在姥爷家,人人都宠着让着他,有好多好吃的, 不限制的吃,还有同样是小孩子的小姨陪着一起玩耍,过得简直不要太幸福, 虽说还是有点想念妈妈, 但是一晚上还是可以忍受的。 颜如许其实一直都知道, 不能把孩子局限在一个小天地里, 要让孩子多接触新的环境,多接触人。王招娣虽说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对康康也还不错, 她知道王招娣的症结所在, 每次上门时都给她或者颜如玉带些小礼物, 就把王招娣哄得挺开心的。 每次康康从姥爷家回来都兴奋得不得了,小嘴叭叭的,跟她说这说那的,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说得也没什么逻辑,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事无巨细,特别高兴。 后来,康康去姥爷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这次百花电影杂志社的庆功会还邀请了社里的领导参加,是高书记亲自去邀请的,本来只是礼貌性的邀请了下社长许焕清,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这会儿更是准时来参加庆功宴,把高书记给激动的,忙上忙下,又是安排社长讲话致辞,又是亲自给安排座位,把社长秘书的活儿都给抢了。 社长许焕清致了辞,又接受了同桌的一轮敬酒之后,颜如许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许焕清坐在距离主席台最近的那桌,桌上只安排了社里和杂志社的几名领导,这会儿,都在接受敬酒。 “社长”,颜如许微笑着。 “少喝点,我看你喝好几杯了。”许焕清说。 “敬的酒,不能不喝。” “康康被你爸爸接走了?” 颜如许点头,“那次您找我谈话之后,我反思了很久,以前对我爸爸的态度确实不对,这段时间,我们的关系改善了很多。” 许焕清笑:“这就对了,父女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你看现在多好,你爸爸高兴,康康高兴,你也高兴,皆大欢喜。” 许焕清就又说起了公事:“这次你们的策划确实不错,很有创意,戳到了老百姓的兴趣点上,这次百花电影这么好的销量,整个书报行业都为之震惊,这几天外出开会,听的都是你们杂志的事儿,大舅很为你骄傲!” “谢谢大舅。”颜如许也没谦虚,说:“预计下个月的销量应该还会更上一层楼。” 许焕清哈哈大笑,跟颜如许碰了下杯,“就冲着你这份自信,当浮一大白!”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2节 “请您拭目以待。”颜如许笑着,将酒盅里的白酒喝了,然后说,“您抿一口就行了。” 许焕清摇头,说:“今天高兴!”说着,也一饮而尽。 就有人觑着机会凑了上来跟许社长说话。 颜如许跟许焕清打了招呼就离开回到座位上。 高书记赶紧过来,问:“你和许社长聊什么了,聊这么久?我看社长对你态度很好,一直在笑。” “他鼓励我了,说咱们这次的策划很不错。” 高书记脸上就带着了与荣有焉的微笑,说:“不错,给咱们杂志社长脸了!年底咱们的先进能拿稳了,你可是大功臣,来,碰一个!” 高书记拿过一瓶白酒,往颜如许的酒杯里倒了一杯。 领导倒的酒肯定不能不喝,颜如许喝下这杯之后,胃里头发烫,头有点发晕。她酒量还行,不过再多喝几杯就要醉了。 颜如许匆忙吃一口菜,抬眼看去,这一桌就剩下自己了,其他人要么去敬领导的酒,要么去找同事喝酒。 这时,另一个编辑小组的主编王文强端着空酒杯回来。这是个三十六七岁的男人,中等个子,长相普通,这会儿脸上通红一片,眼神不太清明,说话也有点大舌头。 见到颜如许在座位上,就笑了下,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凑到颜如许跟前。 “颜副主编,了不起,佩服佩服,你们年轻人果然不一样,有头脑,有创意,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可是追不上了,来来来,我敬你。” 颜如许见他有些醉了,就不想和他多纠缠,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把酒杯底晾给王文强看,“您过奖了,我得和您多学习。” 谁知王文强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把酒杯举到颜如许跟前,“来,颜副主编,我再敬你一杯,以后你可不能保守,咱们多多交流,也给我们传授传授,不能吃独食,得共同富裕才行啊!” 颜如许笑了下,坐了下来,说:“王主编似乎是喝有点多了,还是喝点茶醒醒酒吧。” 王文强猛的一杯酒都倒进自己的嘴里,又倒了一杯: “谁说我喝多了,我没喝多,这才喝了多少,颜副主编,是不是不给面子?社里给你办了庆功宴就抖起来了是不是?” 王文强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表情也显得有些狰狞。 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酒装疯? 不管是哪种情况,颜如许都不想和他纠缠。 颜如许之前和王文强接触并不多,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每周例行的会议,还有当选题内容有冲突时,双方会有些争执、讨论、妥协,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私下里的往来。 颜如许站起来,往旁边走去,却被一直湿乎乎的手拽住了胳膊,颜如许顿时觉得像是被一条蛇缠上了,浑身恶寒,连忙挥胳膊甩开,转头:“王主编,放尊重一点!” 王文强仰头把手里那杯酒喝了,嘿嘿笑了两声:“颜副主编装什么贞洁烈女,让我抓一下都不行吗,那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那抱着玫瑰花的日本人又是怎么回事?” 靠角落一张桌子上的陈阳也在喝酒,这张桌子上都是新入社不久的年轻人,热闹的谈笑风生,谈论着即将在90年举办的亚运会,谈论着新上映的电影,谈论着金庸古龙梁羽生。 陈阳无疑是这群人里的焦点,不时有同桌的年轻男女站起来跟他碰杯,他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头却寂寥无比,他喝了不少酒,越喝心里头越躁动,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在屋子里搜寻颜如许的身影,看着颜如许被人敬酒,和领导们甚至社长亲切交谈,脸庞那么美,身材那么窈窕,一颦一笑都那么牵动人心。他心里头揣着的那团火,越烧越旺,马上就要喷出来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拼命压抑。他想到上回和江韵一起出外勤时,江韵和他说的那段似是而非的话:感情是要双向的,单向的又不知道收敛的,只能是骚扰。如果再不收敛,不仅于自己无益,还会牵累别人,那个被暗恋着的人多么无辜,怀璧其罪。 陈阳当时的感受无法形容,他没想到,他最隐秘的心思竟然被人发现了,他觉得无地自容。他不得不承认,江韵说的是对的,自己和颜如许是不可能的,必须要结束这种没有希望的暗恋了,但是,理智归理智,心和身心却不由自主的想着她,看着她,想要靠近她。 他的情感催使着他继续追寻颜如许的身影,他似乎总能一眼在人群中就看到她。 于是,陈阳发现了颜如许表情不太对劲儿,而他对面的王文强,身体摇摇晃晃的,显然也有些不对,他立刻起身站了起来,往颜如许这边走,走到跟前就听到了王文强的那句话。 陈阳脑袋嗡嗡的,热血上涌,那种心情,就如同自己捧在手里头欣赏的一捧白雪撒上了一撮尘土,被玷污了一般。 他看到王文强又要伸手去拉颜如许,而颜如许则像是个小羔羊一般,也不说话,一味的只是躲闪,他再也忍受不了,握起拳头,就往王文强脸上砸去,“你个王八蛋!” 王文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中,身体踉跄着退后两步,倒坐在椅子上,手捂住脸,瞪大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颜如许也愣了,完全没想到陈阳横插了一杠子。刚刚王文强说的那番话,她自然是生气的,但是生气了又怎么样,和一个醉鬼对着骂吗,骂赢了又如何,引来整个出版社人的围观和议论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王文强,去高书记或者社长身边去。 可谁想到,陈阳却冒出来,还打了王文强。 颜如许迅速的往四周看去,四周声音喧杂,三三两两的聊天喝酒,这边的声音倒是没引起旁人的注意,颜如许连忙拉了陈阳一把:“你疯了!” 陈阳满眼通红:“他那么说你,你就听着?” 颜如许吸了口气,“用不着你为我打抱不平,现在,马上回到你的桌上去!” 陈阳不可置信的看向颜如许,眼泪就流了出来,“你……你居然这么说我!” 那边的王文强反应过来,满面愤怒瞪着陈阳,扶着把手往起站。颜如许忙走过去,冷冷的说:“你现在清醒点了吗?如果你不想把社长、高书记吸引过来问你为什么挨打,你就打回去!” 王文强又坐回到椅子上,酒醒了些,他揉了揉脸,陈阳打得并不重,但让他感到了侮辱,但他也知道,引来了高书记和社长,追根溯源,没脸的是他。 颜如许见安抚住了王文强,转头来,对着陈阳,冷硬又严肃地低声说:“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管,你赶紧走!” 这个陈阳,她真是烦透了。 她刚陈阳对她的心思时,倒没什么感觉。少年情怀,又是藏在心里的暗恋,没招谁没惹谁的,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心里头都想法,可是,陈阳的心意越来越藏不住了,经常看着她发呆出神,不自觉的就想往她身边凑,对她的事情异常的关心…… 连江韵都看出来了,暗示她注意陈阳。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了! 颜如许开始在日常的交谈中,有意让陈阳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更加没有再结婚的打算,可是,这招似乎不管用,陈阳并不是个能管控自己心意和情绪的人,最近对她的心思越来越外露,偏偏又一副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模样,坚决不表白,颜如许就没法直白的拒绝他。 颜如许已经在考虑将陈阳调出她办公室的可行性了,谁先到,今天就出了这事儿。 王文强虽说不吱声了,但坐在那边,眼睛在颜如许和陈阳扫来扫去,带着冷冷的又了然的笑,颜如许威胁般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阳还站在原地,一脸受伤的望着她。颜如许无奈,怕怕陈阳继续这幅表情站在这里,会被别人注意,只能软了声音先安抚他:“好了,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终于,陈阳点了点头,有点不舍的离开了。 总算是离开了!颜如许松口气,还真怕他不管不顾的在这里继续闹下去。 遇上这种毛头小伙子真是没办法,自以为是,一腔热血,冲动易怒,凭着本能做事,却丝毫不考虑后果,却自以为是的偏要你领他这份情,却不知道,给别人,给自己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王文强摩擦着被打的地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呵,有年轻小伙子帮你出头了!” 他眼神清明了许多,显然,刚才陈阳那一巴掌让他酒醒了许多。 颜如许:“别借酒装疯了,就凭你刚对我说的话,这一巴掌挨得不冤!我要是你,就记住这一巴掌的教训,对别人有嫉妒、有抱怨都老实地藏在心里,省得嘴贱给自己惹祸!” 如同颜如许认识王文强几年,第一次听到王文强像个街头小流氓一般,说出酸意十足又恶意下流的话语般,王文强也是头一回从颜如许口里听到这么刻薄又带着威胁的话。 王文强一直都知道颜如许这个女人不简单,简单的女人也不会去当战地记者。可他依旧愤愤不平,自己和颜如许相差了十来岁,自己又是个大男人,但不论行政级别还是职位,两人都差不多。 他嫉妒颜如许顺风顺水,一开始就站在了高台阶上。她赶上了好时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那时候高学历人才奇缺,颜如许这样的名校毕业生,各大单位争抢着要,纷纷开出各种优惠条件,日报社为了招揽人才,给新入社职工定编定级就比较高。 颜如许当战地记者短短几个月,就得了新闻大奖,怀孕后又赶上杂志社成立,凭着荣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栏目的副主编,这个月又搞了个策划,一下子就把杂志销量提高了三分之一,听说都创了吉尼斯纪录了! 本来,如果没有颜如许做对比,王文强的人生活到现在都很得意,可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了颜如许,他便觉得自己窝窝囊囊的,被个小丫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心中的嫉妒慢慢在心里头累积着,今天喝了点酒,又看到社长许焕清如同自家子侄般,那么亲切的对待颜如许,心里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非得整治整治颜如许,对她口出恶言才能消减掉。 但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么好运,这个时候也有男人帮他出头! 但颜如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确实不能闹起来。杂志社里各个都是聪明人,在庆功宴上和大功臣闹起来,自己那点嫉妒心可就昭然若揭了,况且,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人吵架,说出去也不光彩。更重要的是,领导都在呢,大好的日子里闹起来,不是给领导欣赏添堵嘛,哪个领导会提拔这样的下属? 理智回笼,王文强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正要说什么,便看见许社长秘书走过来,看了看王文强,又转向颜如许,询问着:“没事吧?” 王文强顿时紧张,听到颜如许说了声“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便听见社长秘书说:“社长要先走了,要不要顺路送你回去?” 颜如许犹豫了,她想离开,但是往餐厅看看,杂志社从领导到职员,大家都还在,自己怎么也不能这会就走,于是就对着秘书摇摇头:“我晚会再走,我跟你一块去送送社长。” 王文强看着颜如许和社长秘书并肩而走的背影,总觉得颜如许和社长的关系不同寻常,不由得更加后悔自己刚刚的任性,想着,明天一定得找颜如许去道歉,千万别让她在自己背后使绊子。 庆功宴也没太晚,8点半左右高书记就让大家散了,高书记就叮嘱大伙儿大家伙儿三一群两一伙的结伴走。颜如许跟住家属院的大家伙儿结伴走了一段,就孤单一人了,她准备从角门回家,那边都是大路,路面上有路灯,还是很安全的。 今天是个大阴天,幽黑的天空上乌云层层,遮住了月亮,也遮住星光。刮了微风,刮散了一天的热气,很是凉快。 颜如许骑得很快,周边簌簌沙沙,好似是轮胎在慢慢碾压马路的声响,有声声奇怪的虫鸣,耳边风声猎猎,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似的,她也不敢往左右张望,更不敢回头,只看着前方的路。 颜如许拐上一条街,猛然停住车子,这一片的路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忘了开,前方黑乎乎的一片,再遥远的地方才有一线橘色光线传来。 颜如许站在光亮与黑暗的交界处犹豫着,有点没有勇气踏进黑暗里。她好似听到身后有踏踏的脚步声传来,连忙从挎包里掏出手电,打开来,猛然往身后一照,就看见有个人猛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陈阳?”颜如许将手电放下。 陈阳将手臂放下,露出脸庞来。隔得太远,颜如许看不清陈阳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视线灼灼,像是要把人烫伤一样。颜如许心里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开口说:“陈阳,很晚了,你赶紧回家去。” 陈阳朝着她这边走来,走得近了,能听到他“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气声,还有额头上不停往下掉着的汗珠,昏黄的光线下,陈阳的样子似乎也白天格外不同。 颜如许不由得悄悄地推着自行车退后两步,把身体半掩映在黑暗中。 陈阳没听颜如许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天太黑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想送送你。”语声不稳,但并不像是喝多了酒失去了理智的样子,颜如许稍稍松口气,哄着他说:“我家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你回去吧。” 陈阳却置若罔闻,往她这边走来,目光幽幽的盯着她,“颜如许,我有事要跟你说。” 这又是一个被酒壮大了胆子的人! 颜如许心中警铃大作,拿起手电迅速往黑暗之处照了下,然后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骑着跑了。 “有事明天再说,你赶紧回家!”黑暗中,颜如许的声音遥遥传来。 她大概能猜到陈阳要说什么。她不怕陈阳说出来,说出来正好可以拒绝他,让他死心,可是时机不对,她怕现在都陈阳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来,就像庆功宴那会对着王文强挥拳头一般。 所以,躲避才是最好的办法。 唯恐陈阳追上来,颜如许一路逃也似的回到家,倒忽略了对黑暗的恐惧。 “颜如许,颜如许!” 陈阳大喊着颜如许的名字,往前追了几步,追到明暗交界处之时,忽地就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压抑的大哭起来,哭声凄惨,惊得附近的虫鸟都止住了鸣叫,赶快逃离。 陈阳心里头堵得慌,自从他打了王文强反被颜如许训斥后,心里头就憋着一股劲儿,颜如许的所作所为伤了他的心。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是帮着颜如许的,她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王文强那话多难听啊,跟市井粗俗妇人骂街似的,她还要忍气吞声,凭什么啊!颜如许是什么样的人品,自己跟她在一个办公室,岂能不知道?都恨不能在自己身上挂着贞节牌坊了,可那个恶心的王文强还要把屎盆子往颜如许身上扣! 他真的忍受不了,看不得她受人欺负,即便是她训斥了自己,自己还是为她心疼,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对她的心意就像是乱窜的火苗,在心里头四处放火,怎么也压抑不住,他要跟她坦白,他想要说服她跟自己在一起,他想,只要颜如许愿意跟他在一起,不管是父母的反对,还是世俗的目光,他都不在意了! 打定了主意,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心不在焉的熬到庆功宴结束,就想找颜如许,送她回家,然后,跟她坦白,可谁知道,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颜如许骑着自行车走了,还骑得那么快,他一路追赶,累得像条狗,可颜如许却连个坦白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太委屈了!堂堂一个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曾经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被好多学妹暗恋追求的陈阳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被一个女人弃如敝履,太悲哀了! 他生气颜如许不给机会,不能看到自己的好,也生气自己的放不下,天下间那么多得女人,不说别人,就是同办公室的韩梅就有意无意的向自己表达好感,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颜如许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呢! 马路边上不知道哪户人家的灯亮了,打开窗户往外瞧着,喊着:“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号丧呢!” 陈阳什么都听不见,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一只大手拍在陈阳的肩膀上,陈阳有些迟钝的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然后猛然抬头,一个人隐没在阴影中,看不见样貌,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人的轮廓。陈阳吓了一跳,连忙要站起来往后退,却觉得肩膀上的那只大手猛然用力,自己就像是被一根钉子定住了一般,根本用不上力,他骇然出声:“你……你是谁?” 那人叹口气,幽幽开口,声音低沉而又磁性,听得出是个壮年男子的声音:“你放弃吧,她不喜欢你,你别再给她徒增烦恼了!” 听到这句话,陈阳反而松了口气,用沙哑干涩的声音问:“你到底是谁?跟颜如许是什么关系?” 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他想说的:“别纠缠他,再纠缠下去,她会更加讨厌你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3节 陈阳褪去惊吓,恼羞成怒:“你凭什么说她不喜欢我,你了解她吗,你了解我吗?”嘶吼着,竟又留下眼泪来,他抬起袖子,眼泪鼻子一块擦。 那人把压在他肩膀的手拿开,说:“你对她不过是一时迷恋,忘掉她,去找个喜欢你、适合你的人。痛苦是暂时的,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陈阳愤怒:“你知道个屁,凭什么这么评论我对她的感情!” 那人也不生气,特别有耐心,“好,如果你对她是真感情,那么你就更应该放手,爱是成全,而不是占有。你如果对她的心意是真的,那就更应该顾虑她的感受。” 陈阳:“你到底是谁?是她的前夫,还是她对象,还是她的爱慕者?你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话?” 那人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家吧,晚上躺在床上好好想一想。如果一时不能忘记他,就想想我今天说的话。” 陈阳快疯了,这完全是鸡同鸭讲。他抓狂的使劲儿扯头发、蹬腿、捶胸口,怎么一个一个的,都不听听自己要说什么,就只说他们想说的。 “好了,快走吧,现在治安不好,太晚了不安全,要不我送你?”那人变了语气,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 陈阳忽地就觉得索然无味,赌气似的站起来,使劲儿的跺跺脚,往黑暗之处狠狠瞪了两眼才猛然转身离开。 待陈阳身影看不见了,康从新才从黑暗之处走过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坐到马路牙子上,久久凝视着颜如许家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某人终于露头了! 明天开始改成每日更新6千,更新时间不变,不定期加更,请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哦! 大家感兴趣的话收藏下我的预收文《九十年代打工妹》哈,这本完结了就开。 第30章 加更 感谢风筝的手榴弹 第二天颜如许来到办公室时, 陈阳已经在了,身上带着酒味,神情憔悴, 眼皮耷拉着有点睁不开,显然是昨晚没睡好。 颜如许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微皱眉头, 心里头烦躁。 陈阳触到她的眼神, 一下子就看懂了那眼神中包含的厌恶、排斥, 不由得让他想起昨天那人说的话:她不喜欢你, 你纠缠她只会给她增加负担。 陈阳顿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煎熬了一宿都没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决断,他牵起嘴角笑了笑, 说:“颜姐, 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给你找麻烦了。” 颜如许惊讶, 她自然听懂了陈阳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含义,才更觉诧异。 “你……” 她下意识的想问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忽地就想开了, 但是想想, 又觉没有必要。 “好, 我知道了, 谢谢你能想开。”颜如许笑着,心里头拨云见日,重新舒畅起来。她昨晚也没睡好, 一直想着陈阳的事儿, 想着, 如果陈阳向她表白了该怎么拒绝;如果他不表白,又该怎么拒绝。怎么拒绝才能一击即中,不让他心存任何希望,心里头设计了好几种场景。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变态,只要想着有人喜欢她,想追求她,心里头就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了似的,烦闷得不行。 陈阳头一回看见颜如许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一时有点恍惚。心里头内疚又沮丧,看来自己真的给颜如许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他本来还想问问颜如许,昨天晚上那个隐没在黑暗中,始终没有露出身形的人是谁,可是想想又觉得没意思,知道了是谁又如何?都于事无补,索性就闭上了嘴巴。 报社和红星电影制片厂的职工联谊活动上报到市总工会,受到大力支持,市总工会的徐大姐带着两名工会干部过来做指导工作。 联谊会采用的是自愿报名,然后由双方单位自行审核是否符合报名条件。两家单位报名人数都不少,日报社的优势是职工大多数都是高知分子,电影厂优势是有不少长相出色的演员。 208办公室只有韩梅报名参加了,徐大姐就过来劝说江韵和陈阳也参加。 好不容易把她送走,江韵就趴在了桌子上,说:“真佩服徐大姐的口才,太有说服力了!”她之前在红星厂采访过好几天,白天采访中午在食堂吃饭,跟红星厂很多人都混了个脸熟,她想着去参加联谊,那么多人都认识她,得多尴尬啊,所以就没有报名。可是刚刚被徐大姐一通说,觉得如果自己不去参加,就会错过无数个好对象,错过结婚的机会,会一辈子后悔一样。 颜如许笑说:“徐大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你就是得多参加活动,多认识些人,选择面宽了才有可能找到合适的。” 江韵擦了下脸,说:“反正已经答应徐大姐了,肯定得去。” 韩梅:“真好,这下有人跟我作伴了,我原来还担心我一个人去谁都不认识,去了尴尬呢,对了,陈阳,你去不?” 徐大姐并没有像劝说江韵那样劝说陈阳,大概觉得他还年轻,条件又好,不愁找不到对象,只跟他说,让他尽量报名,就当多个认识朋友的机会。 陈阳摇头:“我还是多当两年单身贵族好了。” 韩梅就有点失望,她喜欢陈阳,但陈阳没看上她。林双月的事情发生后,韩梅成天提心吊胆的,虽说知道自己不至于像林双月一样被退档,可却怕被领导批评,怕以后被颜如许穿小鞋,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偌大又繁华的京城孤立无援,可怜又无助,她就迫切的想要成个家,找个依靠,找个能帮她撑腰的。 陈阳是她的理想人选,从日常谈话中不难得知,他的家庭很不错,亲戚在各行各业,也有在领导岗位上的。可是几番试探,陈阳都没给她回应,韩梅就想着不能一根树上吊死,正好要举办联谊会,韩梅就报了名。她想着,要是陈阳和她一起去,她就趁机和他培养下感情,陈阳不去,她就寻找新的目标,倒也没什么损失。 颜如许被徐大姐手下叫了过去,说是有关于联谊会的事情要和她商量。她略有些惊讶,但知道徐大姐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就去了。 她之前见过徐大姐,听说过她的事情,又听了她对江韵说的一番话,觉得徐大姐思维敏捷、逻辑清楚、有理有据,对她挺有好感的。 徐大姐在报社主楼的一层的小会议室里,只她一个人,见到颜如许,她站起迎出来,未语先笑,像个长辈一般虚揽着她的胳膊,先跟她道歉:“不好意思颜主编,有事想私下里和你说,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 颜如许摇摇头,微笑着说:“您找我什么事儿?” 徐大姐带着她到靠窗的两组单人沙发上坐下,说:“是为了江韵的事儿,她这岁数确实不小了,说句实话,这年龄越大想找合意的就越难。所以得趁着现在,想办法找个合适的,把她嫁出去。我想问问你,知道江韵的择偶标准不?我跟红星厂那边要了这次报名参加联谊会的男同志的资料,跟她年龄相当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我就想着,要是这次联谊会她没找到合适的,我就根据她的找对象的标准帮她寻摸寻摸。” 颜如许点了下,心里头却不以为然,江韵不是个扭捏的姑娘,她昨天来办公室的时候完全可以直接问她。 “江韵同志虽说大方,但毕竟还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我直接问她,她可能不好意思直接说,或者为了面子、自尊心不说实话。女人啊,虽说年纪大了些,可也不能为了结婚就瞎将就,咱们给人家介绍对象,也不能随便拉郎配,必须得双方合适才行。”徐大姐这样解释道。 颜如许不由得对徐大姐刮目相看。要知道现在很多人觉得,女人到了一定年纪还不结婚,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就会劝说你将就,只要能让你结婚,随随便便哪个男的都可以。 颜如许坐正了些,把她知道的江韵的择偶标准和徐大姐说了,还额外多说了江韵的性格、家庭情况、工作荣誉等等。徐大姐掏出本子和笔,很认真的记录下来,然后看着那几条标准,陷入沉思,不大一会儿,又在本子上列出几个单位、人名,然后合上本子,笑呵呵的说:“行了,我已经有几个备选了。” 颜如许点头笑说:“您多帮着她费心,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和我说。” 江韵是她相处最好的同事和下级,聪明、做事能力强、话不多但内里锦绣,唯一的心事就是大龄未婚,承受着比别人多了好多倍的心理压力。如果能帮她找到合适的对象,颜如许很愿意出力。 两人又闲聊着,徐大姐给她讲了两个她做媒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峰回路转。颜如许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人真是个人才,只做个工会干部有些屈才。 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又聊起了孩子,颜如许说了些康康的趣事,徐大姐跟她自己家的事情。 “……我儿子去世那年小孙子才1周岁,儿媳妇哭得死去活来,当时就说,这辈子都不准备再嫁了,就想守着小孙子,守着我们两口子过日子,我就跟她说,总想着过去的人有什么用?又不能帮你带孩子,又不能帮你暖被窝!走的走了,死的就死了,活着的人总得过日子。一辈子那么长,要是遇到合适的,该找还是得找。后来,我儿媳妇想开了,找到个合适的男同志又结婚了,两口子各带了一个孩子,都当成了亲生的,过得特别好。” 颜如许认真听着,对徐大姐又生出敬佩之情,这些道理大多数人都知道,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可不多,她不由得说:“您很开明,这么为儿媳妇着想的婆婆不多见。” 徐大姐说:“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就把儿媳妇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父母都希望孩子有人疼、有人爱、有人陪,没有哪个父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孤零零的过一辈子,人啊,就是得跨出那一步,你看我儿媳妇,跨过去了,现在过得多好。” 听到这句话,颜如许忽地心中一动,望向徐大姐,试探着说:“您认识我父亲?” 徐大姐没想到颜如许这么聪明,竟然猜到了,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承认的点点头,说:“你别怪他,可怜天下父母心,总希望你能过更好的生活。” 其实很好猜,徐大姐是个非常聪明、有分寸的人,深谙说话、做事技巧,不会干交浅言深的事儿,她一再提到父母的期望,又和父亲同在市委大楼上班,很容易联想到她是受了颜良深的委托。 颜如许点头,说:“谢谢你。”她没有生气,就是心里头有点难受。 他们父女关系生疏至此,父亲想要劝说她,竟想出这么迂回的方式。想来也是她和父亲的关系刚刚亲近一些,父亲了解她的性格,不想过多介入她的事情,但又不忍心看她一个人过。 徐大姐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就给颜如许讲了颜良深将她叫去时的情景,说:“那会儿的他在我眼里不是领导,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父亲。” 徐大姐轻拍了下颜如许的手:“他知道你有心结,但不知道心结是什么,他希望有人能帮忙解开这个心结,让你别再这么自苦。”徐大姐顿了顿,接着说:“你愿不愿意把心里话跟大姐说说?大姐这辈子见过的男男女女太多了,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即便是不能出主意,也能听听你的苦恼、烦闷,放心,大姐的嘴巴很严,要不你爸爸也不会找我过来。” 颜如许笑了下,说:“徐大姐,我没有心结,也没有自苦。”她的爱情都给了一个人,与那样的男儿相爱过,世间再无男子能入她眼。 颜如许紧接着说:“谢谢你,徐大姐,我会找时间和我父亲好好谈一谈的。” 她的事情,倒不是故意瞒着父亲,只是没告诉他。那时候,她和父亲关系疏远,又习惯了自己拿主意,没想着依靠谁,自然而然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也没想要一直隐瞒,她想等康康大了,有了担当和承受力后,她会把实情告诉他,还会带他去看他的爷爷奶奶。 但是,在她的计划里,从没有想到过颜良深。 算了,还是继续隐瞒吧,反正现在这种情况,让颜良深知道真相反而给他徒增烦恼。 徐大姐一听颜如许这话,便知道自己这个说客当不下去了,倒也不尴尬,笑了笑,说:“行,那我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徐大姐说着,就又说起了江韵找对象的事情,又聊了聊这次的联谊活动,就好似刚刚两人的话题从没进行过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出事 徐大姐从报社回来, 就去联系周秘书,周秘书知道颜良深给徐大姐安排了任务,但不知道是什么任务, 也没敢耽误,很快帮着徐大姐安排了见面。 颜良深刚去机械集团厂址视察回来,徐大姐进来的时候, 他正在用湿毛巾擦头脸, 身上、皮鞋上都沾着尘土, 脸上带着些疲倦, 还有些惊魂未定。 就在刚刚,他险些被一根滚落下来的圆木砸中。圆木是旧厂房上拆下来的,成堆的堆在高高的木架子上, 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滚落了下来, 他当时就站在不远处,那根圆木尾端掉下来,会正好砸在他身上。 他当时看到了, 大脑知道自己要躲开,但腿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木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闭上眼睛, 认命的等待着疼痛降临, 却迟迟没有等到,他睁开眼睛看,却见康从新不知道什么时候, 伸出双臂扶住了那根木头。 康从新担忧的看着颜良深:“您没事吧?” 颜良深心脏砰砰跳, 声音发颤, 喉咙哽了两下才发出声音,“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康从新这才将木头扔到一边,又问候其他人。 要是这根木头砸下来,颜良深首当其冲,其他几个人也免不了遭殃,有领导吓得腿软,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集团总经理岳谅昔不悦的看向康从新:“怎么能出现这么低级的安全隐患?” 康从新幽深的往木头垛顶上看了看,低声说:“我会查清楚的。” 康从新是主管行政、后勤的副总,是工地的最高负责人,工地出现了这样的安全隐患,他负有领导责任的。 要不是康从新接住木头,自己这会儿没死也掉了半条命。颜良深缓过劲儿来抬头往木头架子上看着,四边有围栏,木头还有摩擦力,正常来说,木头不太可能在没有歪理的情况下自己滚下来的。 他抬起胳膊,拍在康从新的肩膀上,“你小心些。” 康从新点头致谢,安排他们离开,又迅速召集安保部人员封锁现场,开始调查。 颜良深提前结束考察,在回来的路上,颜良深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眼前忽地就浮现出康从新担忧他时的表情,那样的熟悉,简直就和康康一模一样。 回到办公室不久,就听说徐大姐来了,颜良深连忙让人进来。 “坐!”颜良深将毛巾拧干,挂在脸盆架上,说:“正想找你问问情况。” 徐大姐将她和颜如许的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然后说:“不好意思领导,您女儿太聪明,被她猜出来了。她警戒心很重,一点都不愿意谈感情问题。不过……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心里头应该是有人的。” 徐大姐离开后,颜良深无力的靠在椅子背上,无比沮丧。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太失败了,对女儿竟然一无所知,想要帮帮女儿,竟然无从下手。 他,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颜如许在洗手间门口碰见了王文强,他温和的对着颜如许笑,手在自己脸上抚摸似的拍了下,说:“昨天我喝多了,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颜主编可别见怪啊!我这人一喝多就胡说八道。” 颜如许笑:“王主编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好,喝酒对脑子不好。” 王文强扯扯嘴角:“谢谢颜主编忠告。” 颜如许:“不谢”。 颜如许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后勤小姑娘派发完信件,正往出走,迎面碰上颜如许,笑着说:“颜主编,有您的一封信,我放您桌上了。” 颜如许道了声谢,回到座位上,拿起那封信。信是从江北市寄来的,但没写详细的地址。颜如许认识信封上的字,应该是刘姝寄来的。刘姝离开后就再没跟办公室的人联系,这封信来得很突然。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4节 颜如许剪开信封,里面是薄薄的三张信纸。颜如许一目十行的看完,将信放到信封里,收好。 信中刘姝说,她在江北市过得很自在,心情舒畅,觉得自己去江北市是个特别正确的决定,但是,自她离开后,丈夫谭新明跟她的联系越来越少,打电话时没说几句就不耐烦的挂了,谭新明一次也没去江北市看过她。她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出了问题,她现在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希望颜如许能够给她一些指点。 颜如许揉了揉额角,她还是轻率了,只想到要让刘姝脱离现在的环境,却没想到两地分居太容易造成夫妻感情问题。 刘姝问她解决办法,她的建议就是离婚,把儿子接到身边来,再寻找个第二春,让那什么谭新明谭新红都滚一边去。刘姝婆婆和妹妹嚣张、娇纵成那样,但凡谭新明这个金主多管管,帮帮刘姝,他们也能收敛一些。再阴谋论一些,谭新明就是条中山狼,刘姝婆婆、妹妹是他故意纵容的。 可颜如许能把自己真实想法和刘姝说吗?肯定不行啊,这是个劝和不劝分的年代。 后来颜如许给刘姝的回信里,只写了些开解她的话。 这件事情后,颜如许反省了自己,决定以后还是还是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就好,不要乱给别人出主意。有句俗话说的好:多管闲事多吃屁,还是自扫门前雪最省心。 颜良深第二天就收到了康从新关于工地事故的报告,经他们安保部的查证,这次事件是人为的,几名第二机械厂的职工不满工厂被合并,自己原本的职务被撤销,就想搞点破坏,发泄下情绪,给领导制造些麻烦。正好,项目组的领导们要过来视察,他们这些人就匆忙部署,在木材堆上面做了机关。 康从新和手底下安保部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不说康从新自己,就说他手底下的人,百分百都是专业军人,且好几个都是侦察兵出身,那观察力和洞察力可不是一般都强,很快就查到这几名工人,审问之后,几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康从新命人将这几个人以破坏建设和意图伤人的罪名扭送公安机关,现在处于严打时期,他们面临的不仅是漫长的刑期,还会戴上写着罪名的木牌游街示众。 改革总是这样,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就会想尽办法阻止,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康从新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杀鸡儆猴,再有想搞破坏的人,就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10月份,新一期的《百花电影》刚发刊五天销量就赶上了上个月发行十天的销量,照这个趋势,这一期的销量还会迈上新台阶。 10月中旬,□□联合文联为《百花电影》的销售量激增开专题研讨会,邀请市里各大杂志社、作家等出席,为期三天,在郊县的北郊宾馆举办,期间,吃住都在宾馆。颜如许作为主要功臣,不得不参加。北郊宾馆在京城往北,从日报社过去得坐公交车换乘去郊县的长途汽车,单程得将近两个小时了小时,以现在的交通情况,每天往返不现实。 颜如许很是苦恼,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活动特别多,一个接一个的,她很想不去,可是没办法,上面点了名,她必须得去。偶尔离开康康一天还行,一连三天看不见康康,孩子受得了她都受不了。 晚上接到康康后,她开始提前给孩子做思想工作:“康康,妈妈问你,你现在勇敢吗?” 康康理所当然:“妈妈,我特别勇敢!” “哦,那你敢不敢三天不见妈妈,都住在姥爷家?” 康康想了想,竟然在竹座椅上跳了起来:“妈妈,我敢,我要去姥爷家住,我要和康叔叔玩!” 又是这位康叔叔。 颜如许最早听说这个人还是颜良深带孩子去金水台大饭店那次,回来之后康康就一直不停的谈论他,那时候康康叫他英雄叔叔。后来康康又在颜良深的办公室见过这人一次,康康回来就跟她说原来英雄叔叔姓康,就是康康的康,听得颜如许心里头一颤。然后这孩子就兴奋得不肯睡觉,用喊哑了的嗓子一直和颜如许说,他抱着康叔叔的胳膊荡秋千,他坐在康叔叔的脖颈上坐飞机,看得特别高,说康叔叔教他摔跤、打枪…… 听得颜如许心惊肉跳,更是愧疚不已。这些对有父亲的孩子来说,是寻常不过的事儿,却令康康这么的高兴。 康康把康叔叔时刻挂在嘴边,颜如许都有点嫉妒了,笑着问康康:“就那么喜欢那位叔叔呀。” 康康小脑袋使劲儿的点:“嗯,喜欢!” “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康叔叔呢?” 康康歪起小脑袋,使劲儿的思考着,好一会儿才拍拍车把,说:“妈妈,康叔叔好……反正,反正我就喜欢他。” 好吧,颜如许也不难为一个三岁孩子的思维逻辑了,接着跟他确认:“你三天都见不到妈妈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想妈妈想得抹眼泪?” 康康使劲咬着小脑袋,大声说:“妈妈我是大孩子了,我才不哭呢!” “好,妈妈相信你,那你去了姥爷家,要听姥爷的话,好好跟小姨玩,你在姥爷家睡三个晚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嗯嗯嗯”康康答应着,有两个璇儿、浓密黑亮的小脑瓜顶在她眼前晃悠两下,显得有些敷衍,看起来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姥爷家了。 颜如许哭笑不得,看来康康是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了。 从前,她自我感觉把康康养得很好,开朗、乐观、外向,如今一对比,却发现康康还是胆小、怯懦了些,他还可以更活泼、更快乐。她也愿意多让康康去姥爷那边,接触更多他喜欢的人,她想,多多少少能弥补没有父亲给孩子造成的原生缺陷。 当天晚上,康康在睡梦中“咯咯”的笑出了声儿,颜如许被孩子那快活得像是飞翔小鸟般的笑声吵醒,正好起来孩子盖被子,摸着床单是湿的,才发现孩子尿床了。 颜良深刚接了康康回到办公室,就听周秘书说康从新来了。 颜良深还没说什么,刚爬上沙发的康康一下子就跳下来,欢呼着叫嚷:康叔叔来了,我要找康叔叔! 颜良深连忙按住孩子,吩咐周秘书:“让他进来吧。” 很快,康从新敲门进来,康康像个小炮弹一样的冲向康从新,小嘴巴就迫不及待的说:“康叔叔,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康从新严肃冷硬的面庞上立刻就如拨云见日一般,露出无比温柔的神情,他双手夹住康康的胳肢窝,一下子就将康康举了起来,扔出去又接回来,康康欢快得叫劈了音儿的笑声响彻整间办公室。 康从新又连抛了六七下,才停了手,将康康抱在怀里,温柔的用手指帮他擦掉额角和鼻尖的汗。 康康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闪耀着璀璨的钻石光芒,黑色、纯净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康从新的脸庞,仿佛那双眼睛里,只能看到他,里面盛满着全然的信任、依赖和喜欢。 康康晃着小身子,拍着康从新的肩膀,使劲儿喘了两口气,气息还是不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康叔叔,我还要玩!再来再来!”半是命令,半是撒娇,带着恃宠而骄、不容拒绝的强势。 康从新一点也没生气,耐心的说:“咱们歇一会儿再玩,好吗?”语气温柔,仿佛能滴出水来。 “好。”康康答应着。 康从新摸摸他的后背,用手掌将康康后背上的水珠擦干净,康康觉得有点痒,但又很舒服,用后背追逐着康从新的大手,像是玩游戏一般,“咯咯”的不停的笑。 康从新就特别温柔的看着康康,陪他玩耍,就好似这世界上什么事儿都不重要,只有陪着康康玩耍这一件头等大事。 一大一小旁若无人。 颜良深一直盯着他们看,他现在可以百分百肯定,康从新和康康一定有血缘关系。只有血缘之间的羁绊和吸引才能令两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这般亲近无间。 自从那天金水台宾馆宴会后,康从新过来颜良深这里来过两次,每次都正好赶上颜良深接了孩子来办公室的时候,康从新来了就陪着康康玩,被明示暗示的他也不肯走,康康也不肯放他走,直到颜良深要带着康康回家,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颜良深去查阅康从新的档案,发现自己没有权限,他去问了宋部长,宋部长没有讲太多,只说康从新是战场上下来的,是个于国于民的大功臣。颜良深联想到女儿刚一到日报社就申请去当了战地记者,就在邻国的战场上。莫非…… 有了猜测,颜良深的思维就发散出去,联想了更多。 康从新又抱着康康喂水,康康喝了一大口水后“哈”出一口气,跟喝得是蜜水一般,很享受的样子。 颜良深走过来,要抱孩子,康康却嘻嘻的笑着转过头去,搂住康从新的脖子,然后又转过来,说:“姥爷,你等会再抱我,我还要和康叔叔玩。” 颜良深无奈的笑对着康康笑,“你这孩子,有了别人就不要姥爷了是不是?” 被姥爷说中了,康康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想安慰姥爷,摆着小手说:“不是不是,我一会儿还要和姥爷玩的。” “那姥爷就谢谢我们康康了”。 颜良深目光转到康从新脸上,充满探究,本来想故意问问康从新是来干什么的,但看着康从新冷硬脸庞上因为肌肉松弛而柔和了的线条,忽然就觉没必要。 “你先帮我带一会儿康康,我去开个会,等我开完会,咱们聊聊。” 康从新点了下头,对颜良深想和他谈话的事儿一点都不意外。他在见到康康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做得太明显,颜良深不可能没有怀疑。 而康从新也不是想隐瞒,只是还没有积攒足够的勇气。 与此同时,颜如许和江韵、陈阳、高书记一行四人,被报社司机载着,到达了北郊宾馆。按照这次研讨会的行程安排,今天下午报道,晚上有个欢迎晚宴,明天后天两天会议,大后天早上吃完早饭研讨会结束后返程。 北郊宾馆位于京郊北部山区,以前是皇帝去坝上围场围猎,中途休息的地方,附近有燕山山脉的第二高峰,比城里凉爽许多,季节变化也比城里要晚半个月,颇有些“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之感。 转眼间,研讨会就结束了,高书记吃完饭后,望着不远处的高山绿树提议道:“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去爬爬山?” 陈阳立刻响应,江韵也说要去:“我下乡的地方在大别山里,一眼望过去除了山还是山,那时一心想着要赶紧走出大山去,现在回到城里了,又想念那时简单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干完了农活就去山上采野菜、摘野果子,我们还打去打猎、下套子,要是能逮住一只野鸡、野兔,就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陈阳从小生活在城里,没下过乡,,江韵谈兴正浓,就给他讲了些自己在乡下的事情。 高书记见颜如许兴趣缺缺,就劝她:“也不是非要爬到山顶。”他看看表,说:“现在不到8点,咱们现在出发,11点之前下山,12点多就到日报社了,正好赶上吃午饭,不耽误。” 颜如许确实不想去,这边现在都是还没有开发的高山,没有修整好的人行路,就跟后世驴友探险似的,多难爬呀!要按她的意思,就直接回家得了。都出来三四天了,一个个的不想家啊? 可他们是一个集体,其他几人都去爬山,她要是不去未免显得太不合群,再说,即便自己不爬山,也得在山下等人齐了一块坐报社的车回去,与其干等着他们,索性就一起去爬山好了。 高书记找了个当地人询问之后,决定去爬凤凰岭,这是座相对比较矮的山,比远方的高山矮了多半截,坡度较缓,看起来应该比较好爬。 颜如许和陈阳穿的都是运动鞋,高书记穿的是一双油光铮亮的黑皮鞋,不过他有晨跑的习惯,随身行李里放着一双运动鞋,他立刻拿出来换上了。只江韵穿的是一双平跟的皮凉鞋,颜如许就问江韵:“你这鞋防滑吗?上山穿行吗?” 江韵脚底在地上蹭了蹭,说:“没事,不滑。我下乡那会买不着运动鞋,还穿着老乡做得土布鞋满山跑呢。” 她对自己曾经翻山越岭、徒步远行的体力很自信,却忘了,她已经离开了乡下好多年,脱离了高强度的劳作,过上了安逸的生活,每天在办公室里坐着,久不运动,再加上年纪日长,早不复以前的体力,她爬到半山腰就体力不支了。 但其他三个人都体力充沛,精神奕奕。高书记虽说年纪大又有高血压,但他有运动的习惯,现在这种运动强度,对他来说,还远没到疲惫的程度;颜如许也不运动,但她是抱孩子锻炼出来的体力;陈阳更不用说,年轻的大小伙子,体力多得像是用不完一样。 江韵就不好意思提出返程,渐渐的,就落在了后面。 高书记聊发少年狂,起了好胜心,要和陈阳比一比,陈阳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想跟老同志比个高低,两人争先恐后的往山上爬,过了一会儿,四人小团队就分成了三波。高书记和陈阳远远的将颜如许拉在后面,颜如许走得不疾不徐,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跟棍子拄在手里的江韵,在原地等着她。 “哎呀,真是老了,体力跟不上了!”江韵呼哧带喘,好半天才走上来,脸上涨红一片,“才走了这么远,腿就打標了。” “你还是别往上爬了,就在这儿等着,反正一会儿他们也要原路返回。”颜如许建议道。 江韵确实累得够呛,腿肚子直打哆嗦,双脚被皮鞋挤压得着疼得不行,索性就坐在地上:“行,那我就坐在这儿等他们,那你呢,还往上爬吗?” 颜如许正要说话,就隐约听见陈阳热情洋溢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颜姐,江韵姐,快点上来,上面有野葡萄,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颜如许犹豫地看向江韵,说:“你自己在这里可以吗?” 江韵忙说:“没问题,我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等你们。”然后又接着叮嘱说:“你赶快追上他们,别跟他们走散了,这山上林子密,容易迷路。” 颜如许点点头,走出几步后,就有些后悔,有种整个山岭只剩下自己的孤独感,她连忙笼着声音,喊着:“高书记,陈阳,你们在哪儿。” 她的声音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陈阳的声音传来:“我们在这里,快上来!” 颜如许站着听声音分辨了一会儿,大概判断了下她和陈阳之间的距离,然后沿着踩出来的小路往上快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还不见高书记和陈阳的身影,她却觉得脚部又胀又疼。 她脚上穿的是运动鞋是个日本品牌,不知道颜良深是在外汇商店买的还是从国外捎回来的,样子很漂亮,就是放在后世也不过时。不过,这双鞋子是37码,是她生孩子之前的尺码,生完康康后,她个子长高了1厘米,鞋也大了半码,日常走路,鞋带系松点还挺舒服的,但这会走路走长了,就有些挤脚。 颜如许往四周看看,找了个平整的石头坐下歇着,前面正对着山下的阴坡,坡面有些陡,矮矮的灌木织就成一张绿油油的毛毯,将整个山岭罩在其中,让人看不清毯子下面是岩石还是土地。 山间微风徐徐,正好缓解了颜如许爬山爬出来的燥热。可是身上的热度褪去后,她却感觉的寒冷。山上温度本就比山下低很多,颜如许刚刚又出了些汗,吹得身上凉嗖嗖的,那种冷好似要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里一般,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能听到鸡皮疙瘩簌簌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声音,汗毛都竖了起来,颜如许觉得毛溜溜的,以前听到的那些深山老林的种种恐怖故事一下子涌入到脑子中,她一刻也呆不住了,连忙站起来,想要山下走。 可刚站起来,便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体打晃着往边上倒去,她下意识的支住右脚,想要站稳,右脚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身体一阵失重。当她意识到自己要跌倒时,连忙双手乱摸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只揪断了细细的草叶,紧接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倒,如同石块般往坡下滚落,仓皇之下,她只能下意识地双手环抱,捂住头脸。 颜如许的身体像是风中砂石,凭着风雨蚕食,全然使不上半点力,她的身体擦过树枝,碰撞着垫了一层藤蔓的土地……应该是很疼的,但她的脑子麻木而迟钝,身体上的疼痛没有传递给大脑。 此时她的大脑如过电影一般闪过很多的画面,温馨的、缠绵的、悲伤的……全是和康摇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张冷硬坚毅的脸庞,四年没亲眼见到,没有触摸过,还是新鲜如昨,丝毫没在时光长河里褪色暗淡。 最后,她又看到康康的小脸,欢快笑着的,抹眼泪的,撒娇耍赖的…… 她可以平静地看待死亡,只是,只是她的康康该怎么办?已经没有爸爸了,还要失去最爱的妈妈吗?当初她怀着康康时,就知道他注定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得到父爱,还一意孤行的生下康康,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负责任了? 然后她又庆幸,幸好康康和父亲已经培养出了感情,以后他们一老一小的互为支柱,想来终究能从失去她的伤痛中走出来。 只是自己再没有机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康摇光了。 各种念头想法在颜如许脑子里毫无逻辑的闪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为yd小天使加更一章! 第32章 加更 感谢yd的手榴弹 那天, 康从新和颜良深的谈话并没有如期进行。颜良深开完会回来,急匆匆的从他怀里把睡熟的康康接过去,只说, “我有点事儿要去办,下次再聊。”就离开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5节 康从新失落不已,康康被抱走, 怀里头空虚极了, 就像一堵透风的墙, 有凛冽的寒风呜呜的吹进心里。他很失望, 他把即将和颜良深进行的对话模拟了很多次,憧憬着能通过颜良深的口,告诉颜如许自己还活着, 并且回来了的事情。 他从来都是依靠并信任自己的, 从来不会把主动权放在其他人身上,可平生第一次,满怀着希望来见颜如许时, 怯懦了,不敢和颜如许面对面。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想要走到颜如许面前时, 他就迈不动步, 身体像是被冰封了似的。 心里头像是冰与火在打仗, 他心里头的火炙烧着他, 让他想堂堂正正地站在颜如许面前,告诉她自己还活着,想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可心里头的那块冰却冻住他的四肢, 束缚他的脚步, 让他胆怯的不敢前行。他知道这是心理问题。 他知道康康是自己的孩子, 也推断出她的婚姻是假的,是为了给康康一个身份,他也知道颜如许很排斥和男人相处,大概没有再找对象的打算。 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自己,他非常愧疚。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颜如许时,两人抵死缠绵,她缠着他,一次又一次,快乐到极致的时候,又问出那句问过无数次的话:“能不能为我留下,不要上战场?” 他喘着粗气,沉浸在蚀骨销魂的快乐中,却依然拒绝她:“颜颜,我是军人,上战场是我的天职。”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放声大哭,仿佛预见自己会一去不复返似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胸口,那悲戚的哭声将他的心都哭碎了,他紧紧搂住她,像是要将她嵌入到自己身体里似的。 “颜颜,我会活着回来的,等下了战场我就打报告,我们就结婚!”他说。 颜如许哭得更厉害了,他怎么劝慰都没用,他只能不停的亲吻着她,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慰她,却不能够答应她的请求。 清晨,他抛下双眼红肿,睡梦中眉头紧锁的颜如许回到部队,做奔赴战场前的准备。 然后,他失约了。 在敌国将近四年的时间里,他想念着颜如许,想着对她的承诺,熬过一个一个日夜,殚精竭虑,想要堂堂正正地回去。 他回来了,悄悄地寻找着颜如许。 他想,要是颜如许还没有对象,自己就重新追求她,和她重新开始,余生好好照顾她、疼她、爱她,把这逝去的四年时光都补回来;要是颜如许有对象了……他就默默的守护她,帮助她,让她以后都顺顺当当的,不会再为一个男人流那么多无用的眼泪。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了康康。 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只图一时爽快,不计后果的卑鄙小人,他完全没有考虑到颜如许可能会怀孕。他没有抵抗住诱惑,让颜如许一个人怀孕、生子,自己带大孩子。他想到颜如许有可能受到的苦难,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但在心痛的同时,他更加欢喜,不管是他忽然就有了儿子,还是颜如许依旧单身,都令他欢喜得飘飘兮,熏熏然。但,他又为自己的这份欢喜而愈加愧疚。 他矛盾极了,像是口渴想喝水那样,渴望靠近颜如许母子,但又不敢。他怕颜如许伤透了心,自己还活着的事情不仅不让她高兴,还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他愧疚、胆怯、懦弱、自卑,再不是自我认知中的那个自己。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还是得需要站到颜如许面前,可是他尝试过无数次,都没法让自己走到颜如许面前。 他想来想去,平生第一次,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希望通过他,充当自己和颜如许之间的媒介,一点点进入她的生活。这个人就是颜良深。 他做好心理准备,准备把一部分的事实说给颜良深听,可颜良深却匆忙的走了。 颜良深匆忙离开是了得知小女儿颜如玉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被留校,老师要求家长亲自过去。电话是先打到家里的,王招娣接了电话一下就麻爪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想赶紧冲去学校,帮着自己闺女撑腰打架,看看哪个孩子胆大包天的敢打自己家的孩子,可是冲到门口却被黄姐拦住了。 经过黄姐的耐心劝阻,王招娣冷静下来。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讲大道理,也听不懂别人话里的弯弯绕,这样冲过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这种时候,她只能指望颜良深。 她本来想让黄姐陪着她一起去市政大楼去找颜良深的,可马上她就打消了念头,给周秘书打电话。 和颜良深结婚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去过颜良深的办公室,一是颜良深不愿意让她去,二是她自己不敢去,在她的概念里,市政府就是衙门,升斗小民对衙门口天然有种敬畏感,即便是她成了领导夫人,也没让她有所改变。 周秘书接到电话时,正好颜良深的会议也结束了,就赶紧把这事汇报给他。 颜良深有些吃惊。他的小女儿一向都特别乖巧、懂事、谦让,甚至还有些胆小,她怎么会和同学打架呢?他匆忙赶回家,把熟睡的康康交给黄姐,嘱咐她好好照顾,寸步不离的看着孩子,这才往学校去,王招娣紧跟在后面。 颜良深看了眼王招娣,“你也去?” 王招娣梗了下脖子:“我是她妈,老师让父母都去!再说,我也不是没去过!” 颜良深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带上了她。 颜如玉上的是观园实验小学,从市委家属院步行过去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颜良深为了快点过去,还是让司机开车送了他们。学校已经放学,校园里空荡荡的,颜良深和王招娣急匆匆在门口下了车,穿过校园往班主任办公室而去。 办公室的门开着,王招娣跟在颜良深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一下子就看见颜如玉背着手使劲儿低着头站在办公桌旁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应该是正在哭泣,她旁边占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孩,鼻子眼被卫生纸堵着,沾着明显的血迹,歪着脖子,愤愤不平的直往颜如玉身上瞪。 见此情景,王招娣嗷的一声大喊着冲过去:“我的如玉,是不是挨打了,打哪儿了,疼不疼?”她双手掐住颜如玉的胳膊,掰过脸来,仔细地左看右看,又去摸她的胳膊手脚,直到把颜如玉的小身子摸了个遍才放下心,又毫无征兆的冲到那个男孩子面前,使劲儿推了那个男孩一把,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个小屁孩,干嘛欺负我们家孩子!” 颜良深皱着眉头,赶紧往过走,正要说话,旁边目瞪口呆看着的班主任老师反应过来,连忙阻止王招娣:“这位家长,你不要冲动。” 王招娣想着颜良深在身后就有了胆气,叉起腰瞪着眼睛朝老师吼道:“你们老师是怎么管学生的,怎么就看着我们家孩子被欺负。” 老师都被气笑了,她自从当老师以来,听到家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老师,我们家孩子你随便骂、随便打,一定要好好管教。可从来没有学生们发生矛盾,过来找老师不是的。 颜良深连忙拉住王招娣,用眼神制止她,然后转头对班主任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是颜如玉的父亲,这是孩子母亲,她过于担心孩子了,难免急躁了些。” 观园实验小学在市政府家属院的学片区内,学校很多孩子都是政府高官子弟,不过有些家长会表明身份,有些家长却不会。班主任老师看看颜良深英俊的面容和儒雅的气质,虽说有了年纪,但依旧风度翩翩、不急不躁又谈吐优雅,便知这人肯定身份不低,但转头看着王雅妮,穿着不俗但样貌粗糙、举止粗鄙,颇有些“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之感。 这两人是夫妻?这么好的男人配这样的女人,太可惜了。 班主任老师对颜良深不免同情起来,她看着那边把自己窝成个鹌鹑样,埋头不好意思见人的颜如玉,就更同情了。 她跟颜良深解释了下:颜如玉和那名男同学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口角,颜如玉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将那名同学撞到墙上,正好撞了鼻子尖,撞得哗哗流鼻血。老师问他们两个起口角的原因,两人都倔着不肯说,这才找了双方家长来。 正说着,男同学的家长也赶了过来,班主任老师就又讲了一遍。 颜良深笑呵呵的和对方握手,说:“孩子之间小有矛盾也是正常的,孩子们不愿意说,肯定也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就让他们保有一点小秘密好了。” 对方家长不由自主听从着颜良深的意见,附和着。 班主任老师见双方家长都这么说,也不再强求,就又批评了两个孩子两句,就放两个家庭离开了。 颜如许跟在颜良深后面默默的走,一直到上车,颜如玉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王招娣还有些愤愤,喋喋不休的说:“我看就是那个小崽子的错,我们家如玉一直都是老实孩子!”然后又小声嘟囔:“当个领导有啥用,自己家孩子被欺负了也不能给撑腰!” 颜良深听到了,眉头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等到家了,他把颜如玉单独叫到书房里,关上了门。 王招娣贴在门上听了半天,什么也听不到,这才撇嘴,悻悻离去,“还背着我?我可是孩子的妈,太瞧不起人了!” ………… 康从新跟下属交代完下午的工作,就开车去了大众日报社幼儿园。他知道今天上午颜如许的会议就能结束,肯定会赶着中午回来接康康的,好几天没见到他们娘俩了,他心里头没着没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他把吉普车停在报社对面,以前吕天明曾经站过的那个位置,推测着颜如许过来的方向,一劲儿的盯着那边,渴望看到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有的小天使好厉害,猜出了康从新名字的由来,猜出了他这几年的行踪,哈哈哈哈。 第33章 相见 渐渐的,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很多眼熟的人从报社方向过来,往幼儿园去。 康从新看看手表, 已经12点10分了,可不光颜如许没来,颜良深也没来。康从新有些着急, 往幼儿园里看着, 一个个小朋友被家长们接走, 蹦蹦跳跳的跟家长大声说笑嬉闹。 又等了半个小时, 康从新看着一个和康康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欢天喜地的投入进妈妈的怀抱,心里头绞疼着难受,实在等不下去了, 打开车门走到幼儿园门口。 吴叔还没下班, 正站在门口往四边张望,一看到陌生面孔就警惕起来,但看到康从新的面容身姿又稍微松懈下来。 康从新隔着栅栏对吴叔笑了笑, 问道:“请问,颜康康同学还在学校里吗?” 吴叔又警惕起来:“你是他什么人?” 康从新忙将自己的工作证递过去,吴叔接过去仔细的看, 对比了上面的照片, 然后恭敬的将工作证递过去, 态度客气了许多, 说:“康康还在学校,还没有人来接他。” 康从新眉头一凝。 吴叔就问:“您认识康康呀?他妈妈专门交代过,除非她同意, 否则别人都不能来接孩子。” 康从新没回答他的话, 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无论是颜如许还是颜良深, 都把康康当成掌中宝、心头肉,绝不会因为马虎大意而忘了来接孩子,到这个时间点还没来接孩子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出了什么事儿,让两人实在无暇顾及。 康从新:“能不能让我用下电话,我想打个市话。” 吴叔答应着,将大门打开,将他让进门房屋里。 康从新朝他点头致谢,拿起电话,往颜良深办公室打过去,电话嘟嘟一直响,但一直都没人接。 康从新不死心的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他懊恼着没有问过颜良深家里的电话,正想着该跟谁问,就听见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往过一看,正是周秘书,跑得呼哧带喘的,额头出了很多汗,边跑边用手绢擦汗,脸上被晒得红彤彤的。 “这位好像是来接康康的。”吴叔声音不大的说。颜良深都是亲自来接康康的,但有几回周秘书也跟着过来了,他们坐着政府牌照的车,还配着专门的司机,吴叔隐约能猜到颜良深的身份不低。 康从新自然是认识周秘书的,他连忙迎上去,迫切的问:“周秘书,颜如许呢,康康的外公怎么没来?” 周秘书这会儿也看到了他,虽然很好奇机械集团的副总怎么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就只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后敷衍着说:“领导家里头出了点事儿,让我来接康康。”然后歉意的对康从新笑笑,“抱歉康副总,我先去接孩子。”然后就想对着吴叔说话,康从新却一把抓住他,急切的质问:“颜家出了什么事儿?是颜如许吗,告诉我!” 目光凌厉,像是一把刀一般,周秘书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眼神,就好像他要是不回答,就会被刀射中一般。他不由自主的说了实话:“是,是颜如许,她在北郊凤凰岭失踪了!” “失踪了?”康从新喃喃的重复着,目光有些失焦,但很快,他又聚拢光芒,看向周秘书:“把详细情况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下。” 周秘书被他抓得很疼,只觉得他的手像是把钳子一样,夹得他骨头都要碎了,他忙说:“我跟你说,麻烦你先放开我。” 他是领导秘书,保密是第一要务,按理说不好随便透露领导的私事,但康从新堂堂的机械集团副总,颜良深又放任康从新和康康单独玩耍,说明对康从新很信任,还有现在,康从新对颜如许那异乎寻常的关心,都昭示着康从新和颜家的关系不一般。 数息之间,周秘书选择将颜如许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康从新,要是能获得他的帮助,颜如许也能早些被找到。 想到颜良深得知颜如许失踪时,险些坐空跌倒险些乱了方寸的模样,周秘书就揪心不已。正是因为忽然接到颜如许是失踪的信息,大家处于慌乱之中,才一时忘了来接康康。幸好颜良深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最初的惊慌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要司机小梁赶紧开车送他去凤凰岭,而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康康。 康从新听了周秘书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周秘书的胳膊,连忙放下,极力压制着自己焦急的心,让自己呼吸尽量平稳下来,“抱歉。” 周秘书收回手臂,揉搓着着胳膊,把颜良深收到的信息转述给康从新。转述完了才有空去看自己的手臂,这才发现被他捏过的地方已经青了,留下两枚清晰的手指印儿,这人的力气可真大啊! 周秘书心里头发出一句感慨之后,就听见康从新对自己说:“康康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别让他知道妈妈出事了,谢谢了!” 周秘书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又看见康从新往教室的方向快速的扫了一眼,然后风一样大跨步跑着往路对面走去,没几步就跑过去,开上吉普车走了。 周秘书有些怔愣的望着康从新的背影,直到吉普车开走。 他这担心着急的程度不亚于颜良深啊!他是颜如许新谈的对象?可他对康康怎么也这样好? 周秘书心里头胡乱的猜测着,赶紧去教室里接康康。 康从新一脚油门踩出去,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越着急脑子就越清醒,根据刚刚从周秘书那里等到的信息,大脑里已经规划好了几种预案。 他中途去加了油,趁着加油的功夫,去商店买了面包、饮料、糖块,放在车里的常备着的军用背包里,又检查着背包里面的物品:强光手电、打火机、指北针、水壶、毯子。然后三口两口啃了两个面包,一鼓作气往北郊开。 他车开得很快,路上停下问了两回路,不到2点钟就已到达凤凰岭山脚下,远远的能看见车辆和人群,他直奔那边而去。 颜良深的黑色轿车停在山脚下的平地处,他本人被身着制服或常服的人簇拥其中,仰头以手遮阳向山上望着。康从新连忙将车停好提起背包跳下车。 巨大的关门声惊动了颜良深,他看过来,脸色苍白,眼睛泛红,日光下老人斑清晰可见,目中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看到康从新后,露出了意外又了然的神色,他对着康从新笑了笑,说:“你也来了。” 康从新跑过来,对颜良深点点头,顾不上说别打,先问:“现在情况怎么样,开始搜山了吗,出动了多少人?” 颜良深声音有些发干:“当地公安意见是由熟悉山里环境的人组成搜索小队,他们组织了当地村民,三人为一个小队,共出动了五个小队,出发有半个小时了。” 发现颜如许失踪至今不过两个多小时,当地公安能这么配合,已经很不容易了。康从新点了下头,仰头迅速将地势地貌和周边环境印入脑子中。 听周秘书说,同伴在发现颜如许不见了之时,曾经沿着山路反复喊叫寻找过,但都都没有得到回应,所以,颜如许很大可能性是跌落山下了。 这边的山岭不算陡峭,只有一条沿着山脊踩出来尚算宽敞的土路,像是一只俯爬下去的凤凰一般,两翼延展出去的面积巨大,除非能精准判断出颜如许坠落下去的位置,否则,只出动五人小队,搜寻难度比较大,太阳落山之后,山上的气温会极速下降,如果不尽快找到颜如许,她受伤再加上失温就太致命了! 康从新心中一阵阵的闷疼,他使劲攥攥拳头,利落的将手里拎着的背包甩到背后,镇定而又肯定的跟颜良深说:“我知道了,您别太担心,我会把她找回来,她会没事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6节 颜良深自从来到这里,这句话不知道听过多少遍,都只过了遍耳朵,没听到心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康从新同样的一句话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没说话,但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山脚之处,江韵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默念什么的,她旁边,陈阳仿佛困兽一般又是抓头发又是跺脚,不停走来走去。四人团队,一个在山上失踪,一个着急之下高血压犯了被送去了医院,如今就剩江韵和陈阳守在这里了。 康从新走过去,问两人:“跟我说你们在山上的情况,我要知道你们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和颜如许分开的,又是什么时间,在哪个位置失去颜如许踪迹的。” 两人不知道他是谁,但非常配合地回答他的问题。 康从新语速很快,但问得很详细,不记得具体时间点的,就问他们太阳的方向、树叶的方向,草叶、植被情况等等。 康从新询问了十来分钟,从两人的话语中提炼出有效信息,脑子中大概勾勒几人的行进路线,又在心中简单测算了几人的步幅步速,已经知道了颜如许失踪的大概范围。 “好,谢谢你们。” 康从新说这话时,人已经跃上了山坡。 陈阳追随着他的身影,见他矫捷如猿,几下就秘入山林中不见了。 看他沉静又自信的模样,陈阳心中的焦急减轻了许多,莫名相信这人一定会把颜如许给找回来,同时又隐隐觉得康从新的声音很熟悉,仿佛在哪儿听过。 “他问得这么详细,这么专业,肯定能把她找回来吧?”江韵疲惫的声音传来。 陈阳转头看她,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他那么厉害,肯定行的。” 江韵把头埋进臂弯里,“都怪我,我要是跟她一起爬上去就好了。” 陈阳摇头:“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和高书记较劲,把你们扔下!” 两人自责了一阵,江韵说道:“咱们在这里自责自怨也没用,高书记已经进了医院,咱们两个不能也进去,还得在这里等着颜主编呢。” 康从新曾经长期在山林地区战斗过,也对各种山陵地貌都有所研究。他以急行军的速度沿着主路直接往江韵休息的地方奔去。 他在询问江韵和陈阳的时候,就已经根据他们的步速结合高度、风速、体力消耗等因素,测算出了这个地点距离山下的距离。果然,他在自己测算结果的附近找到了符合江韵描述的休息点,他以这个位置为起点沿着道路边沿搜索。 土路上,偶尔能发现颜如许的脚印。 她脚上的运动鞋是他在外汇商店买的,日本品牌,脚底是清晰的品牌图标,隐藏在其他杂乱的脚印之间,偶尔能发现一枚。从脚印来看,她是沿着土路左侧上山的,但不管是左侧还是右侧,始终都没有发现下山的脚印,说明颜如许在上山的时候就失踪了,也就说明,颜如许失踪时间已经有三四个小时了,康从新不由得心下一沉,他得再快点才行! 他目光伶锐地沿着土路左侧查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折痕或者擦拖痕迹以及其他可疑痕迹。秋日烈阳炙烤着大地,把绿叶烤出腾腾的热气,熏染着整个山林。置于山间就如同置于蒸笼中一般,汗水从康从新坚毅的面庞上流淌下来,他却似感受不到,随手将挡住视线的汗珠擦去。 他看得仔细,却也很快,沿着山路往上走了一会儿,他看了下表,从江韵休息的地点到这里,他行进了三十分钟,速度大概是正常体力人士登山速度的2倍,如果是体力稍好的女性,现在已经到了疲累的节点上,有可能会选择停下来休息。 康从新在左侧路边上,一个安全位置上,发现了一块平整的石板,康从新抬头看,更高处有一颗枝干繁茂的大树,日头偏东时,正好能在这里遮蔽出一片阴凉。这里是个绝佳的休息地。康从新走进了查看,果然在石板附近发现了颜如许的脚印。他走过去,站到石板面前,忽地就看到下面的灌木丛中,出现了一些缺口,再仔细看,发现下面的树枝上有被压倒、折断的痕迹。 康从新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润湿了下发干的口唇,缓和着不由自主狂跳起来的心,然后轻巧跃下,蹲身查看树枝折痕。创口失了些水分,但创面还算新鲜,应该是几个小时之内的新伤。 康从新不再犹豫,沿着痕迹追下去。 “颜颜,颜如许”。他喊着,脚步放轻,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便不再叫喊,往下看着痕迹消失的地方,迅速扑过去。 这是一片丛丛密密灌木织就成的一个小窝,拨开灌木丛,康从新就看见颜如许护住头脸蜷缩着躺在里面,康从新不由得心头稍松,看这样的状态,至少她还活着。 他静静的看了几秒,调整下激荡忐忑的心跳,才抬高长腿,像是一头猎豹般钻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大,康从新钻进去之后也不显拥挤。他先是试探了下颜如许的呼吸,又试探了下她的体温,呼吸平稳、体温正常。 他又轻柔的抱起颜如许软软的身体,快速又温柔的检查她的头脸。脑袋上包括头发里,都没有肿块,额头略有些发青,下巴上有些擦痕,但不严重;肢体没有骨折,没有严重的外伤,手臂、腰腹处有擦伤、划痕,肋骨、胸口也都正常。 康从新脸部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笑容大了些,身上硬如石头的肌肉也松弛成柔和的肉垫,珍宝般的将颜如许搂在怀里,扶住她的头,捧住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揉搓着她的脸庞、耳朵,轻轻的呼喊着她的名字:“颜颜,颜颜,醒醒,该回家了,康康还在家里等着你。” 过了不知道多久,颜如许眼皮微微动了动,缓慢的挣开双眼,眼神迷蒙、涣散,康从新忙伸出手帮她挡住光线。 却见颜如许忽地微笑起来,抬起手摸上了康从新的脸庞着:“康摇光,你来接我了吗?我好想你呀。”然后她的表情又有些悲伤,继续摩挲着康从新的脸庞,说:“可是我们的康康该怎么办,他没了爸爸也没了妈妈,好可怜。” 康从新太阳穴一下子就绷起来,他使劲咬着后牙,也没控制住仿佛将大脑都腐蚀掉的鼻酸,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大颗的眼泪滴在颜如许脸上,灼热滚烫,烫得颜如许脸庞颤抖,烫醒了颜如许的神智。 她忽地就从康从新怀抱里坐起来,定定的望着他,目光从迷茫逐渐清明。 她抬起双手,摸上眼前男人的头发、眉眼、鼻子、嘴巴,又去摸他的下巴、脖子、胸膛……是热的,跳动的,有生命力的! 她眼睛抖动得厉害,喉头一滚一滚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迫切的盯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等待着康从新给她一个答案。 康从新握住颜如许放在自己脸庞上的手,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到颜如许的手上,又从她的手腕处贴着血管留下,烫得她浑身发颤。 康从新笑着,柔声的开口:“颜颜,我没有死,我回来了……”他眼睛微微闭了一下,又马上睁开,直视着颜如许:“对不起,我迟到了四年……” 眼泪就蓄满了颜如许的眼眶,又簌簌流下,眼泪糊住了眼睛,像是贴了一层毛玻璃,她看不见康从新的脸,就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一场虚幻之中,无数次,她和康摇光聊天说笑、拥抱接吻,美妙幸福,醒来后却发现那是一场梦,依旧枕单被冷,只余下空荡又怅然失落的心酸。 颜如许心脏揪成一团,仿佛要窒息,拼命的眨眼想要甩掉眼泪,重新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可她刚甩掉眼泪,又有眼泪流出来,她无法呼吸,无数种情绪拥堵在心里,闷得快要死掉了,“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康从新心疼极了,一把将颜如许搂进怀里,“颜颜,别哭,别哭,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颜如许感受到了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她回抱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想要将自己镶嵌进眼前男人的身体里。 康从新温柔抚摸着怀里女人的后背,亲吻着她的头发、脸颊,不停的跟她道歉。颜如许把他的心都快哭碎了,他愿意签订任何不平等条约来换回她的眼泪。 颜如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停不下来,她无力的拍打着康从新的后背,却又像藤蔓一样,更紧密的缠绕上了康从新的身体。 “别哭了好吗,你刚刚受伤昏迷,这样哭很伤身体。” 颜如许哭了一会儿,脑子发晕,但泪意渐退,她推着康从新的肩膀坐起来,抽噎着,使劲儿转着眼珠上上下下反复看着康从新的脸:“你真的还活着?你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过了四年才来找我?为什么?” 康从新擦掉她腮边的泪珠,爱怜的抚过她红肿的眼皮、鼻头,说:“我真的还活着。我给你带了面包和饮料,你先吃点东西,喝点水,咱们下山后,我再一五一十的全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颜如许乖乖的:“好。” “乖”,康从新笑着,轻捏了下颜如许的脸颊,然后单手拉过背包,从里面拿出毯子,抻开将颜如许整个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又掏出一盒软饮料,咬开包装袋,喂颜如许喝水,饮料酸酸甜甜,颜如许连喝好几口,才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 康从新就又翻出一个面包来,用牙咬开包装,递到颜如许嘴边,像照顾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那样。颜如许也如同孩子般,瞪着黝黑的大眼睛像盯着最心爱的玩具一般,片刻不离的看着康从新。 康从新忍不住亲了她一下,长长的手指化成梳齿,梳理着颜如许凌乱的头发,心里头充实幸福又满足,嘴角就一直翘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多奇妙,之间那么多纠结、犹豫、忐忑、不确定,只一个拥抱,就通通如烟尘一般消散。他们之间,好似并没有4年时光的相隔,只看她的眼神,他就能确定,她一直在爱着他,哪怕生死相隔。 他也一样,见到她就不自觉地从心底里泛出欢喜,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只想微笑,对她有无限耐心,想顺从她、宠着她、哄着她,想让她高兴,想时时刻刻和她腻在一起。 颜如许完成任务般的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康从新用手指抚掉她唇边沾着的面包屑,“还有呢,要再吃一个吗?” 颜如许摇摇头。 “那要不要喝饮料?” 颜如许点点头。 康从新笑着揉揉她的头顶,将饮料递过来。 颜如许喝完了,康从新就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如许摇摇头。 康从新失笑,扒拉着她的头发,又掏出一块糖果,扒开包装放进她的嘴巴里,说:“怎么变得傻乎乎的?” 颜如许笑着摇摇头,埋入他的怀里,她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 康从新搂紧她,耳朵动了动,听到远处有嘈杂人声此起彼伏喊着颜如许的名字,他揽了揽了颜如许:“你爸爸也过来了,就在山下,他很担心你,附近村民也在找你,我们先下去,省得他们担心,好吗?” 颜如许在他怀里点头,她这会儿晕陶陶的,彷如在云端,丧失了思考能力,他想干什么,他要去哪里,她都不管,只想使劲儿的黏着他。 康从新笑着托住她的双腿,搂起她的腿窝,将她抱起来,自己转身退后,用后背硬挡住藤蔓枝条,然后缓慢地钻出来。 外面的光线很刺眼,但康从新高大的身躯一直帮她遮蔽着阳光。这个胸膛、这个怀抱一如既往,坚硬、强悍,像风雨中屹立不倒的一面墙。 “热不热?”康从新将她放在灌木旁的小块空地上,帮她拉了拉毯子。 颜如许摇摇头,却牵住了康从新的衣角。 康从新将背包背到胸前,然后背对着她,蹲下身体,转头对着她笑:“来”。 颜如许脸上就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回到了4年前,她一下子跳起来,扑到康从新的后背上。康从新的身体稳若磐石,双臂一提,就将颜如许的身体牢牢托起。 “抱紧了。”康从新说完就感觉到颜如许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柔滑的小脸贴住他的脸庞,柔软的胸紧贴着他的后背……他忽地就悸动不已,宛如第一回 背起颜如许时的感受,那时候的颜如许也是这么大胆,这么依恋着他。 他们现在在半山偏下之处,他刚刚目测过地形,迅速做出路径规划,直接从这里下山,再从山脚绕回去。 颜如许靠在他后背上,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略带着汗味和香皂味的气息。 炽热的阳光照射在她脸上、身上,四周围的高山、绿树,远处换来的呼叫声,脚下的簌簌之声,山林中新鲜又潮热的空气……这一切都让颜如许有了真实感。 原来康摇光真的还活着啊! 人生真是美好呀! 颜如许带着幸福的笑容,不知不觉睡着了。 康从新把她往上掂了掂,轻声嘟囔,怎么生了孩子还是这么轻。颜如许好似听到了,嘴巴里发出不高兴的咕哝声,脸庞在他后背上使劲儿的蹭了蹭。 康从新低头仔细看路,这里灌木纵横,看痕迹,几乎没有人踏足过,若是平时,他一个人走这样的路如履平地,但现在背着这个甜蜜的负担,便得小心再小心。他将颜如许垂下来的两条大长腿交叉着护在自己身体前面,免得晃来晃去的不舒服,也避免被划伤,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脚踏实地的往山下走。 要不是得送颜如许去医院做检查,山下也还有等待着颜如许的人,他还真想慢悠悠的就这么背着她一直走一直走。 刚下到山脚,便看见了一队十多人的寻人小队,打头的是一个身着旧式军装的中年男子,正呼呼喝喝地指挥着,准备分成几路从侧面搜山。那男子声音太大,其余人也都在小声议论,都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山上下来。 康从新赶紧叫住打头男子:“人已找到,麻烦你通知山上各位寻人的同志都撤回来。” 那人警惕性很高,打量着康从新,又看看他后背上的颜如许,盯着看了一会儿,问:“你说这位就是?那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我是”,康从新侧头下头,“她的丈夫。” “哦”,那人又观察了下康从新,一看就不是坏人,又觉得没必要拿这种事儿来骗人,就让手下人分头去上山通知,他看了眼一直没抬头的颜如许,“她没事吧?” 康从新笑:“没事,就是累了。”说完,他又恢复了严肃面容,嘱咐那人:“务必清点好上山的人数,别落下了。” “好,好”,那人答应,不自觉就立正站直,敬了个军礼,待等旁边有人捅了他一下,问:“这人是谁,你咋给他敬礼?”,他才放下手臂,看着自己的手,回答:“大概是个首长吧。” 康从新转过山脚,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喊声:“人找到了,都下山了!”山里头不宜敲锣打鼓发出太剧烈的动静,否则极易惊动山间的狼、豹子等野兽出来伤人,也只能通过人声传递。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康从新已经转回到上山的位置。颜良深身边簇拥了更多人,都一脸喜色的对着颜良深说这说那,颜良深表情也有些许激动,但依旧面目严肃,仿佛没听到周边人的说话声,翘首期盼紧盯着上山的方向。 康从新托住颜如许的臀股,将她转到自己的怀抱里,轻声喊:“颜颜,到山下了,醒醒。” 颜如许晃晃头,嘟囔着往他怀里钻:“你不要去训练,留下来陪我。”仿佛时光回溯到了四年前。 康从新把毯子往她身上盖了盖,抱紧她直接往自己的车上去。经过颜良深时,目光往他那边看着,颜良深似有所觉的转过身,康从新对他微笑着点头,颜良深脸上喜色更浓,也忘了身为领导的威严矜持,一把推开身前挡着的人,快步往过走,“她有没有事?” 康从新拉开毯子,让他看见颜如许的脸,说:“她没事,只是睡着了。她从灌木丛中滚了下去了,我检查过,应只是受些轻微挫伤。我现在送她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颜良深握着毯子边,看见自家比一般男人还高的女儿小鸟依人的躺在康从新的臂弯中,手贴在那厚实的胸膛上,面容安详,脸色白嫩泛着晕红,带着恬淡的微笑,是全然的信赖。 而那胸膛胳膊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给怀里的人构建出一方安全温暖的小天地。 康从新匆忙赶过来时,颜良深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再看两人之间的萦绕着的亲密无间的气氛,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放下毯子,摘去康从新身上沾着的几片树叶,说:“你带她去医院吧,我处理下后续的事情就过去。” 康从新点点头:“好”。 就有一名穿公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指派个年轻人过来,让年轻人给他们当司机,年轻人答应一声,跑过来跟康从新打招呼:“我送您去医院吧。”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7节 “有劳了”,康从新说着,又跟颜良深点了下头,才将颜如许抱进吉普车后座。 车子行驶在土路上,有些颠簸,司机努力克制着,但还是忍不住地往后座偷瞄。这两人,搂搂抱抱,也太大胆了!都能抓起来给关个十天八天的了。可是……还真好看,就跟地下录像厅偷偷放的香港电影似的,男的女的都这么好看。 忽地,司机背后一寒,如芒刺在背,连忙去看后视镜,便看见后座那男人盯着自己,目含警告。偷窥被发现了,司机尴尬的缩缩肩膀,目光赶紧直视前方,不敢再偷看。直到将车开到医院门口,也没敢再看他们。 司机将车停好,待等后座二人下了车,才关好车门,将车钥匙□□递还给康从新,康从新接过钥匙,放进裤兜里,对他说了声:“多谢。” 司机连声道:“不用,不用。” 司机这时才有所觉,这个男人一身凛冽慑人的气质,只有从尸山血海里趟过,又身居高位的人才能拥有,哪里是自己这个只抓过几个小毛贼的小公安能承受得了的?等两人走出去好远,他才敢抬起头看两人的背影。 男人的身躯将女人完全挡住。只有从男人肩头飘散出来的黑亮长发,和时不时露出一角的毛毯彰显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下午5点,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像是蒙了一层黄金铸成的纱衣,虚幻又朦胧。 刚走进医院,颜如许就睁开了眼睛,她也不说话,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康从新近在咫尺的脸,然后伸出手指,狠狠掐了把康从新的下巴。 康从新像是没感觉到疼,对着颜如许宠爱又宽容地笑。颜如许却急了,“你感觉不到疼吗?难道我是在做梦?”说着,她又伸手往自己脸上掐去,康从新连忙伸出手,握住了颜如许的手,轻轻抓起,含在嘴里,用牙齿在指尖轻轻咬了下。 “疼吗?” “疼!” 颜如许靠在康从新胸膛,“嗤嗤”地笑了一会儿,忽地又想到什么,问:“康摇光,你有没有受伤?” 康从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摇摇头:“好端端的,一根手指头都没少。” “真好”,颜如许嘟囔着说。 作者有话说: 不忍心拆开发,索性就一起发了吧,来个大肥章! 有小天使说不想看糟心的人,想看温馨的,来了哦! 第34章 康从新的旧事 这是北郊县城下属的镇中心医院, 来来往往看病的人不少,都看稀罕似的看向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颜如许这才发现自己两人被人当成了西洋景,不由得脸色通红, 连忙推了下康从新的胸膛:“我先下来。” 康从新轻轻将她放下来,却不肯和她远离,就紧跟在她身后。 “你胳膊疼不疼?” 康从新的声音低沉入耳:“不疼, 我能这样抱着你一辈子。” 颜如许的心脏猛然被砸中, 悸动不已, 转头巧笑:“你变了, 变得会说情话了。” “不,我没变,我说的不是情话, 是实话、心里话。”康从新认真的说。 颜如许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快活得如同一只小鸟,脸上麻麻涨涨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喜悦, 只想扑进他的怀里,揉进他的身体里才好。 医生给颜如许做了详细检查,得出的结论也是无大碍, 只是有些疲累脱水, 可以挂些葡萄糖、盐水什么的, 颜如许说不用, 也谢绝了护士帮她往伤口上擦紫药水。紫药水涂上去之后一块块的紫色难看不说,那疼沙疼劲儿她也受不了。 “反正伤得也不重,我愈合能力好, 很快就能结痂了。”颜如许说。 康从新说:“好, 你不愿意涂就不涂, 往后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就不做。” “嗯!”颜如许深情的望着他点头,目光灼灼都是爱恋。 一边刚刚热情劝说颜如许涂紫药水的护士,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尴尬得不行,白了两人一眼,心里头骂了句:不识好人心。不就是涂个紫药水嘛,矫情死了,跟谁没有对象似的!她拉着脸指指门口:“你们已经检查完了,如果不打算治疗就离开吧。” 颜如许这会儿也觉得尴尬,拉着康从新的手:“咱们出去吧。”又转头对护士说:“谢谢啊。” 颜如许拉着康从新跑出医院,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康从新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她笑。 刚刚小护士被他们刺激到了,所以态度一下子就变差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幸福的。过了三四年寂寥的日子,自己仿佛又重归了人世的繁华,被深锁起来的情感如笼中之鸟般释放出来,获得自由。 笑了好一会儿,颜如许止住笑。两人没再说话,颜如许也和康从新保持着距离,但来往行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无他,一个将近1米9,一个173cm,男的英气勃发,身姿挺拔板正,女的窈窕美丽,气质出尘。两人从医院里走出来,把路边的红花绿树也对比得黯然失色。 “我们到车里坐会等等你爸爸,他说回过来。”走到医院门口,康从新拉来车后门,扶着颜如许让她坐进去,自己也随之坐到旁边。 那边司机很细心,将车子停在了树荫下,车里面左右通风,很凉快。 康从新扶着颜如许,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理理她的长发,问:“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如许摇头,搂住康从新的腰,把脸贴上去,“知道你还活着我百病全消,哪儿哪儿都舒服。” 康从新低头,深深亲吻她的头顶。 颜如许的手心一直往上,贴在他的胸口处,感受着剧烈的快要突破胸口而出的心跳声,又吃吃地笑起来。 “别摸了,你知道我受不住的。”康从新忍了一会儿,终于忍受不住地贴着她的耳尖轻声说,呼吸急促,带着能灼烧人的热气。 颜如许浑身发热发软,使不上力气,她撒娇似的捏了下康从新的腰,但肌肉坚实得石头一般,她什么都没有捏到,她正要再寻能捏得动都地方,便听到一声尖细的吼。 “你们干啥呢!光天化日的,搂搂抱抱亲嘴,有伤风化,还要不要脸!” 两人转头去看,就见一个带着红袖箍,穿白衬衫、黑裤子、黑布鞋的干瘦妇人举着手指头,怒气冲冲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这是负责协助治安管理的大妈,权利相当不小,凡是他们认为会影响市容、市貌的,都有权利制止、教育、罚款,甚至扭送公安。颜如许赶紧松开康从新,坐正了,笑嘻嘻的看着康从新,他一脸从容,倒看不出尴尬。 “你们什么关系,哪个单位的?把证件出示一下!”那妇人走到了近前,看清了康从新的样子,胆气就弱了下来。他们这些人其实最事故,最懂得看眉高眼低。 康从新居高临下的清扫了她一眼,那妇人不由得后退一步,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康从新已开口:“我们会注意的。” 那妇人松了口气,这台阶算是能下来了,连忙说:“那行,看在你们是初犯,就不通知你们单位了,以后注意。”说着,她便匆忙走了。 颜如许就笑出声来。康从新点她额头:“都当妈了,还是这么调皮,就想看我出糗是不是?” 颜如许:“你都知道了?” 康从新撩了下她的头发,“嗯,大概是父子天性,他一见我就亲近得很。” 颜如许恍然:“他说的英雄叔叔就是你?” 康从新:“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叫我英雄叔叔。” 原来如此,看来是康康偷看了自己珍藏起来的相册。可不知道康康是怎么把照片和英雄叔叔联系起来的。 颜如许猛然眼睛一瞪,捶着康从新的胸膛:“原来你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康从新抿紧嘴巴,没法跟他解释自己当时纠结的心情,现在看来,着实有些可笑,他微笑的摸着颜如许的脸,被她一把推开:“别动手动脚的,光天化日的,有伤风化!” 康从新笑开了,雪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发出闷闷的声响,一口亲在颜如许的脸上,而后侧过身去,说:“我改个名字,现在叫康从新。我死过一次了,过往种种,责任也好,荣誉也罢,都只属于康摇光,康摇光是烈士,在陵园里、保密卷宗中;而康从新,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爱护妻子,教育子女,孝敬父母,跟其他人一样,过得平凡。康摇光,为国家尽忠,而康从新为你、为康康而活。” 颜如许早已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扑进康从新怀里,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康从新,康从新。” 从新开始,从心而活,抛却昨日种种,过全新的人生,有颜如许和康康的人生,多么令人向往啊! 康从新亲吻她的发顶,两人紧紧相依,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汽车声传来,两人方才分开,往后望去,便见到颜良深的轿车驶来,两人赶紧下车,站到路边,等车开过来。 轿车停下,陈阳和江韵先从车里跳下来,但只站在原地,关切的望着颜如许,紧接着小梁司机将颜良深搀扶下来。 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赶紧走过来,颜如许率先开口:“爸,你没事吧?” 颜如许脸色不好,挥挥手,没说话,小梁司机插嘴:“领导中午没吃饭,又一直不肯坐着休息,这是给累到了。”当地镇政府官员听说他没吃中午饭就过来了,立刻让人带了热乎的饭菜、还准备了水还有椅子之类的。可惜颜良深揪心女儿,一口饭都吃不下,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几乎都站着,也只喝了几口水。等亲眼看到了女儿,悬着的心落了地,就有点坚持不住了,不过当地政府和公安出人出力的,必须得做好善后工作,这才硬撑着。 颜如许连忙过去掺住父亲的胳膊,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从没见过女儿有这么温情的时刻,颜良深受宠若惊,不由得就看向康从新。康从新这会儿开了自己的车门,不多时就拿出一包饮料、一个面包来,返回来递给颜良深:“给颜颜准备的,她刚刚吃了,您也吃一点,能迅速补充体力。” 这也太贴心周到了!真没想到钢铁硬汉外边之下,竟有一颗柔软细致的心。 颜良深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家女儿,见她目光温柔,嘴角带笑的,每个动作、表情都散发出幸福、快乐、满足的气息,这还是自己那个倔强、自我,不好接近的女儿吗?如果不是还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颜良深都怀疑自己的女儿被偷换了。 他也曾经年轻过,怎么会看不懂? 也是,只有这样出色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颜良深不由得笑了,接过康从新手里的面包和饮料,大口地吃喝起来。 颜如许看看康从新,又看看颜良深,用眼神询问康从新,颜良深是不是知道了两人的事情,康从新回想了下自从来到这边后,颜良深对他表现出来的信任,便点了点头,悄声说:“大概是猜出来的,毕竟康康那么像我。” 见陈阳和江韵站在一边想过来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凑,颜如许对着他们招招手,两人赶紧跑过来。颜如许笑说:“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在山上脚有点疼就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结果起来时头有点晕,小腿又抽筋了,一不小心就滚了下去晕倒了,不过没受伤,只是有点挫伤而已,刚刚在医院检查了,医生也说没事。” 江韵吐了口气,按了按心口:“真是太好了,有惊无险,要不我们得内疚死。” 陈阳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不停的瞄向康从新。 康从新对他点了下头,陈阳就忍不住,低声问颜如许:“他……是谁呀?” “我对象,康……从新,在机械集团工作。” “你对象?颜主编你有对象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一向冷静话少的江韵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和江韵相比,陈阳倒是没那么惊讶,同时心里头又有些释然,对手是这么优秀得让人仰望的男人,输给他可也不算冤。 康从新就伸出手,和江韵、陈阳轻握了下。 “你对象可真高”,江韵跟颜如许耳语,说:“不过配你正好,你跟他在一起,气质都不一样了,有点小鸟依人的意思了。” 颜如许只笑不说话。 “我见他那么专业,我还以为是你爸爸找的专业人士呢,没想到是你对象,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江韵一是知道颜如许没事,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二是忽然知道颜如许有对象了太过惊讶,心里头有无数问题想问,竟一反常态地成了话痨。 颜如许没有回答江韵的问题,而是笑吟吟的看着康从新,康从新就直视着她回答:“我当然希望越快越好。” 哎呀我的妈呀,江韵捂住了脸,这恋爱的酸臭气熏得她这个单身三十多年的人受不了。 颜如许怕自己又情不自禁地往康从新怀里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高书记呢?” 江韵这才想起还有个高书记,忙说:“高书记高血压犯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医院,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他。”确定颜如许出事后,高书记往单位打电话汇报完情况,就受不住了。 江韵就有些敬畏的扫了扫颜良深那边,想跟颜如许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 他们刚刚得知颜如许父亲身份时,吃惊的同时又多了担忧,唯恐颜良深迁怒他们,又有些庆幸,有这么大的领导出面,能调动的资源更多,找到颜如许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颜如许便说:“我父亲的事,希望你们帮忙保密。” 江韵和陈阳都连忙答应。即便颜如许不提醒,他们也是要保密的,要是被人知道了颜如许的身份,有些人未免就会打起求人办事的主意,让人烦不盛烦。 见女儿没事,又有人照顾她,颜良深就提出先走。女儿没事,他又开始惦记外孙。康康今天看不见妈妈,又看不见外公,怕是会哭。颜如许也想儿子了,但她和康从新初重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代、商定,就决定让康康在姥爷家多住一天,明天再去接他。 还没等颜良深离开,当地领导就带着营养品来了医院,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把东西拿回去。 颜如许、江韵、陈阳三人返回医院看了高书记,他这回的情况比上次还严重些,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他家人也从正好从城里赶过来照顾他。 高书记看见颜如许也是不停的自责、检讨,说自己太不称职,对不起同志。颜如许能感觉到,这次的事情比林双月那件事对他的打击还大,话里话外萌生了提前退休的意味。颜如许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慰他,做自我检讨,说都是自己疏忽大意了,跟高书记无关。 从医院出来,陈阳和江韵,还有另外两名日报社专程过来的同志一起,跟着单位的车回去,而颜如许坐上了康从新的车。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8节 颜如许靠在副驾的座椅上,呼了口气,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了。心里想着,就转头往旁边看去,就看见康从新目光晶亮墨如点漆,噙着笑容也正看向她,颜如许被他看得浑身一热,心间发颤,连忙去推他的脸:“专心开车,别看我。” 4年不见,康从新还是这么轻易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撩动自己的心弦。忽地心里头想到,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如今就活生生地在自己身边,能和他说话,触摸他,拥抱他,亲吻他,不会梦醒之后怅然心疼。她这样想着,就又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像是个得了糖吃的小姑娘。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头顶,却是轻柔缱绻,慢慢的抚摸着,又延伸往下,漫过她的耳朵,脸颊,在即将抵达嘴唇时忽然停住,康从新气息不稳的叹口气,将手收回去放在方向盘上,准备启动了车子,“先回家。” 颜如许晕乎乎的清醒过来,皙白的手指点着方向盘上的那只大手,黑白颜色鲜明。 “好好开车,别胡思乱想的,回家后把你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给我听。” 康从新看着那根皙白的手指,点了点头。 路上行驶,安全为上,康从新自然不会在路上分神,车开得也不像来时那么快。天色彻底陷入黑暗之时,吉普车习惯性地停在颜如许家角门的对面。 两人都下了车,颜如许就挎上了康从新的胳膊,说:“我还奇怪呢,怎么老有辆车停在这里,原来是你躲在里面偷窥我们!” 康从新寻到了颜如许的手,紧握在手心,便又听到颜如许调侃着问:“偷窥好玩吗?” 康从新轻咳一声,拉着她过马路,走到角门前掏出钥匙开门。颜如许的钥匙放在挎包里,上山的时候斜背着,虽说滚落下去,包却还挂在身上,里面的东西也没丢。 康从新单手开门,颜如许就拉着他的手摇晃着:“说嘛,偷窥好玩吗?” 康从新轻捏她的手:“别闹。” 康从新开了两道门,又按照颜如许的要求锁好了,才算是真正进入到颜如许和康康的家。 康从新停在杏树旁边,借着朦胧月色打量着院子里的情景,说:“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颜如许“哼”了一声,娇嗔着说:“你要不是躲起来偷窥,早点出来见我们,早就知道我们的院子什么样了,哪儿用得着想象呀?” 她知道康从新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们肯定有原因,她也不是怪他,只能算是情侣之间的胡搅蛮缠吧。 康从新微微轻叹,将她揽紧了些,说:“患得患失、近乡情怯……我无比盼望着见你们,却又不敢见,偷偷看着你们,一开始很有乐趣,但渐渐,就不满足了,那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往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放了一盘食物,却不允许他吃。” “可真的见到了你,看到你的眼神,听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就知道,我的顾虑犹豫都是多余的,我没变,你也没变。” 颜如许回身抱过他:“我只要你活着,你能活着回来找我,其他通通什么都不重要!” “嗯”,颜如许感受到他胸膛震动,发出愉悦的声音。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康从新亲亲她的额头,才说:“好了,夜风凉了,别在这里冲凉风了,咱们进屋弄点吃的。” 颜如许这才想到晚饭还没吃,立时拉着康从新进了饭厅,拉开灯,打开饭锅盖儿,立时,一股饭菜香味传来。那花婶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儿,预计颜如许今天晚上会回来吃饭,所以过来做了晚饭。 那花婶给蒸了一锅大米饭,上面放了两盘炒菜,一盘黄瓜炒鸡蛋,一盘腊肠炒豆角,放在锅里头,还有微微的热意。两人吃完了饭,又各自洗去一身的尘土,这才双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颜如许擦着头发挨到康从新身边,康从新也洗过了头发,身上散发着香皂的淡淡香气。康从新拿过毛巾,耐心的帮她擦头发,等擦得干爽了才将毛巾放到一边,揽过颜如许进自己的怀中,亲吻着她的耳尖,说:“你不是想知道我这四年的经历吗?除了上面要求必须保密,不能说得任何人知道的,我都讲给你听。” 颜如许从他怀中坐起来,扭头看了他一会儿,又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你不要都和我说,那些特别惨的、难受的别说,我怕我受不了。” 康从新笑了下,将她抱起来坐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康康那样的抱住她,亲密无间,他抚着颜如许的后背,答应着:“好”。 那一天,颜如许和康从新一夜缠绵,也终究没有挽留康摇光的脚步,他在颜如许睡着之时,离开了她,赶去了部队,五天之后,部队开拔到前线。 因为身上的衣服、袖章都被炸毁了,且被战友的身体压住晕倒,敌方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了没有什么价值的普通士兵,只粗略的查看,以为他已经没了鼻息。 康摇光不甘心失败,也不甘心那么多战友被带走遭受侮辱,瞬间做了决定,悄无声息的缀在俘虏队伍后面,跟着他们去了关押战俘的地方。 经过几天的观察,康摇光搞清楚了里面关押的人数、兵力情况等等,同时,康从新开始学习邻国的语言,观察邻国人的特点生活习性,把自己装成一个乡下来的哑巴。后来又去了邻国首都,想方设法弄清兵力部署、交通、政府重要部门等等的咨询,并且和国内军队取得了联系。给我军提供了大量的情报,等我军进攻邻国首都时,和战俘营的同志们里应外合,一举攻陷敌国首都,俘虏了他们政府和官方领导人,持续了将近10年的战争这才算彻底结束了。 康从新讲得很平淡,可是孤身入虎穴,又干成了这么一件大事,又怎么可能是平淡的?但颜如许不想细问,这么平淡的叙述都已经让她惊心动魄了,知道得多了她会受不了的。 “我的肩章、随身物品落在战场上,敌方通报的战俘里也没有我,便以为我已经牺牲了。”康从新搂紧了颜如许:“颜颜对不起,我知道你听了我的死讯会伤心难过,可我自私了,我不能回来苟活。” 败了,手下将士死伤无数,身为一团之长,他无颜苟且偷生、回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样的他,连自己都瞧不起,又有何颜面堂堂正正的站到颜如许面前?如是回来,必得雪了前耻,为自己挣回了脸面和功绩才行。如若不能,他宁愿以烈士的身份死去。 “我和俘虏营的同志里应外合,立了功绩,他们可以以功臣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家。而我,首长说,此役我居功甚伟,回国后可以恢复身份,授衔晋升,不过我拒绝了。”康从新亲吻她的脖子,“对不起,我没跟你商量就自己做决定了。” 颜如许坐正了:“可不,要不我就是少将夫人了!” 康从新哈哈大笑,回忆旧事的压抑气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颜如许又投入他的胸膛,他胸腔震颤,擦得脸庞痒痒的,心里却很难过。那个庄生梦蝶的后世里查他的资料,看他的生平,这辈子又和他亲如夫妻,怎能不了解他?他此时述说的自己的心情,不及他煎熬的万分之一。 颜如许抚住他的胸口:“我不怪你,不怪你,这才是你呀!” 康从新叹口气,“我何其有幸,碰到了你,无数次,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你的脸就浮现在我面前,告诉我着要是成功了我就能回来见你,抱着你,亲你,我就又有了无限动力。” 颜如许就探出脑袋来,“啾”的在康从新脸上亲了一口,调笑着:“有动力了吗?” 康从新摇头,“没有。” 颜如许就又连亲了两口:“这样呢?” “没有”,康从新急促呼吸着,猛的亲上了颜如许的嘴唇。 是夜,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滴滴落入久旱的土地上,滋润,深入。一阵疾风骤雨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阵,誓要将积攒许久的雨云全部释放。 大雨凌晨方歇。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康从新的旧事终于讲完了! 第35章 甜蜜 颜如许精疲力尽又身心舒畅地趴在康从新身上, 她刚刚已经趁机仔细查看了康从新的身体,确定他身上没有大的伤痕,才放了心。他殚精竭虑、汲汲为营, 煎熬了四年,起码身体没受到太大的伤害,也算是有些安慰。颜如许迷迷糊糊想着, 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 身边暖热, 心中踏实, 颜如许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身下放松了的身体,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康从新翻了个身,将颜如许压在身下, 亲着她的脸庞:“还撩拨我, 不想起来了?” “呸,谁撩拨你?”颜如许将他推开,坐起来穿上内衣:“得去接康康, 四天没见我了,从他出生,从来没离开过我这么久, 我们的事儿跟我爸爸也得有个交代。” “嗯, 幸好今天是周末, 我们把康康接回来, 可以好好陪陪他。”康从新也起来,从床上、地上找四散的衣服,一脸的向往。 “那他肯定乐坏了。”颜如许笑着, 打开衣橱, 看到那件浅绿色的裙子, 不由得一笑,拿起来穿上,在康从新面前转了个圈儿:“好看吗?” 康从新看得有些呆:“好看!” 颜如许撩起裙摆扫过康从新的脸,“花了多少钱?” 康从新挠挠脸庞,轻咳一声:“忘了”。 颜如许哼了一声:“以后发了工资就交给我,不许乱花钱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康从新听话的答应着,说:“上面给我补发了这几年的工资、津贴,因为不能公开表彰,上面奖励了很多奖金。” “有多少啊?” 康从新说了个数字,颜如许吃了一惊:“这么多啊。”马上柳眉倒竖,“赶紧都交给我。” 康从新好脾气的答应:“好,好,我都存在银行里了,下午你跟我去宿舍取来。” 颜如许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去刷牙、洗脸。 康从新跟在颜如许后面,走来走去的,忽地就拧起眉头:“你说,以后就和康康生活在一起了,我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我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一个小小孩子能理解得了吗?” 颜如许刷完牙,掬水洗脸,小心的不让水溅到衣裙上,也犯起愁来。 以前没想过康从新还活着,所以就让康康以为自己有爸爸,只是没和爸爸生活在一起。隋远志和康康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康康对隋远志没有感情,也从没哭着喊着跟她要爸爸。爸爸这个角色在康康这里,从来都是不需要的,可康康一见到康从新就挂在嘴边念念不忘,那么喜欢他,说明康康还是非常需要父亲的,只是以前没有条件。 颜如许洗完脸,用毛巾擦干,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说:“见机行事吧。”她坐到梳妆台上涂擦脸油,康从新看着镜子里的她,她对着镜子笑。 忽地想到什么,问康从新:“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康从新:“知道一点。” 颜如许笑:“那你知道我结过婚又有孩子是什么心情?” 康从新:“知道你结婚有孩子时,我就已经知道孩子三岁了,我下意识就知道,这是我的孩子,于是我偷偷去看了孩子。康康长得这样像我,一看见他就肯定了我的猜测,那么你短暂的婚姻是怎么回事,我便猜出个七七八八。” 颜如许眨眨眼睛:“那请问康副总,知道自己忽然有了儿子的时候,心情如何?” 康从新:“高兴,愧疚。” 颜如许本是想逗着康从新玩的,听康从新说了愧疚两个字后,就不再说了。 康从新就着她的洗脸水洗了把脸,又找了把新牙刷刷牙。 颜如许在厨房煮面条,还不忘喊着叮嘱他:“得擦面油,要不皴了脸。” 康从新答应着,就听话的抹了颜如许的擦脸油,有股子香味,还挺好闻的。他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天那身,黑色夹克上衣,深灰色的西装裤,脚上踩着一双军靴。昨天上下山的时候沾了黄土、木渣,还有地方刮出了丝。想着等会要正式见岳父,见康康,得注意形象,就洗了毛巾把身上都擦了一遍。 “康从新,过来吃饭了!”颜如许连名带姓地喊他。 康从新答应着,去了餐厅。 餐厅里,颜如许盛好了两碗面条,上面码放着绿生生的小青菜、荷包蛋,滴着几滴黄澄澄的香油。 “尝尝我的手艺,你儿子说特别好吃。”颜如许指着大号的那一碗说。 “好”,康从新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 “怎么样,好不好吃?”颜如许捧着脸看着他。 “好吃”,康从新大口的吃。 颜如许撇撇嘴,“虚伪,你儿子觉得好吃是有亲妈光环,你呢?” 康从新笑着摇摇头:“东西好不好吃,要看是谁做的,跟谁一起吃。这顿饭我等了四年,怎么能不好吃?” 颜如许动容,低下头,吃了一口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康从新:“我也给你做。” 颜如许想着一身油烟味的康从新,这跟他的气质太不相符了,便“嗤”的笑着说:“算了算了,还是让那花婶做好了。” 两人吃完了饭,就过了9点钟,康从新先带着颜如许去了百货大楼,买了些礼物。虽说仓促了些,但也是新女婿的第一次上门,该有的礼节必须要有。康从新想着现在回去宿舍换衣服耽误时间,要不就买套新衣服换上,可惜他这个身高,合适的衣服太难买,暂时只能作罢。 颜如许就上上下下扫着他:“你身材好,穿旧衣服也体面,等回头去我常去的那家缝纫店给你做几件新衣服。” 她的目光、声音都让康从新耳朵发热,忙低声说:“在外面呢,注意点。” 颜如许就瞥他:“我说什么了?”然后她又稍稍往康从新那边凑了一下,小声说:“昨天还紧紧抱着人家不放,今天就要跟人家保持距离了?” 康从新被她说得没辙,只好轻咳一声,哑声说:“你知道我经不起你撩拨,你要是再这样,咱们就只能回家去了。” 颜如许脸一红,说:“我说什么了?就是说了实话而已。”却也不敢再撩他了。 在外面,两人不光不能拥抱拉手,走路时也得保持着距离,这让颜如许非常不习惯。再见到康从新,时时刻刻都想挨靠着他,目光不自觉就会粘上他,恨不能形影不离、合成一个人才好。 可惜,现在的社会风气太保守了,大白天的,男女之间有一点亲密举动都会招来指点,被人耻笑,甚至被治安员训斥。两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能像那些走在时代前沿“小流氓”、“小混混”似的,非要标新立异,挑战世俗,还是要尊重现在的社会风俗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29节 两人买了茅台酒、点心礼盒还有糖果等,开车进了市政府家属院,一直开到最里面的两层小楼前停下。刚踏进院门,便有个小身影从屋里冲了出来。 “妈妈!” 康康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跳一跃挥舞着两只小胳膊,晶晶亮的大眼睛圆瞪着,璀璨生辉,眼里只能看到自己的妈妈。 几日不见康康,颜如许想念得很,连忙弯下身子,伸出手臂,迎接着儿子投入到自己的怀抱。一触到儿子胖乎乎热乎乎的小身子,忙不迭的亲他几口,母子两个亲密的咬耳朵说悄悄话。 康从新含笑低头看着母子俩,见颜良深带着王招娣、颜如玉迎出来,便提着满手礼物迎上前去,在颜良深面前停住,立正站好,而后恭敬的鞠了一躬:“颜叔。” 颜良深含笑点点头。他脸上有些水肿,脸色泛黄,眼袋明显,显然是昨晚没休息好。 他昨晚躺在床上,想着颜如许和康从新的事儿,一时埋怨,一时欣喜,一时又恼怒,种种情绪交织,到凌晨才终于想通。 他想起自己看到康从新和康康相处模样时,就动了撮合的心思,尽管自己女儿离异带着孩子,康从新是没结过婚、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在外人的目光中,肯定都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他,可是他这个父亲私心来讲,却觉只有这样男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他打算请徐大姐试探和劝说颜如许,下一步就是给二人牵线搭桥。 不过,没等到计划实施,他就对康从新和康康之间的关系有了,那时候他意外却又觉合理,心中窃喜甚至期盼这是事实。 不得不说,看中物质条件是人之本性。和女儿有了孩子的是康从新这样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而不是隋远志那个普通人,更能令颜良深接受。 可证实了自己猜测后,晚上回来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就想着康从新这不负责任,还没结婚就让自家女儿怀孕了,且过了四年才现身。又想,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一点都没告诉自己,还是自己这个父亲失职…… 一直辗转到凌晨,颜良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地豁然开朗。自家女儿是个拎得清的,自有她的判断,她既然毫无芥蒂地重新接纳了康从新,就说明他没干什么对不起女儿的事儿,说不定这里面有些情由或者不得已。他本就有意撮合康从新和颜如许,现在大女儿鸳梦重圆,康康也有了爸爸,岂不是皆大欢喜? 自己却在这里思来想去、愁肠百结的,真是庸人自扰啊! 想通了,颜良深虽说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却极好。他眼睛里带着笑,面上却不显,端出岳父的架子来,对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康从新点头:“来了”。 “哎呀,这就是康副总吧,长得可真高,你说,来就来呗,咋还带这么东西呢?”王招娣眉眼都是笑地要去接康从新手里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我好像每天都在加更~ 第36章 登门 昨天颜良深在单位收到颜如许失踪的消息后, 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回来之后也没跟她说颜如许的事儿,只说颜如许有对象了, 会带着对象登门拜访。 王招娣嘴巴长得能吞下个鸡蛋了。有对象了?不是说她不找吗? 离婚带孩子的女人可找不着什么好对象,她可别找个歪瓜裂枣的窝囊男人,以后还得靠着娘家, 现在老头子本就偏向她, 总想着给她送东西, 这要是她找个条件不好的男人, 日子过得不好了,老头子岂不是要把整个家都给她送过去? 真是想不开!按王招娣的想法,颜如许这样的, 工作又好自己能赚钱有文化有房子还有靠山, 还找啥男人啊,自己一个人过多好啊!以前在村里时,妇女们天天起早贪黑跟男人干一样的活儿, 回家之后还得洗衣做饭伺候男人,男人稍不顺心就轻则打,重则骂, 自己要不是日子过得艰难, 又想去城里、攀富贵, 又看颜良深文质彬彬的跟村里的男人都不一样, 她才不肯再淌男人河呢。 她就又得意起来,可见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颜良深虽说看不上她, 可不打她不骂她, 还给了她这么好的生活, 就是偏心眼子这一项不好。 她虽说不认同颜如许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找个对象,但却非常好奇颜如许的对象啥样,昨天一直缠着颜良深明里暗里地问,颜良深不理她,她就让颜如玉来问。 颜如玉自己也好奇,就问了颜良深。颜如玉在颜良深这里比王招娣有面子多了。上次因为和同学打架的事儿,颜良深和小女儿深谈一次,知道了小女儿的一些想法,深觉自己对小女儿的关心不够,对她就宽容了许多,见小女儿来问,就说了些康从新的情况。当然,颜如许和康从新的旧缘及康康的身世,他是一点没透露。 王招娣从颜如玉那里知道了康从新的身份,她不懂机械集团的副总是什么级别的,颜如玉却知道一些,就用浅显的语言给她解释了一番。 当王招娣听说康从新的级别相当于地级市的□□时,嘴巴大张开闭不上了,天爷,居然是这么大的官儿!这丫头可真是运气好,但转念一想,颜如许那丫头长得那样好看,也合该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配得上她。以后两人结了婚,工资福利待遇都高,老头子肯定就放心了,不再补贴颜如许,那样家产就都是颜如玉的了,不免就高兴起来。 她又拉过女儿,细细地叮嘱她一定要讨好大姐和未来的大姐夫。颜如玉扭过身去,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点点头。 早起颜良深就吩咐黄姐打扫屋子、准备食材,迎接新女婿上门,王招娣也乐呵呵的跟着一起忙活。 这会儿见到康从新提了好多礼物,就更高兴了,脸都笑开了花,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过,想看看都是什么,哦,有酒,有点心,其他的也不都是什么。 康从新将东西递给她:“有劳了。” “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王招娣笑呵呵,双手接过,当先一步进了屋。 颜良深说了声:“见笑了”,就将小女儿拉过来,“这是颜颜的妹妹,我的小女儿颜如玉。” 颜如玉仰头看,有点畏惧地小声叫了声:“姐夫。” 这个新头衔令康从新很高兴,柔和的笑着答应一声,说:“我和你姐帮你挑了只铅笔盒,你看看喜不喜欢。” 颜如玉羞涩地点头,“谢谢姐夫。”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颜良深这个老丈人也不遑多让,他的目光一直在康从新身上打转,越看越满意。人才相貌,谈吐礼仪,无一不佳,只觉平生所见之年轻人,无一能出其右者。又看向旁边还在和康康说话的颜如许,只觉两人不管是样貌、身高都无比匹配,站在一起耀眼夺目,天生一对儿璧人。 颜如许看过来,笑着叫了声:“爸”。 颜良深点了下头,看她胳膊上一道儿开始结痂的划伤:“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如许摇摇头,“没有,挺好的。”然后对颜如玉友善的笑:“几天没见,小玉又长了不少,学习还好吧?” 颜如玉瞪着和王招娣相似的眼睛,仰首歪头看颜如许。她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跟以往不一样了。用她妈王招娣的话来形容就是多了人味儿。以前王招娣老跟她嘀咕,说这颜如许长得好看身条也好,就是为人冷冰冰的,也没点人味儿。 王招娣也不能具体形容出来什么是人味儿,但是看到现在的颜如许,颜如玉好似是能理解了,用她9岁,上了小学三年级的人生阅历和文化知识来打比方就是:你路上遇到一个陌生人,顶多和对方对视一眼,然后双方迅速而冷漠地移开双眼,各自上路;可如果你在路上遇到的是个关系很好的熟人,那么双方就会惊喜地问候寒暄,问问彼此要去哪儿。 以前的颜如许在颜如玉眼中是前一种情况,而今天的颜如许则是第二种。 等了一会儿不见颜如玉回答,颜良深忙拍了下小女儿的头:“害羞了?你大姐问你话呢。” 颜如玉赶紧回答:“我长了点儿,学习还行。” 几人打招呼寒暄了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就起风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日烈阳高照,却被茂密的大树遮住,秋风微凉,带着昨日的阴湿水意,更显寒凉,颜如许不由得抚了下胳膊。康从新轻轻用手背碰了下她的胳膊,立刻便提议:“咱们进去说。” 这些小细节被颜良深看在眼里,对康从新更是满意。他扪心自问,自己和颜颜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之后也当过一段时间的恩爱夫妻,可自己也没这么体贴入微,连对方一点点都不适都能注意到。这说明他是真的把颜颜放在了心尖上,颜颜将来肯定会比她妈妈幸福。 颜良深笑着,转身先往屋里走,“对,咱们进屋去。” 康从新就迅速用温热的双手在颜如许裸露的双臂上挨了下,将热意传递给他,又脱下身上的夹克披在颜如许身上。这棵大树过于茂密,把屋子遮得背阴,这个季节屋里未必有室外的温度高。 颜如许身上热乎乎的,转头对他笑,康从新就不自觉的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却感觉小腿一紧,低下头去,就见到康康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正仰着小脑袋笑嘻嘻的望着他。 见康叔叔看自己了,康康才奶声奶气的说:“康叔叔,你是来看我的吗?” 康从新伸开长臂,双手一夹,就将康康举到自己头上,和他脸对脸在空中对视:“你才看到康叔叔呀?” 康康心虚,他刚刚满心都是妈妈,就没顾得上跟康叔叔,他大眼睛骨碌碌的,灵机一动:“我刚在在心里跟康叔叔说话了。”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带着几丝狡黠的眉眼,康从新心里柔软成一滩水,带着他在空中飞了一圈儿,听到康康银铃般的笑声才将孩子抱进怀里,在那泛起了红晕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没有剃须刀,康从新早上没有刮胡子,扎得康康小脸痒痒的,连忙往后躲,像妈妈求助。 真是天然的血缘亲情啊! 颜良深听到笑声回头,看着这一家三口,如同一直在一起生活般地亲密。 进到屋里来,左边客厅木质茶几上摆放着沏好的茶,茉莉花香味混合着茶香,沁人心脾。旁边摆放着几盘干果、点心和水果。王招娣门口左侧,笑呵呵的招呼他们去沙发那边坐。 王招娣刚刚偷着看了他们拿来的礼物,不说两瓶茅台酒,就单说送给颜如玉的铅笔盒,粉色双层塑料带夹棉,里面分出了好几个格子,能自动扣上,还带个小锁头,面上印着好看的图案还有外国字,一看就高档、洋气、值钱!王招娣满意急了,对康从新又热情了几分。 康从新对她礼貌地致谢,颜良深却没如王招娣所愿去沙发处坐下,而是低头对康康说:“康康,你跟小姨玩一会儿,去沙发那边吃好吃的,姥爷先跟妈妈、康叔叔说会话好吗?” 康康刚见到妈妈和康叔叔,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妈妈说,还想跟康叔叔好好玩,但,他可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撅撅小嘴巴让颜如玉拉着自己去了沙发那边。 颜良深带着康从新和颜如许进了自己的书房,对停步在门廊边,殷勤往这边张望的王招娣说:“我们谈点事儿,别让人打扰我们。”说着,把门关上,并从里面插上了。 王招娣使劲朝紧闭的门扉翻了个大白眼,说不让人打扰,你就直接说我别进去打扰得了呗!当谁想听似的,不就商量婚事嘛,有啥不能让人听的?不对,是不是要背着自己商量给多少陪嫁? 书房里,颜良深坐到上首的官帽椅上,指着距离他半米左右的两张方木凳让两人坐下。这是审犯人的节奏啊,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分别在两张椅子上坐下。 还没坐稳,颜良深便开口:“康康的康是康从新的康?” “咳咳”,颜如许冷不丁的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起来。康从新跟她说,父亲大概已经猜出来他们的关系了,心里头有了准备,却没想到父亲看似婉转却直白不过地问了出来。 她很尴尬,父女两个不亲密,更从来没有谈论过感情问题,相比外人,好似跟自己的父亲坦白更难以启口一些,她点点头:“也是健康的康。”又转头看了眼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康从新,紧接着又说:“他是康康的亲生父亲。” “我参加工作那年申请去当了战地记者,在边境遇见了他。”颜如许说着,被康从新接话过去:“我对她一见倾心”。 瞎说,明明是自己追他,想法设法接近他,引诱他,他还一劲儿地拒绝来着。可触到康从新的眼神,便生出“他说的都是真的”的错觉来。 “我们产生了感情,很深。我原本打算下了战场就打结婚报告,可是那场战役我们输了,因为一些情况,我没从战场上下来,成了烈士,那时候,我的名字叫康摇光。后来,我沦落他乡,直到今年才有资格归来,改成了现在的名字,我才知道颜颜她,生了我的孩子……”康从新说着,声音有些发颤。 颜如许轻轻碰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慰,康从新对她笑了下。也许终其一生都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那也没关系,痛并快乐着。 颜良深低头认真听,听到康摇光这个名字时觉得有些耳熟,但也没想太多。他知道康从新那几年经历必定不凡,又联想到康从新的空白的档案,便知道那不是自己能知道的事情,便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颜如许:“你这些年的事儿,都跟他说了?” 颜如许点头,康从新偷窥了她那么久,想必自己这几年的事儿他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也就没刻意去说。 颜良深:“那是不是也跟你爸爸说说?” 颜如许明白他指的是和隋远志的事儿,确实应该给父亲一个交代。 “隋远志情况比较特殊……他不喜欢女人。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也发现我怀孕了,就提议假结婚,他可以应付家长,我也可以给康康一个合法身份。我考虑之后就同意了……相比于父不详,离异家庭孩子承受的社会压力和非议要小很多。” 颜如许话语一落,满室沉默。 尽管康从新已经猜到颜如许这么做的原因,可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她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愧疚、心疼,翻倍的在心里蔓延着。 颜良深低头,假装揉眉心,擦掉不自觉流出的眼泪,而后喉头上下滚动,压抑着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说:“为什么什么事儿都自己扛,为什么不来告诉爸爸?你这样让爸爸情何以堪啊!” “对不起爸爸,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是我的错,您不要难过。”颜如许连忙说道。 颜良深支着头,用手挡住双眼,深深的挫败感漫卷了他的心。这一刻他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这个父亲是多么的失败!他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儿,遭遇这么大的困难,爱人牺牲,自己又怀了身孕,却不肯向他这个算得上位高权重的父亲求助。 看着康从新和父亲都这么难过,颜如许心里也很不舒服。 “其实,我过得挺好的,我知道他牺牲消息后不久就知道怀孕了,孩子在肚子里陪伴着我,我每天都想着该怎么养好他,过得很充实,而且,我还找到了一名特别合心意的保姆,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真的没受苦。” “对不起爸爸,是我太自私了,我只考虑到自己,忽略了您的感受。” “不是你自私,是我这个爸爸不能让你信任。”颜良深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三人又静默了,只有带着湿意的粗重呼吸在房间里回响。 好一会儿,颜良深缓了过来,叹口气:“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而后立刻转移话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明天我去单位开介绍信,要是时间来得及,我们下午就去把证领了吧。”康从新询问着问颜如许。 颜如许点头,说:“我们就不办仪式了,自家人吃顿饭就好了。” 颜良深点头:“这样也好,买点喜糖给单位人发一发,要让他们知道你结婚了,昨天的事儿很快会传到你们报社去,人多嘴杂的,趁着传言没变味之前,先让大家伙知道你们的关系”。 “明白”,颜如许心里赞叹父亲想得周到,她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江韵和陈阳都不是乱传闲话的人,但另外两名同志就不好说了。 颜良深又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问康从新:“你家人知道康康的事情吗?” 康从新摇摇头:“还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没和父母说康康的事儿,是怕他们忍不住打扰到康康的正常生活,想着起码等到自己和颜如许正式面前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颜良深点了下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带颜颜见父母?” 时间太匆忙,目前在康从新这里,第一要紧就是明天单位、民政都上班了,先跟颜如许把结婚证领了,一家人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私心里,他是想三口人安静、没人打扰地好好相处几天,不然父母知道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多了。 但既然岳父提到了,他就得把这件事提到日程上来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0节 康从新就看向颜如许:“你是想今晚和我一起回去,还是我自己先去,把你和康康的事情交代清楚?” 颜如许想了想:“还是你自己先回去吧,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颜良深听着就有些生气,合着这两个人什么都没想过,到自己这里现商量! 这个康从新,工作之时老成持重,井井有条的,怎么做起自己的事情来这么不靠谱?自己闺女也有点傻,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和这小子刚见面一天,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颜良深手指头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吸引着康从新和颜如许看过来,说:“我们的家庭情况比较简单,你应该已经了解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康从新立刻明白颜良深这句话的用意,说道:“我的父亲是康强军,我们家的情况您应该有也有一点了解。” 颜良深大吃一惊,“康强军,康司令?”说着,他就又打量起康从新,这么一看,才发现康康、康从新和康强军是一脉相承的眉眼。 得到康从新的肯定,颜良深又问:“你就是康司令牺牲了的三儿子!” 康从新点头:“是”。 康强军,中将军衔,统帅的46军多年来驻扎在京郊,负责戍卫京畿,和颜良深多有公事上的往来,交往中难念谈起家事,便知道了康司令三个儿子尽皆从军,名字取自北斗七星,最小的那个叫摇光,年纪轻轻就当了团长,更是在边境地区打了好几场漂亮的胜仗。康司令经常说起他,毫不避讳的自夸,每当说起小儿子时,他严肃棱角分明的面庞会柔和许多,颇有些“风流膝上王文度”的意味。 后来,听说康司令的三儿子牺牲在了战场上,他也惋惜了许久,听说康司令住院了,颜良深还去军区医院探望了,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精神看起来还好,只是白发遮盖不住的冒出来许多。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萧索,令他也难过了好久,却没想到,同样为着康摇光的牺牲而心碎不已的,还有自己的女儿。 颜良深看望康从新的眼神中就柔和多了,感叹一声:“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和你父亲闲聊的时候,他常常会说起你,没想到,你和我们家竟然有这样的缘分。” 不由得对康从新更加另眼相看,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家世,而是他有这样的父亲,却没依靠父亲荫蔽,而是自己给自己挣了大功劳。 要知道,按照康从新牺牲前的军衔,可不会转业到国有集团副总这么高的位置上,他父亲是司令员也没用。 颜良深不由得又问颜如许:“他家的事儿你知道吗?” 颜如许点头,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康从新就跟她详细介绍了每一个家庭成员,憧憬了带她见家长时的场面。那时候,她带着微笑听着,心里却在哭泣,知道家长终究是见不到的。 康从新连忙说:“我父母都会喜欢颜颜的。” 这点颜良深倒是不担心,自家和康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自家女儿又是这样的长相品貌,得着这样的儿媳妇,康强军还不乐开了花!何况,自家闺女还给生了个康康。想到这里,颜良深心里头莫名又不舒服。不由得又想,当初知道怀孕了,去找康强军也好啊,随即又想,颜如许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不告诉,又怎么会去找从来没见过的康强军呢? 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颜良深眉头微皱,颜如许也猜到是谁,看了父亲一眼,见他不太高兴,像是不打算搭理的样子,还是站起来:“我去开门。” 刚刚颜良深那种明显把王招娣排除在外的态度蛮伤人的,名义上,她是颜良深的夫人,也是颜如许的后母,但实际上,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连黄姐也不如。 颜如许打开门,门外站的正是王招娣,手里端着托盘,一脸讨好地笑,“我给你们送点茶水、水果来,你们说了这半天,肯定渴了。” 颜如许就让到旁边,让她进来,“谢谢王姨。” 颜如许自从和康从新重逢,看谁都带上了滤镜,竟觉得王招娣这种心思让人一眼就看透的,还是挺有意思的,用后世话说就是蠢萌蠢萌的。被颜良深那样对待,换成其他女人早就受不了得跟颜良深闹了,她却一点没往心里去,不能不说也是种本事。 王姨?颜如许这个高傲的大小姐竟然称呼自己了,王招娣立时眼睛一亮,腰板也挺了起来,殷勤地将水果放在桌在上,乐呵呵问:“你们刚才在说结婚的事儿吧,商量好了没?” 颜良深很不高兴,他明明警告了王招娣,让她不要打扰,可她竟然不听!他都能猜出,这个王招娣肯定贴着门偷听,什么都没偷听到,这才假装来送水,过来探听消息的。颜良深面皮发烫,深觉得在女婿面前丢了面子,不愿意回答王招娣的问题。 颜如许回答:“商量好了,我们不准备大办,会尽快去领证。” 王招娣听了一喜,不大办好啊,酒席就不用办了,不用花钱了。可不办酒席的话就没法收份子钱了,但随即想,以老头子偏心眼的劲儿,收了份子钱也得给颜如许,还是不办为好。 见她脸上时喜时忧的表情,颜良深大概能猜出来她心中所想,不由更觉丢人。十多年前,沦落乡下时,喜欢与这样的人相处,心思透明,小算计小手段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稚嫩得可笑,可如今身居高位,这样的伴侣却只好拘在家里,由黄姐看着,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自己招惹出事端来。 王招娣就拿出个空杯子来要给康从新倒水,康从新连忙站起来道谢。 见这个新女婿对自己这么礼貌,王招娣胆气又足了些,问:“康副总,你家是京市的不?父母也是干部吧?” 还没等康从新回答,颜良深便开口:“你去厨房看看黄姐午饭准备得怎么样。” 王招娣的笑容垮塌下来,偷偷瞪了一眼颜良深,才将茶壶放下,嘿嘿干笑两声,“那我去看看,你们聊着,聊着。” 王招娣说着,微弯着腰,小跑着走了。 “让你见笑了。”颜良深叹口气,顿觉得在康从新面前摆不起老丈人的架子了。 康从新能说啥,只摇头说:“没有。” 以前颜如许给他讲过一些家里的事,但不多。两人相处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就更不会浪费时间给他讲自己的继母。他一见到王招娣便觉出她和这个家庭的格格不入,便知道在这个后岳母身上不用费太多心思。 被王招娣一打岔,颜良深也没了谈话的兴致,反正该问的也问清楚了,索性就结束话题,带着颜如许两人去了客厅。 作者有话说: 每天都想着要加更,哈哈哈哈! 继续给各位小天使加更一章! 第37章 父子 客厅里, 康康吃了会儿玩了会儿就不耐烦了,想妈妈,也想康叔叔, 旁边小姨拿着一堆布头在芭比娃娃身上比划着,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积木,小嘴巴撅着, 老是往书房方向看。 听见书房门响, 姥爷迈步出来, 他立刻精神了, 跳下沙发就往过跑,“姥爷你们谈话完了吗?” 颜良深立时快走几步迎上来,俯下身子, 搭住他的小肩膀, 乐呵呵的回答:“是啊,我们谈完了,是来找姥爷的吗?” “是的!”康康敷衍地回答着, 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随后并肩行来的人,连忙挣脱姥爷,欢快地跑过去:“妈妈!” 却被一个坚硬有力的臂膀抄起来, 在空中像个小陀螺一样转了一圈, 很快, 康康就发现自己坐在了康叔叔的肩膀上, 一只大手牢牢抵靠着他,小腿被胳膊怀抱住,小脚丫握在另一只宽阔的大手里, 妈妈就站在他旁边, 仰头对着他笑。 “妈妈, 妈妈。”康康小屁股在康叔叔的肩膀上跳晃,兴奋地说:“妈妈我好高。” 等不及妈妈说什么,他又赶紧指挥康叔叔:“康叔叔,要飞飞!” 颜如许忙说:“就只能玩几下。”然后她又踮脚附在康从新耳边:“那天你陪他玩了之后,晚上睡觉尿床了。” 康从新:“累到了?” 颜如许点头。 康从新就侧头往儿子的小裤子那里看看。 抱着儿子飞了几下,惊呼声,欢笑声环绕着整个屋子。康康还有些意犹未尽,就坐在康从新肩膀上不肯下来,康从新也不舍的把康康放下来。 王招娣从厨房出来,正要跟颜良深汇报厨房情况,目光却一下子被康从新和康康吸引了,目光在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张脸上扫了一会儿,忽地就拍着大腿笑说:“哎呦,我才看出来,他们可真有父子相,你们看看,他俩长得多像啊,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天生的缘分啊!康康亲爹我是没见过,要猜着,也不可能比他们俩更像,要我说啊,康副总才更像亲爹!” 她这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叭叭的说了一堆,不给人阻止的时间,待她终于停住了嘴,颜良深才有机会斥责:“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不会说话就别说!” 王招娣本意是想讨好凑趣,却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又惹恼了老头子,只好不服气的闭了嘴。 3岁的孩子已经能明白很多事情了。颜如许和康从新同时抬头看康康。就见康康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思索地俯瞰着众人。他是听了王奶奶的话,不过他小小的脑容量,只听了前面两句,就开始琢磨自己和康叔叔是不是真长得很像了,根本没听见她后面的话。 康从新将孩子放下来抱进怀里,康康摸摸自己白嫩嫩的小脸,又摸摸康叔叔那粗糙了很多的黑脸,嘻嘻笑了两声之后,很高兴又带着莫名骄傲的语气跟妈妈确认:“妈妈我和叔叔像吗?” 颜如许依偎到父子身边,笑着回答:“像,特别像,康叔叔说你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康从新就不自觉地亲了儿子的小脸蛋,笑着说:“爷爷家里有叔叔小时候的照片,等我们去了爷爷家找给你看。” 康康使劲点头,搂住康从新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无限依恋的趴在他肩膀上。康从新眉眼都是笑,眼神从康康身上甩向颜如许,用眼神调侃她,似乎再说:你们母子这动作一模一样,都这么热爱我的肩膀。颜如许的脸不由得红了,嗔怪的抬手轻拍了下康从新的胳膊。 却被转过身来的康康看到了,有点着急:“妈妈,你别打康叔叔,他很乖的。” 康从新就得意起来,颜如许这才知道康康那小表情随了谁。 颜如许白了他一眼,忙解释:“妈妈没打康叔叔,跟他闹着玩呢,一点都不疼。” 康康就点头:“妈妈,那你以后都别打康叔叔,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也要做好朋友。” “好好,我们不打架,我们都做好朋友。” 那边的王招娣一直盯着他们,忽地就:“哎呀”了一声,颜良深唯恐她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提高了声音打断他。 王招娣捂住嘴巴,但嘴巴痒痒,实在忍不住,就瞧瞧的往颜良深那边凑,悄声说:“我咋觉得他们就是真的一家三口尼。” 颜良深拧紧眉头,不得不再次警告:“瞎说什么,管好嘴巴,不要跟别人胡说八道!” 王招娣撇撇嘴巴,不以为然,又有些不能理解,继父和继子长得像不是好事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有文化人的脑子拧巴,让人理解不了。但凭着对颜良深的了解,她知道自己这会儿最好识时务的答应下来,要不然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老头子又该拉着脸,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了。 “行,不说就不说嘛,再说,外面我谁都不认识,跟谁说呀!”王招娣声音更小的嘟囔,“这又不是在村里,没事还能串个门,这院子里头的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还有那个黄姐跟婆婆似的,天天管着我,多跟人家说句话她都得管!” 事情交代好了,又在颜家吃了顿午饭,一家三口就离开了。 康康只坐过姥爷的小轿车和公交车,还是头一回坐这么高的吉普车,东张西望,新奇得不得了。颜如许本是搂了孩子坐在后座,不一会儿,康康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了,开始不老实,在后座上爬来爬去,看看这摸摸那儿,觉得哪儿哪儿都有意思。 这孩子,灵活得像个小胖鱼,颜如许有点按不住他了。好不容易他探索完了,小身子站在驾驶座后背,小脑袋使劲往上探,“康叔叔,你要去我家做客吗?” 康康热乎乎的鼻息喷在康从新的胳膊上,康从新整个人都软得不得了,他立时拐到路边,将车停好,然后侧过身,轻轻握住康康的小胳膊:“你希望康叔叔去你家做客吗?” 康康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又转头看妈妈,好似在询问妈妈可不可以。 颜如许微笑着没有说话。 康从新就逗他:“为什么想要叔叔去家里做客?” 康康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了,就说:“就……就是想让叔叔陪着我。” 康从新就点点他的小鼻头,心里头熨烫极了。 颜如许摸摸孩子的小脑袋,“那妈妈呢?” 康康立刻说:“也想妈妈陪着我,要是妈妈和叔叔都陪着我就好了。” 颜如许和康从新迅速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和孩子谈话的好时机。 颜如许将孩子抱到座位上坐下,康从新身体又往前探了探,大半个身体露出来,看着他们娘俩。 颜如许率先开口,“康康,要是让叔叔住到咱们家里,一直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你高兴吗?” 康康眼睛一亮,张开小嘴笑起来,看看康从新,又扭头看妈妈,大叫着:“妈妈,是真的吗,叔叔和我们一起,一直一直一起?”但马上他眼神又黯淡下来,小嘴巴撅起来,抠抠手指,小声说:“佳佳说只有爸爸妈妈可以住在一起的。” 康从新长臂一伸,抓住了康康的小手,看着他认真地说:“那康叔叔当你爸爸好吗?” 康康抬起头,眼睛闪亮,“可是,可是我有爸爸的呀。” 康从新两手都伸过去,将康康抱过来,让他的小身子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说:“叔叔在你出生之前因为很重要的事情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时候叔叔不知道你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叔叔在很远的地方回不来,所以也没看到你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大,没看到你出生,没给你换过尿布,没看到你牙牙学语,没看到你学会走路,也没牵着你的小手送你上幼儿园……都是妈妈独自在照顾你。”康从新眼睛有些湿润,深深的望了颜如许一眼,又转回来,看着儿子低着头,用小手指认真的抠着椅子背,小嘴巴嘟着,嘴边润润的有水渍溢出。 康从新就颠颠胳膊,柔声说:“康康,在听叔叔说话吗?” 康康小脑袋点了点。 颜如许摸摸儿子的头:“那康康有没有想问妈妈和叔叔的?” 康康扭过头看妈妈,说:“那叔叔是爸爸吗?” 颜如许看着他,“是的,康叔叔是爸爸。” “那爸爸呢?” 颜如许知道他指的是隋远志。康康总共也没见过隋远志几次,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来,却没想到,终究在他心目中占着有一席之地的,也许,占有一席之地的不是隋远志,而是爸爸这个角色。她一直以为,康康从不找她要爸爸,也不问爸爸的事情,就是不在意,却没想到,孩子是在意的,只是出出种种原因,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忽然间,颜如许有些失落,自己好似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儿子。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1节 他才只有三岁啊! 颜如许将脸埋进儿子的小肩膀上,闷闷的说:“那个不是爸爸,他不是你爸爸,对不起康康,康叔叔才是你爸爸。记得妈妈经常带你去南山陵园扫的墓吗?妈妈以为康叔叔牺牲了,埋在了那里。妈妈就想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康康也得有爸爸,所以就请隋远志叔叔当你的爸爸了,你能明白吗?” 康康点点头,抬起小手帮妈妈擦了擦眼泪。 颜如许握住康康的小手,说:“对不起,康康,妈妈本来打算等你大一些才告诉你这些的,可是康叔叔跟妈妈说,康康已经是大孩子了,是个男子汉了,我们得跟他说实话,他肯定能明白的。” 康康就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脯。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完毕。 下本开:打工妹的逆袭人生(九零)【暂定名,大概率还会改名】 喜欢的小天使收藏下哦~ 话说,大家都喜欢城中村租二代的梗,不喜欢打工妹的故事吗?两本前后脚挂的预收,后挂的这本城中村租二代收藏数远远超过了打工妹。 哭-- 第38章 血脉 颜如许:“对不起康康, 妈妈没有跟你说实话,你能原谅妈妈吗?” “能”,康康没有犹豫的点头回答。 颜如许紧接着问:“那也能原谅康叔叔吗?他不是故意现在才回来的, 他在很远的地方在做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电影里面大英雄做的事。他几个月前才回到京市,一回来就赶紧来找妈妈, 然后知道妈妈生了你, 叔叔特别特别高兴, 说, 一见到康康就知道是他的孩子,说小康康又可爱又活泼又懂事有礼貌,他好喜欢好喜欢喜欢。” 康康小脸红了, 转头看了康叔叔一眼后, 又立刻转回来,扑倒妈妈肩膀上,将脸埋进头发里。康从新忙将胳膊反转, 用手托住康康的小屁股,承受住康康小身子的大部分重量。 颜如许继续细声的说:“康叔叔说,想永远永远都跟康康还有妈妈生活在一起, 爸爸妈妈一起接送康康上学放学、周末带康康出去玩, 陪康康搭积木, 玩打仗, 给康康买好吃的……”颜如许颠颠康康的小身子,问:“你说好不好?” 康康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 才感觉到埋在肩窝里的康康点点头, 奶声奶气的说:“好” 颜如许看向康从新, 对他点点头。 康从新一喜,忙开口说:“康康,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康康没有说话,在颜如许怀里窝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有些害羞的看向康从新,伸出了小手。 “康康我的好儿子,你怎能这么好,你太棒了!”康从新高兴得不得了,将康康凌空抱到自己的怀里,这要不是在车里,他非得抱着儿子转上几圈。 康康低着头,小手抓住康从新的衣襟,去研究上面的金属拉链。开口问:“那……那我,我以后要叫你爸爸吗?” 康从新抬头看颜如许一眼,低头回答孩子:“康康想怎么叫就叫什么,叫爸爸,或者像以前那样叫我康叔叔都可以的。” 康康小脑袋点了点,小嘴巴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发出“爸爸”这两个音,但似乎又有点叫不出来,他推推康从新:“我要找妈妈。” 康从新立刻松开他:“好好,我们去找妈妈。”说着,就双手掐住他的小腰,将他送到后座。颜如许接过他,放到旁边,康康就又抱着妈妈的胳膊埋了进去。 康从新就担心的看着孩子。 颜如许:“三岁的孩子能想明白好多事儿了,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咱们先回家。” 康从新点头,启动车子。 一路上,康康都很安静,埋着脸,偶尔把脸露出来,偷看康从新,又赶紧躲回去,跟玩捉迷藏似的,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人都假装不知道。 把母子俩人送到栅栏门,康从新将钥匙放进口袋里,却没有进来,而是朝着母子俩摆摆手:“我先去了,先去宿舍收拾东西,然后去一趟军区大院,我赶回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他有些不舍,昨天才相逢,一时一刻都不想和她们分开,原本也是打算带着颜如许母子两个一块去收拾东西的,可是想想俩人还没有领证,就先别给人提供话题了。父母那边,也得赶在领证之前告知实情。 “去吧,跟爸妈好好说,说点我的好话。” “嗯”,康从新点头,迅速的在颜如许嘴唇上亲一口,低声说,“等我回来!” 康康回到熟悉的地方,一下子就活泛起来,撒开小腿往里跑,跑了几步发现康从新没跟上来,转身去看,发现康从新要离开,立刻就跑回到康从新面前,拉住他的裤脚:“你不来我们家了吗?”长睫毛颤颤,大眼睛闪闪好似要哭的样子。 康从新就蹲下来,认真的跟他解释:“我去宿舍拿我的东西,然后去一趟爷爷奶奶家,我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 康康又跟他确认,“真的吗?” 康从新握住他的小手:“真的,骗人是小狗!” “哦,那你要快快回来哦!” 康从新握住他的小手甩了甩:“一言为定!快回去吧,在家里等着我。” 康康这才高兴了,有些不舍得又跟着走出去,直到看见康从新开着吉普车还恋恋不舍,就有些垂头丧气。 在屋里自己玩了一会儿积木,又认了会儿字,看了会儿小人书,吃了水果,又倒在沙发上骨碌碌的滚着躺了一会儿,人显得怏怏的,往日爱玩的游戏这会儿也失去了吸引力。 颜如许在客厅里坐着翻看本月的新杂志,时不时看看孩子一眼,也没管他。 过了一会儿,康康慢悠悠坐到妈妈身边,靠着她的胳膊,小声说:“妈妈,我刚才是想叫爸爸的,就是,就是有点叫不出来。” 颜如许微笑,搂过儿子,抚摸他的后背:“那就慢慢来,不着急,康叔叔他也不会生气的。”康康就乖巧的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跟妈妈说:“妈妈,其实我可高兴了,以前康叔叔陪我玩的时候我就想,康叔叔要是能当我的爸爸就好了。” “呀,那咱们康康这算是梦想成真了呀!”颜如许低下头说。 康康就蹭着她的衣服嘻嘻的笑。 “康叔叔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 “妈妈你不能告诉康叔叔。” “为什么呀?” “就是,就是不能告诉他。” “好好好,妈妈尊重你,不跟康叔叔说。” 康从新将车停在原机械二厂的大门外,今天周末,大门锁上了,只留着供一人进出的小门,康从新也没麻烦门卫来给开门,就自己走进去。 他的宿舍楼距离门口不算远,大概六七百米的位置,是二厂以前某个科室的一栋办公楼,只有两层,机械集团领导班子成立后,就改成了个专供集团高层领导的居住的宿舍楼。这些领导里,总经理岳谅昔和副总马少元的家眷还在外地,还没迁过来,康从新是个单身汉,也就他们三个住宿舍的时间多些,其他都是有家有口的,只偶尔在这边休息下。 不过以后,常住宿舍的就剩岳谅昔和马少元了。 他的宿舍在二楼,大开间,住着还算是舒服。隔壁住的是岳总,比他这边面积大些。 康从新只收拾了一个小提包,够这几天用的就好了,准备等领完证,同事们知道他已婚之后再把东西都搬走。 将小提包放到后备箱,正准备打开驾驶室车门的时候,忽地一个女声尖锐的响起:“康副总,哎,还真是你,我老远看着就像你,你这是开车去哪儿呀,大周末也不休息,真是辛苦了!” 康从新转头望去,喊他的人是原二厂的工会副主席,现工会组织宣传委员会第二小组副组长,马巾帼,康从新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她的另一重身份,隋远志的妈。尽管已经猜出颜如许和隋远志的婚姻是怎么回事,康从新还是忍不住调查了隋远志,也就知道了他的家庭关系,也从侧面听说了马巾帼对前儿媳的怨恨和不满。 “你好”,康从新对她点了下头,就准备拉开车门坐进去,却见马巾帼以不符合身形年龄的矫健身姿奔过来。 “康副总,先别走康副总,听说你住宿舍,你看你离乡背井的也吃不上家里头的饭菜,周末食堂也没饭,我晚上做点家常便饭,你来家里吃……” “不用,心意我领了。”康从新说着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自从改组之后,集团人员做了大调整,合并过来的几家单位中层以上的管理人员从能力资历都经过了改革小组的人员逐一审查、评估。能者上位,尸位素餐者全部清除出管理团队。康从新这个主管行政人事后勤的副总是决策小组中相当重要的一员,从一开始在机械集团公开亮相,就接连不断地有人找过来,走后门的、攀关系送礼说好话的…… 康从新一律公事公办,坚决不开这个口子。 军区大院在南郊。康从新开了1个多小时的车,才算进了军区家属院。康家所在的是个静谧的独立的院落,院子宽大,开出了一块块整齐的菜池子。以前不觉得,去过颜如许家,再见父亲的小菜园,无端就有了亲切之感,特意走到旁边看看菜的长势,对比颜如许的,看看哪个更好一些。 前方的玉米丛里,就站起来个高大的身影,头发花白,身高比康从新略矮一些,身着夏季军装,脖子间挂了条军绿色的毛巾,人虽上了些年纪,但目光炯炯,精神头比年轻人还要足,相貌跟康从新有五六分相像。 他看见康从新,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老三回来了。” “爸,你怎么顶着太阳出来干活。” 康强军:“这点太阳算什么,不晒。猜着你今天可能得回来。” 面对父亲,颜从新也很愧疚,他父亲很早就知道了他还活着的消息,就在和他国内联系上不久,国内为了验明他的身份,找到了他的父亲。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一方面要保密,不能让还未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中走出来的老伴知道,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在异国他乡孤身作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他凭着强大的意志隐忍着,等来了小儿子胜利归来。 等小儿子决定改掉名字,放弃掉用生命和四年时间换来的巨大荣誉,转业去企业时,他踌躇好几天,还是决定尊重儿子的选择。 这就是他的父亲,一个功勋卓众,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孩子们的老父亲。自从有了康康,他更能理解父亲对自己的爱,不管是以前对他的严厉苛刻,还是他回归后的纵容、迁就。他身处异乡的时候经常会想,要不是从小父亲就着意磨炼他的意志,锻炼他的身体,他恐怕撑不住那么难熬的岁月。 他走过去,接过父亲手里的锄头,问:“我妈在家吧?” “在,你二嫂带两个孩子去科技馆了,你妈闲得没着没落的,念叨你一天了,说你一个单身汉,大周末也不知道回家。” 康从新就有些骄傲的笑:“爸,我可不是单身汉了,走,咱们进屋,我有个天大的事儿跟你和妈说。” 康强军一喜:“你这是有对象了?” 康从新没说话,就见自己的妈妈白凤梅笑吟吟地撩开草珠子门帘走出来。 白凤梅年轻时候很漂亮,如今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可还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采。 她原本身体很好,可是四年前自己小儿子牺牲的噩耗传来后,她就病倒了,一直缠绵病榻,直到二儿媳妇申请调回京城,带着两个孩子和老两口住到一起,每天有两个可爱的小孙儿承欢膝下,才让她缓过劲儿来,只是身体差了很多。自从儿子死而复生,她又重新焕发了精神,像重新活了一次似的,脸色好了,头发染了色,人也年轻了许多。 康从新的牺牲还有回归,对这个家庭每个成员的影响都不可谓不大,老爷子的脾气也改了,对家里的子辈、孙辈都宽容许多,人也变得亲和、有耐心,也絮叨了许多。 康从新叫了一声“妈”,康强军就抢先说:“你儿子不简单,回来这才几个月就找着对象了!” “啊,真的吗,三儿,叫什么,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的?好不好看,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白凤梅心头喜悦,一连串的问话就脱口而出。 康从新连忙撩开帘子让两人进屋,先给两人先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又担心激动之下血压升高,把降压药也提前找了出来。准备工作做好了,这才将自己和颜如许的事情讲了一遍。 康强军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他不停颤动着的嘴角,却彰显了他内心地激动,而白凤梅微微泛黄的脸涨得通红,急促呼吸着站起来,声调高亢得有些尖细,仿佛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小孙子3岁了,我家三儿有儿子了……我的老天爷,我都不知道!” 她拉起康从新,要求他立刻带自己去见孩子。 康从新忙抱住她的肩膀安抚:“妈,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康康和她妈妈就在那里,不会走掉的。” 康强军强装冷静地说:“你呀,这么大岁数了还是经不起事儿,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见到小孙子也要吓到他了,先坐下来。”发颤的声音却让人觉察出他并没比白凤梅好多少。 血涌入头顶,白凤梅头有些晕,康从新见她忽地不说话捂住了头,连忙扶她坐下,喂她吃了降压药,又让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躺着。白凤梅还有好多话想说,奈何身体条件跟不上,只好按捺住心里头烧开的水一般地翻滚炙烫,养精蓄锐,听着丈夫和儿子说话。 康强军半天才说道:“这姑娘不容易,有情有义,咱家亏欠她的!你说她是颜良深的女儿,这老家伙,我们前一阵子还见过面,他怎么一点都没跟我透露!” “是,她自己独自养大孩子,为了给康康一个身份,还和别人假结婚,我们之间的事情她和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她爸爸也是今天上午我们坦白了之后才知道的。她是准备着等孩子再大一点,就带着孩子来家里,见见爷爷奶奶。” 康强军就长叹一声,释怀了许多,然后又笑起来:“没想到我和这个老家伙成了亲家!” 白凤梅吃了降压药,又缓了一会儿,觉得好了许多,就赶紧站起来:“三儿,带我们去,见见孩子,还有孩子妈妈……嗷,得换件衣服,还得准备见面礼,你们等我一会儿。” “妈,妈”,康从新连忙拉住她,说:“现在不是时候,我刚刚和孩子相认,孩子现在还有些懵,忽然又有了陌生的爷爷奶奶,孩子就更混乱了,总得让我和孩子相处相处,培养好感情,之后再带孩子来见你们。” “哦,你说的也有道理。”白凤梅又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她被这天大的讯息砸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思维都有些混乱了,听儿子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康从新松口气,便说:“我和康康妈妈下周先把结婚证领了,我们不准备操办婚礼,就在双方单位发发喜糖,达到告知的目的就可以了。” 白凤梅下意识地脱口反对:“那怎么行,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呢,我们家又不是办不起婚礼,怎么能就只领个证呢!” 白凤梅在得知儿子并没有牺牲,且立了大功荣归后,大喜过望,就想着广延宾客,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可康强军不同意。康强军不同意就算了,这老头子性格本就是这样,老说要谨慎不张扬,可没想到三儿子也不同意,不光不同意,还说自己不打算载着荣誉生活,他要改名字,去过全新的生活。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2节 白凤梅虽说不能理解,但三儿死而复生归来不容易,她就没忍心劝说她,可是那种想要大肆宣扬,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家高兴事的意愿却藏在了心里。三儿的婚礼如果不大办,无疑是又一次把表达意愿的机会浪费掉了,她岂能同意? 康从新很能理解母亲的心情,但却还是打算坚持自己的原则。他劝说母亲:“颜如许为了给康康一个合法的身份,和别人有过短暂的婚姻,因为离婚了,她这几年一直被人背后议论。这次如果大操大办,又不知道让人怎么嚼舌头。虽说她自己不在意,可我也要为她着想,毕竟是我欠了她的。” “而且,如果高调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已经牺牲了的康摇光,改名就没有意义了。” “其实不办婚礼,最委屈的还是她。您想想,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一场隆重、热闹,接受亲朋好友祝福的婚礼呢?她也是为了我,我们这是迫不得已。” 一席话说得白凤梅慢慢冷静下来。不管儿子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洒脱,但她作为一个母亲,替儿子不平、委屈,心里结出许多疙瘩。儿子遭了那么大罪,得了那么大的功绩,但却只能锦衣夜行,无法展示于人前,怎么不叫人郁闷? 平时,她给军区医院的医生、护士做思想工作时,总是大义凛然地让大家不计个人得失,大公无私,但真正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才知道其中滋味,并不是多么痛苦,而像是心上进了颗小沙粒,小小的疼,小小的痒,却总在那里膈着。 儿子讲的这些她也听进去了,他顾虑得对。 但,真是意难平啊! 好一会儿她才说:“随你们吧。” 康强军也表了态,“你们两个都是经了事儿的人,这些事你们自己考虑清楚就行了。”接下来,他又饶有兴趣地问起康康的事情来,长多高了,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白凤梅听着,也不自觉地插口询问。 三人聊着康康的趣事,竟也觉得津津有味,直到康从新的二嫂肖红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才打断了三人。 康从新连忙走过去跟肖红樱打招呼,肖红樱手里头提着东西,笑着说:“你可来了,你再不来妈都想去宿舍找你了。” 肖红樱长了一张娃娃脸,虽说已经三十多岁,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两颊长着酒窝,笑起来特别可爱,是非常有亲和力的长相。 肖红樱和康家老二康玉衡结婚十来年了,一直随部队驻扎在沿海城市宁城,一家人天南海北的,一年到头难得相聚一次,康从新和她接触不多。肖红樱在听说婆婆白凤梅被小叔子牺牲的消息打击得病倒之后,就毅然抛下了康玉衡,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京市,照顾、安慰着白凤梅。白凤梅有了他们都陪伴,才逐渐好转起来。 就冲着这份情意,也让康从新对肖红樱很是敬重。 肖红樱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今年8岁,高一点的是姐姐,叫康晨曦,长相随了妈妈,也是个小甜姐,矮一点的是弟弟,叫康旭阳,长得更像康家人,姐弟两个都是好看的孩子,看到小叔来了,都高兴的过来打招呼。 康从新就跟他们聊了几句,抬手看看表,见已经4点多了,就提出离开。 肖红樱就提提手中的网兜子说:“路边有人摆摊卖鲫鱼,我买回来几条,等会让阿姨给做个鲫鱼豆腐汤,你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 康从新:“不了,你们吃,我还有事。” 肖红樱就打趣:“呦?这是有情况了?” 康从新就笑笑没说话,对着二嫂摆摆手,又跟父母,两个侄子道了再见,就离开了。 肖红樱知道小叔子是个万年光棍,他刚回来的时候婆婆就开始给他找罗着找对象,他这样好的条件,给他介绍的可不少,不过他一个都没见过,刚刚说他有情况,不过就是开句玩笑罢了。 肖红樱转向白凤梅:“妈,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个文工团的姑娘,长得特别好,我问了人家的联系方式,我觉得小叔没准会喜欢。” 白凤梅就笑呵呵的说:“以后不用给他操心了!” 肖红樱一愣,瞧着老两口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瞬间明白,问道:“小叔真有情况了?”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有点也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康从新的事儿,家里人总是要知道的,于是白凤梅组织了下语言,尽量简单直接地说:“三儿他以前和一个姑娘好过,那姑娘给他生了个孩子,已经三岁了。” “啊?”肖红樱大楞,随即问:“那姑娘是咱们国家的人?” 白凤梅就又解释:“是三儿没牺牲前和人好上的,俩人准备领证了。” “哦!”肖红樱明白了,这突如其来的大新闻轰得她脑子有点懵。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加更 第39章 加更,庆祝预收文《打工妹》收藏满70! 宝来胡同 日头偏西的时候, 康康就一趟趟的往门外跑,张望来张望去的,颜如许知道这是为何, 倒也没管。她挺好奇康康小脑袋是怎么想的,对自己和康从新跟他说的话又理解了多少,有没有给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 康康在屋子里待不住了, 就说要去菜地捉虫子。颜如许见院子里的太阳只在墙根处留下窄窄一条, 就放他去了。 康康小身子蹲在菜地里, 这找找那找找,一会儿拔根草,一会儿捉个虫, 看到个蝴蝶飞过也使劲儿盯着看一阵。颜如许也出来, 坐到月台上,随手翻着杂志,一边看着康康。见康康蹲在一个地方, 好久都没动弹了,好奇他在干什么,就悄悄的接近。 “爸……爸, 爸爸, 爸、爸”。 康康对着一根小草练习着叫爸爸, 想是已经练习了好多遍, 已经叫得很熟练了,一边叫一边偷偷的笑。 颜如许鼻头酸胀,眼泪立时就冲出眼眶。 她赶忙又悄声的回到月台上, 好一会儿, 才让脸上的酸胀感觉消息, 她提高了声音:“康康宝宝,要不要听歌儿?” 康康转过头:“妈妈,我能看动画片吗?” 颜如许抬手看看表,“这个时间没有动画片。” 康康:“那我能看会电视吗?” 颜如许这会儿对孩子无限宽容:“行,进屋来吧,妈妈给你开电视。” 康康欢呼一声,丢下手里的草就往屋里头跑,快要爬上台阶的时候又想起什么,转回来打开月台下面的水龙头洗手。 颜如许插好插销,打开组合柜上这台12吋的黑白电视,“啪啪”的按着按键调台。 听到电视声儿,康康赶紧甩着手爬上月台,“妈妈,妈妈,有好看的吗?” “看,妈妈我看。” 康康赶紧跑进来,在电视前面站着,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 颜如许就看着他:“妈妈说什么来着?” 康康连忙往后退,退到沙发上坐下,眼睛始终在电视屏幕上,一动不动。 颜如许就笑:“都看了这么多遍了,还没看够啊?” 康康一心沉浸在电视里头,耳朵再听不进其他声音。 不多时,正门响动,那花婶开门进了来,颜如许正好有事要跟她说,就又叮嘱康康乖乖在沙发上坐着,不要碰触电源,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那花婶平时得接送小孙子小石头上学放学,所以都是提前过来把饭给做好,但周末一般都是过来给让颜如许现做。 那花婶照顾了她和康康四年,颜如许对那花婶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也挺信任她的,不然也不会给了她家里的钥匙。 颜如许就直截了当:“那花婶,我结婚了,家里多了一口人,以后你的工作量可能比现在要稍微多些。” 刚刚颜如许面容严肃地说有事要和她说,把那花婶吓得心里一咯噔,还以为颜如许不用她了,听她说要结婚了,先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呼完就大张起了嘴巴,好一会儿吸了口气,合上嘴巴,问道:“那个,已经住进来了?这是啥时候的事啊?” 颜如许微笑点头,那花婶就四下里寻摸了一下。 颜如许:“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等他回来我介绍给你认识。” 那花婶笑着点头,有些欣慰的舒了口气,“你总算是想开了,我还担心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呢,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在想,这么好的姑娘,年轻轻日子过得跟个尼姑似的,可咋办啊!他是干什么工作的?是小伙子不?对你好不好?对康康好不?” 颜如许脸上就露出笑容来,说:“他在机械集团工作,长得很高,长相嘛……”颜如许想起康从新那张比以前黑,多了些风霜的脸,笑容更大,说:“还不错,算英俊。对我和康康都不错,还有,他30了,虽不是小伙子,但没有婚史。他姓康,你就叫他小康好了。” 那花婶听得直笑:“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颜如许就点头认同。 那花婶真心为他高兴,“那这位小康同志爱吃点啥,也让他尝尝我都手艺!” “他昨天晚上吃过了,还夸你手艺好呢!要不您做烙饼吧,您烙饼手艺一绝,他肯定爱吃。” “唉,行,我这就和面去!”得到了未来男主人的认可,那花婶干劲儿十足。 “多烙几张,他饭量比较大。”颜如许叮嘱说。 “妈妈,他回来了吗?”正在看电视的康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兴冲冲的问,跑到月台上,四下瞧着,没看见康从新的身影,只看到那花婶,就沮丧地停住脚步,但还是礼貌地跟那花婶打招呼:“花奶奶好。” “好,好”,那花婶走过来,轻轻搂了下康康,说:“花奶奶给你们烙饼吃哈。” “嗯,谢谢花奶奶。”康康礼貌的回答着,小嘴巴却噘得可以挂油壶了。 “康康怎么不高兴呢?不想吃奶奶做的烙饼吗?” 康康摇摇头:“想吃的。” “那咋不高兴,谁惹你了?” 康康头转过去,明显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那花婶就呵呵笑,“你个小机灵鬼,看把你给机灵的,等着一会儿吃烙饼。” 那花婶走下月台,去了厨房。她烙饼做的好吃,是有秘诀的,第一是水温,活得软和和的,醒面至少一个小时,第二是要舍得放油,烙一回饼比炸油条还费油,也就是颜如许这样的家庭条件能时不常地吃一顿。 颜如许看着儿子小身影落寞地回了屋里,终于不忍心了,就走进屋子里,坐到儿子身边,说:“想康叔叔了,想让他赶紧回来是吗?” 康康看不进去电视了,点了点小脑袋,小声说:“是爸爸。” 颜如许一喜,将康康抱到自己怀里,“宝贝,你肯叫他爸爸了!” 康康将脸埋入妈妈的胸前,小声的说:“他本来就是我的爸爸!” 颜如许就亲着儿子的头顶,说:“爸爸去爷爷奶奶家,告诉他们有了康康这么可爱的宝宝,以后康康不光有爸爸妈妈,姥爷小姨、那花婶,小石头哥哥,还有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还有哥哥姐姐,他们都是你的亲人,都会喜欢你,疼你爱的!” 康康就掰着手指头算,数了两回手指头才算数清楚。 “哇,这么多人呢!” “是啊,有这么多人疼爱康康,康康高不高兴。” “高兴!”康康就在妈妈怀里荡起了小腿,一脸向往:“妈妈,那我能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吗?” “可以呀,哥哥姐姐住在爷爷奶奶家,等下次我们去爷爷奶奶家,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玩了。” “嗯嗯”,康康使劲儿点着小脑袋,又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这句“爸爸”声音大了许多,也自然了许多,颜如许心里头一股热流淌过,此时的心情不亚于第一次听到康康叫妈妈时体会到的温暖。 颜如许:“爷爷奶奶家住的特别远。”颜如许把手表伸到康康面前,“现在四点多了,爸爸正在回来的路上呢,我们再等等好吗。” 康康装模作样又认真地看了会儿手表,重复着说:“四点了,爸爸在回来的路上,一会儿就回来。” “那他回来后你要叫他爸爸吗?” 康康低着头玩手指不回答,颜如许就咯吱他,“叫不叫,叫不叫嘛?” “叫,叫,妈妈我叫的。”康康痒痒得不行。 “叫什么?”颜如许没放过他。 “叫爸爸,叫爸爸。” 颜如许终于放开了他,康康赶紧挣脱妈妈的束缚跑开了。心里想着,等爸爸回来了,要让爸爸替自己报仇,也咯吱妈妈。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3节 时针走过了五点,那花婶揉着面,准备开始烙饼的时候,康从新回来了。 那会康康站在厨房门口,准备等着那花婶的烙饼出炉,一转头就看到自己期待的人回来了,尖叫一声奔过去,又被康从新一把抱起,让热乎乎的小身子贴紧自己胸膛。 “是不是想我了?” 康康点着头,想起答应了妈妈,见到爸爸的时候要叫他,虽说还是有些羞涩,但还是贴着他的耳边,用气音叫了一声“爸爸。” 康从新觉得心脏“砰砰”的使劲地跳了一下,立时热得发烫,仿佛把心脏摘出来,晒到了太阳一般,暖洋洋的好舒服,但眼眶却痒痒的,想流泪。 他抱紧孩子的小身体,“康康,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好吗?” 康康感受到了康从新因这声“爸爸”而产生的欢喜,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骄傲之感。他不由得从爸爸的怀抱里抬起头来,对着他充满期待的脸庞,又叫了一声:“爸爸!” “唉,我的儿子,我的康康!”康从新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将头埋进康康的小身子里,任由眼泪无声渗入孩子的衣服。 尽管很压抑了,但还是让孩子察觉出来,他小声地问:“爸爸,你哭了?” “嗯”,康从新抬起头来,带着眼泪朝着康康笑:“听到你叫爸爸,爸爸太高兴了!” 康康嘻嘻笑,手指头在爸爸脸上戳着眼泪玩。他还小,理解不了那么多的情绪和情感,但一声爸爸就使得康从新高兴哭了这件事,使得他特别骄傲,觉得自己好棒的,觉得自己的爸爸真是太爱太爱他了! 颜如许站在月台上看着父子俩,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康从新朝她招招手,颜如许快步走过来,快到跟前时被康从新一把搂进怀里,贴在康从新的胸膛上,和康康居高临下的大眼眼对大眼。两人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笑容,康从新长臂环绕着他们,将他们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那花婶听到外面有动静,扎着沾了面的手隔着窗户往外看,正看见那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亲密无间,自成一个世界,那花婶连忙悄悄退回来,唯恐自己发出声音惊扰了他们。 第一张烙饼出锅,油滋滋的香味飘到院子中。 康康小鼻子使劲儿抽了抽,拍了拍爸爸的胳膊,小声说:“爸爸,饼好了。” 康从新得胳膊略松了松,还有些不解,颜如许推着胸膛站起来,笑着说:“你没听明白呀,放开他,他要去吃饼了。” 康从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颠着怀里的儿子:“你小子,为了饼就不要爸爸了吗?” 康康有些心虚,但随即就理所当然起来,“等我吃完了饼还是要爸爸的。” 康从新笑声更大:“你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不耽误是不是?” 康康就更加骄傲起来。 “走,爸爸抱你过去吃饼。”康从新抱着康康往过走,也不忘揽着颜如许,低声问:“是那花婶?” 颜如许点点头。 “我得好好谢谢她,这些年,多亏了她帮忙。”康从新说。 颜如许跟他讲述过生康康那天的情景。 本来颜如许算得好好的,提前定下了病房,准备在预产期前三天住进去,也提前收拾了待产包。可就在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一天晚上,她在睡梦中被肚子疼惊醒。按照医生教的,她数了宫缩,判定自己是要生了。那花婶陪着她一起住,得知她快要生了,也跟着着急,这种情况必须得赶紧去医院,可她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把疼得无力的颜如许送到医院去,于是自己抹黑跑回家,把儿子孙强媳妇詹秀春都喊了来,还推了邻居家停在院子里的板车。 詹秀春力气大,搀扶着颜如许,让她把绝大部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那花婶一趟趟的往板车上铺被子、拿待产包,孙强拉着板车,随时准备出发。 那时候街面上的路灯9点就关闭了,孙强在前面拉着板车跑,那花婶坐在车上扶着颜如许,一只手伸到前面去打着手电照亮,詹秀春在板车后面推车,一家人摸黑夤夜,深一脚浅一脚地将颜如许送到医院。 送颜如许进了生产室后,三人也一直等在门外,直到康康顺利出生。 颜如许跟康从新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说:“我在那辆板车上时,心里头胡思乱想,万一难产怎么办,万一孩子生下来是残疾怎么办……有他们三个帮助我,我心里很踏实,把我送到医院后,他们三个人一头一脸都是汗。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可他们三个一个都没走,就想着我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多个人多个照应。康康出生后,他们都高兴极了,我也很高兴有人能跟我一样,期盼着康康的出生,分享我的喜悦。虽然后来我用送东西的方式感谢了他们,可那一夜他们对我尽心尽力的帮助,犹如雪中送炭,我也一直都记得。” 这些过往的细节,康从新很愿意听,好似听到这些,就能参与到过去几年母子两个的生活中似的,听的时候心情跌宕,有时痛、有时快乐,却也怡然。 康从新无比感谢那花婶一家。没有他们,不知道康康能不能这么顺利的出生。 烙饼的香味越来越浓,康康小身子使劲往前探,嘴角湿乎乎的。 颜如许:“那花婶肯定猜出点什么,不过她这人有分寸,从来没有问过我。” 康从新:“她是个精明、通透的人,以前和你们娘俩朝夕相处的,猜到什么也正常。正好,大家心照不宣,相处起来少了麻烦。” 康从新在厨房门口放下康康,康康自己撩了门帘跑进去,就听见康康奶乎乎的声音传来:“花奶奶,我想吃饼。” “好好,奶奶给你放到盘子里,你晾一晾再吃。” “嗯” “给你,拿稳了,出去吃,这里油烟大。” 然后康从新和颜如许就看见康康捧着个盘子,乐呵呵地从厨房里出来了。小嘴油乎乎的,小胳膊举着盘子,献宝似的往起举着:“爸爸,给你吃。” 康从新弯腰,黄橙橙微微有些焦,边沿缺了一角,印出两个清晰小牙印的烙饼,轻轻的撕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嗯,确实好吃!” 康康眉开眼笑,就把盘子递到颜如许面前:“妈妈吃。” 颜如许就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妈妈一会儿再吃,你自己吃吧,坐着好好吃。” “嗯”,康康坐到杏树底下的小板凳上。 颜如许拉着康从新进了厨房:“先跟那花婶打个招呼吧。” 那花婶正在给烙饼翻面,才将锅盖盖上,转头就看见个大高个微弯着头进来,挡住了好大一片日光。 “那花婶,这是我对象,康从新。”颜如许介绍着说。 那花婶迅速打量一遍,笑呵呵的连声道好,“你们俩真相配,郎才女貌!” 康从新立正站好,端端正正的给那花婶鞠了一躬,说:“那花婶,感谢您一直以来对颜颜和康康的帮助!” 那花婶冷不丁的受了康从新这么大一礼,手足无措,又有些莫名其妙,连忙绕到一边,“这是……这是……” 有股微焦的味道从锅里冒出来。 康从新:“您先忙,我们空了再聊,以后还得继续麻烦您。” 那花婶赶紧去掀锅,还不往转头对康从新有些尴尬的笑说:“说啥麻烦,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颜如许和康从新出来,颜如许笑:“我们去的不是时候呀,看你把那花婶给吓得,一会儿我们得吃糊饼了。” 康从新就揽过她的肩膀,低声说:“糊的我吃。” 康从新如愿以偿的吃了糊饼,不过糊的不厉害,只是一面上有些焦。那花婶的烙饼果然一绝,宣软咸香,难怪康康那么爱吃,康从新赞不绝口。那花婶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显然,被康从新夸奖令她深感荣幸。 “那花婶,坐下来一块吃吧”颜如许说。 “不了,你们一家吃,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吃完饭还是把碗放池子里,颜主编,别忘了把换把要洗衣服放在月台上,我明天上午过来洗。” “行,那花婶,饼烙的不少,你带两张饼回去给孩子们吃。”颜如许说。 烙饼自家不常做,太费油,烙一回饼就得用去家里一个月的平价油,老百姓日常过日子,每个月就赚那么些钱,哪儿舍得这么大手大脚的。她烙的饼不光康康爱吃,小石头也爱吃,要是平时,颜如许给她就痛快的拿上了,可这家里不是多了男主人嘛。 她跟了颜如许这么多年,对颜如许的性格很了解,这人一个人做主惯了,又是当领导的,就比较独,不怎么问别人的意见,通常都是做了决定,让别人去执行。这要是结婚,和别人住一起了,要是事事还都自己做主,恐怕得闹矛盾。 毕竟不管这房子是谁的,俩人结婚了,这个家就是两个人的,多了男主人,得尊重尊重人家的意见不是。她不想因为两张饼,就让刚结婚的小夫妻闹矛盾。 那花婶就看了康从新一眼,见他正面目柔和地照顾康康吃饭,康康先吃了饼,这会在喝丝瓜鸡蛋汤。他已经吃饱了,这会儿就是吃着玩,一边喝汤一边“嘶嘶”的做鬼样子。 那花婶满意地点点头,就又朝着颜如许努嘴使眼色,颜如许看懂了就笑,说:“那花婶,你去拿吧,我们俩不会因为这些小事闹别扭的,再说,他不光想送你饼,还想请你们一家吃饭呢。” 康从新见提到自己,忙抬起头来。 那花婶就有些尴尬,没事找事的把菜盘子往里推。 颜如许笑,说:“真的那花婶,你放心,我们两个的感情很好,他非常尊重我。”颜如许接着说:“我们两个不准备大办,但是这些年我和康康承蒙你们一家人照顾,现在,我有了丈夫,孩子也有了爸爸,就想着请你们一家人来家里,咱们一起吃顿饭,当是庆祝也好,咱们两家人聚聚也好。” 康从新:“是的,那花婶,希望你们一家人赏脸。” “这……你看这,咋还请我们吃饭呢,不敢当不敢当。那行,那行,到时候就包在我身上,我来做!” 不过,两人下周要领证,还得去康家拜访,康家颜家两家总也得见一见,这请那花婶的事情就只挪到下下周了。那花婶自然不在意,欢欢喜喜的带上两张饼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庆祝下本要开的《打工妹》收藏满70,感谢小天使们支持,哈哈哈哈 第40章 三口 等吃完饭, 颜如许康从新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下桌子,康康就缠着康从新要陪着他一块玩小火车。 想起那个进口的,高端得不行的小火车, 颜如许就意味深长的看康从新,康从新有些讪讪,说:“孩子爱玩, 再贵也值得。” 真是个二十四孝好爸爸! 颜如许手指点了点小火车, 还有其他几样玩具, 跟康康说:“这其实都是你爸爸给你买的, 那会他不敢来见我们,就偷偷的把玩具放到门口,我还以为是姥爷送的。” “哇”, 康康长大了嘴巴, 大眼睛烁烁发光,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不解的问:“爸爸, 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们?” 康从新求助的看一眼颜如许,希望她能替她回答,颜如许对他一笑, 做了个“请”的手势。康从新无奈, 只得对康康说:“因为爸爸以前不知道有康康, 康康都三岁了, 爸爸才回来,爸爸觉得太对不起康康了,所以不敢来见你们。” 康康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说:“爸爸, 康康不怪你, 你是不知道有我才没来, 不是不喜欢康康。” 康从新满眼都是笑,拍拍儿子的小肩膀:“谢谢你原谅我。” 然后又转头看向颜如许,满目的爱意快要化作春水流淌出来了,“你把孩子教得真好!” 颜如许就露出了和康康颇为相似的得意神情来,说:“我有时候看看康康,会特别有成就感!” 但有时候,又会担心原生家庭,父亲角色的缺失,还有自己缺乏经验,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件上给孩子留下心里阴影。当然,这话不能跟康从新说,不然他又不知道要内疚成什么样子。 “对了,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话说得利索多了,而且一句一句的,可有逻辑性了。”颜如许悄悄的和康从新咬耳朵。 康从新被她香香热热的气息熏得半边身子麻酥酥的。 “是嘛,他话本就说得好。”他又想起什么,说道:“我头一回跟康康见面就是在金水台大酒店,改革小组的晚宴上。康康见到那么多陌生人也不怯场,大大方方,让叫人就叫人,该吃吃该喝喝,小组里的人没一个不夸他的。一位大姐说她家小孙女都四岁了还大舌头说不清完整话,哪像咱们康康,能把事情完完整整的清楚!” 康从新脸上放光,写满身为一个父亲的骄傲。 颜如许就打击他:“我爸好歹是改革小组挂名的副组长,怎么也得给他面子吧,他带去的孩子,人家就是礼节性地夸夸,你还当真了。” 康从新特别认真:“不是礼节性的,是发自肺腑真心的,这点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好好好,你说得对,人家是真心夸奖的。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慈母,和你一对比我就是个严母!”颜如许说着,心想,看在你和孩子初相聚的份上,就容忍你几天,等以后还是这么惯着孩子,咱们就得说道说道了。 康从新这才满意。见儿子自己玩小火车玩得热闹,嘴巴里头“嘟嘟”地给小火车配音,就去一边把自己的行李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个大号的皮夹子交给颜如许。 “我的全部家当,都归你了!” 颜如许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存折、户口本、粮油副食本,一沓子十元的现金,还有一本硕大的荣誉证书和沉甸甸的军功章。 颜如许小心的将军功章握在手心,又翻开荣誉证书,抚摸着上面“康摇光”三个字,不自觉地,泪盈于睫,她唯恐眼泪滴在证书上,连忙合上,抱在怀里。 康从新叹口气,抬手给她擦眼泪,“怎么又哭了。” 颜如许笑了笑,将军功章放在荣誉证书上,说:“我要好好珍藏起来,当传家宝!”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4节 晚上,因为睡觉问题,三人发生了相聚相认后的第一次争执。 康康执意要睡在大床上,睡在颜如许和康从新中间。 颜如许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性,让他不至于太依赖母亲,费了很多力气才让康康习惯一个人睡,颜如许不想让孩子觉得朝令可以夕改,就坚决不同意。康从新和康康站在统一战线上,用和儿子一模一样的眉眼可怜兮兮地祈求着。 那感觉,让颜如许觉得自己像个后妈。她很生气,小声斥责康从新:“我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让孩子养成了好习惯,你怎么一回来就要给破坏掉!” 康从新也不生气,耐心地哄她:“咱们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父亲,想和父母日夜在一起时很正常的,他从小就没享受过父母陪着一起睡觉的待遇,咱们就满足孩子这一次吧,行不行?” 见颜如许表情软和下来,康从新再接再厉:“孩子才三岁,还这么小,一向都懂事、听话,只有这点小小要求,你就忍心让他失望吗?” 康康适时的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要哭不哭地望向妈妈。 颜如许心软,松了口:“就只能睡一晚,下不为例!” 听她终于同意,康康“啊”的大叫一声扑到康从新怀里,父子俩弹冠相庆,好不欢喜。 颜如许用白眼翻着康从新,康从新就不停地对她讨好的笑。 三人洗漱了一番,一左一右的躺在床上,康康自觉地躺在两人中间,把自己摆成个大字,一脚搭在爸爸身上,一脚搭在妈妈身上,开心得“咯咯”直乐。 看到儿子高兴成这样,颜如许也高兴,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好似太严酷了。现在的情况已与以前不同,儿子有了这么刚毅果敢的父亲,由他带着孩子,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就不需要自己再刻意培养孩子的男子气了。 康康嬉闹了一会儿,嗓子有点哑,被喂了几口水后,又要求康从新给他讲故事。康从新也是提前做好功课的,在睡不着的夜晚里,躺在床上看儿童书籍,构思、捋顺,如今给康康讲起故事来,流畅又充满趣味性。康从新给他讲的是古代聪明人的故事,跟颜如许给他讲的童话故事不同,但同样有意思,康康很喜欢,一边听一边打瞌睡,都睁不开眼睛了还不忘拉着爸爸的衣角,表示自己还醒着,让他接着讲。 快到10点时,康康才终于熬不住,彻底睡着了,康从新轻轻在耳边叫儿子的名字,叫了两声之后没有回应才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轻轻拨了下儿子的头发,又在儿子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后小心的抱起了康康。 颜如许从外面回来。儿子今天粘人得很,让爸爸给讲故事,但也要求妈妈必须陪在身边一起听,颜如许好不容易趁着儿子迷迷糊糊之际出去上了个厕所。 “他不是要一起睡嘛,怎么要抱他走?”颜如许一回来就看见康从新高大的身影横抱着小小的孩儿,蹑手蹑脚地,好似偷鸡的老狼一般,有些好笑。 康从新转头,对她做了个“你还不知道吗”的微笑,笑得颜如许脸红心跳。 康从新将儿子小心地放到里间的小床上,给他放好枕头,盖好小被子,又拍了拍,等了两分钟,确定儿子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回了主屋。 颜如许已经躺在了床上,正在整理床铺,见康从新回来了就笑问:“没醒?” “没醒,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康从新脱掉鞋子也上了床,压着被子靠坐着。 “他明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小床上会失望的。”颜如许挪蹭到他旁边,一样的靠坐下, “不会,一会儿我再把他抱回来。”康从新笑。 颜如许就轻轻的捶打了他一下。 康从新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别胜新婚。” 颜如许顿时感觉到了颤栗之感,一股热流一直冲到下腹,不过她还有话要和康从新说,于是稍稍离他远了些,说道:“三岁的孩子,也不知道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你走了之后,他大概睡了二十多分钟就醒了,然后就一直在等你回来。” 颜如许给他讲康康偷摸着练习叫爸爸,还有终于在她面前叫出了爸爸的事情,说:“你说三岁孩子的心理历程是什么样的?我原来以为咱孩子心大,这样的孩子以后活得轻松,还觉挺庆幸的。可这次我才发现,我还是不够了解他。” 康从新听得甜蜜又心酸,躺在床上搂过颜如许躺在自己的胸膛上,说:“咱们孩子确实心大,想得开,心胸开阔。一般孩子遇到这种事儿,总要有个别扭、纠结的过程吧,可你看,咱们孩子只几个小时就想通了,和我毫无隔阂,全心全意的接受了我。” 颜如许也不知道别家三岁孩子遇到这种事儿怎么个表现,但康从新这么说,就姑且当是真的吧。颜如许在宽阔的胸膛上蹭了蹭,说:“你回来真好,以后孩子的事儿有你操心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唯恐孩子跟着单亲妈妈一起生活,长大后缺乏男子汉气概,娘们唧唧的。” 康从新吻着她的发顶:“以后都有我!” 颜如许就又想起刚才的事情,说:“康康今天变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执拗,为了睡在大床上还学会假哭了,都是仗着你给他撑腰,这样下去,我三年才培养的好习惯,可就一朝殆尽了。我看你也不是个严父,以后再让你宠出个纨绔子弟来!” 康从新想想,也有点担忧,他一想到康康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模样,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拒绝不了孩子的请求,他不无心虚的说:“我这是才和孩子重逢,难免宠着、惯着些,以后,以后就好了。” “哦!”颜如许戏谑地抬头看着康从新,说:“就怕孩子尝到了甜头,以后天天一哭二闹的。” 康从新:“……” 颜如许:“咱们得约法三章,以后我要求孩子干什么事,你不许插嘴给孩子求情。” 康从新没说话,不太能理解颜如许这样做的用意。 颜如许就给这个新手上路的傻爸爸解释:“苏联有一个教育家,叫苏霍姆林斯基,他说,父亲对孩子的要求必须和母亲对他的要求保持一致,只要孩子感到父亲和母亲对“可以”、“不可以”,应该、不应该等概念有不同的看法,即便是最合理的要求,在孩子看来也是对自由和欲望的践踏。 你给孩子求情,就会让孩子觉得父母立场不一致。孩子们天性就会察言观色,他们就会钻空子,利用对自己有力的一方来塑造观念。比如今天吃完饭那会,孩子手上沾了油,我让孩子去洗手,孩子不想洗,你就顺着他,说反正等会玩玩具,手上有油也没事,孩子胆气一下子就壮了,觉得自己不洗手就是对的,本来都打算去洗了,这下彻底不去了。 还有,长期以往,会降低父母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地位和威信,以后再教育孩子,孩子就会质疑,不怎么听了,还有可能产生困惑,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如果我们俩因此产生分歧,甚至吵架,还有可能让孩子产生心理问题,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父母才吵架的,会自卑自责,甚至产生心里阴影。” 一席话说得康从新身上肌肉都紧绷起来,他没想到,会因此产生这么多不良影响! 颜如许就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后只要我们立场一致,协同合作,一起加油肯定能把康康教育好的。” 康从新肌肉松弛下来,这一席话便知道颜如许在养育康康这件事上下了多少功夫,他说:“好,就听你的,如果我做得不好,你随时提醒。” 见康从新这么受教,颜如许很高兴,心里头也愈加欣慰,不愧是自己梦里梦外都放在心里的人,从来没看让自己失望过。 清早,康康在大床上醒来,被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的夹在中央,两人都还在沉睡着,都面向自己,像是睡梦之中也在看着自己。康康幸福极了,探起小身子在爸爸妈妈的脸上分别亲了一口,然后自己躺下用枕巾捂住嘴巴“咯咯”地笑起来。 康从新立时醒来,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看看时间,然后轻轻对着康康“嘘”了一声,抱起他,去了对面的客厅。 康康会意,赶紧捂住自己的小嘴巴,乖乖地被爸爸抱起来。 “你怎么醒这么早?不再睡会了吗?”康从新昨天睡得很晚,颜如许累得睡着了,他又给颜如许擦身子、换了床单,然后又把康康抱回来。 “爸爸我每天都这么早醒来的,我还要叫妈妈起床的。”康康穿着小背心小裤衩,搂着爸爸的脖子,摇晃着小腿说。小孩子火力壮,秋日清晨还是挺凉爽的,他不觉得冷,同样穿着背心短裤的康从新也不觉得冷。 “时间还早,妈妈每天那么辛苦,让她多睡一会儿。爸爸给你们做早餐。” “好,爸爸,我想吃面条。” 行,不用猜你也是吃面条,听说几乎天天早上吃。不说味道有多好,反正能做熟就行。听说同事老家有种特产面条,细细的很劲道,好煮又好吃,康从新已经预定了,他家乡亲戚会顺路给捎过来。 康从新点火烧油炝锅煮面,做好了三碗卧了荷包蛋的面条,又在康康的指导下,去咸菜坛子里夹了几样小咸菜。这会儿天气渐冷,也就不在树下吃饭了,转回到餐厅里,康从新先将康康抱到椅子上,准备好他的专属餐具,叮嘱他先吃饭,这才去屋里头叫醒颜如许。 颜如许已经醒了。作为一个妈妈,脑子里有根时刻紧绷着关注着孩子,孩子醒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不过听到康从新醒了,想着孩子有爸爸照顾了,心就松懈下来又睡着了,但生物钟到底形成,睡了一会儿她就醒了。 在正房里听着从厨房传出的,爷俩的欢笑声,她就安心做自己的事情。洗脸刷牙,细心梳了个蓬松的公主头,又翻出一套量身定做的米白色小翻领套装,里面搭配一件月白色的真丝衬衫,最后在鞋柜里选了一双黑色椭圆头的平跟小牛皮鞋。 在镜子里左照右照,面容漂亮,容光焕发,身材窈窕,是个美人!颜如许对自己很满意。她想了想,从梳妆台上面一层的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打开底下的小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二三十厘米宽高的紫檀木首饰匣子来。这是妈妈给她的“买断费”,里面装着几件珍贵的珠宝首饰。 颜如许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了一对最低调的珍珠耳钉,圆圆的整珠大概有七八mm亮得像镜子,能清晰映照出人影,镶嵌在粗厚的莲花金托上,戴在双耳上,与白生生的面庞相映成辉,泛出淡淡的光芒来。又觉得缺点什么,就在首饰盒了找了找,找出一件品质上佳的红宝石胸针戴上。 接着,她又从梳妆台抽屉里翻出一管印着巨大logo和法国字的口红,将外包装拆开,扭开看了下颜色,很漂亮的正红色,放进自己的小牛皮挎包里。这也是康从新偷偷送来的,难得这个直男居然知道给自己送口红,正该结婚领证这样的大日子用。 颜如许打扮好往出走,心里头想象着康从新会不会被自己惊艳到,不自觉的就微笑起来,正好康从新撩开门帘进来,准备叫颜如许去吃饭,不期然看到一个婀娜摇曳的大美人,明艳照人,尤其这身衣服修身,把她的好身材暴露无遗。 康从新不自觉喉头滚动,目光惊艳,颜如许很满意,故意扭了扭纤细的腰肢,说:“穿这身和你去领证,不丢人吧?” “好看!”何止是不丢人,简直是吸引眼球,康从新想着,自己一会儿也得换身衣服才行。 三人吃完了康从新煮的面条,颜如许挺满意的,觉得比自己煮的好吃些。为了让康从新再接再厉,颜如许边吃边夸,好似真的吃了美味佳肴似的。康康也是超级捧场王,把康从新哄得都怀疑自己真有未曾发现的做饭天赋了。 吃完了饭,康从新换了身中山装,是刚得知要去机械集团工作时白凤梅给他做的,让他在正常场合穿,他昨天收拾行李时,看到这套衣服就顺手给装上了,大概那时潜意识里就想到在领证时穿吧。 把证件都带好,两人先开车去送康康。 “以后坐车的时候多,得给康康弄个安全座椅。”颜如许说。 康从新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安全座椅,他想了想说:“安全座椅工艺不算难,我找人试试。” 康康好奇地问:“妈妈,什么是安全座椅。” 颜如许:“专门给小孩坐等,可以把小孩子固定在座位上,就不会磕到碰到了。” 康康歪着头想了想,好似想明白了安全座椅是什么样的一样,了然的点头,跟个小大人似的。然后他就开始大声的唱歌,一首唱两句就跳去唱另外一首,什么“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丢手绢”、“粉刷匠”。奶声奶气的童声,声音不稳,还有跑调、忘词,听在康从新耳朵却犹如天籁,还跟着孩子的歌声在方向盘上打着牌子,惬意得不得了。 康从新车车开得很慢,很稳,将车停在幼儿园附近,将康康抱下车,本来想要一路把康康抱到幼儿园的,康康非要下地,然后一左一右拉着爸爸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忽然收腿,让爸爸妈妈提着自己走。可惜,这段路程太近,还没走几步就到幼儿园门口。 幼儿园的大门开着,康康松开爸爸妈妈的手就往高叔的门卫小屋跑去,“高爷爷,高爷爷,我来了,今天是爸爸妈妈一块送我来的!” 高叔从屋里走出来,乐呵呵地低头和康康打招呼。 康康见爸妈还在后面,就赶紧跑回去抓住康从新的手,拉着他往过走,挺着小胸脯,献宝一般地显摆:“高爷爷,这就是我爸爸!” 康从新就笑着跟他打招呼:“高叔您好。” 高叔抬头看,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即了然,“康副总,您好。” 康康就纠正:“他不叫康副总,他叫康从新,是我爸爸。” 颜如许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先低声跟他解释了下康从新和康副总的关系,然后抬头和高叔说:“高叔,这是我爱人,以后他经常会来接康康。” “好,好的,颜主编,恭喜你们!”高叔就笑着恭喜。 “谢谢,回头给您送喜糖。” “好嘞!” 颜如许从来说到做到,给他送过磁带、杂志等很多小东西,高叔也给她帮了不少忙,自问还是有吃她喜糖资格的,也就没跟她客气。 作者有话说: 继续甜蜜。 大家太给力了,打工妹多了好多收藏,继续加更一章! 第41章 加更,送给小天使们! 康康拉着康从新不知道要去哪里, 高叔趁机问了颜如许在凤凰岭的事儿,又说了康从新那天急哄哄过来的事。这事儿康从新跟她讲过,这会儿通过第三人的角度讲出来, 感受又不一样,心里头更是甜蜜。 两人说话间,康从新被康康拉着, 给每个路过的小朋友介绍他:“这是我爸爸!”, 那骄傲自豪的语气, 恨不能介绍给全世界人知道。康从新也配合得很, 跟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或点头或握手:“你好,我是康康的爸爸……”跟开了一场小型的见面会似的。 颜如许脸上发烫,不自觉捂住脸, 有种躲起来, 假装不认识这父子俩的冲动。 高叔嘿嘿笑,说:“这下可好了,能多个人帮你照顾康康!看康康多高兴啊, 欸,他们两个长得还有点像,别说, 这就是缘分!” 然后, 送完孩子返回来的家长们纷纷笑呵呵地跟颜如许道:“恭喜。” 就这样, 颜如许还没到报社, 她又结婚了的消息就在日报社传遍了。颜如许登凤凰岭时失踪又获救的消息,还在同事们的嘴里热乎着,就又有了新的话题点。 康从新送颜如许到日报社门口, 在车里等着, 颜如许自己下去, 直接奔到高书记办公室,一是为请假,二是为开介绍信。 高书记在办公室里,人蔫蔫的脸色发黄,透着意兴阑珊的味道,看到颜如许,眼神中的内疚藏不住,背有些弯,好似低了一头似的。听颜如许说了来意,眼睛里才有了些神采。 颜如许看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想了想,就把自己和康从新的事儿稍微加工了下。 “我和那人是几年前认识的,那时候他就对我有好感,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没成……那天,他听说我失踪了,不顾一切的赶去救我,我才知道了他回来了,我们就决定在一起了。要不是这事,他还不好意思来找我,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呢。所以高书记,千万不要自责,我们两个是因祸得福!” 颜如许就看见高书记眼神一点一点的亮起来,有了神采,然后就“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回来了。 颜如许从来都知道语言的力量很强大,只是之前一直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别人漠不关心,而今康从新归来,把她的七情六欲也都带回来了。 见自己几句话就对高书记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还挺有成就感的。 高书记痛痛快快地准了假,给颜如许开了介绍信,还问她婚假准备什么时候休。颜如许一愣,问:“我之前休过一次了,还能再休吗?”。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5节 职工条例上说了员工凭着结婚证可以休婚假三天,但没有限定次数,全凭单位领导的诠释,在不违反规则规定的情况下,高书记愿意给颜如许开个后门。 颜如许很高兴,有了三天的假期,再连上周末就有4天的假了,到时候可以在京城到处逛逛,康康长到三岁了,还没怎么出去玩过呢。她连忙跟高书记道谢,说回家商量下,要是休假会提前安排好工作的。 颜如许拿了介绍信小心地放在包里,回了208办公室。 办公室里,江韵、陈阳和韩梅都在。江韵在埋头写作,韩梅眉飞色舞地跟陈阳说话,陈阳在拿着个抹布擦桌子,心不在焉地听着。见颜如许进来,三人连忙停住手中的动作,迎了上来。 江韵看到颜如许光彩照人的模样,心知她身心都很好,但还是问候了下,颜如许就微笑着回答她很好。陈阳没说话,默默地站着,偷眼打量她,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有韩梅,表现得有些夸张,上来一把抱住颜如许的胳膊:“颜姐,听说你在凤凰岭出事了,我都担心死了,要是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就好了,我肯定时刻跟着你,你就出不了事儿了!” 颜如许不惯和外人这样亲密,被她这一抱浑身发痒,不自在极了,赶紧将胳膊抽回来。 几天不见,韩梅外表变化很大,头发剪短了烫成卷儿,头顶上带了一只塑料发卡,身上的衣服也新潮了许多,颜如许回答韩梅的话:“只是意外而已。” 韩梅似乎是没听见颜如许的回答,两只眼睛从颜如许的耳钉滑到胸针上,泛出异样的光芒:“颜姐,你耳朵上的是珍珠吧,是真的吧?”肯定是真的,她见过假珠子,她发卡上的就是假珠子,不亮,还轻,“你胸前戴的这个是宝石吗?真好看!” 颜如许哪儿有时间回答她的话,只随便地点点头,绕过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江韵桌子旁边,说:“我今天请假,有点事要去办,跟你们说一声。江韵,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你就代劳下,工作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制定的计划走。” 本月还是做红星电视制片厂的专题,相关内容他们上个月就编辑好了,现在做的是后几期的内容,所以也不着急,再说,颜如许他们几个去开会时也没闲着,抽空就写写稿子。几个人这阵子也锻炼出来了,又都是有能力的,习惯了把工作做到前头,临时有人请假也不怕。 江韵和陈阳就点头应是,韩梅又插嘴问:“颜姐,你今天去干啥,是不是约会啊?” 颜如许就扫了她一眼,深觉得她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自从出了林双月的事情,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后来谈了个本地对象,就又张扬起来,但也不算过分,可是现在…… 颜如许没回答韩梅的话,陈阳却开口了:“韩梅,领导去干什么,你管得着吗,还得跟你汇报吗!” 听到这话,韩梅使劲儿的看了一眼陈阳,却没再说话了。 颜如许交代完,就要走,让江韵出来送她。 走在楼道里,便见到办公室的门都打开着,偶然转头,就会发现里面有人盯着她看,被她发现了,就尴尬一笑,迎头碰上的人,也都一脸“我知道你的事了”的表情,还有年纪比较大的同事调侃她,说:“颜主编,你保密工作做得够好的啊!” 颜如许就庆幸自己以前跟他们都不算熟,没有私下里的交情,自己给同事的印象是高冷不好接近,否则现在自己肯定要被这些人围住,问东问西的。 走出了杂志社的小楼,颜如许才和江韵说:“我等会儿去民政局领证,你知道就行了,等回头我会买了喜糖再正式公布消息的。” 江韵有些惊喜,说:“这么快,难怪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 她早上去厕所,听到隔壁有人聊天,说道:“颜如许她儿子拉着个大高个男人逮谁跟谁介绍这是他爸爸,那人看着一表人才的,也不傻啊,怎么白养个儿子还那么高兴,真把自己当亲爹了?颜如许也是好命,离婚带个孩子还能找个条件那么好的,哼,一大一小两个都鬼精鬼精的!” 那人话像是夏日里放了三天的泔水桶,又馊又酸又臭,听得江韵火气直冒,特别想冲出去跟他们理论,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就让他们继续酸着吧,以后颜如许过得好,他们心里才更难受。 江韵自然没把听到的酸话跟颜如许说,就问了颜如许婚礼的事情,颜如许就说了不打算办理,也不打算收礼。江韵想想也对,毕竟是二婚,办婚礼会有点尴尬。 颜如许叫江韵跟着一起出来,除了说说自己领证的事儿,还有就是让她注意下韩梅。 江韵说:“我回来后,也发现韩梅跟以前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忽然间有了撑腰的,有恃无恐,人变得胆大了,说话行事风格也不同了,你看刚刚她和你说话也是夹枪带棒、话里有话的。” 颜如许点头,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自己这座小庙就留不了韩梅了。笨点、能力差点都没关系,要是起了什么坏心思可就不好了。 “她和林双月是一块来的,要是他们两个都出了问题,不管是咱们还是高书记都不好交代,你多注意注意她。” 江韵忙答应着。 该说的话说完了,颜如许和江韵分开,自己走出日报社大门,上了康从新的车。 “开好了吗?”康从新着急追问。 颜如许坐上副驾驶,拍拍小牛皮挎包:“当然!” 康从新:“那就好,出发,去我们单位。” 康从新一直将车子开到机械集团改革小组临时办公楼下,打开车门下来,绕到副驾驶,隔着空窗子问颜如许:“要不要参观下我的办公室?”语气低沉,充满了诱惑力。 机械集团准备在原机械二厂厂址上扩建,机械二厂有些人是见过颜如许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颜如许原本打算让康从新把吉普车停在厂子外面,自己在车上等,可康从新说:“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的结婚,不该不欠,不用刻意躲着谁。再说,等康康上了小学,咱们也要搬到家属楼来住,他们早晚也要知道的。” 机械集团新的家属楼还在建设中,分给康从新的是一套二百多平米的四居室,请了港城著名建筑公司来设计施工,格局、室内设计都与国际接轨。等交房、装修再晾一晾,差不多就快到康康上小学的时候了。 日报社没有自己的小学,需要去片区的东城区一小,跟日报社是两个方向,接送孩子就没那么方便了,所以康从新和颜如许商量着,等康康上小学时候们就搬到机械集团家属院去,让孩子上机械集团弟子学校。 颜如许就夸他想得长远,康从新就给她一个“这才哪儿到哪儿”的眼神,不无得意的想,我把咱们的养老生活都规划好了。 被康从新期待的目光盯着,颜如许笑着说:“好,那就去参观你的办公室。” 她是想着把有可能的麻烦提前规避掉,但现在康从新回来了,万事都有他撑着呢。自己是机械集团的家属,以后还会住在家属院,跟那些人总会见面的,就如康从新所说,光明正大的,没什么可遮掩的。 她和康从新开玩笑:“该有好多人替你不值,条件这么好偏偏找个二婚的。” 康从新:“那我就跟他们说,我赚了,买大带小,直接有妻有子!” 颜如许大笑起来,说:“我想到有个词语,叫喜当爹。” “喜当爹?”康从新重复着,咂摸着这三个字:“精辟,能形容我看到康康时的心情。” 颜如许就自己偷着笑。 这里原是机械二厂的厂办、行政办公楼,一共三层,面积不大,外观较新,此时挂上了机械集团改革委员会的牌子。 一层走廊左侧是大会议室,右侧是给日本顾问公司办公的地方,二三和三层是改革小组成员的办公室,组长的宋部长和挂名副组长的颜良深虽然不在这里办公,但也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 虽说把二三层楼都占满了,但实际在这边办公的人并不算多。这会儿楼里空荡荡、静悄悄,只偶尔从紧闭着的办公室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说到外企,颜如许忽地就联想到吕天明,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悄声问康从新:“那个吕天明……” 康从新有点窘,轻咳一声,点点头,说:“是我干的。” 颜如许哭笑不得,说:“你真是,怎么都学会偷摸打人了,你的原则呢?” 康从新就笑,没就这个问题多做解释,三四年的非常生活,让他多少有些改变,不过不要紧,他会恢复成原来的自己。 康从新岔开话题,带着颜如许走上二楼,走到一间标着副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前,推门进来,靠门口办公位上的年轻人立刻站起来:“康总,您来了。” 这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小麦色的皮肤,样貌普通,眼神清亮,头发理得很短,梳得整整齐齐,干净白衬衫的扎进腰带里。 他目光迅速在康从新和颜如许身上扫过,眼里的惊讶久久不去,又转化成好奇,但他极力掩盖着,对着颜如许微笑点头致意,而后转向康从新,恭敬的站着。 “这是齐叔元,我的秘书。” “这是我妻子,颜如许。” 齐叔元瞳孔震了震,颜如许笑了笑,先和他打招呼,齐叔元拉了拉衬衫,才赶紧跟颜如许问好。 然后目送着康从新带着颜如许进了里间办公室,他仍然站在原地,很是发怔。 从康从新调到机械集团担任副总开始,齐叔元就被调过来当了他的秘书,如今好几个月了,通过他潜心观察和研究,自己家领导别说老婆了,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别的领导有时候还和女性下属开开玩笑,他完全不,过得跟个和尚似的。 自家领导是怎么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找了对象,且结婚了呢?他开始传言,相信自家领导以前是干保密工作的了。 他家领导是机械集团的传奇人物。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他的背景、经历,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三十岁就担任了集团副总这样的高层,和一众四五十岁的老资历平起平坐。且有足以担负起这个职位的能力,手段、头脑、武力……无一不强。 和他平级的刘姓副总,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绊子,都被他一一化解,还反将一军,弄得他差点没被调回原单位,这才是算是服了康从新,不敢再挑衅他了。 集团私底下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有说他什么大英雄隐姓埋名,又有说是大领导家的公子哥来企业历练…… 有一回齐叔元把这些当成笑话讲给康从新听,以此来试探,康从新只是笑笑,看他一眼,那一眼看得他从头寒到脚,也让他明白自家领导的经历绝不简单,也明白在康从新面前不能耍小心眼。 那一眼后,齐叔元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担心康从新把自己从副总秘书的岗位上调走,每天都很煎熬,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挑明了自己当时的小心思,郑重的跟康从新道歉。康从新点点头,说:“以后好好工作,别关注那些有的没的。” 齐叔元这才放下心来,对康从新很是感激,对待工作也更上心了。此后他眼中的康从新不再是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康从新,而是长辈一般的人物,让人由衷产生敬佩之情,对他心服口服。 康从新将颜如许让进办公室,随后把门关上,切断齐叔元一直注视着的眼神。 颜如许打量着康从新的办公室,大概有四五十平米,门侧面面对面的摆着一组长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中间用褐色的茶几隔开。靠墙壁那一次分别摆放着脸盆架、两个铁皮暖壶、铁皮档案柜、木质文件柜等等,里边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明黄色的宽大办公桌椅,旁边放了个笨重的保险柜,椅子后边的木质衣架上挂着一件比普通人大了好几码的外套。 这是间很普通的领导办公室,跟所有的领导办公室的配置差不多,大同小异。 颜如许走到康从新的办公桌旁边,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 康从新站到她身后,将下巴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搂住她的腰肢,指指前方:“那边就是机械集团新的办公楼,预计明天上半年竣工,再远一些就是家属院,我们家在二楼。” 作者有话说: 康从新把他们一家三口的将来都安排好了。 第42章 领证 他将头抬起来, 双手从后扶住颜如许的脸庞,轻柔的往右边转了下,下巴轻点:“看见没, 那边升着国旗的地方是原来的机械二厂小学,旁边就是中学。机械二厂中学校长是去年外聘的,我和他聊过, 人很年轻, 有头脑也有事业心。我正在把这几个厂的教育资源合并, 建立机械集团职工子弟学校, 涵盖小学、初中、高中、职校。相信等我们康康上学时,教学质量必能有所提升。以后康康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学校了。” 颜如许点头,“学校风气很重要, 学校不光要教授学生们知识, 还要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别让社会不良风气传染到学校来。” 康从新点头:“那我就努力,给咱们康康创造一个良好的校园风气。” 厂办学校名义上由工厂和教育局共同管理, 但一应费用包括教师工资等都由厂里拨款,跟教育局半毛钱关系没有,自然, 实际管理权还是掌握在厂子里, 教育局只是起到监管、指导作用。 颜如许:“6岁上学, 那时候的康康还是个小孩子。我倒是不希望他学习多好, 多刻苦努力,只希望他能有个轻松、愉快的童年。” 康从新下巴蹭蹭她的头顶,轻笑:“你说得对, 我们的康康, 不求他以后多么有出息, 平安健康、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就好。” 颜如许转身看他,甜甜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康从新就笑:“要不你爱恋我呢!” 颜如许就轻捶康从新的胸膛,嗔怪:“你要不要脸,谁爱恋你了!” 康从新抬手扶住她的后脑,俯身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说错了,是我爱恋你,喜欢你。” 颜如许被着突如其来地表白弄得猝不及防,一下子埋入到康从新胸膛里,紧紧搂住。康从新就很享受的搂住她,却忽地又被颜如许一把推开,眼神灵动闪烁着坏坏的光芒,嗔怪着道:“这是在办公室,干嘛呢?介绍信还开不开,还去不去领证!” 明显是打击报复。 康从新笑呵呵转身,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说:“我现在就让人开。” 康从新拨打了内线电话过去,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是齐叔元。 “康总,黄主任把介绍信开好,送过来了。” 康从新接过来,看了一眼,递给颜如许,然后问:“今天下午有工作安排吗?” 齐叔元识相的说:“有不太重要,可以改期的。” 康从新点头,很满意,说:“好,等我明天上午过来再处理。” “是”,齐叔元从办公室里退出去。 颜如许就又调侃:“康副总,您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迟到早退、旷工啊!” 康从新笑,“你要举报我吗?” 颜如许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你要是被处分或者降级了,影响我的收入。” 两人想走出办公室,颜如许就不说话了,刻意放慢脚步,和康从新保持半米的距离。从刚刚齐叔元对待康从新的态度上看,是敬畏、崇敬的,而康从新对待下属时和在部队一样,还是严肃、不苟言笑的。自己还是小心些,不要破坏掉康从新在单位树立的形象。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6节 康从新察觉到颜如许落后自己半步,还特别停下来等她,等她站到自己前面,才继续往前走,这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要让颜如许随时处在自己的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如此几次,颜如许只好和他并肩而行,只是下楼梯时,一左一右的,中间让出一人的空间。 康从新奇怪的望着她,正要说话,从楼梯拐角处走上来一个人,正是改革小组的李向梅。李向梅也参加了上次在金水台宾馆举办的晚宴,她是从组织部借调过来的临时帮忙的,最近正琢磨着想正式调到机械集团来。 她刚刚在楼下看到康从新的车停在楼下了,就赶紧上楼来,想见见康从新,表达下自己想调过来的意思,试探下康从新的态度。经过这段时间和康从新的接触,知道这人有一说一,不跟其他老油子似的老是打马虎眼,一句话说得云山雾罩的得让你猜来猜去的,且很看重能力强的人,从他现在手底下已经任命了的中层干部来看,个顶个都是能力强的、积极进取的。 康从新是机械集团高层,对手底下的人事任命有很大权利,他提名的任命,在总经理办公会上,岳总还有其他几名副总基本上是不会投反对票的,因为今天我投了你的反对票,明天我提议,你给我投反对票怎么办?大家可能会有些工作上的矛盾,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干这么损人不利已的事儿。 她扪心自问,当初在组织部的时候,确实有点混日子的意思,但自从来了改革小组,自己一心想找个能突破的出路,所以干工作一直都挺努力,领导们交代的工作也都提前超额完成,应该也算是能力强的吧? 想要调过来这事,她想了好久,也对比了岳总还有几名副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在康副总手底下最轻松,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虽然看着严厉,但是底下人犯错了也会给改正的机会。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康副总主管后勤、行政,跟自己以前、现在的工作最对口。只是,康从新对下属的任命是宁缺毋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入了他的眼。 李向梅边上楼边在心里头复习草稿,感觉有人从楼上下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分立在楼梯两侧的一男一女。 这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但看到两人莫名就知道他俩是一起的。 李向梅不自觉在心中猜测起两人的关系,但马上想到康副总这是要走,心里有点着急,但脸上不显地往后退了一级台阶,笑着问道:“康总,您要出去呀?” 康从新看懂了她的表情,问:“你找我?” 李向梅点点头,但看两人衣装笔挺,男俊女美的样子,莫名觉得他们是要去干大事,又立刻识相的摇摇头,笑说:“有点小事,不着急。” 康从新:“那好,你明天下午过来找我。” 李向梅连忙点头,又后退两步,站到楼梯拐角处,等着两人先过,以示尊重。颜如许经过的时候,轻轻地对她微笑着点了下头。 李向梅等他们走过去了,才小声嘟囔:“可真高啊!”她说的是颜如许,也就这种身高才和超过了一米九的康副总相配,要是自己这种身高,跟康从新走在一起,一准让人以为是大人带个小孩。 她莫名的抬起脚步,跟着下楼,走到最后一段楼梯时,扶着楼梯往一楼大厅张望,便见那两个人已快要走出门廊,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康副总的胳膊伸出去,快速的搂住那漂亮女人的纤细腰身,卷着那女人贴到自己身上而后又放开。 瞬间,李向梅脸红心跳,呼吸急促,连忙站直了身体,转身慌乱的往楼上跑,好似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场景一般。 颜如许两人坐上车,往东城区民政局的方向开。颜如许的户籍在东城区,康从新是回来后新落的户口,上面特批的,落在了位于西城区的武装部,却不是集体户口。按照现在的规定,两人需要去女方户口所在地的民政局领结婚证,领完结婚证,就可以把康从新的户口迁到宝来胡同了。 去民政局正好路过东城百货大楼,正好顺路把喜糖买了。本来打算将买喜糖的事儿交代给那花婶的,但那花婶提醒说,领证时要给办事员发糖的,免得办事员给脸色看。颜如许觉得很对,大喜的日子,给办事员发点喜糖沾沾喜气也是理所应当,索性就把喜糖一块买了,反正东城百货距离民政局不远,也正好顺路。 颜如许又检查一遍证件,然后从包里掏出那管崭新的口红,对着镜子薄薄的涂了一层,又用指腹粘取一点口红,轻轻的涂在颧骨上。 康从新转头看到她,几乎忘了自己在开车,叹口气说:“本来就够漂亮的,再一打扮,你让别的新娘子怎么想。” 颜如许就有些得意的笑,说:“康同志,我发现你现在太会夸人了,跟谁学的?” 康从新顿时沉默,隔了几秒钟之后才又笑着说:“这还用学,说了真话而已。” 颜如许一直看着他,笑说:“那好啊,以后这样的真话你就多说点。” 两人聊着,过了一会儿,颜如许引着他说起了吕天明的事儿。 “……那天我去日报社附近办事,就去大门口待了一会儿,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人,捧着玫瑰花死乞白赖地纠缠你,垂涎你。我看你很不高兴,厌恶、不耐却还隐忍。 “……我特别生气,好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觉得心肺都快要炸开了。那天,他对你垂涎又势在必得的恶心表情一直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心里头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了,晚上,我去了他家门口附近蹲守,趁着夜黑风高,教训了他一顿。” “我知道他是谁,直到只需要利用职务身份警告他,他就不敢再纠缠你,可我太生气了,要是不打他一顿,我这股子气就咽不下去……” 这是相遇之后,康从新头一回明确地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 颜如许脑中冒出一个词,“创伤后应急综合征”,简称ptsd。康从新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从身体到心理都遭受到巨大的冲击,她早该想到的! 自从跟康从新重逢,她的大脑就跟短路了似的,人一直在天空中飘着,只顾着喜悦着,享受着,根本就没往ptsd上想。 她了解到的ptsd知识着实有限,都是从后世电视剧中获得的,每一条都和康从新对不上,焦虑、易怒、失眠、精神恍惚等等,康从新通通都没有。他很健康,很强壮,脾气温和,非常有耐心,睡眠也很好。给自己的感觉也一如当初,除了更成熟,脸上添了些风霜之色,更会说情话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就在刚刚,他在说起对吕天明的厌恶时,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狠厉。 颜如许所了解的那个康从新,很有原则,虽然有一身本领,却不会对普通人使用暴力,面对情敌,他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但也至于直接打断人家的骨头。 颜如许心里头很难过,她伸手覆在康从新的手上,吸了吸鼻子,问:“你是因为他追求我而生气,还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他却缠着我而生气?” 康从新感受到颜如许情绪的变化,转头看她眼泪从眼睛里滑落,立时着急起来,连忙将车停在路边,帮她擦了下眼泪才回答她的话: “事后我反省、自析过,事情做得确实过了。如果你喜欢他,我大概没那么生气,我最生气的是他那么轻浮地对你,一点都不为你考虑。”那种感觉,就像是非要在一副价值连城的画作上滴下墨汁一样,他无法忍受。 能反省自析,就说明康从新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颜如许心头微松,紧紧握住康从新的手腕,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康从新看着她迟疑的样子,心里头钝疼。 再次相见,仿佛这四年的时间里,两个人不曾分开一般,颜如许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她,仿佛一个被宠坏了的天真烂漫的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可现在,却欲言又止。 康从新看向颜如许的眼神中,就带了些怯懦。 颜如许一直在看着他,把他每一丝变化都落入眼中。她忽地心中一疼,起身亲了下康从新的眼睛,而后搂住他的脖子,认真看他,说:“其实这几年里,我也只遇到这一个奇葩。我觉得他未必有多喜欢我,只不过我没给他好脸色,有些不甘罢了。我还真担心他再使出什么花样纠缠我呢,幸好有你!” 颜如许想,康从新之所以那么生气,除了心疼自己之外,更是对他消失那么多年的愧疚和自责。他是那么强大而自信的一个人,一直以自己的保护者自居,却因为自己的假死,让心爱的女人受了委屈。 颜如许忽地甩了下头,微笑着将自己印在康从新眼皮上的口红印擦掉,说:“你也知道的,我这么漂亮,追求者一向都不少,我又不能把‘我只爱康从新’刻在脸上,保不齐就有哪个自信心爆棚的跟我表白。你只要记得我爱你,我只爱你就好,知道了吗?” 康从新点着头,喉头了滚动几下,说:“好。” 其实颜如许是想和康从新好好谈一谈的,可时间地点都不对,就故作轻佻地摸了下康从新的脸,说:“走吧,先去百货大楼买糖。” “好”,康从新虚虚摸下她的头发,温柔无比地说。他的颜颜是个多么聪慧又敏锐的人,又这么爱他、担心他,该和她好好谈谈了! 暂且把烦恼放下,两人到了东城百货大楼,直奔一楼的糖果柜台,挑选高档些的糖果。 两人昨天晚上算了算,需要的量还真不少。颜如许单位这边,杂志社的每个同事都得分,日报社那边,自己之前待过的两个栏目组也要分一分;康从新这边需求量更大,岳总和几个副总每位单独送一份,手底下的中层干部也要分一分,基本上得做到见者有份。另外,几位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领导那里也需要亲自过去送一份,他们一直关心自己的个人问题,现在终于结婚了,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售货员把几种高档水果,比如奶糖、巧克力、大虾酥等都算在一起,还是不够他们所需要的量,就建议他们买些水果糖掺和到里面,颜如许和康从新两人都摇摇头,问了问售货员新货什么时候能到,听说明天就能补货,就决定先买这些。 从百货大楼出来,颜如许想了想,拿出几包包好的糖果放在挎包里,其他的都藏在吉普车后座下,又找了件旧衣服盖上去。 康从新笑:“你这是干嘛?防备康康?” 颜如许:“那可不,你家儿子是属小狗的,鼻子特灵,要是这么大咧咧的放着,他一准能闻见味儿,就得到处找。” 于是,康从新一边开车,一边听颜如许给他讲她和康康斗智斗勇,一个藏一个找,以及康康偷吃东西的趣事,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两人先到民政局旁边的照相馆拍了结婚证,加钱了选了立等可取的,又排了一会队,轮到他们时,颜如许先递上去一包喜糖,又把两个人的证件递过去。 办事员瞄一眼,透过透明的塑料纸,见里面都是奶糖、酒心巧克力等高档糖,大概能有个小半斤,心里头高兴,便按住那包糖,拖着在桌面上滑行了下,掉落到抽屉里,接着逐一拿起两人的证件、资料,检查无误后给两人颁发了结婚证,最后盖上钢印。 康从新拿起证件,揽了下颜如许的腰,呼口气低声说:“这下踏实了。” 颜如许倒是没有特殊的感觉,对她来说,她和康从新早就是夫妻,这是差了个证件而已。但对康从新的意义却不一样。 “好了,快给我放起来,都快被你摸掉色了。”颜如许将证件从他手里头抽出来,放进自己包里,下意识就想挨靠上康从新,想去挎他的胳膊,但还是放下了手,看看手表,“快11点了,咱们赶紧走,可别耽误了接儿子。”说着,她又“噗”的笑出来,说:“我估计他今天一上午都在跟幼儿园里讲他的爸爸呢。” 康从新想想今天早上儿子那逮个小朋友就跟人介绍自己的情形,有些好笑,心里头暖和和却又酸酸楚楚。 坐上车,康从新说:“还有时间,咱们去买只烧鸡。” “巷子口烧鸡?康康让你买的吧?”颜如许笑说。 康从新:“我可答应了孩子,不能跟你说。” 颜如许:“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康从新笑:“这是我们爷俩的小秘密。” 颜如许:“还小秘密呢,康康他就是利用你。那家烧鸡是挺好吃的,但是太咸,小孩子吃了不好,我就很少买给他。他就是看你事事顺着他,才给你提要求的,说吧,他还要什么了?” 康从新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弹,无奈地说:“他软和和的小身子贴着我,和我说爸爸我想吃这个,爸爸我想吃那个,比糖衣炮弹还厉害!” 颜如许:“你就抵抗不住了呗。” 康从新:“缴械投降!” 颜如许笑:“那行吧,以后我必须得严厉起来,把自己变成个严母了,这孩子最会就坎骑驴,没人惯着他都能自己惯自己,现在有你惯着他更该无法无天了。”说着嗔怪着看康从新:“都怪你,以后康康该讨厌我了。” 康从新颇为心虚:“康康永远不会讨厌你,你是他最最爱的妈妈。” “哼,有你这个好爸爸做对比,我就不是他最最爱的了!” …… 两人一路上闲话斗嘴,很快已经到了巷子口烧鸡店。康从新下车买了只烧鸡,又买了些卤制的鸡肝、鸡胗。 这家店是去年年初开起来的,价格不低,但生意却相当不错。原本是家传承了几辈子的老店,后来公私合营,老板被分配到国营饭店当厨师。政策松动后,老板凭着自己的手艺,开个这家熟食店,挂靠到国营饭店旗下,分给儿子、儿媳妇经营。这两口子大概是继承了祖辈做生意的天赋,服务态度好,又会招揽生意,没过多久就把小店经营得红红火火,每天限量三十只,上午出锅,一般半下午就售罄了。 康从新将烧鸡袋子递给颜如许:“还热乎着,先吃个鸡腿?” 颜如许闻闻香味,抵住诱惑摇摇头:“还是中午和康康一起吃吧,不然他会问:妈妈,为什么这只鸡只长了一只腿?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咱家孩子,带出去谁都夸,都以为他可乖可听话呢,可有时候又跟个小精豆子似的,问的问题刁钻得很,让人哭笑不得。” 康从新笑吟吟地听着,康康的趣事,他怎么也听不够。 到了幼儿园,已经陆陆续续有家长过来接孩子,他们两个倒也不突兀。跟高叔打了招呼,又掏出两包喜糖来递给他:“高叔,我们上午去领证了,这是喜糖,一包给您,一包帮我转交给邱老师。”她结婚的事儿,不好在幼儿园大肆宣扬,免得有不好听的话落入到康康耳朵里。但凭着跟邱老师的关系,喜糖一定要给到,所以就交给高叔,私下里转交。 见康从新要跟着一起进去,颜如许按了下康从新胳膊:“你在这儿等我们吧,我自己去接康康,要不他看见你又该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康从新点头:“那你告诉康康我在门口等他。” 颜如许瞥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笑得康从新有些发窘。 康从新站在大门口,和高叔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不大一会儿,就见康康蹦跶着两只小短腿,像个小兔子一样向他奔来:“爸爸!” 他跑得太快了,两只小腿忽地就绊到一起,小身子往前倾,眼看就是要跌倒。康从新的笑容瞬间凝结,心像是被揪住一般,脱口惊呼:“小心”,同时长腿自有主张地往前奔去,拼命地跑,想要赶紧跑过去接住儿子。 幸好,康康又往前跑了两步,两条小腿倒了过来,身体保持住了平衡。孩子好似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摔倒,还惊讶爸爸竟然跑得这么快,仿佛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咯咯”地笑着的蹦高撒欢地奔跑着。 康从新的心脏又提了起来,赶紧快跑两步,挡在康康面前。康康立刻抱住爸爸的小腿,像个小猴子一样,顺着爸爸的长腿就往上爬,康从新赶紧弯腰,配合儿子的动作。悄悄松口气,心脏又重新落回肚子里,但还是“砰砰”跳得极快。 颜如许紧跟着走了过来,刚刚她在后面,只看到孩子踉跄了两下,还没等着急,孩子就又跑稳了。男孩子嘛,天性好动,即便是再注意,也难免磕磕碰碰的,经过这几年的锻炼,颜如许心理素质强了许多。 当她看到康从新惊魂未定的表情时,有些好笑,笑过后心里头酸酸的,她想起一句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她走过去轻柔地帮康康擦擦鼻头上的汗:“康康,以后走路小心些,不要这么跑跳好不好,刚刚把爸爸吓坏了。” 颜如许瞧着左右无人注意,快速将手放在康从新的后背上,感受到潮湿的汗渗过了衣衫,心跳剧烈,就笑着说:“你打从刚会走就被带去军事化训练,摸爬滚打的,受了那么多的伤,怎么看到康康要跌倒就受不了?以后还怎么带康康训练?” 康从新一愣:“要让康康也去当兵?” 他的父亲是军人,住在军区大院,听着军号军歌长大,触目所及皆是橄榄绿,除了从军,他从来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父亲非常疼爱他但也不妨碍对他格外的严苛,从小训练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平时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少流一滴血。 康从新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孩子也从军,他自己经历过的苦,不想让康康也经历。 颜如许摇摇头,说:“我不想,就是想让孩子健康平安的活。但他爸爸有这么好的功夫,怎么也得传授他几招不是,以后碰到了坏人也不至于吃亏。” 康康敏锐的捕捉到了“功夫”两个字,立刻激动起来,“爸爸,我会少林功夫!”说着,就在康从新怀里攥着小拳头“哼哼哈哈”的比划起来,还不忘了问:“爸爸,我厉害不?” 《少林寺》风靡,康康看了好几遍,看得如痴如醉,对那个会功夫的小和尚崇拜得不得了。 “厉害,康康真厉害!”康从新认真的回答儿子,然后又转向颜如许,带着点祈求:“孩子还这么小,等他再大一些的吧。” 颜如许笑,看看左右没人,拉起他后背的衣衫,晃了两下,让快些干,然后又支使康从新:“看儿子后背有没有出汗?汗溻着容易感冒。” 康从新撩开康康衣服下摆,大手伸进去,手掌宽大又热,一下子就把孩子的后背给盖住,把上面的细汗又蹭又蒸地弄干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7节 康康觉得很舒服,又有些痒痒,就扭着小身子蹭了蹭,嘻嘻笑着,像条小鱼一般的扭动。 颜如许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推了下康从新:“走吧,回家。” 经过门口时,康康在爸爸怀里,居高临下地跟高爷爷摆手说再见,那小模样逗得高叔直乐,目光在康从新和康康脸上扫了一遍,忽然见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了。 他人生阅历丰富,也见过继父和继子相处得像是亲父子一样的,可是刚刚康从新在康康有危险时全身绷紧,下意识往前狂奔的行为绝对不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能有的。 有康康在车上,颜如许就坐到后座,充当钳制他的人工安全座椅。康康一上车就闻到了烧鸡味,立刻双眼亮晶晶,兴奋地大喊:“爸爸,你给康康买烧鸡了!” “咳”,颜如许轻轻嗓子。 康康连忙用双手捂住小嘴巴,一脸心虚的小表情,安静了几秒钟,见妈妈没说别的,就赶紧抱住前排座椅,靠近康从新,挨着他的胳膊悄声问:“爸爸,是给买烧鸡了吗?” 康从新点头,用同样的小声音说:“是的,买了你想吃的巷子口烧鸡。” 康康一下子笑得比花还灿烂,像小狗一样嗅着小鼻子找烧鸡放到哪里,然后就从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爬过去,爬到副驾驶座椅上,只觉得烧鸡味道更加浓郁,口水一下子从康康的嘴巴里头流出来。他抱住烧鸡袋子,模仿着啃咬的动作“啊呜”一大口,然后又发出“miamia”的咀嚼声,然后偷摸看妈妈,似乎是很想吃,但又不敢吃的样子,颜如许低头,假装没看见,康康就又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连忙转过去,假装没看懂康康的意思,又假装去看脚下的油门,说:“康康,去后面坐好,咱们出发回家,你妈妈说午饭时咱们一起吃烧鸡。”他可不能再看了,被康康的小眼神再看一会儿,说不定就要违反原则,帮着孩子向他妈妈求情了。 “嗯”,康康答应着,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不高兴,费力地又从副驾驶座爬了回去,还不忘把烧鸡袋子也拿过去,就放在自己身边,使劲儿地闻两下跟妈妈说:“妈妈,烧鸡真香呀!” 颜如许掏出手绢,把孩子快要滴下来的哈喇子擦了擦,说:“是啊,好香,咱们回到家就能吃到了,高不高兴?” “高……兴!”康康拉着长声但尾音却极为干脆地说,同时又流下一串口水。 康从新从后视镜里看得直乐呵。在金水台饭店,第一回 和康康见面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家儿子是个小吃货,吃得多,吃得香。想起不知道听哪位同事抱怨过,说现在孩子都是家里头的小皇帝,小公主,挑食、不爱吃饭,每次吃饭都得家长端着饭碗追着喂才能吃两口。 康从新心里头得意得很,自家儿子从不用人喂,吃嘛嘛香,虽说最爱吃肉,但也不排斥蔬菜,每回都把小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还会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自家孩子,怎么就这么好,真是怎么爱都不够! “后排的小朋友,坐好,爸爸要开车了。”康从新笑呵呵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日常甜甜甜~ 今天暂时就一更,不过算是个比较肥的章节,对吧? 对了,跟小天使们说下,文中一些错别字什么的,如果不影响剧情,就不改了,因为更改的话就又要进入到网审流程,有风险~ 感谢为《打工妹》灌溉20瓶营业液的依依同学! 第43章 康家 同一时间军区大院 自昨天小儿子康从新来了, 说出个惊天大新闻后,白凤梅就一直处在亢奋之中,坐卧不稳, 就如同刚知道小儿子还活着的消息时,又激动又兴奋又不敢相信,神思不属, 干啥都走神, 目光停留在一处, 一会儿露出向往欣慰的表情, 一会儿又皱着眉头犯愁。 二儿媳妇肖红樱见婆婆一直恍恍惚惚的,很是担心她,今天去单位点了个卯就回家来了。 昨天, 小叔子走后不久, 她就从婆婆嘴里得知了小叔子喜获大儿子的事儿,她震惊极了,印象之中的小叔子是个非常严肃、冷硬、刻板、守纪律的铁血真汉子, 没想到还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要不是婆婆亲口说,她真是不能相信。 依着白凤梅的意思, 她是恨不能宣传得全世界都知道的, 可是不行。这要是深究起来, 儿子是犯了纪律的, 孙子也成了私生子,她不能给儿子和孙子脸上抹黑,就只能憋闷在心里头, 实情也就只能跟家里人说说。 昨天康从新走了, 她回到卧室里自己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拉了肖红樱进屋,把这事跟肖红樱说了一遍,又打长途电话,跟二儿子说了半个多小时,还觉得意犹未尽,又考虑要不要跟自家大哥、小妹也说一说,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万一他们要是忍不住,也跟自家子女说,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就宣扬出去了嘛。 还是听从三儿子的意见吧,别人要是怀疑着问起,不承认也不否认,随便别人怎么想好了。 “老三说,康康长得特别像他,让我把他小时候照片找出来,说康康现在的样子和他小时候特别像,红樱啊,我真想早点看看那孩子。唉,你说那姑娘当初怀了老三的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来找咱们呢,这些年她自己养孩子,得受了多少罪啊!” 白凤梅对颜如许充满感激,甚至是很敬佩她的,一个没结婚,年纪也不大的年轻女孩,在爱人牺牲后,能选择把孩子生下来,并且好好养大,是件很伟大的事情。要是换成是自己,白凤梅不知道相同情况下,自己会不会做同样的决定,所以颜如许的心意就更加珍贵。 同时也生出遗憾来,这姑娘要是当初怀孕时来找自己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好好照顾她,照顾康康。 跟婆婆相处了这么多年,肖红樱太了解婆婆了,怕她太自责,就劝慰她:“您想想,当时我们都以为老三牺牲了,忽然间有个咱们都不认识的大姑娘挺个大肚子上门,说怀了老三的孩子,咱们能信吗?” 白凤梅还真就设想了下,摇摇头:“不信,肯定以为她是想来碰瓷,破坏咱老三的名誉,说不得得把她打出去。” “就是啊,那会正打仗,为了保密,通信都受限,老三从来没跟家里人说他谈了对象,咱们都不知道那个姑娘的存在,再说了,就老三那个见到大姑娘就冷着脸的模样,谁能想到他跟人家……连孩子都有了。”说着说着,肖红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接着说:“所以啊,不怪你,也不怪那姑娘,他们重新相聚就是最好的结局。” 白凤梅被这一席话说得豁然开朗,想到老三以前对小姑娘们那副不假辞色的样子,便笑起来,说:“红樱,我跟你说,这男人就是虚伪,这碰到个漂亮的,立刻就把持不住了!” 白凤梅回想起昨天说起康康妈妈时,老三脱口而出的那些美好的形容词,还有满眼的爱意和温柔,便觉牙酸,当时光顾着震惊了,这会回想起来,才咂摸出些滋味来。她叹了口气,说:“老天没有薄待老三啊!”虽然老三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可是现在有娇妻爱子陪伴,足以慰藉半生风尘啊! “就是啊,妈,老天就是偏疼老三。你看他不找则已,一找就找个顶尖的,人我还没见到且不说,就说咱们知道的,杂志社主编、华清大学本科学历,爸爸是高干,就这条件,满军区去找,也没几家的儿媳妇有这条件吧!这么好的姑娘,对咱们老三死心塌地,我要是个男的,我得羡慕死!” 一席话说得白凤梅合不拢嘴,刚刚的一点惆怅荡然无存,二媳妇说得没错,康康妈妈这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老三太有福气了! 肖红樱松口气,虽说因着公婆对未曾谋面的小儿媳妇太过关注,弄得她心里头酸酸的,不是滋味,但她还是很为小叔子高兴。她虽然和小叔子接触不多,但印象很好,小叔子牺牲的时候,她也难过了很久。 她对即将加入这个大家庭的颜如许感情比较矛盾,一方面隐约有些排斥感,觉得她分薄了自己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和公婆的疼爱,但另一方面却也有期待。 肖红樱虽然是老二媳妇,但实际上承担着长媳妇的职责。 那个大嫂是文工团的,只知道唱歌跳舞、打扮,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生孩子,还整天发嗲撒娇,把自己当成个公主,每次回京市家里来,都颐指气使的。她就弄不明白了,这人就是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怎么就养出这些坏毛病来? 要是这人没影响到别人,她也不至于有意见,可这人偏偏自私得很,什么都想争一争。 当初她为了照顾白凤梅,抛下丈夫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调回老家,这位大嫂不仅不说感谢,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为了讨好老人家,连男人都不要了。要不是公公实在听不下去训斥了她,还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这位大嫂和肖红樱、和家里的恩怨可多呢,最近一次发生矛盾是老三还没回来时,那次事情发生后,康天枢两口子至今没和家里联系,老两口大概也是彻底凉了心,也没和那边联系。 事情的起因是康强军觉得他们夫妻两个老是两地分居不是办法,就想着把老二康玉衡调回来,让他们夫妻团聚。 白凤梅给老大康天枢打电话时,就这事当个家常话跟他提了提,却不料大儿媳妇彭秋妮也在旁边听着,忽然就不乐意,立时抢过电话和白凤梅吵起来:“凭什么呀,我们才是老大,要是调回去也是我们,你和我爸也太偏心了,让我们在这小地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不管不顾的!” 白凤梅当时血压就“蹭蹭”飙升,幸好老爷子的勤务兵回来帮他取东西,见白凤梅面如金纸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把老爷子的医务官叫了来,又分别打电话给肖红樱和康强军。 医务官赶紧给白凤梅喂水吃药,缓了好一会儿,白凤梅的脸色才正常了些,摸着眼泪就把刚才的事儿跟康强军和肖红樱说了。 肖红樱什么话都没说,她不方便发表意见,但心里头真是厌恶死彭秋妮这个搅家精了!家里头出事,婆婆病得快要死了你们不说调过来,这会儿倒是绞起牙来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等事嘛! 她不好说什么,康强军可不干了,暴脾气立刻上来,立刻打电话过去将老大康天枢披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同时,还给彭秋妮所在文工团的团书记打电话,要求他们加强对彭秋妮的思想教育! 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没有背人,肖红樱就在旁边站着,听着他把大伯子训个狗血淋头,心里头别提多爽了!最该骂的就是大伯子康天枢,要不是他的纵容,彭秋妮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她至今还记得彭秋妮刚刚和康天枢结婚时的样子。比康天枢小了七八岁,怯生生的,长得娇娇柔柔、白白净净的很好看,带着点纯真和质朴,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孩子,一到家里来就四处看,满眼都是惊喜和羡慕。 那时候康天枢是个大龄未婚男青年了,比他小的二弟都结婚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白凤梅和康强军特别为他操心,所以当他带个姑娘回来,说要结婚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也顾不上挑剔彭秋妮小家子气、没规矩,说话楞,不会为人处世。就想着这姑娘年纪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谁想到,康天枢媳妇没教好,却把自己给带坏了。他把彭秋妮宠得没边了,事事都依着她,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就这么纵容着迁就着,慢慢就养大了彭秋妮的脾气。 本来,康天枢宠着彭秋妮跟肖红樱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在一块生活,一年最多见个一两次面,可在有限的过年回来看爹妈的日子里,这个彭秋妮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自己这个比她大了几岁的弟妹不对付起来。肖红樱平生头一回遇到彭秋妮这样的人,又蠢又坏,还自以为聪明、有道理,理直气壮,把你气得肝疼,她还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气得她恨不能上手去扇她两巴掌才过瘾! 他那个大伯子,也被灌了迷魂汤,竟然过来警告自己这个弟媳妇,说彭秋妮年纪小,不懂事,让她多让着点儿。肖红樱被气个倒仰,你个大伯子,活了这么大年纪,也带过那么多兵,如今被一个小女人左右了,还跟自己这个弟媳妇说三道四的,还要不要脸! 晚间,她把这事跟丈夫康玉衡说了,也把他气个够呛,跟她抱怨:“你说我大哥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德行,那个彭秋妮又蠢又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偏他成了睁眼瞎,啥都看不见!你瞧着吧,大哥早晚得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听到丈夫和自己同仇敌忾,肖红樱心里头舒服多了,反到开始宽慰丈夫:“算了算了,咱们一年也就跟他们相处几天,忍忍就算,跟她置气也不值当的,就看着爸妈的面子吧。” 对他们之间的矛盾,白凤梅也看在眼里,悄悄的把肖红樱叫到房间里,塞给她一个金戒指,说:“这是家里留给我的嫁妆,送给你,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留着,怎么说也是金子,能传家也能保值。” 肖红樱很清楚,这是公婆知道自己受委屈了,但不好插手,所以变相补偿呢,她不好意思收,但白凤梅执意要给,她也就只能收下了,同时心里头决定了,为了大家庭的安定,即便是彭秋妮再不懂事,再挑衅她也不搭理。 却没想到,她是做到了忍气吞声,彭秋妮却以为大家都是怕了自己了,洋洋得意,以后话说行事更为嚣张。 以白凤梅的想法,不管媳妇怎么样,兄弟终究是亲兄弟,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便是媳妇之间再有矛盾,也不会分薄了亲兄弟之间的情感。虽然她对彭秋妮越来越失望,越来越看不上,甚至是厌恶,但并没有迁怒在儿子身上,在她眼中,大儿子始终是那个有主见、懂谦让,爱护弟弟们的好大哥。 康摇光牺牲后,她只剩下两个儿子。经历了最疼爱小儿子牺牲的痛苦,白凤梅对大儿子和二儿子更加珍惜,她也不再奢求孩子们事业上发展得多好,只求他们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所以,对两个儿子就包容了许多。 他们老两口总有离开的一天,她希望兄弟两个能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可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却低估了枕头风的厉害。 经过彭秋妮持续不断的挑拨,老大康天枢成功地先讨厌上了二弟妹肖红樱,继而讨厌上了他的二弟康玉衡,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以前经常写信交流彼此的工作、生活,说说心里话,后来连信都不写了。 哥两个之间的情感的变化,白凤梅看在眼里,非常痛心,想各种办法弥补哥俩之间的关系,康强军却看得清楚,劝他说:“你就别费力气了,他们哥俩的关系恢复不了了。”裂痕已经存在了,即便是再修复也可能完好如初。 康强军的痛心比白凤梅更甚,不光是心痛于兄弟的失和,更是对大儿子康天枢的失望。这三个儿子都是他亲手培养的,康天枢是他长子,寄予的希望最大。 原本,他是一直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正直、诚实、谦让,积极奋进,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建功立业。可是这孩子却在结婚之后,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自私、市侩、斤斤计较,被他的媳妇同化得彻底,思想也被那个愚蠢又满肚子小算计的女人左右。 白凤梅把这一切都怪在彭秋妮身上,康强军却想得更深。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康天枢要是意志坚定,立场分明,枕头风再硬也动摇不了他的心,说白了,还是他自己的问题,是分不分、昏昏昭昭。 这种认知让康强军更加难受,他怎么也想不通,有自己血脉遗传、精心培养,部队熔炉锻造,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白凤梅终究是做母亲的,还以为兄弟两个像小时候那样,有了矛盾吵架了打架了过不了一会儿就又勾肩搭背、和好如初。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已经长大,有了独立的人格、思维,各自的家庭、生活,有了血缘关系之外的家人,有了更重要的牵挂,不再将父母兄弟视为自己的全部。 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咱们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们兄弟两个这样下去啊!” 康强军有些敷衍的说:“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白凤梅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能想得办法他们都想了,他们老两口跟康天枢谈话也不是谈了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说得康天枢痛哭流涕的,说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一定改正,可过后还不是该怎样还怎样,他们两个长篇大论的都不抵不上彭秋妮的一句话。 之后就发生了彭秋妮质问白凤梅,把白凤梅气得高血压犯了的事情。白凤梅之所以在电话里说那件事,无非就是把这事当成个引子,引着他一块说说老二的事儿,借此拉进哥俩的关系,却没想到,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那次事情之后,白凤梅伤心失望又恐慌。她看得出康强军是真的想彻底放弃大儿子了。如果被他放弃,以后儿子就更没前途可言了,大儿子卡在现在的级别很久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如果再不晋升可就得转业了,转业到地方,不管是职级还是工资,都会降低,以后就只能泯然众人了。 彭秋妮说白凤梅偏心,不久之前,大儿子康天枢也说过康强军偏心。 那次电话里,康天枢说,是父亲偏心,只知道关注两个弟弟,不肯给他走后门,去跟军区领导打招呼,才让他一直升不上去的,又请求康强军帮帮自己。 康强军生气又失望,他生气自己的大儿子怎么会这样愚蠢、不识时务,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子最厌恶的就是走后门拉关系那一套,可却直愣愣的来犯自己的忌讳!这是没长脑子!这要是上了战场,不定葬送多少同袍的生命呢,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提拔,否则害人害己!也气大儿子不知足,自己虽然没有刻意关照他们,但因着是康强军的儿子,总会比普通人多些出头机会。 就是这次的事儿,让康强军失望透顶,萌生了放弃康天枢,再也不管他了的想法。及至到白凤梅被气病,更让康强军加深了想法。 老两口和大儿子之间的事儿,还有私下里的一些讨论,白凤梅都说得肖红樱说了。她也知道这些话说跟肖红樱这个儿媳妇不太合适,可她实在是憋得慌,不吐不快。 肖红樱就当了单纯的听众,不轻易发表意见,适当地安慰着白凤梅。心中却觉解气得很,恨不能让老两口立刻和老大断绝关系! 她非常理解公婆,要是自家儿子以后也是这个德行,她能气死! 彭秋妮且不说,人家是个外人,可老大康天枢呢,白活了三十多年!他也不是不知道,老三牺牲的事儿对白凤梅打击有多大,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抛下丈夫,彩衣娱亲,好不容易才让婆婆好了些,可康天枢却一点不顾及,就跟着他媳妇一块跟家里闹!要他说,婆婆就是把胎盘养大都比他强! 当然,这些都是之前的事了,老三活着回来,一下子就冲散了老两口对康天枢的失望痛心,不再跟她抱怨老大和他媳妇,甚至很少提起他们。肖红樱知道,这是释怀了,也是彻底失望、不在意了。 甚至,白凤梅和康强军老两口谁也没想着把老三回来了的事情和康天枢两口子说一声。 康从新敏感的觉出了父母和大哥之间发生了矛盾,便问了他们,老两口也没瞒着,就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白凤梅还说:“老三,我算是看清楚你大哥的为人了,以后,你也和你二哥似的,少跟他来往,他将来要是求着你办什么事,也不用理他。” 康从新点点头,能把自家这么讲道理的父母给逼成这样,就知道大哥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大哥了。他无比心疼自己的父母,大哥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们心目中有特殊的地位,把他好好的养大了、教育好、安排了前程,却是这样反哺家里的。 康从新握住白凤梅的手,笑着讨好她:“妈我听你的,他们对你好就是我大哥,对你不好我就不认他,以后我跟我媳妇还有儿子一块孝敬您,不惹您生气!” 白凤梅被逗笑了,说:“你回来了,妈就都想通了,你活着比什么都强,那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儿就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老大跟他媳妇能这样对我们,无非是仗着是我们的儿子,当父母的狠不下心来不管他罢了。” 白凤梅“哼”了一声,说:“我和你爸爸都是死人堆里头爬出来的,送那么多的战友离开,连你牺牲的事儿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打倒我?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狠得下心,我还能让他们给拿住喽!” 后来,康强军问白凤梅,怎么突然就做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哪里是轻易就能下的,要是容易,他们老两口也不会处处被动,被气成这样了。 白凤梅说:“我算是看透了,康天枢早晚得让彭秋妮那个女人给带沟里头去,他愿意堕落是他的事儿,可别往我们大英雄的脸上抹黑!” 康强军哭笑不得:“你倒是不怕往我这个司令员脸上抹黑。”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8节 白凤梅:“你是他老子,没办法,谁让摊上这样的孩子了呢,儿女都是债,咱们老三可不欠他的!” 后来,白凤梅也是这么跟肖红樱说的,不过她说的时候,后面那句变成了“老二和老二媳妇还有老三又不欠他的。”说得肖红樱心里头很舒服。 不过,肖红樱现在心里头不是太舒服,很是发酸,因为白凤梅不停跟她讨论未曾谋面的小孙子,她想了想,便提议:“要不,咱们去幼儿园看看孩子?” 白凤梅眼睛一亮:“那能行吗,会不会吓到孩子?”随即又叹口气:“还是算了,给孩子和孩子妈妈一点时间。老三也说了,等他们准备好了就回家来。” “好的,妈”。虽然自己的提议拒绝了,但肖红樱心里头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她婆婆就是这样,很懂得为别人着想,去买东西从来都不忘她那一份,去外面吃点什么稀罕的也不忘给她和孩子带回来一份。 “老三说那孩子长得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得多好看啊!”白凤梅说着,眼里头冒光,“我跟你说啊,红樱,你可不知道,老三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我把他抱出去,都以为是个小女孩。哦,对了,我找老三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白凤梅说着,拉着肖红樱就往她卧室去,拉开柜子翻了半天找出一本相册来,从头翻到尾,发现原本放小儿子照片那个地方空了一块。 “咦,照片呢?”白凤梅又翻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加更,庆祝《打工妹》预收即将超过100! 第44章 加更 庆祝《打工妹》预收即将100收藏! 此时, 把自己的小肚子吃得鼓溜溜的康康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 他好奇地拿起来一看,立时“咦”了一声,“是康康!” 可是,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照过这张照片呀!翻开照片背面,有用蓝色钢笔水写着的几个字,有些褪色了, 但上面的数字他是认识的, 他用小指头指着, 一个个地指着念出来:1968。 后面几个字他就不认识了, 乱念一通,念完了就放个臭屁,把自己嘣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懵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康从新和颜如许进来时,正听见“噗”的一声。 “呀, 康康,你又放臭屁了,太臭了太臭了, 熏死了!”颜如许用手掌扇风, 夸张的往后仰着身子, 康从新也跟着她捂住鼻子往后躲。 康康“咯咯”笑得很欢畅, 好似爸妈被他熏到了是件特得意的事儿。 颜如许更加夸张地往康从新身上倒:“哎呀哎呀,中毒了,不行了!” 康康就笑得更欢畅了, 康从新乐得不行, 看得出, 母子两个经常这么玩。不过,康康的屁真是够臭的,也不知道小小个孩子怎么能释放出这么浓的毒气。 颜如许把电风扇打开,吹了几下,臭味渐散,康康就又放了个屁。 颜如许跟康从新说:“小孩子肠胃功能还没有发育好,今天中午吃了那么多鸡肉,蛋白质含量太高,吃多了不消化就容易放臭屁。” 康从新仔细地听着点头。 颜如许:“你去给孩子揉揉肚子,我给他找山楂丸。” 耳尖的康康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山楂丸”这三个字,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往过跑,喊道:“妈妈,我要吃好几个!” 山楂丸是用山楂家白糖做成的,成分简单,酸酸甜甜特别好吃,康康都是当零食吃的。 康从新走过去,将他单手横抱,坐在沙发上,“山楂丸一会儿再吃,爸爸给你揉揉肚子。” 康康立刻乖乖地像只小猫,昨天睡觉前,爸爸一直抚摸他的后背,可舒服了,他很快就睡着了,爸爸现在揉他的小肚子,他也舒服得不得了,爸爸的手好大,还有些粗糙,但是落在身上的力道却很温柔。 他半眯着眼睛,瞄到刚刚那张照片,指挥着爸爸帮他把照片拿过来给他,又把照片亮到康从新面前:“爸爸,你看这是我。” 康从新笑着问:“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康康肯定地点头。 颜如许找了一丸大山楂丸,捏开蜡封,递给康康:“小口吃,别噎到。咦,谁的照片?” “妈妈,是我的。”康康像小狗一样把大山楂丸叼住,小舌头舔舔又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挥着照片给妈妈看。 颜如许接过照片,笑了看了眼康从新,又翻看照片背面,上面写着,1968,小儿摇光三周岁留念。 颜如许从康从新脸上看出来极力隐藏着的得意神色。 这人,故意把照片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达到现在的效果吧。 也不知道是因骗到了康康而得意,还是因康康和他小时长得一样而得意,呵,这个男人!和梦中那个纸张记载中的康摇光越来越不像,可依旧令她动心。这样地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普通得同一般男人没什么区别的英雄更令她心中踏实,这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爱人,属于康康的爸爸。 康康躺在爸爸怀里,享受着爸爸的揉肚子服务,一边舔着酸酸甜甜的山楂丸,惬意得不得了,眼看着口水就要流到康从新衣服上了,颜如许赶紧掏出手绢帮他擦嘴角。然后说:“康康,这个不是你,是你爸爸三岁时的照片。” 康康不相信,又往妈妈手里头的照片上看了眼,又看看爸爸,恍然大悟地想起了爸爸说过自己和爸爸小时候长得一样,要拿小时候的照片给自己看。 “哇!”康康欢呼一声:“爸爸,你说的是真的!” 康从新笑:“那是肯定,爸爸是不会骗你的。” “嗯嗯嗯”,康康小脑袋不停的点,显然是非常认同,而康从新就露出了非常骄傲又享受的表情。 颜如许看得直好笑,这父子俩,怎么都有点戏精的潜质呢。她打个哈欠,昨天晚上又被康从新折腾两回,过了12点才睡。对于每天9点左右就睡觉的人来说,这几天睡得着实够晚,忽然改变作息,人就容易疲惫,况且体力消耗很大,全凭亢奋劲儿支撑着,这会着实困倦极了。 康从新便温柔地说:“你去睡,孩子我来带。” 颜如许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说:“你先别让他睡,让他再玩半个小时,他吃得太多了这会睡觉对身体不好。” 康从新点头,“快去睡吧,有我呢,放心!”他大手还在给康康揉着小肚子,发现康康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犯困了,臭屁却还一股一股地喷在他大腿上,便觉好笑极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康康的小耳朵:“康康,等会再睡。” 康康陡然清醒,咂摸着嘴里头剩下的山楂丸,叫了声:“爸爸。” “爸爸在,爸爸问你,今天在幼儿园都学了什么呀?” …… 伴随着客厅里隐约传来的一磁性一稚嫩的声音,颜如许含笑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一双稚嫩的小手在扒她眼皮,喊着她:“妈妈,快起来要去上班了。”紧接着那双小手被人拉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妈妈累着了,让妈妈再睡一会儿,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颜如许笑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3点多了,自从她有了康康后,头一次这么毫无负担、心里轻松地睡午觉,只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晰,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她一下床,康从新就从对面客厅走进来,笑吟吟地说:“醒了?” “嗯,你怎么没叫醒我?” “下午也没事,这两天累到你了,就让你多睡一会儿。”康从新说着,脸上带出些暧昧之色。 颜如许走过来,白他一眼,又戳下他的胸口,自去洗脸。康从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说:“我把康康送去了幼儿园,然后去另外百货大楼把糖买齐了。” 颜如许扑了水在脸上,扭身仰头,像是哄康康那样拍拍康从新的笑脸:“哎呦,我们康总可真能干!” 清澈的水珠顺着颜如许的脸庞留下来,就像清晨滚动在花蕊中的露珠,康从新眸色渐浓,呼吸粗重,口干舌燥,不由自主俯身、挨近,伸出舌尖沿着额头一路采撷,而后停留在嫣红的唇瓣上。 颜如许再次醒来时,窗外太阳西斜,日光金黄,在正房找了一圈,康从新不在,院中的厨房里冒出了阵阵炊烟,颜如许看看时间,快5点了。 颜如许走到厨房间,那花婶正在里面做饭。 “那花婶,康康爸爸是去接孩子了吗?” “对,他给我开了门,说你在屋里睡觉,让我别去打扰你,就去接康康了。” 那花婶做好饭准备离开时,康从新带着康康回来了。 康康一见到妈妈就往她怀里扑,好似许久没见了似的。 “妈妈大懒虫!”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妈妈起得比他晚,这会儿得意得不得了,立刻用妈妈平时说他的话来说妈妈。 颜如许还没说话,康从新就过来维护妈妈的尊严,说:“康康,妈妈是累到了才起晚的,妈妈平时要照顾你,接送你上学,你走不动了还得抱你,多辛苦,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康康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琢磨康从新的话,琢磨了一会儿就点点头,然后就很突然地拍着手奶声奶气大声唱:“……高高的大树爱泥土,小小的我呀爱妈妈,我说妈妈最勤劳,我说妈妈最伟大,妈妈妈妈我爱您,我爱我的好妈妈。” 唱完了眼巴巴的看颜如许和康从新。 颜如许赶紧鼓掌,夸张地说:“康康唱得真棒!” 康从新楞了一会儿,也赶紧跟着鼓掌,夸奖。 康康立刻眉开眼笑,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邱老师也夸我唱得好,给我贴了两朵小红花!”然后他的目光就被一只从眼前飞过的白色小蝴蝶吸引,立刻就跑跳着去追蝴蝶了。 “咱儿子,这思维跳跃可真快!”相处好几天了,康从新还是经常跟不上康康的节奏,他是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就是俗称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颜如许笑:“我把他生出来又从小养大还有些适应不了呢,前一秒跟他说苹果,下一秒他就跟你说大老虎了。小孩子都这样,国外的儿童教育书籍上说,小孩子的思维和成人不一样,是跳跃、发散,是点状、不连贯的,逻辑性不强,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想法存储孩子大脑里,就像打沙包游戏,会用不同力道,不同方向不知道什么时间打过来。 “比如刚才那只蝴蝶,咱们成年人眼睛里头看到的就是一只普通的蝴蝶,但在孩子的眼睛中,它可能就是一个身披铠甲,手持画戟的勇士。康康追着那只蝴蝶,脑子里可能很快就会出现一副小康康大战铠甲勇士的场景。” “这是孩子们特有的想象力,我们在面对孩子这些天马行空想法时,不能嘲笑他,讽刺他,更不要试图抹杀。” 康从新点点头,看着康康跳跃着的小身影,想起家里那么多关于儿童的书籍,便说:“养育孩子真是门大学问,以后我也得好好学习。” “你这几天做得很好,我觉得你很有当好爸爸的天赋。嗯,应该是遗传吧,你就被教育得很好,说明康康爷爷奶奶也是有天赋的。” 康从新不禁想起了康天枢,便说:“父母教育是一方面,孩子的天性以及后天的环境也很重要。” 颜如许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行啊康总,都能举一反三了!” 康从新被她逗笑,就简单的说了下大哥两口子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冲突,感慨道:“我和大哥二哥都是父母用同样的方式教育出来的,可大哥他现在已面目全非,基本的是非对错都没了。” 颜如许:“你父母……真是明智。”颜如许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能说康强军不愧是司令员,白凤梅不愧是首长夫人,拿得起放得下,果决刚毅,当断则断。 康司令员指挥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最懂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后果就是连累整个队伍坠入泥潭,他最懂取舍,而白凤梅也绝不是一般女子,且一向尊重康强军的意见。 但,这是自己倾注心血浇灌的亲生孩子,这其中所经历过的心里路程又岂是是外人能够想象得出来的,就如果刮骨疗毒,放弃了他,自己也会去掉半条命。 颜如许问:“你大哥他们甘心吗?会不会再来找你父母闹?” 康从新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大概还没有意识到父母已经不打算再迁就他们了,还在用不联系的方式给父母惩罚,等着父母先给他们低头。之前由着他闹是对他还抱有期望,他们有什么资格跟老爷子闹?” 颜如许嘴角轻轻动了下,说:“咱们这两天就找个时间去家里见你爸妈吧。” 康从新点头,将颜如许搂进怀里,亲吻她的发顶。 康康追蝴蝶追得满头大汗,还是没追到,一扭头就看见爸爸妈妈抱在一起,连忙用小手捂住眼睛,又挣开眼睛从手指头缝往外看,然后呵呵傻笑。 那笑声惊得夫妻两个赶紧松开,康从新有些发窘,颜如许却挎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餐厅方向走:“据科学家们研究,夫妻恩爱会潜移默化影响孩子。孩子在爱的氛围中成长,就会变得心胸开阔、开朗自信,会感受到生活中的美好,可以用乐观的心态应对任何事。” 康从新在传统家庭中长大,印象中父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相隔着至少半米远,何曾见过他们有什么亲密举动?颜如许的这个观点对康从新来说,确实是前所未闻的。但他知道,颜如许不会在涉及到康康的问题上开玩笑。 “……好,我会适应的。” 颜如许心里想,康从新总是这样,从不保守,不会固步自封,能接受新事物、新观点。 “康康,你还不饿呀?” 康康指缝开得更大,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手指缝里随着爸爸妈妈的脚步转动。一听到妈妈的话,立刻觉得特别饿,放下小手摸摸小肚子:“妈妈我饿了,肚子都饿瘪了!” 康从新扫扫他圆溜溜的小肚子,身边的颜如许说:“那再去洗洗手,咱们开饭。” 颜如许放开他的胳膊转身进屋,康从新几步跨到康康跟前,夹起他,把他放在水龙头边上,蹲下来摸着康康的肚子:“我看看,瘪了没?没瘪呀,还是鼓溜溜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39节 康康笑着躲痒痒,争辩说:“瘪了瘪了,瘪了那么多!”说着用手臂画了个大圆圈。 “嗯,确实瘪了,来咱们洗手,赶紧吃饭让小肚子再鼓起来。”康从新打开水龙头。 康康嘻嘻笑着洗手。 第二天一早,趁着康康还没醒,康从新先悄悄地提糖出门,把糖藏副驾驶座椅底下,又找其他东西给掩盖住,仔细看看,应该不会被康康发现。 可康康坐上车不久抽着小鼻子:“妈妈,我闻到奶糖味了,哇,好香!” 他连忙悄悄闻了闻,没有闻到糖味,又去看颜如许,便见她神色正常的说:“那是因为你衣兜里面放着一颗大白兔呀。” 康康又使劲儿地抽抽小鼻子:“不是的妈妈,是好多好多糖的味道!” 颜如许:“是不是你想吃糖了?你一天只可以吃两颗糖,上午一颗下午一颗,你要是现在吃了,一会儿到幼儿园小朋友们都吃糖,你可就没有了。” “妈妈,我没想吃糖”,康康连忙辩解,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咂摸两下小嘴巴马上又说:“妈妈,我书包里有2块方饼干,两块小蛋糕,我啊呜啊呜两口就吃光了!” 这是颜如许给装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说:“你可不要偷吃哦,要邱老师说可以吃的时候再吃哦。” “嗯,妈妈我现在不想吃的。”康康嘴上这样说的,但是嘴角却已经溢出了可疑的水渍。 幼儿园里要给孩子培养好的生活习惯,但是小孩子本来就容易饿,幼儿园也会在上午下午专门留出给小孩子们吃加餐的时间。颜如许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的给孩子带吃的,这些糕点饼干对孩子的诱惑力极大,便是康康天天吃也爱吃得很。 康从新看得直乐,自家儿子怎么就这么可爱! 视线转移到旁边,心头又是一热。 娇妻稚子在侧,过往所受的所有苦难都烟消云散了。 视线和颜如许在后视镜中相碰,两人相视而笑。 颜如许使劲儿呼出一口气,昨天晚上她和康从新深谈了。 康从新说,在国外那几年,他确实经常会失眠、做噩梦,但自从协助我军取得胜利,回归到祖国的领土后,他的症状就好了许多,心中那种作为生存者的愧疚和负罪感也减轻了许多,觉得终于可以给那些死去的同袍战友们一个交代了。直到和颜如许、康康相聚相认,他吃得香睡得好,心里头踏实平稳,他心上所有的褶皱、伤痕都被他们熨烫平整。 康从新说:“放心吧,我已被治愈,以后我只是个普通人,永远不会再患上你说的综合征。” 将儿子送到幼儿园,颜如许和康从新两个就在车里把糖分了。 康从新一脸惊奇:“咱儿子鼻子怎么会这样灵敏?我蒙得这么严实他还能闻到糖味,我都闻不出来。” 颜如许:“他长了个吃心眼,狗鼻子,现在知道我为啥把好吃的都吊起来了吧?只要在地面,不管我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颜如许又给他讲了几个康康偷吃东西的事儿,听得康从新直咂舌,感叹着:“这孩子也太聪明了,为口吃的把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都用上了。” 颜如许就笑:“还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呢,他就是个小滑头。现在说起来挺好笑的,你都不知道见孩子偷吃东西不知道节制时我多生气!这孩子记吃不记打,吃坏了肚子那么难受,过后还是照样偷吃!” 康从新哈哈笑:“小孩子嘛。” 第45章 日常 发完喜糖, 收获一大波恭喜,颜如许坐到座位上,边喝水, 边听江韵汇报工作。江韵汇报完,拿了颗奶糖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真好吃,格外的甜。” 颜如许:“也就是说, 韩梅昨天下午就请假了, 还一请就是三天。” 江韵:“对, 而且她是直接和高书记请的假, 后来高书记跟我说我才知道的。” “说了什么事由吗?” “说是家里头出了点事儿。我觉得不像,昨天她在你走后不久就去了高书记办公室了,如果真是有急事, 他明明可以在你在的时候跟你请假的。” “请三天以上的假, 我批准之后还是得找高书记批的,由高书记批了就省了一道手续。算了,随她去了。” 颜如许用下巴点了下蔫巴巴, 像是抽了水的小白菜一般的陈阳,意思是他怎么了,江韵摇摇头, 小声说:“昨天还好好的。” 这一个一个的, 怎么都不正常了! 两人正说着, 有个矮个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却是许久没找她的王娟。 这会儿再见到王娟,颜如许心头很平静,问:“你来找我?” 王娟倚着门框点点头, 脸上带着讨好而又尴尬的笑, “是, 颜主编,我找您有点事。” 这回不在路上偷摸堵人了。 “进来吧,正好过来吃点糖。”颜如许说着,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 王娟犹豫了下,走进来,把糖接过,一只手不够用,连忙用双手捧着,满脸堆笑道着“恭喜恭喜”,然后期期艾艾的说:“颜主编,那个啥,咱们能不能出去说?有点事儿……” 颜如许俯看她一眼:“走吧。” 老楼不隔音,颜如许带着王娟往楼下走,心情居然有些激动,想知道马巾帼到底闹哪样。 忽然间,她脚步一停,后面跟着的王娟不提防,险些撞上她,硬生生地刹住脚步,急忙问:“颜主编怎么了?” 颜如许是忽然惊觉自己心态有了变化,以前那么厌恶跟王娟、马巾帼这些人打交道,怎么这会儿却有种事不关己叉腰看热闹的感觉呢?她忽地就笑了起来。 王娟仰头看着她,越看越觉得颜如许像是变了个人,印象中的颜主编什么时候这么亲和,又这么好说话了,她居然也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真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她找了个好对象?要是家属院里人说的是真的,搁自己也得乐开了花。 颜如许走到院子里,找了个树荫站着,“有啥事,说吧。” 王娟擦了把汗,开口说:“颜主编,那什么,还是马主席让我过来的。” “咦,马主席,她还是工会副主席吗?” “……不是了” “那他们家还能帮着你对象升职?” “……那他们家对我们来说也还是领导,升不升职的不好说,反正能给穿小鞋。” 颜如许笑,听出了王娟语气也不同往日,往日里背地里也恭恭敬敬,现在还吐槽上了。 “说吧,找我啥事。”颜如许问。 “那个……就那天吧,有人跟马主席说,在厂里头看见你了,说你进领导楼了,那位领导又是给你开门,又是帮你拿包,说是可殷勤了,马主席就来让我探探你,问你和那位领导是啥关系……颜主编,你结婚的事儿要是不让我说,我会帮你保密的。” 颜如许看了看沿着树皮缝隙往上爬的黑色小虫,笑了笑,说:“你这么大咧咧来问我,如果我先生真是你们单位领导,你就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王娟一愣,随即尬笑一声,眼里头有些慌,连忙摆手,说:“您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那可是大领导,跟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犯不着难为我们。”她仰头觑着颜如许的神色,也看不出颜如许说的是真是假,她迟疑了下,又讨好的笑:“您,您是个好人,不会这么干的,我们这样的小角色,不值当的,呵呵。” 颜如许笑了下,树上那只小虫子爬上去又掉了下来,又毫不气馁的的继续往上爬,她忽地就有些意兴阑珊,说:“企业改革其一就是要改革掉不良风气,这也是隋副厂长之流被闲置的原因。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以只要努力、踏实认真工作,不用讨好巴结谁也能干出个样来的。” 说着颜如许拍拍王娟的肩膀,便离开了。 王娟站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忽地就觉得很委屈。 昨天她正吃着饭,有人过来传话说是马巾帼叫她去家里。马巾帼已经许久没有找过她了,她心里头有点忐忑,不知道是不是马巾帼知道了颜如许要结婚的消息,又想出了针对于颜主编的幺蛾子。 王娟心里头下定决心,不管她叫自己干什么,也坚决不能干了。马巾帼和隋副厂长都从领导层上下来了,现在都是没什么权利的闲职,想要给自家下绊子,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但他们的余威还在,又畏惧了那么多年,顺从惯了想要反抗着实不容易,她在心里头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儿,又想着该怎么拒绝马巾帼又不得罪她。 然后,她从马巾帼那里得知,想让她跟颜如许探探,她新对象到底是不是那位领导。王娟吃了一惊。她自然听说了颜如许有了对象的事儿,听说颜如许对象长得很是气派,还有车,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可王娟没想到,还能跟机械集团扯上关系。 马巾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他们两口子为了保住之前的职位,到处托关系找人,钻营,可惜到处烧香愣是找不到庙门,这不,被发配下来当了个没有权利的闲职。两人之前当领导当惯了,手中没了权利,说话不好使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处处被人捧着了,那失落感别提了,要不是病退不能拿全额的退休金,两口子都想赶紧退休回家待着算了。 当她听邻居说,颜如许有可能找了对象时,她非常愤怒。那个女人居然结婚了!一时间,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之类的词都涌入到她的嗓子眼里,马上就要脱口骂出,却又硬生生的卡主,因为她马上又听说那颜如许的新对象可能是集团领导。 瞬间,那些个难听的词语和着怒气都被她一口吐沫咽进肚子里,紧接着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她狂喜于终于跟集团领导扯上关系了! 她根本不担心之前和颜如许的不和恩怨,也不担心颜如许会不帮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是康康的亲奶奶,跟孩子可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颜如许不是最疼爱康康的嘛,康康的亲爷奶好了,以后孩子也能沾光不是?她相信,只要自己跟颜如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肯定能把她说动的。 再说了,颜如许要是真不打算帮忙,呵呵,成就一段婚姻难,毁掉还是很容易的,自己是她的前婆婆,自己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颜如许好不容易攀到条件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正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呢,肯定怕有人到她男人跟前说坏话。 这些套路手段,马巾帼玩了不知道多少回,熟练得很,现在唯一要确定就是,那邻居猜测的是不是真的,再没有比跟当事人确认更直接的了,而且,马巾帼让王娟直接去问颜如许,还有“打草惊蛇”的目的,她要通过此举先给颜如许提个醒:我和你对象是一个单位的,随时能够接触到他,你要保住这段婚姻,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而作为具体执行者的王娟心里头也开始起伏波动,打起了小九九。 她和颜如许不算是有交情,但也算是打过好多次交道,虽说以前每次去找颜如许都没好事,但她应该也能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的,也就是当个传话的人,话也都是马巾帼说的,跟她没关系,再说,颜如许不是一个爱迁怒的人,人家大人有大量,没准,人家看在自己一家人不容易的份上,还真能在领导面前吹吹枕头风…… 但是,此刻,看着颜如许的背影,王娟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其实她很清楚,每次颜如许都能看穿自己那点小心机小算计,只是不屑于拆穿自己,她想,大概在颜如许眼中,自己就像个小丑,在人家面前上蹿下跳,丑态百出,还沾沾自喜。 颜如许最后说的那句话,王娟听的时候没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记在了心里。 周四清晨,颜如许被沙尘拍打在窗户上的沙沙簌簌的声音吵醒,窗外一片昏黄,这恼人的沙尘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刮起来了。她撩开被子,感觉到了一股子秋天的凉意透过薄款睡衣侵袭而来。 “康总,康康爸爸” “康康” 叫了两声没人言语,这才发现床头柜上压了张纸条,是康从新写的,说是带着康康一起去买早餐了。 颜如许刷牙洗脸,找出薄毛衣、毛裤穿上,又去帮康康和康从新找衣服。 刚收拾好,就透过玻璃看见康从新从大门口走进来,衣服里头鼓鼓囊囊的,几撮黑亮的头发从拉锁上方露出来,两只小胖腿在衣服下摆处晃晃悠悠,裤子腾上去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脚踝。康从新一手提着个网兜子,一只胳膊牢牢的揽在胸前,颜如许赶紧出来,跟着他走进饭厅。 “怎么沙尘天跑出去买早餐了?也不多穿点,带上口罩、帽子。”颜如许上前摸摸儿子露在外面的脚踝。 “我们出去那会儿还没刮风。康康说你肯定想吃油条豆腐脑了,我们就去给你买了。”康从新把网兜放在餐桌上,用空出来的手扒拉了下头发,就有细小的沙粒和黄土从头发上飘下来。 颜如许连忙投洗了毛巾,踮脚帮康从新擦脸擦头发,笑看着自以为没被发现的康康,“原来是我想油条豆腐脑了呀,那谢谢你们喽,那我就自己吃油条豆腐脑,还给你们爷俩煮面条吧,康康爸爸,你说好不好?” 康从新笑:“好啊,我吃什么都行。” “不行的妈妈!”康康赶紧把小脑袋从爸爸的衣服里钻出来,“妈妈,我也想吃油条,我不吃面条,爸爸,我吃油条,咱们买了那么多,不吃该坏了!” 康从新拍拍他的小脑袋:“妈妈跟你说着玩呢,咱们都吃油条。” 康康瞬间又乐呵了,欢呼两声后扭头看向妈妈,扑腾起两只小手,康从新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他,又拍拍他的小屁股:“下来吧,吃油条。” 康康点点头却扭头看向妈妈:“妈妈,你看我像不像袋鼠宝宝?” 颜如许认真的看了看,点头同意,““像啊,袋鼠宝宝,你怎么跑爸爸的衣服里去了?” “我,我带爸爸去买油条,忽然就,就刮大风了,爸爸就把我放进衣服里,就变成袋鼠宝宝了。” 颜如许一边听康康说话,一边把网兜打开,把保温桶和油纸包拿出来,油纸包里是油条和油炸糕,保温桶里是豆腐脑,一打开冒出阵阵香味。 颜如许拿碗将豆腐脑盛出来。 康康还猴在爸爸的衣服里,不肯下来,却闻着油条的香味流口水。 “当袋鼠宝宝好不好玩?” “好玩”,康康晃荡着小腿,仗着自己掉不下来,得意得不得了,甚至还想伸出胳膊去拿油条,被颜如许两根手指头给弹开,“袋鼠宝宝,你准备在育儿袋里吃饭了是吗?” 康康想了想,还真点了头。颜如许被他气笑了,说:“行,那你就呆在那里吧,人家袋鼠宝宝可不吃豆浆油条。” 康康眨眨眼睛,冷不丁好奇的问:“那袋鼠宝宝吃什么呢?” 颜如许一噎,她只知道袋鼠爸爸有育儿袋,至于袋鼠夫妇用什么喂养袋鼠宝宝她还真不知道,但她知道康康这个问题虽然问得突然却问得认真,便看了眼康从新,康从新本来乐呵呵地听着两人一问一答,谁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这问题他也不会啊,连忙低下头去。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0节 颜如许只好说:“等妈妈查查资料再回答你好吗?”遇到她也不知道的事儿,颜如许不会跟孩子乱说,会认真地寻找答案后再告知孩子。 这时候康从新拍了拍康康的后背:“下来先吃饭,吃完饭咱们还要去百货商场、去爷爷奶奶家。” 康康一经提醒,赶紧就要下来。他对去爷奶家都期待得很,这两天追着爸爸问了好多爷奶家的事儿,再说还要去百货,去百货就意味着能买好吃的,能买玩具! 吃完早饭,外面的风沙暂停,但天空还是昏黄的,能见度极低,像是随时能往下掉沙土的样子。 颜如许过去贴贴康从新的后背,“今天忽然就降温了,你就穿这么一件薄外套出门,冷不冷?你也没带厚衣服回来,要不咱们先去宿舍收拾你的东西?” “我宿舍里没放厚衣服,大院家里有几年前的衣服,我妈还给留着。”康从新拍拍自己的肚子,说:“身材没走样,还都能穿。” 颜如许就把他从上到下的瞄了一眼,眼中笑意盈盈。 “一会儿咱们先去百货大楼,要是能买到合适的最好,买不到咱们再去友谊逛逛或是去店里做--上回做的衣服还没取回来就得穿秋装了,这气温降得也太快了!你的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厚袜子、内裤都得买,还有外套、大衣。哦,大衣可以定做,我常去的那家裁缝铺,师傅手艺很好,会做西方的那种长款大衣,你穿起来肯定特别帅!” 颜如许说着,眼睛烁烁发光。 康从新眉眼含笑,说:“行,都听夫人安排,以后你让我怎么穿我就怎么穿。” “真乖!”颜如许就摸了摸他的肚子,摸到了硬硬的腹肌,“不错,继续保持。不过,康同志最近可都没有锻炼,这几块腹肌恐怕保不住了。” 康从新就笑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放心,我是没锻炼,可体力消耗却更大。” 颜如许锤了他一下,嗔笑说:“锻炼会让你更健康,那种体力消耗只会让你……肾虚!” 两人正眉目传情、打情骂俏,冷不丁的一个小身子就挤了过来。 “我也要摸,妈妈我也要摸。” “摸吧摸吧。”颜如许给儿子让地方,转身出门,又叮嘱康从新:“一会儿换件衣服,别穿黑的了,黑色太容易吸土!” 康康小手摸上爸爸的肚子,“哇”了一声,又捏捏自己的软乎乎的小肚子“咦”,非常疑惑爸爸的肚子为什么那么硬,而自己却这样的软。 颜如许撩开门帘,“康康,别捏爸爸了,快去收拾你的书包玩具。” “嗯”,康康脆生生的答应着,就要往外跑,康从新也忙叮嘱:“奶奶说给你买了不少东西,你少带些。” “嗯嗯”,康康绕开妈妈跑出门,撒开腿往正房跑去。 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个目送着孩子爬上台阶,进了房间才收回视线。康从新揽过颜如许的肩膀,说:“咱们去掰几根玉米带过去,咱们种的品种比较甜,我妈爱吃。” 颜如许点头:“要不要再带点菜?” 现在正是丰收的季节,好多菜都到了快拉秧的时候,枝秧蔫巴巴的,被风沙一打更显得无精打采,“他们也在院子里种了菜,每天还有供应的,这些还是留着让那花婶晒干吧。” 颜如许噗的笑出声来,抬头看看这天,说:“好不容易趁着你不在家,那花婶能过来晾菜干,结果沙尘了,希望一会儿风沙就能散,要不她得多失望啊。” 康从新自然知道颜如许为什么笑,她捏捏颜如许的后脖颈,就去掰玉米了。 自从康从新住到家里来,那花婶就不好意思在月台上晒菜干了,她自己也弄不清是为什么。但眼看着菜熟了吃不了还不晒干就得烂地里了,心里头急得不行,就只好找颜如许拿主意,颜如许还真没注意到这些小事,一听就笑了,忙说:“您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康同事虽然看着严肃,但实际上很好相处,我们这是居家过日子,您别拿他当领导看,他就是我的丈夫,康康的爸爸。再说了,您晒菜干也是为了丰富咱们冬天的餐食,他也是要吃的啊。” 听颜如许这么说,那花婶就放心了,正琢磨着趁他们这几天不在家,把两边的月台全都利用上呢,谁知道却刮起了沙尘暴。颜如许都能想象得出那花婶此时肯定时不时望天,心里头不停念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祈祷。 颜如许过来要帮着康从新一块掰玉米,康从新没让,“玉米杆上都是沙土,你就别沾手了。” 颜如许点头站到一边,听到屋里头传来康康欢快的唱歌声,笑说:“咱儿子好像没什么唱歌天赋。” 康从新侧耳倾听一会儿,不解地说:“这不是挺有天赋嘛,声音又大又洪亮,很不错!” 颜如许白他一眼,终于明白康康的五音不全是遗传谁的了。算了,跟他说不清,颜如许就岔开话题,跟康从新闲话家常,同时欣赏性地观看康从新掰棒子,他掰棒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那花婶会用这些西红柿做成柿子酱,放蒜末,放盐,再放些辣椒,酸酸的带些辣味,拌面条、拌米饭都特别好吃。茄子和尖椒、豆角什么的都能腌咸菜,但一般都是用拉秧之前那些没长大的腌,用这种成熟的大个的腌有些可惜了。” 颜如许想到什么就和康从新聊什么。 说话间康从新已经掰了一大堆,说:“那就让那花婶看着弄吧,反正咱们也不太懂这些。” 颜如许就白他一眼,歪头说:“是你不懂,我可懂呢,那花婶腌咸菜时我还帮忙了呢,流程我都知道!” 康从新笑:“我们颜颜现在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颜如许扬扬下巴:“那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加更,希望大家小天使们多多收藏《打工妹》,大概率会无缝开新,还请继续支持呦! 第46章 加更庆祝收藏满三千 上午9点多, 风彻底停了,空气中的沙土坠落到地上,天空渐渐泛晴, 能见到一抹抹的蓝天。 颜如许收拾好了东西,又督促着康从新和康康换了衣服,一家三口皆带了帽子、口罩, 捂得严严实实, 穿得整整齐齐地提着行李、背着书包、水壶出门。 月台上积了一层黄沙土, 走过去就是一串脚印, 擦得锃亮的皮鞋上又沾了一层土。颜如许笑说:“这下那花婶可以晒菜干了,就是得好好收拾一通。” 空气中有股子呛人的黄土味儿,十来层的纱布口罩, 从家里走到停车处, 口鼻处就沾染上了土渍。 一家人先开车去了市百货大楼,这是京市最大的百货大楼,比东城区的规模大了很多, 东西也更全。在这里采买齐给康家每个人的礼物,也幸运的买到了被售货员当成货底子的超大码秋衣秋裤。 只是没有合适的外套,倒不是大小不合适, 而是款式和料子太差, 松松款款的没有版型可言, 颜如许觉得要是让康从新穿的话太对不起他的身材了。 于是一家人又赶去友谊商店, 去看进口的,版型质量都比较好的秋冬外套。 颜如许最喜欢的是一款大翻领双排扣的短风衣,防风、透气、保暖, 现在这种天气, 对于康如许这种不怕冷的男士来说, 里面穿个薄衬衫足以,过段时间里面套毛衣,能从初秋一直穿初冬,虽然价格昂贵,但实用性非常强,颜如许一下子帮他买了两件,一件米白,一件浅灰。 付了款,颜如许就迫不及待的让康从新换上那家米白色的,和她身上的米白色的套装像是情侣装似的,康康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巴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你们都是这个颜色的,只有我不是,我也想要新衣服。” 颜如许就看看他手里头抱着的塑料小飞机,“那你是要新衣服还是要小飞机?你刚刚可跟妈妈保证过了,买了小飞机就不再要别的了,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康康嘟着嘴巴,跑过去拉爸爸的手,低着头说:“好吧妈妈,我说话算数,我要小飞机。” 颜如许笑着弯腰拍拍康康沉嘟嘟的小脸蛋。 这回放弃一家三口休假机会,去军区大院住,是深觉康强军、白凤梅老两口不易。知道自家有了孙子,却强忍着没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却忍不住一天好几个电话打到康从新办公室问孩子多高、多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说他们又去逛百货,给康康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玩具衣服鞋子什么的。 听得康从新着实不好受。 颜如许虽然没有白凤梅、康强军见过面,但因为有康从新这个纽带,她对老两口有亲切感,因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即便康从新牺牲了,也一直记着他,始终把他放在心中最珍贵的地方。 颜如许索性就提出,休婚假这几天就住到军区大院去。 那边靠着京城最大的水库,也是个风景点儿,白天去旅游,晚上回家一家团聚,一举两得。 康从新自然同意她的提议,两人很快各自提请了婚假申请。 而颜如许今天没给康康买衣服,也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白凤梅也给康康买了新衣服,她想着孩子现在有了小小失落,等会儿到家了,更能感受到爷奶给他的惊喜,让康康和这两个陌生的亲人迅速拉近距离。 康康还有些不高兴,所以就只牵爸爸的手,也不往爸爸妈妈中间钻了,而是站在爸爸的右侧,让爸爸的身体挡住自己,不让妈妈看到。 颜如许自然感受到儿子的小情绪,也不在意,小孩子嘛,闹闹脾气简直太正常了。 这小小的用心颜如许没有明说,但康从新却体会得出,他悄悄贴到颜如许耳边说:“谢谢你!” 颜如许朝他笑笑,轻轻握了下他的大手,然后借着柜台把康从新穿过来的外套叠起来放好,又将买的东西归纳、整理,放到两个大袋子里,方便提拿。 康从新一手拎起两个袋子,又牵康康,问颜如许:“买齐了吧?” 颜如许从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和见上面两人列出来的项目后面都打了勾。便笑着说:“齐了!” 康从新松口气。 颜如许笑着将小本子放进挎包里,然后伸手去接康从新手里头的袋子,“给我拿一个,我手还空着呢。” 康从新就将其中一个较轻的递过去。侧头看自己儿子还嘟着嘴不高兴,索性就放开拉着他的手,弯下腰,单臂在孩子腿窝之上一托,就把孩子抱了起来。 康康冷不防腾空而起,立时展开两只胳膊,模仿着小鸟,“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刚刚的嘟嘴不高兴的人不是他。 康从新就朝着颜如许眨眨眼睛,意思是说,我把儿子哄好了。 颜如许就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心里头却想,那是因为康康好哄,每次生气都不会生太久,一会儿给他块饼干或者一块糖也照样能哄好。忽地,她脑中一闪,想着不爱生气、脾气好、乐呵呵的,不记仇……这样的性格确实好,但将来上学了、参加工作了,这样的性格会不会吃亏受委屈呀? 她拍拍康从新的胳膊,示意他靠过来,轻声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担忧。康从新听完,表情也严肃起来,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像是不太好,在军队里,这样的人被称为老好人,很容易被人看不起,被那些坏小子们欺负。你看的书里有没有讲到这个问题?” 颜如许摇摇头,她以前从来没有意识过这个问题,她看的那些关于儿童教育的书籍里也没有提到过。 颜如许就担心人家欺负了他,他要么感觉不出来,要么就是感觉出来了,却不在意,照样和人家做好朋友。 想到这些,颜如许胸口都有些发闷了。她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大气、疏朗,却绝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康康还没发现爸爸妈妈凝重的表情,在爸爸怀里头一会儿往后仰,一会儿又蹬腿跳高,反正有爸爸护着不会掉下去,自己玩得很欢实。 康从新想着想着,忽地笑了,意识到自己被颜如许给带沟里去了。他笑着轻拍颜如许后脖颈,说:“咱们是不是杞人忧天?孩子才3岁,从现在开始教育他也来得及,再说,康康有我这样的父亲,你这样的母亲,还有那样的爷爷、姥爷,即便是耳濡目染,也不会长成了任人欺负的老好人。” 杞人忧天,可不是杞人忧天嘛,颜如许忽地也笑了,自己怎么忽然降智了?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成这样,真是太可笑了!她感觉脸上发烫。一定是因为康从新,他回来后,自己的脑子就不怎么转了,把智商给锈住了! “放心,有我呢。” 颜如许点头,专心感受到后脖颈那只大手传来的热意。 一家三口走到友谊商店门口,颜如许抢先一步走出,使劲儿撩起门口防风用的的透明塑料门帘,还没等康从新父子出来,一个男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走到门帘下面。 “谢谢。”那男人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穿着雪白的衬衫西裤,手拄文明棍,脸上带着金边眼睛,长得文质彬彬,他对着颜如许轻轻点头微笑道谢,非常有礼貌。 “不谢”,颜如许礼貌点头。门帘有些重,她的胳膊有些酸,但这位老先生还好似要跟她说些什么的样子,幸好康从新抱着康康从里面走出来。经过那位老先生时一大一小两双一样的眉眼不约而同的看了他一眼。 颜如许把帘子往下放了放,说:“这位先生,你往里走走,可别打着您。” 那位老先生忙拄着拐柜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的说:“好,我在等我的伙伴。” 这位老人家口音很独特,显得过分的柔和,再结合他的气质和穿着打扮,大概能猜到这人可能是东南亚地区的华侨。政策开放后,海外华人华侨好多都选择回国,要么落叶归根,要么回来投资做生意,在京市,友谊商店这种地方见到华侨一点都不奇怪。两人也没太在意,萍水相逢而已。 三人往停车的方向走。一个穿着长袖嫩黄色连衣裙、带着黑色墨镜的丰腴女人急匆匆的走过来,看见颜如许却忽地停住脚步,目光在颜如许、康从新身上转了好几圈,忽地开口喊道: “颜主编”。 颜如许正往下拉康康又蹭上去的裤腿,冷不丁有人喊她,下意识看过去,然后就眯了眯眼睛。 康从新问:“谁,你认识?” 颜如许回答:“一个很讨厌的人,吕天明的相好,吕天明挨打的事儿就是跑来跟我说的,她找我来兴师问罪,还想以此来要挟我。” 康从新:“那就不用理她。” “嗯”,颜如许点头。 谭新红却走过来,拦在颜如许面前,同时往商场门口处挥挥手:“达令,我在这儿。” 那华侨老人也朝着谭新红挥挥手,又重新撩开帘子走出来。 谭新红见华侨老人走出来了就迫不及待,又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康从新一番,问颜如许:“颜主编你复婚了?” 就好似她从来没跟颜如许发生过矛盾,是很好的朋友一般。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1节 颜如许着实不想搭理这样的人,这时候康从新的胳膊搭过来,搂主她的肩膀:“快走吧,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 “唉,那个颜主编,你怎么不理我呢,都是朋友,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上回算我不对,我年纪小不懂事……” 谭新红见俩人根本不理她,就有些着急的想要过来拉扯康从新的衣服,康从新何其敏锐,如何能被她碰到,他迅速一转身,避开谭新红的手,凌厉的目光射向了她,冷冷开口:“想干什么!” 谭新红猛然一抖,头皮发麻,连连后退,手臂僵在那里,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我……不是,我……没有。” 颜如许冷眼旁观,果然是无赖也怕横的。 忽地,一声清脆的“咯咯”声突兀的响起,却原来是刚刚康康在爸爸怀里迅速转个了圈,觉得特好玩,就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颜如许忽地也笑了,对谭新红说:“以前不搭理你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以后你要是再来招惹我,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谭新红楞楞的点头。 此时,华侨老人急忙忙的赶过来,笑呵呵的打圆场:“都是误会,有话好好说!” 颜如许也没搭理他们,推了下康从新的后背就奔着吉普车走过去。 他们快上车时,便听见谭新红在后面喊:“颜主编,我要跟我亲爱的去港岛了,我亲爱的要捧我当大明星了,等我当了大明星,我就让你们杂志采访我!” 颜如许嗤笑一声,我可真荣幸! 两人将东西放在后座,又把康康绑在安全座椅上。 这安全座椅才做好,是康从新花钱出材料找机械厂的老师傅利用业余时间赶工做出来的。颜如许不禁感叹大国工匠们的厉害,就凭着康从新跟他们讲的概念,一天就给做出来了,康从新又请人做了厚厚的垫子,从外观和功能上看,跟后世的安全座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足就是钢铁材料所限,比较重。 给康康系好安全带,让康康自己在后边倒腾小脚看风景,颜如许坐到副驾驶,康从新开车,颜如许就在旁边跟他讲谭新红的事儿。 “……我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人,脸皮厚得不得了,只说自己想说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反正什么时候都是她有理,锄不断、解不开、顿不脱跟个棉花套子似的,我看见她就想赶紧给她套上个麻袋,给她放小黑屋里。” “……又是跟我攀关系拉交情,又是威胁我,就想让我把她介绍到电影制片厂去!我倒觉得她和那个吕天明还挺相配的,两人要是成了挺好,省得出去祸害别人,谁知道他俩这么快就散伙了,又找了个老爷爷!哈哈,一树梨花压海棠。” 说到这里,颜如许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转头看康从新,见他笑吟吟的,便开玩笑说:“我是不是暴露本性了?没想到我也这么爱背后说人是非吧,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康从新笑着摇头:“很可爱,想买台录像机把你刚才的表情录下来,特别丰富,想一看在看。”这样的真实、多面,活泼有趣,便是人间美好。 颜如许听得双耳像是着了火一般,心肝都发颤,她捂住自己的脸颊,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偷偷的笑。 后座的康康自己玩了一会儿,身体束缚得动不了,就有些坐不住了,忽地听到妈妈的笑声,立时使劲往前探着脑袋,好奇的问:“妈妈,妈妈你笑什么?”见妈妈没理会他,孩子有点着急,双手拍着后座,增加自己的气势。 康从新从后视镜看康康,笑说道:“你妈妈有些不好意思了。” 康康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妈妈为什么不好意思,妈妈做错事了吗?”然后又兴奋起来:“妈妈做错什么了?” 颜如许被孩子叫耳尖更红,不由得转头瞪了康从新一眼,然后转头对康康说:“妈妈没做错事,你老实坐着消停会儿。” 康康刚消停不到一分钟,就又叫喊着说自己饿了。 颜如许:“真饿假饿?” 康康:“真饿了!” “那早上吃下去的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去哪儿了?” 康康就比了比肚子的位置,又摆摆手,“都没有了。” 康从新抽空看了看手表,10点过一点儿,他低声问颜如许:“他真饿了,要不找个地方垫补点?” 颜如许摇头,用口型说:“馋了”,然后又对他眨眨眼,朝着后面的康康说:“早上吃的饭都消化了呀,那看来你是真的饿了,那康康你想吃什么?” 康康立时说:“妈妈我想吃枣泥糕,想吃绿豆饼。” 颜如许:“呀,都是礼盒里的呀,要是给你吃了,礼盒里就少了一块,爷爷奶奶不高兴了怎么办?” 康康立时陷入到思考中,过了足有三十秒,才翘了翘右脚,有些沮丧的说:“那不能吃了。” 颜如许笑着说:“那你饿了怎么办啊?” 康康叹口气,老气横秋的说:“那还能咋地,饿着呗!” 康从新一听这话,表情立刻从刚刚的一脸兴味变成了错愕,悄声问颜如许:“他这都跟谁学的!” 颜如许也很惊讶,想了一会儿,才揉了揉额头,小声说:“应该是如玉妈妈。”小孩子模仿能力太强,大概是觉得王招娣那样说话很新鲜,不自觉就去模仿了。 想到王招娣,颜如许又想起颜良深,想起昨天颜良深往她办公室打的电话。 “等我们回来,找个时间去趟我爸家吧,他说颜如玉好像出了点问题,希望我们能帮帮他。”颜如许说。 “哦?”康从新想到那个有些胆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和颜如许并不相像的小姑娘,“她怎么了?”一个有父有母、生活富足的小孩子,怎么会需要得到一个并不亲近姐姐的帮助呢? 颜如许:“我猜,那孩子可能是遭受到了校园暴力。” 校园暴力?虽然这个词语很新鲜从来没听说过,但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康从新却更觉奇怪,即便是孩子遭受到校园暴力,颜良深这个父亲也足可以处理,不至于求助到颜如许这个女儿身上。 虽说颜如许和颜良深现在关系好了很多,但绝对没到让颜如许为着同父异母妹妹鞍前马后的程度,看来颜如玉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得他这个父亲处理不了了。 康从新就又听见颜如许说:“校园暴力包括的不仅仅是肢体上的暴力,还包括语言上的,精神上的,心理上的,还有冷暴力,也就是不和你说话不搭理你,拉帮结派的孤立你,这些暴力形式对孩子们的危害极大,很容易让孩子们厌学、自卑、胆小自闭、厌世、自残甚至产生自杀倾向,对孩子一辈子都会造成不良影响。” 颜如许说的这些对于刚进入爸爸这个角色,刚开始研究幼儿教育的康从新来说,高深又陌生,但对一个曾经有过ptsd症状的康从新来说,却能够理解。 他问:“如果能帮上忙,我们肯定尽力去帮,父亲他有什么想法?” 颜如许点点头,说:“是啊,他说如玉很崇拜我,希望我跟如玉好好谈谈,开解开解她。他只知道如玉在学校里跟人家打架之后情绪就一直都不对,和王招娣吵了好几回架,还多次提出不想去上学了。” 颜良深这个人一向都是这样,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儿,就请别人来帮忙,想和颜如许缓和关系,就去找许焕清帮忙,想让颜如许开始新的恋情就去找徐大姐,如今小女儿颜如玉情绪态度都出了问题,他指望不上王招娣,就想到了大女儿颜如许。 他之所以敢跟颜如许提要求,是深切感受到了颜如许的改变,以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冰消雪化,变得春暖花开、和颜悦色。 颜良深猜得没错,昨天接到父亲的电话,得知颜如玉的情况,她就决定要帮忙。虽然不喜欢她的母亲,但颜如许对颜如玉这个孩子却没什么恶感。每回带着康康去颜家,她带着康康玩耍,对康康很是忍让,虽说免不了沾染到王招娣的很多坏毛病,但总体来说不算是个坏孩子。 颜如许就又说:“回头我先和颜如玉谈谈,看她愿不愿意和我说说心里话,然后还要去学校和老师谈谈,如果真是校园暴力……就得需要学校配合解决了。” 康从新点头:“需要我的话就告诉我。” 颜如许笑:“肯定少不了用到你,最起码你能站在我旁边帮我唬人。” 不得不承认,一个女人常常会显得势单力孤,身边有个康从新这样的男人很多问题会迎刃而解,就像刚刚,康从新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将谭新红给吓退了。 康从新笑:“很荣幸我还有这功能。” 两人聊着聊着,忽然发现后座没动静了,颜如许忙转头一看,却康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小脑袋歪着,嘴角有一滴口水要掉不掉的。 “他睡得可真快,刚刚还看他在玩手指。” “他现在还算好的,小时候常常吃着吃着饭就睡着了,睡一会儿吃一会儿,可好玩了。”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又是一张肥肥的加更,庆祝收藏满了三千! 请小天使们继续关注《打工妹》哦! 第47章 见公婆 康从新从后视镜看着儿子白嫩嫩的小脸, 忽地就轻拍了下方向盘。 颜如许转头看他,“怎么了?” 康从新:“没事。”心里头却想着得把训练孩子的事儿提到日程上来了,省得将来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但是又想想自己小时候训练时受的苦, 就又心软了,思来想去的决定还是等孩子再大些吧,不过从现在开始自己训练时就带着他, 提前培养他的习惯, 让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先有这个意识。 吉普车缓缓驶入进军区大院。颜如许转头叫着康康的名字, 叫了好几声康康都没有反应, 睡得可沉稳了。 “睡得跟个小猪似的。”康从新笑说。 颜如许只能暂时放弃,想着一会儿再叫不醒就揪耳朵、挠脚心了。奶奶白凤梅正在家里家里等着呢,等一上午了, 孩子却睡着了, 这也太不礼貌了。孩子可以不懂事,大人却不能不懂事。 正想着,颜如许的目光却被最里面一座院子门前左右站着的两个孩子吸引, 那两个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各捧了一束假花站在院门口, 正朝着自己这边挥舞着假花, 又蹦又跳的。 “他们……不会是你二哥家的龙凤胎吧?” 康从新手掌在方向盘上拍了拍, 有点不想承认,“……是。” 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小嘴巴,颜如许仿佛能听到他们在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她捂了下额头, 说:“他们今天没上学吗?” 康从新:“大概是专门请假来迎接咱们。” 颜如许感觉到了尴尬, 这架势很像迎接上级领导视察的感觉, 还挺有仪式感的,她有点受宠若惊。 虽说这仪式有点浮夸了,但足以说明了这个家庭对于颜如许和康康的欢迎和重视。 颜如许看着还在熟睡的康康,不由得嘱咐康从新:“你开慢点,我把孩子叫醒喽。” 康从新答应着,把本就不快的车速又降了降。 康从新扭过身体,趴在后座上,一边喊着康康,一边去抓他的小脚丫,又叫了好几声,甩了好几下他的小胖腿,才终于见他缓缓睁开眼睛,但马上又困倦地闭上,颜如许连忙又甩了甩他的小腿:“康康,咱们到奶奶家了,哥哥姐姐都在前面迎接你呢,你快看!” 一听见妈妈的话,康康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眼神闪亮,伸头往前看去:“在哪儿呢,哥哥姐姐?” 颜如许让开一些,露出前方的玻璃,指着蹦蹦跳跳的两个孩子说:“看见了吗?” “嗯嗯”,康康点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两个孩子,眼里头充满了向往。 这时候,从院子里又走出来一个娃娃脸的女人,三十来岁的,面带笑容的朝着这边瞧。还没等颜如许开口问,康从新便给她介绍:“是我二嫂,看来她也请了假在家等我们。” 隔着车玻璃,颜如许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对着肖红樱微笑着点了下头。 此时,院门口的两个孩子欢呼叫着“三叔”,跑了过来,康从新怕撞到他们,索性就停下了车,自己率先下车,对着肖红樱叫了声:“二嫂”,然后就快速转到副驾驶,拉开门,将颜如许迎下来,瞧着她有些紧张,就轻碰了下她的胳膊,表示有他在。然后对着两个孩子笑笑。 “你们今天没上学,专门在家里等着叔叔婶婶和弟弟吗?”康从新边说着,边拉开后座车门。两个孩子立时凑在身边,使劲儿的探着小脑袋往里头看。 “是的三叔,我们老早就等着了,弟弟!” 车门一开,康康的小胖身子就暴露出来了,小脸通红,大眼睛咕噜噜的,看到两个长得特别像的哥哥姐姐,忽地就害羞起来,一下子把脸埋进爸爸的臂弯里,却把眼睛露出来,偷偷的往外瞧着。 康从新笑,揉揉儿子小脑袋:“别害怕,他们是你的哥哥姐姐,非常非常喜欢你,想和你一起玩。你放开爸爸,爸爸把安全带帮你解开,放你下来和他们一起玩好不好?” 龙凤胎就连忙点头附和着三叔的话,迫不期待的做自我介绍: “康康你好,我是你姐姐,我叫康晨曦。” “我是哥哥,我叫康旭阳。” 康从新三两下把康康身上的安全带解下来,拎着孩子放到地上。 康康小手指挠挠额头,然后小手背在后面蹭了蹭,抬头看看康晨曦又看看康旭日,又低下头去,然后再抬起,声音小小的说:“我……”,他又抬头看看爸爸,正看见爸爸把车门关上后转身,脸上带着微笑鼓励的看着他。 他立时就鼓起勇气来:“我是康康,哥哥姐姐好。” 康从新给孩子比了个大拇哥,康康收到激励,胆子又大了起来。他非常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孩子,可相熟的只有小石头一个,就总想着和小石头玩,但小石头要上学,也不会经常来家里,这会儿见到两个这么热情又友好的哥哥姐姐,他特别想跟他们一块玩,但就是害羞。 这会儿第一句话说出去了,心里头的羞怯感就没那么强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2节 “哇,太棒了,终于有人管我叫姐姐了!”康晨曦眉开眼笑拍了下手,然后小手伸过去牵住康康的一只手:“康康弟弟,跟姐姐回家里去见爷爷奶奶!”康旭阳也不甘落后地牵住另外一只,“康康弟弟,奶奶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赶紧跟哥哥一起去吃!” 康康被哥哥姐姐拉住,激动得不行,小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但还不住看向康从新,询问他的意见,康从新忙说:“跟着哥哥姐姐去吧。”还不忘叮嘱两个大些的孩子:“弟弟腿短走得慢,你们两个慢些走。” “放心吧三叔!” 康从新看着见两个孩子很有分寸才放了心,将给康家人买的礼物从车里一一拿出来。 距离门口更近的地方,颜如许和肖红樱正在说话。 “……这几天我和妈都在猜想,能把老三迷住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儿,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更有气质。” 肖红樱长得很有亲和力,毫无攻击性,是个很容易让同性产生好感的人。 颜如许微笑低头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理到耳朵后面,“没有,您过奖了,您才漂亮呢,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跟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更像是姐姐。” 肖红樱笑容越发大了,两个酒窝更深,让她看起来单纯而真诚,“哎呀,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就是会说话!” 这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恭维着,但同时都分出心神来关注着各自的孩子。 “听说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可真稀罕,羡慕你!长得也好看,身体壮实,这么小就知道爱护弟弟,你教育得真好,生他们的时候不容易吧?” 一听颜如许夸奖两个孩子,肖红樱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说:“可不呢,7个半月就生了,剖腹产,两个孩子一个2.5斤,一个3.3斤,跟小耗子似的,心肺功能都没发育好,还以为养不活呢!住了两个多月的保温箱,多亏了医生护士精心照顾。我那会生完孩子身体不太好,也顾不上孩子,全靠咱妈照顾着,咱妈那会还在医院上班没退休呢。” 颜如许说着真不容易、太幸运了,真好之类的话应和着。 两个孩子领着康康走近了,刚刚他们直奔着康康去了,这会儿才发现没先跟三婶打招呼,自觉有些失礼,也不用肖红樱提醒,就自觉的走过来,微微欠身鞠躬,喊了声:“三婶!” “唉”,颜如许答应着,同时伸手进挎包里掏出两个红纸包来分别递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忙把手背到身后去,有些不好意思:“三婶,我们不要。” 颜如许笑着把红包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吧,是三婶给你们的见面礼。” 两个孩子还是没敢收,只是用眼神询问着肖红樱,直到肖红樱发话说:“你们三婶给的拿着吧。” 两个孩子这才欢呼一声,恭敬的从颜如许手里头接过来,纷纷道谢。然后领着康康往屋里跑。 “慢点跑!”颜如许和肖红樱异口同声,然后肖红樱挽住颜如许的胳膊:“进屋去吧,爸爸妈妈等你们一上午了。” 颜如许惊讶:“爸爸没去上班?” 肖红樱:“是啊,要说还是你们面子大。” 颜如许转头看了一眼在她后面不近不远跟着的康从新,摇摇头说:“他老人家是看着康康爸爸的面子,他……着实不易。” 这话说得肖红樱立刻低下了头,沉默了。她承认,她嫉妒颜如许,从接到老三电话,说要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住几天的时候,白凤梅还有康强军就激动更甚,张口闭口的都在说康康,说老三媳妇,做这个他们喜不喜欢吃呀,家里的地板是不是太脏了、房间布置是不是太土了,是不是得多添件家具…… 一开始,她也兴致勃勃地跟白凤梅一起讨论,甚至还帮着颜如许说好话,可是渐渐的,她觉得公婆眼中好似没有自己,没有两个孩子了,只能想到新儿媳、新孙子,她心中就逐渐不平衡了。 自从她带着孩子回到军区大院后,她在家里的地位就不一样的,不管是婆婆白凤梅还是公公康强军,甚至丈夫以及后回来的小叔,对待她都多了几份尊重,家里头的大事,肖红樱也有参与权,公公婆婆甚至会专门来询问她的意见。公婆对两个两个孩子更是独一份的疼爱。 可是这种感觉却被颜如许和康康给打破了,这种嫉妒又有些不甘心的情绪在白凤梅又是跟过年似的擦玻璃大扫除,又询问她和两个孩子今天是不是可以不上班不上学,一块迎接颜如许时逐渐积蓄。 又看着白凤梅跟老天爷生气,嗔着老天爷非得今天刮沙尘,把刚擦好的玻璃又弄脏了,又要求保姆拿干抹布重新擦一遍。而自己的两个孩子也高兴得不得了,翻出了上回学校迎接上级领导检查时发的假花,说要给三婶和弟弟举办个欢迎仪式…… 那时候肖红樱心里头酸涩,堵得慌,觉得自己特别不值,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及不上一个还没见过面的。 所以,她今天见到颜如许的时候,面上虽说是笑着,但说话也算是夹枪带棒的,无不在表明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就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 颜如许当然听出来了,虽说心里头微微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到要反唇相讥的程度,头一次到家里来,没必要。她是和康从新结了婚,和康康一起,成了这个大家庭中的一份子,但以后一家三口又不会常住在这里,更不会跟肖红樱争抢她的地位。 她刚刚最后说的那句话,相当于是跟肖红樱示弱了的。 肖红樱一把力气打在棉花上,忽地就产生了些许的惭愧。 康从新受了那么多得苦才重新回来,康强军和白凤梅心疼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爱屋及乌的珍视他的妻儿不应该吗?自己怎么就钻起牛角尖来,把平时公婆对自己的好都给忘掉了呢! 颜如许把肖红樱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着说:“我们住得远,平时也不经常回来,照顾二老的责任还是得落在二嫂身上,您还得继续多费心。” 颜如许这话给了肖红樱一个台阶下,她收起复杂的心情,笑着抓了颜如许的胳膊以示亲近:“这不都是我应该做得嘛。” 康从新的一直注意着颜如许,见此情景脸上露出些笑容。 龙凤胎拉着康康进了屋,屋里立时就传来喧闹的声音,尤其是康康那调门极高的童音穿透了门墙,响在小楼上空。 “爷爷!” “奶奶!” 然后就是康强军中气十足黄钟般的畅快笑声,还有白凤梅激动得颤出了曲调的答应声“唉!” 此时天空中残存的黄意渐渐褪去,露出浅蓝色的天空,秋日疏朗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进屋里,把屋里情景照得一览无余。 康强军就是个慈祥又普通的老人,把康康抱在怀里,用虎口上带着厚茧子的大手拍着孩子的后背,颠来晃去的逗着孩子,眉眼含笑,眼角脸庞的条条皱纹都透着喜爱;白凤梅在孩子后面乍着手,从左侧转到右侧,又从右侧转到左侧,随时准备找机会把孩子抱过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孩子,眼睛里头只能看到他;龙凤胎一个靠着康强军的左腿,一个靠着康强军的右腿,都仰着头笑得跟朵花似的往上看。 四人众星捧月般的逗哄着康康,把康康激动得小脸晕红,大眼睛眯着,小嘴巴大张着,笑得小舌头都露出来,愉悦的童声将刚落在房檐上的麻雀惊得立即飞走。 “进去吧”,康从新轻声催促着。 肖红樱放开颜如许的胳膊,自己退后一步,笑吟吟地侧身看向康从新:“你俩先请。” 康从新也没跟她客气,对她点点头,上前一步揽住颜如许的腰,小声提醒:“小心门槛。” 颜如许忙去推他的胳膊,瞪他一眼,往旁边躲开半步,小声说:“手放开,别动手动脚的。”老人家都保守,在老家人面前这么亲密,这不是上赶着着让老人家不待见自己嘛。 屋里头的四人自成一个小团体,笑得欢实,康从新带着颜如许走到跟前,提高声音叫了好几声:“爸,妈”,康强军和白凤梅才听见,视线看过来。 颜如许连忙欠身,面带微笑恭敬的跟着叫:“爸,妈。” 白凤梅连忙转过身,笑得灿烂的脸上瞬间带上出一丝惊讶,仿佛没想明白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谁,随即露出一丝尴尬,连忙上前两步,用热情来掩饰自己的失礼,她光顾着看小孙子了,竟然忘记了小孙子的妈。 “唉”,她连忙答应着,上前握住颜如许的手:“颜颜来了,哈哈,好好。” 康强军也答应了一声,抱着康康颠了颠,说:“小颜同志你好。” 冷不丁的被白凤梅握住手,颜如许身体一僵,顿时就浑身不自在起来,连忙望向身侧的康从新。 康从新连忙按了按白凤梅的胳膊,笑着说:“妈,咱们坐下来说话。” 康从新这下不光是帮颜如许解围,也是帮白凤梅解围。 白凤梅刚刚光顾着孙子把儿媳妇给忘到了脑后,一看见颜如许就心虚,急着想弥补,脑子一热就热情过头了,把她这身为婆婆的架势都给弄没了。她倒不是说要摆婆婆的谱,弄什么封建大家长那一套,只是身为长辈,总要在小辈面前保有庄重和威严才行! 她这会握住颜如许的手,一时间也是骑虎难下,听了儿子的话,立时就坎骑驴,松开了颜如许的手:“对,咱们坐下来说话。”又转向康强军,“先别逗孩子了,一块坐下来。” 康强军倒也听话,在自己专属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让康康坐在自己腿上。白凤梅坐在他们那一侧的长沙发上,肖红樱坐到她旁边,康从新则带着颜如许坐到隔了长方形实木茶几的真皮沙发上。龙凤胎中的女孩康晨曦坐到康强军沙发右侧的扶手上,男孩康旭阳则坐到地毯上,两个孩子一个在康康左侧,一个在康康右侧,还是如同两个门神一样,不肯离他太远。 康康刚刚笑闹了一会儿,吃了汗,这会儿有些渴了,但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又点不好意思说要喝水,又看见茶几上摆着切成小块的西瓜、香瓜、还有其他好几种水果,还有饼干、粿条、花生粘等好几种零食,不由得口水极速分泌,眼神盯在上面就移不开了,口水像是小河一般,一沽一沽地分泌出来,来不及咽下去的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哈哈,弟弟馋得流哈喇子了!” 坐在地上的康旭阳忽地指着康康哈哈大笑。他这句话毫无恶意,就是稀罕康康,觉得他特别有趣,想和大家一起分享。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来,齐刷刷的望向康康。 康从新有些担心,他和颜如许也经常调侃儿子,说他馋猫、放臭屁,孩子都乐呵呵的,可现在刚到陌生环境,又当着这么多外人,康从新担心儿子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心里头不仅着急,就站起来,伸出双手,想把康康抱过来,却被康强军瞪了一眼,又挥挥手臂,示意他不用管。 直到康从新重新坐下,康强军才把视线收回去,温柔又带着笑意的问:“小康康是馋了,想吃好吃的?” 康康并没有康从新所担心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是朝着康旭阳笑,听见爷爷的问话,诚实地点点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说:“爷爷,想吃。” 康强军哈哈大笑,将康康放到地上,说:“好孩子,这是自己家,想吃就吃,敞开了吃!” 又看向康旭阳和康晨曦:“你们是不是也馋了?” 康旭阳点头,摸摸自己的嘴角:“爷爷,我早就馋了!” 康晨曦还有身为小女孩的矜持,没说话,但也点点头。 康家物质条件丰富,以前家里头就这么两个小的,白凤梅和康强军有好吃的都给孩子留着,但肖红樱管孩子一向管得严,水果、零食也不是想吃就吃的。 这会儿水果零食摆了一桌子,简直比过年还丰富,两个孩子惦记一上午了! “哈哈,那你还笑话弟弟,你自己哈喇子都流到肚子里去了吧!”康强军笑着对康旭阳说。 康旭阳不仅没生气,反而还认同的点头,好奇问:“爷爷你咋知道的,我光咽吐沫了!” 康康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立刻就咯咯笑了起来:“哥哥也是馋猫!” 康旭阳一点也没有被戳穿后的窘迫,反而嘿嘿的笑。 康强军发话:“行了,你们三个小的开吃吧,可记住要是这会儿吃零食吃太多没肚子了,中午的好菜好饭可就吃不下去了。” 看到这里,颜如许也松了口气,就感觉康从新碰了碰她的手,转过头去,正好撞见康从新看过来的目光,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身为父母的骄傲。 康强军轻咳一声,将康从新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之后才“哼”了一声说:“我亲自培养了三个男孩子,要说经验我可比那些个才当了几天的强多了!” 康从新摸了下鼻子,说:“是!”这是他刚刚着急护犊子的行为得罪老爷子了。他都不知这位司令员大人什么时候这样幼稚了。 这时候都康康抬起自己的小手,想了想,掏出手绢擦了小手,就拿起一块小西瓜,正要放在嘴巴里,又想到了什么,将西瓜举高一些递给康强军,康强军激动得连忙接过,康康又拿起一块递给白凤梅,直到在座的几个人包括龙凤胎每个人手里头都有西瓜了,康康才又拿起一块自己吃。 白凤梅感动得不得了,眼睛都泛红了,手里头捏着叫西瓜好一会儿才咬下去,低头对康康说:“真甜”,康康就眉开眼笑,得意得很,好似这西瓜是因为经了他的手才变得这样甜的。 白凤梅就对着颜如许说:“真是难为你了,把孩子教育得这样好!” 颜如许就谦虚道:“主要孩子基因好,根正苗红,和晨曦、旭日一样,都是特别懂事的好孩子。” 这是真心话,颜如许对龙凤胎印象非常好,很有教养,讲礼貌,没有高干子弟的坏毛病,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出康家都家风很正,也看得出来肖红樱在两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也能说明她本身人品就很不错。 肖红樱听到颜如许夸奖孩子,不自觉就高兴起来,白凤梅视线从康康身上转移过来,附和着说:“你二嫂教育孩子确实有一套,你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颜如许也正有此意,便真心实意的说:“我自己原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总是战战兢兢的,唯恐带不好孩子,以后少不了多麻烦二嫂。” 肖红樱就更高兴了几分,说:“都是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两人就孩子教育问题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白凤梅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这么聊了一会儿,三人之间初见的陌生感便消除了许多。 这会儿,颜如许才示意康从新将带来的礼物拿过来一一送上,跟送给颜家人的礼物标准差不多,不过除了送给康强军的两瓶茅台之外,其他的都放在袋子里,暂时不知道送的是什么。按照现在社会礼节,别人送的东西是不能够当面打开的,两个孩子对这份礼物好奇又期待,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包装精美,印着日文的袋子上看,心里头痒痒的想知道里面装的是设么,却克制着没有打开。 为了转移注意力,康旭阳抓了把花生粘放在手里,眉飞色舞的对着康康说:“康康,看哥哥给你表演个绝活!” 康康立时感兴趣,眼巴巴地望向康旭阳。只见康旭阳高高扔起一颗花生粘然后仰着头大张着嘴去接,花生粘就正正好掉进嘴巴里,康旭阳了立时合上嘴巴咀嚼,声音清脆极了。 康旭阳就得意地问康康:“哥哥厉害不?” 康康看得眼睛发亮,拍着小手一脸崇拜:“厉害!”然后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喊道:“哥哥再来!” 康旭阳得意地再扔起一个,“啪”,沉甸甸的花生粘砸在了康旭阳的鼻梁上,砸得他鼻头发酸,但他顾不上脸上的疼痛,立刻将花生粘抓起来扔进嘴里,想趁着康康没发现,赶紧毁尸灭迹,却听见康康愈加响亮的笑声,“哥哥,好玩,再来!” 康旭阳揉揉鼻子,朝着康康笑笑,又抓起一颗花生粘往上扔,这会他不敢使劲儿仰着头了,只是张开嘴巴像小狗一样追逐着,将那颗花生粘叼进了嘴里,逗得康康小手拍着桌子笑。 一旁的康晨曦捂着嘴巴笑,她换牙换得比弟弟晚,这会儿还有半颗门牙没长出来,自己觉得不雅观,大笑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捂住嘴巴,她轻轻捏了下康康的脸,然后有些嫌弃的看向双胞胎弟弟,对着康康问:“耍猴好看不?” 康康见过耍猴的,便点点头:“好看。” 康晨曦就呵呵的笑,朝着康旭阳说:“康康也觉得好看,小阳你再耍一个。”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3节 康旭阳这才明白,刚刚康晨曦说的耍猴,原来指的是自己,一下子就不干了,“嗷”的一声冲过来,揪住了康旭阳的小辫子,“死小曦,你又讽刺我!”他虽然架势凶猛,但实际上并没用多少力气,康晨曦也不甘示弱,立时伸出手来揪住了康旭阳的一只耳朵,“死小阳,说不过就打人!” “撒开我!” “你先撒” “你撒我就撒。” “你要不撒我就不撒!” …… 康康卡巴着眼睛,咬着一块香瓜,目瞪口呆,“啪嗒”,香瓜掉到桌子上,他犹然未觉,却下意识的吸溜着,将要流下去的汁水吸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扭头看向爷爷,手指头指向正在僵持的两人。 康强军哈哈笑:“没事,他们从小就这样,打打架可以锻炼身体,提高灵活力和反映能力。” 康康也没听太懂,但听明白了两人没有真打架,是闹着玩呢,立时高兴起来,乐呵呵的看向僵持的两人,又捡起一块瓜放进嘴里,小腿原地跳两下,也有点想去“打架”。 康强军又凑到康康耳边,小声的诱惑:“以后,你就在爷爷家住下,爷爷教你打架,还让让你哥哥姐姐们打架给你看,行不行?” 康康认真思考了会儿,看看爸爸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姐姐,还是摇摇头,“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康强军被拒绝也不生气,好脾气的说:“好好,能坚持原则,不错!” 对两个孩子忽然间就打起来的事情,家里人已经司空见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肖红樱却有些尴尬,刚刚才被夸奖颜如许夸奖过有礼貌、有教养,这会就来打脸了,连忙说:“这两个孩子下手都有分寸的,别看一个拉辫子,一个揪耳朵,都没下死手。毕竟是军区大院里出来的孩子,就不能像是那些温室里的花朵一般的娇养。” 颜如许点点头:“这样挺好的。”她只是有些惊讶,毕竟两个孩子同进同出、一搭一档,看起来特别有默契,感情也特别好,可是忽然就因着个小事变了个画风,吵打起来,任谁都会惊讶吧。 白凤梅看了会儿龙凤胎,笑呵呵的转向康从新,又在颜如许脸上停留了片刻,说:“这就是有两个孩子的好处,有伴儿,一天打打闹闹的,家里头热热闹闹的。老大和老二他们哥俩也是这么长起来的,平时在家里头,恨不能一天打十回架,可是去到外面,要是谁敢欺负他们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就立马上前帮忙,一块对付外人,现在小曦小阳他们姐弟两个也这样,在咱大院和学校都出了名了,谁也不敢欺负他们。” 听着白凤梅的话,颜如许跟着点头,肖红樱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他们要是不互相帮忙,我都得教训他们!”这么说着,她却忽地就想起来康天枢,不由得在心里头撇撇嘴,然后朝着康晨曦和康旭阳喊:“你们两个行了,这么半天手不酸啊?”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康晨曦和康旭阳立时双双松手,然后一个整理辫子,一个揉耳朵,还朝着颜如许不好意思的笑,然后没事人似的,一个去跟康康说话,一个去拿吃的。 这俩孩子还真挺好玩的,颜如许不由得也笑了。 白凤梅悄悄的观察了颜如许一会儿,说:“要是符合政策,还是得再生一个,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肖红樱就赶紧附和:“是啊,两个孩子互相作伴,大人也省心。” 康从新递了块香瓜给颜如许,小声说:“很甜,你尝尝。” 白凤梅和肖红樱的话,两人都没放在心上,更没觉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凤梅有点失望。她这句话是临时起意说起,却在心里存了好几天,是说给康从新两口子说的,颜如许是离异再婚带一孩,而康从新则是初婚,按照政策来说,他们是可以再生一个孩子的。 颜如许把全副精力都放在康康身上,康从新又刚和儿子团聚,两人压根就没往生二胎上考虑。可白凤梅这阵子日思夜想的都是康从新一家的事儿,就想着既然符合政策,能多生个孩子,那肯定就得早点生啊。她本来也没这么着急,怪只怪康康太好看太可爱,她太喜欢了,就不由自主的出声试探。 她跟肖红樱嘀咕过好几回,所以她一开口,肖红樱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就想着跟搭个话茬什么的,谁想到当事人两口子根本就不搭腔,白凤梅就朝着她摇摇头,意思是不用再说了。 白凤梅很明白,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了解都不深,如果硬要说下去恐怕要把人得罪了,还是以后私下里和康从新说说,反正他是自家儿子,他再不愿意,自己说啥他也得听着。 这会儿就听康康问颜如许:“妈妈,我能和哥哥姐姐一起去玩吗?” 康旭阳连忙补充说:“三婶,我们想带着弟弟去我房间玩,我有好多的玩具。” 康康小脑袋跟着使劲点,眼巴巴看着,特别想去的样子。 颜如许就摸摸头的小脑袋:“去吧,但是不能淘气,不能乱动东西,知道吗?” 康康就大声答应着:“知道”,然后就被康晨曦和康旭阳一左一右地带跑了,肖红樱急忙大声喊着叮嘱:“慢点,别把弟弟弄摔了,让着弟弟,看好弟弟,知道吗?” “知道了!”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说。 大人们一直目送着三个孩子走上了楼梯。颜如许见龙凤胎肯迁就着康康的步伐,一直护着他才放下心来,肖红樱笑声说:“放心,这两个孩子淘气是淘气了些,但还是很有分寸的。” 颜如许点点头。 客厅里立时安静下来,孩子们走了,耳边没有了他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大人们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几秒钟,肖红樱率先打破了沉默,“小颜,听老三说你是百花电影杂志社的主编,你们杂志太火了!我们办公室有位同事每期必买,听说了你是我弟媳妇,她激动得不行。” 颜如许笑,两人自然而然的就聊着杂志的事儿,白凤梅偶然插一句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一更,但依旧是个大肥章。 第48章 相见欢 颜如许的工作、家庭, 他们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有些来自于康从新,有些来自于康强军和白凤梅自己的渠道, 有些来自于颜良深--在知道两家有这样的渊源后,康强军主动给颜良深打了电话,之后更是三不五时就打个电话, 亲近得很。 几人聊了一会儿, 对彼此之间的工作、性格都有了些了解, 初次见面的隔阂感也消弭许多。 白凤梅微笑着站起来, 说:“小颜,我领你去参观下房间吧。就是老三的房间,我把单人床给换成双人床了, 也仔细打扫过了, 新添了几样家具,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被子也晒过了, 你去看看满不满意。” 颜如许就站起来,“好的,您费心了!” 白凤梅乐呵呵地在前面带路, 一边走着一边指着各个房间给颜如许介绍着:“一楼主要是客厅、厨房、餐厅、保姆的房间、客房朝阳那间是我和你爸的卧室, 旁边那间是你爸的书房, 里面摆着他的沙盘。” 康强军作为一军最高领导, 他本人配有警卫员、司机,专属的勤务兵,还有后勤人员随时可以帮着解决生活中大小问题, 家里头配了两个保姆, 生活可以说是的相当优渥的, 所住的这栋房子在军区大院的最幽静处,是独门独院的别墅。 虽然只有二层,但位于郊区,土地充足,比颜家在市委大院的房子大了不少。粗略估算着,一个开放式的门厅加客厅大概就要占个一百平米左右,给小孩子们建立个小型的游乐场都可以了,再加上其他的房间,大概得超过300平米。 水泥地板上铺了蓝白两色相间的地板革,地板革铺上去的时间不算久,没怎么磨损,颜色也很鲜艳,但和其上的红棕色家具却有些不相称,两种颜色对比鲜明,像是被分割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空间。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白凤梅说着,转头看颜如许有没有跟上,却一眼就注意到了颜如许身后的康从新,就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跟上来干嘛?” 康从新一怔:“不是参观我们的房间吗?” 白凤梅:“你自己住了好多年的房间,还用参观吗?” “您不是说换了张单人床,添了家具嘛,我还没见过。”康从新笑说。 他的话好似也没毛病,白凤梅白了康从新一眼:“行,你也参观。”她本来是借着带白凤梅参观房间的机会,单独和她说说话的,不过让康从新听见也无所谓。 二楼像是单位办公楼那样,被楼梯分成了东西两侧。东边房间里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康康那尖细又高昂的童音尤为明显,他们好似在玩打仗游戏,孩子们还“噼噼啪啪”、“呃”自己配音,高喊着“冲啊、向我开炮! 三人不由自主地驻足听了一会儿,脸庞上都挂满了笑容。过了一会儿,白凤梅才说:“老二家人多,那边的三个房间他们娘三个一人一间。” 白凤梅说着,带着他们往西侧走,说:“你们的房间在西边,就是这一间。”白凤梅在西侧第一间停下,推开木门,笑吟吟的让他们先进去。 进到房间,颜如许松口气,地板上没有铺蓝白地板革,而是大块的深色水磨石,和衣柜的颜色还算协调。这是房间朝阳,屋内布置陈设极为朴素,却窗明几净,收拾得非常干净,窗户视野宽阔,可以遥望到远方军营里迎风招展的军旗。房间大概有三十多平米,靠门那面墙上放了两组棕红色的衣柜,靠窗位置放了一张木质的双人床,两边各方着一组崭新的床头柜,而床的对面放着一张写字台和配套的木椅,还放着诸如衣架、鞋柜、镜子、脸盆之类的小物件,全都是崭新的。 白凤梅:“原来是男同志的房间,有床有桌子有柜子就够了,现在他成家了,有媳妇有孩子了,我就给填了些物件,小颜你看还缺不缺,要是有缺的我立刻让人去买也来得及。” 颜如许连忙说:“已经非常全了,不缺,谢谢您,太用心了。” 白凤梅高兴的摆摆手,“这有啥可谢的”,她指了指旁边开着门的房间,说:“以后这个房间就给康康,里面我也新添了家具。康康跟你们一个屋住也行,自己胆大一个人住也行,要不让他跟我们老两口住。” 康从新忙说:“对面房间不是还空着,收拾出一间来给康康就行。” 白凤梅说:“对面是阴面,住着不舒服,你大哥他们常年不回来,以后……这么好的房间空着浪费了,行了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已经让人把两个屋的床给换过了。” 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人只好答应下来,总归是白凤梅的一片好心,且先这样吧,反正康康现在还小,刚到一个陌生环境,肯定是跟着他们一起睡的,这个房间他们暂时用不到。 康家大哥大嫂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康从新给颜如许讲了一些,虽说老两口现在看来挺坚决的,但按照颜如许的想法,老两口估计也就是一时气得狠了,赌气说狠话而已,父母和子女之间关系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有血缘和情感作为羁绊,便是再下定决心也还是藕断丝连的。就比如,此时此刻康天枢和彭秋妮赶回家来,二老会不让他们进家门吗?颜如许想,二老肯定会让他们进家门,而且还会嘘寒问暖地给准备饭食。 虽说白凤梅是好意,可这事如果被康家大哥和大嫂知道了,恐怕会迁怒到他们一家三口身上,不能还没见过面呢,就把人给得罪了。 虽说一眼就能将屋子看个清楚,但为了表示对白凤梅劳动成果的尊重,颜如许还是认真的在房间里细细的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白凤梅观察着她的神情,也很满意。 等颜如许将房间看了个遍,白凤梅忽地将木门关上,然后示意颜如许坐下。 颜如许有些莫名,但还是按照白凤梅的指示,坐到了床沿上。白凤梅在她旁边坐下,然后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来。 颜如许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自觉的看了眼站到他旁边的康从新。视线再转回来时,白凤梅已经将小布包打开,只见里面金光闪闪的放着一对儿金色莲花样式的耳钉,还有一枚雕刻着同样图案的金戒指。 白凤梅将小布包摊开在手上,有些怀念的说:“这是当年我结婚时,康家给的聘礼,前些年政策紧,也没机会带,这几年政策松动了,大家伙儿又开始穿金戴银了,我也把这些老物件重新找出来,去洗了洗,送给你们小辈,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们要是愿意戴呢就戴着,要是不愿意戴,就去金店融了,打新样式。” 金耳钉和金戒指看起来都很厚重,这两样加起来恐怕价值不低,又是聘礼,拥有特殊的意义,但这是婆婆给的见面礼,怎么着都是要收的。 还没等颜如许去接那小布包,白凤梅就又看了看颜如许耳朵上戴着的莹润的珍珠耳钉,说:“知道你不缺,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一听这话,颜如许不敢再犹豫,赶紧将小布包接过来,万分珍惜的捧在手里,笑着说: “谢谢妈,我会好好戴的。” 见她接了,白凤梅就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说:“你和老三工资都高,现在又只有康康这一个孩子,平时花销少,所以我就送了你这些首饰,你二嫂他们两口子工资没你们高,又有两个半大孩子要养,将来还得供孩子上学娶媳妇嫁闺女,所以我就多在日常生活上给他们补贴一些。” 言外之意就是这首饰只有她有,没有给肖红樱,颜如许听懂了,正想着该怎么跟白凤梅表达她听明白了,会保密的,就听见白凤梅又直白的叮嘱:“今天这事就别和你二嫂说了,你明白吧?” 颜如许连忙说:“妈,我明白,您放心吧。” 白凤梅又解释说:“妈也没别的意思,哈哈,你二嫂她也不爱戴这些,妈妈会给她更实用的东西。” 颜如许点点头。 白凤梅就抚了抚床单上的褶皱,突然说:“小颜呀,妈特别感谢你,真的,你给老三生了康康,这么多年,不容易啊………”白凤梅说着说着,就哽咽着哭了起来。 颜如许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正送见面礼呢嘛,怎么又感性起来了?她不擅长安慰老人家,连忙求助的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叹口气,拍了拍白凤梅的后背,说:“妈,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颜如许也赶紧说:“妈,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不用感谢我,康康这么可爱,我不知道有多庆幸生下来他。” 这时候,“腾腾”的跑步声伴随着康康有些劈了的尖笑声从门外楼道里传来。白凤梅立时收了泪,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一脸担忧地喊道:“快别跑了,看摔着!”然后又小声的嘀咕:“……怎么乱跑起来了,可别在楼梯上跑,再摔下去,小旭小时候就摔下去过,摔得鼻青脸肿……” 颜如许怔愣住,卡巴卡巴眼睛,和康从新四目相对,忽地就都笑了出来。 康从新用下巴点点她手里头的小布包:“收好吧,咱们也出去看看。” 白凤梅出来的时候,康康正被康晨曦从后面一把抱住,费力的拖拉着要把他往自己房间里拖,康康胳膊腿蹬踏着使劲儿往下坠,小姑娘有些招架不住。也半蹲着往胳膊腿上使劲儿力气,喊道:“你已经被俘虏了,老实点!” 康康扯着脖子大喊:“宁死不当俘虏,哥哥快来救我!” 说话间,康旭阳从他的卧室里冲出来,手持一把塑料□□,挥舞着跑过来,“弟弟我来救你!你这个狗汉奸,快放开我弟弟,缴枪不杀!” 这三个孩子这是演了一出战争戏啊,快把楼顶都掀翻了。 白凤梅赶紧过去,把康康从康晨曦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孩子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额前头发被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鼻头的几粒大颗汗珠滚落下来,被他随手一抹,擦到手上的脏污,就在脸侧上摸出了一道黑痕,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白凤梅又觉可爱又觉心疼,抬手蹭了把康康的额头,把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撩起来,说:“怎么累成这样了?”又看向康晨曦:“你们怎么跑楼道里打闹玩啥了,这里离楼梯口这么近,万一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她有转向康旭阳:“小阳,你说跟姐姐、弟弟说说,从楼梯摔下去疼不疼?” 康旭阳也是满头大汗,汗水不光打湿了他的头发,把他身上的汗衫也打湿了大半,他挠了挠头,特别有发言权的说:“可疼了,连好吃的都不香了。” 白凤梅:“那怎么还不长教训?还跑到楼道里来打闹,还带着姐姐弟弟一块玩,弟弟还这么小,走路还走不好,万一摔下去可怎么好?” 康旭阳脸上就浮现出愧疚之色来。 看见弟弟被奶奶训了,康晨曦起初还很得意,想看弟弟的笑话,可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她不自觉的背起手来,扬起头,说:“对不起奶奶,不是弟弟的错,是我,我们本来在屋里头玩打仗的,他们两个男的一国,我自己一国,我没打过他们就跑出来了,他们是为了追我。”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4节 白凤梅对康晨曦宽容很多,因为这孩子比康旭阳省心得多,很多时候,还能帮着大人管教弟弟。虽然两个孩子出生时间也就相差了十多分钟,但康晨曦比康旭阳要成熟、懂事许多,但再怎么懂事也才是七八岁的孩子,今天一直期待着的可爱小弟弟来了,本来就很高兴,一玩打仗游戏更是玩得头脑涨热、得意忘形,哪儿还想起来家长的叮嘱啊。 这会儿被奶奶训斥了,脑子才慢慢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白凤梅:“你们两个,大哥别说二哥,都有错!天天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你们不要在楼梯这里打闹,注意安全,你们不仅不听,还带着弟弟一起玩,弟弟才三岁,他懂什么?你们要是再这样,以后就不能让你们带弟弟了!” 康康也是头一回跟孩子们这样激烈的玩耍,他玩得特别高兴,虽然被敌人抓去了,可他宁死不屈,还等来了援兵,正准备跟着哥哥一起反击呢,却忽然间就被别人给打断了,他还挺失落的,觉得莫名其妙的,又有些害怕,看见父母从房间里出来,赶紧乳燕投林般投入父母怀抱,才觉有了靠山,然后就抱住爸爸的小腿,靠在爸爸的膝盖上,事不关己地观看哥哥姐姐挨训。 不期然,这战火竟然燃烧到了他的身上,只见白凤梅转过头来,面容严肃的看向康康,康康不自觉的立正站好,瞪大眼睛抬头奶奶。 白凤梅开口说:“康康,你也要记住奶奶的话,以后不能在二楼的楼道、楼梯上追逐、打闹、玩耍,知道了吗?” 康康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白凤梅追问:“真知道假知道?” 康康:“真知道”,眼神无比真诚。 白凤梅刻意板起来的脸立时就要绷不住了,连忙掩饰性的清清嗓子,说:“今天念在你们是太高兴了,又是弟弟第一次回家,就先不罚你们了,先记着,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就要加倍地惩罚你们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三人参差不齐地回答着。康康虽然不知道惩罚是什么,可听说不用挨罚了,立刻就高兴了,嗓门喊得比谁都亮。 白凤梅很满意三人的态度,说话声音便柔和了许多,说:“你们三个再玩一会儿,玩点不累的,要不就看看小人书,你们弟弟还小,可别把弟弟累到了。”她又对着后面的颜如许说道:“你们先休息会儿,咱们12点准时开饭。” “好的。”颜如许答应着,目送白凤梅从楼梯上走下去,然后就听见连续两声重重的呼气声。 然后康晨曦和康旭阳几乎同步向康康看过来。 康康感觉到了危险气息,连忙绕到爸爸身后藏起来,又从腿缝间钻出来往外看。 康旭阳对着他张牙舞爪地做了个鬼脸,康晨曦小大人似地教育他:“以后咱们玩的时候只能在房间里,不能往外跑了知道吗?” 康康听话的点头。 康晨曦说:“今天我们三个人都犯错了,虽然奶奶没有惩罚我们,但是我们也都要记住这次教训,知道了吗?” “知道了”,康康继续卖乖。 康旭阳却朝他又做了个鬼脸,显然对康康朝着敌人屈服很不认同。但是慑于康晨曦此时的威势,也只好小小声地说:“知道了。” 康晨曦朝着康康伸出手,康康想了想,就从爸爸身后走出来,蹦蹦跳跳地拉住了康晨曦的手。 康晨曦笑着对颜如许和康从新说:“三叔三婶,我们带康康去看会儿小人书。” 颜如许笑:“去吧。” 康旭阳跑过去拉住康康另外一只手,三人一块有说有笑地进了康晨曦房间。 “孩子还是应该多和孩子一块玩,你看康康多开心。”康从新说,看康康这么开心,他也开心。 颜如许认可地点点头,说:“以前我对康康保护太过了,以后我们也可以让他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去小朋友家做客,也可以带小朋友们来家里玩。” 康从新搂了下颜如许的肩膀:“以后有我,我会努力学习做个好父亲。” 颜如许回握着康从新的手,两人站着听了会儿东边房间的声音,听见晨曦在给康康念小人书,在念《杨家将》的故事。 康从新:“有他俩带着康康,放心吧,你去屋里头休息一会儿,我去车上拿行李。” 颜如许点头:“别忘了把车里头的喜糖也拿些来。” 康从新不由得笑了,说:“好。” 这几天康康只要一上车就闻来嗅去的,说车上有糖味,到处翻找,两人把糖袋换了好几个地方藏,险些就被康康给找到。 走到楼下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白凤梅和肖红樱一个去了厨房帮忙,一个在餐厅摆放碗筷。康强军站在院子里,侍弄一池子秋白菜。康从新从车上取来玉米和行李,将玉米送去厨房,嘱咐阿姨趁着新鲜给煮了,又翻回到院子里跟老爷子聊天。 老爷子给他传授了半天的种菜经。 “……这些你都好好记着,有不懂的就回来问我。”康强军颇有成就感,“以前能教你行兵布阵,老了老了还能教你种地。等哪天我去你们那小院看看,看你们的菜种的怎么样。” 康从新立刻说:“欢迎首长莅临指导。” 康强军哈哈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怎么当爹了之后还调皮了。” 康从新就给他讲起了康康那如探测器般的小鼻子,逗得康强军哈哈大笑,说:“可比你小时候聪明多来了,你跟康康这么大的时候傻得很,给你的好吃的都留不住,不知道被两个哥哥骗走了多少。” 康强军聊着聊着便说:“小颜这姑娘很不错。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那么过往的苦难也好,荣誉也好就都忘掉,踏实地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几年前,在康从新和军队取得联系后,康强军就知道了康从新还活着,可因着要保密,也因着康从新随时可能又会牺牲,康强军把康从新还活着的消息隐瞒了下来,每天看着白凤梅为着康从新伤心不已,却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他心中的痛苦和压力比之白凤梅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要强打起精神做白凤梅和康从新的后盾。 康从新在邻国这些年的经历,他不说全知道,但也了解个七七八八,越了解就越疼惜自己的儿子,就想着拼劲全力也要补偿他,让他往后余生只剩快乐,所以,康从新提出来要改名、转业,康强军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现如今亲眼见到三儿子和颜如许,和康康相处时浑身洋溢出的幸福感,才彻底放心。心中感慨着老天终究待老三不薄,终究让他苦尽甘来,享受到了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幸福。 康从新提着行李和康康的小书包、小水壶去了二楼房间,颜如许正在整理康从新的衣服。康从新以前习惯了穿军装,便装本就不多,回来后添置了一些夏装,留在衣柜里的秋装和冬装半个衣柜都没装满。 颜如许从提包里将一家三口的衣服整理出来挂上,说:“你冬天的衣服太少了,还是得去裁缝铺给你做几件。” 康从新站到她身后,扒拉着自己的几件衣服,说:“够了吧,冬天的大衣也不用总换,有两件足够穿了。” “不”,颜如许转头笑,伸出手臂用手指头点了下他得鼻头,“我得把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康从新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头,拉着她转了个圈,让她靠躺进自己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干嘛?” 颜如许咯咯笑,用脸庞摩挲着康从新略有些粗糙的脸,低声带着笑音:“你说呢?” 声音又娇又媚,诱惑力十足。 康从新热血上涌,双臂紧搂住她,嘴唇吻上了那段细白柔美的颈子。又沿着颈子一路向上,碰触到软乎乎又饱满的耳垂。一时间屋内的温度飙升,一轻一重却同样急促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好了,别闹了,快12点了,该去楼下吃饭了。” 康从新叹口气,又在她头发上亲了两口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松开颜如许后,缓了几口气,“我们去叫康康。” 康晨曦的房门虚掩着,康从新轻轻敲了两下,便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从里面拉开,露出康旭阳的小脑袋,“三叔,小康康睡着了。” 康旭阳边说着边拉开门,将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个让进来。 本来趴在床沿上看书的康晨曦也赶紧站起来,说:“我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他就睡着了。” 床上的康康像个小青蛙一样撅着小屁股俯趴在,两只小胳膊垫在脸庞下,下脸庞朝着门口方向侧趴着,均匀地打着小呼噜。 “三叔,三婶,康康他没事吧?”康晨曦满脸担忧的说。 康从新说了声“没事,他就是累着了睡得沉。”就听见两个孩子重重的呼气声。他不觉有些好笑,却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历程的。 刚刚康晨曦拿着小人书给康康讲故事,康旭阳也凑过来听。康晨曦讲的是《杨家将》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康康很爱听,每当康晨曦翻页停顿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追问“后来呢?” 再一次听到“后来呢”,下一秒钟姐弟俩就发现康康睡着了,还是用这种怪异的姿势,两个孩子稀罕得不得了,觉得又可爱又神奇。他俩围着康康看了好一会儿,又是摸鼻子,又是拉手指的,都没把康康吵醒。 康晨曦提出说,“他这样睡是不是特别难受啊?” 康旭阳就模仿康康的姿势趴了一会儿,回答说,“一开始还行,睡了一会儿就腿疼、脖子疼,要不咱们帮康康换个姿势睡吧?” 康晨曦点头,两个孩子又围在康康旁边,琢磨着怎么下手把康康给正过来,想了一会儿,眼瞅着康旭阳就要下手了,康晨曦连忙阻止他:“咱们还是别动他了,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康旭阳也没把握,他毕竟只是个7岁的孩子,力气有限,就只好停手,说:“我们把他叫醒了,让他自己换姿势吧。” 于是,两个孩子就开始尝试着叫醒康康,先是叫他的名字,然后就是摸他的他,捏鼻子,拉手指,揉脚丫,费了半天劲儿,康康都没醒来。 康旭阳就有些害怕了,“姐,他,他还活着吧?” 康晨曦白他一眼,“他还呼吸着呢,肯定活着呀!” 康旭阳:“那怎么这么叫他,他都不醒啊,不是昏迷了吧?” 康晨曦也很担忧,“是昏迷了吗?就是睡得比较沉吧,奶奶说爷爷要是喝了酒也是打雷都不醒的。” 康旭阳:“可康康也没喝酒呀,要不咱们去找大人吧。” 康晨曦:“那万一康康只是睡着了,我们去找大人肯定会被笑话的。” 两人一时间陷入到了两难境地,不由自主的又围到康康面前。 “他肯定没事,你看睫毛还动了呢。” 俩孩子松口气,过了一会儿,“那他怎么还不醒呢?”两孩子又陷入到担忧中。 康从新的这句“没事只是睡着了”,算是解脱了他们。 康晨曦松口气笑了起来,跟康旭阳说:“你看,我就说没事吧!” 康旭阳不服气,但康康没事他很高兴,就决定不跟康晨曦计较了。 颜如许觉得这俩孩子奇奇怪怪的。不过她还没研究过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心理,却知道每个孩子心里头都是自成天地,谁知道他们的小脑袋瓜里脑补了什么? 康从新弯下身,准备要叫醒康康。 颜如许笑着对龙凤胎说:“谢谢你们喜欢弟弟,和他一块玩。” 龙凤胎没想到竟被感谢了,立时都有些扭捏的不好意思起来,康晨曦便拉了拉头绳上绿色的塑料小球球,说:“三婶,我们做得还不好,爷奶妈妈都叮嘱我们要让着弟弟。” 颜如许便笑:“你们也不用特意让着弟弟,省得把他惯坏了。” 康晨曦:“真的呀?” 颜如许点头:“真的。就是弟弟才三岁,比你们力气小,你们跟他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好吗?” 康晨曦就重重点头,笑着:“我们肯定会看好弟弟,不让他有危险的。” 康旭阳就插嘴:“我也是我也是。” 这个三婶乍一看不好亲近,但刚刚她说不用特意让着弟弟这句话说到她心缝里去了,立时觉得她人不错,不自觉就亲近了许多,“我们听说有个弟弟就高兴坏了,我们最羡慕有弟妹的同学!三婶,以后能让弟弟和我们一起住吗?我们每天都能带着弟弟一块玩!” 颜如许:“以后我们一有空了就带弟弟过来跟你们玩。” 康从新用了好几种方法,包括弹耳朵、弹脚心都用上了,康康也只是抽抽鼻子,眼睛在眼皮底下咕噜着,就是不醒。 康从新没办法了,只好求助颜如许。颜如许试了试,也没能把康康叫醒,便说:“让他睡吧,估计刚才给累坏了。”颜如许说着又指挥康从新将康康抱起来。大家都在楼下餐厅,不能把康康一个人留在二楼。 康康到了爸爸怀里,自然而然的搂住爸爸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中。 康从新就搂着孩子的后背:“也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颜如许说:“没准一会儿到了餐厅,他闻到香味就醒了呢。” 一行四人下楼,肖红樱正站在楼梯口准备上楼,见他们下来了便笑:“正要上楼去叫你们呢,开饭了,咦,康康睡着了?” 颜如许笑说:“是呀,玩得太累了,刚刚为了叫他,用了半天功夫,可还是没把孩子叫醒,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那把孩子放进爸妈的房间里睡吧?”肖红樱说。 康强军夫妻的卧室距离餐厅还有一段距离,康从新想了想,说:“孩子也快要醒了,得在我们身边,一会儿我搭两张椅子让孩子在上面睡。” 康康要是突然醒了,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也没有人,心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呢,用颜如许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不安全感”,康从新要避免孩子产生“不安全感。” “行,你们等我会儿,我去拿小褥子、小枕头,是小曦他们俩小时候用的,刚拆洗晾晒过,预备给康康用的,就在爸妈屋里放着呢。”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5节 肖红樱好脾气地说着,不由得对康从新刮目相看,这是对儿子疼爱到骨子里了,更难得的是这样细心,这些小事也能想到。 “谢谢二嫂”,颜如许连忙说。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肖红樱转身往二楼走,又叮嘱自己的一双儿女:“赶紧去洗洗手、脸准备吃饭。” 康强军已经在餐桌上坐好了,这会儿挽着袖子,准备打开康从新和颜如许带回来的那瓶茅台酒。白凤梅端着晶莹拉丝的菜进来放在圆桌上,见颜如许一家三口进来了,赶紧招呼他们坐下,看到康康睡着了还有些失望,说:“我专门给孩子做了拔丝苹果,小曦和小阳都特别爱吃,这菜得趁热吃才行。” 康强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嗅了嗅酒的香气,又给康从新倒了一杯,不在意的说:“那等康康醒了你再单独给他做,让我们康康自己吃一盘!” 白凤梅白他一眼,“你就会支嘴。” 这老两口倒是谁都没有提要把康康叫醒。 康从新在康强军旁边的座位上坐下,用手指点了点儿子的唇角,说道:“康康,你闻到拔丝苹果的香味没?奶奶专门帮你做的,苹果上面挂了糖浆,又甜又脆,特别好吃。” 康强军也放下酒杯凑过来看,便见到熟睡中的康康忽地就裹了裹嘴唇。 “这是听见了吧?”康强军十分新奇地和康从新交流经验,也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康康的小脸蛋,却被他不耐地躲开,康强军连忙将手指头伸回来,“这小家伙可真有意思。” 颜如许算了算人数,又数数椅子,见多富余出来好几把,便将其中的两把拖过来,对着放到康从新身后。康家的椅子是木质的,上面蒙了一层皮革,中间放着一块厚海绵,很宽大舒适。 作者有话说: 团宠康康~今天就一更大肥章。 第49章 闲话家常 肖红樱抱了小褥子小毯子和小枕头过来, 帮着颜如许铺好,康从新就将儿子放进了椅子当中,康康蜷曲着腿, 长短正好,又将椅子调整了下,用后背挡住, 以免掉下去。 菜陆陆续续上齐, 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摆了一大桌子。康家的厨师是专业级别的, 今天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满屋子都是饭菜的香味。 今天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家宴,康强军端起酒杯说了些诸如欢迎颜如许、康康, 还有以后一家人互帮互助、和睦相处之类的话便开席了。 面对这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 最高兴的要数龙凤胎姐弟,他们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平时生活水平是相当高的, 但像今天这样,摆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还有饮料可以喝, 也就过年过节才会出现。 两个孩子虽说很馋, 但教养很好, 吃得很快, 但并不狼吞虎咽,挺有吃相的。不过吃了一会儿,康旭阳就坐不住了, 一劲儿往三叔的身后瞧, 悄声和姐姐说:“康康怎么那么能睡, 怎么还不醒啊?” 康晨曦顾着吃饭没搭理他。 康旭阳想了想,夹了两根排骨放在碗里,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捧着碗跳下了椅子。 排骨是炖了之后再炒的糖色,厨师有独家秘方,肉香混着焦糖的香气,比别家做出来的味道要浓郁很多,是康家龙凤胎的最爱。 康旭阳直奔康康那里去。 康从新陪着康强军喝了两杯酒就不再喝了,康强军又自斟自饮了两杯也被白凤梅收了酒盅。 康从新的左手一直放在身后护着康康,颜如许一个人夹两个人的菜,互相配合非常默契。 见到康旭阳跑过来,还端着筷子和碗,康从新便看着他,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便看见康旭阳对着他们笑笑,说:“三叔三婶,我想把康康叫醒了起来吃饭,有这么多的好吃的呢,他吃不到太可惜了!” 康从新便说:“你想怎么叫醒康康?” 康旭阳狡黠一笑,往前伸伸碗,让他们看到碗里头的排骨,然后俯下身来,夹着一块排骨就往康康鼻子底下凑。 看到这里,两人都明白了,这是要用肉香诱惑康康啊,就康康这个小吃货,隔着好几层都能味道糖果的味道,没准康旭阳还真能诱惑成功。两人齐齐扭身,盯着看康康的表情。 排骨放在康康鼻子下面大概三四秒钟之后,康康的小鼻子就抽了抽,显然是闻到了肉的香味,在使劲儿吸气,康旭阳一见就有些得意,忙说:“康康,快起来吃排骨,还有红烧鸡块,清蒸石斑鱼、油焖大虾,你再不起来吃就都被小曦给吃光了。” 也不知道康康听见了没有,他的小鼻子抽抽,又抽抽,紧接着眼皮微动,挣开眼睛然后就像是一头小狼一样,一口叼住了那块排骨。 康旭阳目瞪口呆,卡巴卡巴着大眼睛盯着光秃秃的筷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康康叼的排骨塞了满嘴,很是得意,但排骨把嘴巴塞满了,没有空间咀嚼,小舌头舔着排骨直觉的喷香,偏偏又是尝得到滋味却吃不着,着实着急,一时间又忘了自己还有手,忙呜呜的向爸爸求助。 康从新笑着将那块排骨拿出来,康康就迫不及待的在排骨上咬了一口,嘴里头咀嚼着美味,眉眼都是笑,没等嚼完,又赶紧去咬第二口。 康旭阳像是忽地醒神了一般跳着大叫起来:“姐,姐,你快看,我的办法真管用,我用排骨把弟弟叫醒了。”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康康身上。 康康浑然未觉,排骨太美味了,他吃得太高兴了,对着爸爸笑,扭头又对着妈妈笑。 “这孩子……”颜如许这个亲妈都无语了,谁能想到怎么叫都叫不醒的康康竟然真的被排骨的味道给叫醒了,而且从睁眼醒来到吃排骨无缝连接,。 果然这孩子骨子里就是个大吃货! 康康觉得就着爸爸的手吃不过瘾,就伸出小手想自己把排骨接过来,颜如许连忙阻止他:“你刚刚玩了半天没有洗手,小手脏得很,等妈妈帮你擦干净手了你再自己拿。” 康康乖乖点头,放弃了自己抓,看着爸爸手上的那根排骨已经没有肉了,就有点着急,康从新将孩子转了个圈,让他站在自己腿上,面向餐桌了:“看看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夹。” 康康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油乎乎的小嘴巴长得大大的,不由自主就“哇”了一声,这好吃的也太多了! 康康的态度取悦了白凤梅,这一大桌子菜是她精心准备的,看到小孙子这么捧场,不自觉就笑出声来。站起来夹了一块拔丝苹果,在旁边的水碗里面沾一下,然后递到康从新面前的小碟子上,“快给我们康康尝尝这个拔丝苹果,是奶奶亲自下厨做的,你哥哥姐姐都爱吃!” 康康看那块拔丝苹果的目光很是热切,小腿在爸爸腿上不由自主地蹦跶起来,他还从来没吃过这道菜呢,看着就特别好吃!康从新没让儿子久等,立刻就将那块拔丝苹果夹起来,送入康康口中。 外面脆甜,里面是带点酸味的苹果,太好吃了呀!康康吃得眯起了眼睛,三两口就将一块拔丝苹果吃下肚子里。 白凤梅笑眯眯的看着,特别有成就感,比吃到自己肚子里还高兴,“康康,好不好吃。” “好吃”,康康舔着小肚子,颠着腿,含糊不清地说着。 颜如许去洗了块毛巾过来,拉过康康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行了,自己抓着吃吧。”又想让他自己到旁边座位上自己吃,白凤梅就赶紧说:“来,到奶奶这里来,奶奶吃完了。” 颜如许没言语,就等康康自己做决定,他小脑袋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怎么衡量的,就决定去白凤梅那里。把白凤梅给喜得合不拢嘴,赶紧过来把康康抱过去,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想吃哪个给夹哪个,把康康美得一边吃一边哼儿歌。 肖红樱就有些羡慕的说:“孩子嘴壮就是好带,我们这俩可不行,小时候吃点饭都得跟他们斗智斗勇的,也就这两年才爱吃饭了。” 颜如许:“是啊,康康打从月子里就特别好带,只要把他喂饱了就不哭不闹。” 白凤梅给孩子夹了一片牛肉,说:“小阳还好些,为着小曦能多吃口饭,我们不知道想了多少辙。吃饭少免疫力差,三天两头的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个生病,康康怎么样?” 颜如许说:“康康还行,吃得多抵抗力强,幼儿园流行肺炎、手足口时他都躲过去了。” 听完这句话,白凤梅有些沉默。她很清楚,孩子抵抗力强,一部分是后天养育得好,更重要的是在妈妈肚子里打的底子好,而且这些流行疾病,也不单单是抵抗力强就能躲得过去的,更需要家长的精心和用心,颜如许一个人把孩子带得这样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 “奶奶,我想吃个绿绿的菜。” 康康的虾仁吃完了,见奶奶没给她夹菜,只好出声提醒了,他爱吃肉也爱吃青菜,要荤素搭配。 白凤梅忙说:“好好,奶奶给你夹。” 康强军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现在这些孩子呀,都是生活条件好给闹的,这要是放在饥荒年代,饿他两顿看看。小曦和小阳为什么身体好了,那是因为早起跟我去跑步了,你看他们三兄弟哪个不是从小被我训练,现在一个一个的身体多好!康康,等你大一些,也跟着爷爷训练好不好?” 康康光顾着吃,也没听爷爷在说什么,只是爷爷提到了他的名字,他就习惯性地回答好。 听到小孙子洪亮的声音,利落的回答,康强军非常高兴,甚至还想再喝一盅酒,不过酒杯都没了,他也只能作罢。 白凤梅帮康康擦了擦嘴巴,看了康强军一眼说:“你舍得像训练他们三兄弟一样的训练他们姐弟吗?” 康强军立时一噎。 肖红樱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位老爷子训练起儿子来真是当仇人似的,但是面对孙辈的两个孩子却总是不忍心,两个孩子一喊累一喊疼,他先就难受起来,立时心软,再不复当年对年幼儿子们的冷酷无情。 要不说隔代亲呢。 康康被奶奶投喂了两口,就不肯再让喂了,只指挥着奶奶帮他夹菜,自己筷子和手指头并用,虽然不像成人那般熟练,却也远剩于同龄孩子。 康旭阳刚刚在康康被白凤梅抱过去的时候就跟着过来了,凑在一边看着康康吃饭,看着看着自己也馋了,便又在奶奶旁边坐下,盛了小半碗饭吃着,弟弟吃青菜,他也跟着吃青菜。吃完了又嫌弃又好奇地问康康:“弟弟,蔬菜恶心又难吃,你怎么还爱吃呀?” 康康就一本正经的说:“吃饭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吃绿叶菜肠道通畅,要不拉不出臭臭。” 康旭阳恍然大悟:“我经常拉不出来,有时候好几天才拉一回,拉出来的跟羊粪蛋似的,一粒一粒的,还得用手扣!原来是不爱吃蔬菜等缘故,那我以后也得多吃。” 康旭阳说得恶心,肖红樱赶紧训斥他:“说什么呢,这是在饭桌上!” 康晨曦立刻就吃不下去了,捂着嘴巴怒瞪着康旭阳。 康旭阳朝着她吐吐舌头,却也不敢再说了。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养孩子的人,谁不是整天和屎尿屁打交道,就连康从新这个新手爸爸这两天也没少给康康擦洗屁股。 白凤梅赶紧打叉,说:“小颜,你们种的玉米我让小阿姨给煮上了,一会儿一人尝一根。没想到你一个城里头长大的孩子也能想到自己种菜。你爸爸现在业余爱好就是种地。” 康司令员有特供的蔬菜,种菜纯粹是因为骨子里对种地的热爱。 康康就插嘴说:“奶奶,我也会种地,我会拔草、捉虫、摘黄瓜,摘西红柿。” “真棒!”白凤梅笑着夸奖。 颜如许笑说:“我干的活儿跟康康干的差不多。院子里的小菜园是家里阿姨一手包办的。她以前在农村种了几年地,见到院子空着觉得太可惜了,就去郊县拉了土和肥料。还多亏了她,这几年我们夏秋都不缺菜吃了。” 众人又就着种地问题聊了一会儿,颜如许见康康吃了不少肉,又吃了蔬菜和米饭,便悄声跟康从新耳语,“别让康康再吃了,不然又要消化不良了。” 康从新点了下头,说:“别老惦记他,你多吃点,我来管他。”说着,便站了起来。 康康吃饱喝足,但是还能再吃一些,奶奶夹过来的菜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不如刚才吃得欢实了,见爸爸走了过来,便朝着爸爸张开了双臂。 康从新把他从奶奶的腿上抱起来,颜如许赶紧提醒:“妈你站起来活动下腿。”白凤梅刚还不觉得,等康康一离开便觉得腿上发凉,这是被这小子给压得血液不流通了,麻了,她立时捶捶腿,站起来说:“这小子真是敦实,怕不是得有三十多斤了吧。” 康从新:“昨天刚量的,身高98厘米,体重36斤,是他们班最高的。” 颜如许现在很少抱着孩子吃饭,一时为了锻炼孩子的独立性,二是她真抱不起,被这孩子压一会儿腿就麻,就缓好一会儿才能好。好在康康现在有了爸爸那个宽阔有力的大腿,也不爱坐她的了。 白凤梅就笑:“父母都是大高个,这孩子将来也矮不了,我看他小胳膊小腿的,捏着都是瓷实的肉疙瘩。” 还没等康从新抱着孩子回到座位,吃好饭的康晨曦就跑过来抓住康康的小脚要和他玩,康康立时意动,就要下去。 康从新将他放下来,叮嘱孩子们:“刚刚吃完饭,不能做激烈运动,知道吗?”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忙答应着:“知道了”,康旭阳也赶紧过来凑热闹,三个孩子一块跑到客厅沙发那边去玩了。 这时候保姆小秀端了个大瓷罐子放在餐桌上,一打开盖子,满屋浓郁的香气。又在白凤梅的示意下给每个人盛汤。 白凤梅:“你们都尝尝,这是慢炖了一上午的天麻乳鸽汤,新鲜宰杀的乳鸽,配着云南的野生天麻,非常鲜,很滋补。” 热热闹闹的一场家宴,大家都吃得很高兴。让保姆们收拾桌子,大家都移步去客厅处喝茶吃水果,又略坐了一会儿,白凤梅就发话让大家各自回房间去午休。 康旭阳和康晨曦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本来就精力旺盛,不愿意去睡觉,就磨蹭着,和肖红樱讨价还价,康康刚睡了一觉,这会也不困,见哥姐也都不想去睡午觉,立时腰板就硬了,也跟爸妈说自己要玩不要睡午觉,颇为理直气壮。 肖红樱本来就被两个孩子缠得发火,一听康康的话反而笑了,指着两个孩子的鼻头说:“瞧瞧你们,康康多乖一个孩子,跟你们玩了小半天就被你带坏了,你们做哥哥姐姐的不但不给弟弟做好榜样,还把弟弟给教坏了,你们说以后三叔三婶还能放心让康康和你们一起玩吗?” 康晨曦顿时羞愧的低下头去,说:“妈妈,我们错了。” 康旭阳本来还梗着脖子,一见姐姐率先认错,也赶紧含糊不清的道歉。 龙凤胎姐弟两个睡觉去了。颜如许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康康:“你是上去睡午觉还是在这里玩?” 玩啥啊,哥哥姐姐都走了还和谁玩啊?康康往回缩了缩小胸脯,去拉住爸爸的手:“妈妈我困了要去睡午觉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6节 颜如许忍住笑,看向同样憋着笑的康从新。 这孩子也未免太识时务了! 下午,天空中最后一层淡黄色翕雾逐渐褪去,露出澄净的湛蓝来,偶尔几朵白云飘过,让人们终于有了秋高气爽之感。 颜如许这回带了相机来,在院子里、房间里给家里人拍照,他们一家小三口也在留下了一张张合影。一直闹腾到将近5点,一卷胶卷都拍完,保姆过来问白凤梅晚餐想吃点什么,大家才惊觉时间过得好快,竟已经到傍晚了。 康强军、康从新、康旭阳陪着康康去院子里的菜地找虫子,其他人坐在客厅里边等着开饭边聊天,康晨曦小小年纪已经露出了追星的潜质,对颜如许采访过的演员们特别感兴趣,一直追问他们本人是不是特别漂亮,某某人人是不是特别傲气不爱理人,竟然有点后世狗仔队的味道。 颜晨曦说她最喜欢是一名叫金珊的女演员。 颜如许当然认识金珊,可以说绝大多数老百姓都认识她。便是现在,大街上还经常能看到印着金珊照片的挂历、明信片,更别说她最当红的那几年。 金珊做过好几部电影的女主角,最有名的是82年上映的《女侠》。这是内地第一部以女性角色为主演的武侠电影,一经上映万人空巷,1毛钱的电影票,竟然可以创造出将近1亿的票房收入,观影人数多少可想而知。 金珊是剧中的女主角,是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没有武术功底的金珊专门去学了很久的武术,所以在电影中呈现出来的一招一式都是真功夫,不知道多帅气,勾起了多少少女心中行侠仗义的梦,都想着要学去学功夫。 不过颜如许没见过金珊本人,她正当红时选择去日本留学深造,杂志社还没来得及采访她,她就出国了。但《女侠》这部电影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映一次,金珊虽然已不在国内,这几年也没有出新的作品,但一直都活在老百姓的视野中。 颜晨曦说:“上回武校到我们学校来挑人,我和小阳都被挑上了,可我妈和奶奶非不让我们去!”金珊就是在本市武校学的功夫,在这些喜爱《女侠》的少男少女们心目中,上了武校就踏上了登上梦想的台阶。 肖红樱脸上难得地没了笑容:“好好孩子去什么武校,正经考个大学才是真格的。当个电影演员有什么好?那个金珊……还不是从咱们文工团出去的她还去不了电影厂,哪儿还会有她当名演员的机会!” 肖红樱说着,没注意到白凤梅眼睛老往颜如许那边瞄,很有些心虚的样子。 白凤梅只帮助金珊是有原因的。 金珊是当时文工团里最亮眼的一位,能歌善舞,长得漂亮、身段好,不知道成了多少军营男儿的梦中情人,追求者不知凡几。白凤梅那时候正在给老三康摇光寻摸对象,一看见金珊就喜欢上了。她觉得康摇光在前沿阵地上保家卫国,每天枪林弹雨的经历着生死考验,就应该找一个绝色佳人,温柔抚慰。于是就趁着康摇光换防回来休息的时间,找机会把金珊叫到家里,让她和康摇光见了面。 因着了解康摇光的性格,白凤梅并没有说这是相亲,不过她相信,即便是三儿子这样的硬汉,遇见金珊那样漂亮的女人也不可能不动心。可现实是,康摇光对金珊无感,金珊却对康摇光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金珊因此受到很大伤害,白凤梅很有些内疚,所以后来金珊求到她头上,说是有个拍电影的机会,但是需要文工团这边放人,以借调的名义去到电影厂才行。这事儿放白凤梅这里不算大事,也是就帮着金珊办了。 后来康摇光牺牲,每当白凤梅看到电影里的金珊时,总是有些后悔,想着要是那时候不由着康摇光的性子,而是强硬逼迫他结婚就好了。哪怕不是跟金珊,跟其他人也好啊,起码不会到死也是个光棍小伙子。 颜如许自然是不知道金珊和自家丈夫还有这段渊源。不过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在意,自己男人飒爽英姿、刚硬倜傥的,被女人喜欢很正常,康摇光要是那么容易动心,早就结婚了,也不会梦里梦外就只有个自己。再说,金珊也漂洋过海的去了日本,以后也不可能有所牵扯。 白凤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反正就是有些不自在。幸好肖红樱没有就金珊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始数落女儿:“你们这些孩子就是肤浅,崇拜这些演戏的干嘛,无非就是画了妆,穿好看的衣服。他们在电视剧里面扮演的是别人,你们崇拜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塑造出来的角色,你们要崇拜也要崇拜科学家,那才是有真才实学又为社会做了大贡献的!” 康晨曦听着却不以为然,她心里头不认同妈妈的说法,想出了一肚子话来辩解,但碍于自己是小辈,就不和妈妈争辩了:“我不和你说了,妈妈你不懂!”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加更,送给一路追文的小天使们! 最近因为一些评论弄得特别丧,本来不想解释的,但想来想去,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本文几乎是全文存稿,我不会在不知道本文成绩如何的情况去水文;便是知道本文成绩还算及格,但我智商正常,很懂得得不偿失的道理,更加不会去水文。 如果给了你水文的感觉,可能是作者为了后续内容做的铺垫,也可能所写内容不是你所喜欢的,也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没有达到你的要求。 看文图的是开心,如果文的走向不是你喜欢的,给你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感谢你曾经喜欢过。 咱们不需互相伤害,也许只是暂时告别,我的下本《打工妹》说不定就能获得你的喜欢~ 最后,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天使们,下章加更送给你们! 第50章 加更 送给一路追更的小天使们! 屋里头闲话家常, 院子里却很安静。 康家三代的男人在菜地边上蹲了一溜,认真地看着康康玩虫子。 那是一只菜青虫,通体嫩绿, 身下长着白白短短的小刺,身体一拱一拱地在大白菜叶子上从上往下行进。康康手里头捏着一根小棍子,拦在菜青虫前方, 菜青虫察觉到此路不通, 便立刻侧头往旁边爬, 康康又把棍子拦在菜青虫前方, 这会儿菜青虫不换方向了,而是继续往前攀爬,爬到了棍子上面, 待等到菜青虫的大半个身体都缠绕到棍子上, 康康将小棍拿起来,这只虫子便脱离了大白菜,悬空到空中。 康康笑着, 拿着挂着虫子的小棍子,猛的往康旭阳眼前推,眼看着这条菜青虫就要和康旭阳的脸亲密接触了, 康旭阳连忙后退避开, 脸上显现出些惊慌之色来。康康就哈哈的笑着将虫子收回, 又如法炮制的想要吓唬康强军和康从新, 两人也连忙假装被虫子吓到了,康康就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 康旭阳是真被吓一跳, 他倒不是怕虫子, 而是那只又肥又恶心的大虫子忽然到了自己面前, 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罢了,他当然也看出来爷爷和三叔是在哄着康康玩,因为他们的表现太浮夸了,于是自己也发挥演技,不仅往后倒坐在地上,还夸张的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恐的摆手:“不,你不要过来!” 他越害怕,康康就越想拿虫子吓唬他,康旭阳有点骑虎难下了,连忙向爷爷求助,康强军就笑眯眯的说:“康康,别吓唬你哥哥了,你看都把他吓成这样了,要是真把他吓坏了就没人陪你玩了。” 康康很听话,怕吓坏了康旭阳不陪他玩了,就又去吓唬自己的爸爸,康从新一把抱过他的小身子,笑说:“是不是真以为爷爷和爸爸害怕这些小虫子?” 康康就咯咯笑。 康从新说:“爷爷和爸爸都非常勇敢,不害怕这些虫子,刚刚是为了逗你玩,知道吗?”他得赶紧声明,要不然孩子真信了岂不是破坏了他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康康点点头,说:“知道的。” 康从新本来想说自己在西南边境时还吃过虫子,以验证自己的勇敢,又怕孩子有样学样,起了好奇心,也想尝尝虫子的味道,索性就不多说了,反正孩子说知道时看起来挺真心的。 康强军倒是给两个孩子讲起来他以前在山里头打游击,半夜遇到狼群袭击,为了不暴露所在位置,不能开枪,只能和狼群们白手搏斗的故事。听得孩子们全神贯注,两双相像的眼睛圆睁着,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康康看康强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没想到这位慈祥的老爷爷,还是打狼英雄呢! 康家小院其乐融融的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康家。 康从新正对着院门,有人影一出现,他立刻捕捉到,微怔一下,立时站了起来。 “二哥!” 来人正是康家老二,康玉衡,康从新连忙快走着,往门口迎去。 “老三!” 穿着军装的汉子手提着行李包,生了粗黑的胡茬子,满面风尘,双眼泛红,贪婪地盯着康从新,奔着他走来,在快要和他相遇时扔掉手中的行李包,双手紧紧握住康从新的手。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康玉衡呢喃了两句,上下打量了一遍康从新后就将他推开,对着站起来的康强军叫了声“爸”,又蹲下去接住扑过来兴奋异常的儿子,摸着他的小脑袋,然后就低头看向了年纪最小的那个。 康康正瞪着大眼睛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他。 康玉衡顾不得和儿子说话,先笑着问康康:“你就是康康吧,我是你二伯。” 康康有些茫然,他还不知道“二伯”是什么。康从新就帮他解释:“他是爸爸的哥哥,是爷爷的儿子,是小曦姐姐和小阳哥哥的爸爸,你要叫他二伯。” 康康小脑袋琢磨了下,反正知道他们是哥哥姐姐的爸爸就对了,他大眼睛忽闪,脆生生的叫了声:“二伯。” “唉!”这一声二伯听得康玉衡眼泪险些控制不住,他连忙微扬起头让眼泪流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康从新活着回国的消息他控制得住,但知道康从新有了儿子后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跟上面打了探亲报告,谁也没告诉就赶回家里来。 其实,他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再有几个月,完成手头工作的交接,他就能调回京市来一家团圆,可是他等不了,就想回来看看自己兄弟的儿子! 他和康从新感情非常深厚,既是亲兄弟,又是袍泽战友,康从新牺牲后,他的心就被切去了一块,以为永远都不会愈合了。 他怀里的康旭阳感受到爸爸的异常,有些不安,轻声叫了声“爸爸”,康玉衡深吸两口气,安抚性地拍拍儿子后背,“好小子,长高了这么多。”然后又向着康康招手,“过来,让二伯抱抱你。” 也许是因为他是哥哥姐姐的爸爸,也许是因为他和自己的爸爸长得有些像,康康对这个陌生的高大又有些憔悴的男人很有好感,迈着小步子就朝他走过来。 康玉衡笑着抱了抱孩子,然后松开他,握住康康的小手,笑着说:“这孩子,长得跟老三小时候一模一样,好,真好!” 康晨曦听到院子里的喧哗声跑出来,看到康玉衡楞了一会儿,然后就朝着屋子里头大叫,“是我爸爸,我爸爸回来了!” 白凤梅和肖红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然后急忙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院子中亲眼看到了院中那个正朝这边走来的人,才确定康晨曦说的是真的。 康玉衡目光从两个女人身上滑过,叫了声:“妈,红樱,我回来了!” 白凤梅有些激动,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儿子,见他除了有些风尘憔悴之外并无大碍,就放了心,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给家里头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好去接你。” 康玉衡说:“我打了休假报告,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批下来了,就立刻买了火车票赶回家,没顾上和家里说。” 肖红樱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康玉衡身上,贪婪地看着他。他们春节分开的,到现在十来个月的时间了,平时就是写信打电话。她平时要照顾两个孩子、还有婆婆相伴,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想念丈夫,可忽然间人站在眼前了,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想念他。 康玉衡目光和她相碰,一触即分,但只是这一眼,就让肖红樱知道丈夫也是同样地思念她。 颜如许站在最后,见康玉衡大概三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比康从新稍矮一些,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中年发福,腰直背挺,样貌和康从新有四五成相似,是个样貌英俊的美大叔。 颜如许个子高,站在人群中尤为明显,康玉衡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他对着颜如许微笑了下,知道她就是弟媳妇了,颜如许也对着他微笑点头,叫了声“二哥。” 康从新在康玉衡旁边说:“她就是我妻子,颜如许。” 康玉衡对着颜如许友善的笑笑,说:“弟妹好。”然后小声的跟康从新说:“不错,跟你很相配!”然后又想到什么有些惆怅的说:“以前我和大哥还讨论,说你小子这么挑剔,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以后保准打光棍,孤独终老,没想到你小子啥都没耽误。”紧接着语气又轻快起来,“我刚看见爸妈年轻了不少,脸上一直带着笑呢,儿子回来了,孙子也有了,他们得高兴成什么样!” 两人自顾自地小声嘀咕招致了白凤梅不满,说:“你们哥俩有话一会儿说行不行?老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跟你媳妇连个招呼都不打?” 被点了名的肖红樱很不好意思,她有些脸红,嗔怪地喊了声说:“妈!” 康玉衡也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了两声,说:“都老夫老妻了,就不用刻意打招呼了。” 他旁边的康从新唯恐他妈说他没眼力价,赶紧捡起来二哥扔在地上提包,又拉了康康的手,走到颜如许旁边,准备一块进屋去。 白凤梅说:“红樱,赶紧带老二回房间,让他先洗个澡,整理下,等你们下来咱们就开饭。” 肖红樱答应了一声,接过了康从新手里的提包,跟康玉衡一前一后往房间去。 康玉衡还不忘跟康从新说:“晚一会咱们好好聊。” 康从新点头答应。 龙凤胎也赶紧跟上,想要跟着爸妈一块去他们的房间,却被白凤梅拦住:“你俩不许上去,就在楼下玩,你爸爸去洗个澡,一会儿就下来。” 两个孩子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听话地没跟上去,但一时间有些失落。 康从新晃晃牵着康康的小手,问他:“还想不想跟哥哥姐姐一块玩?” 康康想了想,说:“想!” 康从新放开他的小手:“那就去吧,跟哥哥姐姐一块玩去。” 康康应声而去,蹦蹦跳跳先跑到康晨曦面前,把小手伸进她的小手里,被姐姐握住后,拉着姐姐就往康旭阳那里走,又用另外一只手拉住了哥哥。这两个孩子的失落不快,被康康软乎乎热乎乎的小手一握,立时就感受到了安慰。 龙凤胎两个虽然有爸爸,但和康康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就跟爸爸分开了,一年也就见那么几次,要不爸爸打休假申请回京市,要么就是寒暑假时妈妈带着他们去爸爸部队驻地去和他团聚。这些年了,一家四口聚在一起也非常少,爷爷对他俩再喜欢再宠爱,可终究不能替代父亲的角色。 其实想想,归根究底,造成龙凤胎缺少父爱的原因是康从新的牺牲。这两个孩子和康康也算是同病相怜,见三个孩子相亲相爱的,在场的大人都觉得很是安慰。 经过刚刚的事情,颜如许对白凤梅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白凤梅可以在新儿媳面前装样子,但细节之处却是装不出来的,她言谈之中对肖红樱多有维护,有了颜如许这个新儿媳也没有冷落肖红樱,在肖红樱教育孩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插嘴维护孩子。更重要的就是刚才,她帮着儿媳妇出头,给小两口创造独处的机会。 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个大难题,肖红樱和白凤梅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儿子不在身边,在没有人从中调和的情况下相处得这么好,属实难得。固然有肖红樱患难见真情的情意,但也恰恰说明了白凤梅是个能够以心换心,懂得感恩,明事理,讲道理的人。 颜如许不由得对未来婆媳间的相处又多了几分信心。 中午刚吃了顿大餐,晚上就准备吃得清淡简单点的,但二儿子突然回来了,白凤梅又抖擞了精神,去厨房看还有什么存货,看需不需要再派人去采买。 康强军本来打算把康从新叫到书房去,爷俩再聊聊,可是看到小儿子又挨凑到小儿媳妇跟前,嘴角含笑、目光专注的听她说着什么,老爷子心里头有些发酸,又很高兴,带着矛盾的心情自己去了书房。 颜如许在跟康从新说自己的感受,“……妈对二嫂真好,会为她着想,二嫂好像也是有什么事都跟妈说。” 颜如许只是在陈述事实,也没有什么羡慕或者嫉妒的心情。她这人没什么父母缘,也不怎么讨老人家喜欢,和自己的亲爹亲妈都做不到跟正常的母女、父女一样,就更别提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亲如母女了,只要能做到和白凤梅和康强军互相尊重、互相认可就可以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7节 康从新点头:“他们相处得像亲母女,这样很好。我们都很感激二嫂,要不是她带着孩子回来,也许妈妈她早就撑不住了。”如果妈妈不在了,他的遗憾和内疚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弥补了。 看看周围没有人了,颜如许握住康从新的手,却被康从新反手握住,包进自己掌心里,因着感受到康从新刚刚说那句话透露出的愧疚、后怕之意,为着安慰他,颜如许把另外一只手覆盖在康从新的手背上,拍了拍,“以后我们对二哥二嫂好,对两个孩子好。” 康从新对她笑,说:“好。” 颜如许心里头很欢畅。 这些天,因着要见公婆,她心理压力挺大的。她不擅长和老人家相处,又有和马巾帼处得像是仇人似的。可是她可以跟马巾帼硬碰硬,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却不能一样地对待白凤梅,因为他是康从新的妈妈,是和自己一样从来没有忘记过康从新的人。 今天来到康家,通过自己的所见所感,心里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有信心,一定可以和老两口和谐相处的。 颜如许心情大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康从新。 康从新,她全身心爱着的这个人啊,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从不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强迫她,就像是刚才颜如许感叹二嫂和白凤梅关系好时,很多男人会下意识说,你以后也和二嫂学习,也和婆婆好好相处之类的话,但康从新却不会这样说。他虽然也希望颜如许能和白凤梅好好相处,却绝对不会给她施加压力。 颜如许把手抽往回抽,“你去找找康康爷爷,他好像去书房了,我刚看他一劲儿往你这边瞧,估计有话要跟你说。” 康从新将她的手松开:“我去看看,你要回屋去吗?” 颜如许说:“我去厨房看看吧,康康奶奶都在厨房忙活呢,我不去不合适。” 康从新看了看她白嫩嫩,少沾阳春水的手说道:“家里有厨师,有保姆,妈去厨房也是指导工作,偶尔亲自下厨纯粹是手痒,你就不用去了。” 颜如许想了想,说:“那我就去厨房露个面儿就出来。” 两人分开,一个往厨房去,一个往书房去。 大概一个来小时后,康玉衡两口子一前一后走下楼。 康玉衡洗过澡,刮了胡子,换上一身便服,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肖红樱跟在他身后,距离三四节台阶,脸上有些发红,显出些妩媚之态,她走得有些慢,现出些慵懒之意,平添许多女人味。 颜如许一个过来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她心里头偷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肖红樱脸上本就透着心虚,要是被她发现自己看出来了,可就尴尬了。 “呀,收拾干净了,咱们这就开饭!”白凤梅笑呵呵地说,康玉衡的归来让她体会到加倍的快乐,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容光焕发,“小颜,孩子们,开饭了,小阳,去叫你爷爷和三叔吃饭。”白凤梅的声音洪亮,客厅里都震出了回声。 “得令!”康旭阳刚看见父母下楼,正要过去和父母说话,就得了奶奶的吩咐,二话不说敬个军礼撒腿就往书房方向跑。 肖红樱见没人注意到她,也悄悄松了口气,偷偷给康玉衡使了个眼色,准备去餐厅帮忙。 白凤梅叫住她:“今天晚上高兴,咱们娘几个也喝一杯,你去储藏室柜子里拿瓶红酒来。” 隔着门大喊了一声:“爷爷、三叔吃饭了”就往回跑的康旭阳正好听到这句话,赶紧帮自己争取权益,“奶奶,我们也要喝,喝汽酒!” 康旭阳偷喝过一次汽酒就念念不忘,却被白凤梅无情拒绝,笑着放狠话:“汽酒含酒精,再喝一回你就成傻子了,以后你要再偷喝就让你爸揍你!你们小孩子只能喝汽水,再讨价还价汽水也没了!” 上回康旭阳偷喝汽酒,完了就嘿嘿傻下,可着屋子转圈的傻笑疯跑,跑累了倒头就睡,整整睡了半天才醒。以后家里头的酒就都放在储藏室里的高处,就是怕这孩子偷喝。 康旭阳唯恐连汽水也不给喝了,连忙识趣地闭上嘴巴。 晚宴开始后,餐桌自然而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康强军带着两个儿子,喝着白酒,你敬我我敬你,谈着国家大事,另外一部分是白凤梅带着两个儿媳妇,用高脚杯喝着红酒,说着家常闲话,也是觥筹交错。 今天白凤梅实在太高兴,她也就没有特地强调限制康强军几个喝多少酒,不过只拿出了中午剩下来的多半瓶,代表的意思是她只允许三个人喝这么多,平均分给每个人也就是二两来的,怎么喝也喝不多。 康强军中午就没喝尽兴,这会吸取了中午的教训,没再一口一杯,而是小口小口细品,还别说,细品之下品出一番风味。 军营男人各个好酒量,康家三代人都有酒量,只不过康强军年纪大了,又有些慢性病,被白凤梅严格控制了量,而康从新这些年经历需要他时刻保持清醒,变得滴酒不沾,也就是回国之后心情放松,开始喝一点点,也就只剩下康玉衡可以尽情的喝。 不过酒就那么多,另外两个人小口的抿,让他难免觉得不尽心,不过这是家里,不是战友的酒桌上,便是不尽心,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学着另外两个人的样子,小口抿。 还被白凤梅提醒:“以后还是要少喝酒,喝酒太伤身体,现在年轻身体壮,看不出来,等到了你爸爸这个年龄,各种毛病都找上门来了,尤其是你老二,别整什么一醉方休那一套。” 康玉衡连忙答应着。部队里头喝酒都用茶缸子,这些老爷们拼起酒来,那真不是一般的狠,又没有家属在身边约束,康玉衡这一年里头醉酒次数还真不少。可在特定的环境中,酒量就代表着血性、胆气,他也知道喝酒难受,可有时候是身不由己。 肖红樱忍了又忍,虽然想借着机会把丈夫上回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事情说出来,好让公婆好好说说他,让他以后改了,可以她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噎得有些难受,索性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把那股子气顺了下去。 颜如许更是很少喝酒,她其实酒量还不错,只不过酒精这种东西会麻痹大脑,对她这种时刻要照顾孩子的人来说,还是不碰为妙。 肖红樱喝了口红酒,嘴边染上些痕迹,愈加显得容颜娇丽,她的眼神时不时的就往康玉衡那边瞄,搞得颜如许也不自觉的跟她瞄过去,有时候就会碰触到康从新的目光,康从新就遥遥跟她举杯。 肖红樱冷不丁在她耳边说:“真羡慕你跟老三,感情这么好,老三体贴又浪漫还细心,不像我们家那口子,跟块木头似的,除了带兵操练,什么都不懂。”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有些喝多了。 除了挨个打了个圈之外,就没有人提酒了,都是各喝各的,肖红樱喝的有点蒙,酒精上头,大脑和舌头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颜如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两口子都事儿,她一个当弟媳妇的,说啥都不合适,只是笑笑,拿起酒杯在肖红樱的红酒杯上碰了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晚餐一直到天黑透,月亮爬上柳梢头才结束。康强军又拉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去聊那些电话里、书信里都聊过的事情。 颜如许带着有些困了的康康回房间,帮他洗脸洗脚后,那孩子又欢实起来,在房间里头跑来跑去的像是翻宝藏一样的开抽屉、开柜子翻东西。 第51章 郊游 这是属于小孩子独有的乐趣, 又是自己家的房间,颜如许也没有阻止他,就吩咐他写字台的柜子不能碰。这里面放着的都是属于康摇光的物品, 有从小到大的奖状、证书还有比武大赛的奖杯什么的。 颜如许一一打开看过,擦试过。 房间里面,可供寻宝的地方本就不多, 康从新不大一会儿就寻宝完毕, 寻到了一把小木枪, 拿在手里“啪啪”比划着, 玩了一会儿就自己趴在床上睡着了。 颜如许帮他换了睡衣睡裤,将他放到床中间,扯过被子盖上后, 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来人是肖红樱, 手里头抱着小枕头和小被子,看见颜如许拉开门就笑盈盈的说:“这是稍微厚点的被子,也是小曦小阳小时候用过的, 当时妈没让拆,说要是将来再有孙子孙女的能用,这不就用上了。这也是我跟妈提前翻找出来, 拆洗晾晒过的。咱们这边温度比城里要低个两三度, 昼夜温差也更高, 到秋天了一早一晚还是很凉的。” 颜如许连忙道谢着接过, 并请肖红樱进来坐。 本来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肖红樱真的进来了。 颜如许将小枕头和小被子给康康用上,这套枕头被子比中午给康康垫在椅子上的那套更大更厚一些, 正适合夜晚使用, 上面还有太阳暴晒过后特殊的味道, 看来肖红樱所言非虚。 颜如许请肖红樱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床沿上,真诚道谢:“谢谢二嫂帮我们做这一切,非常贴心、周到!”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肖红樱身上散发着些酒气,脸上带着喝多了酒后独特的晕红,眼神有些迷离,听颜如许讲话时眼神有些发直。 肖红樱喝了三杯红酒,虽说红酒后劲儿大,但肖红樱行走、谈吐都正常有逻辑,她也就是酒至微醺,应该还没有到醉的程度,不过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脑已经开始发飘,属于理智的那根弦慢慢松懈,属于感性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他们爷三儿个还在聊天呢,一直聊一直聊,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刚刚两个孩子还在房间里头等爸爸,等不起了才去睡觉了。” 肖红樱忽然说道。 颜如许从她这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些春闺怨的味道。 她附和着肖红樱的话,“康康刚刚也不肯睡觉,说要等爸爸回来给他讲故事才肯睡。” 肖红樱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和孩子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排不上前几名。” 颜如许心里头“咯噔”一声,这可不是她这个新进门的弟媳妇该听的。两人才刚见面,又是嫂子和弟媳的关系,实在不适合听这些夫妻间的感情问题。再说了,看肖红樱今天下午那个样子,应该是跟康玉衡干柴烈火了一把,后来肖红樱看康玉衡的甜蜜眼神也说明了他们之间挺和谐的,按理说,这会儿正是感情更浓烈的时候,怎么现在却抱怨起来了? 颜如许难得的升起了些八卦之心,但也没接肖红樱的话,只说:“男人,心里头装的事情太多”。她也许以后会和肖红樱成为可以互相吐槽的好妯娌,却绝对不是现在,交浅言深是大忌,能敷衍就敷衍过去为好。 有人喝酒之后会大吵大闹,有人喝酒之后会发疯打人,有人喝酒之后会大笑不已,也有人喝完酒之后就会觉得委屈,恨不能把平生所有不开心的事儿都想起来。 肖红樱就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所以平时都很少喝酒,今天气氛起来了,不喝不合适,多喝了两杯后,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 心里有委屈,就特别想念丈夫。平时丈夫不在身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也没法抱怨什么,可康玉衡不是回来了嘛,可自己还是见不着他,不能跟他说说话,诉说心中的委屈。 肖红樱心中憋屈得很,正好白凤梅让她给康康送被子。见到颜如许,她就想起了康从新看向颜如许的眼神,那么深情,那么专注,好似眼睛里头只能看见她似的。她在回忆中找寻着,想知道康玉衡有没有这样看过自己,可是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心里头特别失落。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可怜,不得丈夫疼爱,却还要尽心尽力的帮他照顾儿女父母。 肖红樱正要开口说话,清脆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就顺着敞开的门清晰地传过来。颜如许立刻说:“好像是二哥他们上来了。” 肖红樱眼睛一亮,整个人眼见着就快活起来,好似刚刚那个散发着幽怨气息,抱怨着丈夫的肖红樱从来没有存在过,她连忙站起来往外走,“我看看去,小颜你们早歇着。” 颜如许站起来送她,忽地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玉衡!” 颜如许连忙停住脚步,打了个抖,竟然有种被喂了狗粮的饱涨感。她不由得“噗”地笑了,觉得肖红樱也真是个妙人。 “偷笑什么呢?” 门没关,康从新一进来就看见颜如许一脸的笑,在灯光照耀下像朵娇艳绽放的艳丽花朵,十分动人。 康从新忍不住走过来从侧面抱住她,亲吻她的耳朵。他身上带着香皂的清凛水汽,混合着浓浓的茶香和淡淡的酒气。任由他亲吻了一会儿,颜如许才轻轻推着他,“一身的酒气。” 康从新一动不动,带着颜如许往床的方向走,头搭在颜如许的肩膀上,却也没十分用力,只像个小狗似的不停蹭着,带着些撒娇耍赖地低吟着说,“你再闻闻看是香气还是酒气,我嚼了好多茶叶。”大有颜如许不承认香,他就不松手的意思。 颜如许被他弄得浑身发痒,只好承认:“是香气,是香气,你小声点,别把康康吵醒了。” 康从新头不动了,抱着她的手臂却是紧了紧,说:“放心,吵不醒他,他睡着了雷打不动。” 察觉到康从新身体上的变化,颜如许赶紧又推他,“快放开我,康康今天和咱们一起睡,老老实实睡觉,别想乱七八糟的。”有康康在,还是在别人家里头,颜如许觉得很别扭。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康从新没放手,脸庞侧着她滑顺的头发来到头顶,闻着她的发香,很有求知欲地说。他酒喝的不多,也就才将将二两,远达不到喝醉的程度,也不过就是借着酒意和颜如许玩闹罢了。 颜如许气他无赖,拍他的手背,却被康从新连她的手臂一块搂进怀里。 “放心,我不做什么,就是想你了,让我抱抱你。” 颜如许不再说话,就任由康从新静静的着。她感受到康从新情绪有些不对,便抚着他的手臂,柔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康从新叹了口气,将颜如许的身体正过来,看了看她的脸,笑了下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颜如许:“那你还想瞒着我呀?” 康从新摇摇头:“只是不想把坏情绪传递给你。”他笑了笑,又将颜如许搂进怀里,“抱着你,我就好多了。” 颜如许回抱着他,轻轻拍打着后背,问:“是不是二哥说了什么?” 康从新又将她搂紧了些,轻笑一声:“你这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颜如许轻轻捶打了下他的后背,又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康从新身上,站着被康从新抱了这会子,又时不时承受他的重量,她有点累了。 “你当我是康康吗,这样哄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说,二哥跟你说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康从新轻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我说了些大哥的事情,我有些感慨,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刚刚,老爷子困得熬不住先去睡觉了,只剩下哥俩的时候,康玉衡跟康从新讲了好多康天枢的事情。子女呈现给父母的,和呈现给兄弟的并不相同,康玉衡看到的康天枢,比康强军、白凤梅所获之的康天枢还要真实,却更可恶。 虽然已经对他这个大哥不抱任何希望,可还是不免让康从新心里头难受,怎么也想不通。 他想到二哥最后总结性的那句话:“我们都不欠他的,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大哥,离他远远的,如果以后他知道了你还活着,想求你帮忙,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大哥二哥年龄差距小,感情一向更好些,大哥那样对待自己的同胞兄弟,二哥恐怕是被伤透了心,几番挣扎之后彻底失望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颜如许放开康从新,说:“你大哥这几年工作和生活大概遭遇到了些不太如意的事儿,所以才性情大变吧,不过再是遭遇到挫折,也不是他这样对待家人的原因。你还是听爸妈和二哥的吧。” 康从新点点头,“不聊他了,睡觉吧。”说着,揽着颜如许的腰往床上去。 睡在大床中央的康康这会儿换成了登月姿势,小小的人儿从枕头上滑下来,小脸紧贴在床单上,小嘴巴微张着,露出几颗小白牙,白色床单上洇出一小摊的口水痕迹。 康从新连忙过去,垫起他的小脑袋,又把小枕头拉过来,将康康的头平躺着放到上面。 颜如许说:“康康今天吃了好多水果,又喝了饮料,玩得又那么疯,希望他晚上别尿床。” 事实证明,康康作为一个已经3周岁,马上快4周岁的小朋友,已经不会随便尿床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处找厕所,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着急就醒了,这才发现自己是想要撒尿了,连忙把爸爸给叫醒了。 康从新连忙抱起他,轻手轻脚却又快速地往厕所跑,边跑边帮孩子脱裤子,等帮孩子把完了尿才松口气。康康尿完了,全身轻松,“咯咯”地笑,康从新连忙去捂他的小嘴巴,“家里人都睡着了,别吵醒他们。”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8节 康康猛点小脑袋,康从新松开捂着他的手。 二楼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带着凉意的秋风顺着窗户刮进来,走廊里很凉,康从新忙团起康康的小胳膊小腿,将他的小身体全都包进自己怀里,大垮步的往卧室走。 康康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偷偷的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特别开心。 两人蹑手蹑脚进了房间,康从新先观察了下,发现颜如许睡得很沉稳才放了心,又回身轻轻将门关上,这才把儿子送到了床上,叮嘱他:“睡吧,等会憋尿了再喊爸爸。” 康康自己利索的钻进被窝里,还有点激动,翻了两回身,不一会儿把小腿搭在康从新身上,过了几秒钟又把另外一只搭上去。康从新把他的小身子搂到自己这边来,以防儿子不小心踢到他妈妈。康康小身子倒腾了两下,凑到爸爸耳边,用气音小声的跟爸爸讲他的梦。 康从新尽管很困,还是耐心的听完,又摩挲着孩子的后背,将他哄睡了自己才睡。 第二天颜如许还没睁开眼睛就往康康身下的小垫子摸去,见小垫子上干干爽爽的,不由得就微笑起来,又顺势摸到康康的小腿,小腿冰凉,颜如许就又往旁边摸被子要给他盖上。 梳洗好的康从新看得有些好笑,不由得过去俯下身来在颜如许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说:“起来吧。” 颜如许在枕头上蹭了蹭,才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康从新的脸,微笑着问:“几点了?” 康从新:“六点半。”是每天正常的起床时间。 颜如许歪头看了看旁边呼呼睡着的康康:“这小家伙看来确实是累到了。”康康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第一个醒来,偶尔玩得累了才会贪睡不起。 “他这么累居然没尿床?你是不是半夜带他去尿尿了?”颜如许撩开被子下床换衣服。 康从新跟在她身后走来走去的,把昨天康康半夜把他叫醒,带他撒尿的事儿说了。 颜如许很欣慰,带着老母亲的成就感,“我儿终于要长大了。” 肖红樱本来只给康晨曦姐弟俩请了一天假,昨天小姐俩中午小姐俩对着叹气,感叹好日怎么就过得那么快,过了今天下午明天就又要去上学了。可谁知道下午爸爸就回来来了,小姐弟两个一大早就去父母房间谈判,在爸爸的助攻下,终于让妈妈答应了再帮他们请一天假。 姐弟两个高兴坏了,又得寸进尺地要求爸爸带他们出去玩。康玉衡有点傻眼,他还是在双胞胎很小的时候,跟肖红樱一起带孩子外出的,这都好多年没有带过孩子了,康玉衡想了想,便觉很是发怵,连忙推托:“让妈妈带你们去。” 两个不光想出去玩,更需要的是爸爸一起玩,一听爸爸又把他们推到妈妈这里,立时就闹了起来。 康玉衡这个爸爸在孩子们眼里,是个脾气非常好,没有家长架子,很大方,从不打骂他们,也很少会拒绝他们要求的爸爸,所以面对康玉衡,这两个孩子也少了些面对肖红樱时的惧怕,他们在康玉衡面前胆子很大,因为知道便是闹得过了,爸爸也不会责骂他们,还会在妈妈面前帮他们开脱。 两个孩子目光一对,立时一人抱住康玉衡的一条大腿,又是哀求又是干嚎的。康玉衡连忙想肖红樱求助。肖红樱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傍边站着,就是不说话。 两个孩子见妈妈没来阻止他们,这就是认可他们这样闹了,于是更加大声的闹,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干劲儿。 康玉衡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行,带你们去。” 两个小孩立时高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听康玉衡说:“正好你三叔一家今天要去水库玩,咱们跟他们一起去。” 两个小孩笑容僵在脸上,康晨曦赶忙说:“我才不去水库,我们经常去水库,都去腻了,我们要去动物园!” 康旭阳也赶紧附和:“不去水库,要去动物园。” 见两个孩子这样坚决,康玉衡只好无奈地妥协,“好吧,那就不去水库,去动物园”。他连动物园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还要带上两个调皮孩子,便只得看向肖红樱:“咱们一块去,行不?” 肖红樱:“我就请了一天假,得去单位请假,还得去学校帮着两个孩子请假,再说老三媳妇头一回来,我不在家也不合适。” 康玉衡没有办法,只得又去找了康强军,跟他借了警卫员,这下心里头才踏实些。 吃早饭的时候他和康从新说:“在部队里待了小半辈子,现在我一离开部队心里头就发慌,就陪着孩子们去个动物园而已,一想到哪儿哪儿都找不到这心里就特别不踏实。” 康从新拍拍哥哥的肩膀,说:“你就是在军营里头待得太久,跟外面的世界脱节了,你平时都在军营里待着,认识的人也都是战友,圈子太狭窄造。你还有几个月就调回来了,到时候周末时多去外面转转,多陪陪孩子,多结交些新的朋友就好了,别担心。” 康玉衡心里头踏实了些,不由得看向弟弟,感慨又有些欣慰:“你真是成熟了!惭愧啊,现在需要你这个弟弟来安慰我了。” 康从新笑笑,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那几年随时面对死亡的生活,任谁也会成熟起来。 吃过了早饭,康玉衡一家奔着动物园而去,康从新一家按照原计划去附近的康亭水库。康康和龙凤胎姐弟俩还有些难舍难分的,康晨曦和康旭阳极力鼓动康康和他们一起去动物园,康康很是苦恼了一番,最终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等康从新发动吉普车,康康坐在安全座椅上是还频频的跟哥哥姐姐招手,等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叹气。 把颜如许和康从新看得好笑不已。 颜如许问他:“康康,为什么不和哥哥姐姐一起去动物园呀?” 康康抠着安全座椅的带子玩,振振有词的说:“我没去过水库呢,妈妈带我去过好几回动物园了。” 颜如许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不由得笑出声来:“小小的人儿学会权衡了。” 康从新也没忍住的跟着笑。 康康没听懂妈妈的意思,看着爸爸妈妈都在笑,感觉他们的笑容有点不对劲儿,就大眼睛骨碌碌地使劲往前看。 康从新忙说:“妈妈在夸奖你,说你聪明呢。” 康康这才高兴了,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学会大人礼貌般的谦虚,就翘着小脚得意又有些害羞的说:“我是有点聪明的!” 颜如许和康从新相视一眼,偷偷的笑,颜如许还捂住嘴巴,不让笑声溢出来,“是呢,我们康康是特别聪明的。” 康康就更得意了几分。 康从新这几天一直在看儿童教育的书籍,疯狂的吸收知识。在对康康的教育上,他完全认同颜如许的理念,在他自己经历过大起大落传奇般的人生后,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平顺喜乐。 康亭水库供应着京城2/3饮用水,是由隔壁省几条河流汇聚而成,水域面积三千多平方公里,五十年代建造而成,兼起到防洪、灌溉、发电的功用,是附近居民休闲的一个景点。 水库距离军区大院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不过出了军营之后便是大片的农田庄稼地,农舍稀稀拉拉分散在道路两侧。 视野远望便被层层叠叠的高山阻隔,近处的山体,下半部分是岩石,上半部分是茂密的松树林,岩石上铺着不知名的藤蔓,叶子形状很像枫叶,但比枫叶大了很多,据说到秋天叶片变成火红色,铺满山体,甚是漂亮。 康康头一回看见这样的风景,双眼紧盯着外面一眨不眨,小嘴巴张成“0”形,时不时就发出“哇”的惊叹声。 这条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赶着牛车的路人经过,都好奇的将牛车赶到旁边给让路,然后一直目送着车辆走远,农田里依稀可见带着草帽的农人弯腰除草,一派安静祥和的田园风貌。康康小脖子扭着,颜如许担心他小脖子被扭到,只得不停提醒他往另外一侧看。 为了方便康康看路上风景,康从新车开得很慢,二十分钟的车程开了三十多分钟。 康从新把车停在大坝闸口的下侧,然后去后座把康康抱起来。康康今天穿着件蓝色绣着一颗黄色大菠萝的小毛衣,下身穿着黑色条绒的背带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儿童运动鞋,这一身都是奶奶给准备的,康康很喜欢,不时低头就去衣服上的大菠萝。 颜如许从车的另一侧下来,先把康康的小水壶给他挂上,又拿出几顶帽子,先把康康的浅蓝色八角帽给他扣上,又给康从新戴上一顶鸭舌帽,再把自己的宽沿凉帽戴上,手上拎起个藤编小篮子跟在爷俩后面。 篮子里面装的是水果、点心、一块粗布,颜如许准备一会儿孩子累了就找个风景好的地方野餐。 大坝的水闸今天开得不算大,但从大坝顶端倾泻下来水流也相当可观,直上直下的,像个小瀑布。站在瀑布不远处,人声、鸟鸣都被水声掩盖住。 康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巴微张,小脑袋在瀑布顶端和冲刷下来后形成的小河流之间不停的徘徊。偶尔有几滴水喷溅到他身上,也让他觉得十分的新奇,“咯咯”的笑着躲避,又要伸手去接。 “好多水啊!”康康看了好久,发出了感叹,然后就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爸爸,那个水为什么是白色?” “爸爸,那个水里有鱼吗?” “鱼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疼不疼?” …… 颜如许偷笑,心里头满意得很。他儿子已经学会了有事就找爸爸,她终于轻松了。她自问已经很耐心,可是架不住孩子各种各样层出不穷脑洞大开的问题太多了,她这个成年人真的招架不住,所以有时候就特别烦,但还必须得鼓励孩子发问,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的样子来,秉承着不能敷衍孩子的原则,就特别累。 好了,现在累的是康从新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真好! 康从新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伸出手臂在颜如许翘翘的屁股轻轻拧了一把。 看了一会儿瀑布,几人便离开了,这边的噪声太大,时间长了,康康的小耳朵受不了。沿着瀑布旁边高高的台阶拾阶而上,就到达了坝顶。 整个大坝依山而建,被东边的山体以半包围的形式包裹住,山体埋在水下的部分是坚固的石砬,露出水面的部分有草有树,很是茂密。 坝顶像是一个凹槽,中间修建着一条宽阔的,可供人行走的水泥路,两边是厚实的足有一米五六的围墙,将大坝的东西两边串联起来。东边就是山体,而西边,沿着台阶下去则是人工堆垒起来的土坡。 将近8点钟,太阳只照射到小半个水面,半江瑟瑟,烟波浩渺,水面上泛着阵阵波纹,看久了让人觉得头晕。河面上时不时飞落些水鸟,蜻蜓点水般在水面稍作停留又快速飞掠起,带起一大串水花。近水处的水底下能看见绿色的水藻,上面时时有小小的鱼儿游过,吐出一串串小泡泡。今天是工作日,水库的游人稀少,远处岸边,坐着三三两两的垂钓者。 三口人爬上坝顶。上面凉风习习,呼吸的空气中都带着河水特有的土腥味。他们先到大坝西侧尽头玩了一会儿,那里有块天然形成凹洞,洞里面被刻上“康亭”两个大字,大概是五十年代刻上去的,经过三十来年的风吹雨打,颜色有些脱落,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这算是康亭水库一个标志性的景点。颜如许让父子两个站在洞口边上,给他们拍了张照。 就在这儿站了一会儿,颜如许就觉得浑身都凉透了,赶紧离开这里,往旁边有太阳的地方走去。这儿大概要到下午三四点钟太阳才能照射得到,温度比外面至少低了四五度,要是夏天过来避暑倒是个好去处。 颜如许撩开帽檐往远处看,看到几颗小小的黑色脑袋,还有偶尔露出水面的白色身体。 “好像有人在游泳?” 康从新的眼神更好些,看了两眼后肯定:“对,是有人在水里。” “身体可真好。”颜如许感叹着,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得多冷啊,现在是秋天,河水在温度最高的午后都是冰凉的,何况是露水还没有散尽的上午。不过听说这边好多人有冬泳的习惯,大冬天下着雪结着冰都能游泳,秋天水温对他们来说还算是暖和的。 颜如许趁机教育康康,她指着远处游泳的白色人影说:“康康要不要和他们学?” 康康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能到河里去游泳,会淹死的,淹死就见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也吃不了好吃的了。他们几个都是坏孩子,不能跟他们学!” 颜如许见自己见缝就扎针的教育起了作用,很满意地笑,给康康比了个大拇指。康康就看向爸爸,康从新也连忙给康康比了个大拇哥。康康得意得不行,又指着那几个白色的身影,“哼,坏孩子,不听话!” 小孩子对死亡是没有概念的,只有跟他们去说那些具体的,能让他们惧怕的事情才行。以后颜如许还会继续做安全教育,务必要印入孩子的大脑里,变成固有认知才行。 康从新抱着康康坐在大坝台子上观赏着风景,同时也叮嘱孩子:“你现在还小,以后这么高这么危险的地方只能是爸爸抱着才能来,千万不能自己过来,知道吗?” 这话刚说完就接收到颜如许鼓励的目光,康从新这个新手父亲已经比绝大部分的父亲都称职、负责任了。 康康点点头,说:“知道!” 然后就瞪着大眼睛嘀溜溜的使劲儿盯着水面,那下面有小鱼和小蝌蚪在水藻、小石头上面扭动摇摆着,康康看得认真,小手指着水面,兴奋的喊:“好多鱼!”又想向爸爸妈妈,想要和他们一起分享。 康康看了一会儿,颜如许怕他长时间盯着水面会头晕眼花就不让他在看了,让康从新抱着他去旁边玩耍,顺便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康康从爸爸的怀抱里挣扎着想要下去。在围栏里面走动的话还是很安全的,康从新就把孩子放下来,让他自己跑着玩,同时弯腰弓背,扎着两只手,在距离他不足半米的位置守护着,一旦孩子要跌倒,随时可以营救。 康康来来回回在水泥路上跑着,这样的夹道让他感到很新奇。颜如许在坝边上站着,吹着带着水锈味的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眼前风景,耳边听着康康的嬉闹和康从新老母亲般的叮咛,不由得把眼睛闭上,脸上挂起恬淡的微笑。 叫了康康好几次,他都没听,还故意跟爸爸对着干的,越跑越快,康从新长腿一迈,两步就追上了他,把他搂在怀里,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又摸了摸后背,见没湿才放心,帮他摘下小水壶,打开盖子递给他:“嗓子都哑了,快喝点水。” 康康嘻嘻笑,乖乖地喝了两口水,往妈妈那边看了看,看到她脚边放着的篮子,立时眼睛一亮,说:“爸爸我饿了。” 他这哪儿是饿了,分明就是馋了。颜如许整理篮子的时候,康康就在旁边,那会他就眼巴巴地直咽吐沫,刚才一玩起来,暂时把吃心眼给收起来,这一看见篮子就又把馋虫给勾出来了。 康从新抬手腕看看表,刚刚9:20,这会就吃小点心是不是太早了?但又不忍心看康康那馋兮兮的小眼神,于是就推了推孩子:“去问问你妈妈能不能现在吃。” 康康就乐颠颠的去了,把自己饿了的借口又跟妈妈说了一遍,颜如许没有拒绝,这么小的小事没必要让孩子失望,她答应道:“好吧,那咱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野餐去。” 康康立刻欢呼起来,他馋了想吃好吃的,也对妈妈所说的野餐充满了想象和向往。 康从新笑着看着他们母子俩,走过来拿起篮子,又单手抱起康康,看向颜如许:“你来选地方。” 要说适合野餐的地方那肯定就是岸边的草地喽,那边绿草如茵,草叶茂盛,在淡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边太阳照射得早,想必这会儿露水褪尽。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草也有了温度,绿草之上还开着或白或黄的不知名小花,隔着一段距离就种着杨树,杨树叶刷啦啦的响着,遮出大片阴凉。 颜如许芊手一指:“就去那里好了。” 沿着楼梯走下堤坝,又沿着河边草地往前走。 “就这里好了。”颜如许说。 这里草地最丰茂,盛开的花朵最多,地上平整没有石子,又有一颗大杨树旁边,树叶能遮住一部分阳光,却还有缕缕阳光撒下来,这样温度适宜,既不会冷,也不会热。 康从新父子俩自然不会有意见。 颜如许将篮子打开,先将垫在最下面的粗布拿出来。这蓝色小碎花的粗布是颜如许找肖红樱要来的,说是要找块能尽量防潮防水的,肖红樱想了想,就帮她找个这块。这块布很大,很厚也很硬挺,大概是原本是拿来当苫布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49节 颜如许将粗布撑开,像是铺床单那样铺在草地上,将边角抻平,自己脱了鞋坐在粗布上,然后将小篮子里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康康发出一声惊呼,迫不及待地蹬掉小鞋子,也跑坐下,拍打着布面,嘻嘻的笑着,然后躺倒在上面滚来滚去滚了一会儿才一骨碌爬起来,抓起一个苹果就开始啃。 康从新也紧跟着脱鞋上来,颜如许递给他一只苹果,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一口,又脆又甜。 “好舒服呀!”颜如许不由得感叹。 康从新看着她笑,康康嚼着嘴里头的苹果,含糊不清的学着妈妈的口气:“好舒服呀!” 颜如许和康从新两口子不由得相视而笑。 不远处一名钓鱼的老人收了鱼竿,查看了下装鱼的桶,大概是很满意其中的数量,便和不远处另外一名钓鱼的老人说了几句话,提上马扎朝着大坝的方向离开了。距离他们不远处,刚刚那几名游泳的人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三个光溜溜的小身影,依次站在浅水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像是一条小鱼一般跃起,跃入深水区,再游回来,如此循环往复。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救人 颜如许把帽檐往上抬了抬, 使劲儿观察了一会儿,跟康从新说:“那边几个游泳的,我怎么看着像是小孩, 咱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里游泳,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体力再好也扛不住吧, 水又这么凉, 太容易抽筋了。” 康从新是背对着那边坐的, 闻言忙转过头去看, 他练过狙击,目力比普通人要好得多,他看了一会儿, 回过头来, 表情有些严肃,说:“是小孩,大概也就七八岁, 确实太危险了,我过去一趟,把他们吓唬走。” 颜如许一听, 也很担心, 连忙点头:“你快去, 凶一点, 最好一次把他们吓住喽。” 康康听着父母的对话有些害怕地挪蹭着小腿往妈妈这里靠,颜如许一边看着康从新大步走出去的背影,一边跟康康解释:“那边游泳的是几个小哥哥, 他们太不听话了, 偷偷跑过来游泳, 他们是小孩子,体力差,又在冰凉的水里头泡了这么长时间,万一他们游着游着就没有力气了,身边没有大人,没有人救他们,就会沉到水里淹死的,不光他们自己看不到爸爸妈妈,吃不到好吃的,爸爸妈妈也会因为再也见不到他们而伤心难过,整天整天的哭,你说惨不惨?” 康康连忙点着小脑袋,眼神里头显露出同情,“他们好可怜。” “确实可怜,可是他们要是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不偷跑到水里玩,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康康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那爸爸要去揍他们吗?” 颜如许想了想正要跟康康解释,便见康从新脚步忽然加快,紧接着就奔跑起来。 颜如许连忙往水边看去,石头上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岸边两名钓鱼者这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也都放下竹竿,赶忙往大石头处跑去。 颜如许连忙站起来往远处眺望,便见到康从新越跑越快,边跑边脱衣服。颜如许连忙抱起康康,穿上鞋子就往出事的地方跑。康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扭着小身子就要往前看,颜如许怕吓到他,按住孩子的小脑袋不让他动,说:“有个被孩子溺水了淹,爸爸想去救他。” 康康大概是感受到了颜如许的紧张情绪,也没闹着非要转过来看,有些担心地问:“那我爸爸能把他救出来吗?” 颜如许抱着孩子跑了两步体力就跟不上了,只能缓了脚步抱着孩子快走。同时抚了抚孩子的后脑勺说:“肯定能,爸爸很厉害的!” 康康就高兴了起来。 这时候,康从新已经快跑到出事地点,身上也脱得只剩下一件四角内裤,他迅速回身,往颜如许这边看了眼,微笑了下,做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便转身跳下水。 康从新跳入水中后,在水中剪开一道浪花,像是一条汽艇开过后留下的痕迹般,迅速向那个小脑袋消失的地方游去。那个小脑袋之前还在浮沉着挣扎,挣扎的频率越来越低,就像是离开水的鱼儿一般,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挣扎,最后终是无力地沉了下去。 颜如许脚步不停,死死盯着康从新的行动轨迹,深吸口气,喉头滚动。她很紧张,很担心,虽然明知道康从新受过专业的泅水训练,这么浅的水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她的心跳得厉害,一口一口往下咽唾沫。 “妈妈,你心在打鼓。”康康说。 颜如许苦笑一声,安抚着康康:“妈妈被不听话的孩子给气坏了,太危险了!” 康康点头表忠心:“妈妈,我肯定听话的。” 康康的话稍稍缓解了下颜如许的情绪,她弯身将康从新脱下来的衣服沿路一一捡起。 这时候便听见有人惊呼:“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颜如许一喜,连忙去看,便看见自家男人上半身露出水面,臂弯里推着个孩子,一臂划水往岸边快速游来,同时眼睛向她望过来,露出个安抚性的笑容,仿佛在跟她说:我没事,你放心吧。 瞬间,颜如许的眼泪流了出来,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胸中窒闷着的气呼出去,又重新呼吸新鲜空气,她竟紧张得忘了呼吸。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比以为的还要更担心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她再也承受不了哪怕一点点失去他的风险。 等颜如许走近,康从新已经将孩子救上来了岸,那两个吓得面如人色,哆嗦个不停的孩子傻愣愣的围过来,眼睛只盯着紧闭着双眼的小伙伴,一句话都说不出,那两名钓鱼的老者围过来,帮着康从新一起将孩子放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 康从新没有理会他们的意见,将孩子放到平地上后就双掌叠放着做胸部按压,按压几次后又去观察孩子的呼吸,又继续按压,如此几次之后,孩子大咳一声,从水中喷出一大口水柱来。 一个钓鱼者惊喜的大喊:“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康从新笑了下,这才转头找寻颜如许母子,看到颜如许的样子,眼神一黯,就露出些愧色来,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康从新只好又转过身来,继续帮孩子按压胸腔里的积水,直到孩子呼吸平顺了些,睁开眼睛。 颜如许定定地望着康从新,那身充满力量的肌肉暴露在阳光下,如同山岳般令人信赖依靠,他全身湿透,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秋日的金色阳光照射在他的肌肤上,肌肤上的点点水珠像是一面面小小的镜子,映射出暖人的光芒,诱得颜如许移不开眼睛,只能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于是她看见了康从新匆忙中朝她投来的目光,她忽地就笑了笑。康摇光也好,康从新也好,便是改了名字,变了职业,也无法更改掉骨子里的东西,他还是那个他。 溺水孩子的眼神从涣散到逐渐有了聚焦,跟他说话他也能听懂,这眼看着就没事了,那两名被吓傻了的小孩子喜极而泣,瘫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尽管家长天天耳提面命不让到水库里去玩,说有水鬼会抓替死鬼,会在水下抓人的脚,拉下去淹死,孩子们肯定是怕的,但玩性起来时就什么都忘了,再加上有个别胆大的孩子再用“你敢不敢,你不敢去就是胆小鬼”、“你是胆小鬼以后我们都不跟你一起玩了”这类的话语一激,热血上脑,就完全忘了家长的叮嘱和鬼怪传说。 这会儿亲眼看见同伴溺水,才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害怕。 康从新问钓鱼的两个老大爷:“你们认识这个孩子吗?” 其中一个老大爷说:“我认识”,他往旁边指了指,说:“就是那个村的,我知道他家在哪儿,我去找他家人过来,这位同志,今天多亏你了,要没有你,这孩子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康从新一听有人认识孩子家长,就放心了,他摇摇头,说:“正好赶上了,你赶紧去吧,把家长找过来立刻送孩子去医院瞧瞧。” 那位老大爷赶紧跑着走了。 康从新站起来,甩甩身上的水珠,秋日的风和暖阳同时作用在身上,奇异的造成了一种又冷又暖的感觉。忽地,他身上一暖,转头一看,颜如许正将外套往他身上披,他的脚边,康康仰着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不认识爸爸了?” 康康点点头,用手揪了揪爸爸的腿,没有揪动,就去揪爸爸的腿毛。 康从新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揪着,笑着接过衣服披在身上,颜如许手里头拿着手绢和给康康预备的汗巾,本来想着先帮康从新擦赶紧身上水,但看着湿透了贴在身上的四角内裤,只得说:“先找个地方把内裤脱下来。” 康从新看着她:“好”,他又瞧着颜如许苍白的脸说:“颜颜……对不起。” 颜如许本来没什么,这一声对不起却让她忽地就心头火起,猛然将衣服、鞋袜、手绢汗巾一股脑儿的都扔向康从新,恶狠狠地命令:“快去穿上,看一会儿把你当流氓给抓走!” 康从新没闹,有些讨好的又对着颜如许笑,然后对康康笑了笑。 颜如许目送着康从新去了一株小灌木丛后,才走向那个溺水的孩子。他这会儿身上盖了件衣服,靠躺在钓鱼老爷爷的怀里头,手脚无力的垂下,半眯着眼睛,呼吸有些虚弱,惊魂未定。 那两个惊慌的小伙伴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这会围在他身边,一脸惶恐不安。 “今天是你们运气好,我孩子爸爸正好正好在这里,可以及时把你救上岸,要是他没在,这会儿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死亡就是永远都消失。你死后,不是变鬼不是变成魂魄而是不存在了,就像是吃掉了一个苹果,那个苹果就不存在了一样。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一了百了,你父母家人亲戚该多难过?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带大,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你们,养到现在你会说话了,能跑会跳却突然死了,你让他们怎么受得了?” 钓鱼老大爷听着不忍心,便出生劝阻:“这位女同志,孩子都成这样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说的还多吗?就因为他们不听话,他们三个人的家庭就有可能会面临巨大的伤痛,而我的爱人呢,万一在救助他们的过程中也发生了意外,那我和我儿子,我爱人的父母亲人会再次失去……”颜如许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康康连忙搂住她的小腿,低低的叫了声“妈妈”,这软糯糯的声音将颜如许的情绪拉了回来,她吸了口气,安抚性的摸了摸康康的小脑袋。 钓鱼老大爷被颜如许的情绪吓坏了,他闹不明白自己不就帮着说了那么一句话嘛,怎么就引发了颜如许这么激烈的情绪,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他连忙低下头去,闭嘴不敢说话了。 颜如许稳定了下情绪,决定吧刚刚被打断的话讲完。 “还有你们”颜如许看向那两个哆哆嗦嗦的孩子,“你们将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小伙伴消失,而你们却无能为力,小伙伴死亡的阴影将伴随、影响着你们的一生,成为你们永远都噩梦。” 那两个孩子抽泣生更大了,溺水的孩子浑身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颜如许说:“你们看起来也都十来岁了,已经是个思想成熟的大孩子了,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别再把自己当成三四岁,只知道玩的小孩子,听明白了吗?” 那三个孩子哆嗦着点头。 康康头一回见到妈妈这样严肃、冷漠,有点怕怕的,但听到颜如许最后一句话时,感觉说的是自己,就出声反驳说:“妈妈,我不是,我学习,我听话的,不乱跑,不玩水!” 颜如许一秒破功,忽地就笑了,她将康康抱起来,居高临下俯瞰那几个孩子,说:“瞧瞧,三岁孩子都懂的事情,你们都不懂!” 那几个孩子无地自容,生而为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有自尊心的,可颜如许这几句话就把他们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给打击得彻底,偏偏他们做了错事,没有立场去反驳,其中一个孩子就又抹起眼泪来。 “身为男子汉,就要知耻而后勇,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了,也是一种勇敢。简而言之就是知错能改。阿姨相信你们,经历了今天这件事之后,你们以后一定要珍惜生命,再也不会做把自己陷入到危险中的事情了” 那几个孩子连忙点头,喏喏的保证。 “行了,你们几个赶紧把衣服穿上。”那两个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几乎是颜如许一个指令他们一个动作,先帮着溺水的小伙伴把衣服穿上,才去穿自己的。 颜如许有些欣慰,看他们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希望他们能够吸取这次的教训吧! 她心中有股子说不上的滋味,恼怒、担心、惊吓、后怕……种种感情糅杂在一起。 她训斥这几个孩子,不光是为了他们好,想让他们更加深刻的记住这次教训,更多的却是发泄自己的情绪,说白了就是迁怒。 迁怒因为他们康从新又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虽然,换了她,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孩子淹死,也会支持康从新做出一样的决定,可她还是莫名的恼怒,气这几个不听话的小孩子,气康从新,也气自己。 她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她控制不住。 康从新换好衣服走过来,对着钓鱼老大爷笑笑说:“麻烦你在这里陪着孩子等家长,我们就先走了。” 钓鱼老大爷:“同志你等等呗,他们村子里这么不远,再有个几分钟他们就能来了,你救了孩子一命,得让孩子家里人好好的谢谢你啊。” 康从新抱起康康,揽住颜如许的腰,说:“不用了。” 颜如许腰一扭,避开了康从新的胳膊,康从新搂个空,但紧接着又缠绕上了颜如许纤细的腰肢,修长的手臂缠绕住她的大半个腰身,禁锢住。颜如许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只好狠瞪了康从新两眼。 康从新脱下来的四角内裤和手帕被他拧干了水握在手里,颜如许泄愤似的扯过来,自己抓着。 康从新:“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在跳水之前测算过水位,我是完全有把握把人救上来且自己没危险才跳下去的。” 颜如许:“水中的事儿哪儿说得准,万一你腿被水草缠住了,挣脱不开呢?” 康从新:“都有应对方法的。我好不容易和你们团聚,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又怎么忍心再弃你们而去?你相信我,我真的有把握。”康从新说着,用手指头若有若无的挠着颜如许腰间的软肉,挠得一股子痒意直冲颜如许的嗓子眼。 她轻咳两声,使劲儿拍着康从新的大手:“就会哄我!那时候还不是说自己会活着回来,等回来就打报告结婚……” 她这样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他没有食言,他活着回来了,也和她结了婚,只不过迟到了将近4年。 她忽地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康从新为了回来付出了那么多。他和自己一样,都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现在的生活,无比渴望着可以和亲人爱人平淡平安的生活一辈子。 但人活着总有些事情一定要做,就比如今天,他们两个人都无法漠视一条幼小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即便有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也要去救人。 颜如许种种复杂的情绪,也不是因为康从新见义勇为的行为,要不然康从新急忙跳水救人的时候她就去阻拦了。她只是后怕,害怕康从新因此再出事,只是太害怕再失去他了。 第一次失去他的时候,她还可以坚强的活下去,但失而复得之后再失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颜如许停住脚步,转向康从新,望着他说:“你要跟我保证,以后再想见义勇为一定要量力而行,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再去救人,但凡会将自己拉入险境的事儿,你都不要做,你的生命不只属于你自己,还属于我属于康康,属于你爸爸妈妈。” 康从新回望颜如许,严肃点头,手指握成拳头放在耳际,郑重发誓:“我保证,以后一定要量力而行,以自己的生命为重。” 颜如许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缓和了语气问:“冷不冷?” 康从新见颜如许终于不生气了,暗暗松了口气,忙颠颠怀里头的康康说:“不冷,我怀里有这个小火炉。” 颜如许将身体靠在康从新身上,手臂环抱着他的腰身,“那我给你暖后背”,说着,又垫着脚去抓他的头发,好让全部湿掉的头发早点干。 康康感受到了父母之间紧张的气氛,一直都没敢出声,这会感觉到气氛松快了,才敢出声。他爸爸是个大英雄,刚刚把那个小哥哥给救了,他心里头可高兴了,可是妈妈刚刚板着脸太吓人了,吓得他只能心里头偷偷高兴。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0节 他凑到爸爸耳边,轻声说:“爸爸你好厉害,你是大英雄!” 康从新十分的骄傲,成为三四岁儿子心目中的大英雄跟打了一场打胜仗似的让人自豪。 颜如许看了下时间,还不到10点,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场旅游野餐便要结束了。她蹲下收拾东西,将没吃完的点心一一放进篮子来,再将桌布整理好:“走吧,咱回。” 刚走出去不远,便听见后面人声喧闹,一溜几十号人或是骑自行车或者开车拖拉机往小孩溺水之处赶来。 ……………… 康家只有保姆在,康强军去了单位,白凤梅去理发店染头发,康玉衡一家四口去了动物园,得下午才能回来,肖红樱虽然嘴上说着不能陪着爷三个去动物园,但到底还是不放心康玉衡自己带孩子,于是早晨临时决定一起跟着去了。 康从新松口气,路上他还在犹豫刚刚发生的事情要不要和他妈说,要不说吧,康康那个藏不住话的小话痨肯定也会露口风的,到时候被白凤梅追问,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呢。但是看到颜如许的反应,康从新也担心白凤梅因此而生气。 这会儿白凤梅不在家,暂时躲过了一劫。 颜如许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就催促康从新赶快去洗热水澡。又给康康找了蜡笔和纸,让他去客厅沙发上坐着画画玩,自己则去厨房,跟阿姨要了葱姜、红糖,准备煮一碗姜糖水。 阿姨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说:“颜同志,还是我来吧。” 颜如许摇摇头,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忙你的去吧。”她觉得,她亲手煎煮的姜糖水,可以加持疗效。 阿姨只好答应,在一边处理中午餐食用的食材。 颜如许将大葱带着葱根一起切成段,将老姜得成丝,加入凉水后放在炉子上熬煮,待等闻到浓烈的姜味,水色变成黄色的时候,将锅里面煮烂了的葱段、姜丝捞出来,加入红糖,搅拌至融化。姜糖水要趁热喝,颜如许就将炉盖子盖上,把小锅放在上面保温。 康从新按照颜如许的要求,在热水下冲淋了好长时间才下来。湿头发被他擦了,但没擦干,颜如许找了大毛巾帮他细细擦了几遍,见不滴答水,能根根直立了才放过他,又拉着康从新下来喝姜汤。 康康在客厅里自己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拿着画好的画跑来餐厅找妈妈,正瞧见爸爸皱着眉头吸溜着喝姜糖水,气味辛辣中带着甜丝丝的香味,康康闻着不由得也馋了,凑过来,吧吧嘴巴,想要尝尝,康从新连忙说:“特别烫,你的小嘴巴太嫩,会被会烫到的。” 康康不太相信,康从新就拉着他的一个指头触摸了下碗壁后迅速拿开,康康赶紧捂住被烫的小指头,看着那只碗的目光就有些惧怕,然后就一脸崇拜的看着爸爸。 “爸爸,烫不烫?” “烫,特别烫!”康从新喝完一口赶紧像小狗那样的伸出舌头来吐气,把康康逗得“嘎嘎”直乐。 颜如许坐在旁边,翻看着康康画的画,康从新一眼一眼地看她,看得颜如许有些恼了。 “不好好喝你都姜汤,老是看我干嘛!” 康从新:“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颜如许咬了下嘴唇,不看他,说:“我也不算是生气。”颜如许也没有办法跟康从新解释刚刚的情绪,太复杂了,她说:“你只要时刻记得你刚刚说过的话就好。” 康从新伸出手,握住颜如许的,摩挲着她的手心,还有手腕上血管跳动之处,说:“我会记得的,时刻记得。” 康从新手上带着自大碗传递过来的温度,很烫,颜如许被他摩挲得心里头直发痒,忙说:“干什么呢,孩子还在呢?” “妈妈我不在!”康康的小声音从地下传来,便见他躲到椅子下面,小手捂住脸,却将指缝岔开,露出晶晶亮的大眼睛往外瞧,小嘴巴裂得大大的。 颜如许有点发窘,本来她没和康从新干什么出格的事儿,被康康这么一闹,好似真的干了什么似的。 “熊孩子!我发现自从你回来后这孩子越来越调皮了!”颜如许的火力又转移到康从新身上。 “小孩子皮点才好。”康从新笑着,顾不得烫,一口将碗中剩余的姜糖水喝干净,然后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同时一股热流从喉管直而下,他不由得说:“我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踏过那么多的尸体才终于回到你们身边,我无比珍视自己的生命,你相信我,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嗯,我相信你”,颜如许顾不得康康还在看着,一下子投入到康从新的怀抱中,热泪满盈。其实,她相信康从新说的他有把握,只是被有可能失去康从新的恐惧感支配着钻了牛角尖,这会儿平静了下来,她愈加感受到康从新说这话时候的真诚,虽然没有举着拳头发誓,可那语气、表情无疑是再一次的发誓。 康从新这样的男人,一口吐沫一个钉,向来不说诳语,一向是说到做到,除了那一次……颜如许听着,便觉眼泪流得更多了。 康从新感觉到她哭了,不由得慌乱起来,忙抚摸着她的后背哄:“对不起颜颜,都是我的错。” 颜如许带着哭音辩解:“也不全是你都错。” 康从新紧张慌乱一下子就不见了,觉得有些好笑,心变得柔软异常。他左手从颜如许的后背滑下,强势插垫到颜如许的臀部下面,而后使劲一提,右臂配合着同时用力,便将颜如许凌空托了起来,而后稳稳的落在自己的怀中。 这一幕看呆了康康,他小嘴巴大张着,大圆眼睛里满是羡慕和向往,特别想让爸爸也这么弄他,一定特别好玩,不过他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两圈,还是决定等一会儿再说,还是让爸爸先哄妈妈吧。 妈妈哭了,怎么哭了?刚刚还好好的呢,康从新有点弄不明白,他想上前去安慰安慰妈妈,但是爸爸在哄她,好像用不上自己。 康从新像抱小孩子那样抱着颜如许,颜如许埋进康从新的怀抱里,眼泪还在流,滚烫的眼泪渗进康从新的胸口,烫得他心头发疼。他低下头亲吻着颜如许的发丝、额头,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滋味。 康康等了一会儿,见爸爸妈妈好像自成一体,好似把自己遗忘了似的,连忙上前,扒住爸爸的腿,将自己的小身体压在妈妈身上,同时抱住爸爸的胳膊。 康从新长臂一伸,便将康康揽了上来,跪趴在自己腿上,颜如许扭过头,看向康康,忽地就笑出声来,伸出胳膊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康从新长臂收紧,将他们母子两个一起揽住。 “爸爸妈妈,你们都把我给忘记了!” 康康心里头可高兴了,小嘴巴却嘟着抱怨。 颜如许:“对不起嘛,宝宝。” 康康大度:“妈妈我原谅你了。” 颜如许欣慰:“真是爸爸妈妈的好宝宝。” 康康得意:“那是,我都得了好多小红花了!妈妈,你刚刚是在跟爸爸撒娇吗?” 颜如许:…… 康从新轻咳一声。 康康:“妈妈,你像个小宝宝。” 颜如许脸红如霞,快要把刚刚留下来的眼泪烫干了,使劲儿往康从新的怀里钻。康从新连忙捂住康康的小嘴巴,任由这孩子再说下去,颜如许都要羞得不敢抬头了。 康从新不让孩子继续说下去,自己却回答着刚刚康康的话:“你妈妈在我眼里就是个宝宝,你和妈妈都是爸爸的宝宝。” 颜如许脸上乎乎发烧,埋在康从新怀里呼吸不畅,闻着他身上清新的香皂气息,轻轻的捶了捶他的胸膛,这个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在孩子面前什么都敢说! 康康咯咯笑,在爸爸妈妈身上乱滚,把颜如许滚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也顾不得再害羞,“康康,你要把妈妈压死了。” 康从新看着两人只管笑,他也不阻止康康,只护着康康让他别掉下去。 门铃响了,保姆去开门。 颜如许赶紧捶了下康从新的肩膀:“别闹了,有人来了,快放我下来。” 康从新笑着先将康康放到地上,又将颜如许放到旁边椅子上,又帮她整理了下衣服头发。她眼皮有些红肿,脸上带着泪痕,脸上红彤彤的,看着有种脆弱的美,康从新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庞,用手背擦了擦泪痕之处,在她脸庞上亲了一口。 “哎呦呦,这是干嘛呢?光天化日的,还有小孩在,有伤风化啊!” 一个戏谑自餐厅门口传来。 康从新将手从颜如许脸上放下,轻声对她说:“是席政委的小儿子席远征,就住在旁边小院,和我从小认识。” 颜如许还从未有机会见到康从新的朋友,头一回见面就被人看到夫妻间的亲密举动,不禁有些尴尬,康从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康从新不咸不淡地说,语气也不甚热情。 席远征却自来熟得很,一点也没有撞见人家夫妻亲密的尴尬,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颜如许看。这人目光虽然直白,但很单纯。颜如许本来礼貌性的站起来打个招呼的,被他这么一看,索性也就和康从新一样,坐着不动了。 席远征一点也没有受到慢待的气恼,自来熟地走进来,回答道:“我如今大小也是领导,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呗,听白阿姨说你带着媳妇回来了,我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们真回来了。” 然后又别别扭扭,语意不明地说:“没想到是真的,康老三,你行啊,买一送一,一步到位!” 他瞅了瞅旁边好奇瞪着大眼睛的康康,说:“咦,别说,这孩子长得还挺像你的。你媳妇长得也好看。” 这人说话着实难听,颜如许便用眼神询问康从新,问这人是不是跟他有仇,康从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这人脑袋有问题。 颜如许笑了笑,难怪呢,要不是脑袋瓜子有问题的人也不会刚一见面就说这种话,要换了正常人,恐怕就得换来一顿揍。 那人自己说了半天,没得到回答也不生气,走到对面椅子前站着,隔着餐桌向颜如许伸出手:“你好,我叫席远征,是康老三的发小,目前在京市远洋商贸公司担任外联采购部经理。” 康从新将一只苹果递到席远征手里,说:“看过了,回家吧。” 席远征握住那只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真甜。”然后似乎是忘了刚刚要跟颜如许握手的事儿,就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对着康康招手:“过来,让席叔叔看看。” 康康赶紧抱住爸爸的大腿,康从新将康康抱着坐在椅子上,康康便埋在爸爸的胳膊里,却露出两只眼睛审视般地盯着席远征瞧。 “呦,这小家伙,叔叔是好人,真的。” 靠着爸爸,康康胆子十足,对着席远征“哼”了一声。 “嘿,你这小家伙,人不大胆子不小,还敢跟我叫板,不知道我是谁吗?”席远征把二郎腿放下,戏谑的看向康康。 康康偷偷瞄向爸爸,又瞄向妈妈,见两个人都没有训斥自己,顿时胆气又更足了几分,说:“我知道你是谁。” “咦,你知道我是谁,康老三跟你说起过我吗,嘿嘿,那小家伙你说说我是谁?” “你是大坏蛋!” 得意顿时僵在脸上,席远征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康就得意地抬起小腿一下一下撞着椅子腿,不大一会儿就把略有些大的鞋子给撞掉了,了,露出穿着白色棉袜的一只小脚,大拇指还微微的翘着。 颜如许忍不住地笑起来。 康从新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又点了点他的大脚趾头。 “唉,我说康老三,你儿子这么对我,就算不是亲生儿子,你也得管管吧!”席远征不满地说道。 康康这会儿胆气足得不行,他扬起小下巴说:“我是亲生儿子!” “嘿!”席远征用手指头指着康康,心里头迅速想着反驳小孩的话,难就难在得让这个小不点听懂。 康从新开口:“行了你,跟三岁小孩在这逗嘴,你还真好意思,你赶紧回家吃午饭去。” 席远征有些委屈,说:“康老三,咱们认识几十年了,你跟这个小不点才认识几天,怎么就偏向他了呢!” 康康得意地咯咯笑,调皮的对着席远征吐舌头。 作者有话说: 颜如许失态了…… 今天还是只有一更大肥章。 第53章 席远征 席远征气得不行, 掐腰怒瞪康康,大有立刻就跟康康决斗一场,争了输赢的架势。 康从新再一次赶他:“你目的已经达到了, 赶紧走,再待下去把我儿子给带坏了。” 席远征园瞪双眼、鼓着嘴巴,又松懈下来, 决定暂时放弃和康康置气, 办正事。他对康从新说:“我还有事跟你说, 走, 咱们到一边说去。” 康从新:“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咱们之间可没什么需要避人的私密事。” 席远征就朝着颜如许的方向努嘴、挤眼睛。 颜如许被逗得直想发笑,倒是没了一开始对他的不喜之情, 觉得这人就是个单纯的傻憨憨, 傻乎乎还挺好笑的。 康从新稳坐着不动。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1节 席远征还以为康从新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努嘴挤眼睛的幅度就更大了些,好似是中风了一般。康康看了好笑, 不自觉地模仿他。 康从新连忙轻轻揉了下孩子的脸,阻止他,说:“不好看, 不要学他。” 席远征一听又给气得不行, 也顾不得顾忌颜如许的面子了, 便说:“康老三, 你说你一个前途似锦、一表人才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找了个离婚还带个孩子的呢,你都不知道别人私下里都怎么说你!” 康从新在席远征刚开口的时候就捂住了康康的耳朵, 康康只能看到席远征的表情, 觉得他太好玩了, 跟动物园里头的小猴子似的,特别可乐,就“咯咯”地笑起来。 颜如许笑吟吟地看着席远征,就好似像说的不是,开口问席远征:“那你说怎么办呢?” 席远征立刻脱口:“当然是甩掉她再找个更好……” 席远征正说着,忽然意识到问自己话的人是颜如许,连忙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但又觉得自己这样输了气势,就又坐下翘起二郎腿,有些傲慢说:“你是不知道,在我们大院,康老三可是最受小姑娘欢迎的,他找你这样的真是受了大委屈!” 颜如许一时间竟起了逗弄他的心,她放开一直被康从新攥着的手,改为挎着他的胳膊,而后小鸟依人地靠上他肩膀上,而后笑吟吟地对席远征说:“那怎么办呢,康同志他只爱我,爱我爱得死心塌地,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追到我呢!” 席远征目瞪口呆,喷了几层发蜡,能滑到苍蝇腿的头发,忽地有一缕掉下来,蹭在额头上,蹭得他直发痒,但是他忍住没去挠,觉得一旦挠了,自己的气势就没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也太不含蓄,太不矜持了!怎么跟国外的女人似的,把爱来爱去的放在嘴边!真是太不像话了,康老三怎么娶了这样的女人! 席远征合上嘴巴,见康从新捂着那个小家伙的耳朵,还对着那个女人笑,那个笑容呦,腻死个人,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康老三吗?他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他怒瞪颜如许,见她笑靥如花,又娇又媚,眼神跟带了钩子似的,将刚正板直的康老三迷得五迷三道的,活脱脱一个狐狸精! 他们大院孩子仰望着的,别人家的孩子,那个忍辱负重、于国有功的无名英雄不应该配这样一个女人!他心目中的康三嫂应该是纯洁无瑕如一张白纸才配得上康老三,他想想康老三这些年受的苦,就配一个二手货,他替康老三委屈得慌! 席远征:“康老三,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一个副总夫人该说的话吗?康三哥,你听我的,她配不上你,咱们军区大院那么多的小姑娘崇拜你,你就是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强。” 席远征越说越过分,康从新着实恼了,可这席远征从小就傻乎乎得憨直又有点缺心眼,跟个憨货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颜如许捏捏康从新的手臂,又对康从新笑。 康从新见她没有生气,反而一脸促狭,便笑了笑,但还是警告席远征:“颜如许同志是我的夫人,我们夫妻一体,你欺辱她就等于欺辱我,你最好想想清楚。” 席远征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又有些为了他人好却不被领情的委屈感。 “康老三,康三哥!” 颜如许笑得不行,这个席远征看起来和康从新差不多大,也有三十来岁了,一个成熟男人脸上,怎么会出现这种幼稚的表情呢?这人心理年龄也就三四岁,不能再大了。 颜如许:“你要是再挑拨我和他的关系,你康三哥可就要讨厌你了,你要跟我放在天平上称一称谁对他更重要吗?” 席远征翘起手指头:“你……” 康康眨巴着大眼睛,因为被爸爸捂住了耳朵,声音尤其大:“叔叔,你不乖,没礼貌,用手指头指人!” “你……你们!”席远征目光在康康和颜如许脸上扫过,又转回到康从新脸上,“哼,随你,我再要多说一句我就是狗!”他一跺脚,使劲儿咬咬牙把地板踩得咚咚响的往外走,颇有些受伤撒气的感觉。 保姆小秀从厨房跑出来送人:“席同志你不是说要在家里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席远征恨恨的说:“气都气饱了,不吃了!”他想了想,又停住脚步,往餐厅这边瞄了一眼,故意大声的对小秀说:“等康叔叔回来,你跟他说,我来过了,又被康老三和他媳妇给气走了!” 小秀“哦”了一声,也往餐厅这边看了眼。 等席远征走出去了,康从新才把捂住康康耳朵的的大手刚开,康康从爸爸的胳膊上坐起来,说:“爸爸,为什么不让康康听?” 康从新:“因为那个叔叔说的话不好听,不想让你这个好孩子听见。” 康从新点头:“嗯,他不是好孩子。” 颜如许对席远征很好奇,就问起他的事情来。 席远征比康从新小了一岁,也是家里头最小的孩子,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病病歪歪的,家里的父母、哥姐都对他非常的疼惜溺爱,席政委对这个小儿子的要求比较简单,就是能活着长大,别夭折就行。所以小时候康从新在进行军事化训练时,席远征每天叼着糖块零食在大院里四处溜达,跟小女孩踢踢毽子、跳跳房子什么的。 等席远征稍大一些,有了些身为男孩子的意识,开始喜欢上男孩子们的运动,就加入到康从新他们的小团体中,看着他们跑步、打架、打弹弓、练枪法,自己就在旁边给他们呐喊助威当小跟班,不过终归跟康从新不是一路子的,年纪越大,两人的交往就越少。 这是康从新眼中的席远征,而席远征眼中的康从新却大有不同。 席远征对康从新的感情很复杂。 从小,康从新就是同龄孩子中最优秀的,就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席远征的父亲对他的要求不高,但还是难免羡慕康强军有这么优秀的儿子,言谈中就难免带出来,说他性格坚毅,每天训练任务那么重他都咬牙坚持,有恒心有聪明,总之,就都是溢美之词。 席远征其实是很崇拜康从新的,但是爸妈这样夸奖别人家的孩子,他心里就很不服气,又爱又恨的。 他很想亲近康从新,想跟他一起玩,跟他做好朋友,所以他就凑到康从新跟前去,没话找话、用好吃的讨好他,可是康从新不爱搭理他,席远征咕叽咕叽说说一大堆康从新也不见得能回一个字。 席远征也是被家人娇惯大的,也是有脾气的,康从新总是不接受他的好意,席远征就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变成了冤家对头,一见到康从新就想办法激怒他。 可惜,席远征的办法还是不见效,他挑衅也好,炫耀也好,破口大骂也好,康从新都无动于衷。 但是,席远征毫不气馁,屡败屡战,从此,就形成两人相处的固定模式,席远征同志单方面的相爱相杀。 平心而论,康从新并不讨厌席远征,在他眼中,这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宝宝,他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要训练,要学习文化知识,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去哄一个小孩子,只是有时候累得时候看看他,还觉得挺欢乐的。 后来的事儿,是康从新回家之后,白凤梅讲给他听的: 康从新牺牲的消息传来时,席远征哭了好几天。当听说康从新尸骨无存,只能捧一把带血的泥土和着肩章残片下葬时,他哭着喊着非得要去西南战场找寻康三哥的尸体,被父亲好好训斥了一顿才罢休。再之后,他更是常常过来看康强军和白凤梅二老,给了二老很大的慰藉,这么多年,康从新的生日、祭日,他都记得,都会到康家来,陪伴着二老,白凤梅老两口对着孩子也非常亲近。 所以,康从新活着回来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席远征却是知道的。康从新回来那天,他跟着康家人一起迎接,三十来岁的大男人扑倒康从新怀里,哭得像个傻子,还是康政委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拉走的。 康从新有了对象快要结婚的消息是白凤梅告诉他的,他特别为康从新高兴,觉得康三哥终于有家,可以过幸福生活了,可却又听说康从新的结婚对象是离异带孩的,他就跑来康家,劝说白凤梅,让她劝说康从新不要和颜如许结婚,白凤梅就笑,说了一堆,什么婚姻自由,什么不干涉儿女婚姻之类的,总之就是不会帮着劝说。 他又气又急,干脆自己跑去康从新单位,自己劝说他,话说了一箩筐,摆事实讲道理,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康从新最后就说了句: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 他给气得呦,摔门而去! 他昨天就知道康从新带着媳妇和便宜儿子要过来,他故意没来,本来打算着再也不管康从新,不搭理他的,可是磨磨悠悠的从昨天到现在,还是决定再帮康老三最后一次,一定要让那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知难而退! 谁知道,铩羽而归的是他。 “太可恶了,太可恨的!恶毒的女人,太有心机了,完全把康老三跟迷住了!康老三这个笨蛋,色令智昏,活该配这样一个女人,以后你爱咋样咋样,我再也不理你了,要是再理你我就是狗,是王八蛋!”‘ 走出了康家门,席远征尤自愤愤的说。 康从新给颜如许讲了讲席远征小时候的事情,又讲了席远征得知他牺牲消息后所做的一些事情。 听前部分的时候,颜如许还一副看二愣子出丑的戏谑表情,但听到后面就笑不出来了,她无法嘲笑一个真心对待康从新,在他死后也依然挂念他的人。 席远征,席远征,这个名字为什么这样耳熟?颜如许凝神思考,忽然想起,她梦中追寻康摇光生平之时,曾经采访到一个每年都会去帮康摇光扫墓的人,那人说他的父亲叫席远征,生前每年都会来扫墓,他去世之后叮嘱自己的孩子,只要给他扫墓,就要给康摇光扫墓。 原来是他! 是他的话,无论他说了什么,刚刚的举动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的失礼,有多么的没有界限、多管闲事,颜如许都能够容忍。 她抓了下康从新的胳膊,“你去找席远征,把真相告诉他吧。” “怎么了?”康从新有点不理解颜如许的举动,还以为颜如许怕自己失去朋友才做出让步的,“他这个人没有分寸感,得给他一些教训,他才能记得。” 康从新也是因着席远征对自己的真心,所以对他格外的宽容,要是别人赶冲到家里来一通乱说,早就对那人不客气了。 颜如许摇摇头:“我不讨厌他,他是真的为了你好,我不忍心他再为你的事情伤心、愤愤不平,想让他为你高兴。” “好”,康从新答应着。席远征和康家很亲近,但就是因为他太二了,没有什么保密意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漏了嘴。这件事情康家不主动说,人家能猜出来也无所谓,大家心照不宣,但肯定不会对外大肆宣扬。 所以不管是白凤梅也好,康从新也好,从来没想过要把真相告诉他。 颜如许:“去吧,对他态度好点儿。” 颜如许刚把野餐筐子里没吃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把桌布重新叠好,康从新就回来了,面色有些古怪。 “这么快?跟他说了?” 康从新:“说了,他很高兴,说要给你们找见面礼,我就先回来了。” 康从新到席家时,席远征正在院子里拍篮球,一下一下恨不能把篮球砸进土里去,看那架势恐怕是把篮球当成自己了。 仿佛没看到有人进来,席远征继续拍球,脖子僵硬的梗着,就是不往康从新的方向看。 康从新没说什么多余的,就站在他不远处把他和颜如许、康康之间真实关系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篮球声渐停,而后滚远,席远征站直身体,有些激动对问:“康三哥,你说的是真的?” 康从新:“我有必要骗你吗?你看着康康,不觉得眼熟吗?” 席远征在原地转圈圈,回想着康康的长相,忽地一锤手掌心:“是啊,他跟你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亲儿子呢,我真是太傻了!”他脸都涨红了,“三哥,真是太好了三哥,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啊!不行,我得罪了嫂子和小侄子,我得去赔礼,不行,不行,头一回见面我得准备见面礼,哎呀哎呀,送啥见面礼好啊?” 席远征语无伦次、嘟囔着就往屋里头跑。 康从新看着边走边蹦高的大个子背影,也很是触动。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席远征来说是如此的重要。他低估了自己在席远征心目中的地位。 “没想到,除了你,除了家人之外,还有人这么的……”康从新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惦念、挂念、关心,好似都不足以准确形容。 颜如许自然能理解他的意思,说:“所以,我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原谅了他刚刚跑到我和康康面前来大放厥词。不过,要是他下回还敢这样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来指手画脚的,一点礼貌都不讲,我还得教训他!” 康从新点头:“应该的,我支持你,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教训他!” 他们都是感动于席远征对康从新的那份真心,却并不认可这样的行为。寒天饮冰水,冷暖自知,谁也不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去介入、指点别人的生活,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也不行。 父母说话的时候,康康在一边吃东西,刚刚野餐时,苹果都没有吃完,这会儿正在啃没吃完的苹果,他吃得很专心,父母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不甚敢兴趣。 厨房里,保姆把油烧好了,准备炸些丸子、茄盒什么的,颜如许闻到淡淡油香味,一下子就想到了后世小孩子们都喜欢吃的一种食物-炸薯条,正好可以趁着捎了热油,给孩子们炸一些吃。 她去了厨房,大厨孙嫂正在灶台边上伸出筷子试油温,小秀在旁边蹲着洗菜,一见到颜如许就围上来问她有什么需求,颜如许就把薯条的做法跟孙嫂说了声,薯条做法极其简单,对孙嫂来说就是捎带手的事儿,自然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小秀立刻选了两个大个的土豆出来,准备削皮。 “麻烦你们了。”颜如许客气道。 “没有,没有,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孙嫂和小秀连连说道。 颜如许从厨房出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11点了,也不知道席远征还来不来。 康康终于把那颗苹果啃完了,脸上、手上沾的全是黏糊糊的果汁,拉着爸爸陪他去洗了手脸,觉得有点无聊了,就腻在爸爸身上爬来爬去的,把康从新当成一棵大树。 康从新很有耐心,被孩子拉头发,踩胳膊也乐呵呵,活脱脱一个儿子奴。 康康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颜如许用手背摸摸康从新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觉得温度差不多,应该是没有发烧,又问他有没有鼻塞,头疼不疼,累不累。 康从新摇摇头,赶紧抓住险些从他大腿上滑落下去的康康,说:“我没事,没有感冒也不累,这点儿运动量还不如跑八百米的消耗大。” “那你要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和我说,别让我担心你。” “嗯,我会的。”然后他又拍了下自己结实的胸膛,他故意蹦起胸脯上的肌肉,手掌拍上去是“砰砰”的闷响,说:“再说,我身体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 颜如许白他一眼:“你可不是二十四五岁,而是三十岁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要开始养生了!” 康从新把康康的小屁股往旁边挪挪,往颜如许身边凑,悄声说:“真走下坡路了吗?” 颜如许红了脸,媚眼如丝地推了他一把。 席远征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刚刚康从新给席远征留了门,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了一番之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见面礼,便一路小跑地又来了康家。 再次到来的他笑容可掬,完全变了另外一副面孔,好似阴阳怪气、明着挑拨人家新婚夫妇,让人家分手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哎呀,嫂子,我来晚了,头回见面,失礼失礼,早就听说你才貌双全,跟康三哥郎才女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哈哈。” “哈哈,我叫席远征,是康三哥的发小,目前就任远洋商贸公司外联采购主任,嫂子要是有什么想买的,你就跟我说,只要不是太特殊的,小弟都能弄到。哈哈,这就是小侄子吧,哎呀,这也太可爱了,跟三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2节 席远征手舞足蹈,连比划带说,颜如许饶是知道席远征不按常理出牌,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这是把磁带录好的内容全部抹掉,倒带重来了! 颜如许转头看康从新,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算惊讶,只是隐忍着,似笑非笑,想必从小到大哦,已经习惯了席远征这样的套路。 康康盯着席远征看,上上下下的,大眼睛中满是疑惑。 席远征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一家三口的目光,他把手里头的东西往康从新手上一塞,好似怕别人不收似的,还往里面推了推,说:“这是我给嫂子和小侄子准备的见面礼,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你们一定得收下!” 康从新抬眼看他,有些想扶额,说:“你先坐下。” 席远征立刻神情一松,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颜如许仿佛看到了一只呼呼哈哈吐着舌头喘粗气的哈士奇。 “叔叔”,康康问:“你怎么又来了?” “啊?什么又来了?哈哈,我刚刚才来的,之前没有来过,大侄子,你以前没见过我的,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席远征眼神发虚,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康康困惑的看向爸爸。 康从新:“对,你没看错,刚刚来的也是他。他刚刚犯了错,却不想承认错误,道歉,所以就假装没来过,重新开始。” 康康小脑袋瓜子想了想,想明白后就有些生气,他在爸爸腿上弹了弹,说:“叔叔你真坏,还想骗人,我都要4岁了,再也不是二三岁小宝宝了,不好骗,你不是是好孩子!” 康从新:“3岁孩子都比你懂事,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做错事情了就想逃避!” 席远征忽地心头一热,康三哥面对他时,绝大部分时候是无视,偶尔才会训斥他,这是多久没有听到三哥的训斥了,他居然有点想哭,但他决定不能表现出来,他有他的原则! 他争辩道:“大侄子说他马上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 康康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一定要维护爸爸:“还没到12月28号,我还有两个月才4岁呢!” 席远征有些委屈:“是你自己说的马上四岁了,现在又不认账!” “哈哈哈”,颜如许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活宝!笑得她有些停不下来。 “三嫂!”席远征脸色涨红,被颜如许笑得脸上挂不住,有些恼了。 康从新:“允许你当面挤兑她,不允许她当面笑话你?” 席远征:“我那不是不知道实情嘛,说来还不是怪你,要是你早些告诉我真相,不就没有刚才的事儿了嘛!”席远征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康从新不想搭理他,这人活在自己的逻辑中,跟他讲又讲不听,听又听不懂,简直就是瞎子点灯白费油。 “好了好了,刚刚是我不对,咱们就把刚才的事情揭过去,就把刚才的我给忘了,就当这是咱们第一回 见面好不好?好不好嘛康康大侄子,我给你带了个大金镯子,你就答应我吧!” 康康咯咯笑,他哪儿有什么金镯子不金镯子的概念,只觉得眼前这位叔叔眉毛眼睛都快飞起来了,特别好玩。 颜如许连忙去看席远征塞在康从新腿上的东西,是一大一小两个红褐色的木盒子,撒发出淡淡的不知名香气,颜如许先打开那个小一点的圆形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对袖珍金手镯,环形的带着几颗小铃铛,像是大户人家的满月礼。大概是许久没有保养过,金手镯表面有些发黑。 颜如许将盖子盖上,又打开了大一些的那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翡翠绿色透亮莹润,大概有颜如许1/4个手掌大小的翡翠平安无事吊坠。颜如许忙将这个盒子也盖上,将两个盒子摞放起来放在茶几上,往席远征那个方向推过去。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那个金手镯还好,小儿戴的手镯,不会太重,而且是黄金的,是有钱就能买的,但那件翡翠的吊坠,水头那么好,便是花大价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是可以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的。 席远征:“这算什么,都是我前几年淘换的,没花什么钱!” 颜如许摇头,固执的说:“我不要,你的心意我领了。”不管来源渠道是什么,不管他购入的时候价格是多少,于情于理,颜如许都不可能会收下的。 席远征有些恼,“嫂子,我这可是见面礼,哪儿有人把见面礼往外推的呢,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看不起我?” 这说着说着就来混的了? 康从新:“行了,别胡闹了,三十岁的人了做事还一点分寸都没有,她不收你的礼物自然有她不收的道理,你不自己反省自己送出的礼物是否有问题,反而还胡搅蛮缠上了。赶紧把这两样东西拿回去,否则就别再登我家的门了。” 席远征不服气,“不就是贵重了一些吗,这不才显得我对嫂子和大侄子的真心嘛!”他刚刚激动头脑发热,翻箱倒柜的找,只想把最好的东西献给嫂子和小侄子,却忽略了送礼要的是适宜,如果太重了反而会给别人造成负担。 他是有时候不着调不靠谱,脑筋反应也有些慢,但绝对不是傻,要是真傻也当不成商贸公司的采购主任。他只是,在面对康老三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在康老三面前,不管是无视也好,责骂也好,他都不设防,不玩心眼。 康从新看着席远征一副“我到底怎了”的表情,觉得头有些疼,面对他比面对生命相搏的敌人还累。颜如许捏捏他的手臂以示安慰,笑着对席远征说:“这两样礼物你拿回去,换别的东西来,哪怕是个苹果,是个小玩具都好。”颜如许顿了顿,怕席远征再给送一只派克金笔来,忙强调:“单价不能超过5元,否则我们还是不能收。” 席远征就一副“你真是难搞,怎么收个礼物还有这些要求,真是没办法”的复杂表情,又看向康从新,用眼神跟他说“你瞧瞧你媳妇事儿真多,可是我怎么办呢,还是得尽量满足啊,谁让他是你媳妇呢”。 席远征又离开了。 颜如许和康从新不约而同的转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表达出这么多的东西,如果席远征不是一直闭嘴嘴巴的,两人真的会认为他刚刚开口说话了。 “那位叔叔又走了。”康康说。 “他还要再来的。”颜如许说。 厨房里飘出来炸货的阵阵香味,康康不由得有些馋了,他吸溜着口水问:“他是来吃好吃的吗?” 仿佛是听到了康康对厨房里那些好吃的的渴望,小秀端了个竹编的精致浅口小笸箩过来放在茶几上,然后站到一边双手搅着围裙,有些拘谨的说:“颜同志,按照您的交代炸好了,您尝尝。” 小笸箩上放着炸成金黄色的薯条,上面撒着细盐粒,一条一条整齐码放成一个长方形,小笸箩其他位置放着茄盒、丸子什么的,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一看薯条的颜色状态,颜如许便知道这薯条炸得不比后世那些连锁快餐店差,不由得笑了笑,说:“谢谢你,你去忙吧。” 小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康康迫不及待的跳下沙发,咽着口水,眼睛使劲儿往小笸箩上面,然后扬着小手在妈妈前面,让妈妈看自己的手白白的,刚刚才洗了手的。 “吃吧”,颜如许一发话,康康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颜如许紧接着又说:“油炸食品不能多吃,吃多了要上火的。” “嗯嗯”,康康敷衍地答应着。 康从新捻起一根薯条喂给康从新。 “不好吃吗?” 颜如许觉得自己献错宝了,康从新咀嚼得很慢,明显是觉得不好吃。 康康忽然插嘴,“好吃的妈妈,特别好吃!” “谢谢你捧场哦。”颜如许从康康这里获得了一些安慰,然后自己也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吃,酥脆又香,很好吃啊,她促狭心大起,又捻起一根喂给康从新。 康从新无奈的笑,却还是吃了。 这表情,跟康康吃药时候一样,太可爱的了! 颜如许就又喂了康从新一根,康从新闭紧嘴巴不再说,四处躲闪,颜如许紧追不舍,康从新迫于无奈将康康抱起来充当盾牌挡在面前。 于是,康康就被妈妈投喂了一颗薯条。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当了挡箭牌,反而乐呵呵:“妈妈,还要!” 席远征再来的时候,康家已经准备开饭了。 白凤梅染了头发,头发墨黑墨黑的,有些不自然,现在的染发剂就这样,得洗几水之后才会自然些。她自己有些别扭,老是去照镜子,拨弄头发,康康却夸奖:“奶奶变年轻了!” 白凤梅就是想要变年轻,变得好看些才去染头发的,听了康康的话很高兴,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笑呵呵地一下子就自信了。 席远征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白凤梅的头发,立刻笑眯眯地说了跟康康一样的话,这下白凤梅更自信了,连忙招呼席远征一块吃饭。 席远征将手中抱着的东西递给颜如许:“总价没有超过10元,这下总可以了吧!” 颜如许接过,还是两样东西,一样是大红塑料皮,印着腊梅的笔记本,一样是印着法文的进口巧克力。 一看这两样礼物,就知道席远征还带着气呢,这10元钱的份额,这盒巧克力占了百分之九十多。 不过颜如许还是收下了,说:“谢谢”,又让康康和席叔叔说谢谢。 康康乖巧的说了“谢谢”,但并没有叫叔叔,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块头大了些,个子高了些,实际年龄还没自己大呢! 有席远征的地方就不会冷场,他陪着赶回来吃午饭的康强军喝了两盅酒。 颜如许不由得对席远征刮目相看,推翻了之前她对于这人的全部印象,谁说他是个傻憨憨来着?有这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康强军和白凤梅两个哄得笑呵呵,对他和颜悦色格外宽容的憨憨吗? 嘿,还有好几副面孔呢! 颜如许捅捅康从新的胳膊:“你见过他这幅样子吗?” 康从新笑,“一向如此,他从小就会装怪卖傻,长到三十岁了还这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透着温柔。席远征这么彩衣娱亲地讨好父母,搏他们一笑,康从新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没有触动。 颜如许:“你以后对他好点吧。” 康从新摇摇头:“他这人,但凡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个染坊,还是算了,等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倾力帮忙就好。” 这是康从新和席远征相处几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有个人整天用崇拜的眼神巴望着呢,他也会心软的,一旦和颜悦色,被席远征察觉到他态度软化了,立刻就会缠来了,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所以,康从新和席远征相处原则就是:保持距离,绝不亲近,如有相求必尽心竭力。 康从新也提醒颜如许:“你跟之前那样对他就好,别太给他好脸色。” 颜如许笑:“好,听你的。” 于是在康强军和白凤梅那里获得好评无数,又重新培养起自信心的席远征,又在康从新一家三口这里碰了钉子。气得他又去找白凤梅告了一状,朝着最好欺负的康康呲牙咧嘴了一番,又跟颜如许撂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之后才跺着脚离开。 又把颜如许给笑个不行。白凤梅也笑说:“这孩子可真是个活宝,饭桌上有他都能多吃半碗饭。” 白凤梅就又跟颜如许闲聊起了席远征的事情。 “……这孩子眼看着明年就三十了,就是眼光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不肯结婚,他妈天天为他婚事发愁,最近给他介绍的这个是我们医院的一个护士,也是军人家庭出生,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业务能力不错,脾气也好。席远征愣是没看上人家,说是人家古板无趣,跟个木头似的,把他妈给气的,直说第一回 见面人姑娘家矜持,到他嘴里就成了木头了,这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 ……这孩子别看找对象上不行,在单位却混得着实不错,他虽然也是借了父兄的力,但自己没本事也是站不住脚的,这孩子在家里头是一面,在外面是另外一面。他对老三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你们以后得多多来往。”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姐妹 康二哥说在家里呆三天, 实际也就1天半的时间,头天下午回的,第三天上午走的, 临别的时候,家人们没有同以往那样难受,因为再过几个月, 康二哥就会调入京市的常驻部队, 一家团聚。 康从新一家三口也在婚假结束前的那天下午离开了军区大院, 在白凤梅叮嘱了又叮嘱下, 答应回去之后就去电话局申请拉电话线。 以前颜如许少与外人往来,自己带着康康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不想去打扰别人, 也不想别人来打扰自己, 需要用到电话的时候非常少,偶尔有,去胡同口的报刊亭打公用电话就可以, 再说了,现在固定电话的初装费和月租费那么高,她觉得没有必要。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她和娘家婆家都走动了起来, 康从新深居高位, 责任重大, 也不能一下班就找不见人,所以白凤梅要求他们装电话的时候她一下子就答应了,不过拒绝了白凤梅要帮着承担初装费的好意, 她和康从新两个工资高、有存款, 没必要啃老。 好在白凤梅跟她说这话时是单独说的, 要不被肖红樱听见,大概会让她心里头不好受。 白凤梅抱着康康不舍得松手,在院门口耽误了好久。康康很懂事,知道奶奶是喜欢他,不舍得让他走,就贴心的哄着奶奶:“奶奶,你别难过,我过几天还来,你想我了就过来看我,爷爷、二伯母、哥哥、姐姐,你们也都来,我家也很好玩的。” “好好,奶奶过两天就去看你。”白凤梅抚抚康康的小脸蛋,真是把这孩子疼到了心里。她狠狠心,放开了康康。 颜如许牵着康康的手:“妈,你们哪天过来提前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就好,我们住的地方距离单位特别近,我随时都能回来的。”相处几天,颜如许终于能自然地叫出“妈”了。 白凤梅握了下她的手,“好,帮我跟亲家问声好。” 他们与颜良深在康从新坦白之后不久就以亲家的身份见面了,颜如许和康从新的情况并不需要双方家长商讨什么,他们作为双方家长也不会自作主张替孩子做些什么,纯粹是因为有了共同的亲人,有些不方便和外人吐露的话便可以和对方说,吐吐心声、吐吐苦水,互相安慰。两亲家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逐渐处成了交心的朋友。 “好的妈,外面太阳毒,你们赶紧回去吧。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3节 颜如许朝她挥挥手,避开脚下放着的一筐鸡蛋,坐到了副驾驶上,康从新将康康放安全座椅上,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吉普车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这还只是白凤梅给他们准备东西的一小半,再装下去就没人坐的地方了,白凤梅才不得不放弃。她计划着要亲自把这些送过来,顺便来儿子儿媳妇家认认门,军区大院距离他们小家太远了,他们平时要上班,只有周末才有时间过去,那她这个退休的就时不常地过来看看好了。 颜如许坐上了车舒了口气,这两天住在康家,每天和长辈、妯娌相处,说话、做事都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考虑下是否欠妥,无形之中给自己增加了心理负担,就觉得有些累,现在想着马上要回到自己家了,心情无比放松。 “谢谢你”康从新拍拍她的手。 颜如许对他笑了笑,回握了他的手,而后抓起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好好开车!” 过了几年离群索居的生活,她改变了许多,康从新的回归逐渐让她找回了从前的自己,为了康从新,她便是再不适应也会去克服的,会努力融入到康家大家庭中,与同样爱着他、惦念他的人和睦相处。 康从新直接开车奔着市委大院而去。提前跟颜良深打了电话,他们来到的时候,王招娣正站在院子外头手搭凉棚、踮着脚往远处张望着。看到他们的车立刻手舞足蹈地跟颜如许摆手。 看她这个样子,颜如许心里头有些发沉,是不是颜如玉的情况又严重了? 车子停在门口,还没有停稳,王招娣就急忙忙上来想要拉开车门,同时往院子里头扯着脖子大声喊:“老颜同志,他们来了。” 然后隔着一层窗玻璃对着颜如许谄媚的笑,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车里头喵,看到车里面几乎快要掉出来的东西时,又掩饰不住的羡慕。 颜如许推开车门,王招娣连忙往边上让了让,说:“哈哈,军区条件待遇就是好哈,给你们拿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就小三口,这些东西得啥时候吃用完,可别放坏喽。”‘ 康从新下车,礼貌性的对她点点头。 王招娣说完,就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没有经过大脑,直接顺着嘴就秃噜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夫妻两个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要是他们真往下拿东西到底要不要推辞一下呢?那自然得推辞的,不过最多推辞两下就要收下的,不然人家当真了怎么办? 王招娣不受控制的浮想联翩,却发现这夫妻俩一个去后座抱儿子,一个就在旁边等着,两人谁都没有要从车里往下拿东西的意思。 王招娣很失望。但马上她就甩了自己一巴掌,自己咋就分不清个主次呢,这都啥时候了还惦记这些东西。 康康一下车就看见王奶奶在挥巴掌抽自己,他本来想自己跑进姥爷家的,立刻停住,勾住了爸爸的手。 康从新大手放在他的头顶:“别怕。” 王招娣看到了康康,也知道他被自己给吓到了,连忙去看康从新和颜如许的表情,他俩脸上都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还好,他俩应该没把自己当成精神病。自己被当成精神病不要紧,可别连累到颜如玉。她抽动着脸庞,对康康笑了下,说:“康康也回来了。” 康康没向往日那样热情的喊她“王奶奶”,而只是点了点头。 颜如许:“先进去再说吧。”这里是市政大院,王招娣那么大嗓门,动作要那么夸张,这样站下去,她不定又会做出什么惹人非议的事情来。 她当先一步跨进院子,王招娣最后一个进来,还把大门关上了。 颜良深在门口等着他们,见到康康后,又是一番亲热。 这次颜如许一家三口在康家住了好几天,颜良深很羡慕,心里头也酸溜溜的,再加上颜如玉的事儿沉甸甸的压在他心上,着实让他轻松不起来。 “家里都还好吧?”颜良深等康从新跟他打了招呼,便领着小三口往客厅里走,而后又落后一步,跟颜如许并肩而行,悄悄的打量着女儿的神色。 “都很好,康康爷爷奶奶让问您好。” 颜如许的神情疏朗开阔,并没有看出不高兴的意思,颜良深心中欣慰又有些酸楚。他这个父亲当得着实尴尬,既想关心女儿,想更多参与女儿的事情,又怕被女儿嫌弃,把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关系又弄僵。事到如今,他没有给女儿出什么力,反而要求女儿回来帮忙,他有些愧疚。 颜如许眼睛在客厅扫了一圈,问颜良深:“如玉去上学了吗?” 颜良深摇摇头:“在她的卧室呢,今天怎么也不肯去上学,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出来上了几次厕所,她妈给她送饭也不肯开门,后来还是我去送,她才肯开门,吃了两口饭就不吃了。” 颜如许也不往前走了,停住脚步问:“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了,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颜良深声音低落,“她妈打了她”。 他们身后一米远处站着的王招娣插嘴说:“孩子不听话可不就得打吗,这孩子都多少天不好好上学了,你看她做的卷子,49分,不及格,全班倒数第一,就这个成绩,将来还怎么考大学,我不打她能行嘛,再说,谁家不打孩子!” 王招娣用高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本来嗓门就大,这会儿更是扯着脖子喊,声音尖利刺耳。 “闭上你的嘴!”颜良深脸色泛青,难以忍受地喊道。 颜如许有些诧异。 因着王招娣,颜良深多惹出许多麻烦,但颜良深一向对王招娣多有忍让,这在颜如许看来就是纵容。要不是颜良深的忍让纵容,也不会把王招娣纵得进说多年,当了多年的高官太太,依然是山野村妇的做派,毫无长进。 颜良深舍得高声斥责她了,看来王招娣是真的把颜良深给惹恼了。 王招娣被斥责后,终于闭上了嘴巴,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颜如许要跟着颜良深进书房,便赶紧快步跟上。 她自然知道颜如许此行的目的,她自己也是用尽了各种办法,无计可施,才把希望寄托在颜如许身上。颜如许没来时,她时时刻刻念叨她快点来,听说颜如许没有第一时间来家里,反而去康家休婚假时,她要被气死了,恨不能立刻就给颜如许、康从新打电话,大骂他们一顿,可惜她不知道两人的单位电话。 她去找颜良深,当着他都面,大骂颜如许是狼心狗肺,石头心肠捂不热,亲妹妹都成这样了,她却跑去婆婆家讨好公婆去了! 也是那次,颜良深被她气狠,说她没有资格评判颜如许,说她那些小心思小算计他都知道,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可理喻,让她滚。 那次之后,她才知道,颜良深骂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是不带脏字的,绝大部分的词语她都听不懂,但她看得懂他眼中的愤怒、厌恶,像她在乡下时,看那些得了传染病人时候的表情。 从此之后,颜良深撕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她,终于爆发出来似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斥责她。 王招娣很难过,非常的难过,她又仿佛回到了刚送走大女儿那天,剜心一般的疼,家里没吃的,两天只吃了些麦麸野菜,喝了些凉水,饿得走路直打晃还得去地里找野菜,一不小心栽倒地上就比死去还要难受。 待难过之后,她想到了更现实的问题,她怕颜良深抛弃她,跟她离婚,不要她了,那时候她就又剩下孤家寡人自己一个了,这么多年了,乡下的房子土房子早就塌了,天大地大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她很害怕,心里头忐忑,却又无人可以倾诉,以往还能对着小女儿唠叨唠叨,可如今小女儿成了这个样子,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更加期盼着小女儿能够好起来,能够帮她撑腰。 所以今天颜如许终于说要过来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一高兴之下,又忘了装鹌鹑,惹得颜良深又发脾气了。 王招娣往书房走,眼看着颜良深和颜如许进了书房,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也进去。 她是颜如玉的亲娘,她才是最了解女儿情况,最希望女儿能好起来的啊!怎么一个个的不是斥骂就是无视她呢? 康从新带着康康,两人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惯常提前摆好了康康爱吃的水果和点心。康康这两天在康家饭菜、零食都吃得多,这两天消化不太好,吃积食了,吃山楂丸都不管用了,改吃酵母片,也影响了食欲,这会儿看见好吃的都没有了以前的惊喜,他视线在好吃的上面扫了一圈,就从茶几下面拉出一个幼儿识字本来,煞有介事的翻看着,一会儿问爸爸这个念什么,一会儿问问爸爸那个念什么。 要不是康从新知道他的底细,差点以后没问到的字儿他都认识呢。 康从新觉得好笑,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认真无比地回答康康的问题。 保姆黄姐给康从新沏上一杯茶,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康从新看见了,但什么都没有说。 黄姐站着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轻叹一声离开了。 康从新是这个家的新女婿,满打满算是才是第二次登门,保姆黄姐不管有什么事儿,目的是什么,都不应该绕过颜良深,绕过颜如许,来和他说的。 这会儿颜良深和颜如许去谈颜如玉的事儿,他就乖乖地带着孩子在这里等着,有需要他出面帮忙,颜如许自然会开口,她没开口她就原地待命。 康康念了一会儿,拉着爸爸让他低下头,趴在他耳边问:“爸爸,我跟你说,王奶奶一直站在那里,是要偷听姥爷和妈妈说话!” 康从新问:“你为什么觉得她是想偷听屋子里面的谈话?” 康康想了想,说:“因为她上次就偷听。” 父子两个针对偷听的问题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又眼神到偷东西上,康康就想到了偷鸡的狼,然后忽然就唱了一句“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老狼请吃鸡,请吃鸡。” 康从新本来跟不上儿子的思维节奏,又听儿子唱这么怪腔怪调的歌,不由得大感有趣,就问儿子这歌的来历。 康康立刻来了性质,给他大讲了一通《老狼请客》的故事,还像个长腿螳螂一般,轻手蹑脚地给爸爸表演了一番老狼偷鸡的场景。 王招娣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康康欢快的歌声吸引着转过头去。她脑子里头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的小女儿颜如玉小时候也是这样爱说爱笑、爱唱爱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变得越来越内向,不爱说话交流,直至变成今天这样的呢?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团被小猫挠乱的线团,把她脑子搅和得乱七八糟。 半个小时后,颜良深书房门打开了。 颜如许走出来,第一时间找寻康康父子两个。 康康靠在爸爸怀里看《神笔马良》,康从新捧着最新一期的《经济学周刊》在看,两人看得都不算专心,门声一响,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同时望过去。 这场面说不出的可爱好笑。 颜如许不由得笑了,一扫刚刚的沉重。 她走过去,坐到康从新旁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温茶水喝了一口,轻呼一口气。康康往妈妈这边爬,挤在了爸爸妈妈中间,好奇的问:“妈妈,你和姥爷说什么悄悄话?” 颜如许就笑着逗他,“我和姥爷说康康这两天不听话,一直吃一直吃,吃得不消化。” 康康忙闪着大眼睛问:“那妈妈你说了我放臭屁吗?” 颜如许故意做思考状,康康眼巴巴的等着颜如许的答案。于是颜如许摇摇头:“好像没说,那我现在去跟姥爷说好了。” 康康忙拉住妈妈的胳膊:“好妈妈不要说嘛。” “好,不说不说。” 康康臭屁放得一个接一个,搞得哥哥姐姐又嫌弃他,又怕伤他的自尊心,也不敢说,就揪着卫生纸把鼻子眼堵上,坚持着跟他玩。康康一天换了好几回小裤衩,带过去的裤衩不够用了,把白凤梅笑得不行,派人去最近的商店现买,康康这才不至于光着小屁屁穿秋裤。 被儿子插科打诨了一番,颜如许心中的那点郁闷彻底消散了,她拍拍儿子,指指书房:“姥爷有点不高兴,你去哄哄他。” 康康得令,立刻乐呵呵地跑去了。 康从新注视着儿子,看他跑得很稳当地进了书房们,才搂住颜如许,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问:“很严重?” 颜如许浑身松懈,没骨头一般把身体重量全都压在康从新身上,点点头,说:“她可能有点抑郁症的征兆。” 这个后世被广泛提及,越来越受到重视的病症此时在国内还是个全然空白的,甚至,这个名词有没有被命名颜如许都不知道,她对这个病症也没有专门去了解过,但是“梦里”通过那些明星们,还有媒体的广泛宣传,还是知道了这个病症的成因、症状、表现。而国内大环境下,得了这种病症的,要么被说成是装的,矫情,要么被说成是精神病。 “我怀疑她是因为长期遭受校园暴力患上了抑郁症。她现在失眠、厌学、暴躁、易怒、焦虑、封闭自我……种种症状都和抑郁症很像。” 颜良深带着孩子去看了好几个市里有名的中医、西医。中医说孩子是肝气郁节,需得长期吃中药调理,并且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态。西医全方面的给颜如玉做了身体检查后,猜测可能是精神类的问题。 颜良深把中西医的结论建议分别跟王招娣说了,她立刻就炸了,什么肝气郁节,整天好吃好吃的,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狗屁的肝气郁节,还说什么精神类的问题,我好好的小姑娘,不疯不闹不打人的,怎么就精神出问题了,呸,都是骗钱的庸医! 颜良深没有带王招娣一块陪着孩子去见医生,就是怕她不管不顾地跟医生吵起来,但想着她毕竟是颜如玉的生母,医生的建议还是应该如实与她说的,可毫不意外的,王招娣又是这种态度。 颜良深相信王招娣是疼爱颜如玉的,但,她疼爱孩子的方式太让人一言难尽,也总是抓不住重点,弄不清楚主次。他想,颜如玉之所以会成现在这样,大概也有遗传的因素在里面。 康从新:“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就帮助她解决心病,这样即便不能痊愈,也能慢慢好转,她现在还小,到时候换个环境,总能摆脱阴影的。” 颜如许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觉得这个担子很重。王招娣指望不上,我父亲觉得颜如玉从小崇拜我,觉得我能够充当她的心灵导师。虽然跟这个孩子并不亲近,但想到好好一个孩子变成这样,我也有些难受。我会联想到我们康康,想着要是你没有回来,我们康康因为是单亲离异家庭在学校里也被校园暴力了怎么办,想着想着我心里就堵得慌,就特别想帮助颜如玉。” 康从新使劲儿握着他的手,想象不出,颜如许一直承担着多么大的压力,她学历高,知识面广,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注定比别人思考得更多,更长远,也因为顾虑思考得太多,她的心理负担也就更重。 康从新侧头在颜如许额头上亲了一下。 颜如许:“你知道吗,有些孩子在校园暴力别人时,他们并不以为是在做坏事,只觉得是在和小朋友们开玩笑闹着玩,甚至有时候是因为喜欢人家才要欺负人家,但却不知道对别人的伤害有多大,甚至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没办法,人性如此,所以荀子人之初性本恶理论是有一定道理的,小孩子们都是在接受了知识、教育、人情世故、身边人的耳濡目染后,才慢慢变得善良的,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加强对孩子们的教育。” 康从新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微微侧身去抚摸颜如许的头发。 颜如许想到哪里就说到哪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心里头却在思考等会该怎么跟颜如玉谈话,要用什么表情、什么语调,用什么开场白,问那些问题,既要不让她反感,又要让她说出心里话。 王招娣在二楼女儿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又拧开门锁试着开门,门从里面紧锁着,王招娣尝试了好几回都没有拧开,只能放弃。 颜如玉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听不见,王招娣在站在原地好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能离开。 下了楼就看见颜如许和康从新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她立时脸红,赶紧扭身往楼上跑,心里头砰砰直跳,脸上乎乎发热。等心跳平息之后,就是说不出的愤怒。是让她过来帮忙,又不是让她过来谈情说爱的!自家妹妹都那样的,她还有心思跟男人这样,真是太可恶了! 颜如许将要和颜如玉说的话在脑子里捋顺了一遍,又设想了几个场景,才深吸了几口气,站起来:“我去了。” 康从新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祝你成功!” 颜如许轻叹:“能让她打开些心房就算是成功了。”出现了心理问题,可不是通过一个人的一次谈话就能解决的,不管怎么样,先迈出第一步再说。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4节 她去照照镜子,整理下衣服才上了二楼。 站在二楼颜如玉卧室门口,颜如许深吸一口气,轻敲三下门,同时声音柔和说:“颜如玉,我是颜如许,我想见见你,你能给我开门吗?”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颜如许心口略松,颜良深说这两头不管是他还是王招娣或者黄姐来敲门,屋里面都仿佛没有人一般,不管是敲门还是呼喊,都无动于衷。 这会儿屋里传来声音,就说明颜如玉对她的到来是有反应的,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颜如许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门,她倒是没有失望,而是不轻不重地又敲了三下,接着说:“颜如玉,你不给我开门,要我在门外一直等着吗?” 颜如许又等了二三十秒的时间,门栓拨动,门从里面悄悄拉开,露出一条小缝。 颜如许轻轻推门进来,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颜如玉。她紧低着头,露出一片脏兮兮的脑瓜顶,不知道几天没洗头了,头发油乎乎地打成缕。身上穿着的白底小蓝花秋衣秋裤不知道是不是王招娣穿小了的,松松垮垮的,不知道穿了多久,掉色掉成了灰扑扑的颜色。 “颜如玉”,颜如许唤着她。 颜如玉习惯性地抬起头,又很快低下去。 她的脸庞浮肿,脸上脏兮兮的泛着油污,沾着些嘎巴、眼屎之类。这不像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倒像是四五十岁不修边幅的邋遢妇女。 颜如玉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所以使劲儿地勾着头,盯着自己抠着塑料拖鞋的大拇脚指头,手指头不安地搅动着睡衣的下摆,团紧了又松开,拉扯得秋衣领口更加宽大,几乎要从肩膀处脱落下来。 颜如玉微不可察的答应了一声,小声叫着:“大姐。” 颜如许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半,看来真如颜良深所说,颜如玉对这个少有接触、总共没有说过几句话,更没有什么贴心贴肺举动的大姐抱着特殊的好感,她对父母很抗拒,但并不抗拒她。颜如许对自己接下来的谈话多了几分信心。 她在房间里轻声走动,脚步不轻不重,说:“每次我带康康过来,你都去门口迎接,刚刚我在门口没有看到你,在楼下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你,就上来看看你。” 颜如许在房间里头逡巡,这间屋子面积不算小,有三四十平米的样子,只着实不像个小女孩的闺房,整个房间都是暗沉的深色,就连床单枕套也是军绿色的,唯有墙壁上贴一张电影演员李明玉的美人图,烫发红唇,身材丰腴,甚是明艳动人,是去年8月份的月历,想来是从挂历上撕下来的。只是美人图上有几道白色的痕迹,显然是被撕掉之后又修补粘贴起来的。 颜如许头一回来颜如玉的房间,也是头一回知道颜如许喜欢李明玉。 “我几个月前刚刚采访过李明玉,她本人很健谈,也很漂亮。”颜如许说。 颜如许迅速的抬头瞄了一眼颜如许的方向,见她没在看自己,就说:“我知道的。” “哦?”颜如许转身,“你怎么知道?” 颜如玉:“我,我一直都看《百花电影》,我还知道红星电影制片厂那个专题是你做的。” 颜如许:“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幼儿园邱老师的女儿喜欢李明玉,知道她采访了李明玉,还托她妈来跟颜如许要签名海报呢,颜如玉也喜欢李明玉,却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起过。 颜如玉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咕哝着没有说话。 颜如许也没有逼她,说:“我能帮你要到李明玉的签名照和电影海报,还有红星厂其他演员的,你想要吗?” 颜如玉猛然抬头,眼中浮现出光彩,嘴角泛出惊喜的笑意,但不多时间她眼中的光彩便暗淡下去,嘴角的笑容也不见了,她的头又低垂了下去,“我还是不要了。” 颜如许:“为什么呢?红星厂跟我们是友好单位,我跟那边的领导也很熟,要个演员的照片轻而易举,你又那么喜欢李明玉,为什么不肯要呢?” 颜如玉搅着衣摆,没有说话。 颜如许:“那算了,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颜如玉急急地说:“不是,我不是不领情,只是……只是……” 颜如许突然关注她了,还和她说了这么多话,还主动帮忙她,而她却这样的不识好歹,颜如玉有些着急,她不希望颜如许误会她。 “只是,”颜如玉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妈妈说喜欢那些电影明星是不务正业,要是你帮我要了照片,她又要骂人了。” 颜如许悬着的心又放回去一大截,颜如玉愿意和她交流了! 颜如许点点头,问:“墙上的挂历画似乎是被撕过,怎么回事?” 颜如玉又开始搓衣角,好似有些不好说的样子,她等了一会儿,见颜如许在等着她的回答,只好说:“是被我妈妈撕的。” “那怎么又粘好挂上了?” “我,我跟她吵架,一天没吃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 这应该算是一场不小的家庭矛盾了,但颜良深刚刚并没有跟她说过,她到颜家来的时候不多,也没过多得关注王招娣和颜如玉母女相处的情况。 颜如许坐到颜如玉的小床上,思考了一下,说:“那你觉得你妈妈这样做对吗?” 颜如玉抬眼看她,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颜如许没有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心虚。 颜如玉:“……她是我妈妈,是长辈,是大人,她肯定是对的。” 颜如许:“既然你觉得她是对的,为什么你还要绝食来抗议呢?在我印象里,你一向是个懂事讲理的孩子呀。” 颜如玉抠着脚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要是大人便能明白颜如许这话问得毫无道理,大人做事尚且不是全凭理智道理,又何况颜如玉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凭着好恶做事才是正常的。 “我,我,我不懂事。”颜如玉呐呐说。 “哦?可我看到的你很懂事啊,每次康康来,你都陪他玩,哄着他,有好吃的,都要让给康康吃,还懂得帮着康康洗手、讲故事,听说康康在家里住的时候,你还帮他洗澡、穿衣服,晚上还带着康康上厕所,你才比康康大了几岁,就能把一个小孩子照顾得这么好,这不是懂事是什么?” 颜如玉眼神亮了几分,抬起头来,往颜如许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犹豫了好半天才张口问:“大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说虚话,有一说一。”颜如许真诚的看向她。 颜如玉脸上就现出些许的红晕来,小胸脯微微地起伏着。 颜如许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与颜良深有几分相似,但相比起来更像王招娣,并不精致。小时候还算是可爱,长大一些后,遗传自王招娣的大骨架就显露出来,小姑娘并不胖,但却比同龄的小姑娘都要粗壮一圈。也许是生活条件好,小姑娘已经开始发育了,小胸脯微微隆起成个小鼓包,她似是觉得这样很是丢人难堪,站立的时候含胸弓背,头不自觉的就要往下垂。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11月最后一天加更一章! 这是个很没有自信, 甚至是自卑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她是被校园暴力磨没了自信,还是因着没有自信才被人欺负。颜如许在大脑中调取关于颜如玉为数不多的记忆, 发现这个小姑娘在她的记忆中要么是低头,要么是偷眼看她,即便是眼神对视也马上移开。 那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一直都是自卑的, 她为什么会不自卑呢?父亲身居高位, 从小长这么大好吃好喝好住房, 家里头还有保姆伺候着, 她大概从小到大连自己的袜子都没洗过,物质条件这么丰富了,还有什么是造成她自卑的原因呢? 其实这个答案颜如许早就猜测过。父母有缺陷和不足也是小孩子产生自卑的原因。 颜家并不是一个正常家庭, 颜良深不管是对王招娣还是对康如玉都关心不足, 他本来工作就繁忙,又分出大半的心神在大女儿和外孙身上,能分给小女儿的精力本就不多。再加上他觉得小女儿锦衣玉食的, 又有亲生父母在身边,过的都是好生活,根本就不需要他特殊关注, 所以颜如玉在他这个父亲这里, 其实存在感很低。 王招娣就更不用说了, 在市委家属院这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地方, 王招娣的所作所为、言谈举止无疑是与这里格格不入,就更突然出了她的粗鄙、无知。像是白天鹅群中突然闯入了一个呛毛秃尾的野鸭子,那么醒目的丑陋。 颜良深从不带王招娣出席任何或公或私的场合, 甚至给她配一个黄姐这样的住家保姆来随时约束甚至是管束着她的行为。 作为王招娣的亲生女儿, 颜如玉在某些方面遗传了王招娣, 也深受她的影响,但她也是颜良深的地方,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接触人群以及所受教育都不一样,使得她和王招娣有本质性的不同。 她不认同王招娣的某些作为,甚至感到羞耻。但王招娣是她的亲生母亲,谁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王招娣当了十来年的高官夫人都没有改变,现在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有所改变了,颜如许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跟颜如玉多做探讨,毕竟那是颜如玉的亲生母亲。 眼看着颜如玉因着自己一句肯定就恢复了些活力,颜如许心里头有些感动,又有些沉甸甸的,但同时也对今天任务能够成功平添了许多信心。 颜如许朝着颜如玉笑了笑,见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颜如许把被子往后推了推,又往床里头坐了坐,说:“你要不要也坐下来?” 颜如玉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在床头挨着枕头的位置坐下,显得有些拘束。 颜如许假装不经意地问:“哦,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憋在房间里呢?” 许是刚刚颜如许的夸奖打开了颜如玉的心房,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小声的回答:“我不想去上学。” 颜如许:“为什么不想上学?” 颜如许不再抠衣角的下摆,开始抠弄褪成黄绿色的床单,她没有说话。 颜如许接着说:“听说你想跟我似的,将来考国内最好的大学,也当个大学生?” 颜如玉有些心思被拆穿的羞窘,但也有莫名其妙的兴奋,她没敢抬头,轻轻地点点头。 颜如许:“你们现在学习环境更好了,但竞争也更大了,如果想要考最好的大学,可得从小学开始就要好好学习,考上最好的中学,享受最好的教育条件,考上好大学的几率才会更大。所以,你才上小学就不想上学,有了厌学的情绪是考不上理想学校的。” 颜如玉手指头几乎要把薄薄的床单抠出个窟窿来。 颜如许继续说:“如玉,我上小学的时候可是风雨无阻,一天课都没有落下的。你如果继续这样不去上学,几天就落下一大截功课,恐怕连小学毕业证都拿不到,你说要以我为榜样,也得有实际的行动才行,不能光嘴上说,还必须得付诸行动,并且持之以恒。” 颜如玉连忙着急着想要替自己辩解,唯恐被颜如许误会自己是个只会说嘴,没有恒心的人,又觉被误会很是委屈,急得眼圈都有些泛红了,但言语又太匮乏,“……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学习的。” 颜如许:“那为什么不想去学校呢?” 颜如玉:“因为……因为……” 颜如许紧追不舍:“因为什么?” 颜如玉捧住脸,语带哭腔,“因为同学们都笑话我,他们瞧不起我?” “他们笑话你什么?” 颜如许往颜如玉身边挪了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抚摸。 “跟我说,我有能力帮助你。你要是不解决现在的问题,你的理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了,你愿意吗,愿意因为几个笑话你的人,而舍弃了自己的理想吗?” 颜如玉哭了,情绪并没有显得有多激烈,而是垂着头小声的抽泣。 抽泣几声,她像是闭气了许久的人似的,使劲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子擦擦眼泪,说:“我不愿意,我想考大学!他们,他们全都取笑我妈妈,取笑我……” 这些年来,王招娣去颜如玉学校的次数极少,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怕自己露怯,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只是改正不了罢了,她虽然去的次数少,但也不是没有去过。 有一回,颜如玉的语文课本落在家里了,黄姐去买菜了,家里头没有其他人,王招娣就着急麻慌的自己去送。时逢课间,教室门口,正好目睹了后桌一个矮小的男孩正在用铅笔头不停的扎前座颜如玉的后背,那小矮个男孩贱兮兮又挑衅的表情,还有颜如玉左躲右躲的隐忍深深刺痛了王招娣这个母亲的心,她没想到,自家小女儿在学校里过得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王招娣的血冲上脑,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淹没了她原本就不多的理智。 “个□□崽子,敢欺负我闺女!” 王招娣嘴里头层出不穷地往外吐着脏话,披头散发、叉腰岔腿,气势汹汹,张牙舞爪,震惊了全班同学,幸好下堂课的老师提前过来,半路上将王招娣死死抱住,又让学生去叫了保安,将王招娣给架了出去。 王招娣在办公室里撒泼打滚,学校威胁着要王招娣送到派出所去,她这才怕了,连忙说自己丈夫是大官,要是敢抓她就让自己的丈夫修理他们云云,却不敢真的说出颜良深的名字和职位。后来见学校要动真格的了,王招娣才有些怕了,打了电话到家里,让黄姐过来。 黄姐匆忙赶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央求保证,好说歹说,才让学校松口,将黄姐和王招娣教育了一番,让二人离开。 这件事情的后果全让颜如玉承担了。全班同学全都见识到了颜如玉母亲的粗陋、可怕,王招娣在同学们的眼中成了一个笑柄,他们学着王招娣的腔调,学她的动作,然后全班一起哄堂大笑。 没有哪一个人能容忍别人侮辱自己的母亲,哪怕她真的粗鄙不堪,一开始有人在她面前嘲笑妈妈时,她愤怒地和别人去争辩争论,可是她声音淹没在大家的说笑声里,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理会她,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条船,被涛涛的海水包围着,马上就要将她淹没,她窒息、无助又绝望。 那天,班里的一个男生又在大声的嘲笑王招娣,颜如玉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和那个男孩厮打起来。 就是那次,老师叫了家长,王招娣和颜良深夫妻一起去了学校。但是不管老师怎么问,颜如玉也不肯说出打架原,而那个男孩子自知理亏,只强调自己被打,也不肯说被打的原因,待回家之后,颜良深和颜如玉深谈了一次,她也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从那天之后,班里同学对待颜如玉的态度更加恶劣,开始排挤她,远离她,原本还跟颜如玉下课一起上厕所的两个小姑娘也不跟她说话了。她的神经越来越敏感,身边人叽叽喳喳地好似都是在说她和她妈妈的坏话,同学们包括台上老师们看她的眼神也都似在嘲讽,她没有办法再专心听讲,只想赶快逃离这里,再也不来。 回到家里,家里也没能成为她的避风港,颜良深不在家,王招娣喋喋不休,一会儿要她向颜如许学习,一会儿又要她学着长心眼,提防着颜如许,省得老爷子把好东西都给了她。原本王招娣一直是这样分裂的,她都习惯了,近日却愈加难以忍受。 她就好似天地一沙鸥,天大地大竟然没有能让自己心稍稍放松的地方。 而王招娣发现颜如玉竟然没有去学校,而是赖在家里时,还跟她说以后都不去上学了时,立即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始大骂颜如玉。对待自己的女儿,王招娣自然是不会说什么污言秽语的,但她自来不讲究说话的方式方法,她的话又大大的刺伤了颜如玉那本就脆弱得如同玻璃一般都心,她愈加自闭,拒绝和家里的人交流。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5节 当然,这些颜如许是不知道,她没有继续追问颜如玉的同学们为什么会背后嘲笑王招娣,这样对一个女儿来说,就像是揭伤疤一般的令人难受。 她也终于理解颜如玉为什么不肯跟父母说她不肯去上学的原因,确实难以开口。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遭遇到几乎全班同学的排挤,可想而知她遭受着怎么样的煎熬。 颜如许更感受到她的孤独、恐惧还有好似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孤寂感,像是离群索居的一只孤雁,哆哆嗦嗦的在喊着“救救我”。 颜如许又离着颜如玉近了些,手掌从肩膀滑到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手掌的热度透过粗糙的衣衫传入到颜如玉的皮肤上,颜如玉一抖,但很快,浑身肌肉都松懈下来。 颜如许:“如玉,我能理解你此时的难过,你还这么小,就承受了这些事情,是家长的失职也是老师的失职。他们对你的关心不够,或者说,是关心的方式方法不对。” “我能看得出,你的爸爸、妈妈都非常的疼爱。只是每个人的性格、脾气不同,所以表达感情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些人含蓄内敛,有些人就喜欢用大喊大叫来掩饰内心的情感。” “你的父亲母亲都是从饥荒年代中走过来的,尤其是你的母亲,以前一直生活在偏远的山村,那里条件的艰苦程度是你这个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所不能想象的。古人说,仓廪足而知礼节,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为了赚口吃的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又怎么还能苛求他们的讲究什么礼仪礼貌呢?在他们的心目中,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将来有一份好前途就是对孩子最好的了。” 颜如许语速很慢,见颜如玉听得很认真,她便停下来,静静等着颜如玉消化。 过了好一会儿,颜如玉才抬起头来,扯起松垮的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说:“我妈妈就是希望我将来上大学,自己赚工资,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吃喝不愁、受人尊重。” 颜如许:“这就是她能够想象出来的,能够给你的最好生活,这就是她疼爱你的方式。” 颜如玉缓缓的点点头。 颜如许接着说:“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我今天过来是父亲请求我来的。他非常的担心你,可是你一直拒绝和他交谈,他不知道你是怎么了,非常担心,但又无计可施,所以请我过来,希望我能够帮得上忙。你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他很少请求我做些什么,这些破例,都是因为你。” “这是他疼爱你的方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肯为了你去做任何事。” 颜如许猛然抬头,眼里有不可置信的光彩。 “所以,你并不孤独,你的父亲母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为你保驾护航。也许他们的方法并不能被你理解或者接受,但并不能否认他们的心意。” “说实话,我接受父亲的请求过来找你时,心里是忐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让你打开心防,毕竟我和你的接触并不算多,感情也不算深厚。”颜如许将颜如玉散落下来的头发塞到耳后,说:“现在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感谢你这么信任我。” 颜如玉脸红了,只觉得被颜如许碰触过的地方痒痒的烫烫的,很舒服。 “大姐,不用谢我,我……” 颜如许笑了下,说:“不过,如玉,我也要批评你。你在学校里出了那么多的事儿,怎么不跟家长说呢?你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并没有独立承担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个时候必须要寻求家长的帮助。父亲他虽然工作很忙,但我相信,只要你有事找他,他一定会抽出时间来,听你倾诉的。而且,他有足够的能力妥善帮你解决问题。有时候,在孩子眼中天大的问题,在成年人眼中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而已。” 颜如玉垂下头去,小声的说:“是我错了,我不想,不想……” 颜如许按了下颜如玉的肩膀,没有让她说下去,颜如玉的心思,她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颜如许隐隐能够明白一些。 “以后要记住,小孩子出了事情就要寻求大人的帮助--寻求有能力解决问题人的帮助,明白吗?” 颜如玉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颜如许,“嗯。” 颜如许又拍了下她的肩膀,帮她拉了下衣领后,说:“我先出去,你梳洗换换衣服就下来吃点东西。你看你跟抽了水的小白菜似的,都不漂亮了,赶紧下去补充点水分养料,养得漂漂亮亮的。” 颜如玉:“那个,我本来就不好看。” 颜如许:“谁说的?你只是还没有长开而已,我十来岁的时候也不好看,再大一些,五官长开了就好看了。” 颜如玉有些不敢相信地仰头看颜如许漂亮的脸庞,眼中透露出羡慕,又有些向往。 颜如许站起来往门外走:“收拾好了就下来,黄姐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颜如许走到一楼楼口,王招娣正在楼梯口站着往上张望,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好似要随时上楼的样子,看见颜如许下楼,立刻焦急的追问:“小玉怎么样了?” 颜如许:“她一会儿就会下来。” 王招娣惊喜不已,追问着:“真的啊,你跟她怎么说的啊,她肯去上学了吗?” 颜如许从她身边经过,王招娣想要抓她的衣服却又没敢,手就悬在半空中。 颜如许站住,说:“一会儿让我爸跟你说吧。” 她可以劝说着颜如玉理解她的母亲,但不代表着她就认可王招娣这个人。颜如玉现在的情况,王招娣脱不开干系。跟明理的人能够说得通道理,但王招娣这样的人,没必要多费唇舌,还是让她的丈夫去操心吧。 颜如许直接去了颜良深的书房,康从新和颜良深面对面坐着喝茶,在聊机械集团的工作,康康在写字台上爬坐着玩象棋,拿起一个绿色的兵“啪”的拍在一个红色的帅上。 “我赢了!爸爸,我赢了!” 康从新一只胳膊拦在写字台的边沿上,防止孩子掉下去。 “哦,你赢了,那谁输了?” 康康:“大灰狼输了!” 颜如许敲门直接进来,康康一下子就看见了妈妈,又跟妈妈显呗他和大灰狼下棋赢了。 颜如许笑着敷衍着夸奖了他几句。 康从新抱起康康,说了句:“你们聊”,便带着康康先出去了。 颜如许将刚刚和颜如玉的谈话过程一五一十的跟颜良深复述了一遍。 颜良深听完之后支头沉默,而后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叹息着说:“一步错,步步错!都是我的错!” 颜如许说:“我这次和她谈话,暂时起了一点效果,但是,她的问题,不是一次谈话就能够解决的,我怀疑,她有抑郁症的征兆。” 颜如许给颜良深介绍了抑郁症后接着说:“我这次的谈话能够起到效果,有一定的偶然性。” 这偶然性就是王招娣持续地给颜如玉灌输的向颜如许学习的理念,让颜如许一定程度上成了颜如玉的偶像,但又因着王招娣时不时对颜如许的诋毁,让颜如玉对颜如许产生了愧疚之情。还有就是颜如许虽然不生活在这个家庭,却在这个家庭中拥有超然的地位,这种超然又让颜如玉有些畏惧她。 总结起来就是颜如玉对颜如许又崇拜、又尊敬又有些害怕,还有些忌惮愧疚,种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着,让颜如玉不得不给颜如许一个面子,所以,天天生活在一起的王招娣和颜良深没有敲开颜如玉的房门,第一次来敲门的颜如许却敲开了。 但这个面子可不是次次都好用的,所以颜如许才和颜良深说有一定的偶然性。 颜良深揉着自己的头,没有说话。 颜如许继续说:“她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不具备自己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这次事件给她造成的伤害,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弭掉的,还有可能会有后遗症。也有可能再次复发,如果再次复发,那么情况可能会比这次还要严重。所以,身边的人尤其是父母,要随时关注她的情绪变化,要给她更多的关心。” “学校的问题好解决,给她转学,换个环境就好了,你家里的问题,还是要想办法改善。她现在对外界情绪的感知很敏感,甚至有可能会误解或者放大。” 颜如玉这种情况,应该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有人给孩子进行心理疏导,可惜现在国内还不具备这方面的条件,只能依靠父母和身边的人。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颜如许便离开了。 餐厅传来了香味,颜如玉换了衣服,正坐在餐厅旁边吃东西,王招娣坐在她身边,一脸的笑,殷勤的帮她夹菜,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疼爱。 颜如许笑了笑,去找了康从新和康康。 “完事了?”康从新问。 颜如许:“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再说吧。” 她没去打扰思考中的颜良深,也没有打扰在培养感情的王招娣母子,只跟黄姐说了声,便离开了。 康康坐上车了还在奇怪:“妈妈,咱们不在姥爷家吃饭吗?” 颜如许:“咱们回家吃,省得你管不住嘴又要吃肉。” 康康不高兴,觉得自己被误解了,辩解道:“妈妈我管得住的,我刚刚就什么都没吃,那么多好吃的我都不馋,不信你问爸爸,爸爸,是不是?” 康从新连忙给孩子证明:“是的,茶几上放的点心水果他一口都没吃。” 颜如许:“哦,对不起宝宝,是妈妈误解你了,妈妈跟你道歉,那你要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哦!” 得到妈妈的道歉,康康很满意,大方的原谅了妈妈,说:“好的妈妈。” 翘着小腿,乖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临时加更一章,感谢小天使们陪伴之下度过的11月,最后一天,我们一起迎接12月! 第56章 显呗 12月初, 京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次场雪。片状雪花洋洋洒洒飘了多半夜,早晨醒来,整个世界都变得银装素裹, 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道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反正康从新半夜醒来给炉子添煤时候,雪就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 照得黑夜格外地亮。 康从新最先起来, 轻轻挪开颜如许放在自己胸前的手, 穿好衣服, 轻手轻脚走到后屋。这里原本是夏天乘凉睡午觉的地方,不过这会儿小钢丝床已经被放到大门外的仓库里,这里改成了锅炉房+厨房+盥洗室。 另外添置了一套橱柜、也放了油盐酱醋、炒锅、碗筷。挨着卧室墙壁的地方, 是秋天快过完时康从新修砌的土锅炉, 像个大一些的煤炉子,上面盖着炉箅,可以在上面生火做饭。 卧室里, 连通着是用于散热的硕大的方形生铁箱,上面连接着几节雪花纹路的蓝色铁皮炉筒子,一一连接着, 从铁箱上面垂直上去, 通过拐脖连接, 又延伸到窗户外, 既能散热可以将煤烟排出去。 颜如许怕冷,又不怎么会生炉子,之前每年冬天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在屋里也得穿着大棉袄。今年为了让屋里的温度高一些, 康从新把炉子砌得很高, 把原本的烟道又扩大了,这样炉膛里面就可以烧更多的煤,再加上每天早上、晚间都有康从新起来去填煤,颜如许舒服多了,终于能过个暖暖和和的冬天,只是却和康康一样,都添了个赖床的毛病,每天早上醒来后都要赖在暖呵呵的被窝里好久才能起来。 康从新先将炉箅子上坐着的巨大的倒漏斗形的铁皮烧水壶移开,然后用炉钩子钩开铁篦子,炉子里面的煤快还剩下几块半红半黑的煤块,又往里面铲了几块小的精煤扔进去。 在炉箅子上坐了一晚上,铁皮壶里的水大概能达到七八十度的样子,康从新提着铁皮壶往洋漆洗脸盆里倒了些热水,又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些凉水添到里面,这才将铁皮壶重新放到炉子上,再把剩余的凉水添进脸盆架上的洗脸盆里。 唰唰几把洗好脸,刷了牙,拿毛巾擦干净脸,又想到媳妇的要求,必须得擦擦脸油,他又赶紧拿起他专用的袋装雪花膏,从里面挤出来一些,学着媳妇的样子,在手心里头揉搓好了再往脸上擦。 雪花膏袋子上印着美人头像,右下角写着珍珠养颜雪花膏几个大字,康从新晃了一眼,觉得袋子上的美人头像有些眼熟,不由得拿起来看了一眼,见左下角标准几个不仔细看几乎不会注意到的小字,国际著名影星:金珊。 哦,这人他确实曾经认识。康从新也没在意,将雪花膏袋子开口的地方弯折一下,又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洗漱过后就起锅淘米,在炉子上熬上稀溜溜的小米粥,将锅盖用木筷子支起缝隙,避免淤锅。康从新用的是白凤梅送过来的小米,据说是晋省今年的新米,比一般的小米颗粒大,开锅就烂,煮出来的粥又香又黏,颜如许和康康都很爱吃。 趁着煮粥的时候,康从新从碗橱里找出昨天晚上从食堂带回来的馒头,切成片,先沾些凉水,再裹上鸡蛋液,然后打开煤气灶,放上平底锅,倒上花生油下锅煎,不大一会儿,一盘子金黄酱香的煎馒头了就出锅了,康从新最后再刚上一些油,又煎了三个荷包蛋。 这时候,厚底洋锅里的小米粥也煮好了,康从新将炉箅子盖上,将洋锅放到炉箅子,再把馒头片和荷包蛋都放在洋锅篦子上保温,这才重新洗了手返回到卧室。 他撩开卧室的棉门帘,便带了一股子油香味进来。 颜如许和康康都醒了,康康从自己的小床上跳到了爸爸妈妈的床上,钻进了妈妈的被子里,康从新一进屋,两双眼睛就笑吟吟又带着些初醒的慵懒盯着他。 从入冬开始,康从新就把康康的小床挪到了主卧了,一家三口住一个房间,生一个炉子就可以了。这小子一到冬天就睡得像个小猪似的,倒是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夫妻生活。 康康嗅嗅鼻子,就开始乐:“爸爸,你做馒头片了!” “是啊,你还不快起来,再等一会儿馒头片就不酥脆了。” 康康一骨碌爬起来,自己抓着捂在被窝里的毛衣、棉裤就往身上套。他再过二十来天就过4周岁生日了,个子长了,力气长了,手脚灵活度和协调性也更好了,不过让他自己独立穿上套头毛衣,还有厚厚的棉裤还是很有难度,毛衣卡在胳膊上拉不下来盖住头脸,急得他嗷嗷直叫。 康从新赶紧过来帮他将胳膊伸进毛衣袖子里,把他的小脑袋从毛衣里解救出来。 颜如许盖得严严实实地在被窝里待着,就露出个脑袋,看着他们父子笑。 康从新又帮着儿子穿好了棉裤,原本就胖乎的儿子变成了小圆球,走路一拐一拐的,像个小企鹅。 趁着儿子没注意,康从新迅速在颜如许嘴角亲了一口:“赶紧起来,饭做好了,小米粥馒头片煎鸡蛋,都是你爱吃的。” 颜如许就使劲儿地在枕头上蹭蹭,伸出胳膊使劲儿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地老大不乐意。康从新又笑着在她散落一枕头的黑亮长发上揉了揉,这才去追儿子了。 一到冬天,屋里头又是火又是炉子又是热水,康从新和颜如许都十分小心,不允许他到后屋去。康康就等在门廊上,等着爸爸给他兑好洗脸水。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6节 一家三口吃完饭,穿好棉服、大衣出了房门康康才发现外面下雪了,立时撒欢儿蹦高。欢呼一声就要沿着台阶往下跑。康从新赶紧眼疾手快的揪住棉猴帽子,把他拉回来,手拉手的把孩子护送到台阶下才松开手,叮嘱他:“慢些跑。” 雪没过孩子的膝盖,他刚跑了两步就陷入到雪地里,刚用劲儿拔出前脚,后脚陷了进去,这样反复了几次,累得康康呼哧带喘,却乐此不疲,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排他的小脚印,还有一串串童稚的欢笑声。 “康康,先别玩了,咱们该走了。” “爸爸,我能不能跟你去上班?” 这样的天气里,约定俗成的,可以不去幼儿园上学,他就想跟着去爸爸的单位去玩。 颜如许掏出手绢,掀开康康红白相间滑雪帽的一角,帮他擦擦呼出来的哈气,说:“雪这么大,你爸爸也不能开车,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康康就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康从新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他的车没有安装防滑链,肯定是不能开车的,要是带着康康过去,就得挤公交车,雪天公交车发得少,必定每辆车都挤得很,孩子再被挤到了,可是他又不忍心看孩子失望的样子。 颜如许看康从新为难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自从康从新回来,她就从慈母化身成严母了,康康天天说她变了,不爱她了,能不变嘛,康从新把康康都给宠成小王子,要是她再不管着些,这孩子就真能上房揭瓦了。 她拍了下儿子的小屁股,厚厚的棉裤弹力十足,“你不就是想让爸爸陪你玩雪嘛,晚上回来再让他陪你玩,今天你就跟我去单位!” 妈妈下了结论,康康便知道这事儿再求爸爸也是白搭。他也只是不开心了一瞬,就又高高兴兴的团雪玩耍。 下雪天其实并不冷,反而比平时温度还要高一点,空气也显得更为清新。颜如许看着踩出来的雪坑说:“中午就在单位吃,别回来了,我和康康也在单位吃,吃完了让他在我办公室午休。” 康从新点头,把不小心摔在雪坑里的康康拉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的雪,将他抱起来,叮嘱他不要老是看雪,伤眼睛。跟颜如许说:“我送你们去报社,下午大概会开始化雪结冰,路更难走,我晚上提前下班来接你们。” 这天,自行车也没法骑,只能步行。 把他们母子两个送到报社,康从新正好坐直达的公交去单位。 黄丽梅也把她女儿欢欢带到了办公室来,欢欢比康康大了两岁,已经快到了上学的年纪,但因着是10月生的,不符合今年的入学条件,只能等到明年。 欢欢上的是大班,跟康康不是一个班的,平时并不在一起玩耍,不过都是孩子,不大一会儿就混熟了,两个孩子一块玩有个伴,两个大人也都觉得省心。 黄丽梅虽然调过来没几个月,也不是做同一类型杂志的,但本人文字功底强,也很有上进心,除了江韵交代她要看的资料、要学习的内容之外,她还积极自学,总是有很多问题请教江韵和颜如许,所以,她很快就上手。颜如许也逐渐让她开始参与栏目组的选题、写稿,很快,她的能力就凸显出来:写稿快,几乎不用怎么修改。她的能力超过了休产假的王雅妮一大截,俨然已经成了办公室除江韵、陈阳之外的另一名大将。 208办公室最近的工作重点是编辑出版红星电影制片厂系列报道的合集,算是个增刊,除了将几期已经在杂志上发表过的电影厂的内容摘出来之外,还增加了一些未曾发表过的内容,给读者们增加新鲜感。又添加了电影厂时下最受年轻人喜欢的几名演员的大幅彩色照片等等,预计会有很多人冲着这些图片去购买增刊。 红星厂因着这次和大众电影杂志的合作,扩大了在人民群众中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在这次电影行业的改革中,他们如愿地保留了红星厂的名字,将另外一家电影厂兼并过来。虽然具体的兼并工作还没有开始,但这事儿已经正式下文,就是板上钉钉的,只等明年年初就正式开始合并工作。 红星厂和大众电影实现了共赢、互相成就,超出期望地完成了当初颜如许和王主任共同画下的大饼。在上次两家单位的青年联谊会上,有三对年轻人互相看对了眼,有两对都已经结婚领证。两家单位还正式组建结对成了友好单位,联系越来越紧密。 对于大众电影这次的年末增刊,红星厂也是大力支持的,要人出人,要力出力。 这次的增刊,在前几期的电影杂志里,已经打过广告,老百姓可以提前通过邮局渠道预定,按照目前预定的数量来说,非常乐观,预计还会再创新高。 这会儿康康和欢欢两个在那张空着的办公桌上,用康康带过来的24色的水彩笔,头挨头的在画画,表情都很认真。 今天没上幼儿园跟着父母来单位上班的孩子还不少。从单位到幼儿园平时很近的路程,但在这种大雪天里,小孩子往返一次着实有些困难,双职工家庭,孩子不上幼儿园就没地去,总不能让小小的孩子自己在家里待着。 单位并不禁止偶然一次带孩子上班的行为,大家互相之间都能理解。 后勤人员都被派出去扫雪了,窗外是“唰唰”的竹扫帚扫雪的声音,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看这架势,一会儿就能把大院里的雪清扫完。大路上的环卫工人也在加班加点,还有附近街道、派出所的干部也都参加了义务劳动。 黄丽梅时不时就往孩子那边瞄一眼,有好几回都看到韩梅皱着眉头,强忍着不耐在朝着两个孩子翻白眼。黄丽梅心里头气得不行。说实在的,这两个孩子真听话,一直都轻手轻脚的,小声说话,偶尔忘记了,还会互相提醒。 隔壁孩子的哭声都快把房顶掀翻了,家长哄了得有一二十分钟了还没有哄好,相对那个孩子,这两个小崽简直乖得不能再乖了,她还不满意! 当韩梅再一次用白眼翻了两个孩子时,黄丽梅实在受不了了,她强压着怒气站起来,去办公室门口的木柜子上提了暖壶,分别往颜如许、江韵、陈阳的水杯里续上热水,最后来到韩梅的跟前,一手斜握着暖壶,一手拿着木塞,暖壶里散发出白色的热汽。 “来,小韩,也给你倒点,雪天多喝点热水,省得寒气入体。” 韩梅平时喝水很少,这会儿也不太想喝水,但是黄丽梅给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都倒了,如果自己说不用,那就是不给她面子,是要得罪人的,她连忙将自己搪瓷杯子递过来,笑着说:“谢谢黄姐。” 黄丽梅正要倒水,往缸子里头一看,又把暖壶收回来,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哎呦,小姑娘穿的干干净净的,但个人物品就太将就了,这可是入口的东西,瞧瞧这里面,这是落了多少灰尘,积了多少污垢,还有茶叶干巴在上面呢,俗话说病从口入,你一定得注意个人卫生!” 韩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的搪瓷缸子里只是积了些茶垢而已,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不讲究个人卫生了!要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得多难听啊! 韩梅咬咬嘴唇,心里头生气,说:“我平时都不怎么用这个杯子的!” 黄丽梅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提着壶走了。 韩梅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很恨地去刷杯子去了。 黄丽梅朝着她的背影白了一眼,就是给她闲的,一会儿要是还敢偷瞪孩子,还得整治她! 颜如许这个位置,只能看到韩梅的侧影,并不知道就在刚刚,自家千疼万疼的儿子被人家频频翻白眼儿,她如果知道,会比黄丽梅更受不了。康康是她和康从新的心尖尖,捧在手心里怎么疼都疼不够,怎么能容忍别人厌恶的目光?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这件事,却很肯定是韩梅做了惹恼黄丽梅的事儿。黄丽梅这个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回怼。浸淫职场这么多年,整治韩梅这种新兵蛋子简直信手拈来,手段不要太多。也幸好黄丽梅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要不韩梅看似精明实际傻乎乎的,三天两头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人得罪了的,早就被黄丽梅想办法给挤兑得混不下去了。 就说刚刚,黄丽梅不管是年龄还是工龄职称都比韩梅高一头,这就是老大姐,凭着一颗为了你好的心,好心好意的善意劝说,你领情还好,要是不领情,这事说到天边去也是你的不对。 韩梅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心里头不高兴,却也不能表现出来,要不她还得多戴一顶不识好歹的帽子。 黄丽梅走过去观看两个孩子画画。 “呀,康康,你画的是个小狗吗?还是粉色的小狗,真像,画得真好!” 听到夸奖,康康很高兴,大方地把自己的画纸拿给黄丽梅看,又让黄丽梅去看欢欢画的小猫,说:“欢欢姐姐画的也好。” “好好,欢欢画的也好,你们画的都好!” 黄丽梅笑得不行,对颜如许说了:“我真是太稀罕你家康康了,你这是怎么教育的呀,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太可人疼了。” 颜如许也在看着儿子,听到黄丽梅夸奖儿子,心里头深以为然,却还得谦虚,说:“也就这会儿看着乖,你是没看见他调皮不听话的时候。” 黄丽梅不以为然,朝着隔壁努努嘴。 隔壁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大概是家长被孩子惹恼了,正扒了孩子的裤子打屁股呢,把孩子打得嗷嗷直叫。其他同事虽然烦那孩子烦得不行,但人家孩子挨揍,还得去劝,一时间闹闹吵吵跟个菜市场似的。 “瞧见了吗,这才叫调皮不听话的孩子呢,这都哭了快有一个点,还在哭,吵得我脑瓜仁儿直疼。我可是一直听着呢,这孩子软硬不吃,拧得很,这样的孩子最不好管教。” 颜如许笑笑,谁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宝儿,她不在背后说人家孩子的是非,便将话题转过来,说:“你家欢欢教育得也很好,文文静静的,长得好看嘴巴也甜,很招人喜欢,会背那么多诗,会唱英文歌,真了不得!” 黄丽梅这辈子有很多遗憾,没有上过大学就是其中的一个。当年恢复高考时,她也想去参加的,可她是在职干部,没有报考资格。所以她就把自己的愿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孩子能够帮自己实现愿望。女儿还小的时候,她在外地,女儿跟着爷爷奶奶爸爸在京市,她鞭长莫及,等调回了京市,她立刻把教育女儿的权利抓回到自己手中,开始严格的教育培养。 颜如许说的会背诗,会唱英文歌,正是黄丽梅这几个月精心培养下的成果。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跟颜如许说:“小孩子的学习,就得从小抓起,你看古代的大文豪们,哪个不是三四岁就开始启蒙的?我都觉得我们家欢欢被我给耽误了,她爷奶什么都好,就是对孩子的要求太宽松了!你们家康康这个年纪正好,早点开始学习,就早早站到了起跑线上,等发令枪一响,我们孩子就能嗖的一下跑出去,比别的孩子快了一大截!” 黄丽梅说着,有些羡慕,又带着些暴殄天物的意味说:“我除了语文之外,其他科目都教不了,得给孩子报班请家教,你可是清大高材生,能自己教孩子,这么好的条件,可别浪费了。” 颜如许点点头,今天看到了欢欢,她确实有点触动。 欢欢来到办公室后,先展现了一波才艺,流利的背诵了两首唐诗,然后又唱了一首英文版的《一闪一闪亮晶晶》,还背出了20以内的九九乘法表,一下子就把颜如许给镇住了。 要知道,康康现在每天在家里头只知道傻吃憨玩,爱画个画也是凭着他的兴趣自己乱画,偶尔看图画书时好奇,认识了几个字,也是今天记得明天忘的。在幼儿园里,老师也不会教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真东西,就是哄孩子带着玩,顶多就是念念儿歌,做做游戏什么的。 万一等康康上学了,班上其他孩子都和欢欢似的,早早就站在了起跑线,自家孩子却还在二里地外徘徊,那孩子岂不是得加快脚步奋起直追,孩子反而会更累吧?而且别的小朋友懂那么多自己却什么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伤孩子的自尊心,产生自卑感。 他们是希望康康这辈子都活得轻松愉快,但如果只是因为想让康康过个愉快美好的童年,而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让孩子受挫,这对孩子也是不公平的。毕竟孩子还这么小,他自己知道些什么?还不是家长怎么安排怎么是。 颜如许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想偏了,得就孩子教育问题跟孩子爸爸好好商量下了。 “……我公婆家邻居小男孩,才10岁,在少年宫学的弹钢琴,他们家倾家荡产的给孩子买了架钢琴,每天雷打不动的练琴,从放学回来就让孩子练,一直到8点才让吃饭休息,要不是邻居们嫌他们吵,他们能让孩子练到12点去。那孩子练琴时他爸就在边上陪着,孩子要是走神不专心,一教鞭就抽上去,听孩子奶奶说,孩子后背上经常是青一道紫一道的。” 黄丽梅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忍心,道:“这家长也真是狠得下心,我是不行,下不去手,但是你说,以后要是咱们孩子同学都是这样的家长教育出来的,咱们家孩子能有优势嘛!” 江韵叹了口气,忍不住插嘴:“这也太可怕了,听了这些我更不想结婚了,总觉得结婚之后烦心事儿更多,又是婆媳关系,又得糟心孩子都教育,唉,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 江韵在上次和红星厂的联谊会上没遇到合适的,不过后来市总工会的徐大姐帮她介绍了一个。两人相处了有一两个月了,对彼此的条件都还算满意,已经开始考虑结婚的问题了。但是她一想到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以后都要生活在一起,她就心烦和慌张,心里头像是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样,呼吸不畅通,让她老想叹气。 她的心情没办法和任何人诉说,家里人这些年为了她结婚的事情,都快愁白了头发,自从她谈了这个对象,她爸妈眉头都舒展了许多,腰板都比原来更挺直了,整天把她对象挂在嘴边,整天兴冲冲地帮她准备嫁妆。 即便是说了,她的家人也理解不了她的焦虑,只会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是,能找到这个对象已经算是撞了大运了,为此,她妈妈还带着礼物专门去感谢了徐大姐。江韵想,如果她真的敢和家里说她不想结婚,大概父母会立刻跟她断绝关系,把她赶出家门。 原本颜如许是结婚又离婚的,也算是单身,和她还能够同病相怜、互相作伴,可是自从凤凰岭那次,她瞧见了颜如许和那个男人相处的情形时,便知道,以后自己就要形单影只了,她的压力就更大了。 老夫老妻的黄丽梅,新婚燕尔的颜如许,她都非常羡慕。她也想像他们那样,有人相伴,夫唱妇随,遇到了刮风下雨天,有人能撑着一把伞来接自己下班,可为什么,一想到要和那人结婚了,心情就如同上坟一般都压抑呢? 她也理解不了自己,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那个人都足以配得上她,是她这几年来碰到的条件最好的男人了,她想自己可能真是有病。 江韵说完那句话,就皱着眉头,看着写了一半儿的稿子发呆。所以也没有听到黄丽梅的问话。 黄丽梅叫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一般。 颜如许不由得问她:“你最近是怎么了,脸色也不太好,老是心不在焉的?” 江韵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哦,要注意多休息。”当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颜如许也没有深问。 在江韵看不见的地方,黄丽梅往她这个方向努努嘴,意思是她肯定有事。 颜如许点点头,心里头想着,得找个时间问问她,要是有能帮忙的地方得帮她一把。 话说回来,除了黄丽梅之外,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情绪好似都有些不对。 江韵就不说了。那个韩梅,很是有些捉摸不透,一会儿一会儿的,就好像是精神分裂似的。一开始分到他们办公室时,人蔫蔫的特别老实听话,出了林双月的事情后,她整个人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到后来某一天又忽然态度大变,变得嚣张跋扈,不把领导和同事放在眼里,言语多有冒犯。那段时间颜如许忙着结婚,还叮嘱江韵多多关注韩梅,还没等发现她态度大变的原因,她就又变回来了,变成个老实听话,貌似单纯无害的实习生。 这一系列的变化,真是让颜如许云里雾里的。不过韩梅现在老实得很,工作能力也不错,颜如许倒也没再想着把人调出去。现在多了黄丽梅这个得力干将,韩梅也上手了,他们栏目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所以多增加一期增刊,也没让他们增加多少工作量。 韩梅刷杯子回来,边走边甩着杯子上的水,刚刚出去刷杯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想好了挽尊的话术,她笑了几声,说:“茶垢真不好洗,我这人不爱喝水,这还是上回从陈阳那里匀出来的茶水,我喝了一口就没喝了,屋里暖气太足,才放了一天就干了。” 黄丽梅接话说:“所以呀,茶根得及时倒,杯子得及时刷。就跟脏衣服似的,换下来及时洗就好洗,要是偷懒搁几天,那衣服上的污垢就渗进衣服纤维里头了,搁再多的胰子也白搭。”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阳忽然开口:“黄姐,您这话特别有哲理。”感情也像是污垢,越陷越深。 韩梅没有挽尊成功,反应又挨了黄丽梅一顿暗讽,更令她生气的是陈阳还捧了她的场!韩梅好不容开阔一点的心胸又开始发堵,她怒瞪着陈阳,希望陈阳能看到她的怒火,知道她生气了,可陈阳在审阅手中的稿子,根本就没有看她。 韩梅只能朝着他的后背翻白眼,然后使劲儿地拖动着椅子,愤然坐下。 陈阳和韩梅的不寻常之处,办公室其他三个人都看在眼里。黄丽梅和颜如许都是过来人,对男女之间的感情都不陌生,江韵虽然还不知道爱情的滋味,但或者三十多年,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但他们三个人楞是没看出来陈阳和韩梅到底是什么关系。 要说两人在谈恋爱吧,也不像,陈阳对待韩梅没有像是看待爱人的眼神或者动作,但说不是谈恋爱吧,有时候韩梅对陈阳说一些暧昧的话,或者做一些亲近的动作,陈阳也并不避嫌。 陈阳这段时间也改变了很多,人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像是初来时那样爱说爱笑了。凤凰岭之后,他就彻底断了最后一点对颜如许的心思。他猜出了那晚站在暗处跟他谈话的男人是谁,后来也打听了男人的身份,不得不说,陈阳自卑了,他想,要他是颜如许,也会爱上那样的男人,而不是自己。 颜如许眼神、肢体上对这个男人的依恋、爱慕简直要化成文字,写在脸上,陈阳心里头酸酸楚楚,但却也释然,输给这样的男人,他也不算太冤。 这一场暗恋,他冲动过、自厌过、后悔过、痛苦过、消沉过……虽然他暂时还不能够像普通同事那样坦然地面对颜如许,但他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罗敷有夫,他也将会有他的妻。 但绝对不会是韩梅。 他知道刚刚韩梅那句话,只要有人接个话茬,哪怕是嗯嗯的答应两声,就会把韩梅摔下去的脸给接回来,可是他不愿意那么做,他恨不能赶紧跟韩梅撇清关系呢,每次看到黄丽梅那在他和韩梅身上来回打转的戏谑眼神,他就浑身难受。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想去看看颜如许,看看她是不是一样的眼神,虽然他已经不再肖想颜如许,可要是被她误会他和韩梅在谈对象,会令他非常的羞耻。 但每次,他从颜如许那里看不到淡漠之外的任何情绪,他又会不自觉的失望。 报社同事们私下里经常讨论颜如许,同事们都说,颜如许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她二婚之后跟枯木逢春似的,满眼春风,重新变成了青春活力的小姑娘。但陈阳不这么认为,颜如许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冷漠又冷静。 中午,黄丽梅、颜如许各自带着孩子,连同江韵三个人提前下班去了食堂。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人会比较多,再加上两个孩子都叫喊着饿了,他们就决定提前去一会儿。江韵也叫了韩梅和陈阳,不过两人推说还不饿,没跟着一起快来。 等他们走出去,韩梅小声跟陈阳嘟囔:“谁要和这几个老妇女一块去?两个小崽子闹哄哄的,烦都烦死了,哪儿还吃得下去饭!” 韩梅说完,还笑嘻嘻地推推陈阳的胳膊,“你说是不是?” 陈阳起身穿上棉服,转身出门,也没有看韩梅,说了一声:“无聊!”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7节 韩梅连忙站起来问:“你要去吃饭吗?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去!” 因着家里住得近,之前又有那花婶帮着做饭,颜如许很少在食堂吃饭。其实日报社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虽说大锅饭肯定不能和小锅小灶比,不过偶然吃一顿还是挺有新鲜感的。 康康见人家拿着饭盒在窗口打饭,觉得可新鲜了,边上又有欢欢小姐姐跟他一起起哄,便跟妈妈要求要自己打饭。 在这种小事上,颜如许从来不拒绝孩子,这些事儿在颜如许看来,是小孩子对外界事务的探索和尝试,是学习的过程。 于是她就让康康抱着饭盒,自己抱住他的腰,将他举到打饭窗口那里,让他自己跟打饭师傅说要什么菜。 这会儿打饭人少,打饭师傅也乐得逗着孩子玩。 黄丽梅就有些羡慕的说:“还是你个子高有优势,一下就把孩子给举起来了。” 颜如许还没说什么呢,康康转过头来说道:“我爸爸个子更高,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抱起来!他还能托着妈妈转圈圈……” 瞬间,颜如许感觉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脸庞上,耳边回响着血液唰唰唰流动的声音。她捂住康康的小嘴巴,然后就看到了打饭师傅那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表情,紧接着就听见了黄丽梅夸张的“哈哈哈”笑声。 颜如许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话如果不是儿子说的,如果没有看到大师傅的表情、没有听见黄丽梅的笑声,她都不会这么尴尬。 打饭师傅反应过来也哈哈地笑,颠起饭勺从萝卜炖猪肉里挑捡了好几块瘦肉放到康康的饭盒里,“好孩子,叔叔请你吃肉。”打饭师傅到底没好意思逗引着孩子说什么父母的私密事,也没好意思调侃颜如许。 直到颜如许松开孩子,康康还有些懵,不明白为啥妈妈忽然捂了自己的嘴巴,这位打饭的胖叔叔又忽然送自己肉吃,不过他还挺高兴的,见妈妈没有阻止自己收叔叔的东西,便拱起自己的两只小爪子,对着胖师傅拱拱手,拉着长声说:“谢谢叔叔。” 颜如许真是又气又好笑,但也心知不是康康的错,这么小的孩子,哪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孩子只要找到时机就想要显呗显呗他爸爸。 想到这里,颜如许又是一阵儿的脸红,也不知道幼儿园里,康康有没有跟小朋友和老师们乱说,如果说了,这脸恐怕早就丢出去了。 这种事儿,在后世叫秀恩爱,在现在,可就有些好说不好听了。 看来,回去后,真得教教康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作者有话说: 12月的第一天,一如既往的大肥章! 第57章 生日 直到几人都打完了饭, 坐在餐桌上开始吃饭了,黄丽梅和江韵还一直都看着颜如许时不时笑几声。颜如许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地阻止,让他们收敛, 但说了两次他们不听,颜如许也免疫了,索性就任他们笑。 康康大方地把饭盒里的瘦肉和欢欢姐姐分享, 还和欢欢说:“那个胖叔叔肯定认识我爸爸, 他喜欢我!” 欢欢就信以为真, 也跟康康讲起了自己的爸爸, 康康不甘示弱,又显摆自己爸爸是英雄,跳水救人。欢欢想了想, 他爸爸好像没有救过人, 不是英雄,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输了,蔫蔫的连康康分享给自己的瘦肉都不香了。 大人也不管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黄丽梅笑呵呵小声调侃:“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年轻, 越来越漂亮了,原来你们夫妻这么甜蜜呢,这有人滋润着就是不一样!” 颜如许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说:“你瞎说什么呢, 这还有没结婚的呢!” 黄丽梅看看偷笑着的江韵, 说:“都什么年代了, 你还老封建呢,不就男女那点事儿嘛,听说外国男女看对眼了当天就能睡在一张床上。” 这下江韵不敢笑了, 面色尴尬地埋头吃饭。 黄丽梅促狭劲儿上来, 矛头又对准了江韵:“瞧见了没, 夫妻过日子就得和咱们颜主编似的,亲亲爱爱的,那日子过起来才有滋味,可别跟我似的,摸着丈夫的手就跟左手摸右手似的,有时候烦他烦得不行,还不如当初两地分居的时候过得舒服呢!” 江韵问:“黄姐你当时是怎么下定决心跟姐夫结婚的?” 黄丽梅说:“嗨,不就是年纪到了,该结婚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他,双方见面,觉得条件不错,样貌过得去,两人合适就成了呗。结婚过日子嘛,谁有颜主编这么好运,能遇到个把她放在心尖子上的呢。” 黄丽梅没和康从新接触过,只是有好多次远远的看见他来接送颜如许,种种迹象让她非常笃定颜如许和她的结婚丈夫之间就是爱情。 借着职务之便,黄丽梅看过好几本对岸那边的言情小说,看得她如痴如醉,不知道多向往里面的爱情,但一看身边人的生活便觉幻灭。直到看见了颜如许和康从新,不管是外在形象还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好似书中的人物到了现实世界,让她羡慕不已。 她几十年后,才知道有个词叫嗑cp。 几人吃完饭在食堂门口正好碰见高书记和王文强。 王文强抢先一步给高书记打起棉门帘,两人有说有笑的。 高书记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短暂的消沉后,又抖擞精神。因着杂志销量逐月攀升,他这个单位的一把手到哪儿都被大夸特夸,让他在快要退休的年纪又重拾起革命热情。 他先跟颜如许几个打招呼:“呦,你们都吃完饭了?”又弯腰跟康康和欢欢打招呼,“你们好呀,还认识我吗?” 康康点点头,他虽然已经好久没来妈妈单位了,但还是认识这位爷爷的,便喊道:“高爷爷好。” 欢欢也跟着喊高爷爷。 高书记就笑呵呵的说:“你们好,你们好,吃饱了吗?” 康康挺挺鼓囊囊的小肚子,说:“吃饱了。” 王文强跟在高书记身后,看着康康也是一脸的笑,好似有多喜欢他似的。他看着颜如许的目光也很友善,丝毫没有攻击性,仿佛之前从来没有跟颜如许发生过矛盾冲突。 但庆功宴那晚,王文强的表情,说过的话,却被颜如许记住了,岂是现在表达下善意就能和解的? 王文强对颜如许的固有成见并没有改变,只是听说颜如许后嫁的男人很有些权势,之前颜如许没家世、没背景,又是个离婚女人的时候,他尚且撼动不了她的地位,现在有找了个有权势的靠山,他不得不收敛起自己外露的敌意。其实说来,王文强现在对颜如许更加的不满了。 增刊是整个杂志社的事儿,可社里却把出版增刊的任务全都交给颜如许这个组。要知道,增刊出版之后,既可以是杂志的增刊,又是单独的一本解密电影厂的书籍,发行部那边申请了书号,也是要在各大书店上架销售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参与编辑的人履历上都会增添上这一笔,将来职称晋升、评优都是加分项。 和红星厂合作的这个专题让颜如许所在的栏目组占了种种好处、出尽了风头,却连一杯羹都不肯分给别人,王文强心里头气恼得很,私下里也没少串联别人,说说坏话,诋毁颜如许,更是多次跑到总编、高书记那边,明示、暗示地表示希望能够参与到增刊的编辑工作中,但是不管是主编还是高书记都没有同意。 这个专题是人家颜如许这个栏目组一手搞起来的,这期增刊对人家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现在让别人插进去,那不就是妥妥的分功劳去了嘛,人家颜如许能乐意? 他们为着王文强得罪颜如许,那不能够。 王文强没蹦跶出个所以然来,便觉得领导们忌惮颜如许家那位的权势,又想着之前对颜如许的出言不逊,唯恐人家报复,所以再见到颜如许的时候,言语表情都恭敬了许多。 王文强没话找话地夸奖康康:“颜主编你家孩子长得可真好,长大后肯定是个美男子。” 颜如许笑笑,没说什么,康康眨眨眼睛歪头看向王文强,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夸下去。 王文强觉得自己看懂了,便又笑呵呵的说:“这大眼睛,一看聪明孩子,将来学习准好!” 康康还是在看着他,而旁边欢欢期待的小脸就暗淡下去,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黄丽梅心头火起,烧得肝脏又闷又疼。 这里总共就两个孩子,你夸一个不夸另外一个,这明显的区别对待,孩子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心里头又气欢欢被自己教育得好胜心太强,却还不懂得控制情绪,这点小事就上脸上心的,太没起子了! 高书记不愧做了多年政工工作,看出了欢欢的小情绪,连忙说:“欢欢也好看,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颜如许也摸摸欢欢的头,说:“是啊,欢欢是个小美人。” 欢欢立刻抬起头来,脸上就挂了笑容。 康康也对着高书记笑,那眼神竟让人看出了“这才对嘛”的含义。高书记不由得有些汗颜,看向王文强的目光中就带着些不满和谴责。 王文强不是不懂这些,相反,没有谁比他更懂了。黄丽梅就是个新来的编辑而已,她家的孩子还不值当自己上心的,甚至他还隐隐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颜如许他不能如何,一个新来的编辑他还不能欺负欺负吗?柿子要挑软的捏。 身为王文强的领导,高书记觉得惭愧,心里头迅速地做了自我批评,然后对颜如许说:“我办公室没锁门,让两个孩子去我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午觉吧。” “好”,颜如许答应着。本来打算去别的办公室借两把空闲椅子对在一起给孩子当临时床铺的,但沙发更松软舒适,颜如许就接受了高书记的好意。 黄丽梅也连忙道谢。 高书记就又分别摸了摸康康和欢欢的头才往食堂里头走了。 院子里的雪都被清扫干净,清扫出来的雪堆在树底下。太阳出来了,晴空万里,照得雪堆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雪清理得及时,又经过一上午的晾晒,地面恢复了干爽,几个孩子围着一个大雪堆在玩闹。 康康就很想去玩,他拉着妈妈的手摇晃着:“妈妈,我想去玩。” 颜如许看了看表,说:“那妈妈给你看着时间,就只能玩十分钟,要不然长时间看雪眼睛受不了。”康从新早上在送孩子来的路上已经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不能长时间看雪,解释了雪盲症,所以康康还是很懂的。他乖乖的点头答应,就去拉欢欢的手:“欢欢姐姐我们一起去玩吧。” 两个孩子手拉手去了。 黄丽梅看着两个孩子跑过去的背影,骂了句脏话:“他妈的,欺负个孩子,真不是个东西!” 颜如许就松了口气,王文强刚刚那一手看似幼稚,但实际上存着挑拨离间的意思,但凡黄丽梅心眼小一些,便要迁怒康康,迁怒颜如许,在心里头留个疙瘩。 她当着颜如许的面儿骂了王文强,便说明王文强的话没在她心中留下芥蒂。 三个在边上站着,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聊天。 江韵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问道:“你们说,为什么要结婚呢?” 这个问题对于颜如许来说很简单,第一次婚姻是为了给康康一个合法的身份,第二次结婚是理所当然,为了和爱的人光明正大在一起。她在心里头有了答案,却并没有说出来。 黄丽梅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要非说个为什么,那就是互相作伴、生儿育女、绵延子嗣。”她忽然盯着江韵看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不想和你对象结婚?” 江韵叹了口气,迟疑了下,说:“也不算是不想结婚,就是心里头特别乱,想想要和人结婚,我就不舒服,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忍受和别人同床共枕,也不想给人家做饭洗衣。” 黄丽梅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颜如许说:“你大概是单身太久了,一直都一个人生活,凡事都靠自己,所以过得独了,就像你当初刚下乡的时候,也是适应了很久才适应那边的生活一样,现在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磨合才能习惯两个人的生活。” 颜如许“梦中”那辈子没活到江韵现在这个年纪,因着心里有喜欢的人,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单身,那个梦中没有出现过父母,也没人在婚姻大事上催促她,同事们偶尔开开玩笑,她也从不放在心上。她无法理解江韵的心态,但是后世大龄单身的不婚女性越来越多,有的是主观意愿上就想单身,有的是迫不得已单身;有的小小年纪就下定不婚,有的年纪不小了还在结婚而努力…… 以颜如许对江韵的了解,她算是后一种。她下乡的时候年纪还小,下乡之后整天想着怎么回城,根本没有打算在乡下找对象,后来,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她看上的人家没看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蹉跎至今,对爱情婚姻的向往和热情都被岁月给磨得越来越淡。 在思想开放包容的后世,单身不婚女性那么多,尚且得不到社会的广泛理解和包容,更何况是当下呢? 年龄越大,来自社会、亲朋之间的舆论压力也就越大,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江韵是个好姑娘,颜如许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听到了颜如许的话,江韵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黄丽梅说:“是不是吃饭那会我的话把你给吓到了?你别听我胡说,别看我说还不如异地,那都是矫情。要是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肯定还是要跟我们欢欢爸爸结婚的。结婚多好啊,有个人知冷知热的,不说别的,你生病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个人能给你倒杯热水,能给你煮碗面条吃,还能在你高烧不退的时候背着你上医院。什么情啊爱啊,那都是虚的,平平淡淡互相照顾那才是真的。” 颜如许也附和着,用自己来现身说法,说明结婚后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极力向江韵证明婚姻是美好的,是值得的。 江韵低着头,脚尖踢着砖缝。颜如许和黄丽梅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但她一想到那个男人,本来建立起来的信心就又退缩了。 颜如许说:“当然,人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如果你犹豫不定,可以暂时别急着结婚,再培养培养感情。”江韵这样的抗拒,她担心江韵迫于压力结婚了,婚后过得不好。 这一点上,黄丽梅的观念和颜如许不一样,培养啥感情啊,两口子生活在一块自然而然就有感情了,哪儿还需要培养啊。不过,她只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江韵听到颜如许的话,眼睛陡然一亮。 颜如许就有些后悔,这个年代好多人都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事实上婚后的生活也未必不幸福,她不应该把后世的理念灌输到八十年代来。而且,这个对象是徐大姐给介绍的,势必是衡量了两人的个性、条件才给介绍的,颜如许觉得那个人应该是靠谱的。 她想了想,又接着说:“你试着敞开心扉,防备心别那么重,多和人家接触,发现人家的优点,寻找你们两人共同的兴趣、爱好,别看到人家的缺点就无限放大,揪着不放,人都不是完美,要看他的缺点是原则性的还是无伤大雅的。比如这人如果酗酒嫖赌、有暴力倾向,这就是原则性的,绝对不能容忍,而如果不太讲究卫生这种就算是误伤大雅的,可以改造好的。” 江韵若有所思,等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了,看了看颜如许又看了看颜如许,说:“谢谢你们,你们说的话对我很重要,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黄丽梅笑说:“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跟颜主编都是过来人,经验总是比你要丰富一些的,你有拿不准的就说出来,我们帮你出出主意,即便这主意不和你心意,也能让你倾诉倾诉,总比你自己憋着烦闷要好。” 颜如许也点点头。 江韵有些感动,因为一直没结婚,她与插队时的战友、大学同学们的来往越来越少,渐行渐远,如今最亲近的也就是同事了,她很高兴有人愿意帮她出主意,听她说心里话。 “谢谢你们!”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8节 “谢啥谢,就盼着你早点找到如意郎君,我们好早点吃喜糖!” 康康和欢欢学着那几个孩子,在雪堆上堆雪人,康康模仿着一个大一些的孩子,团了两团雪,堆出个小雪人来,又捡了树枝给小雪人做了鼻子、眼睛。欢欢碰了雪,觉得太凉,又怕雪水把袖子打湿,就一边看着康康做雪人,给他出主意,两人玩得很高兴。 颜如许看看时间,便提醒:“十分钟到了。” 康康“哦”了一声,邀请妈妈还有阿姨们看他们的作品,几人都夸奖堆得好,他就微微嘟嘟嘴说:“可惜爸爸看不到。” 颜如许说:“等咱们回家了你再给爸爸做一个,这个就放在这里,给路过的叔叔阿姨们看好了。” 康康:“那好的。”他又看了看自己团的雪人,表情中竟让人看出‘哎呀那些叔叔阿姨们能看到这么好的东西简直太幸运了’的意思。 下午4点多,康从新便来接颜如许母子两个,他也没进来,就在门口让门卫往颜如许办公室打了电话。 门卫经常见他,已经与他混得很熟悉。一开始还摄于他身上的气势,后来见他并不端架子,来来往往地也都跟他们打招呼,便渐渐开始跟他攀谈起,越混越熟。 康从新在门口等着颜如许,门卫让烟给康从新,康从新推说不抽,门卫其实知道康从新不抽,只是习惯性的然一让。有时候康从新会给他带上一包中华烟,那门卫高兴,就跟康从新说了不少颜如许在单位的事,当然,说的都是好话。 在门口等了二十来分钟,颜如许才带着康康出来。 康康蹦跶着小短腿就要往爸爸身上跳,颜如许连忙喊:“看着点他的鞋,鞋底下全是泥。” 康从新就让康康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把孩子鞋子脱了拎着,然后把康康裹进自己的大衣里。 太阳晒了一天,积雪开始融化,从雪堆底下流到路面上来,康康专往泥水的地方踩,踩得鞋底鞋帮都被泥水给浸湿了。 颜如许就跟康从新抱怨:“从楼上下来,他就就开始撒欢,专门往泥水坑里踩,你摸摸他袜子是不是也湿了?”她虽语气抱怨,但没有阻止孩子,只是跟着孩子瞧着他别摔倒便是。小孩子踩水坑泥坑也是在探索新事物,有助于孩子了解并认知这个世界,对孩子的智力开发也是有好处的。 康从新还真没注意,赶紧把手伸进大衣里去摸康康的两只小脚丫,康康嘿嘿笑,搓着两只小脚躲避。 康从新向颜如许汇报:“袜子倒是没湿,裤子上溅了些泥点子。”他把康康裤子上的泥点子用手揉搓掉,就又把康康裹紧大衣里,把他的小脚丫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又等颜如许将康康的小脏鞋磕打掉了泥,又裹好了放进提包里后,将那提包也接过来自己提着。 今天因着在食堂吃饭又带着康康,提包里多装了不少东西,像是饭盒、康康的画笔、玩具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些重量。 “我拿着嘛!”颜如许不提防被他抢了过去,便嗔怪着想要抢过来,康从新胳膊躲避了下,把提包换到抱着康康那只胳膊上,空出这只胳膊来朝她弯起。 因着天气原因,虽然没到下班的高峰期,但是路上行人已是不少,但都专心看着脚底下,颜如许左右看了看,没人分神注意到他们,便伸出胳膊挎进那只弯起的臂弯里。 当树根下最后一丝冰雪融化,渗进泥土里,时间也跨入到了85年年末,12月28日,康康4周岁生日这天。 这是个周六,晚上康、颜两家人都聚集在了军区大院的二层小楼里,共同为康康庆祝生日。 颜家只来了颜良深和颜如玉。 康家是邀请了颜家一家的,并没有指明让谁去或者不让谁去。颜良深是不愿意王招娣去的,他觉得王招娣去了只会给颜如许丢人,但她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妻子,是小女儿的母亲。颜如玉有些矛盾,既希望王招娣去,彰显她颜家女主人的身份,又怕王招娣说话、做事不合时宜,徒增尴尬。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王招娣接到了老家的一通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里头说了些什么,她急急忙忙地说有急事要回老家,也不肯和丈夫女儿说出了什么事儿,就让黄姐托关系帮她买火车票。 她跟着颜良深从老家回来后,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回去过,黄姐要要跟着她一起去,还得她坚定地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王招娣没出过京市,平时出门也基本都有人跟着,这是头一次自己出远门,但她执意要自己回去,颜如玉劝了又劝,她也不肯听,颜良深父女两个也没办法。 颜良深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只得让她带足了钱,又带了介绍信,又让他牢记家里和办公室电话,又帮她将往返线路规划好,然后沿线找人接站,又给她写下几个名字,告诉她万一碰上解决不了的事儿该找谁帮忙。 这一番安排可算是相当细致周到,连王招娣这样说不出锦绣话的都跟女儿夸了颜良深,说他是真是个好人。 颜良深在那个小山村也待了好几年,据他的了解,王招娣在老家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平时和其他亲戚来往也不多,后来跟着颜良深来到京市之后,和家乡人也就是偶尔通信,邮寄些东西回去,来往也不算频繁。他心里是觉得很蹊跷的,但王招娣不愿意说,他就没有死乞白赖的问。 不过,王招娣回了老家,就解决了颜家父女纠结的问题,父女两个来参加了康康的生日宴,还精心给小外甥挑选了礼物。 生日宴的地点就定在了康家,参会人就是康、颜两家人,唯一的外人是席远征。 按着白凤梅的意思,那是要大办特办的。 她三儿子死而复生荣归故里功勋加身时没能大办,结婚时也是静悄悄的,只低调地领证发了喜糖,而今错过了小孙子的满月宴、周岁礼,赶上孩子四周岁生日,她就又起了大摆宴席、大宴宾客,向全世界介绍她小孙子的心思。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康强军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心思。 康强军说:“在外人看来,康康毕竟不是我们家的亲孙子,如果真的为康康大肆庆祝,不知道引发多少的谣言,对老三、小颜和康康都不是件好事。” 白凤梅又不是不懂事的人,相反她非常明白这些事。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她只是太憋屈了,自己憋屈,也替三儿子一家憋屈,这天天的锦衣夜行,着实让人郁闷。 最终,就只是两亲家的家宴,连饭店都没去,这是康康自己的意思,他说爷爷奶奶家的饭菜比饭店还好吃。 白凤梅听了小孙子这句话,高兴坏了,之前所有的郁闷都烟消云散,开始满世界的找稀罕食材,力图给康康这个小吃货办个永生难忘的四周岁生日。 白凤梅的目的达到了,康康在看到二层奶油蛋糕时,快要乐疯了。 蛋糕是席远征请京市最有名的西餐厅--莫妮卡餐厅的西点厨师专门定制的,用的最新鲜的动作奶油,又派车派人给专门护送过来,一层层地码放在不锈钢的圆盘上,上面用奶油绘制出了小动物、小花小草的图案,顶层写着康康四周岁生日快乐。 席远征的单位和莫妮卡西餐厅有业务往来,人家给席远征面子,才接了他的单,费时费力只收工本费地接了这个单子,但饶是如此,席远征也出了一大笔钱,还搭了老大的人情,不过他看康康这么惊喜,就觉得太值了,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聪明太会送礼,一下子就送到人家的心缝上去了。 这个礼物彻底改变了席远征在康康心目中的形象,从原来的傻乎乎的怪叔叔变成了好叔叔,拱着小手一脸讨好的叫人家“远征叔叔”,把席远征给得意得坐在沙发上直抖腿。 颜如许就笑着跟康从新吐槽:“你儿子意志也太不坚定了,一个大奶油蛋糕就把他给收买了,前一阵子还跟人家吵架呢,这会儿又是给人家倒水,又是给拿水果的,多殷勤!” 康从新笑:“不是儿子意志不坚定,而是敌人太狡猾。” 若论礼物价值,白凤梅送的,颜良深送的礼物都比这个大蛋糕贵,可架不住康康是个大吃货啊,他吃过奶油蛋糕,可还没吃过见过这么大的还是双层的蛋糕呢,能不高兴嘛。 康康,康晨曦,康旭阳,包括比他们大几岁的颜如玉,都围着这个双层蛋糕看啊看,边看边讨论,说些稚气的孩子话,小鼻子不停的嗅啊嗅,光闻着奶油蛋糕的香甜气就让他们迷醉了,小脸几乎都在贴在蛋糕上了。 肖红樱就警告他们:“咱们一会儿要跟蛋糕拍照,你们可不能偷吃,要是缺了一块该不好看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的答应着。 康康绕到蛋糕背后,小口小口的咽着吐沫,偷偷的伸出手指头,沾了一点蛋糕边沿的奶油放进嘴巴里,立时眉眼都亮了,又香又甜,太好吃了。 他旁边的康旭阳义务地帮着弟弟站岗放哨,舔着嘴唇问康康:“好吃不?” 康康忙不迭的点头:“超级好吃!” 康旭阳忍不住了,也伸出手指头去沾奶油,一不下心劲儿用大了,沾出来好大一块,康旭阳吸溜一下口水,迫不及待的长大嘴巴,将手指头上的奶油送入口中。 奶油入口即化,香甜无比,康旭阳忍不住闭上眼睛陶醉。 “康旭阳!” 肖红樱带着怒气的吼声传来。 “妈我没偷吃!”康旭阳下意识的回答,奶油的香甜气息还残余在口中,他吐出来的气息都是香甜的。 肖红樱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指指那缺了一块的手指印,又指指他嘴角的奶油渍,“你这叫没吃?” 康旭阳争辩:“是弟弟先偷吃了我才吃的。” 康康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距离蛋糕远了些,用行动表示他没有偷吃过,康旭阳说的不对。 在欢声笑语和亲人们的祝福中,康康过完了4周岁的生日。 生日过后,又马上迎来了1986年的元旦。新年伊始,京市音乐厅重建完成,中央音乐团在这里开幕首演,给京市很多企事业单位都送了票,颜如许得了一张,康从新也有票,两人便在首演这天带着康康去看演出。 自从上次受到黄丽梅的启发,颜如许回家后就和康从新讨论了是否也应该让孩子提前站到起跑线上的问题,并得出一致结论:要开始引导康康学习了,不过,不能强迫孩子,得看看孩子对哪些方面感兴趣,再针对感兴趣的科目重点培养。 正好,就从这次音乐会开始。 京市音乐厅是在原来的中央电影院旧址上改造完成的。中央电影院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有着浓重的西洋建筑风格。改建成音乐厅后,主题建筑包括外观都没有大的变动,只是重新粉刷、修缮、更换玻璃,便能重新使用了。 京市音乐厅距离颜如许家小院不远,步行抄小路走胡同也就一刻钟左右。一家三口吃完饭,也没有开车,溜溜达达步行往音乐厅走。 冬日天短,晚上6点多天就已经黑透了,街道上的路灯重新更换过,把夜晚照得很是明亮,路灯下许多披着军大衣、推着小车的小贩们兜售着南方来的磁带、衣服。路边的小广场上,举办着露天舞会,一些年轻男女们不怕冷地脱下臃肿的棉猴、大衣,只穿着棒针衫、牛仔裤,或大方或扭捏地跳着交谊舞。旁边的树上,挂着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和双卡录音机的播放出来的音乐声一起,吸引着路人驻足观看后加入进来。 …… 这些仿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下子就冒出头来,让这个陷入黑暗的城市又开始喧闹起来。 一家三口,慢慢的走,慢慢的看着路边的西洋景。 大手拉小手,康康牵着父母的手打提溜,打了会提溜,累了,又要“坐轿子”,就是父母四手交握,他坐上去,双臂分别搭在父母的肩膀上,被父母抬着颤颤巍巍的走,跟个老太爷似的,坐了一会儿又要“骑颈颈”,让爸爸顶着他走。 颜如许使劲儿拍儿子的小腿:“你怎么越活越小了,都四周岁了,越来越像个小宝宝。” 康康就嘻嘻笑,两手抱住爸爸的耳朵,转头对颜如许说:“爸爸的耳朵好凉,我给爸爸捂耳朵呢。” 颜如许哭笑不得,康从新笑:“好儿子!” 颜如许轻轻打了下康从新后背:“你就惯着他吧!” 一家三口走到音乐厅门口时已经开始检票了。 四周围灯火辉煌,把音乐厅周围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人们打扮得光鲜整齐,整齐排着队,都很规矩,没有人乱插队,也没有人讲话。 交响乐,对绝大部分国人来说,都很陌生,但不影响大家来看热闹,因为这是个洋玩意儿。开放后,大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好多人都想走出去看看,但出国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大家就看着外国的东西过过瘾。 康从新把颜如许推到自己身前,怀里头抱着康康,排到队尾。前面大概排了二三十号人,检票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慢,队伍好半天才往前挪动一小截,不大功夫,后边就又排出来一二十号人。 康康在爸爸怀里,比别人都高出了一大截,前前后后排队的人都能看到他,他转着身子,看着一个一个黑乎乎的脑瓜顶,觉得挺好玩的,小身子像条小鱼一样,在康从新怀里头灵活扭动,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看看后面。前后都有和康康年纪差不多,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康康对着人家笑,还想跟人家说话,可惜隔得有点远,隔着别人的脑瓜顶说话,好似很不礼貌。 “看什么呢?”康康扭来扭去的,小腿时不时的就要碰到颜如许的后背。颜如许回身抓住儿子的小腿问。 “妈妈,好多小朋友呢。” 颜如许点点头,忽地想到什么,便跟康从新说:“交响乐的声音比较大,可能对小孩子的耳膜不太好。” 康从新没听过交响乐,也不知道声音到底大不大,便说:“要是太刺耳,我们就出来。” 这本是夫妻间的交谈,声音不算大,也和别人无关,偏偏就有人“切”了一声,回头不屑的扫了三人一眼,见三人穿着不俗,长相气质都不似一般人,到底还是把即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只语焉不详的嘟囔着“土包子。” 颜如许没有捡骂的习惯,也不爱搭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康从新却看了那人好几眼。 那人挠挠后脑勺,又挠挠后背,只觉得芒刺在背,回身看,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但不免又对身后的一家三口多了几分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奉上今日的大肥章! 第58章 失踪 又排了十来分钟, 队伍只往前移动了一会儿。毕竟是冬日夜晚,在外面一动不动的站久了凉风透体,便觉得特别冷, 人群中,也没了刚刚的安静,逐渐有议论声和跺脚声传来。 颜如许抬手帮儿子把小帽子整了整, 又搓搓孩子的小脸, 微微有些凉, “冷不冷?” “妈妈我不冷。”康康坐在爸爸怀里, 暖呵呵的并不觉得冷,但有点无聊了,也有些困了, 就靠在爸爸肩膀上打了个小哈欠, “妈妈,还要多久呀?” “就快了,再坚持一会儿。”颜如许说。 前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寒冷把人的耐心耗光了,素质也维持不住了。 “怎么回事,耍我们玩呢?说七点开演出, 这都7点5分了还不让人进, 花了这老些钱买票, 我们是为了来接受艺术熏陶的, 可不是为了大晚上在这吹冷风的!” “就是,这也太冷了,要是再不让我们进去, 就赶紧退票!” “退票退票, 在这花钱找罪受, 还不如回家钻被窝!”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59节 “都快冻成冰棍了,耍人玩呢这是!” “我看他们就是诚心耍人玩!当我们大家伙好欺负呢!” “谁说不是,演不了就别演啊,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 有一两个带头的,便一呼百应,一时间,前面闹闹吵吵的,就有人想闯过关卡,往音乐厅里面冲,却被几个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大高个迎着闪耀的灯光从音乐厅里面走出来,面色阴沉地往闹吵的人群看一眼,目光轻蔑,喊道:“闹什么闹,不就是让你们多等了一会儿嘛,就跟要了你们命似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开音乐会的地方,是有素质有文化人来得高雅场所,是你们能随便闹事儿的吗?要是谁不愿意看就走,我们这儿可不缺观众!” 也不知道他气势太足,还是不想成为他口中没素质的人,亦或是不想成为出头鸟,这男人的话说完,闹吵的人群竟是消停得没有人说话了。 却忽然,后面有个男性声音忽然大喊:“快看,那边有人进去了!” 众人立刻抬头去看,却见对面有一行人正被人牵引着往音乐厅里头走。 刚刚沉寂下来的队伍,瞬间又喧闹起来,就有人立刻不忿的朝着那个西装男人吼道:“凭什么我们在这人排半天队还不让进,他们就能优先进去?” 西装男人朝着他们看,灯光明亮,将他眼中的轻蔑照得一览无余,好似不屑于解释似的,说道:“你们愿意看就在这排队等着,不愿意看就走,这么多废话!你们算是哪根葱哪跟蒜,能跟人家比。” 排队的人们立刻又和他吵成一团。 康从新说:“看这架势,大概得打起来。” 颜如许也没了耐心,说道:“咱回吧,不看了。” 康从新点点头揽住了颜如许的腰。颜如许顺着他的力道往出走,康康看得津津有味的,他站得高看得远,这整支队伍里就他的视野最宽阔,他在爸爸的怀抱里,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意犹未尽的说:“爸爸,他们真要打架吗?咱们再看看吧。” 颜如许隔着康从新的大衣拍了下儿子,说:“这是你个小屁孩能看的吗?万一他们打架波及到你怎么办?” 康康满不在乎:“有爸爸呢!” 纯然的信任和有恃无恐。 康从新满脸都是笑,把儿子往上提了提,说:“看他们打架不好玩,都是瞎打,以后爸爸带你去军营,看战士们训练去!” 康康立刻同意。 颜如许趁着机会赶紧教育康康:“妈妈不是给你讲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妈,以后看见有人打架,千万别站着看热闹,要离得远远的,知道吗?” 这时候,队伍排得已经老长了。拿着赠票的都是机关单位的,顾忌着身份,看不惯这些人都行为,大不了就不看了,但用真金白银花钱买票的人可就不干了,排在后面的人也开始闹吵起来。 一时间,有些人也和颜如许他们一样,选择了离开,也有人群情激奋的从队尾跑到了队伍前面。 颜如许一家三口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变调了的吵闹声。 颜如许:“本来高高兴兴的来看演出,还想让康康受到点艺术熏陶呢,结果,就这!这剧场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本来就是他们的不对,不知道解释安抚观众,反而拱火!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说顾客就是上帝嘛,怎么对着上帝还当自己是大爷,是垄断阶层呢?” 康从新说:“这工作人员的身份不好说,今晚这场群架是避免不了的了。” 果然,第二天颜如许一到单位,就听说昨晚音乐厅那里打起来了,观众们冲进音乐厅,把工作人员给打了,把音乐厅也给砸个乱七八糟。据连夜过去采访的日报记者说,现场相当惨,好多人都被打趴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哀嚎声一片。 距离最近的东城第一人民医院出动了院里头的所有救护车过来抢救伤员,休假的医生护士们都被连夜叫回医院去。东城公安局连带着附近两个派出所出动所有警力,逮了好多人,公安局都快塞不下去了。 刚重装完成的,金碧辉煌的音乐厅玻璃被砸碎、大门、墙面被砸得坑坑洼洼。 被关闭了二十多年的音乐厅才开业1天又被迫重新关闭了。 颜如许就很无语,这完全是一场人为的,可以避免的灾难啊!完全是一个西装男引发的惨案。这么愚蠢又嚣张,这场□□,他要负90%以上的责任。 这日晚间,颜如许一家刚吃完晚饭,便接到颜如玉打来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安好许久了,初装费三千块,本来可以找电话局的关系,按照内部人员的折扣价,也就是正常报价三折安装的,不过康从新没用这份人情,就是走的正常安装流程。按照康从新的职别,机械集团给报销了一半的初装费,每个月再额外补助电话的月租费,自己再出电话费就行。 1500块啊!都块顶上一个小院的价格了,颜如许心疼得很,但是没办法,这钱他们自己不出,白凤梅就得帮他们出。 平时接的最多的就是婆婆白凤梅的电话,她隔两天就要给小孙子打个电话,问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每次都说着一样的话,也乐此不疲。 电话是双向收费,白凤梅用的是军区电话,不用花钱,颜如许这里却是接打都要花钱,不过大钱都花了,也不在乎这三毛两毛的了。 怕单位的人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打电话,颜如许也没把自家的电话号码报备到单位,不过康从新是把电话报备上去了,一是因为他是单位的高层领导,负责着单位后勤、行政、安全、政工思想等等,单位那边出了问题需要及时汇报给他;二是单位给报销了费用,这电话就成了半公半私性质的。 这部电话,机械集团的人偶尔会打,颜良深偶尔也会打,颜如玉还是第一次打来。 自从上次颜如许和颜如玉谈过之后,两人关系是亲近了些,但也只仅限于见面的当时,平时也不联系。 所以颜如许听出来是颜如玉声音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心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听到到了颜如玉的抽泣声。 “大姐,我妈她失踪了!” 听到是王招娣出事,而不是其他人,颜如许偷偷的松口气。康康过生日那天,她听颜良深说过了,知道王招娣是独自回了乡下老家,算算时间,去了得有十多天了,没想到还没有回来。 “如玉,先别着急,你妈妈肯定不会出事的。爸爸在你妈往返的路上都做了安排,委托了当地政府和铁路局的人一路关照。” “可是,可是我听了他们给爸爸打电话,说我妈妈没有上定好的火车,后来,后来他们去查问,说是我妈跟着别人走了……” 颜如许想了想,排除了王招娣和别人私奔的可能,大概率是碰上人贩子了,不过发现得及时,大概率是能够找回来的。 颜如许虽然不喜欢王招娣,但却绝对不希望她出事儿。她好好安抚了颜如玉一番,待她心情平复了些,也没那么焦虑了,才让她去叫了颜良深接电话。 颜良深还不知道颜如玉给颜如许打了电话,他也正在等璧山市的消息。璧山市是王招娣老家河东省的省会,王招娣出京时,先从京市坐9个小时的直达火车到璧山市,再从璧山市坐班车到长水县,再从长水县汽车站坐到乡下的班车,返程也是如此。 王招娣是在璧山市火车站附近失踪的,本来,王招娣坐上直达京市的火车就可以回来了,却谁知道,在旅程的最后一步出了事儿。 颜良深委托帮助照顾王招娣的人发现王招娣没上车,立刻就联系了颜良深,颜良深立刻联系当地政府,形容了王招娣的体貌特征,开始寻找王招娣。 幸好王招娣算是比较有特点,长相气质比较质朴,但穿戴却都不俗,在火车站附近一打问,附近的很多小商小贩都要说见过王招娣,还领着个二十多岁,脸上长着两个坨冻疮的姑娘。 “有人看到她和两个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走了,这是她最后的去向,璧山市的公安正在按照这个线索去寻找。我真是不该让她自己走。”颜良深说着,声音里头透出些疲惫来,也很后悔。但当时王招娣一副谁要跟着去就跟谁急的样子,急赤白脸的好似谁要害她似的,颜良深便也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 “这不怪你。”颜如许苍白地安慰着父亲。颜如玉那样的小孩子还可以被语言安抚住,但颜良深这个经历过沧桑,又在宦海沉浮许久的,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颜良深也足够的坚强冷静,他也只是一时间有些小情绪而已,过一会儿自己就能消化了。 放下电话,颜如许呼出口气,接过康从新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咳嗽了一声,刚刚话说得有些多,嗓子有些不舒服。 “如玉妈妈出事了了?”康从新问。 颜如许点点头,又喝了口水,把刚刚从颜良深那里听到的,王招娣失踪的过程和康从新讲了一遍。 康从新重点问了问璧山市那边找人的事情,说:“他们的反应迅速、部署周密,且有目击者能够具体形容出嫌犯的长相,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如玉妈妈。” 毕竟是京市领导家眷,在璧山市地界出了事儿,璧山市领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几乎出动了璧山市所有公安、安保力量来寻找王招娣。 当天晚上,颜如许半夜忽然醒来,康从新温暖的手臂横抱着她,两人双腿相缠,康康像个夹心饼干一般,挤在两人中间,睡得呼哧呼哧的。如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般,静谧、安详,但颜如许却睡不着了,她想起了王招娣。想起了想到每次到政府家属院时,王招娣那小心翼翼讨好又防备的神情,想到了“梦中”后世同事做的关于被拐卖妇女现状的系列专题。 “在想如玉妈妈的事情?”黑暗中,有些粗粝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康从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 颜如许转过身来,把脸庞压在康从新的手掌上,隔着康康的小脑袋面向康从新。屋里很黑,厚实的棉窗帘将屋里头遮蔽得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吵醒你了?”颜如许小声的问。康从新睡觉时很惊醒,颜如许怕吵醒他,刚刚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没想到还是把他给吵醒了。 旁边窸窸窣窣,不大一会儿,两人中间的“障碍物”就被移到一边,康从新换了个位置,将颜如许放到中间,给康康垫好小枕头,盖好被子安置好他。又将颜如许搂在怀里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下,与她身体紧贴,说:“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我们请求璧山市的驻军帮忙寻找。” 颜如许回身搂住他,说:“我真的很不喜欢她,但我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不喜欢或者讨厌也不意味着看人堕落深渊而无动于衷。 康从新没说什么,就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颜如许的后背。在康从新的抚慰中,颜如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颜良深打来的电话,说是王招娣找到了,他要亲自去璧山市一趟,要颜如许不要担心。 颜如许挂上电话,舒了口气。 康康跑过来问:“妈妈,找到王奶奶了吗?” 颜如许点点头,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王奶奶丢了?” 康康理所当然的说:“我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听见你和爸爸说的。” 颜如许额头直冒冷汗,回想了下,她和康从新昨天晚上没干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儿,这才放心,就又趁机教育孩子:“以后不能乱跑,不能脱离爸爸妈妈的视线知道吗,你看王奶奶不听话,就被人贩子给拐跑了吧,姥爷求了好多好多人一块去找,才把她找到的,要是万一没有找到,她就要被拐到深山里,永远也回不来了!” 康康不停的点头,小脑袋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害怕的神情来。 颜如许又接着教育他:“还有,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别人,这都是咱们家的隐私。比如,碰到了你不认识的人,人家问你,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在哪个单位工作,家住哪儿,你都不能说,人贩子那么坏,他们都是团伙作案,手段是多种多样的,他们知道了你的信息就会假装是你的亲戚,到时候警察过来了,见人贩子把你的信息说得这么清楚就会相信的。 对了,爸爸妈妈在家里头说的悄悄话也不能出去跟别人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和老师也不行,这也是咱们家的隐私,知道吗?” 也许是被王招娣差点回不来的事情给吓到了,颜如许趁机夹带的私货也被他牢牢的记住了,还小声的重复了一遍。 颜如许很满意。 颜良深给颜如许打完电话,司机便来接他了,陪同他一同前往的还有他的秘书。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过去,一是把王招娣接回来,二是这次璧山市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必须得亲自去感谢。 颜良深把王招娣接回家的这天,颜如许和康从新也请假过来了。 他们过来时,颜良深的轿车刚刚行驶进来,车还没有停稳,就从车里头冲下来一个人,奔到墙根边上,“哇哇”的吐了起来。 王招娣紧接着下来,没听到颜如玉喊她的那声“妈”,而是慌忙朝着墙根而去。 墙根那人腰背躬成个虾米,似乎是要把心肺都吐出来一样,呕吐的声音很大,听着让人难受又觉得恶心。 颜如许嗓子眼浅,听不得这样的声音,连忙捂住嘴巴,忍下喉咙间的恶心。 颜良深从车上下来,往墙根处看了眼,眉头紧锁,面色不虞,他脸庞有些肿,脸色发黄,下车时身体有些踉跄,小周秘书赶紧扶住了他。 颜良深对着小周秘书和小梁司机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回辛苦你们了。” 小周秘书客气了两句,从车上把王招娣带着的一个黄色柳条包拿下来递给黄姐,又跟颜如许、康从新还有颜如玉分别打了招呼后,才坐上车,离开了。 颜良深对着颜如许和康从新笑笑,说:“你们过来了。” 康从新扶住颜良深,支撑起他大部分重量。颜如许关心的问:“您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良深摇头:“就是坐车时间长了,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颜良深说着,招呼他们先进屋。颜如玉使劲儿往墙根那边看了看,满眼的担心,但还是跟着父亲一起进了屋。 黄姐赶紧给颜良深倒水,颜良深喝了一大口之后,整个人靠坐在沙发上,直揉太阳穴。 颜良深很疲惫,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但王招娣带了人回来,自己的女儿女婿又过来了,他还不能睡。 看他这样疲惫,不管是颜如玉还是颜如许都没有打扰他,就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王招娣才搀扶着一个姑娘进来。 王招娣形容憔悴,像是突然被冷水浇头的母鸡,蔫哒哒的,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向她时,眼神有心虚也有慌乱,但随即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把腰板挺得倍直。她搀扶着的那个姑娘,个子跟她差不多,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王招娣身上,坠得王招娣刚挺起来的腰板又被坠了下来。 黄姐连忙走过来,帮忙搀扶那个姑娘,说:“这姑娘是晕车晕的吧,怎么没提前吃点晕车药?” 王招娣没有说话,搀扶着那个姑娘往沙发这边走,颜如玉站起来,看着她妈,眼睛里头泪光闪闪,叫了一声:“妈。” 王招娣看了女儿一眼,又不自觉的看向搀扶着的姑娘,对黄姐说:“弄点吃的来,刚小娟把肚子里的全吐出去了。” 黄姐深深看了眼那个叫小娟的姑娘,答应了一声去厨房了。 颜如玉两次叫妈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很是委屈,但是想着她妈这回可是受了大罪了,就不忍心怨怪自己的妈妈。王招娣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这回终于跟颜如玉说话了:“过来帮我扶一下你姐。”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0节 颜如玉答应了一声,忙去搀扶那个姑娘。 颜如许坐在沙发上没动没说话,康从新站在她身后,两臂支着搭在沙发背上,夫妻双双观察着王招娣带回的这个姑娘。 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相貌寻常,看起来和王招娣有三四分相像,梳着两只小辫子,刚到下颌处,便干枯分叉,像一蓬乱草,脸颊上两朵紫红色的冻疮肿起来,顶端结了痂,流出黄色的脓水,让她的颧骨显得尤其的高。眼神不知道因为晕吐太难受还是天生如此,显得有些浑浊无光,她身上穿着件灰黑色家常布的宽大棉袄,上面补丁落补丁,衣领袖口处缝着绿色的袜桩,上面有些黑亮的油污。 显然,这是个被生活折磨过的姑娘。 颜如玉扶着那个姑娘,分担了王招娣的压力。王招娣她吸吸鼻子,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她犹豫了下,还是朝着客厅这边走来了。 颜如玉忍不住了,问:“妈,你没事吧?” 王招娣说:“我好模好样的,能有啥事。” 说话语气生硬,很不好听。 颜如玉还没说什么,颜良深冷冷的声音传来:“若不是璧山市出动了几乎整个市的警力找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阴不阳地说话?” 王招娣立时闭紧了嘴巴,她旁边的小娟忽地腿脚有些软,几乎走不了路了,压得颜如玉的小肩膀都塌了下去。 屋里头市政统一供暖,客厅里装了好几组暖气片,温度很高。颜如许穿着天蓝色的太空棉三紧上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她站起来,在康从新的帮助下把上衣脱了。康从新只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也将大衣脱了,理好后一起放到沙发背上。 这时候王招娣一行人也走了过来,王招娣带着那个年轻女孩坐到了沙发另外一侧,和颜如许、康从新以及颜良深呈现出三角形状。颜如玉在她妈身边站了会儿,坐到了颜良深旁边。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安静了十几秒,颜如玉开口:“妈,她是谁啊?” 王招娣似乎就在等这句问话,立刻回答:“她是你表姐,是你大姨的闺女,在你大姨家当牛做马当牲口使,干了二十来年的活,又让她给你没了媳妇的大表哥换亲,我就把她给领回来了。” 王招娣偶尔会跟颜如玉讲乡下的事情,讲她以前受过的那些苦,却很少跟她讲乡下的亲戚,颜如玉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还有个大姨,还有大表姐大表哥。 “大,大表姐?”颜如玉有点发愣,她悄悄地看了颜良深一眼,见他一直低头揉着太阳穴,便略小声地问:“那大表姐她要住我们家吗?” 王招娣没好气的瞪着颜如玉,想要说你说啥废话,不住我们家住哪里,她都这么惨了,你咋没点同情心呢?不过觑觑颜良深有些发青的脸,还是识时务地没有这么说,而是说:“小娟她太可怜了,要给她换亲的那个男的都三十多岁了,家里头穷得叮当响,我不能瞧着她往火坑里跳,以后就叫她住在咱家帮着干干活,咱家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颜如玉紧接着又问:“妈妈,你是为了大表姐要回老家的吗?那为什么不和我和爸爸说实话,还非不带人,要一个人回去?”颜如玉年纪小,但绝对不傻,已经具备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王招娣张张嘴巴,一时间无法回答小女儿的问题,她往颜良深那边看了看,见他还是有些难受的揉着眉心,好似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便说:“你个小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今天又没去上学!”王招娣立时就横眉冷对,质问道:“你怎么又逃学了呢!” 颜如玉嘟起嘴巴,很委屈说:“爸爸来电话说找到你了,我太高兴,所以在家里等着,又不是故意没上学的!大姐和大姐夫听说你回来了,也都特意请假了来看你呢!” 王招娣意味不明地看向颜如许他们。这一对儿这么醒目,站在人堆里都一眼看到他们,她还没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没想到有生之年颜如许竟然因为她而来颜家,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不是荣幸,而是很复杂的情绪,所以她一直刻意忽略掉颜如许夫妇,他们没跟她说话,她就假装没看见。 那位小娟姑娘不自觉地往王招娣身边又靠了靠。她本就是紧挨着王招娣坐的,被她粗硬的身体一挤,王招娣险些栽倒,便不高兴地转头使劲儿瞪了小娟一眼,小娟惭愧的低下头,手足无措的抠着手指。 她的两只手上满是紫胀的冻疮,手指头上裂出一条条的血口子,小娟仿佛是不知道疼一般,抠挠着那些血口子。 王招娣盯着她的手,一句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小娟其实只坐了沙发的一个边,却觉得又松又软,舒服极了,脚上穿着漏了棉花的黑色条绒布鞋,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她刚刚悄悄的抬头,打量了四周围的环境,也偷瞧了屋里的众人,心里头大概猜测出其他几人的身份。 颜如许转头看了眼康从新,然后站起来,说:“看到如玉妈妈平安回来,我们就放心了,爸爸你们好好歇着,我们就先走了,还得回去上班呢。” 颜良深睁开眼睛,温和的说:“你们先稍微坐一会儿。”然后他又转向王招娣,说:“你说实话吧,我们有权利知道。” 王招娣立时像是炸了毛的狗,尖声问:“什么实话,你再胡说什么?颜同志你别污蔑人!” 颜良深揉揉太阳穴,实在不想跟她吵闹,说:“我现在只要往灵璧市公安局打个电话,不出半个小时,你和这位小娟姑娘的关系就会大白于天下,你是选择让他们告诉我,还是你自己说?” 王招娣还没有说话,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娟立刻浑身颤抖着站起来,浑身哆嗦着给颜良深鞠躬:“领导,是我的错,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才给小姨打电话的,不关小姨的事儿,你别怪她,我立刻就回乡下去。”说着,她便要往门外走去,却被王招娣一把拉住,甩推到沙发上。 颜如许看看王招娣又看看小娟姑娘,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呼哧呼哧”穿着粗气,脸上涨红一片的王招娣。 王招娣面目不善地朝着颜良深吼:“你就非得这么逼我吗?” 颜良深脸色愈加苍白,似乎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颜如许忽然开口道:“想知道真相就是逼你吗?那你的真相到底有多么难以启齿?” 她本来就只想做个看客的,可是看着已经不年轻的父亲为着王招娣在窄小的轿车里蜷缩了十多个小时,往返奔波,又找关系托人寻求帮忙,而今疲惫虚弱成这样,王招娣却还这样对待他,颜如许心中气恼极了。 王招娣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不肯让别人占自己一点便宜,说小娟是她的外甥女,她觉得可怜才带回来的,颜如许一个字都不信,她结合着王招娣和小娟的年纪,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她想,父亲让王招娣坦白的,大概就是这个。 康从新知道颜如许生气了,便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这是在安慰她,也是给她撑腰做后盾的意思。颜如许心中一暖,又觉得有些好笑,对付王招娣,倒还用不上他,杀鸡焉用牛刀宰牛刀。之前没和王招娣一般见识,只是不屑于搭理她,也事不关己而已。 她现在唯一顾虑的是颜如玉,那毕竟是她妈妈,说得太狠了不知道她的抑郁症会不会再犯。她不由得往颜如玉看过去,颜如玉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妈妈,眼神木木怔怔。 她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妈妈了,从出生开始,妈妈就一直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中间还经历了妈妈失踪,她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就期盼着能够早些见到妈妈,梦想着妈妈回来,她扑倒妈妈怀里,母女两个相拥流出喜悦的泪水。 可是,妈妈回来了,梦想中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她妈妈漠视了她,对她的态度冷淡极了,就好似她犯了什么错误一样,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还有,妈妈对带回来的表姐那样好,处处维护她,颜如玉心里头又添一份酸涩。 王招娣也在发怔,她疑心自己耳朵出错了,颜如许竟然帮腔了!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用留长了的小拇指甲掏掏耳朵。原本,她预想的,她把小娟带回来这事儿,最不会反对,不会发表意见的就是颜如许,因为颜如许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每次过来都跟做客一样,主人家的事情不参与、不评价,客客气气。 可没想到,颜如许说话了。 王招娣知道,颜如许在这个家里有超然的地位,她开口问了,便是颜良深想黑不提白不提的含混下去也不行了,她不由得往小女儿那边看去。 颜如玉一直在看她,她一转头,王招娣就和她的目光相碰。面对颜良深、颜如许她心虚,但面对这个小女儿,她却气壮得很,她给颜如玉使眼色,让她帮助自己,叫颜如许别再逼迫自己了。 母女连心,颜如玉看懂了王招娣的意思,却没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她说:“妈妈,爸和大姐都想知道,你就说了吧,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王招娣咬牙切齿,怒瞪了颜如玉一眼,又不自觉地抱紧了小娟的胳膊。 颜如许抬手看了看表,说:“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你还是不肯说吗?”她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这个王招娣真是拎不清。颜良深能问出那句话,说明已经有了十足十的把握,也不想再被王招娣当傻子似的瞒着。 这句话听得王招娣心里头发颤,颜如许的声音不大,语气很平淡,王招娣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她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屋里头太热了,冻疮愈加的痒,小娟一会儿挠脸,一会挠手,一会又用脚跟使劲儿的蹭着地面,搞得王招娣心里头烦得要死,又十分心疼。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颜如许的手,白嫩得发光,十指纤纤,指甲粉嫩,修剪整齐,底端一块健康的小月牙,别说冻疮了,一点瑕疵都没有。可再看小娟的手,冻疮、开裂,肿得像个萝卜,指甲上全是竖纹,豁豁牙牙的。 这两只手不停的在王招娣眼前晃,搞得她不能呼吸,觉得自己快要憋闷死了。 颜如许家里用着保姆,一点水都不用她沾,可是小娟呢,大冬天的也得凿开冰窟窿去洗一家人的衣服…… 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颜如许耐心告罄,说:“既然他们不肯说实话,爸,家里不适宜留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先去招待所,审查清楚再说吧。” 颜良深坐起来,“好。” 听到父女两个都对话,王招娣先时不可置信,紧接着从沙发上跳起来,面目狰狞地大声喊道:“凭什么!谁都别想赶她走,她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她是我的女儿,这里就是她的家!” 意料之中,颜如许并惊讶,颜良深也已经猜到,表情淡淡地坐下去继续揉着太阳穴,他在意的本也不是王招娣是否另有子女。 真正惊讶的只有颜如玉,她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脑子嗡嗡的,不敢相信这个叫小娟的竟然是自己同母的姐姐,等她脑子里头的声音稍微小一些了,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妈,你说的是真的?” 王招娣喊完之后,就知道自己冲动了,颜良深父女两个一样的淡漠表情,就连康从新脸上都没有一丝的波动。这个她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就像是一场笑话,他们都猜到了实情,却并不关心。 她的心里头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特别的难受,但又不是疼,就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她的心,她闹不清楚这是为了啥,他们没有不高兴,没有斥责、谩骂,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心里头会这么难受? 颜如许站起来,走到颜如玉旁边蹲下,拍拍她的肩膀,说:“要不要跟我回家,去和康康玩?” 颜如玉摇摇头,笑了下,说:“大姐,我不去了。” 颜如许站起来,说:“好,那改天我带康康来来找你玩。” 颜如玉点点头,眼睛里头有眼泪闪过。 颜如许又拍拍她的肩膀,对着颜良深说:“爸,我们走了,你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康从新拿了棉服帮她穿上,自己将大衣抱在手里,对站起来的颜良深说:“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颜良深点点头,微笑了下,说:“赶紧去接康康吧,辛苦你们跑一趟。” 康从新拦了下他,没让他往出送。 黄姐赶出来送他们,颜如许拉着她说了会儿话,才坐上吉普车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周末愉快!大肥章奉上! 第59章 举报 等车子驶出家属院, 颜如许忽地笑了,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觉得挺可笑的。 “颜如玉真可怜, 也才比康康大了几岁就要承受这些。我原来劝慰她,说虽然你妈妈不着调,但她是非常爱你的, 呵, 今天就打脸了。不知道她如果回想起我那天的话, 会不会情绪更差。” 康从新想了想, 实话实话:“有可能。” 颜如许拍了下脑门,说:“我爸爸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奇葩呢?从来没见过这么愚蠢又无情的人,原本还觉得她在一无是处, 终归还是个疼爱女儿的, 却原来也不过如此。”颜如许说着火气渐渐上来,原来她也不是不生气,只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儿生气而已。 “你看她那个叫小娟的大女儿, 给糟践成什么样了?一看就是扔在乡下这么多年没管过。我爸爸如果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在乡下受苦,虽然不能说把孩子接到城里来,但起码邮寄些钱票、吃用总是会的。可她倒好, 瞒得死紧, 十几年的不往来。” “可如今呢, 也不知道怎么良心发现, 找回了那个大女儿,这个小女儿就不是人了。我一直观察她,从她回来, 正眼也没敲过颜如玉, 颜如玉几次跟她说话, 她都没搭理,弃如敝履!” 康从新看着前方的路,抬起一只手来,在她后背上抚着,问:“真生气了?” 颜如许呼口气,双手抬着他的手掌放回方向盘上,自己靠上椅背,承认道:“确实是生气了。颜如玉这孩子心思太敏感,又有些自卑,以前又被校园暴力伤害过,现在又被亲生母亲这样对待……王招娣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颜如玉不好那阵子看她也挺担心的……真想打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还有我爸,要不让他跟王招娣离婚算了。” 这句话说出来,颜如许自己都惊呆了,忙坐起来,望向康从新,问:“我刚刚说了让他们离婚?” 康从新点头:“从理性角度来说,这是个好办法。” 颜如许靠回去:“这是我头一回有这种想法。我父亲的婚姻、生活我一直是不参与、没有意见的。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政客,也不需要我的意见,可我今天看到他那个疲惫的样子,我觉得他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太委屈,太可怜了。” 康从新点头,说:“如玉妈妈和他的差距确实太大了,这样的婚姻关系形同虚设。但你父亲当初选择和她结婚,带着她一起回京,就证明和她是有感情的,后来你父亲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却还选择和她在一起,肯定也是有他的考虑的,比如他们共同的孩子,比如他的政治前途等等。父亲对你很看重,你的意见往往会左右他的决定,但这毕竟是你父亲的婚姻,还是让他自己考虑清楚。” 康从新说的,颜如许也明白,她点点头,又呼了口气说:“我就是真的真的太讨厌王招娣了!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颜如许走后,颜良深没再说什么,只说他要去休息,任何人不要打扰他便上楼了。 黄姐紧追着给他送去些饭菜,说是颜如许一定要他吃的,他才没什么胃口地吃了半碗米饭,吃了些素菜和汤。他和王招娣早几年前就分室而居,他将房门插好,将自己隔绝在房间之内。 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王招娣,王招娣的心思太浅,在他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他见到那个女孩后,旁敲侧击几句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他有些吃惊,但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可笑,还有深深的疲惫。 他确实太累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在床上放松自己的身体,好好睡一觉。 客厅只剩下三个人,王招娣,小娟还有颜如玉。 王招娣看见颜如许两口子走了,心头放松不少,她知道,这是颜如许不打算插手后续的事情。而颜良深……他是个好人,虽说自己骗了他,他很不高兴,但他做不出来把小娟赶出家门的缺德事儿,自己和小娟算是稳当的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就是怎么样让小娟在这个家里更好地生活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王招娣的目光才落到颜如玉身上,她说:“这是你亲姐姐,一个妈生的,比你和颜如许的关系还近。你在城里享福的时候,她一直在乡下受苦,你得好好对她。” 颜如玉下意识地点头,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享福,而小娟受苦她就要好好对她,好似天生就亏欠她似的,可是她受的苦并不是自己造成的,更不是爸爸和大姐。 颜如玉看着王招娣和小娟紧紧依偎着坐在一起,而自己孤单地坐在另外一边,像是被赶出来的丑小鸭,她感到了委屈。仅仅几天,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多了个姐姐,她妈妈也变得陌生极了。 王招娣很满意她的态度,招手让颜如玉过来。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1节 颜如玉迟疑着走过来,站在他们跟前。王招娣撩开小娟的袖头,露出那双手给颜如玉看。颜如玉被那双又是冻疮又是裂口的大手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 王招娣说:“你看看你小娟姐的手,你再看看你的手,再想想颜如许的手,哼,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多可怜可怜你小娟姐,这个家里头,咱们俩是她最亲近的人,以后你那些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你小娟姐,对了,你那里不是有上回颜如许送给你的擦脸油嘛,说是在友谊商店买的,去拿过来,给你小娟姐擦擦手,那么贵,多擦擦没准这手也能养回来。” 说着,见颜如玉楞楞的坐着没有动,便不高兴的说:“不就是一盒擦脸油嘛,让颜如许再给你买,她那么有钱。要不就跟你爸要钱买,一个一个赚那么高的工资,一个月的工资都够买几百盒了!” 颜如玉起身走了。 小娟瞅见颜如玉走了,才小声说:“老姨……妈,小妹好像不高兴了。” 王招娣满不在乎:“没事,怎么着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不敢得罪颜如许,还不敢得罪颜如玉吗?她是她生的,以前把好都给了她一个人,没顾得上她姐,现在找回她姐了,对她姐好好是应该的。 一看到小娟那个惨样子,她就总会想到颜如许和颜如玉那光鲜亮丽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头不平衡,但她不敢惹也惹不起颜如许,但颜如玉是她生的,她怎么对她都是理所应当的,她都得承受着。 等客厅只剩下他们母女两个了,小娟才敢放心地打量这所房子。 她这几天她过得像是做梦一样的不真实,要时时抠着手指头,感觉到疼痛了,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娟是王招娣和前夫生的孩子,后来他爸死了,王招娣一个人养不活孩子,就把这孩子半是赖皮,半是过继地给了她大姐家。她大姐家三个儿子,没有闺女,想着小娟也过了需要人看着抱着的年纪,家里一些简单的活也能干了,就当家里头多个干活的,反正只是给口饭吃而已,就把孩子给留下了。 起初王招娣还特别惦记这个孩子,弄到点野果子、野鸭蛋就偷偷跑去邻村给孩子吃,一心想着,等什么时候日子过好了,就把小娟给接回来。可是后来,王招娣看上了颜良深,她怕颜良深嫌弃她生过孩子,还有累赘,就把小娟的事情给瞒住了。 后来,颜良深要带她回京,她怕自己忍不住,就没去看孩子,想着等到将来日子过好了,自己在城里把脚跟站稳了,有余力了再来管这个大女儿。 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忙着适应城里的生活,适应官太太的身份,忙着吃好好的,忙着去看琳琅满目的货品……忙着照顾颜如玉,也怕被颜良深发现她还有个大女儿的事实。 直到前一段时间,颜如玉忽然出了毛病,不吃不喝不去上学,那个时候王招娣特别的难过,觉得这个小女儿可能不如她期望的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念被留在乡下的大女儿。 她当领导夫人这么多年,也不是全无见识的,她打电话到电话局,辗转好几次问到了村委会的电话,打了过去,时隔十多年的时光,母女两个又联系上了。 从此之后,王招娣对大女儿那深埋在心里的母爱又被翻捡出来,她开始计划着想什么明目把大女儿也弄到城里来,让她也成为公家人,有正式工作,每月赚工资,吃供应粮。 王招娣知道,以颜良深的权利,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她也非常清楚,颜良深不会为了她这么做,她得另想办法。 家里一直都不缺上门走关系的,但颜良深一直严令不许任何人收礼,黄姐更是跟个铁将军似的,把门户把得特别紧,不允许她和那些人搭话,有时候她偷摸看到那些礼物都特别的动心,心里头骂颜良深和黄姐不识好歹,有好东西都不知道收。 王招娣知道,这些人虽然是求着颜良深办事的,但这些人也尽皆是达官显贵,王招娣打起了这些人的主意。 但是,但凡有机会进入到这所房子里的人都知道,颜良深的妻子就是个摆设,管不了事儿,做不得主,连枕边风都吹不动,没人愿意在她身上做投资,王招娣知道,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但很快,她就接到了小娟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小娟的声音惊慌,泣不成声,她说,大姨要拿她换亲,换到更穷的山沟里,换给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老光棍做媳妇。 王招娣再也坐不住了,她心如刀割,她只知道自己的闺女在乡下过得大概不算好,却没想到还被逼着去换亲。她是大官夫人,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闺女掉进火坑。 就这样,她把小娟带回来了。 想一想,她不经商量就把人带回来人反而省了很多麻烦。她都想好了,就说小娟是自己的外甥女,就是看她太可怜了才把她带回来,让小娟多在颜良深面前转一转。颜良深良善,只要看到小娟惨不忍睹的样子,必定不忍心将小娟撵走。等过一段时间,再让颜如玉帮腔,请颜良深给小娟找一份工作,就齐活了! 谁知道颜良深根本就不信小娟是她的外甥女,还被他轻而易举地激出了实情。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费力隐瞒了。 王招娣以前还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哪天会被颜良深甩掉,可是这十多年来,自己犯了大大小小很多的错误,颜良深都没有抛弃她,她便知道,颜良深不会不要自己的,有了这项认知,她腰杆就挺直了,王招娣想,这也是她的家,她有权利把自己的女儿留下。 王招娣看着旁边耷拉着脑袋,眼珠子却使劲儿上翻着四处打量的小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把后背挺直起来,你瞧瞧颜如许是怎么坐的,以后你就是城里姑娘了,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这样人家才能瞧得起你。” 小娟连忙挺挺后背,不过她的棉袄穿了好多年,里面的棉花都硬挺了,结成了一个死蛋子,便是她再挺直后背,后背那里还是显得佝偻。 王招娣心下发酸,说:“慢慢来,咱穿上好看衣服,早晚一天也能跟她那样。” 小娟想着那个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心下羡慕又向往。 过去的几天里,她一天要从王招娣嘴里听到无数遍颜如许这个名字,比听到颜如玉的次数还要多。每听王招娣说一次,小娟就在心里头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样子,像电影里的刘三姐,戏台上上的贵妃娘娘,塑料小镜子后的大美人…… 当真正见面后才直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她真的太好看了!就像是画上的仙女,好看,却接近不了,隔着云端。她也看到了颜如许的丈夫康从新,那么高大英俊,对颜如许却又温柔体贴,比她暗恋着的大队小学的老师还要好看。 她从来没有想到,此生还能看见这么好看的人,这几天,她都好似活在美梦中似的,那么的不真实。 就在十来天前,她还每天睁开眼睛就干活,从早忙到晚,每天都是冷、饿、累。这种日子她过了二十来年,已经习惯了,都能忍受,却实在不忍受以换亲的方式嫁到更穷的山沟沟的去,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于是,她鼓气所有的勇气,偷拿了家里的二毛钱,凭着之前记下的电话号码,给她的亲妈王招娣打了电话。 她没想到,她亲妈竟然真的赶回来乡下,来看她了,见到她的她的现状,更是抱着她嚎啕大哭,发狠说要将她回京市。 从小到大,几乎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幻想着,某一天她白白胖胖的亲妈穿着一身没有打补丁、四个兜的干部服来接走她。可她自己也很清楚,她妈走了十多年,要是想来接走她,早就来接了,不用等到她成年。大姨一家人也时时的提醒她,叫她别在白日做梦,她妈就是个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而今,亲妈就在自己面前,还要带她走,幻想成真了,小娟却不敢相信,她不相信好运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后来,跟着王招娣一路返程,听着王招娣把颜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她说,她这才知道王招娣跟着的那个人竟然是首都的大官。路途上,她和王招娣一路都有人接引招待,恭敬极了,那个时候,她才有了一点踏入现实的感觉。后来,在璧山市火车站,被人贩子骗了,被他们拐走。发现被骗时,她心里头恐慌极了,但是王招娣安慰她,说是颜良深可有权势了,一定会来就他们的,果然,都没出璧山界,人贩子就被捉拿,她和王招娣也被解救出来。 直到见到颜良深。 在他之前,她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生产队大队长,现在改叫村长了。村长整天背着个手,冬夏都带着一顶旧军帽,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口袋里头别着一只钢笔,为人严肃,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她一站在村长面前就腿肚子打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看到颜良深,小娟才知道什么叫不怒自威。 当王招娣和颜良深站在一起,她看到的是天壤一般的差距,太不相配了,王招娣不像是颜良深的夫人,倒像是家里的佣人老妈子。后来她看见了黄姐,觉得王招娣连佣人老妈子都比不上。 颜良深没有跟小娟说话,只是初见面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有如实质,好似一下子就把小娟看透了一般。后来,颜良深再没看过她,好似她只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颜良深不光没跟她说话,也没跟王招娣说话,司机和秘书就仿佛是他的嘴巴,代替他说话。 如今,小娟坐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心中胆怯,却又激动兴奋,下定决心,按照王招娣所说行事,便是赖也赖赖在这里。 颜如许和康康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只剩下两个孩子了,一个是康康,一个是康康的同学,小名叫娇娇的,两人倒是有伴儿,你一句我一句,一同看向门外,像是在猜测谁的家长先来,邱老师陪伴着他们,不停的抬腕看手表,显得很焦急。 康康看见爸爸妈妈,眼睛一亮,大声喊着:“爸爸妈妈”,然后转头得意的对娇娇说:“我的爸爸妈妈先来了,我赢了!” 娇娇“哦”了一声,头垂下去看向地面,用红色带小花的皮革棉鞋不停的搓着地面。 “对不起,我们有事耽误了。”颜如许搂过儿子,对邱老师说。 邱老师又看看表,叹口气,说:“没事,这不还有一个呢吗,刚来电话说闺女把脚腕了,我着急回去看她。” 邱老师说着话,觉得衣服下摆被人拉了下,转头看正是娇娇,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邱老师,好似害怕邱老师把她丢下不管似的。 邱老师抓住她的小手,有些无奈,说:“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怎么也得等你妈妈过来把你接回去。” 颜如许接到儿子,正要和邱老师告诉离开,便听见儿子跟他爸爸说:“爸爸,我们能不能让娇娇去咱们家吃午饭,睡午觉?” 颜如许闻言停住,和康从新对了个眼色。康康这个小家伙狡黠的很,仗着康从新好说话,几乎对他有求必应,有什么要求都略过了妈妈,直接跟爸爸说。 康从新说:“可是娇娇有她自己的家,一会儿她爸爸妈妈要来接她的。” 娇娇那孩子听到了康康的话,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就从邱老师身上,转到康从新身上,小小声的插嘴说:“我妈妈不来接我了。” 邱老师忙说:“别瞎说,你妈妈怎么可能不来接你呢。”然后她又对着康康说:“康康快跟着爸爸妈妈回家去,下午别迟到哦。” “那好吧。”康康拉着爸爸的手,跟邱老师说了再见,又对着娇娇挥挥手,说:“娇娇,我不能带你回家了,你在这儿乖乖等着,一会儿你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了。” 娇娇依靠在邱老师身上,眼睛里头就泛出水光,有些依依惜别的样子。 等康康上了爸爸的车,坐稳了,才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说:“娇娇太可怜了。” 颜如许跟他搭话:“哦,她怎么可怜了?” 娇娇父母都是日报社的记者,跟颜如许不熟。两个月之前娇娇的爸爸被派去港岛做驻站记者,因为竞争去香港的名额,颇受了一些争议。娇娇身上穿着崭新的价值不菲的羽绒服,手腕上带着块电子表,一看就是备受家长疼爱,想把好的都给孩子,颜如许倒是没看出来她有哪儿可怜的。 康康小嘴叭叭的说:“因为她爸爸妈妈不喜欢她了。她妈妈老是忘了来接她,邱老师下不了班,她妈妈要是不来,她就得跟邱老师回家,邱老师也不喜欢她了。” “瞎说,她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是临时有情况不能来,邱老师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家里头有事,所以着急了些。”颜如许连忙纠正儿子。 康康表述得不算清楚,但颜如许听懂了。娇娇爸爸去外地了,就剩下娇娇妈妈自己照顾孩子,她是记者,有了任务就得立刻出发,没有人会考虑她是不是还有孩子在幼儿园等着接送。 颜如许很能理解,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她怀孕后,趁着机会就赶紧调到杂志社了。 康从新转头望着颜如许,他也想到了颜如许独自带孩子的岁月,她把康康带得这么好,是做了事业上的妥协和牺牲的。康从新脸上有愧疚也有怜惜。 颜如许嗔怪的将他的脸推过去:“好好看路,别看我,人跟人的需求不一样,对我来说,工作和事业就是谋生的手段,我更想给康康一个健康、充满爱的童年。” 康康在后面听得嘻嘻直笑,艰难地翘起小胖腿,晃晃悠悠。 康从新不太相信她的话,颜如许可是超一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如花似玉,有那么好的家庭,可是却主动申请当了战地记者,在炮火连天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要说没有事业心,没想有所作为,他是决定不相信的。 他却不知道,颜如许之所以去当战地记者,根本不是为了事业,就是为了他。 颜如许又叮嘱康康,以后不要在娇娇面前提爸爸妈妈不要她了,她可怜之类的话。康康答应着,说:“妈妈,我知道的,我不会在她伤口上撒盐的!” 颜如许惊喜回头看儿子:“你都知道伤口上撒盐了。” 康康得意:“我跟邱老师学的。”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这时候康康才想起来问爸爸妈妈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接他。 颜如许就耐心的跟他解释,说:“我们去了外公家,外公把王奶奶接回来了。” 康康抠抠身上绑着的安全带,说:“那我就放心了,小姨又有妈妈了。” 后面一句话听得颜如许心头一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康从新明白她刚刚在想些什么,便说:“这事儿主要还是看当事人的意思,你还是别帮着操心了。” 颜如许笑,说:“好,我就管我们三个人。”她好像从一个极端走入另一个极端了,这样很不好,她应该相信父亲有他自己的判断标准。 接下来几天,颜如许都没有关心颜家的事情,只往颜良深的办公室打过一个电话,小周秘书接的,说颜良深还不错,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血压也都平稳。 颜良深有专属保健医生团队,定期体检,比家人照顾得还精心,确实不用操心。 颜如许放心了,就没再管那边的事情。 正好单位年底评优,每个栏目组都要报上一个参选人,然后在杂志社内部进行评选。他们栏目组肯定是江韵,且不说她的工作能力,其他几个人,陈阳、韩梅还有黄丽梅都是去年新入职的,按照报社里不成文的规定,工作没有满一年的同志是没有资格参选的,即便被推送上去,在杂志社评选时也会被被刷下去。 何况江韵的工作能力这么强,就只说协助着策划完成了红星电影制片厂系列专题这一项,在杂志社的评选中就有很大的胜算。 所以,她和208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定下了参选人。黄丽梅和陈阳都说应该的,肯定得是江韵,韩梅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反对。 于是,颜如许就开始写江韵的推选材料,需要把她这一年度的成绩一一列举出来,评委会会根据这些来给每个参评者打分,综合评比之后,分数最高的那个便是年度优秀职工的获得者,在以后的评级晋职称上,都是加分项,所以,竞争相当激烈,不光是杂志社内的竞争,也是栏目组同事们之间的竞争,据说领导们每年都会收到好几封匿名的举报信,有真有假,需得一一去查证。 208办公室还好,只有江韵和颜如许这两个符合条件的,按理说颜如许比江韵更有资格,但她之前已经获得过一次优秀职工称号了,锦上添花对她的意义不大。 将江韵的推荐认真填写好,交上去,她的任务便完成了。 隔天下午,颜如许被高书记叫到办公室,跟她说,有人举报她是因为收受了江韵的贿赂,所以才把推荐名额给江韵的。 颜如许很惊讶,更觉无语,她跟同事之间,确实会互相捎东西,但从来都是钱票付清,绝对不占一分一厘的便宜。 高书记说:“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不过咱们也是有例行程序,收到了举报就得处理不是,我也不会光凭着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就处理你不是,咱们干工作呢,收到些诋毁、非议都是正常的,不也别太往心里去。” 颜如许平静了一下,说:“高书记,能告诉我是谁举报的我吗?” 高书记咳嗽一声,说:“你也知道,咱们有规定,不能透露举报者信息,而且……”高书记顿了顿,小声说:“那封信是用左手写的,你即便是看了信,也认不出字迹来。” 颜如许“哼”了一声,说:“藏头露尾,小人行径!” 这种事儿高书记经历得太多了,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他帮颜如许分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去年你自己得奖时都没人举报你,今年你推荐的是别人,跟别人也没有利益冲突,却被举报了,这事儿透着蹊跷。” 颜如许觉得高书记说得有道理。 高书记又瞧瞧她。他见证了这个姑娘入职到结婚生子到离婚成为单亲妈妈的全过程,也比谁都清楚,她所有成绩和荣誉都是自己凭着真才实学取得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2节 在凤凰岭那次事件之前,他一直以为颜如许就是小康家庭养出来的姑娘,直到见到了颜如许的父亲。没有人介绍过他,但所有人都对他恭敬非常,而且,那张脸,他并不陌生。还有颜如许对象,也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集团副总的位置。还有,偶然几次遇到社长许焕清,总会不经意地问起颜如许。 颜如许有这么好的家庭背景,再加上她的学历和自身条件,她完全可以选择更快捷的上升模式,可她没有。按照最朴实的常理来思考,她完全没有必要贪图江韵那么一点点所谓的礼物和好处。 这个姑娘呀,在人际交往方面,还是有些太单纯了。 想到这里,高书记不免就多透露一些,说:“那封信里,把江韵什么时间给了你什么东西都写得很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颜如许点头:“明白,谢谢高书记。”高书记提示得已经这么明显了,能把什么时间给了什么东西说得这么清楚的,只能是208房间的人。 高书记微笑了下,说:“小颜呀,以后多长点心吧。” 从高书记办公室出来,颜如许开始琢磨。首先排除掉江韵,就剩下陈阳、黄丽梅和韩梅三个人了,以几个月对三个人的了解来说,早有可能的是韩梅。 不过她没有证据,只能是猜测。这件事儿虽然没给颜如许带来实际损失,但一想到在办公室狭小的空间里,始终有一双眼睛窥伺着她,像是一个等待猎物的狼,找到机会随时冲出来就能咬人一口,她觉得后脊背发毛。 晚间康从新早早来接她和康康。 颜如许心里头膈应了一下午,见到康从新才舒服了,一听说康从新要带他们去吃西城新开的粤菜馆儿,郁闷的心彻底开阔了。又听康康缠着他爸爸问了一路什么是粤菜,是月亮上种的菜吗,为什么广东菜叫粤菜,为什么广东叫粤,有没有广南,广北之类……颜如许这个旁听者都听得头昏脑涨,就更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想职场上的不愉快了。 也许是前二十年太过压抑,京城现在但凡有点新鲜事物,大家就会蜂拥而至、捧场凑热闹。 他们要去的粤菜馆名为“杏花春”,是在一家国营饭店旧址上改建的,典型的粤式酒楼建筑风格,青砖绿瓦,翘角飞檐,墙边上还残留着红色鞭炮皮的残骸,显然刚开业不久,此时顾客盈门,时不时便有三五成群的人说笑着往店里头走。 康从新将车停在饭店前面的空位上,一家三口下了车,一个材高挑,化着妆的棉旗袍迎宾大老远便将门帘高高撩起,笑意莹莹地问:“先生女士下午好,欢迎光临杏花春,请问是三位吗?” “对,三位。” 康从新怕康康小身板被后门帘给打到,把儿子抱了起来,一家三口进入到饭店里,打眼望去,饭店里的座位已经坐了一半,康从新说:“帮我们找个安静的位置。” 迎宾兼着领位的工作,按照康从新的要求,将他们带到了墙角一排的位置。这边都是小桌座位,用木质屏风间隔开,有一定的隐私性。 康康头一会到这样的地方来,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迎宾女孩不由得夸奖他:“长得可真好看,跟爸爸长得真像。” 康康脸上就露出骄傲的神色来,拍着爸爸的肩膀要求下来,然后噔噔噔跑到中间位置的一个小隔间:“我想坐这里。” 坐在这里能看到院子当中的小池塘,小池塘的水很清,有几尾橙黄色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 几人坐下,康从新抱着康康趴在窗户上看锦鲤,服务员带着菜单过来,递给颜如许。康康看了几眼锦鲤,又蹭到颜如许身边,跟她一起看菜单。 餐单很先进,是个很厚的大本子,每道菜后面都配了大幅的彩色照片,写了价格,这在目前颜如许所去过的饭店里,还是独一份,只是封面上贴着的一行字有些突兀违和,写的是:禁止外带,违者十倍罚款。 刚跟着妈妈看了两页,康康的口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了。 颜如许好笑,连忙掏出手绢帮康康擦嘴角,跟康从新说:“还带你儿子看鱼去吧,要是看完整本,屋地都得湿喽。” 康从新笑着把康康凌空抱过来,说:“咱们就擎等着吃好了,你妈妈点什么咱就吃什么。” 康康吸溜着口水有些害羞了,直往爸爸的怀里钻。 服务员在一边拿着纸笔偷着捡乐。 颜如许“梦里”后世吃过很多次粤菜,翻着菜单点了几道粤菜招牌菜,又点了甜点。服务员见她衣着不俗,点餐又熟练,便给她推荐,“女士,您要不来一盅冰糖炖燕窝,美容养颜的,对女士特别好。” 颜如许摇摇头,说:“先就这些吧。” 服务员推销失败,有点失望,但脸上还挂着微笑。这时候旁边有其他服务员催促,说是有别桌客人在等着点菜,服务员便赶紧带着菜单走了,做到了菜单不离手。 粤菜菜量偏小,自家的男人和儿子都是大饭量,虽说每道菜价格都不便宜,颜如许还是多点了两道菜,蜜汁烧鹅、脆皮烧肉、清蒸东星斑,蒜香排骨,菠萝咕咾肉,清炒芥兰,肠粉、流沙包和马蹄糕,还点了米饭。 等菜的功夫,康从新抱着康康去洗了手。回来后兴奋地坐到座位上,等待着上菜。 “哇”,菜一道一道地上来,康康眼神跟随着服务员的手掌移动,满脸惊喜,粤菜色香味俱全,颜□□人,更容易引起小馋猫的食欲。康康看着这一道道的菜,口水又要留下来了。 “吃吧,可以用手抓着吃。” 听见妈妈发话了,康康立刻跪坐在椅子上,首先朝着那盘烧鹅抓去,抓住一块“啊呜”咬一口,立刻眉开眼笑,摇头晃脑,声音也发娇起来:“真好吃,特别好吃,太美味了!” 作者有话说: 王招娣带了大闺女回来这事,对颜良深来说,未必就是个坏事,小天使们且看后续发展哦。 第60章 过年 看见儿子吃得高兴, 颜如许和康从新这对儿老父老母瞬间心满意足,看着孩子吃都觉得饱了。 康康沉浸在美味中无法自拔,他的爸爸分出一半都心思照顾他, 另一半心思照顾他的妈妈。 颜如许就跟康从新讲起了被人举报了的事情,语气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娇嗲。 康从新就精心挑了东星斑身上最嫩的肉夹给颜如许,好好安慰她一番之后说:“你想知道是谁举报你的, 其实很简单, 用排除法。” 颜如许放下筷子, “快告诉我, 怎么排除。” “你说那封举报信里,把江韵给你东西的时间和地点都写得清清楚楚,那你回想一下这几次都有谁是一直都在场的。” 颜如许立刻明白了康从新的意思, 仔细回想了之后, 得出了一个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是韩梅。” 这几次,只有韩梅是都在场的。 “是她就好。”颜如许反而松口气。她和黄丽梅相处得很不错,一时欣赏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二是作为同龄宝宝的妈妈,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不知不觉感情就深了些, 培养出了工作之外的私人关系。 如果是她, 颜如许还真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她。 还有陈阳, 那个意气风发, 充满阳光,一腔热情的大男孩,虽然她不喜欢他, 却不希望他变成个卑鄙小人。 不是他们两个, 颜如许就释然了。 她张开嘴巴吃掉康从新递到嘴边的排骨肉, 香酥可口。 “爸爸,我也要吃排骨。” 两人这才转头看被冷落在一边的儿子。 只见他抓着个咕咾肉在啃,浓红色的酱汁吃了一手一脸。康从新赶紧掏出手绢,打湿了给孩子擦脸,倒不是为了干净,幼儿的皮肤太娇嫩,酱汁在脸上久了会起疹子的。 康从新给儿子擦脸,颜如许就给儿子夹排骨,把康康给幸福得眯着眼睛直乐,又提出要求:“我还想要再来这里吃!” 颜如许笑:“你个小吃货,这顿还没吃完呢就想着下顿了。” 康从新正待也要逗逗儿子,却忽地被一个夸张声音打断。 “康总,真的是你呀康总,我刚就看见您了,没敢认,没想到真是您,您这是带着家人来改善生活啊。” 隔间口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相貌普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微微有些胖,肚子尤其大,微微先前舔着,伸出右手,一脸惊喜的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站起,走出来一些,跟这个男人握了下手,说:“吴科长,你好。” 吴科长见康从新不甚热情,就识趣的想走,但是又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在外面碰上康从新的机会,便说:“康总,这是您的夫人和小公子,哈哈,夫人真漂亮,小公子也可聪明伶俐,呵呵。” 他媳妇确实漂亮有气质,小孩子吧,也聪明伶俐,但可惜吧,不是自己亲生的。圈子里谁不知道康机械集团那个年轻的康副总取了个二婚带孩子的,还把那个带来的孩子当成亲生的,疼爱得不得了。不知道有多少眼红康副总位置的人在背后笑话他,说他给人家白养儿子,特别有博爱、奉献精神。 康从新也没有想给这位吴科长介绍自己妻儿的意思,只是点点头。 吴科长知道自己再不能赖下去了,便说:“那你们吃,我不打扰了,希望以后康总能赏脸,给个机会,咱们一起坐下来一块吃个饭,最近京市开了好几家饭店,除了这家粤菜馆,还有杭帮菜、上海菜,还有老牌烤鸭馆子,味道都不错。” 康从新点点头,吴科长又朝着颜如许和康康这个方向再三点头才离开。 康康刚看见有人来了,就礼貌地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看向吴科长,这会儿一听吴科长说开了好几家饭店,大大的眼睛里不由得露出向往的神色来,等吴科长走了,他才小声说:“杭帮菜,上海菜,烤鸭,是什么味儿的,我也想吃。” 康从新笑着拍拍儿子的头:“以后带你去吃”,然后又跟颜如许说:“我先去结账。” 颜如许点头,从挎包里掏出钱包来递给康从新,她知道康从新着急去结账是为了防止别人帮着结。 不多一会儿,康从新就回来了,将钱包递还给颜如许。 “多少钱?”颜如许问。 康从新报了个数字。 颜如许点点头,说:“一小半都花在这条鱼上了,你赶紧多吃几口。” 康从新就跟颜如许说起刚刚那个吴科长的事情:“……是原来鼓风机厂计划科的科长,企业改制后计划科裁撤,被合并到机械集团生产供应科,做了副科长,他本身工作能力并不突出,但家里有些背景和关系,改组后没被降职,反而算是升职了。生产供应科主要是要负责生产过程中所需要的原料的供应,要保质保量,吴科长工作做得很不到位,影响到了生产计划,所以,有传闻,吴科长可能会被调职。他听说我手底下还有空缺的岗位,就想找我走关系。几次说要请我吃饭,说要在酒桌上帮我介绍市里、部里的关系,这家粤菜馆就是听他说的。” 颜如许自然知道康从新从没接受过吴科长的请客。他除了偶尔加班,每天都按时过来接他和康康,回家陪着娘俩一起吃饭,哪儿有时间去赴别人的宴。 现如今是酒桌文化,好似不喝酒就谈不了事情似的。就比如那位家不在本地的马少元副总经理,几乎每天晚上都泡在酒桌上,还美其名曰为了工作。康从新却非常反感这样的文化,一到单位,他就没让这样的文化侵略到自己身上。 大概他是从尸身血海中走出来的,身上自带着一股子摄人的气场,单位里,他的平级、下级都很有些怕他,再加上他查无可查的过往和背景,让人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整个机械集团都知道康副总不参加酒局,有事儿就在上班时间,办公室里谈,渐渐的,有酒局也就不叫他了,颇有点想边缘化康副总的意思,但康副总的职位、能力在那里,又岂是能边缘化得了的?拉不了他同流合污,也就只能去适应他的风格习惯。 这才合了康从新的意,时光宝贵,哪儿能浪费在酒桌上?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妻子、父母。 所以,别的经理们每天忙忙碌碌,忙得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康从新却过着普通上班族的小日子,高效工作、按点上班按点下班,偶尔加班解决突发事件。他对现状非常满意,这就是他最向往的生活状态。 颜如许她接到了黄姐打来的电话。 那天临走之前,颜如许交代了黄姐,让她留心关注颜如玉。 颜良深她不担心,有司机有秘书有保健团队,有很多人随时关注着他,可颜如玉这个小可怜,本来就少人关心,又突然受到王招娣的冷落,这孩子对王招娣的感情这么深,她很担心这孩子会受不了,心理和情绪又受到打击。 黄姐在电话里隐晦地透露:颜良深这几天都没有回家,王招娣一心扑在小娟身上,颜如玉现在有点被孤立、受欺负。 颜如许告诉黄姐,他们一家三口一下班就过去,让黄姐多准备饭食。 颜良深这两天没回家,吃住都在单位的事儿颜如许知道,颜良深给出的借口是过一阵子要带队去国外考察,一去就是多半个月的时间,要把手头上的工作能完成的先完成。 颜如许一家三口到的时候黄姐已经把饭做好了。王招娣坐在她平时常坐的位置上,她旁边,原来是颜如玉惯常坐的位置上,此时坐了小娟,而颜如玉自己,孤单单地坐在桌子另一面。王招娣和小娟亲亲热热的说话,颜如玉在对面低着头。 颜如许看到这个情况,心底下一沉。 王招娣着看到他们,连忙站起来,笑呵呵的说:“颜颜,你们总算来了,就等你们了,我们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大桌子菜,快过来坐,咱们开饭了。” 王招娣有哪里不一样了。颜如许压住心里头的怪异感,坐到颜如玉旁边的座位。 颜如玉看到颜如许时,无神的眼睛里立刻有了亮光。 “小姨。” 康康好久没见到颜如玉了,立刻扑到她这边来。 拥有了爸爸妈妈满满爱意的康康,最近待人越来越热情了。 颜如玉一下子抱住康康的小身子,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抬起头来,叫着:“大姐,大姐夫。”仿佛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亲人似的。 王招娣训斥颜如玉:“怎么还哭了?赶快放了康康坐下来吃饭。” 颜如许不由得又看了王招娣一眼,然后问给他们盛米饭的黄姐:“我父亲今晚夜不回来吗?” 黄姐说:“我刚给领导打了电话,领导听说你们回来,说一会儿就回来,让你们先吃饭。”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3节 颜如许点点头,坐下,帮着康从新递了双筷子。 颜如许的座位正对着小娟,几天没见,小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枯黄的头发剪掉,梳成了齐耳的刷子头,身上穿了件现在最流行的大红色马海毛毛衣,脸颊和手上擦涂着厚厚的药膏,已不似刚见面时那样狰狞。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吃饭,不太敢夹菜,王招娣似乎看不惯她这小家子气的样子,便不停的给她夹菜:“你看你瘦的,这是在自己家,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个好吃,多补补!” 颜如玉一粒一粒吃着米饭。 颜如许忽然有种特别荒谬的感觉,这是鸠占鹊巢了。 颜如许吃完了饭,跟旁边的颜如玉说:“陪我出去散散步?” 颜如玉放下筷子,正要点头答应,便听见王招娣说:“饭还没吃完,先吃饭。外面那么冷,还是在屋里呆着吧。” 颜如玉低下头去,然后充满内疚的看向颜如许,而后慢慢摸向了筷子。 颜如许实现从颜如玉身上移开,心里头觉得有些堵得慌,她跟康从新说:“我去客厅坐会儿,你跟康康慢慢吃。” 康从新点点头,在桌子底下握了握颜如许的手。 走廊和客厅的灯都被黄姐打开了,屋里头亮堂堂的,更映衬得室外尤其的黑,看看手表,6:30了,颜良深还没有回来,一股股的无名火在心里头持续地燃烧着。 不多时,康从新抱着康康走了过来。 颜如许有些惊讶:“你们吃完了?怎么这么快,为了来陪我呀?” 康从新说:“我们爷俩都是看你眼色吃饭的,你不高兴,我们俩哪儿还有胃口吃饭?” 颜如许成功被他逗笑,轻轻推了他一下,又被肌肉力量弹回来,说:“你跟谁学得油嘴滑舌。” “我,我,妈妈我是油嘴滑舌。”康康跳过来,撅撅自己油乎乎的小嘴巴,又伸出小舌头让妈妈看。 颜如许哈哈笑着,忍不住把儿子揽进怀里,晃悠着:“我的大儿子呦,你怎么这么可爱!” 康康嘿嘿的笑。 母子两个笑闹了一会儿才停下。 康从新问她:“现在心情好些了?” 颜如许笑了下,说:“好不容易多管回闲事。”颜如许刚刚确实生气了,一是因为父亲不负责任,甩甩手自己走了,留下他的小女儿独自面对。他躲清闲去了,家里的事情也没有一个定论,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就假装糊涂,没由着王招娣哄骗呢! 二是因为颜如玉,她想听颜如玉说说心里话,诉苦也好,抱怨也好,只要她说出来,自己就再多管回闲事,帮助她。可颜如玉明知道自己叫她出去散步是为了什么,却还是因为王招娣的一句话而放弃了向她求助。 颜如许有一片心意被辜负的恼怒,也是恨铁不成钢。 不过,被康从新和康康这么一闹,颜如许的郁闷都烟消云散了,不能让外人左右了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心情牵动着丈夫和儿子的心,自己不高兴了,他们连饭都吃不好,想想真是不值得。 不多时,王招娣拉着小娟的手过来,将小娟推着坐到颜如许对面,说:“颜颜,小娟今年22,比你小几岁,是你的妹妹。”她指着小娟脸上的手上的冻疮让颜如许看,又自顾自的诉说小娟在乡下的苦难生活。 颜如许往餐厅方向张望,并没有看到颜如玉的身影,她有些不耐的打断王招娣的话,问:“如玉呢?” 王招娣一噎,说:“她说困了,上去睡觉了。” 颜如许抬手看看表,还不到7点,睡什么觉啊,再说颜良深一会儿要回来,颜如玉也不可能不等爸爸回来就睡觉。 颜如许说:“把她叫下来,爸爸一会儿要回来。” 王招娣看看她,没有动,过了几秒钟才推推小娟,说:“你跟你大姐说说话,我去把你妹妹叫下来。” 等王招娣走了,小娟怯生生的抬头,飞快的梭一眼颜如许,又望向康从新,然后叫了声:“大姐,大姐夫。” 颜如许:“我叫颜如许,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小娟抠着手上的裂口,点了下头。 颜如许不自觉的看向她的手,手上的裂口边缘结了细细痂,被她一抠又流出血来,看得颜如许很不舒服,连忙别过了脸。 这是个被生活的苦难折磨过的人,确实让人同情,但是,她的苦难不是自己造成的,也不是颜良深,更不是颜如玉,她的到来却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烦恼,颜如许实在无法对她产生好感。 不大一会儿,王招娣回来了,颜如玉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过来。王招娣解释说:“我叫她了,小玉一会儿就下来。”说着,她又坐到小娟身边,说:“怎么木呆呆的,跟你大姐说话了没?” 小娟没有说话,王招娣就又对着颜如许说:“小娟从小吃苦受累,也没上过学,你们可别嫌弃她,以后……” 外面传来汽车的声响,颜如许站起来,对康康说:“你姥爷回来了。” 康康正半躺在爸爸怀里跟爸爸咕囔着说话,今天一放学就来姥爷家了,动画片都没看,他这会儿无聊,就特别想看动画片。 一听姥爷回来了,他忙一骨碌的爬起来,往门外跑。 “姥爷!” “康康”,刚进门的颜良深一把抱起康康,笑容满脸的问:“想姥爷没?” “想了!”康康拉着长声说。 颜良深呵呵的笑,小周秘书笑咪咪地抱着公文包,错后一步走进来。 抱了两下,颜良深拍拍康康的小屁股把他放下,打量了他一下说:“康康又长高了,姥爷快抱不动你了!” 康康蹦跳着说:“姥爷等我长高了我抱你。” 颜良深就哈哈的笑,然后跟小周秘书示意了下,就领着康康沙发处走去。 沙发上的众人都站了起来。 王招娣跑过来,拦在颜良深面前,“你可回来了,我有事想跟你说。” 颜良深往后退了一步,朝她压了下手。 然后轻轻推了下康康的后背,说:“去找爸爸吧,姥爷和你妈妈说说话。” 康康听话的跑去康从新那边,颜如许走过来跟随着颜良深去了书房。 颜如许这个时间来,肯定是有事儿,他们父女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所以听黄姐说颜如许要来,他就赶紧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赶回来了。 颜如许跟着颜良深去了书房。一路上,颜如许都在打量着颜良深。今天没见,他没有什么表情,脸上还是一贯的淡定从容,好似家里的事情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颜如许心里头又是没来由的一阵憋闷。 颜如许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下,开口问:“您吃过饭了吗?” 颜良深:“吃过了。” 两人在书房沙发上,面对面的坐下。 颜如许率先开口:“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回家。” 颜良深:“对,在做出国前的准备工作。” 颜如许:“是在忙还是在逃避?” 这句话问得相当不客气,但颜良深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但没有回答颜如许的话。 颜如许接着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处理家里的烂摊子?那个叫小娟的,你打算怎么安置?”没等颜良深说话,颜如许又接着说:“她好处理,那颜如玉呢?你也不管她了吗?” 颜良深笑容更深了些,说:“爸爸没有不管她。” 颜如许看见他的笑容,心中更是憋闷,说:“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夺走了她妈妈全部的注意力,她的爸爸还整天不回家,你说颜如玉心里头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她还没有从校园暴力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就又遭受到了爸爸妈妈的双重背叛,她本来就是敏感、脆弱的孩子,如果你们再不关注她,颜如玉的病可能还会犯,甚至会更严重。” 说着,颜如许站起来,说:“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不是给口吃的给件衣服就行的,要付出时间和心思来陪伴,当父亲这一点上,你真的得跟康从新学学。”她本来都想好了,要好好的和父亲谈一谈,劝说父亲关心关心颜如玉,再问问父亲对王招娣母女态度的,可说着说着,她就突然不想再说下去了。 颜如许走到书房门口,叹口气,转回头说:“如果你不希望以后对颜如玉也像对着我一样充满内疚,还是趁着现在好好对待她,在她身上多花些心思吧。” 说着,她便开门走出去了。 康从新抱着康康在距离书房不远处的走廊走来走去,康康困了,靠在爸爸怀里直揉眼睛,看见妈妈出来了,小小声的说:“妈妈我们回家吗?” “回”,颜如许轻柔的摸摸儿子小脑袋,正看见黄姐和周秘书两人一前一后的从楼上走下来,秘书手里提着个大提包。黄姐脸色不太好,走到跟前的时候跟颜如许解释,说:“帮着领导收拾了些衣服,领导说未来几天都不回住了。” 颜如许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黄姐想等着她说些什么,但是她失望了,颜如许什么都没说,只是去取了自家一家三口的外衣和包包,穿上后便要离开了。 王招娣拉着小娟又要往颜如许身边凑,喊着她的名字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不过康从新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他什么也没说,就严肃着脸往他们跟前一站,王招娣就不敢再上前了,讪讪的说:“路上慢点。” 颜如许往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颜如玉的身影。 等把康康放到安全座椅上绑好,他都已经睡着了,白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嫣红的小嘴巴,像个小天使!颜如许不由得亲了儿子一口,又将小毯子给他细细掖好。回到副驾驶上坐下,康从新发动车子,很快驶出了家属院。 颜如许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说:“我就不该来,白捡一肚子气!以后我再也不管他们的闲事了,本来跟他们感情也不深,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以后再也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康从新笑,说:“刚才爸爸说了什么,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颜如许一噎,回答道:“他什么都没说,我自己找气生。” 她想起临走时跟颜良深说的那句,你在当父亲上不如康从新。哪是不如啊,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可这句话是她的心里话,可却不能说出来啊,这不是挑拨父亲和康从新的关系嘛?颜如许摸摸自己的额头,一脸懊恼,想不通那句话是怎么从自己的嘴里秃噜出去的。 康从新车速不快,小心的看着前方的道路,一边时不时的看向颜如许。经历过生死的人,对这些家庭中的纠纷矛盾都很看得开,他并不觉得现如今岳父家的事情有多么难以解决的,只是看要以什么方式解决,达到什么样的结果而已。 颜如许今晚倾诉欲极强,禁不住就又和康从新抱怨:“……那个王招娣真是奇葩,一副有了大女儿就不要小女儿的样子,一劲儿跟我说那个小娟有多么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拎不清,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拉拢颜如玉,帮她和小娟在父亲面前说好话吗?哈哈,我忽然想到一句俏皮话:黑瞎子掰棒子,掰一根丢一根。小娟和颜如玉就是她的两根棒子,先是把小娟丢了,又把颜如玉丢了把小娟捡起来……她这是什么草履虫结构,心里头只能存着一个女儿吗? “还有我爸,他找了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也就算了。可是娶了人家,却不好好对待人家,把人家当成金丝雀似的关在家里,一天天的,话也不说一句,这就是冷暴力。可别说什么王招娣带不出去,给他这个高官丢人,他当初跟人家结婚,把人家带到城里来,和人家生儿育女的时候,就知道王招娣是那个德行啊,是他愿意和人家在一起的,又不是人家拿枪逼着他的。 对媳妇不好也就算了,颜如玉总是他亲生的,还是老来得子,你看那漠不关心的样子!经过上次校园暴力的事情,我还以为他会吸取教训,在颜如玉身上多花些心思呢,可谁知还是这样。 ……他也不是不会哄孩子,你看他对康康,多体贴,多耐心,我也不是说我爸爸不应该对康康好,多一个疼爱康康的人,我非常开心,只是觉得吧,我爸他做得不对,他是把对我的愧疚补偿在了康康身上……本质上,他和王招娣是一类人,都属黑瞎子,以前对我漠不关心,现在对长在他眼前的颜如玉也不够关心,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颜如许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说出来之后,把心里头的垃圾也倾倒了出来,这些话堆积在心头好久了。事实上,她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看颜良深的,颜良深对她有愧疚,也尽力的在补偿她,迁就她,她在颜良深心目中的地位极高,这些她都很清楚,也逐渐的在接受着,回报着,即便是现在父女两个关系有所缓和,也没有改变她心里头的认知。 康从新知道,颜如许不需要任何意见或者指导,自己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当个听众就好,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看颜如许一眼,代表着他一直在听。 颜如许说完,伸了个懒腰,问起了别的事情:“听我爸爸说,过一阵子,他要去欧洲做国外工业现代化的考察?你们单位也会派人去吗?” 康从新说:“这次考察是市里组织的,会带市属的几个大型工业单位的领导一起去,我们不参与。” 颜如许点点头,说:“咱俩想想,有没有需要我爸从欧洲买的东西。” 康从新认真的想了想:“咱们什么都不缺,别让他老人家到处奔波去找东西了。我们单位以后也会有去国外考察的机会,到时候再买也不迟。” 颜如许想想也是,颜良深在国内处处有优待,买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去,但是要去了国外即便随身带着秘书,但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国内这么方便。 现在国人去国外最爱买的就是工业品,比如手表、相机这些,这些自家家里都有,确实不需要买。 本着去帮忙却无功而返的颜如许,回到家里洗漱过后,躺在康从新怀抱里深深地反省了自己。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当个热心肠的人,还是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吧。 春节放假之前,报社里的优秀职工评选结果出来了,江韵实至名归。 社里抽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食堂办了个颁奖典礼暨新春茶话会,除了年度优秀职员的评选之外,还有其他奖项,不过这些奖项更像是像排排坐吃果果,今年颁给我,明年颁给你。 208办公室除了江韵获得了年度优秀职员的大奖外,他们栏目也获得了精神文明进步奖,获得了一面锦旗,每人得了一件印着大片花朵的粉色纯棉双人床单作为奖品。 江韵上台领奖的时候,颜如许格外观察了韩梅的表情,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总是往第一排领导席那边瞄,当江韵捧着证书和奖杯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韩梅看向江韵的表情有些奇怪,带着些嫉妒,但没到痛恨的程度,看来韩梅痛恨的人只是自己。 这让她想起了宝来胡同大杂院那名无缘无故就要对着她下手的刘嫂。 她想起那时恐慌无措,提心吊胆,唯恐他们伤害到康康的心情,但现在,她有了康从新,面对别人的恶意,虽说心里头还是不舒服,却不再害怕,康从新会好好的保护好康康,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 想通了这些,再感受到韩梅投射过来的不善目光时,她会立刻转过头去,平静的直视着韩梅,她看到韩梅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恶意满满,转变成为心虚、慌张,然后赶紧把目光移开。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4节 如此反复两次,韩梅再也不敢偷偷的看她,之后一直躲避着和她接触,不得不面对向她汇报工作的时候,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游移闪烁,说话也结结巴巴,紧张得脸部肌肉发颤。颜如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的她额角都冒出汗来。 那一天,韩梅都心神不宁,坚持到下午4点多,终于坚持不住了,期期艾艾的将颜如许找了出去,搓着双手问颜如许:“颜主编,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颜如许笑:“哦?我能有什么误会?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吗?” “没……没有,我没有,当然没有,我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颜如许:“没有误会,别多想,好好工作吧。”说完,她还笑着拍拍韩梅的肩膀。 颜如许模棱两可的话反而领韩梅更加的忐忑,她不安的等了两天,见颜如许没再对自己做什么,才稍稍放心,但从此以后就老实得很,再不敢背后偷窥颜如许了。 颜如许觉得好笑,之前还高估了韩梅,还因为她而烦恼,却原来这是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纸老虎,只会背后暗戳戳的搞小动作,一旦被人发现她的秘密,立刻就恐慌起来,唯恐别人也像他们那样,也在背后阴人搞手段。 这大概就是小人长戚戚吧。 日子飘然走到了1月末,今年春节比较早,28号就是春节了。这是一家三口相聚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家都非常重视。 颜如许单位28号开始放假,康从新也就从28号开始休假。不过作为单位领导,假期得轮换了去单位值班,作为第一负责人及时处理一些事情。这些排班的工作本来就是康从新负责的后勤保障部门在做,他就让属下帮他安排到了初四这天。 大年三十、初一在康家,跟白凤梅、肖红樱还有龙凤胎热热闹闹地过春节,康强军下基层去慰问了,每年过年过节的康司令都不在家,都是和基层战士们一起过的,白凤梅都习惯了,再加上康康陪在她身边,哄得她都想不起康强军这个老头子了。 家里有保姆帮忙,颜如许虽然是儿媳妇,也不需要干什么活,这两天吃了睡,睡了玩,跟白凤梅、肖红樱学了打桥牌。饭有人做,孩子有人带,颜如许过了一个最热闹、最轻松惬意的春节。 康康收了来自爷奶、爸妈还有二伯母的压岁钱,乐得见牙不见眼,她妈说要帮他收着红包,他坚决不给,说小阳哥哥说了,红包坚决不能给妈妈,给了妈妈就再也要不回来了,得自己收着。 作者有话说: 王招娣: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 颜如玉:我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小娟:我原来是受害者,现在是受益者。 小娟是个聪明人。 第61章 绮念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康康4周岁多了, 已经知道钱的好处,不过他白天还斩钉截铁要自己拿红包,晚上妈妈再跟他要, 他就给了。 但是和妈妈约法三章,他的压岁钱妈妈不能花,要给他攒着, 颜如许答应了, 说, 不光今年的, 往年姥爷给的也都给他存着呢,一分钱钱都没花,康康这才放心, 他知道妈妈一向是说话算数的。 初二, 康从新陪着颜如许回娘家。这是自从上次颜如许去颜家“管闲事”未遂后的第一次登门。后来颜良深又派司机小梁给送过几回东西,尤其是年前,送了好多年货过来, 她也给颜良深打了电话,电话中,两人都客客气气, 互相问候着, 好似那天的不欢而散没有发生过一样。颜良深没有跟她说过家里的事情, 她也没有问, 不过这期间黄姐给她打过两个电话,说得一次比一次直白,表达的意思是, 山中无老虎, 猴子也称王, 虎崽子被老猴子和大猴子给哄住了。 听得出来,黄姐很为颜如玉担心,但又没什么办法,颜如许知道,这个情况她肯定早就汇报给颜良深了,只是颜良深没有管,她才不得已打给颜如许的。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亲爹亲妈都不觉得如何,她这个同父异母又不算亲近的姐姐又能如何? 初二这天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她不想来颜家的,但再不愿意也要来,她和康从新说好了,要是待着不舒服,两人就告辞回家,不在这儿吃午饭了。 他们到来时,王招娣几人照例在门口迎接他们,王招娣站在最前面,小娟站在她身旁,颜如玉在小娟侧后的方向站着,颜良深从屋子里头迎出来。 康康高声的跟姥爷道了“过年好”,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问号,就被姥爷带进去,收压岁钱去了。 颜如许和康从新礼貌性的和王招娣几人互道了过年好。颜如许作为姐姐,虽然比颜如玉打了许多,但他们是平辈,压岁钱可给可不给,之前几年,颜如许没有给过,倒不是心疼钱,而是关系不亲密,今年她也没打算给。 颜如玉半边身子被小娟挡着,微微的前倾着身体,微笑地看着颜如许。 颜如许对颜如玉她笑笑。她好似跟小娟亲密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异常,看不出来黄姐所说的,被她妈和大姐辖制后的委屈。 小娟变化太大了,也不知道是涂抹的药膏太有效果,还是在颜家修养得好,她脸上的冻疮消肿了,上面的青紫颜色也消退了许多,就连黄黄黑黑的皮肤也白皙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不是很好看,但相对最初来颜家时的样子,起码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身上穿着最流行、时髦的衣服,如果不看脸,已经是个城里姑娘了。 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敢时不时地抬起头正眼看颜如许,也不用王招娣提醒就主动说话了。她身高大概有1米6左右,比颜如许低了一个头,抬起头时,能看到颜如许的脸,却只看到紧挨在她旁边的康从新坚实胸膛上的脖颈。那节脖颈很长,皮肤偏黑,没有一丝赘肉,也没有皱纹,喉结分明,随着那低沉的声音一起一伏。 那个声音说:“外面冷,先进去吧。” 这个声音很有魔力,让人不自觉就想听从,小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地就“砰”的一声,快速的跳动了一下。 她想扬起头看清楚这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等鼓起勇气再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挺拔如白杨的背影,他长臂贴在颜如许后背上,好似害怕她随时会跌倒一般,大胆而又充满了保护欲,小娟的脸滚烫不已,呼吸的节奏也有些乱了。 小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那样的高大挺拔,让人畏惧,却又莫名安心,仿佛只要站在他身边,就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她没敢去看这个男人都长相,不过她知道颜如许是什么样子的,她想,这样漂亮的女人,她的丈夫一定也长得特别好看才能配得上。小娟想象着那个男人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样的长相才配得起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身材。 后来,王招娣开始不听的和她说颜如许,有时候也会提到康从新。王招娣说颜如许的学历、工作,说她获得的荣誉,说她的工资,说她的资产,说她离婚了带着孩子还能找个康从新条件那么好的,她就又说起康从新相貌、工作、岗位职级待遇。 颜如许拥有的,都是王招娣最羡慕的,她以前希望颜如玉就学着颜如许,能过她那样的人生就好了,现在将小娟接过来了,也是希望小娟能像颜如许这样。所以,她就不自觉的总在小娟面前提起颜如许,把她知道的关于颜如许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说,这其中,康从新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分量,补齐了王招娣心目中颜如许婚姻的不足。 “就你这条件,要赶上颜如许肯定是不可能了,要是能有她一半我就知足了,你以后还是得多跟颜如许接触,多跟她学习。”王招娣跟小娟说,每次看到颜如许,也总想把她推到颜如许跟前。 可惜,她太胆怯,颜如许太冷淡。 小娟正想得出身,后背忽地被拍了下,王招娣不悦的说:“看啥呢,眼神都直了,跟傻子似的,还不赶紧跟上去。” 小娟连忙抬脚往屋里走。脚上的冻疮在发痒,那痒意一直蔓延到心脏,像是羽毛挠着心间,更让人难以忍受,小娟不自觉的边走边跺脚,缓解着痒意。 王招娣抬巴掌狠狠打了下她的后背,小声说:“跟你说多少回了,这样难看,跟个跛子似的,你咋就改不了!” 王招娣的巴掌像个蒲扇,打下来的力量也没有收敛,打得小娟后背生疼,好在隔着棉衣,多少削减了些力道,再加上王招娣这些年养尊处优的,也不干农活了,力气没有以前大了,要是以前,王招娣这一巴掌下去,小娟的后背估计也得青了。 小娟没敢叫疼,到底忍住了脚上的痒意。 颜如许和康从新给颜良深拜了年,几个人坐在沙发上,便无话可说了。幸好有康康,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似的,告诉颜良深,这两天都吃了啥,玩了啥。 颜良深搂住康康,带着笑容,听得特别认真,时不时的就插上两句话,逗引着康康继续说下去。 看这情形,颜如许在心里头叹气,她父亲是真的很疼爱康康,眼里头的柔情和耐心只有在面对着康康的时候才会出现。她想着,还是留下来吃饭吧,让康康多陪陪姥爷。 王招娣、小娟和颜如玉娘三个肩挨肩地站在沙发旁侧。 颜如许不禁想起了上次她过来的时候,那时候王招娣和小娟在一处,颜如玉在他们的对面,泾渭分明,而现在,他们三人俨然已经成了一伙儿的,和沙发上坐着的这几个人壁垒分明,但王招娣分明想加入进来,一直听着颜良深和康康说话,也想插入进来,不过颜良深一直都没有看她,也没有给回应。 这是王招娣想开了,明白了颜如玉的重要性,把她拉拢了过来,还是颜如玉主动投诚到妈妈和姐姐的怀抱?颜如许心里头升起了一股荒谬之感,觉得幼稚又可笑。她又看向父亲,他的心中眼中只有康康。她不相信颜良深这样充满了政治智慧的人会看不透王招娣的小心思,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颜如许看见颜如玉讨好地对着小娟笑,她心里头又开始发闷,禁不住的握住了康从新的手,悄声说:“我想走了。” 康从新握了下她的手背,对颜良深说:“我带颜颜去趟首长家。” 颜良深抬起头来,说:“应该的,首长们对你一向很关照,是应该去给拜个年。礼物准备了吗?他们爱不爱喝酒,给他送两瓶好酒,我书房的柜子里有珍藏了好几年的茅台,你拿上两瓶。” 康从新:“礼物我准备好了,就在车里放着。康康就拜托您照看一会儿,我们就不带着孩子去了。” 颜良深笑:“不带孩子去,带了孩子人家还以为咱们是去讨压岁钱的,哈哈,康康不缺压岁钱,姥爷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去书房,姥爷给你拿,姥爷还给你买新玩具了,都在书房里放着呢。” 康康刚刚听爸爸妈妈要出去不带他,就有些着急,闹着想要跟着去,可是一听到姥爷这里有新的玩具,立刻就犹豫了。 颜如许实时的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跟着姥爷玩好吗?” 康康点点头。 沙发上坐着的人都占了起来,颜如许和康从新本来就没脱大衣,这会儿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颜良深则拉着康康要去往书房。 王招娣赶忙跟在颜如许和康从新的后边,说道:“早点回来吃饭。” 颜如许转头,说:“留步吧,我们一会儿过来。” “唉,唉。”王招娣连忙说。 小娟、颜如玉跟在她的后面。 等到两人上车,车开走了,几人还盯着车都背影看。 小娟看得有些呆住,那挺阔的背影,走动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节奏感和力量,隔着衣服,似乎都能看到里面蓬勃的肌肉…… 她看到了这个男人给颜如许拉开车门,用手掌护住她的头顶,将她送进车里,然后长腿迈开几步就上了车,她看到这个男人转头对着颜如许温柔的笑。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车窗玻璃,小娟头一次看到了康从新的面容。脸庞刚毅、棱角分明,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帅气,男人味十足的人,是自己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容颜。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男人! 颜如许呼出口气,问道:“咱们去哪儿?” 康从新想了想:“去东湖公园转转?” 那是一座开放式的人民公园,颜如许以前带着康康来过一次,不过那是春天,还没见过冬天的东湖,于是便说:“行,只要不是在颜家,去哪儿都行。” 初二是闺女回娘家,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很少人会选择这一天上门拜年。颜如许不用想就知道那是康从新想将她带出来的借口。 她是不想在颜家继续待着了,但又不忍心剥夺颜良深和康康相聚的时光,康从新找的这个借口再合适不过。 东湖公园距离市政府家属院并不远,开车七八分钟就到了。 大年初二,街上的店铺都关了,街上人烟稀少,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大街上捡着挂鞭燃放后遗漏下来的小炮,找到一个就兴奋的大叫,然后从其中一名孩子手里头接过燃着的香头,点燃炮捻,再往空中一扔。那小炮就在空中炸开,发出“砰”的一声响。 颜如许看着觉得揪心,这也太危险了,万一那鞭炮掉下来,炸在孩子身上怎么办? 她示意康从新把车速慢下来,自己从窗子探出头来,严肃着脸,朝着那群孩子喊:“喂,孩子们,不许放炮,再放炮报公安抓你们!” 那几个孩子们一看是吉普车,就以为是警车,又听到颜如许的话,“嗷”地纷纷发出惊呼,四散奔逃,不知道哪个孩子喊着“妈,公安来抓我了……”大哭着往前跑。 颜如许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忙探身回来,朝着康从新眨巴眨巴眼睛,随即说:“赶紧开车,不然一会儿孩子家长出来了。” 康从新憋着笑,赶紧开车,等开出了一段,才停下车哈哈大笑起来。 颜如许也觉好笑,两人笑了一会儿才停下,互相相撞,忽地就胶着起来,康从新喃喃着说:“你怎么这样可爱。”脸就不由自主的靠过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颜如许脸上,惹得她的脸也跟着火热起来,她不由自主扬起脸庞向前迎接着,唇舌便如同磁铁的正负极一样,迅速的粘连在一起,进而深入、探索、纠缠。颜如许费力的吞咽着康从新的舌头,便觉浑身酥麻,头脑嗡鸣,陷身到一种如梦似幻的玄妙境界之中,飘飘欲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呼吸越来越粗重,简直便要窒息,两人才分开,康从新的手已经探入颜如许的毛衣中揉捏着。车里的温度激增,如同置身炽热的沙漠,颜如许倒入到康从新怀里,浑身无力。 康从新沙哑着声音搂着她:“咱们回家。” 差10分钟12点,康从新的车子才重新驶入市政府家属院。 颜如许进门时,少见地低着头,掩盖着脸上的红晕。 康康大叫着爸爸妈妈扑过来,“你们去哪里了?我都想你们了,我都饿坏了!” 康从新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伸出一只胳膊将康康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颜如许忙跟孩子道歉,解释说他们去了首长家,首长留他们说话,才耽误到现在的,康康一下子就相信了,还大度地原谅了爸爸妈妈,颜如许有些心虚,有些惭愧,连忙摸摸孩子的肚子,孩子的肚子鼓溜溜的,身上还能闻到一股子肉香味。 颜良深说:“他刚刚饿了,就先吃了一些,饭都做好了,快过来吃饭吧。” 因着颜如许一家要回来,今天中午的餐食比年夜饭更加丰盛,有几道菜的食材都是小娟从来没有见过的,为着中午这顿,早晨她只是稍稍垫了垫肚子,就准备中午多吃些,可谁知,饭都做好了,颜如许夫妻两个却一直都没有回来。颜良深在家,他不说开饭,除了康康之外,没有人敢喊饿,更没有敢先吃。 小娟饥肠辘辘,偷偷去颜如玉房间找了饼干垫肚子,才缓解了她心里头的恐慌。她从小到大最害怕饿肚子,一饿肚子就会陷入到悲伤、绝望的情绪中,会想起过往很多的伤心事,特别难受。 这会儿她偷看颜如许,见她脸上还现着红晕,像是涂了胭脂一般,双眼灿若繁星,嘴唇微微嘟着嫣红如花瓣上沾了露珠,竟然比刚刚见到她时,更加光彩照人。 小娟心中忽然涌现出很多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滋味。 黄姐笑盈盈地,开始一道一道地上菜,将每一道看起来特别好吃的菜都往颜如许跟前放,直到她面前堆满了,才往别处放。 饭菜真的很好吃,那么美味,有各种肉,还有她从来没吃过的海鲜,菜里面放了好多的素油,酸甜苦辣咸鲜,味味俱全。小娟一口一口的吃着,享受着,用食物来填满心中的大大小小的沟壑。 康康刚才已经单独开小灶,吃了不少饭菜,这会儿虽然坐在餐桌上,但是已经不饿了,就有一口每一口边玩边吃着,颜如许和康从新两个不用分出精力来照顾她,就专心致志的吃饭。刚刚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这会儿正饿着,正好补回来。 餐桌上很安静,大家都在低头吃饭,王招娣小眼睛滴溜溜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几个人,清清嗓子,手握住了桌边放着的一瓶白酒,说:“大过年的,咱们也喝点酒庆祝下。”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5节 颜良深低头吃饭,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停了两秒,小娟把刚放进嘴里头的大块牛肉咀嚼得差不多了,可以张嘴说话了,才连忙拉了拉王招娣的手说:“颜叔叔他血压高不能喝酒。” “哦”,王招娣讪讪的把酒瓶放下,说:“过节高兴嘛,喝一杯两杯的没关系,小康,你陪着喝一杯?” 康从新抬起头来笑了下,说:“我今天开车了,不能喝酒。” 颜良深抬起头,冷冷的看了王招娣一眼,看得王招娣心下一凛,不敢再说话了。 几人闷头吃完了饭,颜良深把颜如许夫妻两个叫到了书房。 王招娣翻着白眼,不满的嘟囔,死老头子,眼睛里头就只有颜如许一家!又看向颜如玉,恨恨的说:“同样都是女儿,怎么他就偏心成这样!”又看看女儿肖似自己的长相身材,怒火对准了她:“你说你咋就不是个儿子呢?要是个儿子,我哪儿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你小娟姐也能靠着你,不像现在这样在这个家里头不上不下的!就算你是个闺女,你会长点也行啊,偏偏就随了我的长相,长成这个模样,人家颜如许、康康都长那么好看,人家是凤凰,谁还待见你这个草鸡!” 颜如玉低着头,绞着衣角,缩着肩膀,泫然欲泣,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在小娟姐的劝说下,妈妈终于对她有了些好脸色,她特别的珍惜,所以妈妈即便是骂她,她也只能听着,她不想再让妈妈对她冷漠相对了。 她问了妈妈,为什么忽然间对她态度大变,王招娣就又给她讲了一遍小娟姐在乡下遭受到的苦难,然后说:“你们都是我生的,我在这边你身边照看你疼爱的时候,你小娟姐正在乡下挨饿受冻干累活挨打,我是把应该给你小娟姐的疼爱都给了你,这才让她受苦的,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就刀割一样的难受,小玉啊,你还有我,我们两个都欠了你小娟姐的,我们以后都得对她好,知道吗?” 颜如玉懵懵地点头,妈妈的意思她明白了,就是因为王招娣留在自己身边,才造成了小娟那么多不好的遭遇,自己占了小娟的疼爱,自己现在享受的生活本应该有小娟一半才对,妈妈是觉得对不起小娟,把本应该属于小娟的母爱都给了自己。 自己亏欠了小娟姐的,以后要补偿她,让小娟姐也过上好生活,这样妈妈高兴,也会也会对自己像从前一样好的。 相处两天,小娟姐虽然有诸多坏习惯,但是总是在妈妈面前帮她说好话,她逐渐从小娟姐身上感受到了姐妹亲情,那是在颜如许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颜如许像天上的云,让人仰望、高高在上,偶尔离得近了,让你觉得抬手便可够到云彩,可是真正抬起手臂,却发现那云距离你还是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永远不可能坠落凡间。 书房里的几个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颜良深叫了颜如许夫妻两个进来,自然也把康康带了进来,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至于康从新,颜家这几个人心里头的弯弯绕,他自己也有眼睛有脑子,会看会判断。他没有帮着颜如许去说些什么,始终让自己处于中立的立场,这样如果颜如许和颜良深发生什么严重的分歧和矛盾时,他还可以居中调停。 他看得出来,在颜良深心目中,颜如许和康康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其他人都无法撼动的位置。就为着他们共同的、深爱着的,最在乎的人,他也愿意帮助自己这个岳父,让他不至于真的和颜如许闹僵。 康从新先开口,“您初六便要出发去欧洲了,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颜良深回答:“去置办了一身全新的西装,换了外汇,公务护照也批下来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我叫你们过来就是问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我从欧洲给你们买回来。” 康从新摇摇头:“我们什么都有,不用买,您平安去平安回来就好。” 颜良深笑笑说:“几十年过去了,终于要故地重游,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我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和颜颜妈妈、舅舅都在法国留学,我对颜颜妈妈一见钟情,开始热烈的追求她。” 他说着边看向颜如许,颜如许并没有看过来,她在认真地看康康玩玩具。她听到了颜良深的话,但是并不想回应。 美好爱情的结局是:结婚后没过几年甜蜜日子便成了怨偶,他离开了曾经被他热烈追求着的爱人,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他也不想管了。 现在却缅怀那一段美好时光,怀念那一段感情,不觉得很讽刺吗? 颜如许从来不和颜良深讨论她的母亲,颜良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故地重游,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让他忽略了颜如许的禁忌,还是说对比着王招娣,还是觉得前妻更好。起码他的第一位夫人有家世,有文化,漂亮、大气,知书达礼,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见颜良深还有继续缅怀的意思,颜如许抬起头,说:“听说她从港岛辗转去了英国。” 颜良深一噎,顿时把还要继续缅怀的话咽了下去。 气氛立时尴尬极了。在座的人都知道,颜如许口中的她,是指颜良深的前妻,颜如许的亲生母亲,许焕白。 康从新连忙开口,打破沉默,问颜良深:““家里的事情您准备怎么处理?” 颜良深咳嗽一声,喝了口水,说道:“我已经想好,暂且先这样,等我回来再说。” 眼看着今天的谈话也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见康康也有些困了,康从新便提出告辞,颜良深有些不舍,但也只能放颜如许一家三口里开。 康从新抱起开始揉眼睛打哈欠的儿子,说:“初六那天我送您去机场。” 颜良深点点头,瞥了眼低头不语,但也没表示反对的颜如许,拍拍康从新的肩膀,欣慰的笑了下,说:“好,到时候你过来。” 正月初三,颜良深带着媳妇孩子,拿着礼物去看望了两位老领导,这两位是知道他这些年经历,看着他一路生死,帮助他隐藏功绩、姓名,争取到现在工作岗位的大领导。他们早从康强军那里知道了康从新媳妇孩子的事情,一直都想见见他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趁着过年,他们休息在家,康从新正好带着妻儿过来。一来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妻儿,二老是汇报下自己的现状。 在这两家盘横了一天,颜如许得到了两位老领导的无数夸赞,她没想到这两位经常在报纸上、新闻上看到的大人物夸起人来一点都不吝啬,搞得她都以为自己是天女下凡了。从他们那里,也知道了些康从新不肯跟她的一些事儿,得知了康从新几次险死还生,听得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痛,虽然康从新现在就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可以亲吻她,拥抱她,可她还是免不了害怕。 她跟这两位老领导家的女眷们也熟悉了,也认识了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姑娘、媳妇,大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约着平时一块逛街、遛娃什么的。 初四,康从新去单位值班,白凤梅和肖红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他们自带保姆,自带饭菜,又在家里热热闹闹的玩了一天,直到晚间康强军和康从新都赶回来,又在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才离开。 康晨曦和康旭阳尤其高兴,城里头繁华、热闹,好玩的多,可比郊区强多了,晚上姐俩就想留下,高低不来赖着不想走。 肖红樱觉得很是丢脸,就想强拉硬拽走他们,康康就往回拉,姐弟两个使着千斤坠,这样拉扯了半天,还是康强军一手一个将姐弟两个拉走了,还试图诱拐康康跟他们回军区大院住。康康很是动心,不过他的小脑袋使劲儿思考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留下跟爸爸妈妈住一起。 初五,夫妻两个带着康康去了那天没去成的东湖公园。 东湖公园人很多,大人小孩都有,虽然到处都是光秃秃灰茫茫没什么好看的景色,但是湖面上结了冰,大家三一群俩一伙儿的都在冰面上玩耍。 冰面冻得很瓷实,两人带着康康在冰面上打出溜滑、坐冰车,康康开心兴奋得不得了,累得小腿都发颤了还不肯回去,晚上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睡得特别沉,叫都叫不醒,晚上成功地尿炕了。 幸好颜如许提前有准备,给康康垫了小褥子,一泡尿全都撒在小褥子上,没蔓延到别处,康从新又发现得早,及时把尿湿的小褥子撤了出来,又半夜起来给康康换裤子、洗屁股。颜如许迷迷糊糊被吵醒,听康从新说让她睡觉,他来弄,就又继续睡着了。 初六一早康从新起来,就开始拆洗被尿湿的小褥子。给那花婶放了春节假,总不能把尿骚味道的小褥子一直放着,康从新不洗就是颜如许洗。颜如许从后面搂住了康从新,狠狠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这个男人,真是太能干了! 等康康这个罪魁祸首起来,喂饱了他,康从新就带着他一起,去给颜良深送行。这回小周秘书会陪同他一起去。虽说颜良深对国外很熟悉,又精通法、英两种语言,但毕竟已经几十年没有出去了,现在又年纪大了,身边有贴心的人照顾着,才能让人放心些。 同去的队伍中,配备了翻译、安保、医生和护士,欧洲那边也有当地华人华侨组织帮着做接待和辅助工作,行程安排得很妥帖。 康从新开车将颜良深送到机场,颜良深和康康坐在后座聊了一路,颜良深跟康康说欧洲,说他留学的经历、趣事,说他的外婆……把那天颜如许不愿意听的往事全都讲给康康听。康康是个还听众,虽然好多事儿他都听得似懂非懂,但架不住他的态度认真,还时不时的感叹着“哇”,“姥爷我也想吃”,“姥爷我也想玩”,之类的感叹词,就像是说相声有了捧哏,能让人有动力继续说下去。 颜良深的司机小梁载着小周秘书、行李在后面跟着他们。王招娣也想跟着去送,但张了好几回嘴巴,都没说出口,她自己也清楚,说出来了也是会被拒绝的。而且听说颜良深要去国外,还一去就是半个多月,王招娣心里头是高兴的,颜良深一走,这个家就是他们娘几个的天下了。平时,虽说颜良深也不怎么回家,但他随时都能回来,威慑力一直都在,再说还有黄姐,随时随地的监视者管教着他们,这回颜良深出国,一去那么老远,黄姐就是想打小报告也打不了。 车子开了大概三十分钟,就到达了位于京城北边的首都机场。颜良深留学的时候,往来国内外都靠轮船,往返一次得一个多月,现在乘坐飞机就方便多了。 康康一听姥爷能飞天上去,又羡慕又向往,又听了姥爷说了那么多国外的稀奇事儿,恨不能跟着姥爷一块去见世面。 他们这次乘坐的是民航的飞机,需要在香港转机,行程非常辛苦。 目送着姥爷被簇拥着进入安检口,康康又贴在候机大厅的玻璃窗上看了半天飞机起飞,才恋恋不舍的跟着爸爸离开。回家后,康康就开始绘声绘色的跟妈妈讲他见到的大飞机,还发下了宏愿:“妈妈,以后我长大了要去开飞机!” 颜如许笑着说好,却没当回事,康康从会说话开始,不知道发了多少宏愿,吃到好吃的想当厨师,坐趟公交车想当司机,觉得幼儿园老师训人特别威武又想当老师…… 作者有话说: 小娟只是产生了一些绮念,没有付诸实施的条件,放心不会给颜如许添堵的。 第62章 席远征的对象 这日晚间, 康从新接到了席远征打来的电话。他没有给席远征留过电话,就是怕席远征时不时的就打电话过骚扰,席远征自然有其他渠道可以获知。 康从新直截了当:“有事说事没事就挂, 我们家这个月的电话费超额了。” 席远征:“切,康老三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不就几毛几块的电话费嘛, 哥们我给你报销!” 康从新:“你有没有正事?没事我挂了。” 席远征连忙说:“别别, 我有正事, 你别挂, 哥们我新交了个女朋友,嘿嘿,想带给你看看。” 席远征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年轻, 还想多玩几年, 也没有成家生小孩的打算,可是自从知道了康从新的事儿,得知这个万年老光棍早就谈了对象, 儿子都三四岁了,他就不淡定了,也起了结婚生子的打算。这回交了个对象, 觉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他也挺喜欢人家的, 就有了结婚的想法。不过还没有把对象带回家见父母, 就想着先带给康三哥看看,让他帮自己把把关。 他现在可是对康老三彻底改观了,以前觉得他是不解风情, 就没有风月那根弦, 却谁知道人家早就暗度陈仓、偷尝禁果、珠胎暗结, 看了他和他媳妇相处,那真是情意满满,眼神温柔得能淌出蜜水来,把席远征看得既羡慕又向往又牙酸。却不得不承认,在爱情婚姻这方面,他也输给了康老三,还得认康老三当老大,跟人家请教学习。 康从新一听是个好事,就立刻答应下来。 席远征又叮嘱:“我对象可是个名人,你们可得有点心理准备,别见到她的时候太过吃惊,给我丢人,还有啊,你带着嫂子过来,给我撑撑场面,康康就别带了,带个小孩子去还不够照顾他的呢………” 席远征话还没说完,就被康从新打断,“你再啰嗦!”还敢嫌弃他儿子! 席远征立马识相的闭嘴,说了时间地点,又说要跟颜如许直接通电话,被康从新拒绝之后,席远征又絮絮叨叨叮嘱,让他们穿戴打扮得好些,什么手表啊,项链啊,耳坠啊啥的,有的就都带上,气得康从新直接挂断了电话。 颜如许在一旁都听到了,待康从新挂了电话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康从新也忍不住地笑。笑够了颜如许才说:“他这是找的什么神仙女朋友啊,还得给他撑场面,他自己的场面还不够大的么?” 康从新:“谁知道,不过他有定下来的意思,也是好事。” 周日,康康被送回了康家。他有爷奶好吃好喝伺候着,有哥哥姐姐陪着玩,听说父母要出去,也没闹,就问清楚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就大方地放父母走了。 因为席远征还没有带女朋友见过父母,所以康从新和颜如许也没跟康家人说实话,只说去赴朋友的约。 康席两家的关系比较好,白凤梅知道了这件事儿肯定会和席远征的妈妈说的,儿子有对象的事儿父母不知道,邻居却知道得清清楚楚,还去见了面,搁谁心里头都不会舒服,所以,还是暂时别和康家人说,等着席远征自己跟家人宣布吧。 白凤梅巴不得他们朋友有约,最好天天都有,这样康康就留在自己身边了,也没有多问,乐呵呵的催促他们赶紧走。 肖红樱打量着颜如许,脸上尽是羡慕之色,心中想着,那些图画上的港台明星,也不过如此了。 颜如许今天穿着件米黄色大翻领厚呢子大衣,上身穿一件同色系鸡心领的“杏子衫”毛衣,下身穿着直筒的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二三厘米高的粗跟圆头小牛皮短靴。 又黑又亮的头发披散着,发尾微微卷曲,眉毛比往常黑了些,似是描过,但看不出描过的痕迹,皮肤又白又嫩,透着淡淡的粉色,嘴唇上涂了薄薄的一层口红。 她耳朵上戴着金色珍珠耳坠,十厘米左右珍珠莹润光亮,在耳垂下面熠熠生辉,脖子上戴了条金链子,配着比耳朵上的珍珠大一些的同色珠子。 早上出门时,康从新极力鼓动她戴那套红宝石首饰,是两枚红宝石耳钉加上一条红宝石的项链和戒指,戴上之后映衬在她雪白娇嫩的皮肤上,相得益彰,彼此都能增光添彩,不知道有多好看。她在家里试戴的时候就被康从新看见,立时夸赞,直言好看。 钢铁直男都看出来好看那自然是非常好看的,她也很想戴,可惜她今天又不是主角,没必要主角的风头,所以犹豫之后,她还是选择了相对低调的珍珠首饰。 肖红樱心里头赞叹着,她身边的康晨曦也看直了眼,不由得说到:“三婶,你可真好看,比港台明星还好看!” 从他们的目光中,颜如许就知道自己今天的形象是不错的,但被个小孩子这样直白的夸奖出来,颜如许还有些不好意思,便摸了下自己的脸,谦虚说:“哪儿有……” 她还没想出怎么谦虚,就被肖红樱打断了,她笑呵呵的拍了拍康晨曦的肩膀说:“我姑娘说的对,说出了我的心声,你将来要是能长成你三婶这模样,你妈我做梦都能笑醒。” 白凤梅插嘴说:“那以后就让你三婶多多过来,你经常看到她,就能越长越漂亮了!” 康晨曦信以为真,追问着:“奶奶你说的是真的?” 肖红樱唯恐这孩子真的缠上颜如许,连忙说:“你奶奶跟你说着玩呢。” 康晨曦有些失望。她长得跟肖红樱三四分想象,小圆圆脸,特别可爱,但距离漂亮还是很是有些距离的。今年,社会上流行开始那种港风美人,一个一个的都是大气、浓艳的长相,颜如许也是这种类型,是她在现实中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没有之一。她在学校里天天跟同学吹嘘她有个漂亮的三婶,为了证明她的说法,还把有小婶的照片拿到班上去,搞得班里头的女同学都特别的羡慕她。 “时间到了,咱们走吧。”康从新抬腕看看手表说,脸上有极力掩饰住的笑意,别人夸奖颜如许,比夸奖他自己还觉骄傲。 两人被目送着上了车,等开出了众人的视线,颜如许才抬起小拳头打了下康从新的胳膊,嗔怪道:“你一直笑笑笑,笑什么!” 康从新手臂一翻,便将颜如许的手压下去,同时大手回转,攥着了颜如许的手,带着送到自己嘴边亲吻了一口,笑说:“仗着长得好看,就可以霸道是不是?都不允许别人笑了?” “你!”颜如许又气又忍不住的笑,使劲儿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禁不住眼波流转的白了他一眼,“你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康从新转头,深深的看着她:“那你要不要尝一尝?” 饶是老夫老妻,颜如许都禁不住老脸一红,她连忙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我怎么都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康摇光!脸皮太厚了,真是没眼看!” 你的沉默寡言呢,冷静自持,直男本男呢?都哪儿去了,这分明就是个情话大王,撩妹高手嘛! 康从新哈哈大笑,他也是才现在自己还有这本事,面对着颜如许,这样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来了,他说:“还不是因为你,谁让你这么有魅力,我便再是钢铁意志也只能化成绕指柔。” 颜如许捂住心口做昏倒状,不行了不行了,康从新这情话说起来是真要命啊,心脏就跟被子弹击中了似的。 康从新这情话后劲儿极大,颜如许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没有缓过劲儿来。 席远征选择的是莫妮卡西餐厅,属于东城区,附近不远就是意大利使馆,意大利和我国虽然七十年代就建交了,不过使馆去年才建好投入使用,西式建筑风格,还未怎么经历风雨,显得格外的鲜亮。莫妮卡餐厅的建筑风格和使馆很类似,房檐下绿白红三色的意大利国旗迎风招展,告诉大家,这是一家专门做意大利菜式的西餐厅。 席远征和这家餐厅非常熟,上回康康生日宴的两层蛋糕就是请这家餐厅的西点师专门制作的。不过康从新和颜如许还是第一次来。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6节 席远征正在门口迎接着,大冬天的没穿外套,穿着身笔挺的藏蓝色毛料西装,扎着跟暗红色带白色条纹的领带,头上抹了发蜡,梳着服帖的大背头,脖子围了条乳白色的长围巾,脚上踏着铮亮的三接头黑皮鞋,很有些港剧《上海滩》里许文强的派头,远远的看着他,还挺吸引眼球的。 席远征一眼看到颜如许和康从新,一直盯着他们停好车。等他们进到近前,先是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对着颜如许抱拳称赞:“三嫂,多谢您今天过来,不愧是你,真给小弟我长脸!”然后又看向康从新,有些不满意,抚了下他身上和颜如许同色系的大衣,说:“三哥,你就没必要特地捯饬得这么帅气吧,把哥们我的风头都给抢走了!” 康从新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也开玩笑说:“不是你打电话让我们穿得体面些,给你撑场面的吗?你要是嫌我抢了你风头,我现在立刻去把衣服换了,我车里放着机械厂的工作服。”说着作势要往车里去。 席远征连忙拉住他:“别,别,我开玩笑,你这身就挺好,挺好。”笑话,机械厂的工作服上又没有标明是副总经理还是普通工人,怎么给他撑场子? 说着,他便不敢再闹幺蛾子,赶紧让服务员带他们去里面,说:“你们先去,我在门口等等我对象。” 这家西餐厅顺应华国市场需求,也隔出了一个个私密空间,里面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倒是有些像后世的洗浴中心,不过搁到现在就是豪华、富贵的体现,在这里吃饭,不光是吃口味,也吃的是体面。 这边客人不算多,上座率大概有四五成左右,在座的客人男人们无一不是西装革履,女的则是妆容精致,穿着讲究。他们跟着服务员上了三级台阶,到了一个更宽敞,却更隐秘的座位去。这个座位一面靠墙,其他三面都挂了垂到人腰部的浅蓝色珠帘,很有些“一帘幽梦”的浪漫意味。 这样的软装风格在后世的咖啡馆很常见,但现在还真属于很稀有的。 屋里面暖气很足,两人脱了大衣面向着门口并排坐下来。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白漆带金边的衣架,上面挂了件黑色的男士毛呢大衣,想必是席远征的。 桌子上放着单页的酒水饮料单,颜如许随手拿起来看着,上面有咖啡、茶饮、甜点。 “想吃什么喝什么就点。”康从新说。 “可以吗?”颜如许觉得主人家没在,自己点东西不合适。 “当然。大不了以后我们回请他好了。”康从新说。 “那好吧,我想喝一杯卡布奇诺,你喝不喝?”颜如许已经许久没有喝过咖啡了,平时见不着也不会想念,但这会儿忽然见到,就想喝了。 “我也要一杯一样的。”康从新说。他在国外那三年也经常喝咖啡,那个国家被占领成为殖民地的时候,被强迫着种咖啡树,那里的国民也逐渐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他为了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也经常喝咖啡,不过没有瘾,回国之后便也不再喝了。他点了一杯纯粹是为了陪着颜如许。 两人惬意地喝咖啡,像是谈恋爱的小年轻一般,说说这个说说那个,虽然两人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空气中满是甜蜜粉红气泡,让他俩老是忘记自己只是陪客而不是来约会的。 待等到把凉透的咖啡喝完,颜如许才问:“几点了,怎么他们还没进来?” 康从新看看表,回答道:“12:30了。” 颜如许惊讶:“咱们11:50到门口的,已经过去40分钟了吗?天啊,都没感觉到。席远征和他对象怎么还没来?” 约好的时间是中午12点,他们两个提前10分钟到以示尊重。席远征他们还没有进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女朋友还没有到。 康从新皱皱眉头。 颜如许不由得看了眼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说:“席远征不会就一直在门口冻着呢吧?”她笑了笑,说:“可见是遇见真爱了,这么冷的天宁可在外面站着也不回来穿衣服,唯恐错过了啊!” 康从新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对这个还没有见面的女性印象很不好。守时是为人应有的基本礼仪礼貌,这点基本都素质都不具备,人品也可见一斑。 颜如许见他有些不高兴就用胳膊肘碰碰他,问到:“我要是跟你约会的时候,也迟到这么久,你会不高兴吗?” 当然这只是假设,以前颜如许和他在边境小城,每次约会,颜如许都只会早到,从不迟到。但对这个假设的问题,康从新还是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会非常的担心,但不会生气,等见了你担心变成了庆幸,自然就更不会生气了。”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这就是对自己爱的人宽容,对别人爱的人苛刻,双重标准啊! 颜如许吃吃的笑起来,彼此对望着,自是别有一番甜蜜在心头。 两人又等了十分钟,等得下了肚子的咖啡都已经消化完,重新变得饥肠辘辘,席远征才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席远征走在前面,脸上冻得青紫,涂了发蜡的头发冻得硬挺,几缕垂下来,耷拉在额前,嘴唇不自觉的哆嗦着,有鼻涕留下来也浑然味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似乎是被冻在了脸上似的,从门口到这边,一路的暖气熏着,也没把他捂热,进来的时候,犹带进来一大股子凉气。 他此时的形象着实算不上好,颜如许连忙指指自己的鼻子下面,对着席远征示意。席远征的脑子似乎也被冻住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个蓝色条纹的手绢来,躲着擦了擦鼻涕。然后才站到一旁,让出来门口,站在她身后的女人才露出了真容。 康从新和颜如许都站了起来表示尊重。颜如许看到进来的女人立时一愣。 那女人本在昂着头一脸不高兴,冷不丁地看到颜如许也是吃惊不已,紧接着就眼神慌乱起来,停了几秒钟才拉了下席远征的衣服,小声问:“这就是你要让我见的人?” “是啊。”席远征嘴巴木木的,费力的说着话,说:“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发小跟他媳妇,来,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下。” 席远征说着,揽住那那女人的腰,将她往前推了推,感受到女人的抗拒,他没推得动,只好自己后退一步,现出那女人来,然后又抬起发紫的手使劲儿地搓了搓脸颊,又呵了两口热气,这才又把手搭在那女人的肩膀上,开口说:“这位不用我介绍你们都认识吧?我国著名电影演员,影视明星李明玉小姐,我对象!” 席远征介绍完,又朝着康从新得意一笑,说:“怎么样,我女朋友不比你媳妇差吧?” 康从新不置可否,席远征也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便又转向李明玉,给她介绍:“这就是我跟你经常提到的,我的发小哥们,30岁就当上了机械集团副总经理的康从新,旁边个头跟他特别相配的大美人就是他夫人,百花电影杂志社的主编颜如许女士。你们都是当代优秀女性的代表,以后多多交流,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要是能成为好朋友就更好了,哈哈。” 席远征介绍得激情四射,可是被他互相介绍的两名当代优秀女性,一个慌张闪烁,一个惊讶震惊,完全没有席远征预想中的一见如故。 安静几秒钟,还是颜如许首先微笑着伸出手来,说:“李明玉,好久不见。”刚刚,她脑子里头闪过很多个想法,最终还是放弃了假装不认识这个选项。《百花电影》杂志上,红星电影制片厂采访李明玉的那篇文章里,编辑那一栏还明晃晃的写着她的名字,她的谎言,经不起推敲。 李明玉看了她几秒钟,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伸出手握住颜如许的:“颜主编,好久不见。” 席远征惊讶极了:“你们居然认识?” 颜如许就跟他解释:“我们杂志社采访过李明玉女士,那时候认识的。” 席远征恍然大悟,拍了下脑袋:“对对对,你们出过那个红星电影制片厂系列,揭秘电影拍摄幕后,我妈跟我嫂子们他们都特别爱看,年末特辑也买了,里面的彩图被我小侄女扯下来贴墙上了。” 他又低头朝着李明玉低声说:“你那张后来被我偷偷撕下放我枕头底下了。” 李明玉敷衍地牵牵嘴角。 席远征却为着两人是旧相识而特别高兴,在屋子暖和了一会儿,他身上的活泛劲儿也缓过来,就连忙让大家坐下,又吩咐服务员上菜,解释道:“是我提前跟餐厅定好的牛排套餐,用的是从国外空运回来的牛肉,味道特别好。” 等菜的间隙,他又跟李明玉开玩笑,说:“要是早知道你跟三嫂认识,我早就让三嫂给我牵线搭桥了,这样咱们早就认识了,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领证了!” 李明玉完全没有了一进来时候的倨傲之情,低着头,认真的喝着服务员端上来的柠檬水,没有回答席远征的话,席远征也不在意,又缠着康从新说这说那的。 颜如许在惊讶过后,心情也平静下来,她悄悄地打量着李明玉。 李明玉烫着卷发,带了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多添了几分青春俏皮的气息。她似乎是瘦了些,但身材仍旧是丰满的,脸上画了妆,粉涂得有些厚,脸色显得很白,眼影、假睫毛、腮红、阴影粉一个都没少,嘴巴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 无疑,这是个浓妆艳抹的大美人。 牛排很快上来,席远征耐心地教着李明玉怎么切牛排。 这么一份牛排赶得上普通人多半个月的工资了,席远征这次请客也是下了血本的,还有在冷风中等待了李明玉起码四五十分钟,还有聊天说话中对李明玉的迁就,还有话语中对她的夸赞和满意,都足以说明他对李明玉是付出了真心的,也是真心考虑要和她结婚了。 颜如许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她许久没有吃过牛排了,可对着这一份价值不菲的进口牛排却忽然没了胃口。 康从新放下刀叉,将切成小块牛排的碟子推给颜如许,又将颜如许的换过来,低声说:“吃吧。” 颜如许点点头,对着他笑了下,先暂时把烦恼放到以后,享受当前的美食。康从新切好的牛排,像是小号的麻将块,均匀整齐极了。用叉子叉上一块放在嘴里,鲜嫩可口,肉香扑鼻,很是美味。 颜如许忍不住叉了一块送进康从新嘴里。 康从新咀嚼着,用手擦了下颜如许嘴边沾着的酱汁,说:“下回我们带康康来。” 颜如许点点头,说:“我看有儿童套餐呢。” 对面的席远征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教完李明玉用刀叉的正确方法,又开始跟她讲西餐礼仪。李明玉低着头,好似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席远征不免讪讪的,摸了下鼻子,正好看见康从新在帮着颜如许擦嘴角,便推推李明玉的胳膊示意她抬头看,说:“康三哥和他媳妇是我见过的最腻歪的两口子,每回看见他俩在一起,我都眼睛疼,以后咱俩结婚了,争取也跟他们似的,让别人眼疼!” 餐桌上的气氛并不好,席远征也觉察出来李明玉兴致不高,不过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迟到、摆脸子、使小性都是漂亮女孩的专利,人家有权利这样,你不愿意哄着她,后面还有大把小伙子排队呢。 席远征就给康从新使眼色,示意他让颜如许跟李明玉多说说话,活跃下气氛。光他自己喋喋不休,其他人都不搭腔,饶是他脸皮厚,都觉得有些尴尬了。 康从新是什么人啊,怎么肯为了哄别人的女朋友委屈自己的老婆?他愣是假装没看懂席远征的眼色,淡定地喝了口水。 他自然也看出了颜如许的异样。 颜如许很重视席远征的这次邀请,在家里时,就和康从新演练过,怎么帮着席远征增加人家的好感度,怎么不动声色地打探人家的家世背景等等,怎么打探人家关于结婚的态度等等,弄得一套套的,准备可谓是充足。 即便是等人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得饥肠辘辘的,她也没生气,可是看到席远征的女朋友之后却异常等沉默,又想到她和李明玉之前就认识,很容易让康从新猜想到两人之前是不是有过节。 既然有可能有过节,康从新就更不可让自己媳妇放下身段去讨好这个李明玉了。 席远征生气地瞪着面前这对夫妻,愤愤地想,这两个人是过来骗吃骗喝的吧,他们倒是恩恩爱爱的,倒把请他们过来的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玩什么深沉呢! 颜如许擦了下嘴巴,说:“我去下洗手间。” 康从新就要站起来:“我陪你去?” 颜如许正要说不用,便被席远征阴阳怪气的插嘴道:“你们是小学生吗,上厕所还得手拉手去是不是,还是连体婴,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 颜如许没搭理他,只看着康从新:“我自己去就行,又不是找不到。” 康从新点了下头。 等颜如许走出去一会儿,李明玉也站起来,说:“我也去下洗手间。” 席远征连忙现学现卖:“我陪你去?” 李明玉推了下他的肩膀:“你坐着吧。” 待李明玉走了,席远征连忙质问康从新:“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我是请你们过来当锯嘴葫芦的是不是?一句话都不说!” 康从新:“你那个对象也没有说话。” 席远征气得不得了,说:“我对象是矜持,矜持懂吗。你们得帮着我活跃气氛啊!好嘛,一桌子四个人,就我自己说话,跟个大傻子似的,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说相声还得有个捧哏呢,我这唱独角戏呢!” 康从新慢慢悠悠地喝了口水,问他:“你真看上这女的了,想和她结婚?” 席远征点点头,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羞涩之情,说:“要是没和她结婚的想法,我带她来见你干嘛?” 康从新:“你看上她什么了?” 席远征一愣,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几秒钟才回答:“漂亮,有名气?” 康从新笑了下,说:“可见你还是看上了她的条件,不是看上了她这个人。” 席远征疑惑:“有什么区别吗,她的条件不就代表着她这个人?” 康从新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我看你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还远远不到可以结婚的程度,还是再多接触接触吧。刚刚迟到了那么久是怎么回事?” 席远征满不在乎,说:“漂亮姑娘嘛,不都是这样,又要化妆,又要选漂亮衣服的,迟到不是很正常。” 康从新嘴角翕动了下,又问:“你有没有和她约好明确的时间、地点还有一起吃饭的人?” 席远征:“约了呀,12点,莫妮卡西餐厅,和我的好哥们两口子。” 康从新:“好,既然你明确说了,那起码说明了几个问题,第一,这女的没有守时的美德,欠缺起码的礼貌,你说要化妆要选漂亮衣服这些都无可厚非,但她完全可以提前完成;第二,对你不够重视,欠缺尊重,如果她重视你,她绝对不会让你和你的朋友等待她那么久,她会努力的想在我们面前留个好印象。” 席远征喝了口红酒,晃着红酒杯子,笑笑说:“康三哥,你说得严重了,这个姑娘我了解,她大明星嘛,被人家捧惯了,习惯了我行我素,不去想别人的感受,她这人也比较直,说话做事都不怎么拐弯,你说的那些什么尊重啊,礼貌啊,她根本都想不到那些。” 话说到现在,实际上已经超出了康从新对于朋友忠告的界限,但席远征这个人有时候实在不够心眼,又不忍辜负他的信任,才忍不住把自己的看法跟他说了。 但席远征有他自己的想法,康从新也没有强求他一定要听自己的,只是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而已。 与此同时,颜如许和李明玉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颜如许从隔间里出来时就知道李明玉会跟出来。所以她走路的速度不快,李明玉很快追上了她。 “颜主编,能聊聊吗?” “好。” 李明玉四边看了看,找到了一个靠墙边,左右两边空着的卡座走了过去。 颜如许跟着她走了过去,两人就站在卡座的桌子旁站着说话。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7节 李明玉的声音不大,她仰头看向颜如许,直截了当地问:“颜主编,我的事情你不会跟席远征说吧?” 李明玉所谓的“我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就是她曾经流产的事情。 颜如许没有回答。说实在的,这个问题,从见到李明玉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纠结。席远征那样迁就李明玉,是真的很喜欢她。自己如果说了,便有可能会破坏两人之间的感情,可是如果不说,席远征被蒙在鼓里,这对他不公平。 颜如许没有说话,李明玉便有些急了,说:“颜主编,宁毁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句话你知道的吧。席远征对我一见钟情,之后就开始热烈追求我,你知道他为了追求我做过什么吗?跟我的追求者打架,起早贪黑的等着接我上下班,给我买手表、相机……你知道的,我有才貌有名气,并不缺追求者,我是被他感动了才答应跟他在一起的。 你要是跟他说了,他得多么伤心难过?他那么爱我,是离不开我的,知道了那些事只会让他心里头结个疙瘩。你们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你们不是最希望他过得好吗,那答应我,别和他!” 颜如许竟不知道,李明玉还有这样的口才,听起来竟然非常有道理。 可是,颜如许并不认同,婚姻应该是坦白的,不存在欺瞒的。李明玉隐瞒了她曾经流产的事情,处在她的立场似乎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对于席远征来说是不公平的。 见颜如许还是没有表态,李明玉心里头愈加着急,刚刚那段话在她脑子里打了好久的草稿,本以为能够打动颜如许,却没有达成效果,李明玉有些慌不择言: “颜主编,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是离婚的,还带了个孩子,我的情况和你也没什么区别吧?也就是比你少个结婚证离婚证,少个前夫少个孩子。咱们就大哥别说二哥了,互相帮助不好吗?” 一听这话,让颜如许原本就对李明玉极差的印象又差上了几分。她对李明玉观感差并不是因为那次流产,而是那天的种种表现,她一直都记得李明玉最后那个怨恨的表情。 当然了,这是颜如许的感观,是讨厌还是喜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席远征,她没想着用自己的好恶去影响席远征,但作为结婚对象,席远征有知道李明玉过往的权利。 “好,我可以不说,但是我希望你能把这些事情跟席远征坦白。你们既然已经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彼丽嘉此坦白是必须的。”颜如许说。 李明玉惊愕,随即是愤怒,她没有想到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颜如许竟然让自己去跟席远征坦白!凭什么,自己是傻的吗,发生那种事就得捂着瞒着,哪儿有上杆子跟人家说的,如果席远征知道了,还能跟自己好吗?肯定就把自己给踹了,自己好不容易钓到条件这么好,人又这么单纯这么傻又好哄的,哪儿能自毁前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李明玉使劲儿压制压着自己的怒意,忍了又忍,她知道,现在不能和颜如许翻脸,必须得稳住她,省得她去和席远征说三道四的。 她缓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个似怒似笑的笑容来,说:“好,我会跟他坦白的,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我慢慢跟他说,省得一下子说了他承受不了,你也要答应我,在我跟他坦白之前,你不能跟他说三道四的。” “好”,颜如许答应着,她也松了口气。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席远征说出:你女朋友之前流过产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瞧,我说李明玉后面还有戏份吧~ 第63章 回国 四人的这次聚会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席远征觉得亏得慌, 花了这么多钱,想要达成的目的一个没达到,在门口分别时, 他非让康从新答应请他去新开的烤鸭店去撮一顿,康从新答应了,席远征才觉得心里头平衡了些。 康从新带着颜如许上车后, 没着急开车, 而是问:“那个李明玉是怎么回事?” 颜如许不由得叹口气, 将去年夏天去红星电影制片厂做采访, 正好碰见李明玉流产的事情,还有刚刚和李明玉的对话一五一十都和康从新说了。 康从新消化了一阵,说:“那个女的恐怕不会跟席远征坦白。”他短时间内对李明玉的性格人品做出了判断。 康从新的结论, 颜如许是非常信服的, 不由得问:“那怎么办?要和席远征说吗?我不想我们做这个恶人……忠言逆耳,良药苦口。”颜如许特别希望康从新的判断是错误的,希望李明玉会按照她和自己保证的那样, 把这件事情说给席远征听。 康从新:“别急,我们给那个女的几天时间,如果她不肯说, 我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席远征。至于席远征知道之后做出什么选择, 是娶了那个女的, 还是分手, 我们就都不再干涉了,大不了以后和席远征少来往便是了。” 他自己非常清楚,颜如许作为那件事情的亲历者, 如果主人公李明玉不肯坦白, 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上阵了, 不可能再找其他人。 这也没啥,颜如许考虑的那些在他这里不叫事儿,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如果能接受她的过往那就继续谈恋爱、结婚,如果不能接受那就果断的分手,找下一个对象。席远征活了三十来年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伙子,应该能拿的起放得下。 至于自己会不会因为说出了皇帝没穿衣服的真相而被迁怒,康从新倒是没有颜如许想得那么多。 在怀念康摇光这点上,颜如许和席远征可以称得上是同志,因着席远征对康从新的那份情义,令颜如许也对席远征有种特殊的好感,所以她怕康从新失去席远征这个单纯的好朋友,未免就有些患得患失的。 她也想不出比康从新更好的主意,便点头:“那我们就等着,希望李明玉能守约。” 时光慢悠悠地划到了2月下旬。天气渐渐回暖,天也渐渐地长了。 去年年末,通过邮政提前订阅今年全年《百花电影》的数据便出来了,比去年的订阅量提高了50%,这是个巨大的突破!因是读者订阅之时便将全年的报刊费用全都支付了,《百花电影》杂志社员工年底奖金、福利异常丰厚。 不过,订阅量提高的同时,压力也随之增大,大家习惯了富余日子,就再也不想和以前似的,跟上级单位大众日报社伸手要钱花了,大家都希望希望《百花电影》能保持住现在的销量。 现在的杂志社如雨后春笋,还有各种靠吸引眼球博出位的地摊文学,都在和《百花电影》争夺着老百姓口袋里每月的固定工资。 要想老百姓们在众多的书籍报刊中继续选择《百花电影》,就需要在文章内容上下功夫,需要持续不断的推出有吸引力和新鲜度的策划。 为此,年后杂志社正式上班后,连续开了好几天的脑力激荡会,就是把大家关在会议室里想选题。开得颜如许脑子别说激荡了,都麻木了,哪儿还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啊。 …… 如同送行那天一样,康从新带着康康去机场迎接考察归来的颜良深。 飞机晚上20:30降落,颜良深等到拿了行李才出来,到达接机口时,已经将近21:30了。 以往这个时间,康康早就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可因要看看好久没见的姥爷,愣是精神得不得了,坐在爸爸怀里,比别人都高出一大截,一眨不眨的盯着往出走的人群。颜良深的身影一出现,就被眼尖的他给看见了。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飞行,中途又转机,颜良深显得有些憔悴,但听到康康的声音,立时精神起来,要不是自持领导身份,恐怕就要飞奔过来了。 小周秘书跟在他后边,帮他推着行李,看见了康从新也很高兴,他也很疲惫,还要时刻照顾着领导,现在人家女婿来了,自己就可以早点回家休息了。 市里派了大巴车来接他们,颜良深跟秘书嘱咐几句,又跟访问团里其他人打了招呼,便示意秘书将行李车递给康从新,意思是自己要把行李都带走。 秘书便说:“要不我带走,明天给您送到家里去?” 颜良深摇摇头,“不用,让小康都带走。” 小周秘书想帮着康从新将行李车推出去,康从新摆手说不用,让他自去去搭乘大巴车就好。 小周秘书谢了康从新,又跟颜良深叮嘱几句才走。 颜良深跟康康亲昵了好一阵,又是乐此不疲的‘我想你,你想不想我’一类的。 颜良深在海外这些日子,最想念的就是康康。几天不见,他感觉康康长高了,但好像是瘦了些,就有些责怪颜如许和康从新把孩子给养瘦了。 他拍拍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献宝似的说:“这里面全是给康康买的好吃的、好玩的!” 把康康给兴奋的,一直绕着行李箱转来转去,恨不能立刻就把箱子打开。 康从新小心地看护他,唯恐他个小不点被撞到,后来干脆单手将他拎抱在行李箱上。这下康康老实了,小屁股在上面稳稳地坐着,美悠悠地往四周乱看,忽然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三四岁漂亮小姑娘也跟他一样坐在行李上,被同样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爸爸推着,立刻兴奋的跟人家打招呼:“你好!” 那小姑娘也兴奋地和康康摆手,喊着:“hi”。 两个人一个说中文一个说英文,各说各的,说一阵笑一阵,好似真能听懂彼此在说什么一般。 颜良深和康从新一路走一路聊着。 “……这次欧洲之行,我真是大开眼界啊,走出去才知道,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他们经历了七十年代的通货膨胀、经济危机,却用短短两年就调整过来………现代欧洲的几个国家完全可以称之为工业化国家了,现代化机械化统一化的管理……太多太多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看得出来,颜良深这次出去感慨良多,收益良多,他又说道:“我会给工业部建议,让你们这些大型工业企业的领导们也都走出去瞧一瞧,看一看。” 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出去考察学习的人员并不少,很多人都像颜良深这样,认认真真考察,真正学了东西回来的。 颜良深感慨:“当年我去留学,就是受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启发,积存了一肚子的少年壮志,也算是没有辜负少年豪气,学成归国,为着新华国的建立贡献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如今社会安定和平,人民欣欣向荣,大家一心奔着小康生活去,但在现代化的建设中,这句话仍然适用。” “我将在欧洲这些天的见闻、感受都记录了下来,我会让小周再整理下,召开一次分享大会,跟大家谈谈我的心得和体会。” 康从新点点头,表示支持。 改革开放的头两年,大家还都悄咪咪的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是到了现在,政策一年比一年松动,也更开放包容了,大家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颜良深是真的想在他有生之年看到华夏重新走向繁荣昌盛。 康从新是曾经为了这个国家做过重大贡献的人,如今也在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上级对机械集团寄予厚望,未来将会承担更多的责任,而康从新就是那个为机械集团保驾护航、引领政治方向的人。 颜良深心中所想,他相信康从新能懂。 待等到车子驶出机场的范围,康从新才问颜良深:“回市政家属院吗?” 颜良深沉默了十几秒,才问:“去你家,方便吗?” 其实是不方便的,冬日里为了取暖方便,一家三口都住在主卧里,颜良深过去了,虽然只有一晚,但还是需要考虑住宿问题,但颜良深开口了,康从新不能拒绝,便说:“方便。” 着迷看着窗外霓虹的康康还被兴奋劲儿撑着,一点没困,这会儿听说姥爷要去家里住,立时更加兴奋起来。家里还没有留外人住过,这对他来说是个特别新奇的体验。 爷两个都高兴,颜良深就逗引着康康念这一阵子新学的古诗和儿歌。 一路欢声笑语。 家里的屋子、院子都亮着灯。颜如许早就洗漱完毕,换了厚睡衣,盖着被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一天的电视节目放送完毕,电视上只剩下雪花。颜如许关了电视,将沙发上的被子叠了叠。客厅没有生炉子,盖上厚被子还有些冻鼻子。平时康从新爷俩都在,他们晚上基本只在卧室活动,也不看电视,就看看书,教教孩子,把孩子哄睡了干点儿童不宜的事儿,时间很好打发。 可是今晚康从新和康康去机场了,颜如许一下子就闲下来,在客厅和卧室之间走来走去,觉得干啥都无聊,最后还是硬看了两集电视剧。 等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颜如许赶紧迎接出来,一下子就看见个不速之客。 颜如许有些发愣,颜良深对着她笑了下,还是康康这个小机灵鬼说:“妈妈,我和爸爸接到姥爷了,姥爷在我们家里睡!” “哦,先进屋吧。”颜如许惊讶之下撩开门帘,让他们赶紧上来。 颜良深上台阶时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蹒跚,见颜如许盯着他的腿看,便解释说:“没事,坐飞机时间太长了,血脉不通畅,歇歇就好了。” 颜如许点点头,没有追问。康康拉着颜良深的手将他拉进了屋。 留在后面锁门的康从新提了两个大箱子进来,上了月台后被颜如许拉住,用眼神问他是怎么回事,怎么爸爸住到家里来了。 康从新就把刚刚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又有些无奈的说:“下车时他还强调要把这两个大箱子都拿下来。” 颜如许点点头,说:“飞机上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他下碗面。” 康从新正想说自己去,又临时改了主意:“去吧。” 他取了脸盆和洗脚盆,给颜良深兑了温水和热水,又找了自己的拖鞋。康康殷勤地帮姥爷拿毛巾、拿香皂,告诉他哪个是洗脸的,哪个是洗脚的。洗脸的时候眼角、脖子、耳朵后都要洗到,把别人教给他的又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姥爷。 颜良深笑得眼纹深深,说:“没想到,我也有得儿孙济的一天。” 他在飞机上很疲惫,就想能够躺平了好好地睡一觉,但他不想回有王招娣的那个家,也不愿意回冰冷的办公室。虽然他知道康从新肯定会来接他,但真正见到女婿和外孙的那一刻,颜良深心里头依旧是非常激动的,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能去女儿家里住一晚就好了。 后来康从新问起,他就说出来了,他知道自己有些厚脸皮。这次在欧洲两周多的行程里,虽然很赶,但也留出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去了以往和颜如许妈妈把臂同游的一些地方,生出了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往事已矣的伤怀。 再加上旅途奔波劳累,令他十分渴望家人的温暖,这种温暖王招娣给不了,亲生女儿颜如玉也给不了,只有颜如许和康康给得了。 而今坐在这暖和的房间里,换了衣服,洗干净手脸,洗去一身风尘,又泡在热辣辣、放了姜片的热水里,由着康康拿着儿童霜在额头、鼻头、下巴分别点了三个点,指挥着他往脸上其他部分抹匀,郑重的告诉他,洗完脸后一定要擦香香,要不然脸会皴掉的。 颜良深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只觉得幸福、快活。 康从新和颜如许一前一后进来,康从新拎着桌子,放在床边上,说:“颜颜给你煮了些面,吃点吧。” 颜如许随后端着一个小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一个印有着两道蓝色横条纹的二大碗,白生生的汤面上码放着个荷包蛋和一些青菜,另有两碟撒了香油和芝麻的小咸菜,还放着一双竹筷和一把瓷勺子。 康康利落地爬到床上,趴到桌子边,盯着那碗面,发出“哇”的一声惊呼。 颜如许说:“你晚上吃了很多,这会不能再吃了哦,一会儿给你热牛奶喝,这碗面是给姥爷做的,他还没有吃饭呢。” 康康舔舔嘴唇,听话的说:“我不吃我就看看。” 颜如许看着儿子嘴馋想吃,又拼命忍住证明自己不想吃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正要催促颜良深赶紧擦赶紧脚上桌吃饭,却看见颜良深紧紧盯着那碗面,满眼是泪。 颜如许有些惊愕,记忆中,仿佛未曾见他哭过,她有些无措,连忙求助地看向康从新。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8节 康从新接收到颜如许的目光,安抚性地看了看颜良深,然后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眼泪般,自然地递过擦脚布,说:“擦擦脚,趁热吃点面垫垫肚子。” “唉,唉。”颜良深恍然从梦中惊醒,接过擦脚布,先下意识的去擦了擦眼睛,然后才去擦湿漉漉的脚。 这下意识的动作太快了,都让人来不及提醒。颜良深自己还未觉察,偏偏有人非要拆穿,康康“咯咯”地大声笑,说道:“姥爷,你用擦脚布擦脸了,哈哈哈哈!” 颜良深这才反应过来,一刻窘迫之后反而大笑起来,说:“姥爷看到你妈妈给做了面条,太激动,一下子傻住了。姥爷还没吃过你妈妈做的饭呢,今天真是……高兴啊!” 康康立刻说:“呀,姥爷那你太可怜了,我妈妈煮的面条全国最好吃,我经常吃到的。”然后又立刻加上一句,“我爸爸煮的面全世界最好吃,炒的菜也最好吃!” 这个爹吹,夸谁都不忘了带上他爸爸! 不过,有康康活跃气氛,倒是把颜良深刚刚的失态,还有颜如许的震惊很好地掩饰过去。 颜良深眼睛盯着那碗面,近乎虔诚地拿起筷子和勺子,先用勺子按在碗边上,舀了一口乳白色的汤汁,而后抬头看向颜如许,眼神闪亮,“用了姜丝和蒜末炝锅,好吃!” 颜如许说:“那您就多吃些。” 将姜丝和蒜末煸炒出焦香味,再放清水煮面,煮出来的汤色乳白,焦香扑鼻,这是颜良深的做法。 颜良深便在康康热切目光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掉了一整碗面,连汤汁也喝个干净。把康康给馋得不行,幸好康从新帮康康热了牛奶,他喝了牛奶才把馋劲儿给压了下去。 康从新收了碗筷、桌子。 颜良深吃饱喝足,心情舒畅,便兴致勃勃地将两个箱子都平摊在地上打开,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就招呼着康康自己来寻宝。 康康早就惦记上了这两个箱子,只不过刚刚光顾着馋嘴,暂时忘了箱子的事情,这会见箱子打开了,又得到了姥爷的允许,立刻欢呼一声,先围绕着两只箱子蹦了几圈,就蹲到其中一只箱子面前,开始翻看。 颜如许正在往客厅抱被子,回来后就看到兴高采烈翻东西的康康和坐在床上满面慈爱看着他的颜良深,康康翻出一个包装,仔细看了看,认出是个玩具,立刻惊喜的举个姥爷看:“哇,姥爷,是个机器人。” “这叫变形金刚,说是可以变形,变成一辆车。” “哇”康康又是一声惊呼,本来想打开包装的,又惦记着其他的礼物,就强忍着好奇,又去看其他礼物。 颜如许便说:“康康,你不要都翻出来,这里面还有姥爷送给别人的礼物。” 康康似乎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立时将那变形金刚玩具抱在自己怀里,用眼神询问着颜良深,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 颜良深连忙说:“这些都是给康康,还有你爸爸妈妈的。” 康康这才使劲儿的呼了口气,小大人似的说:“吓死我了!”他将变形金刚放到一边,又去看别的东西。 颜如许说:“爸,你也太惯着他了。”孩子感受到了独一无二的爱,自然是好的,但她也怕孩子因此而变得自私霸道。 颜良深却无所谓地笑笑,说:“我颜良深的外孙,怎么宠着都不为过。” 颜如许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忽然浮现出颜良深那蓄了泪的眼眶,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重新换了床单、被子和枕头,说:“爸,你和康康晚上在这里睡。” 颜良深抚了抚有些褶皱的床单,说:“你和小康住哪屋?” 他也是来了才看出家里头的居住情况,不由得有些讪讪的,知道自己是给女儿女婿添麻烦了。 “我俩住客厅,这会儿天气暖和了,晚上也不算冷。”颜如许说。 颜良深点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要这么说。”颜如许摇摇头,紧接着转头对康康说:“康康,快洗手洗脚睡觉了。” 康康抱着几个盒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妈妈,巧克力,糖,饼干!” “好,好,赶紧洗洗关灯睡了,姥爷累了,得早点休息。” 康康恋恋不舍的往箱子里头看着,犹豫了再犹豫才不舍地将怀里的好吃放下,跟着爸爸去洗漱。 颜良深以前单独带着康康睡过,又对康康一百一的好,所以康康对于他和姥爷一块睡一点都不排斥。待洗漱完毕,康康钻进被窝里,和颜良深并排躺下,康康还很精神,兴致勃勃的跟姥爷说着他带回来的东西,可说着说着却忽然没声儿了,再一看,他已经歪在一边睡着了。颜良深笑笑闭上眼睛,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颜如许和颜良深将那张夏天用的钢丝床放在客厅最里面的角落里,这边离着窗户远,跟后屋一样,也是冬暖夏凉的。钢丝床很窄,康从新一个人住都得蜷缩着身体,再加上一个高个子的颜如许,两人只能叠罗汉……其实他们也不是只有钢丝床一个选择,左边那间准备等康康再大一些就挪过去的卧室也摆放了床,两人却非要挤在这里。 康从新洗漱完毕,一身清冽的气息,他反锁了客厅门,又将窗帘拉好,这才躺上了钢丝床。钢丝床受力,发出咯吱的响声,康从新一躺上去,就把钢丝床给盖个严实,颜如许看有些担忧:“能禁得住咱们两个吗?” 康从新身上只穿了套军绿色的裤衩背心,露出的肌肉并不虬结却充满了力量,上面呼呼的往出冒着热气,一点都不畏惧寒冷。他半边身子支起来,一只手臂搭在床上,一只手臂在空中环着,做出个拥抱的姿势,示意颜如许过来,说:“理论上可以承重三百斤以上,没问题。”她120斤,康从新体脂率低体重比看起来要重,两人加起来超过三百斤了,在临界值上。 算了,太冷了,那火热的胸膛太诱人,颜如许拉了下灯绳,三步两步的跳了上去。 身体相碰,如乳燕投林,伴随着钢丝床的吱呀声一起溢出的是娇媚的惊呼,那声惊呼只喊出来半句,余下的都被堵在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呜呜声。唇舌相接,咂摸辗转,化成了细细的水流声。 女声粗喘着叮嘱:“轻点,别弄出印子来。” 她刚说完这句话,嘴巴又被堵住,尾音都被吃进了嘴巴里。 一时间,这间冬日里没生炉子的宽阔客厅的小角落里,夫妻两个的热情如同一把熊熊烈火,将整个屋子都熏得热气腾腾。 颜良深一觉睡到大天亮,好几年了,他都没睡得这么安稳过。他的外孙在屋地上蹲着,静悄悄地摆弄着箱子里他带回来的礼物,偶尔没控制好音量,传出惊喜的笑声,又立刻捂紧小嘴巴,抖嗦着肩膀偷偷地笑。 阵阵小米粥的香气从屋子外传来。 康从新和颜如许比以往哪天起来得都早。他俩不知道颜良深的作息,未免被发现什么端倪,颜如许老早就醒了,将弄得一摊糊涂的被褥都先收起来藏好,把那只被糟蹋得歪歪斜斜却坚持着没塌的钢丝床收起来。 康从新去做饭,她梳洗好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搞卫生。 早饭是小米粥还有头天那花婶蒸好的猪肉茄子干馅的大包子,还有水煮蛋、小咸菜。 颜良深吃完了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米粥,又吃了1个大包子一个水煮蛋,才打了个饱嗝,掏出手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 见在座各位饭都吃得差不多,颜良深开口说:“我准备和如玉妈妈分开了。” 颜如许正半弯着腰收碗筷,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住了,问:“你说的分开是指……离婚?” “对!”颜良深给了肯定的答复。 颜如许重新坐回到座位上,问:“颜如玉怎么办?王招娣一直依附你生活,你跟她离婚了,她的生计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她会同意吗?” 康从新看了眼又跑去翻箱子的康康,然后出去倒了两杯热水分别放在康从新和颜如许跟前。 颜良深看了眼康从新,对他笑笑表示感谢,然后拿起杯子吹了吹,轻啜一口热水后开口道:“你说的这些问题,这些日子我都仔细的考虑过了。我希望颜如玉能跟着我,跟着我能够受到更好的教育,当然,她大了,我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不管她是选择跟我还是跟着她妈妈,都可以。我会按月给王招娣足够的生活费,她愿意在京市继续生活或者回乡下去,我都会托人照看她。至于她同不同意……我们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的不同意就可以解决的了。” “……好,您想清楚了就好。不过,我认为,您应该争取颜如玉的监护权,她才十几岁,思想并不成熟。你要是把颜如玉给了王招娣教养,她的未来就毁了,也许将来还不如小娟。” 颜良深认真的听着,点点头,说:“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 颜如许想说写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最后开口说道:“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就开口。” 颜良深笑了下,又喝口热水:“好”。 颜良深说:“一会儿小梁来接我,我就走了。” 颜如许下意识的觉得颜良深不会回家里去住,便问:“您准备住哪里?” 颜良深:“我会先住到政府招待所去。” 政府招待所能提供给他这个大领导的待遇自然是非常好的,但那毕竟是招待所,颜如许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不由得说道:“要不你就先住在这里吧。” 颜良深一愣,嘴唇动了动,有些吃惊,有些感动,几乎想立刻就答应下来,但缓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是住招待所方便些。” 他不知道王招娣得知自己要跟她离婚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不想大女儿看到自己婚姻的不堪,也担心王招娣迁怒到颜如许身上。但住在女儿家里这个提议真是诱惑力太大了,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抵挡住,以前他真是想都不敢想。不过昨天女儿肯收留他一晚上,还亲手做了面条,他已经很满足了。 颜如许一家三口陪着颜良深等小梁过来。颜如许忍不住说:“你刚回来,先别着急工作,也先别着急和她摊牌,先调整好时差,休息两天,调养一下再说。” 颜良深笑眯眯地答应着:“好。” 小梁过来了,从康从新手里接过颜良深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颜良深的私人用品,他从欧洲带回来的吃的、用的、玩的连同另外一个行李箱都留在了家里。颜如许想让他起码选个礼物带回去给颜如玉,颜良深说:“还是算了。” 颜如许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说给下属、朋友都带了礼物,就放在秘书那里,准备之后一一分发,包括康旭阳、康晨曦都有,却独独漏了政府家属院最里面那栋二层小楼的。王招娣和小娟也就算了,颜如玉竟也没有。 “真是搞不懂他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目送着小轿车开走,颜如许跟康从新吐槽说。 康从新也摇摇头,将康康厚棉猴的领子从脖子后面拉出来,说:“走,送你们上班上学。” 颜如许到报社时,比平时上班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门卫探出头来朝着康从新挥了挥手,等颜如许经过大门时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颜主编,今天晚了呀。” 颜如许对着他点头笑了下,说:“是啊,家里有点事儿,耽误了一会儿。” 门卫就说:“我瞧着满报社就没有比你更好福气了,你对象对你可真是这份的!”他朝着颜如许比了比大拇指,说:“我原来觉得他也就是三天新鲜,可我这都看了大半年了,他这还是每天车接车送的,别说女人了,我一个大老爷们都羡慕你。” “哪里,哪里,他也没那么好。”颜如许忙谦虚着,心里头却熨帖得不行,甜蜜不已,又有些小小的虚荣。她整天被黄丽梅打趣着夸他男人好,羡慕之类的,她都免疫了,冷不丁被个不那么熟的人直白地羡慕了,且这人说的还不是虚话,他有证据,见证了康从新对她用心程度。 她赶紧加快脚步往里走,以免被门卫看到她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笑容。 颜如许上了二楼,便听见韩梅熟悉的声音大声的说笑着,不过,那声音却不是从208办公室,而是从隔壁的办公室传来的。颜如许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见韩梅从隔壁办公室出来,她不经意的一转头,正好看见了颜如许,立时眼神闪烁着叫了声:“颜主编,你来了。” 颜主编对她点了下头,韩梅侧站到一边,等颜如许进屋了她才跟着进来。 趁着韩梅去主楼办个手续,颜如许说:“韩梅最近好像和王文强他们组走得很近。” 难得听颜如许讲这些,爱好八卦的黄丽梅立刻说道:“你才发现啊,我早就注意到了!我有几次在食堂吃饭,都看见她跟王文强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江韵说:“我觉得韩梅大概想调去王文强那个组,以前她话里话外的,不怎么瞧得上王文强,最近却在刻意讨好,有天我看见她偷着帮王文强改稿子。” 颜如许点头,她也觉得韩梅有这个苗头,否则没有必要去讨好、接近王文强。 颜如许倒是无所谓,自从那回她将韩梅吓唬住了之后,这人就老实得很,再也不敢扎刺了,让干啥就干啥。 颜如许还想着,要是韩梅以后都这样,不闹幺蛾子,就看在她这么能干的份上,就留在办公室也未尝不可。 不过,她要是想转去别的组,她也没意见,只要她和王文强说好了,找她办手续的时候她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不过,颜如许还没有等到韩梅的转组申请,她就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有位小天使说得对,颜父这个人就是冷漠,他和王招娣在某些方面很有共性。 第64章 离婚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 刚上班后不久,大家还带着午睡醒来之后的慵懒。天气在逐渐回暖,但还没有停暖气的时候, 屋里头的温度很高,大家更是有些昏昏欲睡的。 208办公室里,颜如许去给自己的小鱼缸换了水。 鱼缸里头并没有鱼, 只是放了几颗雨花石。这鱼缸是康康的, 某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去逛街市的时候, 看见有装在大塑料盆子里头卖小金鱼的, 康康就吵着要买,康从新惯着他,给他买了两条金鱼, 又买了鱼缸、水草、鱼食, 店家见康康可爱,还额外送了几颗雨花石。 康康把这两条金鱼当成了好朋友,喜欢得不得了, 每天睁开眼睛或者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这两条小鱼。他自己喜欢吃东西,就觉得金鱼也爱吃东西, 唯恐金鱼饿到, 尽管卖鱼的大爷叮嘱了他不要老给金鱼喂食, 他却老觉得金鱼会饿, 经常背着爸爸妈妈偷偷往鱼缸里撒鱼食。 于是,某一天回到家,兴冲冲地又来看金鱼时, 却发现两只金鱼都翻白, 死去多时了。康康立时伤心哇哇大哭。颜如许和康从新夫妻两个费了好大劲儿, 又许诺出好多条件才将康康哄住了,不过,他还是伤心的,在院子里挖了坑,将两只小金鱼埋葬了。 颜如许怕孩子看到这只鱼缸再想起伤心事儿,就把鱼缸带到了办公室里,替换了原来的一个掉了漆的破杯子,放到暖气片上,用来增加空气中的湿度。 颜如许放鱼缸的响动惊醒了低头打盹的黄丽梅,她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四周,然后就啪嗒一声趴倒在桌子上,嘴里头喃喃的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 江韵倒是精神得很,她把大茶缸子里头的残茶倒掉,重新放上新茶,用中午上班后刚去锅炉房打的开水一冲,立时屋里头都是茉莉花茶的香气。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69节 旁边的陈阳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来,揉了揉太阳穴,使劲儿的嗅一口,赞道:“真香!” 江韵立时拉开抽屉,将袋装的茉莉花茶拿出来,递给陈阳,“京华十号,来点?” 陈阳笑着接过,“那就来点!” 韩梅把手中的小镜子往旁边歪了歪,朝着江韵的方向撇撇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撇嘴,就是江韵刚才的举动让她不舒服。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关着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又被反弹回去,接着又被小一点的力度踹开,窗户框跟着嗡嗡作响,像是地震了一般。 大家猝不及防,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往门口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身高体壮,上窄下宽“圆规”身形的妇女,掐着腰,年龄大概介于35-40岁之间,头发稀疏枯黄的扎成个辫子,紫红脸,泛着油光,横眉立目,表情不善。上身穿着件不甚干净的黑色光棉袄,下身穿着条同色的棉裤,裤脚缅进高高的袜桩里,脚上穿着一双七八成新的黑条绒棉鞋。 这人不管装扮还是长相都有些像食堂的大师傅。但她的表情却一点没有食堂大师傅的谦和有礼。 她身后跟着另外一名妇女,身高跟她差不多,年纪比她小,长相跟她很像,却白净纤细许多,跟她对比明显,但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姐妹。 “圆规”妇人一脚踏进屋里,黑多白少的眼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气势汹汹地朝着颜如许而来,同时张着嘴巴喊道:“你就是韩梅?” 颜如许刚刚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心脏砰砰跳得快极了,惊魂未定,看见那女的恶狠狠的看向她,还不等她回答,便听见黄丽梅发颤着声音回答:“她不是韩梅,她是我们主编颜如许。” “圆规”妇人有些不太相信,狐疑地又打量了一圈屋里的几个人,排除了陈阳,又排除了黄丽梅这个一看就已婚已育,眼睛在颜如许、韩梅和江韵三个脸上转了转,最后定在了最年轻的韩梅脸上:“是你?” 韩梅先是一脸懵,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露惧意,下意识的把身体缩着往陈阳身边躲去,壮着胆子喊:“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陈阳在圆规女人奔着颜如许去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下意识的要去拦截她,此时正保持着一条腿向前的姿势,却忽然情势急转直下,变成了韩梅的挡箭牌,韩梅躲在他的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袖口,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下摆。 陈阳觉得自己的衣服要被扯下来了,勒着他的肩膀,陈阳忍着不适没有动,正要开口试图劝说圆规女人,却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身体被衣服带着趔趄着向旁边倒去,幸好他抓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去,耳边传来女子变调的尖叫和大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 他无暇顾及其他,那拽着他衣服的力道还在拉扯着其他,他得使劲抓住桌角才能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耳边一个粗嘎的女人声音吼道:“就知道是你,这个时候还想着躲在男人的身后,不要脸的玩意!到处勾搭男人是不是,我打你个浪催的死贱逼!” …… “圆规”女人骂人的话太脏了! 韩梅像个小鸡仔一般被她□□着打,韩梅毫无还手之力,挨了一巴掌之后,只知道死死拽住陈阳的衣服,将自己的脸埋进陈阳的衣服里,圆规女人蒲扇般的大巴掌“啪啪”的落在她的身上,妹妹更是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的脸脑袋使劲儿的往后拽。 颜如许几个看呆了,其他闻讯而来等同事也都呆住了,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要拉架,还是不知道谁喊了句“快拉架!”,大家才如梦初醒,有几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便立刻上前要拉那两个女人。 见有男人来拉架了,还没等碰到自己,这两个女人就住了手,气喘吁吁的转头对着大家,然后咳出一口痰来,使劲儿的往韩梅身上啐了一口,又理了理自己稀疏的头发。那妹妹就立刻笑着开口说:“对不起啊各位,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姐俩今天过来也是迫不得已,我大姐真是忍了许久,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韩梅算账的。”圆规女人立刻配合着伤心的表情来,仿佛刚才那个把人打得啪啪作响的人不是她似的。 大家陡然间被这两个凶悍女人变脸般的举动弄得一脸懵,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去关注被打的韩梅,除了陈阳。 陈阳终于能够站稳了,身体疼得不行。他是被韩梅连累的,不停的往桌子上撞,胸口、大腿都疼,尤其是大腿根火辣辣的,疼得他直想哭,也不知道撞坏没有!他受了这无妄之灾,心里头恼恨得不行,可衣服还被韩梅拽着不松手,他不得不低头去看韩梅。 这一看不要紧,韩梅双眼紧闭,脸上红肿,好似是昏迷了。陈阳一急,连忙大喊:“韩梅,你没事吧,你醒醒!” 这才把大家伙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有人便说:“这是打坏了吧,赶紧送医院抢救啊!” “有人去通知高书记了吗?” “高书记去前面主楼开会去了,已经有人去叫他了。” “这两个妇女是谁啊?下手也太狠了!” “就是,已经通知保卫科了,必须得扭送公安。” …… 大家纷纷围到了韩梅身边,谴责这两名妇女,不管怎么说,冲进来二话不说把人打成这样就是不对! 那圆规的妹妹不紧不慢,对着大家伙说:“大家别着急,这个女的没事,装晕的!我大姐是屠宰场杀猪的,手下有分寸得很,刚刚打她那些下疼是比较疼,但没有伤筋动骨。” 就有人说:“你说的倒是轻巧,要是没下狠手,她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妹妹一笑:“要不说呢,会装呗,要不把我大姐夫给迷住了呢!”说着,她就蹲下身去,用手抚摸着韩梅的脖子,柔声说:“你要是再装相不起来,我们可就真下死手了。” 刚刚听说那圆规是屠宰场杀猪的屠夫时,韩梅的眼珠子就动了动,身体愈加强烈的抖动起来,这会儿被人家抚摸着脖子,只觉得后背心发凉,寒毛直竖,只觉得自己要是再装下去,人家真是会下死手的,嘴里头发出“啊”的一声长吁,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 就有人松了口气说:“太好了,人醒了!” 就有女人的声音小声说:“是真醒了还是装不下去了?” 妹妹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算你识相。”她站起来面对着大家,说:“正好大家都在,我们就说说为什么要来打这个女人,请各位文化人给我大姐评评理。” 她指指旁边那个一直擦眼泪,褪去一脸凶相,这会儿娇弱得像是病西施一般摇摇晃晃站不住的圆规女人,说:“她是我大姐,叫胡卫红,是市第一肉联厂的屠宰员,我的大姐夫,也就是胡卫红的丈夫是你们报社的主编王文强。而这位叫韩梅的女同志明知道我大姐夫已婚有家庭,却偏偏想要第三者插足,破坏我大姐的家庭,被王文强多次拒绝后,她还不死心,私下里多次纠缠,跟踪、勾引我姐夫!” “我没有,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勾引他,你血口喷人!” 韩梅刚丢了大丑,却也不是全然的委屈,她以为是那人的老婆派来整他的,心里头正火急火燎的想主意,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却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她立时委屈极了,她根本没有勾引王文强,他算个什么东西,几句话几顿酒就能哄住的人,还用得着勾引? 她顾不得许多,立刻站起来辩驳。 韩梅确实私下里和王文强接触过好几次,一般都在饭店里,十次八次都是她请客,可这是因为在单位里到处都是人,说话不方便,又为了避嫌,不能孤单寡女的凑在一块,就只能下班后或者礼拜日约着见了。他们见面也不是谈情说爱,就是吹捧王文强,然后再说说颜如许的坏话。 韩梅觉得,随着两人私下地的接触,王文强对她越来越满意,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答应了要将她想办法调到他们组来。眼看着胜利在望,怎么就被王文强的老婆找上门来,还莫名其妙的成了勾引人的狐狸精? 韩梅觉得自己像窦娥,太冤枉了! 她辩解的声音淹没在胡卫红妹妹的冷笑中。她淡定的说出了她和王文强私下里见面的日期、时间和地点。 韩梅张张嘴,她说的没错。 她往人群里看去,没有发现王文强的身影。 有人适时的问:“你们王主编呢?” 有人回答:“他今天请假了。” 人群中发出了几声分辨不出的笑声。 就在此时,保卫处的几名同事急匆匆的赶到,将胡卫红和她的妹妹都带走了,不大一会儿,高书记也满头大汗的赶来,大概了解了下情况之后,带着韩梅,去了保卫处办公室。 围观的同事们也都离开了,留下208办公室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从那两个女人忽然闯入,到他们离开也就十多分钟。大家却觉得好似经历了一场马拉松似的累。 黄丽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感慨:“哎呀我的老天爷,这叫什么事儿。” 江韵打开茶缸子盖,“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水,说:“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颜如许这会儿才有些后怕,回想起那个女人朝着自己走过来时候的眼神,凶恶怨怼,那砂锅大的拳头要是砸在自己身上…… 几人喘了口气,才发现陈阳的不对劲儿,他双臂紧紧捂着肚子,似乎是站立不起来,脸色煞白冒着冷汗,似乎正在承受很大的痛苦。 这是遭受了池鱼之殃啊! 三个女人想搀扶着陈阳去医务室,发现他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三个女人根本就扶不动他,只好去隔壁办公室叫了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同事,半抱半架着他去了。 颜如许和黄丽梅两个老嫂子同情地看着陈阳的背影,同时感叹,这叫什么事儿?! 第二天,韩梅没来,陈阳没来,王文强也没来。 韩梅、陈阳是在休息、养伤,王文强大概是在躲羞。 那天王文强的小姨子虽然口口声声说事韩梅勾搭的王文强,但是后面却把王文强和韩梅的每一次见面都说得清清楚楚的。这就说明不是韩梅单方面的问题啊,腿在你身上,人家还能强行绑着你一个大男人去吃饭不是? 也不知道那小姨子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没有韩梅、陈阳在的办公室显得很是空荡,黄丽梅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天韩梅和王文强的事儿。他们说话倒也刻意压低声音,因为今天走到哪儿都是同样的议论。这样的桃色新闻,好久没有出现过来,还是以这么野蛮暴力的方式,把大家伙的兴趣都给勾起来了。 颜如许不是个爱在背后说别人闲事的人,再加上她以前也一直被别人挂在嘴边,虽说她并不在意,却也并不好受,就更加不喜欢说别人的是非。江韵也不爱说这些是非闲话。黄丽梅却尤其热爱这些,尽管颜如许、江韵都没有表现出来“同流合污”的意思,她却自顾自说得高兴,还时不时就想寻求别人的认同。 她会直接问:“江韵,你说是不是?”或者“颜主编,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点名了,人家就不好意思不回应她,愣是把独角戏唱成了带听众捧哏的单口相声。 黄丽梅可不是盲从的人,她会分析,而且有理有据,爱好八卦,还爱准根究底。 比如她说:“通过他们在办公室里的一系列表现,我觉得这姐妹俩并不是鲁莽无脑之辈,后边说的王文强和韩梅的几次约会应该是故意的。所以,这就奇怪了,一开始口口声声说韩梅勾引王文强,王文强多么无辜。后面却故意露这么个大破绽出来,他们就是故意的,想惩罚王文强!我打听了下王文强的背景,他岳父,也就是胡卫红的父亲,以前也是肉联厂的,后来在大众日报当过工人代表,也就是那个时候王文强结的婚,后来还调来的日报社。这两口子外形相差那么大,这是明显的权色交易啊! 还有韩梅,一个名校大学毕业生,有光明的前途,长相也不差,她即便是想走捷径,也得选个位高权重的。王文强四十来岁了,相貌一般,能力一般,将来的前途有限,韩梅怎么想也不会看上她。可别跟我说是真爱上了,前一阵子韩梅提起王文强来还直撇嘴,很瞧不上眼的样子呢。我瞧着,他俩的关于其余说是搞婚外恋,倒不如说是结成了同盟,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呢!” 颜如许感叹:“一个桃色纠纷愣是让你解读成了悬疑剧,不过你说的这些逻辑倒是蛮通顺。你不应该做编辑,应该去写推理小说!” 黄丽梅就当真话听:“真的啊?我正构思一篇中篇的推理小说,那我可就动笔写了!” 颜如许:“写吧,写完了投到《小说月刊》,我跟他们编辑认识,给你走个优先审稿的后门。” 黄丽梅:“行,颜主编,我先谢了,回头发表了给你买好吃的!” 韩梅事件的后续是在保卫科和高书记的协调斡旋下,双方握手言和了。胡卫红姐妹承认自己误会了,并同意在单位布告栏正式给韩梅写道歉信,补偿些医药费误工费,韩梅接受了胡卫红姐妹的道歉,大度的表示原谅了他们,并且不再追求他们的责任。 韩梅的事情过去后不久,她就被调职了,调去了大众日报社会版做记者,也就是颜如许在调到杂志社之前短暂当过小组长的那个部门,从同事们的视角来看,韩梅是因祸得福了。 韩梅脸上的伤好利索了,来收拾东西时,一脸的得意和倨傲。她大方地把自己的茶叶留下来,说:“我就不拿走了,留着给你们喝。” 然后又朝着颜如许意味深长地笑,说:“谢谢颜主编这几个月来的照顾,我会好好记住你的,对了,昨天我跟林双月打电话了,她还托我问你好呢,她说,她也会一辈子记得您的!” 颜如许笑了下,说:“哦?是嘛,正好我也想找她,你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 韩梅一愣,紧接着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颜如许再催促,韩梅便找借口说找不到记录着林双月电话的记录本了。 颜如许笑:“哦,没关系,丢了也不要紧,高书记一直和林双月的爸爸妈妈保持着联系,你可以找高书记要。” 韩梅再也没说什么,低着头蔫蔫地收拾完东西便要离开,东西有些多,她转头看向旁边坐着一句话都没说的陈阳,有些哀怨的说:“陈阳,你能送送我吗?” 陈阳慢条斯理的拧开墨水瓶,拧开钢笔后盖打墨水,说:“你东西不多,就从后楼走到前楼,距离也不远,我就不送你了!” 因着韩梅一直抓着他不肯松手,导致陈阳受了伤,还伤到了敏感位置,虽然养了养就消肿了,也没影响功能,但陈阳还是恼怒非常,不光是来自身体上的疼痛,还有韩梅的自私。 韩梅曾经追求过他,也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虽然他没有接受韩梅,但是对于这个爱慕着自己的女人,他是有些特殊的情意的,他很清楚这情意不是爱情,大概是一种心软和偏袒吧。可那天韩梅紧抓着他不放,让他的这种特殊情意全都消散干净了。 韩梅被陈阳拒绝了很失望,看了陈阳好一会儿之后才拿起东西落寞地离开。 黄丽梅朝着韩梅的背影似笑非笑地笑了好几声。 陈阳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了。 这间办公室里,跟韩梅关系最好的就是陈阳。两人一个男未婚女未嫁的,比普通的同事亲密些,曾经一度,黄丽梅都感觉两人有谈对象的趋势,现在看来,对象是谈不成了。 颜良深从家里离开后就住进了政府招待所,之后就开始了组织市里重要工业单位做这次出国考察的经验交流。 上级也非常重视,将京市一城的行为升格到部级单位,康从新和机械集团主抓技术的副总祁年春也并一参加了。 这次交流会一共举办两天,第一天是颜良深一行人做汇报,第二天上午是分组讨论,下午是小组代表讨论意见,实际上就是对于工业企业怎么样更好发展的一些看法和建议。 第二天小组讨论结束后,这次大规模组织的经验交流会便结束了,接下来还会有小型的交流会。 晚上,在市政府食堂举办招待晚宴。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0节 礼尚往来,敬酒寒暄之后,康从新和颜良深坐到了一起。 他俩的关系不是秘密,也没什么人觉得康从新娶了颜良深离异带孩子的女儿是想走捷径,毕竟按照康从新的年龄和现在的职位来看,只要不出大岔子,按部就班的,将来进部里是没问题的。 谁都没有见过颜良深女儿的真容,但听了太多颜良深对自己大女儿的溢美之词。没人觉得他在吹牛,因为父亲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有文化又留过洋,女儿自然也差不了,但到底是离异带孩子的,配康从新这个初婚的,还是差了些。 很多人羡慕颜良深得了这样的好女婿,就连宋部长都带着酸意地调侃:“你这老家伙下手太快了!” 颜良深得意:“跟我没关系,他和我女儿先认识的,我女儿下手快。” 对这个女婿,颜良深非常满意。有了他之后,女儿的心扉敞开了,脸上时刻挂着幸福的笑容,康康也有爸爸爱护了;有他从中调和,他和颜如许的关系,比以前改善了许多。 康从新和他见面机会多,和他讲讲颜如许的工作、生活,解了他的思念之情,也对女儿的近况更加了解。 这样的女婿,就仿佛是上天的恩赐,真是再庆幸不过了。 康从新来找颜良深,是带着任务来的。颜如许想让他问问,颜良深和王招娣进行到哪一步了。 康从新是女婿,过问岳父的婚姻,是有些尴尬的,但媳妇把问题推给了他,他自然就得解决。替岳父挡了几杯酒,眼看着其他宾客都三三两两聊着天,没什么人过来敬酒了,康从新便清清嗓子,开口直接问道:“颜颜想知道你和如玉妈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颜良深喝了几杯推不掉的敬酒,这会儿脸上有些晕红,他放下本来打算送进嘴里的菜,说:“正在谈判中,她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她会接受的。” 颜良深说得轻描淡写,但康从新可不认为真如颜良深所说的这样轻松。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即将失去安稳优渥的生活,谁会愿意? 但颜良深这样说,明显是不想跟康从新透露太多,康从新也识相地不再追问。 按照颜良深原本的计划,是想慢慢地让王招娣接受他会和她离婚这件事情的,可回国后,黄姐汇报给他的一件事,让他最终下定决心尽快和王招娣摊牌。 那天,王招娣带着小娟去百货大楼,和别人看上了同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只有一件现货,对方不肯想让,王招娣就跟人家争抢起来,眼看着抢不过了,王招娣掐腰大喊道:“我男人是领导”。 …… 这会儿的颜家,王招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枕巾蒙住脸,回想起这几天,好似做了场噩梦。噩梦是在百货大楼和别人发生冲突,口不择言地喊出那句话开始的。 那之后,王招娣被黄姐带了回来,还弄来个转业的女兵,进进出出地陪着她,不让她随便出门。 王招娣感觉到了黄姐态度的变化,以前虽然管着她,约束她的言行,但跟她说话时非常客气尊重,现在,黄姐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眼睛里头都是看不起。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就像以前在村里时,她偷了生产队的嫩玉米,被抓住后,挂着牌子在村里头游街一般,既屈辱又委屈,张家也偷李家也偷,他们都没事,就自己被抓! 她这才发现,家里出入的这些人,比如司机、帮着送东西的后勤干事,还有那个转业女兵孙敏,他们都只听黄姐的,自己跟他们说什么,他们都微笑着点头,但就是不照办。 王招娣难受得不得了,她一个堂堂领导夫人,竟然被一个下人给拿捏住了!她无比的期盼着颜良深能给他撑腰,可颜良深一直都不回来。她鼓动颜如玉去单位找颜良深告状,司机小梁去学校接人没接着,急得不行,满大街寻找才找回来。王招娣这才知道颜良深根本不在国内。黄姐现在什么事儿都不跟她说,她像是被塞住耳朵,蒙住了眼睛,对颜良深的情况一无所知。 后来,颜良深终于回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苦日子终于到到头了,可是颜良深却跟她说,要和她离婚。 王招娣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黑,耳朵嗡鸣,疑心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重现光明,看见颜良深就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好似离婚是一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从跟着颜良深来到城里,见识到城里的好日子,知道颜良深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后,王招娣就一直担心会被颜良深甩了,可这都十多年过去了,颜良深的官越做越大,自己大大小小的错误一直犯,颜良深也从来没说要抛弃她,大不了就是不搭理她。 她虽然也觉得不舒服,但是比起挨打来,这都不算什么,乡下女人,哪个不挨打,她死了的那个男人,菜做得咸了都要锤他两拳呢,颜良深只是冷着她而已,不算什么。 何况,两人有个女儿,在颜良深心目中,颜如玉的地位比不上原配生的大女儿,可对颜如玉也不差。还有就是,颜良深这个人不近女色,一开始王招娣还担心颜良深会被那些年轻漂亮的勾搭去,后来他发现,这人根本就对女色不感兴趣--她身为妻子,自然有她的鉴定方法。 直到最近,她去接小娟,颜良深派人沿途接送,她差点被拐走,颜良深亲自赶来,动用了老大人情,而且得知了小娟是她的女儿之后,没有愤怒,没有骂她,也没有赶走小娟。她知道,她和颜良深的婚姻是彻底的稳了,颜良深是不会抛弃她的。悬了十多年的心终于是踏实了。 虽然颜良深自此之后就很少回来,更是连去国外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跟家里说,她也只以为是颜良深在因为小娟的事情而生气,想着过段时间等颜良深消气就好了。他要是不消气也没关系,反正好吃好穿好住的,自己又一家团聚着,他回不回来无所谓,反正他得养家。 王招娣最犯愁的是怎么利用颜良深的关系给小娟找一份好工作,不过她也很清楚,小娟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想要找一份好工作着实不容易,她便想着要不就直接给小娟找个好对象,有人养着他,后半生也有了依靠。 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选当然是康从新那样的,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小娟配不上那样的好男儿,她就降低目标,往次一等的年轻人里去挑选,不过她认识的年轻人着实有限,想来想去,忽然想到,眼前不是就有现成的嘛,司机小梁。 听说领导的司机将来的前途都不错,过几年就会下放到县市里,大小能当个领导,年龄合适,长相也不错,就是家是农村的。算了,骑驴找马吧,要是有更好的就再换。 可是,还没等她跟小梁提,颜良深却跟她提了离婚。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发出声音,她问:“是因为瞒了你小娟的事儿吗?” 颜良深喝了口茶,说:“不是因为小娟的存在,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嫁过人的,我讨厌的是欺瞒。我本来以为,你身上虽然缺点很多,但起码在疼爱孩子上面,还是及格的,却没想到你把大女儿扔在农村不管不顾,即便是后来生活有所改善也没给你大女儿一丝一毫的帮助。后来,你总算良心发现,将你大女儿找了回来,却又对你的小女儿像是个陌生人一半,冷漠以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疼爱。我自问活了几十年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无法理解你这是种什么心理。” “你身上唯一的闪光点也没了,我对你失望透顶。” 颜良深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柔和,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却无比的坚决。 王招娣越听越心凉,她浑身打颤着软倒在地上。她的耳边嗡鸣着,待等到颜良深的话说完了,尾音还久久的在她耳边颤动着。 她怎么忽然对颜如玉变了态度呢?有吗?好像是有的,但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见了小娟的惨样特别的心疼、愧疚,觉得特别的对不起她,在看见颜如玉时,看她生活得这么好,就忽然讨厌、怨恨她,不想搭理她。 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但,自己对颜如玉态度不好,也只是那一会会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对的,这只是个借口,颜良深想甩了自己的借口! 作者有话说: 王招娣马上就要下线了。 第65章 条件 想明白了, 王招娣的恐惧转化成了愤怒。她一骨碌爬起来,站直了,掐腰喊:“颜良深, 你做梦,想甩了我,没门, 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死都不会!” 颜良深对她这样的表现并不意外, 他说:“王招娣, 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我会起诉到法院,我会给法院提供种种证据, 比如你隐瞒之前有孩子的事实, 意图收受贿赂、仗势欺人等等,法院会以感情破裂为由,判处离婚。对于财产分割最好的情况, 就是一人一半。” “这所房子是公家财产,不在分割范围内,你能和我分割的, 就只有保存在黄姐手里的280元的生活费, 你可以拿一半, 140元。这就是你能分到的全部, 然后你会和你的大女儿被强制从这个院子里搬出去,当然,你可以带走属于你自己的物品, 至于你们要去哪儿, 是留在城里, 还是回到乡下,以后靠什么生活,就跟我没关系了。” “你……你……”王招娣叉腰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软踏踏的垂在身侧,她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刚升起的愤怒又化成了恐惧和无措。 她的泼辣、不讲道理都是分人的,对着生产队里同样单独生活的妇女,她敢跟人家对骂,甚至是扯头发对打,但是对上邻居家的男人,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因为那男人真的会动手,一拳头下来就能把她捶个半死,她打不过。 面对着颜良深也是如此,他不用发火,不用斥责,只要坐在那里就像一座五指山,震慑着王招娣。她知道,颜良深说的都是真的,他有这个能力。他们生产队书记,一个小小的村官都能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压得大家伙喘不过气来,何况是他这个比村长官大了不知道多少级的。 他只要动动手指,便有人过来替他来打骂自己,比如黄姐,比如孙敏、比如小梁,比如小周秘书…… 这一刻的王招娣脑子竟然忽地就清晰了,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清明。但马上的,好多想法和念头又一股脑儿的涌上来,搅和得她混沌一片,不知道该先思考哪个才好。 她只有140块钱,她该怎么生活下去?颜良深应该不会连同颜如玉一块赶出去,那以后让颜如玉接济自己?或者让小娟去打工,听黄姐说附近农村的农村不少都进城来,去饭店当服务员、刷盘子或者去工地当小工,可小娟没有粮食本,得买议价粮…… 白瓷茶杯放到木质桌子上清脆的撞击声惊醒了王招娣,她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颜良深对着她友善的笑了下,咽下口中的茶水后,缓慢开口: “当然,如果你同意离婚,和平分手的话,有些条件是可以谈的,比如赡养费,比如财产分割,比如你们今后的生计。” 王招娣眼睛里立时有了光亮,她稍微挺起肩膀,看向颜良深。 颜良深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王招娣赶紧坐下去,双腿下意识的岔开一点,双掌放在大腿上。见颜良深又看了她一眼,她赶紧双腿并拢着,往前挪了挪,后背也往上挺了挺。 颜良深很满意她的态度,语气没了之前的冰冷,透露出些温情来。 “我们夫妻十几年,我自然是不想走到打官司那一步。” 听到打官司这个词,王招娣心里头颤了颤,她刚刚并没有把起诉和打官司联系起来。打官司啊,她打从心底里畏惧。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她的丈夫就是掌权者,也没让她的畏惧之心减少多少。 她的双手在大腿上不自觉地来回搓着,然后说:“我也不想打官司。” 颜良深说:“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这很好。” 他停了停,接着说:“我们虽然会离婚,以后就不再是夫妻,但我也不会让你流浪街头,三餐不继。颜如玉跟着我,她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负担。我每个月给你50元的赡养费,比工人阶层的月工资高一些--这些钱足够你生活。我会让人会帮你租房子,租金大概在2-5元之间,已经核算在每月的赡养费里。另外,我会帮你女儿找一份可以转城市户口的正式工作,不过你女儿学历太低,只能从工人做起。现在很多企业都创立了夜校、职工大学,她完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自我提升,不过,这些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王招娣集中精力使劲儿的听。50块钱啊,那真是很多的了,她偶尔跟着黄姐出去买菜,听同去买菜的妇女唠叨,她没有工作,全家四口都靠着男人工资生活,每个月40块的工资能养活一家四口呢。 王招娣不知道颜良深一个月赚多少钱,她自己没工资,颜良深也没有给过她零花钱,更是没有掌握过家里的财政大权,家里的吃的用的黄姐都备好了,她想要买什么额外的东西要先到黄姐那里报备,如果是衣服鞋子这些普通品,黄姐会带她去买或者直接帮她买回来,如果是一些特殊的或者费用比较高的,就得请示了颜良深之后再决定给她买或者不买。 但即便是这样王招娣也攒了私房钱。 颜如玉每个月都有五块钱的零花钱,王招娣就把这些钱要了过来,说小孩子家家的吃喝不愁没有要花钱地方。另外,每年过年的时候,颜良深的下属、老同事都会来家里拜年,亲近一些的就给颜如玉压岁钱,这类钱颜良深允许收。王招娣就以帮着保管的名义把这些钱从颜如玉手里要过来,当成自己的私房钱。上回回老家的时候花了一些,给小娟买衣服鞋子又花了一些,现在手里头还有三百多块,在她的袜子里头藏着呢。 一个月就有五十块啊! 王招娣抿抿嘴唇,问:“五十块,五十块少了点,能多点不?” 颜良深笑了下:“五十块足够了,甚至足够负担你和你女儿两个人的生活。” 这就是不用再谈,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 王招娣:“那,那140块还有吗?” 140块?颜良深回想了下,才想起140块出自哪儿,他不仅笑了,说:“可以给你。” 王招娣满意的点点头,正开口同意,又忽然停住,说:“你别着急,我好好想想的。” 颜良深同意了。 王招娣立刻去找小娟。 小娟虽然从小到大没出过山沟沟,进了城后受王招娣的连累,总共也没出去过几次,但这几次去的都是相对高档的场所,比如百货大楼,比如饭店。年轻人,学习东西快,接受新事物块,思想转变也快。小娟不再是木讷、老实的,逐渐在王招娣面前显露出她的聪明来,一来二去的,王招娣习惯事事找她商量,有母女天然的血缘关系在,王招娣对她非常的信任。 王招娣将刚刚颜良深跟她谈话的内容跟小娟复述了一遍。 小娟先是吃惊,下意识的就要王招娣别同意。她千辛万苦才过上了好日子,这就要失去了吗,她不能同意!她心里头煎熬、着急得不行,但是没有打断王招娣,听到后面,她心情渐渐平复甚至高兴起来。 帮她转成京市户口,还给找一份正式工作? 这太好了,是她梦寐以求的!比整天在颜家当成鸡笼子里头的鸡关着要强太多了。 先前王招娣带她回来的路上,她光想着她妈来接她了,以后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充满了憧憬期待和不真实感。等到到了颜家,真的过上了好日子,吃饱穿暖后,她有了余力去观察和思考,她发现了王招娣在这个家里的尴尬之处。 虽然是女主人,但是处处受限,那个黄姐倒像是王招娣的婆婆,管头管脚,虽然名义上是个佣人,但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比王招娣还要高。她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王招娣在她面前,没法挺直了腰杆。 她这个领导夫人,没有官太太该有的风光,甚至家里头有人来拜访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不允许王招娣露面的。 这些,王招娣习以为常,她很发怵见那些人,都是当大官的,笑容得注意,说话得注意,走路得注意,就连坐着都要双腿并拢,只坐椅子的1/3,她根本就坐不动,那些人说的话她也听不懂,又担心别人是不是在心里头偷偷笑话她。她乐得躲起来。 她跟小娟解释了,小娟表面上附和着,唯恐伤及王招娣的自尊心她会恼羞成怒,心下却不以为然,这样的官太太,就只剩下吃喝不愁了。 对于吃饱喝足身上暖和和,又见识到了大城市繁华的小娟来说,她有了更高的追求。 她要在这所大城市里扎根,她想有工作,想赚钱。 颜良深提出的离婚条件,正切中了她的需求。 京市的户口啊,她都不敢想,有了京市的户口她就彻底成了城里人,有粮食本,可以吃上供应粮!每月还有五十块,那是整整五张大团结啊,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离开了这个家属院,就拥有了自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百货大楼、电影院、公园…… 这可太好了! 听说王招娣还没有答应颜良深的条件,小娟唯恐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赶紧劝说: “……如玉爸爸有权有势,那衙门口还不就是他开的,咱要是拖着不同意把他惹急了,他直接让法院给办了离婚,再把咱赶出去,咱可就啥也落不着。” 王招娣说:“那不能,如玉爸爸不是这样的人。再说,我认识关书记,就在咱们旁边那个院住着呢,听说他是□□,官比如玉爸爸大半级,他要是真敢,我就豁出去了找关书记告状去!” 小娟想着她可真天真,他们村早些年的时候,生产队队长在全村各个路口都派人把守着,要是发现谁想偷偷去公社告状,就立刻把人逮回来,那些人被放出来时一身的伤。书记一点都没管,公社派人下来调查情况的时候他还给瞒着。说白了,人家两人是一伙儿的,谁会管你一个没文化妇女的事儿。 她说:“人家关书记是跟颜叔叔亲还是跟你亲?”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1节 王招娣一下子不说话了,那自然是跟颜良深亲的,她跟关书记连话都没说过,关书记家的人也不跟她来往,自己家里就黄姐跟关书记家的保姆还挺熟悉的。 王招娣停了一会儿,说:“我本来也是想答应的,这不是想着你主意正,来找你商量商量嘛。” 小娟:“我觉得颜叔叔的提议挺好,你有钱了,也不用整天看黄姐一个保姆的脸色,那五十块钱就揣在自己口袋里,想买啥就买啥,多好啊,比我们村地主王老婆子以前当姑娘时的生活还好!就是不知道能给我找个啥工作,给咱们安排住在啥地方。” 王招娣从来没上过班,也没去外面住过,她没有概念,小娟更没有。 王招娣:“如玉爸爸不是说了吗,你学历不行,就只能当个工人,等上了班,你自己争争气,上个夜校啥的,虽然是晚了点,但你聪明,没准将来也能考个名牌大学呢,到时候跟颜如许似的,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坐在办公室里写写稿子,走到哪里人都叫一声颜主编,多美啊!” 小娟撇撇嘴,大学是那么好考的?恢复高考那年,他们生产队十多个知青还有2个高二、高三应届生全都去参加了考试,后来就一个考上了本市中专。自己连学都没上过,大字不识一筐的,还想考大学,做梦呢! 不过,这话她只在心里说说,可没敢跟王招娣说,要不王招娣又得批评她没志气了,她说:“行,妈,只要我当上了工人,就开始学文化,等有了文凭,我就转干部!” 王招娣满意地点点头。 后来,王招娣找了黄姐,让她帮忙联系颜良深,说有事跟他说。当晚,颜良深回来了,在客厅一角见了她。 王招娣也没多啰嗦,说同意和颜良深离婚,不过,她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想住楼房,房租由颜良深额外支出。 她跟黄姐打听了,说是楼房的房租贵,说是最少得七八块,好点的楼层得十来块呢。 颜良深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公房里楼房很少,你要是想住楼房就得租个人的房子。” 这点王招娣还真不知道,她眨眨眼睛,有些迷茫。 颜良深只好回答:“公房归属于房管局管理,工作人员按月收租,一般情况下,除非租户主动提出不租了,否则就可以一直租住,跟自己的房子无甚区别,而且租金相对便宜。公房紧张,我也需要找些关系才行,地点在哪儿、有几间房,咱们没有可挑选的余地,遇上什么是什么。如果你想要租个人的房子也可以,就是不稳定,房东有可能会乱涨价,如果房东哪天说不租给你了,你就得搬家。” 王招娣抓住了几个字眼,紧张、得找关系。得动用关系走后门的那肯定好啊!她心里头已经倾向于还是住公房。 公房的事儿,她去菜场的时候也听人家念叨过,说公房一般都是那种大杂院,闹闹吵吵的,大家伙共用一排水龙头,得把自己家的水龙头锁好了,要不就有人偷用,蜂窝煤也得数好看好,还有就是得去上公共厕所,大夏天的有白蛆,冬天冻屁股。这日子王招娣听着耳熟,跟她在乡下的日子也差不多。她倒是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颜良深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可以每个月再补给你5块钱,你是想租公房或者租个人的楼房都可以,反正是你自己支付。” 王招娣拍了下大腿,说:“就听你的,住公房!” 颜良深对王招娣的选择并不惊讶,他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给你的这些赡养费也好,帮你找公租房也好,都是建立在这个条件的基础上。我的条件就是:以后你不要再见颜如玉,不要跑去学校找她,她现在年纪小,所有的精力都要用在学习上,她和你见面会分散精力。将来,等她长大了,上了大学,她如果愿意和你联系的话,再让她去找你。” 王招娣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颜良深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一下子就怒气翻涌,血气往头上冒。 “颜良深,我是颜如玉的亲妈,你不让我见孩子?你有没有点良心?”王招娣使劲儿忍着骂脏话的冲动,一下子就座位上站起来,好似不认识颜良深一般的直盯着他。 颜良深往下压压手掌,示意王招娣不要大声吵嚷。 等到王招娣喘气声小了些才说:“夫妻双方都有赡养未成年子女的义务,我不用你支付颜如玉的任何费用,还每个月给你这么丰厚的赡养费,你总也要有所付出是不是?再说,你对颜如玉的期望不就是她以后考上大学,当个知识分子,有个好工作吗?如果你总是跑去打扰颜如玉,让她没有办法专心学习,甚至跟之前似的躲在家里,不吃饭,不上学,她还有什么前途而言?” 颜良深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知道上回颜如玉为什么会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和同学们打架?因为你去学校撒泼、耍赖,被她的同学看见了,她的同学一直嘲笑她,辱骂她,她受不了就打了其中的一名同学。后来,她更是被全班同学都孤立了。” 王招娣怔愣住了,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喃喃自语:“这死丫头怎么不说啊,说了我肯定找他们全班同学算账去!”然后又说:“多大点事啊,她怎么因为这点事就想不开了呢,这丫头小小年纪,心也太重了!” 颜良深仰头吸口气,自嘲地笑了声,决定不再和她废话了,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我的条件,咱们皆大欢喜,要么我去法院起诉离婚,我会争取颜如玉的抚养权,我有稳定工作,有社会地位,孩子一定会判给我的,然后我会和法院申请,不允许你接近颜如玉,一样也能达成我的目的,你的赡养费也省下了。” “我,我,我……”王招娣喉头滚来滚去,那句“同意”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先去上厕所。”王招娣说着,便急慌慌的跑走。 她当然没去厕所,她去找小娟了。不大一会儿,她调整了心情重新来找颜良深,说:“我同意了。” 王招娣想到小娟劝她的话:你是她亲妈,不管见或者不见都断不了你们的关系,等她长大了,工作了,有出息了,你就能见到她了,她就能孝敬你了,也就几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招娣觉得小娟真是给耽误了,一句话就说到了裉节上,解了人心宽。 颜良深:“好,等我这边安排好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等颜如许自康从新那里得知眼颜良深和王招娣已经办好了离婚手续,还有他们离婚的附加条件时,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颜如许在康从新臂弯中醒来时,忽然便说:“你说,康康姥爷是不是早就有了离婚想法,就在等一个机会,这次王招娣带了小娟回来,康康姥爷觉得她有了依靠和监护人,就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转出去?” 也不用康从新回答,颜如许自顾自地说:“我爸爸这个人啊!” 角门外的大马路正在翻修,昨天晚上康从新将车停在了宝来胡同口。 近两年走到哪儿都能看到设置着黄色此路不通路障。有时候是在修路,有些是在铺设地下管道。 家门外这条大马路要重新铺设柏油路,同时要更换地下管道,据康从新得来得可靠消息,也会加宽下水管道,康从新计划着趁这个机会把家里的厕所改建成有上下水的。 一家三口从正门出来,经过宝来胡同。 颜如许没有跟康从新说过她和大杂院某些人的恩怨,都过去了,说了也没有意义。再说,她现在有了康从新护着,也不再惧怕那些人的好奇或者恶意,在宝来胡同上行走,也坦然得很。他们习惯了从角门出入,纯粹是因为康从新的车在角门停着更方便,不用走这么长的土路。 其实,便是她不说,康从新也能猜出些端倪,不管哪个年代,孤儿寡母过日子,都会碰到些是是非非,况且,他刚搬过来不久,就亲身遭遇过一些事情。 那天,康从新正在院子里,忽然觉得门口动静不对,悄声走过去快速打开门,一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院里头栽倒。 这是个三十多岁,形容猥琐,身上带着些隔夜酒气的男人,从他歪倒的姿势来看,他之前正在门上贴着,试图从门缝里往进看。 康从新没让他栽到院子里,在那人摔倒之前拉住了他的脖领子,将他扔了出去,摔在台阶下的土路上。转身关了大门之后,走过来,将试图爬起来那人用腿压下去,同时扭住了他的右胳膊,质问他鬼鬼祟祟过来干什么。 那人疼得直嚎,惨叫连连,连忙辩解说自己是胡同口大杂院的某某某,只是好奇想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人住。 惨叫声吸引了好多人过来围观,纷纷给那人证明身份,康从新冷厉的目光看向那些给他求情,要求放了他的人,那些人只觉得浑身发凉,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康从新便说,这人鬼鬼祟祟的,要么是小偷来踩点,要么就是间谍在搞什么破坏活动,不能轻易的放过他,要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 围观人也不敢帮着辩解求情。还是颜如许出来,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康从新才将那人放开。 从此之后,大家都知道颜如许家有了男人,有歪心思的也再不敢肖想什么。 宝来胡同出去有一家糖油饼炸得特别好,焦香脆。康从新有时会去从正门出去买早点,也会遇到一些同样去买早点的大爷大妈。康从新那天露的一手着实吓人,愣是把热情无惧的胡同大妈们也给镇住了,但架不住实在对康从新太好奇了,又见他跟自己一样在排队买油饼,忽地就觉得他身上多了烟火气,便大着胆子跟他搭话。 康从新倒也挺客气的,自我介绍说是颜如许的丈夫。人家就琢磨了,不说她是离婚的嘛,这么快就又结婚了,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又觉得康从新这相貌堂堂、一身官气的,肯定不能找个二婚的给人当便宜爹,便又恍然大悟觉得传闻不可信,这男人肯定是颜如许的原装丈夫! 人家就又问康从新是做什么工作的,康从新一本正经的回答:做保密工作的。 那些人又自行逻辑自洽:做保密工作的,三月五月,一年两年不回家都是正常的,人家丈夫只是去工作了而已,偏偏就给传成了是离婚的! 这个“内部消息”很快就在东西两个大杂院里流行开来,有人便拍着大腿说:“我就说嘛,人家那花婶也从来没承认过那个小颜是离婚的,瞧瞧,这传来传去都给人传成什么了?以后可别再瞎造谣了!” 于是,颜如许走在胡同时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明显友好了许多,友好之中似乎还有着丝丝的愧疚。 她疑惑不解,但也没有多想。 吉普车停在宝来胡同口,靠墙停得很整齐。车上覆盖了薄薄一层黄土,上面还残留着小孩的手掌印和鞋印,大概是小孩子们在这里攀爬过。 颜如许对这些孩子没什么信心,她绕着车仔细地转圈检查,重点检查了两边的车灯,说:“还是把车停在安全些的地方,咱们多走些路没关系的,在这儿停着要是被砸了咱都找不到人。” 康从新点头说好。 昨天晚上去接康康时,邱老师说自己要去阑尾炎手术,明天连着后天周末住院2天,得请别的老师帮着带孩子,她怕老师看护不过来,便建议说要是有人看就让孩子待家里。正好这两天白凤梅想孩子想得不行,一听这个消息就让把康康送到军区大院来。 所以今天他们一家都早起了,康从新把颜如许送到日报社后,就一个人开车去送康康,晚上又接上颜如许后,一家去了军区大院吃饭,晚上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过周末。 晚上,给康康洗完了澡,穿上小熊睡衣,他自己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神神秘秘的跟颜如许说:“妈妈,今天远征叔叔跟我说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呀?”颜如许一边从包里翻找着内衣准备去洗澡,一边敷衍着康康。 康从新洗完澡回来,用印着“比武大会纪念”的毛巾擦着头发。 康康说:“远征叔叔让我保密,不能和任何人说,你们也要保密哦。” 颜如许忍笑,认真的点头。显然康康最亲爱的爸爸妈妈不在“任何人”的范畴里。席远征也是有意思,跟个四岁的孩子说让他保密,也太高看他了。 康康便爬起来,大眼睛鼓溜溜地看向没有关严的门,康从新会意的把门关上。康康满意了,这才小声的说:“远征叔叔有媳妇了!是大美人,大明星,远征叔叔说要保密,偷偷的领证,还要带我去见她,给我买好吃的!” 颜如许一惊,迅速和康从新对视了一眼。 康从新摇摇头,这事他不知道。席远征单位就在机械集团新办公楼的斜对面,隔个三两天天的,席远征就会来找他,有时候是顺便路过找他聊天,有时候就跟他聊聊自己的工作,找康从新给些建议什么的。 他们两个虽然年纪差不多了,但康从新不管是人生阅历还是虑事看人都不是席远征可以比拟的,自从康从新回归,他习惯性地找他来拿主意,简直把他当成师爷在用。 因为颜如许一直关心,康从新也时不时隐晦地询问李明玉是否向他坦白了那件事,结论是没有,且从席远征的语气来看,他们只见的感情越来越深,大有此生非她不娶的架势,且很得意于自己和李明玉清清白白,说:“人家冰清玉洁的,怎么也得领证之后,我可不是臭流氓!” 他说完了忽然觉得影射、讽刺的意味太强了,连忙笑嘻嘻解释:“我可没有说你是流氓的意思啊。” 康从新摆摆手,不理会他,心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席远征这个夯货弄不过她,幸好两人没发生关系,要不然就太被动了。他正准备明天再找席远征好好聊聊呢,却从康康这里听到这么个大秘密。 康从新追问康康:“远征叔叔是说已经结婚了还是准备结婚?” 康康有些懵,不太明白已经结婚和准备结婚有什么区别。 颜如许就让他回忆下席远征当初是怎么跟他说的。 康康歪着小脑袋回忆了一阵儿,磕磕巴巴的复述。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席远征说的是准备结婚,说李明玉不让告诉别人的,说她是名人,以后还得发展事业,所以想偷偷结婚。 席远征倒是什么都和康康说。 康康自然是不理解结婚和发展事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不影响他复述席远征的话。 康从新将毛巾挂上,开始穿戴外出的衣服。 颜如许拉了他一下,说:“还是我去说吧,我跟他不熟,闹掰了也无所谓。虽然我们是好意,想让他别蒙在鼓里,可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他未必能接受,反而有可能会迁怒告诉他真相的人。”她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扎上,说:“越是亲近的人告诉他,他就越觉得丢脸,他那么崇拜你,一定不想在你面前没脸的。你就当是为了他好,你不要出面,我会跟他说你不知情,你也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康从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答应,说:“万一席远征恼羞成怒,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用忍着。” 颜如许微笑点点头:“放心吧。” 席远征正好在家,已经换了睡衣准备要睡了,被家人叫出来,听说是康从新找他,随便套上件衣服急急忙忙往出跑。 康从新跟他说:“穿暖和点,你嫂子说有事儿要跟你说。” 席远征:“啊?她能有啥事儿跟我说,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康从新:“所以是我来叫你,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她不肯跟我说,你快点去穿衣服,别废话!” “哦哦。”席远征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耽误,赶紧回去换了衣服,裹了一件军大衣出门。到达席家和康家两家围墙中间僻静的夹巷时,康从新用下巴指指里面,“去吧,你嫂子在里面等你。” 席远征抄着手,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月色朦胧之中,对面路边种的杨树叶子掉光了,变得光秃秃的,但只要抠开树皮,还是能看到一点浅绿颜色的。席远征仿佛看到了那摸绿色,他抽抽鼻子,嘿嘿笑两声。 康从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了他这两句嘿嘿中的意味深长,便推了他一把:“快去,等你半天了。” 席远征:“那什么,三哥你得跟我一块去吧,我得避嫌。” 康从新:“你嫂子说是涉及到隐私不让我听,长嫂如母,你就当是听长辈训话。” “好嘞!” 席远征走进来时,颜如许也裹着件厚厚的军大衣,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全副武装。席远征就有些好奇,这么弄得跟特务接头似的,有事在家里说不好吗,非常跑到这个地方来挨冻,幸好这里还算背风。 “席远征。”颜如许叫了他一声,说:“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也许说了之后你会怨恨我讨厌我,不想见我,不过这都没关系,这是我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蒙在鼓里。这件事儿康从新不知道,我希望你答应我,不管以后你对我观感如何,是讨厌还是什么的,都不要影响你和康从新还有康康之间的感情。” 这话说的,还挺邪乎大事的,席远征笑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闭上了闭嘴,又赶紧保证:“那肯定的,我和康三哥可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我肯定不会因为你就不理他的。” 颜如许点头,说:“那就好,我要说的是关于李明玉的。我保证今天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虚假或者夸大的成分,” 接着,颜如许把那天目睹李明玉流产的事情说了一遍。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2节 她对王主任食言了,但席远征对她和康从新都很重要,是“梦里”到死都不忘了叮嘱儿孙给康从新上坟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席远征被蒙在鼓里,被李明玉的欺骗、算计。 李明玉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实情席远征,只是拖延时间在想办法,大概没有更好的方法,就决定先和席远征偷摸领证,等合法手续有了,生米煮成熟饭,她正式成了席家的儿媳妇,她也就不再怕任何人的威胁了。 席远征脸上还维持着笑容,但如果此时有灯光便可以看到他的笑容僵硬,像是被强行焊上去的。席远征语气轻松,但声音却有些飘忽,他说:“三嫂,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李明玉跟我说她没谈过对象。” 颜如许的声音在暗夜中冰冷而绝情:“大半夜的我不陪儿子不在温暖被窝里待着,跑到外面来吹冷风,就是为了和你开玩笑吗?” 席远征连僵硬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声音冰冷,眼神也冰冷,虽然颜如许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他投入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凛冽如刀,一度,颜如许都以为席远征会扑上来,打她两巴掌,她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她脑子里头快速设想着,席远征要是真打过来,是躲避逃跑更快,还是大声呼喊康从新的名字更有震慑力。 席远征确实抬起了手,颜如许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护住头脸,但那拳头没落在自己身上,却是朝着墙壁狠狠砸去。颜如许听见一句嘶吼一般的:“他妈的!”赶紧抬头,便看见席远征踉跄却又快速往夹道外奔去的身影。 等在外面的康从新看着席远征从自己身边冲过去,并没有出声阻拦,而是去找颜如许,他刚刚听到了“砰”的闷响,虽然知道席远征不会对颜如许动手,但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吧?” 颜如许摇摇头,挎上他的胳膊,有些担心的说:“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他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是当了领导担过事儿的,不至于扛不住。” “那就好。” 颜如许呼出口白气,心里头轻松了些。这件事儿这几天一直搁在她的心里,如鲠在喉,今天终于吐出来了。不管席远征感受如何,会不会和李明玉继续下去,都是他在知道了真相之后的选择,跟自己无关。自己做了自认为应该做的事儿,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她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凉呼呼的空气,谁料冷空气进入肺里,竟把她呛得咳嗽了起来。 静谧的夜里,咳嗽声尤为明显,颜如许赶紧捂住嘴巴,憋住一口气,拉着康从新赶紧往回跑,等一口气跑进厕所,她才大声咳嗽出声。 这要是把巡逻的士兵给吸引过来,就得被盘问一番。 颜如许被憋得脸通红,喝了康从新递过来的温水,嗓子才舒服了些。 “放蜂蜜了?” “嗯,润喉。” 作者有话说: 颜良深算计得多清楚啊! 第66章 失恋 康康被送去爷爷奶奶房间, 今天夫妻两个单独住。 两人进到房间里,看见宽阔的双人床,同时心中一热, 颜如许感到背后一暖,就被康从新从后面抱住。 颜如许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浑身发热, 忽地就想起什么, 连忙按住作乱的手, 语不成音的说:“好像, 好像没带那个。” “我带了。” 热气喷洒在她身上,带给她阵阵的酥麻涟漪。颜如许放下心,放任自己彻底陷入到迷乱的享受中。 许久之后, 颜如许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 任由康从新帮自己清理干净,在彻底睡过去之前,还不忘叮嘱康从新:“明天早点叫我起床。要把咱们带过来的床单换上, 这个带回去洗。” “好,不会忘的。”康从新轻柔地帮她穿好衣服,爱怜地亲亲她的额头, 搂进怀里, 满足地关灯睡觉。 周日, 一家三口在康家吃完晚饭, 开车出了军区大院,就看见席远征毫无形象的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无精打采地向他们招手。 康从新停了车, 席远征慢腾腾地站起来, 小步往过走, 等行到跟前,猛然拉开副驾驶的门,转头看向颜如许,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坐到副驾驶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冷冷的道:“开车。” “远征叔叔好。”康康问好。 “你好”,席远征敷衍地开口,抬起手掌盖在了自己脸上。 康康礼貌完了,接着说:“远征叔叔,你没有礼貌!你还瞪我的妈妈!” 他发现了今天的远征叔叔变丑了变脏了变凶了,胡子拉碴头发乱七八糟,身上衣服也皱皱巴巴,还一点都不讲礼貌,比第一次见面那天还要讨厌! “嘿,你这个小崽子也想欺负我是不是!”席远征猛然抬头扭身,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无数个金色小星星在眼前闪来闪去。 康康才不怕他,朝他吐舌头做小猪脸。 席远征连忙不敢动了,静下来缓着。 耳边传来康从新冷冷的声音:“你吃枪药了吓唬我儿子,你可真有本事!有事赶紧说,没事就赶紧走。” 席远征立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刚刚的横劲儿立时没了,声音中带着许久没睡后的沙哑和脆弱,还有一丝恳求说:“我想跟着你们走。” 康从新看他一眼,说:“你一个外人跟着我们一家三口干嘛。” 席远征又气又委屈又噎,说不出话来,又回头想再瞪颜如许一眼,可一转头就看到康康乌溜溜瞪圆了的两只大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他,顿时泄了气。 颜如许开口说:“让他跟着吧。” 施恩一般,席远征心里头更郁闷,只得泄愤般地使劲儿往靠背上撞。 康从新说:“这是我的车。” 席远征心里头堵得不行不行的,忍了又忍说:“弄坏了我赔,爷们有点是钱!” 偏偏身后的小崽子不依不饶,奶声奶气的问:“远征叔叔,那你有多少钱呀?有一百块那么多吗?” 席远征想跺脚大喊,想靠坏椅背,可他没敢,他怕康从新真的揍他。 颜如许把儿子的裤脚往下拉,盖住脚踝,笑说:“行了,你别欺负远征叔叔了,他心情不好。” “哦,好的妈妈,可是我没有欺负远征叔叔呀。” “好,好,你没有欺负他。”颜如许说着,侧身往前面看了眼,便对着康康说:“那你问问远征叔叔,他的手疼不疼,需不需要擦点药。” 康康很听话,按照他妈妈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席远征气得肝疼,只觉得自己来找他们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他想特别有志气地大吼一声“停车”,然后潇洒下车扬长而去,留给他们一个坚强的背影……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颜如许的脸,她似乎在笑,是在看自己笑话吗,怎么那么可恶! 更可恶的是,这件事情就只能和她倾诉! 他悄悄揉揉手上的伤口,从牙缝里头挤出几个字:“告诉你妈妈,让她失望了,我没事,死不了!” 颜如许不再招惹席远征,怕他真恼,便也不再说话。 到达市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都市的霓虹亮了起来,配着天空上的几颗星子,给黑夜带来了光明。 康从新推了下睡得正香,打起响亮呼噜的席远征,问:“回你宿舍?” “啊?”席远征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缓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去干啥。 他又重新抱紧了胳膊:“我不回宿舍,我要跟你们回家,我要去你们家住一晚!”声音拔高,理直气壮中却又透着祈求。 颜如许:“让他来吧。” 这是宝来胡同小院第二次接待外人留宿,不过席远征可没有颜良深那么好的待遇。康从新把他安排在东边有床的房间,怕他冻死,给他多拿了一床厚被子。 席远征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这比外边还冷呢,要是在这住一宿我不得冻成人干了?” 康从新:“怕冷回你宿舍去。” 席远征嘴巴张了又合,他说:“你把嫂子叫回来,我想跟她聊聊。” 康从新:“去客厅吧,比这屋暖和。” 康从新带着席远征去了客厅,给他开了灯,然后指指客厅上的暖壶和茶盘:“有开水有茶叶,要喝自己沏,不过大晚上的你还是少喝点水,厕所在房后。” 那是让我喝水还是不喝啊?康老三你这不是气人嘛! 更气人的是,康从新出去时把客厅的门给关上了,还叮嘱他老实在客厅坐着,别瞎乱走。 席远征气死,他走过来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大一会儿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爸爸,我想去找远征叔叔玩。” “别去,那屋冷。” 冷,你们也知道冷啊!席远征连气都生不起来,他跑回去躺倒在沙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卧室里,颜如许按住儿子不让他脱外套:“等会,你爸爸刚把煤填上,等温度上来再脱衣服。” 他们不在的时候,那花婶会过来给炉子填煤,确保不断火,屋里始终有热乎气,但那花婶俭省,舍不得多放煤。康从新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炉子里头填煤,让炉火旺旺地燃烧起来。 他们一家三口的供应煤早就烧完了,现在用着的是康从新委托首都钢厂帮着代购的精煤。 颜如许又把康从新身上沾的一些煤灰拍打下来,小声说:“他那个样子,比想象中好得多。” 康从新点头表示同意。 颜如许:“你给他弄点吃的,看他那样子,不知道几顿没吃了。” 卧室里温度升高,康康脱了外套换上小熊睡衣时,席远征也等到了康从新给他煮的面条。 他本来打定主意装死的,想好了一会儿康老三和他媳妇要是过来,他就屏住呼吸。他会游泳,肺活量大,能闭气三分钟。他们以为他死了,肯定吓个不行,好想看看颜如许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哈,想想就开心! 席远征脑子里头想象着那副画面,简直要乐出声来。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席远征按照计划,身体紧绷,一动不动。 可是,他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听到了康从新的声音:“给你煮了面,起来吃点。” 席远征装不下去了,“噌”地坐起来,“你给我煮的?” 康从新:“不然呢?” 一个大海碗,里面盛饭着满满一碗清汤面,上面盖着一个颤巍巍的荷包蛋,上面点缀着几滴金黄色的香油,放了几颗小咸菜,简直太诱人了! 席远征禁不住笑了起来,满脸感动:“三哥,你对我真好!” 啊啊啊,太幸福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吃到康三哥亲手做的食物!那什么烦恼、苦闷都通通滚蛋吧! 席远征拿起的筷子,也顾不得烫,唏哩呼噜地吃起来,吃一会儿就往康从新这边看一眼,露出小狗一般的笑容,好似刚刚那个颓废、忧郁,备受打击的人不是他。 康从新转身离开回了主卧。 颜如许等下还要和席远征谈话,一直没换衣服,只脱了外套,卧室温度上来后,就有些热了,她的脸有些发红。 “吃上了?” 康从新点头,表情有些奇怪,说:“我们大概还是高估,或者是低估了他。” “哦,怎么说?” 康从新把刚刚的事儿三两句跟她讲完。颜如许先是觉得特别好笑,后来就笑不出来了,说:“我们还应该对他更好点。” 康从新停了几秒,说:“还是别了,就维持现在不冷不热的程度就好。他太会顺杆子爬,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你要是对他太好,他就敢赖在家里不走。”这是康从新从小到大的教训。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3节 颜如许点头说:“行。” 席远征将大碗往茶几上一放,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抹抹嘴,然后往后一靠,双臂搭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惬意的抖腿,嘴里头不自觉的哼起了歌:“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歌声戛然而止,席远征看见了颜如许错愕的眼神,然后那错愕就变成了怀疑掂量,几秒钟之后就是戒备。 席远征不明白颜如许这些复杂的情绪是怎么来的,但他也没太在意,他坐正了身体,面对着颜如许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他又把大海碗往一边推了推,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昨天晚上我就去找李明玉了。” 颜如许在他对面坐下,裹了裹棉猴衣襟,应了一声“嗯”,准备听他的下文。 席远征:“她先是不承认,说都是胡说八道,后来就质问我说是不是你说的。” 席远征说着,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经历。 他听颜如许说了那些事儿之后,他无法接受,他一会儿相信了颜如许的话,一会儿又推翻了。一会儿痛恨李明玉,恨她把自己当傻子耍弄,恨她装出一副冰清玉洁,不可亵玩的样子,一会儿又痛恨颜如许,怨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他很喜欢李明玉,俩人马上就要领证了,不告诉他,就一辈子让他蒙在鼓里不好嘛,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揭穿这个事实,让他这么的难受。 他的脑子很混乱,但潜意识里,却把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了莫妮卡西餐厅里,李明玉和颜如许的异常,也想明白了李明玉为什么要偷偷和她领证。 这更让他懊恼。自己如果真的跟李明玉结了婚,那不光是个二傻子,还是头顶冒绿光的二傻子!他气不过,跑去找了李明玉对峙,对峙的结果如同他和颜如许讲的那般。 “我没承认,没有出卖你。”席远征给了颜如许一个“看我多够意思”的眼神。 颜如许无语,你承认不承认的,李明玉也知道这事是我跟你说的啊。瞬间,她觉得刚刚自己真是想多了,这就是个傻二憨,是康从新的迷弟,想想,后世那些粉丝们如果吃到偶像亲手做的面条,那恐怕比席远征的表现还夸张。 “行,你讲义气,后来呢?” “后来,她就痛苦流涕地跟我讲了半宿她被男人欺骗的凄惨经历。” 李明玉并不算是个心机深的女子,只是之前席远征对她有女神滤镜,一些不合理或者和实际情况不相符的地方,他大脑自动就给补齐逻辑了。也是出于对她的喜欢,她说的他都信,更没有去深究。 当挪开滤镜,席远征从一个相对客观的角度去审视李明玉跟他讲的这些事情时,就发现了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然后他反客为主,引诱着设套的问出了李明玉的一段二段三段……感情,也不能说都是感情吧,有几次就纯粹是单身男女的干柴烈火,一夜之后各不相干。 席远征捂着头顶,只觉得那里痒痒的,有什么要破茧而出。要是自己跟李明玉不是这种关系,他着实羡慕李明玉的生活。 他问李明玉,这生活过得这般风流快活,为什么忽然就要找人结婚了。 李明玉大概是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到年龄了,家里头催得急,就找个条件好的呗,后来跟你接触起来觉得你特别的单纯,家世好,工作好,就真的喜欢上你了。远征,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保证以后把之前那些关系都断了,就一心一意的跟你过日子。” 席远征想大笑三声,事实上他也这么干了,笑过之后他说:“你是花魁要从良,我可不是秦氏卖油郎。” “是不是挺押韵的?我可真有才!”席远征这么跟颜如许说。 颜如许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确实押韵。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她说分手,把我当二傻子耍了这么久的事儿我也不跟她追求了,以后就当不认识,路归路桥归桥呗。”我还跟她说:“你这样的,适合去国外,我就是个传统的土老帽,接受不了自由的男女关系。” “你猜李明玉跟我说啥?她说那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我办出国去?” “你猜我说啥?我说还是算了吧,你那么多旧情人呢,我这个只跟你拉过手的排不上号!” 看到他这个样子,颜如许觉得以前自己纠结来纠结去,担心他受到伤害、自信心受不了什么的,完全就是杞人忧天。他有极其强大的内心,而且非常擅长自我开解,也擅长与人和解。 颜如许看了下表:“不早了,你休息吧。” 席远征也看看表:“才8点多,我怎么也得10点再睡觉,再聊会儿,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颜如许站起来,微笑,说:“康康还等着我给讲故事,你要是睡不着。”颜如许指指电视柜旁边放着的几本书,说:“你就看看那几本书,就当提前学习了。” “唉,唉,嫂子你别走,再聊会儿!”席远征伸着手,颜如许还是走了。 席远征悻悻的,自己正是想要倾诉的时候,她咋就不肯好好地当个听众呢!同情心呢? 他走到电视柜旁,拿起那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儿童心理学》,席远征撇撇嘴,下面两本是全英文的,封面上印着小孩子的图像。席远征把书丢回去,又小心的给摆正了。 刚摆好,康从新就进来了,扶着客厅的门,没有进来,说:“去休息吧。” 席远征:“我不困,三哥,坐下来聊会?” 康从新:“我们要休息了。” 席远征没听明白。 康从新接着说:“我们要休息了,要插门了。”见席远征还不明白,他还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席远征这才明白,使劲儿一跺脚,咬咬牙:“三哥你真是……” 席远征扭身使劲的跺脚开门出去,把门甩得哐哐响。 康从新插上房门进了主卧。 “走了。”他跟颜如许说。 颜如许这才找出睡衣准备更换。 席远征刚进了东屋门就听见正房传来的插门声,又把他给气个够呛,他将门关上,也大力的将门插上。 屋里头凉嗖嗖的,席远征连忙脱衣服钻被窝。被子很松软,两层被子盖着也不觉得多沉,大概是新晒过,散发着独特的属于阳光的味道。枕头也舒服,是很松软的荞麦皮,一枕上去就压成一个凹窝,把脑袋很契合的裹进去。 席远征躲在暖和的被窝里,本来以为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可是沾枕头不大会儿,就陷入到了黑甜梦乡。 他是被敲玻璃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外面天已大亮,康从新像是门神一般站在窗户外面,见他醒了,便冷冷的说:“还不起?” 席远征看看表,6:30,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穿衣服。正房里传来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声音和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仿佛是把整个沉睡的世界都唤醒了,重新焕发了生机和活力。 他忽然想到,今天又可以吃一顿康三哥做的早饭了,心里头美滋滋,赶紧穿戴整齐,习惯性地找镜子,不过在西屋里头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镜子,只能出来。 他闻到了独属于小米粥的香味,他正要往正房走,康从新迎面出来,皱了下眉头:“你怎么还没走?” 席远征躲开他就要往屋子里:“我这还没吃早饭呢!” 康从新又挡在他面前,说:“没做你的份儿,出了巷口右转500米,有个早餐店。” 席远征咬咬牙转身:“行,康老三,算你狠!” 颜如许上班后不久,就接到了红星电影制片厂王主任的电话,说有点事儿,想过来找她,跟她聊聊。 自从上回做了红星厂的专题后,双方受益,两家也保持了非常良好的关系,之后的合作顺畅,都给予了双方很大的便利,除了一些大事之外,两方下属就直接办了。颜如许只在第一次去红星厂的时候和王主任见过一次,之后有公事也只是电话联系。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做年终特辑的那次,王主任协调着红星厂的资源,给了杂志社很大的支持。 王主任这个时候忽然说要来拜访她,颜如许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打完了电话就出发的,王主任半个小时后就来到了,颜如许在楼下接到了他。 王主任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一如既往的客气,笑容满面,离老远就要跟她握手,又似乎是想到她不太习惯跟人握手,就很自然地又将手收了回去。 两人客气了一番,颜如许将王主任带到一楼的会客室,给沏了茶水。 王主任握了茶水,吹着上面飘着的茶叶,吹了几口之后,又把茶杯放下,说:“不好意思颜主编,突然来找您,是有点私事不方便在电话里头讲。我其实不好意思来这一趟,不过,受人所托,不得不来。 颜如许笑了笑,说道:“您有事直接说就行。” “行,那我就说了。你也知道我跟李明玉家的关系,我跟她的父母是好朋友,从小看着她长大。这孩子吧,人是个好人,心眼好,热心肠,就是性格……有点不服管,小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大家都捧着她夸着她,让这孩子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凡事都想拔尖,不过,换个说法,她要是没有拔尖的心,也有不了现在的成绩不是。” “她吧,年纪小不懂事儿,以前确实做过一些荒唐事,但是自从和席远征同志谈上对象,她就改了,把她之前的花花事儿都给断了,就一心一意想跟席远征结婚。这点我可以打包票,她是真对席远征同志上了心,我们都很替他高兴。席远征那小伙子长得好工作好,各方面条件都和明玉相配。哈哈,不瞒你说,礼金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喝喜酒了。 可是吧,就昨天,都后半夜了,她忽然哭着跑回家,说是跟席远征吹了,那孩子就一直哭一直哭,从昨天到现在不吃不喝不睡的,还一劲儿的寻死觅活,她父母被吓得不得了,一刻也不敢离开。” 后来,她家人就来求我,说让我找找人,看能不能帮着劝劝席远征。虽然说都是李明玉的错,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是跟席远征同志认识之前的事了。 明玉跟席远征都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要是不出了昨晚的事儿,他们今天上午就要开介绍信去扯证了,结果,这事儿一出,这一场姻缘眼看着就要没了。 我听说你家那位跟席远征是发小,就想请你帮着给说和说和。抛除李明玉以前的那些事儿,她跟席远征两人还是挺相配的,要是就这么散了,还是挺可惜的你说是不是?” 颜如许耐心听着,一直等王主任说完话,又喝了两口水,才开口:“王主任,我们毕竟是外人,当事人自己的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相信席远征决定和李明玉分开,也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咱们跟他们关系再好再亲密也毕竟是外人,不能替他们过日子,也不能保证席远征听从了劝告,重新和李明玉在一起,就能彻底放下心结,以后两口子发生矛盾时,不会翻旧账。” 颜如许接着说:“我个人的想法是,与其将就着,以后成为怨偶,还不如及时止损,各自去寻找更合适的对象,你说呢王主任?当然了,我也会把今天您的这番劝说想办法转达给席远征,至于他能不能回心转意,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王主任脸色不是太好看,但还是维持着礼貌和笑容。他说:“颜主编说的也有道理,个人有个人的看法,这都是正常的,那我就先替李明玉谢谢您了,他们是散还是和,就看他们自己的缘法了。” 颜如许:“是啊,现在讲究婚姻自由,得男女双方你情我愿才行。王主任就不用客气了,我也没帮什么忙。” 王主任没有急着走,又跟颜如许谈了些接下来两个单位的一些合作安排才离开。 颜如许想,王主任可真是个合格的办公室主任,圆滑,八面玲珑,即便这次来实际是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但也客客气气,体体面面,话语中听不出来一点问责的意思,只是有理有据的在请求帮忙。 严格来说,这件事情是颜如许食言了,她说到没做到,但她没觉得自己不对。她只是有些奇怪,李明玉家跟王主任关系得好成什么样,才肯次次为她出面出头。 作者有话说: 看到席远征失恋,小天使们是不是很高兴? 这章删了好多字才过shen,大家意会吧。 周末愉快! 第67章 打针 今天是个晴天, 天空中蒙了一层淡淡的烟气,弥漫着煤烟的味道。冬天就是这样,暖和的代价就是空气污染。有后世对于雾霾的恐惧, 这样的天气里,颜如许规定,只要在室外就必须得戴口罩。一开始康康觉得不舒服, 老想扯掉, 后来, 颜如许给他看口鼻处那沾了一层带着煤味的黑渍, 康康才肯戴。 口罩是系带的,很厚,由的多层卫生纱布制成, 没有儿童款, 颜如许就给他用大人的口罩改装了一个,还让他自己用彩笔在上面画了画,以至于康康见人就让人家看他的口罩, 然后骄傲的说:“是我自己画的呢,我爸爸妈妈都说好!” 人家爸爸妈妈都说画的好了,谁还那么没眼力价没脑子敢说画得不好啊, 于是康康就愈加骄傲, 以至于康康开始热爱戴口罩, 在室内都不愿意摘。 从不愿意戴变成了不愿意摘, 也是心累! 今天是幼儿园接种疫苗的日子,老师怕孩子们哭闹看护不过来,也是为了让孩子们减少恐惧感, 所以建议家长过来陪着。颜如许离得近, 又从孩子出生就一直陪着打疫苗的, 有经验,说自己一个人去幼儿园陪着就可以的,但康从新也非要跟着一起去,这是他第一回 陪孩子打疫苗。 康康这次打的是流脑疫苗的加强针,康康的《儿童疫苗防疫接种本》里,每个阶段该打的每种疫苗都没落下。康从新仔细的看,向颜如许请教每一针疫苗是预防什么的。 因着不知道是打屁股针还是胳膊针,颜如许给康康穿得是宽松、方便穿脱的衣服。康康自己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还自己把头发往一侧梳,然后特别满意对朝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笑。又指导爸爸妈妈的穿着,又说妈妈带耳钉和项链好看,非要妈妈戴上,又觉得爸爸那件仿军装款的呢子大衣最帅气,也要求爸爸穿上。 颜如许就偷偷跟康从新说:“你说咱儿子小小年纪的是不是太虚荣了,要不要给他板一下?” “不用,这样挺好的。” 颜如许推了他一把:“就知道跟你说了也白说,你眼里头他就没有不好的。” 康从新笑,说:“我是站在客观公正角度来说的。单凭他让我们打扮漂亮这一点来说,这不算虚荣,只能说他有很强的审美,喜欢美好的事物,耳钉、项链确实能给你增色不少。他确实有些小虚荣,但他的心思单纯,并没有掺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本来就是个很外向的孩子,喜欢受人关注,被人羡慕,爱表现自己,这都是很正常的,多可爱!再说,不光咱们康康这样,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这样,与其说是虚荣,倒不如说是荣誉感和成就感。” “呦,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你竟已非吴下阿蒙。偷着看育儿书了?”颜如许嘴上调侃,但心里头已经被康从新这番话给说服了。 他确实偷看来着,在办公室忙里偷闲会翻看几页,受益良多。 一家人到了幼儿园门口时,正好碰见黄丽梅骑着自行车带着欢欢过来。欢欢一看到康康就兴奋得大叫,急急地拍着车把要妈妈把她放下来,等她一落地,立时就撒欢的跑过来,和大叫着“欢欢”迎上去的康康手拉手蹦跳着转圈。 “要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们多久没见了呢。”黄丽梅笑着说。 “是啊,昨天还听邱老师说,康康跑去欢欢班里头上了玩了半天。” 康从新跟黄丽梅点了下头打招呼后,视线就追随着两个孩子,也不出声打扰他们,这两个孩子蹦跳后就各自分享着昨天回家后你吃了什么我吃了什么。 黄丽梅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跟康从新接触,就使劲儿地打量着康从新,然后泛着古怪的笑容,悄声跟颜如许说:“找了这么个男人,幸福吧?” 颜如许就笑了,肯定幸福啊,吃苦瓜都能吃甘甜的味道来。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4节 黄丽梅见颜如许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暧昧地笑着,又凑近了一点说:“我是说在床上,你这男人,一看那个东西就大,腰也有劲儿,一晚上不止得鼓捣一回吧?” 颜如许脸立时“腾”就烧起来,不期然竟听到这么直白的黄腔,同时,心里头还有些微的不高兴,有些自家男人被偷窥了的不悦,虽然她知道黄丽梅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不由自主的摸了下自己的脸,脸颊连同耳朵都烫得很。 黄丽梅看着她,咯咯地笑起来,说:“你连儿子都生了,怎么还害羞成这样。我原来那个单位,办公室里全是老娘们,我算是里面最斯文的,天天讨论的都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 “好了,好了,别说了。”颜如许连忙阻止她,唯恐黄丽梅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黄丽梅呵呵笑,说:“好了不逗你了。我瞅着康康跟你男人长得可真像,这就是缘分,合该你们是一家人。不过啊,就你男人这个条件,又年轻有为的,你可得看紧喽。现在这些小姑娘啊,都讲什么恋爱自由,真爱至上,只要她爱上了,她可不管人家是不是结婚了是不是有孩子,就生往男人身上扑。” 说着说着,她便又扯远了,说道:“我婆婆同事家的小姑娘,在华阳大学上大二,说是爱上她老师了,她那老师都三十多岁了,有媳妇有孩子,只不过媳妇给派去外地了。这小姑娘就跟人家好上了,还发生了关系,正逼着人家原配离婚呢。” “华阳大学?”颜如许顿了下,问:“你知道那老师叫什么吗?” 黄丽梅想了想,说:“听我婆婆提过,好像是姓谭还是姓韩的,怎么你认识?” 颜如许心头一沉,但还是摇摇头:“就问问。” 这时候两个孩子手拉手的跑了过来。欢欢仰着小脑袋夸奖颜如许:“颜阿姨,你今天真好看。” 颜如许笑,摸摸欢欢的头:“谢谢你哦,欢欢今天也很漂亮。” 两个孩子牵着手,颜如许和黄丽梅左右各牵上自家孩子,康从新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跟站在门口的吴叔打了招呼,一起往幼儿园里头走。 黄丽梅见康从新也跟着进来了,便问:“你们家那位也陪着孩子打预防针?” 颜如许点头。 黄丽梅就又回头看了康从新一眼,不无羡慕的说:“不光是个好丈夫,还是个好爸爸。”她本来想抱怨自家丈夫两句的,可是瞧见旁边的女儿还是住了嘴,她这个女儿是个小告状精,要是说了她爸爸的坏话,回头就得去告状。 幼儿园专门收拾出来一间办公室作为接种疫苗的场所。东城区妇幼保健站的两名护士也是刚到,正在整理对照着表格清点疫苗。 大众日报是东城区乃至整个京市、全国都颇有影响力的单位,对于这样单位的幼儿园,妇幼保健站也非常重视。虽然这个幼儿园的规模并不大,但妇幼保健站仍然每年定期派出人手来,亲自到幼儿园来给孩子们接种疫苗。 这里的孩子大大小小,接种的疫苗种类也都不一样。先从高年级开始接种,低年级的等待着。于是老师就组织家长们先到自家孩子教室里头等着。 有爸爸来的,有妈妈来的,也有再上一辈陪着过来的,爸爸妈妈同时来的却是不多,除了颜如许他们,还有另外一对儿年纪大概在三十四五岁左右的中年夫妻,他们彼此一对望,不自觉就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这对夫妻颜如许不认识,不是报社的,接送孩子时也没见过,大概是走关系新转学过来的。中年夫妇长相普通,带着样式差不多的玳瑁眼镜,个子都不算高,体态偏瘦,样貌像了三四分,特别有夫妻相,很像一对学者。 中年夫妻身前有个小男孩,靠在爸爸腿上双腿不安分地蹭着,瞪着不算特别大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很好奇,很想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他长得跟父母非常像,是个缩小版,脑袋特别大,脑后留了根编成小辫“后老毛”,甩到胸前来,显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他年纪大概和康康差不多,但比康康矮了小半个头。 他发现父母再往颜如许那边看时,他看过去,发现了康康,就友好的对着康康笑。 康康立刻回以更灿烂的笑容,仰头看着爸爸示意自己要去找小朋友玩,爸爸答应后,他就朝着那小男孩走去,走到跟前,大模大样伸出手:“你好,我叫颜康康,我今年4岁了,我喜欢搭积木、看动画片。” 那男孩显得有些羞涩,但还是伸出了手和康康的握住,按照康康的逻辑介绍自己:“我叫魏敏行,我今年也是4岁,我喜欢下围棋、谈钢琴、书法。” 康康小嘴张得溜圆,“哇,你好厉害!” 这段时间妈妈说要发现他的兴趣,带着他去体验围棋班、钢琴班、舞蹈班,可是他一个都不喜欢,觉得不好玩,眼前这个男孩却说喜欢那些,他顿时觉得这人太厉害了,那么无聊都能意思! 康康便说:“那我们当好朋友吧。” 魏敏行小朋友用后背擦了下脸颊,虽然有些害羞,但脸上的高兴显而易见,他说:“好!” 他仰头去看自己的爸爸妈妈,好像是在炫耀或者分享自己上学第一天就交上了好朋友似的。 他的父母就有些感激地对着康康笑,又朝着康从新和颜如许点点头。 康康也很高兴又交了一个好朋友,立刻往爸爸妈妈都方向指了指,用特别骄傲的语气给小朋友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 康从新和颜如许走过来,康康立刻拉了爸爸妈妈都手,用熟稔的语气说:“他叫魏敏行,是我的好朋友,他好厉害的,他喜欢围棋、钢琴和书法呢!” 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人就蹲下来和魏敏行打招呼。 魏敏行小脸红红,忍着害羞打了招呼之后就埋进爸爸腿里,然后康康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两个孩子手拉手就跑到一边玩去了。 中年夫妻感觉到了颜如许两口子对自家孩子的善意,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更加柔和。 两对夫妻互相握手,彼此简单介绍了下。男的叫魏源,女的叫吴颖。 这对夫妻都是搞科研工作的,最近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就把孩子放到爷爷奶奶家,孩子爷爷退休之前当过大众日报社的副社长,就住在日报社家属院。原本打算过两天再入园的,可是听说幼儿园统一打预防针,所以就提前入学了。 两名男士聊工作,女士自然地聊起了孩子。跟吴颖一聊,颜如许才发现,原来跟黄丽梅一样的家长特别多,都是让孩子学这个学那个的,报了各种学习班。吴颖在孩子的教育方面是费了大功夫的,也看过很多的书籍,总结了很多的经验,是个“科学”育儿的典范。两人交流了很多关于孩子兴趣爱好和教育的问题,聊得很愉快,颜如许大受启发。 两家大人聊得愉快,两个小孩子也玩得非常熟悉了,打预防针时自然而然地排在了一起。 在打预防针这件事情上,颜如许对康康是非常有信心的,康康是个很皮实孩子。去年打流脑针的时候,康康也被疼哭了,掉了眼泪,但是看到别的孩子大哭不止,他立刻收住了眼泪,跑去老师面前卖乖,说自己特别坚强,一点都不疼,别的孩子都哭了就他没哭,颜如许真是哭笑不得。 今天他交了新朋友,在新朋友面前就更不能丢人了,眼看着前面打针的小朋友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魏敏行小朋友也吓得直哆嗦,康康一边使劲握着爸爸的手,一边安慰魏敏行:“我去年就打过了,我都没哭的,好像被蚊子咬了一下,只有一点点的疼,疼一下下就好了,你都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你要坚强,要勇敢!” 后面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魏敏行,还是说给他自己。 颜如许听得好笑,也看出了康康的紧张,但更紧张的却是康从新。 他紧绷着脸,双唇紧抿,双目使劲地盯着护士打针,眼看着护士把老粗的针头扎进孩子细嫩的皮肤里,孩子“嗷”的一声尖叫着哭出声,孩子家长连忙按住孩子的身子,孩子却在拼命挣扎,他的眼睛里头就露出来不忍的神色。 他问颜如许:“这预防针必须打吗?” 颜如许握住他绷紧的胳膊,轻轻拍了拍:“最好要打,可以强化免疫效果,就只是打个针而已,不疼的,康康刚出生就打过了,长到现在也打过几次了,他有经验的。要不你先出去等我们?” 康从新摇摇头,“还是我陪着他吧,还是第一次陪他打针。” 因为其他小朋友都哭得不行,等轮到康康时,他报着给班里新同学做个好榜样的大无畏精神上阵,由着爸爸抱着他,脱掉外套,露出了胳膊。 爸爸的胸膛很温暖,像是厚厚的墙,将四面冷风都给挡住了。他靠挡在爸爸的怀抱里,听爸爸跟他说,他今天表现特别好,为了奖励他,要带他去饭店吃饭,问他想吃什么,是去吃莫妮卡餐厅的牛排,还是便宜坊的烤鸭,还是杏花楼的粤菜。 到底吃哪家好呢?哪家都很好吃啊,康康心里头举棋不定。 所以当他手臂冰凉凉的被擦了几下之后,他也没有特别的感受,可刚刚决定要去吃烤鸭的时候,胳膊上就有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这种刺痛是熟悉的,以前经历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可以忍受,这会躺在爸爸暖和和的胸膛里,被爸爸胸膛的起伏震动着,却觉得这种疼痛根本就忍受不了,他觉得特别委屈,不由得喊着“爸爸,疼!”大哭起来。 康从新的身躯一绷,紧张盯着针头的颜如许也被吓了一跳。 康从新心脏一抽一抽的,他紧紧搂着怀里头的小东西,将衣服给他裹上,抱着他站起来边走边晃,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连忙把那热意逼退回去,“爸爸在呢,好宝宝,不怕不怕,打完了,不疼了。” 颜如许看着他们,有些好笑,还有些心酸心疼。 等康康哭了几声之后哭声渐停,她才拉拉康康的衣服,说:“行了,哭得差不多行了,你不是要给魏敏行同学做榜样吗,人家魏敏行同学可没哭。” 康康埋在爸爸的胸膛里头不肯起来,颜如许转移他的注意力,说:“爸爸不是说要带你去饭店吃饭吗,你选好要吃什么了吗?” 康康这才抬起脸来,脸上发红,挂着泪痕,被衣服硌出细细的纹路,抽抽鼻子说:“想吃烤鸭,也想吃涮羊肉,想吃牛排,也想吃叉烧肉。” 颜如许:“只能选一个。” 康康委屈巴巴,“不,不能都吃吗?我们今天吃一个,明天吃一个,后天再吃一个。”他故意把自己打针的胳膊往妈妈那边伸伸,“我都打针了,疼,要补补。” 颜如许忍住笑,严肃着脸:“不能!” 康康又去看爸爸,希望爸爸能帮着说句话。康从新祈求的看向颜如许,颜如许双眼一瞪,顿时闭紧了嘴巴,又不忍去看,只好转头假装看别处。 康康只好说:“那,那我就吃烤鸭好了。” 当康康吃着鸭皮沾白糖,吃着爸爸妈妈卷好的鸭饼,满嘴流油,小肚子圆鼓鼓,像只小青蛙般瘫在椅子上时,他忽然问颜如许:“妈妈,什么时候还打疫苗针呀?” “你问这干嘛?” 康康眼神闪烁,心虚地说:“就问问嘛。” 孩子这点小心思,当妈的自然懂。康从新也懂了,颜如许就用“错付了吧?”的眼神看着他,康从新笑着,拿手绢帮康康擦小油嘴,然后跟颜如许说:“这样挺好。” 颜如许“哼”了一声,其实心里头很认同康从新的话,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好。可是康从新这样溺爱儿子,她就得变成个黑脸的反派,要不非得惯出个纨绔子弟。 周日上午,颜如许夫妻两个带着康康敲开了华阳大学家属院,美术学院黄教授家的大门。黄教授办了一个国画基础绘画班,正在招收蒙童。吴颖介绍的,说之前魏敏行对国画感兴趣,多方打听才知道了这里,不过魏敏行感兴趣的科目太多,实在学不过来,后来就舍弃了。 颜如许想着康康没事就爱乱画,虽然自己没觉出他在美术方面有什么灵性,康颜两家也没有这个基因,但这不是正在给孩子找感兴趣的课外班嘛,要是孩子有兴趣就去学,至于学成什么样儿就再说。 来之前,颜如许跟吴颖打听了这位教授的事情。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讲,一个大学美术教授是不太可能去教一些没有绘画基础的小朋友画画的,这就像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而且,小朋友理解力差,专注力又差,必须得耐心反复的教,人家一个教授,能有这份耐心吗? 吴颖还真知道,这位教授是退休返聘的,一周就上那么一两节课,时间充足得很,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帮着多培养些国画人才,画画是童子功,需要从小娃娃抓起,所以就办了基础班,据这位教授自己说,他要是遇到好的苗子,会收为弟子的。 颜如许不太了解美术界的事儿,她没听说过这位教授,不过据吴颖说,他是挺有名气的当代大家。颜如许倒不在乎人家是不是有名气,反正给个4周岁的小屁孩开蒙,也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艺。 她担心的是康康通过不了黄教授的考核。人家教授也不是随便收学生的,得先考察,考察学生是不是有灵性、有天赋,考核通过了,你再奉上高额的学费人家才肯收的。 康从新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停了几秒钟,又敲了三下,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颜如许掏出记了黄教授地址的本子,仔细核对上面的地址后,对着康从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她之前跟高书记来过同样住在华阳大学家属院的刘姝家,虽说这里跟刘姝家不是一个家属区,但门牌编码规则是一样的。不过这边家属院比刘姝那边要高几个等级,每家每户之间相隔得有些远,都是独立的小别墅。 “是不是家里没人?”颜如许说。 “应该有人。”康从新说道,他能听见屋里有细细碎碎的声响。 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借着墙头往里看里。这边围墙不算矮,大概1.5米左右的样子,康从新翘起脚,便把整个院子看得清楚。 忽然,他矮下身体,左右胳膊同时一挥,就将颜如许和康康同时搂进臂弯里,迅速的托着他们往旁边走,然后压低声音说:“里面发生了一点事儿,你们不要发出声音。” 颜如许和康康都听话地点头,被康从新搂住,带着走。 走出去一段距离,才觉得康从新的身体没那么紧绷了。颜如许感觉那房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一般,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小声的问:“到底怎么了?” 康从新迟疑了下,说:“大概有人在行凶。” 颜如许:“你要去吗?” 康从新犹豫了,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他们往前走。 过了好一会儿,颜如许才开口:“你想去就去吧,记得你发过的誓言。” 康从新:“我记得的,我先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自从那次下水救了那孩子之后,颜如许便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沧桑后的康从新,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她跟康从新深谈过,最后两人达成共识,就是可以见义勇为,但必须量力而行,不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或者健康去救别人,任何时候,都要先顾着自己。 这时候,其中一家小别墅的院门忽地打开,一名带着毛呢礼帽,拄着拐棍的儒雅老者从里面走出来,惊讶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显然是被三人奇怪的行走方式给惊到了。 康从新迅速带着颜如许和康康跑过去,来不及说什么,就把老者连同颜如许和康康一块塞进大门里,叮嘱着:“把大门插好,进到屋里去,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说完,他从外面关上门,急匆匆地跑走了。 那名老者莫名其妙,但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一家三口都不是歹人,他倒也很淡定,等颜如许将大门插上,又朝着隔壁眺望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颜如许这才仿似发现身边还有其他人,她还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的康康,忽然声音低低地说:“隔壁有坏人,我爸爸去打坏人了!” 颜如许没让他们继续在这里聊下去,连忙跟老者说:“对不起老先生,我们能进去屋里头再跟您解释吗?” 老者点点头,当前一步往屋里走,颜如许拉着康康紧随其后。等进到屋子里,颜如许又自作主张的把大门又给插上了。然后迅速的把自己和康从新的身份、单位以及来这里的目的说了一遍,然后说:“能不能联系学校的保卫科,让他们赶快派人赶?就我先生一个人,我怕他吃亏。” 老者面色凝重,听了颜如许的话后,立刻拨打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老者放下电话,说:“他们会马上过来,保卫科距离这里不算远,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过来。” 颜如许松口气。保卫科基本上都是转业军人,武力值、反应能力都比普通人高出不少,有他们帮忙,康从新应该不会有事。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5节 老者面色稍缓,指指椅子对颜如许说:“过来坐着等吧。” 颜如许点点头,说:“冒昧了,谢谢您。” 老者摇摇头,说:“黄斌汉是我的老朋友,你先生是去帮助他的,我应该谢谢你。” 颜如许摇摇头,没有心情再说些什么。 康康依偎在颜如许身边,小眼神里透露着兴奋。颜如许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却没发现康康睁着嘀溜溜的大眼睛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房间,忽地和老者目光相碰,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有些害羞,赶紧低下头去。 老者就逗引着康康说话,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颜如许怕康康被吓到,还想着好好安慰康康呢,却发现康康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 他和老者聊了几句就熟识起了,开始吹嘘他的爸爸:“……我爸爸跟孙悟空一样厉害,特有劲儿,一只胳膊就能把我和妈妈抱起来,还把我扛在脖子上一直跑一直跑……我爸爸跳水里救了个小孩子,有个人快要被车撞上了,被我爸爸一抓就给拉过来了,那个人都尿裤子了………” 这一件件的,都是康从新随手做的,不当回事的好事,没想到都被康康记在了心里。 颜如许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担忧,有这样的榜样,康康会不会也成长成为康从新这样的人?不,这不是颜如许希望的,她希望康康自私些,健康平安地过生活就好,而不是当什么英雄。 颜如许脑子有些混乱,胡乱地想着,又开始担心康从新。他刚刚看到了什么?小偷,入室抢劫,还是什么更可怕的?颜如许有些不敢想了,也在安慰自己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除了让自己担心焦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很想跑过去看看,可是她不能,贸然跑过去,除了增加自己的风险之外,还可能会让康从新分心,有害无利。但她坐在这里,也实在不能安宁,于是便跟康康说:“你和爷爷待在这里,妈妈去院子里看一看好吗?” 康康正眉飞色舞地和老人家说话,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很愉快。 康康说:“妈妈,你要去看爸爸吗?我也要去。” 颜如许:“不是,妈妈就去院子里透口气,你听话,跟爷爷待在这里。” 康康乖乖点头,还叮嘱颜如许:“妈妈你要听爸爸的话,不要出门去哦!” “好。” 颜如许走到院子中,先是往旁边眺望着,什么都看不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又走到院门处,沿着门缝,眯着眼睛往外看,外面空荡荡的,不知道大周末的人们都跑去了哪里。 颜如许心里头焦躁得又不行,又盯了不知道多久,盯得眼睛酸疼不已时,终于看到一队人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手里头握着棍棒、橡胶棍之类的武器。 他们终于来了! 这些人身强力壮、面容坚毅,是经历过风雨的模样,颜如许心里头顿时轻松了许多。 她赶紧回了房子里,将门重新插好。 那名老者虽然看起来淡定从容,但到底还是很关心那边情况的,见颜如许回来了,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颜如许说:“保安科的人过来了。” 老者点点头,将一本英文的彩色绘本递给康康,叹口气,说:“半生飘零,半生坎坷,如今老了终于能过点消停安稳的日子,这老家伙可千万别出事!” “他们肯定没事的,我相信我丈夫。”颜如许说。 “我也相信我爸爸!” 康康翻看着画本,老者又拿出饼干桶请康康吃奶油饼干。康康礼貌地说了谢谢,将画本合上放到一边,手掌接着饼干屑,小口小口吃得津津有味。家里头不缺饼干,国内的,进口的,奶奶给的,姥爷给的,可小孩子总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更好吃。 颜如许看着孩子吃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者说:“你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要是平时,颜如许听到这样的夸奖,肯定会特别高兴,特别有成就感,但这会儿她实在没有心情,只是敷衍地道了声:“谢谢。”连回复别人夸奖时要谦虚都给忘了。 她看看表,距离保卫科的人过去,只有五六分钟,她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那老者也在紧张地等待着,本来想要用聊天来缓解下情绪,但见颜如许实在没心情,便也就不说话了。屋子里静默下来,只听得见墙壁上钟摆的声音,和康康啃咬饼干的“沙沙”声响。 在焦急中又等待了几分钟。忽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颜如许站起就往外冲,冲到院子中便听见康从新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颜颜,是我,开门了。”声音清朗,没有一丝疲态和虚弱。 颜如许抑制不住心里头的喜悦,忙问:“你有没有受伤?” 那边回答:“没有,好着呢!” 颜如许奔到门边,将插着的门打开,一下子扑进门外那个笑吟吟地看着她的高大身影怀中,又赶忙站起,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见他全须全尾的,浑身上下,除了衣服上沾了些土之外,连点磕碰伤都没有。 颜如许彻底放心,把自己重新投入到康从新的怀抱里。康从新紧紧搂住她,笑说:“我没事的,我时刻记得你跟我说的量力而行,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颜如许不说话,就使劲的用自己的两只胳膊勒住康从新,好似要把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体里似的。 正在忘情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童声插进来。 “爸爸,我也要抱,爸爸,也抱抱我!” 小短腿的康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蹦跳着就要两个人身上扑。 颜如许这才回神,连忙放开康从新。这才看见跟在康康后面的老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康康如愿以偿地被爸爸抱了起来,搂住爸爸脖子关心地问:“爸爸,你把坏人打跑了吗?” “没有,爸爸没把坏人打跑。”康从新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看着康康露出失望的眼神又立刻说:“但是爸爸把坏人抓住了!” 康康立时高兴地拍手,朝着后面的老者得意地说:“爷爷,我爸爸把坏人抓住了!” 那老者如释重负,笑了起来,说:“谢谢你了同志,黄斌汉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康从新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左胳膊受了点伤,无大碍。” 老者一听,连忙就要过去看他。康从新和颜如许一个在院内一个在院外,正好挡住了路,颜如许连忙也出来,对老者说:“您锁上门吧,我们也该走了,谢谢您的收留。” “你们这就走了?” 颜如许点点头:“我们走了,再见。” 康康也挥挥小手,说:“爷爷再见!” “唉,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姓名单位呢!”等他们走出去了,老者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一家三口走出家属院,慢悠悠往停车的方向走去,路上,康从新给妻子儿子讲了讲刚刚发生的事儿。 原来,刚刚康从新踮脚往院里头看的时候,正好看见窗户玻璃旁人影晃动,看那样子,他立刻判断出里面有人在行凶,于是他连忙带着媳妇、儿子去了安全的场所躲起来,自己则返回,轻手轻脚跃上了墙,从墙头跳下去进入到院子里。 屋门虚掩着,他悄无声息的进来。 屋内客厅,一个巨大的黑色柳条包大敞着扔在地上,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晕倒在一边,额角上渗出血迹来,他们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文静男子被个身穿着邮电局制服的男人一拳砸在脸颊上,文静男子被打倒,却顺势抱住制服男人的小腿,死命压着不肯放,制服男人拔腿拔不动,立时就火了,从后腰处抽出一把匕首,就往男人头上扎去。 行凶者的制服男人,年纪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身上穿着邮电局工人制服,体格健壮。康从新迅速判断出:这人有一点武术技巧,但临场反应不足,打人的时候出手虽然狠辣,但并不利落干脆,显然,手劲儿不足。 说时迟,那时快,康从新敏捷而无声的奔过去,飞踢起一脚,将制服男人手里头的匕首踢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扭住制服男人手臂,将他反剪着压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第68章 抢功劳 “就这样, 爸爸就将他抓住了!”康从新说得很是轻巧,好似制服一个歹徒就像是收拾一个稚儿般的轻松,但是如果转换到制服男人的角度, 便完全不是这样的。 那制服男人还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甚至连来人都脸都没有看清, 只看见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他被按在地上, 只觉得身上私有千斤重, 压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而受害者之一的文静男子也有些懵, 他眼看着那枚匕首闪耀着寒芒向他刺来,那一瞬间,他似是被冻住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呆立在原地, 眼睁睁的看着匕首落下来,他甚至闭上了眼睛,迎接着痛苦的到来。 可谁知, 痛苦并没有到来,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呼啸而来的风,他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正踢向拿着匕首的手腕, 那手臂被踢歪到一边, 匕首“当啷”掉落, 而后,眼前衣袂翩飞,耳边响起听着便让人觉痛极、被闷在喉咙里的惨呼声。 然后, 他看见了那个冒充邮电局工人, 入室抢劫歹徒的眼神, 绝望、不可置信、惊恐……他头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中看到这么多的情绪。 他劫后余生,被人救了!他坐倒在地上,刚要松懈下来,却又想到了被歹徒打晕的爸爸,连忙爬过去查看,瞳孔正常,呼吸正常,出血量不大,还好还好,他忙想去柜子里找医药箱,又想到还没跟救命恩人说一声感谢,正想跟人家好好的道声谢,便听见那人说:“有绳子吗?最好是尼龙绳,先把他捆起来。” 他连忙又去找绳子,找来一截拇指粗细的尼龙绳交给那人,那人利落地将歹徒捆了起来,然后指指地上的人,问:“黄教授没事吧?” 文静男子赶紧回答:“没大碍,被打晕过去了,一会儿我送他去医院……你认识我父亲?” 文静男子眼中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他的自然就是康从新。 康从新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听说黄斌汉无大碍,便放心了,说:“你给保卫科或者附近的派出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这人很有可能还有同伙,需得都抓到了才能安心。” 文静男子现在对康从新信服得很,一句话一个指令,没有不听从的,他快步往电话机那边走,马上快要走到的时候又听见康从新说:“不用打电话了,他们来了。” “那,那个坏人的同伙抓到了没有?”康康有些紧张的问。 康从新说:“爸爸也不知道呢,保卫科的同志们来了之后,爸爸就把现场的事情交接给他们,急忙来找你们了。我跟他们聊了聊,他们都是有些刑侦经验的,而且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一个,不难审问出同伙来,这是一起伪装成邮电局员工的上门抢劫伤人案,情节恶劣,他们会重视的。” 现在单位的保卫科属于单位正式编制的职工,大多都是转业军人,有一定的侦查经验,举凡单位内部发生的案子,都是自己先侦查,案情不严重的,会在单位内部解决,案情严重的,才会移交给公安机关。 保卫科的同志处理这种事情有相关经验,康从新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就打算离开,保卫科的人询问了下康从新的姓名、单位便放他离开了。 康从新出来时,听到文静男子跟保卫科人讲,说他和他父亲黄斌汉是打算出门去医院看他妈妈的,每周日固定的这个时间他父亲都会去,在医院里待到中午吃完饭再回来,可是今天都快到医院了,黄斌汉突然发现忘了拿老花镜了,那可不行,没有老花镜他就看不了报纸,看不了报纸就没法给老伴儿读报,于是他就陪着黄斌汉返回来拿老花镜,就正好撞见了有人在家中偷东西,且偷的还是家里头传了几辈子的古董、字画,被黄斌汉看得比命还重要,于是爷俩也顾不得安危,便和歹徒扭打起来。 康从新判断说:“这是一起预谋已久的盗窃案,应该有熟人做内应,对方对黄斌汉的作息十分了解,知道他们家只有周日上午这个时间是没人的,所以大着胆子选择在白天作案,没想到黄斌汉父子两个突然回来。这名歹徒随身带着匕首,而且刺下去的动作毫不犹豫,应该不是新手,身上很有可能还背着其他案子。” 颜如许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他:“你居然能推断出这么多的信息!你要是转业去了公安局,一定是个神探。”颜如许倒是忽略了,康从新要是转业去公安局,也不会是一线干警,大概很少会有出现场的机会。 康从新瞧瞧颜如许,又瞧瞧和妈妈眼神相似的康康。 本来觉得这只是基本常识,不值一提,可被爱人、儿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有飘飘然得意之感,饶是康从新自诩定力非凡,也觉得承受不住,这种感觉着实太享受了! 三人走到自家车旁边,正准备上车时,正看见前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几条人影迅速扑过来,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扑倒。 “同伙抓到了。”康从新说,心里头觉得华阳大学保卫科同志能力还是很可以的。既然又抓住了一名同伙,那么内应是谁,还有没有其他同伙,犯没犯过其他案很快就能审问出来了。 他跟妻儿说的推测也和保卫科的头头说了,他当时听得很认真,看来也是放在了心上。要知道,成功抓捕入室抢劫案犯是大功一件,如果再协助公安侦破与此案相关联的其他案件,更是大大的功劳,年底的评优、奖金都妥了。 康从新打开后座的车门,正要将儿子放进去,就听见远远有个声音传来:“这位同志,请等一下。” 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正是刚刚见过的保卫科的其中一个,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板正,眼神清亮。 年轻人跑到跟前来,气喘吁吁,身上沾了不少的尘土草屑。他隔着车身站定,望向康从新,忽然就有些迟疑。 康从新以为他要跟自己说抓犯人的事,就率先开口:“你们刚刚抓到同伙了?” 年轻人点点头,抬头挠了下头发,说:“同志,我刚听说您姓康对吧?” 康从新点点头,刚刚保卫科的头头记录过自己的姓名、工作单位。 “那……那您认识康摇光不?和他是不是亲戚?” 康从新一震,连带着颜如许也朝着这个年轻人看过来。 年轻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康连长手下的兵,不过跟他的时间不长,后来我负了点伤就转业了……听说康连长牺牲了。我看您和他长得很像,所以就问问……我们这些离开部队的老兵聚会时总是会谈起他……” 他当连长时带过的兵啊,好久远的记忆。康从新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面对着这张年轻纯真的脸庞,康从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颜如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她连忙擦干眼泪,朝那年轻人笑了笑,开口道:“小同志,谢谢你还记得他!”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6节 这时候有人在后面喊着年轻人,招呼他赶紧走。年轻人只得离开,虽然没能得到亲口承认,但颜如许的话变相的承认了他们是康摇光的亲人,是他想得到的答案,他很满意。 在黄斌汉家里时,看到这个长得像康摇光的人时,他惊呆了,这人和记忆中的康连长太像了,可他却也知道,康摇光牺牲了,这人再像也不是他。而且记忆中的那个人就像是一块浸在冰水里的钢铁,而眼前这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情,那在康摇光身上时不可能出现的。 那时候他就想凑过去问问他是不是康摇光的家人亲戚,可是等忙完手头的工作才听说那人已经离开了,他心里很惆怅,他也闹不清为什么会惆怅,他便是知道了人家是亲戚又能如何呢?可是他就是特别想知道。 现在知道了,他心里头的那股子惆怅之情就彻底消失了。 他朝着康从新一家三口挥手,灿烂地笑着跑走,又回头来向他们喊:“祝你们幸福,我会永远记得康连长的!” 颜如许久久注视着年轻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她转身拥抱住康从新,连同他怀里的康康一起抱住。康康感受到了此时的气氛,想说什么没有开口,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假装不是爸爸啊?你们是不是在骗人?” 他的小脑瓜里是知道康摇光就是康从新的,他不觉得奇怪,人有两个名字很正常啊,就像他小名叫康康,大名叫颜康一样。他就是纳闷,爸爸为什么不承认。 颜如许从康从新怀里中抬起头来,和康从新面面相觑,两人心里头刚刚泛起的复杂心绪忽地没有了,同时在苦恼,该怎么回答康康这个问题。 不过,首先得强调下爸爸妈妈不是在骗人。 “当然不是,骗人是不对的,爸爸妈妈怎么可能骗他呢。” 颜如许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要怎么跟康康解释,只好寄希望于孩子都爸爸。 康从新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说:“康康,想不想吃会珍坊的点心?” “想吃!”康康立时高兴得欢呼起来 康从新连忙将他塞到安全座椅上,绑好安全带,匆匆坐上了驾驶座,又跟后面的康康说:“爸爸想听你唱歌了。” 康康更高兴了,立刻大声唱起来。 颜如许坐上副驾驶,两人相视,同时笑起来,颜如许说:“咱们还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不然哪天就又会想起来了。” 康从新点头:“回头找个时间,我跟他如实说。” 颜如许想到如果如实说,又会衍生出无穷无尽的问题,想到康康追着问问题的纠缠劲儿就觉得头疼,她看向康从新的目光就充满了同情。 康从新看懂了她目光中的含义,笑了笑说:“没事,我有耐心。” 颜如许朝他比个大拇指:“360°全方位无死角的好爸爸!” 会珍坊既卖传统点心,又卖熟食。康康点名买了几样自己爱吃的点心,又吵着要吃熟食,康从新怎么忍心拒绝儿子的要求,于是就又买了松仁小肚、蒜泥白肠等几样,正好给中午饭加餐。 会珍坊店面旁边的女墙上,种了一丛迎春,这会儿几朵嫩嫩的小黄花在仍显寒冷的天气;里绽放着。 康康心满意足地从会珍坊跑出来,一下子就看见小黄花,立刻跑过去,稀罕的盯着看。他被妈妈教育过,要做个惜花人,所以他只看,还凑过去闻,却并不拿手碰。 “妈妈,好香!” 迎春花哪儿有香味啊,颜如许说:“是肉香味吧?” 康康琢磨了下点点头,说:“妈妈,是的,咦,妈妈,花花为什么有肉味呢?” 颜如许没好气地看他偷吃熟食没擦的嘴巴,说:“你现在闻那块石头都能闻出肉味来。” 康康:“哇,真的吗?”康康就真的要去闻石头。 康从新连忙一把将傻儿子拎起来放上车,说:“你妈妈逗你呢,你刚刚偷吃时嘴巴沾了肉味,所以闻什么都是肉味。” 一路上,到处可见小小的黄花,或者零星几朵,或者开成黄灿灿的一大片,给暗淡了整个冬天的北方城市填上了一抹亮色,在之后的日子里,北方大地将一天比一天更暖和,冰河融化、大地回春,世界也会从黑白灰逐渐过度到五颜六色。 到了市委家属院,颜良深见他们这么早就来了还挺奇怪的,“你们不是要给孩子报国画课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康康迫不及待地给姥爷讲刚刚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的,好似不是从爸爸嘴里头听到的,而是亲眼见的一样。 颜良深听了个大概齐,康从新又赶紧纠正着补充着。康康夸张的语言听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康康嘴巴里头的那个不是他爸爸,而是孙悟空。 颜良深跟康康说:“你爸爸真是了不起,他是大英雄对不对。” 康康脆生生的回答着:“对!” 颜良深夸奖完了之后也不免对康从新说:“以后还是要慎重!你如今不是单身汉。” 康从新:“我明白,我会的。” 家里头目前常驻人口是颜良深、颜如玉、黄姐还有后来那名叫孙敏的转业女兵。虽说是为了王招娣才把孙敏调过来的,但颜良深观察后发现孙敏性格活泼、开朗大气,爱笑爱说话,而且和颜如玉相处得特别好,于是虽然王招娣搬走了,但把孙敏留了下来,让她日常陪伴、照顾颜如玉。 今天孙敏陪颜如玉去少年宫上声乐课了,黄姐去买东西了,家里就剩下颜良深自己,女儿女婿和外孙提前过来了,他特别高兴。 康康拿了买的点心和姥爷一起分享,姥爷也把攒着的好吃的一股脑儿拿给他,爷孙两个嘁嘁喳喳说着小话。康从新和颜如许把熟食放到厨房里,顺便看看中午吃什么。 王招娣的离开,给这个家带的变化是巨大的,家里头氛围变得很轻松而愉悦。颜良深在家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颜如许一家过来的次数也变多了,颜如许也逐渐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娘家”。 而颜如玉,知道父母亲离婚时,他们已经办完了结婚手续,王招娣和小娟正忙着收拾东西,务必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而她自己,将会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生活。 一开始,颜如玉觉得天都塌了,完全不能够接受,后来,颜良深以平等的、对待大人一般的态度推心置腹地和颜如玉谈了一次。 谈了他和王招娣在乡下的过往,谈了他从最初努力的想让王招娣进步成长,再到失望甚至不得不找了黄姐来,时时刻刻在王招娣身边管着她,再到最终决定和王招娣离婚的心路历程,还讲了王招娣做的那些险些断送他政治前景的事。 这些事儿,有些颜如玉知道,但没有深想,更多的,她并不知道。 最后,颜良深坦诚地跟颜如玉说了他和王招娣离婚的条件,其中一项就是成年之前不允许王招娣看孩子。 颜良深跟她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说:“你受你母亲影响太深,她带给你的全是负面的消极的,我不希望你以后成为另外一个她。趁着你现在年纪还小,远离她,还来得及重新塑造你的性格。我知道让一个孩子不见她的母亲是非常残忍的,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向你保证,以后会抽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你,把你妈妈的那一份也补上。” 颜如玉已经是个小少女了,也上了初中,差不多的事情都懂,很多道理也是明白的。她又是个很受大人情绪影响的孩子。颜良深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以及社会上的地位使得他在颜如玉心中的地位是高于王招娣的,再加上颜良深又极赋说话技巧,他跟颜如玉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上,只是需要时间去理解和接受。 孙敏一直陪伴开导着她,两人年龄只差了六七岁,颜如玉很愿意听她讲话。后来,颜良深又同意她去学习唱歌。 颜如玉一直都去学音乐,和很多小姑娘一样,都非常羡慕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歌星们,内心深处也藏着一个明星梦,可唱歌和喜欢明星一样,都是王招娣反对的,她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是下九流,会耽误学习的,坚决不同意颜如玉去学。 颜良深并不那么想,他鼓励颜如玉说:“不管唱歌是你的兴趣爱好,还是将来想从事这一行业,爸爸都支持你,不是只有按照你大姐的道路去走才是好的人生,你走自己的道路,同样也能走得精彩。” 上了第一节声乐课后,颜如玉脸上就有了光和笑容,放声歌唱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畅,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彻底接受了妈妈离开了自己生活的事实。 她虽然经常会想到妈妈,但不得不承认,妈妈离开了,自己比以前都要轻松、快乐,她的人缘越来越好,也交到了好朋友,也会邀请同学们来家里做客、玩耍,也会带着黄姐做的好吃的去学校和同学们分享。 她还想学一门乐器,正在钢琴和小提琴之间犹豫不决,还想去学舞蹈,不过老师说,她都十多岁了才开始学习舞蹈有些晚了,且得跟一群四五岁的小孩子当同学,从基础学起,她觉得有些丢脸,所以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学。 王招娣的离开给这个家重新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颜良深有时候在想,如果早一点和王招娣离婚,颜如玉的性格会不会更开朗一些呢?可王招娣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也不可能再回到老家去生活,她那样的人,如果身边没有人照顾着,在这个大都市里根本无法生活。也就是有了小娟这个“神来之笔”,颜良深才能放心地王招娣这个“大包袱”甩出去。 他帮助王招娣找的公租房位于西城的铁栅栏胡同,原本是一座四合院的门房,单独分割隔出来的独门独户,还有个小小的院子。他又找关系把小娟安排去了棉纺厂,以后按月让人给王招娣送去赡养费,两个人之间就彻底路归路桥归桥了。 现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颜良深非常满意。这样的家庭才可以称之为港湾,回到家后,身体和心灵都能得到放松。 黄姐回来后,就接手了厨房工作,她怎么也不肯让康从新和颜如许再做厨房工作,只做了一道拿手菜就被赶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孙敏带着颜如玉自大门外走了进来 颜如玉瘦了些,但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眼睛里泛着从未有过的光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在边走边和手舞足蹈地和孙敏说着什么。她看到了停在院里的吉普车,立刻快走几步进到屋里,欢快的说:“爸爸,我回来了,大姐他们已经来了吗?” 正说着,就看见了屋里头的颜如许一家。 颜如许观察着她,这一阵子不见,颜如玉的变化着实不小,以前看她,总觉得她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霾,那阴霾限制她的思想、甚至是喜怒哀乐,而今那层阴霾从她身上褪去,整个人都鲜活明快起来,就如同她这个年纪、备受宠爱的女孩应该有的样子:任性、热情、开朗、无惧。 王招娣以母亲的身份,以爱的名义,却给了颜如玉最大的伤害。而今看到这样的颜如玉,才知道王招娣给予的伤害到底有多重。颜如许想,父亲的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课上得怎么样?”颜如许笑着问。 “挺好的,原来唱歌需要用到那么多技巧呢,老师特别有耐心,说我音准特别好。”颜如玉开心地说。 看到小姑娘因为做了喜欢的事儿这样开心,颜如许也替她高兴,她一向都欣赏积极向上的人。 “好,那你可要好好学,为了奖励你,我送你一台录音机,我那里还有好多磁带,国内最新的,港台的都有,都可以送给你。” “真的吗?”颜如玉惊喜得不敢置信,这可是她做梦都想拥有,但立刻她就推辞:“大姐,太贵重了,我,我还是不要了。” 颜良深笑呵呵:“大姐送你的,你就收着吧。” 颜如玉小脸灿如朝霞,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对着颜如许连连道谢,然后跑到孙敏跟前,跟她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的。 颜良深再一次庆幸自己离婚的这个决定。之前,他尝试着想改善他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可颜如许却对这个小妹妹亲近不起来,却没想到,没了王招娣,颜如许便愿意对颜如玉释放出亲近和善意了。 时间进入到4月份。大地已从隆冬的萧索中逐渐回转回来,枯枝败叶间,间或着片片浅绿,还有些早开的花,黄的粉的花儿点缀着。沙尘也随之而来,在叶片上、花朵上撒上星星点点的黄色,暗淡了颜色。 沙尘暴自北方沙漠地区一路刮过来,国家这些年一直在沿线种植大面积的种植防护林,固土培根,大概还得有几年,等树木长成了才能看见效果。 院子中的砖缝里,墙角下,在每个露着土地的地方,都有野草破土而出。 颜如许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也如同这野草一般,忽然就不期而至。 颜如许今天稍晚了些,走进小白楼,发现遇上的同事们表情都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又遇见王文强,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在等她,颜如许快经过他们办公室时,他正好从里面出来,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颜副主编,这下可好了,恭喜啊。” 莫名其妙!颜如许没搭理他这没头没尾的话,见208办公室关着门,便握住门把手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和高书记差不多的年纪,却不似他那样健壮,身体矮瘦许多,脸色黄中带红,不大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凸,像是美国科幻片里的外星人,再配一脸的皱纹和花白头发,冷不丁看起来还有些吓人。 逆光看了几秒,颜如许才想起这人是谁。 “邱主编?” 这是他们小组的主编邱德智。从大众日报社调过来还不到两周,杂志还没正式刊发就开始休病假,一直到现在,还拖着不肯办理病退。大家都很清楚他的伎俩,他想休病假一直拖到退休年龄,拿全额退休工资。 真是好久不见了,就是年节单位发福利时偶尔会碰见他,要不是自己头衔上还挂着个“副”字,颜如许都忘了还有这号人存在。 只是,这人怎么忽然来了,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颜如许心里头升起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也没注意到办公室里其他人给她使的眼色。 邱德智笑了下,那笑容只是皮肉牵动了下,未达眼底,他说:“难得小颜还记得我啊!” 这句话说得不阴不阳,颜如许心里不详之感更加强烈。这样的话她不接,只是走进去,慢条斯理地将挎包摘下来,挂在自己身后的衣架上,又开始脱大衣。 见颜如许没有接自己的话,邱德智脸往下沉了沉,自颜如许的椅子上扭过身,看看表:“小颜,这距离上班时间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你这是迟到啊!” 颜如许确定,邱德智来者不善。这是怎么了?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休他的病假,舒舒服服在家躺着干拿工资;颜如许在单位里替代主编管理着这个小组,这不挺好的嘛,怎么忽然想不开跑来这里指手画脚的? “哦,我从家里直接去做访问了。”颜如许随口敷衍。 邱德智张了张嘴巴,一时无言。 本来,不邱德智是上司还是老同志,颜如许应该客客气气的,可谁知人家一来就给她个下马威,颜如许也懒得虚以为蛇。 颜如许将大衣挂好后,站到了自己的桌子边上,很是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邱主编,我有个很着急的稿子要赶。”说着,她又指指韩梅坐过的那个位置,说:“得麻烦您移步到那边先坐坐。” 邱德智凸出来的眼睛瞪着颜如许看了几秒,才不情愿地站起来。 颜如许看着椅子上被他做过的坐垫,有些嫌弃地翻个面才坐下去,心里想着中午下班得把坐垫带回去拆洗。 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人瞧着两人的一番机锋,互相打着眼色。 黄丽梅没见过邱德智,还是江韵介绍了她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名见首不见尾的主编。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从邱德智一进屋那个架势,就知道他是来搞事情的,她朝着颜如许使了个“你得小心他”的眼神。 颜如许点点头,开始洗杯子、倒开水、打钢笔水,摊开稿纸写稿子,犹如平常的每一天那样。江韵、陈阳、黄丽梅都埋头工作,一句话都不说,有事儿就用眼神交流,好似在演一出默剧。 终于,邱德智忍不住了,他敲敲桌子,说:“大家都停一停,我给大家开个会。”说着,他也没管大家是不是真的停了手里头的工作,直接说:“在座几位,有两位是我认识的,小颜和小江,都是创刊时就调过来的,还有两名新同事没见过我,那我就重新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邱德智,是咱们栏目的主编,干了半辈子报刊媒体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7节 原来在大众日报时,也颇受过一些嘉奖,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这两年我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在休病假,就由副主编小颜代我执行主编的职责,辛苦小颜了。最近医生说我的病无大碍了,不用总是卧床休息,我就赶紧回来复工。我年纪虽然大了,但只要身体能支撑得住,就要发挥自己身为老同志的优势,给社里,给国家做贡献!” 他说完之后,似乎在等待着大家的掌声一般,眼睛在四下里逡巡了下,目光触及到的人都往颜如许的方向看,眼神里除了惊讶,并没有别等什么情绪。 大家瞬间都明白了这位老同志的意图,这是想来摘桃子了! 大家心里同时涌气愤愤不平之感,却又觉无可奈何。 他没有翻土、施肥、栽种,灌溉、追肥,等到结出硕果了,却来捡现成的了。偏偏他只是休病假,职务挂的还是主编,只要他消了病假,重新过来上班,这种摘果子的行为就是名正言顺的,即便大家都鄙视他这种行为,却也无话可说。 颜如许也被邱德智的无耻行径给气到了,但同时又觉不对劲儿。 按照高书记的行事风格,发生了这种大事,怎么也得先找她谈话,让她提早做个准备,再安慰、开导她一番,可高书记却连提没提。还有就是,邱德智这么大年纪的老同志,脱离了工作岗位这么久,即便是真的返岗回来上班,也得由高书记或者其他领导陪同着过来,才有排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连个办公桌都没有,开会还得自己张罗。 邱德智又等了几秒,掌声还是没有到来,甚至更安静了,他压下心中的不悦,接着说:“这几年啊,真是辛苦小颜替我管这管那的,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就不劳烦她了,小颜,等会你就把手头的工作整理整理,咱们做个交接。哈哈,以后你就能轻松些了。” 颜如许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没有回应,邱德智本来脾气就不好,现在更是恼怒。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会有阻力,可颜如许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劣,完全不给他这个老同志、老上级一点点的面子,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他正要再说两句批评颜如许,电话却响了,黄丽梅接了电话,捂住话筒对颜如许说:“高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 颜如许点点头,将钢笔盖拧上,又将桌面上的稿纸整理后放起来,便出去了。 高书记沏好了茶,正在等她,一看见颜如许进来,便将杯子往前推推,示意她坐下,笑着说道:“邱主编突然过来,吓了一跳吧?” 颜如许喝了口茶说,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您说呢?” 高书记呵呵干笑,说:“别说你吓了一跳,我也被吓了一跳。这个邱德智!”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邱德智这样的人还蛮多的。 第69章 感谢(一更) 高书记喝了口茶, 说:“其实去年咱们杂志刚上了红星厂专题,销量开始暴增的时候,他就给我打过电话, 说是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工作了,我就随便给搪塞过去了, 后来又陆续给我打过几回电话, 都被我找借口给推脱了。可谁想到, 今天一大早他就带着医院的证明来找我了。我就跟他说, 他这病休一休就好几年,即便是复职,办理手续也得层层批复, 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 颜如许:“他刚刚去办公室给大家开了会, 让我把手头的主编的工作交接给他。” 颜如许心里头有些好笑,原来邱德智只是虚张声势,先到办公室里造成他回来当主编的既成事实, 倒逼着高书记他们同意他的复职申请,幸好她没被拿捏住,否则就被动了。 高书记笑笑, 说:“这个老同志!看到杂志现在办起来了, 心里头有点想法是正常的, 不过啊, 小颜,咱们是自己人,我跟你说实话。现在杂志社销量稳定, 人员稳定, 我是不希望有什么变动的, 再说,邱主编他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需求,不了解咱们杂志,也不了解电影行业,外行指导内行,这是要乱套的。” “喝茶喝茶。”高书记说着,示意颜如许喝水。 颜如许按他的意思拿起水杯来喝了一口。 高书记接着说:“以前日报社也出过这种常年病假职工要求返岗的事情,也算是有例可循。有领导职务的,复职后,继续担任原来领导岗位的情况比较少,一般都是转到清闲些的部门。邱主编的事儿,刚刚我和社里组织人事科的张科长也沟通过了,我们两个的意见一致,就是他也快要到退休年龄了,还是在家休养为好,如果他还是积极要求上班,那么就调整到咱们杂志社的后勤去,反正咱们后勤一直缺人,也让老同志发挥下余热。” 高书记说得非常直白,能说出这番话,对于高书记这种善用春秋笔法的老油条来说,着实不易,他是真怕颜如许因为邱德智的事儿影响了工作情绪,先给颜如许吃个定心丸。 颜如许笑,说:“领导英明!那我就放心了。我们从无到有创办了这个杂志,又好不容易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应该好好珍惜。” 邱德智在日报社时还好好的,调到杂志社就病休了。他这个病休是怎么回事,高书记清楚,颜如许也清楚,无非是不满把他从日报社调出来,“发配”到杂志社这个二级单位,起了消极怠工的情绪。 他有医院开的病例、医嘱,也走了正规的病休手续,符合程序,这也没什么,可等到杂志社出了成绩就来摘果子、捡现成的就太下作了。 所以,不光颜如许,高书记也是非常气愤的,要真让邱德智办成了,杂志社上上下下,尤其是这些付出了心血的初创员工,都得心生不满。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高书记也不能让邱德智得逞。 他笑了笑,搭起了二郎腿,说:“你也不要受影响,还是要好好工作,好好选题,现在杂志行业竞争那么大,每个月都要冒出两本新杂志来,你可得帮着把咱们杂志的地位给稳固下来。” 颜如许说:“我会努力的。不过高书记,您现在得帮个忙,邱主编还在办公室里等着跟我交接工作呢。” “好,交给我。”高书记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过去。” 两人前后脚走进208办公室时,邱德智正站在颜如许的办公桌前翻看着什么,黄丽梅、江韵还有陈阳都站着看向他,一脸想阻止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的样子。 颜如许的办公桌,占据了整间办公室最好的位置,也是约定俗成,办公室最高领导才能坐的。这也是为什么邱德智不去坐空位置上,偏偏要坐到颜如许椅子上的原因,这是在悄无声息地跟颜如许宣誓主权,而颜如许毫不留情的将他赶走,也是代表着她对这个位置不肯相让。 颜如许对着江韵几个安抚性地笑笑。 高书记笑着叫了声:“老邱。” 邱德智放下手中的东西,迎过来。 颜如许这才看到,邱德智翻看着的,正是她刚刚放起来的稿纸,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被冒犯的感觉,对邱德智更添了几分厌恶。 高书记和邱德智如同亲密老友一般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便说:“咱们就别在这里打扰他们工作了,去我办公室好好聊。”高书记说着,便将邱德智带了出去。 看两人走远,黄丽梅将门关上,小声说道:“这人算是干嘛地啊!对杂志社的贡献还没我大,就想过来抢功劳啊,脸怎么那么大啊?颜主编,你可千万得顶住喽!我可不想多这么个领导。这么一会儿我就看出来了,他就是那种官不大,官威不小的,只会喊口号,半天实事干不了的!对了,高书记刚刚找你说了什么,我瞧他的态度是向着咱们的?” 颜如许想,黄丽梅以前大概是遇到过这样的领导,受了不少气,所以对邱德智才这么敏感和抵触,简直比自己还要激动。 她笑了笑,说:“高书记是聪明睿智的领导,有他的考量,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听道颜如许这么说,黄丽梅稍稍放心,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说:“他要是真回来当主编,我就想办法找关系调走!” “不至于”,颜如许说。 也不知道高书记和邱德智是怎么聊的,反正邱德智走后当天就没有再回来。 颜如许可不会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邱德智脸皮都不要了,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一门心思的就想复职当主编,要是肯放弃的话,之前几次被高书记推诿时就该打消念头了。不过他应该不会采用今天的策略了,这样的策略就在于先发制人,只能使用一次,等人家反应过来,有了防备就不好使了。颜如许想,他最有可能采用的方法是上层策略,去找比高书记更高一层级的日报社领导,让他给杂志社施压。 不过,自从杂志社销量上去之后,杂志社不再靠日报的拨款过日子,高书记的腰杆子也硬气起来了,杂志社在财务上、运营上还有人事上都有了很大的自主权,如果高书记硬挺着不肯同意,日报社那边也没办法。 高书记的利益和颜如许一致,都不想让人来搅乱杂志社原本的秩序。所以,有高书记在前面挡着呢,颜如许不担心, 与此同时,康从新坐在机械集团新的行政办公楼三层的会议室里,正在主持召开厂长办公会。忽然听见外面锣鼓声响,一开始大家伙都没有在意,可是那声音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大家的声音逐渐被锣鼓声淹没。 在锣鼓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康从新已经叮嘱秘书齐叔元去打探情况,这会儿,他将打听到的情况汇报给康从新:“说是咱们集团一名职工见义勇为救了人,人家就敲锣打鼓地送锦旗来了,说是还带来了法制日报的记者全程采访。” 康从新点点头,这是给机械集团增加美誉度的好事儿。对于这样见义勇为的职工,集团也会做出相应嘉奖。 这么吵闹,会议也没法继续开下去了,就暂停休息几分钟,等喧闹结束了再开始。 锣鼓声走到近处便停了,过了一会儿,后勤赵处长满面红光地走进来,也顾不得跟其他领导打招呼,直接奔着康从新而去,老远就笑呵呵的说:“康总,真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人是您,您默默的做了这么大的好事儿,怎么一点都不跟我们透露,甘当无名英雄!” 大家伙都被赵处长的话给弄懵了,康从新却是听明白了,问赵处长:“来人叫什么名字?” 赵处长:“哈哈,康总,您到底当过多少次无名英雄啊!这位是黄斌汉,华阳大学教授,著名的国画家、收藏家!我们准备等下在礼堂举办一个正式的赠旗仪式,咱们后勤和宣传科的同志们都紧急过去布置会场了!” 康从新点点头,说:“赠旗仪式就不用办了,这件事情也不用公开,你把黄教授单独带到我办公室,我们聊两句。” 赵处长有点着急,“这是个多么好的新闻题材和宣传机会啊!您还是去参加一下吧!”赵处长有些不解,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跟大英雄似的披红挂彩,接受全集团职工们的尊重和膜拜。 康从新摆摆手,意思就是他已经决定了,不让赵处长再说下去。 赵处长只好退而求次,说道:“要不,咱们就在楼下办个简单的仪式,您就只需要过去一下,让黄教授把锦旗献给您,诚挚表达下谢意,然后再拍个合影,您就回来?咱们集团领导做了这样大的好事儿,怎么也得让咱们职工也见见世面不是。” 康从新还是拒绝,又说:“法治日报的记者也来了?我就不接受采访了,如果他们要写报道的话,不要透露我的信息,写好的稿子交给我审核再发表。” 好吧,康副总不光不出席赠旗仪式,连记者都不见,信息也不透露,真要甘当做好事不留名的无名英雄了? 见康从新态度坚决,赵处长也就不再劝说了,按照康从新的意思去安排了。 康从新索性让大家休息半个小时,之后再开。 楼下的锣鼓声停了。 不久,黄斌汉就被赵处长引着,在几人的簇拥下到来到康从新办公室。 一位是康从新救下的,黄斌汉的儿子,一名身穿着公安制服,另有是胸前挂着相机的二十出头的女人,这大概就是《法制日报》的记者,另外还有两名看不出身份的人手里捧着锦旗,锦旗自然垂下,上面绣着几个大字:见义勇为舍己救人。 黄斌汉的儿子先朝着康从新笑着点点头,然后对着父亲耳语两句,黄斌汉立刻快走两步上前,握住了康从新的手:“现在才得见您的真容,感谢救命之恩!” “客气!”康从新回握了下他的手。 他救了黄斌汉,反而不好再上门了,会让人误会是来讨要感谢的。康康画画班没报成,就给孩子报了个轮滑班,康康非常喜欢,据说可以训练平衡能力、促进小脑发育。 而黄斌汉呢,在医院醒来后,就听儿子讲了他昏迷时离奇而又幸运的经历,后来又从老朋友兼邻居那里获知了其他信息,不由又是庆幸父子两个都好运,又是感慨自己这办这个启蒙班居然间接的救了自己父子的性命。 他从那时起,就想着该怎么感谢他的救命恩人。他想给他扬名,让他的领导、他的同事都知道,还要获得社会上的广泛赞誉! 于是,他就精心策划了这一场热热闹闹的赠送锦旗活动,还利用自己的社会知名度联系上了法制日报,他们拍了记者全程跟拍,还保证一定会登报。 可没想到,主人公竟然是集团的副总。 康从新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大家都都没想到他的职位竟然这样高。按常理想,一个大集团高层领导,第一是年龄起码得四十五岁以上,第二是常年坐办公室,出门有小汽车,常年在酒桌浸淫,很难保有好身手,第三都那么大领导了也不能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啊。 这是根植于大家思维中的定式。 所以当听说机械集团只有一名叫康从新的,且是从赵处长口集团副总时,黄斌汉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找错人了,记错了单位还是记错了了名字?直到儿子跟他确定就是眼前这人时,黄斌汉才有了些真实感。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鲁莽了,应该提前打听好救命恩人身份的,适用于一般职工干部的荣誉,并不一定适用于高层的领导。 他很歉意地对康从新说:“惭愧惭愧,希望我今天鲁莽的举动没给您带来麻烦。” 康从新笑着招呼大家在办公室里的皮沙发上落座,“哪里。” 两人寒暄着客气介绍,又介绍了跟他同来的人。他的儿子,协合医院内科副主任医生小黄、所属辖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法制日报记者小胡,还有学校保卫科科长以及华阳大学的一名校领导。 这样的阵容着实强大,也看得出黄斌汉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康从新,找了这么多人帮着抬轿子。 秘书齐叔元沏了茶水进来,给每个人奉上了一杯。见法治日报那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小胡正拿起相机,准备对着康从新拍照,连忙客气地制止她,“抱歉,我们领导不方便拍照。” 她是在座几位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且本就是过来采访的,跟其他人的目的不同,自觉地坐到最边沿的位置。虽然已经得到了康从新不接受采访的通知,但她觉得,这么好的社会事件不采访太浪费了,于是就跟着黄斌汉一行一块过来了,准备找机会劝说下。 她本来就是黄斌汉托关系请来了,当事人却拒绝采访,黄斌汉就觉得挺对不起小胡的,自然也不会驱赶小胡。而赵处长觉得,人家小姑娘这么年轻漂亮,没准她劝一劝,撒个娇,康副总就答应了,谁能忍心拒绝她呢? 所以,虽然康从新说不接受采访,身为记者的小胡还是来到了这里。 她坐在最边上,身体被前面的身材魁梧的华阳大学保卫科科长给挡住,她正好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康从新。 这名过于年轻的集团副总长着一张阳刚、英俊的面庞,目光坚毅,说话掷地有声,坐在几名都拥有一定社会地方的人士面前,仍旧像个领导者。他身姿笔挺,肩宽腰细,两双修长的大腿充满了力量感。她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优秀的男人,她看得有些着迷,不自觉的就忘了人家不让拍照的提醒,拿起了胸前挂着的相机。 直到被小齐秘书提醒了,她才如梦如醒,讪讪地放下了相机。低声和齐叔元说:“我等下能不能单独和康副总谈谈?” 齐叔元也不知道康从新为什么拒绝接受采访,不过想想,集团内刊上也很少刊登他的照片,大概他就是天生不爱照相吧,要是小胡记者能说动康副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眼见着黄斌汉等人和康从新已经亲切友好地交流完了,准备要离开了,他便迅速和小胡说:“那你等下先别走,我去送黄老他们时,你找机会赶紧说,不过你时间不多,康副总还开着会呢。” 小胡立刻高兴起来,露出两颗俏丽的虎牙。 果然,康从新让齐叔元帮他送送众人,小胡假装最后走,等一行人都出去后,她却没有走。康从新发现了她,目光锐利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问:“你还有事?” 仰头直视她,小胡心脏跳得特别快,脸也有些发烧,突然产生了一种隐秘又紧张的快乐情绪。可是康从新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却立时觉得身体一寒,汗毛不自觉的离了起来,那是被凶猛野兽盯上时,身体下意识的预警。 但是,身体上那种寒意过去之后,小胡心里头便泛起了更深重的欢喜,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他神秘、强悍、充满魅力,是个故事的人! 她呼吸沉重,面泛春光,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对眼前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她不自觉地往前走,却也不敢太过靠近,她说:“我还是想采访您。”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8节 康从新忽地就笑了,脸上的冰冷疏离瞬间消散,脸上现出温柔的表情来,就在小胡欣喜着想要迈步往前,更靠近康从新时,却见康从新恢复了刚刚的表情,说:“我不接受采访。” 小胡还要再争辩,康从新便又轻飘飘的说:“出去吧。” 这是再不容争辩的命令,小胡一下子就泄了气,垂头往门口走,走到门口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很是舍不得,她抓住门框,只露出个小脑袋朝里头喊:“我的名字叫胡璇!”喊完之后,她就赶紧跑出去。 康从新仿佛没听见,没抬头,更没有回应,他只觉得这女人莫名其妙,她叫胡璇还是胡旋舞跟他有何相干。 不过,这个女的倒是唤起了他的记忆,他想起初见颜如许时的情景。一个那样美丽的姑娘作为战地记者,来到西南边境,出现在他身边,缠着他,像他表露爱意,俘虏了他钢铁般的心。 离开她的那几年,康从新把和颜如许相处的每个点滴都回味了再回味。他想,即便是颜如许不先表白,他也会忍不住去追求颜如许的,她早已经住在了他的心上。 颜如许只有一个,刚刚那个记者,就如同路边的一颗树,墙上的一块砖,没在康从新心中留下一丝涟漪。 作者有话说: 等会6点还有一更 第70章 二更 晚上, 送了颜如许去单位加班后,康从新带着康康去了附近的小广场上轮滑课。 晚上的加班是杂志社的集体行为,不为别的, 就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全市范围内的爱国卫生运动大评比。 今年,杂志社是头一年作为独立单位参加评选,从高书记非常重视, 要求大家不管是楼面卫生到各个犄角旮旯, 都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力图在第一次的评比中取得一个好成绩。 高书记跟大家说, 咱们就不争那个“优”了,但起码得是个“良”,要是得个“中”, 大家下个季度的奖金就通通都不发了, 要是得了“差”,那大家全年的奖金都别想要了! 大家为了集体荣誉,为了保住奖金, 打扫卫生的热情很高涨,本来已经是窗明几静,焕然一新, 可架不住白天刮了一场沙尘暴, 让大家伙几天来的努力付诸东流。眼看着明天就开始评比了, 高书记紧急召开动员会:“……我们遭遇了沙尘暴, 其他单位也一样,但我们的优势在于,单位小, 需要搞卫生的范围也小, 所以我们加班加点, 没准还能因祸得福!” 高书记的一席话让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杂志社的各位职工吃完饭后便又义务来单位加班搞卫生。 妈妈戴着帽子、口罩在小白楼辛苦打扫卫生时,康康正戴着头盔、护具,穿着轮滑鞋在小广场的水泥地上像只小鸟一样愉快地滑来滑去。教练在一旁指导他怎么用力,怎么呼吸,康康学得特别认真。 轮滑是新在国内兴起的一种运动,普及率并不高。康康是晚上跟爸爸妈妈散步时发现这项运动的,当时这名年轻教练穿着轮滑鞋,灵活地在一排间距狭窄的蜡烛间穿梭往来,没有碰倒蜡烛,烛火都没有熄灭。康康大感兴趣,立马就表示想学。 这位教练在广场炫技就是为了吸引学生,于是就招了康康这名学生,也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学生。陆续也有家长被吸引,不过咨询后背高昂的轮滑设备费用给劝退了。 所以,康康仍是教练唯一的学生,接受着一对一的指导。教练教得极为用心,力图把康康打造成他的招牌。而康康大概是遗传了康从新的运动细胞,胆子大,小脑发达,身体协调性极好,小腿结实有劲儿,又能理解教练传授的技巧,很快就把轮滑踩得跟个风火轮似的。 康从新眼睛随着儿子移动,里面全是身为老父亲的骄傲。 忽地,孩子身体晃了晃,眼看着就要跌倒,康从新使劲抑制住冲出去救下儿子的念头,眼睁睁看着儿子跌下去,心疼却又万分欣慰。康康记住了教练教授的跌倒技巧,没有摔疼,很快爬起来,笑呵呵地继续滑行。 这一晚上,康从新心情跌宕起伏的,不亚于指挥一场战役。 等晚间康从新带着康康去接颜如许时,一家三口都很是疲惫。 第二天上午,高书记热情地迎来了爱国卫生运动检查组,一路陪小心、说好话,终于在找机会瞄到人家打分表后松了口气。杂志社职工们看到高书记把检查组送走后,喜气洋洋哼起小曲,也都松口气。昨天晚上加班加点,一通忙乎总算没白费,季度奖金看来是保住了。 黄丽梅看见江韵在捏肩膀,也不自觉地晃了晃自己酸疼的肩膀,看着陈阳啥事没有,不由得羡慕,说:“女人一过三十体力就一天不如一天,我这今天早上起来就腰酸背疼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昨天顶数陈阳干的活儿多,可人啥事都没有,还是年轻人好啊!颜主编,你怎么样?” 颜如许转转胳膊,说:“我还好,昨天重活累活都被你们干了,我就扫扫地擦擦桌子的,能累到哪儿去?” 黄丽梅:“那也不是,别小看扫地,老是弯着腰,腰就受不了,我自从生完孩子之后腰就不好了,你没事吧?” 颜如许:“我还好,帮我坐月子的阿姨很有经验,我们家康康也乖,吃饱就睡不爱哭,不用老抱着,就没受什么罪。” 黄丽梅在这个办公室待久了,跟同事们都混熟了,说话就开始逐渐的放肆起来,起初颜如许也好,江韵也好,都不太适应,听多了就习惯了。一开始黄丽梅还注意避着陈阳,后来也就不避了,美其名曰:他以后也用得着。陈阳也经历了从尴尬到习惯的过程,现在也能淡定自若地听他们讨论什么生孩子啊、坐月子啊之类的。 颜如许到底不是黄丽梅,尺度太大的话题黄丽梅跟她也聊不起来,两人谈论的多是孩子的事儿,陈阳觉得,再在这个办公室待一段时间,他也能成半个育儿专家了。 江韵最近在准备结婚的事儿,搞得心力交瘁,整天无精打采。现在社会上的结婚风气就是大操大办,办得越隆重越热闹就越好。江韵的父母听了这么多年的闲言闲语,闺女终于要嫁出去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把单位同事、街坊邻里,同学亲友,能想到的人全都给通知到了,又逼着江韵,让她把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同学、一块插队的战友、大众日报社的同事全都列个遍,挨个派发请帖。 江韵哪儿能同意啊,要真是这么干了,以后她在单位还混不混了? 母女两个正因为这事儿闹矛盾呢,听到两个过来人谈起坐月子之类的话题更是烦躁。她趴倒桌子上,难得地诉苦:“结个婚真是太麻烦了,想想结婚后还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儿,婆媳关系、生孩子养孩子,想一想我就觉得未来一片黯淡无光。这世上的人要是别对女性这么苛刻就好了。” 颜如许:“可别这么说,有婆媳矛盾的只是一部分,不能以偏概全。有了孩子之后,虽然事情多了,但也多了很多乐趣,你没当妈妈是体会不到的。” 黄丽梅附和,说:“是啊,我跟我婆婆相处得就很好,比跟我娘家妈还好。我亲妈说话特别难听,我跟她在一块待不了半天就得大吵一架,不是她摔门就是我摔门离开。我婆婆就不一样,她就是觉得你哪儿做得不对,也会顾及到你的面子,特别婉转地提醒你。还有孩子,你看我们家欢欢还有颜主编家的康康多可爱,有那么个小精豆子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有什么痛苦、烦恼都能忘喽。” 江韵叹口气,脑袋在胳膊上蹭了蹭,说:“就是因为有你们两个给我做榜样,我才下定决心结婚的。好了,既然已经决定结婚,婚期也都定了,我就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徒增烦恼了,顾好眼前婚礼的事儿是正经的。” 颜如许:“你这样想就对了,婚姻也是需要好好经营,夫妻双方共同努力肯定能过好。” 黄丽梅:“我同意!” 两人都是看出了江韵这阵子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好似是有些恐婚,所以一找到机会就开解她,二人见缝插针、现身说法还是有效果的,起码江韵在恐慌之中也对未来生活产生了一丝向往。 虽说没有举行赠旗仪式,但康从新见义勇为的事迹还是传遍了整个集团。 这会儿,原第一机械厂家属院其中一栋居民楼的两居室中,有人正在饭桌上谈论他。 “……谁知道见义勇为的事儿是真是假,没准就是他自导自演的呢!”马巾帼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使劲儿地嚼着。自从手里头没了权利之后,她老了许多,精气神也没以前那么高涨了,人却胖了许多,下巴都耷拉下来。 “这话你也就关上门来在自己家里说说过过嘴瘾,可别说出乱传什么闲话,被救的那个是华阳大学的教授,听说还是个著名的画家,这么有名气的人犯不着跟他一块搭台子唱戏,再说还有公安和记者跟着呢,我看这事儿造不了假,恐怕是真的。”马巾帼的丈夫,原第一机械厂副厂长隋明理说。 马巾帼想反驳丈夫,琢磨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瘪瘪嘴不说话。眼睛瞥见斜对面低头扒饭的儿媳妇杨春草,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看到她就心烦,全身上下哪哪都没有让人看顺眼的地方,她恨恨地用筷子敲着盘子边,“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这一天天的除了吃你还能干点啥!连男人都拴不住,要你有什么用,你自己说说,你男人都几天没着家了?” 杨春草低着头没言语,不受影响地继续扒饭。 隋明理说:“正吃饭呢,怎么忽然就骂起人来了,败胃口,要教育人也得先吃完饭再说。” 马巾帼火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个窝囊废,让你去找那个康从新你都不敢,倒是有本事说我!” 隋明理也火了,再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一个大厂的副厂长,职位虽然没了,脾气还是在的,他也将筷子一摔,吼道:“我是没去找吗,人家根本就不见我!你说我没本事,有本事你倒是去啊,你那么能耐,怎么见了人家就怂呢!” 这么一说两人竟然同时泄气,刚刚的剑拔弩张忽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不忿。 过了一会儿,隋明理才说:“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哪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身的煞气,吓死个人,那天我盯着他的车,准备拦下,跟他好好谈谈,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浑身生寒,脚步不听使唤就挪开了。以后我可是再也不敢单独见他了。” 马巾帼对丈夫说都话感同身受,面对这个人时,自己惯用的那一套通通都不管用了。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马巾帼觉得自己就是个横的,也能耍得起楞,康从新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自己的招数在康从新面前就都成了纸老虎。 杨春草趁着两人说得热闹,没有顾上她,赶紧扒拉着吃饭,还趁机夹了好几片肉藏在碗底。在这个家生活了几个月,她已经掌握了过得好的法则。 她是个农村姑娘,没有学历,没文化,之前在棉纺厂领导家当保姆,伺候瘫痪的好母亲好多年,一直到老太太去世。厂领导很感谢她这些年的用心,让老太太最后几年虽然瘫痪了也没受什么罪,想着老太太去世后,她可能就得回农村了,心里头不落忍,就花了些力气把杨春燕安排去了棉纺厂,当了个一线女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结束~ 第71章 巧合 杨春草也清楚, 像她这样除了个工人身份,在这个城市一无所有的人,要想真正扎下根, 就得找个好主,嫁个好男人。可她就连长相都是普普通通,似乎除了找同样条件的工人之外, 也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后来, 她遇见了隋远志, 一名文质彬彬的工业局干部, 拥有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好条件:双干部家庭、高学历、高收入,社会地位高,家里住房宽裕。虽然他离过婚, 还有一个孩子, 但相对于他的其他条件来说,这完全是可以忽略的。要是没有这点缺点,人家要找什么条件的找不到, 还轮得到自己吗? 于是,她听从了隋远志的计策,假装怀孕嫁了进来。 她在嫁人之前就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面临的是什么, 所以公婆的苛待、白眼, 明里暗里的讽刺、瞧不起、看不上她通通都不在乎。她内心强大, 对于那些难听话,她习惯了当成耳旁风。 而丈夫隋远志,结婚之前她就没感觉出来他对自己有什么感情, 也并不认为隋远志跟她结婚是因为喜欢她。不过, 她不在乎, 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还不是一起搭帮过日子,自己得到想要的就行了。 所以,隋远志结婚之后,三天两头以各种理由不回家她也不在乎。对她来说,现阶段最重要的就是怀上孕,然后生个孩子,就算彻底在这个家、在这个城市扎下根了。 马巾帼和隋明理同仇敌忾了一阵儿之后,注意力又回到杨春草身上,恨恨地说:“那个颜如许,怎么命就那么好!”不管再如何不甘心不服气,马巾帼也不得不承认,康从新那条件是自家儿子拍马也追不上的,看着杨春草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就更生气了。 “你瞅瞅你,相貌、学历、工作、身高比不上之前那个就算了,连怀孩子都比不上。前头那个可是结婚第一个月就怀上了,你进我们家门都半年多了吧,整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倒是下个蛋来给我看看啊!” 说到怀孕,马巾帼又想起了之前杨春草假装怀孕骗婚的事情,心里的火就又拱了起来,恨不能上去扇杨春草两巴掌,可是之前她吃过亏,不敢。 杨春草这人,你骂她可以,讽刺、瞧不上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打她,动手她就翻脸,威胁着要去找工会,找妇联。 马巾帼自己就是工会干部,真要是让杨春草找去妇联了,她的脸还要不要?她使劲儿掐自己的手,只能过过嘴瘾:“前头那个颜如许,一转身人家就找了个集团副总,远志呢,却找了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们老隋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杨春草听她叨叨叨,吃得饱饱的,饭菜肉都吃了不少,吃完一抹嘴才说:“妈,人家再好隋远志也跟人家离婚了,现在是别人家的媳妇,我就是再不好,也是跟隋远志领了结婚证的。在外人眼里我是老隋家的人,就代表着老隋家的门面,你这么埋汰我,就是埋汰你自己。” 马巾帼一愣,指着杨春草,对隋明理说:“你,你看她,嘴皮子这么利索了,一点亏都不吃,我就说她几句,她一堆大道理等着我呢!” 隋明理:“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先前那个小颜,你也是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会儿倒成香饽饽了。人家小颜是副总夫人了,以后你就少提他。我早就想说你了,以后你还是对春草好点,她再有不足,也是自己家人,没事也带她去买买衣服,你看这穿的,村里村气的,还不是丢咱们家的人。” 马巾帼火气更大,朝着隋明理翻白眼:“家里头的伙食费她一分不出,擎吃擎喝,让她顺路买个菜还得跟我要钱,不给钱就不买!她的工资都被镶腰上了,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全攒着,还让我给她买衣服,美得她!” 这样的儿媳妇,马巾帼除了骂她过过嘴瘾,还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怎么明示暗示让她出生活费都没用。做了饭她就吃,故意不做她的饭,她就晚上爬起来自己做饭吃;把米面粮油都锁在柜子里,人家还会撬锁。打又不能打,骂她她又不在乎,马巾帼真是拿她没办法了,平生头一回对一个人有了束手无措的感觉。 她便常常想起颜如许来,以前她痛恨颜如许跟自家儿子离婚,现在想想,颜如许还真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对比着杨春草,那更是哪儿哪儿都好。 想到颜如许,马巾帼又想起康康来。 她等到杨春草去厨房洗碗去了,才悄悄对隋明理说:“你说我们把康康要回来怎么样?康康虽说跟了她妈姓。”提到这个事儿,马巾帼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但忍耐住了,说:“虽说不姓隋,但也是咱们家的亲孙子。当初她跟远志离婚,咱们都不知道,就让她把孩子给带走了,现在颜如许又结婚了,康副总又是初婚,以后肯定还得生他们自己的孩子。我看着杨春草那瘦了吧唧的样子,月经都不正常来,恐怕以后生孩子也困难。咱们把康康要回来,大不了给他把姓改回来。” 隋明理想了想,说:“小颜那么疼爱康康,她能同意吗?” 马巾帼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她不成了康副总的夫人了嘛。你想啊,康副总那样的人肯定不愿意养着别人家的孩子啊,让他媳妇跟别人生的孩子在眼前碍眼,咱们把康康要回来,康副总还得感谢咱们呢。” 隋明理换位成自己仔细想了想,觉得媳妇说得对,他肯定不愿意养个拖油瓶。 没准,这还是个向康副总卖好的机会,一举两得啊! 隋明理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拉着马巾帼到卧室:“咱俩好好合计合计。” 两天后的下午,隋明理带着他的完美计划找上了康从新。 隋明理之前试图找过康从新几次,但因着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就都被齐叔元给拦下了。康从新和这个隋明理拐弯抹角的关系齐叔元听原机械一厂的职工议论过,不过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这会儿听隋明理说是要和康副总谈点私事,谈关于康康的事儿,而康副总同意见他。正好证明了之前流言的真实性。 他沏好茶水,正想趁着进去送水的机会听听他们说什么,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法制日报的胡璇。齐叔元暂时放下了偷听的心,专心的跟小胡讲电话。 这一阵子他和胡璇联系很多。胡璇还是想继续写关于康从新见义勇为的报道,但康从新不配合做采访,胡璇就常常打电话给他,问康副总的各种事情。 其实,齐叔元对康从新的了解也不多,康从新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对他都不依赖。尤其是生活上,康从新从没有吩咐他办过任何私事儿,要不是康从新有时候会把康康带到单位,他根本就窥见不了一点康从新的私生活。 偏偏胡璇说为了报道内容更丰富,想要多了解下康副总的生活,齐叔元对胡璇很有好感,彼此之间年龄条件各方面也都比较合适,他有意想跟她继续发展,对胡璇的要求便想尽力满足。但他所知也实在有限,有些涉及到隐私的又不能透露,能跟胡璇说的就更少了。每次胡璇打过电话来,他都东拉西扯的,但胡璇还是总打电话过来,齐叔元想,这就代表着胡璇对她也有意思,就是故意拿采访当借口跟他多联系呢。 办公室里,康从新示意满脸堆笑的隋明理坐下,说:“你说有关于康康的事情要跟我说。” 隋明理哈着腰坐下,有些紧张地把他和马巾帼完善了好几遍的词儿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一脸期待地等着康从新的反应。 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康从新还是一脸严肃冷淡,看不出喜怒。 他说:“你的意思是,想要把康康的抚养权要过去,以减轻我的负担?” “是,是这样的,康康毕竟是我们隋家的孩子嘛,不好让您给养着,我们把孩子接回来,对您对我们家都是好事。”隋明理咳嗽一声说。 康从新忽地笑了,笑得意味不明,笑得隋明理心里头有些发颤。 康从新说:“颜如许离时候是签了离婚协议的,协议上注明了康康的抚养权归颜如许所有,男方及家属不得探视,不得以各种理由争夺抚养权。” 隋明理夫妻两个是好久之后才知道自家儿子还签过这种协议的,当时被气得差点没厥死过去。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79节 隋明理说:“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你们结婚了,以后小颜再给你生个自己的孩子,也省得康康给你们添乱。你劝劝小颜,她肯定能听你的。” 康从新又笑了下,说:“康康是我儿子,跟你们没有关系,也不会给你们的,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来见我,你出去吧。” “啊?不是,那个什么……”隋明理还要说什么。 迟来的齐叔元端着水杯进来,正好听见康从新说:“小齐,带他出去。” ------- 晚间,康从新将颜如许抵在客厅墙壁上,颜如许像是在云端中飞翔,飘飘茫茫,无所依凭,只能紧紧地抱住康从新的肩膀,将她自己攀附在她身上。康从新牢牢的抱住她,乐此不疲。 事后,康从新将两个用过的保险套,细心地用卫生纸裹得不露痕迹,才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帮着颜如许和自己清洁完,一身清爽的换好衣服,躺倒床上时,康从新抚摸着颜如许的头,跟她讲了白天隋明理过来的事情。 颜如许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说:“不用搭理他们,反正也是不相干的人。” 她跟隋远志离婚的时候,不,是结婚的时候,就把后续有可能的麻烦都想到了,也提前都和隋远志沟通过,并且落实到了纸面上,不管“二道杠”夫妻两个再出什么幺蛾子也是没用的。 与此同时,“二道杠”夫妻对坐在床上,严肃着脸复盘今天去见康从新的全过程。 隋明理:“我都是按照咱俩定好的词说的,一个字都没变,他怎么能是这个反应呢?这世上还真有甘心帮别人养孩子的男人?” 马巾帼也想不明白,好半天恍然说:“是不是姓康的那玩意儿不好使,生不了孩子?”这话一出,她一拍大腿,说:“没准就是这样,要不他那么好的条件找谁不行,非要找个离婚带孩子的?这是想让咱们老隋家的种给他们康家传宗接代呢!” 隋明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康康跟康从新长得还有点像,约摸着康从新就是看着和康康有父子相才跟康康他妈结婚的。” 马巾帼又是一拍大腿,哈哈笑起来:“这就对上了,八九不离十!我就说嘛,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颜如许给赶上了呢,看来啊,这过好日子就得付出代价,下辈子可就得守活寡喽!” “你这眼界只能想到这些!康康可是咱们的亲孙子,他成了康从新的儿子,以后他老康家的财产还不都是咱们家的!” 两口子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然后带着莫名的满足和兴奋睡着了。 第二天,马巾帼起了个大早,难得地去家属院附近小广场参加了晨练。当然,她晨练的目的不是为了健康。晨练的都是机械厂退休了的老头老太太,凑在一块就是家长里短的说是非,堪比人形大喇叭,事情被他们知道了就等于整个机械集团都知道了。 于是,康副总不能人道的消息很快从原第一机械厂职工那里扩散到了整个机械集团。 这种关于领导的八卦都是欺上不瞒下,齐叔元很快就听说了。他认为这个传闻不可能是真的,康副总那么强壮那么阳刚,满满的都是男子汉气概,怎么可能那方面有问题呢! 可是他却总是忍不住往康副总的身下瞄去,男人最了解男人,虽然穿着裤子,可他还是能看出来康从新那里鼓囊囊的一大坨,他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对比很明显。他想,要是这样的都有问题,那绝大多数男人都有那方面的问题。 在他又一次看向康从新身下时,康从新审视的目光看向了他:“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其实,在齐秘书第一次往康从新身下看时,就被他发现了,也没太在意,但三番两次的,未免让人不快。 齐叔元被他问得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又被那锐利的目光盯视,齐叔元不自觉脱口而出,把现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一股脑儿的讲了出来。刚一说完,他就想打自己的嘴巴,这种事儿怎么直接说给当事人呢?可康从新太有威慑力了,他扛不住了啊! 没有想象中的受辱后的暴怒或大发雷霆,康从新反应很平淡,甚至有些想笑。 这反应不对啊,“不行”这种话对男人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任何一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康从新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 这是心理素质太强不惧这种流言,还是流言听多了,已经习惯了? “您不生气啊?”齐叔元忍不住开口问。 康从新牵了牵嘴角:“生气有用吗,能制止流言吗?” 齐叔元:“那肯定是不行,接下来怎么办,就放任他们这样乱传下去吗?” 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种造谣行径是给集团领导人脸上抹黑,会影响他在员工中的形象和威信力,他下达下去的指令职工执行起来就存疑,大打折扣。往小里说这就是造谣生事,往大里说,是动摇军心,可以给他扣上个破坏社会主义现代化生产的大帽子。 康从新说:“去到保卫科肖科长叫来。我们倒要查一查这谣言的源头。”其实康从新心中有所猜测,谣言早不传晚不传,偏偏是在隋明理找过他之后传出来,说跟他没关系都不可能。 谣言源头好查不好查的还是要看有没有领导人重视、愿不愿意花费力气。一旦重视了,不用什么太高明的审讯技巧,就顺着一条线往回倒,a是听b说的,b是听c说的,c是听e说的,往前倒着倒着就能找到最原始的谣言传播者了。 不久之后,机械集团党办和总经办联合发布了一份关于马巾帼的处罚通报。马巾帼以造谣生事,严重影响集团领导名誉,抹黑集团形象等原因被处于党内警告处分,全集团通报批评,停发三个月绩效奖金,工资下浮一级,调离领导岗位。马巾帼在全员大会上做深刻检讨和自我批评,并通过公司内刊发声明向被造谣的康从新副总经理道歉。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是全集团高层领导一致同意的结果。 实际上,康从新的谣言一出来,岳总还有其他几位副总,还有其他的集团高层,不管和康从新的实际如何,不管他们相不相信这个流言,表面上都是和康从新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他们也会有物伤其类的感觉,今天能大肆宣扬康从新的闲话,明天就能攻击他们,此风不可长,所以对于马巾帼,领导们一致同意从严、从重处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通报批评发下去的第二天,颜如许就从王娟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儿,先是觉得无语,后来就是荒唐可笑,她也不知道马巾帼那两口想象力是丰富还是不丰富。要说丰富吧,他们脑补出来康从新身为男人的能力有问题,想要收个螟蛉义子延续香火,要说不丰富吧,康康和康从新长得那么像,却没有联想到他们两个之间有血缘关系。 晚间,康从新来接她的时候,颜如许就一直看着他笑,先还能忍住,后来就笑得前仰后合的,停都停不住,一边笑一边往他下半身瞄。 康从新先还不解,很快就想明白了,笑着问她:“你都知道了?” 颜如许笑得肚子疼,在副驾驶座上直揉肚子,说:“居然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据说你们机械集团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呀。” “怕你听了生气嘛。” “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觉得太可笑了,就应该让他们翻翻咱家的垃圾桶,看看你扔掉的保险套。”说到保险套的问题,颜如许不自觉又偏题,想到席远征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 他用看狐狸精的眼神看她,郑重其事跟她说:“嫂子,一滴精十滴血,我哥他再龙精虎猛也经不起你这么用。” 想起他那时候的表情语气,颜如许还是生气,说:“你以后别再让席远征帮你弄进口的了,我自己去计生办领。” 康从新笑着看她不说话。 “席远征不是又新交了女朋友了吗?怎么还有空管你的闲事。”接着她又自己回答:“恐怕将来等他结婚生娃了,带孩子忙得不可开交也能抽出空来关心你。” 康从新笑:“所以说,保险套还是得委托席远征,不然流言在他那里就要成真了。” 颜如许点头:“估计明天驴鞭、肾宝就得给你安排上了,还得帮你遍寻名医,闹得满城风雨的,杀伤力得比马巾帼搞出来的流言凶猛多了。” 康从新又把话题掰过来,问到:“这事你是怎么听说的?” “我们单位有个同事全家都是原来第一机械厂的职工,她跑过来跟我说的。” 王娟不当马巾帼狗腿后,就总想着讨好她,但她自己也清楚,以前得罪了颜如许,人家没找自己的茬就不错了,且颜如许这个人,溜须拍马巴结通通都用不上。 康从新的流言刚开始传播的时候,王娟就听说了,因为她婆婆就是晨练大军中的一员。当时她就警告婆婆,不要让她出去乱传闲话,她了解马巾帼这个人,更了解她和颜如许之间的恩怨,颜如许的私密的事儿能让她知道喽? 马巾帼的处罚通告一出来,王娟就过来找了颜如许,算是跟她卖个好,表表自己的立场。 康从新的谣言很快就平息了,倒不全是因为马巾帼的处罚和公开道歉。全员大会上,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康从新,瞧着他冷硬刚毅的脸庞、男子气十足的样子,很多人就已经不再相信那个谣言了。 那次黄教授上门送锦旗时,康从新跟他约了要上门拜访。 拜访主要是有两个目的,一是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亲自去表示下歉意,二是康康学画画的事儿。虽然黄教授表示说不管康康资质如何,是一定要收他做弟子的,但康从新想着还是要看看康康是不是那块料,更重要是他喜不喜欢,黄教授的教学能不能激起孩子的兴趣来。 周日上午,一家三口又重新来到了华阳大学家属院。 显而易见的,进出华阳大学的审核严格了许多,进出校门都要审核学生证,其他拜访人员要出示工作证,说清楚是拜访谁,邮电局、供电局的必须得有介绍信,核验了身份才能进。校园里也多了不少走来走去巡查的临时工,遇到形容有异的人,都会将人呵止住,检查一番才放行。 校园里到处张贴着诸如提高安全意识,谨防偷盗、入室抢劫之类的条幅。 这次黄教授的事件影响极其恶劣,第一是发生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的,匪徒之肆无忌惮可见一斑;第二是凶犯穿着邮电局员工制服就光明正大地进入到了校园里,没有人盘问、检查,这就暴露他们管理上的疏漏;三是这次的受害人是著名的教育家、书画家、收藏家,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极高,如果真的遇害,将是文化界、教育界的巨大损失,也将会对华阳大学的声誉造成重大影响。 这么严查严打的好处是,抓到了几名真罪犯,其中还有一名在外地犯过事儿,正被全国通缉的重刑犯。 路上康从新也被盘查过一次,不过很快放行了。 黄教授和周围几栋独院围墙都加高了,上面拉了铁丝网,虽然在文化气息浓重的校园里显得很是有些突兀,但安全系数却大大增高。康从新想起自家那高高的围墙,不由得佩服颜如许的先见之明和防范意识,还有些隐隐的后怕,要知道,孤儿寡母的是坏人最爱下手的对象。 康从新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康康,又把颜如许往身边拉了拉。 黄教授家里头很热闹,来了好多人。黄教授的兄弟姐妹,他的几个孩子,还有孙子外孙侄子侄女全都过来了,都说是想亲自感谢康从新。 搞得康从新光跟人握手就握了十多回,人家是真心感谢,他还得微笑着反复说着:“不谢,都是应该的。”跟所有人握完手,他脸都有些僵了。 黄教授这个人很爱讲排场讲仪式,上回那个热闹的送锦旗仪式被康从新婉拒,他就又在家里搞了个小型的感谢仪式,这回是在人家的地盘,又不对外,都没法拒绝。 好在黄教授没忘人家上门来主要是为了啥,将康康带到书房里,给了他一管毛笔让他随便在宣纸上描画,康康画了一通,黄教授就夸这个孩子有灵性,是个学书画的好材料。 颜如许和康从新两口子都不懂画,看不出来黄教授是从哪里看出孩子有灵性的。不过,自家孩子在自家眼中就没有不好的,黄教授敢说他们就敢信。康康乱画一阵觉得很好玩,说喜欢黄教授,愿意跟着他学画画,康康就正式拜入了黄教授名下。 他的启蒙班是每周日下午,每周才办一节,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这样的课程太松散,便规定了康康周一周三周五晚上过来上课。 黄教授说收康康做弟子的时候,颜如许就很犹豫,学生和弟子可是两个概念,如果真成了黄大师的弟子,康康压力可就大了,要是学不好,学得不认真,那可是要给黄教授丢脸的。她让孩子学画只想让孩子寻找兴趣点,将来大了,别的孩子都有一技之长,他也能有,可又不想孩子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小小年纪的就被枷锁锁住。 康从新跟颜如许自然是一个看法,于是就跟黄教授谈了这个问题,黄教授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说他就是喜欢康康这个孩子,又不能认干亲,索性就做师徒呗,两家也能当个重要亲戚这么走动着。 说白了,人家还是在报答救命之恩。说到这份上了,黄教授明白了这夫妻两个的意思,夫妻两个也明白了黄教授的意思。康康正式成了书画大家黄斌汉的亲传弟子。黄斌汉与康从新平辈相称,与小黄医生各论各的。 交谈中才知道,小黄医生也不是泛泛之辈,协合医院是国内顶尖医生的聚集地,小黄在那里能占有一席之地,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他在德国学习交流过两年,受到医院的重点培养,是目前国内最优秀的青年医生之一。 黄斌汉的兄弟姐妹、其他子女、侄女侄女、外甥外甥女,有搞航天科研的,有搞文物修复的,有在外交部的……都是他们所属行业的佼佼者。 颜如许不由得肃然起敬。 真是人才济济啊!康康真是太幸运了,跟着这样优秀家族培养出来的人学习,即便不能学有所成,也能受到潜移默化的熏陶! 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 市第一棉纺厂二车间 上午工作结束,工人们纷纷取了自己的饭盒到食堂去吃饭。棉纺厂生产线上,女工占了一多半,现在讲究安全生产,上工时不允许说话,一到休息时间,大家就赶紧解放嘴巴,尽情地说笑。 曹桂娟和杨春草挎着胳膊一块往食堂走,步幅不快不慢,不少女工超过去,回头跟杨春草打招呼,催促她快点,要不食堂的好菜该没了。杨春草笑呵呵的跟他们说:“没事,今天高兴,干啃窝头我也高兴。” 曹桂娟好奇很久了,问她:“春草姐,你怎这么高兴?” 杨春草忍不住的笑,说:“我婆婆倒大霉了,这会儿老公母两个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怂得跟鹌鹑似的,以后骂我也挺不起腰板来了!” 到食堂这一路,杨春草就把她婆婆如何的给人家造谣,又如何让领导给逮住收拾了,在全集团职工面前丢人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我婆婆还想着装晕倒,主任跟她说,你要是敢晕,就给你罪加一等,说你想逃避罪责,她立刻就怂了!”杨春草太高兴了,急于跟别人分享她的幸灾乐祸,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曹桂娟跟着杨春草笑了一通,问到:“你说你婆婆得罪的机械集团的领导是副总,娶了你们家那位的前妻?那个前妻是不是姓颜啊?” “对啊,是姓颜,咦,你怎么知道?” 曹桂娟也大感惊讶:“这京城咋忽然就这么小了!” 两人把信息一对,才互相把各自身份重新理了一遍。 曹桂娟是颜如许前后妈跟前夫的孩子,杨春草是颜如许前夫的现任妻子。 两人都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了。 杨春草:“也就是说,颜如许的爸爸是领导?” 曹桂娟点头:“是啊!” 杨春草忽然就“哎呀妈呀”,合掌拍手,大笑起来。这也太讽刺了,马巾帼、隋明理两口子那么能算计,整天绞尽脑汁找关系、往上巴结,居然不知道前亲家是领导! 杨春草完全可以确定他们不知道,依着这夫妻两个的性子,要是知道,不可能从来不提。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妄这公母两个整天自诩聪明,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结果被人家耍弄着蒙在鼓里。 杨春草心里头畅快极了,觉得就凭着她知道的这个消息,以后再受那老公母俩还有隋远志的气,她都能不放在心上了,毕竟,谁能跟个傻子计较不是。 “咋回事啊,你又乐啥,快跟我说说呗。”曹桂娟急得不行。 杨春草就把这事儿跟曹桂娟说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0节 曹桂娟眨巴了两下眼睛。她所有知道的,颜如许的事情都是王招娣跟她说的,王招娣对颜如许所知极其有限,就更不知道她第一段婚姻的情况。在她的脑袋瓜里,结婚是要互相过礼走仪式的,能不知道颜良深的身份吗? 两人嘀咕了半天,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 曹桂娟问:“那你对象知道不?” 杨春草哪里知道? 他俩结婚后就像是搭帮住一屋的室友,他还三天两头以工作忙为理由不回来住,即便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是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杨春草连他具体负责什么工作,一个月赚多少钱,亲近的同事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按照正常的常理推测,结婚这么大事儿,即便是两边的亲家不见面,但女婿总是要去丈人家认门的吧,要是去了市政府家属院,自然就能知道颜良深的身份。 这事确实透着古怪。 曹桂娟:“你家这事咋跟一团乱麻似的。” 杨春草点头:“可不,我现在就想着赶紧怀孕生个孩子,只要有吃有喝,隋远志每月给我拿钱,我管他们乱不乱的!” 曹桂娟崇拜地看向杨春草。 王招娣经常念叨颜如许,她最羡慕颜如许的人生。可是颜如许距离她太远了,她只能仰望,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点遥远的光亮照亮不了自己,就像那个宽敞的市委大院,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眼前的杨春草才是她的指路明灯。 曹桂娟想着,这辈子要是混成杨春草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删减才能过审的一更…… 小天使们自己意会~ 第72章 重生 曹桂娟经常在想, 自己前半辈子受的苦大概都是为了后半辈子享福报。她被颜良深安排到了第一棉纺厂,是一个月能赚28元、能吃商品粮,拥有工人身份的本市居民! 她被分配到二车间后, 分给了杨春草当学徒。 两人都是农村出来的,都算是撞了大运,都有些小心机, 还都有股韧劲儿……大概两人身上的相似点太多了, 很快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杨春草虽然在厂子里的时间比较长, 人缘也比较好, 但由于成长环境的不同,和人家也很难交心,都是维持着表面和气的关系。棉纺厂里女工多,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大家为了一点小事勾心斗角、争来争去也是经常事儿。他们厂子分成了几派,那些“厂二代”、“厂三代”就颇看不上他们这些农村来的外来者,觉得他们是来抢饭碗的, 他们抱成一团,明里暗里的欺负人。 曹桂娟才进城不久,身上冻疮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 再加上说话带着乡音, 就愈加被那帮人看不起。 杨春草就跟她说:“他们是京市市民户口, 你也是, 他们是工人,你也是。你现在赚的是学徒工的工资,他们也是从学徒工升上去的。你们都一样, 他们凭什么瞧不起你?再说了, 你跟你妈两个人住两间大房子, 他们家七八口人还挤着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呢,按平均住房面积来说,谁瞧不上谁还不一定呢!” 曹桂娟在这个城市里唯一一个能够依靠的就是不靠谱的王招娣,杨春草的这番话解了她的心宽,也让她更加的信赖杨春草,她也需要倾诉,就不自觉的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都都讲给了杨春草。 杨春草在曹桂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曹桂娟现在经历的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她很感谢曹桂娟的信赖,也敞开了自己的心房倾诉,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杨春草之前经常听曹桂娟讲起她那个异父异母的大姐,却没想到那个大姐就是颜如许,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在颜如许身上,又有了交集。 曹桂娟便说:“要是我妈不说颜如许离过婚,孩子是跟以前男人生的,我根本就想不到他们两个是半路夫妻。那父子两个长得特别像,亲爷俩都没那么像的。而且康姐夫对孩子特别好,不是做样子能做出来的。那孩子对康姐夫也特别的亲,干啥都找他爸爸。颜如许和康姐夫感情也好,我都见过那么腻歪的两口子,颜如许走去哪儿,康姐夫就跟到哪儿。看见他俩在一块我就脸红。”那个男人太完美了,即便她现在认识了不少男性,也再没见过那么让人动心的。 杨春草听着,心里忽然一动,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孩子就是康姐夫的?” 曹桂娟一惊,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们像是亲爷俩,但是,不可能的。颜如许跟康姐夫以前根本就不认识,而且颜如许是在结婚之后才怀孕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听说康康是早产的,但他比一般的小孩都高壮,根本不像是早产的孩子。对了,我们隔壁村有个女的生了个孩子,长得和隔壁老王一模一样,后来他男人一死就两家合一家了,人都说孩子就是隔壁老王的,那女的先前还不肯承认,后来就默认了。” 杨春草在农村时也听过诸如张家媳妇怀着王家小伙儿的孩子嫁进赵家,等孩子生下来长得像王家小伙而,然后王家就跑到赵家来争夺孩子之类的奇葩事儿。农村离奇的故事太多,他俩两个农村出来的比城里人要“见多识广”得多。 曹桂娟的话更加深了猜测的真实性。杨春草就想到从跟隋远志认识起就一直留存在心里的疑点,如果康康的亲生父亲不是隋远志,那么这些疑点就能解释得通了。 有个疑点是隋远志对待康康的态度,是无动于衷漠不关心的,听到康康的名字就像听到隔壁邻居家外甥的儿子一样,跟他毫无关系。如果对待她这样,可以用性格冷淡来解释,可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不可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那如果颜如许是怀着别人的孩子和隋远志结的婚,隋远志图啥呢?要说隋远志是因着喜欢颜如许,那杨春草是肯定不相信,他对康康无动于衷,对康康妈妈,他的前妻也是毫无情绪,不想念不痛恨,要说图颜如许的家世背景,隋远志这些年都是按部就班地在发展,也没见被特殊提拔,他的父母也没沾光半分。 既不图钱也不图色,总不能隋远志是在发扬风格做好人好事吧,那更不可能,隋远志是马巾帼和隋明理的儿子,随了根,就不是这样人。 那是为什么呢?杨春草产生了新的疑问。 她都想不明白,曹桂娟就更不知道了。她这会儿有点走神。她虽然没见过隋远志,但是经常听杨春草谈起她,在杨春草的描述中,隋远志是个长相还行,人长得比较斯文,性格冷漠、自私,除了工作、家室好,是干部身份外基本上没有优点的人。 大概是见到颜如许和康从新在一起的样子,她直觉颜如许不可能会喜欢上隋远志那样平庸的人。 杨春草此时又想到了自己和隋远志的婚姻。隋远志虽然离婚了,但孩子归了前妻,按照他的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来说,完全可以找个比自己强很多的对象,这一点也从马巾帼日常抱怨中听得出来。但隋远志却选择了自己,为了跟自己结婚还想出了假装怀孕的戏码。杨春草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隋远志是对自己有感情,他们俩的结婚就是各取所需,自己的所需清楚明白,隋远志所需是什么呢? 夫妻关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杨春草自己隐隐有所猜测,但她不想确认,也不想挑开,因为没有必要。在这段婚姻中,她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 于是她跟曹桂娟说:“算了,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嘛?咱们就好好活自己的。白天努力干活,好好表现,晚上去夜校努力学习,多学习知识,争取早点拿到文凭。” 他们两个现如今不光是师徒,是好朋友,还是职工夜校的同学,都在初级基础班,两人说好要一起进步的。 说来,报这个班还是在曹桂娟影响下报的,而曹桂娟上夜校,则是从她还没到棉纺厂上班时就定好了的。 颜良深和王招娣办理好离婚手续,但还没有搬出市政府家属院时,某一天,颜良深忽然把曹桂娟叫到了书房里。 曹桂娟非常忐忑,紧张得不行。在此之前,颜良深一句话都没给她说过,甚至正眼都没有看过她,她不知道颜良深忽然见到过来是为了什么,猜测着是不是颜良深不准备给她安排工作了,想把她从京市赶走?从卧室到书房那段距离,曹桂娟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等进了书房,却见颜良深的表情异常温和,看她吓成这个样子,还安慰着她,说找她来就是想聊一聊,没别的意思,答应他们母女的事情是不会变的。 曹桂娟这才好了些,身上开始回暖。 颜良深是这样跟她说的:“……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和你聊过,但我观察过你,你这个孩子很聪明,有些小机灵小手段,但机灵和手段要用在正道上,否则,终将一日会自食恶果。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起点又比较低,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正道。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你要担负起照顾你妈妈的职责来。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要慢慢习惯自己做主。你妈妈虽然不聪明,但有一点说的没错,就是人要有文化,要去学习。你参加了工作,衣食无忧,就可以多多学习,学到的知识是属于你的,谁也拿不走的财富。读书可以明事理、辨是非,教你成为一个有思想、有内涵的人。” 这一席话听得曹桂娟羞愧万分,原来她来到这个家里后用的那些小手段都被颜良深看在了眼里,不过却又有些感动,颜良深是在敲打她,提醒她,也给了她建议。颜良深的建议令她坚定了要去读夜校。 于是她在工作不久就去读了夜校,杨春草年纪比她大了两岁,本来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再去上基础班有些丢脸,但是在曹桂娟鼓励之下,也报了夜校,不免又被马巾帼给嘲讽了一顿,但是她不在乎。她觉得曹桂娟说得对,什么公婆、丈夫都不靠谱,只有财富才是属于自己的,文化就是财富的一种,学了就是自己的,不吃亏。 颜如许自然不知道,有两个和她有着曲里拐弯、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相遇,变成了好朋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想要过更好的日子。 颜如许往军区家属院里拨电话,电话被转接过去了,但一直就没人接。康康守在一旁,等着和爷爷奶奶哥哥姐姐通电话,见妈妈把电话挂上了,失望地嘟起了小嘴巴,他都两三天没跟他们通电话了,都想他们了。 等了几分钟,又打了一次,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是家里的保姆小秀,说家里人都出去了,只有白凤梅在楼上休息,说是刚刚护士过来给量了血压,血压有些高,就上楼去躺着了。颜如许赶紧问严不严重,小秀说没事,只是稍稍有些高,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颜如许让小秀等会跟白凤梅说一声,说康康想她了,让她身体舒服了再给回电话。 五一劳动节之前,康家老二康玉衡正式调回了京城,不过和康司令员并不属于同一系统。他们部队驻扎在城里,没有独立的家属院,随军家属被安排进了兄弟部队的家属院,康玉衡就没有再申请房子,肖红樱和两个孩子依然住在军区大院,康玉衡隔天回家一次,相对于以前相隔千里,一年只能见一两回面的情况好了太多。 康玉衡的调回让康家人都非常高兴。 放下电话,颜如许跟康从新说:“这两天有点反常,奶奶不仅没往家里打电话,给打过过要么没人接,要么就是保姆接,说都有事在忙。咱们明天下班回去看看吧。” 康从新自然同意,说:“我打电话给黄教授请假。” 定好了下班后直接去军区大院,晚上要在那边过夜,颜如许就收拾了一家三口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放在康从新车里。康从新直接去工业部开会,估计得开到半下午,就不赶回来吃午饭了。 颜如许到单位时比较早,只有陈阳自己在,刚扫完了地,正在擦桌子。他看见颜如许就指指桌子上的铁皮暖壶说:“我刚打了热水。” 颜如许点点头,道了声辛苦。 陈阳来单位一年多了,前段时间过了实习期,成为了杂志社正式员工。原本,陈阳对她有不切实际想法时,颜如许还想找机会把他调走,后来陈阳表白被拒收敛了心思,自己又结婚了。颜如许偷偷观察,觉得陈阳应该是彻底对自己歇了心思,这才放心了。 陈阳在这个办公室也算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起码外出采访时,沉重的器材包有人背,遇到些不可预料的事儿,身边有个男人也更有安全感。 黄丽梅推门进来,先跟颜如许道了声“早”就开始没口子地夸奖陈阳。 “……这地真干净,我都不忍心踩了……哎呦,暖壶是满的,不用说又是陈阳打的……不是我说陈阳,谁嫁给你谁享福,黄姐我一定给你好好寻摸,寻摸能配得上你的!” 颜如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人说话,将带过来的茶叶桶从挎包里拿出来,捻了几粒放在杯子里,去泡茶水。 自从黄丽梅来了之后,办公室里的气氛活跃了很多。黄丽梅属于那种你只要给她搭个腔,哪怕只是“是吗”、“哎呀”、“嗨”之类的语气词,她都能顺着继续再聊个百十来句的,即便你不主动搭腔,她也会强迫人家搭腔,比如主动问:“陈阳,你说是不是?”、“江韵,是不是特有意思?” 她加了主语,限定了人员,被她问到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给回应,别人回应她了,她就又能继续聊下去了。 这人虽然特别能说能聊,但毕竟有知识有素质,说话还是很懂分寸尺度的,总而言之就是个不让人烦的话痨。 她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困倦,说:“昨天晚上带孩子去上舞蹈课,结果路上公交车坏了,接下来的几辆车人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根本上不去,我也不敢带孩子上去,怕把孩子给挤坏了。想打个出租车吧,一问价,吓了我一跳。我跟闺女生生往回走了三站地才碰见有座的车,可给我累坏了。” 她又羡慕地看向颜如许:“你就好了,有专车接送,太享福了!大夏天的骑车子太受罪,要么就是在太阳底下暴晒,要么就是被沙尘暴狂吹猛打。坐公交也没好大哪儿去,又闷又挤,车上都是臭脚丫子味。对了,你家那车是从什么渠道买的?” 颜如许说:“部队淘汰下来的二手车。” 陈阳插嘴道:“黄姐,你也想买车啊?” 黄丽梅白他一眼:“笑话我不是?我哪儿买得起啊,别说买车的钱了,我连学车的钱都掏不起,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我又不去开出租,才不花那冤枉钱。” 说到这里,她又问颜如许:“你对象能买到部队的车,是不是部队出来的?” 颜如许点头,康从新等她时偶尔会和军人专业的门卫聊部队的事情,门卫还跟他显呗过自己打靶的成绩,两人不知道怎么聊的,之后再见面门卫都管康从新叫首长。 黄丽梅:“那职级得多高啊!” “还可以吧”,颜如许随口说。 黄丽梅是对康从新太好奇了,所以不自觉的追问了,她意识到颜如许不太想谈,赶紧转换话题:“康康在黄教授那里学得怎么样了?” “才学会怎么握毛笔,小手不稳,抓一会儿就抓不住了。” 康康成了黄斌汉教授弟子这件事儿,颜如许也没有瞒着,只是没说康从新见义勇为的事儿,只说是帮了黄教授一个大忙,才获得了这一段师徒缘分。黄丽梅每次谈起康康竟然做了黄斌汉的弟子,就羡慕得不得了:“你们家康同志爸爸当得真是没挑了!有你们家这位比着,我看见我们家那位就来气,想跟他离婚!” 颜如许知道黄丽梅是在开玩笑。她经常这样开玩笑,实际上她和他丈夫感情非常好,有时候会有抱怨,会有不满,那都是夫妻间正常的摩擦,真要动真格的,她比谁都更加维护自己男人。 颜如许就也跟她开玩笑,说:“好啊,离婚,然后跟我似的找个更好的!” 江韵还是头一回听颜如许开这种玩笑,就有些奇怪地看向颜如许。颜如许摸了下自己的脸,反问着江韵:“怎么了?” 江韵笑了下,实话实话:“就是没想到你会开这种玩笑,就还挺新奇的。” 大家聊一会儿天,聊一会儿工作,讨论下选稿选题,208办公室就在愉快的氛围中,讨论完成了下下个月的专栏内容。 陈阳、黄丽梅都是成熟且优秀的编辑了,颜如许又习惯提前完成工作,虽然少了个韩梅,对他们栏目的工作也没有造成影响。 颜如许没向高书记提出补人的申请。208办公室的几个人都觉得现在栏目走上正轨,在良性循环中,他们都忙得过来,没有必要再增加新人,倒不是说风格高尚伟大,就是为了钱,多个人来就多个人跟他们抢发稿量,发稿量是啥,那是稿费,是钱!在完全可以胜任的情况下,何必要把钱分给别人呢? 但单位不会这样想,下个月就要毕业季了,单位肯定还是要去京城高校招人,招到本科生,就能把单位平均学历的分子弄得大一些,给单位争光。 所以,颜如许就等着哪天高书记把她叫过去,像是介绍林双月和韩梅似的,说这位姑娘就是新来的员工,你好好带带她云云。 颜如许倒不怕人家来分钱,她就是怕新来又跟林双月和韩梅似的,给她弄出很多麻烦。有时候她都怀疑208办公室的气场是不是和毕业生犯冲,要不怎么在学校时都那么优秀,到了这里就各种作妖呢。 中午,颜如许骑了自行车去接康康,回家吃午饭、睡午觉,把康康送到幼儿园在,像康从新没回来之前一样,但心情心态却是大不相同的。 颜如许刚到单位,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就响了,她心中一动,猜到打电话的是谁,立刻去接了电话,那边“喂”了一声,她就笑了,是康从新。两人互相问着中午吃了什么,午觉睡得好不好康康有没有想我之类的没营养话题,说了两三分钟才挂掉电话。 “你们也太黏糊了吧,只不过就是一个中午没见而已!” 颜如许笑容还挂在脸上,转头就看到了黄丽梅戏谑的表情。 颜如许脸有点发烫,幸好黄丽梅没有继续打趣她,看见办公室里的江韵和陈阳都来了,立刻说:“我今天中午听到一个大新闻,我简直,简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江韵:“什么大新闻?” 黄丽梅咽口吐沫,说:“就上次我跟你们说的我婆婆老同事家闺女跟老师好上了的后续。” “这事儿被人家原配知道了,人家原配也不是好惹的,带着一帮子人去找了那个老师科系领导,还有那闺女的老师,揭发他们乱搞男女关系,破坏夫妻感情什么的。学校领导就找了那个老师和闺女谈话,那老师啥态度咱不知道,反正这个闺女是发疯了,当场就说校领导不民主,是在阻扰自由恋爱,是法西斯,是不人道的行为,把校领导给说得哑口无言。 更绝的来了,这个闺女洋洋洒洒写了篇几千字的文章,复刻了好多份贴在学校各处,上面详细地写了她和那位老师相知相恋的过程。写了老师和原配原本就没有感情基础,是原配家里使用威胁的手段迫使两人结婚,说结婚之后原配瞧不起婆婆和小姑,经常打骂他们,后来更是调去外地,让那老师独自一人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她是因为同情老师的遭遇,经常义务的去帮忙,一来二去的才跟老师产生了感情……写的简直就跟海那边的言情小说似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1节 “这篇文章一贴出来,这个女生竟然获得了很多华阳大学学生的支持,他们张贴条幅公然支持这一对儿,据说还在学校里头组织了游行,打着真爱无罪的旗号,要求学校撤销对两人的处罚。” 黄丽梅一气说到这里,才抽空喝了口水,如愿看到了三人尤其是两名女性目瞪口呆的神情。 消化了一会儿,颜如许才说:“这些同学被洗脑了吗?这种第三者插足、婚外情,不忠于婚姻的不道德行为都能用真爱无罪来粉饰?” 黄丽梅:“就是说啊!” 江韵问:“后来呢,学校怎么说?” 黄丽梅:“学校冲散了他们的游行,至于最终意见,学校那么还没说。不过有学生持续的在学校里头张贴标语,写文章支持那两位。” 江韵:“……希望他们以后结婚了,也遇到这种事时,也能说得出真爱无罪这句话,然后退位让贤。” 黄丽梅赞许地看向江韵,比了个大拇指,绝,就应该这样,火星子掉在他们身上时,看他们疼不疼。 哪个年代都有三观歪到屁股后的,也有三观正的。 几人光顾着说话,谁都没有注意有个人静悄悄地站在门口,忽地就笑了,然后敲敲门。 “刘姝?”颜如许首先看到了她,立刻惊讶地站了起来,同时心里头一阵儿的心虚,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偏偏在说人家是非的时候被当事人听见了,真是太尴尬了! 刘姝似乎看出了颜如许的不自在,对着她安抚地笑笑,说:“谢谢你们站在那名不幸的原配这边,帮她打抱不平。”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个原配就是我。故事中的那对男女是我的丈夫谭新明和他的学生兼情人宋丽。对,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的丈夫和她的学生偷情出轨,却成了真爱无罪,情有可原,得成全、得支持,我这个无辜的原配却成为了拆散有情人的罪人!” 刘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不在乎别人会听见。刚刚一路走来,好多原人知道她回来了,有跑过来看她,不过听到她在说自己的隐私,大家就站在楼道上,没敢进来。 “那个,刘姝”,颜如许拉她进到屋子里来,先岔开了刘姝的话题,介绍着说:“她是黄丽梅,咱们的新同事。” 又朝着目瞪口呆,一眨不眨望着刘姝的黄丽梅说:“黄编辑,这是之前坐在你位置上的同事,叫刘姝。” 黄丽梅:“哦,哦哦,久仰久仰!” 黄丽梅忙微欠身跟刘姝握手,请咳一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自己人,就当个稀罕事儿过来说了,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刘姝笑着摇摇头,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人说,我还巴不得人人都知道,都来给评评理呢,看到底是支持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的多,还是支持我这个无辜被第三者插足还抹了一身屎的原配多。” 颜如许观察着刘姝,许久不见,刘姝比以前稍微瘦了些,眼下有些青黑,眼睛里头有血丝,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但精神状态还算好,没被那件事情击垮。 “自然是支持你的多!”黄丽梅说,“别看我妈和那个宋丽的妈是老同事,但是那闺女的所作所为我妈是非常鄙视的,还是我们家属院的人,宋丽他妈的同事、朋友几乎就没有支持她的,都在背后说他们不要脸,以前跟宋丽妈一块遛弯晨练的人也都不跟她一块玩了,他们家算是彻底的臭了。” 她父母无辜吗?也许吧,但也只能去责怪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女儿。 刘姝听完黄丽梅的话大受鼓舞。 其实这几个月前,她就觉出了谭新明不太对劲儿,信件、电话少了,好不容易打一次电话话语中也满是敷衍。她心中存疑,但因着大众日报在当地的通讯站刚刚建立,各方面的渠道都需要打通,她太忙了,也没有时间回来验证,那时候她也很苦闷,所以给颜如许写过信倾诉。 就在前一阵子,她收到了宋丽的来信。宋丽在心中说,她和谭新明相爱了,要求她放手,给谭新明自由。信中写了很多似是而非的酸词,诸如:无爱的婚姻就是在犯罪,爱不是束缚而是成全。 读完这封信,刘姝感觉到了愤怒和恶心,还有一种荒唐之感。她没有想到,一个受到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竟然理直气壮地给她写这样一封信,而她那位道貌岸然的丈夫,竟然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放下了那边的工作,立刻赶回了家。在她的逼问下,谭新明坦白了实情,说是他和那个女同学的感情早就萌发了,只是一直没有挑明,是她离开之后两人才确定了关系的。原本,谭新明没想过要和刘姝离婚,他和宋丽都认为两人之间有爱情就行了,不需要在意名分,可是后来,宋丽不干了,越来越不满足,觉得光有是爱情不够,还要有婚姻有名分,她开始要求谭新明离婚,明媒正娶地迎娶自己。 可谭新明却犹豫了,他和刘姝是工农兵大学同学,也是靠着刘姝家里的关系才在华阳大学任教的,刘姝家里对自己的约束和影响力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但他们家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有很多亲戚朋友,谭新明还是忌惮的。而且,自己停留在副教授这个位置许久了,要想把这个副字,单凭自己的能力,估计还得等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得他还是得依靠着刘姝家的关系。 另外,他和宋丽之间感情也并没有那么深,他今年三十五岁了,已经是个中年人,他开始衰老。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崇拜、喜欢自己,他非常的享受,也沉醉在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中,可他是也是个理智的人。宋丽这个人,除了年轻漂亮之外一无所有,天真幼稚,还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他这样没有根基的人想往上爬有多艰难。她不食人间烟火,整天只知道恋爱,随时把爱情挂在嘴边。他贪恋着她的身体,却也非常清楚,这样的女人只适合当情人却不适合当太太。 可是,他没能说服宋丽,宋丽把他们的事情捅到了刘姝那里,想用真爱逼迫刘姝主动离婚。 “事情就是这样,是我这个不肯成全爱情原配的真实遭遇。”刘姝说。 瞬间的沉默后,黄丽梅率先开口:“这也太欺负人了,勾搭了人家的丈夫,还怪人家不够大度,不能主动让贤,成全那对狗男女,没这么欺负人的!” 结婚成家的女人,很容易就带入到自己身上,更容易共情。 刘姝说:“大家不用为我难过气愤,我也不是好欺负的。那个宋丽不是擅长发动舆论攻击么?我就是从事新闻媒体行业的,论舆论,我也不能输了她不是。” 黄丽梅眼睛一亮:“怎么说?” 刘姝:“我联系到了咱们日报社社会新闻版的一个同事,跟她讲了我的遭遇,她很感兴趣。会利用我的这个事情作为切入点,批评现在有些人所谓的‘思想解放’。” 随着改革开放,西方文化渗入,很多观念、理念也随之进来,有些人盲目性、片面化或者曲解了所谓思想解放的含义,比如把“xing解放”诠释成滥交,把婚姻自由诠释成对婚姻不忠,可以无视婚姻在法律上道德上的约束力,把所谓真爱至上诠释成可以肆意介入、破坏别人的家庭。 更可怕的是,这种极其不道德的行为竟然还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就拿刘姝的事情来说,涉事的男女,一个是高校的副教授,一个是女大学生,支持他们的也都是同校的学生或者二十多岁有一定文化程度等年轻人。想一想,这样的教授,以后会教育出更多的同学,输入他的观念;这些年轻人们,将来都要走向工作岗位,凭着他们的学历,都将成为他们所在单位的栋梁之材。而有着这种“思想解放”的教授将会带出多少受他思想影响的学生;而那些栋梁之材又会将单位带往何处? 这样的事件在社会上绝对不是个例。也就是说,这世上存在着那么多“思想解放”人士,将会把整个社会的思想观念带向何处?真是容不得人深思。 那名记者早就关注到类似事件,这是一时没有头绪,不知道入手批判,刘姝的事情非常具有代表性,她和刘姝一拍即合。 颜如许露出笑容来,看向刘姝,便如看向蒙尘的珍珠,擦去表面的灰尘后,熠熠生辉。 眼前这个刘姝和她记忆中那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当初,她在家里头被婆婆小姑子弄得心力交瘁、情绪失控,却只想把家里的烂事紧紧的捂住,极力粉饰着,在同事们面前夸奖自家的丈夫、婆婆。那时候,热心的高书记找上门去主动想要帮忙,她都不肯顺势求助,还极其抗拒、觉得丢脸。 而现在的刘姝不光不怕家丑外扬,还想闹大,把伤害了她的人搞臭,不惧自己被指指点点,争取着别人的支持同情。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刘姝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性格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不过,刘姝的更令人欣赏! 作者有话说: 那时候的很多观念现在看来真是毁三观啊! 第73章 生事 颜如许送她出来时, 便就这么跟刘姝说了。 刘姝很高兴,她知道颜如许不会说虚伪的恭维话,说:“我调过去之后, 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回顾、思考、反省。在那边我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通讯站,经历了很多事情,思考得多了, 经历得多了, 站得高看得远了, 我也就看开了。” 颜如许没想到自己一个隐晦的建议竟然成就了一个事业女性。不过她知道, 实际情况没有像刘姝说的这么简单轻松,一个三十多岁人的固有思维,哪儿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起码在收到刘姝的那封信时, 她还没有从字里行间之中读到她的转变。 不过,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就像是蝴蝶, 虽然蜕变的过程是痛苦的,但结果是美丽的,那就是值得的。 刘姝接着说:“你也一样了, 以前你总给我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 就好像套着一层隔膜, 跟谁都不亲近, 保持着距离,眼睛里头除了你儿子之外就看不到别人。可是现在的,你身上的隔膜破了, 融入到这个世界上来, 身上有了烟火气, 像个真人了,看到这样的你,我非常高兴。听说你结婚了,我就不随礼了,就送给你一句迟来的祝福,恭喜你,祝你永远幸福!” 颜如许:“我会的,也祝你幸福。”幸福的定义不止于家庭、婚姻,还有其他。 刘姝:“我会的,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不可能再和谭新明将就着过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和他谈起离婚,总是想得特别多,觉得舍不得,可是现在想一想,就有种脱离樊笼的感觉。我想,我以后大概都不会结婚了,我要把儿子的抚养权要过来,跟你似的,一个人也把儿子养得好好的。” 颜如许点头,相信现在的刘姝一定能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以前,她面对一团乱的生活只能选择逃避,现在,她有勇气了,会坦然面对以后人生中的风雨。 两人走到日报社的大门口,刘姝说:“留步吧,今天过来一趟,我收获很多,谢谢你们!” 她今天本来只想跟记者同事见面,没想回208办公室的,可是从主楼出来,却不自觉地走到了小白楼,又不自觉的上楼,走到了208办公室,听到里面谈论的正是自己,且一边倒地支持自己,为自己鸣不平。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强悍和淡定,对于丈夫的背叛她早就知道,对于那个第三者宋丽的无耻她也见识过了,可她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支持宋丽的人,认同所谓“真爱至上”的观念,摇旗呐喊,令刘姝都有些恍惚,难道错的真是自己?所谓的爱情凌驾于受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之上? 幸好,208办公室的几个人给了她莫大的鼓励,他们在不知道主角是她的情况下,坚定的站到了她这边,让她知道,这世界上的道德、廉耻还都在,只是被一小部分人丢弃了,他们只是少数。 刘姝的事情,208办公室的几个人都在持续关注着。 《大众日报》的记者采访了刘姝后,还去采访了宋丽,他们也想采访谭新明,可惜谭新明还保留着一丝的道德感和羞耻心,没有接受采访,却不防被宋丽给全权代表了。 之后不久,这件事情就登上了《大众日报》社会版,没有添油加醋,如实地报道了整件事情。等着舆情发酵两天,等街头巷尾开始议论这件事情后,记者又在大众日报社会版发表关于这件事情的评论文章。 言辞犀利、直至事件核心,强烈谴责和批评了这种毫无道德观念,打着爱情旗号破坏神圣婚姻的行为。 官媒出马,给这件事情定了调子。其他的媒体也纷纷针对这件事情发表评论,又因为这件事情,延伸出社会上的一系列的乱象,一时间,兴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批判运动,一定程度上涤荡了社会上的不良风气。 宋丽被学校开除,一家人连夜搬走不知所踪。 其实,日报在写这篇报道的时候并没有提及真实姓名,只是宋丽和她家人都太高调,整个家属院对她和谭姓副教授的事情无人不知,又传遍亲朋好友。上了报纸后,大家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正主是谁。他们家门口经常有人过来围观,跟看西洋景似的,上街也总有人跟着,指指点点。 搞得他们一家人没有办法再正常生活,只能离开。 至于谭新明,被降职处理,从副教授调到了后勤岗位。学校分给教师的两间房子不让再住了,谭新明搬去宿舍,只剩下谭母一人无处可去,只好返回了乡下。 孙子被前儿媳妇带走了,闺女谭新红被富商带去香港拍电影,一去就杳无音信,谭母离开那天,满目凄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送走刘姝后的颜如许收拾收拾东西,便等来了康从新。 颜如许凑到他跟前闻了闻,身上没有酒味,只是衣服上沾染了很浓烟味,这一下午都没散去,就说当时得抽了多少烟。 “放心吧,我坚决不喝酒,他们想硬灌也打不过我。” 颜如许对现在的酒桌文化反感得很,不知道多少人被喝出胃病肝病,喝出了各种毛病,偏偏现在就是流行在酒桌上解决问题,不要是不喝酒,别人就会说: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不给我面子,你今儿要是不喝酒,咱这事就办不成……等等来绑架你。 康从新现在的地位,是用他无数次的出生入死,用他的生命换来的,他要丽嘉的是平静幸福的未来,而不是酒桌上一杯一杯的酒,和没完没了无谓的应酬。 所以一开始,康从新当上这个副总之后,能不参加的宴席就不参加,实在推不过也极少喝酒,渐渐的,他的名声在外,别人觉得他各色,也就不到他这里碰钉子了。而和颜如许结婚之后,颜如许对这方面管束得更严,康从新在外面更是几乎一口酒不喝了。 饶是如此,每次他在外面吃饭,回来后颜如许都要检查,不是不相信他,就是时刻的让他心里紧着这根弦,不说喝酒可能引发的疾病,就说酒后驾车的危害性,那就是可大可小的。 “二手烟的危害比抽烟还大,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不抽烟啊?” 康从新笑:“我能控制自己不喝酒,可没办法不让人家抽烟。”现在又没禁烟,工作时可抽、开会时可抽,吃饭时更可抽,避免不了。 两人去接了康康,又在路上买了些点心、零食。到军区大院的时候,西边山头上还挂着落日的余晖,射出最后几缕刺目的光芒, 院子里头,康强军种的菜都长了起来,一块块整齐的菜畦,绿油油一片,冷不丁的还以为来到了乡下人家的菜园子。几只白色小蝴蝶在金黄色的光芒下飞舞着,颇有一番祥和宁静的气氛。 家里头只有肖红樱和两个孩子在。肖红樱在看着两个孩子做作业,两个孩子一听说康康来了,立刻丢下笔就往出跑,三个孩子欢快的抱在一起转了好几个圈儿,然后康康就献宝般的给哥哥姐姐展示带过来的好吃的,姐弟三个欢呼着跑到一边去吃东西。 肖红樱有些惊讶,笑着问:“你们怎么忽然来了,也没打电话说一声?” 颜如许:“我们昨天给家里打电话,说奶奶有些不舒服,就回来看看。孩子爷爷奶奶呢,二哥今天回来没?” 肖红樱:“你说妈昨天不舒服了?对,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没啥事,不严重。爷爷奶奶他们两个出去了,说有点事,你二哥,你二哥他没回来。” 康从新:“他们去哪儿了?” 肖红樱:“妈说出去散散步,爸也跟着一块去了。” 还没吃饭就去散步? 康从新追问:“那二哥呢?他去哪儿了?” 肖红樱眼神闪烁。她不提防康从新和颜如许会突然回来,借口也没编好,一时间有些发慌。 康从新:“二嫂,说吧。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肖红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爸妈还有你二哥都说不让告诉你们,不让给你们添堵……是大哥的事儿。说是在部队上挪用公款,给查出来了……咱爸说不叫管,你二哥请假去了济城。” 济城就是康家老大康天枢所属中原军区军部驻扎地。 康从新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肖红樱:“大前天晚上,那边的首长给爸打了电话,说是发现了大哥挪用公款的事情……暂时给扣押起来了。” 挪用公款可大可小,只要数额不算巨大,及时补上的话,还是可以免受刑事处罚的,但可以确定的是,部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大概率是要降级转业的。 也就是说,大哥的事情还没有最终处理结果。那边在等康强军的意见。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2节 康从新又问:“二哥往回打电话了吗?” 肖红樱点头:“大哥说想让家里救救他……” 康玉衡说,大哥康天枢见到他就开始抱怨,抱怨父母偏心,抱怨他军衔升不上去,赚钱少,花钱的地方多,然后让他去求父亲救救他,说自己是钱实在不凑手了,才起了挪用的心思,本来一直都好好的,可谁知道,被人发现,给举报了上去。 康玉衡还说,他见到了那位大嫂彭秋妮,一身的穿戴,时髦高档,像个归国华侨似的,身上的项链、耳环、手表、戒指,全都价值不菲,大哥挪用的钱应该都用在她身上了,根据就不像是个军属,倒像个资本家的阔太太。 康玉衡说,见了大哥,又看见了大嫂,本来焦急不已的心忽然就淡了。 诚然他们兄弟间有了很深的罅隙,也许久不曾往来了,可是听了大哥出事的消息,他还是请假赶过来了,可听到的,看到的,却把他的一腔兄弟情给浇熄了。 康玉衡很气闷,但这些话又不能跟老两口说,又瞒着老三两口子,他就只能跟妻子倾诉。肖红樱又把这些话转述给了康从新。 康从新听后久久未语,好一会儿才跟颜如许说:“我也出去走走。” 颜如许点点头:“早点回来。” 康从新答应着,便披着颜色愈重的仅剩下的几缕余晖出去了。 都说出来了,肖红樱也心头一松,禁不住的抱怨:“咱们这位大嫂啊,可算是把大哥给坑惨了!”这个家原本很和睦,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搞得兄弟反目、父子失和,而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让老两口子情何以堪啊。 颜如许没见过大嫂彭秋妮,但是她想,康天枢如果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去纵容、满足彭秋妮,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究其原因,还是他自己意志力有问题,没有彭秋妮,大概也会有张秋妮,王秋妮。 颜如许只是想不通,康家大哥和康从新一母同胞、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理应和他一样,成长为一个意志坚定,明辨是非、坚持原则的人,可实际却是大相径庭。 一个是英雄,一个有可能成为阶下囚。 可见即便是兄弟,即便是在一样的环境中长大,接受一样的教育,人和人之间终究还是不同的。 由此,颜如许更加佩服康从新,这大概也是她“梦里”后世,能通过一篇报道,一张照片就爱上一个人的原因。 见颜如许没有和她讨论的兴趣,肖红樱叹口气,抬腕看了下手表,说:“饭菜都做好了,让孩子们先吃吧。” 康从新沿着军区大院一路步行着走出去,看着鲜艳的红旗,看着满眼的军绿,听着偶尔传来的军号声,听着远方传来嘹亮的军歌,心情很复杂。对于大哥的事情,他自父母、二哥口中听了很多,替他难过、惋惜、感慨过,料想他大概会因着年龄到了不能升而转业,但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堕落到这一步。 出了军区大院,康从新往水库的方向走。金黄色的落日余晖将近未尽,走在道路两边栽种上不久,还很纤细的树木旁很是凉爽,微风送来花草的清香,伴着偶尔响两声的虫鸣鸟叫,如果不是心头有事,倒是个极佳的散步之地。 迎面,白凤梅和康强军并排着走来,白凤梅走得很慢,康强军迁就着她的步伐。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警卫员,更后面还有一辆车跟随着。 “爸,妈。”康从新迎上去,站在白凤梅的另一边,准备跟他们一块返回。 白凤梅看到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紧接着又问“你都知道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以他三儿子的敏锐程度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家里的异常。只怪她,心神不宁的,怕跟他们讲电话的时候泄露了情绪,没敢给他们打电话,他们打过来的电话也不敢接,可还是被康从新看出了端倪,跑回来了。 白凤梅和康强军看着老三,眼睛里头有很深的愧疚。 他们之所以没告诉康从新,其一是不想让康从新跟着白担心。另外就是愧疚,再怎么着,这个老大康天枢也是他们生出来,康从新再改名,也改变不了康天枢是他大哥的事实,老三这个用血肉生命换来的英雄,却有个挪用公款的哥哥,这是往康从新的军功章上抹黑。 康从新从来没有沾过康天枢哪怕一丝一毫的光,却因着这个哥哥,身上有了污点。 白凤梅和康强军固然因着康天枢的再一次突破下限,而难过、失望,也因为这样哥哥会连累两个弟弟。 三人并肩着走了几步,康从新开口说:“我的荣誉是我自己赚来了,不会因为有什么样的哥哥而有所影响。” 刚刚一看到父母的表情,他就大概能猜出他们在想些什么。他的父母对他太关注、又觉得有所亏欠,所以出了什么事儿,都先考虑对他的影响,想着想着就想多了。 康从新想的却是,父亲一生戎马,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却出了这么个儿子,要说影响,父亲康强军才是最受影响的那个,康天枢的行径,也是在往他这个司令父亲脸上抹黑。 但父亲和母亲首先想到的却是他,这大概也能称之为关心则乱吧。 “大哥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人各有志,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自甘堕落,与人无攸,你们尽了父母的义务,该提醒的,该规劝的,也都做了,便也可以了。” 康强军叹口气,“你说的对。” 白凤梅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精神有些不好。虽然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和老大断绝关系,但是父子、母子之间的亲缘又岂能说断就断,心里头还是惦念着大儿子的。可这个大儿子却又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康从新陪伴着父母慢慢地往前走,这样安静的陪伴让白凤梅和康强军心情都好了许多。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三个儿子中出一个孬种,似乎也不是特别稀奇的事儿。幸好,另外两个都非常优秀,能够抚慰他们的心灵。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康强军常年锻炼,身体素质好,倒是无所谓,但白凤梅却有些气喘,便说:“妈去坐车吧。” 白凤梅摇摇头:“我一坐到车上就觉得闷,喘不过气来。” 康强军:“你呀,还是缺乏锻炼。” 康从新躬下身:“妈,我背你。” 白凤梅一愣,然后连连摆手,“不用,妈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妈能走。” 康从新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动,康强军便说:“儿子要背你你就上去,他那么大个子这一身的力气背个人又累不着。” 白凤梅只好上去,等她趴稳了,康从新稳稳当当地站起来往前走。儿子的后背很宽,很结实,在他的后背上,一点都不颠簸。 白凤梅心里暖暖的,因着大儿子带来的烦闷突然就消散了许多。 康强军转头,看着她也笑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小儿子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安慰他们,他们也确实被他安慰到了。 三人走着走着,就提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康从新发现,很多小时候的记忆都清晰保存在他的脑子里,虽然只是一个场景,一个画面,一有触发点便能重新回忆起来。 他跟爸妈说自己小时候生病哭闹,白凤梅背着他不停走动着唱歌哄他的事儿。说自己被爸爸训练,休息的时候躺在地上就睡着了,爸爸背着他回去,中途他醒了,还以为自己是在船上,睁开眼睛看了看,见是在爸爸的背上,这才又放心睡去…… 这些事情,都是在养育孩子过程中很普通的小事儿,有些他们还记得,有些已经不记得了,而今康从新说起,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等三人擦着最后一丝光亮回到家里时,康强军和白凤梅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 看到婆婆是被背回来时,颜如许和肖红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围上来你一言我一句地问候。 白凤梅被放下来后赶紧笑呵呵解释:“我没事,就是走得有点累了,老三非要背我。” 颜如许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吃饱喝足了的康康听到奶奶的声音赶紧跑出来,小油嘴还没来记得擦就对着爷爷奶奶一阵甜言蜜语,说什么“我可想你们了,天天都想”、“给爷爷奶奶买了好吃的”、“最喜欢爷爷奶奶了”、“没接到爷爷奶奶的电话,饭都吃不香了”。 紧跟着跑出来的龙凤胎也跟着过来凑热闹,把白凤梅和康强军给哄得,最后一丝丝的不开心也没有了,只觉得人生不如意事常□□,自己有两个优秀的儿子,有孝顺的儿媳,有这么可爱贴心的孙子孙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把康康、晨曦和旭阳都搂在怀里,挨个的亲着他们,哈哈的笑,说:“奶奶有你们就知足了,知足了!” 三个孩子被亲得发痒,在白凤梅怀里头顾涌着躲避,笑的却一个比一个大声。其他人看着他们笑闹,心情都很好,康家这几天来因为康天枢闹出来的乌云也都被笑声驱散。 闹了一阵,白凤梅觉出了肚子饿,才两手拄着沙发站起来,胳膊一挥:“吃饭去!”心情放松,胃口也回来了。 三个孩子吃饱喝足了,但颜如许和肖红樱一直等在等他们,这会儿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了。 最高兴的是肖红樱,这两天家里的低气压弄得她十分难受,现在老两口心情好了,她也就开心了。 “吃饭吃饭,饭菜都还热乎着,这会儿吃正好!” 饭桌上,康强军对肖红樱说:“一会儿你帮我给老二住的招待所打个电话,我有话跟跟说。” 肖红樱答应了一声,虽然很好奇公公要跟丈夫说什么,但是也没问。 吃饱了围着饭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时不时还偷吃一口的康康就跑到爷爷身边,仰着头好奇的问:“爷爷,你要给二伯打电话吗?” “是啊,康康想你二伯了吗?” “嗯,想了。爷爷,你给二伯打电话要说什么呀?” “爷爷让你二伯明天就回来,回来忙他自己事情,其他人就不用管了。” 康康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听明白二伯明天就回来了,二伯特别疼爱他,他也喜欢二伯,这个消息让他很高兴。 小康康听不明白,肖红樱可是听得明白,这是公婆不让老二再去管老大的事情了,她也松了口气。她真是腻歪死老大两口子了,听说老大出事了,她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就冲着彭秋妮那个穷人乍富的劲头,别说老大就是个赚死工资的,就是万元户也供应不起啊。偏偏那个脑子拎不清的老大事事都顺着彭秋妮,给惯得不行。按肖红樱说,这就是活该。 可是呢,老大出了事儿,老二这个当弟弟要去看他,她又不能拦着不让他去,但给老大两口子那样的人善后擦屁股,肖红樱是着实不愿意。 老两口其实做得很好了,他们没有要求康玉衡去帮忙,还是康玉衡去到济城之后才和老两口说的。如今又把康玉衡叫回来,就是不想让他继续再掺和老大康天枢的事儿了。 带稍晚的时候,肖红樱接通了康玉衡所住军区招待所的电话,等老爷子和康玉衡说上话了,她就在旁边假装忙活别的偷听。 她听见公公和自家丈夫说:“老大的事情你别管了,明天就买火车票回来,回到你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来。谁犯的错误就由谁去承担,有胆子触犯法律法规,就必须承担后果,是开除军籍也好,上法庭也好,他都得担着!我们康家的任何人,都不要把他的擦屁股,去为他的错误承担责任!” 一番话说得清楚明白,肖红樱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头直点头,还是听老爷子说话痛快! 康天枢的事情,康老爷子不让康玉衡管,更不会让康从新插手,也把自己的意见传达给康天枢所在的军区,就是公事公办。 两周后,关于康天枢的处理结果出来了,补齐挪用的公款后,立刻转业。此次挪用公款的事情虽然没有受到刑事处罚,但会记录在档案上,背负着这样的污点,转业到任何单位,都很难再有被提拔的机会。 看到这个处理意见,康老爷子叹气,那边还是看了他的面子,对康天枢从轻处理了。 康天枢在交代材料里,把数次挪用公款的时间、款项、金额、钱的用途都写得很清楚,那份交代材料,康强军看得直捂胸口,骂了无数次蠢猪、无可救药、愚蠢贪婪。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和白凤梅两个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他脑子里忽然就闪现一位粤籍的老战友经常骂孩子的一句话: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生快叉烧还能吃,生了他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如果不是康天枢亲笔所写,康强军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为了多吃几顿西餐而干出违法的事儿。挪用的那些钱,都花在了享受生活上,花在了彭秋妮的穿戴上,正如康玉衡亲眼所见那样,彭秋妮用这些钱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 补齐挪用公款时,还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康天枢根本就还不上挪用的款项,要是能还上他也不至于被发现了,彭秋妮打电话回来求救,要求家里帮他出这笔钱。 彭秋妮的电话打到康家时,是肖红樱接的,随后就被康强军接了过去,他对电话那边的彭秋妮说:“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把你购置的那些珠宝首饰卖出去,把钱还上,换取康天枢的自由;第二硬挺着不还钱,等着康天枢被判刑被坐牢,你们用公款购置的东西被没收。还有,你转告康天枢,我会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以后请不要再和我们联系,也不要再奢望能从我们这里获得任何帮助!” 之后,康强军专门交代总机,但凡是康天枢和彭秋妮打来的电话一律不要接过来,不论是办公室还是家里。 后来,彭秋妮打了几天电话打不通,发电报没有回应,如此折腾几天,终于知道康强军是来真的。她没了办法,考虑了再考虑之后,觉得保住康天枢方是长久之计。 她把能卖的都卖的,又把倒腾到娘家的钱要回来一些,这才凑够了给康天枢“赎身”的费用,济城军队那边到底还是看了康强军的面子才肯给他们时间去筹钱的。 等钱都还上,康天枢恢复了自由,立刻就收到了转业通知。 转业是要回原籍的,康天枢虽然从小就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但他的原籍随了白凤梅,在青肃省。按照他的情况,不管是转业去京市还是青肃省,其实都是合理的。但康天枢没有被转回京城,而是去了青肃省北部的一个县,到当地县委扶贫办当了一名科员,彭秋妮转去当地一家毛毡制品厂做了后勤。 康天枢夫妻的转业去向,康强军比康天枢知道得还要早,事实上,让康天枢去青肃省就是他的意思,他说:“犯了错误,就更要去艰苦的地方改造。” 如今康天枢这个样子,康强军不可能再把人转回到京城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膈应人,甚至还很有可能给老二和老三天添麻烦。说是断绝关系了,可从这次处理康天枢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别人依旧还是会看在康强军的面子上对他从轻处理。 他们去了青肃,和京城远隔千里,也脱离了军队体系,以后是痛改前非,还是故态复萌,都和京城的康家人无关了,眼不见为净。 听说康天枢和彭秋妮去了青肃省,最高兴的莫过于肖红樱。去年听说大伯哥两口子很有可能会转业,她就开始担心,她实在是太讨厌彭秋妮了,想想以后彭秋妮可能会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烦得不行。现在好了,再也不用见那恶心的女人了。 对比着彭秋妮,肖红樱不由得对颜如许的态度又亲昵了几分。 康天枢事了,康家重新恢复了平静。隔壁的席家却又出事了,事情还是出在了席远征身上。 他最近弄到了一辆嘉陵四缸摩托车,稀罕得不得了,整天顶着大太阳,戴着厚厚的钢盔跑出去兜风,将一众两缸摩托车远远抛在身后,在路人羡慕的目光中,享受着一骑绝尘的快乐。 这天,他和平常一样,骑得飞快,经过一个路口时,突然从道路前方横穿过来一辆自行车,席远征连忙踩刹车,结果刹得太急,摩托车整个前翻过去,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然后摔倒在地,当时就爬不起来了,幸好他戴着头盔,落地时又下意识地护住了头部,脑袋只是有些晕乎,缓了一会儿,意识就清醒了,他自己有点医学常识,不敢随便移动不,就央求着路人去距离最近的协合医院帮他叫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过来抢救。 等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发现席远征断了两根肋骨,其中一根险些就插进了肺里,手臂、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这消息传到席家去,席远征他妈一着急晕倒了,也被紧急送去了医院。 康从新得到消息,赶紧带着颜如许,带了些补品来协合医院探望席远征。 席远征住在八人间的大病房里,就这个床位还是医院撵走了一个轻伤病人才给他安排上的。协合医院一向是病人多,这回要不是席远征情况紧急,被拉来急救,正常情况下还不知道要排多久的床位呢。如今他肋骨折了,在肋骨长好之前不适宜转院,就只能在8人间里头凑合了。 病房里头味道不太好,消毒水味、汗味、臭脚丫子味甚至是烟味混合在一起,难闻极了,顶棚上二十四小时开着的两个吊扇的风力也驱不散这种味道。8个病人连带着陪床的家属,得有小二十人,里面挤巴巴,地上放着铺盖、脸盆、痰盂,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席远征一动不动地躺在窄窄的病床上,一只腿打着石膏被高高吊起来,一只胳膊也打了夹板。他新交的女朋友梁小冰坐在他的床边,帮他削苹果,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3节 左边那张病床的家属在夹道上放了两把椅子,两名家属坐在上面便把夹道都给堵上了,还一劲儿地往席远征的病床上挤,椅子背差几厘米就要靠到病床上了,右边那张病床的家属在夹道上放了张钢丝床,按理说白天是要把陪床给收起来的,他们却没有收,也没有护士来提醒,就这么放着,把右边的夹道也得堵上了,梁小冰只能委委屈屈的侧坐在床尾处,扭着身子给席远征喂水果吃。 作者有话说: 席远征实属是作的。 第74章 老大 席远征一看见康从新,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见到了亲人似的,先是高兴, 然后就是诉苦,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康三哥,你可算来了!” 他精神萎靡、脸色苍白, 显然是受了大罪了。 康从新不由得把声音变得柔和了些, 说:“我们才得了消息就赶紧来看你了。” 颜如许对着站起来, 看见他们有些拘谨的梁小冰友好地笑了笑。梁小冰脸红了, 小声的说了:“三哥好,嫂子好。” 虽然是头一回见康从新和颜如许,可跟席远征在一块的时候, 可没少听他念叨康三哥, 所以也不觉得陌生。 颜如许笑:“你也好,照顾人很辛苦吧?” 梁小冰抬起手把掉下来的发丝抿到耳朵后面去,说:“我也没怎么照顾他, 就削削水果什么的。” 两个女人说话时,席远征给康从新使眼色,意思是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你看咋样? 康从新没搭理他, 问:“情况怎么样?” 席远征:“还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半死不活的, 且得养着呢。” 康从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骑个摩托车到处嘚瑟。” 席远征不服气想反驳,稍一动气儿肋骨就发疼,只好转移话题说:“兄弟我如今算是虎落平阳了!真想快点好, 转去军区医院!” 康从新刚一进来就把这边的环境看清楚了, 这种环境对一直养尊处优的席远征来说, 确实比较差。现如今三人只能站在床尾的过道上,身后时不时有人来往,老要给别人让路。 病房嘛,不是病人就是病人家属,都是为了治病,能克服就克服。再说,好多病人还都是从外地过来求医的,谁都不容易,大家也都是能将就就将就。 康从新便说:“但凡你骑摩托车时有点安全意识也不至如此。” 席远征张张嘴吧,心里头是认同康从新的话的,虽然人家自行车是冷不丁忽然闯入视野中,可如果自己车速不是那么快,紧急刹车时也不至于翻车。 康从新又往他床头床底扫了一眼,两边床的柜子上多数摆的都是别人的东西,他的饭盒、水杯、水果等叠放着堆在一个角落,想来属于他的柜子里也被塞满了东西。康从新手里头提着的营养品就一直没放下,实在是没地方放,里面有不少吃的,总不能就放在过道上吧。 梁小冰这时候才注意到,觉得自己是主人家,脸红的想要把东西接过去,康从新便递给了她,可她拿到东西之后也是现找地方,找了半天没找到,窘得脸愈加的红了。 席远征无奈的拍拍自己床头:“吃的放这儿,其他的放床底下吧。” 梁小冰这才“哦”了一声,从钢丝床边上侧身走到床头,将吃的安置好,又弯身把其他的东西放下去。 她刚站起来,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左边床位靠外边坐着的那名光头男子忽地站起来,撞得椅子猛的往后一撞,撞到了席远征的床沿上,把整个床都震得晃悠了一下。 席远征“哎呦”了一声,梁小冰忙问:“没事吧?” 席远征摇摇头,看向左边,捂住肋下,吸了口气,正想说话,便听见康从新开口了:“这位同志,你注意点,你傍边床位住的也是骨折病人,不能随意碰撞。” 光头男子听到声音猛然回头,用手指指着自己,横声横气、目露凶光:“你说我呢?” 这人身材魁梧,大概有1米75左右,头皮发青,皮肤黝黑、粗脖扎腮,一脸凶相,敞怀穿着个花衬衫,露出黑乎乎微凸的肚皮,脖子上带了个银黑色的,不知道什么金属制成的脖链子。 “对,在说你,还有你们。”康从新居高临下的扫了眼光头和他的同伴。椅子上坐的另一位,还有床上躺着的那一位衣着、气质和光头类似的。 为期两年的严打刚结束不久,这样的人就又冒出来了。 光头刚看到康从新时,显然是有些畏惧的,有骨子里头的“匪”对“兵”的畏惧,也有对于他身高、气势的畏惧,但很快的,他想到香港电影里面的那些大哥,就又豪横起来,笑了两声,抱着膀子摇摇晃晃地往康从新这边走,“呦,小子,胆子不小啊,敢让我们兄弟注意,不知道我们兄弟是谁吗?” 席远征忽地喊:“三哥,不用管他们是谁,你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谁!他妈的,这几个流氓我忍他们两天了!”支着上半身喊完这几句话席远征就没有力气了,立刻躺倒在枕头上,呼呼喘气,又坚持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子小杂碎也敢欺负老子!” 人家占了他的地方,乱坐他的床,险些坐到他的伤腿上,好不容易睡着,却忽然就被撞醒,还有,他们还背着护士偷偷的病房里抽烟! 席远征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 他住院了,他妈为着他的事儿也着急住院了,家里头的人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后,都忙着去看护他妈去了,只给他雇了个男护工,帮着他打饭打水、擦身子上厕所,家人们每天轮班来眸一眼,跟医生打听下他的恢复情况,再给交个费就算完成任务了。他识时务,在这里孤立无援的,受了气也只能是忍着。 今天大靠山康三哥终于来了,他可算是逮到机会了,唯恐他们闹不起来,赶紧挑拨着想让康三哥收拾他们一顿,出出气。 这不,那几个男人就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起来了。 椅子上的另外一个男人也站起来,随手抄起来地上的一只空酒瓶子,撇着嘴巴,摇摇晃晃地往过走,跟那个光头男相视之后用酒瓶子砸着手掌心,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看了席远征一眼,席远征连忙缩了下头,把想要继续起哄架秧子的心暂时熄灭了下去。康从新看向一前一后站到他面前的两个男人,问:“你们想打架?” 光头嘿嘿笑了两声:“不是打架,你们不是不服气嘛,不服气咱们就练练,切磋切磋。” 康从新:“如果不切磋,你们就不肯礼貌待人?” 光头:“嘿,瞧你说的,我们不跟你们似的有权有势,可不就得瞧着谁拳头硬听说的!” “好”,康从新忽然笑了,说:“病房里不合适,咱们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 光头看着康从新的样子,忽地就有些胆怯,但是想着自己这边毕竟是两个人,也算是身经百战的,总不能两个打一个也打不过,便下意识地挺挺胸膛,提高声音说:“咱先说好了,我们可不是欺负人,这是切磋。要是等会儿兄弟你断胳膊断腿的也得自认倒霉,可不能去派出所告我们!大家伙儿也都给做个见证。” 康从新:“那是自然。” 他揉按着手指头,转头小声跟颜如许解释:“忽然手痒痒了,去过过瘾。” 颜如许笑:“去吧,不许受伤!” 康从新拍了下她的手:“放心,还不至于!” 康从新和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分成两波出去了,席远征抻着脖子往出瞅,恨不能也跟着一起去。他见颜如许和梁小冰还站在原地,连忙催促着:“你们快去跟着看热闹啊,完了好好跟我讲讲!好多年没见过康三哥打架了!” 梁小冰看他一眼,很是忐忑地小声对颜如许说:“嫂子,三哥没事吧?那两个人不是好人,昨天一个病人家属就说了句‘怎么病房里还有人喝酒呢’就被他们打了一拳,最后赔给他们两盒烟才算没事了。”说着又嘟囔道:“都怪他,就会起哄看热闹。” 颜如许笑说:“没事,他不会吃亏的。”没看他刚刚眼睛都放光了?平时回到军区大院,康从新总要去校场上跟战士们比划比划,好好打一架,用康从新的话说就是疏散筋骨,要是时间长了不打架,他浑身都不自在。 “你就别瞎操心了,别说是两个人了,就他们那样的四五个一块上康三哥也能都给收拾喽!”席远征苍白的脸上泛着光,露出与荣有焉的微笑,非常自信地说。 左边病床传来“哼”的一声,病床上双腿都打了石膏的男人轻蔑地朝他们看过来,他侧脸上有一处刀疤,逆光看过去更显狰狞。 这会儿的席远征可不怕他,也捂着肋骨朝着他“哼”了一声,说:“你就横吧,等会你就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了!”说着还美滋滋的哼起了歌,瞧他现在这样子,大概用不了三五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康从新便回来了。脸上虽然看上去还是很严肃,但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睛是在笑着的。颜如许迅速打量他,见他衣衫整齐,身上连点尘土都没有,便知道这是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床上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儿,却迟迟不见自己的两个伙伴儿,便知道事情有点不对,问康从新:“他俩呢?” 席远征探起头:“这还用问,打输了不敢回来了呗!” 康从新说:“他们等会就回来。”当然得回来,他们还得回来收拾抢占了的位置呢。 不多时,刚才的光头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互相搀扶着进来了,紧垂着头,丧眉耷眼的,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完全没了往日在病房里的耀武扬威。 一屋子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将目光投向他们,他们难得地感觉到了羞耻,如果可以,他们真的想就此跑掉,可是想想他们老大还在病床上就只能硬着头皮回来了。 他们身上疼得很,走路一瘸一拐的,但脸上除了有点发青之外,却也没有明显的伤口。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走向左边病床的男人,那男人赶紧将脸埋进了枕头里,打起了呼噜。 两个男人就默默地将椅子挪开,放到他们的床位边上,然后将橱柜上面、里面的东西都收拾了,最后又把乱堆在地上的被褥、酒瓶子、鞋子清理了,这才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点了下头,说:“以后我兄弟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那两个男人连连点头,“好,好的,一定一定,我们肯定能照顾好。” 席远征捂住肋骨哈哈笑,拍拍枕头边,指挥着那两个人将他枕头边上放着的东西给挪到清出来的柜子上。 那两人乖乖照做,态度恭敬得很。 右边那张床位的家属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钢丝床给收拾了起来。 席远征又命令那两人帮自己打水、洗毛巾。 梁小冰忙过去小声对席远征说:“你别太过分了,要是把那两个人惹恼了,等到三哥走后报复你怎么办?” 席远征:“我还怕他们?”嘴上这样说着,却把梁小冰的话听了进去,不敢像刚刚那样的颐指气使了。 康从新再来看席远征时,是自己来的。两天不见,席远征已经在病房里混得如鱼得水,他和光头及光头的兄弟们也混成了兄弟,人家帮他倒痰盂,擦身子、甚至伺候大小便,把护工的活儿都抢了。 席远征热情地给康从新介绍他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在他这里成了有名有姓的人物,一口一个康三哥,恭敬又热情地叫他。 席远征跟康从新解释说:“他们原本也都是善良的好人,被人欺负多了,就抱起团儿来,也是怕被人欺负,所以就装腔作势的先下手为强,觉得与其被人欺负不如被人害怕。” 席远征还说,准备帮帮他们,帮他们想个赚钱的法子,把生活安稳下来,省得他们这些人整天在社会上晃着到处打零工,就他们这种形象还有作为,正经的地方也不敢用他们。 康从新倒也没多说什么,席远征是个成年人了,他有自己识人的能力和交朋友的权利。而且,通过那次约架康从新就看出来了,那几个人就是几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二愣子,要论脑袋瓜,席远征把他们卖了,他们还得帮着数钱呢,所以,他也不担心席远征会挨坑。 康从新探视完席远征,见他恢复得很快,便要起身离开,在门口的时候正碰上路过的黄斌汉的儿子小黄医生。 两人站着聊了一会儿,小黄医生得知他的朋友在多人间病房里住院,便主动问需不需要换了病房,说高级病房区那里还有空余的单人病房,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多人间要强了不止一点。康从新先感谢了小黄医生的好意,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先问问他的朋友,如果他朋友有这个需要他就再请小黄医生帮忙。 小黄医生答应了,然后还叮嘱康从新:“咱们都是自己人,以后再有这种事儿,要记得来找我。” 小黄医生继续去查房,康从新转回到病房里把刚刚的事情和席远征说了。 席远征起初还挺高兴的,恨不能立刻就收拾东西换单人间,但想了一会儿却又说:“还是算了,反正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等能转院了我就转到军区医院去了。我在这间病房里也住出感情来了,每天跟这几位哥们兄弟的聊聊天、打打牌很有意思,要是转到单人病房去,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怪没意思的。” 光头他们听到席远征的话感动得不得了,眼泪汪汪快要哭了,席远征又趁机跟他们说了一波什么兄弟之情,以后要带着大家伙一块过好日子之类的,听得康从新胃里头不舒服赶紧出来。他找到小黄大夫说了不需要换病房的事儿,小黄大夫没帮上他的忙还有点失望,忙说会跟席远征的主治大夫说说,让他多关照关照。 等回家后,康从新把医院的事情跟颜如许说了一遍,颜如许想,这人要是放在后世,准能靠着卖安利走上金字塔的顶端。 帮着席远征办理转院手续那天,康从新带上了颜如许和康康一起来了。每回来协合医院,席远征都会问照例为为什么康康没来,说他十分想念康康。康康也闹腾着说想念席叔叔了。这两个人,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儿,小辈没有小辈的样儿,见面就吵吵闹闹的,这会儿互相说想念,康从新索性就成全他们。 按理说,席远征家里头那么多人,轮不到康从新帮他办理转院手续的,可先是席远征的妈妈病了,她病好些了后,他爸爸身体也不舒服,反正席远征也没有生命危险,老两口索性就去海边疗养去了。席远征的哥姐一个出差去了,一个带着孩子去参加夏令营,一大家子就落下席远征自己在京城。席远征的女朋友梁小冰最近和席远征闹了矛盾,已经这一阵子有一阵子没来看他了。 怕孩子乱跑,康从新从下了车就一路抱着康康,颜如许手里头拎着空提包,跟他们爷俩并肩往前走。 康康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只去过妇幼保健院,还没来过这么大的医院,一进院门眼睛就不够用了,睁大眼睛嘀溜溜的四处张望,看哪里都好奇,问题也一个接一个的,幸亏康从新有耐心,一点都不嫌烦。 三人经过门诊楼时迎面走过来两个姑娘,颜如许随意扫了一眼,觉得其中一个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但她也没在意,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却冷不丁的被人叫住。 “大姐。” 颜如许起初并不知道是在叫自己,直到对方又喊了一声:“颜……如许。” 颜如许这才朝着声音看过去,正是刚刚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姑娘。 “你是……小娟?” “是我,大姐”,曹桂娟有些激动地奔过来,在距离颜如许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试探地又叫了声大姐,见颜如许没有明确表示反感,才又笑了笑,说:“大姐,好久不见了,你们都挺好的吧?颜叔叔和如玉都好吧?” 几个月不见,曹桂娟形象、气质大变,从外在就能看出来,她过得很好,正在融入进这座城市里。颜如许对她微笑了下,说:“都很好,看来,你也过得很不错。” 曹桂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窃喜地理理自己刚烫的头帘,察觉到颜如许对她的态度还算好,便赶紧说:“托颜叔叔的福。”她偷偷而又快速的瞄了一眼康从新,又在康康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滑过颜如许手里的空提包,问:“大姐,大姐夫你们是去看病人啊?” 颜如许点头:“对,来看一位朋友。” 这会儿太阳光线很强烈,康从新不知道他们要说多久,怕颜如许晒到,把她往树荫之下拉了拉。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4节 两个女人来医院,有可能涉及到隐私,颜如许也就没有礼尚往来的追问。不过曹桂娟不用问自己就说了:“我陪我的朋友来的。” 她的朋友自然就是杨春草,她一直在观察着颜如许一家三口,越观察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听曹桂娟提起了自己,就赶忙微笑着自我介绍,说:“我叫杨春草,也是棉纺厂的,那个,其实我,其实,我是隋远志现在的对象。” 隋远志,好久远的名字,颜如许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杨春草,想必就是去年在去红星电影制片厂的公交车上,自己瞥见的,跟隋远志在一起的女人。 颜如许想到办公楼上隔着窗帘往下看的那个人,也想到王娟跟她说的八卦。 “你好。”颜如许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杨春草的肚子。她没想到眼前这两个人成了好朋友,也没想到杨春草跟自己表露了身份。 曹桂娟一听杨春草贸贸然地说了她和隋远志的关系,有些急了,连忙用手肘撞了杨春草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杨春草却没有理她。曹桂娟连忙去看颜如许和康从新的脸色,见他们好似都并没有在意,才稍稍放了点心。 她是想和颜如许搞好关系的,就是不混成亲戚、朋友,起码人家不讨厌她,她希望以后有了为难的事儿,她求上门去,人家能够捎带手地帮上一把。可杨春草这会儿不知道是咋地了,当着人家现任丈夫前面提前夫的名字,即便她俩猜测是真的,这也不合适吧。 颜如许跟他们没什么可聊的,以后也不准备再有交集,打完了招呼就准备离开了,却被杨春草喊住:“颜,颜同志,咱们能不能聊聊?” 曹桂娟赶紧拉住她,拼命地给她使眼色,但杨春草没看她,只是很执着地看向颜如许。 颜如许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说:“不好意思,我还要赶着看病人去。” “我……”杨春草还要说话,曹桂娟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尴尬的对着颜如许笑说:“对不起大姐,你们赶紧忙去吧。” 颜如许点了下头,拉着康从新转身走了,走出去一会儿,颜如许借着康从新的身体遮挡偷偷回头,见两人还站在原地,似乎是发生了争执,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肢体语言已经充分的表现出来。 “妈妈,他们吵架了。”康康小声的说。他刚刚在爸爸怀里,听着她们说话,小脑袋瓜里积攒了很多问题,不过忍住了没有问出来,爸爸妈妈跟不熟悉的叔叔阿姨说话时不能随便插嘴,那样不礼貌。 他本来把想问的问题记住了,可是刚刚见妈妈悄悄去看,他也回头了,看到两人跟默剧一样的吵架就觉得很有意思,把想问的问题也给忘记了。 “嗯”,颜如许随口敷衍着孩子,小声跟康从新说:“我觉得那个杨春草有点不对劲,会不会也发现了隋的秘密?” 康从新想起那个一脸精明相,眼神闪烁、若有所思,好似有很多话要说的女人,点了下头:“她可能会想方设法找你,不要理她,有疑问大可以找她的丈夫,怎么也轮不到你。” 颜如许点头,说:“我明白。” 杨春草毕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过去便就不想了,两人走到住院大楼,来到席远征的病房推门进去。 一进门,颜如许有些怔,这是来错病房了吗?怎么跟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病房里虽然还是很拥挤,但病房里窗明几净,屋里头没有乱放的行李、盆子,都是整齐的放在该放得地方,也没有味道也清新许多,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屋里头男人们都穿着整齐的衣服,没有人再大声喧哗吵闹。 席远征坐在床边,光头等几个大小伙子簇拥着他,或是坐在床上,或是坐在椅子上,几人还是穿着原来的那身衣服,但却把扣子扣上了,脸上贴了纸条,在笑呵呵地悄声的打扑克。 几人太认真的,连有人走过来了都没有发觉,还是康康出声叫了一声“康叔叔”,才把席远征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立刻放下扑克牌,把阻挡了自己视线的纸条撕下来,乐呵呵地说:“哎呦康康,你可算来看康叔叔了,我可想死你了!别人给叔叔送来好多好多好吃的,叔叔本来给你攒着的,可是你也不来,叔叔只好把好吃的都给他们吃了。” 被席远征手指着的“他们”纷纷恭敬的站起来,分立在病床两侧,跟夹道欢迎似的。原本左边床的那位老大已经出院,光头和他的伙伴却留下来照顾席远征,为了凑齐打扑克人数,还把另外一名伙伴给叫了来。 光头听了席远征的话,想着自己确实是吃了好多好吃的,想着是跟着小娃娃抢的食,便很有些不好意思,便抬起手掌揉搓着青头皮,友好地朝着康康笑。 光头锃亮,微笑也像是在发狠,这个笑容把康康吓了一跳,赶紧搂紧了爸爸,偷偷趴在爸爸耳朵边问:“爸爸,他们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说他们是坏人吧,他们现在是席远征的朋友,说不是坏人吧,他们确实干了不好坏事,万一以后康康再遇到类似的人,把他们当成了好人了不设防该怎么办? 康从新便悄悄和康康说:“这个问题爸爸一会儿给你解释好吗。” 康康乖乖的点头,但很忌惮光头几人,席远征拿话逗他,让他过去,还打开抽屉,让他看里面排了好几排的水果罐头、麦乳精,都没有把康康诱惑过去。 席远征失望得不行,身为家长的康从新和颜如许却是满意的。 康从新打断了席远征,“别逗孩子了,把单子都给我,我去帮你办转院手续。” 席远征答应着,从枕头底下把整理好的单子还有病历本什么的都交给康从新。康从新翻看了下,递给颜如许让她装好,然后把颜如许手里头的空提包扔给席远征:“收拾东西,等手续办好了就送你去军区医院。”然后就抱起康康,和颜如许一块出去了。 “唉,唉,你们……”席远征叫了两声,一家三口也没搭理他,更没有停脚。 觉得他们肯定走远了,席远征才愤愤抱怨:“什么态度,来接我出院连行李都不帮着收拾,就你媳妇是宝!孩子都那老大了,还整天抱着,就惯着吧,早晚让你给养成败家子!” “席哥,你别生气,我们哥几个帮你收拾。”光头连忙说道。 “行,那多辛苦了,幸好有你们!” 光头几个开始帮席远征收拾行李,装在颜如许带来的提包里,另外还有脸盆、暖和、饭盒、拖鞋什么的另外放着。 席远征这几天住院,好多同事、朋友带了水果、营养品来看他,他交友广阔,礼物收了一大堆,这几天给光头几人分了不少,如今还剩下很多,除了留给康康的,便也给他们几个人都分了。 光头几个人又是感谢,又是不舍,光头眼圈都红了,说:“席哥,要不我们也跟着你去那边的医院,我们还去照顾你吃喝拉撒的。” 席远征这几天被这哥几个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大夏天的,他整天躺在床上,连点痱子都没起,还有人陪聊天,陪玩,他也乐意跟他们分开,但去了军区医院相当于到了他们家老爷子的地盘上,要知道他招来了一群小流氓,还整天和小流氓们混在一起,非得从海边赶回来教训他不可。 思来想去的,他只能忍痛割爱。 “去到那边有护士照顾着,你们别整天把时间浪费在医院里,赶紧把我跟你们说的事儿干起来!那是要是干成了,以后你们就有固定收入,再也不用到处打零工、遭人白眼了。” 光头擦擦眼角:“席哥,我们听你的。” 席远征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比如再也不能干违法违规的坏事,要光明正大的赚钱,不能靠耍狠来赢得别人的尊重,而是要靠人格魅力去征服别人云云。听得光头几个不住的点头,觉得席远征的话无比好听,要是他们认字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笔记下来。 于是,康从新一家三口办好手续回来病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光头等三个赖赖歪歪的大汉排成一排,每个人怀里头抱满了奶粉、麦乳精、罐头、水果,像个小学生一般,用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听着席远征讲话,眼神虔诚,充满了崇拜。 席远征背着手,表情严肃,在三人前面站立,声音朗朗、郑重其事,为人师表,简直让人不忍心打扰。 见康从新一家回来了,席远征特意朝康康挑挑眉,意思是看我多威风! 康康眨眨眼睛,没能跟他心有灵犀。 席远征有些失望。 康从新说:“收拾好了就走吧。”又看向光头那三个,问:“你就让他们这样走?” 他们要是真这样抱着这一堆不算便宜的吃食走到大街上,非得让戴红袖章的大妈们当成抢劫的不可。 席远征又指挥着光头去其他床位跟人借了网兜、布袋,叮嘱他们一定要还,又献宝似的把留给康康的那些给他看:“……席叔叔怎么可能不给你留呢,不给谁也得给你啊!” 康康看到他爱吃的水果罐头,舔舔嘴唇,对着席远征笑。 光头三个搀扶着席远征,把他送到吉普车上,这才依依惜别的送他们离开。 车上,颜如许扭回头问席远征:“你和梁小冰怎么回事?” 听到梁小冰的名字,正跟康康挤眉弄眼的席远征脸色有点垮,说:“她不让我跟光头几个来往,我不同意,她就生气了。” 颜如许:“远征,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梁小冰吗?” 冷不丁听到“喜欢”这个词,席远征还有点不好意思,想了一会儿,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就觉得她和李明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肯定不会让我没结婚就戴绿帽子。” 颜如许:“你想不想和她结婚?” 席远征:“想啊,本来跟她谈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颜如许:“那你就是说,你找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觉得她适合当你的媳妇,对吗?” 席远征琢磨了一下,点头:“对。” 颜如许:“那你结婚后,会尊重她,爱护她吗?” 席远征挠挠头皮,笑了笑,说:“嫂子,这世上哪有那么跟康三哥一样的男人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你和孩子摆在第一位。我就是普通男人,别的男人啥样我就啥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要啥尊重啊,我说啥她听啥就完了呗。” 这话说得,前半句还是人话,后半句就变味了,颜如许隔着后视镜白他一眼,觉得他大男子主义,不想跟他说了。 颜如许不高兴,康从新自然也就很不满,他说:“凭什么是人家听你的,而不是你听她的?” 颜如许:“就是。大清朝早就亡了,怎么还搞男尊女卑那一套!” 席远征:“不是男尊女卑,我比她大了五岁,参加工作时间更长、职位更高,她不听我的,难道让我听她的吗?” 颜如许:“夫妻又不是上下级,干嘛非得是谁听谁的,有商有量的不行吗?” 颜如许本来是想劝着席远征跟梁小冰和好的。 上次陪着康从新去医院探望席远征妈妈时,远征妈妈握着她的手,让她帮着多多操心席远征的终身大事,说席远征虽然从小就看着康老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实际上最服气的也是康老三,她这个当嫂子的话她肯定也能听。 这些年,远征妈妈为了这个老儿子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跟颜如许说的话,几乎对每一个和席远征关系亲近些的女性说过,可颜如许不知道,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家这样拜托,不免就上了心。再加上跟席远征之间特殊的革命友谊,便想管一管席远征和梁小冰的事儿,谁知道一下子歪到了这里,她赶紧又给歪回来,问道:“你今天转院,梁小冰知道吗?” “应该知道吗,早就定好了,管她呢。”席远征满不在乎的说,提到梁小冰他就有些心烦。 颜如许耐着性子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和她这么僵着吗?” 席远征也委屈:“我能怎么办,她说我要是再和光头他们来往,她就跟我吹,那我能惯着她吗?我就跟她说吹就吹,光头他们是我哥们,我不能跟他们断了来往!” 席远征说完,又怕颜如许骂他,接着解释说:“光头他们每天白天晚上的轮班过来照顾我,尽心尽力、无微不至,我没看出他们坏,就看到他们对我够意思了。可梁小冰她不但不感恩,还嫌弃他们,嫌弃也就罢了,还要求我也不和他们往来,这不是忘恩负义嘛!要是没有他们,我能恢复得这么好吗?她一个大姑娘,也就只能帮我打打饭,叫个护士,擦身子、上厕所她都帮不了我,就这还嫌弃帮了我的人,我也很生气啊。她一点余地都不留,非让我选一个,我要是选了他,我的脸往哪儿放,以后在她面前我还怎么挺起腰板来!” 颜如许:“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明玉?” 席远征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这么戳心窝子的话是颜如许说的,立时也顾不上肋下的疼痛了,嚷道:“三嫂!康老三管不管你媳妇,你听听她都说了什么!” 康从新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明玉?” “康老三,你就知道欺负我!”席远征伸着没有受伤的胳膊和腿捣腾着,像没要到糖吃的小孩子,这要是在平地他大概就要躺在地上打滚儿了。 康康看着他拍掌,哈哈大笑:“席叔叔,你好像小班的小朋友。” 颜如许无语,自家四岁的儿子都从来没有这样耍赖过,这还真是个三十岁高龄的巨婴。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二人世界 席远征折腾一会儿, 肋下、胳膊腿都疼,他也不想再让康康看笑话了,索性就又在椅子上坐好。 “所以,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明玉?” 颜如许的问题再次问出来。 席远征气得肋骨连着肝疼,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颜如许会问个没完, 自己在这个车上孤立无援, 没一个人站自己这面的, 于是吸了口气, 没好气的说:“没有,我都跟她断了,怎么可能还惦记她!” 席远征撒谎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姑娘那么好过, 迁就她,哄着她,事事顺着她。虽然他接受不了李明玉的过往, 坚决的和她分手,可是付出的感情收不回了,他也知道自己眷恋的不是李明玉, 而是曾经对李明玉的那份感情。 就像积攒的力气全都用光了似的, 他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很虚, 很累,忽然就想结婚、安定下来,所以他跟梁小冰搞对象了, 但是曾经对李明玉做的那些, 付出的那些感情, 却再也不想再重来一次了,就想梁小冰让做个安安静静的妻子,不用那么漂亮,不用有多好的工作,就做个能够照顾好丈夫、孩子,听话、善解人意的主妇就好。 颜如许不相信地望着他。 席远征往靠背上一倒,说:“我是不可能再跟她好了。但是,以前对李明玉做过的,我统统都不会再做了!” 颜如许:“那你不觉得这样对梁小冰十分的不公平吗?你因为别人受了伤,却要梁小冰承担后果?” 席远征:“……我也没说让她承担后果,她如果接受不了,她可以离开啊,我又没有死抓着不放。” 颜如许实在是没办法和他沟通,说:“所以人家现在不搭理你了!很好,人家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有才有貌有工作的,找什么样的不能找,大把的好对象等着她呢!” 席远征气得捂着肋骨哎呦哎呦的喊疼。颜如许也气得不行,但又怕把席远征真气出个好歹来,也不再说话了。一路上他们两个都很沉默,只剩下康从新父子两个对话的声音。 康从新把康康在医院里问的,关于光头几个是不是坏人问题反复琢磨了之后,回答给康康。 “他们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是坏人,因为他们干过很多坏事,比如欺负辱骂、殴打别人,在病房里抽烟、随意吐痰等等。以后见到这样的人,你都要远远的躲开,知道吗?”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5节 康康点点头。 康从新接着说:“但是,这样人,也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有朋友,他们在这些亲朋眼中,可能就不是坏人而是好人,他们可能孝敬老人、疼爱孩子,对朋友也仗义讲义气,可是,能因为他们对亲朋友好,就能抹去他们对其他的不好吗?” 康康摇摇头。 康从新:“所以,好和坏是相对的。我们要做一个大家眼中的好人,而不是只做亲朋眼中的好人。听明白了吗?” 康康点头,回答:“听明白了。” 席远征也听明白了:“康老三,你是不是点我呢?” 康从新:“我要是点你用得着绕弯子?” 席远征想想也是,康从新教育他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直接干。 康从新说:“你跟那几个人交朋友,让他们信服你,教育他们改好,还要帮他们找养家糊口的路子,这些都没有错。可是不能强求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姑娘跟你一样,都对那几个人有好感。梁小冰干涉你,不让你和光头他们来往,完全是正常的要求。就像我要求康康见到这样的人躲远一些一样,他们也许并不都是坏人,我但我必须要让孩子规避有可能的风险。” “席远征,你要知道,那几个人可不是无辜被冤枉的好人,梁小冰只是个小姑娘,她见到过这几个人在病房里如何横行霸道的,你之前不也是惧怕他们,被欺负了也不敢出声吗?她担心那些人还会欺负你,所以让你离他们远些,这是在爱护你,你却不领情,还把人赶走。席远征,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好歹。” 席远征是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想办法找说辞来推翻康从新的话,找了半天没找到,便说:“我能跟光头他们混好混熟,还不是因为你!” 康从新:“说你不识好歹还真没说错,我让他们不要欺负你,畏惧着你,让护工照顾不到时帮帮你的忙,我让你为了他们连女朋友都不要了吗?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席远征心虚,又矫情着说:“你们光说我,怎么不说梁小冰,她挺年轻一个大姑娘,脾气怎那么大,老是跟我呛着说,还跟我甩脸子,最后还赌气让我二选一,这是要跟我好好处对象的态度吗?” 颜如许:“我没觉得人家小姑娘有什么错,你要是觉得梁小冰这不好那不好的,也别拖着人家,该分手就分手,省得耽误人家。人家梁小冰也是家里头娇养长大的,是想找个互相喜欢的人组成个小家庭互相扶持,可不是想去谁家当老妈子使唤的。” 席远征被夫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还不上嘴,但面上虽然很不忿,但两人都话他都听到心里去了。 军区医院给安排了单人病房,也请了男护工随时照顾着。这边住院大楼是前年才修建落成的,不管是居住环境还是设施设备都比协合医院强太多,非常适合休养。 康从新夫妻两个帮着席远征办理了入院手续,又陪着他做了一些检查,又去附近饭店买了些饭菜来,在医院吃完了才离开。 隔天,颜如许在办公室里接到席远征自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他说:“嫂子,梁小冰要跟我分手,现在也不肯接我的电话,我在医院里头出不去,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梁小冰,帮我跟她说说。” 颜如许:“那我可以跟他说,你是喜欢她的,保证以后会尊重她,不随便跟她发脾气吗?” 席远征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想跟梁小冰分手,但也没有为了梁小冰改变自己。 颜如许:“那你让我跟她怎么说,劝她忍着你迁就你吗?” 颜如许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去找了梁小冰,她想听听梁小冰的想法,想看看梁小冰不能多给席远征一点时间。席远征这个人在感情上太过幼稚,但人很好,颜如许觉得,将来结婚了,席远征未必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当个甩手掌柜,他不忍心的,他应该也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当然前提是梁小冰愿不愿有耐心给时间让他去成长。 梁小冰在市文化出版局下属的光明书店财务科工作,会计岗,她是中专学历,专业正对口。她父亲是个很有名的作家,在市文化局挂职,母亲是中学老师,算是书香门第,家庭条件很不错。梁家和席家一文一武,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他们的介绍人颜如许也认识,正是市总工会的徐大姐。 颜如许比较相信徐大姐的能力,不说徐大姐那些传说,便说江韵就是徐大姐给做的媒人。结婚之前各种恐婚、担忧,可结婚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浑身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芒,本来少言寡语的人也变得爱说话了,结婚才没几个月就怀上了。 徐大姐帮他们牵线,自然是觉得他们两个各个方面都比较相配。颜如许虽然只在医院见过梁小冰那么一次,但对梁小冰的印象很好,这个姑娘虽说有些腼腆,但识大体、说话做事很有礼貌,也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如果因为这些小事就跟席远征散了,她觉得挺可惜的。 光明书店在东城和西城交界处的商业街上,是个临街带后院的独立二层小楼,是文化出版局的自有的产业,周围有饭店、商场等,这边距离使馆街不算太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能到达莫妮卡餐厅。斜对面是个专门接待外国人的工艺品商场,每天都有很多辆载着外国人的大巴车在那边停着,接送外国人过来购物。 颜如许是趁着中午时间过来的,康康就交给康从新去管,给他们父子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反正现在大部分时候也是康从新在管孩子,他管得更精心。 颜如许和梁小冰约的是12点在书店后门见。颜如许坐的这趟公交车不知道为什么,中途甩了好几个站没停车,就比原计划早了10分钟抵达,索性就站在后门墙根处的阴凉下等着。 斜对面正好开来了一辆喷涂着国家青年旅行社字样的大巴车,大巴车右拐,停在了斜对面工艺品商场前面开阔的小广场上,车门打开,下饺子一般都下来了或高或矮或老或幼的外国人。 四旁边立刻探出来无数双眼睛往过看,还有人走过来,试图往大巴车边上走,却被围着车辆占了一圈的安保人员给拦住了。那人试图要跟安保理论,却又惧怕安保的大块头,只能悻悻地离远了些,就站在马路中间。这下保安就管不到他了,他就朝着保安挤眉弄眼的地衅,保安白他一眼根本不搭理。 保安不搭理他,一个骑车过来的行人却不干了,绕了些路从他身边经过时骂了一声:“好狗不挡道!” “王八蛋,你骂谁呢!” “谁搭茬我骂谁!” 那人还要骂,自行车已经骑过去了,又一辆自行车“叮铃铃”的按着车铃,擦着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把那人给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挑衅了,赶紧退回到这边的马路牙子上,但还是抻着脖子往大巴车那边看。 颜如许看得十分有意思,想着,等晚上回去要把刚刚见到的事儿讲给康康听。正想着,梁小冰就从后面出来,看见颜如许已经到了,立刻有点脸红:“三嫂,你来半天了吧,不好意思,早知道我就早点下来了。” 颜如许:“没事,我也才来没几分钟,刚看这边有家新开的鲁菜馆儿,咱们去那里?” 虽然颜如许电话里头已经说了中午过来请梁小冰吃饭,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嫂子,要不咱们去前面的国营饭店吧,我们单位在那边包饭,也挺好吃的。” “没事,正好我也想尝尝鲁菜。”颜如许说着,就带着梁小冰往不远处的鲁菜馆去。 大概是新开业的缘故,饭店里头客人不多,店面装修也不算豪华,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点好了菜,颜如许才开始进入正题,她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说:“我今天找你来确实是因为席远征的事情,但我立场中立,不偏向谁,我想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梁小冰低头不说话,用双手不停地揉搓桌布,把桌布揉搓出片片的褶皱,她心里头憋了很多话想说,但是对于感情的事情,她有些羞于启齿。 颜如许便问:“如果你和席远征就这样分手了,你对他还有没有留恋、舍不得?” 梁小冰想了想,微微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来,小脸微红,说:“大概可能有一点点吧。”席远征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见多识广又舍得花钱,这样的男人,很难有哪个女孩子不动心。 颜如许点点头,看来梁小冰还是愿意跟她交流这些的,于是她说:“我当初和康康爸爸谈恋爱时,一想到以后有可能会跟他分开,我就心如刀割,几乎不能呼吸。” 颜如许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她说的分开不是分手,而是死别。 梁小冰从来没有那样的感受,不过颜如许那么大胆又坦诚的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也受到了鼓舞,鼓了鼓勇气说:“我只是胸口有一点点的发闷,不算多难受,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她顿了下,接着说:“我把那天的事情跟我妈说了,我妈也不赞成我和他继续接触,说我降不住他,将来要吃亏的。” 颜如许:“那你呢,还有没有可能再跟席远征彼此多些了解?” 梁小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们不太合适。” 一听这话,颜如许便知道梁小冰是真的不打算和席远征继续下去了,她也就不再多说,转移话题,和梁小冰聊聊她的工作,聊聊最近播的电视剧。稍微熟了一些,梁小冰在她面前也放开了,颜如许愈加觉得这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女孩子,可惜跟席远征没有缘分。 至于席远征,颜如许把这次和梁小冰见面的详细跟他说了,同时给他建议:“你要是能给梁小冰足够的喜爱、疼爱、照顾,你一出院就攒劲把她追回来,你要是不能确保,想法还和一起一样,那就放手吧,这样对她好,对你也好。” 席远征思考了几天之后,告诉颜如许,他决定放弃。 在意料之中,但颜如许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跟康从新说:“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他大概还是喜欢李明玉那个类型的姑娘。” 康从新没发表什么意见,他正在院子里稀释买回来的杀虫剂。按照包装袋上注明的比例稀释好,将杀虫剂装进喷壶里,康从新换上雨衣,带上口罩、帽子,去房间里杀虫。 这房子虽然垫高了地基,也不怎么返潮,但是总有些小虫子爬起来,有些小虫子吸血咬人,还偏挑小孩子咬,蚊帐都防不住,康康这阵子被咬出一个一个的小红包,刺痒得很,康从新没办法,就隔几天杀一次虫,能管用好几天。 喷完了药,康从新将门窗关好,一家出门,中午回来时将窗户打开,放一下午的风,晚上杀虫剂的气味就散尽了。 周末,颜如许帮康康收拾好行李衣物,又去军区大院接了龙凤胎,准备送三个孩子去海边找奶奶去。 席远征妈妈去海边疗养后不久,白凤梅也过去了。她因着老大康天枢的事儿也劳心劳神的,听说席远征妈妈要去疗养,她也动了心,家里人又一劲儿的撺掇,索性也去了。去了那里好山好水每天还有新鲜的海鲜吃,日子过得很是悠闲,但就是想念小辈儿们。 学校一放假,白凤梅就迫不及待地让两个孙子孙女赶紧过去,她自然也想让最疼爱的小孙子康康也来,可是孩子太小,怕他离不开爸爸妈妈,也怕颜如许舍不得,于是也就试探着问了下,没想到颜如许答应了,康康也答应了。 他不仅答应了,还异常的兴奋,他都四岁半了,还只在电视里看过海呢,还有好吃的海鲜,还能和哥哥姐姐一起玩,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颜如许之所以答应,是觉得孩子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就要上学了,要脱离父母亲的视线,尝试着要独立了,小鸟总是要学会飞翔,不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总是要撒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再说,干休所那边有保姆又有勤务兵照顾着,安全方面她是能够放心的。 出发之前颜如许跟康康反复叮嘱,这一去要在那边住好久,得奶奶和哥哥姐姐们回来时,他才能跟着回来。即便是想爸爸妈妈了,也得忍着,不能哭闹。去到那边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去海里玩,有人跟着也不行…… 康康反复保证并表示已经牢牢记住了,颜如许才放过她。 三个孩子胜利会师后都兴奋得不得了,一路上叽叽喳喳笑声不断。龙凤胎去过很多次干休所了,像个老前辈一样跟康康讲他们在海边捡贝壳、挖沙子、搭城堡,跟她讲新鲜的海鲜、海鱼、贝壳、螃蟹有多么的鲜美好吃…… 听得康康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不时发出“哇哇”的艳羡声,恨不能立时就插上翅膀飞过去。听着三个孩子的童声稚语,前排的康从新和颜如许脸上皆带着笑容,不时对视着笑一下。 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4小时的车程稍纵即逝,车子驶进干休所大门时,三个孩子都累得睡着了。 家里的另外一个保姆小秀也跟着过来了,主要是看紧三个孩子,尤其是康康。白凤梅也是想着多一个人多双眼睛看着孩子。家里头就剩下康强军和康玉衡两口子,有肖红樱照顾着爷两个都饮食起居,倒也得心应手。 将康康送到干休所,夫妻两个陪着孩子住了一宿,第二天又陪着玩了一上午,吃完午饭,就到了必须要出发的时间,颜如许再一次问康康:“要不要跟妈妈回去?” 康康斩钉截铁地摇头:“妈妈我要在这里玩。” 颜如许:“那好,那你不能因为想爸妈而哭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康康:“妈妈我不后悔的!”这边那么多的好玩的,哪儿有空想爸爸妈妈呀。 颜如许就又絮絮叨叨地把安全事项说了一遍,直到康从新过来跟儿子说话,她才把位置让出来。 返程路上,车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头静悄悄的,只有放在车座下的泡沫箱里时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海鲜挣扎的声音。 就这么沉默地开着,直到车子驶离了冀北省,看到了京市的界标,颜如许才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庄稼地呼了口气,说:“没了孩子叽叽喳喳的,真是不习惯!小没良心的,咱们一走,他就高高兴兴地跟哥哥姐姐一块玩去了。” 康从新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失落落的。他从和颜如许相认后,就几乎没和康康分开过,每天扛着、抱着、哄着,有时候,他觉得不是康康需要自己,而是自己需要康康,不是自己在陪伴康康,而是康康在陪伴自己。这么个小不点,每天开开心心,说着童言稚语,小身子搂着你跟你说这说那,便是再不开心的事儿也都给消弭掉了。 想着有好久都见不到孩子,心里头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 颜如许见康从新比自己还难受,不由得笑了,将手搭在他胳膊上,说:“怎么有种空巢老人的感觉。” 康从新就问她什么是空巢老人,颜如许给解释了一遍。 康从新抖抖肩膀,莫名有种凄凉之感,他说:“以后咱们就让孩子上京市的大学,在京市上班,别让他离咱们太远。” 颜如许:“万一孩子成绩好,想去国外留学呢?你还能拦着不让孩子去呀?” 那肯定是不行的,颜如许就听见从来不唉声叹气的康从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中充满了惆怅,颜如许却莫名的就被逗笑了,说:“我有个解决方法,你要不要听?” 康从新:“哦?什么方法?” 颜如许:“我们生个二胎呗,等康康去留学了,还有孩子留在我们身边承欢膝下。” 他们是符合政策的,也有二胎指标,白凤梅明里暗里的催促过好多次,就连颜良深也提过几次。 颜如许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对生二胎这事并不抗拒,也跟康从新讨论过,康从新不想生二胎,原因很简单。他自觉亏欠了康康的,想好好补偿孩子,给孩子独享的父爱,怕再有了孩子就分去了爸爸妈妈给孩子的爱。 颜如许很能理解康从新,也尊重他的意见,本来也没有想着再生孩子的。可是前两天王雅妮领着她的不到一周岁的小姑娘来办公室玩了,小闺女软软糯糯的,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不吵不闹,看谁都笑,像个洋娃娃一样特别可爱,颜如许特别喜欢,就有些动心了,想着要是再有个可可爱爱的小闺女多好啊。 再加上办公室里头还有个江韵,看着她肚子一天天的见长,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怀孕的时光。那时候虽然身体上很不舒服,但心里头却充满着希望,她还挺怀念那段时光的。她很可惜康从新没有跟她共同经历胎儿在肚子里生长、发育再到出生的过程,要是能够再经历一次,有了他的陪伴,大概能弥补之前的很多遗憾。 康从新自然知道两家老人都有催生之意,这会儿听到自家媳妇也提到了这个话题,略有些惊讶,他将车往前开了一段,开过这片庄稼地,在马路边上的一块宽阔的平地上停下。那里有一颗阔大的杏树,圆圆的叶片将阳光密密实实遮住,杏树下面搭放着几块大石头,想必是附近村民们平时纳凉休息的地方。 “咱们下去歇歇。”康从新说着,下了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颜如许扶下来,又拿了水壶,然后揽住颜如许的腰去石头上坐下。 “这里好舒服啊!”颜如许一坐下,就觉非常凉快。这里的地势比马路那边要高出来一些,最近都没刮沙尘暴,天空碧蓝如洗,偶有几朵棉花般的云彩飘浮着,太阳炽热,但被密实的叶面遮住,只偶有几缕光线飘洒下来,又被簌簌微风吹得七零八落。 坐在树下宛如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颜如许闭上眼睛,享受了下,又接过康从新拧开盖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通体舒畅。 康从新笑吟吟的看着她,接过她还回来的水壶也喝了一口,这才坐到颜如许旁边,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你想再要一个?” 颜如许点点头,给他讲王雅妮家的小闺女有多么可爱。 康从新:“咱们康康小时候更可爱。” 颜如许给康康拍了好多照片,从小到大都有,能让康从新在照片里看到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变化。他没事就翻孩子的照片,将孩子每个时期的小模样都印在心里。他不承认这世上还有比康康更可爱的宝宝。 颜如许白他一眼:“这你也绞牙,咱康康可是男孩,跟小闺女比什么可爱呀。” 康从新没言语,不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认同颜如许的话。 颜如许用手肘碰碰他健硕的胳膊:“你就不想再要个宝宝?看她在我肚子里一点点长大,看她出生,看着她会翻身、会爬、会走路、会说话?” “……对康康是否不够公平?” “我有自信,即便有了别的孩子我对康康的爱也不会变,你没有自信吗?再说,我们多个孩子,康康也多个亲人。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之外,和他血缘关系最近的,等我们都不在了,他们也能够相互扶持。” 康从新:“我再好好想想。”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6节 颜如许笑:“行,你好好想,反正我们要再生也不是现在,怎么也得再过几年,等康康再大一些,对我们的依赖没有那么重的时候。” 康从新松口气,说实话,刚刚颜如许说的话对他的诱惑力还是挺大的,但是又觉得是对康康的一种背叛,但如果是几年后,那时候康康上学了,有了自己的交友圈,不再那么需要爸爸妈妈了,自己也许就不再有愧疚感了。 反正是几年后的事儿,到时候再烦恼也不晚。 康从新搂着颜如许,让她靠进自己怀里,轻吻了下她的发顶,问:“几年后的事儿,现在就要开始计划吗?” 颜如许在他后背蹭蹭,说:“当然喽,得早做准备。几年后我们都多大了?那时候身体机能下降,卵巢功能衰退,就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容易怀上。为了保证几年后我还生得出来,就要保证良好的身体状况,比如保持良好的作息、锻炼身体、健康饮食等等。你也是,不喝酒,不吸二手烟,保证精子的质量和活力,这样生出来的宝宝才聪明健康。” 康从新点头,见四下里无人,便一抬胳膊,将颜如许抱紧了自己怀里坐着,隔着衣服亲吻着她:“好,都听你的。” 颜如许连忙慌乱的四下里瞧着,双腿乱蹭的想要从康从新腿上下来,“快放我下来,光天化日的,让人家看见。” 康从新连忙按住她乱蹭的腿:“别动,再动我忍不住了,现在就跟你生二胎。” 颜如许笑着拈起手指头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翻身下来依偎在他旁边,说:“咱俩结婚后好像还没有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过。” 是啊,结婚后他们一直都是三人行,去哪儿、干什么都以孩子为主,一直都少有独属于两人的时间。 “我们就当是度蜜月吧。”颜如许说着在康从新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康从新立刻站起来,揽住颜如许的腰就往车上走。 “干嘛呀?”颜如许感觉自己的脚离地了,纯粹是被康从新架起来了,她慌忙搂住康从新的脖子,却又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度蜜月!”康从新微颤着声音说。 这蜜月度的,颜如许坐到了办公室里,双腿还直发软、打颤,嗓子火辣辣的,沏了蜂蜜水喝了好几口后才好了些, “呦呦呦,瞧这容光焕发的。”黄丽梅暧昧的目光打量着她。 颜如许不自在地紧紧下脖子上的丝巾。 怀了孕后的江韵也一下子打开了某个闸门似的,以往这样略带些颜色的话题她是从不参与的,这会儿也一脸揶揄地看着颜如许。只有唯一的男性陈阳似乎是没听懂,垂着头翻看着上期杂志,但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还是偷偷的往颜如许那边看了一眼。 康从新下车之前,特地又照了照镜子,他后脖子上有三道清晰的抓痕,是颜如许被欺负狠了情不自禁留下来了,不靠近看发现不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康从新将衬衫领子竖了起来。又不自觉的摸了下肩膀,那里残留着颜如许的小牙印,早上颜如许看了那排牙印还在跟他抱怨,说他的身体是石头做的,自己的牙齿都快崩断了,可他的身上却只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康从新想着,脸上就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跟几个停下来给他让路的同事点点头,迎面看到集团另外一名副总刘璋脚步匆匆地从办公室出来,他的秘书紧跟在他身边,手里头捧着文件,边走边跟他汇报着什么。两人互道一声问候,刘璋却停了下来,表情有些怪异的说:“康副总,艳福不浅啊!” 康从新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后脖子,以为是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被发现了,被刘璋这样的人调侃,让他很不舒服。康从新便笑着说:“合法夫妻,说不上艳福,不管是拉手还是做别的,都是你情我愿,合规合法的。” 这位刘副总,能当上机械集团副总,才干和工作能力自不必说,只是这人的德行却着实一般,他是每有酒桌必上,每上必醉,醉了就爱握着酒店服务员小姑娘的手跟人家诉说衷肠。 可惜,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所谓“性骚扰”的概念,都以为他只是就喝多了发酒疯,酒品不好而已,都觉得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儿。 康从新上酒桌的次数比较少,但遇见过一次。那次,他看见了刘副总猥琐的表情,看见了服务员小姑娘快要哭了的表情,于是,他捏住了刘副总的胳膊,强迫他松开了服务员的手。 第二天刘璋酒醒了过来找后账,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自己的胳膊一直疼,到现在都抬不起来,说康从新小题大做,自己只是喝多了跟服务员逗着玩而已,要康从新给赔偿。 康从新严肃着一张脸,问他:如果你女儿被一个男人抓着手不放,你会不会认为那个男人在和你女儿开玩笑? 刘副总立时不说话了,脸耷拉下来,一瞬又强颜欢笑,打着哈哈说喝酒误事,以后一定要少喝酒。 从此以后,他确实很少再犯这个毛病,但是他对康从新的意见却愈发地的大了,总想找茬针对他。 康从新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是听得懂的,不由得又是一阵儿的恼怒,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说:“我可不是瞎说,人家漂亮姑娘在办公室正等着你!” 说着,他便走了,走过去好一会儿才嘟囔一句:“假正经,伪君子!” 康从新走进了办公室才明白刘璋所谓的艳福不浅指的是什么。 法制日报的记者胡璇这会儿就坐在他办公室外小会客厅的椅子上,他的秘书齐叔元半坐在对面椅子的靠背上,和胡璇说得热闹,连康从新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胡璇却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她连忙站起来,满面笑容地看向康从新,甜甜的叫了一声:“康副总。” 今日的她穿了件修身的乔其纱连衣裙,米花色布料上点缀着一朵朵红色的腊梅花,她站起来,布料从她的腿上滑落,垂缀下去,仿佛朵朵腊梅花落。新烫的长卷发在后背上松松垮垮地挽起来,用一条红白双色的格子手帕着,化了妆的脸上白里透红,大红的唇膏涂抹出饱满的光泽。 她这花费了一早上,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自问万分迷人,并且也在齐叔元身上得到验证的美丽容颜并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康从新的目光只是从她脸上淡淡的扫过。那眼神让胡璇有种错觉,她这个大美人在康从新眼中,同脚下的地板、地板上的桌椅并没有任何区别。 她忽地有种挫败感,还有因挫败感而生出来的恼怒。 齐叔元后知后觉地发现康从新来了,他转过头来看向康从新时,脸上还有些红晕,眼睛里带着来不及褪去的爱慕。 他连忙往康从新这边走了两步,说了声:“您来了。” 康从新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跟他说:“跟我进来下。” “是!”齐叔元答应着,跟在了康从新后面,还不忘跟胡璇打招呼,让她先稍坐一会儿。 等进了康从新办公室,齐叔元迫不及待的说:“康副总,小胡记者今天很早就来了,她还是想采访你,我看她诚意特别足……” “哐”,椅子被康从新拉开,发出了利落而清脆的一声响。 这声响打断了齐叔元的话,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康从新。 这位领导虽然看着严肃,但实际上很好相处,他话不多,也很少教训人,事情极少,私事一点都不会让自己帮忙,公事也只是让他下发些文件、查找些资料之类的琐碎小事。有时候他和其他副总的秘书聊天,人家都羡慕他碰上了一个好领导。 可是此时,这位好领导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他错愕。 “你已经可以替我做主了?”康从新语气淡淡的质问。 “没有没有,领导,我就是一个秘书,我怎么可能替您做主呢。”齐叔元急忙解释。 “我不止一次强调过我不接受采访,你却还是将人带到办公室,并且试图帮着她来劝说我,我是该说你吃里扒外,还是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 “康副总,您严重了,我不是,我没有……” “现在,请履行你作为秘书的职责,把这位记者同志请出去,并且告知她,以后不要再试图联系我,否则我会向她单位领导投诉。” “领导,不用这样吧……” “我没有跟你讨价还价。” 齐叔元仰头看着康从新的冷面,本来想再帮着胡璇争取一下,可是他忽地就觉得后背发凉,浑身发麻,嘴巴想张也张不开。他僵硬着身体像个机械人一样地走出来,等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的身体才重新开始运转,血液流通。 胡璇正翘首以盼,齐叔元僵着嘴角对她笑笑,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跟胡璇说才会比较婉转,不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胡璇不耐地敲了下桌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在胡璇的催促下,齐叔元还是把康从新的话传达清楚了,说:“这是康副总说的,跟我没关系,小胡记者,你可别误会啊,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挖墙脚的来了,不过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第76章 约会 胡璇没听见齐叔元后面的话, 她也不在意。她的心被委屈和委屈填满了。 这些年,她仗着美貌,仗着记者的身份, 到哪里都被人捧着,爱慕着,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她跳起来就要往办公室里头冲, 齐叔元被唬了一跳, 连忙拦住胡璇, 小声说:“你可别冲动, 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可千万别得罪他,他老丈人是颜老!” 胡璇的动作一下子停住, 她问:“你说的是真的?” 齐叔元见她不闹腾了, 也松口气,说:“我骗你干嘛!” 胡璇猛的将他推开,狠狠的瞪他一眼, “不早说!”然后踩着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齐叔元抬腿就去追,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还在上班,便只能停住脚步, 看着胡璇仓皇而跑的背影。他抚着门框, 着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而跑走的胡璇更是懊恼, 她喜欢上了康从新, 也从齐叔元那里听说了康从新的媳妇是个二婚带娃的,她便起了心思,自己的条件, 比那个女人强了百倍!她相信, 只要多跟康从新接触几次, 他肯定会爱上自己的。可她没想到,康从新的妻子是领导的女儿,要是早知道,她便是再喜欢康从新,也不会付诸行动的! 康从新是不是发现自己的心思了?他会不会跟他妻子说?会不会社里领导打电话?万一社里要是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就咬死不承认,说康从新误会了,对,就这么说,反正他也没有证据。 不不不,他应该不会说出去的,要是让他媳妇知道了,肯定麻烦更多。天啊,怪不得他条件这么好却娶了那样一个女人,原来他也是个为了升官连自己也能出卖的人,真是看错他,爱错他了!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他!呸,真是错付了! 都怪齐叔元,说一不说二,平白给自己造成了这么多的麻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胡璇胡思乱想着,走到办公大楼的楼下,她的思路已经理清楚了。她理理头发,整理下裙摆,昂起头来往外走。 齐叔元趴着楼上的窗户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里头想着该怎么跟胡璇道歉,让她别因为康从新迁怒自己,自己就是当人秘书的,也是迫不得已。唉,这倒霉的工作,善变的领导,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马上,他就不再是康副总的秘书了。 康从新很快就往下传达了齐叔元不再担任副总秘书意思,又让人事科那边推荐几名适合的人选供他面试。 康从新对秘书的要求不高,依赖性不强,只要具备秘书的基本素养,比如保密、忠诚等就可以了。齐叔元原本一直是中规中矩的,不说做的多好,但也没犯什么错误,可是这个姓胡的女人一出现,齐叔元就变了,开始一步步地违背作为秘书的基本原则,私下里透露自己的信息,在自己一再强调不接受采访的情况下还一直在和胡姓女人联系,多次给胡姓女人传递信息。 且不说胡姓女人的目的如何,单说齐叔元,一遇到个平头正脸的女人,就连最基本素养都抛却了,这要在战争年代,直接一个美人计就能把他搞叛变。作为自己的秘书,要想坏事就太容易了,康从新无法再容忍他了。 人事科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到两个小时,就将齐叔元调离岗位的通知发了下去,相关人员把齐叔元叫去谈话时,他还是懵的。他知道自己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却没想到后果这样严重,更没想到康从新一点不留情面。 很快,人事科就把推荐上来的秘书人选的履历呈给了康从新。康从新这次慎重了许多,仔细地看履历,然后亲自面试。 颜如许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虽然她从没想过要沾颜良深的光,可光一个领导千金的头衔就让试图撬她墙角的人灰溜溜地吓跑了。她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跟她算是同行的胡姓女人惦记她家康从新未遂,提心吊胆了好久,天天担心社里领导会找她谈话,给她处分,为此着实老实了好一段时间。 这会儿颜如许正和同事们谈论有哪些适合情侣们约会的地方。 黄丽梅许久没有约会过,除了压马路和钻小树林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场所;江韵为人保守,跟对象是相亲认识的,约会的时候除了压马路就是逛商店去饭店,也没有去过什么其他的地方,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陈阳。 被几个大姐姐盯着,陈阳有些发窘,心虚的说:“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又没有女朋友,哪知道什么约会地点?” 黄丽梅:“你没有女朋友,总有朋友的吧,你们年轻人不是都有夜生活嘛,都去哪儿玩,说出来让我们这些老阿姨们也长长见识。” 陈阳顶着着压力说:“就是一群人台球厅、录像厅、歌舞厅、电影院这些地方喽,有时候跟同学们一起去打球。” 颜如许心里头暗暗回想着这些场所的位置,平时出去都能看到这些场所的招牌,只是从来也没想过要进去,现在不同了,康康不在家,她要和康从新好好过过二人世界,也和别的年轻人一样,出去约会、疯玩! 下班时,康从新照例开接她,将车开到幼儿园门口门口停下,两人习惯性的要下车,正要拉开车门时两人才惊觉,康康在海边疯玩呢,没上幼儿园!两人不由得相视着哈哈大笑。 康从新把着方向盘,问颜如许:“接下来去哪儿,听你的安排。” 颜如许中午给那花婶留了字条,让她不用准备晚饭了,康从新便知道,他俩要出去约会了。 颜如许说:“听同事说元宝街一条胡同口开了家四川麻辣烫店,麻辣口的,咱们去尝尝。” 康从新没听说过麻辣烫,不过颜如许想尝鲜他就奉陪。 元宝街不算远,开车10分钟左右就到了。这边有几条胡同,命名就比较随意,依次过去就是一条、二条……一直到五条。 一条胡同就在元宝街的拐弯处,而四川麻辣烫店就开在胡同口,是用大杂院临街的住房改建的,上面略有些潦草地挂了招牌,写着“正宗四川口味,物美价廉”几个字。 “应该就是这里。”颜如许在车里头打量好了,才下了车。康从新停好车,跟着她下来。 一个京城口音夹杂着四川口音的男人热情地迎出来:“快请进,我们家是正宗的四川麻辣烫,物美价廉,非常实惠,能做辣的和不辣的两种,您两位先进来看看,看好了再决定吃不吃。” 老板相当热情,就这份服务态度就比国营饭店强得多。最近两年,好多国营饭店也意识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也一直在跟员工们强调服务态度和服务意识,但效果不好。因为干好干坏一个样,甚至饭店没生意,干亏本,国家也不会少发他们一份工资。 还有一个原因,以前饭店服务员可是人人羡慕的好行业,现在忽然间就成了农村小妹也能干的事儿了,他们心里头不平衡,一直被捧在半空中,冷不丁的就要落在地上,他们受不了,态度就更好不了了。更何况还有些顾客特别气人,跟他们说“某某饭店服务员态度多么多么好”、“顾客是上帝”之类的话,就更想让人破罐子破摔。 这种小店就不一样了,老板想靠着热情周到的服务态度招揽生意。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7节 他们进来之后,找了张靠墙的小桌子坐下。这个店面积不大,基本上没有装修,就是四白落地,中间放了两个巨大的玻璃柜台,分割成前厅和后台,柜台里面摆着各种蔬菜。 前厅只摆了五六张桌子,这会儿只坐了一桌客人,是一对年轻男女,老板便解释说:“附近邻居都是自己带着饭盒打包了带回家吃,说是剩下的汤料还可以煮面条吃。” 桌子上放着一张粉色草纸印制的菜单,店里头除了麻辣烫之外,还售卖小面、糍粑、豌豆粉一类的小食,颜如许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吃过了,虽然平时也不见得多想念,但是看到菜单就不由得都想吃。 两人坐在一侧,一块看着菜单,颜如许问康从新:“有没有想吃的?” 康从新对吃的一向都没有什么要求,吃饱就行,而且他虽然是在京市长大的,但在西南又在潮热的异国待了那么多年,也很能吃辣了,他说:“我都行,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颜如许早知道康从新会说这句话,不过为了表示对康从新的尊重还是惯例性的问了,她哪个都想吃,于是几乎把整个菜单都点了一遍,反正有康从新兜底,不怕浪费。 这家店的口味很正宗,颜如许吃得很过瘾。 老板很健谈,另外一桌的年轻男女也很健谈,瞅着招待客人的空隙,三个人就交谈起来。老板是到四川插队的知青,在那边结婚娶了当地的姑娘,也生了孩子。后来政策松动,允许他们这些在当地结了婚的知青把户口迁回京市,他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了。 他在回来之前就知道不能指望着街道给安排工作,他前头还排着几百几千人呢,轮到他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于是,他就想着自食其力,她媳妇会做吃食,还在饭店当过临时工,两人一合计就做吃食!以前是骑个三轮车沿街叫卖,卖些豌豆凉粉、酸辣粉之类的吃食,后来攒了些钱就盘了这个小店面,夫妻两个,他招揽客人、结账算账,他媳妇就在后厨忙乎,每天起早贪黑的,但是能有进项,两人都干劲儿十足。 颜如许听了老板两口子的奋斗史,不由得跟康从新咬耳朵:“他们以后肯定能发家致富。” 康从新点头认同:“这是个充满机遇的年代,只要踏实肯干,再加上一些头脑,是可以先富起来的。” 两人慢吞吞地吃着饭,颜如许眼大肚子小,除了麻辣烫外,每样小食都只尝一两口就丢给了康从新,幸好康从新食量大,来者不拒。 两人带着一身麻辣味走出来,天色麻麻黑,仿佛是从云彩上裁剪下来的半弯白色月亮虚虚地挂在天空上。 康从新笑问:“接下来去干什么?” 元宝街上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其中不乏一对对的青年男女,虽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但那表情、眼神一看就正在热恋中。 颜如许看着其中颜值比较高的一对儿,碰碰康从新的胳膊:“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康从新笑着纵容:“好。” 颜如许和康从新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看看四周围的建筑、商店,再和康从新随意地聊着天。前面的那段男女走得不算快,但没有像他们似的东张西望,都低着头专心走路,只是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 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人跟上了,颜如许他们也不是真的盯梢,就是想知道人家去哪里约会,跟风而已。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条街上没有路灯,街面上大多数店铺都关了,只周围人家昏黄的灯光稍稍照出些光亮来,街上行人还有不少,有打着手电的,脚步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他们到底要去哪儿呀?要不咱们别跟了,去刚刚路过的那个录像厅好了。”颜如许说,借着夜色的掩护抱住了康从新的胳膊,康从新顺势搂住她的腰,让她更贴合地靠着自己。 还没等康从新发表意见,颜如许又说:“咦,他们停住了,上去了,那是……旅馆!” 颜如许仰头,看到了印着宾馆两个字的灯箱,发出暧昧的昏黄光芒,她不由得有些傻眼。 康从新笑着打趣:“咱们也去?” 颜如许有些羞恼,打了他一下:“去录像厅!” 原来是要去小旅馆,不需要介绍信,不需要结婚证,给钱就可以,实乃是男女幽会的极佳场所。 在黑暗掩护下,一对对小情侣们专往黑暗的地方走。颜如许两人像众多的小情侣一样,慢悠悠地往回返,北方昼夜温差大,这会儿小风吹着,十分凉爽。 路过那间正式挂了牌子的录像厅,颜如许忽地就有些感慨,想起了林双月,说:“去年录像厅、歌舞厅还在被重点打击,经营者还有消费者都要被带去派出所,还要联系单位领导去领人,今年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经营了。”不知道林双月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冤。 实际上,也不是颜如许看到的这么宽松,每家录像厅都要去辖区派出所备案,每天播放的影片也要报备,民警们经常拍卧底,还随时都有临检、抽查,查到播放什么隐晦、反动的录像,也依然是会带走。 “政策会越来越宽松、包容的。”康从新说着,看向录像厅外拉着窗帘的小窗子下面挂着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晚放映:港岛电影《b计划》、《僵尸道人》。 录像厅里面传来港剧特有的“嘿嘿赫赫”的拟音声,里面的录像已经开始演上了。 “看吗?”康从新问。 “看吧。”这两部电影颜如许都有点印象,都是很有名气的港片,她知道是谁主演的,但还真没看过。 康从新敲敲小窗子,小窗子立刻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三十多岁的男人脸庞来,“看片啊?” 那人说着,仔细的打量了康从新一会儿,然后说:“满座了。”说着,便将小窗户和窗帘都拉上了。 颜如许怔愣了一下,“噗”的笑出声,拉着康从新往远走了些,说:“这是把咱们当成来抽查的便衣了吧?他刚刚打开窗子的时候我趁机往里头瞄了一眼,里面还有空座呢,再说他们这里又不是正规的剧场,里面是可以加座的,看来他们有偷偷放儿童不宜的片子!” 康从新又揽过她,另一只手摸摸鼻子:“大概是。” 颜如许说:“算了,不让咱们看就不看吧,跟其他人一起看也挺尴尬的。” 康从新“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去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句话。 颜如许饶是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也禁不住的红了脸,轻轻地点点头。忽地就腾空而起,被康从新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车的方向走。 两人世界甜蜜、轻松又惬意,但真的很想念康康。今天早上两人都醒得早,躺在床上说了一早上康康的事情,估算着时间往干休所打电话,是白凤梅接的,说康康一大早晨就被勤务兵叔叔带着去看捕捞船回港卸鱼获了。 此间乐,不思蜀。 日子就在甜蜜的恋爱和想念康康中一天天度过。 当某一天的下午,门卫打来电话,说门口有一位叫杨春草的女同志过来找她时,她竟没有觉得惊讶。 想了想,颜如许还是出去见了她,将她带到了附近市政刚修建完成的一处小公园里。 公园不大,是开放式的,移栽了树木花草,摆放着三四张刻着象棋棋盘的石头桌椅。颜如许找了张背阴通风的象棋桌子坐下,又指着对面的石凳子让她坐下,这才开口跟她说话:“你找我有事?” 杨春草脸上带着些冒昧找上门来的不好意思,倒也看不出其他的,诸如痛苦、愤怒或者是快乐、高兴的情绪,比那天在协合医院见到时还要淡然,这让颜如许一时间猜不透她的来意。 但很快,杨春草脸上的淡然之色不见了,露出纠结、为难来,她咬了咬嘴唇,开口说:“对不起颜主编,我知道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应该来麻烦你的,可是……我还是来了。” 颜如许没说话,等着她把话说完。杨春草狠咬了下嘴唇,一滴血珠便从她偏淡的嘴唇上冒了出来,她不在意地舔了舔,说:“颜主编,我想求你跟我说实话,隋远志他是不是不行?” 颜如许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杨春草所谓的“不行”是什么意思。但是隋远志行还是不行,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太超纲了。 颜如许有些尴尬地理理头发,说:“你怎么问我呢?你应该是最清楚。” 杨春草喘了两口粗气,脸上浮现出两朵不太正常的晕红来,她使劲儿压了压自己的气息,尽量平稳下来,说:“颜主编,马巾帼以为我怀孕了才让我和隋远志结的婚,是隋远志让我装怀孕的,他说只有这样逼迫他妈,才能同意我嫁进去。等嫁进他们家,马巾帼天天盯着我的肚子,她给我找了好多偏方,还开了好多中药,可就是怀不上。” “你在协合医院见到我的那天,是我去妇产科了,我听工友说那里的大夫看妇女病最厉害,不过那天我没挂上号,不过也算没有白去,看见你们一家了,我老从马巾帼嘴里听到你的名字,说你这好那好的,就总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样,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这样的夸奖并不令人愉悦,颜如许轻咳一声,示意她挑重点说。 杨春草接着说:“我也特别想有个孩子,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也能在隋家彻底站住脚跟,在这个城市里头生根发芽,马巾帼给我找的偏方我都特别认真的在用,恶苦恶苦的中药我也坚持着喝,可就是怀不上。那天去协合医院虽然没看上病,但我挂上了专家号,隔天我调班就又过去了,那个女大夫给我做了好多检查,又问了我好多问题,后来又问起我夫妻生活,还脱了裤子给我做了检查,你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吗?” 颜如许心下有所猜测,但没有表现出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夫说……”杨春草自认自己够大方脸皮够厚了,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她咽下一口吐沫才艰难开口:“大夫说,我,我还是处女。”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虽然有些不厚道,她还是升起了一丝好奇心,不由得问:“那你,那你就没觉出不对吗,基本的男女之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呵”杨春草冷笑了一声,忽然有种屈辱感,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个黄花大闺女,关了灯黑灯瞎火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没鼓捣进去!” 颜如许观察杨春草的表情,见她只是有些气愤而已,心里很是佩服她,心宽、心大,大概只有这样性格的人才能跟马巾帼一家相处。 杨春草紧接着说:“所以我想问过来问问你,隋远志他是不是不行啊?求求你告诉告诉我行不行?” 颜如许:“你有跟隋远志沟通过吗?这种事儿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来问我这个外人不合适。” 杨春草:“我也想问他啊,可是他都一周多没有回来了--他不怎么在家住,我十天半个月的能见到他一次就不错了,他回到家也不多说话,跟个哑巴似的,谁也不爱理。他不允许我去单位找他,也不让给他打电话,说耽误工作。说实在的,我不太敢问他,这种事儿事老爷们都特别在意,怕把他惹恼了要跟我离婚。” 颜如许说:“我的立场实在不太方便跟你说什么。如果你是顾虑离婚的事儿,我想你可以放心,他既然选择了和你结婚,那肯定有和你结婚的道理,他不会轻易和你离婚的。” “行,那谢谢你颜主编,今天麻烦你了,我来得挺突然的,我在城里也没有亲人,靠当小保姆伺候老人打动了主家才帮我安排了现在的工作,我就像那水上的浮萍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头是没根的,所以当初隋远志要跟我结婚,我一下子就答应了,就我这条件,烧了高香才找到他那样的,我不巴望着他对我有啥感情,只要给我个孩子,按月给钱,不跟我离婚就行了。” 颜如许听了她的话,心里头不是滋味。杨春草未尝不知道隋远志跟她结婚是有些蹊跷的,但因着对方身上有自己所期望的一切,便把那些蹊跷的地方给忽略了,不去深究。 和颜如许分开后的杨春草,回想着和颜如许的对话,忽然意识到,颜如许确实没说什么,但正是没说什么才说明了问题,如果隋远志没问题,她大可以直接说,只有隋远志真的才有问题她反而才不好说。 想明白了杨春草失落了一阵儿之后,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她从来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有了困难要么想办法解决困难,解决不了就让自己接受、适应困难。她得想想办法,隋远志不行,就意味着她给隋家生不了孩子,那以后她该怎么在隋家继续生活下去,还有,隋远志娶自己的目的是为了遮羞吗? 也是,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太重要了,事关男人的面子和尊严,在乡下,要是哪个男的炕上不行在女人面前都硬气不起来,。 杨春草又想起颜如许说的一句话,说隋远志跟她结婚自有他的目的,她是不是也在暗示自己这一点?如果真的是这样……杨春草忽然高兴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即便是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隋远志也不会跟自己离婚了,自己是他的遮羞布!这事儿想必马巾帼两口子也不知道,要不也不会一直把康康当亲孙子,假装怀孕骗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下子就信了。 这么说来,其实她和隋远志的立场是一致的。她不在乎隋远志行不行,只在乎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婚姻家庭,而隋远志需要自己这个遮羞布帮他掩盖不行这个事实,他都认了康康,再认个别人的种大概也没问题。 想通了,杨春草心里头一下子就敞亮起来。握住了隋远志的秘密,杨春草一下子觉得心目中那个阳春白雪般让人仰视的丈夫忽地就从高山上掉了下来,和她一般站在了土地上。她觉得自己的腰杆前所未有的直。 隔天是个阴天,天气预报说可能会有暴雨,但是阴了一天了,还没落下来。天气闷热,空气湿度极大,整个世界像是个大蒸笼,人们就像是一个个被蒸着的包子。 208办公室还好,门窗都开着,空气对流,顶棚上的吊扇也一直开着,把办公桌上的书纸刮得沙沙响。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天忽地就黑了,紧急着,狂风大作,大树被刮得冬歪西扭,办公室的门“哐”地一声被关上,震得整个楼体都仿佛晃了晃,顺着窗户席卷而来的风带起桌面上的字纸,直将它们往地面上推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办公室里的人们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刮了一头一脸的风,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靠着窗户坐的颜如许和黄丽梅,两人赶紧的站起来,迎着大风关窗户,陈阳也赶紧跑过去将门关上。 狂风之中还能隐隐听到隔壁办公室传来的惊呼声。大家都一样,都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搞得措手不及。 不多时,天黑如夜,一道道闪电伴随着惊雷,像是要把天空劈碎、炸裂一般,以惊天动地之势,席卷了整个大地。紧接着,紧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借着闪电的光亮,便看到那雨点落在窗台上,洇出两个黄豆大小的一片水渍,第一滴第二滴被窗台吸收,但更多的雨滴顺着窗台滚落下去。 “老天爷呀,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黄丽梅提高声音感叹着说。 天空仿佛漏了个大洞似的,上面雨水瀑布似的往下泼。隔着紧闭的窗子仿佛都能感觉到潮湿的雨丝洒到身上来。 颜如许转头,看见江韵趴在桌子上,手臂横着抱住肚子。 颜如许连忙走过去,提高了些声音问:“江韵,你怎么了?” 江韵的头晃了晃,过了一会儿才侧过脸看向颜如许。 办公室里开了灯,日光灯白色的光芒在江韵脸上形成一片阴影,照得她脸上蜡黄,额头上和鼻子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皱,眼睛半眯,瞳孔无神。 颜如许吓了一跳,连忙问:“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江韵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胎儿着床不稳,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江韵虚弱地点点头,张张嘴巴说了什么,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完全都雨声吞没了。忽地一个霹雷炸开,江韵的身体立时吓得抖动了一下。颜如许想也没想就自后面抱住了她,像是哄康康那样低低地说:“不怕不怕,我在呢。” 等挨上了江韵的身体,话也说出了口,颜如许才觉得些别扭。她实在不惯与旁人有肢体接触,但她感觉到江韵的身体似乎不像刚才似的颤了,不由得双臂也抚上的肩膀,给她更多的温暖。 在窗边赏雨的黄丽梅和陈阳觉出不对,连忙都靠拢过来。 黄丽梅:“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颜如许:“她好像是被吓到了。” 黄丽梅靠近了伸出手摸摸江韵的额头,又湿又冷,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再问:“肚子疼不疼?”陈阳给倒了杯热水递过来,黄丽梅接过来,试了试温度,递到江韵嘴边:“先喝点水,暖和一下。” 江韵慢慢抬起头,轻轻喝了口水,才开口说:“我肚子坠着难受。” 颜如许和黄丽梅都是过来人,相视一眼后立刻都往江韵的身下看,暂时没有看到明显的血迹。 颜如许看着陈阳,说:“你先回避一下。” 陈阳立刻会意的走出去,从外面把门关好,在门外把守着。 黄丽梅问:“肚子疼不疼,身下有没有出血?” 江韵比刚才有了些精神,她靠坐起来,又往颜如许身上靠靠,扯出一个笑容来,说:“刚刚有些疼,现在好一些了,下边……”她岔开双腿,裤子上面干干净净的。夏天衣服薄,如果真出血了这会儿大概已经洇出来了,不过黄丽梅还是自顾自地将江韵的裤子扯开了一些往里看了看才彻底放心。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8节 “没出血,肚子也不是剧烈的疼,应该没事。”黄丽梅说。 颜如许点着头,看向窗外丝毫没有停下迹象的瓢泼大雨。这要是在正常的天气里,可以立刻带着江韵去医院做检查,可这狂风暴雨的,出去外面风险性太大了,还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颜如许:“要不去高书记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一会儿?” 江韵摇摇头,说:“我好多了,我不太想动。”说着她拍了下颜如许的胳膊,说:“我再趴一会儿。” 颜如许放开了她,去自己椅子后面的衣架上取了一直挂在上面备用的外套,帮江韵披在身上。黄丽梅从自己的糖罐子里舀了一勺白糖,又帮江韵沏了杯更热的糖水放到她桌子上,说:“补点糖分,身体能舒服些。” 颜如许这才想起来刚将陈阳撵出去了,连忙打开门,示意陈阳进来。 陈阳进来,看了眼江韵,又问颜如许:“江姐她没事吧?” 颜如许:“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陈阳刚刚在外面看着大雨,想着万一江韵要是真出了大问题需要紧急送医院该怎么办。这会儿听说江韵没事,他也松了口气,心里头想着,女人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颜如许有些担心海边是不是也下了大暴雨,下雨的时候,康康是不是还在外面玩耍,身边跟着的大人有没有及时把孩子带到屋子里。她抓起电话,往干休所拨打电话。 电话响着,可却一直都没有人接,颜如许的心不由得一点点的下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想念 放下电话后, 颜如许等了两分钟,又拨打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 她不由得着急起来,也顾不了那么多,把电话打到了康从新办公室。 康从新连忙安慰她:“你先别着急, 我先问问那边有没有下雨, 再找一下干休所的其他联系方式, 你好好坐着, 等我消息好不好。” 康从新平稳镇定的声音极大地抚慰了颜如许,放下电话后,颜如许给自己也倒了杯热水慢慢的喝着。 康康长大这么大头一次离开她这么久, 还去了一个另外一个城市, 平时还好,虽然也很想他,也没到揪心的程度, 可能是因为忽然遭遇到极端的天气,身边的同事又不舒服,影响了她的心情, 让她格外的担心孩子。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小题大做了, 可是没有得到康康平安的消息之前, 她的心都是乱了。她索性坐在电话旁, 专心等着丈夫的电话。 黄丽梅从她的电话中猜到她在焦虑什么,纷纷出言安慰她。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颜如许连忙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童声:“是我妈妈吗?” 颜如许眼泪险些留下来, 却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问:“你妈妈是谁呀?” “我妈妈是颜如许,呀,你是我妈妈,妈妈我是康康!”那头都童声更加欢快起来。颜如许能想象得出来康康在一边跳着一边讲电话。 “康康,想不想妈妈?” “想,妈妈我好想你的。” “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妈妈给你们房间里打电话,可是没人接。” “我们去打乒乓球了,妈妈,我会打乒乓球了,我把姐姐都给打败了!” “那你可真棒!京市下大暴雨了好大的闪电,好大的雷,特别的吓人!你们也是吗?” “哇!”康康发出感叹,似乎还有些没赶上暴风骤雨的遗憾,说:“只下了一点点,很少的。”他又叮嘱:“妈妈,那你不要出门哦,你要乖乖等着爸爸去接你。” “好,谢谢你的关心哦。” 娘儿两个又说了两句,白凤梅接过电话来,跟她保证会二十四小时看紧康康的,让她别担心,说得颜如许脸上直发烧,跟白凤梅又说了两句才把电话挂上。 电筒刚挂上,铃声马上就响了起来,颜如许猜到是康从新,也果然是他。 康从新打了电话来先笑,说:“刚刚担心坏了吧。” 颜如许不好意思轻声的“嗯”了一声。 康从新:“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 颜如许又“嗯”了一声。 康从新:“我到门口了会让门卫给你打电话的,你不要早出来,知道吗?” 颜如许:“知道了!” 颜如许放下听筒的时候,外面的雨就像来时那样,又悄无声息的停了,天空渐明,带着泥土的清新空气传到办公室来。 “呦,雨过天晴了。”黄丽梅嬉笑着,一语双关。 颜如许抓抓自己有些乱的头发,“让你们见笑了,忽然情绪有些失控。” 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被雨冲洗过的草木格外的绿,叶片被击打得向下垂落着,水流汩汩地往低处流去,积出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坑。 江韵也抬起头来往外看着。 颜如许:“我去找高书记,让他派辆车送你去医院吧?” 江韵:“我现在好多了,不用去医院了。” 颜如许:“还是去检查下吧,放心些。” 江韵:“不用麻烦高书记,我打个电话让我对象下班过来接我,带我去医院。” “好,你要是不舒服随时跟我们说。” 门卫给颜如许打电话,说康从新在门口等她时,办公室里头只剩下颜如许和江韵两个人了。因为怕道路泥泞不好走,颜如许早早的就让其他人下班了,留下他们两个都在等着人来接。 现在接颜如许的人来了,她却有些不放心把江韵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便说:“要不我送你回去?” 江韵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她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是这会儿她着实很累,腰酸得不行,下腹还是坠坠的,胃里头像是又把火在灼烧一般,身上发凉,手心脚心只往出冒冷汗,她现在只想找一张软软的床躺上去。 江韵将颜如许的外套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点冷,这件外套我穿回去,洗好了再还给你。” 颜如许:“穿着吧,不用洗。” 江韵脸色虽然稍好了些,但还是苍白中带着蜡黄,她人本来就瘦,怀孕之后也没胖上去。颜如许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路,便伸出胳膊,让她挎着自己走。江韵比颜如许矮了不少,挎上她的胳膊借力,身体轻松了许多。 雨后的空气还是湿漉漉,院子里的积水排得差不多了,水泥甬路略有些潮湿。颜如许照顾着江韵,步子迈得很慢,不时的看向她,看她有没有不适。 江韵按照年纪来说,已经算是高龄产妇,又是第一胎,从怀孕开始,身体负担就比较更重,但她身体素质还算好,倒也没有特别严重,她自己还庆幸呢,可是经过今天这么一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一下子就垮掉了似的。 江韵:“我下乡的时候,有一回去山上采野菜,忽然就遇上了大暴雨,我躲进了山上废弃的村屋里。那天也跟今天似的,天一下子就黑了,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我躲在屋子里,感觉那雷就是朝着我劈过来的,害怕极了,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从此以后,我就特别害怕打雷。” 原来是这样。今天这雷打得邪乎,一般人都会害怕,何况她还有过不好的经历。 “今天雷打得太突然了,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才让宝宝受了我的连累。”江韵摸着小腹说。 颜如许安慰着她,两人聊着就走到了大门口。 江韵往远处张往下,没看到自家丈夫,便拜托门卫,让他见了丈夫跟他说自己先回家去了。 康从新下了车,目光自然的落到了颜如许身上,又略扫了一眼江韵,跟她点头算是打招呼。颜如许办公室的这些同事,他都不止一次的见过,尤其是江韵和陈阳,在凤凰岭时,就有过接触,但也只是见面认识而已。 江韵对着康从新歉意的笑笑。 颜如许先将后座车门打开,将江韵让进去坐下,才和康从新说:“她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先送她回家。” 康从新自然没有不应的,问了江韵的地址后就开了车去。 副驾驶上放着一件机械集团的工装,颜如许知道,这是康从新给自己准备好御寒的,于是就拿起来披在身上,独属于康从新的气息包裹住她,甚是温暖。 康从新转过头来,对着她笑,是爱意被对方感知的那种幸福又欣慰的笑。 “摸摸口袋。”他说。 颜如许立刻将双手插进衣服里,从里面掏出三块印着外国文字的巧克力,她笑着问:“哪儿来的?” “祁副总给的,去他办公室谈事,他给的。” “你们大老爷们之间也分享食物呀?”颜如许笑着,拿起巧克力在手里头摆弄着,从包装上看,这是法国的巧克力。 “很少。”康从新说,“是从港岛带回来的。” “正好三颗,咱们一人一颗。”颜如许转头,递给江韵一块。江韵让人家专门送一趟本来就不自在,看见颜如许递过来的巧克力连连摆手表示不要。 “拿着吧,见者有份。”颜如许说。 江韵见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颜如许又剥了一颗投喂进康从新嘴巴里,自己把最后一颗吃下去。 丝滑香浓,还真是好吃。 路况不是很好,柏油路上坑洼的地方积了水坑,幸好吉普车的地盘够高,康从新的车技够好。顾忌着车上有病人,康从新车速不快,遇到坑洼的地方更是小心的避让过去。 忽地,江韵看见前方远处一个骑车过来的身影,她连忙说道:“颜主编,能不能麻烦靠边停下,我好像看见我对象了。” 康从新连忙靠边停下,江韵下车的时她对象正好骑了过来,连忙叫住他。 他年纪和江韵差不多大,今年33岁,叫郑卫国,在西城第二税务所工作。他身上穿着税务所制服,有些皱巴地贴在身上,裤子上溅了好多泥点子。 颜如许见过她,互相打了声招呼,郑卫国对着颜如许谢了又谢,这才带上江韵反身离开了。 经过这次惊吓之后,江韵的身体状况忽然不好了,原本没有的孕早期反应全都涌了出来,孕吐极其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人就虚弱了下来,也办法像以前那样,每天按时按点的来上班,经常请假。 自知道江韵怀孕,颜如许就像照顾王雅妮那样,已经不再让江韵去跑外勤了。现在江韵身体状况这么差,她便又减轻了江韵的工作。这点办公室其他同事也支持,自觉地分担起来江韵的工作。 江韵这个人不愿意麻烦别人又要强,她但凡身体条件允许,都要想自己完成工作,只是,孕期反应太难受了,折腾得她脑子里头一片空白,啥都想不了。她就经常往办公室带吃的喝的,以弥补自己给大家带来的麻烦。 江韵本来承担的工作就多,这会儿她没有办法正常工作,就都分摊到了颜如许、黄丽梅和陈阳三个人身上,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不过这种忙碌的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王雅妮为期一年的产假快休完了,她来过办公室好多次,表示会按期复职的。 康康在海边干休所疯玩了两周后,终于要回来了,白凤梅和龙凤胎也都一起回来。康从新和颜如许本想开车去接的,后来听说康康还没有坐过火车,白凤梅便准备带着孩子们坐火车回来,嘱咐他们去京城西站去接站就好了。 他们回来这天是周六,坐的是直达的火车,早上9:30点从海城始发,下午2:40到达终点站京城西站。 颜如许加班加点地把稿子写好、审好,又安排好下周的工作任务,下午便请假了,自己坐着公交车去了康从新单位,准备来尝尝机械集团的单位食堂,下午直接去西站。 因为前一段时间马巾帼的谣言,让康从新成了机械集团上下的焦点,连带着康总夫人的一些事儿也被八卦了出来,好在隋家人对颜如许了解得也不算多,所以传出来的事情也不多,但毕竟有一些原机械一场家属院的人是见过她的,她不想引起关注,就特地嘱咐康从新不要出来接她。 但康从新还是派自己新上任的秘书袁明在办公大楼门口等着她。 袁明是康从新亲自面试,从众多候选者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今年二十六岁,大专学历,原来在党办当通讯员,做的也是秘书类的工作,这人性格沉稳,说话办事都相当的周密、谨慎,而且主动学习能力比较强,康从新觉得他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袁明没见过颜如许,但颜如许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上前礼貌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笑容可掬地做了个稍显详细的自我介绍,比如姓名、籍贯、婚否、学历、大概的履历等等。他这个职位相当于是康副总的第一秘书,正常情况下,以后他和康副总家人打交道的机会会很多,他想让康副总夫人了解他、信任他。 袁明很会说话,也很讲分寸,他始终走在颜如许的侧后方,但需要开门时又会立刻闪身上来提前将门打开,特别有眼力价。当然,这是身为一个秘书的基本素养,有颜良深的大秘小周秘书对比着,这位小袁秘书还是稍显稚嫩,还需要锻炼,不过对于对秘书要求不高的康从新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但对袁明来说,还远远不够。 袁明希望自己能做领导到哪他到哪的真正的秘书。而不是向齐叔元那样,领导不给安排工作还沾沾自喜的。袁明跟齐叔元是认识的,机械集团组建成功后,他们就认识了,只不过齐叔元有些背景关系,被安排给康从新当秘书,而他只是一名通讯员,做着秘书的工作,地位却和领导秘书天差地别。 那时候袁明羡慕归羡慕,但是也没有多想,他知道这个职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有一回,他在厕所里听到齐叔元和副总刘璋的秘书两人在闲聊,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着说着,刘璋秘书便用羡慕的口气表示羡慕齐叔元跟着的领导事儿少,他也不用加班,也不用跟着领导到处跑,帮领导挡酒什么的。 齐叔元就很得意,一点也没听说对方的炫耀之意,反而很同情对方。 袁明当时就知道齐叔元没有看上去那么精明。身为一个秘书,做到他这个份上,相当于被边缘化的,是可有可无的,什么事儿都让领导自己干了,还要你一个秘书干嘛,当摆设吗?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89节 当然,他也听说了康副总喜欢亲力亲为的性格,但正是因为领导对秘书的依赖性不强,秘书才更要自己找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弄成跟其他领导的秘书一样,不可或缺不可替代才行啊。 这样的秘书才有价值,才能让领导赏识你提拔你,才有前途可言。 他那时候就开始琢磨,要我是康副总秘书,我该怎么样做,没想到这份琢磨不是瞎琢磨,竟然派上了大用场,他就是凭着这份琢磨才在一众资历深厚、履历精彩的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被康副总选中。 从此之后,他更加相信,每一分努力,每一份思考都是有价值的。 上楼梯时,正好碰见集团总经理岳谅昔正往下走。他先看见了颜如许,又看见了袁明,不由得停住脚步,问袁明:“这位是?” 袁明在看见岳谅昔的时候就已经侧立到一边,颜如许也随同他停住脚步,微笑着对岳谅昔点头致意。岳谅昔身上自带着领导者的气质,很容易判断出他在集团里的职位不低,都是康从新的同事,颜如许作为家属,肯定更要讲礼貌。 袁明连忙说:“这位是康副总的爱人。” 岳谅昔刚看到颜如许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不然他也不会停下脚步。听见袁明的回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对着颜如许和煦地微笑。 袁明在介绍完颜如许身份的时候,立刻又给颜如许介绍:“这是咱们机械集团总经理岳总。” 原来是康从新的直接上级。 岳谅昔笑着伸出手来:“原来是颜主编,还是头一回见面,你好!” 颜如许连忙往上走了两个台阶,站到比岳谅昔矮一级的台阶上,伸出手来,和岳谅昔握了下手,笑着说:“岳总,久仰大名!” 岳谅昔哈哈的笑,说:“我爱人刚调过来,家也刚安顿好,正想摆个乔迁宴,大家热闹一下,顺便帮我们温居,正好在这碰见你了,我就正式邀请你们夫妻,可一定要来啊!” 颜如许连忙答应着,上司邀请,作为下属没有正当的强大、理由不可能不去捧场。 岳谅昔:“那我就不多和你说了,我还要出去。对了,替我跟颜老问好!” 颜如许:“好的,您慢走。” 颜如许转身目送岳谅昔,跟在岳谅昔身后的两个人也纷纷友好地跟颜如许点头致意。 因着颜良深和康从新忽地就亲密起来,自然引起了有些人好奇,两人并没有刻意隐瞒彼此的关系,便为人所知了,但也只是小范围内的人知道,只在机械集团中层以上干部间流传着,并没有扩散出去。 颜如许便知道了岳谅昔对着自己这份热情一半是源于丈夫康从新,一半是源于父亲颜良深。 袁明还是头一次知道颜如许居然有这样的家世。他大专毕业后分配到鼓风机厂,合并机械集团后,被分配到党办做通讯员,虽然有时也会接触到上层领导,但领导们包括领导身边的人口风都严。 他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是工业系统的,消息来源有限,这些上层领导内部才知道的消息他自然不会知道。他还是获得了康总秘书面试机会后,才去专门打听了康从新家庭情况,也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妻子离异二婚带孩子、很高很漂亮、是杂志社编辑。 如今得知颜如许的家世背景,不仅对颜如许的又恭敬了些。 拐上楼梯就看见康从新站在办公室门口过看,一见到颜如许就禁不住笑出来,颜如许快步奔过去,袁明也跟着加快脚步,便听见康从新低低地说:“来了。” 简单的两个字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情意,无端地让袁明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多余,应该立刻消失才对,他不由得顿住脚步。再回想康从新刚一见到颜如许的眼神,该怎么形容呢?缱绻、旖旎、深情款款? 这都什么词?袁明连忙晃晃脑袋,将里面的胡思乱想给甩下去。慢吞吞走回办公室,他只看见康从新的背影,他双腿中间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小腿,然后门就被关上了。 袁明的脸更热了,这两人在一块,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止,怎么就让人觉得……色气满满的?对,这个词特别准确,就是色气!从见到面开始,这两人眼中就只有彼此,好像胶着在了一起,便是面对面的站着不动,也让人觉着正在发生着什么。 天啊,袁明一直觉得康副总是个刚正、端方的铁血汉子,跟什么情情爱爱的是一点边儿都不沾的,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他看他媳妇的那个眼神,就好似春水一般,荡漾的全是情意,好似要把他媳妇看进他的眼睛里,溺毙其中似的。 这是真真的铁汉柔情啊! 不知道为什么,袁明心里头特别激动,他不是个爱论人是非讲闲话的人,且不管当通讯员还是当领导秘书,保密、谨言都是第一要务,但是现在这会儿,他特别想找人分享一下。 如果颜如许知道他此时的心里活动,便能联想到后世网络上网友们分享惊天大瓜的心情,连发帖内容都可以帮他拟好:惊!扒一扒我那铁汉上司和他的小娇妻。 袁明按照惯例,去沏了茶水,可是沏好了,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屋里头送去,万一里头两人正……自己岂不是打扰了他们? 袁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过去轻轻敲了办公室的门,敲完了他就站在门口等着,想着如果办公室里的人不叫请进,他就悄悄地返回去。他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里面有动静,正在他要挪步返回时,里面传来的康副总的声音,“进来”。 袁明小心地拧开办公室的门。 颜如许坐在康从新的位置上,侧着身体,歪头看向外面,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下来,正好挡住她的视线,康从新站在办公桌侧面,摆弄着桌子上的文件。 袁明匆忙一瞥就不敢再看,浑身说不出的尴尬,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个意外的闯入者,太冒失了,但是来都来了,只能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说:“我给颜同志沏了杯茶。” “给我吧。”康从新快走两步,接过茶水。 袁明将茶水递出去,松口气,立刻想走,却又被康从新叫住,吩咐他:“你去帮我到食堂二楼小炒那里,叫炒几个菜送来,要玉兰片炒肉、尖椒牛柳、清炒莴笋,如果食堂没有牛肉,就改成干炸小黄鱼,再要6两米饭,先挂我账上。” 康从新声音听着与往日不同,暗哑得很。袁明连忙答应着,也不敢乱看了,见康从新没有别的吩咐了,便赶忙出去,将办公室门关上之后才舒出一口气。 办公室里面,听见关门声,颜如许终于不再盯着天蓝色的窗帘看了,将头转过来。她嘴巴殷红如血,还微微有些肿,她嗔怪地白了康从新一眼,康从新不以为意,笑着走过来,隔着椅子将颜如许搂在怀里。 颜如许轻拍了下康从新的胳膊:“你还来!” 刚刚正在跟她讲刚刚遇见了岳谅昔的事儿,谁知道这家伙忽然就吻了下来,吻得她不知道今夕何夕,等敲门声传来,她慌忙推开他,自己跑到椅子上坐下,怕被人发现她的异常,便假装欣赏外面的的风景,却没发现窗帘是拉着的。 康从新意犹未尽,又来亲吻她的头顶,温热的呼吸喷散在她的头顶上,让她浑身从脊椎骨开始,一阵麻酥,痒痒得很舒服,颜如许连忙推开康从新的胳膊站起来,有些羞恼:“你怎么回事,不分时间场合,你再这样,晚上可不许碰我!” 康从新立时停手,但还是禁不住又在她饱满娇艳的唇上亲了一口,说:“谁让你总是引诱我,我又不是柳下惠,怎么经得起你的诱惑。” 颜如许气:“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我什么时候引诱你了,明明是很正常的跟你说话!” 康从新抬手将她唇角上的一抹水渍擦掉,说:“你穿得这样漂亮站在我面前,对我来说就是诱惑,我是正常男人!” 正常男人,哼,颜如许心说,你还真是谦虚!这个男人,歪理一堆,但他这话无疑取悦了她,她又轻锤了下他的胸膛,说:“好了,不许发情了,这是在办公室,一会儿吃完饭还要去接儿子呢。” 提到儿子,康从新脸上终于有了些正经神色。两周不见,着实是想得狠了,有时候他半夜醒来,都恨不能立刻开车去找儿子。 半个小时后,袁明提着一个大食盒急匆匆赶回来,他是骑自行车去的,骑得飞快却很平稳,临上楼之前,他偷偷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里面的汤水一点都没洒。 这次敲门,袁明比上次踏实许多。 这次说“请进”的是颜如许,袁明进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口侧面不远处,刚洗完手,正从脸盘架子上拿起一块毛巾在擦手。 “辛苦你了。”颜如许微笑着说。 袁明摸了把汗,连忙说:“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在屋子里没看到康从新,便接着问:“颜同志,这些饭菜摆在哪里呢?” 颜如许在屋子里扫一圈,说:“放在茶几上就行,等下我们自己弄。” 袁明听话地将食盒放下,然后说:“颜同志,那我先出去了,您跟康总有事儿再叫我。” 颜如许点下头,抬腕看了下时间说:“耽误你下班了吧?” 袁明忙说:“没有,没有。” 袁明从办公室出来,坐到自己座位上时,康从新也从外面回来了,手上还沾了些水珠,边走边甩。 袁明立刻站起来,仰头跟他报告,正看见他格外红润的嘴唇,一愣之后又赶紧回神:“饭菜按照您的吩咐打回来了,今天运气比较好,食堂进到了牛肉。正好刘副总也点了一份干炸小黄鱼,大师傅就给您也做出来半份,让您尝尝。” 康从新点点头,说:“你去忙你的,我们吃完饭便走了,下午不在。” 这是跟自己交代行程了,袁明有点激动,连忙点头称是。今天帮着康副总去接人、打饭,也算是帮他做了私事,还跟自己交代了行程,虽然没说行程是什么,但也算是进步了,他暗自下决心,以后加倍努力,争取早日做成康副总的心腹! 康从新进来时,颜如许已经将饭菜在茶几上摆好了,大师傅非常贴心,除了准备了碗筷至少之外,还装了些盐、酱油、醋和辣椒油。每份菜的分量都很足,便是那据说只有半份的干炸小黄鱼也做了满满一盘。 职工食堂二楼的小食堂有些类似于小饭店,是可以点菜的,自己的职工可以去点菜吃,领导们也经常在那里招待来访的客人,大师傅是祖传的手艺,做出来的味道相当不错,颇有几个拿手菜。 康副总是管理食堂的最高领导,但他平时很少在单位食堂吃饭,只是在抽查食堂饭菜质量时会突然来食堂吃一次,也极少在小食堂招待客人,不过,小食堂的饭菜质量如何,有哪些招牌菜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小食堂那边,平时少有机会能跟康副总接触,今天看见了袁明,知道这是新上任的康副总秘书,立时就由大师傅亲自出马招待,听说是康副总点的餐,更是立时使出浑身解数,整治出几盘色香味俱全量又大的菜肴。 办公室里满屋子香味,颜如许问:“你们食堂这么实惠的吗?” 康从新笑,说:“这是给分管后勤领导的特殊待遇。” 颜如许给自己从饭盆里盛出一碗饭来,让康从新就着饭盆吃,开玩笑说:“呦,你也开始享受副总的特权了?” 康从新说:“倒也不算是是享受特权,我也不会事事都特立独行,在法规法律允许范围之内,总要和光同尘才好。” 颜如许点头认同。康从新可不是武夫,部队也不是只拼武力值的地方。康从新拥有相当强的政治智慧,不然他也不会被领导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来,也不会在不参与当前酒桌文化的情况下,也没有被排挤,且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工作。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康从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玉兰片喂给颜如许:“尝尝,是不是西南的味道。” 玉兰片就是笋片,鲜笋煮熟后晒干,吃前再泡发,因为形状和颜色像玉兰花,所以取名叫玉兰片。北方没有鲜竹笋,竹笋也不是北方饮食中的传统菜,时间长不吃也就忘了,但颜如许当初在西南时,却很喜欢吃竹笋,那边的吃法很多,炒、炖汤、凉拌、做酸笋,都很美味。 颜如许轻轻咀嚼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吃,是内味儿。”玉兰片和鲜笋比起来多了艮劲儿,还保留着笋子的清香,很好吃。 康从新也尝了一片,玉兰片是大师傅新添的菜,他也是第一次吃,味道还不错。 颜如许:“忽然想起酸笋和米粉了,那时候天天早饭吃那个。” 康从新:“四川麻辣烫有了,西南米粉店也很快会有的。” 吃完了饭,颜如许漱漱口,又喝了点水,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看看手表,12:30,时间还早,便靠在沙发背上,准备眯一会儿。今天早起了一个小时去单位加班审稿,一上午又一直在集中精神工作,这会儿吃饱了饭大脑缺氧,一下子就坚持不住了。 康从新把餐具收拾到餐盒里,放在外间的桌子上,等着食堂职工下午过来收走。 他看见颜如许困倦的样子,也看了看表,说:“时间还早,你躺下去睡一觉。” 沙发是黑色纯皮的,后勤在帮康从新配置家具时充分考虑到了领导的身高,这款沙发很宽大、舒适。康从新到柜子里取了条毯子铺到沙发上,又将颜如许的鞋子脱了,自己坐到她旁边,扶着让她枕到自己大腿上,再将双腿搬上来,然后将手掌盖在她脸上,说:“睡吧,时间还早。” “嗯”,颜如许脸颊在康从新手掌上蹭着,小猫一样,又往上枕着,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去,说:“你也眯一会儿吧。” 康从新手掌从她的脸上移开,挪到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颜如许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换秘书了~ 席远征戏份还有些,但不多了。 又是删删改改过审的一章。 第78章 聚会 等她被康从新叫醒的时候, 还有些迷糊,又往康从新那边使劲儿蹭着,不愿意起来, 忽地觉得有硬硬的东西顶住她的脸庞,脑子里想着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样大, 又这样硬, 还热乎乎的有些烫人, 忽地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陡然坐了起来,嗔怪的地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苦笑:“这可别怪我,你一直蹭来蹭去, 我要是没有反应才有问题。” 颜如许:“怪我喽!” 康从新:“怪我, 怪我定力不够!” 好吧,也怪自己,非要往他那里蹭。唯恐那里一时半会的消不下去, 颜如许连忙站起来,离他远远的,抬手看了下表, 13:10, 还有时间。 她笑着调侃:“要不你自己弄出来?” “你帮我。” “才不要!”颜如许在他桌子上找出一本《马克思主义理论》来递给他, “看看书, 平心静气!” 火车只晚点了半个小时就到了终点站。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0节 康从新将车开进了站台等着,康康老远就看见了爸爸妈妈,贴着软卧车厢小窗玻璃, 朝着父母的方向大声叫喊、摆手。小秀使劲地抱住他, 唯恐他摔倒。 颜如许夫妻两个看见儿子的身影从眼前慢慢滑过去, 贪婪地看着,等火车挺稳,列车员下打开门,便迫不及待地上车,接一家老小。 康康使劲儿地搂着爸爸的脖子,脸颊贴着脸颊,又轮换进妈妈怀里,不停地说着:“妈妈我特别特别想你”、“爸爸我最想你了”之类的话。 一家三口腻歪了好一阵儿才下车来。 康康黑了好多,胳膊上半截和下半截颜色对比十分明显。康晨曦和康旭阳比康康还要黑上两个度。白凤梅调侃他们是去晋省挖煤去了,她倒是没黑,反而还白嫩了些,面容舒展,脸色红润,眼里有光,看得出疗养效果很好。 因着康从新两口子说要来接站,家里其他人就没来,不过康强军派了辆车过来,两辆车,正好把人和行李都装下了。 康康这家伙,在最初见到时父母兴奋了一阵儿,还说要跟爸爸妈妈讲好多好多好玩的事儿呢,结果一坐上安全座椅就睡着了,呼哧呼哧睡得可香了。虽说他们坐的是软卧,但火车一直晃晃当当的,人便是坐着、躺着也很疲惫,再康康第一次坐火车太兴奋,跟哥哥姐姐一起又跳又闹的,体力消耗太大。 以至于到军区大院了,康康也没醒,睡得跟小猪似的,康从新只好将他抱进房间里,让他尽情的睡觉。颜如许担心他现在睡觉晚上该睡不着了,但他睡得这样香,两人都不忍心暴力将孩子弄醒。 康从新:“让他睡吧,反正明天是周日。”意思是孩子晚上不睡觉闹人,他也能陪着。 不光康康,白凤梅和双胞胎回来之后也洗洗躺床上去了,用白凤梅的话说是现在一坐下还感觉自己是在火车上,晃晃悠悠的,耳边还能听见铁轨碰撞的声响。 他们本来可以坐汽车回来的,既快又自由,随时都可以下车来活动一下,但就因着康康对火车的好奇心,一家老小就陪着他坐火车。 共同待了两周,不光康康和白凤梅的感情更深了,他和龙凤胎哥姐也更亲密了。以前大概是相处得少,还不十分熟悉,龙凤胎对康康忍让、迁就居多,还带着大人殷殷叮嘱后的客气,但这回龙凤胎显然不拿康康当外人,承担起哥姐的职责,觉得弟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会批评他。康康也很乐意听哥哥姐姐的,尤其是康晨曦,管孩子管得有模有样的。 有时候,大人跟孩子沟通不好的问题,孩子和孩子之间却好沟通。康晨曦和康旭阳是被家里两代人精心教养的孩子,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他们管着康康,颜如许夫妻也不担心孩子会被带偏。 晚饭之前,白凤梅和龙凤胎陆续醒来,恢复了精神,只有康康还在继续沉沉睡着。 白凤梅:“让他睡吧,一上火车就兴奋得不得了,车厢走道处跑来跑去。跟哥哥姐姐在空包厢捉迷藏,管都管不住,我挨个去有人的包厢道歉又送了水果人家才没骂人。” 软卧票又贵又不好买,再说五个小时的车程一转眼就过去了,犯不着坐卧铺。不过康家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软卧车厢人少环境好,还可以不用排队有专属上车渠道,票价虽贵也值得了,就当为国家拉动内需做贡献好了。 康康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早早醒来,发现父母都在身边,就开始咯咯笑,先把康从新吵醒了,父子两个就在床上悄无声息的玩闹,一直到康康不下心砸在妈妈身上,把妈妈吵醒了,立时就从默片转成三人的彩色电影。 然后,这一上午,康康就缠在爸爸妈妈身边,缺一个都不行,上厕所都要拉着爸爸妈妈一起去,像个还不会走的小宝宝,一直要粘在爸爸身上,小嘴叭叭地跟爸爸妈妈讲他这几天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玩了什么,又遇到了哪些好玩的事儿。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也没有什么逻辑性,在表述长句子的时候,还有些词不达意,架不住他情绪到位,表情丰富,康从新两口子连蒙带猜,又发挥想象力,才能跟上康康的思路。 康康还给爸爸妈妈带了礼物,是他辛辛苦苦在海边捡的贝壳,有粉的紫的,还有小海螺,都是康康精心挑选的。他从里面找出一枚红色的,表皮特别干净的成年人大拇指盖大小的贝壳献宝似的递到妈妈面前。 “妈妈,这是送给你的!” “哇!”颜如许惊喜不已,将贝壳捏在手里仔细的看,“真漂亮,谢谢康康,妈妈特别喜欢!” 康康眼睛亮亮,笑得像是一朵灿烂的话,又略略的有点害羞。 康从新:“爸爸呢,爸爸有没有专属礼物?” 康康大眼睛忽闪,透出些心虚来,连忙伸出小手扒拉着装贝壳的小布袋,从里面找出最大的一个海螺递给爸爸。 康从新假装没发现这是康康敷衍他的,高高兴兴的收下。 康康将海螺放在康从新耳边,说:“爸爸你听,听到海浪声了吗?我把大海的声音装在,装在海螺里带回来了,送给你。” 康从新认真的听,边听边点头,声音表情动作无比透露出对这份礼物的喜欢,他说:“听到了,谢谢康康,爸爸特别喜欢这个礼物。” 康康不心虚了,坦然接受爸爸的夸奖。 之后,不知道康康悟到了什么,他又从他的贝壳袋子里,挑选出来几颗,一一送给爷爷、二伯和二伯母,又把跟爸爸说的,把大海的声音带回来送给你那一套分别跟爷爷和二伯说了一遍,哄得二人眉开眼笑,恨不能连天上的星星也能给他摘下来。 看得颜如许和康从新面面相觑。 “这孩子到底是像谁啊?” 两人同时发出这个疑问,他们两口子可不会这样卖乖讨好。 八月的第二个周日,颜如许两口子受邀来到岳谅昔家里做客。这是颜如许第一次参加康从新的社交活动,还有些紧张。据说这次岳谅昔只请了单位的几名副总和家属,既像是家庭聚会,又像是机械集团高层领导的联谊会。 颜如许今天穿白衬衫配黑色百褶长裙,庄重、大方。 颜如许转个圈问康从新:“怎么样,有没有副总夫人的气质,会不会给你丢人?” 康从新笑着在颜如许脸上亲了一口,说:“再没有比你更漂亮,更有气质的了。” 好,你敢说我就敢信。 两人将康康送到姥爷家后就开车去了烟草局家属院。严格来说,是烟草局、地质局和地理研究所三个单位的联合家属院。 这三家单位都规模都不大,办公地点都不远,都不具备单独盖家属楼的资格,后来这三家单位一合计,就捆绑在了一起,你出钱我出地的盖起了家属院。 岳谅昔的夫人刚从外地调到京市烟草局,被安排到财务科,做了个闲散岗位。因着机械集团的家属楼还没有盖好,烟草局暂时借了栋房子给他们居住。按照岳谅昔夫人的级别职位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主要是看着岳谅昔的面子。 对于人情世故方面,颜如许自知很欠缺,没在年长女性耳濡目染着做引导,很多问题她都想不到。以前她可以和康康躲进小楼成一统,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和别人接触,可以后她会承担起康副总夫人这个角色所需要的交际和应酬。 她专门给白凤梅打了电话,跟她请教上门礼仪。白凤梅建议她带上一件礼物上门,要居家用的上的,岳谅昔的级别高,送的礼物也不能太普通了,但又不能太贵重,也要观察看看其他几家都送什么。 得了白凤梅提示,颜如许左思右想,又和康从新商量了,最后去瓷器商店买了一套景德镇出产的高档餐具。 康从新没想到颜如许这样重视,便劝她说:“咱们就保持基本的礼仪礼貌就好了,别因此别有心里负担。我希望有我的日子你比以前更随心所欲,我希望你过简单快乐的日子,而不是陷入到这些对你来说太过复杂的人情世故中。” 颜如许笑,说:“我以前只是没那么多精力去处理这些事情而已,人还是群居动物,不能够脱离群体、社交的,等以后咱们搬到家属院去,有了邻居,也不可能跟咱们现在似的,关起院门不和别人接触。而且以后康康越来越大,朋友也会越来越多。现在都有小朋友邀请他去家里玩了,以后这种情况会更多,我们家的大门也要敞开了,我也要改变的。放心,这些不会成为我的負担,有你在身边给我撑腰做后盾,我做什么都开心。” 康从新揉揉她的头发,“好,你只是希望你过得顺心快乐。” 颜如许:“你在我身边,我不管干什么都是高兴的。我还想做好你的贤内助。” 康从新吻她的发顶,笑:“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给你兜底。” 夫妻二人上午11点到达烟草局家属院,太晚来失礼,太早来还得帮着干活。颜如许在家里都不干活,康从新怎么会舍得她去帮别人家干活,于是就按照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 帮着开门的是马少元,他也是外地调过来的,家在外地,媳妇在老家伺候父母,没有把家搬过来的意思。大概都是外地调过来的,他和岳谅昔走得最近,这次来得最早,一直在帮着岳谅昔招呼客人。 马少元还是头一回见到颜如许,眼神稍有些诧异,但马上热情欢迎,说:“康副总来了,这是弟妹吧,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马少元五十不到的年纪,笑起来眼角周围全是褶子,说话带着些东北口音,听着很有趣,再配上他友善的笑容,让人很有好感。要不是康从新给她介绍过这次一起做客的几位副总,颜如许还以为他也是搞政工出身的呢。他是正经从一线车间走出来的,在调来机械集团之前,是东北重型机械厂的厂长,那可是老牌的工业企业,自己执掌一个老牌企业多年,马少元的能力可见一斑。 已经当上“鸡头”的领导未必愿意放弃自己的舒适区,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当“凤尾”,但马少元是极为乐意的,甚至在组织上跟他谈话的时候,他几乎不需要考虑就立刻表态说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康从新是分管政工、后勤、安保的领导,再由于机械集团的特殊性,中层以上干部的个人情况都调查清楚,家庭、性格、海外、社会人际关系等等都做过深入的调查。马少元是因为家庭问题才急于脱离之前环境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是孤身一人在京城,却不肯把家人带过来的原因。 当然,这些是私下调查的,是个人隐私,需要保密,康从新没有和颜如许透露,她也不是八卦心重的人,知道一些基本情况,不至于一脸茫然就可以了。 康从新给两人做了介绍,颜如许跟马少元打招呼算是正式认识了。马少元将二人引进来。岳谅昔穿着衬衫长裤,和另一名副总刘璋坐在客厅聊天。 这房子是三居室的结构,大概有七八十平米,客厅面积并不大,岳谅昔家的沙发太大,摆在客厅里占据了多半个客厅。 岳谅昔和刘璋还有两个陪坐在一边的小伙子都站了起来,岳谅昔笑说:“康副总,小颜,欢迎欢迎。就是家里头有些简陋,因是暂住的地方,就没费功夫打理,敬请见谅啊!”说着,他指着那两个年轻人介绍,说是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叫岳凌在华阳大学上大三,小的叫岳远还在上高中。说他还有个上初中的小闺女,不过今天同学过生日,去同学家玩了。 岳谅昔让他的两个大儿子称呼康从新两口子为康叔叔、颜阿姨。颜如许听着大小伙子管她叫阿姨,还有些不适应。岳谅昔和康从新是平辈,只有称呼叔叔阿姨才是对颜如许两口子的尊重,要是叫哥哥姐姐之类的,就是把康从新降到了小一辈的位置,那可不是表示你们两口子看着年轻少相,而是一种轻视。 颜如许客套几句,康从新便将带来的茶具放到茶几的一边,茶具用喜庆的红色纸袋子装着,不拆开的话就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此时送礼就是这样,讲究心照不宣,别看礼物上没有写名字,但主人家很清楚哪家礼物是谁送来的,以后有机会是要回礼的,这就是人情往来。 “来就来嘛,就是大家聚聚,怎么还带了东西?一会儿走的时候拿回去!”岳谅昔说。 “一点小心意。”大家都是随口推让的,谁也不会当真。颜如许说着往屋子里喵喵,看到屋角一处放着个塑料绳坯编成的小篮子,表面用一块土盖着,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想必是刘璋或者马少元其中一位带的礼物。 康从新带着颜如许坐在靠门口的单人沙发上,颜如许坐在沙发里,康从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和沙发配套的黑木茶几上摆满了水果、瓜子和糖果茶水,由着马少元起头,大家开始聊起机械集团的事情来,大家很注意,谈的都是不涉机密的事儿。 客厅距离厨房很近,厨房关着门,能听见炒菜声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里面的香气和油烟气也一阵阵的传来。颜如许心里头想着,没见到岳谅昔的夫人,大概正在厨房里亲自下厨。 刘璋也是第一次见到颜如许,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只觉得对康从新的不忿又深了一重。 他对颜如许说:“弟妹听着无聊吧?我媳妇在厨房给岳大嫂打下手,一会儿等她出来,你就有伴儿了。” 颜如许朝他笑笑,没有说话。 按常理来说,颜如许听到这样的就应该站起来,主动去厨房,说:“那我也去厨房帮忙吧。”可她却没有,稳稳地坐着。康从新自水果盘上拈起一颗黄色李子,两根手指一捏就裂成两瓣,将其中的一半递给颜如许。颜如许张开嘴咬着吃了然后转头示意康从新也吃,说:“一点都不酸。” 康从新将另一半扔进自己嘴里,颜如许自口袋里掏出一放叠得整齐的手帕递给他,示意他擦手。 刘璋觉得很刺眼睛,索性就转过头去不看了,心里头却想着,为什么有些人运气这么好! 岳谅昔对旁边的二儿子说:“叫你妈出来,说颜阿姨来了。”又跟颜如许说:“有保姆做饭呢,你岳大嫂非要给露一手,搞得刘副总的家属也不好意思地跟进去了,厨房太小,也不知道他们三人进去能不能转得开,哈哈。” 颜如许笑着点了下头,这是岳谅昔为着刘璋刚才的话在帮她解围。 不大一会儿,厨房门打开,岳谅昔的夫人曹芳和刘璋夫人王红梅一前一后的走出来。曹芳带着围裙,衣着朴素,圆盘脸,脸上带着笑,微微有些发福,形象气质都和颜如许想象中的一样,是那种会全方位体贴关心丈夫下属的老嫂子形象。 王红梅则是小尖脸,三白眼,嘴角两边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看得出年轻时人长得很漂亮,就是年纪大后,胶原蛋白消失,脸蛋整体下垂,就有些刻薄相。和曹芳站在一起,对比尤其明显。曹芳就是电视剧里面那种任劳任怨、遭受打骂折磨,最后还能原谅坏人的女主角,王红梅则是坏事做尽,最后翻然悔悟就被女主角原谅了的女配。 曹芳的声音也如同她的相貌一般,亲切、热情。和颜如许头回见面,便好似是相熟的朋友一般,热情地打招呼,一点不见外。客厅里顿时分成了两拨,男一拨聊着不重要的公事,女一拨聊着家常、儿女,王红梅相处起来,倒不似她的外表,还是很友好的。 不大一会儿,最后一位副总祁年春也带着他的夫人周爱青来了。这位夫妻一到来,顿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祁年春五十多岁,周爱青大概二十六七,梨花压海棠,足足差了二十多岁,两人站在一起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父女。 不过,这样年龄差比较大的夫妻也不算稀罕事儿,稀罕就稀罕在周爱青原先是管祁年春叫表姨夫的,表姨生病去世,还不满三个月,周爱青就补上了表姨的位置。表姨留下的几个子女都跟着老大走了,说是要跟祁年春断绝关系。 祁年春是专管技术的副总,小时漂洋过海出去留学,学成后辗转回来报效祖国,为国家机械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在之前他不管是学术、个人人品道德方面都为人称道,可就因着亡妻尸骨未寒就娶了外甥女这一项上,背上了道德的瑕疵。 因着祁年春的身份、地位,敢于当面指责他的人少之又少,但对着周爱青,便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 事实究竟如何,外人也都不清楚,但从外表就看得出来,周爱青过得并不好,眼睛无神、眼下青黑一片,人显得无精打采的,皮肤也有些枯黄,像是失去了水分的小白菜。她原本也就是中人之姿,现在这样憔悴就更谈不上漂亮。 而祁年春和她之间,也没有老夫少妻应有的溺爱、关怀。从他们夫妻两个进来到现在,两人的眼神就没有往一块碰过。 显然,这对夫妻不顾世俗目光、家人反对在一起后,过得并不好。 曹芳笑呵呵地招呼着大家,给大家拿瓜子,说:“这些瓜子是我老家给带来的,在当地特别有名,炒瓜子的个体老板是本省第一个万元户,还上过报纸。” 这事儿颜如许也听说了,去年春节那位老板还搞起了销售评比,说是第一名奖励一辆上海牌的小轿车,轰动一时。她抓一把尝尝,酥、香、入味,确实味道不错。 曹芳看见他们吃就很高兴,说:“老家人给我带来一尼龙袋子,得什么时候能吃完啊!你们走的时候都帮我带走一些减轻负担,大夏天的太容易返潮,返潮就疲了不好吃。” 曹芳这样说就是不允许大家拒绝,因着瓜子不值钱,大家象征性的推拒一番,再感谢一下。 别人送东西,你一定要推拒,如果不推拒直接收下,人家会觉得你另类,怎么给就要呢,一点都不知道客气,但最好只推拒两回,推拒多了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太烦人,最好装成迫不得已,不好意思,受之有愧,最后再真心的感谢。 都是套路! 在座的都是人精,颜如许能看出来祁年春夫妻两个有问题,大家自然也没有看到。所以自从周爱青来了之后,曹芳就再也没有谈论家庭、孩子的问题,而是转而说起了物价,说最近什么都涨,就工资不涨,说起了百货大楼进了什么新货,说起了最近流行的衣服、发型,最后又说到了《百花电影》杂志。 曹芳说:“你们杂志我是从红星电影厂专题开始看的,拿起一看封面的字,说是电影厂探秘,我就好奇的买了一本,之后期期都买。”她还拉开了橱柜,让大家看里面放着的往期杂志,说:“这回搬家我也千里迢迢的给带回来了。后来我们家老岳说,康副总的爱人就是大众电影杂志的编辑,我老激动了,那会儿就想认识你,不过先是工作调动,又是搬家,又是孩子们转学,拉拉杂杂的事情太多,一直拖到现在才见面。” 接着,曹芳又兴致盎然的跟颜如许谈起了电影幕后的几个问题,王红梅和周爱青也插嘴讨论,成了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颜如许就跟他们说自己去参观电影厂的所见所闻,比如拟音师怎么配出马蹄声,怎么配出刀剑声,都是杂志里头不曾写到的,几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保姆过来问,是否可以上菜时,大家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话题。周爱青很羡慕的说:“颜大姐你的工作真好,真羡慕你,你见过港岛的大明星们吗?” 颜如许说:“见过一个,演过电影《华国心》的演员张明德,去年来内地参加春晚时,我参访过他。” 那是内地第一次刊登港台明星的专访。但是却命运多舛,经过层层审核、无数次修改,历经了两个多月上面才发表。一开始,稿件被打回来,说是敏感度高,让修改,却又没给修改意见,颜如许想着那就干脆别发好了,换篇稿子好了,上面又不同意,说有更深层次的政治意义。颜如许只好一遍一遍的改,改完稿子之后看见张明德这三个字就觉得脑瓜仁儿疼。 以后再有港台明星来内地,颜如许也不去采访了,费时费力不讨好。 “哦,张明德呀。”周爱青语气有些失望,说,“他长得一般,还是刘耀华帅气!” 她现在的表情很像个在大学校园里,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想象的学生,提到刘耀华时,眼睛里有了光。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1节 刘耀华确实很帅,是和祁年春完全不同的类型。祁年春身上是岁月和知识锤炼出来的儒雅从容,而刘耀华身上充满了荷尔蒙的男性气息,说白了就是长得很帅身材诱人。颜如许不动声色的往男人那边瞧,祁年春头发花白,虽说保养得宜,但到底岁月不饶人,脸上开始长出淡黄色的老年斑,裤腰带扎到了微微挺着的小肚子上面,皮肤也略显松垮。 一个喜欢刘耀华的人,是出于真爱才跟了祁年春的吗?颜如许不仅怀疑起来,她碰触到了康从新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在问她怎么了,颜如许忙摇头,意思说自己没事。 保姆开始端菜,女人们都站起来去厨房端菜,颜如许也跟着站起来。曹芳说:“你不用端,厨房太小,人去得多了反而碍手碍脚的,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亲切得仿佛是自家长辈。 颜如许也没再客气,从善如流地去小小的卫生间洗手。卫生间实在太小了,人蹲在坑里,双肘正好碰触到两边的墙壁,窄小又压抑,完全没有考虑洗澡的问题。她不由得担心,将来自己家的房子会不会也是这种格局,一点都不合理。 晚上,酣畅淋漓的夫妻生活后,颜如许懒洋洋躺在康从新怀抱里,盘点今天这一次上门,颜如许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和陌生人这样相处了,跟他们聊天还蛮舒服的。曹芳是老大姐,事事妥帖,人人都能照顾到,王红梅为人清高,但也不是不合群、个色的人,她可能很看不上她丈夫,言辞之中对他多有不屑,至于周爱青嘛,好像个小姑娘似的,有些天真,爱幻想。” 康从新早就看出来对今天这次做客,颜如许并不反感,现在看颜如许兴致勃勃跟她讲这些事,心里头也高兴,就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做个耐心的听众。 颜如许把玩着他的手指头,又指挥着康从新将电扇的风力调小一点。进入8月后,昼夜温差更大,晚间并不算热,但架不住有康从新这个火炉在,两人又是搂着抱着,谁也不肯松开,屋里头整夜的开着电扇,这会儿开始落汗,颜如许便觉得有些凉了。 康从新去调了电扇,又将风扇拿得稍远了些,而后躺到原来的位置,颜如许就又自动的靠过来,难得地生了八卦的心思,说:“我猜,最开始那个祁工是爱着周爱青的,不然也不会顶着子女和道德伦理的压力,在前妻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跟她表外甥女结婚。不过,结婚之后,激情渐渐退散,感情也就不剩什么了。至于周爱青,祁工有钱有地位,跟了他一下子就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感情不感情的对她来说无所谓。祁工这个人真令人齿冷,说是和前妻感情深厚,转眼就娶了别人,厌弃了现任妻子就对人使用冷暴力,真是个渣男!” 因着这个问题,当初上级也在要不要把祁年春调到工业集团担任副总这个问题上犹豫过,后来考虑了再考虑,认为这只是情感道德上的小瑕疵,是些小问题,不涉及到大义,是可以忽略的。 康从新深入调查过祁年春。他的人生确实除了涉及男女关系的这件事情外,其他并无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就这件事情,就将他的半生清誉全给毁掉了,落得个众叛亲离。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娶到的妻子,稀罕了没几年就被他厌弃了,就像是被中了蛊,又解毒了一般,炽热的感情忽然就消退了。现在的周爱青对祁年春来说,就是个沉重的包袱,想甩甩不掉。他想和子女们修好,但有这个包袱在,子女们宁可在外面吃糠咽菜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康从新不知道后世的资讯多发达,颜如许又看过各种各样狗血的真事,只觉得颜如许还真是聪明,才跟人家夫妻两个接触,就把真实情况猜个七七八八,他不由得又将颜如许搂紧了些,说:“别为别人的事情生气了,睡吧。” 脱离职场一年多的王雅妮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用她的话说是上班比带孩子轻松多了,孩子交给了刚办完退休手续都婆婆。 上班前夕,刚给孩子断了奶,天天在办公室泡麦芽水,但还没有完全回奶。夏天衣服薄,胸前经常洇出来一片,因着办公室里还有个男同志,王雅妮就很尴尬,还遮遮掩掩的,次数多了,王雅妮就习惯了。再加上有黄丽梅这个脸皮特别厚的“老嫂子”在,把王雅妮也带得坦然无比。 现在办公室里有正处于妊娠期的,有哺乳期的,还有两个老大姐天天给两人传授怀孕、坐月子、带娃的经验。陈阳从一开始脸红无措,恨不能躲出去,变得泰然自若的听,偶尔还能插两句嘴,生生把陈阳这个还没有结婚的大小伙子带成个“妇女之友”。 作者有话说: 太太团~ 第79章 离别 上午, 高书记把颜如许叫到办公室,跟她说杂志社新来2个实习生,问她能不能至少给带一个。实习生是华阳大学中文系的。从今天开始华阳大学改革, 改成前三年是学习文化知识,最后一年是社会实践,说白了就是提前进入到工作单位。一年实习期满, 实习生和单位可以双向选择, 是留下还是重新等待分配工作。 颜如许拒绝了, 说:“我们组工作任务太重, 不适合带新人。” 颜如许之前跟高书记提前打过预防针,高书记也只是随口问她一下而已,他真正想跟颜如许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惯例的要去给颜如许沏茶, 一看这架势, 颜如许就知道高书记要跟自己说重要的事儿,还要长谈。她等着高书记开口。 高书记沏好了茶,满屋子香气。 “咦, 您不喝花茶,改喝红茶了?”颜如许问。 “哈哈,你闻出来了, 这不是说红茶养胃嘛, 我老伴就给我弄了点红茶, 说是外国人爱喝。”高书记用玻璃杯给颜如许倒了半杯。 红艳艳的茶水放在玻璃杯里, 还挺好看的。 颜如许闻了闻,淡淡的,带着果木的香气, 她说:“是, 尤其是英国人, 非常热爱下午茶,不过他们喝红茶时通常会加牛奶,加糖。” “瞎弄,好好的茶叶都给糟践了。”高书记吸溜了一口茶,“原汁原味的才好喝。” 颜如许笑着喝茶,等高书记说正事。 喝了两口茶,高书记开口说:“咱们杂志社要彻底从日报社脱离出来了,以后是独立的单位,人事、财务全都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了。” 颜如许有些惊讶,这是早晚的事儿,但没想到这么快。 高书记:“脱离日报社,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没人给咱们兜底了,咱们得自负盈亏,好处是咱们可以大干特干,不用事事请示,束手束脚的。” 颜如许见高书记眼里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便故意逗他说:“您觉得是利大还是弊大?” 颜如许看出了她的戏谑,笑着说:“逗我不是?”然后就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当然是利大,要不他怎么会积极促成这件事。一旦脱离了日报社,他就是杂志社的最高领导,就能自己当家做主了,不再受到日报社的掣肘,那能干的事儿可就多了。 原本他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是无功无过的干到退休就好了。可是,去年因为红星电影厂那期策划,让他尝到了不一样的滋味:获得各种奖项荣誉,同行们、朋友们的夸奖、赞誉,一听说他是《百花电影》的社长兼书记时,那种崇拜羡慕的目光,还有每月发到手的,那实打实的奖金。 他有时候在报刊亭,看到有人买走当期的《百花电影》杂志,心里头的感觉非常奇特,极度舒适、骄傲,后来他才想明白,这是一种成就感。 这种感觉,激情了他的事业心,再加上现在社会的主流思想都是要解放思想,改革开放,搞活经济,连中央电视台都专门又出个了2频道,叫做经济频道,每天黄金时间播放《综合经济信息》,中央频道就是他们作为媒体行业的风向标,媒体行业大有可为! 高书记这几天晚上想着这些事儿,晚上激动得睡不着,但精神却好得不得了,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他说:“小颜呀,以后咱们身上的担子可就重了,得肩负起全社上下二十来口子人的生计,大家是吃糠还是吃肉可就靠着咱们了!” 颜如许笑着喝了口茶,说:“高书记,您可别把我拉进去,我就是个副主编,管我栏目的选题、审稿就可以了,可担负不了全社人!” 高书记笑,说:“你可别谦虚,我可是知道你的实力的,我要往你身上压担子了!” 高书记虽然是踌躇满志,但是独立运营之后,杂志社到底要怎样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还没有什么概念。颜如许学历高、见识广、脑筋活,这些年是眼看着颜如许凭借一人之力把杂志社送入到全国销量前几名的行列中,高书记对颜如许充满了信心。他推动着让杂志社脱离出来,未尝不是有颜如许这个后盾。 高书记说完就殷切地看着颜如许,颜如许笑,说:“行,那我就试试,只要政策允许,总不会让大家吃糠咽菜的。” 高书记一拍桌子,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从日报社拆分出去,不是个简单的事儿,有各个层面的手续需要办理,大到单位重新定性,小到小白楼的要不要支付租金,都需要高书记亲自去处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不过有了颜如许的承诺,高书记心里踏实了,就能安心的去办理那些手续。 颜如许对自己将来的职业也早有规划,她本来想着,等到康康大一些,那时候国内的时尚杂志行业也开始萌芽,她可以去一家这样的杂志去当个主编,轻松、赚钱多。可是没想到高书记竟有这样大的野心。对于高书记,她是很信任的,虽然能力一般般,但心胸开阔、惜才爱才,一旦让你放手去做了,就不会多加干预,还会帮你查漏补缺的,是个非常好的领导。 高书记有意愿大干一场,正和了颜如许的意。又“梦里”后世的经历,她知道纸质媒体的兴盛、衰败,知道怎么搞活一本杂志,创造长期的效益,这些都存储在她的头脑里的,只在适当的时候取出来用就可以了,对她来说简单不过。 很快就到了物价飞涨的年代,她和康从新现在的收入虽然很高,但也跟不上物价的增长幅度,得熬过几年之后,工资才会有大幅度的提升。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再也不会出现以前那种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情况,钱渐渐的就不禁花了,以后还准备生二胎,养两个孩子,那花销就更大了。 她当然知道,在遍地捡黄金的年代里,自己创业才是最赚钱的,可创业太累,太牵扯精力,可对她来说,家庭比一切都重要,她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所以,高书记跟她说起这件事情的事情,她几乎没有多考虑便答应了,这是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好事。 高书记最后叮嘱她,说:“在杂志社没有正式脱离日报社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咱们还是□□为主,免得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故。” 颜如许很理解,所以把准备跟高书记提的,做一期港岛武侠片专题的提议暂时压了下去。这个选题,从她在和康从新去录像厅时,脑子里就有了个雏形,后来又听周爱青提起过她喜欢的几个港岛明星,皆是通过武侠片里面的角色喜欢上的,便兴起了做个武侠片专题的想法,不过这个专题做起来难度要比红星厂的大很多,需要从长计议。 颜如许这边做港岛武侠片的计划还是个雏形,康从新却要到港岛出差去了,非常的突然。 那是一天的上午,颜如许把带来的葡萄洗了,跟办公室的同事分着吃。这是颜良深昨天送过来的,说是新品种,叫玫瑰香,小小的一粒,又甜又有玫瑰的香气,颜如许觉得很好吃,但家里的两个男人却都不喜欢。康从新就不说了,一向不爱吃水果,康康呢,是最近生活条件好了,爷爷家的,姥爷家的,好吃的都紧着跟他吃,把他的嘴给惯叼了。 颜如许就带了一些到单位,刚吃了两粒葡萄,康从新就从门卫那里打了电话,说来接她了,让她提前下班。颜如许赶紧跟同事们交代一声,拿着包急急忙忙就往大门外跑。 “怎么了?”她跑得气喘吁吁,心里头忐忑不已。 康从新对着她笑了笑,让她上车,将车开出去一段之后才说道:“颜颜,我要去出趟差,回来收拾下东西,下午就走。” 颜如许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心头陡然一紧:“你去哪儿?跟谁去?” 康从新说:“去考察,到粤省,跟祁年春一起。” 颜如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什么,猛然登起眼睛看向康从新:“你要到港岛去对不对,是不是执行很危险的任务?” 康从新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只好承认:“是去港岛出差。” 颜如许呼吸陡然急促,尖利着声音去:“是不是要去执行任务?” “……是,不过任务不危险,我保证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呵,你骗鬼,都派你去了,能是不危险的任务!”颜如许吼着。 颜如许作为康从新的妻子,颜良深的女儿,一直隐隐的知道,机械集团成立的目的不仅仅是像表面上那样合并工厂、整合资源那么简单,康从新也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副总,他们都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可是,她却没想到,康从新经历千辛万苦活着回来了,还是要去涉险。 颜如许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滑落。 康从新连忙将车停在路边,一边将颜如许搂进怀里,心疼极了,说:“不要哭,真沒有危险!” 颜如许只是在他的怀里哭,一句话都不说,很快,就把康从新的衬衫洇湿了一大片。康从新不停的亲吻她的发顶,额头,抚摸着她,跟她不听的重复说只是个小任务,没有危险的,可颜如许仿佛是听不见,也好似聋了,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的流泪。 康从新心疼又无措,看她这样的难过,他的心都碎了,只觉得,只要让她别再哭泣,他做什么都愿意,他低低的开口,哀求着说:“我不去了颜颜,我不去了,别哭了好吗,我要喘不了气了。” 听到这话,怀里的人在她怀里挣扎了下,康从新连忙将她放开。 大概是哭得太厉害了,颜如许双目、鼻头、嘴巴都肿了起来,眼睛里还含着一包泪,鼻孔翕动,轻轻的抽泣着。她开口,声音嘶哑,有些不连贯,说:“你真能不去?” 康从新捧着她的脸,爱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说:“对不起,颜颜,这次是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得去那边接一个人回来,这个人非常非常的重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回涉险了,我会平安回来得,相信我好吗?” 确实是临时性的任务,一名掌握了核心技术的科学家,辗转1个月回国,却在港岛被发现后遭到追杀。这位科学家以前一直是和祁年春联络的,他也只相信祁年春,但祁年春一个人去,风险性太大,想来想去,都是康从新陪同前去最合适。 因为康从新即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又有很强的潜伏、逃生经验,听得懂粤语,单兵作战、指挥作战能力都非常强。 颜如许把他的手掌拿开,自己粗鲁的擦着眼泪,目光冷冷的看向康从新,质问:“几个人去?” “算上我和祁年春一共四个人。”他们悄悄过去,人数不宜过多。 颜如许又开始流眼泪,她挥起拳头砸向康从新,面目狰狞地喊道:“你还说没危险,就四个人去,还带着拖累,为什么要派你去!那里可是英国人的地盘,鱼龙混杂,□□横行,治安混乱,怎么会没有危险!你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为什么还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要是出事了,我们娘两个怎么办!” 颜如许的拳头很重,一拳拳砸在康从新的胳膊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康从新尽量放松胳膊上的肌肉,又怜惜地接过她的拳头,放在嘴唇上亲吻着,又唯恐颜如许不能发泄她的怒火,拉着颜如许的手往他全身最柔软的胸口之处捶打着。 这样被她锤打着,康从新好似才能喘口气,心中的歉意无以复加。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想跟领导去说,我不去了,可是不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名科学家太重要了,他关系到我们的工业水平能够上个新的台阶,关系到我们是否能自主锻造出高精材料。 此行自然是凶险万分,可是他却只能一遍一遍的说:“没事,我不会有事的。港岛那边也有同志会帮助我们,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我们只要把人带回来就好,不会与人拼杀的。” 颜如许打了他两下,就无力的瘫软在他身上,软成一团泥。她知道,不管多么凶险,康从新都是会去的,就像是几年前,她挽留不了康摇光一样。就算是隐藏了过往,换了身份,他依然是从前的那个人。 她送过这个人赴死过一次,而今还要送第二次吗?这不到一年的团聚时光是偷来的吗? 颜如许哑着声音问:“你能待到几点?” 康从新把她的身体往上托一托,好让她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然后说:“我12点要赶到南苑机场,搭乘飞机去粤城。” 颜如许自他身上下来,慢慢的坐到副驾驶上,靠在椅子背上,闭了眼睛,说:“你去看看康康。” “……好。” 康从新开车到了幼儿园,颜如许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康从新摸摸她的额头,又默默的将她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才低低的说:“我会跟康康说我是去出差的……我会跟他说,我尽快回来。” 待康从新轻轻的下车,光上车门,颜如许才睁开眼睛,扭过身,躲在椅背后面偷偷看他,她看着康从新敲开幼儿园的大门,走进去,跟吴叔沟通,然后走进幼儿园里,他频频回头看,颜如许却始终没有把他伸出去。 直到康从新的身影越来越远,颜如许才转回头,靠倒在椅子背上发呆,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眼前金花直冒,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心口处又钝又剧烈地疼。 她想起那年她在床上醒来,已不见他的身影,只剩一张留在枕边的纸条告诉她,他走了,会活着回来。她知道,他不会回来的,他会在这场战役中牺牲。她在床上大哭了一场,然后就是脱了力的地在床上,了无生趣的,什么都干不了,静静等着他牺牲的消息传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从新回来了,他静悄悄地上车,然后将车子开走,开到家门口,停在门外,将门副驾驶门打开后,一把将颜如许抱下来,一路抱她上床,将她搂在怀里,不停的亲吻她的脸颊,低低的开口哀求:“颜颜,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没办法走,颜颜,求求你,你这样我受不了……” 如果这个时候颜如许抬头,她就会看见康从新通红着一双眼,丝丝缕缕的血色充满了眼前,那是无数痛苦和煎熬交织而成,往日的意气风发、从容自信,沉稳淡定通通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惶然不知所措的普通男人。 颜如许陷入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之中,她能感知到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却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罩子似的,康从新的声音她也能听得见,但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颜如许想着,怎么又听见康摇光的声音了呢,是过于思念他,所以产生了幻觉吗?自己现在是不是做了一场黄粱梦?梦中康摇光活着回来,改了名字,和自己结婚,一家三口过着幸福圆满的生活。她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梦,那么,美梦就要醒来了吗?想到这一点,好似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上抽离一般的难受,她伸手拼命的想要把那些美梦留住。 忽地,她感觉到脸上一阵滚烫,像是雨水煮沸后砸了下来,又湿又烫,紧接着,更多的热雨砸下来,砸在她的额头上,眼皮上、脸颊上、嘴唇上,又流进她的嘴巴里,她伸出舌头去舔,又烫又咸。她转转眼睛,往上看去,正看到一张憔悴万分的脸,熟悉,又陌生。 她不由得抬起手,轻声开口:“你怎么变丑了,那边也有岁月吗?” 康从新是真的无计可施了,他将颜如许抱进自己的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正对着自己的脸,“颜颜,你看看我,我是康从新,是你的丈夫,是康康的爸爸,是真真实实活着的人。”他抬起颜如许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脸,又抓住她的手指,咬下去。 尖锐的疼痛自颜如许的手指头传到她的大脑,她惊叫出声,眼睛干痒,一股热泪又流了下来。 见她眼睛有了焦距,康从新捧起她的手,吻了吻被他咬疼的地方,扯着干涩的嘴角露出个笑容,说:“对不起,颜颜,我不去了,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守着康康,我们一家三口过日子。”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2节 一点血迹沾在康从新的嘴唇,给他干裂苍白的嘴唇上增添了一点颜色。 颜如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忽地就将手指从他手里抽出来,急火火去脱康从新的衬衫,扣子解不开,她发狠的使劲去扯,嘴巴胡乱的亲在康从新的脸上嘴唇上,然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康从新扑倒在床上,强行撕扯着他的衣服,想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康从新连忙回应着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空了。 颜如许虚弱得像一具瓷娃娃,只剩下急促呼吸的力气,头发被汗水打湿。阳光照在她身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她用手背挡住脸。 康从新起身将窗帘拉上,将光线挡住,然后重新躺在她身边,目光一刻不移的看着她。他想着,就这样吧,他早就下了决定下辈子只过平凡普通的生活,只为妻子儿子而活,不应该为着大义再去辜负眼前这个女人了。他等一会儿他就去见领导,把这次的任务推掉,不管接受怎么样的批评、指责亦或是惩罚,还是良心的谴责,他都认了。 做了决定,他的心里头轻松了许多。人最难的就是做决定,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后悔,再苦再难也都认了。 他轻轻的下地,倒了一杯凉白开,想喂给颜如许喝,但不敢叫她,更不敢碰她。 过了好一会儿,颜如许动了动胳膊,然后将手臂移开,看向康从新,沙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康从新慌忙到处找手表,终于在枕头旁边找到了自己的男士手表,回答道:“10点过5分。” 颜如许手臂拄着床侧,想要起来,康从新连忙将她扶着坐起来,问:“喝点水好吗?” 颜如许点点头,康从新立刻将水杯端过来,递给颜如许。颜如许就着他的手将一整杯的白开水都喝了,康从新将她嘴角的一滴水抹掉,微笑了起来,说:“我帮你去打水擦擦身子。” 他转身下地,兑了一盆温水过来,用柔软的毛巾轻柔的帮颜如许擦拭着身体,然后又顺手擦拭了自己的,又帮着颜如许将散落的衣服找回来,才开口说:“颜颜,我不去了,等会我就去说清楚。” 颜如许穿衣服的手一顿,她没有说话,将衣服穿好后,又自床上一一捡起康从新衬衫上的纽扣,而后下地去衣柜找了康从新的衣裤递给他,然后平静的说:“你去吧。” 康从新一惊,却没有感觉到喜悦,正要说话,却又被颜如许打断了。 颜如许抚摸着自己有些胀痛的小腹说:“这里也许已经有二宝了。” 康从新有些发愣的看着她的小腹,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颜如许:“我对你有要求,就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不允许你受一点点的伤。你如果死了或者伤了,我不会再等你的,我会立刻找人嫁了,不是假结婚。我刚才跟你干的事儿跟他也会干,我还会让康康彻底的忘记你,管别人叫爸爸。” “颜如许!”康从新想想都要喘不过来气了。他再了解颜如许,也不会猜到短短几十分钟里,她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又是怎么的受尽煎熬,而后毅然的下了这个决定,他心疼又感动。 他的颜颜啊! 颜如许看着他不自觉攥起来的拳头,笑了下,说:“受不了是不是?那你就活着回来。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不允许你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你要首先保护自己!你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我的是康康的,是你爸爸妈妈的!” 说着,她刚刚佯装的冷漠、坚强忽然就不见了,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康从新心又碎成了渣滓,连忙将颜如许搂进怀里,说:“颜颜,我答应你,我会先考虑自己,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但我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受伤,可能会受一点点的伤,条件放宽一点好不好,求你了。” 颜如许感受着他胸膛微微的震颤,贪恋的回抱着:“那你只能受一点点的轻伤!”嘴唇粘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微微的咸。 静静的拥抱一会儿,颜如许将康从新推开,说:“穿好衣服,那花婶快要过来了,你去洗漱,我帮你收拾行李。” 康从新点头,不舍的又亲了亲颜如许,才去穿衣服、洗漱。 其实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就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和内衣内裤,还有毛巾牙刷之类的。他们先到粤省,去到那边之后,不知道是用正常方式进入港岛还是其他…… 颜如许心又开始抽疼,她连忙不去想了。她知道,自己是太过激动,甚至是偏激了,她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的情绪,即便是康从新真的出了问题,她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她还有康康,她还要把康康好好养大。 她不能让康从新带着担心走,得让他心无旁骛的去,不能让他因为担心自己而分神。趁着康从新去洗脸的功夫,颜如许照着镜子揉了揉自己的脸,脸因为哭泣而肿胀、麻木,颜如许冲着镜子微笑着,比哭还难看,又练习了几下才好了。 等到康从新洗完脸回来的时候,颜如许带着微笑迎接他。 康从新担忧的叫着她的名字,颜如许嘴巴在微笑着,眼睛却在哭泣。这是在强颜欢笑。 被他看穿了,颜如许就耷拉下来嘴角,说:“你不要因为我而分心,不要担心我,专心执行任务,你要明白,我所求的不过是你平安回来。” 康从新:“我明白,我不会分心,我会平安回来,等我!” 颜如许抬手搓搓他的脸,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上没有擦干净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颜如许用手帮他擦去,又微笑着捧住他的脸庞,这次的笑容自然了许多,点头说:“我和康康等你回来。” 送走了康从新,颜如许心里头空落落,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花婶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有人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进了小偷,见主屋没有上锁,就大着胆子进来,这才看见颜如许。 “是不是生病了?”那花婶站在门口问着,她一向知道主人家的忌讳,很少进到主卧里来。 一会儿之后,颜如许回答,说:“有点不舒服,大概是中暑了。” 那花婶见她声音囔囔的,以为是伤风了:“那你喝了藿香正气水没?” 颜如许:“我没事,歇会就好了,麻烦你待会帮我接了康康。” 自从颜如许结婚了之后,那花婶就再没去接过康康了,一听颜如许的吩咐,连忙答应着。心里头却琢磨着,这两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平时把康康的事儿当成一等一的头等大事,今天怎么都不去亲自接孩子了? 正想着的时候颜如许才有开口:“康康爸爸出差去了,这几天您对给费心。” “应该的。”那花婶说着,心想着难怪颜如许病恹恹的,原来是康同志出差去了,这两人从结婚之后就跟蜜里调油似的,自己这个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情景都能脸红心跳。这冷不丁的突然分来,这是害了相思病了。 两人正说着间,门口有人敲门,那花婶去敲门后发现是一名英姿飒爽的短发女孩,那女孩做自我介绍说叫孙敏,是康从新叫她过来的。那花婶没敢将人放进来,还是先进去跟颜如许确认了下,确实是认识的人,才又开门将人放了进来,她跟孙敏道歉说:“不好意思啊,主人家比较谨慎,小心无大错,对吧。” 孙敏点头认同:“没错,应该这样。” 既然是认识的,那花婶就没跟着,先打扫着院子里的卫生,打扫完卫生她就得做中午饭了,一会儿还要去接康康。原本是因着那花婶要接送小孙子,所以都是提前到家里来做好饭她就走,小孙子现在不用那花婶接送了,但雇、佣都觉得现在的这种模式挺好的,就继续沿用着。 孙敏进了颜如许的卧室,先跟颜如许打了招呼,直接道明来意,“康副总给您父亲打了电话说他要出差,想让我来给您做个伴儿。您父亲就让我过来了,他还说要是你愿意就回家里去住。” 颜如许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和力气,只是对孙敏说了声:“麻烦了。”便又闭上眼睛。 孙敏自己轻手轻脚的出来,就站在月台上的阴凉处。 那花婶出来进去的看见孙敏始终站得笔直,像个哨兵一样,觉得她以前应该是个当兵的,对她充满了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说:“姑娘,中午在家吃饭不?我好掂量着下多少米。” 孙敏转头看了眼屋里,还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见,便说:“吃吧。”她和颜如许只在家里见过,却并不熟悉,冷不丁的被安排了这么个任务,她有些无措,她年纪还小,虽然在部队锻炼出来沉稳,但是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很欠缺的,这会儿别看她站得稳当,看似镇静,但心里头一点都不踏实,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那花婶想着颜如许心情不好,估计没什么胃口,今天的午饭得以清淡为主,男主人不在家,也不用做什么大肉的菜,于是就摘了一颗丝瓜准备做汤,再摘几颗黄瓜,做个拍黄瓜,小康康爱吃她做的蒸鸡蛋糕,给他做一碗,出锅之后再放几粒海米,颜如许说是补钙的。又考虑到孙敏毕竟是客人,还是要有荤菜的,就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肉,又去劈了几根芹菜,准备做个芹菜炒肉。 她每次打开冰箱,都感慨这个玩意真好用,遇到卖肉的,可以一次性的多买点肉在里面放着。吃的喝的,在里面放好久都不坏,还可以把凉开水里面加点白糖放里面镇着。满头大汗,热得心里头发燥的时候“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什么暑热都解了。就是太难买了,得凭票,也太贵了,一千多块,顶他们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颜如许真是好命啊,自己有钱,找个对象也有钱,一结婚就买了台冰箱,市面上啥新鲜就买啥,疼人得很,怪不得就是出个差颜如许就要死要活的呢,要是自己估摸着也得这样。 那花婶心里头嘀咕,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现在家里头做饭也不用烧柴火了,换成了煤气灶,不用点火、加柴火,一拧就着,大夏天的做饭也没有那么热了,她都觉得到这里干活是来享福了。蒸着米饭的同时炒菜,不多时,菜和汤都做好,米饭也可以关火了,她将菜盘子端到餐桌上,又用网笠盖好,才脱了大襟出来。 见孙敏还直挺挺的站在原处,便笑着说:“你别老站着,又不是站岗。”然后又吩咐她,我去接康康,你看着点颜主编。 作者有话说: 一直改一直改一直改…… 第80章 坚强 那花婶点头, 刚要往出走时忽然想起以前颜如许跟幼儿园门卫说过不允许除她以外的人去接孩子,以前她去接的时候都得是颜如许提前给门卫那个姓吴的打电话的,现在都过去很久了, 不知道人家老吴还认不认这个规矩?为防止自己白跑一趟,那花婶还是进屋去跟颜如许说了一声。 时间过去太久了,颜如许把这事都忘了, 她只得爬起来, 去客厅给吴叔打了个电话。那花婶拿了小屋和自行车的钥匙, 连忙去了。颜如许起来后, 虽然没再躺回到床上,但还是恹恹的。走出屋门,她看着盛夏的阳光, 看着满目的翠绿, 听着虫鸣蛙叫,却觉得这些通通和自己无关,她心里身上都是一片冰凉。 “颜主编, 你还好吗?”孙敏站到她身边,担心的问,“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颜如许摇摇头, 对孙敏牵了牵嘴角笑了下。 她的问题, 只能她自己来消化。她也知道自己情绪过激了, 她内心是强大的, 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康从新必死的结局还去接近他,送他去必死的战场。他牺牲后,她心如死灰, 却也努力的生活着。可是她心里再强大, 也不能承受失而复得后有可能再次失去。 她在想, 如果康从新真的牺牲了,她该怎么办?得出的结论是,不管心里头再煎熬,她也会继续生活下去,因为她有她的责任和义务要尽,她因着对康从新的爱,自私地生下康康,就要对他负责任,不能在他失去了父亲之后,再让他失去母亲。她还会继续像以前那样,好好地将康康养大,看他上学、工作、娶妻、生子,过上平安、快乐的日子。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让自己尽可能的快乐起来,因为悲伤无用。况且,康从新只是去执行一次任务,并不是去赴死的,他会平安回来的。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阳光射到自己脸上的刺目感,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反复几次之后,心里头畅快了一些,但头却也更晕乎了,眼前发黑,脚步站立不稳,身体晃晃,险些晕倒,孙敏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托了一下。 “颜主编,我扶你进去休息下吧?” 颜如许扶着她的胳膊站直了,说:“没事,我在外面晒晒太阳,呼吸下新鲜空气。”她缓了一会儿,眼前重现光明,她拍了下孙敏的胳膊说:“谢谢你,你力气好大。” 孙敏本就是个外向的人,因着和颜如许不熟悉,平时又总听颜如玉充满敬畏地聊起她的到了颜如许家里,不自觉就变得胆小、拘谨了,但她极为敏感,感受到颜如许露出的一丝亲近之意后,就立刻顺杆爬,说:“颜主编,我就是因为力气大才被选到队伍上的。我十岁时就跟大人一眼都扛麻袋、干农活了,招兵的首长到我们村去审查,一下子就看见了,见我力气大,又跑得快,就把我推荐上去,我就被特招入伍了,那年我才14岁!” 孙敏嘻嘻的笑,又说:“我真幸运,我这辈子所有的好运都是我这身力气得来的!” 真是个乐观又知足的孩子,颜如许欣赏这样的人,有些被她感染到。 孙敏见颜如许没有阻止自己说话,也好似并不反感自己这样叽叽喳喳的,便又试探着说了些自己小时候在乡下的事情,见颜如许在专心的听,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孙敏信心大增,受了鼓励一般,又说到了自己被特招入伍后,第一次穿上了内裤,第一次吃到了大白馒头,第一次吃到午餐肉……有好多好多令人兴奋的第一次。 颜如许知道孙敏的背景,特招入伍两年后被选拔去了侦查大队,也就是特种兵的前身,执行过不少特殊任务。亲手杀过人,经历过战友死亡、伤残,还能保持这样的一颗单纯、乐观的心,着实不易。她还知道,孙敏的小腿被子弹打穿过,虽然能够像正常人一般都行走,但再也无法执行高强度的任务了,她自己选择了转业。 从孙敏身上,颜如许看到了康从新的影子。 看着孙敏连说带笑带比划,颜如许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她忽然开口说:“你以后肯定会平安快乐一辈子的,你会幸福的。”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孙敏愣了一下,但随即笑了起来,笑容明媚,露出一口小白牙,说:“颜主编,承您吉言,我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那花婶把康康接回来时,孩子有些怏怏的,像是电池快要用完的小火车,他抱住妈妈,用小手去摸妈妈的额头,担忧地说:“妈妈,你还难受吗?” 颜如许摇摇头,“妈妈不难受了,看见你就好了。” 康康今天也经历了很多,先是爸爸过来幼儿园跟他说要去外地出差,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他原本还没什么感觉,觉得很快就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挺高兴的,高高兴兴的跟爸爸说再见,可爸爸刚走不大一会儿他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爸爸要出差,那就好几天看不见爸爸了,他鼻子酸酸的,特别难受,直想掉眼泪,但是旁边坐着小朋友,他不能在小朋友面前丢人,就想着,等到中午妈妈来接她,一定要扑到妈妈怀里好好哭一哭。 谁知道,他也没有等来妈妈,是那花婶来接他的,那花婶说妈妈中暑了,不太舒服,他更着急了,吩咐着那花婶赶紧带他回家,路上还不停的问那花婶:妈妈肚子难不难受,头呢,有没有吃药,吃什么药了,什么时候能好? 那花婶耐心的一一回答他,告诉他中暑是个小毛病,没事的,可他还是非常的担心,一回到家就赶紧找妈妈,看见妈妈肿肿的眼睛,他就想哭,不过还是坚强的忍住了,摸摸妈妈的额头,学着爸爸照顾妈妈的样子,帮她倒水,帮她揉肩膀。 颜如许看见康康这个样子,心里头很是愧疚,她知道,孩子这是没有安全感了,爸爸忽然出差了,妈妈又成了这个样子,把孩子给吓到了,她不能再颓废下去了,得打起精神来。 她说:“妈妈刚才本来是有点中暑的,可是看见康康就全好了,康康是妈妈的灵丹妙药。” “真的呀!”康康大眼睛亮了,瞪着眼睛跟妈妈确认。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康康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不过马上他就又失落了,嘟着嘴说:“我想爸爸了,我不想要好吃的也不想要玩具了,我不想爸爸出差。妈妈,爸爸哪天回来呀?” 颜如许眼中泪意翻滚,喉头滚动了好几下才将眼泪憋了回去,却抑制不住的声音发抖:“爸爸也不想出差呀,可是工作需要必须得去的,爸爸要干工作赚钱养活咱们娘俩,给咱们买饼干、买巧克力,带咱们下馆子,给你买玩具,给我买漂亮衣服的。咱们两个就在家里乖乖的等着他好吗?” 颜如许将孩子的后一个问题给混了过去,康康也没有发现,就点着小脑袋。 那花婶将自行车放到小屋里,把钥匙放回来。往日她做完饭就可以回家了,今天却有些担心,说:“看着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我留下吧,一会儿还能帮着送送康康。” 颜如许对她微笑着,说:“我好多了,您回家去吧,家里头还一大摊子事儿呢,再说我这儿还有孙敏,能给帮忙。” 孙敏连忙点头表示她可以的,请那花婶放心。 那花婶就朝着孙敏笑笑,又不放心的说:“有啥事就往我们街口小卖部打电话。” 那花婶走后,颜如许支使着孙敏把院门插好,就让她和康康去洗手,准备吃饭。 孙敏跟康康要更熟悉一些,康康去姥爷家时,孙敏会带着颜如玉跟他一块玩。孙敏会跳皮筋、踢毽子,还会翻花绳,孙敏教颜如玉跳皮筋的时候,康康还当过树桩子,她跳起皮筋来特别的轻盈灵活,像只小燕子;踢毽子能连续踢好几百个,翻花绳能翻出好几十种花样,她在康康眼中,是很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小孩子都喜欢和崇拜有本事的人,所以康康很喜欢孙敏,再加上孙敏年纪也不大,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也很招小孩子喜欢,康康见孙敏忽然来到自己家了,有种很特别的新奇感。趁着洗手的功夫,两人就在月台下的自来水管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 颜如许盛着饭,听着他俩的说话声,心想康从新真是会选人。 按照孙敏的说法,她是要白天晚上都跟着母子俩的,晚上来给作伴这个正常,可是白天呢,总不能自己去上班或者康康去上学再带着个小尾巴吧,也没有必要。 颜如许就跟她说:“以后你晚上再过来就行,跟我们做个伴。”以前都是母子两个住的,家里头高墙又有一道道的锁,其实很安全的,但康从新这样安排了,就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3节 孙敏说:“没事的,颜主编。康副总把车留给我了,让我中午晚上都要接送你们的,首长的命令我不能不听的。” 颜如许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康从新是自家丈夫,每天上下班顺便过来接送自己和孩子,怎么呵护都不为过,现在他出差了却专门调一个人过来给自己当司机,真是……明明报社和幼儿园距离家里步行也就不超过二十分钟的距离。 接下来的几天里,孙敏兢兢业业地早中晚接送颜如许和康康。颜如许虽然尽量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心里头非常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怎么去调整自己的心情,控制自己的思绪,可是总在不经意间,悲观的情绪就涌了上来,让她忽然间就陷入到悲伤中,她没有办法正常工作,经常跟同事聊着工作就忽然走神,干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她的异常,办公室的同事们早就发现了,但颜如许是个很少诉说自己事情的人,她自己不说,同事们也不敢问,就都小心翼翼的,说话、做事都要看着颜如许的脸色。一时间,气氛活跃,经常谈论婚育话题的208办公室也消停起来。 颜如许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悬着,唯恐某一时某一刻会有人突然打来电话或者找上门,跟她说:“对不起……”晚上入睡困难,睡着之后也时时清醒,她睡不好,胃口也不好,却还要在康康面前装出开心的样子,抚慰他因为想念爸爸而产生的坏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康康离开爸爸妈妈两周的时间,爸爸妈妈都没在身边他都没这么想念爸爸,可这次,妈妈还在身边,他却特别的想念爸爸。颜如许想着,要不把孩子送到奶奶家去,让他跟哥哥姐姐一块玩,有人陪着,可以缓解下他的思念。 可转念一想,不行。白凤梅还不知道康从新出差的事情。她能一下子就猜到出差的实情,白凤梅有可能也会猜到。如果白凤梅知道了,肯定也会如同自己一般,整天为着康从新提心吊胆。上次颜如许出事,白凤梅险些没有挺过来,这次如果知道康从新涉险,恐怕又要去掉半条命。 有她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些就够了。 在康从新离开的第四天的晚上,晚上7点,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颜如许心中一突,一股凉意从后背心蔓延上来,她楞楞的盯着电话好一会儿,却不敢去接,直到孙敏跑进来,疑惑地看她,问:“我来接?” 颜如许摇摇头,使劲地闭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捂住自己胸口,去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颜如许才松口气,是席远征,他不知道康从新出差了,不会带来不好的消息。 “席远征,有事吗?”不是噩耗,但刚刚颜如许情绪激动,头有些晕,她不耐和席远征客套。 “三嫂,是我,我已经出院回家静养了,三哥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这不是怕你们扑个空吗,所以赶紧给你们打个电话说一声。”席远征不无哀怨的说。 “哦,好的,我会转告他的,回头我们去家里探望你,你好好休养,再见。” 颜如许说完就马上把电话挂上了,去倒了一杯白开水,在沙发上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好了些。 电话那头的席远征望着电话筒直发呆,他本来还想问问她说的回头到底是哪天,还想和康老三说几句话的,谁想到电话挂的这么快,自己这是得罪了颜如许? 这个周日颜如许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军区大院,也没有去市政家属院。下午吃完饭睡了午觉后就把孩子送到了同学魏敏行那里。魏敏行是今年新转学过来的孩子,他的父母颜如许在幼儿园见过一次,都是搞科研的,把孩子送到报社家属院,托付给爷爷奶奶不久之后就离开了,颜如许猜测他们大概是做某项保密的研究。 魏敏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因着父母离开,他爷爷奶奶就对孩子特别娇惯,不过这孩子非常的自律,且极为聪明,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学霸”,小小年纪已经自学了到小学二年级的语文、数学。相对魏敏行来说,康康就是个“小傻子”,只知道憨吃憨玩。 颜如许不觉得当“学霸”有什么好的,一个孩子一个性格脾气,都有擅长或者不擅长的,没有必要非得强求。康康性格好,脾气好,不小心眼,幼儿园里的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人缘极好,小朋友们都喜欢和他一起玩。 自家孩子自家知道,康康是个聪明孩子,但绝对不是魏敏行那样的天赋型选手,颜如许也不知道孩子以后的学习成绩会不会好,但她从现在开始就有意的给孩子灌输思想,避免康康以后再面对魏敏行这样的学霸好朋友时时,产生自卑感。 今天下午,魏敏行的爷爷奶奶给他在家里办了个“生日会”,让魏敏行邀请小伙伴儿们参加,作为魏敏行的头号好哥们,康康自然是要去的。 从昨天下午收到魏敏行自己手写的邀请卡片后,康康就特别的兴奋,他还是头一回被这么郑重地邀请过呢!颜如许到幼儿园接他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卡片拿给妈妈看,小脸红扑扑的,泛出激动来。 颜如许见康康这么高兴,沉闷的心也透进来一丝光,她就跟儿子讲,去参加生日会可是要给寿星公送礼物的。康康就开始琢磨该送给魏敏行什么礼物好。他的玩具很多,爸爸给买的,爷爷奶奶、姥爷给买的,国产的、从国外带过来的,小汽车、带轨道的小火车、积木、玩具枪、变形金刚……都放在东侧屋,成了个玩具房,可他哪个都舍不得。 康康眼珠转啊转,又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去商店给魏敏行买了礼物?” 颜如许:“可以啊,只要你有钱就行。” 康康自然是有钱的,他听了双胞胎哥姐的殷殷叮嘱,说压岁钱什么的得自己收着,千万不能给爸爸妈妈,他们都会说帮你收着,但其实就是没收了,千万不能上当受骗,一定要自己放好。虽然他没能抵抗得住,让妈妈把压岁钱收走,帮他存进了银行里,但平时爷奶姥爷给零用钱他可没上交,放进一个小钱包里,然后把小钱包交给妈妈保管。 于是康从新就问妈妈要了小钱包,把里面的钱拿出来,都瘫在床上,数钱。他到今年年底满5周岁,数数会了,10以内的加减法也会了,钱都能认得全了,但是块、毛、分之间的相加还是比较困难,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他把同金额的钱分成一堆,先数面额大的那些,就可以得到一个大概值。 颜如许也不管他,让他自己捣鼓,过一会儿过来问他,“数清楚了吗?你有多少钱?” 康从新说:“妈妈,我有9张10块的,4张5块的,2张2块的,还有8张一块的,我的钱比100还多了!” 颜如许就笑,心说这孩子还挺会有小聪明的,就问他:“你准备拿出多少钱来买礼物?” 康康对物价没什么概念,但他知道他的上劲儿了之后能跳起来的铁皮小青蛙是5块钱,就从5块钱那一小推中拿出其中的一张来。 这钱拿给小朋友做生日礼物,不算少了,不过颜如许也没说什么,就让康康把剩余的钱再重新装回钱包里,带着孩子去了商店,让孩子自己挑选礼物。 商店是新开的,就开在宝来胡同的巷子口。这里原来是间国营的小饭店,后来生意都被不远处私人小饭店给顶得生意惨淡、入不敷出,上面就把这间饭店给关了,工作人员分流到其他的饭店,店面出租。 老板承包了这家店后,改成了商店,方便了宝来胡同附近的住户,货品虽然不如百货大楼那么齐全,但胜在服务态度好,有的货品价格比百货还便宜些,所以自从开业以来,生意特别红火。屋里头摆着崭新的玻璃柜台,擦得很干净,物品用口取纸贴好了价钱,顾客一目了然。 康康隔着玻璃看,从玩具柜台看到了文具柜台,这才知道,5块钱如果买玩具的话不算多,但是要买文具的话能买一大堆。他想着,魏敏行那么爱学习,还是给他买文具更好的吧?但是他的文具很多,连钢笔都有的,康康看来看去,犹豫不决,觉得魏敏行哪个都不缺,他虽说是平生第一次给人家买礼物,却也知道,送礼物要送别人需要的东西。 颜如许在一边看着,一副你自己拿主意我不掺和的样子。售货员问清楚了他是要给小朋友送生日礼物后,就热情的推销了起来,最后看中了一个线轴样的东西,说是叫溜溜球,可以随时随地握在手里,把它弹回去再拉上来,还有很多种的玩法。老板说这个玩具现在在日本、新加坡都可风靡了,刚传到我们国家来,就沿海开放城市有些人玩,还没传到内地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进到的货。 康康拿过来仔细看着,包装外面印着玩法说明,他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能看得懂上面绘制的图案,确实有不少种玩法,售货员又介绍说,这个小球能锻炼手指灵活性,还能益智,上手简单,玩好了也不容易。 正好,一个溜溜球的价格不超过5块钱,康康决定,就买这个溜溜球了!他看了看妈妈,见妈妈没有给他任何意见,还是让他自己做决定,便将5块钱递过去,换回来一个崭新的溜溜球和一堆找零。 他将溜溜球收起来,又仔细的数了零钱,才带着完成任务的兴奋跑到妈妈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的买东西,从决定买什么,到了解物品性质,到付钱全都是他自己做决定的,他觉得自己办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颜如许对他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说:“你真棒!” 康康就更骄傲了,使劲儿的挺着小胸脯说:“等爸爸出差回来,我要讲给爸爸听!”他心里有些小遗憾,爸爸没有见证这一时刻,不过没关系,他会详详细细地讲给爸爸听的! 颜如许心下又是一阵刺痛,刚刚有了些阳光的心又开始阴云密布。康从新已经去了6天,她不知道自己这6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地苦熬着,既渴望得到康从新的消息,又害怕得到。她尽力的不让自己去想,可是康从新的影子无处不在,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能想到他。 颜如许使劲压下即将翻涌起来的情绪,对着康康说了声:“好。” 下午,将康康送到报社家属院,送到魏敏行家里后,颜如许让孙敏开车送她去位于郊区灵鹫山上的广济寺。 这是一家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寺庙,特殊时期寺庙关闭,但因着周边村民的维护,寺庙没有受到什么冲击,里面的佛像、设施都保存完好,僧人们搬到山下,种田、干活,自给自足,倒也保得平安到运动结束。82年,广济寺重开,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香火鼎盛。 是有一次路过宝来胡同时,听两位老太太聊天说广济寺香火灵验的。颜如许头一回过来,孙敏对这边的路也不熟悉,一路上停车问了好几回路,才终于到达了灵鹫山山脚。灵鹫山海拔不高,由三座山峰组成,广济寺就建在主山峰的山顶上,站在灵鹫山的脚下就能看见寺庙的山墙。 颜如许下了车,对孙敏说:“你就留在这边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孙敏也下了车,说:“让我陪着您上去吧,我也很久都没爬山了,想当年我可是拿过越野比赛第三名的!” 这几天颜如许的反常她都看在了眼里,明白了当初康从新要她过来陪伴颜如许母子的用意。她在侦查部队受过训练,见微知著,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她什么都没问,却对颜如许更家上心。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有些陡,她唯恐颜如许一时精神恍惚,再出什么事儿,只想紧紧的跟着她,随时保护。 “好吧”,颜如许答应着,就开始往上爬,上山的路是早年间修建的石台阶,被黄土逐渐侵占,使得台阶很窄。 这几天颜如许睡不好,东西也吃得上,爬了不多远,就开始体力不支,再加上天气热,不大一会儿,颜如许就开始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晕乎间,看着眼前的山脉、树木、岩石,颜如许思绪飘远,恍惚回到了凤凰岭,和康从新重逢的那一天。 “颜姐!” 孙敏劝了颜如许好几次,想让她停下来休息,她恍若未闻地往前走,忽然就往前边栽倒,幸好孙敏时时刻刻注意着她,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扶着颜如许,强行的将她带到一处背阴的地面上坐下,心里头庆幸自己跟着来了。 缓了一会儿,颜如许理智慢慢恢复,才知道后怕。灵鹫山的背坡虽然不算高,但却陡峭,可不像凤凰岭那样平缓,且下面都是石砬子,真要摔下去,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她连忙跟孙敏道谢。但广济寺还是要去的,只是谨慎了许多,被孙敏搀扶着慢慢地走,看着脚下的路,听孙敏讲她小时候在家乡爬山下河的事儿,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广济寺。 寺庙里面的人不算多,比较虔诚的香客一般选择上午早一些的时间过来。 因着广济寺,灵鹫山也成了旅游景点,以前人们在庙里头上香敬拜完,还可以在这山上逛逛,看看风景,吃吃斋菜,还可以在这里住上一宿,等明日去烧头一炷香,山下也有很多摆小摊子的,上下山的时候还可以顺便买点小商品,但因着十年的荒废,繁荣的景象不再,要想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还得很长一段时间。 料想寺庙里不会再有危险,孙敏便放了颜如许自己一个人进去,自己在寺庙外等着。 颜如许在进口处卖香的窗口买了香,又跟工作人员详细询问了上香的规则,之后先去了大雄宝殿后的圆通殿,虔诚跪拜,给供奉着的观世音菩萨磕了三个头,然后诚心祈祷,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康从新平平安安的回来。 跪拜完后,颜如许又往功德箱里捐了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香油钱。临出大殿时,她仰头看着观世音菩萨半垂着眼,带着微笑的慈祥面容,仿佛在朝着自己点头,答应了自己的祈求一般。 走出庙门,颜如许呼吸了一口带着佛香的空气,觉得心里头开阔了许多。 忽地,孙敏从一边的大树上猴子一样地爬下来,笑看着颜如许说:“广济寺好大啊,里面好多好多间房子呢!”她没有进寺庙里,却爬上了树,俯瞰了庙宇里面。她又指着里面的树林子说:“里面有好多野鸡、花狸棒子、野兔子,都不怎么害怕人的!” 瞧着她双眼发亮的样子,好似对那些野物特别的垂涎,颜如许忙说:“这里是寺庙,你可别动歪脑筋!” 孙敏:“我知道!”她也就是想想,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是习惯了,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就兴奋,都是肉啊,想当初他们在野外训练的时候,要是能碰见只野物高兴得不得了,就意味着有加餐了。 怕她再惦记山里的小动物,颜如许也不在这里多待,拉着孙敏就下山去。 因着上山耽误了不少时间,进市里时都快5点了,又赶紧往魏敏行家赶去。 颜如许和魏敏行的爷爷奶奶是在接送孩子时才熟识起来的,颜如许入职日报社的时候,老爷子就已经退休了,不过都曾经是日报社的职工,见面就有三分情,再加上两个孩子关系比较好,家长也亲近起来。见了颜如许来接孩子,热情地把她让进屋里,说孩子们已经吃完晚饭了,今天下午在家里头玩得挺好的。 “给您添麻烦了!”颜如许客气的说。 “哪里,哪里,我还巴不得小朋友们多到家里来做客呢,要是敏行那孩子自己在家,除了学习就是看书,一点都没小孩子的样儿,有小朋友过来带带他,也能让他活泼一些。”魏敏行爷爷说。 这话语中,多少带着点炫耀的味道,用后世的网络词来形容就是“凡尔赛”。不过颜如许并不羡慕这样的孩子,一个孩子一个性格,一个活法,也不能强求每个孩子都是学霸。 说是生日会,实际上请来的小朋友并不多,算上魏敏行一共4个孩子,除了康康这个幼儿园的同班同学外,另外二个都是课外兴趣班的同学。 这会儿,作为客人的三个孩子正围着电视看动画片,而小主人的魏敏行对动画片不感兴趣,正在房间的角落里,拿着康康送给他的溜溜球,对照着说明书,弹来弹去。 颜如许在门口叫了康康的名字,康康立刻跳起来,大叫着“妈妈”,朝着颜如许跑过来,还不忘跟魏敏行和另外几个小小朋友道别。魏敏行握着溜溜球过来送他,说:“谢谢你颜康,你送的生日礼物我特别喜欢,等你过生日时我也送你好玩的。” “嗯嗯”康康倒也不客气,高兴的答应着,说:“那等我12月28过生日也办生日会,请你来我家里玩,我家里有好多好多玩具!” 两个小朋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等魏敏行家出来,康康才想到要问妈妈:“妈妈,我能不能也跟魏敏行小朋友似的,在家里办生日会,请我的朋友们来家里玩?” 颜如许:“可以,这次妈妈答应你,不过你以后要先想好了再承诺,不要答应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知道了吗?” 康康点着小脑袋说:“知道了妈妈。” 他坐在安全座椅上,看见前面孙敏阿姨的后脑勺,就又叹口气,老气横秋的说:“爸爸也不知道哪天回来,一个电话也不打!”想起爸爸,他又开始惆怅起来,本来想跟妈妈讲讲今天在魏敏行家里的事情,也不想讲了。 车里的气压低沉了一会儿,颜如许笑着问康康:“今天在魏敏行家里玩得开不开心?跟几个小朋友相处得好吗?” 康康:“开心,好。”他回答着,还是有些惆怅。 颜如许又问:“那你跟妈妈说说,魏敏行同学的生日会是怎么办的,咱们参考一下,要是觉得好,年底你过生日的时候咱们也照着办。” 康康一下子来了精神,忘掉因为想念爸爸而生气的惆怅,立刻眉飞色舞的跟妈妈讲在魏敏行家里的事儿。 康康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去别人家参加生日会,对别人家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就像是探险一般,充满了兴趣。 颜如许问康康:“喜欢到小朋友们家里去做客吗?” 康康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喜欢。 颜如许反省自己,以前过得太封闭了,封闭了自己也封闭了孩子,以后,要让康康和小朋友多多相处、玩耍,她也要让康康邀请好朋友到自己家里来玩。 ……不管康从新能不能回来。 颜如许的心一阵阵的绞痛,她连忙捂住胸口,怕吓到孩子,她先假装若无其事的跟康康说:“妈妈有点累了,妈妈要睡一会儿。” 等到康康的回答后,她才放任自己背向康康,任由疼痛蔓延。冷汗直冒,浑身发冷,想必脸色也是煞白的。她无声无息的缓了好一会儿,疼痛感才过去,她整个人好似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又继续缓着,直到快到家了,她整个人才恢复过来。 怎么办?心痛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康从新,你到底哪天回来? 作者有话说: 女主还是非常坚强的。 第81章 回来 又是新的一周, 颜如许麻木地生活着,只有面对康康时,才会露出真心或者伪装出来的笑容。虽然已经可以在康康面前伪装, 但康康还是察觉到了一丝端倪,他总是在问“妈妈,你是不是不高兴”,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虽然得到的都是颜如许带着微笑的否定的回答, 但康康的情绪也一天天的失落下去, 不再像以前那样, 肆无忌惮的和妈妈说这说那,要这要那,而是小心翼翼的, 唯恐再惹妈妈不高兴。 孩子虽然小, 却不是傻,能感知到你是不是真的在笑,是不是真的开心。大人的情绪影响着孩子的情绪。颜如许非常明白这一点,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打心底里头高兴起来,她陷入到焦虑又自责的状态之中。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4节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 情绪也更加的坏, 她明知道这样不对, 也想要调整, 可就是调整不了,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要跳楼, 自己近在咫尺, 明明伸出胳膊就可以拉住他, 可是胳膊却骨折了,软软的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掉下去。 无力,又无奈。 她跟康康商量,想让他去姥爷家住几天,可是康康坚决不肯,只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颜如许,表达着他的决心。从那天开始,康康再也不提想念爸爸之类的话了,在孩子小小的脑袋里,隐隐明白妈妈的异常都是因着爸爸不在家而引起的。 他虽然嘴上不再提,但每天都在心里头想念无数次,呼唤着爸爸,让他赶紧回家。 康从新离开的第七天,颜如许感觉好似度过了一年的时光。高书记又找她过去谈话,试探让她打起精神来,颜如许敷衍的答应着,回到办公室后审核了一篇黄丽梅写好的稿子,又关心了下江韵的身体,又听王雅妮讲了她家孩子便秘得厉害,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妙招,又听黄丽梅问了陈阳和新交的女朋友处得怎么样…… 声音叽叽喳喳的,就像好多鸭子在耳边叫唤一般,听得颜如许心烦得不得了,她想大声骂人,想大喊大叫,想出去奔跑。可她的理智还在,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变成个疯子。 电话铃响了,颜如许哆嗦了一下。 陈阳过去接了,听了一会儿,捂住听筒转向颜如许,说:“是找您的,好像是您的丈夫。” 颜如许“腾”的站起来,险些被椅子绊倒,踉跄着往过跑,几乎是扑到了放置着电话机的桌子上,然后从陈阳手中抢过听筒,颤抖手将听筒贴到耳朵上,却对不准位置,对了两三次才终于对于,她极速喘息着,喉头里头像是有个小球一般不停的跳动着,她屏住呼吸,发出有些变调的“喂?”的一声。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熟悉的声音:“颜颜是我!” 颜如许的眼泪立刻像是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她腿脚发软,站不住的往下溜,幸好一直担忧看着她的陈阳及时扶住,王雅妮立刻搬了个椅子来,让她坐下。 颜如许感觉不到这些,心里脑子里只有电话对面那个人,她想问问他你在哪儿,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哪天回来,但喉头却被那颗小球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康从新听到了颜如许的哭泣声,也哽咽了下,但马上又欢快的说:“颜颜,我已经到粤城了,我没有受伤,在这边还得处理点事,过几天就能回去了。” 颜如许眼泪流得更凶,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发出“嗯嗯”的声音,不停的点着头,她用手背擦着眼泪,欢喜就从心底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她微笑了起来。 康从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声音也欢快了些,说:“颜颜,我好想你,想尽快回到你们身边,不过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等等我。”他一到了粤城,第一时间就是找了电话给颜如许打电话,他想早点让颜如许知道他平安消息。 颜如许使劲的吸了下鼻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有些怪异,“你早点回来。” “嗯!”康从新听到颜如许的声音后,心里头陡然轻松了,声音中就带出了笑意,“你和康康好好的在家等我,我给你们带这边的烧鹅、叉烧回去,你们对比下咱们去的那家粤菜馆做得正宗不正宗。” 谁在意粤菜馆正宗不正宗!但康从新这句带着调侃的话一下子让两人都对话变得更加轻松起来,颜如许“噗”的笑了,正待要说什么,却听见听筒那边有人喊康从新的名字。 颜如许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抓紧时间问:“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康从新立刻回答:“没有,完好无损,一点皮都没有擦伤,你要是不信等我回去了,让你一寸一寸的验看。” 这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耍流氓,颜如许脸有点红,但却成功的止住了她的眼泪,她喉头里的那个小球也一下子就消失了,就连哭泣而造成的鼻塞都通畅了。 隔着电话,颜如许不能问太多,康从新所做的事是保密的,也不能跟她透露,知道他真的没事,颜如许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这时候,电话那头又有人在叫康从新,康从新只好无奈的跟颜如许说:“我得先挂电话了。”声音中是浓浓的不舍,说着挂电话,却也没有挂。 “嗯,我等你回来。”颜如许也不舍得挂电话,两人想隔千里,靠着电话线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康从新的名字又自电话那头传来,又另外一个人在喊康从新的名字。 “颜颜,等我,我爱你!”说完这句话,康从新干脆地挂上了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传来,颜如许又听了一会儿,才将听筒放好。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程静默地观看着颜如许,看她演绎出了一个女人在接到丈夫电话后的激动与狂喜,也看到了一朵枯萎衰败的花儿插入水中后,立刻支棱起来,重新盛放后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在颜如许转过来后,全体同事又假装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忙着手里头的活计。 颜如许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回味着刚刚和康从新的对话,禁不住的笑出声来,连日来折磨着她情绪都不复存在,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被挪开,她呼吸畅通,心也宽敞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个头发丝都散发着喜悦,心里头涌动的也都是欢乐。 这欢乐将她整个胸腔都填满了,从嗓子眼儿里溢出来,她想和人分享。 等她想起来办公室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转头去看,见同事们假装忙碌的样子,心底下有些感动。她又回忆起了刚刚快要摔倒时,有人扶住了她,有人给她拿了把椅子,还有这些天,同事们迁就、忍受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唯恐惹到她,又想到孙敏,想到高书记都帮助着或者尝试帮助自己。 她头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人不是孤独存在的,彼此之间存在着最朴素的善意。 她笑着,开口说道:“我今天高兴,想请大家吃饭,你们中午还是晚上有空?” 假装低头忙碌的大家立刻欢呼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颜如许请吃饭,而是她终于缓过来了!办公室里的氛围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 黄丽梅笑着首先应和:“晚上吧,中午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还有,我还得带个拖油瓶,我家欢欢。” 其他人也觉得晚上更好,就一致把吃饭时间定在晚上。 颜如许又跟大家说:“我还想请高书记跟我们一起去。” 大家也没意见,高书记这人虽然比较爱讲大道理,爱喊个口号什么都,但没什么官架子,跟大家相处的也挺好的,大家跟他一起吃饭也没什么压力。 颜如许就去了高书记办公室,高书记一看见她神采奕奕,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还有脸上真诚的笑容,立刻就笑了,说:“好了?” 颜如许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高书记,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 高书记哈哈的笑,很是欣慰,说:“我也不问你是发生了什么,总之你自己调整过来了就好,你要是再不好啊,我这心里头都没底。” 颜如许理了理头发,跟高书记说了自己的来意。 高书记立刻答应说一定去。颜如许又让他定去吃什么,高书记推辞,说:“吃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聚聚,你是主人家,你定就是。” 颜如许就不再问他了,回到办公室之后又征询同事们的意见,大家一致决定去吃涮羊肉,然后摩拳擦掌的说得好好宰颜如许一顿。 颜如许心里头也很高兴,让自己无处安放的喜悦散出来。 整个下午,办公室的气氛都非常的愉快,大家恢复了说说笑笑,黄丽梅说:“这两天可把我给憋坏了,颜主编,你可别再来一回了。” “不会了。”颜如许说,经历过这次痛苦的折磨,即便康从新不乐意,她也得要求康从新不再参与危险的任务。 中午,一出报社门口,就看见了自家那辆吉普车,她一坐上去,就迫不及待地跟驾驶座的孙敏说:“康康爸爸快要回来了!” 孙敏也很惊喜,笑着说:“太好了!”在她的心目中,将康从新当成了首长、前辈,得知康从新平安回来,她真心高兴。 然后颜如许就邀请孙敏参加晚上的饭局,孙敏连连摇头,说:“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也尴尬还是不去了。” 颜如许是太高兴了,也是真心感谢孙敏这段时间都照顾,所以才想着让孙敏一块去吃饭的,可是却没想到孙敏和自己的同事们互相不认识,又是两个不重叠的圈子,勉强凑在一起,谁都不自在,还是以后单请孙敏或者用其他的方式感谢她吧。 等见了蔫哒哒的康康,颜如许迫不及待的跟他小声说:“爸爸上午给妈妈打电话了,他过几天就回来。” 康康立刻精神起来,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跳又叫又转圈了好一会儿,才蹦跳着跟妈妈上了车。 母子两个高兴得又说又笑。 康康一方面为爸爸即将回来而高兴,一方面又为着妈妈恢复了而高兴。小小的孩子终于开心了起来,两颗小腿交叠着一晃一晃的。一听说妈妈晚上要请客吃火锅去,顿时就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提了一大堆的要求。 颜如许笑眯眯的一一都答应了。 下班后,大家兵分两路,颜如许和黄丽梅去接孩子,其他同事先到紫气阁去占座点菜。紫气阁手切的铜锅涮肉,价格不菲,大家虽然收入不算低,但也不会经常吃,大家因着颜如许恢复正常,又因着马上就要吃涮羊肉了,都兴奋起来,热闹了一个下午,但也没耽误工作,工作效率蹭蹭的,把下下个月的栏目内容都讨论好了。 孙敏开车把颜如许和黄丽梅送到紫气阁门口时其他同事也骑着自行车刚到,正好在门口碰上。高书记就调侃着说:“到底是4个轮子的更快。” 陈阳就接口说:“就是,我们还想着趁您还没来先多点几盘肉呢!”不知道为什么,见证了中午颜如许的失态后,陈阳对她的态度也有多改变,以前的他,这样开玩笑的话面对着颜如许是绝对不会说的,现在的他彻底放下了曾经对颜如许的那份心思,也可以用一颗平常心来和她开玩笑。 紫气阁有百十来年的历史,是一家清真的老字号。大家撩开用烟盒叠成三角棱后穿起来的门帘,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羊肉混合着麻酱的香味。 “就是这个味,太香了!”黄丽梅夸张地深吸一口,陶醉的说。 涮羊肉有种独特的魅力,便是吃不了羊膻味的人也能吃,闻到这股子诱人的香味,口水就止不住地不停分泌。 顶棚上好几台吊扇不停地吹,每个桌子边上还放了一台高高的台式风扇,大家被碳火烤着,被水蒸气熏蒸,汗流浃背却吃得停不下来。 颜如许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对大家有歉意,真的想请大家吃饭。她所有的喜悦在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吃东西的时候分享了出来。 这顿饭,大家吃得高兴、满足,个个抚摸着肚子,吃个肚儿圆,颜如许也心甘情愿地付账。 康康小肚子也吃得鼓鼓的,他跟欢欢非要挨着坐,两个孩子比赛着吃肉。颜如许都怕两个孩子把小肚子给撑破喽,后面控制着两个孩子,坚决不让他们再吃了。两个孩子没比出到底谁的饭量更大,互相都不服气,吵嚷着下次还要比。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彼此关系增进亲近了不少,在门口告别时还是说说笑笑的,彼此开着善意的玩笑。 孙敏开车到门口来接他们,颜如许等着客人们一一骑上自行车走了才坐上了车。上了车还闻到身上粘着的火锅的味道。颜如许对孙敏笑了笑,问她:“晚饭吃得怎么样。” 孙敏笑:“吃得很好,那花婶给我蒸了腊肉,蒸了鸡蛋羹,特别好吃。” “那就好。” 孙敏是过来帮忙的,这几天兢兢业业的。自己在屋里头吃羊肉,人家在外头守着,颜如许很是过意不去,还好那花婶会办事,给她做的晚饭还不错。 接下来两天,康从新抽出空来就给她打了个电话,报个平安。已经到了自己国家的地界,虽然康从新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身边,但颜如许已经不担心了。晚上睡得足,白天吃得好,想着得把前几天耗掉的精神气给补回来。 孙敏还是尽职尽责的当着她的司机、跟班,颜如许跟她说过,自己现在没事了,自己骑自行车接送康康就行,可是孙敏笑嘻嘻的说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得平安的把她和康康交接给康从新才行。 颜如许也就不再说了,免得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中午下班,颜如许擦着点走出办公室,自家的车照常停在门口处,门卫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跟她打招呼,颜如许虽觉奇怪但却没有在意,快步往车的方向走。 拉开副驾驶,她忽地就愣住了,眨眨眼睛,眼睛立时如璀璨的星芒般陡然泛出狂喜的光芒,惊喜出声: “你回来了!” 颜如许猛的朝着驾驶座上的人扑过去,紧紧的搂住。 康从新满脸是笑,张开双臂迎接她,同时挡住方向盘,防止她磕上去。 颜如许埋进他的颈窝里,使劲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不能说好闻,却令她迷醉。她像是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上下五一处不舒畅,她就想沉醉在他的怀里,永远不分开。 康从新呼吸粗重,使劲儿地搂了搂她,然后克制地在她耳边说:“你的同事们都在看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颜如许这才想起所在的时间、地点,连忙坐正了身体,将副驾驶的车门拉上,不好意思抬头看路过的人们,赶紧叫康从新快快开走。 去幼儿园这一路上,都有或走着或骑自行车的报社职工从他们身边经过。这辆吉普车几乎每天中午晚上都过来接人,报社的职工想不知道是谁都难。想必明天,颜如许两口子公然在吉普车里搂搂抱抱、腻腻歪歪的新闻将传遍整个日报社。 颜如许倒是不在乎,她都习惯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看见康从新之后的喜悦,也顾不得在意她刚刚的行为是如此地不符合这个时代保守风气。 这会儿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康从新的侧脸,眼里头好似要滴出蜜水来。康从新一边看着车,一边抽空扭过头来,跟她眉目传情,两人顾不得开口说话,仿佛能用心意和眼神就能把分别这几天都离愁别绪传递给对方。 隔得这么近的坐着,仿佛都要望穿盈盈秋水。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颜如许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睛从康从新的脸上移开,开始往他全身上下扫射,终于开口问他:“你真的没受伤。” 康从新转头,笑着说:“没有,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我不会撒的。” 是的,有没有受伤把他衣服脱掉就知道了,康从新还没有傻到撒这种谎。 “你瘦了!”颜如许说,不禁瘦了,人也沧桑了许多,眼眶下发青,眼睛干涩充血,不知道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康从新摸摸自己的脸,为了以更好的面貌见她和孩子,他下了飞机就先回了家,洗脸刷牙洗头冲澡,刮胡子、擦擦脸油,换衣服,照着镜子觉得自己捯饬得还可以了,没想到却被媳妇看出瘦了。他也没跟媳妇争辩,说:“前两天没按时吃饭,养两天就好了。” 颜如许嘟嘟嘴,做了个小女孩才会做的傲气又爱娇的表情,说:“哼,你都三十了,还以为跟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似的,恢复力那么强呢!你瘦下去的都是肌肉,肌肉哪有那么容易长上来,你要是硬邦邦的全是骨头硌人,我可不让你上床。” 康从新嘿嘿的笑,经历了几天的逃亡、追杀,再看到妻子,不管她是高兴也好,生气也罢,亦或是撒娇也好,他都觉得弥足珍贵,贪恋地望着她。 见康从新只知道笑,那张刚毅的面庞上全是宠溺,仿佛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说不让你上床你都不急呀?”颜如许故意暧昧地问,这家伙精力那么充沛,对床上那些事儿有着无限的热情,自己都说这种话了,他居然没有表示。 “我知道我家颜颜不忍心看着我难受。”康从新说。 这话说的!颜如许白了一眼康从新,说:“你就仗着我深明大义,欺负我罢了。” 康从新还是嘿嘿的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5节 颜如许便接着说:“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这次你出去一趟,我每天都担心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脾气暴躁、焦虑不安,如果你再晚一天给我报平安,我大概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疯子一样要爆发了。康康也因着你我的影响,变得沉默、胆怯、小心翼翼。如果再重来一次,我大概真就活不成了。” 康从新笑容褪去,面容渐渐严肃,他知道他这样离开,颜如许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听她这样的说出来,却像是有一把小刀在一块一块割着他的心脏一般,疼痛不已,但他也享受这种疼痛。在港岛的日子里,他没有闲暇去想家里的妻、子,只想着赶快把那名同志和他带回来的东西平安带回国。一落到自己的土地上,被自己的同志们保护起来,那名同志和后续的事情也有人接手处理,他才放任自己想念颜如许,想念康康。 自己对她的挂念,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她在挂念自己之余,还时刻担忧着自己安危。所以,他也想心痛,尝尝颜如许尝过的滋味。 他没有打断颜如许的话,将吉普车开得很慢,听着颜如许继续说下去。 “你跟我说过,你之所以改名,抛弃以前的荣誉,便是想过平凡的日子,可为什么又要去接这样危险的任务?好,我也知道任务紧急,而你又是当下最合适的。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平安回来了,这个我们不再讨论了。” “我要求你,以后不允许再接收类似的任务,一点有风险性的都不行。你已经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便是能力再强,不能可着你一个羊薅羊毛!地球离了你照样转,那些工作离了你照样还有人去做,但我们母子俩个离了你就活不好了!” “……不就当个破副总嘛,大不了就不当了,当个普通的小干部好了。” 颜如许说着说着,倒把火气给勾了上来,说着说着就不对味了,说到后面又气又委屈,声音都哽咽了。 康从新也没有阻拦,任由她发泄,然后说:“颜颜,我感谢你,虽然那么不愿意我去,那么难过还是放我走了,自己默默承受着痛苦。这次的任务将会让我们的国防事业踏上一个新的台阶,这里面有我的功劳更有你的功劳。” 颜如许自问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庸俗的,只知道闷头过自己小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听到康从新的话,心里头也有些自豪感和荣誉感,不是因为康从新说的,这里面有自己的功劳,而是因为做这件事的是康从新。 她的感情就是这般的矛盾,当初凭着份故纸堆里的旧报纸,爱上了一个人,因着他的无畏、勇敢、家国情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又希望他自私一些,顾着自己些。而今依旧是想让他只顾及自己的小家庭,却又为着他冒着生命危险办成了利国利民的大事儿而骄傲。 颜如许压制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克制着想要转头去看康从新的目光,她怕康从新看到她那深切的爱慕、崇拜。 她故意的撇了下嘴角,说:“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才不稀罕,你就跟我说你能不能做到吧。你要是做不到……” 颜如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康从新打断了,说:“颜颜,我保证我能做到,我已经跟上面明确表态,完成了这个任务,以后再有任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参与的,组织上答应了。” 其实这次原本安排的也不是他,只是原本被安排陪同祁年春过去的人临时出了问题,时间太紧急,来不及再安排其他人,才不得不派了康从新去。这次的任务,固然是情况特殊,但如果要提前做好预案,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出了问题而导致整个计划都要变更,这是计划层面上的失误。康从新将自己的意见一五一十的反馈了上去,上面对他既感谢又惭愧,表示一定要吸取教训,康从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帮他们擦了屁股。 “那就好。”颜如许心下一松。 康从新离开那天,她哭闹着不肯让他去,他说他不去了,颜如许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如果当时颜如许执意不让他去,他真的会留下来的。可是把他留下来之后呢?一辈子都会愧疚、自责,觉得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那样的康从新,还是她深爱着的那个人吗? 但是,她放康从新离开了一次、二次,却绝对不允许有第三次。 既然康从新郑重的跟她承诺了,颜如许便能彻底的放心了,心情就更加放松起来。回首过去的那一周多的时间,仿佛就像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康从新全须全尾的回到了自己身边,那些天的难过恓惶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也想不起那时候自己到底是有多难过了。 人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去幼儿园接了康康,康康一看见爸爸就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那一声饱含着惊喜的“爸爸”险些将幼儿园的屋顶都掀翻。然后就赖在爸爸怀里不肯松手,诉说着他对爸爸的想念之情。 准备上车了,他还想继续坐在爸爸怀里,试图让他爸爸抱着他开车。被颜如许强行抱到安全座椅上还很不高兴,就跟被王母娘娘强行分开的牛郎织女似的。等到了家门口,康从新停好车,他又不肯跟着颜如许下车,非要等着爸爸过来抱他,跟个还不会走的小婴儿似的。搂着爸爸的脖子跟他说悄悄话,还时不时地拿眼往妈妈那边瞄,那表情像足了背后说人坏话的街坊老大妈。 想必是在跟他爸告状呢,颜如许真是哭笑不得,“哼”的一声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 康康吓了一跳,连忙又搂住爸爸的脖子,说:“爸爸保护我!” 颜如许更生气,好似她要打孩子似的!这孩子,他爸一回来他就不是他了,腰板都硬挺了,也不想想他妈前段时间的异常到底是为了谁,把罪魁祸首给当成好人了! 颜如许不管他们,直接去餐厅看看那花婶给做了什么,这才想起来孙敏,忙探出头来问在月台下的水龙头帮康康洗手的康从新:“孙敏呢?回姥爷家了吗?” “对,她见我回来了就说任务圆满完成,功成身退了。”康从新给儿子打香皂,大手从他的小手指头缝里插进去,帮他搓洗,康康嘻嘻直笑,还想吹起肥皂泡。 “这阵子可辛苦她了,真是个好姑娘,又能干性格又好,咱们可得好好感谢感谢她。”颜如许又说了自己那天太高兴了请同事吃饭,她却没参加,还在门口等她的事儿,说:“怪不好意思的。” 康从新点头:“好,咱们能帮助她的事很多,这个人情肯定能还的,不用着急。” 颜如许也觉得是如此,小姑娘现在转业到市政府,职务挂在了保卫科,被颜良深给借调到了身边,算是他安保队伍中的一员,以后找对象、结婚什么的,她都能给帮帮忙。 康从新给孩子洗完了手,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让他自己甩干净手,说:“爸爸给你们带回来了最正宗的叉烧、烧鹅、烧鸭,咱们快去吃吧!” 康康立时欢呼着往餐厅跑。他本来一直都惦记着爸爸回来给他带好吃的,可是一看见爸爸就光顾着粘着爸爸,跟他说话,跟他告妈妈的状,把好吃的都给忘了。这会儿听说有好吃的,又顾不上粘爸爸了,边跑边吸溜着口水,唱着自己编的调子:“烧鹅烧鹅我来了,叉烧叉烧我要吃你,哦哦哦!” 欢快得不得了。 声声稚语把康从新身上的风尘、心上的褶皱全都给抚平了。 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吃着饭,康康吃得摇头晃脑,满嘴都是油,娘俩一致认为康从新带回来的比在餐馆里吃的好吃。 康从新伺候着娘俩吃,给他们夹菜、帮康康把烧鹅撕成丝儿,看他们吃得高兴就是一种享受,比自己吃到嘴里还要有满足感。 他说:“这是委托粤城土生土长的一位同志去买的,说是本地的老字号,当地人最认同。” 回到粤城后,他的时间也很紧张,还想赶紧忙完,早点回家,根本没有私人时间去逛街、买礼物,便委托了当地的同志帮忙,那名同志尽心尽责,帮他选了最正宗的。 吃完饭,一家三口腻在一起睡午觉,康康小嘴叭叭地不停的跟爸爸说话,仿佛要把爸爸不在这段时间没有说的话全都补回来。康从新极为耐心地听他说,回应着他,直到他的声音忽然消失,小呼噜打起来。 这孩子,从看见他爸爸开始,小嘴巴几乎就没停过,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东西,着实耗费精力,强撑到这会儿终于到了极限。 康从新轻轻拍抚着儿子的后背,直到他呼吸平稳,确认他睡熟了,才对着颜如许使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起来。 颜如许立刻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还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头偷笑。她可太清楚康从新想要干什么,从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神就不对了,水波潋滟,跟个小勾子似的一劲儿的往她身上敏感的地方瞄,说多流氓就有多流氓。 要是往日,颜如许肯定会顺着他的心意满足他,可是今天,颜如许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得逞。 颜如许正暗自得意,忽地觉得身体一轻,连忙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已经被康从新抱了起来,身体悬在半空,还没来得反抗他,就已经被他抱着出了卧室。 等被他抱着到了客厅,颜如许才轻拍打他的胳膊,假装生气:“快放开我,我要回去睡午觉!” “午觉待会再睡,这会儿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办。”康从新说着,压制住颜如许还要作乱的小手,堵住了她还要张口说话的小嘴巴。 颜如许半眯着的眼睛透过客厅的窗玻璃清晰地看到院子中小菜园子满目的绿,那绿色在眼前晃啊晃,晃成了一副纯绿色的背景。 许久之后,云歇雨散,那副纯绿的背景逐渐清晰,又变成一根根绿色的秧苗。颜如许无力的趴在康从新身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手心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湿,心里头是浓浓的幸福和满足。 康从新抱着她去沙发上坐下,用卫生纸帮她简单的清理了下,才将避孕套摘下来,裹了几层卫生纸才扔到垃圾桶里,自己也简单的收拾了下,穿好衣服,然后抱着颜如许,温柔缱绻地轻吻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说:“睡吧,下午我帮你请假,咱们三个在家里待着。” 颜如许困倦地点着头,在康从新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没有做梦,中途也没有醒过,醒来的时头清目明。她在枕头上蹭了蹭,伸了个懒腰,侧耳倾听了下,可以听到客厅里康康和爸爸压低了的说话声。 她轻手轻脚下地,踩上泡沫底儿的软拖鞋,就往客厅走去。 康康执着细细的毛笔在宣纸上画画,一边画着,一边跟爸爸讲他从黄教授那里学来的用笔技法。 “中锋、侧锋、藏锋、露锋、逆锋、顺锋……” 说得一套一套的,虽说这孩子绘画的天赋不算顶好,但学得很认真,记性也好,黄教授传授的这些技巧,他还没有领悟,但却都记得很牢,这会儿一本正经的,学着黄教授给他讲课时候的语气,把爸爸当成了学生,在认真地教他,还让康从新也拿了毛笔,跟着他一起练用笔,画线条。 颜如许在门口看着,不自觉地就露出笑容来。 康从新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颜如许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然后那笑容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低头跟儿子悄声的说了什么,康康立时回头,笑嘻嘻的跑过来拉住妈妈的手,将她拉过来,说:“妈妈,快点来,都等你好久好久了,爸爸让你好好睡觉不要能打扰你。我都教会爸爸怎么用笔,你也快点跟我学!” 颜如许就看向康从新,猜测是他将自己拉下水的,康从新立刻表示无辜,小声说:“是儿子想要当小老师的,他觉得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得让爸爸妈妈都学会画画才行,本来想将你叫醒的,我拦着没让。你睡觉的时候他跑过去看你好几回了,一心想当妈妈的老师。” 好吧,颜如许姑且信了,不忍心拒绝儿子,就任由他拿了根毛笔递给她,教她正确的握笔姿势。 作者有话说: 为了过审删了一点点,应该不影响阅读~ 第82章 幸福 颜如许往窗外看一眼, 外面还是艳阳高照,自己懒得看表,就问康从新:“几点了?” 康从新抬起手腕看了下, 说:“3点一刻。” 那自己睡的时间可不短。 “你帮我请假了?” “嗯,打到了高书记办公室,也请高书记转告你的同事们一声。” 康从新办事颜如许没有不放心的, 也不过就是没话找话的随口问一声而已。 康从新接着说:“刚刚康康姥爷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听说我回来了关心一下, 晚上我们去市政家属院一趟吧。” 颜如许点点头, 是应该去的。 有了事情,她不习惯跟颜良深诉苦,也没想过向他寻求帮助, 但父亲一直默默关心她, 康从新不在这段时间,她也听孙敏有意无意的说过几次,父亲很担心她, 希望她搬到市政家属院去,毕竟那里有他、有颜如玉,难过的时候身边有亲人也能分散下注意力。 但颜如许和父亲的关系虽然改善了许多, 但多年养成的相处模式已经根深蒂固, 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只能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好意。 将父亲对自己的心意带入到自己对康康的心意上, 颜如许有了愧疚感。康从新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要去岳父家亲自告知一声,今晚过去, 再合适不过。 一家三口作了一下午的画。 平时康康可没这么有耐心, 跟黄教授学一会儿就觉得屁股痒, 坐不住了,得休息一会儿吃点零食或者玩一会儿才能再继续。可他今天角色不一样了,他当上了老师,还有了两名学生,他劲头十足,看着爸爸妈妈都听认真地听他教学,他就得意得不得了。暗自决定自己这个老师还是要继续当下去的,不过以后得更加努力的跟黄教授学,要不以后该没有东西能教给爸爸妈妈了。 他还举一反三的想着要把爷爷奶奶、二伯二伯母、哥哥姐姐,姥爷、小姨都发展成自己的学生。想想自己能收那么多学生,都会认真听自己讲课,就得意得不得了,小肚子腆着,仿佛看见了自己威风凛凛的场面。 一看康康那傻乐呵,还一脸憧憬的样子,夫妻两个相视一眼,大概能猜得出孩子在想象着什么,不由得忍俊不禁,相视而笑。他们夫妻两个认认真真地听讲,看着康康握住毛笔,抖着小手在宣纸上给他们示范,画出一道道锯齿般的线条时,他们之所以能忍住笑,还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就是知道这对康康是一种激励。 就像有个老师让班里最爱捣乱的孩子去当班干部类似,孩子能够产生一种动力,一种荣誉感,一种责任感,一种约束力,促使着孩子更加努力的学习。 不过两口子担心康康的手骨还没有发育好,并不让他握太长时间的笔,他示范一会儿,就让他歇一会儿。康康翘着小脚晃悠着,一边吃着妈妈给他洗好、切成小块的水果,一边给爸爸妈妈做指导,破有种小人得志的嚣张感。 颜如许找出相机来,给康康,给他们一家三口拍了好多照片。 从康康出生开始,颜如许就一直坚持着给康康拍照,记录着他一点点的成长,那时候她虽然还没拥有自己的相机,不过因着工作的原因,她可以很方便地使用单位的相机,只需要自己出胶卷就可以,等收了父亲送的相机,她拍照就更方便了。 正因为她有这个习惯,才让康从新,白凤梅和康强军他们都能通过照片看到每个时期的康康,刚出生的,过满月的,百天的,会翻身的,会爬的,长了两颗小牙,会走了的,抓周的…… 正因着这些照片,才让康从新他们对于缺席康康成长的那些日子,少了些许遗憾。 一卷胶卷又拍满了,颜如许将胶卷拿出来,放在小盒子里避光保存,又换上一卷新的。拍满的胶卷她会请单位同事帮着洗好,那位同事爱好吸烟,老婆又控制着他的零花钱,他无法实现吸烟自由。送给他几包烟,他就特别的高兴,非常乐意帮忙。 傍晚,一家三口带着从粤城带来的特产去了市政府家属院。家里只有黄姐在张罗饭菜,说颜良深临时有些事儿给绊住了,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孙敏去学校接颜如玉了。 康康一进来就看到屋里门厅显眼的位置放着一辆儿童三轮自行车,立刻兴奋尖叫着的跑过去,要骑着玩。家属院里有个小朋友有一辆,上回他来姥爷家时看见了,可羡慕了,一直看着人家玩,没想到,姥爷家也有了,不用说他也知道是姥爷给他买的。这辆车比那位小朋友的好看多了,通体是宝蓝色的,还带着个同色的小车筐。 康从新连忙跟过去,教他怎么骑,跟个老母鸡似的扎着手护着孩子。 黄姐看孩子这么高兴,也跟着高兴说:“上回康康羡慕别的孩子的小车,被领导看见,他就上心了,托人弄了一台。” 颜如许大略扫了一眼便知道这辆儿童车价值不菲,跟市面上一般的儿童车相比,车梁更粗,车胎更大,车座更舒适,样式也更加的流畅漂亮。她本来也有计划给孩子买儿童车的,四岁多了,正可以骑着玩,又被姥爷抢先了一步。 颜如许对着黄姐笑笑,跟着她去了厨房,将自己带来的烧鹅等吃的装进盘子里,就问了问这段时间家里的琐事。 黄姐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说:“都挺好的,领导这阵子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多,还能抽空辅导如玉做功课。如玉学习进步了,经常抱着你送给她的录音机听磁带学唱歌,现在唱得可好呢,说是学的什么通俗唱法。说还要跟着孙敏一起锻炼身体。” 黄姐就很有分寸的问他们一家三口的近况,颜如许也跟她有问有答的,两人聊得还挺愉快。 其实颜如许一直都很敬佩黄姐这个人。王招娣在的那些年,她牢牢的管束着她,让她没什么机会出头露面惹事,虽然王招娣本身就胆小杵窝子,但如果没有黄姐,她大概早就能尝到她身为领导夫人的超然地位。 大概是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知道一旦将王招娣放出来,就有可能给颜良深招惹麻烦,索性就将王招娣看管起来。这固然是颜良深的授意,但实际执行人是黄姐,她作为家里的保姆,却干着封建社会恶婆婆的事儿,将王招娣压制得死死的,不得不说能力超强。 她在这个家里头的地位,比女主人还要稳固。颜如许不由得对黄姐起了好奇心,这才发现认识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没有关心过黄姐的家世背景。 “……我男人早年当兵,后来得病死了,政府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帮我安排了工作,被分配到领导家里来干活……在这里吃住好工资高,够养活家里人,我儿子这些年在部队,也多亏了领导托人照顾。” 颜如许点头,能成为领导身边人,政审没问题,身家清白,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这是最基本的,另外,颜良深也不会随随便便的重用人,自然是看中了她的过人之处,从这点来说,父亲还是很知人善任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6节 黄姐要开始炒菜了,就催促颜如许赶紧出去,省得被油烟呛到,颜如许便顺势出来。 康康父子俩转移到空间更大的院子里去玩。这么大一会儿,康康已经掌握了骑车技巧,就是还不怎么会拐弯,飞速的骑着儿童车就往院墙撞去,险些轧上墙边的花草时,一张大掌从天而降,握住往前飞驰的车子的手把,将车子连带着车子上的康康一块提起来,放在安全的位置。 康康抬起头朝着爸爸哈哈的笑,脸上洋溢着快乐,一点都没害怕,他知道爸爸会来救他的!因着这份有恃无恐,康康不怕摔跤,不怕撞墙,不怕遇到什么危险情况,很快就掌握了转弯的技巧,骑着儿童车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绕圈。 一转头看见妈妈,欢快的跟妈妈显呗:“妈妈,你看,我能骑个大圆圈!” 夕阳的余光有些晃眼,颜如许手挡着阳光笑看着孩子,给孩子伸出个大拇指:“康康真棒!” 孩子一脑门的汗,小脸红扑扑的,她又叮嘱康从新:“别让他玩太累,要不晚上腿抽筋。” 康从新答应着,两人对上次康康半夜腿抽筋疼痛不已,哭得不行的事儿都心有余悸。那次是一家三口去爬长城。他们前面有个比康康大二三岁的外国小孩,一直都不用大人抱,就自己一个人沿着台阶往上爬,回头看康康的时候,说了句什么,眼神带着骄傲和鄙视。 康康被挑衅,立时就自尊心爆棚,连爸爸的脖子都不坐了,非要自己下来走,走得呼哧带喘,小腿都发颤了还不肯让大人抱。后来康从新强行把他抱起来,两口子快跑几步,避开了那个外国小孩。 颜如许一边喂孩子喝水,一边数落康康:“你是你他是他!你逞什么能,你就是也跟他一样自己走完了全程又能如何?你跟他比赢了又能如何?” 康从新也跟着附和着数落康康,康康蔫嗒嗒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康从新从小就要强,不甘人后,凡事都要争第一,却不希望孩子也跟自己一样,他的想法和颜如许一致,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这一生不要经历什么波折,过得平安喜乐。 接下来的旅程中,康康都是被爸爸背着、抱着,自己偶尔下来走两步,让血液畅通下。可是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却忽然被腿部的疼痛惊醒,大哭起来。 颜如许夫妻两个被惊醒,慌忙跑到孩子住的小隔间,就看见孩子蜷缩成一个团,嘴里哭喊着:“爸爸妈妈,疼!”哭得撕心裂肺的。 两人记得不得了,把孩子抱过来浑身上下的检查,又询问孩子到底哪儿疼,问了半天才弄清楚是腿疼。两人这才稍微松口气,知道孩子白天运动量太大,抽筋了,连忙一人抱着孩子哄,一人给孩子揉腿,一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孩子才又重新睡着。 第二天上午就带着孩子去儿童医院检查,医生说无大碍,给开了点钙片。 这一回就把两口子折腾够呛,以后再不敢让孩子运动过度了。 康康虽然还想再玩,但被爸妈催促了两回之后还是骑着车子返了回来,恋恋不舍地甩腿下车,问颜如许:“妈妈,我可以把这个车子带回家去吗?” “那就得去问你姥爷,是姥爷买的,得他同意了才行。” 康康答应着,就往门口方向看了眼。 姥爷还没有回来,但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歌声,高亢、嘹亮还带着少女特有的柔美。 “小姨回来了!”康康立刻高兴的喊着跑过去,叫着:“小姨,我来了!” 院门外的颜如玉听到康康的声音立刻止住了歌声,喊着:“康康!”从远门外跑出来跟康康抱在一起,然后手拉手的转着圈的跳起来。 跟在后面的孙敏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俩,然后跟微笑看过来的颜如许和康从新打了个招呼。 离开了王招娣的颜如玉一天比一天快乐,学了心心念念的音乐后,她变得外向,交到了好朋友,敢在人前大声说话,敢表达自己的观点,敢高声唱歌。 她真的很喜欢音乐,老师称赞她有音乐天赋,说她乐感特别好,说她将来可以往专业的方向发展,还让她参加了合唱团。少年宫的合唱团经常会参加各种演出,还会去电视台演节目,颜如玉特别期待能登上正式的舞台。 她还学了小提琴,爸爸特别支持她,给她花了好多钱买了一把小提琴,还准备帮她在家里改建一间屋子,当做音乐室。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如此直观又深切地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爱,感觉到自己不是一无是处,也有很多优点,也有擅长的东西,不是只有大姐那样的人生才是好的,还可以有很多种选择,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和她妈妈一样,认为音乐、美术、舞蹈这些爱好都是不务正业。 她很满意现在都生活。 颜如许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曾经抑郁的影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着她的改变,康康也更喜欢她了,孩子本来就喜欢跟比他年纪大的孩子一块玩,又感受到她敞开的心怀和她的真心,康康把她当成了玩伴好朋友。 颜如玉对康康也更真心了,不像是以前那样带着讨好的压抑自己,一味的宽容和忍让,也会兼顾自己的感受,平等了许多。 颜如玉和康康手拉手进了屋,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颜如玉礼貌的跟姐姐和姐夫问好,落落大方。 两人从身边走过去时,颜如玉跟康康说,要带他去看自己的小提琴,说自己已经会拉1234567了,要拉给他听。 康康就特别捧场的一会儿一个“哇”,一会儿一个“小姨好厉害”,哄得颜如玉心花怒放,答应康康,让他可以摸摸自己宝贵的琴。 颜如玉能有这样的改变,孙敏功不可没,颜如许又回想着这一阵子她对自己的陪伴,深觉得这个姑娘是个人才,现在在颜家窝着,有点大材小用了,心想着有机会一定介绍孙敏去更适合的工作岗位。 黄姐饭菜做好后,颜良深也回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往康从新身上打量了下,就看了看女儿的神色,感慨的说了:“平安回来就好,男人也不能光顾干大事,也得顾着自己的小家。” 机械集团成立的初衷,作为改组小组成员的颜良深是清楚的,但机械集团运营起来之后,实际的运作就不归他管了,也不会跟他汇报,只是需要市里帮忙做协调时会跟他沟通,所以康从新这次出差是干什么去,他不清楚,只是康从新匆忙的找他,跟她借孙敏去陪伴颜如许娘俩,又从孙敏那里得知女儿情绪不对,才有所怀疑的。 他很担心女儿的情况,只是了解女儿的性格,不敢贸然的接近,担心起到反作用,但一直和孙敏联系密切,从她那里得知女儿的近况。 得知康从新回来,他也总算是总了一口气。 从颜良深嘴里听到这句话,康从新并不意外,他这时候的身份不是市里领导,也不是曾经的改组小组的副组长,而只是一个关心自己女儿的父亲。 所以康从新回答说:“会的,我以后会避免这种情况,不让颜颜担心。” 颜良深满意的点头。要说家里头谁最了解康从新担负着的责任,那无疑是颜良深。要是抛开他是自家女婿的这个身份,颜良深是非常理解并且支持康从新工作的,但是有了这层身份之后,颜良深就无法那么客观了。 “这次出去还顺利吗?” “很顺利,超过预期” “那就好,也不枉颜颜在家里担惊受怕。” 两人又聊了几句,但因着保密的原因,两人也没有多说,彼此心照不宣。 去了老丈人家后,第二天康从新又去看望了自家爸妈。他在港岛那几天殚精竭虑的,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岳谅昔是知情人,昨晚打过电话来慰问了他,也是说让他多在家里休息几天再上班。 康从新是自己去的,没敢带康康,怕时间太近了,孩子再说漏了嘴。他和颜如许之前就没跟白凤梅他们透露出差的事情,现在安全回来了,就更不会透露了,免得又受白凤梅的责怪,让她胡思乱想的,引发其他的担心。 他还是带了粤城特产还有烧鹅什么的过去,让家里人都尝尝,就推说是请同事们给带回来。家里人谁能想到他会撒谎啊,也都没有怀疑。 白凤梅拉着他教育了半天,先是责怪他不把康康带回来,说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康康了,很想他,说每次给康康打电话,还没说几句呢,就让他妈给抢过去了,暗暗跟他告状,指责颜如许不懂事。 康从新能咋办,又不能帮着颜如许解释,只是嗯嗯啊啊的微笑着听,却也不肯跟她一起责怪颜如许。 白凤梅就更加生气,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结婚之后眼睛里头就只看得见他媳妇了,恨铁不成钢的,就把怒气又都转移到自家儿子身上,开始指责他不顾家,因为她往家里打的这两回电话他都不在,颜如许给找的原因分别是单位临时有事他赶去单位了,还有同事打电话把他给叫出去了。 责骂的是自己,康从新纵是被冤枉也甘心,连忙诚心的跟她妈道歉,说妈你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 听儿子这么一说,白凤梅所有的怨气瞬间又烟消云散了,又高兴地责怪他:“你说你,怎么让同事大老远的给捎东西?得搭多少人情啊,人家给捎回来的,能有多少?还不留着自己吃,还非要给家里送来。” 她却没想到如果真是别人给捎回来的,光从粤城到京城火车就得走三天三夜,这些食物在闷热的铁皮火车里,早就给闷臭了,还怎么可能新新鲜鲜地出现在自家的餐桌上?她只是高兴自家儿子有了好吃的还不忘让他们老两口也尝尝,着实的贴心孝顺。 康强军大概是有所怀疑,但是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了句有似是而非的话叮嘱康从新:“以后不要再去做有风险的事儿,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从父母家出来,康从新又拐去旁边,顺便看看席远征。 席远征能拄着拐行走路,但是他妈还是不允许他出门,要求必须躺满100天才行。席远征整天在家里无聊,想多看会电视,听收音机看书都被他妈说是耗精神,勒令他躺在床上睡觉,说是骨头都是在睡觉时候长好的。 席远征正值壮年,哪儿有那么多的觉可睡?他本来就是在家里待不住的人,这一天天的都快闲疯了,躺在床上五脊六兽,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在躺下去都要长褥疮了。整天盼望着家里能来个外人看看他,好跟人家聊聊天。 所以,一看到康从新来看他,席远征喜极而泣,当时就想要扑到康从新怀里嘤嘤嘤了。康从新可不惯他这毛病,连忙双手一挡,又将他推了回去。接下来,席远征的嘴巴就如同机关枪似的叭叭叭地跟他诉说养病这段时间自己有多无聊,被家里看管得又多严,而康从新身为发小,又是多么的无情冷血冷漠的不来看他。 康从新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先还忍耐的听着,可他看看表,他足足说了五分钟,中间没有停下来过,眼看着就又要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车轱辘似的说一遍,康从新再也忍受不住了,立刻起身告诉。 “别走啊康老三,再待会,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眼看着康从新大步迈出去,席远征哀怨得仿佛被恋人抛弃了半,泫然欲泣,说道:“你走,你走了就别再来!” 康从新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胃部泛起一阵儿恶心。短时期内,他再也不想看见席远征了! 时间进入到9月中旬,京城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来势汹汹,中招者众多,被感染上之后咳嗽、呼吸困难,非常容易转化成肺炎。 颜如许一进入到小白楼就闻到浓浓的醋味,楼道里,架着几个炉子,炉子上面放着个铝盆,铝盆里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食醋,熏染着整个屋子。 这是高书记让人弄的,自从感冒流行起来之后,每天都煮着,据说是土方法,可以消毒杀菌,防治感冒。只是食醋味道太刺激,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黏膜,粘得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醋味,去哪儿都被人嫌弃。 颜如许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头发,从头到脚换一身新衣服。不过她去看康康时,康康说还是能闻到她身上的醋味。 白凤梅怕康康被传染上,把孩子接到了家里去。颜如许给孩子打的底子虽然好,但小孩抵抗力差,这次的流感病毒又极其强大,一旦感染上,好多人治愈后还会留有后遗症,比如鼻炎、支气管炎等等。 颜如许很支持康康去奶奶家。在幼儿园里,小朋友整天在一块玩,高兴了还抱在一起,一起分享食物,万一哪个感冒了,就传染一大群。让孩子尽量避免和其他人接触,才能有效减少传染概率。 白凤梅家里也充分做好了防护,虽然没有熏醋,但每天都用消毒水擦地擦桌子,用酒精擦手,外出必戴口罩,回家第一时间先洗手,家里的保姆也尽量少外出,避免将病菌带进来,日常菜蔬什么得都让后勤代为采买。 白凤梅听说颜良深给康康买了小车,康康特别喜欢,于是也买了一辆放在家里,就等着康康过来给他玩。 龙凤胎学校为了避免更多学生被传染,也给学生们放了假。 康康回到爷爷家,就仿佛又回到了在海边的日子,每天跟哥哥姐姐在一起,除了吃就是玩,开心得不得了,除了被迫给姐姐康晨曦当皮筋架子外。 这会儿他和哥哥康旭阳面对面地站着,向上伸着两只胳膊,皮筋绕在他的胳膊上,对面的康旭阳将皮筋挂在脖子,忍受着皮筋随着康晨曦身体的跳动一蹦一蹦的。两个孩子本来长得就有些像,这会表情是一模一样的,都哭丧着脸,眼睛里头都没了光彩。 康晨曦说的是三个人轮班玩,但这三个人里头,只有她深爱着跳皮筋这项游戏,康旭阳根本不耐玩这个,他有时间还玩枪战游戏呢。康康更不喜欢,他还小,身体协调性没那么好,两条小短腿根本倒腾不清楚,一跳就要摔跤。 康康和康旭阳是迫于姐姐的淫威,不得不答应的,这会就像两个可怜的小奴隶,期盼着奴隶主康晨曦赶紧玩累,也渴望着自家奶奶这个救世主赶紧回来,解决他们于危难之中。 白凤梅似乎是听到了呼唤,推开院子们进了来。 她刚刚去了隔壁,席远征他妈说是又准备给席远征相亲了,让她过去帮着给参谋参谋,她过去一看才惊了一跳,这阵仗太大了,一溜二十来张年轻姑娘的四寸照片排成一溜,背后还用蓝色钢笔水写着姓名、年龄、家庭成分、职业、政治面貌、学历等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皇太子选妃呢! 康强军和席政委搭档了几十年,她和这位老姐妹也认识了几十年,这位老姐妹一辈子谨慎小心,唯恐给席政委脸上抹黑,临老了,却忽然张扬起来,看来是真急了。这位老姐妹的心思,她特别能够理解,也是这次席远征出车祸的事情,让她感觉到了人生无常,就愈加想要让席远征赶紧成家,结婚生子。 席远征住院之前,听说处了个对象,女方条件很好,席远征也说跟人家相处得不错,说是能领证的,可是没想到,住院住了没多久,两人就掰了。起初,席远征他妈还以为是那姑娘嫌弃席远征断了胳膊断了腿,心里头气得不行,特别想找那姑娘教育她一通,后来还是席远征跟他妈解释说是自己的原因,席远征他妈才作罢,只是心里头愤愤不平。 觉得自己儿子这么好,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有眼光!所以心里头发誓,要给儿子找个更好的。 白凤梅理解并且同情席远征他妈,劝慰了她半天,不过全是些不过脑子的片汤话,什么“远征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之前没成那是没缘分,好的都在后头呢!”云云。同时,心里头也不是不得意的,瞧瞧,自家老三看起来严肃冷硬跟冰块似的不招小姑娘喜欢,可却比外向、跟谁都能聊成好朋友的的席远征会搞对象。一点都不用自己给操心就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论相貌、身条、学历、家世就没有哪一样不是顶尖的! 虽然她也很喜欢席远征,但该说好说,席远征还是欠了稳重,话太密了,嘴巴碎,跟姑娘家处着处着就容易成姐妹,不把你当异性看。男人还是深沉点好,深沉了才有神秘感,要不让人一眼就看到底,就给喝了杯白开水似的,淡而无味,现在的小姑娘不喜欢的。 白凤梅这么琢磨着,虽然也替席远征操心,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操心也有限,反而是因着有了对比,心里头美滋滋。 可是穿过院子,刚站在门口就看见门厅里,自家最疼爱的小孙孙丧眉耷眼,跟受了惩罚似的,双臂伸直着在给姐姐当皮筋架子,一看见奶奶进来,眼睛都亮了,满眼都是求助的目光。 白凤梅一下子就心疼不已。再看对面的大孙子表情、反应几乎和小孙孙一模一样,白凤梅更加心疼,正想说什么,就看见大孙女跳皮筋跳得满脸是汗,但每一滴汗珠都透露着喜悦,还对着她甜甜的笑,白凤梅立刻就把要说的话咽下去,连忙笑着说:“晨曦,累了吧,别跳了,吃根冰棍吧。” 康晨曦立刻不跳了,说:“奶我要吃雪糕!”然后紧接着又说:“奶是你让我吃的,可不能占用今天的份额!” 白凤梅:“行了,快去开冰箱吧。” 康晨曦赶紧蹦跳着去开冰箱,康旭阳和康康也立时忘记了刚刚的难受劲儿,摔开皮筋也要往冰箱那里跑。 康康小短腿跑得慢,一下子就白凤梅抓住,立时查看他的胳膊,见他白嫩嫩的小胳膊上被皮筋上下滑动,勒出了红痕,白凤梅轻轻抚摸着,心疼极了,问他:“疼不疼啊?” 康康有点着急,往冰箱那边看,冰箱的冷冻隔在上面,哥哥姐姐们也得站到凳子上,费好大劲儿才能打开,他唯恐哥哥姐姐把自己给落下,连忙喊到:“姐姐,哥哥,我也要!” 等到不远处一前一后传来两声:“嗯”,康康才放了心,跟奶奶说:“奶奶,不疼,就是举着胳膊太累了,我胳膊都举酸了!” 白凤梅忙帮着揉胳膊,说:“胳膊酸了就别举了嘛,瞧把我们给累的。” 康康转转眼珠子:“姐姐爱玩嘛!”他聪明地没有说姐姐答应把她分到的三色奶糖送给他和哥哥各两颗,现在还没有到手,他绝对不能跟奶奶说姐姐的坏话。 白凤梅又岂能看不出来孩子的心虚,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心里头乐得不行,觉得自家小孙子可真是太聪明了。她稀罕地轻捏康康的小脸,说:“呦,我们康康这么好呢!” 康康就高兴的笑,同时也有点小害羞,“也没那么好啦,哥哥也很很好的,姐姐也好!” 这时候,踢踏的跑步声音传来。 “弟,弟,雪糕拿来了!”康旭阳高亢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一手举着一根雪糕,满脸是笑的跑过来。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7节 康康欢呼着,“我来了!”抛下白凤梅就迎过去。 康旭阳身后,康晨曦慢条斯理的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撕着雪糕纸。看见了奶奶,愣了一下,马上将雪糕举到奶奶面前:“奶奶您吃。” 白凤梅慈爱的摇摇头:“奶奶怕牙疼,你们吃吧。” 康晨曦这才放心的舔了一口,雪糕冒着白气,险些把舌头粘住。 不大一会儿,三个孩子又凑到一块,叽叽喳喳的一块吃。三个孩子一致的用舌头一口一口的舔着吃,康晨曦和康旭阳换的牙还没有完全长好,康康的小牙太嫩了,也咬不动那么硬的雪糕,正好,舔着吃更能享受到雪糕美妙的滋味。 看到这样和谐美好的场景,白凤梅心里头美得不行,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孩子好,一个一个的都这么聪明、懂事有礼貌又谦让! 她歇了想私下里委婉地说说康晨曦,让她别把两个弟弟当成皮筋架子的心思。几个孩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和乐趣,随他们去吧,自己作为大家长就旁观着,看着他们乐呵就好。 她忽然想起,刚刚回来光顾着看康康的胳膊了,还没有消毒,自己刚刚翻看了那么多的照片,谁知道哪张上面是不是带了病毒啊,不行,得赶紧消毒去,不光自己消毒,刚刚被自己碰过的康康也得用酒精擦一擦。 大概是之前有过康康长时间不在家的经历,也可能这次康康就住在本市,想他了可以随时去看他,这回康康离开家,夫妻两个人没向上回那样,想他想得抓抓心挠肝,半夜醒来睡不着觉,反而是轻松的享受着二人世界,过得蜜里调油,天天度蜜月一般。 颜如许上了二楼,刚把口罩摘下,就看见高书记从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巡视看看楼廊处的火炉子是不是按照他的要求烧起来了。他现在每天都在和日报社那边扯皮、分家,争利益。 两家彻底分开,有利有弊,对他本人来说是利远远大于弊端,要不他也不会这么积极推进了。最显而易见的是,要从二级单位升级成一级单位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县级市升级成为地级市了,从以前的归市里管升级为归地区管。地级市的□□是正厅级或副省部级,而县级市的□□一般是正处级,这里面的区别大了去了。 高书记想着以后能借到日报社光的地方就比较少了,就拼命的还想从它身上薅下些羊毛来。而日报社那边是看着去年一年杂志社的盈利相当客观,就想着,在财务分配上,日报社占了大头。 反正,这里边能扯的东西挺多的。高书记最不怵这种事儿,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不过,杂志社独立出来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关于以后杂志社的发展他也和颜如许讨论了很多次,他认为颜如许提出的发展思路很切合当下的形势和未来的发展趋势,就想着让颜如许负责具体事务。而他自己还是给帮着把握大方向,负责政治层面和跟上面打交道的事情。做个定海神针。 这些年他虽然兼任着社长,但对于杂志本身的问题却极少提出什么意见,都是沿用创社时候的那一套东西,萧规曹随,有人提出好的意见他也会接受。他是政工干部出身,对业务这方面不熟悉,他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没想把就把政工和业务全都抓在自己手里。 所以,未来独立运营之后,他想提拔颜如许做副社长。 他之前就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给了颜如许。颜如许当然高兴,有了“梦中”的记忆,如何经营好一个准时尚类的杂志对她老说轻而易举,几乎都不用费脑子去思考,直接“拿来主义”就可以。 真的当了副社长,业务方面就是她自己说了算,拥有了极大的权利和自主权,她虽然对当官没什么兴趣,但是却很喜欢这种没有约束和掣肘,说了就能算的感觉。另外还有高书记坚定拥护者兼后盾,行政、扯皮的事儿都有他,她就专心的搞好业务就行。 还有就是,独立出来之后工资虽然还是按照级别去发放,但是奖金分配却可以自己说了算。现在企业“小金库”还是被允许存在的,可以自由分配一部分利润,可以说是轻轻松松的就把钱给赚了。 晚饭吃的是那花婶给擀的手擀面,她提前擀好,用冷布盖上,又做好了卤子。夫妻两个回家之后,自己下锅煮一下就行。 康从新煮好面之后捞出来过了凉水,再浇上卤子,面条劲道,卤子咸香,两人都吃了不少。吃的时候不觉得特别撑,但是吃完后呆了一会儿,颜如许就有些坐不住了,面条在胃里面消化,撑得很,她就想出去遛遛弯,促进消化。正好,距离宝来胡同大概六七分钟,位于中轴线上的一处公园建成开放,两人还没有去过,便决定去那里看看。 作者有话说: 朴素的幸福 第83章 又遇 因为处在开阔地带, 颜如许夫妻两个就没有戴口罩,毕竟现在这种十几层纱布的口罩戴起来特别影响呼吸。 今年入了春之后,市政陆续在市里建了好几处公园, 有封闭起来卖门票的,也有四边没有围墙,可以让居民们随意休闲晨练的开放公园。里面移栽一些花草树木, 放上些桌椅板凳, 迅速成为民众们晚上纳凉遛弯的地方。 天气渐黑渐凉, 晚上八点钟, 天已经全黑了,还微微刮起了小风。来这里乘凉的老人小孩都回去睡觉了,这个时间还在公园的, 大多数都是一对一对的小情侣。 大概是仗着天黑, 小情侣们都亲昵起来,手挽手的,挎着胳膊, 搂搂抱抱的,气得一位长了半长胡子的老大爷直喊着世风日下,可他一边喊着世风日下, 一边还净往小情侣身上瞄,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他们辣眼睛, 还是羡慕嫉妒。 还有的小情侣, 哪儿黑往哪儿钻。颜如许挎着康从新的胳膊,慢慢的从小径走过的时候,忽地听到旁边树丛里有些许声音传来。耳聪目明又有相关经验的康从新立时意识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立刻搂着颜如许的腰, 带着他快速往前走。 颜如许不明所以, 不由得开口问:“怎么了?” 康从新没说话,带她快步走到一段无人的地段,才笑着开口说:“树丛后有人,大概在接吻。” “啊?这么大胆的吗?”这个时间点公园人是少了很多,但也不是没人,他们可真是大胆。不过,黑灯瞎火的,便是被人看见了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大概是有恃无恐吧。 颜如许想着,冷不防身体一晃,就被康从新揽住腰,将她提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之后,又被他搂住带进了旁边的树丛。 颜如许一下子就猜到了康从新想干什么,怕人家发现,也没敢出声,心脏砰砰直跳,忽地有种隐秘的兴奋感。 她被康从新紧紧的扣在身上,温热的唇伴随着炽热的呼吸一下子压了下来。 良久之后,颜如许才从迷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喘着粗气,浑身无力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康从新身上,感受着他炽热的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头顶,酥酥麻麻,听着他又快又乱的心跳声,觉得舒服极了,舒服得她就想一直和康从新在这里搂着抱着。 直到远处传来窸窣的树枝折断的声响,还有掺在一起的,男女动情之后的声音。 颜如许连忙从康从新怀中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侧耳倾听了下,然后抬头问康从新:“我没听错吧?他们在做那种事。” 康从新笑了下,说:“大概是。” 颜如许:“这也,这也太奔放了吧?他们不怕被发现吗?天啊,胆子真大!” 康从新喉头里发出一声轻笑,说:“天当被地当床,大概别有一番滋味吧。” 说完他就目光灼灼的看着颜如许,这么黑的天色里,颜如许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神,好似天上星星的光芒暗淡都是因为那些光芒被被装到了他的眼中去,晃得颜如许心中一悸,连忙说:“我可不要在这里,万一被人看见了呢。咱们赶紧出去吧,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好”。康从新答应着,搂着颜如许出来,帮她挡去树枝。 “回去吧”,康从新看了看表,说道。 颜如许点头:“咱接着往前走,绕出去。” 颜如许想到树丛后的那两个人就觉得尴尬,所以不想再返回去。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刚走到街心公园的出口,在路灯亮着的地方,便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冲出来,用一件衣服蒙住头脸,慌不择路,一只鞋跑丢在了路口,也顾不得捡。 “这是……刚才树丛后面的?”颜如许眨眨眼睛说:“他跑什么,那个女的呢?” 颜如许四下里望了望,街心公园里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大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了,街道上空荡荡的,昏黄的路灯孤独的照耀着路边,显得静谧而诡异。 这段时间治安说不上好,前一阵子传说有罪犯专门朝走夜路的女人下手,搞得人心惶惶的,犯人至今还没有落网。 有康从新在身边,颜如许不担心有危险,就是有些好奇那个女的。不过,那个女的既然胆子那么大,不管是追求刺激也好,想省了去小旅馆的钱也好,敢来这里野战,就应该承担由此后果。 颜如许不想多管闲事,凉风吹来,她往康从新身上靠靠,“走吧。” 康从新将她几乎整个身体都搂入自己怀抱中,就像大鸟展开羽翼护住了小鸟,颜如许顿时暖和得不行。 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你等等我,救救我……” 颜如许立时从康从新的羽翼之下探出个头转头去看。 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举着个手电,一瘸一拐地拖着后腿,探手往前跑过来,手电暗黄的圆形光束随着她身影晃动,一上一下飘忽不定,模糊的灯光中几缕长长的黑发飘散在空中,黑发掩映之下,有一片诡异的白色反射着光。 颜如许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恐怖片的场景,要不是康从新在身边,她非得给吓到不可。 “别怕,是树丛后的那个女的。”康从新说。 颜如许恍然,“是她呀。” 颜如许就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她好像是受伤了。” 既然她求助了,又有可能攸关生命,两人也不能置之不理,但也没有贸然上前,只看着那人拖着步子走过来。 那人看着两人停下来了,好似是有了盼头一般,脚步越来越快。又喊着:“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来接我下。” 两人都没有动,颜如许:“声音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声线相似的人很多,她说完也没在意,又问康从新:“看这情况,她得去医院,她这情况,能坚持到医院吗?” 她可不会让自己或者康从新去背她抱她或者是扶她,更加没有理会那人的要求。 康从新回答说:“她能自己坚持着走,情况应该不算紧急,不会因为早一会儿或者晚一会儿送到医院而丢掉性命。我们可以帮她打电话给家人。” 好主意! 在康从新的怀抱中待了一会儿,颜如许觉得热了,便将他的胳膊拿开,自己站到旁边。那个前行着的身影忽然就停住了,仿佛是没想到怎么就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不过她很快就又开始往过走。 走得近了些,那人开口说:“我被毒蛇咬伤了,你们能不能送我去医院,谢谢你们了,我会报答你们了。” 颜如许这时候才看见,那个诡异的白色反光的东西是一片口罩。眼前这个人穿着件很显身材的连衣裙,连衣裙是乔其纱的,这会儿上面满是褶皱,但口罩却整齐的戴在脸上。颜如许不由得接着这人手电筒的灯光往她脸上看去,这一看心下大惊。这人她认识,虽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但结合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眼前这个人是李明玉。 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啊! 李明玉显然也认出了他们,立时就紧张得几乎想转身就走,但是随即又想到自己带着口罩呢,他们肯定认不出来自己,于是她往脸庞中央撩了撩头发,挡住自己的眼睛,故意张开喉咙,改变自己的声线,继续恳求他们:“你们都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康从新:“蛇咬在哪里了?” 李明玉立刻把右小腿露出来,用手电照着展示给康从新看:“咬这里了,特别的疼。” 康从新弯下腰,借着手电光线凑近了看。李明玉的小腿处有两个清晰的蛇牙印,周围红肿发紫,肿起来好大一个包,周围起了些红色的小疹子。 我们西南毒蛇多,但北方有剧毒的蛇比较少,在城市公园里碰到的几率就更小了。 “从伤口来看,咬你的蛇毒性不大,没有生命危险,你有什么不适吗?”康从新站起来问。 李明玉将手电筒往旁边移了下,让光源距离自己远一些,说:“呼吸困难,腿又疼又沉,心脏也疼。” 在西南驻扎过的战士,每一位都学习过毒蛇的相关知识,颜如许相信康从新的判断,他说没事就是没事,她看着李明玉捂得严实的口罩,想说:你呼吸困难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戴了口罩? 不过,她只是在心里头说了说,并没有说出口,李明玉不想让她认出,她也不想让李明玉知道她认出了她,因为没有必要。 康从新点了下头,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说:“东城区人民医院距离这里大概600米左右,从这里出去路口直行到第一个路口再右拐便可看到。” 这话什么意思?让她自己去医院? 李明玉不可置信的仰头看向前方高大的男人,这就是席远征口中那个有担当、负责任,特别有男子汉气概的康三哥吗?怎么会见死不救?他的担当呢,责任呢? 李明玉立时火冒三丈,不由得又去看站在他旁边显得小鸟依人的颜如许,又是这个女人,怎么自己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都被她给看见了,她是魔鬼吗!她使劲儿咬着嘴唇,都怪颜如许! 要不是她不信守承诺瞎逼逼,席远征就不会跟自己分手,要是席远征不跟自己分手,现在俩人估计已经结婚了,她就不会因为寂寞和追求刺激大晚上的和别人来公园瞎搞,就不会钻到树丛里被毒蛇咬伤。 她又想到那个前一刻还恨不能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听说自己被毒蛇咬伤,恐怕自己毒发死掉会牵累到他,不顾自己的死活,慌慌张张的赶紧逃跑,自己怎么叫他都不肯回头。 还有那个席远征,口口声声的喜欢她,送她各种名贵礼物,一知道自己以前流过孩子,立刻就变了心。 怎么自己遇见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渣滓? 眼前这个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看着美女落难都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居然让自己拖着这样病弱的身体自己去医院! 李明玉一口气堵在心里,只觉得自己呼吸更加不畅通,她何曾被男人这样对待过?但此情此景,她却不得不低头做小伏低,因为她还得求着两人帮忙。 “您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到医院去?我的腿又沉又麻,实在走不动了,而且现在夜深了,四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一个孤身又受伤的女人,太危险了!” 康从新和颜如许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后边让了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明玉不解。 颜如许便给她解释说:“我们护送你去医院。” 怎么个护送法?李明玉不明白,她往前走了一步,见那个男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背起或者抱起自己的意思,她旁边那个女人贴在他身上,也丝毫没有要过来搀扶自己的意思。 李明玉拖着病腿,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那两人还停在原地,她又走了几步,那两人终于动了,跟在自己身后,跟自己保持着差不多的步律和距离。 她终于明白了“护送”的含义,只觉得毒血从小腿蔓延到了脑袋上,毒得后脑勺疼。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8节 她一瘸一拐、踽踽独行、默默无言,后面那两人闲庭信步、对影成双,嘁嘁喳喳说着悄悄话。三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都交融不到一起。 李明玉感觉此时的天空,就跟席远征去质问自己,说要跟自己分手那天的天空一样的黑。 颜如许拉了拉康从新,让他的耳朵凑过来,悄悄跟他说了前面那个女人就是李明玉。康从新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个人是谁。 李明玉走着走着大概觉得自己的右腿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的严重,也绝了指望着后面那两个没有好心眼的帮她一把的念头,所以,后面越走越利索。 待到了马路对面,两人没再跟着过去,在马路这头看着李明玉头也不回地进到医院里头便转身离开了。 “好了,咱们回家吧!”颜如许语气轻松而愉悦。她自认为自己和康从新是做了件好事的,这大晚上的,一个孤身的漂亮女人走在大街上很危险,他们一路想送,保障了她的安全。 她这样做纯粹是出于自己的良心,至于被帮助的人是不是感恩,他们不在乎。 康从新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两人也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 颜如许禁不住的好奇:“你说,她带钱了吗?” 康从新回答:“她手电筒都带着,怎么会不带钱?即便是没有带钱,你说她是个很有名的电影演员,想必医院很多人都认识她,她想要借钱,或者借电话都是很容易的事儿,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颜如许点点头,觉得康从新的逻辑满分,她也不是为李明玉操心,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今天经历了李明玉的事儿,她愈加觉得上次提醒席远征的事情说得没错。席远征骨子里是个很纯情而专一的人,李明玉则更像是个风流浪荡子,两个人即便是结婚了,将来也未必会幸福,万一哪天李明玉又难耐不住的出去寻找刺激,席远征又该情何以堪,这算是及时止损了。 她忽然就有了种莫名的成就感,感觉自己拯救席远征于水火之中了。 席远征已经重返工作岗位了,虽然腿脚还不利索,但每天积极的去上班,对工作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听说,他在医院结识的那几个流氓朋友光头他们,在席远征的建议下成立了一个运输队。席远征利用自己的关系帮他们接了些装卸货物、市内短途运输的活计。有了正经工作和稳定收入,这些人也不再想过以前那种提心吊胆、想尽办法找饭辙的日子。 在这点上,康从新还是很赞赏席远征的,他说席远征帮助社会消除了一部分不稳定因素。 流感一直持续到9月下旬才渐渐消停。康、颜两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没被传染上,生活恢复了正常。但同时间一种更为严重的病毒袭击了另外一座大型城市海城。 这种病毒叫甲型肝炎,据说是吃了沾染了甲肝病毒的野生毛蚶后染上的。据说野生毛蚶味道鲜美、价格低廉,海城人民很喜欢吃,他们习惯稍微焯下水就吃,上面的病菌根本就杀不死,被直接吃进了肚子里。这种病毒有一个月左右的潜伏期,等大量人员生病住院,搞明白病毒来源时,已经晚了。 据说海城医疗资源告急,京市抽掉了几个医院的骨干医生组建了一支医疗队去支援海城。 京市人民没有吃毛蚶的习惯,再加上运输不便,京市没被这场病毒波及到,但大家伙也心有戚戚,所有的贝类产品都不敢吃了。 9月29号,康康即将登上市儿童剧院的舞台,进行人生中第一次的演出。 这次活动是妇女儿童联合会举办的欢庆国庆演出,大众日报幼儿园选送了名叫《葵花朵朵向太阳》表演唱。三个大班的大孩子站在前排唱歌,后面几个大孩子伴舞,而康康他们这些四五岁年龄段的孩子则是穿上黄色的向日葵一样的衣服,在最后面站着,手拉手的随着节奏左右摇晃。 对于他们这些最后排,背景板一般的孩子,幼儿园的选拔标准很简单,就是不怯场,站上舞台后,不会吓到呆立不动乃至大哭或者尿了裤子就行,康康很有幸的符合这个标准。 虽然只是简单的左右摇晃,康康也练习得很认真,小脸崩的紧紧的,严肃认真。 他登台这天,爸爸妈妈、姥爷、爷爷奶奶都到了现场观看,因为每个演出孩子只能获得两张家属票,其他的票还是姥爷“走了后门”才拿到的,难得的以权谋私了一回,就是为了观看外孙的首次登台。 真正到了演出的时候,康康本来就站在后排,还跟其他的小朋友穿着一样的衣服,化着一样的蓝色眼影红脸蛋、眉心红痣、大红嘴唇,要不是提前看过康康排节目,还真的分不清哪个是自家孩子。 饶是如此,白凤梅、康强军和颜良深都看到津津有味,他们坐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不停的小声开口夸康康演得好,什么不怯场、有大将之风,台上的几个小孩里康康最好看,演得最好云云…… 颜如许和康从新坐在他们的后排。尽管这三位的声音已经尽量控制,但大概是太激动了,有时候就忘了控制音量,他们的夸奖声就飘进了颜如许的耳朵中。颜如许脸红,捂住脸简装不认识前面的三个人。这三个人太厉害了,她自愧不如,她亲妈滤镜那么强都没法坐到枉顾事实的尬吹。 旁边有家长便特别羡慕的跟颜良深搭话,问:“那三个唱歌的孩子,哪个是你家孩子?”颜良深脸上满是骄傲之色的回答:“都不是,最后排从左边数第三个才是我家孩子,我外孙,演得好吧!” 那人顿时一噎,特别想问问他,你们到底是怎么从那机械又僵硬的晃动中,从那大浓妆中看出这么多优点来的?年纪一大把,穿着也体面,怎么这么厚脸皮,一点都知道谦虚呢? 旁边人带着鄙视和诧异的目光丝毫没有影响到那三位,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舞台上,还分出了一点点给身后的康从新,问他:“刚刚拍上了吧?康康表情太好了!” 康从新忙提醒她注意音量,然后说:“放心,一直在拍。” 颜如许悄悄问康从新:“你没拍吧?” 康从新摇摇头,康康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且经常被前排伴舞的小朋友给挡住,拍出来的照片也是模糊的,浪费胶卷。 “那就好。”颜如许唯恐这些照片以后会成为康康的黑历史,但也想给孩子的第一次登台留个纪念,所以之前在剧院门口给他拍了张照片。虽说带着头套化了妆但是可以摆拍,拍出来的还是很萌很可爱,拿出去也不算雷人。 白凤梅本来还打算要借个摄影机,把康康上台演节目的全程给录制下来的,吓得颜如许赶紧找借口阻止她。真的要被白凤梅录下来,大概隔三差五的就得欣赏一回,家里来了客人也得放给人看,颜如许想想都替儿子觉得尴尬。儿子现在年纪小还好,等大些有了羞耻心,不知道会不会对父母长辈产生怨怼。 在节目演完之前,颜如许和康从新就在下台口等着了,白凤梅他们也想去,但还是克制住了,一家老小五个人去接孩子,太不像样子。 一起等着接孩子的都是熟人,相互打着招呼,孩子们就排着队陆续下台,家长们努力的辨认着自己的孩子。 便有家长调侃说:“这好好的孩子怎么一个一个化得跟妖精似的,蓝眼皮红嘴唇,大红脸蛋,看着怪吓人的,我都认不出哪个是我家的了。” 大家心里头想是这样想的,何止是这一群孩子给画成这样啊,几乎所有上台的孩子都是这样,也不知道幼儿园老师们是怎么做到全国统一的。 康康出来了,边走边试图拿下头上的向日葵头套。这些道具是老师为了这个节目自己做出来的,还要回收回去,准备以后再用的。带队老师害怕康康把头饰扯坏了,连忙过去帮着他给摘下来。 颜如许带了孩子到不碍事的地方,拿了手绢给康康擦汗,孩子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头套一摘,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康从新打开水壶盖子,递到康康嘴边,让他补充水分。 康康一直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巴,有些渴了,但又怕喝水会将口红蹭掉,他很有些犹豫。显然,涂了大红嘴唇让他觉得自己特别好看。 颜如许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又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让康从新往里面滴了些水,要帮康康擦拭脸上的妆。康康有些不舍,颜如许就吓唬他:“你涂的口红里含有铅等有毒物质,如果有大量的铅进入到人体之中就会影响人的大脑,就会变成傻子了。” “真的吗?”康康下意识的反问,等到爸爸妈妈的肯定之后,在美貌和智慧之间选择了智慧,狠心的闭上眼睛让妈妈帮他卸妆。 旁边另外一个男孩子因为妈妈强行帮他擦掉红嘴唇而大哭起来。颜如许就好奇,小女孩喜欢大红嘴唇是出于爱美的天性,但怎么男孩子也喜欢呢?但马上就想明白了,大概是新鲜感和好奇心吧。 幼儿园老师用的化妆品不算好,擦起来也很容易,等颜如许将孩子的小脸弄干净之后,孩子没了顾虑,开始大口的喝水。水壶里是温开水,康从新给他稍稍加了一点盐和糖,说是怕孩子体力消耗过他,给他补充一些。颜如许当时还在想,就是去当个背景板,晃悠几下,能消耗多少体力?现在才知道丈夫的考虑并不多余。 翌日是9月30号,周三,阴历8月初八。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从明天开始,1号、2号、3号将会有三天小长假,而4号是周日,正好和假期连接起来,也就是说,大家可以连休四天,下个周三是中秋节,又能放一天假,没有人不喜欢放假,大家都为着即将到来的假期而高兴。 黄丽梅来得比平日晚了些,一来办公室就春风满面的,比大家因着放假而产生的兴奋又更胜了几分。 王雅妮便问她:“黄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黄丽梅就立刻笑出声来,说:“确实是有点值得高兴的事儿。”她说着,看了对面的颜如许一眼。 假期的最后一天,大家手上的工作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就都推到节后去做,所以都显得无所事事。颜如许也没什么工作的心情,黄丽梅看过来时,正好对上了颜如许的眼神,颜如许不解的回望。 黄丽梅尴尬了一瞬之后,笑着说:“昨天我闺女不是去参加了市妇女儿童联合会的演出,当了领舞嘛,谁知道台下的观众里,有一位是市少年儿童歌舞团的老师,看中了我闺女,说要让孩子参加歌舞团。” 欢欢今年上了一年级,因着之前学过舞蹈,才开学没多久就被老师选中,参加昨晚的演出。昨天因着康康和欢欢出场时间不同,两人也就各顾各的孩子,没往一起聚。 颜如许终于明白黄丽梅那一眼是什么含义了,她家欢欢和康康都参加了昨天的演出,她闺女被舞蹈团相中了,康康却没有,她怕颜如许心里头不舒服。 颜如许就笑了,说:“欢欢跳得那么好,老师相中她理所应当。恭喜啊,将来没准能成为一名小舞蹈家呢。” 黄丽梅见颜如许说得很真心,脸上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情,这才放了心。虽然颜如许平时对孩子教育的态度和她截然不同,但人嘛,总是有攀比心的,她确实因为孩子被歌舞团选上的事儿兴奋不已,特别想显呗显呗,但还是怕惹了颜如许不高兴。 黄丽梅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却深谙办公室生存之道。非常清楚颜如许在高书记心目中,以及杂志社中的地位,不管是出于同事情,还是上下级的关系,她都不想惹到颜如许。但孩子如此有出息,她又按捺不住想显呗的心,颜如许不在意,那就太好了。 她说:“欢欢要是参加了歌舞团,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参加别的兴趣班,唉,也算是有利有弊。” 颜如许想想她家欢欢小小年纪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放学后、节假日都时间都被填得满满的,要不是教育部要求孩子入学之前必须要上1-2年的育红班,提前适应学校环境,黄丽梅大概连幼儿园都不愿意让孩子上。 颜如许就听见欢欢那孩子说过,说她最喜欢上幼儿园了,因为上幼儿园就可以轻松的玩。 欢欢这样的孩子,大概就是上辈子网络中所说的那种“鸡娃”。家人对孩子未来的期望不同,教育方式也就不同,颜如许虽然不认同,但也不会指责。 自家的康康虽然音乐方面的天赋暂时看不出来,但他还挺喜欢唱的,经常自己编小调瞎唱,虽然绘画上的天赋也平平,但他拜了著名的国画大师当师傅,只要他持续的感兴趣,总能画出一副完整的花鸟山水画来;而且康康也不是全无天赋,他大概是遗传了康从新的,运动细胞非常发达,轮滑学了几堂课后就掌握了技巧,现在可以跟教练似的,轻松穿越点燃的蜡烛,教授已经不再跟他收学费,反而把他当成自己的招牌,吸引了不少孩子来学习。 他游泳也学得快,他们没请教练,是康从新自己教的,把孩子托在水池里,教他闭气,教他游泳的姿势,找在水中的感觉,孩子领悟力特别好,也很快就像条小鱼似的,能自己在浅水区里游。 康从新骄傲得不得了,说康康的运动天赋比他还高,准备等康康再大一些,筋骨再长长,就教康康练些功夫。康康恨不能现在就学,他看过好几遍金珊主演的电影《女侠》,自己没事就披个枕巾,“哼哼哈嘿”地乱打一通,假装自己也有武功,对于学习“武功”自然是兴趣十足。 虽然欢欢非常优秀,但自家的康康健康活泼、开朗好动,丝毫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攀比的。黄丽梅怕她生气,实际上是带入了她的情绪。欢欢不管是在兴趣班或者是学习班,但凡哪一科不如别的孩子学的好,她心里头就泛堵,对那些比欢欢学得好的孩子生气些许的嫉妒之心来。 说来也怪,在针对于自己的事情上,黄丽梅虽说不是没有进取心吧,但也很看得开,也能正视别人比自己优秀,就比如208办公室,不管是主编颜如许,还是她的得力干将江韵,她都很清楚人家都能力比自己强,她也能虚心的和他们请教,却绝不会起嫉妒之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她就没法淡定从容了。 或许是因为她对欢欢的期望太高了,容不得她有哪里做得不好。 欢欢被市少年儿童歌舞团看上,黄丽梅真是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昨天晚上就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亲戚朋友,今天将孩子送到歌舞团,去跟老师见了面,就被留下参加训练,在回来杂志社的这一路上,恨不能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女儿进了歌舞团。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自然也纷纷夸奖欢欢,跟她道贺。 黄丽梅还沉浸在喜悦中时,其他人都谈论起了4天假期的安排。 陈阳说是要去趟冀北,帮着哥们迎娶新娘,王雅妮要带着孩子回娘家,江韵虽然度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但身体还是很不适,就留在家里休息,黄丽梅则是带着孩子参加各种各样的学习班。 大家说完了自己的,就都看向颜如许。 颜如许说:“我爱人不用值班,我们一家人打算去荷花淀玩。” 康康对那次坐火车的经历念念不忘,这次赶上了4天的假期,两口子就想着带康康出省去玩,龙凤胎知道后也闹着要去。这两个孩子听话自理能力又强,康康也喜欢跟他们一起玩,索性就把这姐弟俩也带过去。 虽然有4天假期,但现在火车慢,也没法去太远的地方,一家人趴在地图上,对着1983年再版的32开列车时刻本研究了半天,最终决定去位于冀北省定州府的荷花淀。 作者有话说: 李明玉最后一次出现 第84章 旅游 车票康从新已经买好了, 东西也收拾好了,只等明天先去军区大院接了龙凤胎就去火车站。 “真羡慕你们,活得真潇洒, 我是被孩子给拴住了,脱不了身。”黄丽梅不无遗憾的说。在不差钱的情况下,谁不想出去旅游啊?可是人生总有取舍。等孩子学出来, 将来功成名就了, 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出去玩。她嘴上说着羡慕, 心里头却想着一寸光阴一寸金, 有那时间还不如让孩子多背两个英语单词呢。 王雅妮是真的羡慕,说:“我家孩子就是太小了,出去都得抱着, 去哪儿都不方便, 等孩子再大点,会走了,一定带她出去多走走。” 颜如许笑说:“那你可有得等了, 我们家康康都快5周岁了,出去玩大半时间都还得抱着。孩子骨头太软,运动量过大, 轻则孩子疲惫脱水、电解质紊乱, 重则造成运动性损伤, 比如关节磨损、韧带损伤什么的, 影响孩子的生长发育。我们上次带孩子爬长城的时候,孩子逞能跟人家比赛结果晚上腿抽筋,疼得大哭, 把我和他爸爸给吓得不行, 给他揉了半宿的小腿, 差点就去挂急诊了。” “啊?”王雅妮震惊,被颜如许的话打击得不行:“我还以为孩子3周以后就能脱手了,天啊!原来那才是开始。”王雅妮看了看陈阳,见他低着头没注意到这边,便撸起右边袖子,说:“你们看我右胳膊是不是特别粗?都是抱孩子抱的,我右边胳膊比昨天胳膊足足粗了一圈,我现在都不敢穿无袖连衣裙,太难看了!” 黄丽梅:“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那会不光胳膊有问题,腰也出了问题,现在阴天下雨的还疼呢。呀,咱们可别说了,看江韵小脸都给吓白了。” 王雅妮笑说:“可不是吓人,是给江姐介绍些经验,好让她早做心理准备。我怀孕那会儿多亏了颜姐,跟我说了那么多孕期、坐月子的知识,我少走了好多弯路,如今再跟你们学习带孩子的知识,咱们这也算是传帮带了。” 江韵本来就瘦,怀孕到现在只有肚子大了些,人却更瘦了。她非常担心生产时会出问题,一直都很害怕。一听王雅妮的话,便觉得特别有道理,自己有了经验,把生产中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搞清楚,提前做好准备,就能极大降低出事的概率。 这么想着,她连日来的担心之情仿佛一下就消失了,她笑着对王雅妮说:“谢谢,我特别需要各位前辈们的指导。” 于是,整个上午,208办公室的三名已育妇女把自己的生产经验、生产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还有在医院里听到的别人的案例都分享给江韵,互相补充着,查漏补缺,江韵认真地记笔记。 距离生产才过去一年,记忆犹新的王雅妮给江韵吃定心丸:“你要是觉得自己生不出来就要求剖腹产,虽然过后恢复得慢一些,但出现危险的几率较小。别听人家说什么剖出来的孩子不好什么的,都是胡说的,跟我同期的好几个孩子都是剖的,健康得不得了。” 等到三人分享完,不光江韵不再迷茫担心,就连陈阳都觉得自己可以给人传授生产经验了。 按照惯例,节假日下午没有工作的就可以下班了,搞完卫生,颜如许就让同事们先下班,自己留下来做安全检查,断电、关窗、物品归位,走到门口,高书记忽然过来了,看见她手里头拿着锁头,有些失望。 “颜主编,要走了啊?” 颜如许微笑点头,问:“您找我吗?” 高书记点了下头,笑说:“没事,你走你的,节后说也行。” 嘴上这么说,他却站着没走,颜如许便放下锁头,推开门:“工作要紧。我给门卫打个电话,让孩子爸爸先去接康康。”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99节 待颜如许给门卫打完电话,作势要倒水,高书记赶紧让她坐下,说:“刚喝完水出来的,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就是想跟你先聊聊。” 颜如许拉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笑说:“那我洗耳恭听。” 高书记:“你上次提议的,做港岛武侠电影专题的事儿,我想了很久,也找关系请上面监管单位的人吃饭,就这个问题问了他的意见,他当时没给我答复,后来才又找了我,跟我说现在政策松动。咱们84年跟英国签订联合声明,确定97年我国恢复对港岛的行政主权。去年春节晚会也邀请了那边的演员过来演出,内地和港岛之间也有电影的合作,总体来说,文化交流方面是越来越多。也就是说,原则上,咱们做这个专题没问题,不过得需要注意立场。” 这是个好消息,颜如许这个专题策划案提出来很久了,但是因着港岛那边的特殊历史原因,她一直没有落实,只是跟高书记提了。高书记倒是一直放在心上,想着杂志社马上就要独立出来,怎么着也得打好独立后的第一枪,给自己争争气。 “那就好。”颜如许笑说,“最近我们又完善了下这个策划案的细节,只要确定可以刊登,我们就可以立刻开始按照策划案进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去能亲自去港岛做采访。” 这事,很早之前颜如许就跟高书记提过,所以这会听了也不觉得特别惊讶,他点了点头,也没跟颜如许做承诺,便说:“我想想办法。” 颜如许点头,如果实在去不了港岛,他们还有备用的方案。 高书记又说:“最近杂志社里人心浮动,无心工作,好多人在到处托关系,想要调回到日报社去,你盯着杂志的内容还有质量,别让他们影响了咱们杂志的口碑。” 颜如许点头:“好。” 高书记站起来,说:“我就想跟你说说这些事,跟你说完了我就踏实了,你好好过节,节后咱们再聊。” 颜如许站起来,送高书记出去,目送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才锁上了208办公室的门。别的办公室基本上也都锁了门,有零星几个没走的,看见了颜如许,都纷纷跟她打招呼,语气和态度少了些随意,多了恭敬。 因为颜如许现在不仅是主编,还是暂代了总编的职务。 原本的总编上个月正式退休。颜如许这个副主编在正主编邱德智闹着非要来复职,被高书记调整到后勤岗,让出正主编这个位置后,颜如许头衔上的“副”字去掉了,这才没几个月又暂代了总编的岗位。 这倒也不是高书记以权谋私或者偏向颜如许,是他实在无人可用,因着杂志社马上就要独立了,他肯定不能让日报社再空降个总编下来,就得从现有的主编副主编里面提升起来一个暂代。 杂志社职工大部分是开始创刊之初从日报社调过来的那批人,零星几个外调的和新招的。创社的那批人,除了颜如许、江韵这种是自己主动要求调过来的之外,还有被排挤,得不到重用的,还有年纪大了升不上去想换个地位再升一升的,更有几个是纯粹过来混日子的。 当然,这批人里不乏真正有能力的,还有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可这些人要么是因循守旧、墨守成规,都八十年代了,思想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一点都不能与时俱进,还极其看不上现在社会的种种改变,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固步自封。 要么就是没有一点点想法主见,能够非常好的完成领导布置下去的任务,但只看见自己手头上的这点活计,领导推一步他走一步。 就这样的人,怎么也提拔不起来啊。他要的是杂志社蒸蒸日上,迎合人民群众尤其是年轻人群的需求,而不是越办越倒退,所以想来想去,只有颜如许合适,他只能是可着一头羊毛薅。 当然,他很清楚当领导的不能一味的给人家压任务,不给甜头,他在自己权责范围内给予颜如许各种便利、福利,捧着哄着。颜如许也不是什么拿腔作调的人,而且即便担负起了主编的工作实际上也没增加多少工作量,反而令她可以掌控住整本杂志的风格、走向,不受掣肘。 一直明里暗里羡慕嫉妒颜如许的王文强自从他媳妇和小姨子打上门,让他在全杂志社人面前出了丑,并且被领导狠狠批评后,在社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当然,他并没有被冠上和韩梅发展什么不正当关系的帽子,要不然,主编的职位恐怕也保不住了。但,这个污点还是留下了。 他当然也知道主编快退休了,为着这个职位,他提前好久就一直在拉关系走后门,无奈起决定性作用的高书记不吃他这一套。随着颜如许越来越受高书记重视,在社里的话语权越来越高,王文强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戏了,怕以后颜如许上去了给自己穿小鞋,现在对颜如许恭敬得不得了,想让她忘掉自己以前的无礼,同时,也在四处找关系,想要调回大众日报社区。 颜如许现如今在杂志社也算是事事如意。 走到门口,跟门卫招呼,远远就见自家的吉普车还在原地停着,那名门卫说:“你们家康首长接完孩子又回来接你了。” 颜如许笑着跟他搭两句话,赶紧往车子走去。 “让你们先回去嘛,怎么又回来接我。”颜如许坐到后座,带着责怪语气说。 康康笑嘻嘻的说:“爸爸说你自己走回去太晒了。” 康从新笑着说:“坐好,我开车了。”然后转过头去发动车子。 颜如许禁不住的往前看去,正看见康从新从后视镜里看过来,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颜如许转头看了下康康有些脏的小脸,掏出手绢帮他擦了擦,说:“又疯玩了吧,瞧这脸,跟小花猫似的。” 康康就仰着小脸让她擦,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样子。颜如许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儿,问道:“你要干什么坏事了?”这孩子只有心虚的时候才这样,要不给他擦脸的时候他根本不配合,会到处躲。 听到这句话,康康脸上立刻露出惊恐之色,显然没想到妈妈居然知道了,忙往爸爸那边看。 康从新说:“我跟你同时见的妈妈,没有告密的时间。” 康康认同了爸爸的说法,瞧了妈妈一样,忙低下头去玩手指。 颜如许慢条斯理的叠着手绢,开口道:“康康,你知道妈妈的原则吧。” 康康点头:“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颜如许:“那你还不如实招来。” 康从新:“你答应了爸爸要自己和妈妈说。” 康康犹豫几秒钟,还是如实说:“妈妈,我跟明明打架了。” “打架,那你受伤没有?”颜如许赶紧上上下下帮儿子检查。 康从新说:“小腿处有一小片青,不严重。” 颜如许果然在孩子腿上找到了一小片发青的位置,松了口气。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身上经常会有些磕碰到的地方,有时候问孩子,孩子也一脸茫然,回忆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弄的,不碰到也会疼,所以大人小孩也都不会太在意。 康康这孩子性格平和,脾气好,加上嘴巴甜会说话,也不小气,在幼儿园里人缘很好,小朋友们都很爱和他一起玩,孩子在幼儿园上了小两年学了,还没和别的小朋友发生过冲突呢。 乍一听孩子打架了,她很惊讶,但孩子没受伤,再加上康从新表情平淡,她便知道问题应该不大,看着孩子有些胆怯的样子,怕吓到孩子,颜如许揉着孩子的头,放柔了声音说:“跟妈妈说说,为什么要和明明打架呀?” 见孩子还在扣手指,颜如许又接着说:“妈妈知道康康不是个随便跟人打架的坏孩子,跟明明发生冲突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你跟妈妈说说好不好?” 康康点点头,说:“妈妈,我不是故意要和他打架的,我跟班里头的小朋友们说我明天要去荷花淀玩,明明就说荷花淀一点都不好玩,我就说特别好玩,他就跑过来撞我,把我撞个屁股蹲,我就爬起来把他撞倒了。” 康康说着用眼睛偷瞄妈妈,不由自主的伸手挠了下自己的小屁股,他想知道妈妈是不是生气了。 明明爸爸过来接他时,听说他打架了狠狠把他骂了一顿,还扒裤子打了他的屁股,“啪啪”的响,把他的屁股都给打红了,明明“嗷嗷”哭,把康康给吓坏了。 所以见到爸爸的时候,就想拉着爸爸的手赶紧走,可是还是被老师看见了,叫到了一边去。康康知道老师肯定是跟爸爸汇报他打架的事情的。他想,爸爸的个子比明明爸爸个子高,手也比明明爸爸的大,要是被爸爸的手掌打一下,肯定特别的疼! 有点可怕,但是,他要坚强!一会儿爸爸要是也和明明爸爸一样生气了,要打他,他就忍着,肯定不哭!班里的小朋友们都羡慕他有个好爸爸,自己一定要假装不疼,还要跟爸爸商量下打他的时候能不能不脱裤子。 爸爸终于和老师说完话了,康康很紧张地在心里头想着该怎么跟爸爸谈判,可是爸爸脸上带着笑容,还把他抱起来摇了摇,说:“小子,长本事,会打架了?” “爸爸,你不生气呀?”康康小心观察着爸爸的脸色,见他果然没生气,不由得一下子就笑出声了,“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康从新哼了一声,也没说自己生气或者不生气。 爸爸不生气,可是妈妈肯定是要生气的,康康不仅得寸进尺,跟爸爸商量:“爸爸,你能不能不把我今天跟明明打架的事情告诉妈妈呀?” 康从新想了想说:“我不说可以,但是你要主动和妈妈坦白。” 康康有点失望,但还是“哦”了一声。 其实康从新没针对儿子打架这事儿说什么,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灌输给孩子的对不对。他从小是在部队长大了,很小的时候就决定好长大了要去当兵,从小就跟着哥哥们一起训练,接受狼性教育,他们打架不叫打架叫切磋,是常规操作,一个一个得都恨不能把对方打翻在地。 在他的认知中,人家打了自己孩子,自己孩子还手并且把对方打败还揍了一顿,这是必须的,总也不能让人家大不还口骂不还口,而对方先动手却挨打纯粹是活该,谁让他没实力还敢挑衅呢! 所以,康康没有错,但是他不敢因此而鼓励康康,也不敢评价他今天还手的事儿是对还是错,唯恐把孩子带偏了。他决定,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颜如许同志,她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他也很好奇她会怎么处理孩子的问题,会跟孩子说什么。 所以这会儿,前排司机位置的康从新完全是抱着一种好奇,以及学习的态度侧耳倾听颜如许跟康康谈话。 隔着安全座椅,颜如许抱住了康康,笑着问他:“那康康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你放心大胆的说,妈妈不会骂你的。” 康康胆子大起来,嘟着小嘴巴说:“妈妈,是他先动的手。我是觉得自己没做错的。我在跟其他小朋友说荷花淀,明明他根本没去过荷花淀就说荷花淀不好玩,还把我推倒了,把我屁股摔得特别疼,我疼得都想哭了。我一生气就把他也给推倒了,他还要扑过来打我,我就坐他身上了。他要是不说荷花淀不好玩我就不会跟他吵架,他要是不推我我也不推他,他要不是想打我我也不坐他身上的!” 中途咽了好几回口水,还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康康终于把这大段的话给说完了。 颜如许不禁对康康刮目相看。和停好车,下来帮他们母子两个开车门的康从新对了下眼神,说:“咱儿子什么时候有这口才,能说这么大段话,逻辑性这么强,还知道层层递进,是不是你教的?” 康从新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帮儿子解着安全带说,“可不是我教的,我都被孩子惊到了。”他把孩子抱出来,夹着孩子的咯吱窝把他扔出去又接回来。 孩子“咯咯咯”的笑,没两下就笑劈了声儿。 康康的声音透着无忧无虑的纯然欢快。颜如许特别喜欢看他们父子两个一起玩耍的画面,让她心中满满的熨烫感。这是他们父子特别爱玩的游戏,不过康康现在是108.1cm,体重42.6斤,给儿子做儿保的时候,保健医生都说,他比同年龄的孩子们更高、更重些。 孩子越长越高,越来越沉,也不知道这个游戏他们两个还能玩多久。 “行了行了,别玩了,一会儿肚子里进了气又该打嗝了。” 康从新将康康放下来,抱在怀里,猛的在他脸上亲了两口,说:“儿子,你怎么这么能干!” 被爸爸的胡子茬扎到,康康往后躲了躲,小脸红彤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他搂住爸爸的脖子,脸上满是骄傲:“我是有点能干的!” 他又转头去看妈妈,似乎是想看看爸爸刚刚夸奖他的话妈妈有没有听到。 颜如许不想给孩子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刚刚孩子低头胆怯的样子让她很心疼,便对着孩子笑了笑,康康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颜如许算是看出来了,康从新确实是因为孩子说话说得这样好而高兴,也未尝不是在表达他对孩子打架的态度,变相的再给孩子撑腰呢。 颜如许推了下他:“赶紧回家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你们呢。” 说着,便打开挎包找钥匙。 这边的路早已经修好,并且在马路两边垫高,做了人行道,康从新的车正好停在马路牙子上,不影响行人走路,还能借些阴凉。 颜如许正准备开门的时候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墙根阴凉处停着一辆骡子车,骡子安静的低头吃草,木板车上整齐码放着好多翠绿翠绿的大西瓜,颜色鲜亮诱人,上面盖了一层蒿草遮阳,旁边戴着草帽的老汉在墙根处坐着抽旱烟。这是京郊乡下的农民,一早赶车进城,在城里头走街串巷地吆喝着零卖。大家伙还挺买他们的菜,一是新鲜,二是便宜,可惜没有固定摊位,什么时候遇见他们,得碰运气。 夏秋这两季,他们买过小樱桃、香瓜、李子,海棠果、槟子等等好几种水果,酸酸甜甜的略带些涩味,还挺好吃的。 “咦,还是那个卖西瓜的老大爷,我们去买几个,明去接孩子的时候给康康姥爷还有爷爷奶奶带过去。” 颜如许认出了卖瓜的老大爷,曾经在他这里买过一次瓜,熟得很好,特别甜,后来再想买,却一直没碰到他。 “哇,大马!”康康兴奋的让爸爸把他放下来,自己往那边跑过去。 “那是骡子,不是马。”康从新摸着口袋,不忘叮嘱康康:“别靠太近,它会踢人的。” 康从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5毛的,一张一块的,他上午去加油了,一下子把零花钱给花光了。 颜如许看着他笑,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张五块的递给他:“堂堂集团副总,口袋里就一块五毛钱?” 康从新:“没事装那么多钱怪压兜的,我又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两人去瓜摊让老大爷给挑了6只十来斤的大瓜,准备自家吃一个,给康康姥爷家送两个,爷爷奶奶人口多,送三个。这种西瓜只要不磕碰,放在阴凉处存着,放个十来天的不成问题。 回家后,康从新先把瓜放进背阴地儿,然后放了盆凉水,把西瓜放里头泡着,让凉水的凉意浸透进西瓜里,下午吃的时候既有凉意又不会过于冰凉吃了拉肚子。 等一家三口吃完饭,康康困得不行去睡午觉了,两人也躺到床上,准备睡午觉。快要进入10月,正午时间,太阳射到的地方依旧非常炎热,但屋里却很是凉快。 颜如许依偎进康从新怀里,这才想到跟康康的谈话还没有谈完,对孩子今天的打架的事儿还没有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康从新跟她讲了下邱老师了解到的这次打架事件的前因后果。 事情发生的时候邱老师不在教室,她是之后找了小朋友问的,小朋友们说的带着主观色彩,不过和康康说的大差不差,都是明明先跟康康吵起来的,也是明明先把康康推倒的。 康从新问:“这不算是打架,只能算是正当防卫,我觉得儿子没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颜如许的表情,那模样,简直就是放大版的康康。 颜如许有些哭笑不得,问他:“那我要是觉得儿子打架就是不对呢?” 康从新一噎,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说:“颜颜,善良不等于懦弱,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坑声,人家当你老实,以后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咱们国家五十年代为什么打仗,我们为什么要奔赴西南战场,都是为了把那些敢欺负我们的人打趴下,让他们从此以后忌惮我们,不敢再起欺负我们的心思。我们爱好和平,不主动惹事,但是有人惹到我们头上,我们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一听康从新这话,颜如许就都不好意思再继续逗他了,仔细想想,人与人,国与国,确实是一样的道理。 颜如许笑了下,说:“好吧,你说的对,那康康那里,就由你代表咱们两个和他谈谈好了。” “保证完成任务!”康从新在媳妇额头响亮的亲了一口。为着自己的理念被媳妇认同而高兴,也为康康的行为没有被媳妇责怪而高兴。 自从康从新回来后,康康的变化显而易见,更加的活泼、开朗、胆大。以前,她努力的弥补没有爸爸给孩子带来的缺憾,自认为已经尽力了,也将康康养得很好,但现在才发现,以前的康康像个窝在蜗牛壳里的小蜗牛,被她圈在限定的安全范围内,在安全范围里孤单的自己和自己玩耍,等到探出了蜗牛壳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好玩,那么的精彩。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0节 颜如许又叮嘱他,说:“康康这孩子太爱顺杆爬,你可别让他觉得有你给他撑腰,就能在小朋友面前作威作福的,别让他觉得打了架也不会受到责罚,养成他动手打人的习惯,成个小霸王。”康康本来就比同龄孩子高壮,又经常跟着康从新锻炼,要是动真格的,那些小朋友根本就打不过他,他怕孩子打架打出甜头来。 康从新:“放心,我有经验。” 颜如许又想起康康今天叭叭叭说的那通话,不仅笑了起来,说:“康康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能说了,那段话逻辑性这么强,起码得是七八岁孩子才能有的水平。” 康从新想了想,说:“怕不是跟康晨曦学的吧?” 颜如许想想康康的表情、语气,一拍康从新的胸膛,“还真是!晨曦那孩子非常有语言天赋,我听过她跟二嫂吵架,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还会给人下套,二嫂根本就吵不过她。” 康从新想起一件事,笑着说:“我听康康奶奶说,二嫂娘三个刚搬回家的时候,二嫂就把晨曦和旭光放到她屋里。旭光自己找玩具玩,晨曦就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不停的说话,把她给烦得受不了了,只能躲出去,晨曦就跟着她,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康康奶奶上了厕所她也在门口等着。康康奶奶既烦她又怕她摔到。这么着天天被她烦着,她心情就越来越好了。” “这孩子,我看可以往播音主持方面发展,回头我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帮她找找这方面的老师或者学习班重点学习,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可以当小主持、小播音员,参加辩论赛什么的,将来即便是学习没那么好,也可以被特招进入好大学。” “嗯。”康从新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 下午,康从新去单位上班,颜如许带着康康去商店再去采买些明天带的吃的用的。这次不光是自家一家三口,还带着康晨曦和康旭阳两个孩子,虽然跟两个孩子已经很熟悉了,但是单独带出来还是头一会儿,颜如许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好,就想着多买点好吃的总是没错的。 这一年多的相处,康家人对自己和康康真是没话说。肖红樱虽然有时候对自己有些不伤大雅的情绪,比如显示下她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或者说点酸话,颜如许都没放在心上,倒不是她有多大度,而是肖红樱对康家二老的那份用心,给她蒙上了一层滤镜,让颜如许每每看到她时,都只能看到她的好。 要不是她舍弃丈夫,带着两个孩子来陪伴白凤梅,康从新回来后大概就见不到妈妈了,他的心里不知道得有多么的煎熬痛苦。自古忠孝两难全,即便是钢铁战士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为了国家抛下家人的感觉就像是把人生生的撕扯成两瓣。 颜如许庆幸,康从新归来的时候,家人都还在。 肖红樱的优点很多,她把两个孩子都教育得很好,对康康也很好,给龙凤胎买东西的时经常也会给康康买一份。 因着这些,颜如许也愿意对他们好,所以,带着别家孩子出去玩这种操心受累的事儿,她也愿意做。 火车是上午11:10的,京市火车站的首发站。 三人吃完了早饭,等着那花婶来了后,交代了一些事,又让她把放不住的吃食、瓜果等带回去,又摘了些新鲜的菜,连同五个西瓜一起放到车上。 出发之前,颜如许又检查了下行李,尤其是证件,带的非常全。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介绍信,她和康从新各自的工作证件、工会会员证,为了以防万一,把康康的出生证,还有自己的记者证也给带上了,全都放在她的挎包里,分散放着。 京市早两年就开始办理了身份证,她和康从新都有,但使用的时候得配合着户口本一块用,外地很多省份还没开始办理身份证,带上了用处不大,但颜如许想着反正也不占地方,带着就带着吧。 因着这次他们是坐火车去,也没带太多的行李,用一个军用背包装着一家三口的换洗服务、毛巾牙刷等,还准备个手提包,放着一行五人路上吃的吃食。康康兴致勃勃地自己收拾东西,把席远征新送的,绘制着小猴子的书包给背上,里面放了自己的文具和绘画纸,说要到荷花淀去作画。颜如许两口子任由他自己折腾,并没有干涉他。 先去颜家一趟,把西瓜和新鲜蔬菜放下,又和颜如玉聊了两句就走了。节假日期间颜良深更加忙碌,得全天在岗,保障过节期间居民人身、财产安全、保障各种民生物资供应得上,还要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之前定下要出去旅游时就跟颜良深说过,昨天又给他打了电话,所以也不用亲自去跟他告别。 接着,他们又去军区大院,康从新会把车放在这里,等下跟着军区的车去火车站。 龙凤胎东西带的也不多,一人一个双肩包,两人早就背着书包,等在门口,一副迫不及待就要走的样子。肖红樱不停地朝他们翻白眼,跟颜如许抱怨:“一大早晨他们就把家里人都给闹腾起来了,满屋子乱窜地找东西,屁股底下长了刺儿似的坐不住,一会儿跑出去看一趟,还要给你们打电话,催你们赶紧过来,说是怕赶不上火车。给我气的,一人给了两巴掌才消停。” 龙凤胎本来想帮着三叔往进搬瓜的,可是康从新没让他们搬,一时怕他们半路上坚持不住再把瓜给摔地上,二是冷不丁的持久受力胳膊酸疼。 “三叔,这可不是我们不干活,是您不用我们。”康晨曦说。 还真是小嘴叭叭的,康从新笑着,说:“是。” “那我妈下回再说我们懒的时候您可得帮我们说话。” 呦,还真是会下套,康从新索性就进入她的圈套里,说:“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2022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第85章 旅途 康晨曦没想到三叔这么好说话,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觉得不是三叔好说话而是自己本事大,就很骄傲地抬抬下巴, 给康从新来了个“真够意思的眼神”。 转头就和康旭阳、康康玩在一起,他们三个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个手舞足蹈地笑起来。 康从新不仅想着, 要是再要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好像也不错。 白凤梅和肖红樱也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吃的。有一整个的烧鸡、卤牛肉、煮鸡蛋、香肠、烧饼、午餐肉。 这都够一家人吃两顿的了, 火车上那么闷, 到晚上下车时估计就该坏了,颜如许一样拨出来一些放到饭盒里,说:“我们够中午一顿吃的就行, 晚上就在定州府吃点当地特色的。” 白凤梅一听, 也没再劝她,想着现在不是过去,现在的饭店, 也不是非得有粮票才能买吃的,只要带够了钱,都能买到, 这么想着, 白凤梅又想给他们带上些钱。 颜如许心里头暖暖的却赶紧阻止:“您知道我跟康康他爸的工资, 就去荷花淀这么近的地方, 能花多少钱?等以后我们出国玩的时候再找您要赞助。” “好,好,我从现在就给你们攒钱。”白凤梅笑呵呵地说。 肖红樱本来也打算给颜如许塞点钱的, 毕竟自家两个孩子坐火车、住店、吃饭、去景点都得花钱, 让小叔子给花钱她过意不去, 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钱给颜如许,直接给吧,她肯定不要,于是她就找了白凤梅,白凤梅说让她不用管,她来补贴。 白凤梅又看了看肖红樱,跟颜如许说:“其实是你二嫂,觉得得花你们的钱,她过意不去,你二嫂这个人啊,是占一点别人的便宜都得想着该怎么还回去,要不晚上就睡不着。” 肖红樱不好意思地对着颜如许笑了笑,心里头却非常清楚,婆婆这是在妯娌面前给自己卖好呢,她也就没有插话,让婆婆接着说下去。 “我就跟她说,都是一家人,你对康康好,小颜也对晨曦旭阳好,大家相亲相爱的,一点点小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就说那我来出钱好了,都是我的孙子,他们三个出去旅游的钱我来出!这才有了今天这档子事儿,哈哈,不过我刚刚答应你的事儿还是作准的。” 颜如许也跟着笑,明白白凤梅这是想拉进妯娌两个都关系,于是说道:“妈您说的对,晨曦旭阳是我们的亲侄子侄女,康康拿晨曦和旭光当亲哥亲姐一样的,康康从小一个人长大,现在有了哥哥姐姐带着一起玩,不知道有多高兴,二嫂,我们是真心对两个孩子,你千万别跟我们见外。” “行,小颜,是我想岔了,我不和你们见外。” 白凤梅瞧着在自己巧施计谋之下,两个儿媳妇之间的感情显著变好,心里头很高兴。 三个孩子噔噔噔地跑过来,康康跑在最前面,说:“爸爸,都10点了,咱们还不出发吗?” 肖红樱一瞧就知道康康是被人撺掇的,康康还不会看表,怎么知道这会儿10点多,就使劲儿瞪了眼后面的两个孩子:“火车还能提前走不成?去那么早还不是在火车站里等着!” 龙凤胎终于消停了,却忽然听康旭阳阴阳怪气的说:“康康啊,哥可真是羡慕你,三婶从来都不骂你,也不大声跟你说话,要是咱俩能换妈就好了!” 吓得康康一脸惊恐地紧抓着妈妈的衣服,肖红樱火冒三丈,跳起来就要去追打康旭阳,康旭阳拔腿就跑,康晨曦假意劝架实则阻挡肖红樱,一时间,鸡飞狗跳。 白凤梅摇摇头,说:“这两个孩子,越来越不像样了,老话说七岁八岁没好杂碎,还真没说错,整天就想着怎么气他妈。”她怜爱的摸摸康康的头说:“你可别让他们两个给带坏喽,别什么都跟他们学。” 康康点头,“嗯,奶奶,我不气我妈妈,也不气爸爸,也不气奶奶!” “哎呦,这小嘴甜的!奶奶的小孙孙太招人疼了。” 在去火车站的车上,颜如许给三个孩子一人戴上一顶带着松紧带的橘黄色八角帽,严肃而郑重的说:“从今天开始,咱们五个人就是一个小团体,我和你们三叔作为团体中的两个成年人,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任,我这里有几项规则是你们必须要遵守的,如果不能遵守,我现在就掉头送你们回去。” “三婶,你是老大,我们都听你的,保证遵守!”康晨曦赶紧狗腿子的说,康旭阳也赶紧附和,康康也紧跟哥哥姐姐的步伐。 一溜三张有些相似的小脸使劲盯着自己,颜如许还挺有成就感的。 “第一:不要乱跑,一定要在我你们叔叔的视线范围之内,如果实在想去哪儿必须要先跟我们请示,允许了才能去;第二:你们三个要互相监督,不要单独行动,去哪儿必须要一块去。能做到吗?” “能!”三个声音依次回答,声音还挺响亮的。” 军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受到爷爷和爸爸的耳濡目染,纪律性比别的孩子强,但是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玩性大的时候,有时候一玩起来就把纪律规则之类的都给忘了,还有就是,现在的拐子很多,对付小孩子的手段又很多,怕是防不胜防。 于是接下来一路,颜如许都在给孩子们她在后世了解到的拐子拐卖孩子的手段和那些孩子的悲惨遭遇,给他们讲采生折割、人熊之类。 几个孩子成长环境相对单纯,能进入到军区大院里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门口有卫兵把守,还有人巡逻,治安好得不能再好。他们上学的学校因为有很多部队子弟入学,监管得也很严,上下学也一直都有人接送,他们还没有正式见识到人性的险恶,也没有听说这么残忍又恐怖的事情,吓得团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康康更是趁着被前方堵住的功夫,抛弃哥姐,爬进副驾驶位置颜如许怀里。 康晨曦摸着眼泪,问:“三婶,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得多疼呀,那些人贩子怎么那么坏!” 颜如许:“是的,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坏人。人贩子都擅长伪装,也许伪装成农村人刚进城,哪儿都找不到想让你帮他带路,也许伪装成你父母的朋友,说父母有事,委托她来接你,或者说要给你买好吃的,让你跟着去拿……总之,他们都手段很多,所以你们要做到紧紧跟着大人,不走散,遇到陌生人,不听不信不跟着走。 十年期间,因着对人员流动限制得比较严格,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人贩子的活动空间,但是随着政策的放开,人贩子们死灰复燃,变本加厉。既然把孩子们都给带出来了,就必须保护好三个孩子,不让他们出一点点的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有个秘密武器。”颜如许又掏出来两根手指头粗细的绿色发带。 这种发带有各种颜色,正面光滑,像绸子,反面则是涩的方格纹路,可以系在辫子上当发绳,好多人也把它缠在塑料发箍上,就把平平无奇的塑料发箍变得颜色鲜亮,更加好看。 颜如许挥挥这两根发带,说:“一会儿到了火车站,咱们绑在一起。”扁平的发带松松的系上,也不会勒到手腕,因着发带背面的摩擦力足够大,只要系绳子的方法得当,就不会脱扣。 不知道为什么,康晨曦联想到了军犬,她说:“那岂不是像栓小狗似的?” 颜如许倒是想像栓小狗似的栓着他们,可惜没有后世那种牵引绳。 好在康晨曦比较懂事,识时务,没敢再说这说那的,到了火车站就任由康从新帮着将她和颜如许,她和康旭阳系在一起。她左右手都被系上,绳子那头都牵着有一个人,还挺新奇的。康旭阳更是觉得好玩,像是得了个新的玩具,时不时把系着绳子的那只手抬起来,抬起来,迫使的康晨曦也不得不抬手。康晨曦先是白他,让他别闹,可康旭阳不听,还一直玩,把康晨曦给气到了,也不甘示弱的回击,两人又开始玩闹起来。 颜如许这才体会到肖红樱的不易。深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当初这姐弟两个表达出也想要一起去的时候,真应该拒绝的。她咳嗽一声,姐弟两个停止玩闹往前一看,三叔抱着的康康已经走出去老远,见他们没有跟过来,只能转头等着他们,颜如许被绳子拽着不能前进,也只能站在原地等着他们。 两个孩子八九岁了,什么事儿都懂的,姐弟两个立刻快跑过来跟颜如许并行:“三婶,我们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注意!” 颜如许点点头,也没好意思深说他们。 但康从新却沉下脸来说:“你们该懂得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不是自己家的大院子。你们打打闹闹的不光影响了自己,也影响了别人。” 三叔是他们心目中的无敌大英雄,三叔的一句话比她妈说一百句话都管用。 接下来龙凤胎一直很消停,还相互提醒着,乖得不行。颜如许方才松了口气。 这次出门,颜如许最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虽然上次去干休所也是三个孩子,但有白凤梅,有警卫员,有小秀,还有其他的人可以帮忙,人手足够盯住这几个孩子,这回是两个大人盯三个孩子,压力就有点大了。 他们夫妻两个都分工是:康从新背所有的行李、负责看着康康,还有其他的大事小情,颜如许则是专心盯着龙凤胎。 他们乘坐的火车4427/8起点京城,终点是冀北省的省会石门市,全程6个小时,没有设软卧或者硬卧车厢,要乘坐这辆车就只能买硬座票。 他们原打算也买软卧票的,可以节省很多麻烦和风险,可惜,有软卧的班次要么太早要么太晚,到达定州府的时间点也不好。 幸好排队进站时龙凤胎胎还算老实听话,乖乖地被康从新和颜如许挤在中间,前后都望不出去,视线密密实实被遮挡住,只看见好多好多的腿。 等上了车找到座位,两个孩子一下子瘫在绿皮座椅上,呼呼直喘气,觉得自己好似进到了一个罐子里,又闷又热,还有各种难闻的气味。他们本来想着,自己已经做过一回火车了,还可以给大人们当向导呢,可是谁想到,这会经历的跟上回完全不一样。 他们有些嫉妒一直被爸爸扛在肩上的康康,悠闲得跟看热闹的似的。他们把康康揽过来,揉搓了一顿才解气,康康又笑出了鸭子声,引得在车厢里忙着找座位的人都抽空往这边看一眼。 解开他们手腕上的丝带,康从新让康晨曦坐在最里面,从里到外依次是康旭阳、康康、颜如许,他们四个站了个三人位置,坐着还算宽松,康从新坐在颜如许对面,方便帮他们跑腿。 火车门快要启动的时候,一对二十多岁,普通话中夹杂着口音的年轻男女才走了过来。 女的用手绢歪扎着一根辫子,像马尾似的垂在胸前,身上带着些学生气,男的也是涉世未深的样子,拎着两个大箱子,走到康从新旁边,客气的说:“不好意思,麻烦稍微让下,我们进里面去。” 康从新站起来,给两人让了位置。 女的坐到最里边,男的吃力地抬起箱子想要送到货架上,康从新怕他力气不足,中途支撑不住,箱子再滑下来砸到孩子,于是就帮他把两个箱子推了上去。 那男子连忙仰着头对他道谢,见他又高又壮的,好似还有些畏惧。 康从新微点下头,表示不用客气。 那女的也友好的对着颜如许笑,问:“你们是一家人呀?” 颜如许点点头,也还以微笑,说:“是。” 同座的是这两个人,她能稍稍松懈下。 虽说教育康晨曦这样不知世事的小孩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还有一句话是相由心生。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人会对陌生人有个直观的判断,职业、经济状况、受教育程度等等,通过这些,可以简单判断出他的犯罪几率。 这方面,康从新有着更加敏锐的洞察力,颜如许和他眼神交流,康从新对她点点头,颜如许就更放心了一些,但当对面那个女孩子掏出糖块来友好的想要分给三个孩子时,还是被她微笑而礼貌的拒绝了,说:“谢谢你,孩子们牙齿不好,我不敢让他们吃糖。” 那女的就把糖块拿了回去,眼睛不停的在三个孩子脸上看。龙凤胎大概都被刚刚人潮汹涌的场面给吓到了,都有点蔫蔫的,缓不过神来,也没注意到对面人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他们对于坐火车的记忆还是有专人领他们走专属通道,进到干净、人少的软卧包厢里。可此景此景对比太明显,难免有落差。 康康还小,又一直被爸爸抱着,没那么多的感触,也就不觉得失落,他大眼睛嘀溜溜的,每次看过去都能看见对面阿姨在看他,他悄悄的问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老看我们啊?” 颜如许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好奇吧。”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1节 康康声音虽然自以为压低了些,但还是被对面那个姑娘听到了,她有些尴尬的解释说:“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他们三个太可爱了,我喜欢小孩儿,所以就忍不住的老是看,没有别的意思。” 颜如许点了点头,她刚刚没有阻止康康的问话,就是想要让她听见。虽然对面只是几个小孩子,也或者她确实没有恶意,可是那么一错不错的盯着看,也着实让人不舒服。 那个男的开口怨怪那个女的:“你说你,没事老盯着人家孩子瞎瞅什么?人家不乐意了吧!真是该!” 女的不言语了。 颜如许嘴角撇了撇。 火车启动,“哐当哐当”带出了凉风,稍微缓解了下铁皮火车里的闷热劲儿。 康康兴奋地大叫:“开了,火车开了。” 龙凤胎也好似从打击中缓和过来,一块跟着康康兴奋。 颜如许:“你们安静一些,不许大声喧哗,不许蹦跳,免得影响别的旅客。等会咱们就吃午饭。” 康康跟妈妈一起去采购的,龙凤胎也知道奶奶和妈妈给他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于是三个孩子就兴兴头头地一块等着开饭,孩子在一块,即便再控制音量,也是嘁嘁喳喳的,但他们互相提醒着,很有意识的不想要打扰到别人。 将将过了12点,火车到达第一站,北通市火车站。北通市原属于冀北省,五十年代末划拨到京市,现属于京市的郊县。火车上上下下的换了一批人后,重新出发。 康从新将装食物的皮包拿上来,一一往桌子上面摆放食物。 “咱们先吃奶奶和二嫂给准备的,都是熟食,不禁放,咱们准备的那些放个三两天的没事。”颜如许说。 康从新点头,将提包里的铝饭盒一个个拿出来。 颜如许让康从新留下来摆桌子,她带着三个孩子去洗手。 “我去,你带不过来。”康从新站起来,让颜如许坐到他的位置上,自己一只手拎起康康,又看着龙凤胎走出来,一行三人朝着洗手间的房间而去。 颜如许细心的在桌上铺好报纸,就听见对面那个女的说:“姐,你们一家人可真幸福。” “是嘛。”颜如许说。 那女就咯咯的笑了起来,颜如许不知道她在笑啥,但也没在意。 那女的很快就停住笑声,说:“姐,我是京城师专二年级的学生,这是我同学,我们老家都是定州府的。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颜如许不习惯跟陌生人聊天,但是想着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要待在一起,自家孩子要是闹起来还会打扰到别人,还是保持友好友好,于是就说:“我是做文字工作的。” 那女的还要继续问,颜如许已经站起来迎接洗完手回来的一大三小。 “各就各位,咱们开饭。” 颜如许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铝饭盒的盖子打开。一大股子浓杂的肉香扑鼻而来。颜如许又找到一个略小的饭盒,跟康从新说:“筷子和勺子在里面,你们先吃,我去洗手。” 白凤梅在医院工作多年,本人又极为讲究,她特地用沸水煮过晾干的白毛巾包了干净的筷子和勺子,放在铝饭盒里,让颜如许他们路上用,周到又细致。 颜如许洗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六只长得很相像的眼睛殷切的望向她。她有些不解,便听见颜晨曦雀跃的说:“三婶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原来是眼巴巴等着自己回来一块吃饭呢。 颜如许笑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开饭吧。” 三个孩子立刻朝着早就垂涎的菜夹过去。 龙凤胎平日伙食好,也不缺油水,只不过排队进入火车这一段,着实让他们耗费了不少体力,这会儿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康康更不用说,本来就是个小吃货,再加上有哥哥姐姐跟他比着吃,他就更来劲了。他跪坐在座位上,用着自己短了一截的专属筷子,灵活得很,也不太用别人帮忙。 颜如许却是没什么胃口,好多年没到这种混杂的环境中来了,她还有些不适应。康从新拿出水壶打开盖子递给她。水壶里装的是酸梅汤,那花婶昨天晚上煮好,又在冰箱里冰镇了一宿,这会儿喝着还有凉气。 颜如许喝了两口,觉得舒服了许多,又将水壶递给康从新。他不爱喝这种甜甜酸酸的,但还是喝了一口。 列车上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吃午饭,有只带烧饼、馒头就咸菜的,也有带着烧鸡、肘子的,丰俭各不相同,一时间整个列车都弥漫着饭菜的味道。 对面扎歪马尾辫的年轻女人大概是觉得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马尾辫编成了辫子,依旧是歪垂在胸前,露出另外半截白皙的脖颈。她从包里掏出两块四方的面包,和那个男人一人一个的就着水吃着。两人的目光是不是的飘向桌上的餐食还有颜如许几人,仿佛对他们充满了好奇。 “爸爸,我和哥哥姐姐都想吃妈妈买的好吃的。” 趁着颜如许去接热水的功夫,康康小声跟爸爸提要求。他刚刚偷偷的跟哥哥姐姐掰着手指头说了妈妈都买了什么好吃的,三个人都馋得不行,哥哥姐姐就撺掇着他跟妈妈提,可是在他心目中,爸爸可比妈妈好说话,可以说是对他百依百顺,于是就趁着妈妈去接水的功夫,赶紧提要求。 他这点小伎俩,早被康从新看在眼里,心里头只想发笑,龙凤胎还以为是他们撺掇的康康,殊不知是康康先引诱了他们,他自己想吃了,就想寻求同盟,给自己加磅,这孩子,人不大,鬼心眼子可不少。 康从新问:“那这些吃的怎么办?你妈说这些容易坏,要是吃不了就得扔掉了。” 康康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想了想,说:“那我就吃一点点,就尝尝味儿。” 他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康从新。康从新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水,探身往水房那边看了眼。水还没有大开,颜如许拿着水杯在等水开。 他说:“那说好了,就只能吃一点点。” “嗯嗯嗯”,三个孩子连忙欣喜点头。 等颜如许接了开水回来,就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全都堆到了康从新面前,康康更是坐到爸爸的腿上,手里头拿着一块牛肉往爸爸嘴里头喂,连惧怕康从新的龙凤胎都殷勤地给叔叔夹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几个孩子脸上有没擦干净的点心渣子。 歪辫子女的忽地就捂嘴笑了,说:“这几个孩子可真有意思,趁着你不在……” 康晨曦立刻警惕的抬头,眼含警告的看向那女的,犀利的眼神把她吓了一跳,连忙用手绢捂住嘴巴。 颜如许倒了一点热水出来,放到一边,警告着康康先别碰。她只听到了那女的的话,却没有看见康晨曦的小动作。但还是抬起头来看了那个女的一眼。一听这女人的话头就是想要挑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这孩子……”那女的还是忍不住的要开口说话,旁边那男的连忙碰了他一下。 这个男的坐在康从新身边,人家也没招他没惹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浑身的不自在,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就想背着手低下头去。 等火车到了朗方站,车上有了不少空座,这两人赶忙拎着行李换去了别处。 康旭阳还很是不解:“他们怎么走了?” 康晨曦“哼”了一声,附在他耳边偷偷讲了几句,康旭阳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差点被告了小状。然后又衍生出了新的疑问:“为什么啊?咱们跟她又不熟。” “她是师专二年级的学生,已经到学校里面当过实习老师了,咱们学校也有的。她当实习老师的时候肯定也是没事就给学生告家长,把咱们都当成她的学生了。也不知道哪个学校的学生那么倒霉,碰到这样的老师。” 康从新在几个孩子“爱”的投喂之下,难得的吃撑了,这会儿像是个标枪一样站立在座位旁边消食。桌子上的饭盒都被清空了,颜如许正拿着卫生纸擦里面的油,然后一一摞放起来,准备方便的时候再清洗,心想着,回来的时候正好用这几个饭盒带吃的,听说定州府驴肉很有名,可以多点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她侧着耳朵听见了康晨曦的话,心想着这孩子不仅语言逻辑能力强,还擅长观察分析。只比她晚了十几分钟的弟弟跟她一比,就差了不少,不过她看过相关书籍,大概就是说女孩的心理、心智本来就要比同龄的男生要更成熟,这也是她能成为三个孩子里面的小头头的原因,很显然,两个男孩都挺信服她的。 那对年轻男女换了座位后,很快就和同座的人说笑起来,声音很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颜如许从中听出了示威和显呗的意味。颜如许嘴角动了下,摇摇头,也没放在心上。 座位宽松了,也不怕打扰到别人,三个孩子也很高兴,头对头地看外面的风景。下一站是津门市,一路上,目之所及全是高山峻岭,道路两边分布着小片小片的庄稼地,还有稀稀拉拉,几十户甚至是只有十几户的小村庄。 这个时间点,应是每天中午午休的时间,三个孩子不知道是太兴奋了,还是心里头有事,都没有睡意。 分别带着孩子们去了厕所,颜如许打了两个哈欠,康从新说:“你睡会儿,我看着他们。” 颜如许把眼角溢出来的泪擦下去,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很困,但却睡不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周边声音却听得清楚,似睡非睡的。 不大一会儿,她感觉到一个小身子靠近自己,热乎乎的小股鼻息喷在脸上。似乎是盯着自己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小身子远离了,语带兴奋的说:“爸爸,我们饿了!” 康从新:“你们刚吃完饭半个多小时。” 康康嘻嘻笑了两声,说:“爸爸,不是饿了,是馋了,我们还想吃妈妈买的好吃的。” 康从新沉默了一下说:“你们还有肚子能吃得下吗?” 不等康康回答,康旭阳插嘴,说:“三叔,我们吃得下。”他好似是站起来了,还撩起了自己的上衣,“三叔,你看我肚子,还是扁扁的。” 颜如许的脑子有些迟钝,心想:快十岁的男孩应该早就没有屎包肚子?康康现在4岁多了还是屎包肚子,什么时候小肚子都是鼓鼓的,像个小青蛙,医生说正常,长大就好了。 她又听见三个孩子开始小声的缠磨康从新,各种好话像是不要钱一般都向康从新砸来。康康就就不说了,一向把他爸爸吃得死死的,而龙凤胎原本对三叔畏惧得很,大概是见了康从新对待康康时百依百顺、态度温和,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三个孩子对着康从新连连发招,颜如许心里头猜想康从新能抵抗多久,三十秒,1分钟,两分钟? 果然,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康从新妥协了,说:“你们可以吃,但是不要吃撑了,万一要是积食生病了,可就吃不了定州府的好吃的了。” 颜如许心里头叹气,谁能想到铁血无情、冷心冷血的康摇光是个孩子奴呢?孩子的三两句话就让他缴械投降。幸好自己及时转化了角色,把自己变成个严母,要不被康从新这么娇惯、纵容下去,康康真得成个小纨绔了。 大脑迷迷糊糊的,想了什么好似又没有想什么,直到颜如许睁开眼睛,也没弄明白自己刚刚到底睡没睡着。 康从新在尽职尽责地给他们站岗,单手翻看着一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报纸。龙凤胎一个斜靠在窗玻璃上,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而康康则躺在座椅上,枕着康从新的大腿,被他一只胳膊半搂着,以防掉下去。 “醒了。”康从新第一时间发现颜如许醒了,看她眼神迷蒙,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 颜如许虚弱的点头,感觉浑身无力,又爬到椅子上,双掌合拢垫在脸庞下。这一觉睡的着实质量不高,睡醒了觉得人更疲惫了,头晕乎乎的,还有点疼。 “马上就到津门火车站,这站会停20分钟,你到站台上放放风会舒服些。” 淡金色的光影被被路边的电线杆分裂成两个色块,迅速地在康从新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掠过,明明暗暗的,硬生生把一个人映照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颜如许看得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娇嗲地应了声:“嗯。” 康从新不自觉的摸了下脸,问:“怎么了?” 颜如许吃吃笑着,不回答。 午后的火车厢里,安静了许多,只剩下粗粗浅浅的的打鼾声伴随着轨道碰撞的声响。周围的人都虚化成了背景,只剩下彼此对望着的一个人。 一个戏谑地笑着,一个人无奈地纵容。 直到广播响起刺刺拉拉的电流声,播报出“津门站即将到站”的声音,颜如许才坐正身体,伸了个懒腰。 康旭阳猛地站起来,慌慌张张的就要往外跑,带着哭腔喊:“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颜如许连忙拦住他:“放假了,咱们在去荷花淀的路上呢。” 康旭阳这才清醒过来,倒坐在座位上,还是有点想哭,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康晨曦被他吵醒,揉了揉有点疼的脖子,朝着他撇撇嘴,“又撒癔症了。” 康旭阳在平复心情,不想理他。 颜如许提醒他们:“喝点水。”两个各自带了自己的水壶,临走时灌的凉开水,这会儿喝起来是乌涂的,一点都不解渴。 康晨曦盖上水壶盖子,又调整了下水壶袋子,说:“这会儿要是能吃根冰棍就好了。” 颜如许:“一会儿到津门站,我下去看看有没有卖的。” 康晨曦眼睛一亮:“三婶,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下去?” 康旭阳也来了精神:“我也想去。” 颜如许坚决摇头,说:“你们只能在这列车厢,你三叔的视野范围内小范围走动走动。” “好吧”,龙凤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两个孩子的关注点又转移到康康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评论着他。 第86章 改革 康康浑然未觉, 躺在爸爸腿上,四仰八叉,肚子一鼓一鼓, 长长的睫毛翘着,红红的小嘴巴微嘟,睡得“呼哧呼哧”的, 像个小天使一般。 “他可真好看!”康晨曦胳膊肘支在小桌子上, 不错眼珠的瞧着康康。 康旭阳两只手按着小桌子, 惦着脚尖往过看, 说:“就是太能睡了,跟小猪似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2节 火车速度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停了, 颜如许连忙让两个孩子坐好。火车刹车时会惯性的再往前冲一下, 他们这样站着很容易被冲撞到。 车停稳后,颜如许下了车。被户外的风一吹,又呼吸到新鲜空气, 大脑确实舒服了许多,她也没往远走,就沿着附近几个车厢的范围转了转。站台上有卖冰棍的, 颜如许买了三根冰棍, 又买了一袋爆米花。往回走时, 就见隔着窗户, 一大两小三张面孔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她。 一个是担心她的安危,两个是惦记她手里的冰棍。颜如许微笑着,扬起冰棍朝他们晃了晃, 快步跨上车。 把冰棍放到桌子上, 让两个孩子自己拿, 颜如许站到康从新旁边,看向还在熟睡的康康:“把他叫醒吧,要不晚上该不睡了。” 康从新看了下表,点了下头,“睡了两个多小时了。” 颜如许:“我刚问了下列车员,说是得避让南方过来的货列,得多停十几分钟,你也下车去放放风,我来叫醒孩子。” 康从新从善如流的抱着孩子站起,等颜如许坐下才把康康放到她怀里,又面目严肃的叮嘱双胞胎老实在座位上吃雪糕。 颜如许撕开雪糕纸,放到康康鼻子底下诱惑着它,很快就把康康给叫醒,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雪糕,伸出小舌头就开始舔,把颜如许给笑得不行。逗着跟他说了几句话,见他彻底清醒了,颜如许让他自己坐到位置上,跟哥哥姐姐一起玩。 她则透过不甚明亮的窗户习惯性去寻找康从新的身影。 康从新的身影太过醒目,颜如许一眼就看到了他,却见他正和一个穿了铁路制服的高大男子面对面的说话,那男子手舞足蹈,像是久别重逢后的激动。颜如许不禁凑近了看,康从新和那人侧对着她,距离又比较远,她看不见二人的表情,可从康从新不设防的站姿来看,这人定然是他的熟人,且关系亲近。 两人一直聊了十多分钟,直到有人过来将那高大男人请走,两人才分开。康从新又在原地略站了一会儿,才上了车。 孩子们早就吃完了冰棍,大概是解馋又提神,三个孩子都精神奕奕的,康晨曦带了最新一期《童话故事》,在绘声绘色的两个弟弟讲故事。康康听得入迷,康旭阳却时不时的就要打断一下,给挑些毛病出来,康晨曦不服气,就要和他争辩,康康为了不耽误听故事,少不得就要两头劝架,竟让他小小年纪就自学出了两头活稀泥的本领。 康从新一进来,就看到了颜如许期望解答的目光,满眼都写着:快告诉我那人是谁! 康从新脸上也带上了些喜悦,他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是陈良。还记得他吗,曾与我一起攻打过老南山,投弹极准,外号叫“陈大眼”。你们来西南的那天,他也是去迎接你们的代表之一。” 颜如许凝神想了下,恍然:“是他呀?我记得他!他那个外号,想让人忘记都难。第一回 听到他外号时我差点笑出来,那么小的眼睛外号居然叫“大眼”,我还以为是反讽,后来才知道是因他眼神好,投弹投得准。他竟然转业到铁路,还真是巧,竟然在这里碰上。” 康从新:“他年纪到了,从老南山返回原部队后不久就转业到铁路,现在是这辆列车的列车长。” “列车长?”颜如许很惊讶,这是相当厉害了。 惊讶了一阵儿,颜如许又笑着问了两个相见的情景。 当初在西南时,陈良很喜欢康从新,他们年龄差了一大截,又分属于不同的军区,但陈良总爱找康从新聊天,研究沙盘。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结下的感情却很深厚。陈良对康从新很是敬佩,跟康从新在一块时,很有些小迷弟的感觉,所以颜如许猜测,陈良见到活生生的康从新时,一定很惊讶。 和康从新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经历了很多事儿,渐渐,那些过往的伤痛也渐渐消散,甚至可以拿出来开玩笑了。 康从新笑着跟她说:“他见到我大吃一惊,赶过来问我是不是姓康,是不是有兄弟叫康摇光。”康从新想起刚刚陈良眼神急切、眼泛泪光,心头便是一阵暖意,又接着说:“我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只简单说了两句彼此的近况,他便被叫走了。” 一场老友相见欢,牺牲的人忽然出现,却被康从新干巴巴的几句话就说尽了。但,言有尽而意无穷,颜如许从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康从新很高兴。 康从新和颜如许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提前以前的事情,那些过往的好的坏的,高兴的或者不高兴的他都不想再提,而今见到陈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深藏在记忆中黑白的过往忽然间有了颜色,有了与人一起畅谈、追忆的欲望。 “真好。”颜如许说,她隐隐感觉到了康从新的某些改变,这些改变让她很欣慰。 康康小脑袋凑过来,“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颜如许搂过他,说:“爸爸刚才见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我们正在说以前的事呢。” “哦”,康康小脑袋点了点,不感兴趣地转去哥哥姐姐那边。 “陈良他一会儿大概会过来找我们,他知道我有了妻儿,但不知道是你,他等会见了你,恐怕又得惊讶一番。”康从新忍不住笑了下,脸上难得显现出些促狭之意。 “那我一会儿可要好好逗逗他。”颜如许笑着说,心里头觉得很是欣慰,自从康从新回归正常生活,他身边只有席远征这一个不甚靠谱的发小,那些曾经的好战友四散各地,康从新改了名字,也没想着再和那些朋友再联系。因着他的经历,无法再和别人敞开心扉,如果能和以前的战友联系上,对他来说是个好事。 康从新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性格孤僻,不爱与人相处,康从新却是从小过集体生活,身边有战友相伴的。虽然现在康从新整天围着她和康康转,但颜如许还是希望康从新过得能更好些,有些不方便和妻子说的话也可以和朋友说说。 “他马上年近不惑,又是一列之长,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康从新笑说。 “那是自然,你还怕我伤了你好战友的面子啊?我如今可是贤妻良母。” 康从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说:“当初他们都叫冷冰美人。”却不知道冷美人面对他时却是热情似火,康从新心里头便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欢喜。 颜如许明白他的未尽之意,便是说,当初的冰美人现在为人妻为人母母,与往日大相径庭,便已足够令故人惊讶。 火车重新启动后没多时,陈良便过来了,身前跟着负责本节车厢的列车员,殷勤地帮他指着座位。陈良有些不耐:“你忙你的去,我又不是找不着。” 向康从新告之他的座位号看去时正看见笑吟吟望着他的颜如许,立时便真的瞪成了“大眼”,伸出手指指着她:“你是,你是……”,又想到什么,连忙又确认了一遍座位号,确定没错,赶紧快走两步,问道:“你是冷美人,颜记者是不是?” 颜如许站起来,微笑着伸出手:“陈良同志,好久不见。” 陈良脸上的惊讶转化成惊喜,他连忙伸出手,在身背后蹭了蹭,才小心的握住了颜如许的指尖:“颜记者,好久不见,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遇见颜如许的时候,他早已经结婚生子,对颜如许没有绮思,只是面对着美好的人或事,下意识的便小心以待。又加上军中全是男人,忽然来了个貌美的记者,想不让人印象深刻都难。 旁边一个阴影站起,挡住颜如许身上的光影,陈良下意识的往过看去,正看到康从新的脸,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你们不会真是一家人吧?”陈良看看康从新又看看颜如许,还是有些不能够相信。但是他不会这么巧的同时在一列车厢上遇见两个不相干的故人。 康从新当着他的面,将手臂搭在了颜如许的肩膀上,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颜如许。”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你们两个竟然结婚了……真是,真是……”陈良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在他的记忆中,两个都是冰冰凉的一张脸,好似不会笑似的,他们两个成了两口子,不怕被冻死吗?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虽然容貌和记忆中的类似,但气质已大不相同,冰化成了温水,站在一起任是再挑剔的人也得说声般配。 “挺好,真好,不错不错!”陈良一连说了好几个形容词,便又被座位上一溜的三只小脑袋给吸引了,又被吓了一跳,大眼更圆了些,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什么时候生的,都生三个了?这么大了!” 一溜三个,其中一个像足了康从新,另外两个眉眼也和康从新很像,就康从新眼睛长得那么特殊,说不是他家孩子也很难让人相信。 康晨曦笑嘻嘻地领着两个弟弟齐声喊:“爸爸妈妈”,然后朝着陈良异口同声:“叔叔好!” “你们好,你们好。哈哈。”陈良赶紧掏口袋,康从新只说自己带着妻、儿,却没想到有三个孩子,他的大脑接连收到冲击,无暇去想年岁是否对得上,慌忙想表达见到故交孩儿的欢喜之情,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把钱放到哪个口袋里了,最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见里面有好几张十块的,便从中抽出三张来,准备一人发一张。 “来来来,都拿着,是陈伯伯给的见面礼。” 康晨曦没想到这位伯伯真把自己姐弟俩当成了三叔的孩子,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连忙去看叔叔婶婶。 康从新点了头说:“收下吧,这是你们的陈伯伯,是三叔和三婶的老朋友,今天在这里偶遇,我们都非常欢喜。” 康晨曦和康旭阳惭愧低头,说:“陈伯伯对不起,是我们调皮了,我们跟您道歉。”说着,从座位后面绕出来,绕到过道上,恭恭敬敬地给陈良鞠一躬。 陈良哈哈大笑,这才弄清楚了三个孩子和康从新之间的关系,拍拍双胞胎的肩膀说:“侄儿和儿子是一样的,都是康家的好孩子,我也没给错,都收下,收下。” 说着,又一人一张十块钱的递过去:“好孩子,快拿着,你们也拿我当成自家叔伯看就行!” “都拿着吧,是长辈的一番心意。”颜如许怕撕吧起来太难看,连忙推着两个孩子收下了。这些人情往来总能找机会还的,不在乎一朝一夕。 见两个孩子收下了,陈良又去看康康。康康笑嘻嘻地看着这边,觉得很有意思。大概是觉得陈良确实和蔼可亲,便也不害怕他,把他当成席远征那样的叔叔,任由他打量着。 陈良看他更觉得亲切,不由分说便将钱塞进康康的衣兜里,又拍拍他的小脑袋。 “谢谢陈伯伯!”康康拉着长声奶声奶气的道谢,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还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兜。 陈良瞧着他,喜欢得不得了,看见个爱笑的缩小版的康从新,陈良觉得奇妙急了,忍不住的就蹲下来抱了抱他。然后将孩子放开,让他自己去玩。他刚刚只跟康从新交谈了几句,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他讲。这次过来专门来看看康从新的家属。彼此都见过了,陈良穿着这身衣服不好在这里闲聊太久,便邀请眼从新去他的办公室。 康从新有些犹豫,颜如许自己一个人看不过来三个孩子。 颜如许便推了他一下:“你去吧,快要到站的时候你回来就行。” 康从新点头。火车行驶时比较安全,到站后人员流动幅度比较大,早先还听说过有人贩子抢了孩子就跑的,家长措手不及,等追出去,被上下车的人流阻断,坏人和被抢的孩子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差几分钟不到17点时,列车驶进了终点站定州府火车站。 康从新一家不忙下车,因为陈良说会作为半个定州府人尽尽地主之谊。 4427/8这辆列车属于京城铁路局,陈良是京城铁路局的职工,家也安在了京市,不过常年跟车往来定州府,对这里已是非常熟悉。听说他们是过来旅游的,大包大揽地说把他们的吃住行都包了,一切听他安排,为此他还和同事调了班。 康从新接受了他的好意。这会儿一家人都等着陈良完成列车上的工作,再去站里交接完,就随着他一块走。按照陈良的计划,会先送他们去火车站附近的铁路招待所安顿下来,然后去定州府最有名的大饭店去吃驴肉。 家里的孩子们还是头一回吃驴肉,这家大酒店驴肉烹饪得炉火纯青,孩子们都很喜欢吃,但怕孩子们上火,也不敢让多吃。吃完了饭,陈良带着大家伙火车站附近遛弯消食。 定州府也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有直隶总督府的旧址,还有很多古老建筑,到也算是有看头,转到天麻麻黑的时候,一行人便回了招待所。陈良本来还想着自己也在招待所开了间房,和康从新抵足夜谈的,但康从新有家有口的,晚上还得照顾孩子,便拒绝了他,他也只能孤单一人回了位于招待所后边的宿舍。 铁路局招待所重新装修过,在同类型的招待所里,算是条件很不错的,陈良级别也够,帮他们安排了高级间。 康从新带着康旭阳住一屋,颜如许带着康康和康晨曦住一屋。按照康康自己的想法,他是想和爸爸、哥哥住一起的,因为他们都是男的,无奈招待所的床太窄小,康从新自己都得蜷缩着,再加一个康康根本住不下。 第二天一大早陈良就过来找他们,带他们去吃了当地特色的油条老豆腐,又不知道从哪里借了辆车,吃完饭后就带着一家去了荷花淀。 荷花淀荷花开得正盛,满淀子开满了荷花,可以盛着扁舟在荷花淀里游玩,摘了新鲜的莲蓬吃,也可以在芦苇荡里捡野鸭蛋,还可以看当地人去水里摸鱼、摸菱角。三个孩子从小都在城市里长大,何曾见过这样的野趣,都玩得流连忘返,到返程那天,都赖着不想走。 这几天都费用全都是陈良花的,颜如许两个都没有和他客气。不过在返京后的火车站临分别时,康从新趁着陈良非要和他拥抱告别时,往他上衣下面的大口袋里塞了三百块钱。 这笔钱足够能抵消他这几天的花销。倒不是康从新夫妻两个不领陈良的情,而是康从新了解此人,这人在部队时就每个月只留下些零花钱,其余的全给老婆孩子寄过去。他所有的钱就是给康康零花钱时掏出来的那卷钱,大概还去借了些,才能应付他们这三四天的花销,借的那些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到还清。 所以,陈良说给安排餐食,抢着付钱的时候没跟他争抢,情是领的,但钱还是补给了他。 一块待了三四天,两人聊了很多,在部队的往事,分开后各自的际遇,各自的工作、家庭以及对未来的畅想等等。 陈良叹着气说:“自从转业后,我心里头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说实在的,转业这么多年我就没过这么多话,在单位里,平时关系好的,也都是当过兵的,但是论起情分来,还是咱们这些一起打过仗的感情深,咱们分开了那么多年,再见面就跟没分开过似的,不用提防,不用藏着掖着,什么都能说,这种感觉太好了。” 康从新也说得痛快,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不能和亲人讲的话,除了需要保密的,他都吐露给陈良了,将心中最后那点阴霾驱散干净。 两人互相留了家庭地址、电话、单位电话,准备以后当成通家之好来处了。 10月中旬后,京城一天比一天凉,中午有太阳的时候还是炎热,但中午和晚上都能感觉到秋风瑟瑟,得穿上厚实些的外套才行。这一阵子秋风刮得勤,沙尘也来得勤了,一周倒有二三天是昏天暗地的,让人想体会秋高气爽都是难得。 颜如许一家准备在供暖之前搬家。 机械集团第一期家属楼已经竣工三四个月了,绝大多数的住户都住了进去,原本颜如许和康从新是计划着等康康上学时再搬过去的,后来考虑着楼房有集中供暖,厕所也在屋子里,冬天住着省事又舒服,所以就决定着先把房子收拾好,家具都摆放齐整,冬天就过去楼房里住着,要是愿意住大院子,等开春暖和了再会家里来住。 机械集团家属楼在原来第一机械厂家属楼附近。高层领导的居住区是单独的一个院落,和职工居住区分来。这么主要是为了保持领导的神秘性,为了将生活和工作分开。你想啊,要是职工们每天听着领导媳妇跟领导吵架,骂他上厕所不冲马桶,不洗脚就上炕睡觉,那这个领导在职工面前还有什么威严可讲? 高层领导所住的院落是东西两栋三层小楼,院子两侧各自盖了几间小房分给各家,作为储藏室使用。 康从新分到的楼房在东边那栋的二层,每层一户,楼上是总经理岳谅昔家,楼下是副总祁年春一家,西边那栋一层是马少元,二层住着刘璋,三层暂时空置着。 除了三层多了阁楼外,其余每家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四室两厅,大概有150平米的使用面积,足够三代同堂居住。 颜如许虽然从前未来看过,但康从新给她大概齐的看过图纸,她最关心的洗手间空间很大,设计合理,厨房也是宽敞,便很满意。不愧是鹏城那边的专业团队规划、设计的,确实是更舒服、合理。他们家目前只有三口人,便是以后再生二宝,这么大的房子也够住了。 虽说是搬家这样的大事儿,但也不需要颜如许自己操心太多。新房子那边,婆家、娘家人争抢着去开荒收拾打扫,需要搬过去的东西,那花婶在帮着一一归置。 他们只打算搬些衣服、日常用品过去,其他的家具、柜子什么并不打算动,平房那边夏天住着舒服,他们还想着,要是楼房太热,夏天还是打算住回来的。 家具由康从新去采买,反正康从新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儿的,每天回来告诉她今天都买了什么,房间布置得怎么样了就好,偶尔带着她去视察一下。 家具都进齐了那天,她去看了房子。正好岳谅昔的夫人曹芳从家里下来,见他们家大门开着,就敲敲门进来,看见颜如许居然在,就笑了起来,说道:“我还猜得搬家那天才能看见你呢!” 颜如许知道她在开善意的玩笑,便也笑了笑,说:“我离得远嘛。” 曹芳不无羡慕的说:“你们家和我们家是调了个个,我们家老岳是甩手掌柜,你们家你是甩手掌柜。” 颜如许就笑,说:“能者多劳嘛,谁让你们太能干了!” 曹芳哈哈笑,跟着颜如许在房间里头转圈参观,说:“估计我过来的次数都比你多,你就放心康同志自己弄啊?” 颜如许说:“我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他弄成什么样我就住什么样的。”再说,现在市面上的家具样式就那么多,也没有什么可多挑选的余地,除非找木工给定制。 曹芳:“嘿,这点你可比我们老岳强,他不仅不管还老挑毛病,这事那事的。” 颜如许被逗得不行,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性长辈里,还就数曹芳的性格最好,极易让人产生亲近感。虽说颜如许和曹芳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那次岳谅昔的家宴,曹芳给颜如许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现如今,他们几家都要成为邻居了,希望以后也能相处得好。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3节 颜如许不用操心搬家的事儿,但单位上的事儿却比以前更多了。 首先,百花电影杂志社已经正式从大众日报社分割出来,成为独立的单位,资产、财务等等各个方面都已经和日报社分割清楚。杂志社的企业性质,从原来日报旗下的二级单位转变为集体企业性质的单位,一方面受到到上级组织、□□门的领导,资金方面却是要自负盈亏。 百花电影杂志现在所占有的小白楼是大众日报的资产,日报社自然不肯把这栋小楼划分给杂志社,只是答应将小楼租借给杂志社,在划分杂志社账面收益时,高书记据理力争,给保留下了大部分,现在的杂志社其实还是很富裕的。 按照高书记的想法,既然分开了就要有个彻底的了断,要是还在小白楼办公,那些领导们难免还是要对杂志社指手画脚。毕竟是以前的领导,还是要给人家面子的,但如果听了吧,就跟以前一样了,那费这么大力气从日报社分出来的意义何在,要是不听吧,难免领导的面子上不好看,觉得你翅膀硬了。 所以高书记已经向提交申请了,希望能专门批给他们一块办公地,不过高书记也知道希望不大,且批了地他们还得自己盖房,杂志社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当然了,如果真能批下来自然有批下来的好处。他最期望还是跟房管所租赁,房管所手里还握着不少无主的公家的房产,每年只需要支付不多的房租,再自己出钱修理修理就能用了,最合适。 所以,高书记最近,往房管所跑得特别勤。高书记最关心的另外一件事是怎么多赚些钱。他是有赚钱的想法,但具体怎么赚,就需要他的好帮手颜如许去具体实施了。 颜如许自然有主意,那就是做广告,赚广告费。现在电视台、报纸上也有刊登广告的,只是数量不多。有广告意识的商家也不多,怎么联系上企业,说服他们在杂志上刊登广告,是她首先要考虑的,她首先想到的是服装企业。 至于广告形式,当然是刊登硬广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类似于请明星做推广和代言的形式。 这是颜如许是基于两件事想到的。 第一件,霓虹国的电视剧《血疑》在国内热播的时候,女主角所穿的衣服在国内一下子成了年轻女性们最喜欢的时髦衣服,被称为“幸子衫”,而某一年的春节晚会,有一位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穿了一件红色方领的衬衫,也立刻风靡全国,被称为“小庆衫”。 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明星的服饰穿搭都被普通老百姓争相效仿,引领着时尚。 颜如许想,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企业和明星之间的媒介,达成三方收益的目的。 她把想法和高书记说了说。这种新颖又大胆的想法,高书记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思考了良久,还是说道:“咱们还是一步一步的来,先搞你说的那个硬广吧。” 颜如许点头,高书记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线,有他把着关步子就不会迈得太大,走得更稳妥。颜如许又跟他提了具体的实施办法,两人确定下来两点: 第一,发动全体杂志社职工去寻找广告客户,成功通过审核的并达成合作的,给与一定比例的广告费提成;第二,有意向刊登广告的厂家,一定要充分审核他们的资质、产品质量,以对通过杂志购买产品的广大读者们认真负责。 两人小组会议把这事研究明白的第二天,高书记就召开了全员大院,要求杂志社全体职工必须参加。 杂志社原来在编的职工二十三人,听说杂志社要独立出去的消息后,通过关系调走了6人,还剩下17人。 现在这17名职工,包括又连请了好几天病假都邱德智也来了,整整齐齐地等着高书记开会。他们这些人要么是实在找不到关系能调走,只好不甘心的留在这里,要么是看好杂志社的前景,愿意和杂志社一起发展的。但是,不管他们心里头是怎么想的,现在杂志社头号领导是高书记,权利比以前更大了,甚至职位调整、奖金调整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再不像以前似的,即便是干不好也一样的混日子。 所以高书记一说开会,大家不管有什么事儿,都撂下,赶紧来参加。 高书记开始开会,一上来先是稳定人心,然后说了一大段鼓舞气势,畅想美好未来的豪言壮语,说得大家伙心潮澎湃,接着又跟大家说说现在杂志社面临的困难,说大家都是同坐一条船,同呼吸共命运,单位好你就好之类的,把大家都心情搞得一阵激荡一阵感动又一阵儿的紧迫之后,才开始进入主题。 主题就是昨天他和颜如许商量的那两点。 大家一开始听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堂堂一个杂志社的,做什么要去做拉业务的事儿?但是听了高书记的奖励方案后,一部分人动了心,开始想自己的社会关系中是否有在企业里说得上话的人。 颜如许顺势将自己和高书记商量出来的广告刊登价格明细发给大家,根据刊登时限、占据版面大小等等有不同的收费标准。这是颜如许让江韵他们做过市场调查之后制定出来的价格。 高书记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又乐呵呵的说:“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这事要是做成了,咱们杂志社拿了广告费,你们拿了奖金,企业借助我们杂志社庞大的发行量,在全国各地扩大了知名度,可以卖出去更多的产品,获得更好的效益,三方都得利。” “在座的各位如果实在不愿意做,咱们也不强求,如果有愿意做的,且有这方面路子的,就放开手去做,咱们说话算话,只要广告费一到位,奖金当月就跟工资一块发给你。” 这也是颜如许帮着出的主意,虽说改革开放很多年了,但好多人的思想还没有转变过来,把这种类似于推销、销售的工作当成个丢脸面的下等工作,要是强行让他们去做,产生负面、消极、抵触情绪就不好了,毕竟杂志社的主营业务还是办好杂志,别因副业而伤了主业。 他们主要是想发动那些脑筋活络的,想要赚这一部分钱的人。 高书记有给大家提了个思路:“你们也可以发送身边的亲戚、朋友一起帮你们找路子,要是办成了,你们可以把奖金分一部分出去,这样大家都得利嘛。” 会议开完,这17人分成了三个阵营,第一个阵营的人蠢蠢欲动,立刻盘算着自己有那些关系可用,怎么才能赚到那笔奖金,第二个阵营的人心中充满了不屑,想着自己堂堂一个杂志社拿着高工资的,才不会降低身价去干这种事儿,爹三个阵营的人就是事不关己,管你们怎么闹腾,反正别少了我的工资就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已进入尾声,下本开《九十年代打工妹》,目前已有丰富的存稿,预计同步开心,希望小天使们你继续支持哦! 第87章 成长 高书记站在高处, 打眼一扫,就把各人心里头的想法了解个七七八八,他在心里头数了数, 大概有那么四五个人是动了心了,这人数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等有人揽来第一个广告,将奖金实打实的拿到手之后, 大概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这年头, 市面上的好东西越来越多, 物价开始飞涨, 真说自己手头不紧巴,不差钱的有几个?有些人无非就是嘴巴硬,瞧着人家摆小摊、干个体的一个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 面上高高在上, 觉得人家是下九流没保障,心里头却是又羡慕又泛酸,巴不得自己也能跟人家似的, 大把大把的赚钱。 高书记把这些人的心态摸得透透的,因为他自己有时候就这样。不过他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懂得反省, 懂得自我调整, 也懂得不能抱残守缺, 知道与时俱进。 这次会议, 总体来说,达到了他的预期。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在单位里有绝对的权威, 单位里的人, 不管心里头有什么不满, 起码表面上对他是绝对服从的,这样就好,这个队伍就好带了。 高书记笑呵呵地让大家安静下来,说:“同志们要是有什么想法、思路,或者需要协助帮忙的,都可以私下来找我,咱们共同探讨。咱们所做的这些事儿,都是为了让大家饭碗捧得更牢,饭碗里能装上大米饭、肥肉片,为了让大家都日子更好过。有不愿意去拉广告的,你可以不拉,但千万不要打击其他同志的积极性,说什么风凉话,这样损害大家利益、破坏团结的害群之马要是被我知道了,我可是不能轻饶的!” 高书记说到后边表情严肃起来,表示了自己的决心,让有这种想法的人赶紧偃旗息鼓。 很快,第一个广告意向客户就来了,是京市一家做儿童服装的企业。这家企业是家集体企业,之前找了关系,将他们的一部分儿童服装纳入到统购统销中,前些年就是靠着统购统销,也能衣食无忧,可是随着改革开放,服装行业的开放,供销系统在竞争中逐渐失去优势,他们的服装款式逐渐滞销卖不出去了,如今库房里积压了大量的儿童衣服卖不出去。 这家企业的总经理是陈阳家的亲戚。等杂志社的广告方案出来之后,陈阳第一时间就找了自家亲戚,跟他讲了自家杂志的销量,在全国各地发行等等。 为了自家这些积压的货,总经理愁白了头发,要是这些货底子再不变现,他们厂子就经营不下去了,即将面临关张、卖厂的风险,那这些工人怎么办?听陈阳这般那般的说了一番之后,就决定破釜沉舟最后一试。 康从新也帮着颜如许联系了机械集团旗下一家新合并过来的生产清洁用品的厂子。这家企业合并过来之后要面临着产业升级,以前生产出来的一些产品也是需要清库存,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百花电影》11月当期杂志中便出现了这两家的广告。 由于是第一期试水性质的广告,杂志社不光给了这两家优惠的价格,而且还安排在预计最火爆的一篇文章的下面。本期杂志一经刊出,这两家厂家的留下的电话险些被打爆,积存几年的货底子没几天就清干净了。 尝到了甜头的高书记整天笑得合不拢嘴。说实在的,他在最开始听颜如许提到广告这个形式的时候,心里头是忐忑的,唯恐拿了人家企业的钱却起不到什么效果,他会觉得对不起人家,这下自己得了广告费,人家企业还专门过来感谢他们,说他们做了件大好事儿,高书记这才觉得,自家这一步是走对了。 开了个好头之后,职工们的积极性也高涨起来,同时也有企业慕名而来,主动询问在杂志上刊登广告的事情,杂志社的广告业务也逐渐走上正轨。 在11月15号供暖当天,颜如许一家搬家了。 康家和颜家两家除了康强军没来,合家出动。搬家无非就是搬些衣服和日常用品,这边新家连锅碗瓢盆都是新置办的,用康从新的话说就是权当是新房了。 家具窗帘都提前布置、打扫过了,今天说是搬家,其实活计也不多。白凤梅指挥着肖红樱、那花婶、黄姐、小秀几个收拾收拾康康的儿童房,整理整理他的玩具室,再把厨房里新买的锅碗瓢盆全都刷一遍,反正就是没活找活干。 夫妻两个的衣物肯定得小两口自己整理。他们只带过来了秋冬季节的衣服,直接往衣柜里面一挂就好了。夏天的衣服还留在平房处,等穿的时候再过去收拾也不迟。 康从新帮着颜如许一起把主卧的床铺收拾好,两人的衣物放在柜子里,再把颜如许的化妆品、首饰什么都一一摆好就算完事了。出来看白凤梅他们一群娘子一个个兴致勃勃的挪腾桌子、椅子什么的,看他们还挺乐在其中的,俩人也没去帮忙,便出门去买吃的。今天是乔迁新居,是要燎锅底的,这顿饭要在家里头吃。还有些其他的仪式,反正都是听白凤梅指挥。 白凤梅平时也不会插手小夫妻的生活,这次觉得搬家是个大事儿,就把好几十年都没讲究过的老理翻出来。 她没能在儿子活着回来的时候昭告四方,没能在儿子有妻有子的时候大宴宾朋,康从新和颜如许就不想再在这件小事情上让她不痛快了,所以她说什么,两口子就听什么。看到她乐呵呵的弄这个弄那个,还觉得挺欣慰的。 康康跟着龙凤胎还有颜如玉在楼下玩拍气球,孙敏在旁边陪着他们,不一会儿就被孩子们围在一起,崇拜的看她表演花式拍气球,只见她一会儿用大腿颠球,一会儿用胳膊肘颠球,一会儿又用头顶颠球,那只球就像是有粘性似的,始终缠绕在孙敏身上,任由她怎么颠,都不会掉下去。 颜如许和康从新两个从楼上下来,正听见孩子们发出阵阵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三楼的窗子打开,岳谅昔家的两位公子也探出头,朝着下面直叫好。 康康本来在专心致志地看孙敏颠球,可是爸爸妈妈走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过来,见他们好似要出去,立刻就跑了过来。 颜如许笑着说:“爸爸妈妈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你接着玩去吧,记得不要乱跑。” 康康点头,见爸妈没有带自己一块去的意思,就扬了扬拍红了的手掌给爸爸妈妈摆摆手,又跑过去看表演了。 有孙敏看着孩子们,颜如许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两人一块上了停在院墙旁边的吉普车。临上车之前,颜如许又往一楼看了一眼,那里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一楼是祁年春和周爱青的家。 岳谅昔夫妇、刘璋夫妇还有马少元、祁年春都陆续过来家里,礼节性地对新邻居表示欢迎,问问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们看着康从新家里这一大屋子的人,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只是到屋子里看了一眼,再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岳谅昔还把颜良深还有康玉衡邀请到他们家去喝茶了。 马少元家没搬过来自己在这边,所以他是自己过来的,但祁年春这个有媳妇的也是自己来的。因着颜如许在岳谅昔家见过周爱青,所以礼貌性的问了下周爱青,祁年春就回答说周爱青生病了,按照正常的礼节,颜如许又问了周爱青生了什么病,说等会去看看她啥啥的,谁知道祁年春连连摆手,连说不用去,她是老毛病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看着就是特别害怕人去的样子。颜如许瞧着祁年春脖子上等一道划痕,心里头有了个猜测。 颜如许上了副驾驶后,用下巴朝后点了点,问康从新:“他们家到底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拉着窗帘,祁年春还一副恐怕别人去他家的样子。” 康从新也往那边看了一眼说,“吵架了。祁年春这回是铁了心要和周爱青离婚,周爱青不肯,两个人矛盾升级,大概动手了。祁年春准备跟他的两个孩子和好,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周爱青身上,一家人合起伙来一致对她。” 两人去过一次港岛后,祁年春对康从新的革命感情极速升温,对他很是的信赖,工作上的事找他商量,就连自己的私生活也要跟康从新吐露。康从新对此烦得很,他对别人家的私人活不敢兴趣,且祁年春这个人对国家、对工作甚至对朋友都可以说是肝胆相照,无愧无心,但唯独对爱人未免太薄情,对逝去的前妻如是,对现在的妻子也如是。 对于这样的人,在工作上可以成为好搭档,可以为他保驾护航,但私下里,康从新却不想和他成为朋友,更不想听他讲现任妻子有多么的难缠,为了离婚他做了哪些努力云云。要不是颜如许问到,康从新真不愿意讲这些事儿。 颜如许撇了撇嘴,说:“他们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在一块呢,一个贱一个渣,就应该好好在一起,省得离婚了出去祸害别人。唉,祁年春这么着急想和周爱青离婚,是不是外面又有人了?” 康从新摇摇头,说:“据我了解是没有。”康从新说着发动车子出了院子,穿过一块空地之后右拐进入到主路。 颜如许看着道路两边,这边比宝来胡同那边要繁华得多,那边胡同、居民区居多,这边更偏商业化一些,马路对面就有商店、银行、邮局、饭店还有新盖起来的十二层楼带电梯的商贸大楼。 颜如许指指那栋崭新的,比周围的建筑高出一大截的建筑,问:“席远征的工作单位远洋商贸公司是不是就在那里?” 康从新点头:“很不幸,是。” 颜如许吐口气:“天,这么近,以后是不是更得来咱家了?” 康从新笑:“别担心,咱家门上有猫眼,开门前看一看,是他就不给开门。” 颜如许:“哈哈哈哈,好,就这么干!” 两人开着玩笑。席远征今天早上就给家里打电话说要过来帮着给搬家,被康从新给拒绝了,说康、颜两家人都来,家里没地招待他,席远征还很失望来着,说本来给准备了很贵重的乔迁礼,这下不送了。 今天是两家家人帮着燎锅底,席远征来确实不太合适。 颜如许便又说:“你改天打电话问问席远征,看他哪天有时间,我们单请他一回,省得他真生气喽。” 康从新:“等请完这些邻居们的。”第一家搬来的是岳谅昔家,他们在搬到京城的时候就请过客了,后来陆续搬过来的都宴请了邻居,他们也都被邀请了,但因为还没有搬过来,所以没来参加倒也不算失礼,他们是最后一个搬来的,就也按照这个规矩来。 两人去街边熟食店里买了些烧鸡、肝、小肚、炸带鱼之类的熟食,白凤梅他们的兴致都在布置房间上,抽不出时间来做肉菜了,索性就买现成了,又买了些青菜,再加上白凤梅带过来的那些,一家人足够吃了。 又买了一箱绿棒子啤酒,一箱冰洋汽水,还有些瓜子、花生粘、果丹皮之类的零食。 回到家时,院子中孩子们的队伍扩大了,还招引来了其他家属院的孩子们过来观看,这会儿孙敏不表演颠球了,开始表演花式跳绳,孩子们的叫好声快要把楼顶都掀翻了。 颜如许不仅咂舌,看了看表,“咱们出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孙敏这体力真好,那些孩子怕不是当成看杂耍了。” 康从新笑,说:“他们以前训练的强度可要更大的多。” 他将汽水箱子摞在啤酒箱子上,又往上面放了好几袋沉些的熟食,然后自己搬起来,只给颜如许剩下装了几样青菜的菜篮子。 颜如许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也不跟他争抢,快走两步赶在他前面,帮他开楼门。 康康自从爸爸妈妈出去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老是想着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都去买什么了。看见爸爸妈妈回来了,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居然还有还有一箱黄橙橙的冰洋汽水!立时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又是叫哥哥姐姐,又是叫小姨,又是叫孙敏的,叫嚷着:“我爸爸买汽水了,咱们回去喝汽水!” 康康有自己的小心思,一方面是要和伙伴们有福同享,一方面是他自己要是想喝汽水妈妈会说不健康,都是色素糖精之类的话,不让他喝,但有其他人在,妈妈就不好意思不让喝,嘿嘿。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要开始供暖的季节,但不刮风有太阳的白天还是很暖和的,再加上玩闹了这么长时间,孩子们也都渴了,听说有汽水,立时都渴望得不行,跟着康康一起,跳绳也不看了就往家里跑。 剩下孙敏和颜如玉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儿,也只能跟着回家了。孙敏还有些意犹未尽,自己跳绳的技巧还没有展示完全呢,不过她的职责就是看护好孩子们,既然孩子们都跑回家了,她也就跟着回。 她朝着围了一圈的人挥挥手,说:“咱们下次再玩!” 围观的孩子们未免有些失望,其中最高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笑呵呵的说:“汽水等会喝也行,先给我们演示完嘛,不差这一会儿,我等下请你喝!”旁边比他小一些的男孩也附和:“就是就是,让我哥请你喝还不行吗。正看得有趣呢,你不是说还能一绳跳两下嘛,表演完了再走呗,我们也不认识你,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了。” 这两个大小伙子正是岳谅昔家的两位公子,岳凌和岳远。 他们在楼上看了孙敏在花式拍球就忍不住下来看,从拍气球看到了跳绳,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他们也没见识过这样的绝技,不仅看入了迷,这会儿见孙敏要走,恋恋不舍的。 孙敏将丢在旁边的皮球抱起来,左手皮球,右手跳绳的朝着他们拱拱手,说:“抱歉,确实得走了,有机会再给你们表演。”说着,便如同轻盈蝴蝶一般从他们身边飘过。 岳凌转头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有种想要抓住她的冲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明媚、爽朗、爱笑、又充满了神秘感。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4节 “哥,她不给演就不演吧,咱也回家去。”岳远被拒绝了很是不高兴,有些赌气的说。 “你说,她怎么能把皮球和跳绳玩得这么好呢?就跟听从她的指挥似的。”岳凌低低的像是在询问别人,又像是在自己回味。 “我小时候家里穷,我家里把我送出去跟人家学了几年杂技,后来年成好了些,我家里人又用麦子把我给赎回来了。”二楼客厅里,龙凤胎喝着汽水,也问了孙敏同样的问题。孙敏一口气喝完了一瓶,舒爽的呼出口气后舔了舔嘴边的水渍如是回答。 哇,杂技呀!孩子们想不到小小年纪学习杂技要吃多少苦,想到都是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顶碗、走钢丝、车技等的表演,不由得对孙敏又崇拜了几分。 白凤梅听了一耳朵,她是第一回 见孙敏,但之前从康康还有颜如许口中多次听到这个名字,令她很有好感,也了解了孙敏的来历背景,知道能在亲家身边的人都是政审了不知道多少次,知根知底的,听了孙敏的话,不由得跟着其他人感叹:“都是苦孩子!” 饭菜差不多快做好时,颜良深和康玉衡从岳谅昔家回来了,两人先是闲聊了一会儿,接着三人轮番的下了会儿象棋,三人水平都还不错,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会儿。 不大一会儿,康强军也赶了过来,两家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大概是心境不同了,也或者是和康从新结婚后习惯了大家庭的喧闹,向来喜静不喜热闹的她也很享受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她想起她和康康搬进宝来胡同时,来帮忙的只有那花婶一家,他们家虽然有三个孩子,但大概是那花婶提前嘱咐了他们,来家里后规规矩矩的,也不敢乱说乱动,后来她留那花婶一家人吃饭,大家也是安安静静的。 对比着那时,颜如许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生活就是要有仪式感。瞧着今天白凤梅给安排的,又是给选黄道吉日,又是让他们夫妻两个手里拿着米桶、存折、首饰盒子进屋,完了她自己提了个烧得红彤彤的火盆,在每个屋子里走一圈,说是可以驱邪,保佑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最后还在楼下放了挂鞭炮。 反正就是让人觉得乔迁新居是件特别了不得的大事儿。这些仪式还是白凤梅问了老家那边的人好几个人,综合了几种说法之后最后选定的,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搞过这些,以前是在搞革命,谁也没有那闲工夫搞这些,后来就是要彻底摒弃这些旧礼仪,旧习俗,她身为司令夫人就更加不能搞了。谁想到,临老临老,她又开始讲究起这些“老礼”了。 据白凤梅说,搬入新家的第一天不能在新家睡午觉,也不知道这是她在哪儿听来的老理,大家虽然觉得这个老理挺好笑的,但还是照做了--之前那么多礼仪都遵守了,也不在乎这个。不过,大人能控制得住,打打麻将、扑克就能打发时间,但孩子却不行,吃完饭就困得不行了,就连一向不爱睡觉的龙凤胎都困得不行,于是温居宴到此为止,两家各回各家,康康也随着一起去了军区大院睡午觉。 残羹冷炙都被收拾干净了,家里头就剩下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个人。两人便手拉着手参观自己的新家。 由于是单坯、一梯一户的房子,每个房间的采光都很好,房屋结构设置很合理。一进门是比较宽敞的,可以放得下鞋柜和坐凳的玄关,玄关走进去左侧是宽敞明亮的客厅,右侧是餐厅,餐厅右侧是厨房。玄关正对面走过去是洗手间,洗手间和客厅中间隔着三个房间,洗手间和厨房中间隔了一个房间。 挨着客厅最近的这间房间是主卧,面积大概有三十多平米,旁边是书房,面积和主卧差不多大,放了写字台,书籍、康康的玩具什么的,将来有了二宝,这间会改装成二宝的卧室。至于洗手间和厨房中间夹着的房间暂时空着,当个储藏室用,放了张双人床,预备着有客人来的时候住。 这次搬新家,颜良深送了台崭新的容量更大的冰箱,白凤梅送了台进口的17吋彩色电视剧,肖红樱两口子送了台洗衣机。整个把家里的生活水平又送上了一个新台阶。 其实平房那边的电视冰箱都采买没几年,还都很好用,就因着康从新他们说,没准夏天还会去住,两边老家就那电视和冰箱就不用搬来搬去的那么麻烦了,索性就买新的好了,于是私下里商量了,送他们这些贵重的电器。 康从新和颜如许作为既得利益者,除了感谢之外也说不出什么话了,都是家人的一片心意,只能说是以后加倍地孝敬他们吧。 颜如许就怕肖红樱会不高兴。虽说肖红樱两口子跟着老两口住,吃住都沾着老人的光,自己不用花什么钱,但如果不是肖红樱跟老两口一起住,康从新也没法那么放心的在外面过小日子。况且白凤梅确实比较偏心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儿子,颜如许觉得肖红樱和白凤梅这样的婆媳关系非常难得,她不想他们之间起了罅隙,所以也一很在意肖红樱的感受。 肖红樱最在乎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颜如许在发现康晨曦特别有辩才之后,狠狠跟肖红樱、白凤梅夸奖了孩子一顿,提议继续挖掘孩子这方面的才能。 肖红樱素来知道自家闺女能言善辩的,却没想到这也是一份才能,立时骄傲又欢喜,对于颜如许的提议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颜如许难得的把别人家孩子的事儿全权兜揽过来。 颜如许多方打听后帮孩子报了个少年辩论与口才培训班的小班课程,培养孩子发音、站姿、台风、朗诵、演讲、阅读、写作、辩论、语言组织能力、表达能力、想象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等。 这种课程价格不菲,但物有所值,请来的老师都是大拿,学员还有很多在一些演出场合表演诗朗诵,参加小主持人的选拔等等,总之,去了这里,就比别的孩子多了很多机会。 这样的课程班,为了课程质量,对孩子也是要考核有要求的,好在有颜如许的关系加上康晨曦确实是个好苗子,顺利通过了老师的考核。 对龙凤胎里的另外一个孩子,她也不能厚此薄彼。康旭阳没什么语言天赋,也不感兴趣,但对康康踩着轮滑鞋轻松自在的滑来滑去特别羡慕。颜如许专门带着孩子去买了一套装备,把教康康轮滑的老师推荐给了他。 见颜如许对自己家的孩子这样好,肖红樱心里头也没什么可不平衡的了。 颜如许做的这些,康从新都看在眼里,却颇有些矛盾。一方面有些心疼,一个方面却很享受。颜如许不是个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可如今为了他,为了他家庭的和睦,她也学着改变自己。他又怕颜如许太过勉强自己,过得不快乐。 颜如许不以为意,说:“人哪儿有不变的呀?家里头和睦,我们,还有康康都受益,再说,我也是真心喜欢两个孩子的,不希望他们的天分被埋没,还有二嫂,我顶佩服她这个人的。是心甘情愿去做的,将心比心。” 康从新笑着搂过她,摸摸她的头发说:“我最希望你快乐,能让你高兴的事儿就去做,如果不高兴就不用做,万事有我。” 两人在自家房子转悠了一圈,颜如许特别满意。虽说现在这房子还是公家的,但未来会出台相关政策,可以将公房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过户到个人名下,就是自家的房子了。想想这片所处的位置,虽然比宝来胡同距离皇城更远了些,但宝来胡同那边是不会拆迁的,而现在这块,未来会是高楼大厦林立的cbd区域,那拆迁费…… 颜如许不仅笑了起来。她一向没有大志向,也没“梦里”后世的经历的就想要做成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她能在这一生里和故纸堆里的人相爱,甚至是相守一生,便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独自抚养康康的时候,她想着要给康康多攒点家当,让他衣食无忧、有底气的过快乐日子。她购买宝来胡同的房子,一方面是为了过清静、没人打扰的小日子,一方面是为了给康康留下房产。 如今,他们小家庭里又多了套房产,颜如许摸摸肚子,笑着说:“咱们二宝也有房子了。” 康从新初时没明白颜如许的意思,一瞬间脑子转出了好几个念头。要不是颜如许例假刚完,他们两个房事虽频繁却一直都用安全套,他都以为颜如许是怀上了。他笑着也摸摸她的肚子:“这么早就开始给二宝攒东西了?” 他宽阔的胸膛靠过来,让颜如许靠在自己身上,一直贴在小腹的手逐渐向上。他衔住她的耳朵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咱们得先把二宝做出来……” 颜如许大脑开始迷糊,浑身发软,声音发颤的问着:“康康奶奶有没有说,有没有说,搬家当天,不允许,不允许?” 两声低沉的笑从康从新喉咙里滚出来,他炽热的喉结滚动在颜如许细嫩的脖颈上,引来她一阵的酥麻震颤。紧接着,她觉得身后热度抽离,她立时焦急不已的想要贴过去寻找热源,口里头娇娇的喊着:“康摇光,康从新。”想让他赶紧过来。 男子低沉略哑的笑声自耳边传来,紧接着颜如许天旋地转,等睁眼时正看见康从新近在咫尺的脸,他抱着自己进入主卧,将颜如许请放在主卧床上,然后附身下来,炽热如夏日的风般的气息喷洒在颜如许脸上。 他轻轻开口,贴在她耳边说:“这是新房,新房会不允许夫妻洞房吗?” 颜如许感受到他身体的蓬勃,不自觉就搂紧了他,双腿更是愈加贴紧他,抬头却看见外面蓝瓦瓦的天空和黄灿灿的太阳,连忙去推康从新:“把窗帘拉上。” 康从新又使劲儿亲了她几口,才转身大步迈下去拉窗帘、关卧室的门。 颜如许目光如钩子般紧盯着他,叮得康从新的动作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他快速附身在床板下面翻找,摸出个东西来。 看见那东西,颜如许吃吃的笑,“你可真会藏!”康康太爱翻东西,有一回康从新给藏在柜子底下还是被他给找了出来,当成气球吹着玩,把颜如许给臊得不行,趁着孩子没注意,偷偷给戳爆了。以后就和珠宝首饰等贵重物品一起锁起来。就是有时候两人太急,又是找钥匙又是开锁的,太耽误事儿。 康从新顾不得回答她,三下五除二的撕开包装,跳了上来。 因为明天还要去幼儿园,晚间康康被康玉衡送了回来。彼时康从新和颜如许刚刚穿好衣服,幸好康玉衡把孩子送到门口交给康从新便离开了,没有进屋里来,否则颜如许真是要被臊得无地自容。 康康蹦蹦跳跳进来时,颜如许已经将衣服头发都整理好,也开了窗子通风。屋里头的暖气很足,颜如许穿了稍厚些的睡衣,火力壮的康从新进屋就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薄秋衣,套这个小马甲。 “妈妈”,康康喊了一声,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颜如许笑着答应,随口问着他在爷爷奶奶家都干了什么,顺手把带着孩子出来,走到客厅处坐下。 康康一下子就把要跟妈妈说的话给忘了,开始给妈妈详细讲述他下午在爷爷奶奶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孩子有倾诉欲望的时候一定要认真的听,颜如许就坐在那里专心的听,时不时的插两句最,不大一会儿康从新也坐过来,一块听孩子说话。康康愈加的有了动力,但讲起事情来却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起什么说什么。 孩子下个月过生日,马上五周岁了,能说很长的句子,有时候讲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但叙事能力就差了很多。有些孩子天生就有语言天赋,比如康晨曦,有些孩子就需要引导一下,颜如许觉得康康就是就是后者。 颜如许想了想,引导他说:“爸爸妈妈大概听明白你都做了写什么,但就是听着比较乱,你试着按照时间发展顺序给爸爸妈妈讲,就比如说你到了爷爷奶奶家首先做了什么,接着做了什么,然后又做了什么,这样一项一项的讲给爸爸妈妈听。” 康康小脑袋晃了晃,有些不理解,但看到爸爸妈妈鼓励的眼神,还是思考了下,说:“那我重新开始讲。” 康从新露出骄傲笑容,看了一眼颜如许,意思是,看咱儿子记性多好,这一件一件的记得多牢! 颜如许很想白他一眼,那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儿,孩子要是还记不住才有问题吧。 这父子两个,一个是爹吹,一个是儿子吹,在彼此眼中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颜如许认为自己已经够“孩子是自家的好”了,可对比康从新,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作者有话说: 《九十年代打工妹》更新完结后开《城中村租二代》,整理大纲中,感兴趣的小天使们点点收藏哦! 第88章 搬家 康康按照颜如许的引导重新说了一遍, 虽然说有些磕磕巴巴、词不达意的地方,但总体通顺了许多,能够清晰的描述出他这一下午都做了什么。 颜如许笑着鼓励他:“很棒, 讲得很好,这样爸爸妈妈就能特别清楚的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康康从爸爸的目光中早就知道了自己干得不错,这会儿满脸是笑, 小胸脯挺得鼓鼓的, 全是骄傲和自豪, 又听到妈妈的夸奖更加的得意, 恨不能再给爸爸妈妈讲个三天三夜。 颜如许看他那小模样憋住笑说:“康康你再按照有趣程度再给爸爸妈妈讲一遍,就是你觉得哪件事最好玩就先说,接着说第二好玩的, 再说第三好玩的。” 康康马上就领会了颜如许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就掰着手指头,小嘴巴咕哝着低头思考。好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眼睛里头都是自信的光芒, 又开始一一讲述。 大概是之前已经复述过一次,这回讲得流畅了许多,只是中间衔接的时候会有所停顿。 康康讲完了把自己累得口干舌燥, 跟爸爸妈妈说完:“我讲完了”之后就跑去自己倒了开水兑着凉开水喝。 解了渴才又跑过来询问爸爸妈妈他讲得好不好。 康从新都恨不得给儿子拍巴掌了, 好似他得了演讲比赛的冠军一般, 说道:“非常棒!” 康康高兴得手舞足蹈, 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转圈圈。 康从新瞧着儿子傻笑了一会儿,又跟颜如许说:“你老说晨曦有语言天赋,我觉得咱们康康也不差。” 颜如许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瞧了瞧康从新的眼睛, 又去瞧他的耳朵, 再去看他的嘴巴,戏谑都说:“你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年纪,怎么就睁着眼睛说胡话呢?” 康从新被她调侃也不恼,说:“反正我们康康什么都好。” 颜如许叹口气,无奈的说:“你就捧着吧,捧出个纨绔子我看你怎么好!” 康从新很有自信:“康康不会的!” 颜如许又气又无奈,康康跑过来撞进康从新怀里,康从新顺势抱起他,玩起了抛掷游戏。 待他们爷两个玩够了,颜如许才又接着说:“你以后要讲述好几件事情时,就按照妈妈刚刚跟你说的,要么按照时间发展顺序介绍,要么就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去介绍,明白吗?” 康康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想把秋衣外面的小马甲脱下来,被颜如许给一把按住:“不许脱,等落了汗的。刚刚妈妈跟你说的,你听懂了没?” 康康只好放了双手,点头很肯定的说:“明白了。” 一听这语气,还有飘忽的小眼神,颜如许便知道康康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敷衍的。她倒也不着急,对孩子的教育就是这样,要长期、反复、不厌其烦,不可能指望一个5周岁的孩子像个大人一样,说一次就记在心上的。 他们搬过来之后,那花婶就不跟着过来了,她说自己年纪大了,有些干不动了,正好今年大孙子高中毕业,高考落榜,也不打算再念了,被康从新推荐参加了机械集团下属的机床厂的招工考试,录用后成为了实习工。虽然是工人身份,但他是高中学历,在工人之中算是学历很高的,好好的学习技术,将来出头的机会很多。 大孙子不用再念书了,家里头省下了一大笔费用。大孙子能赚钱了,就可以自己攒钱娶媳妇,家里头供两个小的就行,虽然生活依旧不宽裕,但也够糊口的。那花婶年轻时候受累太大,这会儿不到六十背就佝偻了,颜如许家里头的活计虽然不重,但搬家之后距离远了,她也跑不起,索性就不去了。 那花婶自己很清楚,颜如许用不用保姆都两可,即便不雇佣她,就凭着她婆家和娘家的地位,也不愁没人帮她干家务。 颜如许之所以一直雇佣她,很大程度是为了照顾她,报答当年最艰难的时候自己一家人对她的帮助。可那花婶心里头清楚,那算啥帮助啊,人家出钱咱们出力,至多就是自己一家人比较尽心负责,在雇佣关系之外还有一份真心。这些年来,颜如许对他们一家人着实不薄,钱不凑手的时候过来借钱她二话不说就借,吃的用的更是给了不知道多少。别的不说,就说小石头的第一个书包,第一个文具盒,第一支钢笔都是颜如许送的。 搬家之前,颜如许还把小石头叫到家里来吃饭,勉励他好好学习,送了他一本京市外国语学院编写的《汉英词典》,是颜如许专门去光明书店买的,书不难买,但这一套两本买下来,价格着实不算便宜。今年暑假开学后,京市中学正式开英语课,并将英语课和语文、数学等并列,纳入到中考考试中。小石头一点英语基础都没有,正在努力的自学,这本汉英词典对他很重要。 送孩子这本词典,比送他什么都更有心意。 颜如许还对那花婶说,如果有需要帮忙、钱周转不开就尽管开口,她如果能帮就一定帮。 有她这句话,那花婶就无比感激。她跟自己的儿媳妇詹秀春念叨,说:“颜主编这个人啊,看似冷淡无情,其实最是有情。” 没了那花婶的帮助,颜如许的小日子过得依旧惬意,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康从新把家务包揽过来,做饭、洗衣服、扫地、刷碗,都给全包了。康家的保姆,每周来个两三次帮着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再做些饭菜放到冰箱里。颜良深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是让黄姐多做一点给送过来。 这边不管是距离军区家属院还是市政家属院都更近了些,更方便了两边给他们送东西。某一天,颜如许忽然发现最近的开支比以前少了不少,稍做回想,便知道是少在了吃饭上面,两边老家总是给送吃食,生活水平没下降,钱却实实打实的省下了。 他们搬过来的第三天晚上,正式邀请左邻右舍来家里吃饭。 为表示郑重,头一天晚上,康从新带着颜如许和康康,挨家挨户亲自上门邀请。别家都比较正常,客客气气的推辞一番之后表示明天晚上一定全家都过来,到了最后一家,也就是他们楼下的祁年春家时,两人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和祁年春有五六分想象。他看到康从新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康从新后面的颜如许,然后笑了说,说:“是康副总吧?快进来,我父亲在屋里。” 屋里头嚷嚷吵吵的好似有很多人在。 那人因着康从新一家进来,有些歉意的说:“我们一家还有我妹妹一家都过来了,好几个孩子在一块打打闹闹的,就没听见您的敲门声。” 他这时候才看见了康康,立时微弯了身体,俯下身来跟康康说了几句话,很是温煦,显见得也是个疼爱孩子的。颜如许一下子对他的感官就好了起来。 客厅里说笑的人看见康从新一家过来,立刻止住说笑,祁年春脸上尤带着慈爱又满足的笑容,后背上还驮着个二三岁的小孩子,看到康从新的时候还愣了下,似乎还未从慈祥老祖父的角色中转变过来。 他尴尬一笑,伸出手想把后背的孩子摘下来,可后背的孩子却像是长在身上似的,嘻嘻笑着不肯下来,他试了两下没成功怕伤到孩子也就算了,还是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将孩子给抱了下来,祁年春这次能挺直了腰板和康从新说话。 客厅里或坐或站的几个人都稍稍往前站了些,微笑着跟来客打招呼,小孩子也不吵闹了,好奇地朝着康康看,看得出这是很有礼貌的一家人。 颜如许没有看到周爱青,不动声色的往屋里看。楼上楼下房屋结构完全一样的,颜如许发现其他房间门都关着,只有洗手间和厨房之间那间房门紧闭着。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5节 颜如许收回目光,友好地和女眷们打招呼,听见祁年春介绍了自己的儿女孙辈后说:“我肯定会按时去的,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两盅!” 通知到了,得到答复,康从新一家便告辞出来,祁年春一家老小送到门口。 等会到自己家关好门,打发康康自己去洗脸洗手,颜如许便跟康从新八卦:“周爱青应该就躲在房间里。屋外面一家人和好如初,渣男被原谅了,儿孙绕膝,合着就她一个成了坏人。如今都成这样了,再拖着不离婚也是难受。你注意到刚刚祁年春说的话吗,他说的是我肯定去,而不是我们,他压根不把周爱青当成一家人了。” 颜如许“哼”了一声,说:“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为了个年轻女人,为了所谓真爱,跟前妻几十年的感情、儿女、伦理道德全都不要了,如今玩够收心了,开始渴望天伦之乐,又把那年轻女人当做个用脏了的抹布,说扔就扔了。” 她倒也不是为着周爱青抱打不平,就是觉得周爱青纵然违背道德,但以他当时的年纪、身份,在比她大了一倍多,身份地位又是天差地别的祁年春面前,是绝对的弱势。不管是被权势、财力、地位诱惑,亦或是花言巧语的诱哄,周爱青这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小姑娘,肯定是逃不过去的。 即便听康从新说了祁年春的很多功绩,但就凭着结发几十年的妻子尸骨未寒就要和前妻外甥女结婚,她就对这人尊重不起来。 康从新笑着捏了下颜如许的脸,说:“行了,别管人家的事儿了,快去看看康康,别让他玩凉水。” 康从新虽然看着自家孩子哪里都好,恨不得捧着、惯着,但是培养孩子独立性的时候,却一点也没含糊。现在孩子自己洗脸、刷牙、洗脚,洗小袜子,除了洗头发还比较困难之外,基本上都能自理了。 颜如许拍了下康从新的屁股,“哼”了一声,扭着小脸走了。这人真没意思,想跟他聊聊别人的闲话都聊不起来。 康从新看着她的背影失笑。 洗手间里康康把水弄得哗哗响,嘴巴里头乱七八糟的唱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是一个好孩子,会洗脸会刷牙,还会洗衣服,啦啦啦……” 晚上一家人洗漱完,换好睡衣,便都到了康康的卧室。颜如许两口子在培养孩子独立入睡。以前康康住的小房间算是主卧的一部分,并不算完全的独立。搬了新家之后,康康彻底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多宝阁似的柜子上摆着都是他最喜欢的玩具,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特别喜欢自己的房间。不过,每天睡觉之前他就格外的依赖父母,必须得爸爸妈妈陪着才行。 颜如许两口子也担心刚换了新环境孩子会不适应,这两晚都是陪着康康,等他睡熟了才回去。康康就说起了刚刚趴在祁年春后背上不肯下来的小妹妹,觉得她虽然有些调皮,但特别的可爱,长得跟个小苹果似的。要是有这么个小姑娘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娇娇糯糯的叫着“哥哥”,康康觉得棒得不得了。 康康忽然就想起了昨天下午在奶奶家时,奶奶跟他说的话。他本来打算一回家就跟爸爸妈妈说的,可是被他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他说:“妈妈,我也想要个小妹妹。” 颜如许有些意外地望着儿子,随即想明白是白凤梅跟儿子说了什么。婆婆虽然没有明着和颜如许提过,但话里话外经常透出催促着夫妻两再生个孩子的意思。 不过那时候颜如许还没想好要生二胎的事儿,所以白凤梅提到相关话题时都回避不答,没想到白凤梅把主意打到了康康身上。 颜如许笑着问:“要是有了小妹妹,你的零食、玩具都给分给妹妹一半,妹妹要是哭了,还得让你帮着哄妹妹,抱妹妹,给她喂饭,洗尿布,你愿意吗?” 康康很认真的想,脸上的表情一忽儿发愁,一忽儿欢喜,好似在纠结挣扎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康康才点了下头,肯定地说:“愿意的,我把好吃的留一半给妹妹。”完了又有些不舍,小小声的说:“留一小半给妹妹。” 颜如许哈哈的笑,捧着儿子的小脸重重亲了一口,说:“好儿子,即便有了妹妹也不会抢你的好吃的,爸爸妈妈会再给她买一份。她会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之外,和你血缘关系最近的人,她会像爸爸妈妈喜欢一样,也喜欢你这个哥哥的。要是真的有了妹妹,我们三个一起疼爱她好不好?” 康康脸上笑开了,原本还觉得要是有了妹妹,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但如今妈妈这样说了,那边只剩下好了了,他简直迫不及待的就想要个妹妹了。 “妈妈,那妹妹什么时候来家?”康康仰起天真又向往的小脸问。 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回答他:“等你再长大一些的。爸爸妈妈现在就只想照顾你一个小宝宝,等你长成了小少年,爸爸妈妈再要妹妹。” “哦”,康康有些失望,但心里头却又是止不住的甜蜜,他依偎进爸爸的怀里,又忍不住去抱妈妈的胳膊,咯咯的笑了起来。 有了这个小插曲,康康原本的一点睡意全都没了,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康从新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打仗游戏,消耗些精力,才让他睡着。 颜如许躺进被窝,打个哈欠,说:“千万别再生个小子,太闹腾了!” 康从新关了灯,笑着钻进来,将颜如许搂过来再帮她掖好被角,说:“以前你自己带孩子,也没听你嫌孩子闹腾。” 颜如许往康从新怀里钻了钻,用他的睡衣擦擦打哈欠流下的眼泪,嘟囔着说:“是啊,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好带,我还怕他不够闹腾,养成女孩子的性子。可自从你回来后他就又皮又淘气。” 这大概就是孩子潜意识里的行为,妈妈自己带他,他就要懂事,不闹人,给妈妈减少麻烦,有了爸爸,他有了依靠,就可以肆无忌惮,解放天性。 康从新心里头有点酸,但又有些庆幸,在颜如许额头上吻了一下,听着她规律的呼吸,很快也睡着了。 早晨颜如许醒来的时候,康从新已经热好了早饭,康康也洗脸刷牙搞好个人卫生了。早饭是那花婶昨天送来的烙油饼,康从新现做的葱花鸡蛋汤。 颜如许咬了一口烙油饼,吃了些那花婶做的小咸菜,遗憾的说:“以后就不能经常吃那花婶做的饭了。” 康康从小到大的生活中一直都有那花婶一家人存在,现在虽然他有了爸爸,有了爷爷奶奶,有个伯伯伯母、哥哥姐姐这些亲人,但是那花婶和小石头哥哥在他的心目中也一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那天还因为那花婶哭了一鼻子。 但小孩子的适应能力也强,他安慰妈妈说:“妈妈,那花奶奶跟我说了,要是我想吃她做的饭了,就去家里找她,我跟小石头哥哥也说好了,要经常去他家里玩的。我也跟那花奶奶说好了,她要是想我了就来看我!” 颜如许:“好,等你想去了就告诉爸爸妈妈,我们送你过去。” 不多时,黄姐、小秀陆续过来,今天晚上家里的待客宴由他们掌勺。黄姐列好了菜单,还从家里带了些食材过来。康从新只大概浏览了下菜单,删减了两道比较名贵的菜,换成普通的家常菜。这只是邻居间的一次家常聚会而已,家常便饭就好。 颜如许向来是不管这些的,只跟两人客气的道着“辛苦”,便随着康从新出门了。临出门时,她将主卧还有康康卧室的门给锁上了,倒不是怕两人偷东西,只是不习惯。 当初雇佣那花婶的时候,也是适应了很久才习惯了那花婶出入家里,而且那花婶大多数时间都在厨房,只有帮着收拾屋子的时候才会去正房,即便去了正房,也很少去她的卧室。 她现在已经好多了,起码可以接受外人来家,待在客厅、厨房都没问题,但是想到这两个人有可能会进入到自己的卧室,便浑身都不舒服。 路上,她问康从新:“你说,我是不是太小气了?”以前她不会这样患得患失的,但现在她顾忌得多了,想得便多了些。 康从新转头看她:“这是你的家,锁自己家的门不算小气。” 康从新就是无条件的宠着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尽管知道康从新对她有滤镜,但听着康从新的话,她心里头的顾虑便也没有了。 颜如许笑了起来,说:“我是怕秀儿回去和康康奶奶说些有的没的。” 康从新抽空揉了下颜如许的头,“你呀!” 颜如许:“好好开车!” 今天家里头待客,夫妻两个下班都比较早,酒席摆好,宴请的客人都提前来了。不出所料,祁年春果然是自己过来的,不过在酒至半酣之时,周爱青却自己敲门过来了,还带了些水果,一进门就笑着跟颜如许道歉,说:“对不住,我有点事耽误了,刚忙完就赶紧过来了。” 颜如许请她进来,引至餐厅落座,迅速往祁年春那里扫了一眼,便看他脸色铁青,眼神不善地瞪着周爱青。周爱青好似没看到一样,在祁年春旁边坐下,还低声叮嘱他:“你身体不好,少喝点酒。” 祁年春脸色更青了,端起酒杯扭过头去和旁边的刘璋说话。 颜如许瞧着都替周爱青难受,忙添了副新碗筷,帮她倒饮料,将这份尴尬遮掩过去。 搬到家属院,有了邻居的生活,颜如许适应得还可以,邻居们都比较有素质,女主人们也都有自己的工作,平时上班,下班后还要照顾丈夫、孩子,没有多余的时间出来闲拉家常。 楼下的祁年春家的儿女经常过来,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说笑,幸好建房的时候康从新注重房屋质量,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比较好,才不至于影响到自家。 颜如许有一回在院门口碰到周爱青,脸上涂得很白,掩饰不住的憔悴,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仿佛失去了水分的小白菜,变得干巴巴的,眼底下青黑一片,显然是长期睡眠不足。 她笑着跟颜如许说话,两人一块并肩往回走,随便地聊些工作啊,社会事件之类的,颜如许便也迎合着,加快了脚步。 快到楼门口的时候,周爱青忽然转过头来跟她说:“颜主编,你说像他们这种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呢?” 颜如许一愣,随即就敷衍着说:“人跟人不一样,不好说。” 周爱青朝她笑了下,笑得颜如许有些发毛,赶紧跟她告辞回了家。 等见了康从新,跟他说了刚才的事儿,颜如许说:“我当时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大招呢,我觉得祁年春可能要倒霉了。” 康从新扒了她的衣服看后背,那里洁白光滑,他趁势吻了上去,说:“我会找祁年春谈谈,莫要把人逼得没有退步。” 颜如许不知道详情,但从她看到的情况来看,就是祈年一家人齐心协力的要把周爱青撵出去,但周爱青宁可每天遭受心理上的折磨也要待在这里,不肯离婚。 颜如许倒是有些能够理解周爱青,她没有学历,工作也是靠着祁年春才有的,当初背负着唾骂鄙视嫁给了一个儿女都比她大的男人,从此有了家,有了钱,社会地位陡然上升,可是忽然某一天,这个男人不要她了,她将要被打回原型,这对于她来说,不啻为失去一切。 这个女人失去了一切,要是疯狂起来,不管不顾,那祁年春也好受不了。听颜如许说了祁年春的事儿,虽说对他在感情上的凉薄不齿,但毕竟为国为人民做了很多贡献,国家培养出一名机械方面的人才不容易,未来机械集团依赖他的地方还很多,最重要的是,他要是出了事儿,会给康从新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 这一点上,颜良深就处理得很好,同样都是想甩掉包袱,一个高高兴兴的奔着新生活去了,一个却在这里纠缠不清。 日子转眼就到了12月下旬,还有一周就是康康的生日了,去年夏天康康参加了同学魏敏行的生日会,令他非常羡慕,才知道生日还可以这样过。那会儿颜如许就答应了孩子,也会给他办生日会的,康康一直记得,天天翻看着日历,时不时地提醒爸爸妈妈一声,唯恐家大人把这样大的事情给忘记了。 康康的生日正日子这天肯定还是要和家里人一起过的,不然白凤梅肯定不答应,她算了算日子,正日子12月28号那天是周一,那孩子的生日会就提前一天,在周日举行好了,这样两下都不耽误。 其实康康去年的生日过得更加隆重,那是爸爸回来后,他第一次过生日。是康康的生日,也是小家庭的第一个重要的节日。白凤梅他们都非常重视,也想借着康康的生日,大家一起庆祝下,席远征叔叔还专门给他定了个两层的大蛋糕,康康至今还能回味起那个味道,简直是太好吃了! 晚上,放学回来,康康跟爸爸说:“我想给远征叔叔打个电话。” 康从新奇怪:“你有什么事儿找他?” 康康眼神闪烁,说:“我想邀请远征叔叔参加我的生日宴。” 康从新失笑,说:“你邀请的都是和你一般大的小朋友,席远征过来参加不合适。” 一边听着的颜如许哼笑了一声,说:“他那儿是想邀请席远征来,分明是惦记人家的蛋糕呢。” 心思被拆穿,康康低着头戳手指,康从新笑着拍康康的小脑袋,说::“蛋糕爸爸妈妈会给你买的,不用麻烦远征叔叔。” 康从新眼睛一亮,问:“那是两天都吃吗?” 康从新点头,“你生日会上的蛋糕爸爸妈妈给你买,家里人给你过生日时,二伯母给买。” 康康又欢呼起来。 颜如许给孩子泼冷水,说:“你的生日会就办这一次,以后就不办了,因为妈妈答应了你要说话算数。以后咱们一年就只过一次,咱们家里人聚在一起帮你庆祝。” 康康干脆地答应着,沉浸在即将会吃两次生日蛋糕的喜悦中,并没有不高兴,顺手拿起一把塑料宝剑嘴里“呵呵哈哈”地乱跑乱喊。 颜如许看着他和康从新耳语:“你还说儿子不虚荣!一个月之前就开始惦记生日会,总是问总是问,唯恐我不给他办,老早就跟那些玩得好的小伙伴许诺,说生日那天邀请人家过来吃好吃的。邱老师跟我说,就因着想参加他的生日宴,好些小朋友开始巴结讨好他,他现在去个厕所都有一群人前呼后拥的跟着,我看他被捧得都有些飘了,也不知道生日会那天到底会带过来多少人。” 康从新看着儿子,满脸都是慈爱的笑,说:“我们多准备点吃的就是,小孩子能吃得了多少,你不是说只办这一回生日会嘛,就由着孩子任性一次。” 颜如许手指点着他的头,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 12月27号周日这天,白凤梅带着厨师、小秀,颜良深派了黄姐还有孙敏过来组成庞大的厨师团队,比上次宴请邻居时阵容还强大。颜如许本来想着,不用麻烦两家人了,就买些蛋糕、点心,各种小孩子们爱吃的零食,再从饭店叫些饭菜就好。可白凤梅却说,这是康康头一回请客,一定不能让孩子在小朋友们面前丢了面子。 中午时分,几个人做了一大桌子小孩们爱吃的食物,康从新也将定好的蛋糕取了来。陆陆续续有家长送孩子过来,到中午时候,家里已经来了十多个孩子。 康康像个小大人似的,在门口迎接小朋友们,引着他们进来,让他们喝汽水、吃零食,给大家排座位、分蛋糕,接受大家的祝福。 颜如许瞧着他做得有章法又有条理,脸上是惊异与骄傲,她没有想到自家孩子能做得这么好,显然平时去别人家做客时都有细心观察,给学了个十成十。 康从新脸上有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白凤梅在一边笑眯眯。目光也一直落在康康身上,心中想着,不愧是我康家的儿孙,果然优秀! 当天晚上,颜如许和康从新一直讨论着孩子,半夜才睡去。颜如许跟他讲孩子小时候的趣事,童言稚语,说:“虽然过去了好多年,可每次想起来都跟发生在昨天似的。” 这些事儿,颜如许讲了多少次,康从新就听了多少次,但颜如许每次讲都跟第一次讲似的,康从新听了三遍五遍也跟第一次听到似的兴趣盎然,百听不厌。 颜如许说:“今天看到康康这样,我心里头很高兴,又有点失落,总感觉的孩子越来越大,就要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既希望他像小时候那样,满心满眼都是妈妈,又希望孩子到更广阔的天地去,自由自在的翱翔,好矛盾!” 她说着,都觉得自己矫情,康康这才刚5周岁,距离成年还早着呢,现在就想这样,也着实是在早了。 康从新摩挲了下被子底下交握着的手,说:“这是每个家庭都要经历的,就像你当初把他生下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分开。他会长大,成为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爱好和生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将来会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谈恋爱、结婚、生子。而我们,就做孩子最坚强的后盾,在孩子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在他遇到挫折的时候鼓励他,在他高兴的时候跟着他一起高兴,永远支持他。” 颜如许使劲地往他胸膛里贴,好像要钻进他身体似的,说:“你真是个好爸爸,说得我都有些想哭了。”颜如许忽地笑了下,蹭着他的胸膛往上仰着头,看他的下巴,说:“我还以为你会跟着我一块惆怅呢,没想到你倒是想得开。” 康从新胸膛带着颜如许的头动了两下,说:“雏鸟大了也要离巢,这是自然规律,他不管走到天边,都是我们的孩儿。” 颜如许蹭着他的胸膛点点头。她想到了白凤梅,丈夫是军人,又把三个儿子都送到战场,她不知道白凤梅在送儿子走时,是怎样的心情。 “咱们以后得对康康奶奶好一些,要经常回去看她。”颜如许感慨着说。 “嗯”,康从新能感受到颜如许话中蕴含意思般地答应着。 经历过这次当家做主的“大场面”,康康一下子成长起来,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对于这样的成长,颜如许很是欣慰,她从前最担心孩子生长在单身家庭,会变得性格有缺陷,变得懦弱没主见。现在孩子敢表达意见,也有自己的想法,正朝着颜如许期望的方向成长。 席远征没有参加康康的生日会,不过还是在康康生日后的第二天送了礼物来,是一把做得非常精致的塑料□□,带着皮质的枪套,可以斜挎在身上,非常的威风。 康康喜欢得不得了,当即让爸爸帮他穿戴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恨不能马上就到第二天早上,可以去幼儿园里给小朋友们都看看。 他热情的对席远征说:“远征叔叔,晚上在家吃饭吧。”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6节 席远征受宠若惊,说:“哦?你请叔叔吃些什么?” 康康瞪圆眼睛,他显然没想到席远征竟然问他这个问题,他又不会做饭,他哪儿知道啊,他求助似的看向妈妈,妈妈笑呵呵的看着他,好似没看懂他的意思,又去求助他最最爱的爸爸。 康从新笑着说:“是你要请客,请客人吃什么也要你自己定。你可以去厨房看看,看看厨房里有什么菜,然后再想想能做出什么菜,告诉爸爸,爸爸给你当厨师。” 康康不可置信,看着爸爸,明白爸爸不是跟他说着玩的,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出了这么个大的难题给他, 颜如许附和:“你爸爸说得对。是你要请客,又不是爸爸妈妈要请客,前两天你的生日会是你先问了妈妈,妈妈答应你了,所以帮你操办的。可你今天没有提前问过爸爸妈妈就请客了,那你就得承担起责任来。爸爸已经答应了要帮你做饭,但做什么菜,总得你决定呀。” 他们两个发现孩子新添了随口许诺的毛病,大人随口说些类似于“改天来家吃饭”之类的客气话无所谓,但小孩子从小养成这样的毛病,就怕他以后不分大事小情,都这么张口一开,事情就可大可小了。于是,夫妻两个就想找个机会板板孩子这个毛病,让他知道,随口说出的话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正好机会就来了。 席远征不是外人,心又大,借着他教育孩子他也不会生气。他这会儿正兴趣盎然的瞧着康康吃瘪呢。 康康憋着小嘴想了一会儿,先时还有些委屈,嘟着嘴,无助又可怜,等了一会儿见爸爸妈妈都不理他,黑漆漆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又扣扣手指,再往厨房的房间看了看,这才吸吸鼻子,说:“爸爸,妈妈,我不会定菜单,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欣慰。 这孩子,明知不可为就不为,就能接受现实,并且迅速地寻求解决方法。这样的性格,未来也许不会成就大事业,但一定会活得豁达、舒畅。 “走,妈妈跟你一起去看看邀请远征叔叔吃什么菜,然后帮咱们的厨师把菜洗好。”颜如许笑呵呵的去拉康康的手,康康立时高兴了,使劲儿地点着小脑袋。 席远征看得意味未尽。他原本对孩子无感,甚至觉得孩子很讨厌,又爱哭闹,又爱随便乱撒尿,还得抱着,哄着,就是累赘。可他最近大概是年岁大了,越来越喜欢孩子,也逐渐能体会到有孩子的妙处来。 “家里有这么个小玩意也不错。”席远征说。 康从新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先和席远征解释说,他们是借此机会教育孩子,并没有逐客的意思。席远征再是关系好,也毕竟是个外人,席远征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个心思很纯洁的人,康从新不想因为人家心思纯洁,就这样的利用人家。一旦再心里留下疙瘩,可就不好解开了。 席远征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拍了下大腿说:“嗨,这还用你说,咱们谁跟谁,我都懂,嘿嘿,以后再教育孩子,尽管拿我打檫。”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89章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康从新站起来, 看向他抓向小零食的手,说:“你先坐着,我去帮他们准备晚饭, 今天可是我们康康请客,留着肚子多吃点。” 厨房里传来阵阵笑声,吸引着席远征不自觉地走过去, 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那两口子一个炒菜一个递调料, 默契十足, 一个眼神过去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看向对方时,眼神中仿佛拉丝的麦芽糖,又甜又黏。孩子蹲在地上, 把袖子撸起来洗菜, 有些笨拙地把菜叶子放进水盆里一根一根洗得特别认真,洗一会儿就要把下滑的袖子往上撸撸,还要擦擦时不时溅在脸上的水。 那两口子隔一会儿就看看孩子, 然后彼此对视着笑一笑,好似是看了多么有趣的事儿。 确实很有趣,席远征想, 要是自己将来也能找到这样一位心里眼里只有彼此的媳妇该多好啊。他眼前晃过李明玉和梁小冰的脸, 无论是自己和李明玉, 还是自己和梁小冰, 在想象中带入到刚刚的场景中,他都觉得很别扭,觉得有些亵渎了那种美好。 炒了两个简单的菜式, 又把冰箱里面现成的菜拿出来加热, 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席远征专挑康从新炒的菜吃, 一脸的享受,又一眼一眼的扫着颜如许,带着些不满。 颜如许早就看见了,但是没搭理他。她知道席远征的不满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认为本来应该是她这个女主人干的活,让康从新给干了,他替他康三哥打抱不平。觉得康从新拿qiang的手去做饭、洗碗、洗衣是给糟践了。 他觉得康从新夫纲不振,颜如许为妻不贤,就是从那天他在康家住了一宿,看见康从新干这干那之后开始的。他当时只是觉得别扭,可是把李明玉彻底放下之后,他回想起那天在康从新家的场景,他越想越不对劲儿。为这,他没少去单位找康从新,妄图让他树立起大男子的威严,让颠倒的家庭关系重新正过来,还去找了白凤梅,旁敲侧击地让她管管颜如许。 自然,他在康从新和白凤梅两人那里都碰壁了。 颜如许之所以知道这事儿,还是席远征自己忍不住了说的。他是不明白康从新惯着他媳妇也就算了,怎么白凤梅也惯着她,还不软不硬的对他说:“你还没结婚,不知道夫妻两口子过日子是怎么回事,谁多干活谁少干活有什么打紧的?人家一个是周瑜,一个是黄盖,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把席远征给憋闷得不行,觉得他们都眼睁睁的看着康老三这个英雄沦落成“煮夫。”他仿佛是看到了星星坠落到尘埃,心里头抓抓挠挠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想起康从新跟他说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心里头“呸”一声,曾经遥望的仙人坠落凡尘,磨平了英雄志气,整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又有什么可乐的? 颜如许给丈夫和儿子一人夹了一筷子绿叶菜,这是京郊暖棚里种出来的,价格跟猪肉价差不多,一般家庭宁可多买一斤猪肉,继续吃储存的大白菜、圆白菜、土豆、萝卜,也不会买这些新鲜蔬菜的,颜如许却舍得,从来不在吃食上节省。 席远征也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的碗里。 康从新瞧着席远征那一筷子夾去小半盘,连忙也给颜如许夹了一筷子。 颜如许转头微笑着看康从新,康从新低声温柔的对她笑说:“快吃。”眼神温柔似水、柔情无比。 席远征盯着他们,忽然就明白了康从新所说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心里头有些怅然,又有些释然。 “远征叔叔,你怎么不吃了?你吃红烧肉,特别好吃!”康康稚气的声音传来。 席远征这才惊觉自己刚刚走神了。 “吃,我吃。” 席远征说着,看向颜如许的眼神友善了许多。 颜如许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席远征已经把纠结他许久的事情想开了。更不知道,这个人曾经为着她和康从新的家庭地位而不忿以至于辗转难眠。 因着席远征给康康送了生日礼物,康康今天对他的态度非常好,跟他说了好些个好话,哄得席远征飘飘然,晕乎乎,许诺着还要给康康买更多的玩具。 妈妈是从小教育他不能接受别人的东西,但是在康康的意识里,席远征不是外人,所以席远征敢说,他就敢答应,高兴得不行。 颜如许看不下去了,阻止席远征:“别再买了,康康的玩具太多了,卧室里、储藏室里都有,都快装不下了!” 席远征:“没事,都给我留着,等我有儿子了,给我儿子玩。” 颜如许瞅瞅他,问:“有对象了?” 席远征摇摇头:“还没合适的。”从他伤好之后就一直在相亲,相到现在也没合适的,他相亲的时候,总是在脑子里想象着自己和相亲对象如康从新两口子那样郎情妾意的,可是想象出来的场景让他感觉不出来丝毫的甜蜜,反而是很不适。所以,跟这些相亲对象都是见一次就算,连往下接触的机会都不留。 颜如许:“梁小冰订婚了,定在明年五一结婚。”颜如许上次去光明书店给小石头买词典时听她说的。梁小冰也是个利落干脆的姑娘,原本她却是对席远征有好感,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是发现席远征跟她不合适之后,立刻就断了,又找了新对象。颜如许还挺欣赏她的,那次过去书店请了她吃饭之后,两人偶有来往。颜如许这会儿提起梁小冰的事儿,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忽然想起她,闲话家常罢了,她知道席远征早已将梁小冰放下了。 “哦”,席远征点点头,说:“到时候我给随点礼,当初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猛然间听到前女友的消息,席远征心里头到没有什么波动,但有些隐隐的怅然。当初跟梁小冰在一起,也无非是两人条件合适罢了,根本没有跟李明玉在一起那种怦然心动,想要对她好的那种感觉。只是有时候想想,当初他要是没把梁小冰气走,没准这会儿两人已经结婚了,也没准孩子都怀上了,是不是也能够享受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情呢? 他想着,也许自己应该放下心里头那点期盼,还是跟当初和梁小冰似的,觉得彼此条件合适就凑合呗,哪儿有那么多彼此相爱的婚姻啊,还不都是柴米油盐的过日子。 敲门声响,颜如许去开门,不多时,便将两手提着东西的孙敏迎了进来。 孙敏穿着防寒服,一进来带了一大股子寒气,帽子上沾了一层哈气凝结成的水珠。 “领导让我给您送些吃的,黄姐昨天买到了新鲜羊肉,做了黄焖羊肉。” 颜如许连忙接过她手中用网兜子装着的几个铝饭盒,“辛苦你了,骑车子来的吗?快进来暖和暖和。” 孙敏空了手,连忙将手套帽子围巾扯下来,说:“嗯,冷倒是没多冷,就是戴着围巾帽子捂得慌。” 颜如许拎着网兜去厨房,孙敏跟在她后面,康康看见孙敏,立刻蹦哒哒的跑过来找她玩。孙敏现在在康康眼中,可是第一等有趣好玩的大朋友。 “你先去客厅歇会儿,我自己来就行。”颜如许对孙敏说。 孙敏跟康康说了两句话,又约好哪天教他颠球,又抽空回答颜如许:“我不坐了,这就走了,如玉去少年宫了,晚会我还要去接她。” “好吧。”颜如许将铝饭盒放到冰箱里,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空饭盒来,放回到网兜里。一抬头便看见席远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餐厅里,正往这边看着,目光带着好奇落在孙敏身上。 这样盯着小姑娘看,着实不礼貌,颜如许咳嗽一声,提醒着席远征。席远征这才摸了下脖子,将目光落下别处,却也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孙敏重新戴好帽子、围巾、手套,又接过网兜,便告辞离开,从席远征身边经过时,跟他礼貌的点了下头,这才开门离开。 等她走了一会儿,席远征忽地就慌慌张张的穿大衣,匆忙留下一句:“我回家了。”便也离开。 好半晌,颜如许说:“席远征是不是追着孙敏去了?” 康从新瞧着席远征落在衣架上的围巾和帽子,说:“应该是。” 颜如许抽了口气,说:“他是不是对孙敏一见钟情了?” 康从新:“有可能。” 颜如许又吸了口气,说:“孙敏刚二十出头,他俩差了十来岁,席远征吊儿郎当的,孙敏那么单纯,他俩不合适。” 康从新:“看对眼了就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孙敏不是个会受欺负的,席远征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孙敏吃不了亏。”他顿了顿,忽地笑了,说:“他们两个要是真成了,恐怕天天被欺负的是席远征。” 颜如许初时还觉得孙敏要是席远征好了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听康从新这么一说,也觉得还不错。席远征这个人有时候是二了一些,但善良,没有坏心眼,对他在乎的人掏心掏肺的好。 细想想,孙敏自小就离开家,自己谋生,父母给不了她庇护和依靠,这样的女孩子,非常有可能会喜欢上年纪大一些、事业有成的男性,他们给的爱与关怀是同龄男性所给与不了的。 也许她真的会喜欢上席远征也不一定,感情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 孙敏虽然年纪小,但思想成熟、理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席远征放在婚恋市场上,除了年纪稍微大了一些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缺点,如果不是自己了解孙敏,让人们去评判,大概绝大多数都觉得孙敏配席远征是高攀了的。 颜如许想着想着,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也不错。她跟康从新说:“他们两个要是在一起了,也不错,互补。一个看上去成熟实际幼稚,一个年纪小实际很成熟,一个感性,一个理性。” 康从新笑,惊讶于她的思想转变如此之快。 1987年初,《百花电影》杂志又出了一期增刊,还给增刊取了个时髦的名字,叫春节特别版。增刊的内容都是围绕着港岛武侠片来的。 本来,按照颜如许的计划,为了做这期节目,最好实地去港岛去做采访,但高书记申请因公赴港没有申请下来,后来市文化局举办了一次港岛、京市的文化交流活动,邀请本市文化名人和期刊杂志编辑、记者们一起赴港,跟港岛文化界人士做交流。 杂志社有幸,获得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名额肯定是高书记的,另外一个名额就成了香饽饽,本来如果颜如许想去,这个名额肯定是她的,可她推脱说家里有事走不开。最有资格去的颜如许不去了,其编辑就都觉得自己可以争一争。 那可是高楼大厦林立,经济极度发达,有各种各样好东西的港岛啊,有谁不想去呢? 人选肯定是要从208办公室出的,因为208办公室是春节特别刊的主要策划者,对于这次期刊的内容选择,打算采访哪些人,采访内容都非常的清楚。高书记和颜如许商量再三,最后决定把这个名额给了陈阳。 208办公室里,江韵是除了颜如许之外最有资格去的,可是她肚子太大了,身体又一直都不太好,根本承担不了长途旅行,剩下的黄丽梅、王雅妮两个,一个来得晚,一个休了一年多的产假,都不能服众,也就只剩下陈阳了。且陈阳跟高书记同为男性,更为方便同进同出,照顾他,又是年轻人,能闯荡,还学过些英语,万一遇到些紧急情况,还能和当地人沟通。 就这样,这好事就落到了陈阳身上,不过他身上的担子着实很重,高书记能帮他的就是通过这些文化交流主办方的关系,让他和这些电影的导演、主演牵上线。而陈阳就要去做采访,去拍照,去探访电影相关………… 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几乎没有什么闲暇时间去逛街购物。 黄丽梅和王雅妮起初心里头还是酸溜溜的,暗暗觉得颜如许不够意思,但是看了陈阳拟定的到港之后的日程,两人就庆幸没让自己去。他们看着都替陈阳犯愁,又是到一个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地方,根本就无从下手。 两人本来因着心里头不平衡,还列了长长的购物清单准备让陈阳帮他们代购来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再给陈阳增加负担了。 陈阳既激动又忐忑,他从来没想过这样重要的任务会落在自己身上,也担心自己无法完成重任,每天都紧绷得不行,恨不能时时刻刻在恶补英文和粤语。但到底是才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人,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又觉这是个出头的好机会,心里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 颜如许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召集大家开会献计献策,在陈阳采访计划的基础上又弄了个b计划,确保即便是陈阳的每项采访都不顺利,这期期刊也能够顺利的刊发出来。 高书记和陈阳带着整个杂志社的希望去了港岛,一周之后,两人黑了一个色号,瘦了一圈,形容憔悴,但精神饱满地回来了。 高书记见到大家都第一句话就是:“幸不辱命!” 接下来,大家开始整理陈阳和高书记带回来的素材,高书记开始常驻208办公室,给大家讲述他和陈阳在港岛的种种不易。 陈阳本来也是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诉说的,可惜,他想要说的话全都被高书记给说了,只能在高书记讲述的时候补充或者附和。据他说,这次在港岛的采访多亏了高书记,给找了地陪翻译、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人家帮着联系采访对象,每次采访他几乎都跟着去,像个尽职尽责的大管家。 因着这次两人培养出来的革命友谊,陈阳也逐步在杂志社里有了一席之地。 预料之中的,这次春节特刊的销量再创新高! 因着之前广告效果好,颜如许请做广告受益的几个厂家给写了感谢信,再有来谈广告的,便可以把这些感谢信拿给厂家看。经过前几个月的积累,现在杂志社的广告一位难求,已经把87年第二季度的广告位都排满了。 经过第一期的试水之后,杂志里的广告位也固定了出来,高书记见生意这么好,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增页以增加广告收入了。他刚有这个想法便被颜如许制止住了,他们主营的是杂志,第一要务是办好杂志,广告只是开源的一种方法,切不可本末倒置。如果广告太多,影响了阅读体验,读者越来越少,也就没有厂家来这里投放广告了。 吓得高书记再也不敢提了,他要是是可持续发展,可不是涸泽而渔。 这一期增刊的巨大成功彻底让高书记的心安定了,也让杂志社职工们的心安定了。当初从日报社剥离出来的时候,有一部分人想调调不走,是抱着相当悲观的心态,觉得杂志社离开了日报社这颗大树,会越来越差,将来少不得也落个解散、人员分流的结果。可现在拿着沉甸甸的奖金,都有些不可置信,奖金竟是比工资还高。 这一部分有着悲观心态的职工里,一部分人因着这些奖金,重拾信心,觉得自己以后也要担起主人翁精神,为杂志社添砖加瓦,对得起这份奖金,另一部分人,拿着奖金虽然也非常高兴,但心里头却依旧是不屑的,觉得只是一时风光,没法长久下去的。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7节 总共就不到二十个个职工了,高书记对每个人都很了解,对他们的心思也揣摩得透透的。哪个单位、企业都有这种老鼠屎,锤不烂、煮不熟,心思固化,怎么说都没用。对于第一类人,属于可以教育好的,而第二类人,就属于没有办法教育好的,这样的人即便是工作能力再强,他也不敢用。他想要逐步把他们边缘化,去干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第二类人的代表就是邱德智,他本来想着回来捡个现成的功劳的,谁知道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调去了后勤,自此后消极怠工,来了杂志社也是满肚子怨气,怼天怼地的看谁都不顺眼,整天说酸话,因着他是老同志,谁也不愿意惹他,但高书记不干了,现在我是给你发工资的人,你拿着我的工资,整天不干活就算了,还在这儿跟我搅乱气势,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可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他把邱德智叫到办公室里,脱去以往温和、以理服人的外衣,严厉的批评了他,列出他的种种恶行,还说要在全杂志社通报批评他,还要上报到组织部去备案…… 吓得邱德智险些真的犯了病。他本就不是个有本事的,都是仗着他年纪大、资格老,没人跟他一般见识罢了,如今高书记动了真格的,他立刻就被吓住了,唯恐晚节不保,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再把以后的养老金折腾没了,立时就消停了,再也不敢乱说话。 随着杂志社的独立,高书记的思想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由财政给拨发工资时,高书记管不着,但现在,工资由杂志社自筹解决,杂志社的钱都是一本一本杂志卖出来,一笔一笔广告谈出来的,尤其是去了次港岛,经历了好多的挫折才把参访完成,做出这期特刊之后,他就更不想白养着这些人。 邱德智作为这其中的代表人物,被高书记杀鸡儆猴之后,不管他们心里头怎么想,起码表面上也都努力工作,积极向上了。 这样就可以了,每个单位都有稗草,只要这些稗草别去侵占麦苗的营养就行。 临近春节,单位里的人都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之中,每天谈论着又置办了哪些年货。老家在外地,想回去过年的,心思全放在怎么能买到火车票上。有门路的到处托关系找铁路部门的人,想走后门买票,没有关系的,便凌晨披上厚厚的军大衣,带着马扎去排队,或者花高价从票贩子那里买票。 黄丽梅娘家在外地,从调到京城之后,还没有回去过,今年便想带着丈夫、孩子回去一趟。无奈车票太难买,她丈夫本就不愿意去丈母娘家过年,更不愿意顶风冒雪的去排队,她自己也不愿意去,于是便在单位里到处问谁有铁路方面的关系,能帮她买到票。 颜如许跟京市铁路局的列车长陈良相熟,但也不可能为了别人去麻烦他,所以黄丽梅问起来时,她便推托说不认识。后来,还是黄丽梅实在没有找到关系,只得压着丈夫跟她一起去排了队才买到票。 第二天黄丽梅的脸被凌晨的冷空气冻得发红,到了办公室之后就开始发热,直到快下班了,脸上的红才褪去了。 晚上,余韵未退,两人抱着躺在一起,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颜如许脸贴在康从新汗湿的胸膛上,跟她说起了没有帮助黄丽梅的事儿,问:“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帮她?” 康从新撩起她被汗洇湿的额发,帮她擦擦汗,说:“你不欠她的,没有义务必须要帮她。没有能力却要烦别人帮她,那便是慷他人之慨,欠自己的人情,没有必要。这天底下,那么多人都是老老实实自己去排队买票的,为什么她不行?如果你帮她走后门买到了票,岂不是多了一个凌晨去排队而买不到票的人?” 颜如许被他说得笑了。她并不是因为没有帮助黄丽梅而后悔或者愧疚,只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她跟康从新说这件事的目的也是为了疏解这份不舒服,果然,康从新说完,她心里头就舒坦了。 她咯咯笑着,说:“康副总的话总是这么有道理,让人心服口服!” 康从新也笑,“你服了吗?” 颜如许连忙笑着往一边躲:“我服,我服了,不能再来了,明天你还要去部里开会,别顶个黑眼圈去,让人笑话。” 康从新闷笑着压过来,低低的说:“在你眼里我原来这样不济吗?看来还是我表现得不够好。” 颜如许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堵住了嘴。 大年三十下午,颜如许检查了一遍家里,又将门窗锁好,跟着拎了换洗衣服的康从新一块下楼,准备回康家去过年。锁上门,见上午上班之前康从新带着康康一块贴的春联有个边角翘了起来,又连忙回去找胶水沾了沾,又耽误了十来分钟才出门。 在门口碰到了拍着篮球,穿着单薄的岳家大公子岳凌,二十出头,念大三,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看见康从新一家三口,连忙站住,叫着:“康叔叔,颜阿姨。” 被这么大的小伙子叫姨,颜如许一直都不适应,但辈分在这儿,再发窘也得答应着。 康康礼貌的叫了一声:“岳大哥。”然后就盯着他的篮球瞧。 岳凌抓住篮球在手掌里转了个圈儿,瞧着康康,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但是看看康从新两口子,还是闭上了嘴巴,说了声:“再见”便上楼去了。 颜如许往一楼瞧了瞧,里面有人影晃动,是一个老太太抱着个二三岁的孩子在窗边看风景,小孩子似乎是刚睡醒,还有些打蔫。老太太瞧见颜如许往里看,还朝着颜如许友好的笑,颜如许便也对着那边点点头。 颜如许忽然想到周爱青,好一阵子没看见周爱青了,也不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 祁年春和周爱青的事情发展到现在,终于算是划上了了句号。 祁年春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启发,不再和周爱青冷战,而是找了妇联当中间人,去和周爱青谈离婚的事儿。起初周爱青的态度坚决,宁死不离婚,说是祁年春要是再逼她,她就去纪委告状,纪委要是不管,她就一根绳子吊死。不过,在妇联的人跟她谈了几次话之后,周爱青的态度也逐渐松动,又开始琢磨着怎么从祁年春身上搞钱。 但祁年春这个人吧,喜爱人家的时候不顾一切,鬼迷心窍了一般就只要周爱青一个,但一旦厌弃了周爱青,便是一分钱都舍不得给,据他自己说,说这些年他的工资都是周爱青拿着,是存起来了还是挥霍了他一概不知,自己也没有存下来钱,所以即便是离婚了,自己也没钱补给周爱青。他私下里和康从新说,他对不起自己的子女,就想把以后的工资奖金都攒下来,花在子女孙辈身上,再不肯在周爱青身上花钱了。 两人又开始扯皮,扯到妇联的人也不想管了,就一直僵着。 年前,祁年春来了招釜底抽薪,他跟儿子换了房子,自己住去了儿子单位分的小一居,把这边的房子给了儿子一家住,儿子一家带着老丈人、丈母娘住了过来。等周爱青晚上下班回来后,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扔在院子里,家里的门锁也打不开,疯狂敲门之后,老丈人跟丈母娘出来,冷冷地跟她说祁年春跟他们换了房子,这房子归他们一家住了,让她有什么事儿找祁年春去,不要再来骚扰。 这丈母娘跟她的老亲家,也就是祁年春的前妻,周爱青的表姨感情非常好,知道她和祁年春搞在一起后,曾经用市井脏话恶毒地辱骂过她,并且狠狠地扇过她一巴掌。那种痛感,一直都停留在周爱青脸颊上,一看见她,就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周爱青不敢再闹,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上了楼,站在二楼时,本想敲门,但想想颜如许那副自扫门前雪的模样,又想想康从新身上那股子令人生畏的气势,顿时放弃,径直去了三楼,敲开了岳总家的大门后,不顾人家正在吃饭,就开始诉说刚刚发生的事儿。 岳家人惊呆了,没想到祁年春会使出这么损的招数。但是祁家这事儿,持续得太久了。一开始周爱青着意隐瞒、粉饰,后来就开始到处诉苦博同情,弄得众人皆知,最开始大家还两头劝,想劝和不劝离,见祁年春态度坚决,又开始劝分。劝着劝着,大家道理都说尽了,也疲了,也跟妇联那位似的,都不想再掺和了。 秦芳是机械集团一把手夫人,也是大家的“嫂子”,于情于理都有调和下属家庭矛盾的义务,她确实没少两头劝说,最后把她这个极有耐心的老好人也给弄得烦不盛烦,一听见周爱青的声音头就开始嗡嗡疼,后来索性也丢手不管了,爱咋地咋地。 可是周爱青找上门来,寻死觅活地让组织给个说法。秦芳表面上安慰着,心里头却把这两口子恨个咬牙切齿,又怨自己往自己身上兜揽事儿,看人家颜如许,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周爱青就也不找她。按理说,康从新才是正管这方面的副总,周爱青这家伙却只管可着老实人使劲儿的欺负。 岳谅昔脸色铁青,立刻亲自下到一楼去问了祁年春现在的住址。老两口对岳谅昔的态度还是非常恭敬的,当下就给写了出来,岳谅昔立刻派人去找祁年春,让把他带回来。 那人倒是找到了祁年春,祁年春却不肯回来,还让那人给传话,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一定得离婚。周爱青拖着不离婚,就是在逼他,逼急了他也上吊自杀! 岳谅昔给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没想到祁年春也学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他们这一个一个的威胁谁呢,还不是在威胁自己?他瞬间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连忙让小闺女给倒水、拿降压药。 刚刚一楼发生的事儿,二楼的康从新两口子在屋里头听到一些,当时颜如许在客厅坐着叠衣服,康从新在洗手间里用大洗澡桶给康康洗澡,康康身上泡得微微发红,高兴得咯咯直乐,扑腾着水,溅湿了爸爸的半边身子。 听到楼下吵嚷的声音很大,颜如许就瞧瞧打开窗户凑过去听,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是暗暗吃惊,没想到祁年春渣起来没有下限。祁年春儿子一家大概是趁着大家伙上班的时间搬过来的,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祁年春甚至也没跟康从新透露过,就用这种卑劣手段把还在婚姻存续期的合法妻子给扫地出门了。 颜如许去了洗手间,从今年开始有了隐私意识的康康连忙躲进了水里,有些责怪地喊:“妈妈。”颜如许连忙说:“对不起妈妈忘了,妈妈马上出去。” 她立刻出来,心里想着她和孩子爸爸的教育还是挺成功的,康康有了性别意识、隐私意识,还有保护自己的意识。 等走到客厅,楼下传来周爱青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她才把刚才去洗手间的目的想起来,她是要告诉康从新这件事儿的,但他正在给康康洗澡。 周爱青自从把祁年春要和她离婚的事情张扬出去之后,隔三差五的就要这么歇斯底里一回,每回都寻死觅活的,大家一开始还担心真出了人命,但“狼来了”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在意了。 还是等康康洗好澡再跟康从新说吧。 待等到康从新帮着康康洗完澡,又去卧室里换上干爽的衣服,周爱青已经到三楼去了。 康康穿着小裤衩“蹭蹭蹭”跑出来,迅速的在颜如许刚叠好的衣服里抽出爸爸的一件灰色秋衣,又“蹭蹭蹭”跑回去,不大一会儿,这件秋衣就穿到他身上,从头罩到脚踝,像穿了件戏服,甩着袖子、光脚丫塔拉着拖鞋满屋跑,咯咯笑得像个小鸡仔。 刚洗完热水澡的孩子火力壮得很,屋里头也热,不用担心他会感冒。颜如许让他自己自娱自乐。 康从新换好衣服出来,按住撞过来的儿子,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说:“小心些,别绊倒。” 康康没说话,又咯咯地往外跑,不大一会儿,又跑回来撞在康从新的腿上。这孩子有分寸收着劲儿,撞在身上的力度并不大。 康从新站着看颜如许叠衣服,康康一会儿从前面撞过来,一会儿又从后面撞过来,乐此不疲。 颜如许一件衣服叠了五六回还没有叠好,旁边叠好的一摞也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整齐。康从新便说:“放着一会儿我叠。” 颜如许白他一眼,说:“知道你叠得好,可我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康从新笑:“你怎么没做,刚刚不是还收拾碗筷,擦桌子了。” 颜如许吵他瞪瞪眼,“就知道笑话我。” 康从新看了看她那双在衣服里穿梭着的白皙细嫩修长的手,说到:“我没有笑话你,你结婚前就没干过这些活儿,现在有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干这些。” 家里请了钟点工,还没建立起信任,不能让她跟那花婶似的,可以在没人的时候来家里干活,所以,很多活就得自己干,康从新不舍得她刷碗、洗衣,就自己干。 他不仅干,还干得又快又好,就比如叠衣服。 颜如许自暴自弃,将手中的衣服放到一边,说:“好吧,让你叠。” 康从新是在部队练出来的本事,能把衣服叠得平平整整,摞在一起四平八稳,跟豆腐块似的。 瞧着康康玩腻了往他身上撞的游戏,康从新便坐到颜如许身边,笑着开始叠衣服。 看他干活时一种享受,他叠衣服的动作干脆利落,大手在衣服上几起几落,便就叠好。颜如许看得入迷,等到康从新把衣服都叠好,她才意犹未尽,问:“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做得这样好?” 这句话取悦了康从新,他抬起手在颜如许嫩滑的脸颊上点了下,说:“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爱我所以看我做什么都好。” 颜如许忽地就有些害羞,扭捏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扭过身去不看他。 康康“蹭蹭蹭”跑过来,小脸都跑红了,呼哧带喘的,扑倒妈妈的腿上,好奇的问:“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 颜如许拿出手绢给他擦额头:“又跑出一身汗,爸爸妈妈在叠衣服呀。” “哦”,康康知道爸爸妈妈是在叠衣服,他就是觉得爸爸妈妈点奇怪,他问的是那个,但是表达不出来。不过他也没有再深究,又把大袖子挥舞得呼呼作响,把鬓角几缕干了的头发吹得一飘一飘的。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2023年来了,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意,身体健康! 第90章 又过年了 楼上有凳子拖拉的声音传来, 连着好几下,有些刺耳,颜如许这才想起要跟康从新说周爱青的事儿。她讲自己刚刚听到的情况大概跟康从新说了一遍, 康从新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个祁年春!”他劝说祁年春好聚好散,息事宁人, 却没想到又闹出这么一出来, 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僵, 祁年春对两任妻子都不地道, 现在事情又闹得沸沸扬扬,他自己还要再给加一把火,真是! 颜如许:“咱们也得去看看吧。”颜如许虽说不想掺和, 但康从新不管是于公于私, 都是要插手的。 康从新点了下头,说:“我上去看看,你别去, 在家里看孩子。” “我不去合适吗?”颜如许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合适的?是想让我们把一个5岁孩子自己放家里去管他们的破事,还是带着孩子一起去听那些破事?” 康从新语气中难得的带出了火气。当然不是冲自家的媳妇、儿子,而是祁年春。他隐隐有些明白祁年春的心态, 他仗着技术上的不可替代性, 肆无忌惮, 丝毫不顾忌在单位造成的影响, 也不担心因此会受到什么惩罚。 康从新看见儿子停下来,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仰头看爸爸,他不害怕, 就是好奇, 觉得爸爸好像是生气了。 康从新连忙对着儿子笑了下, 拍拍儿子的头,有对颜如许说:“你俩在家待着,我去看看。”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康从新回来了,沾了一身的烟草味,他在玄关处脱了外套,又停了一会儿,等烟味散了散,才走进客厅。 客厅里只颜如许一个人,在坐着看电视。 “康康呢?”他问。 颜如许下巴往康康的房间点了点:“作画呢。” 康从新笑着走过去,沿着门缝往里头瞧,见自家儿子正端正地坐在小书桌前,握着支毛笔,表情严肃。 他连忙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坐到颜如许旁边,问:“他怎么这会儿画起画来了?” 颜如许笑说:“明天晚上要去黄教授家上课,他忽然想起来黄教授给留的功课还没有做,怕挨说。”她扬扬下巴,问:“上面怎么样了?” 康从新原本带着笑的嘴角又垂了下去,说:“派人带她去招待所住下了。” 周爱青够不上单位的分房资格,即便是有,她也分不到,按照现在的政策,夫妻双方其中一方分了房子,另一方就不再有享有分房资格,她来京城就是以照顾姨母的名义投奔祁年春前妻的,在这座城市里也没有其他亲人,祁年春将她撵出去,她便无家可归了,肯定不能让她去睡大街或者真逼急了一根绳子吊死。 康从新带着些恼怒给颜如许讲了讲刚刚的事情,说:“岳总这次是真生气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机械集团的一把手,我看,这次他要对祁年春动真格的了。” 颜如许早就觉得该治治祁年春了,明明事情可以很很好的解决,他偏偏要用这些损招,完了烂摊子还得自家男人给收拾。 “不过,上面能让吗?”祁年春这样的技术人才,对机械集团太重要了。 康从新嘴角扯出个轻蔑的弧度,说:“任何人都不要太高估自己,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闹,影响了他自己的工作,也影响了机械集团的工作,上面也想给他个教训。” 颜如许想到他跟着康从新一起去港岛出生入死,心里头有些唏嘘,说:“按理说,祁年春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会干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来呀,而且,即便是周爱青想要经济补偿,他的工资奖金那么高,每个月抽出个三十五十的都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质量,他又是何必呢。” 这个问题,康从新还真能够解答,他轻嗤出声,帮着颜如许解了疑惑。 不过就是祁年春年纪越老越大,跟周爱青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变浓,反而激情褪去,男性荷尔蒙越来越低,年轻的身体不再对他拥有致命的诱惑力,祁年春对爱情的需求越来越小,对亲情的需求反而愈加的高,他后悔了当初薄情的行为,导致子女跟他离心,甚至是痛恨他。然后他就开始深刻反思,反思之后他认为,当初都是周爱青的错,要不是当初在前妻病榻,她想方设法的勾引自己,自己不可能会把持不住。后来更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前妻过世还不到三个月就跟她领证结婚。 他怨怪上了周爱青,同时想和子女们修复关系,一开始他的子女们根本就不搭理他,后来,却忽然转变了,重新跟他开始来往。但子女们接纳了祁年春,却还是无法接纳周爱青,明里暗里的说只有他和周爱青离婚,才能彻底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于是,祁年春就准备跟周爱青离婚,后来,子女们又说,离婚是一定要离婚的,但是不能给周爱青一丝一毫的好处,她多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花了家里那么多的钱,没有找她要回来就不错了,警告祁年春,要是再跟她钱,就永远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于是,祁年春在当初因为爱情被周爱青拿捏住以后,如今又因为亲情被子女们给拿住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8节 听到这这里,颜如许不禁咂舌,问道:“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他的子女们是在报复周爱青,也是在报复祁年春吧?” 康从新点头:“他的子女们跟祁年春重归于好就是想要报复他,当初祁年春为了跟周爱青结婚,把事情做绝了,把子女彻底给伤到了。” 颜如许:“那祁年春怎么就答应了呢?他不会看不出来吧?” 康从新:“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己深陷局中,要么是真的没看出来,要么就是存着侥幸心理,觉得如果真要是按照子女们的意思办了,真能重归于好也不一定。” 颜如许:“那后面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你知道吗?” 康从新还真知道,不过这个消息不知道真不真,因为是周爱青说的,她说:“这招肯定是祁年春的那个女儿想出来的,她从小就刁钻,一肚子坏水。我和祁年春结婚的时候,她还没嫁人,就数她反对得最厉害,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最后还是祁年春打了她两巴掌,她才消停了。” 周爱青说起祁年春女儿被打的时候脸上显出得意之色,虽然一瞬即逝但还是被敏锐的康从新看到了,他在心底里冷笑不已。 颜如许听完康从新的话,感慨着说:“难怪祁年春的子女这么恨他,这两人闹成这样也是活该。” 所以,简单来说,就是祁年春的子女不仅想报复周爱青,也想报复祁年春,祁年春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做了他们的帮凶。 颜如许又问:“那后续你们打算怎么办?” 康从新说:“我会找祁年春的子女谈一谈,做做思想工作。” 处于康从新这个位置,有些事儿不想管也得捏着鼻子管,不能再放任他们闹下去了。 找祁年春的子女很管用,他们都是有单位有组织的,忌惮颇多,他们做的事儿没被人看明白其中的缘由便罢,被人挑破,他们也就只能作罢。 很快,周爱青和祁年春离婚了,她大概也明白再僵持下去祁年春会有更恶心的招数使出来,自己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吊死,所以也没狮子大开口,又和祁年春讨价还价一番,拿着祁年春赔给她的“青春损失费”离开了。 在岳谅昔和康从新找了祁年春谈了一次话后,祁年春自动请求下放,保留原职位,到郊县新成立的重型机械厂担任主管技术研发的副厂长。 康从新跟颜如许说:“上面还是给他留了情面,过个一年半载的还会调他回来。” 自从祁年春的亲家、亲家母住过来后,一遇到机会就给院里的人讲当初祁年春干的那些事,比如在前妻病床前就和外甥女眉来眼去,前妻还没死的时候两人就好上了,就开始计划着结婚,因为子女替他们妈妈不值,就被祁年春大吼着“滚蛋”,一个二十来岁没结婚的大姑娘被他从家里撵出去,只得投奔哥嫂…… 讲出来的事情让人触目惊心。 这对老夫妻很有礼貌,且说话有条理,又会挑时候、看眼色,不招人烦,人们自然而然的就相信了他们讲出来的就是事实。 听的事儿越多,颜如许对祁年春的印象就越差,可惜他做的这些事儿也只能从道德层面去批判他,偏偏他又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她总觉得,现在这样的惩罚相对于他做过的事情来说,还是太轻了。 她跟康从新说:“要不是为着影响不好,真应该让他的子女们继续撺掇着这对狗男女闹下去。” 康从新笑说:“你觉得祁年春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 颜如许想了想:“天伦之乐?” 康从新点头:“大概是年纪大了,害怕老了身边没有亲人,没有人帮着养老送终,所以格外重视子女孙辈,可是你看他子女对他的态度,是有可能会真心和好的吗?” 那必然是不能,原先他的子女本着挑拨的目的才和祁年春和好的,现在不挑拨了,又恢复到以前的漠视、不理不睬的状态。还白住了他一套150平米的大房子,换房这事儿当初可是写过协议,双方签字画押了的。 颜如许笑了两声,说:“活该。” 康从新摸了下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他对祁年春很失望,在港岛时一起经历生死,积攒起来的好感与欣赏也快消失殆尽了。他想着,希望这次能让他有所感悟吧。 颜如许一家三口到了军区大院时,大院里也是一派节日气氛,红红的春联贴了起来。康康趴在窗户上使劲儿瞧着春联上的红字,他最近识字的热情非常高涨,见到带字纸的都想凑上次念一念。 等车子开进院子,他迫不及待的下车,跑到屋门口站着,仰望着上午新贴好的崭新的对联。 待等到屋里人听到汽车声音走出来,康康才装腔作势的念到:“天……月……人,春……福……门。” 白凤梅一脸惊喜:“哎呦我的宝儿,你会认这么多字了!” 康康嘻嘻笑,大眼睛晶晶亮着点点头,说:“我认识好多字了!” “真聪明,太聪明了。”白凤梅喜得不得了,“快快,奶奶给你们买了好多好多的好吃的!”说着,也不管正从吉普车上往下搬东西的小儿子两口子,抓着康康的手就往屋里走。 孩子那点小心思,当爸妈的哪儿能看不懂,颜如许瞧着孩子跳着往前走的得意模样,不仅和康从新相视一笑,说:“刚学几个字,小尾巴就翘得老高,就会哄他奶奶。” 跟欢欢这样整天上各种学习班,还有魏敏行这种天才儿童相比,康康认字量太少的,但架不住康康父母对他的要求低。不过,因着康康也快要到上学的年龄,跟以前相比,父母对孩子的要求比以前严格了些,也开始每天系统的教他拼音、认字、算数,免得上了学跟不上课。 现行的入学政策便是以9月为分界线,9月前出生的,今年就可以上学,9月后出生的就不可以,康康的生日是在12月末,自然就属于不能上学的。当然,凭着关系还是没问题的,但颜如许两口子都不想,觉得孩子太早入学未必是好事儿。准备着明年开春让孩子机械集团子弟小学先念学前班,提前适应上学的节奏,9月份再正式上一年级。 机械集团的学校经过这两年下大力度的整改、用优厚的工资福利吸引师资力量,如今的教学质量和学生成绩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相信不出5年,这所学校也能跻身于全市名校的行列。 这是康从新一力推行和主抓的,学校管得严了,整体教学质量提高,学校学习氛围浓,积极向上,从大里来讲,提高了职工子弟受更多教育的几率,为集团和社会培养后备人才,也减少社会上流氓小混混的数量,减少了社会不稳定因素。 当然,这不是一撮而就的,但有整个集团在背后做支持,各项活动都开展得非常顺利。 集团的保卫科配合着当地派出所捣毁过好几个附近小混混们的聚集地。这些小混混们目前还没成气候,就是调戏调戏良家妇女,拦着职工学校的学生要点零花钱什么的。但大恶都是从小恶做起的,如果放任不管,这里面未必就不会出现大恶之徒。 这些小混混里,很多都是在学校读书的职工子弟,一旦被抓到,那么针对于家长的、孩子本身的会有一系列的措施,务必让大家知道,成为一个小混混,自己和家庭将要承受的代价。 其中有一项措施就是把这些想要混社会的孩子们集中起来军训,像是真正的军人那样去训练,这些孩子平时就属于有劲儿没地用的,正好给他们机会去发泄过剩的精力,等把这些孩子训得精疲力尽了,才会觉得上学是件多么幸福、值得珍惜的事儿。 在训练过程中,康从新还从那种发现了几个好苗子,征询了他们自己和家长的意见后,推荐给了部队。 对于这些举措,绝大多数职工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自家孩子不干经,他们管也不管了,有组织上替他们管,他们乐不得的。即便是个别家长不赞成,说些酸话,但也不敢跑去跟领导理论。 说来,让康从新下定决心要引导这些小混混们走上正道,还源于一次意外。那天,他准备去刚竣工的家属院,分给自家的房子里瞧瞧,正好赶上主道重新铺柏油,临时封路。他便不开车了,改走近道,步行着从旁边的小路穿过去。 这是原机械二厂的后围墙,对面是属于机械集团的一片空地,在规划之中,但还没有动工,暂时存放些些拆出来的建筑垃圾。 这条街上有颗两人和抱的柏树,据说是百年古树,属于市政的,当初在修建围墙时,便将这棵树甩了出来,形成个凹字形、半包围的区域,好似个避风港一般。也形成个视觉的盲区,需得走过去,才能看到凹形区域里面的情形。 康从新远远地就听见这边有嘈杂的人声,走过来才发现一帮子大概十三四个,年龄从十来岁到十七八年龄不等的大小伙子将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围在中间。 康从新个子高,轻易的就看到了包围圈里面的情景。 站得距离女学生最近的是这里面最高的两个大小伙子,其中一个嘴里头叼着烟往其中一个女孩脸上喷,同时嘴里头不干不净的说着调戏话,眼睛如有实质般的一劲儿往大姑娘的胸前、屁股上瞄,另外一个抬起手,色眯眯的就要往另一个大姑娘的脸蛋上摸。 两个大姑娘吓得彼此抱住,瑟瑟发抖。 康从新连忙拨开人群,走了过去,被他拨到的大小伙们,纷纷跟下饺子似的往一边倒。 其中有人认得康从新,连忙惊声尖叫,“是那个康副总!” 康从新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为首小伙子的脖领子,同时眼神凛冽的往这群已经怂了的大小伙子们身上扫,这群人顿时如冬日里的小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这就是第一批参加军训改造的学生,都是机械厂子弟,有在校生,还有辍学了的。对于他们的管理教育,康从新除了采用部队的模式外,还借鉴了监狱的。事实证明,改造效果良好,尤其是那两个为首的小伙子,充分明白了自己行为的可耻的,决心痛改前非,从此之后努力学习多读书、明事理做个高尚的,有益于人民的人,在期末考试时,由于成绩突飞猛进,还获得了“学习进步奖”奖状。 在肃清机械厂内部这些“不稳定”因素外,机械厂保卫科也没放过社会上的小混混,这些人以胁迫或者小恩小惠等方式引诱着学校里思想不成熟的孩子们,帮他们敛财,当他们的小弟,他们才是社会上的毒瘤。 保卫科的同志们九成九都是退伍军人,身上有功夫,手里有家伙,虽然康从新明令禁止不得随意使用武器,但对那些小混混来说,却极有震慑力。保卫科配合着公安民警做了几次抓捕行动,便将围绕在机械厂周围,打着各种不可告人目的的社会团伙给送进去接受劳动改造了。 自此后,机械厂周围治安极好,路不拾遗,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敢走夜路了。 康从新所做的这些努力,也给明年将要在机械厂子弟学校上学的康康创造出一个非常良好的校园环境。 本来,白凤梅还想让康康住到家里来,去龙凤胎的学校读书的,那是市里排名前五的学校,虽然稍微远了些,但每天上下学有车接送,孩子也不算辛苦。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跟小儿子两口子提。那两口子那么疼爱孩子,怎么会舍得呢,她也就不多嘴讨人嫌了。 颜如许和康从新把两家单位发的年货,还有年前采购的食材都带了过来,肉类、水果、干货、海鲜都有。肖红樱还有家里的保姆也帮着过来搬东西。 肖红樱瞧了瞧,自己抱着的纸箱子里面是超大个的干海虾,便笑说:“这些都是禁放的,你们留在家里吃呗,干嘛还要拿过来,咱家里又不缺。” “瞧着品相还不错,就拿回来大家尝尝。”颜如许笑说。 今年杂志社独立了,金钱支配自由,又靠着广告费给单位赚来了大把的创收,于是高书记就想着让大家过个肥年,发的年货都是高档货,这些大虾是从一位做干鲜水产的广告主那里采购的,绝对的一级品。相比颜如许的,康从新单位发的就比较普通了,倒也不是机械集团福利不好,而是职工太多,预算有限,就以物美价廉、实用的为主。 “妈,您瞧瞧小颜带过来的大虾,快赶上我手掌了,个真大!” 肖红樱对着进到厨房来的白凤梅说。她跟着公婆住一起,是吃过见过好东西的,但因着自家两个孩子特别爱吃虾,连带着对颜如许带回来这么好的大虾也特别满意。 白凤梅刚在听康康小嘴叭叭地显呗他认识的字儿,结果康旭阳一叫他,他立刻就要跟着哥哥上楼去,还跟她说,“奶奶,我还认识好多字呢,等我跟哥哥玩一会儿就下来再教给您。” 白凤梅忍住笑,说:“好,奶奶等着你继续教我。” 她听了肖红樱的话走过来,看着纸箱子里的大虾,拈起一个闻了闻。虾确实很大,很干,还不咸,确实好品质,她笑说:“确实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虾呢,闻着也新鲜,等下烤烤,烤酥了给孩子们当零嘴吃,补钙。” 肖红樱嘿嘿的笑着,说:“我现在就去弄。” 白凤梅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去了楼上。 颜如许去洗了手过来,挽挽袖子,问肖红樱:“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肖红樱把虾干放到一边,放开水龙头洗手,说:“我们从上午就开始准备了,该卤的,该炖的都准备好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我把你带回来的大虾给孩子们烤烤当零嘴吃,我在海边待过几年,会弄,你去歇着去。” 家里的厨师今年回去过年了,就剩下小秀,平时干的都是打下手的活儿,今年肖红樱是主厨。 平时有厨师,擎等着吃喝倒无所谓,今年厨师不在,再啥都不干就太不合适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小天使们,从今天开始日更6千,大概还有六七万字就完结了,让我再苟苟榜单,攒点预收哈~ 第91章 金珊 家里的厨房非常大, 台面上放着好多种清洗好的蔬菜,有黄瓜、西红柿、韭菜、蒜苗、青椒等等,都是军区后勤帮着采买的。那些郊区种大棚的菜农就是趁着过年赚钱, 本来反季节蔬菜就贵,到了过年期间价格又提高了最少一倍,就这还是供不应求, 没点关系都买不到。 颜如许见一边的菜板上有切成一块的猪肉, 便问肖红樱:“是要剁肉馅吗?” 肖红樱把手擦干净, 正往出抓虾干, 又忍不住的夸赞虾干的品质好,回道着:“对,三十晚上的夜宵。准备包猪肉白菜、牛肉大葱还有韭菜鸡蛋三种馅的, 妈说今年过年人多, 就多包几种馅,谁爱吃哪种就吃那种。” 今天跟去年过年相比,多了康玉衡, 不过以康玉衡这个级别,过年恐怕也得在军营慰问,和战士们一起过节。 这么想着, 颜如许就问:“康康爷爷、二伯今晚能回来吃饭吗?” 肖红樱高兴地回答道:“年夜饭不回来吃, 夜宵肯定能赶上。我嫁过来这么多年, 就没跟他们吃过一顿年夜饭, 都是我跟妈还有两个孩子一起过,幸好还有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要不守着这么大个房子得冷清死。从去年, 你们一家三口过来, 家里才开始热闹起来。” 颜如许说:“是啊, 人多才有过节气氛。”她有往菜板上瞧了瞧,说:“要不我帮着剁馅吧?” 肖红樱看看她白嫩修长的手指,中指处有一大块明显的凸起,那是经常写字磨出来的,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剁过吗?馅不着急,吃完饭再弄也不晚。” 见肖红樱没有把厨房设为她领地的意思,便挽挽袖子,去冲了下手,笑着说:“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左不过就是把肉剁碎了呗。” 肖红樱拿了吧剪子,把虾上的硬须子细心剪掉,笑说:“行,那你剁吧,回头我尝尝大美人剁出来的馅是不是更好吃。” 肖红樱心情着实好,也开起了玩笑,颜如许便也笑说:“原来二嫂做饭好吃是因为人长得美!” 肖红樱听了哈哈的笑起来,心情更好。 颜如许接过肖红樱找出来的菜刀,在菜板上比量了下,在菜板上剁了几刀后逐渐掌握了节奏,又换了两次手,觉得手臂有些发麻。不用抱孩子后,练出来的臂力好似又消失了。 “要不要帮忙?” 颜如许转头,见康从新走了过来。 颜如许忙说:“不用,就剁个馅儿而已,康康呢?” 康从新:“去楼上给姐姐当听众去了。” 肖红樱又哈哈地大笑起来。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09节 颜如许有些不解,肖红樱就给她解释。 原来康晨曦参加了市里举办的小学生演讲比赛,康晨曦闯入高年级组的决赛,开学会就会进入决赛阶段。她对这个比赛非常重视,每天都要练习,但她练习时必须有观众,说那样才能演讲出感情。结果,家里的人就遭了殃,都被她拉着听她演讲。作为听众,你要有表情,听到慷慨激昂处还要鼓掌,完了演讲之后你还要给挑出毛病了,不光挑毛病,还要讲讲优点…… 总之,不光费耳朵,还费脑子。 肖红樱:“我跟妈耳朵都起茧子了,一看见晨曦头就嗡嗡的。”然后又幸灾乐祸的说:“现在康康也被抓壮丁了,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以前康晨曦跟三叔三婶没那么熟,自然是不敢的,可是去了一趟荷花淀之后,就亲近了不少。她发现三叔脾气很好,也好欺负,三婶虽然严厉些,但多说几句好话她就心软了,自以为摸到脉的康晨曦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颜如许笑听着,手上的动作没停,换手的频率越来越高。 康从新走过来,按住她的胳膊,接过菜刀:“我来。” 颜如许手确实酸了,便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他,又怕会有碎屑溅在康从新身上,便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给康从新围上。 肖红樱不经意的转头,脸“腾”的一下红了,连忙侧过头去,这看着,就像是颜如许从后面抱住了康从新,太亲密了!这可不是她这个老嫂子能看得,但又忍不住的转头去看,就见颜如许给系上围裙带子后,好似还在康从新的后腰上摸了两把。 哎呀妈呀,太刺激了!肖红樱只觉得心脏怦怦跳,把盘子里的大虾扒拉来巴拉去,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好似个电灯泡,就不应该在这儿!但还不好就这样出去。 真是的,这两人也太不矜持了,没看见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嘛!又想,这两口子结婚1年半了,怎么还跟新婚似的,都不腻的吗?不像她跟丈夫,在人前肯定自觉保持至少一臂宽的距离,自己要是和他一块上街,人都看不出来这是两口子。不过,这这不是说夫妻感情不好,相反,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床上的那些事儿也特别的甜蜜、和谐,只是别的两口子都这样,他们也就这样,要是让自己和丈夫学眼前这两口子人前也腻腻歪歪的,不说丈夫,自己也浑身不自在。 这两人啊,还是脸皮厚。 颜如许给康从新系完了围裙,就在旁边看着他剁馅。那把菜刀落到他手里,就仿佛没有重量,“当当当”的声响并不多重,菜刀在案板上挥舞出了残影,不多时,肉就被剁碎成了粉嫩的肉糜。 康从新将肉馅整理到一起,将刀放到一边,问颜如许:“还有要剁的馅吗?我一块给剁喽。”剁馅对别人来说是个辛苦的差事,对他这种身强力壮的人来说是小菜一碟,他捎带手就给做了,省得自己媳妇累得胳膊疼。 “没了,牛肉馅小秀给剁好了。” 肖红樱想再打趣小叔子一句,媳妇刚干这么点活儿,他就舍不得急急忙忙过来帮着干,但是看了看一身钢铁气势的小叔子,玩笑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咽回去,目光落在肉糜上,立时惊讶,道:“这么细,倒好似东南省的肉燕馅,我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们去那边串连吃过一次,那味道,我终生难忘,对了,有点像午餐肉,但比午餐肉还要好吃,等会拌馅时我少放些菜,孩子们肯定爱吃。” 肖红樱自顾自地说完,又看向还在等活的颜如许两口子,说:“没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了,你们呆着去吧。” 颜如许便拉着康从新出来。一楼只剩下个忙乎乎从各个房间拿垃圾去扔的小秀。京城这边的风俗,是从初一都初五,都不能往外扔垃圾,那样的话会破财,所以得赶着把垃圾先倒出去。 白凤梅也不在,两人便准备去楼上自己的房间。 康晨曦的演讲声很大,十来岁女孩的童音很重,但加了技巧和感情后,很有感情。两人悄悄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见康晨曦演讲告一段落后提醒两个弟弟鼓掌,于是稀稀拉拉的掌声就响了起来,康晨曦不高兴:“掌声一点都不热烈,是不是我演讲得不好?” 两个男孩子的声音一先一后的响起:“不是”,紧接着鼓掌声音大了。 康晨曦这才满意,说:“就你们两个这点文化水平,算了,不用给我挑毛病了,就好好给我当观众吧。” 康康的声音传出来,“姐姐,还吃的什么时候给我们?” 康晨曦:“康康,你还小,不能跟康旭阳似的,掉进钱眼里。姐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给你就肯定会给你的,你乖乖的给姐姐当听众,等到姐姐情绪到了,声音拔高的时候,你就使劲鼓掌,知道吗?” “哦,知道了。” 外面偷听的两个人好似从康康稚嫩的声音里听出些无奈,相视一笑后手拉手,轻手轻脚的离开。 家里的晚饭开得比较早,5点钟大家就都吃完下桌了。因着康强军和康玉衡都不在,大家也都没多吃,准备等着康强军和康玉衡回来后,大家再一起坐下来,吃顿团圆饭。 吃完了饭,三个孩子在一块下跳棋,几个大人一块收拾桌子。 因着需要有人留下来值班,又舍不得路费,小秀今年没回家。白凤梅想着这孩子一年到头都在照顾着家里,就想三十晚上给孩子放个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说家里头的活儿都不用她干了,自己家里人干就行。 小秀感动得不行,却连连推辞。她去年过年就没回家,主家包了特别大的红包,她今年留下来最大的动力就是那个大红包。可主家却说让她休息,她心里头过意不去,又有些惶恐,觉得自己是白吃饭白拿工资了。 白凤梅本来是一番好意,却把孩子给吓到了,也就不强求了,任由小秀抢着去刷碗。 大人闲了下来,这会儿才5点多,距离春晚还有3个小时。白凤梅将电视打开,中央电视台正在放动画片,立刻把下输了两盘棋的康康吸引过来,急慌慌地下完这盘,赶紧过来看电视,龙凤胎觉得两个人下没意思,就把白凤梅叫过去,三个人继续下,肖红樱坐在一傍观战。 康康先时坐在沙发上,一错不错地看着电视,不自觉就跳下沙发,一会儿就站到茶几前,康从新忙将他抱回来,防止他继续往前。颜如许怕他看坏眼睛,一直要求他距离电视不要太紧,可是孩子有时候看入迷了,就不自觉地要往前凑。 颜如许一手按住儿子的腿,一边嗑瓜子。 快八点的时,大家伙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收看春晚。 康晨曦手里头拿着最新一期的《电视报》,大声给大家念春晚节目单节目单。 念到第六个节目时,被白凤梅打断,问道:“金珊,是演过《女侠》的金珊吧,她不是嫁到日本去了吗,怎么回国了?” 康晨曦很是崇拜金珊在《女侠》里饰演的角色,说:“肯定是她,她唱的是《女侠》的主题歌。” 肖红樱往康从新那边瞧瞧,见他剥开了一个橘子,又把上面的白色丝落撕干净,然后掰成两瓣,分给妻子一半,听到金珊的名字,丝毫未见动容。她可是听说当初金珊喜欢康从新喜欢得不得了,做了好多上赶子主动追求的事儿,自家这个小叔子愣是没动心,而今在听到金珊的名字也毫无波澜,就好似陌生人似的。 颜如许吃了个橘子瓣,说:“她跟日本丈夫离婚了,年前回国的,以后大概就留在国内了。” “原来是这样,小颜,你怎么会知道?”肖红樱问。 颜如许笑着将橘子水咽下去,说:“二嫂,您忘了我们是做电影杂志的,这么有影响力的电影人物回国了,我们也得知道点内部消息嘛。我们杂志社跟她约好了年后做采访。” 白凤梅:“你去参访她吗?” 颜如许摇头,说:“不用我去,安排了别的同事去。” 白凤梅点头,没再多说。她也往康从新那边看了看,他正拿了手帕让康康自己擦嘴。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凭着儿子的记性他不可能会忘记金珊和她做过的事儿,只是漠不关心而已。 他不喜欢,便不给人家一丝一毫的希望,一旦遇见喜欢的就干脆利落连孩子都有了。 白凤梅想着,要是颜如许亲自去采访金珊,还是得把当初金珊和康从新的事情跟颜如许说一说,免得以后颜如许产生什么误会。但既然颜如许不和金珊碰面,那就没必要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这两个人就碰了面。 初一早晨,给长辈们拜了年,一家人一起吃包了硬币的水饺。水饺是昨天边看春晚边大家一起动手包的,昨天当夜宵吃了一顿。大家都很爱吃康从新剁的猪肉馅,昨晚便吃干净了,今天早上只剩下牛肉馅的还有韭菜馅的。几个孩子还想吃昨天的猪肉馅,听说馅是康从新剁的,便央告着康从新,叫再给剁馅,康从新便答应了。 一家人吃完了饭,沏好茶水,老两口在家里等着上门来拜年的人,康从新一家还有康玉衡一家便分别出去拜年。正月初一上门拜年的都是关系极为亲近,当成自家长辈或者小辈看的。颜如许两口子先是去了颜良深家,又去了去年去过的两位首长那里,最后带着康康去师父黄教授家,便返回家来。 康康昨天熬夜,今天早上又被着急给长辈拜年拿红包的哥姐给叫醒,去长辈家拜年的时候还挺精神的,听说这就回家了,便在车上睡着了。 等颜如许撩起门帘,康从新抱着康康进门,便听见一个有些激动的女声喊道:“康摇光!” 夫妻两个循声望去,便看见客厅那边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大波浪长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面,明艳动人,身上穿着件红艳艳的裙子、腿上穿了黑丝袜,脚上是一双长筒皮靴,在冬天的京城里,尤为动人。 这是金珊?她怎么会在这里? 颜如许放下门帘,连忙去看康从新,“你认识她?” 康从新转头看颜如许,脸上难得地有了些尴尬之色,说:“以前见过两回。” 颜如许顿时有些明白了。 金珊轻移脚步,就要往过走,旁边坐着的白凤梅连忙站起来,拉了她一下,朝着颜如许笑着说:“这是金珊,她来给我跟你爸拜个年。” 白凤梅也没想到金珊会来,她是跟着来给康强军拜年的一个老部下一起过来的,那老部下跟着康强军去书房了,留下金珊在这儿,说是许久不见,想跟她聊聊。 要说几年前,白凤梅跟金珊确实算很熟,那时候她很喜欢金珊,小姑娘长得漂亮,多才多艺又会说话会来事,配自家那个沉默不爱说话的三儿正好,所以那时候她尽力的撮合两人,想尽办法给两人创造机会。奈何自家儿子就说两人不合适,但追问他究竟哪里不合适,他却也说不上来,把白凤梅给气个够呛。她着实不能理解,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身边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面对着这么个漂亮、热情的大姑娘,怎么就能不动心呢? 事实证明自家老三就是没动心,不仅没有动心,还一丝机会都不留,后来,儿子被调去西南战场,金珊才算死心,把精力放到事业上。康从新牺牲的消息传出后不久,金珊也嫁去了日本。 谁料,金珊离婚回国了,又听说了康老三还活着的消息。 白凤梅是过来人,从金珊的表情里,言语中,察觉得出来,金珊对老三还有着深深的情意,她今天忽然过来就是为了老三,她心里头是感谢金珊这份深情的。可是老三如今结了婚有妻有子,她这样贸然上门就不合适了。 自家老三当年尚且没有喜欢她,何况现在。 来者是客,颜如许对着金珊笑了下,说了声:“你好。” 金珊目光从康从新身上移开,这才像是刚刚发现颜如许存在一般的,眼神略有些心虚地转移到她身上,“你好!” 然后目光又转移到康从新身上:“好久不见。” 康从新朝着她礼貌地轻点了下头。 金珊那灼热得恨不得在自己儿子身上烧出几个洞来的眼神,让白凤梅心里头发毛,怕她不管不顾地说什么,忙转移注意力,说:“孩子睡着了?” 康从新点头:“刚上车就睡着了,我送他去楼上。” “去吧去吧。”白凤梅连忙说。 康从新低低问颜如许:“要不要上去补觉?” 颜如许斜眼瞧他一眼,悄声说:“干嘛,心虚啊,不想让我和老情人见面,想把我支走啊?” 康从新蹭蹭熟睡中儿子的小脑袋,说:“你瞎说什么,什么老情人。你跟我回屋,我跟你说。” 颜如许:“才不听你说。”顺手推了他一把,“你赶紧上去吧。” 康从新瞧瞧她,见他眼睛里有戏谑,没有恼怒,这才走了。 “康摇光!” 见他要离开,金珊又禁不住的叫了他一声。 康从新没有回头,在他看来,以他们只见过几次面的关系,刚刚点头致意就已经很礼貌了。 颜如许往沙发那边走过去。其实,门口这边距离沙发还是挺远的,康从新这些年的变化也挺大的,也不知道金珊怎么就能一眼认出他。颜如许心里头有些泛酸,朝着金珊笑着说:“他去送孩子了。” 金珊如梦初醒般目光收回来,犹带着贪婪、痴缠的视线在颜如许上上下下打了好几个转儿,变成了审视,好似在估量着眼前这个离过婚生过孩子还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是凭什么能嫁给康从新的。 这目光让白凤梅有些恼了,因着金珊对儿子的那份情意,白凤梅一向对金珊很宽容,后来金珊求到自己头上,也是不遗余力地帮忙,即便是今天她没有打招呼就冒昧前来,白凤梅也只是惊讶,未曾责怪,可这会儿,她有些无法容忍了,声音冷下来,说:“金小姐不是还要去别家拜年吗,就不耽误你了。” 听到这句话,金珊立时明白自己失态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连忙转转眼珠,柔和了表情,友好地对着颜如许笑,又好似没听到刚刚白凤梅的逐客令,跟白凤梅说:“白阿姨,不好意思,看见康摇光活生生的在我眼前,我有些失态了,真替您高兴!” 金珊这句话,缓和了白凤梅刚刚的怒气,再加上她也怕自己态度太强硬,让颜如许以为金珊和康从新真有点什么似的,便也变换了态度,向着正往过走的颜如许招招手,笑着说:“颜颜,来,我给你正式介绍下。” 颜如许听话地快走两步,站到白凤梅身边,白凤梅亲密地拍了怕她的胳膊,指指金珊说:“金珊,以前是咱们这儿文工团的演员。以前我老想着早点让老三成家,哄着骗着的让他相亲,还想把他和金珊凑成一对儿,不过老三心里头只想着保家卫国,也就没成。” 白凤梅又转向金珊,笑着说:“我原本还以为老三得打一辈子光棍呢,可谁知也跟同龄人差不多,媳妇孩子都有了。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老三就跟老三媳妇看对了眼,老天注定的!” 虽然知道白凤梅是刻意这么说的,但这话从自家婆婆口中说出来,颜如许还是觉得有点窘,脸微微发热,心说不是老天注定,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颜如许自然知道康从新不可能跟金珊有点什么,要是真有什么,按照康从新的性格,也不会跟自己好上。但是别人觊觎自己的丈夫,当着自己这个正牌妻子的面儿还不知道收敛,明目张胆的表达爱意,让她很不高兴,但白凤梅的维护让她舒服了些。 作者有话说: 康摇光贫乏的感情史里,金珊已算是最靓丽的风景线了。 第92章 吃醋 金珊顿了顿, 然后脸上又挂上笑容,附和着白凤梅的话,说:“是, 确实是天生一对,男才女貌,很相配。”她伸出手来, “你好, 我是金珊, 很高兴认识你, 你怎么称呼?” 金珊多此一举的介绍自己的名字,就是想知道对方姓名。 她出国之前,刻意巴结过今天来给康强军拜年的那名首长的夫人, 也正是因为那位夫人在白凤梅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白凤梅才想让她跟自家儿子相亲的。后来她脱离文工团,去拍电影,就和那名首长夫人关系更好了, 逢年过节的都去家里看看。 这次回国,又去拜访了那位首长夫人,也是从她那里得知了康摇光没有死, 并且结婚了消息。 白凤梅嘴巴严, 平时也不会跟他们这些家属说家里的隐私, 所以那名领导夫人所知也不多。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0节 但康摇光未死, 活着回来的消息令她心头大震。当初,康摇光的坚决拒绝令她自信心受挫,尝到了失恋的痛苦, 后来康摇光牺牲的消息传来后, 她大哭一场, 伤心了很久。但伤心之余,也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他,没让自己成为烈属。 但是,真心真意的爱恋过、仰慕过康摇光这样的男人后,其余男人在自己眼中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自己心湖再激荡不起一丝涟漪。她后来嫁了那名丈夫,也是因为他有钱,能带她去日本而已。 这段婚姻没能维持几年,丈夫对她厌倦了,有了新欢,她也再无法忍受这样平庸的丈夫,于是两人和平离婚,她分到了一些赡养费,回了国,准备重新开始拼事业,却没想到,那个死去的人竟然回来了! 于是,她恳求了首长今天把她一起带过来。 再看见康摇光,只远远的望一眼,依旧挺拔如松,依旧是英俊硬朗得刀刻斧凿般的五官,身上那种渊渟岳峙的强大气场更胜往昔,永远都成竹在胸,永远都坚强可靠。 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一如往昔,依旧令她心跳加快、浑身颤抖,沉迷其中,深深迷醉。 她有些怨怪自己没能早些离婚回国,那样她就能早些知道康摇光回来了,就能在他结婚之前和他重逢,成为康摇光妻子的人就有可能是她! 她听首长夫人说,康摇光的妻子是二婚并且带着孩子嫁过来时,金珊心里头不忿,却又升起了希望。 她不忿的是,康摇光就像天上皎洁的月亮,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娶了个这样的女人,就如果皎月被盖上了乌云,那是一种玷污。令她升起希望的是,康摇光连这样的女人都肯娶,意味着自己也还有希望。自己虽然也是离婚的,但没有生过孩子,又漂亮,有社会地位,怎么也比他现在的妻子要强吧。 他现在的妻子…… “你好,我叫颜如许。”他现在的妻子伸出了手,轻轻地和她碰了下便分开了。 那双手很细腻,刚从外面回来,手却是温热的,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整个人也是,像是温室养出来,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花朵。身材纤细匀称、高挑,头发黑亮,面容白嫩,脸上没有化妆,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眼睛黑亮,闪烁着光芒,眉间舒展,眼尾没有一丝细纹。 这是个出身好、有文化,生活富足、幸福的女人。 “你很漂亮。”金珊尽量让自己用客观的眼光去评价她。 颜如许没有谦虚,而是像外国人那样,礼貌和她致谢,说道:“谢谢,你本人比电影里美。” 金珊在电影里看着有些高壮,但真人很瘦,算上脚上的高跟鞋身高大概1米六五左右,比她矮了大半个头,美艳,风情万种。颜如许进来的时候没有顾上换鞋,脚上还穿着那双今三四厘米的棉皮靴,站在她身边,可以看到她的头顶。 但金珊却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她双眼。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低人一头”。 金珊忽地就泄了气,觉得这偌大的屋子里太热了,空气不流通,她呼吸不畅,心口堵得慌,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了。她也对着颜如许道了声谢,然后转头去取了自己的貂皮大衣,还有lv的包包,对白凤梅说:“白阿姨,今天特别高兴能见到您,我接下来还有事,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好,慢走。”白凤梅说,“等下我和小刘说你先走了”。小刘就是带着金珊一起过来的那位首长。 金珊这才想起她是和别人一起来的,理应一起走,她只好说:“麻烦您了。” 她这样的小辈,白凤梅自然不会去送她,颜如许也不想去送她,但她毕竟是婆婆的客人,不去送她有些失礼,正犹豫着,白凤梅说:“小秀,帮我送送金珊小姐。” “唉!”沉浸在见到大明星喜悦中的小秀一直站在客厅沙发边上,假装摆弄地上放着的几盆花,偷看金珊,听说白凤梅让她送金珊,立时乐不得地跑出来,一气儿将金珊送出军区大院。 等金珊从门口走出去,白凤梅才拉了脸,说:“这个小刘,越老越不懂事,直接就带个外人来家里!” 然后又一脸笑地拉着颜如许坐,跟她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和金珊之间的渊源,说道:“我那时候跟席远征他妈一样,就一门心思的想让他成家。金珊是我趁着老三休假回家,带回家里让他们认识的,后来又创造几次机会让他们见面,但老三不乐意,金珊那姑娘倒是对老三上了心。我原本想着,金珊跟咱们家早就断了来往,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就没必要跟你说了。谁知道,她忽然跑到家里来。我原来还以为她真是来给我拜年的,没想到是冲着老三来的。” “她只跟老三见过几回面,就是个相亲对象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颜如许瞧着白凤梅不太自在的脸,忙笑了笑,说:“妈,我没放在心上,我知道的,他要是跟金珊有点什么早就跟他结婚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白凤梅一听这话立刻放了心,舒了口气说:“你这么想就对了,老三那个人我了解,他要是对金珊有好感不用金珊追求,他也得追着人家不放。” 这话说的,颜如许深有感触。说:“妈,咱不用为了一个外人烦恼。我和康康爸爸的经历了那么多,不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产生龃龉的。” “那就好,那就好,妈就是担心这个。”白凤梅这下知道颜如许是真的没生气。 康从新是瞧着金珊走了才下楼来的。 他和金珊原本就不熟,几年前就拒绝且回避了她的追求,这样的关系,即便自己是单身也需得避嫌,更何况是已婚人士。一个思想成熟、有丰富社会阅历的人,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外露出来,徒惹尴尬。 有人喜欢自己,那是别人的情感,他管不着,但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儿,大剌剌的表现出来,就非常惹人讨厌了。 白凤梅见儿子过来了,忙解释说:“这回可不是我找金珊来家的,是小刘把她带过来了,我一会儿得去说说他,随随便便就往家里带人,太不像话了。我本来打算跟她说几句话就打发她走的,谁知道你们就回来了。” 康从新打断了白凤梅的话,温和的说:“妈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不是多大的事儿,我们都没放在心上。” 白凤梅这下是彻底放心了。因着她几年前干过把人家姑娘带回家的事儿,就怕康从新误会金珊是她找过来的。她站起来,乐呵呵的说,“你们聊,我去说说那个小刘去!” 瞧着她走远了,颜如许才开口道:“瞧你把康康奶奶给吓的。” 白凤梅即便是不解释,两人也不会误会。她最盼着小两口夫妻和睦、好好过日子,又怎么可能把金珊找过来给两人添堵?白凤梅是唯恐婆媳、母子之间造成罅隙,才多此一举的专门解释一遍。 康从新盯着她看,说:“是我的错!” 颜如许嗔他:“自然是你的错,招蜂惹蝶了,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 康从新笑了下,又往她身边坐了坐,双腿紧贴,握了她的手置于自己膝上,低声问:“吃醋了?” 颜如许往回抽自己的抽,明明康从新攥得并不紧,她抽了几下却都没有抽动,只好放弃,说:“我又不傻,上赶着吃这种醋。” 虽然嘴上这么说,刚刚面对金珊时,确实心里头不舒服,有些发酸,还有被冒犯的恼。她没发觉,不自觉间,她像个小小姑娘一般嘟起了嘴巴。 她这嘟嘴的样子,跟康康像个十成十,康从新不禁伸出手,用后背轻轻蹭了下她嫣红粉嫩的小嘴巴。 “那是生气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 这下颜如许没有否认,用能活动的手指去轻挠康从新的手心,以示惩罚,说:“她觊觎你,你是我的。”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低。虽说在床笫间,两人什么亲密的话都说过,但青天白日,又在婆婆家,这么露骨的话令她有些羞耻。 康从新却好似被雷电击中,浑身一颤,全身血液都叫嚣着往一个地方奔涌而去,令他呼吸都急促起来,攥着颜如许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喉头滚动,目光炽热的紧盯着颜如许,越来越近。 颜如许没想到自己后半句话的威力竟然有这样大,她连忙往四边望了望,幸好没人,连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掌顶住了康从新凑近的脸庞。 康从新放松了他的手,稍稍离她远了些,对着他笑。 颜如许这才知道被他给耍弄了,但瞧着脐下,确实有抬头的痕迹,不仅拈起兰花指,瞧着左右无人,在那上面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然后迅速挪动到距离他两三人的位置上。 康从新确实因着她那句话动了情,但却没到丧失理智,不分场合的程度。他就是没见过这样子的颜如许,觉得太可爱了,禁不住的就想逗逗她,他不会让她丢脸,自然也确定了此时四下无人。 颜如许这一按,按得康从新差些叫出来,不疼,痒。 瞧着那个逃得远远,在吹手指的女人,康从新低喘了一声,拍拍身边的位置,说:“坐过来,我话要跟你说。” 颜如许朝他仰着脖子,露出鸡心领毛衣上面一大段雪白的脖颈,说“我才不过去,想说话你就过来。”说着,她还往不该看的地方直瞄。 康从新正要站起来,就听见颜如许笑了一声,说:“小秀回来了。” 康从新连忙往窗外去看,便见小秀蹦蹦跶跶地已经走到门口,即将推门而入。 康从新连忙起身,朝着颜如许喊了一句:“上来。”然后匆匆朝着二楼而去。 小秀进了屋来,正看见康从新匆匆上楼的背影,她带着兴奋的小脸疑惑的问颜如许:“三哥怎么走得这样着急?” 颜如许咯咯的笑,说:“不知道,大概着急回屋补觉吧。” “哦,原来三哥也会困呀。” 这话说的,颜如许哭笑不得:“他也是人,怎么就不会困了。” 小秀挠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什么时候,小秀看见康从新都是精神奕奕的,好像不用睡觉似的,所以才不自觉的脱口而出,见颜如许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又立刻兴奋起来。 她现在满肚子的激动想要跟人倾诉,她真是太高兴了,居然看见了金珊本人,刚刚还特别友好地跟她说了很多话! 小秀看着颜如许亮晶晶的双眼,以为她也是因为看见了金珊而高兴,便不由得开口说:“三嫂,我没想到能看见金珊真人,她真人可真好看” 颜如许从沙发上站起来,抬步往出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小秀:“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啊?”小秀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也没想到颜如许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见颜如许表情认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于是就觑着她的表情,有些结巴的说:“那个,论长相是您好看,可是,可是金珊描了眉毛,涂了红嘴唇,就,就……您要是也涂了红嘴唇,就比她好看了。” 小秀说着就低下头去,她年纪还小,从乡下来后,就一直在军区大院里干活,从最简单的打扫卫生,干到能在厨房里帮佣,她还没有学会怎么骗人或者把话说得委婉。 这个答案,又让颜如许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合着这个孩子判断好不好看的标准就是有没有涂口红。不过,小秀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比金珊好看,这个答案令她很满意,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刚刚听小秀夸奖金珊的时候,她浑身不舒服,不自觉的就问出那句话。刚刚康从新问她是不是吃醋了,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不吃醋呢,可不自觉间却兴起了比较的心思。 颜如许:“你别紧张,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瞧着小秀松口气,她又说:“我刚刚跟你开的玩笑别跟别人说,听见没?” 小秀忙点头:“听见了!” 在首长家干活,第一要务就是保密,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都要藏在肚子里,不能跟别人乱说的,小秀时刻谨记这一点。 即便颜如许不要求她保密,她也不会跟别人乱说的,她还想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干下去呢。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活还不累,来这两年她长高了,长胖了,小脸也白净了,越来越像城里姑娘。今天早上,她给主家们都拜年了,白凤梅、肖红樱还有颜如许都给了她压岁钱,说她也还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呢,这可是除了奖金外额外给的,可把她给乐坏了,心里头有种特别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就是很暖和很舒展。她在心里头下定决心,来年一定更加努力的干活,绝不辜负自己赚的这些钱! 康从新在房间了等了会儿颜如许,没等到,便知道颜如许的耍弄还没结束。他坐着看会书,准备转一下注意力,让蠢蠢欲动的那处消停下去,他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百花电影》春节特别版,很厚重的一本,随手一翻,就翻到最中间的彩页,只需要摘下来,展开,就会露出一张港岛武侠片里经典情侣的画报,用颜如许的话说,这是这次特刊设置的“彩蛋”,观众发现后会有惊喜。 春节特别版的样刊出来后,颜如许就拿了几本送人,这本不知道被谁放在了卧室里。康从新又随手翻了几下,颜如许便进来了。 一进门关门后就往康从新身上瞄了两眼,然后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躺上床准备补一会儿觉。 大白天的,康从新也不敢再招惹他,楼下的书房里时不时还有隐约谈话声传上来,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床边,问:“耍了我一回还没让你消气?” 颜如许没盖被子,抱着枕头趴着,侧看着她:“干嘛离我那么远?怕我吃了你啊?” 康从新摇头:“不怕你吃我,怕你不吃!” 这话,要多暧昧有没暧昧,颜如许“啊”叫一声,将脸埋进枕头里,又马上抬起身来,拿起自己的枕头砸向康从新:“康从新,你真不要脸!” 康从新抱着枕头,一脸正直无辜,“颜如许同志,你一问我一答,请问哪里不要脸了?” “你!强词夺理!”颜如许从康从新怀里抢过枕头,翻个身背对着他。 身后又传来康从新的笑声,接着身上一重,康从新给她盖上了被子,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你好好睡一觉,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颜如许忙转身:“你不睡一会儿呀?” 康从新脸上带着笑,说:“我要睡,你就睡不成了。” “啊啊啊,康从新,你这个流氓!”颜如许反应了几秒钟才听出康从新语中的含义,面红耳赤,抽起枕头又想往康从新身上砸,可是康从新几个跨步就已经走到门口处,她只好不甘心的抱起枕头朝他晃了晃。 康从新关好门出来,脸上的笑容很大。颜如许生气了,他想哄她高兴,他成功了,颜如许口中叫她流氓,实际欢喜得很。 颜如许确实很欢喜,这会儿躺在被窝里偷偷的笑,她还不知道康从新还有说骚话的本事,逗引得她身上一阵阵的发热,仿佛又陷入了一次热恋似的。 所以,等中午吃饭的时候,肖红樱便发现,这小两口的挨着坐在一起,虽然还是跟往常似的,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再关注下康康,偶尔和其他人搭上几句话,大家举杯的时候也跟着举杯,其他人站起来说话的时候,也会停下手中的筷子仔细聆听,但两个人好似被包裹进一个罩子里,他们自成一个世界,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只有彼此。这不是老夫老妻的感觉,倒像是恋爱最浓时候的小情侣。 她不由得去问白凤梅:“老三两口子这是怎么了?” 白凤梅瞧着他们,脸上都是欣慰的笑,把金珊上午过来拜年,又痴痴凝望康从新的事儿如实跟她说了。这家里的事儿她从来不瞒着肖红樱,再说也没什么可隐瞒了。 肖红樱惊讶极了,把筷子一放,说:“她居然这样不要脸,她是离婚了,别人可是有媳妇的!” 她没见过金珊,但闲聊的时候听婆婆说起过金珊对老三的痴情,那时候她很喜欢金珊,也跟白凤梅一块叨念过,说小叔子要是和金珊成了就好了,没准老三就能不上战场了。可今天金珊的所作所为,却颠覆了金珊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白凤梅说:“谁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呢,即便是心里头还有老三,可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她当时的表情,便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也得亏老三媳妇不是个乱吃醋的,没往心里去。” 肖红樱笑了一声,往颜如许两口子那边点了点,说:“杂志上说说,适当的吃醋能增进夫妻感情,看来是真的。” 初五下午,颜如许一家回到机械集团家属院。 他们早上在康家吃了破五的饺子便收拾好行李,去了颜良深家,在颜良深家吃过午饭回来的。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他们也在在颜家待了多半天,这两回,颜良深都一再的挽留,想留着两人在家里住下,但颜如许都拒绝了。 今年,因着王招娣的离开,颜如许和颜良深,和颜如玉的关系都亲近了不少,来颜家的次数也更多了,也有了一些自家人的意识,但颜如许还是不想在这里留宿,这里面的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1节 第93章 找上门了 回到家里头, 一家三口各自分工,把几天没住人的屋子洒扫干净。非要逞强墩地的康康,推着拖布在屋子里头来来回回的跑, 跑了没几圈就累得呼哧呼哧喘的,歇一会儿喝点水就又热火朝天地加油干。 为了方便他在屋里头乱跑而不被楼下的人投诉,颜如许请那花婶给孩子做了一双手工的千层底布拖鞋, 软软的, 走起路来声音, 也不让孩子在屋子里拍气球、玩弹珠。 跟康康讲明道理, 他是很能接受的,除了有时候他一时间忘了之外,都尽量避免发出有可能影响邻里的声音。 楼上孩子都大了, 而且被教养得非常好, 也少有噪音传来,只是楼下有小孩子,有时候会有哭闹声传来, 都养过孩子,也颇能理解。有时候孩子哭闹的时间长了,他们家人还会带着些自己做的吃食来自家还有岳谅昔家道歉。 一来二去, 大家就越来越熟, 这不是机械厂职工的一家人就在这个院子里落下脚跟来。 楼下这一家人, 颜如许本就不讨厌他们。她那天偷听老两口骂周爱青的时候还觉很过瘾, 那老太太说话赶趟得很,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句句都往人心窝子上戳。 虽说在对付周爱青和祁年春的时候颇有些无赖气势, 但这家人对待邻里很有礼貌, 从小孩子的教养上来看, 这家人也不错。祁年春的小女儿经常带着孩子过来,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给带东西,几乎把这里当成娘家。她嫂子,哥哥的丈母娘、老丈人,都把她当成自家人似的。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她闺女放在这里,一放好几天。 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其乐融融,虽是用手段占了祁年春的房子,却对祁年春同情不起来。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大嫂”秦芳关起门来对岳谅昔说:“这是遭报应了。” 都是年岁差不多、经历类似的女人,她的心自然而然的偏向那位逝去的前妻,半夜里想着她的遭遇,想着她的儿女被苛待,又带入到自己身上,想得胸闷气短睡不着觉,恨不能把旁边的老伴儿叫起来骂一顿。 对祁年春越厌恶,对一楼的一家也就越同情,所以尽管有人不满一楼住的不是祁年春本人,叫嚣着既然祁年春自己不住,就得把房子让出来云云,上层领导没有一个搭理的,这些声音便也不了了之了。 晚间,颜如许和康从新两口子正翻看着从康、颜两家带回来的菜,商量着晚上吃哪样。这几天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的,康从新父子两个都是肉食动物,顿顿吃肉没青菜都行,颜如许却是看到肉就没有胃口,专门挑着蔬菜吃。 康从新:“炒个醋熘白菜,再拌个土豆丝?” 不管白菜还是土豆丝,都是北方冬日里的家常菜,端要看做得好不好看。康从新专门跟那花婶请教过厨艺,都是家常口味,却是颜如许爱吃的味道。 颜如许忙点头,好几天没吃了,听着醋溜,嘴巴里头就有些湿润。 房门不轻不重的被敲了三下。 颜如许过去开门,康康自他的房间窜出来,沾了一脸的墨汁,倚着门框,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好奇的问:“妈妈,谁来了?” 这孩子,现在好奇心重得不得了,且有了强烈的参与意识,家里的大事小情,他都感兴趣,但凡被他听到,一定要刨根问底。 颜如许打开门,一脸笑意的关老太太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小洋锅站在门外。先跟颜如许点了下头,然后对着康康说:“小康康,是关奶奶呀。” 康康立刻跳出来,恭敬的拱手拜拜,说:“关奶奶,您过年好!” “好,你也过年好。” 没出十五之前,大家都会把见面的第一句话从“吃了吗”,改成“过年好。” 颜如许忙把关老太太让进来,也跟她道了声:“过年好。” 关老太太两手都垫着毛巾,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衣服干净整洁,露出手指的指甲缝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小洋锅里传来阵阵微酸的香味。 “这是我们老家的吃食,酸汤水饺,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给你们尝尝。”关老太太笑呵呵的说。 吃过几回关老太太还有楼上秦芳嫂子送来的吃食,颜如许每次都回赠了回去,可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礼尚往来。她连忙想将小洋锅接过去,关老太太躲了下,说:“你细皮嫩肉的,别给烫着,我给你放到桌子上。小洋锅不忙用,你们吃完了不用刷,回头空了再还我就行。” 老太太声音中听不出外地口音,只有京腔普通话,自顾自的都给安排好了。颜如许没有和这类人交往的经验,便任由她将小洋锅放在自家餐桌上,还贴心的把毛巾垫在下面。说:“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要是爱吃,就跟我说,大姨以后再给你们做。这酸汤可不是加的醋,是发酵出来的,要是爱吃酸汤也跟大姨说,大姨做了不老少呢。” 颜如许迎合着说谢谢。康从新自厨房出来,拿个块卤好的牛肉递给关老太太,说是自家里做的,让回去切了添盘菜。关老太太推辞着,见康从新两口子坚决要给,只好收下回去了。 那块牛肉的价值远远高于这锅酸汤水饺,见她收下了,颜如许舒了口气。对着康从新说:“她可真能说,我都插不上嘴。”要不她爱住独门独院呢,不用应付邻里邻居的,省事儿。但人是群居动物,总不能老是离群索居,她总得学会适应。 康从新:“正好用这老人家当你的磨刀石。” 康康嗅着香气,好奇的要去掀盖子,被康从新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烫!” 颜如许趁机教育孩子:“怎么又忘了安全意识了?你看正冒着热气呢,关奶奶是垫着毛巾端过来的,可见有多烫。这洋锅是铝的,盖子也是铝的,传热性非常强,盖子和洋锅一般的热,你这小嫩手要是碰上去非得烫出个火泡来不可!” 康康就是太好奇酸汤水饺到底是什么样子了,一时间也忘了危不危险的事情,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心有余悸。 康从新给他示范正确的打开方法,便是垫上毛巾,避免手和洋锅盖直接接触。他的手掌并不怕这点热度,但为了给康康做榜样,只好多此一举。 盖子打开,一股浓香的酸味扑鼻而来,颜如许顿时口舌生津,康康也舔起了嘴巴。 里面的水饺有二十来个,白胖胖地泡在油汪汪的酸汤里。 康从新拿了勺子和碗过来:“先吃吧,时间长就泡囊了。” 康从新只拿了两只碗。康康自觉是个大孩子,便不愿意再用自己专属的儿童筷子儿童碗,非要跟大人用一样的。 康从新虽然不算挑食,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不吃酸的,颜如许就给自己和儿子各盛一碗。饺子是白菜猪油渣馅的,白菜多,油渣少,配着酸溜溜,略带些甜味的酸汤,十分的爽口解腻。 康从新一边看着娘俩吃,一边带了围裙在一边扒白菜,瞧着娘俩吃得高兴,自己也笑呵呵的。 “合口?”康从新问。 颜如许点头,夹起一只饺子,抬手喂给康从新:“挺好吃的,你尝尝。” 康从新拿着白菜走过来,弯腰叼住。 “好吃吗?”颜如许问。 康从新咀嚼几口咽下,“还行吧。” 颜如许哈哈笑了两声,低头喝了口汤。 康从新还行的意思就是一般,不怎么合他的口味,她倒是觉得挺好吃的。 大概是收了康从新的卤牛肉,关老太太觉得过意不去,后来几天又送了她自己蒸的花馍,烙的发面饼,却坚决不肯收颜如许的回礼,颜如许就只好等她家孩子在外面玩耍时,包些零食给他们。 一个年不见,高书记大变样,从头到脚一身时髦的新衣服。不多的头发上打了发蜡,根根竖起,像是在头顶上搭了个棚。上身穿暗红色圆领几何编织图案的毛衣,露出一圈白衬衫的领子,下身穿了大喇叭的牛仔裤,脚下穿了双土黄色的大头皮鞋。 这和他往日保守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他以前还批评过现在年轻人穿衣服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好看,这怎么就和大家同流合污了? 整个杂志社都在讨论高书记的衣服,都在猜测,是什么改变了高书记的审美。 颜如许从高书记自己那里得到了答案。 办公室里,高书记乐呵呵的给她介绍身上的衣服,上衣多少多少钱,裤子多少多少钱,鞋又花了多少,总得来说,这身衣服,价值不菲。他说,这是他儿子专门带他去外贸服装店买的,说是出口转内销的。 颜如许能说啥,只能附和着说,您穿着很精神,好看,哇,真不便宜之类的话呗。 然后她问出了全杂志社人都想问出的话:“你怎么突然就改变穿衣风格了?” 高书记端起杯子,吹了吹茶叶末,喝了口茶后慢条斯理的说:“也不算是突然。用你的话说,咱们做的是时尚类的杂志,受众群体主要是年轻人。咱们就得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喜欢什么,向他们靠拢,才能写出他们喜欢的文章,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掏钱买咱们的杂志。我身为咱们杂志社的领导,虽然不是主管业务的,但也得以身作则,与时俱进,再不能抱着顽固的思想,不肯接受新事物,要不然,早晚会被时代所淘汰!” 颜如许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伸出大拇指:“有您这样领导,何愁咱们杂志不大卖!” 高书记哈哈的笑着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你这个总编的功劳。” 年后颜如许正式被任命为《大众电影》杂志的总编,工资基数没有变,职称也没有变,只是在社里的职务变了,有了额外一笔职务津贴,奖金系数也提高了,在这个年代来说,是当之无愧的高工资了。颜如许自己很满意。 因高书记有迁址的打算,颜如许也就没搬去总编办公室,继续在208办公室办公。她主编的职位腾出来,接任者肯定是江韵,不过江韵马上就要休产假,又要坐月子,所以,这个职位她暂时担任着,准备等江韵休完产假回来再交接给她。 江韵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意。她到了孕后期,身体非常不舒服,瘦小的身体顶着个大肚子,看着就可怜。不过,她再不舒服也会坚持来上班,她说在家里待着就会胡思乱想,心情沮丧。 小两口在日报社家属院租了间房,这样江韵上下班就可以自己慢悠悠的走回家,她丈夫刮风下雪的都会来接送他。 黄丽梅就调侃她:“当初还不想结婚嫁人,现在总算能体会到两个人的好了吧?” 江韵笑了笑,也没说话。 颜如许总觉得她好似有些产前抑郁症的征兆。她怀孕那会,因着伤痛太过,又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康摇光,唯恐自己会抑郁,就找了很多能够调整心境的书。 虽然事实证明有用的不是书,而是日渐隆起肚子里会动的小生命,但颜如许还是把这些书送给了江韵,同时给江韵讲了些产前产后抑郁的知识。 颜如许了解的也不多,只是“梦里”的后世,产妇抑郁一度成为社会热点,她就被动地了解了些相关知识。不过,这对江韵的帮助很大。她有时候莫名的沮丧,莫名的觉得当不成一个好妈妈,会带累孩子,就特别想哭,知道有产妇抑郁这种病后,她才知道自己是生病了,不是自我厌恶,更不是厌恶孩子,这让她心里头的负担减轻许多,就能更好的跟自己那些突如其来的沮丧感作斗争。 采访金珊的任务派给了陈阳,这是高书记提议的,高书记器重谁,就老找谁干活。 颜如许自然是没有意见,陈阳是最佳人选。经过将近两年的历练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记者,尤其是在港岛期间成功采访了多位明星后。 对于陈阳,颜如许有小小的佩服,也很欣慰。自问,便是自己过去港岛,如果不借用父亲还有康从新的人脉,也做不了陈阳这样好。 派陈阳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高书记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颜如许觉得高书记的这句话非常有道理,涉及心理学知识。且陈阳阳光帅气,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被采访者产生了好感,就能轻松交流,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黄丽梅不免羡慕,毕竟是金珊啊。他们做电影杂志的,接触的影视演员很多,但金珊不一样,《女侠》那部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过大奖,金珊本人在外国的知名度也很高,在整个华人圈都相当有人气。尽管好几年没拍电影了,但她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有大把的忠实影迷。还有就是,她时隔这么多年,头一次回国,而《百花电影》杂志又是她接受的第一家媒体采访。当第一个采访她的记者,把自己的名字和金珊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不管职业生涯中还是个人生活中,都是值得炫耀的事儿。 但黄丽梅羡慕归羡慕,也知道自己采访经验太少,采访一般都演员还行,采访金珊那样的,她压不住。 她拜托陈阳,请金珊在欢欢的本子上写几句话,就写祝欢欢学习进步。 陈阳对这项任务非常重视,开年来了就在忙着找金珊的生平资料,搜集以前金珊的报道和采访,又在周围人里面做调查,问问大家都想要了解金珊哪方面的信息,然后写采访大纲,写完大纲之后还得提交到颜如许那里审核,不合适的还要打回来修改。 陈阳忙得不亦乐乎,敷衍答应着说:“尽力。” 到了陈阳和金珊约好的那天,金珊却临时变卦,打电话过来说她要来杂志社接受采访。陈阳带好了东西正准备出发,听说金珊要过来这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有些高兴,毕竟这里是自己的主场,有优势。 电话是直接打到高书记办公室,高书记又传达的。 颜如许听到这个消息后,皱了下眉头,直觉金珊是冲着自己来的。 高书记很高兴,要大家一起到小白楼门口迎接,要不是时间来不及,都恨不得挂上个条幅来表示对金珊的欢迎。颜如许拉住了高书记,说:“她把刚回国的第一次采访给了咱们杂志社就说明了咱们杂志社的实力,你这么隆重反而掉价,被动,万一她耍大牌不配合或者提出一些不合理要求怎么办?” 所谓的“耍大牌”是高书记到了港岛之后才听说并且亲身体会过的,至今心有余悸,连忙让大家伙都散了,就只让陈阳带着另外一个年轻的同事去门口迎接。 金珊到了小白楼之后,先提出要求就是参观下杂志社。这是个很正常的小要求,陈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今天的金珊依旧是貂皮大衣,到膝盖的长裙、长筒靴、波浪长发、大红唇,戴着硕大的金色立体耳环、珍珠项链,一副价值不菲的名品墨镜被当成发卡一般插在头发上,嘴巴里头咀嚼着口香糖,走起路来风摆杨柳,走成一条直线,就连定了掌的鞋底儿踏在走廊地板上的“哒哒”声都格外清脆,所过之处,大家纷纷探出头来向她行注目礼。 金珊脸上带着笑容,挥着手跟大家打招呼,好似在巡视自己领土的女王。 她跟陈阳说对颜如许慕名已久,陈阳不疑有他,带着金珊去了208办公室。 外面的声音早就传入了办公室里,颜如许也做好了准备。 金珊过来找她,无非是两种目的,第一种是离间,第二种是道歉。 这次面对金珊,颜如许心情异常平静,连一丝的恼怒都没有,反而有种隐秘的兴奋感,她没想到自己也有面对“情敌”的时候。康从新那人虽然在自己眼里是香饽饽,千好万好,但大多数女人会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剩下那么零星几个不畏惧他的,大概也会被他的冷漠击退,她也从不担心康从新会爱上别人。 严格来说,金珊连情敌都算不上。 金珊伸出带了钻石戒指的手和颜如许握了握,亲切得如同好朋友似的说:“颜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颜如许微笑了下,说:“金珊小姐,你好。”她礼貌的回复了她,就等着金珊开口。 金珊瞧着一脸好奇看着这边的人,又听见陈阳说:“金珊小姐,原来你和我们颜总编认识啊,您也不早说,那样就可以让我们颜总编亲自采访你了。” 金珊没有理会陈阳的话,而是平视着颜如许的脸,眼珠上翻盯住颜如许的眼眸说:“颜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咱们聊聊?” 啊?他俩要聊?那自己的采访怎么办?陈阳正要开口,便听见颜如许温和着声音却不容置喙的说道:“金珊小姐,现在是上班时间,咱们先公后私,你们采访完了之后咱们再聊。” “……好吧。” 陈阳感觉得到,金珊心思没有放在采访上面,时不时的就要插嘴,打断他的提问,开始关注问颜如许的事情,从颜如许自己问到她的丈夫、儿子。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2节 陈阳原本还捡着能说的应付她,可后边金珊完全不顾采访的正事,全在问颜如许的私事,陈阳就有些恼了,这是对他、对他的工作还有杂志社极其不尊重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金珊就是意难平。 第94章 新恋情 陈阳想到颜如许说的, 金珊既然选择自家杂志社作为回国之后第一家采访媒体,肯定有所图。自家杂志社的销量巨大,在同类型杂志中销量第一。金珊可以通过杂志的广大受众, 重新唤起大众对她的记忆,也让业界想起还有她这个人物存在,传达一个信息:她回国了, 准备重新投入到电影行业。 双方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不存在谁求着谁!再给金珊这样搅和下去, 采访根本没办法继续进行。陈阳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腰杆, 严肃地说:“金珊小姐,听说您是个非常有敬业精神的人,希望在本次采访中, 也能尽量保持您的敬业精神。” 金珊不成想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了自己这样一句话, 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中没有迷恋、崇拜、兴奋,这就是颜如许手下的兵吗?又想到颜如许刚刚给自己说的那句先公后私,看来, 颜如许不好惹。 那天,金珊狼狈地离开康家后,想了很多。怨恨自己没有控制住, 暴露了本该深藏起来的情绪, 以白凤梅对颜如许的维护, 恐怕下次再也别想进康家的大门了。她可以确定, 自己对康摇光的爱更深了。过往几年的岁月里,每当在感不顺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康摇光。对比日本丈夫, 对比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才知道康摇光这样的才是真男人, 便是无情也动人。 这个她得不到的男人在自己记忆越来越美好,自己和他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也被她反复拿出来回味琢磨。 她在日本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这叫玫瑰色回忆,是她自己一点点的美化了记忆,美化了记忆中的人和那段时光。 对这样的理论,金珊半信半不信。反正那个人已经牺牲了,血染大地,青山埋骨,便是美化了又能如何呢? 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只那么一眼,他的形象便和想象中的重合了。那样的高大挺拔、强壮有力,那样的令人折服。面对着他,她的演技也派不上用场。 她很清楚,几年之前康从新都没有接受他,何况几年后呢?可她就是不甘心。从康家回来后,她就到处打听他们夫妻两个的消息,可惜自己的圈子和他们夫妻的圈子不重合,这两人又太过低调,打听来的消息少之又少。 后来,金珊想到一个人,席远征。以前和他见面的机会倒是比和康摇光多的多,虽然那人和康摇光关系不算好,但到底是发小,又是一个用大院住着,他知道的消息肯定要给更多些。席远征的信息就好打听多了,不仅打听出了他的工作单位、电话,还打听出了他最近正在追求一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姑娘,大家都调侃他是老牛吃嫩草。 金珊去找了席远征,席远征对她热情得很,说自己的小对象是她的影迷,约她哪天一起拍合照,一起吃饭。金珊都答应了,并且找机会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席远征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也油滑得很,他说自己跟那两口子也不算太熟,来个一问三不知,不过到底给她问出了颜如许的工作单位。巧得很,颜如许竟然是她即将接受采访那家杂志的总编。这才有了这次金珊亲自上门接受采访的事儿。 金珊到底是配合着接受了采访。颜如许也如她刚刚说的那般,先公后私,陈阳走后没多久,颜如许就过来了,在金珊的对面坐下,两人隔着1米来宽的桌子四目相对。 颜如许没有说话,望着她,眼神平静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金珊忽地觉得耳垂发沉发痒,她不自觉的抚了下硕大的金属耳环,而后揉了下耳垂。又喝了口刚刚陈阳帮她倒的水。水杯是带盖的白瓷杯,上面描绘着黄山迎客松,金珊放下杯子,看到上面留下半枚鲜红的口红印,忙用大拇指抹着擦去。 等将红痕都擦干净,金珊才开口:“你和他,过得好吗?” 颜如许:“劳您挂心,我们很好。” 金珊忽地就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尽办法想要再见到颜如许,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样和她近距离的面对面,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非常出色,要是再化上妆,绝对艳光四射,比自己还要出彩。她事业做得也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一家杂志社的总编。好似除了曾经结婚且带着个孩子之外,她没有哪一点是配不上康摇光的。 她心里头酸涩,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金珊的表现也令颜如许很意外,她的态度既不像是离间,又不像是道歉。 颜如许没说话,看了下表,快11点了。 想着康康说中午想吃馒头。机械集团食堂蒸的大碱开花馒头很好吃,4两一个,跟康康的脸差不多大,面香碱香混在一起,香得很,康康不用就菜就能吃下去小半个。 颜如许思绪正往远处飘着,金珊又开口了,问:“我能问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金珊总共说了两句话,每次都用“他”来指代康从新,颜如许说不出的别扭。 “他”这个字有时候是爱人之间的代成,比如黄丽梅经常说的“我家那个他”,就是指代她的丈夫。 不过颜如许也没跟她计较这些。这会儿金珊放低了姿态,也礼貌了许多,不似一开始那种高人一头的感觉。 颜如许想了想,如实说:“在西南边境认识的,我当过战地记者。” 金珊猛然抬头:“你们几年前就认识了?” 颜如许:“对,我们认识不久就恋爱了,后来他牺牲了,再后来他活着回来,我们又碰见,就结婚了。” “原来是这样”,金珊喃喃自语。她忽然想起,她还在文工团的时候,号召大家去边境做慰问演出,是自愿报名的,团里很多战友都报名,赶赴战场,可她害怕枪炮声,害怕危险就没有去。 颜如许瞧着金珊,她双眼下垂,脸上的妆很浓,脂粉很厚,看不出她的脸色,只是她不停摩挲杯子外壁的双手,泄露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我不如你。”金珊忽然抬起眼皮,惨笑了一声说道。 她想,要是几年之前,她有勇气去战场,康摇光会不会对她有所改观?现在的康摇光的妻子会不会就是自己? 颜如许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追问。 几息沉默之后,金珊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终于,她站起来,跟颜如许匆匆告辞后转身离去。 颜如许站在窗户边,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日报大楼门洞里。看来自己和康从新在战场上相识相恋这件事对她的触动很大。希望她别再出现在自己和康从新的生活里,也别再有这种无意义的见面或者聊天,她真的很不喜欢。 中午,席远征来家里蹭饭,抱了一箱葡萄,还有些零食,说是样品。他们是对外商贸公司,有进出口的资格,有些公司可以通过他们,将自家的产品卖到国外去。 颜如许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儿,豁然开朗,这不就是眉眼含春,陷入到爱河中的模样嘛?席远征开始了第三段恋爱?跟孙敏?非常有可能。以席远征的性格,心里头是藏不住事儿的,除非恋爱对象的身份不方便,否则早就跑来家里“嘚嘚嘚”了。 席远征用筷子插着一个硕大的开花馒头啃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碗,盯着盯着就愣神了,然后就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如此几次。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更加明确,他真的是恋爱了,两人都是过来人,能闻出来恋爱中的酸臭味。 席远征这次陷入爱情的症状是前两次没有的,恐怕是遇见真爱了。 颜如许故意提到孙敏的名字来观察席远征的表情,果然,他听到孙敏名字时,耳朵不自觉的朝自己这边倾过来,似乎想更清晰地听到有关于孙敏的事儿,手抖动了一下,险些让馒头掉下去,而脖子和耳朵也慢慢的红了。 天啊,只听到一个名字他就有这么大的反映!这是情根深种了! 见颜如许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他意犹未尽,想接句话让颜如许接着说下去,可是又开不了口,只得低着头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席远征这是把感情都写在了脸上,颜如许有些好奇席远征和孙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是单恋还是已经双向奔赴了。 颜如许清清嗓子,问席远征:“听说你谈对象了?” “啪”,一口馒头从席远征嘴里掉出来,滚落到地上,席远征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这也太不经诈了。 席远征吃惊过后显得很是不安,又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颜如许神秘一笑,慢条斯理的吃了口菜,说:“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席远征抓耳挠腮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问:“那你都知道了?” 颜如许说:“肯定也不是都知道,你们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 这话让席远征更加确信颜如许是真的知道了。其实席远征也不是不经炸,而是在他印象中的颜如许一向是话少,稳重、不打诳语,他就没想过颜如许诓他这个可能性。 席远征坐下,反而舒了口气,畅快的笑起来:“反正不是我说出去的,是你们从其他渠道知道的,孙敏知道了也不能怪我,也好也好,这一阵子快要憋死我了。哈哈哈哈。” 他们是不知道,有对象了却不能显摆的滋味有多难受。以前总是跟个电灯泡似的看着康从新两口子恩恩爱爱的,就想着等有一天自己也有相爱的对象了,也一定要拉着她到康从新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也让他当回电灯泡。 总算自己也有对象了,却被勒令不许说出去。无数次忍不住地跑去康从新办公室,想他炫耀,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咽回去。那种滋味就好似买了件新衣服,家长非要在外面罩上一件旧衣服,只自己知道穿着新衣服,却没法给别人展示,偏偏自己又是个最爱炫耀的人,就更加的憋闷,再不吐出来,他真就快憋出内伤来了。 席远征挺胸抬头,睥睨底扫着三双一脸求知和好奇的两大一小。然后对康康说:“大人的话,小孩不能听,你快赶紧吃饭。” 康康“哼”了一声,说:“你和孙敏阿姨在谈对象,我都知道的!” 大家都目光又“刷”的聚焦到康康身上,颜如许问:“你怎么知道的?” 康康有些得意,晃了晃拿着筷子的胳膊说:“我听小姨说的啊。我跟小姨看到你来找孙敏阿姨了,你还拉她的手了,小姨就说你们是在处对象。” “颜如玉也知道了?”席远征惊呼出声。 康康用看笨蛋的目光看席远征:“我小姨早就知道了!她说你老给孙敏阿姨打电话、送东西,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还以为没被人发现!” “天!”席远征一拍脑门,两人自作聪明以为隐瞒得很好,谁也不知道,结果,连两个小屁孩都知道了,太冤枉了!他憋闷了这么久,原来都是掩耳盗铃啊!太愚蠢了! 他恼羞成怒,朝着康康喊:“个小屁孩,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对象不对象的!” 康康呲着小白牙“啊呜”咬了一口馒头,挑衅的看着他。 席远征气得不行。 康从新抬头,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席远征立刻泄气。 颜如许饭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让康康好好吃饭,然后问席远征:“是孙敏要求不公开的?” 席远征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将沾上土的部分抠掉,咬了一口,有些委屈的对着颜如许点头,说:“肯定是啊,我恨不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对于孙敏想要隐瞒的原因,颜如许大概能猜测出几分,两人年龄、职业、家庭情况等等差距太大,两人现在刚刚开始恋爱,在感情不稳定,前途不明朗之前,暂时先隐瞒下来对孙敏自己来说是一种保护。 颜如许:“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席远征:“我当然是想跟孙敏尽快结婚啊。” 如果孙敏答应现在就和席远征结婚,就不会选择隐瞒了。孙敏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而且感情的事情外人也不方便插手,确定了席远征有和孙敏结婚的计划,颜如许便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儿,双方磨合好了再组建家庭也不迟。” 席远征:“可我都三十了!我都到而立之年了,跟我同龄的朋友们都结婚生子,只有我还是个光棍!” 颜如许笑,说:“那你就努力让孙敏感觉到,和你结婚后会很幸福,你能给她安全感,能让她信赖、依靠,能理解她、支持她。” 席远征:“你嫁给康老三,是因为他带给了你这些吗?” 颜如许转头凝望康从新一眼,笑说:“自然。” 席远征捂捂眼睛,真的好想跟孙敏公开关系啊!不过,颜如许说得对,自己得好好努力,在孙敏没提出公开关系之前,还是要尊重她的选择,可不能让她知道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两人的地下情,不然恐怕得比自己还要更觉羞囧,他可不能让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也体会他刚刚那种体会。 金珊的这篇报道出现在《大众电影》当期的杂志上,于是广大影迷、电影制片厂都知道了金珊回归祖国,准备为祖国电影事业做贡献的消息。 当年金珊做了第一个个体户演员,开了先河后,演员和制片厂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松散、灵活。导演选演员不再局限于自家制片厂的演员,这就给了金珊更多的机会。金珊很快就收到了好几个电影剧本。虽然,她对康摇光还是念念不忘,意难平,但也只能如此,正好投入到工作中,暂时忘掉感情上的烦恼。 傍晚,原机械二厂小区家属院里热闹喧杂。孩童嘻闹声、夫妻吵架声,广播声、锅碗瓢盆碰撞声不绝于耳。这是京城最早的几批楼房之一,风光了好几年,每个能在这个家属院进出的人,都被其他人羡慕着,因为在这里居住,不光意味着能住楼房,还意味着有份好工作、有不低的职级。 但,随着距离一个街口,由港岛设计师规划的机械集团家属区里一栋栋6层高楼拔地而起,这边的4层楼房就显得又低矮,又土气。 机械二厂家属院里的住户,是看着新的家属院一点点从无到有建起来的,羡慕的有之,说酸话的有之,挑拨大家去跟后勤闹意见的有之,挑毛病力证新房子不如旧房子的也有之。 他们不光关注新家属区的房子,也关注搬到新家属区的人。那两栋高层领导住的小楼,更成了他们眼中神秘的所在,对他们的生活充满着好奇。 第95章 隋家后续 提着空菜篮子的马巾帼低着头快步走, 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搭理。自从被单位通报批评,并且做了公开的检讨后, 马巾帼以往挺得高高的头颅就低了下去,平时那些跟她一块说是非的伙伴们,也自觉地跟她保持了距离。 她这会非常生气。现在3月末, 春菜刚下市, 正是贵的时候。她一根一根地挑, 终于挑好了一把小菠菜, 上称之后觉得斤数不对,就跟小贩理论,结果小贩的脾气比她还大, 说她胡说八道污蔑人, 让买不起菜就别买。 她一气之下就把那把菠菜摔回菜摊上,说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菜摊,我不买了! 小贩也气得不行, 说你挑挑拣拣那么半天,把我的菜摊弄得乱七八糟,结果就买那么几根菜还说我短斤少两, 我也不欢迎你这样的顾客, 以后可千万别往我摊子上来! 马巾帼给得起, 真想上去扇他两巴掌, 可是瞧着那小伙子身强力壮的,她怕人家还手,只好啐口吐沫不甘的走了, 她瞧着一个个小贩都不像是好东西, 索性菜也不买了, 提了空篮子往回走,心里又委屈又不甘。 想当年机械二厂没合并时,她是何其风光,在工厂里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看谁不顺眼就给人家穿小鞋,有哪个敢跟她扎刺?不光厂里的,就是附近的商店商贩又有谁不知道她马主席的威名?到哪里都给她面子,她又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3节 回了家,隋明理披个毛毯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 马巾帼将菜篮子随手扔在地上,拿个掸子掸毛巾身上沾着的黄土沙尘,看见隋明理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茶水,白天在单位没喝够,回家还接着喝,你那肺叶都给泡浮囊了!”马巾帼使劲瞪他,掸子在身上“霹雳吧啦”地拍打,恶狠狠的说。 隋明理都习惯了,自顾自地喝茶看电视,没搭理她。 以前两人夫唱妇随,一搭一档的,日子过得相当和谐,可自从马巾帼被通报处罚后,你怨我我怨你,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他不说话,马巾帼反而更生气,她将毛巾摔到一边,大步走过来将电视机关掉,朝着隋明理喊:“个窝囊废!就知道躲在家里,屁事都不管!” 隋明理瞥她一眼,问:“你不是买菜去了,菜呢?” 一提到菜,马巾帼更生气,“菜什么菜,那老贵的菜,凭啥咱买?这家里住的又不止咱两个人。那个杨春草,把她自己的工资死攥在手里,一分钱不出,在家里擎吃擎喝,还连个蛋都不小,凭啥白养着她?还吃我的饭,让她在外面吃沙子去!” 这样的话,马巾帼每天都得抱怨一两回,隋明理一开始还附和,但听多了就特别的烦。他们两口子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对付杨春草的招数,可没用。论脸皮,他们比不过杨春草,说啥难听的人家杨春草都不在意,就跟说的不是她一样,人家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一点影响。 杨春草还去上了夜校,有文化了,一般情况下不跟马巾帼一般见识,但要是动真格的,人小嘴叭叭的,大道理、乡下俗语,信手拈来,你说啥,她都能一句赶一句都接上,马巾帼的大嗓门、强词夺理在她跟前就是小巫见大巫,通通没了优势,结果就是自己气得头晕脑胀。 而且,人家还学会了给自己拉靠山,她跟一个家属院住着的,以前是马巾帼手下,现在转去做妇联干事的女同志交好,要是被马巾帼欺负得狠了,她就威胁着要去机械集团妇联去反映情况,说马巾帼虐待儿媳妇。马巾帼被全系统通报,丢人丢大发了,要是再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就彻底没法在机械集团混了,所以杨春草一威胁,她就怂了。 这些还都不算上,最最气人的是自家那个儿子的心偏得没边了,一直向着杨春草,跟他告状,他就和稀泥说杨春草挺好,让他们不要老是找茬云云。 杨春草好,那就是自己这个当爹当妈的不好呗! 马巾帼夫妻两个是既失望难过又无可奈何,真是后悔当初让儿子把这个媳妇娶进门。他们又不能真的得罪儿子,将来养老还得靠他,少不得得按照儿子的意思,和平相处。 可还是不甘心啊,心中的怨气越来越重,就只能通过抱怨、咒骂来发泄。要是咒骂能杀人,杨春草恐怕早已经死过千次万次了。 有开锁的声响传来,半捂着耳朵的隋明理连忙打断马巾帼的喋喋不休,示意她往门口看。 杨春草开门进屋的时候,马巾帼正好闭上嘴巴,却梗着脖子,低声的“哼”的一声。 杨春草先往厨房看了眼,然后说:“今儿没做饭啊?要不妈您给我点饭票,我去机械厂食堂去打点?” 马巾帼又给气个半死,从来没见过这么一毛不拔的人! 马巾帼恨恨的说:“我跟你爸年纪大了,消化不好,不饿,晚上就不吃了。” 杨春草“哦”了一声,不见恼怒,说:“那我自己煮点面,您跟我爸等饿了再吃。” 然后杨春草就翻箱倒柜地找挂面,摘白菜,素油、葱花炝锅,放白菜丝,火开后下面条,打鸡蛋。 马巾帼不用看,杨春草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眼前,每一个声音都让她心肝一颤一颤的,心疼得不得了。 不大一会儿,杨春草面条煮好,一大股子油汪汪的香味,隋明理不自觉地咽口吐沫,被马巾帼狠瞪一眼。 杨春草又麻利地捞出个咸菜疙瘩,切好了用水投洗两遍,去去盐味,再切成细丝,加上香油、酱油拌拌。为了防止咸菜坛子长白霉斑,每年冬天都要熬咸汤,就是把咸菜连带着腌咸菜的水一块熬住,熬过咸汤的咸菜都是熟咸菜,吃起来软软糯糯的,有股子特殊的香味,杨春草老家孩子们,是把这种熟咸菜当零食吃的,她进城好多年了,还是爱吃这一口。 她用个大粗瓷碗将面条都盛出来,也不在他们跟前碍眼,而是端了面条和咸菜去自己的房间,说:“爸妈,那我先吃饭了,你们等会也得吃点,要不晚上饿了影响睡眠。” 等她房间的门关了,马巾帼才恶狠狠的说:“吃,吃不死你!” 然后又赶紧跑去厨房,瞧瞧油壶、香油瓶,又去数鸡蛋,又瞧见案板上只剩下白菜帮子,又是一阵儿的肝疼,又小声咒骂一番。 从厨房出来,正瞧见隋明理慢吞吞的穿衣服。 “你干嘛去?” 隋明理又去厨房翻了个铝饭盒,说:“吃食堂去。” “不许去!” 隋明理没理他,自顾自的走了,气得马巾帼掐着腰,正要开骂,却险些被甩过来的门砸在脸上。 隔了好久她才一拍大腿:“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春草将面碗和咸菜碟子放好,返身将门插上,再从挎包里掏出语文课本来,边看边吃饭。 她对现在的生活越来越满意。 自那次在医院里遇见颜如许一家,怀疑康康是康从新的孩子,又听医生说,她还是个大姑娘,她便有所猜测。但她没有轻率的做什么,而是深思熟虑,好好的权衡利弊考虑了一番。耐心的等了好几天,等到隋远志回家后,才说要跟他好好谈谈。 “您能和我谈什么?” 那时隋远志的表情,就好似听见稚童谈论国家大事,满眼的不屑。这样的表情,杨春草习以为常,并不觉怎样。 她说:“谈谈你前妻的孩子,谈谈为什么我和你结婚那么久了还是大姑娘!” 隋远志神色立刻大变,脸上的淡定从容不见了,她往卧室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你在胡说什么?” 杨春草笑笑,说:“我是不是胡说,你清楚,我也清楚!” 隋远志目光凌厉,额边青筋直冒,凶狠的瞪着她:“你想干什么!” 那目光令杨春草不自觉的后退一步,隋远志一向都是文质彬彬的,面对她时,要么是无视,要么是不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但杨春草也能理解,对男人来说,行或者不行代表着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这些日子来,她也郁闷过,但自己哄好了自己。她知道生气无用,也不会放任自己一直脆弱,她一向都往好处想,她和隋远志结婚的时间还不长,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 因着这个秘密,她也弄明白了隋远志当初选择她的原因。他那样好的条件,如果不是因着有这么个致命的毛病,也不会找了自己。 想到隋远志隐瞒、欺骗了自己,理亏的是他,杨春草不害怕了,她说:“你还问我想干什么,你欺骗了我这么久,因着一直没怀孕,受了你爸妈多少气?我去检查也是被你家人逼的!你还好意思问我想干什么,你欺负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好意思吗?” 眼看着隋远志双目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杨春草知道这是伤了他的自尊心,要是他恼羞成怒打自己一顿可就不好了,杨春草忙缓和了语气,说:“你应该一开始就跟我说的,我们村原来有个男的,也是不行,后来找了邻村大夫给开了几副药就给吃好了。我想说的是,这是病,但不是不治之症,我问了,医院有专门的男科就是治疗这个的,我去那边看了,在那排队看病的男人可不老少,又不是你一个人这样。有病咱看病,要是实在治不好也没关系。” 隋远志的表情渐渐缓和,人也没那么生气了,他笑了笑,说:“谢谢你,我不是不想说,而是难以启齿。我看过很多大夫,都说治不好。” 杨春草见他的表情并不是如何的难过,像是已经习惯了,虽说按常理来说,隋远志这样的遭遇挺让人同情的,可她见过的可怜人太多了,隋远志这样的真不算什么,她趁着话题打开了,又接着问:“那颜如许的孩子?” “就是你猜的那样,她求我帮忙,所以……但是我和她有约定,抱歉不能和你吐露太多,麻烦你自己知道就好,这事别再外传。” 果然如此。杨春草答应着。 隋远志:“不管别人了,春草,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 “我的事儿,不要跟外人透露,尤其是我的父母,便是我父母对你再不好,也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刺激他们,当然,以后我会维护你,会尽量劝说他们对你好一些。” 杨春草点点头,答应着:“好,我答应你。” 隋远志笑了笑,态度温和,不再目中无人,开始正眼瞧杨春草,说:“谢谢你春草,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杨春草敷衍地笑,这桩婚姻带给了她太多的好处,想通了后,她对隋远志就没有太多的怨恨了。 隋远志接着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利用了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离婚,我会给你一笔补偿,补偿你这将近两年的损失,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想跟我过下去,以后,我虽然不能给你正常的婚姻,但我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你,要是一直没有孩子,我们也可以一起想想其他办法。” 说完,隋远志殷切的望着她,说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杨春草,但杨春草从他的眼神里难得的看出了温情,看出隋远志并不想和她离婚。恰好,不管将来怎么样,杨春草现在并不想和他离婚,她需要住处,需要攒钱。 她很羡慕曹桂娟的妈妈,要是自己能得到一所房子,每个月50块的赡养费,她立刻就能跟隋远志签字离婚,可隋远志没那么大能力,她也只能先稳定现在的生活,再慢慢的积攒资本给自己找后路。 杨春草无比真诚的说:“我们乡下人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挑着走。我没文化,但认死理,我既然嫁给你了,不管你怎么样我是你的妻子,和你是一体的,怎么能因为你生了病就离婚?我们乡下还有一句话,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说完,她就睁大眼睛望着隋远志,希望隋远志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隋远志自然听懂了,很是欣慰甚至是得意。他和杨春草认识时间虽然短,但充分的调查过她,这是个无依无靠、理智有有些小手段的女人。他和她结婚不是因为有爱情,同样,她和他结婚也不是因为喜欢她,同样的对他有所求。这正是隋远志需要的,一个没有爱互不干涉的爱人。 这回,杨春草发现了一些事儿,没有找他闹腾,而是理智的跟他谈判,这让隋远志非常满意,觉得从前还是小看了他。 隋远志笑说:“我之前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50块钱来补贴家用,以后我每个月再拿出20块钱来补贴给你,你看怎么样?” 才二十啊,杨春草有些失望。她不知道隋远志一个月有能赚多少钱,隋远志没告诉她,她拐弯抹角的从老两口那里试探过,他们也不清楚具体的数字,但隋远志的行政级别在哪儿,工资是固定的,就是不知道津贴和奖金和其他的补助有多少,不过每个月70,也不少了,只不过其中的50都被隋远志交给马巾帼,当了两人的伙食费。 杨春草提议到:“你一周也就在家里吃两三顿,我因为要上夜校,晚饭经常在单位吃。我想着,你能不能把这笔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还是给妈,另一部分给我,我平时也帮着家里买买菜什么的。” 是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对隋远志没有影响,反正他每个月要出七十块。但可想而知,这个要求一旦提出来,必然又会引发轩然大波,自家妈是不可能同意的,又得大闹一场。 想到他妈掐腰伸出手指头一脸怒容的样子,隋远志就头疼,他想了想,还是自己妥协为好:“给妈的生活费不能动,这样吧,我每个月多给你十块。” 杨春草痛快点头:“行”。 她本也不是想从马巾帼那里虎口夺食,真要是跟马巾帼要那笔钱,就是动了马巾帼的底线,她非要闹个鸡飞狗天、你死我活不可,从此之后,家里头就该永无宁日了。她还要继续在这个家里生存,不会这么愚蠢,她不过是逼迫隋远志再给她加钱而已。 现在目的达到了,她很满意,每个月就可以多攒30块钱了,听广播说,东南沿海开放地区已经有可以自由买卖的商品房了,京城不知道会不会有?要是有,她努力攒钱,总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今天天气好,太阳也足,颜如许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路旁边的迎春谢了,长出嫩生生的翠绿叶片,丝绦般的柳条迎风招展,好似在享受着春风的抚摸。今天没有沙尘,晴空万里,颜如许没戴口罩,只戴了顶棒球帽,防止风将头发吹起静电。 快到家属院大门口时,颜如许被人叫住,她停住,转头看,是杨春草。 作者有话说: 《九十年代打工妹》已经发文了,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哦。 第96章 传言 搬到家属院后, 颜如许偶遇过她几次,杨春草每次都热情地打招呼,闲聊几句, 但一旦瞧见颜如许有不耐烦的深情,就立刻告辞,非常有眼力价。在颜如许看来, 她和王娟有很多相似之处, 既不讨厌也算不得喜欢。 杨春草快跑两步, 追上来, “颜总编,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颜如许瞧着她, 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白净了些, 脱去冬日臃肿的棉衣,杨春草显得很苗条,目光清亮, 虽说相貌普通,但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怀里抱着两本书, 让她平添几许书卷气, 平心而论, 现在的杨春草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姑娘。 颜如许不由得对她也多了几分耐心。搬到这边来, 距离隋家人近了,总有碰面的可能性,颜如许倒是不怕见他们, 上回受了教训, 他们没再闹什么幺蛾子, 有一回马巾帼远远看见她,哧溜一下躲到一边然后换了条路走了。 “我很好,你看起来也不错。” 杨春草紧紧怀里的书本,说:“我还行吧,我跟曹桂娟一块在夜校上了半年的课,现在日常的字,还有基本的算数,我都会了。” “真不错!”颜如许欣赏地点点头。 上回,杨春草找她询问隋远志的事情,站在颜如许角度来看很突兀、无礼,但处于杨春草的立场找颜如许最合算。因为颜如许是陌生人,即便是得罪了,也不会给自己造不成什么影响,因为颜如许对她自己来说,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都是康从新后来给她分析的,颜如许只认为这个女人太冲动,经过康从新分析之后后来才觉这人心机有点深,会权衡利弊。 颜如许很认同康从新的分析,她想,要不是杨春草是这样一号人物,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隋家,早就被啃吃得渣都不剩了,隋家这三口人,可没一个善茬。 杨春草给老人家当了好几年的保姆,老人家走了,主人还能帮着找关系给她安排工作,便可知这人实在聪明。这几次和颜如许见面都闲聊般的提一提自己的学业,自己工作上的成绩,便发现颜如许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不过,杨春草如何,都不与颜如许相关,颜如许又不和她交朋友,她只是很欣赏上进的人,见个面打个招呼而已,敬而远之罢了。 “最近我们那边家属院有个传言……我觉得还是跟您说下比较好。”杨春草咬了下嘴唇,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哦?”颜如许猜到了杨春草说的传言是什么,因为前两天,王娟已经跟她将过了。无非便是他们一家人搬到这里后,家属院的机械厂职工们见到康康的机会多了,便发现康康和康从新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康从新长相那样独特,又不是大众脸,要说是巧合,那也太牵强了些。于是康从新才是康康亲爹的传闻就在私下里流传着,但因着上回马巾帼传播谣言被罚的事儿,大家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论,但私下里的传播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王娟这人很有意思,之前帮马巾帼当传信兵,现在又自觉自愿的当起了颜如许的卧底,家属院里有关于他们一家人的传言,就跑来跟颜如许说。王娟跟颜如许说起这个传言时,也是和杨春草的表情,想说又不敢说,但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你的表情。 对于王娟递过来的传言,颜如许并不意外,康康的真实身份,早晚会被人看出来的,但看出来又如何,还会有人跑到跟前来求证不成,即便是过来求证,只要自己不承认,他们又能如何?便是全世界皆知康康就是康从新的亲儿子,只要他们夫妻两个不承认,传言便还是传言。 之所以不承认,只是让自己减少麻烦,一旦承认了就得解释康从新和她之间的过往,和康从新的事情到底是在和隋远志结婚前还是结婚后…… 如此,就让传言始终是传言。 颜如许猜的不错,杨春草说的也是这件事。 她没说的是,马巾帼听到这个传言之后,暴跳如雷,从回忆中找寻康康的模样,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孩子长什么样,但大家都这么说,想必康康长得就是和康从新很像,她觉得自家头顶上绿油油的一片,立时就要拉着隋明理一块去找康从新理论。隋明理也气得冒烟,但上回马巾帼的事情把他整怕了,他不敢。还是杨春草阻止了他们,又打电话把隋远志叫了回来。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关起门来是怎么谈的,反正就是马巾帼和隋明理虽然还是非常生气,但不叫嚣着去找人理论了。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4节 马巾帼在家属院里头放话说,谁要再串闲话,污蔑领导,我就去总经办举办她,让集团也给她来个通报批评! 杨春草见颜如许听到自己的话,不惊讶,不气愤,也不感谢,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哦,是吗?”好似事不关己似的,不由得很是失望。 更失望的是颜如许看了下表,跟她告辞:“孩子在家等着我呢,再见。” 杨春草瞧了会颜如许骑上自行车离去的背影,又抬头望着新家属院崭新的房屋,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后世公关有个很常用的手段,就是用新新闻覆盖旧新闻,转移大众的注意力,大众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很快就会把旧新闻遗忘。 康康是康从新新生儿子的传言就是被新的大新闻覆盖住了,不过这新的新闻不是颜如许两口子炮制的,而是祁年春同志自己创造的,是广大人民群众最喜闻乐道的桃色新闻。 祁年春在下厂子期间,和后勤食堂一位打饭的小姑娘好上了。 大家伙最早看出端倪,是祁年春惩罚了口花花打饭小姑娘的男职工。 几乎都是大老爷们的工厂里,每一个女性职工在他们眼里都是香饽饽,未必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犯贱,言语上逗引人家一下。工厂管理严格,大家怕丢饭碗,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对男职工的这种行为,只要不过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领导管或者不管都是正常的,管也是口头批评教育两句。不正常的是,祁年春对那名男职工的处罚太过严厉。 不知道祁年春是不是受康从新事件的影响,他要求那名男职工公开给小姑娘道歉,并且在员工大会上公开做检讨。 那男职工肯定不能接受,本来是口花花,这一下就变成了流氓行为,整体性质都变了,要是背着这么大个污点,以后不光晋升之路受阻,甚至找对象结婚都会受到影响。于是,他的车间主任陪着他一起,去找了厂长。 厂长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并不认同祁年春的处罚意见,太过随意,就是他一拍脑袋决定的,即便处罚执行了,也无法服众。但他也有所犹豫,因为祁年春是副厂长,更是集团副总经理,级别上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一旦驳回他的处罚意见,得罪了他,一旦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自己难免要被他穿小鞋。 厂长左右为难,思考好久之后,还是驳回了祁年春的意见,只是对那个男职工做口头的教育批评。 人家是正厂长,祁年春便是再不高兴,也没办法,此事就不了了之,但之后关于祁年春和打饭小姑娘的绯闻就传播了出来。 据说有人看见过祁年春偷摸人家姑娘的小手,还有人看见那小姑娘清晨从祁年春的宿舍走出来,还有人看见祁年春掏钱给那姑娘,时间、地点描述得清清楚楚,说得真真的,由不得人不信。 祁年春的桃色新闻从工厂传回到集团,在职工之间迅速流传着,因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谁都觉得这是真事儿。原本祁年春和他前妻以及子女之间的恩怨情仇就在职工中间演绎出了几个版本,没想到祁年春都下放了,还能听到后续的版本,大家都兴趣盎然,还想知道祁年春和那打饭小姑娘后续如何,那小姑娘能不能麻雀变凤凰,一跃成为祈副总的第三任夫人。 一时间,祁年春风头无两,在职工中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高,盖过了康从新父子两个的风头。 祁年春的桃色新闻在职工中流传个遍之后,最后才传到老总、副总们的耳朵里。岳谅昔当即就把康从新叫到自己办公室,让他去查实下这新闻是不是真实的。 本来,而且男未婚女未嫁的,传个桃色新闻无伤大雅,偏偏这个人是祁年春,刚刚因为和妻子闹离婚,弄得满城风雨,名声臭大街了,被下放到工厂才多久啊,又闹出绯闻来,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康从新专门去找了祁年春,祁年春没有隐瞒,大方的承认了他和打饭小姑娘的事情,他满眼放光,人都年轻了好几岁,他跟康从新说:“我对她的感情和对周爱青不一样,我一看见她就心情舒畅,我想跟她结婚,一起共度我人生剩下的日子。” 康从新语噎,他想,当初不顾儿女的反对想要和周爱青结婚时,大概也是这样说的。 眼前这个精神焕发的半老男人和跟他一起去港城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但却又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祁年春说:“我知道,我要是真跟她在一起了,机械集团我大概是回不去,副总也干不成了,但是,我不后悔。哈哈,要放在古代,我就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康从新想问问他,这次他的感情能维持多久,等他厌倦了这个打饭小姑娘后,又该想出怎么缺德的办法来甩掉人家?但他没有开口,觉得没意义。 和祁年春聊完之后,康从新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如实的反馈给岳谅昔。岳谅昔也是久久无语,半天之后才问康从新:“算了,随他去吧。” 人家男未婚女未嫁的谈个恋爱,甚至是结婚都没有违反集团的任何规定。他们这些领导无权干涉,只是,如同祁年春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机械集团他是回不来了,副总的头衔也回不了了。 原本给祁年春的惩罚就比较轻,只是让他去下面工厂好好反省下,谁知,他不仅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样的人,便是能力再强,也不能再放在领导职位上了,自己立身不正,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会把下属们也给带歪的。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婚宴 5月1号劳动节, 也是梁小冰结婚的日子。梁小冰郑重地给颜如许送了请柬,邀请颜如许来参加她的婚礼。婚礼当天,颜如许如期去参加, 在礼房奉上了10块钱的随礼,不小心扫见礼簿上一个叫康远征的人给随了100块的礼。 这个席远征,竞闹幺蛾子, 颜如许往前后左右瞧瞧, 没看见席远征, 想来他也不会没眼力价到留下来给梁小冰添堵。 新娘梁小冰穿了西式的白色婚纱, 新郎穿西装打领带,本家亲戚充当用司仪,在京城大饭店的宴会厅, 举办了一场中西结合的婚礼。这还是颜如许头一回参加婚礼, 以前都只随礼,但没参加过宴请。 她被安排在了女方的亲友桌,一桌十人, 看年纪、谈话内容,这一桌人除了自己之外,都是梁小冰的同学, 有小学、有中学的, 三三两两的挨着一起叙旧。颜如许一会儿看看舞台上的婚礼仪式, 一会儿听听左右两边人谈话内容, 也觉挺有意思的。 礼成,新郎新娘换了衣服挨桌敬酒。梁小冰今天画了很浓的妆,在舞台上看着还好, 近距离观看就觉有些惊悚, 惨□□底, 通红脸蛋,黑糊糊的侧影,分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的眼影……但好在,新娘脸上幸福的笑容中和了浓妆带来的惊悚感。 看得出来,梁小冰对这场婚礼相当满意,她的新郎年纪跟他差不多,是个和席远征完全不同的类型,斯文,不善言辞,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梁小冰来到他们这一桌,先跟颜如许敬酒:“怎么安排你坐这儿了,我是让他们安排你坐主宾那一桌的。” 颜如许笑,她可没有坐主宾的资格,也不管梁小冰这话是不是客套,忙端起酒杯,“新婚快乐!” 梁小冰:“谢谢您今天能赏脸过来参加我的婚礼!”说着,一小盅白酒就喝进肚子里,说:“我我干了,你随意。” 颜如许抿了一口。她可不和新娘拼酒量,人家酒杯里的是白水,她酒杯里可是货真价实的白酒。有人握着酒瓶全程跟随着新郎新娘,专管新郎新娘酒杯空了给填酒,那酒瓶子里装的是凉开水。要真装的是白酒,每桌十人一人敬一杯的喝下去,非得酒精中毒不可。 这是婚礼上约定俗成的套路,除非是跟人家有仇想搞砸婚礼,否则没人较真。 “我介绍我对象给你认识。”梁小冰说着,就把被她同学们围住灌酒的新郎官“解救”出来,拉到颜如许面前,给正式的做了介绍。新郎官非常的害羞、不善言辞,这会儿脸色发红发胀,显得手足无措,管颜如许叫了声姐,然后感谢她来参加婚礼之后就没话了。 梁小冰小声询问颜如许:“比席远征强吧。” 颜如许竟然点点头,说:“你们更相配郎才。” 这名新郎确实是和席远征不同的类型,看起来很稳重,用后世的话来说,席远征是个“社牛”,而新郎官却是个“社恐。” 梁小冰情意满满的看着对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因为他的木讷而不高兴,她推了把又被中学同学缠住的新婚丈夫,说:“颜姐,我先去应付他们,咱们改天聊。” “你赶紧去忙你的。” 颜如许踏实地坐下来吃饭,京城大饭店婚宴饭菜味道不错,其中有一道肘子,大概是先炖熟又烤制过得,表皮清脆、胶糯,特别好吃,心里头想着,哪天要带着康从新和康康也过来尝尝。 颜如许吃完宴席回到家,才下午1点多。席远征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康康有些发蔫地的坐在他对面。 颜如许先跟席远征打了招呼,然后抱了下扑过来的康康,揉着他的小脑袋问:“怎么没睡午觉?爸爸呢?” 康康还没说话,席远征便回答道:“康康睡到一半醒了,哭唧唧的说是想妈妈了,康三哥帮我找东西去了。” 这时候康从新也从杂物间走出来,手里头拿着一盘磁带,递给席远征,眼睛却瞧着颜如许,见她脸色有些泛红,便问:“喝酒了?” 颜如许摸摸脸颊,稍微有些发热,“只抿了一口,新娘来敬酒,不得不喝。”又看着那盘磁带,是著名军中女歌手苏明明前两年出的一张专辑。 席远征将磁带揣进口袋里,心想着这盘磁带是颜如许的,自己借东西怎么也得跟她解释一下,便又将磁带拿出来,在颜如许面前挥了挥,让她看清楚,说:“我回去录一盘,就给还回来。” 颜如许想到某个人很喜欢苏明明的歌,便笑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说:“你怎么知道我家有苏明明的磁带?” “啊?”席远征怔了怔,摸摸鼻子,说:“就,就之前看到过呗。” 孙敏想要跟颜如许借磁带,席远征就自告奋勇的来了。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孙敏一直要求在熟人面前隐瞒他们两个都关系,他下意识的就想隐瞒,但想到面前这一家三口都是知情人,索性就实话实说,“是孙敏想借,我就是想在她面前卖个好。” 颜如许点点头,正想说什么,抱着她大腿的康康忽地打了个哈欠。 康从新便说:“你跟康康再去睡一会儿,2点我叫你们,咱们一块去军区大院。” 颜如许点点头,虽然只是抿了一点点酒,但就这么一点酒也让她头有些发晕,从后颈往上开始发热。 她带着康康往卧室走,走出去两步又停住,跟康从新笑着说:“我刚刚在梁小冰的礼单上看见一个人给随了100块的大礼,那人的名字叫康远征,你说巧不巧?”说完,她就进屋关门。 康从新向席远征看去,应和着说:“确实很巧,随100块,那必然是关系极为亲近的。也不知道梁小冰的丈夫知道,会不会好奇的追问这人是谁,如果知道这人是妻子之前的对象,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 席远征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两人都猜出了康远征就是他,他也顾不上思考叫远征的那么多,为啥就能猜出是他,急忙忙地解释说:“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当初挺对不起梁小冰的。我跟孙敏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真心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是什么滋味,我那会对梁小冰太差劲了,特别不尊重她,人家还在医院里头照顾我好几天。但是以我们的关系吧,见面正式的道歉也没必要,我就想着她结婚的时候我偷摸的给随份大礼。我考虑得不够全面,没想到会因此给梁小冰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又迟疑的问:“要不我约约梁小冰的对象,跟他解释解释?” 康从新瞧着他,说:“你可别,越描越黑。就这样吧,梁小冰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席远征本来还是洋洋得意的,这100块钱给出去后,心里头踏实了许多,可现在,却又有新的负担了。好在他是个擅长自我开解得人,想了一会儿说:“算了,那男的要真以为这点事儿跟梁小冰闹别扭,我想方设法也得让他知道梁小冰不好欺负!” 康从新瞄他一眼本来想说:你要是真那么做了,就更坐实了你对梁小冰旧情难忘,但想想,这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就没必要和席远征在这里争论,只说道:“你的好意归好意,但是注意不要给梁小冰造成困扰。” 席远征点着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站起来,走到主卧门口,敲敲门,朝着里面喊:“三嫂,今天这事儿你可别跟孙敏说啊,我怕她误会。” 康从新从后面拉住他,一直拉到门口,开门,将他推出去:“你嫂子可不像你这样不靠谱,回你家去。” 康从新关了门,颜如许从卧室里走出来,边走边打哈欠。 “吵醒你了?” 颜如许抹了把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说:“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就被他给吵醒了,幸好康康睡得沉。” 快睡着的时候被吵醒的滋味非常难受,康从新过去揽住颜如许,对席远征愈加的不满,“这个席远征,以后不要让他进家门!” 颜如许搂住康从新的腰,懒洋洋的在他胸膛上蹭,表示同意,然后甩掉拖鞋,踩上康从新的脚,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由他带着自己回卧室去。 下午一家三口回到了军区大院。 去年康强军移栽过来的两颗香椿树活了下来,经过一年的生根、成长,今天终于发出了新芽,头一年发新芽,比老树晚了许多,大概也只能吃一茬。 不过这是头一年吃上自家的香椿芽,家里人除了康玉衡没法接受香椿味道外,都觉很好吃,尤其是三个孩子。 做了香椿拌豆腐、香椿摊鸡蛋,炸香椿鱼,孩子们最喜欢吃香椿鱼,边炸孩子们边偷吃,还没等上桌,香椿鱼就被孩子们给偷吃完了,吃得孩子们连肉都不想吃了。 晚餐主食吃的是荠菜馅饺子。是白凤梅他们在附近挖的,还有几样野菜,虽说略带着野菜独有的涩味,碱性也比较大,但还是挺好吃的。 大部分野菜都需要在开水中焯煮一下,这样可以去除掉野菜碱或者微微毒性,野菜要想做得好吃,必须要油性大些,最好跟肉一块炖煮。家里的厨师就是京郊农村出来的,对这附近的野菜哪些能吃,该怎么吃非常了解,家里的野菜能从清明前后一直吃到七八月份。 第98章 老颜 五一一天假休完后, 《百花电影》杂志社就开始收拾准备着搬家了。 高书记经过几个月的奔波,终于把之前就看好的一处公家的房产租了下来,说是租, 其实跟自有财产差不多了,因为租约长达十年,在这期间只要是房产不拆迁, 就能一直租下去, 更重要的是, 房管局出租的房产, 价格都优惠得很。 新的社址跟梁小冰工作的光明书店有些类似,也是前店后院的那种格局,前店被房管局租给了建设银行做营业点, 后院现在成了杂志社的新地址。 这个新址, 颜如许跟高书记去看过好几次,非常满意,最满意的是, 距离机械集团家属院很近,从小胡同穿过去,只需要步行7、8分钟就能拐到家属院的大门口。 能租到这个地方, 背后是颜如许出了力, 她没有和高书记说过, 因为她不是为了单位, 纯粹是为了自己。高书记却也心知肚明,以他的人脉,到处找关系请人喝酒也没用, 关系不够硬啊, 只能老实的排队, 得到后年马月才能排上自己。 没办法,现在就是人情社会,没点关系,啥事都不好办。 如今杂志社有钱了,高书记又节省了一大笔房租钱,就很豪爽地用在了新址的装修上,屋内重新刷了大白,铺了地砖,又把水电、门窗什么的重新检修、粉刷,又请人整修了庭院,还购置了全新的桌椅、办公用具。 选了个良辰吉日正式搬家,又是放鞭炮,又是搞迁址仪式,又是员工聚餐,十分的隆重。 颜如许有了独立的总编办公室,习惯了黄丽梅他们的叽叽喳喳,回归到一个的安静,最开始那两天还有些不适应,觉得有些寂寞。她不仅好笑,她前最向往的就是这种安静的一个人的不受打扰的环境,而今终于实现却反而不习惯了。 席远征上班时间溜出来,给她送了件乔迁礼物,是一尊笑容可掬,留着三缕黑色长髯,身穿红色锦绣袍、头戴金冠、手捧大元宝的财神像。制作精美,颜色鲜亮,金光灿灿,摸着是细腻的瓷质感,一瞧便是知是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 这是席远征的一番心意,颜如许又不能拒绝,她将财神像双手捧着放在最高的柜子上,不自觉的老往财神像上瞄,总觉得那尊神像透着诡异,让她后背发麻,她又赶紧走过去,将财神爷掉个方向,背对着自己。她从来没供奉过神像,不过也听说供奉神像是有讲究的,否则起到的就是反作用,这神像成了个烫手山芋,她想着,还是把财神像封存起来吧,别没供奉好反而破财。 正准备站起来实施,高书记敲敲门进来了,脸上红光满面,带着和煦的笑容--自从搬到这边来后,高书记脸上的笑容就像焊上去似的,就没掉下来过。 他顺着颜如许的手往上瞧:“呦,请了财神?”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5节 颜如许将财神像取下来,放在柜子上,说:“正准备放起来呢,我瞧着怪瘆人的。” 高书记不满的瞧她一眼,说:“财神爷可是吉祥神,怎么会瘆人人呢。”忙让颜如许往地下啐口吐沫,颜如许不明所以,但见高书记表情郑重,只好往地上呸了一口。高书记这才满意,双手合十往财神的方向拜了拜,说:“小孩子不懂事,财神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 然后他又将财神爷的身子正了正,背着手仔细的观赏起来,口中不停的赞叹:“这做工真是精细,瞧瞧这表情,简直就是艺术品……” 颜如许想了想,说:“高书记,要不这尊财神爷,您请回去?”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位尊神呢。 高书记很是心动,但这尊财神像太贵重了,他不好意思要。 颜如许又说:“您发财了就代表着我也发财了,咱们谁供奉都一样。还是您供奉比较好,免得我什么都不懂,再冲撞了财神爷。” “那行,那就我供着,保佑咱们杂志社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高书记大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捧起财神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等将财神爷按照方位安顿好,才想去她刚刚去颜如许办公室是找她有事儿,只得去了趟她的办公室。 “老颜,”从颜如许正式升为编辑部总编之后,高书记对她的称呼就从“小颜”升格成为“老颜”。最开始听到这个称呼时,颜如许被雷得不轻,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和“老”字沾不上边,十分得难以接受。晚上回去和康从新吐槽,康从新笑说:“老字代表的不是年龄,而是资历,在社里的地位,还有高书记对你的亲近。”颜如许自己体会了一会下,明白了康从新话语的含义,觉得十分有道理,高书记再在大家伙面前小颜小颜的叫,确实显得对她不够尊重,好像她还是以前的小兵仔似的。 高书记非常注重这些小细节。 知道高书记的用意后,颜如许再听到“老颜”的称呼也就能坦然接受了。 “高书记。”颜如许站起来,问道:“财神爷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安顿好了!找了半天的吉位。我刚来是想跟你说,下周三京市期刊行业协会有个‘关于期刊行业如何做好新时期青年思想教育引导工作’的专题讨论会,你要不要去参加?” 期刊行业协会简称京市刊协,不是官方单位,而是一些杂志社、编辑部还有相关的印刷、发行等单位自发组建的社会组织,资金来源就是各个与会单位缴纳的会费。《百花电影》杂志社是独立之后才加入进去的。自从入会之后,高书记一直积极参与协会的活动。 颜如许最烦这种枯燥、喊口号,会议结束之后也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成果的研讨会,便说:“我就不去了,安排别人吧。” 高书记也没强求,想了想,说:“那就安排陈阳去,去和同行业的前辈们多多交流,听听人家都怎么想,怎么说,是难得的锻炼和提升的机会。” 因着建设银行就在单位门口,存取款方便,颜如许办了建设银行的存折。建设银行的小赵和原来王文强那组的一个编辑是高中同学,她没事就往杂志社跑,倒是忽悠得社里很多同事都买了国库券。 颜如许没买国库券,嫌它不灵活,必须5年后到期才能兑换。她还是习惯把余钱存在银行,这时候的银行利息是后世比不了的,前所未有的高,定期存款最高能到15%左右,所以你只要有一定的存款,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吃存款利息,当“息爷”就足够好吃好喝的过生活。 王文强在杂志社独立之前调回了日报社,是走了韩梅的路子,这是在杂志社独立之后,王文强亲口跟他手下的一名编辑说的。那名编辑请他喝了顿散伙酒,他喝大了洋洋得意,就吹嘘起了这件事。他说,韩梅做了社里一名领导的小蜜,被他拿住了把柄,但他始终不肯说出那名领导到底是谁。不过想也知道,那是个实权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有能力将王文强调回去。 那名属下也没打算帮王文强隐瞒这件事,第二天一来单位就和办公室里的人说了,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杂志的,大家伙儿恍然大悟。之前就有猜测,韩梅一个在本市无亲无故的外地姑娘,又被王文强的老婆把名声搞臭了,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量从二级单位调到一级单位,这下可算是破案了。 一时间,对王文强鄙视者有之,羡慕者有之。 别看独立之后,杂志社的职工们月工资比以前翻了好几倍,高书记也一直拉拢大家,想要大家的忠诚度,向心力和凝聚力,但固有的思维在那里,始终有几个年纪大些老职工有悲观心态,唱衰杂志社,不能与杂志社齐心,更有甚者,还每天在办公室里散步消极情绪,给杂志社拖后腿。 对这少数几个的害群之马,高书记一直在研究对付他们的办法,一开始是分而化之,挨个跟他们谈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拉回来几个虽然思想还有所保留,但还是愿意努力工作的,为杂志社的发展贡献自己力量的。 最后只剩下两个顽固分子,高书记就不再客气了,毫不留情的采用了挤兑、孤立的办法,晾着他们,让他们被边缘化。 别人每个月都钱包鼓鼓的,他们却只能拿基本工资。一开始,这几个人还想着,大不了就当提前养老了呗,一杯茶,一张报纸,一坐一天,可是时间长了,他们就受不了了。 其他同事都忙得热火朝天,脚打后脑勺,只有他们几个悠闲得不得了,大家伙儿的分歧自然而然就有了。 这两个人每天上班就像是上刑,坐监一般的,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学习邱德智,长期请病假,走后门找医生给开病假条,高书记痛快的给批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没权利开除人家,但能把人挤兑得待不下去,每个月给这两个人开基本工资的钱杂志社还是出得起的。 反倒是邱德智,想来抢现成的功劳没抢成,反而被高书记摆了一道,放到后勤之后,最开始也属于消极怠工的刺头,还散发各种影响士气的言论,但是后来被高书记冷下脸来,又是教育,又是威胁的,反而把他给吓住了,唯恐自己晚节不保,连忙改了之前的作风,就在后勤干了起来。 认真干活了,奖金自然就多了,邱德智终于尝到甜头,瞧着手里头前所又有厚实的工资,一时间豪情万丈,把年轻时候的那些事业心都焕发起来,竟生出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士为知己者死”的壮志,跑去和高书记掏心掏肺的表了一番忠心。 高书记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很愿意给人机会,也正是用人之际,两个同龄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发誓要全心全意奉献自己的力量,把杂志社发展得更好。 邱德智这个人,虽说官僚气息有点严重,但做事认真负责,勤俭节约,还有些吝啬,是个好“把家虎”,高书记让他做了后勤主管,好好的管理公司的财、物。 事实证明,高书记是非常知人善任的,比如他用颜如许,用陈阳,用邱德智。这几个人各有各的问题,都不算是什么理想的可培养对象,可高书记愿意给他们机会,结果就是,杂志社发展越来越好。 周三下午,陈阳参加完京市刊协的研讨会回来,一脸的丧气懊恼。 按惯例来讲,参加完这种研讨会回来,第一时间应该跟领导反馈和传达研讨会的精神。高书记还特地把颜如许叫到办公室,准备一块听。颜如许虽然不感兴趣,但却要给高书记面子,强打着精神过来,但却发现参加完研讨会的陈阳精神更加萎靡。 高书记奇怪了,以前让陈阳参加这种活动,他回来之后都是精神亢奋,斗志满满的,特别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这会儿却跟霜打了打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高书记也没着急问话,用自己珍藏的茶叶给颜如许和陈阳沏了茶。 5月中旬的京市还不算暖和,有时候刮起北风来,更是将人吹得透心凉。怕冷的人还穿着毛衣,也要不怕冷的急不可耐的穿起了单衣、衬衫。高书记的办公室太大,靠门的待客位置失了阳光的照射,显得很是阴凉。陈阳双手抱着杯子捂手,又喝了两口,热水下肚,心情也缓和了一些。 他开口说:“高书记,我今天不是去参加研讨会的,是去参加批判大会的。我今天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 高书记惊了,就连心不在焉的颜如许也坐正了身体,听陈阳往下讲。 “他们点名批判了我们杂志在内的几家刊物,说我们是靡靡之音,又是什么明星,又是什么武侠的,对社会主义思想建设毫无用处,反而助长了资本主义享乐主义的风气……” 陈阳还有更过分的言论没有说,可是瞧着高书记越来越黑的脸,忽地就不忍心再打击他了。他之所以说“端起碗来吃饭,放下饭碗骂娘”,是因为当初杂志社加入京城刊协时,刊协那边可是跟他要了一大笔赞助费。 当初跟杂志社要赞助费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是“靡靡之音”呢? 不忍心说,但还是意难平,陈阳接着说:“他们要求我们这几家杂志,把提高文章的思想性、政治性放在第一位。” “岂有此理!我们本就是个电影杂志,想要教育人民群众,有那么多的党政期刊呢!这就跟社会分工不同似的,你总也不能让商店的售货员去研究原子弹吧!”高书记强忍着怒气,却压抑不住地站起来在地上乱走。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人民群众的喜爱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杂志那么高的销量,就说明了问题。现在领导人都说要百花齐放,他们反而都给弄成一刀切了,一帮子只会喊口号的家伙!” 颜如许倒不觉得有多气愤,她对这样的社会团体向来没什么好印象。 高书记越说越生气,眼瞧着再生气血压就又上去了,颜如许连忙安抚:“高书记,您别那么大火气,刊协又不是文化局,只是民间自发组织的社会团体,不是咱们的主管部门,更没有执法权。他们对咱们的批评,就像是夏天的蝉鸣,虽然刺耳,但也只是恼人,不影响正常生活。” 颜如许的话,高书记还是能听得进去的,他深呼吸两口,又灌了两口水下去,抹了把水渍,说道:“你说得对,说的对,他们说的都是屁话,就是耳边风!” 高书记有些后悔当初一门心思的想要加入刊协了,除了落个刊协的成员单位外,没获得任何的好处,不仅如此,杂志社出了一大笔钱,还成为了被批判的对象,这是何苦来哉! 陈阳觉得自己的火架得太旺了,连忙跟着颜如许一起劝慰高书记。 高书记是冷不丁被惊住了,他这脾气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要是没点心胸也混不成现在这样。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高书记的火气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将茶叶“呸呸”的吐出来,说:“不就是个刊协嘛,以后别想让老子再交一分钱的赞助费!以后这种狗屁研讨会咱们也不参加了,让他们玩蛋去,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本事就让咱们杂志社关张!” 周末,江韵在家里请满月。 江韵是4月初生的孩子,比原定预产期提早了半个来月,剖腹产生的,孩子还不到5斤,出生之后就紧急抢救,险些没救回来。连大人带小孩一块住了一个多月情况才算稳定。 颜如许和同事们是在江韵生完孩子后的第三天去医院给下的汤。那会儿江韵脸色蜡黄,瘦得可怜,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他丈夫专门请了假,和娘家妈一起,轮班在病房里二十四小时照顾着,江韵被照顾得很好,可是身体从怀孕到生产,消耗实在太大,不是一两天能调养好的。不过,她的情绪还不错,家里人没敢把孩子险些救不过来的事情告诉她,只说孩子是早产,怕病房里病菌多,一直都在特殊病房里养着。江韵存着早点把身体养好,早点亲自带孩子的美好愿望,努力想养好身体。 后来临出院时,颜如许又去看了她,那时候江韵脸色好了许多,人也有了些精气神,但还是瘦的很。 住了一个月的院,又在家里头养了一段时间,人总算是缓过来了,就赶紧把满月给请了。江韵人还是瘦,脸上的黄气散了不少,显出苍白来,脸上的黄斑遮掩不住地暴露出来。 江韵有产前抑郁的征兆,但后来早产,生得艰难,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总想着得熬过去,把身体养好,根本就顾不上有什么抑郁的情绪了。 江韵看见同事们过来非常高兴,说:“我在屋里头关了小两个月,快憋坏了,真想早点去上班!”她跟颜如许说,她打算再休两个月就去上班。 颜如许倒是不反对,江韵是杂志社的骨干编辑,她来上班对杂志社是好事,问:“孩子有人给带吗?” 江韵说:“我婆婆有了孙子就不想上班了,正在办退休手续。我也不想到时候跟她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的,这会我们就有分歧了,时间长了我怕会跟她吵起来。还是上班去,上班可比在家带孩子轻松多了。” 8月份,江韵正式回来单位上班,颜如许一下子轻松许多。江韵跟她搭档合作这么多年,她比谁都更能领会和执行颜如许的策划。 因着颜如许的私心,一直给江韵留着主编的位置,之前另外一个主编王文强也被调回了日报社,相当于出版社一直都没有主编。高书记想提拔陈阳,颜如许也不反对,但还是等着江韵复职后,两个人一块提拔的。 趁着这个机会,高书记和颜如许把杂志社的架构又调整了下,还是设立两个编辑组,设立后勤组、发行组,又专门抽调出两个合适的员工,组建了广告组。以后大家就能各司其职,专注自己那一摊工作了。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气功 康康又跟着奶奶和哥哥姐姐去海边疗养了, 这次去的是远一点的黄岛,肖红樱也请了假一块跟着去。今年龙凤胎小升初,考上了距离军区大院最近的重点中学, 9月份新学期开学,龙凤胎升入初中,康康也要转入机械厂一小念学前班了, 他们有小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尽情玩耍。 康康长大了, 朋友多了, 交际面广了, 也不再把父母当成自己的全世界,开始越来越喜欢外面多姿多彩的生活,也不像以前似的, 一天不见父母就想得不得了, 十天半个月的不见面,只要天天打电话,能听见父母的声音就行。 康康7月中旬走的, 到现在有半个多月了,昨天晚上跟孩子通电话,康从新逗孩子, 说要接他回来, 孩子还不乐意呢, 说要在那边一直玩到8月底才回来。孩子上了学前班, 可就得按照小学的作息来,就代表着漫长学习生涯的开始,以后就不能自由自在地玩耍了。 黄岛不同于上次去的海城, 海城属于内海海水湾, 不管是水产还是沙滩质量都远远不及黄岛。黄岛是非常有名的海边旅游城市, 旅游开发得比较早,可玩的、好玩的更多,也难怪几个孩子流连忘返。 作为父母的颜如许和康从新也随着孩子的成长,适应、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颜如许步行下班的一路上,串小巷过胡同,开着不少租来的,或是自家平房改建成的小店,卖各式各样的吃食。 其中有一家店是卖凉拌菜的,一样一样的菜码放在擦得光亮的玻璃柜里,摆在白瓷盘子上,让人打眼一瞧就觉干净。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头上带着个白色的确良缝制的圆顶帽子,把头发丝全都遮在里面,再卡上几个黑卡子,显得很是利落,身上穿着个面袋子改的白大褂,虽说缝得简陋,却洗得很是干净,外露的一双手也是手心手背、手指缝也同样洗得很干净。 颜如许每次从这里经过,都会看见老板娘带着口罩,眉眼含笑地跟客人们聊天。老板娘大嗓门,带着东北口音,说话也很幽默,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从她的声音里就能听出她在笑。 这家小店虽然不算是顾客盈门,但也是络绎不绝。颜如许很少吃外面的餐食,尤其夏天,如果卫生不过关很容易拉肚子。她每次从这里经过,看见橱窗里的菜,觉得还挺新鲜的,又觉得老板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但从来没有想过也买上一份尝尝。 老板娘跟上一名顾客道了一声“吃好您再来后”,抬眼看见了颜如许。 “这位同志,来点麻辣拌尝尝?我这是正宗东北口味,麻辣爽口,特别适合夏天吃,开胃解暑,价格实惠!” 除了刚刚买好凉拌菜离开的那位,这条小胡同暂时就没有别人了。 这会儿是下班高峰期,却不像往日那般的人流穿梭。原因是明天即将开始新一轮“爱国卫生运动评比”,奔着“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的原则,平时卫生抓得不好的单位就把职工留下来加班加点的搞卫生。 这也是导致老板娘今天生意不好的原因,店里没有冰箱,青菜都是当天弄当天卖,为了维护店里的口碑,要是今天卖不完,那些食材就只能扔了。她很着急,踮脚眺望着,恨不能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给招呼过来。 “同志,我这都是今天早上现去菜市场买得菜,当天做当天卖,绝不过夜,我特别讲究卫生,你看看我这店里,一个苍蝇都没有,我们家人自己也吃的,我这还有凉皮、牛筋面,都能拌在一起,建设银行有两个女同志,每天中午都跑到我这里来买一份。” 颜如许听得有些心动。今天下午快下班时康从新给她打了电话,说是上面临时来了个检查组,晚上大概得在单位小食堂吃了,让她自己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 天气也热,颜如许也没什么胃口,被这位大姐一忽悠,再看看玻璃橱柜里红红绿绿的菜,凑近一点还能闻到浓郁的酸辣味儿,顿时就有了胃口,于是便走了过来,说:“行,那我来一份。” 老板娘立刻笑得不行,说:“同志,我保证,您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 颜如许本来是想多选几样菜的,可是瞧着老板娘一大夹子下去,白瓷盘子里的蔬菜就下去一半,连忙说:“少来些。” “行!”老板娘看似痛快的答应着,又用夹子从拌菜盆子里往出夹,但只夹出那么一点点。 见此情景,颜如许也没再多说,便只说:“就这两样就够了,再加一点点的凉皮就好。” 颜如许着重强调了一点点。 老板娘有些讪讪的,这次这给颜如许少加了一点点,又有些失望,说:“同志,这点够吃吗?” “够了。” 老板娘说:“行,那您先买回去尝尝。”老板娘说着,就麻利的放佐料拌起来。 她似乎是个一刻也不愿意让嘴巴停下来的来,反复搅拌、加作料的同时,又开口跟颜如许说话:“同志,我经常看见你从这边过,你单位也在附近呀?” 颜如许盯着老板娘的动作看,她几乎都不用看,双手就能准备找到油盐酱醋的位置,丝毫不迟疑地往里面放,根本不担心放进去的量是多是少,同时左手不停的惦着,使得佐料能更好的入味。 她用的是一个很大的白色搪瓷盆子,估摸着得起码得有四五斤的样子,被她左手握着,就仿佛是握着个铝饭盒一般都轻巧。 这放作料、拌菜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来有种眼花缭乱的美感。 老板娘对这样的目光很熟悉,心中升起一丝得意,说:“同志,瞧你像是坐办公室的吧?” “是。”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6节 “真羡慕你们,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的,不像是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就说我把,天不亮就得起来骑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进菜,回来之后就得洗洗切切,一直忙到中午饭店又开始招待客人,这一天忙忙叨叨的,想歇一天都不行。”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惦着搪瓷盆子,里面的蔬菜和佐料不知道被翻了多少个面,佐料早已经吸附在蔬菜上面,入味了,但老板娘好似忘了手里面还有个搪瓷盆子,光顾着和颜如许说话。 “……我们刨花板厂虽说不大,但大小也是街道办工厂,我从东北下乡回来托了不少关系才给分配到这个厂,当时给我高兴的啊。我跟我对象就是在厂里认识的,后来结婚又有了孩子,就准备着等我们退休了,就让孩子接班,祖祖辈辈在厂子里头干下去。可是这才干了十多年,我们厂就办不下去了,厂子发不出来工资,我们去找街道,找市委,一层层的往上找,也解决不了我们厂子百十来号人都吃饭问题,家里头实在揭不开锅了,给我愁的啊,天天哭,犯愁这日子以后该怎么过,越想心越窄,想着要不一家人弄点老鼠药一块死了算了。” 颜如许越听越不对劲儿,自己就是个顾客而已,跟这个老板娘也没什么交情。大家要是聊聊天气,聊聊社会新闻拉进一下关系还可以理解,这老板娘怎么开始跟自己痛说革命家史了? 颜如许忙打断她,笑着指指搪瓷盆子,说:“应该拌好了吧?” 老板娘这才恍然,忙将拌好的凉菜倒入油纸袋子里,将袋子递给颜如许。 颜如许从挎包里掏出钱包往前掏钱。老板娘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开口说:“我呀,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幸亏我们一位街坊姐妹,介绍我去练了雅功……” 听到这里,颜如许终于明白了老板娘跟自己“交浅言深”的原因,她朝着老板年摆了下手,然后将钱递给了老板娘便带着油纸袋子走了。幸好她钱包里有零毛的也有零分的,不用等着找钱。 走到小区门口,正碰见楼下那位大妈,拎着菜篮子回来,见到她热情的打招呼,没聊几句就问颜如许:“小颜啊,你们年轻人,工作之余也得锻炼锻炼身体,瞧我,今年都六十多了,身体是不是越来越好,我跟你说啊,我身体这么好都是因为练了……” 颜如许赶忙加快脚步,“大妈,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颜如许紧忙忙跑回去,觉得自己快被这些练功的给包围了。 白天在单位里,听了满耳朵王雅妮她婆婆因为沉迷练功,险些把孩子给弄丢了的事儿,路上买个凉菜还险些被老板娘传功,谁想到,回到自家大院里,也没逃得过。 要说气功可以强身健体颜如许是信的,可是能够包治百病可就太夸张了。前两年,气功刚在京城兴起的时候,颜如许还看见一群男女老少在大马路上闭目静坐,每个人头上都盯着个统一样式的小铝锅,面前虔诚,形容淡定,丝毫没有被人围观的窘态,与其说是在练功,倒不如说是在行为艺术。 后来,京城开班了各种各样的气功培训班,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气功流派、大师。为了让自己的流派发扬壮大,就让自己门下的弟子们广泛发展信众,这才让颜如许走一路碰见好几个要跟她做宣传的。 颜如许本来觉得你练你的功,虽然实现不了所谓的“包治百病”,但起码可以强身健体,心灵上有个寄托,但一劲儿的宣扬,鼓动其他人跟着一起练就不合适了,就成了一种骚扰。 今年5月份,东北林区发生了特大火灾,消防官兵、战士们和当地群众在一线灭火,就连颜如许、康从新这些远在京城的也捐了半个月的工资作为支援,某一位气功大师却宣称是自己持续的用意念发功才让大火扑灭的,他才是灭火英雄,且还有一众信众相信了,愈加对他顶礼膜拜。 真是可笑又可恶。 瞧着那袋子飘着酸辣味道的拌菜也没什么胃口了。 康从新是晚上8点多一点回来的,一进屋门先问颜如许:“晚上吃的什么?” “别提了!”颜如许推开他欲要抱自己的双臂,提鼻子嗅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酒气息,问:“喝酒了?” 康从新道:“不好推辞,喝了两杯。”在室外还不明显,回到温馨的小家里,就愈发觉得身上的烟酒气息更重,尤其是烟味,仿佛要把他都给腌透了。 颜如许不满:“又吸了一肚子的二手烟!我给你煮了杏银麦冬茶,先去洗澡。” 康从新喝了酒,眼神缱绻,有些粘人,见颜如许嫌弃,却还要往她身上贴,问:“你还没跟我说你晚上吃了什么,我在酒席上还在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颜如许带着他往浴室里走,哄着他说:“你先去洗澡,洗得香喷喷的出来我再告诉你。” 只是两杯酒而已,还不至于让康从新喝醉,只是在“借酒装疯”而已,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到了洗手间,颜如许想将康从新推进去,一推之下没推动,被被人一把拉进了浴室里。 半夜,颜如许被饿醒。身背后的康从新紧搂着她,睡得正香。窗子大开着,和门口吹来的风形成对流,很是凉快。颜如许本想接着睡,可是肚子里头饿得叽里咕噜的,着实难受。 她轻轻地移动着,想在不惊动康从新的情况下,从他的怀抱中悄悄挪动出来,却不料,她只是移动了几下,沉睡中的康从新就被惊醒了。 “上厕所吗?”康从新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同时大手摸索着,拉下了灯绳。 “我饿醒了,饿得睡不着了。”颜如许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亮,有些委屈地摸着憋下去的肚子说。她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又做了大半宿高强度体力运动,不饿才怪呢。 康从新很快从熟睡被吵醒的状态中调整出来,立刻恢复精神,问:“我去帮你煮碗面条?” 颜如许想了想,点头:“要吃西红柿鸡蛋面。” 这会儿可以看得出来,康康的某些表情是遗传自妈妈。 康从新笑,刮了下她的鼻头,把薄被单拎起来盖住她裸露的双肩,说:“等着!” 康从新利索的炝锅倒开水,颜如许裹着被单悄悄的进来,嗅着香味,又像是袋鼠般依恋地自后边抱住他的腰。 康从新将面条下下去,将锅盖好,又拍拍颜如许的胳膊:“别急,马上就好。” 颜如许不满的娇噫一声,晃了晃身体。 康从新又轻拍她的手背,然后握住,温柔的笑说:“好,好,你是想我是不是?” 颜如许蹭着他的后背点点头,康从新嘴角便抑制不住的裂开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因着是凌晨,康从新没煮太多面,给颜如许盛了一小碗,自己也盛了一碗陪着她吃。 吃饱喝足,颜如许精神了许多,两人重新洗漱后躺在床上,心满意足,一时间睡不着,颜如许就跟康从新讲起来她遇到的那两个想要给她传功的人,又讲起了王雅妮的事情。 “……王雅妮的婆婆带着孩子去练功,等练完功了才发现孩子不见了。他们全家人、亲戚朋友还有派出所民警一起去寻找,幸好是找到的。那孩子大概是自己从小推车里面爬出去的,可能是饿了,想去找奶奶,可是没找到,自己就一个人踉踉跄跄,一边走,一边大哭。一个好心人给发现了,抱着孩子到处问,当时奶奶正专心练功,根本就没听见,那人见孩子哭得厉害,觉得孩子是饿了,没办法,就把孩子给抱家里去了,给喂饱了又把孩子给抱了回来……把王雅妮给吓得,浑身都瘫软了,到现在都不肯跟她婆婆说话。她也不肯让婆婆帮她看孩子了,准备直接把孩子送幼儿园。” 康从新说:“现在机械厂职工里面练气功的人也很多。有位中层干部因为笃信练气功可以治病,肚子疼了好多天不肯去医院检查,在单位疼晕倒了之后被送去医院,一检查之后发现是阑尾破裂,抢救及时才捡回了一条命。” 康从新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发布规定,不允许职工们在上班时间、在工作场所练功、传功,第一次给予口头警告处理,屡教不改者就会上升到经济处罚。这一规定发布后,抓到了几个典型,杀鸡儆猴之后,机械集团的这股子风气消退了不少。 却不知道,这股子风潮还要持续很久,之后,随着人们知识文化水平的提高、娱乐活动的多样化、医疗水平的提高,这股子练功风才会慢慢的消散。 第100章 往事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颜如许睁开眼睛,阳光透过厚实的窗帘, 照进来一些暗黄色的光。康从新已不在身边,颜如许从枕头边摸出手边看了眼,6:30, 康从新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完步回来了。搬到这边后, 距离机械集团的操场近了, 康从新每天早上到操场去跑步、做运动, 回来的时候顺路带回早餐。 忽地,电话铃声从客厅传来,很快就被人接起, 不多时, 康从新走进来。 颜如许一边打哈欠一边穿衣服,问康从新:“谁啊,这么早就打电话, 是康康吗?” 康从新:“不是康康,是你大舅,许焕清。” 颜如许一个哈欠打到半截停住, 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颜如许最近一次和许焕清联系, 还是在搬家的时候。 自从颜如许搬离许焕清家里后, 就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怨恨,只是,他的关心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负担。她对许焕清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是有些感谢, 毕竟那时候亲生母亲都抛弃了自己, 只有这个舅舅还一直尝试着想要帮助他,虽然她并不想要接受帮助;一方面是有些愧疚,因着自己才造成了他和大舅妈之间的隔阂,另一方面又很烦他总是自以为好心地想缓和她和母亲许焕白之间的关系,总是试图给许焕白说好话。 对于这个舅舅,她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样相处,直到许焕清调到人民日报社,两人接触的机会才多了起来,但颜如许也犹豫过,但犹豫后来,还是决定还和一样一样,保持着冷淡的亲戚关系。 颜良深和许焕白的感情虽然破裂了,但一直和许焕清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以前颜良深希望许焕清能做他和女儿之间沟通的纽带,但现在颜良深和颜如许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一定程度上也能参与到她的生活中来,许焕清反而要从颜良深这里打听颜如许的近况了。 颜良深试探着透露一些颜如许的信息给许焕清,见颜如许并没有因此迁怒或者怨怪自己,胆子就大了起来,他想着,多一个真心关心颜如许的长辈总归是好事。这次颜如许搬家的事情也是他跟许焕清说的,许焕清当天就打了电话给颜如许,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颜如许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颜如许想,那次的许焕清大概是伤心了。他妹妹如此,外甥女也如此,都是冷心冷肺,捂不热的白眼狼。 时隔几个月,许焕清又打开电话,而且是一大清早的,肯定是有紧急的事情找她。 颜如许赶紧套好衣服,趿拉着拖鞋,就去接了电话。 “大舅,我是颜如许。”颜如许拿起听筒说道。 “颜颜”,电话那头的许焕清叫了声颜如许的名字,然后停顿了几秒钟,接着说:“我刚刚接到你妈妈打过来的电话,她想跟你通个电话。” 颜如许也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焕清又停顿了几秒,回答道:“还是关于你去美国的事情。” 距离收到许焕白给许焕清从美国寄的信中夹带着的给自己的那封,想要让自己移民去美国的信,已经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颜如许虽然没有给许焕白回信,但委托许焕清转达了她的意思。她认为,以许焕白的性格,她拒绝了就不会再来找她。一而再,不是许焕白的性格。 颜如许说:“大舅,我以前尚且不会去,何况现在。我结婚了,丈夫在这,家庭在这儿,不可能离开这里去异国他乡的。” 许焕清说:“颜颜,我明白,可是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一定要亲自跟你说。” 颜如许:“为什么呢?她不是这样强求别人的人,为什么非要我去美国呢?” 颜如许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许焕清的回答。颜如许继续说:“我没有什么理由要跟她通电话。我现在生活很好,很幸福,哪儿都不想去。”颜如许说着,又继续强调:“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去美国的,请您转达我的意思。”‘’ 过了好半晌,就在颜如许等得不耐烦,快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才传来许焕清的声音:“好”。 挂上电话,颜如许在原地稍站了下,就往餐厅走。 买回来的豆腐脑和油条被摆放在桌子上,康从新正从碗柜里拿筷子和勺子。 “他找你什么事儿?” 颜如许拉开椅子坐下,说:“我妈想跟我通电话,还要劝说我去美国。” 康从新将勺子和筷子递给她,在对面坐下,听到颜如许的话,眼中迅速掠过一丝不快。 颜如许说:“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儿,我记忆中的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她给了你一次机会,但你没有抓住,她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在她看来,能把我办去美国就是给我的机会,可是我拒绝了,她会觉得我不识好歹,会就此放弃我的,怎么就一反常态的,时隔了两年还要再给我机会呢?总不可能是看在我是她亲生女儿的份上吧?” 颜如许嘲讽的笑笑,说:“不会的,从小她就没有给过我特殊待遇。” 康从新夹了一根油条递给她,说:“不管她有什么想法,你不想去,她也没办法,别想那么多,赶快吃饭,都有些凉了。” 本来,康从新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丈母娘没有什么好恶感觉。颜如许几乎从不提这个人,康从新还是从颜良深那里得知的她和颜如许的一些过往。 颜良深所知,皆是从许焕清那里来,许焕清在给颜良深讲述的时候,带着亲哥哥滤镜,而颜良深再转述的时候又带了曾经的美好爱情记忆的滤镜。但康从新没有滤镜,他有自己的判断力,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转述之中那些因为蒙上滤镜而不合逻辑的地方,将这些滤镜拿开,便是真实的许焕白。 作为亲生女儿的颜如许对许焕白尚且没有什么怨恨或者想念的情绪,更何况他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婿了,但这个丈母娘,在他们已经结婚,有了美满家庭,且已经被拒绝之后再来试图劝说颜如许出国,就未免太不合适了。 从他们结婚以来,不管是白凤梅夫妇,还是颜良深,从来没有对他们三口之家的小家生活指手画脚过,都小心地保持着分寸。即便是白凤梅那么想让小两口再生个二胎,也只是旁敲侧击的稍提几句。可这个和颜如许已经基本断绝关系的岳母却忽地就想要让小家庭分割开,着实让康从新有些恼了。 颜如许到单位后,又接到了颜良深的电话。 “你大舅也给我打电话了,想让我劝劝你,跟你妈通个话。”颜良深说。 颜如许听着,没有说话。 颜良深接着说:“她毕竟是你妈,她想要让你去美国也是为你好,你不想去,就好好跟她说,母女之间……” 颜如许声音冷下来,说:“您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我挂了。” 颜如许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之后,她发现自己手有些哆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忽然就这么激动,谁都有资格用这样的话语劝说她,只有颜良深不行。 她心里头闷得很,坐不住了,从衣架上取了挎包,敲了隔壁高书记的门:“高书记,我出去一下。” 高书记美滋滋的擦拭着刚得到的“群众最喜欢杂志”奖杯,顺口答应着:“去吧”,又看了颜如许一眼:“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颜如许笑了下:“估计有点中暑,我一会儿喝个藿香正气水就好了。” 高书记放下抹布:“你一定得保重身体啊,咱们杂志社这会得了大奖,以后还得再接再厉。” 颜如许答应着退出来,帮高书记关好了门。走出院子,经过建设银行,往机械集团方向走去。 走到行政楼下,跟门房点了下头,门房认得她,也没有阻拦,笑呵呵的跟她问好,说:“用不用我先给康副总打个电话?” 颜如许摇摇头,说:“不用,我直接上去找他。” 袁明自半开的门里看见了她,连忙打开了门出来迎接她。 颜如许对他笑笑,问:“康副总在忙吗?”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7节 袁明引着她进来,说:“应该不算太忙。” “你忙吧,我自己进去。”颜如许说着,正要开门,房间门从里面打开,将颜如许拉了进去。 “听见你的声音了。”康从新关上门,笑说,然后观察着颜如许的神情。 “耳朵真尖。”颜如许笑着说,忽然就扑进了康从新怀里。 康从新立刻抱住他,抚摸她的后背。 她忽然跑过来,脸色不太好,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他自然就联想到早晨接的那通电话。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康从新轻吻着她的发顶说。 颜如许没有说话,像个小兽一般,在他的怀抱里蹭着。 康从新也不催促,任由她蹭着。 颜如许蹭了一会儿,感觉康从新身上都热出汗了,才探出头来,说:“我太生气了!谁都有资格说什么你妈都是为你好,只有他没有!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妈之前的关系如何,太可笑了,他用什么立场来劝我?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太亲近了!” 颜如许说得没头没尾的,康从新连忙哄她:“好好好,以后我们远着他,不去他家了,也不让康康去,好不好!” 见到了康从新,汲取了他身上的温暖,又宣泄了一通,颜如许已经好了很多,这会儿又听见康从新不分青红皂白,只是维护她的话,最后一丝不快也没有了。 她轻轻推开康从新,帮他抚了抚被自己压出褶子来的衬衫,说:“康康姥爷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妈想让我去美国都是为我好,让我跟她好好说。” 颜如许冷笑了一声,说:“他自己在回忆里粉饰太平,把她的前前妻打扮成个仙女我不管,凭什么也要让我去粉饰?我那时候已经十多岁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真的以为是个母亲就伟大了?” 康从新揽着她,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给她顺气:“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颜如许以为,有了“梦里”后世的经历,她已经将这一世跟父母之间的感情也好,恩怨也好,都看得非常淡了,可没想到,颜良深的这个电话还是让她气成这样。从 颜如许靠着他,说:“大概内心深处,我还是介意的吧。介意时过境迁之后,他以一个圣母的姿态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他自己有对不起我妈的地方,所以就觉得我也和他一样,要认同那个美化过后的母亲。他以为我现在和他的关系缓和了,他就有权利来指手画脚了。” 自从他们相逢之后,颜如许从来没有这样的生气过。他哄着、爱着、尽心温养着,舍不得她受哪怕一点点委屈,可现在却被气成这样!康从新心疼不已。 颜如许说:“我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康康姥爷那么说我的火气就控制不住了。”她虽然分析出了自己生气的原因,可现在想想,好像没有必要,也好似并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 康从新说:“你没有错,康康姥爷没有资格来当说客,来教育你。” 康从新在颜如许的事情上,向来是帮亲不帮理,况且,站在颜如许的角度,颜良深也确实没有资格说她。最需要父亲照顾的时候他不在,等孩子都大成人了,再来锦上添花,做可做可无的关心。 “虽然没在我妈那里得到过所谓的母爱,但她让我生活无忧,让我有学上,后来我妈抛下我,自己离开了,虽然走了,但是给我留下了钱,留了珠宝首饰,有了这些钱,我可以过很好的生活,可以交学费,可以过一个人过日子,我还是感谢她的。只是我希望她遵守离开时,我们两个的约定,以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互不打扰。可是,他呢?”颜如许冷哼一声。 “那时候,他和我妈感情破裂,整天吵架,他选择一走了之,住进了单位宿舍,对我不管不问,后来,被下放了,一去杳无音信。你看他现在表现得好似多偏向我似的,可我小时候比颜如玉差多了。” 康从新说:“你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过得这样不好。”康从新很是心疼,将颜如许抱到自己怀里,安慰着她。 颜如许笑了下,说:“要不是他这一个电话,我也以为我早就忘了呢。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旧友 颜如许不想再回忆那些太过久远, 又不美好的往事,也不愿意让康从新也跟着伤怀,立刻转移话题说:“我有点钻牛角尖了, 像你说的,我们不理会他们就好了。” 康从新笑:“你呀你,总是这样, 不等我来安慰, 就自行开解好了。” 颜如许被他逗得哈哈笑, 问:“那你准备怎么安慰我呀?” 康从新:“我准备安慰你的话, 都被你自己说了,我就只能……” …… 外屋的袁明不由得抬头,望向紧闭着的门。 里面传来断续的女子惊笑声和男子低沉的笑声。 “哈哈哈, 求求你, 饶了我吧……” “安慰到了吗?” “到了,到了,我不行了, 放过我吧!” …… 要不是他已经跟着康副总有一段时间了,他真不能相信这娇滴滴又柔媚的声音是那位端庄、气质高雅大方的颜主编发出来的,更不能相信这般轻浮带着戏谑, 听得让人浑身发酥的调笑声是严肃冷面的康副总发出来的。 以前没调来当康从新秘书时, 在下面听了这对夫妻两个的种种传言, 等真正见过这对夫妻相处, 便知道那些传言只是传言。这夫妻两个之间的情意、默契,绝非一般人可比。康副总深情款款的一面只展示给颜如许,颜如许温柔多情的一面也只展示给康从新。 他很羡慕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想着自己要是跟康从新似的, 也能找到这么个倾心以待的女子为妻就好了。 电话忽然响了, 袁明唯恐惊扰到办公室里面的两个人,赶紧接起来。 不多时,他轻轻扣住电话,硬着头皮走过去,敲了敲那扇闭紧的门。 门里立时安静下来,十几秒钟之后,康从新的声音传来:“进。” 袁明深吸口气,小心的推开门,露出自己的半个身子,也没敢多看的说:“康副总,是您岳父的电话,要不要转接过来?” 依照以往的惯例,颜良深的电话袁明是不用询问,就会直接转过来的,可是出于秘书的强大直觉,他认为,还是要先询问下领导的意见为好。 果然,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康从新转头看向了坐在她正对面,不自在理头发的颜如许,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颜如许想了想,说:“接吧。” 两人都大概能猜出来颜良深此时打电话的用意,颜如许只是一时气愤,陷入牛角尖里,又不是真的一辈子都和颜良深不来往了。再说,康从新虽说偏向颜如许这一头,但他的身份是女婿,不管他心里头的真实想法,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还是要做他们父女之间的润滑剂的。 所以,这个电话,康从新还是要去接的。 他朝着袁明点点头,袁明赶紧退出来,关好门后,迅速的将电话转接进康从新的办公室。 康从新接起电话,颜良深有些等不及的叫了一声:“小康。”然后就沉默了几秒钟,有点艰难的开口说道:“刚刚,颜颜大概是生我的气了。” “我就是想让她和她妈通个电话,在电话里把事情都说清楚,她不想去美国就不去。总归是母女,难道还要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不成?我没想到,颜颜她却生气了,挂了我的电话。” 颜良深的语气,不像是身居高位的领导,而只是个充满了哀怨,又不知道怨在何处的好父亲。 话筒的声音外泄,颜良深的话颜如许听得一清二楚,连连冷笑。 康从新想了想措辞,说道:“我想,颜颜大概是不想你插手他们母女之间的事。” 颜良深很惊讶:“我和她妈虽然已经离婚了,可毕竟是她的父亲……” 康从新打断了颜良深的话,说:“寒天饮冰水,冷暖自知。您是她的父亲没错,可是我听说,从她很小开始,你就没有跟她在一起生活了。” 电话那头的颜良深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声音。 康从新紧接着说:“事实上,您并不了解他们母女之间的恩怨。我理解您想要促成他们母女和解的心情,但一厢情愿的好意也许并不是好意。颜颜她人格独立、思想独立,有自己判断力。事实证明,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指导,她也能把自己的人生、事业过好、做好。” 康从新这两句话可以说是相当扎心,颜如许却笑了,康从新说出了她的心声,让她觉得很解气! 康从新言外之意很明显,颜良深自然是听懂了的,他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他心里的不平静。 康从新没有说话,颜良深没挂电话,他就也没挂。 过了好一会儿,颜良深才缓缓说道:“你知道,颜颜的妈妈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颜颜不想和她和解吗?” 许焕白具体做了什么,康从新知道的并不清楚,但却知道,子女对父母有天生的血缘关系上的依恋,要打破这种依恋,绝非是一件两件的事儿,肯定是日积月累而来的。 康从新:“您知道,当初颜颜妈妈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了一部分钱,同时跟她约定了条件,就是母女两个从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吧?” 颜良深:“……听说过”,他听许焕清说过,他和许焕清都以为,是许焕白的赌气话,哪有女人舍得真的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许焕白这个人就是这样,经常说些狠毒的话。但颜良深后来回想、分析,觉得许焕白就是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那些伤人的话口是心非的,她是被娇惯着长大了,有自己的傲气和倔强,这些伤人的话都是她的武装而已,但却不知道那些话语如刀,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所以,许焕白也是受害者。 颜良深:“小康,你们也是做了父母的,应该知道父母对孩子的那份心,哪对父母能真的放弃孩子,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呢?颜颜妈妈当时肯定是有苦衷的,身为子女,应该谅解才是。” 康从新捂住了话筒,这句话颜如许没有听清,要是被她听见,估计又要火冒三丈了。康从新忽地就明白了颜如许为什么这样生气。 他斟酌了下之后,说道:“提出断绝关系的人不是颜颜,但颜颜决定要一直遵守这个约定。”康从新停顿了下接着说:“我想劝您一句,不要试图去劝说或者改变颜颜,她主意正,认定了什么就不会回头的,试图改变她的人,也许从此以后她就不再往来。” 颜良深当然知道。 事实上,他被颜如许挂了电话之后,又往颜如许办公室打过去两回,但都没人接,他以为颜如许是故意的不想搭理他。他心里头忐忑不安了很久,才想着给康从新打个电话,请他从中给调和一下。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做着各种努力,想和颜如许改善关系,可都没用,颜如许就像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一直都淡淡的的。还是康从新出现之后,他们的关系才逐步改善。 跟许焕白的恋爱的时候,还有婚姻之初,他都是非常幸福的,颜如许是两人爱情的结晶,他是非常疼爱的。后来,他和许焕白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再后来,他越来越不耐见到许焕白,因为见到就是抱怨、争吵。 现在想来,那时候他但凡多给许焕白一些耐心,再多关怀她一下,说点好听的话,两个人之间也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他相信,以许焕白对他的感情,如果两人没有离心离婚,即便是后来他被下放,许焕白也是愿意和他一起同甘共苦的。 后来,他出于责任和道义,娶了王招娣,可是每每不自觉拿王招娣和许焕白做对比,他都觉得是对许焕白的一种亵渎。在乡下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起他和许焕白的过往,那时候回忆起来的,只有甜蜜。 正如颜如许分析的那样,记忆中的许焕白是被颜良深严重美化和粉饰过的,是他理想化的一个人,这个人之前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的,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他想促成母女两个都和解,他觉得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可是没想到,颜如许竟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颜如许心目中的地位。他想,康从新最后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他和颜如许之间,虽然是父女,但一直都是他努力的在讨好颜如许,想要和她修补关系,而颜如许对她,则是可有可无。 他真是被这段时间都好日子冲昏了头脑了,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颜良深想着,却始终想不通颜如许到底为什么不肯跟许焕白联系,只是通个电话而已,有那么难吗?又不是让她去美国,只是听听许焕白想说什么,给她个机会,怎么就至于弄成这样呢? 他叹口气,说:“小康,麻烦你跟颜颜说说,她也就只肯听你的话了。就说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不会再掺和了。”他这样说着,多少带着些赌气的成分,说道:“我本是好心的……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儿女都是债啊!” 康从新挂上电话,瞧着颜如许。 颜如许一边的嘴角翘起,露出个讽刺的笑容,很显然,这是针对着颜良深最后那句“儿女都是债”来的。 “倒是不知道他赊给过我什么。”颜如许说。 康从新又坐到她身边,搂过她,说:“他答应以后不再掺和你的事儿了,就让这事儿过去吧?” 颜如许点头,说:“好,不过,最近我都不想见他了。” 康从新:“好。” 颜如许说:“我觉得,我变矫情了。” 康从新笑:“你不是一直都这样?” 颜如许“腾”的从他怀中坐起,望向他,“你说我矫情?” 康从新又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不紧不慢的说:“是啊,矫情又任性,做事不计后果。但是,如果你不是这样的性格,我们怎么会有康康,又怎么会有我现在这么幸福的好生活?我感谢且无比深爱你的矫情、任性。” 颜如许硬起来的拳头软下去,轻捶他的胸口,“你耍我!” 康从新闷闷的笑,握住她等拳头在手里头把玩着,说道:“中午吃小食堂?” 颜如许点头:“还想吃玉兰片。” 康从新自然没有不应的:“好。”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8节 晚上,黄姐来家里送炸好的小黄鱼,比平时多了些小心,说话也客气了许多,瞧着颜如许对她一如往常,也将小黄鱼收下了,才松口气。 等黄姐走了,康从新说:“老爷子还是怕你生他的气。” 颜如许点头,又摇摇头,小声的说了声:“真烦人!” 康从新知道,颜如许这声真烦不是说颜良深烦,而是颜良深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这种对她的好让他烦。本来决定好一阵儿都不要理他的,可是偏偏又做这些事情来软化她的心,让她动摇。这种心软的,摇摆不定的感觉令她心烦。 虽是心软了,但周末的时候颜良深叫他们夫妻两个回去吃饭,还是被她以有事为借口给拒绝了。 康从新确实有事,他和陈良约好了,要一起小酌一杯。 自从重逢以来,陈良一家和颜如许一家成了通家之好,交往频繁。放寒假了,陈良的孩子们去了奶奶家过暑假,媳妇儿去了外地出差,家里就剩下陈良一个人,打电话邀请康从新过去,说两个人喝点酒聊聊天。 颜如许还挺支持康从新和陈良交往的。 康从新和以前的朋友们断了往来,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陪伴他们娘俩了,颜如许自然很高兴,但他也希望康从新能有知心的朋友,聊聊工作,聊聊国家大事,聊聊那些不方便和爱人说的话。 陈良的出现恰如其分,知根知底,又是一起扛过枪的过命交情。为人除了爱喝两口之外,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是个值得想交的好朋友。 两个男人的聚会,颜如许自然不会参与,她虽然无事,但不想自己回去,这几天颜良深每天都派黄姐来给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讨好的意味太明显,颜如许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颜良深。 陪着颜如许吃了中午饭,康从新才走出家门。 康从新:“我去跟他待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颜如许:“不用,我自己在家看电视,你们也有十来天没见了,好好聊聊,不用着急回家。” 颜如许这样说着,却知道康从新不会太晚回来,他和她一样,都特别的恋家。 果然,下午3点多钟,康从新就回来了,身上带了些酒味,但不重。知道颜如许不喜欢闻酒味,就赶紧去洗脸刷牙。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新文《九十年代打工妹》发完满3万了,小天使们可以去围观下哦~ 第102章 上学 等他洗好出来, 颜如许倒了些煮好晾凉的酸梅汤,康从新憋着气一口喝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酸意直往脑瓜顶上冒。 颜如许瞧着他的表情,乐得不得了。酸梅汤的配方是高书记夫人传授的,夏天喝来清凉解暑, 也解酒, 今天是第一回 煮。她自己尝了尝, 酸得很, 还有股子类似于烟熏的怪味,她是熬煮来给康从新解酒的,自然就没有放糖, 保持了原味。 康从新瞧着颜如许看笑话的表情, 点了下她的鼻头,赶紧又喝口清水漱漱口。 颜如许跟在他后面,问:“你和陈良都聊什么了?” 颜如许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两人具体聊了些什么, 就是没话找话。 康从新漱完口,用毛巾擦了下嘴角,:“京城这边, 有不少上过西南战场, 又转业的战友都跟陈良有联系, 他说想把大家组织起来聚一聚, 弄个战友会,问我参不参加。” 颜如许问:“那你参加吗?” 康从新摇摇头:“不参加了。” 颜如许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康从新改了名字,把过往全都抛下了, 就是想过全新的生活。虽然和陈良相认、重拾友谊, 但不代表着要更多的人一起, 去缅怀过去、重拾辉煌。 过往带给他的荣誉也好,伤痛也好,都通通的属于康摇光,而他是康从新,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男人。 8月末,康康终于从度假归来,孩子黑了两个度,遗传自父母的高个子基因更加凸显,长高了一大截,没以前显胖了,却是非常的结实,不像是五周多的孩子,倒像是七八岁的。这让康康在学前班里鹤立鸡群,比别的孩子都高出一大截。颜如许注意到,有几个小朋友都用敬畏的眼神看康康。 颜如许跟康从新看玩笑说:“幸好咱们康康本性好,不爱欺负人,要不就凭着你整天给他灌输不能被人欺负,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就凭他这身板,真有成为校霸的资本。” 康从新却还是忧虑,他担心自家孩子性格太好了,会被别人欺负。之前她听颜如许说过不少校园霸凌的事情,以前还没什么感触,随着自家儿子也要上学,他便开始担忧起来。 以前在幼儿园,孩子们都小,班里的小朋友不算多,有老师随时随刻的看着,邱老师又对康康特别照顾,怎么着康康也吃不了亏。 可是到了学前班,孩子们都大了些,五六岁的孩子,正是似懂非懂,又爱淘气的年纪,尤其是小男孩子,招猫逗狗,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家康康性格平和,大肚不爱计较,康从新怕他被人欺负了也不放在心上,心里头有些焦虑。 颜如许瞧着患得患失的样子,有些好笑。心想着,康康在家又是跟着跑步锻炼身体,又是轮滑练武术的,还长得身高体壮,力气都比别人大,还能被别人欺负了去?再说,康康虽然性格好,但这被康从新这样的人物教养着,绝对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孩子,康从新又不厌其烦的跟康康强调着:人家想要动手打你,你一定要还手,回家后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有爸妈给你撑腰云云。 她安慰着康从新,不过她也知道,这大概属于家长的“孩子上学焦虑症”,等孩子上学后,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孩子第一天在班里上课时,康从新以权谋私了一回,带着颜如许两个悄悄进入学校,趴在窗户外偷偷的看。就见康康背着手,挺直后背,认真地看着黑板。同桌的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撕了作业本,折出一只飞机来,捅咕捅咕康康的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作品。康康转过头来,小声的对着那男孩“嘘”了一声,然后示意他认真听讲。 那男孩倒也听话,放下纸飞机,不过认真听了几句之后,又开始走神,又撕了一张作业本,左折右折地折出一只小青蛙来,他用小手按着屁股位置,然后放手,小青蛙就弹跳了起来。 认真听讲的康康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小男孩说了几句话,然后也按住那只小青蛙玩起来…… 下课铃响,夫妻两个赶紧抬步,悄悄地出了学校门。 孩子注意力本来就容易不集中,被好玩的事情吸引是很正常的,让孩子上学前班的目的就是作为缓冲,让孩子从幼儿园纯玩的状态过渡到学习中来。康康刚上第一天课,会被分散注意力也是正常的,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逐步调整,不急的。 晚上,颜如许和康从新一起去接康康。 康康和同桌的小胖子手拉手走出来,旁边还围着几个小朋友,蹦蹦跶跶又笑又说地往出走。 “看,他跟小朋友们相处得多好。”颜如许说。 康从新点点头,观察着孩子的表情、动作,脸上有了些笑意,说:“还得长期观察。” 颜如许白他一眼:“对你儿子就这么没信心?” 康从新想了想,很郑重的说:“关心则乱。” 颜如许好气又好笑。 康康发现了爸爸妈妈,立时甩开了小胖子的手,倦鸟归林一般地扑过来。他现在高高壮壮的,可不敢往妈妈身上扑了,就径直往高大威猛的爸爸身上扑。 康从新就势将孩子抱起来,康康却慌了,连忙推着爸爸让将他放下来,康从新不明所以,但还是把他放下来,却见康康朝着那几个跟在他后面跑过来的同学们说,“这是我爸爸妈妈,来接我放学了!” 然后又转向爸爸妈妈说:“他们是我的新同学,我们是铁哥们!” 康从新和颜如许连忙跟孩子们打招呼,康康又给爸爸妈妈介绍他们的名字,这一群五六个孩子,康康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几个孩子,有家长来接的,有等着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一起回家,有成群结队回家的,不多时,大家就分开了。 康康瞧着小朋友们,只有自己是爸爸妈妈一起来接的,心中的那份骄傲得意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好了,幸好他长大了些,知道要克制,要不然没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心里面该不好受了,但是离开了小朋友们的视线,他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像小时候那样,打了好几个提溜,不停地咯咯的笑,他可有太多的事儿想跟爸爸妈妈说! 好不容易忍到了家,那股子得意劲儿再不说话来,他就快憋不住了,刚把书包摘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说:“爸爸妈妈,老师想让我当班长!” 不可讳言的是,身为集团领导的子女会享受更多的优待,老师和学校都会更加重视,甚至是,康康上学前班之前,学前班班主任老师候选人的资料就已经摆在了康从新的办公桌上…… 学校会对康康多些关照,老师也会对康康额外照顾些。这也是康从新为什么会怕康康被校园暴力的原因。他听颜如许说过,与众不同的孩子受到校园暴力的几率比普通孩子要大。自家孩子受到老师的特殊关照,在学生与老师是天然对立面的情况下,其他孩子会对老师偏向的孩子心生不满,进而欺负他。 颜如许却觉得他纯粹是想太多,她劝说再多也暂时没法打消康从新的焦虑,索性就由着他自己消化。 不过老师想让康康当班长,倒不纯粹因为他的父亲,而是因为他又高又结实,往那里一站就有威慑力,再加上多半天都观察,老师觉得康康性格好,为人平和公正,同学们也喜欢他,正是当班长的好人选。 康从新就问儿子:“那你想不想当?” 康康说:“我有点想当,又有点不想当。” 颜如许将孩子的书包放好,又叫康康换拖鞋。 康康扶着爸爸的腿换拖鞋,说道:“我想当班长,班长威风,同学们都得听我的,可是班长得管好多都事儿,我不想管。” 颜如许笑,说:“你倒是净想好事,只想享受权利,不想承担责任。” 康康点头,说:“是的。” 康从新大笑,揉着儿子的小脑袋。 颜如许好气又好笑,说:“你想得美,权利和责任是相辅相成的,你看看你爸,手里权利越大,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管理的事情也就越多!” 康康摊摊手,说:“可惜了。” 颜如许:“可惜什么?可惜不能耍班长的威风了,还是从此以后要承担起班长的责任了?” 康康说:“我还是当小兵好了,就管好我自己就行。” 颜如许笑:“你这孩子,未免也太胸无大志了些,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康康:“那都去当将军了,谁当小兵呢?” 颜如许一愣,对儿子竖起大拇指:“行,儿子,学前班没白上,说话都开始有哲理性了。” 康康舔舔肚子,得意:“那是!”他忽地想到什么,揉揉肚子,问康从新:“爸爸,咱们晚上吃什么?” 康从新和颜如许相视一眼,光顾着担心孩子第一天上学的表现,两人早早的就等在门口接孩子放学,都忘了晚餐的问题。 “你饿了?”颜如许问 康康猛点头:“嗯,可饿了,特别饿,肚子都叫了!” 颜如许:“中午给你带的两块蛋糕都吃完了?” 康康:“都吃完了,第二节下课的时候吃的,一块我自己吃了,另外一块跟王小明换了两块动物饼干。” 王小明就是他的同桌小胖子。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是真的很饿,康康还抱住爸爸的大手贴住自己的肚皮,可怜巴巴的说:“你摸摸,都瘪了。” “确实瘪了!”康从新询问的看向颜如许:“咱们下馆子去?” 康康立时欢呼:“下馆子,下馆子!” “好吧,你们想吃什么?”颜如许问父子俩,康从新把选择权交给康康。 康康迫不及待的大声喊道:“吃麦肯基!” 前天是周日,麦肯基在国内的第一家店在国内开业,名字叫:麦肯基家乡鸡快餐店,占据了前门大街好地段一栋三层楼的店面。开业剪彩那天,美大使馆和商业局领导都出席了,各大报纸、媒体纷纷报道,声势浩大。 颜如许记得麦肯基的味道,知道小孩子特别喜欢,麦可基开业当天中午就和康从新一起,带着康康还有龙凤胎姐弟两个,一块来尝鲜。中午时客人还不算多,但是晚上下班点后,顾客骤然增多,在门口排起了长队,甚至出动了民警过来维持秩序。 自从吃了一次麦肯基,康康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烤鸭、涮羊肉,成为他心目中好吃食物的第一名,每每问他想吃什么,必然回答:麦肯基。 颜如许点他小脑袋:“就知道你想吃麦肯基!”她抬腕看了下手表,又瞧着号称被饿瘪了的小肚子,说:“正是饭点,估计得排长队,一个小时起步,你等得起吗?” 康康猛点头,舔了下嘴角,说:“等得起的,我吃两块饼干垫垫就行了。” 康从新失笑,怕媳妇儿再为难孩子,忙说:“行,那拿上饼干,咱们去排队。” 一家三口重新换鞋,往外走,刚走到一楼的台阶,就看见岳总的大儿子岳凌无精打采的往楼上走,走路没抬头,险些撞到了颜如许,幸好康从新及时将她搂过来,并出声惊醒了他。 岳凌连忙跟颜如许道歉,颜如许说了没关系,他才满含歉意的离开。 颜如许小声跟康从新嘀咕:“这孩子怎么了?最近几次见到他都是心不在焉、精神萎靡的,好像是颇受打击的样子。” 康从新摇头,他也不知道,他跟岳总见面都是聊公事,两人的交情还没亲近到谈论各自家庭私事的程度。 走在爸妈中间的康康忙举手,说:“我知道我知道。” 颜如许有点无语,看了康从新一眼,意思是:他耳朵怎么这么尖,小声说话他也能听得见!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19节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一楼门口,怕别人听见,颜如许也没有追问,等到走到院子里的空旷处,颜如许才又问康康:“你知道什么?” 康康憋半天了,连忙迫不及待地说:“岳凌大哥失恋了!” 颜如许无语半晌:“你知道什么是失恋?你听谁说他失恋了?” 康康不服气,说:“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失恋,是岳静姐姐说的,岳静姐姐跟杨帆姐姐说悄悄话的时候被我听到的。” 岳静是岳谅昔的小女儿,杨帆是刘璋的女儿,全名刘杨帆。两人原来都在市属中学上学,搬家过来后,转入了职工子弟中学,一个上初二,一个上初一,因年岁相近、住得近,就成了好朋友,放学的时候老在一块玩,说些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 “他们说悄悄话怎么被你给听到了?”颜如许问。 第103章 小屁孩 康康得意的说:“因为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玩呀, 岳静姐姐还说我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的!” 颜如许:“哦?你说什么都懂,那你懂什么?” 康康理所当然:“谈恋爱呀, 岳静姐姐说,岳凌大哥用粉色带香味的信纸写情书,不过人家没收, 给退回来了, 岳凌大哥捧着情书, 难过得都掉眼泪了。” 颜如许震惊, “你连情书都知道?” “知道的呀。”康康说着。 颜如许迅速和康从新交换一个眼神,放开康康,让他自己走, 特意拉着康从新落后了一点, 唯恐被康康听见,拉着康从新让他附耳过来,说:“你说, 咱们是不是得开始警惕儿子早恋了呀?小小年纪,他怎么懂得那么多!” 康从新笑:“他只是知道个名词罢了,距离早恋还远着呢。现在他心目中, 什么都比不过好吃的。” 两人正说着话, 跑出去老远的康康站住回头, 不满的说:“爸爸妈妈, 你们先别说话了,咱们赶紧去麦肯基排了队再慢慢说。” 这就像是再印证康从新刚刚的话似的,夫妻两个不仅相视一笑。 机械集团家属院距离前门大街走小路步行大概十多分钟。到了前门大街街口的时候, 就看见了麦肯基所在的三层小楼, 落地的大玻璃, 窗明几净,隔着窗子可以看到里面坐满了人。 队伍也从门口一直排出去,将隔壁的书画店、文具店的出口都给堵住了。店老板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驱赶排队的人,排队的人不满地跟他吵吵着,不过还是往外边让了让,给店老板让出了能容一人进出的空间。 康康看见麦肯基那个标志性的老大爷头像就开始激动起来,抬起脚就要往前冲着去排队,康从新连忙拉住了他:“人太多,不能自己乱跑,必须跟紧爸爸妈妈!” 康康答应了一声,乖乖地拉住爸爸的手往队尾跑。 颜如许看见乌央乌央的长队伍头就有点疼,问康康:“咱们一定要吃这个吗?换成别的行不行?” 康康斩钉截铁地摇头:“就吃这个,妈妈你答应我的,你看队伍很快的,很快就能轮到我们了!” “好吧。” 颜如许答应着,连忙站到他们父子两个后边,就在他们说话这么一点点功夫,后面又排上来两对年轻人。 排队等着吃麦肯基的,也有像他们一家这样,带着孩子过来尝鲜的,不过还是以年轻人居多,多是小情侣,也有一群朋友结伴过来的。 康康自裤兜里掏出用手绢包好的小饼干,分了爸爸一个,又分了妈妈一个,自己犹豫了一下,又将饼干放回去了。 康从新奇道:“你不是饿了嘛,怎么不吃?” 康康舔舔嘴唇,咽口吐沫,说:“我想留着肚子吃薯条和汉堡!” 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颜如许敲敲儿子的小脑袋:“瞧把你给精明的!那为什么要让我和你爸爸吃饼干?不想让我们多吃吗?” 康康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爸爸妈妈饿!我人小抗饿!” 康从新哈哈的笑,显然是接受了儿子的这份孝心,颜如许却没那么好骗,弹弹儿子的大脑袋:“油嘴滑舌!” 站在他们前方的是两个大小伙子,其中一个个子矮些的的正在极力鼓动旁边那个高一些的:“……哥们能骗你吗?只要跟哥们一块去这一趟,保证你赚大钱!老毛子那边缺日常用品缺老了,一块肥皂换一大张皮子,血赚!” 高一点的始终在犹豫,矮个子显示一直在劝他,看他一直都不松口,不由得急了,说:“我要不是看着你身上有功夫,这种好事我也不会找你,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嘴比脑子快,心里话脱口而出,矮个子说完之后有些后悔,不由得忐忑的看向高个子,本以为高个子会生气,没想到高个子反而笑了,说:“我就说嘛,我们平时关系也不算是最好的,你又是劝我跟你合伙干,又是要请我吃洋餐的,原来是我图我身上有功夫,早说嘛!” 矮个子一听有门,连忙说:“我这不是怕说了实话,你不跟我合伙吗,反正话已经说到这份了,我就跟你透个底,确实赚钱,就是路上有点不太平,从京城到老毛子首都的火车咱们国内这段路程都是太太平平的,就是到了老毛子境内那段,有不开眼,抢劫的,这钱赚得有风险!” 今年,政府开始严厉打击“投机倒把”和“官倒”行为,对那些“官倒”老百姓痛恨,政府也下大力度整治,机械集团下属几个轻工、化工厂,就有好几位领导因此落马。 因着官方的打击,大批“倒爷”开始转战国际市场。面临解体风险,国内轻工业产品极度缺乏的老毛子就成了这些国际倒爷们的主要市场。但也正如这位矮个子所说,高收益的同时也伴随着高风险。 颜如许两口子还没有听到那位有功夫在身的高个子到底有没有答应矮个子,跟他一块当倒爷,便听见有人在叫“康总,您怎么亲自来排队了?” 抬头看去,却是康从新的秘书袁明。 袁明走到跟前,跟康从新、颜如许还有康康分别到了招呼,康康仰着小脑袋叫了一声:“袁叔叔”,然后问道:“袁叔叔,你也是来吃麦肯基的吗?” 袁明摸了下鼻子,说:“是啊。” 康康显得有些高兴,好似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伸出两根手指头说:“我也特别爱吃麦肯基,我今天是第二次吃了。” 袁明跟康康也算是熟悉,不过听了康康的童言稚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合适,只好说:“哦,那很厉害。” 他又赶紧转向康从新说:“领导,我们排在队伍前面,马上就要轮到了,你们去我们那里吧。” 领导事儿少,很少会让自己这个秘书去参与他的私事,袁明绝大部分时间都可以按时按点下班。今天他和新确定关系的对象约着要来吃麦肯基,一下班两人就过来排队。刚刚他偶然间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比前后人都高出一大截的康从新,立时跟对象交代了两句,就赶紧跑过来。 康从新听了袁明的话,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颜如许。 颜如许朝着袁明笑笑,说:“带对象一起来的吧?你们去吃,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排队就好,也很好快的。” 袁明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表示他确实是和对象一起来的,然后说:“你们就插在我们前面就好的。”他又估量了下队伍的长短,说:“要是排队,恐怕得一个小时以上了。” 关于插队,一般来说,插在熟人前面,别人不会有什么意见。 颜如许低头瞧着为了多吃一口愣是连饼干都不吃了的康康,说:“好,那就麻烦你们了,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我和康副总做东,请你和你对象吃饭吧。” 袁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康从新道:“听你嫂子的。” 此言一出,袁明立时就不在推辞,又挠挠鼻子说:“恭敬不如从命,让康总和嫂子破费了!” 袁明的对象蒋小霞原来和袁明是一个办公室的,工作性质和袁明类似。不过,在同一个办公室时,两人虽然都有那么点意思,但没有挑明,直到最近,袁明在康从新这里站稳了脚跟,才找机会和蒋小霞表白,正式成了男女朋友,公开成双入对。 蒋小霞很是内向,见到康从新一家,礼貌又紧张地打了招呼之后,就手足无措,她平时埋头干自己的工作,也不与领导接触,今天距离这么近的面对康从新,她无端的就觉得压力倍增,不敢抬头去看康从新,话都说不利索。 袁明感受到女朋友的紧张,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康副总很好相处,就是这一身的气势,确实不是蒋小霞这样胆小的女孩子能承受得了的。正在危难之际,便听见颜如许说:“等会咱们点完餐后就分开坐,康康太闹腾,别影响你们。” 袁明求之不得,等他们迈进麦肯基大门时,立刻指挥着蒋小霞去找空位占座。 蒋小霞如蒙大赦,楼上楼下的找,好不容易在二楼找到一个四人桌,连忙用挎包占上,又风风火火地下楼告知。 康康已经得到了爸爸的保证,会把他想吃的都点上,便要跟着蒋小霞去楼上占位,颜如许瞧着人这样的多,不放心孩子,便跟着一块上楼去,留下康从新和袁明两个年纪不上不下的大老爷们排队点餐,接收到了很多异样的目光。 康从新泰然自若,袁明被这些意味不明目光看得发窘。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点餐,袁明连忙点上跟女朋友提前商量好的汉堡包和薯条套餐,也没再推让的让康从新付钱,便在一边等了会儿,取好了餐。 一楼正好空出个两个人的位置,袁明赶紧跟康从新说:“康总,我跟蒋小霞就在一楼吧。” 康从新点头,端着两个摆满食物的餐盘去了二楼。 康从新不在,蒋小霞心里压力就没那么大了,但依然紧张。她个子不高,长相中上,甜美、乖巧,和梁小冰一种风格的,和颜如许这样明艳大气类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不同的气质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没比颜如许小几岁,但却无端让人觉得差了好几岁似的。 颜如许不擅和陌生人交谈,蒋小霞更不擅长,但颜如许好歹是领导夫人,人生阅历也比蒋小霞要丰富,没让冷场,跟蒋小霞聊了工作,聊了两人共同认识的袁明。 颜如许问什么,蒋小霞就回答什么,特别实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本来就是找个话题使气氛不至于尴尬的颜如许都不好再听下去了。 幸好,康从新过来了,跟蒋小霞说:“袁明在一楼靠门口的位置等你。” 蒋小霞立时匆忙跟颜如许一家打招呼,忙不迭地离开了。 颜如许笑着接过康从新手中的餐盘,说:“他们两个性格差异真大,不过能互补,蛮相配的。” 康从新说:“一个锅配一个盖。” 颜如许:“他们感情看着不错,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问题康从新还真没问过,不过袁明做了他这么长时间的秘书,对对方的性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说:“他已经和蒋小霞公开出双入对,大概距离结婚也不远了。” 颜如许点头,康从新作为袁明的顶头上司,到时候少不得要去参加婚礼的。 康从新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笑看着口水都要滴下来,眼巴巴的盯着盘子里食物看的儿子。 康康虽然馋得不得了,但还是很克制的,等爸爸妈妈都坐下,伸出双手露出手心让妈妈看:“妈妈我什么都没摸。”他回家后洗了手之后什么都没摸,意思是手是干净的,不需要再洗。 颜如许:“那你中午吃了饭,晚上还要不要吃。” 康康脸上浮现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深深的看了一眼冒着香味的食物,认命的从座位上爬下去,乖乖地跟着爸爸去洗手。 颜如许和康从新都对国外快餐都兴趣不大,但康康却吃得高兴极了,“啊呜”朝着汉堡包咬下来一大口,还要张开嘴巴让爸爸妈妈看,含糊不清的说:“爸爸妈妈快看,我能咬这么一口!” 康从新:“像个小河马。” 颜如许:“你咬这么大一口,把嘴巴都塞满了,该怎么嚼?” 康康合上嘴巴,果然发现很难咀嚼,牙齿被堵住,都合不上了。 康从新将手掌伸过来:“要不要吐出来?” 康康摇摇头,表示不舍。 颜如许摇摇头,开口:“吐出来吧,一会儿再噎到。” 康康又尝试了下,只是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还想再吃下去,康从新连忙给扔到一边。 颜如许:“长教训了吧?这就叫做贪多嚼不烂,妈妈一直跟你说吃饭要细嚼慢咽,有没有道理?” 康康还在为浪费的那一大块汉堡包而不舍,点着小脑袋说:“记住了。” 他喝了一大口可乐,继续享用剩下的汉堡包,忽地,他停住咀嚼的动作,说:“我的牙动了。”他又嚼了两下,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用舌头舔舔牙齿,特别肯定,带了些兴奋地提高声音说:“我的牙齿真的动了!” 康康知道每个小孩子都会经历一次掉牙再长牙过程的。他头回见到哥哥姐姐时,他们就是小豁牙子,尤其是康旭阳,换牙换了好久,直到前不久全部牙齿才都长齐。哥哥姐姐给他传授了不少换牙经验,康康是很有心理准备的,不但不慌张,反而有种我终于换牙了,终于要成大孩子了的兴奋感。 颜如许掰过儿子的头,看着孩子洁白的小牙,问:“哪颗松动了?” 康康用舌头指着上门牙,吸溜了口口水,说:“这颗”。 颜如许用手绢又擦了下手,按了按那颗小牙:“确实松了,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掉不了。” 康从新也凑过来看儿子的小牙,笑着问:“怕不怕?” 康康连摇摇头:“不怕,我想让它早点掉?” 不到一周,在康康坚持不懈的晃动之下,第一颗小乳牙光荣下岗,康康正式成为“小豁牙子。” 作为班里第一个掉牙的小朋友,康康受到了追捧和崇拜。这得益于这一周来康康不懈地给小朋友们“洗脑”,他经常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向同学们展示自己一晃就动的牙齿,给他们科普关于换牙的知识,说这是成为大孩子的标志,等自己掉了牙就是大孩子了,再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屁孩了。 颜如许还不知道,因为这事,学前1班还兴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20节 康康所在的学前一班班主任老师叫梁海荣,三十来岁,之前是为了安置职工家属给安排到了机械二厂职工幼儿园,后来随着她丈夫职位的提升,她也被安排去进修,学习了幼儿教育专业,毕业之后一直担任学前班的班主任,兼任生活卫生老师,帮助一届又届的孩子完成了从幼儿园到小学的过渡,可谓是经验丰富。 梁海荣很有些害怕康从新,不太敢和他说话,康康的情况,梁海荣基本上都是颜如许来接孩子时,跟她交流。梁海荣会和她交流下孩子在班上的表现,有哪些值得表扬的,还有那些欠缺的等等,很是客观,颜如许对梁海荣的印象很好。 这一天,颜如许去接康康时,梁海荣就和康康聊起来了,她说自己上课时发现好多孩子在抠嘴巴,觉得挺奇怪了,就找同学们问,一问之后才知道,因着康康持续不断的“洗脑”,班里好多孩子都以掉牙齿为荣,没事就抠晃自己的牙齿,虽然牙齿还没有松动的迹象,也希望能早些掉下来。 梁海荣说起这件事时,脸上表情要笑不笑的,颜如许却是诧异极了,跟她确认:“真是我们颜康宣传的?” 梁海荣点头:“是的,我问了好几个小朋友,都说是跟颜康学的。” 颜如许:“那些孩子们怎么样?没事吧?” 梁海荣:“我给孩子们解释了,说是牙齿有自然松动掉落的过程,在牙齿没有松动的时候,不能人工去晃动,否则容易伤到牙龈,流血、受伤。孩子们被吓住了,答应会改正。康康真是个好孩子,意识到自己犯了无心之错,专门找我承认了错误,帮我一起劝阻小朋友们。” 颜如许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颜如许领了康康回家。 康康牵着妈妈的手,跟往常一样,不紧不慢的走,只是有些沉默,也没有问每天必问的“今天吃什么”,而是时不时的瞄向颜如许,神情有些忐忑,问:“妈妈,爸爸今天怎么没来接我?” 颜如许:“你爸爸下车间去检查了。” “哦”,康康有些失望,他的大靠山不在,心里头没底,又偷偷瞄了妈妈两眼忍不住的问出来:“妈妈,梁老师跟你说我了吗?” 颜如许笑着问:“你担心梁老师给你告状吗?” 康康点点头,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颜如许说:“梁老师没有跟妈妈告状,就是很客观的说了你的事儿。梁老师本着对爸爸妈妈负责任的态度,跟妈妈交流下你的情况。” 康康见妈妈的语气温柔,没有责怪他,就知道妈妈没有生气,立时也高兴起了,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跶跶的问:“妈妈,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颜如许:“爸爸说帮我们带小食堂的饭菜。” “哇”,康康欢呼一声,“妈妈,你说有红烧肉吗?” 机械集团小食堂规模扩大,新从下属的工厂调过来一名大师傅,擅长做湘南菜,红烧肉是一绝,四四方方的一大块,软糯不腻,入口即化,康康特别爱吃。 “有”,颜如许心不在焉的回答,心里头想着事。 康康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颜如许是真没想到自己孩子还有“忽悠”人的本事,她是想教育孩子的,却又不知道孩子错在了哪。不知道孩子错在哪儿,自然也就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教育。 她想着,还是等康从新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再说吧。 康从新回来得不算晚,等康康回家洗手洗脸,又吃了一块饼干,看了会电视就会来了,果然带回来了康康爱吃的红烧肉,还有颜如许爱吃的玉兰片。 三人吃完饭后,颜如许和康从新两人一左一右陪同着孩子写完了家庭作业。 孩子的家庭作业不多,就是朗读、抄写白天学到的几个拼音字母。康康刚上学,对这一切都非常有新鲜感,也在积极主动的学习,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颇有种成就感,说周末要把自己的作业本带回去给爷爷奶奶看。 康从新这个当老父亲的与荣有焉,很是夸奖鼓励了一番儿子,把康康夸奖得心花怒放,甚至还想拿出课本来再好好学习一番。 颜如许忙制止他:“不要贪多,一点点来,先把学到的这些记牢,循序渐进的来,劳逸结合。” 康康意犹未尽的去看动画片,康从新美滋滋的翻看着儿子的作业本,越看越觉得儿子写得不错。 他现在的样子,如果被蒋小霞看到,绝对不会再敬畏得连话不敢说。 颜如许不由得笑了起来,跟康从新讲起了学校里发生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2章左右就完结了。 第104章 不适 康从新认真听完后说道:“这也不能算是康康的错。” 颜如许:“是呀, 站在康康的立场上,并没有犯错。好多孩子会因为豁牙期而胆小、自卑,咱们康康不光不自卑还引以为傲, 也让同学们这样认为,不管对康康还是对学前班的孩子们都是件好事。要是不教育孩子吧,毕竟也引发了不好的后果, 要是因此教育孩子吧, 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 唉, 为难死了!” 康从新也是深觉为难。 电视里传来动画片尾曲,康康跟着一起欢快的唱起来,颜如许和康从新对视一眼, 康从新说:“一会儿陪孩子画画时我和他说。以不打击、伤害孩子, 但让孩子知道自己鼓动的话说出去会带来一定的后果为目的。” 想也知道,康康如果没有一再鼓动的话,那些五六岁, 已经有了基本判断力的孩子是不会“揠苗助长”的,所以,客观来讲, 康康不能说没错。 片尾曲唱完, 康康又意味未尽的唱着:“小邋遢, 真呀真邋遢……”一边唱一边跳。唱跳了一会儿, 自己倒了些凉开水喝,又吃了一个苹果,才去洗了手, 高调地说:“爸爸, 我得开始画画了。” 因着康康的天分有限, 不管是黄教授还是颜如许夫妻两个,都没期望着康康将来在家书画上有什么成就,所以对他的要求并不严格,但黄教授毕竟是名师,且也学习了这么久,康康能画花、鸟、山、树。 在颜、康两家这种外行人士看来,画得像就是画得好。康康这个在黄教授眼中绘画天赋有限的孩子,却在爷爷、姥爷家里备受追捧。家里只要来人,三句两句的就会被白凤梅引到康康画的画上,然后就会热情的拿出康康的绘画本给人家欣赏,必要得到人家赞不绝口的夸奖才行;颜良深还郑重其事的请康康赐了“墨宝”,装进相框里,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家里的鼓励支持令康康越来越喜欢画画,每天晚上即便不去黄教授家里学习,自己也会主动的练习。 康从新陪着孩子进了他的卧室,颜如许在客厅里一边打毛衣,一边看电视。电视声音打得很低,她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孩子卧室方向看去。 等了好一会儿,康从新才从康康卧室出来,将门关上后,走到颜如许身旁坐下。 颜如许目光追随着他,小声问:“跟他谈了?怎么说的?” 康从新表情轻松,笑着说:“咱们小看了孩子,他懂得很多道理。他说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应该在同学们开始晃牙齿时就阻止他们的,他说以后自己要注意适度,要让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颜如许瞪大眼睛,跟康从新确认:“最后两句话是康康说的?” 康从新点头,表情也是一言难尽,说:“原话。” 颜如许无语半晌,说:“他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打官腔了!” 康从新道:“大概是从他爷爷、姥爷或者我这里听到的。” 家里头好几个领导,这么官方的语言平时也没少说,谁知道什么时候被康康听到且记住了。 颜如许接受了他的这个说话,说:“以后真不能再把康康当成小孩子了!他还挺会总结、反省。” 连颜如许都没理清楚康康在其中所犯的错误,当事人自己却是很清楚明白的。颜如许越来越觉得自家儿子果然是长大了,这智商也蹭蹭地跟着上涨,再不能用老眼光来看他了。却让颜如许又有了新的担忧,她放下手中的毛衣,靠在康从新怀里,说:“我还是宁愿他傻一点,这样的聪明通透,将来活得多累啊?” 康从新却又有不同的意见,他正要说话,却听见房间康康大声喊“爸爸,快来救我!” 康从新和颜如许迅速跳起来就往康康房间里跑,打开房门正看见康康脸上溅着几滴墨汁,因说了话的缘故,加速了墨汁的流速,眼看着就要顺着脸颊流到嘴边,忙伸了胳膊擦去,扎着的两只小手上也是黑乎乎的,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被墨汁沾染,正滴滴答答的顺着前胸往下流。 见爸爸妈妈进来了,康康连忙喊着求助,身体却不敢动弹,唯恐墨汁往身上其他地方蔓延 “快救我,我被墨汁包围了!” 两人连忙拿毛巾的拿毛巾,脱衣服的脱衣服。康康被弄得痒痒的,迅速从刚刚有些惊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享受着爸爸妈妈的照顾,没心没肺的“嘎嘎”的乐,小嘴叭叭的跟爸妈讲他刚刚的“丰功伟绩。” “……我碰到了桌子,墨汁瓶倒了,我先把墨汁瓶扶起来了,妈妈,桌子没事,我的画也没事。”一副我紧急抢救成功,我好厉害的样子。 颜如许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心纯粹是庸人自扰,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多思多虑多操心?该是没心没肺才对。 颜如许没好气瞪孩子一眼:“是啊,桌子没事,画也没事,墨汁全泼你身上了,还得洗你,洗你的衣服!” 康康看得出来妈妈没有真生气,就嘻嘻的笑,说:“妈妈辛苦了!” 这孩子!长了张好嘴,颜如许还是板着脸,说:“妈妈不辛苦,反正一会儿给你洗澡的,洗衣服的都是你爸爸。” 康康又转向康从新:“爸爸辛苦了!” 康从新最吃这一套,眉开眼笑的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将儿子抱到床上,用被子裹起来,说:“先在被子里待一会儿,等下水烧热了爸爸给你洗澡。” 康康乖乖的围着被子坐着,忽地就唱起来:“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我有一个好妈妈好妈妈……” 颜如许和康从新一个将墨汁瓶再按紧,一个将溅到地上的几滴墨汁擦干净,听到儿子荒腔走板的歌声不由得相视。 颜如许:“这孩子,真不知道像了谁!” 康从新:“这么讨人喜欢,肯定是像你。” 颜如许笑:“去你的,我可不会这么卖乖讨喜。”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康康在一边听得着急,连忙问:“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 颜如许:“在说都是因为你没有把墨汁瓶盖严,在说你做事马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你这身沾了墨汁的衣服得自己洗!” 康康眨巴吧眨巴着大眼睛,有点不相信颜如许的话,等一会儿才说:“可是,可是我刚刚都说爸爸辛苦了。” 颜如许:“爸爸要给你洗澡,难道不辛苦吗?” 康康:“可是,可是,可是我不会洗衣服呀!” 颜如许:“你不是会自己洗手绢,洗袜子,洗自己的小裤裤嘛,都是一样的洗呗。” 康康瞧着被爸爸挂到椅子背上的,自己刚刚脱下来的秋衣秋裤,很是为难。他是会洗手绢袜子,也不难,用手搓搓再打肥皂,再冲洗干净就行了,可是那都是小件的,秋衣秋裤太大了呀! 颜如许笑说:“你不想洗呀?” 康康诚实的点头。 颜如许:“你不想洗就求求你爸爸呗。” 康从新没插话,由着妻子逗弄孩子,好整以暇的等着儿子来求他。 康康看着爸爸,忽地撩开被子,光着小胳膊小腿的跑了两步,像个小猴子攀大树一般,就往康从新的身上跳,康从新反应快、力气大,一把抱住这个结实的小肉蛋子。康康楼主爸爸的脖子,使劲儿的蹭,咯咯的笑,然后撒娇着道:“爸爸,我的好爸爸,求求你了。” 康从新亲昵地拍拍儿子小腿,心化成了一池春水,对儿子的要求哪还能不答应。 颜如许却被儿子刚刚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这要是康从新没有及时抱住,孩子可就要摔在地上了。心脏砰砰的跳,收了力气就朝着康康光溜溜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掉下去怎么办!” 康康贴着爸爸的脸,感觉到有点扎,有点疼又有点痒,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妈妈的巴掌虽大,但打得也不疼,回头笑嘻嘻的对妈妈说:“我不怕,爸爸肯定能接住我的!” 颜如许使劲儿瞪了孩子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孩子对康从新盲目崇拜,盲目自信,在他心目中,这世界上就没有他爸爸解决不了的事儿。 由着孩子蹭着他爸爸的胡子玩,颜如许拿了孩子的脏衣服出去,准备先在水里泡上。 康从新连忙说道:“泡上就行,一会儿我洗。” 颜如许答应了一声,心想着康康都跟你撒娇讨好了,脏衣服肯定是你洗呀。 9月下旬,沙尘裹着寒风将京城的气温吹得一日比一日更低,最低气温降到10度以下,昼夜温差越来越大。听天气预报说,距离京城不远的坝上地区已经开始下雪了。 康从新这两天天天去部里开会,部里的辖权、职能划分有所调整,也将直接影响到机械集团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等部里的会议开完,就是机械集团内部的会议。康从新每天会议开到六七点,这几天康康都是颜如许自己接的。 康康今天捡到同学丢的家门钥匙上交老师而得到了一枚小红花。算上这一枚,他这一周已经获得5枚了,他很得意,觉得自己应该受到奖励,所以要求妈妈带他去吃麦肯基。 颜如许拒绝了他,说:“现在天短,咱们排一个多小时的队伍吃完饭天就黑了,咱们一个女的一个小孩走夜路回去太危险,等爸爸不忙了,咱们三个一起去。” 康康答应着,退而求次,要求吃原来家附近的烧鸡,颜如许同意了,“行,妈妈回去骑自行车带你去。” 颜如许从搬到这边来,还没骑过自行车,只康从新偶尔会骑一下。颜如许看看小小的竹制座椅,再看看康康肥嘟嘟的小屁股,最后只好让康康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抓紧,不能松手。 康康不耐烦:“妈妈,我长大了,再不是二三岁的小朋友了!” 颜如许失笑,“好,五岁的大朋友,坐稳扶好!”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21节 很快,母子两个将烧鸡买回来,颜如许将康康放下,自己推了车子进车棚锁好,康康抢着抱上装烧鸡的油皮纸袋子,走两口闻一下,陶醉得很。 楼下的关老太太提着一捆用榆树条捆扎好的小白菜匆匆忙忙走进来。眼尖的康康甜甜的叫了一声:“关奶奶”。 “呦,是小康康呀”,关老太太停下脚步,笑呵呵的等着他们过来一起走。 颜如许拉着康康的手走过来打招呼:“您这是刚买菜回来?”关老太太不上班,每天早早的买菜、做饭,接孙子,平时这个时间很少在外面见到她。 关老太太:“可不嘛,我下午去南边菜市口那边去看公审大会了。”她说到这里,看看康康,然后小声说:“看枪毙犯人了。” 颜如许被吓了一跳,看向关老太太:“您不害怕?” 关老太太嘴巴一撇,说:“一个是杀人犯,杀了一家三口,一个是□□犯,祸害了好几个大姑娘,都是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我怕他们!你都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押过去的时候脚软得呦,屎尿直流,一颗子弹蹦进去,大家伙都拍巴掌叫好哩!” 颜如许不由得对这老太太刮目相看,真是胆大。见关老太太还要给她讲述刑场上的情形,连忙转移话题,问:“最近怎么没见您老练功了?” 关老太太脸上立刻不自然起来,顿了几秒之后说:“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大骗子!” “哦?怎么说?” 关老太太:“我那个师父说,只要学会了她这个气功,就能给人家发功,大病小病都能治,还能治近视眼,后来我瞧见她家人,她男人,她两个孩子全都是四眼,带着眼镜哩!你说,她要真有本事治近视眼,咋不给她家里人先治好喽?” 颜如许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是这么回事,还是您聪明!” 关老太太对她那个师父产生了怀疑后,虽然师父也有话术来跟她解释,但谎话就是谎话编得再好逻辑上也有不通的地方,无法令关老太太打消疑虑,而后深入思考,觉得以前深信不疑的,处处都是漏洞,无法再自己欺骗自己,再加上她的女儿、女婿持续不断的劝阻,她终于“迷途知返”了。 不得不说,关老太太虽然一时魔怔,陷了进去,但能自己发现问题,并且脱离出来,确实是个很聪明的老人家。 不聪明也住不到这个大院子里来,她女儿女婿能跟祁年春“换”到这个房子,背后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 下午,颜如许审阅江韵和陈阳分别送上来的两份栏目选题,提了一点修改意见。江韵和陈阳正式走马上任,担任一组、二组的主编,两人都非常珍惜当主编的机会,牟足了劲的干,虽说两人从原来的师徒关系,转变成竞争对手关系,但这种竞争是良性的。两组之间也经常互相合作,杂志社的气氛团结、友爱。 江韵稳中求胜,陈阳津贴潮流,有创新精神,更懂得年轻人热爱什么,有他们两个在,杂志社兼顾不同年龄段读者的爱好,有他们两个在,颜如许省心许多。 江韵敲敲门进来,颜如许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将审阅意见教给她,说:“二组的你也帮着给陈阳带回去,需要改动的不多。” 江韵拿过来,大略的看了下,笑着点头:“好的。” 颜如许嗅到江韵身上有淡淡的中药味,便问道:“吃着药呢?”江韵脸色还好,人也比生孩子之前胖了些,脸上带着为人母的慈和笑容。 江韵:“没大事,这两天降温了,身体又开始不舒服,去看了中医,说还是生孩子的时候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让再吃中药调理调理。” 颜如许点头:“要是身体撑不住就多休几天假。” 江韵现在还享受着晚来早走的哺乳期待遇,高书记不死板,只要工作完成得好,他对考勤要求并不严格。 江韵点头,说:“没到休假的程度,再说,我不用外出跑采访,现在的工作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累。” 颜如许点头,将杯盖打开,喝了口热水,问道:“王雅妮最近怎么样?” 王雅妮因着婆婆光顾着练功,差点把孩子给弄丢,王雅妮气急之下从家里搬了出来,又让不到两周岁的孩子上了幼儿园。孩子上了幼儿园后,大概是不适应,三天两头的生病,把王雅妮弄得焦头烂额,大多数精力放到孩子身上,经常性的请假。 “她今天请假带孩子去医院了,不严重,就是有点发烧。她婆婆说是后悔得很,气功也不练了,想让王雅妮原谅她。可是孩子差点丢了,王雅妮不可能再信任她。她想让娘家妈过来帮她看孩子,不过她妈在给她哥接送孩子,不知道能不能脱得开身。” 颜如许:“都是当妈的,我们多体谅她一些,你们多帮她分担一些工作,要是你们忙不过来,就来找我,我帮你们协调。” 江韵点头,仔细观察了下颜如许的脸,问道:“您昨天没休息好?脸好像有点肿。” 颜如许摸摸脸,说:“估计是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喝了点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心口火烧火燎的,老是渴。” 江韵:“到秋天了,换季,天气又干,可能有点上火了。我那有绞股蓝,去火特别管事,我给您拿点过来?” 颜如许摆手:“不用了,我喝不惯,多喝点水就好。” 江韵离开,颜如许又喝了几口水,她跟江韵只说了这几句话就有些烦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头乱哄哄的,看谁都不顺眼,不知道谁说的哪一句话就能让她心里头蹭蹭冒火。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所以每天都强忍着自己朝别人撒火的冲动。 电话铃响,颜如许接起,康从新的声音传过来:“媳妇儿,好点没?” 颜如许懒洋洋的捂住听筒,说:“还是心烦,看什么都烦,没着没落的。” 康从新和康康这几天深受其害,时时刻刻看颜如许脸色行事,唯恐一不小心惹到她,两人就要遭殃。颜如许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可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要不是自己还不到30岁,都以为是得了更年期综合征。 康从新小心翼翼的说:“要不,咱们换了医院,再去看看?” 颜如许:“还看什么呀?检查了半天就说让多喝水多休息,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纯粹浪费时间,不去!” 康从新立刻不敢说话了,“中午我先接上康康,再去接你,咱们去吃徽州菜?你不是很爱吃臭鳜鱼的么?” 一听臭鳜鱼这三个字,颜如许只觉得心头一阵翻涌,禁不住的就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一章就完结了 第105章 完结章 电话那头的康从新听着电话里头传来的干呕声, 不由得大急:“颜颜,你怎么了?” 颜如许只感觉一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推动着,从胃里像喉头翻滚, 她难受极了,根本顾不上回答康从新的话,连忙捂住嘴巴往厕所跑去。 在厕所干呕了一会儿, 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浑身都力气却像是被抽干了似的, 身体发颤、发冷, 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动静太大,同事们纷纷从各自办公室跑出来,黄丽梅抢先搀扶住她:“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颜如许摇摇头, 没有力气跟他们说话, 就摆摆手说自己没说,让大家都去忙。大家散去,只留下黄丽梅和另外一位比较高壮的女同事一左一右地将她搀扶到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坐下。 黄丽梅去给颜如许兑了热水, 那名女同事见电话听筒吹落着,就将听筒拿起,挂在电话上。 颜如许就着黄丽梅的手, 喝了两口开水, 稍稍缓过来一点。 “谢谢你们, 我没事, 你们忙去吧。”颜如许微笑着对他们说。 女同事说了声:“您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便离开了。” 黄丽梅没走,有些担心的说:“您脸色不好, 白得跟纸片似的, 要我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颜如许:“没事, 这两天一直有点反胃,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了。” 黄丽梅待要再说话,高书记敲敲门进来。他刚听说颜如许不舒服,就赶紧跑过来看看。 “怎么成这样了?老颜,没事吧?”高书记看见颜如许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颓废的精气神儿,顿时吓了一跳。 颜如许胃里头暂时恢复平静,但全身无力,就想着一个人静静的休息一会儿,但这两人一个不走,一个刚来,虽然很烦,但这两人却都是一片关心自己的好意,她也不能撵他们走,只好挤出个微笑,把刚才跟黄丽梅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气喘不已。 高书记忙说:“要不让他们骑车子把你送回家了?好好休息休息?” 颜如许现在不想动,就拒绝了高书记的好意,说:“我缓一会儿就好吧。” 高书记瞧着她张嘴都费劲的样子,便跟黄丽梅说:“小黄,我那里有红糖,你帮着沏了,让颜总编喝点。” 高书记和黄丽梅暂时出去,颜如许趴到桌子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眼前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黄丽梅用颜如许的杯子沏了滚烫的红糖水端回来,颜如许吸溜着喝了一口,跟黄丽梅说:“我没事了,你先去忙,我趴一会儿。” “行,我先出去,有需要帮忙的就喊我们。” 黄丽梅说着就走了出去。颜如许虽然很难受,但这些症状在她看来也不是大事,中暑、吃坏肚子都有可能,抗一抗,休息休息就过去了。 等她走了,颜如许又趴到桌子上,胃里头还有些翻涌,好似是往里倒了硫酸一般,灼烧着还有些空落落的。她觉得特别的难受,特别委屈,特别想见康从新,她想起刚刚跟康从新的电话只打了半截,估计康从新该着急了,得赶紧给他回个电话。 心里头这么想着,但身体困乏急了,她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就起来打电话,拖着拖着,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身体腾空而起,一股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围,她迷迷糊糊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去睡。”低沉又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颜如许彻底的放心,伸手软绵绵的手臂搂住康从新的脖子,不自觉的撒娇:“我难受。” “我知道,回家去睡一觉就好了。” 康从新温热的吻落到颜如许额头上,她的身体随着康从新行走,微微颠簸着,像坐上了摇篮,她不自觉的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后,颜如许身上舒服多了,只是还很困倦。康从新在身边靠坐着,右手以保护的姿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左手捧着一本书,颜如许一醒来,他便已经知晓。 “醒了,好点了没?”康从新放下书,摸摸她的额头,关心地问着。 颜如许转转眼珠,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轻抻了个懒腰后抱住他的胳膊,撒娇着说:“好多了,就是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康从新手从额头滑倒脖子上,又伸到衣服里,感受她身体的温度,说:“好像有点发烧,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颜如许拉拉他的袖子,不满的说:“不想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了,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康从新:“下午1点钟,你睡了差不多4个小时。” “啊?”颜如许猛然坐起,有点着急的问:“你一直陪着我来着?那康康呢,去接他了没,中午饭吃了吗?” 康从新笑着,将她按回到床上,说:“有我在,能忘了康康?我让孙敏去接了康康,刚来了电话,已经吃完饭,准备再玩一会儿就睡午觉了,等午觉醒了再由孙敏负责,把孩子送去学校。” 颜如许躺回去,有康从新在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康康的,还有孙敏也是极靠谱的,又能跟康康玩到一块,就更不用担心了。 “孙敏跟孩子怎么说?没说我身体不舒服的事儿吧,可别吓到他。”颜如许又问道。 康从新帮她理理脸庞的发丝,“没说,孙敏说我们两个同时有事,都开会去了。孩子没起疑,在姥爷家很高兴。” “那就好。记得他二周岁左右的时候,我感冒发烧得特别厉害,怕传染给孩子,就让那花婶把孩子带回家去。可是到了半夜,那花婶还是把孩子给送回来,康康哭得不成样子,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小脸都被眼泪给泡红了,紧紧抱着我不肯松开,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原来是小石头的哥哥给他们讲了关于死亡的故事--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让他突然跟那花婶回家,不知道怎么的,他就产生了联想,以为我是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我了。那天晚上,他一直搂着我不肯撒手,我稍一离开他就惊醒。” 说到这里,颜如许突然笑了,说:“一般小孩要是受惊了,总得有几天晚上是睡不好的,半夜会惊醒苦恼什么的,可这孩子是个心大的,睡了一觉见我还在身边,就乐呵呵的好似把昨天晚上的事儿给忘了,接下来几天都睡得特别香。但是我就怕这件事还是在孩子幼小心灵里头留下了创伤,以后,我就小心防护着不让自己生病,就怕把孩子再吓到。” 康从新静静听着,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颜如许的肩膀。 怕康从新愧疚,心里头难受,颜如许说旧事的时候都会挑快乐的事情说,很少会提及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她这会儿身体不舒服,脑子运转得慢,也就没想那么多,直到说完了才意识到,连忙去看康从新的表情。 关于那些心酸的旧事,康从新既想听到,又怕听到,每次听到,他的心就特别疼,总会不自觉去想象那个场景,心就更疼。 “你干嘛,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两年有你在我们身边,足已弥补过来了,你怎么还难过啊,你要再这样我一点点都不敢跟你说了。”颜如许忙按住康从新的手掌,轻拍着说道。 康从新笑了下,连忙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这么一说,颜如许顿时感觉到肚子里头空空的,但嗓子眼却有点堵,没什么胃口,想来想去,她想起曾经吃过的麻辣拌菜。 康从新立刻换衣服下床,帮颜如许去买。 颜如许趴在枕头上看他,笑说:“你小心点,别被她传功了。” 康从新瞧着她恢复了生气,心里头舒畅,说道:“要是能成功发展我,她就不用开店了,去机械集团政治部当个干事,专门做思想教育工作。” 等康从新把拌菜买回来,颜如许却又不想吃了,不想让康从新白跑一趟,就捏着鼻子强吃了两口,却又引起了反胃,跑到洗手间里呕吐了好一阵子。 这下康从新不能再忍了,强硬要求颜如许跟她去医院。 别看平时颜如许说什么康从新就听什么,一旦康从新强硬起来,是绝不让颜如许讨价还价的。颜如许赖在床上不想动,康从新帮她讲衣服鞋子穿好,直接抱着她,开上车去医院。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第122节 颜如许一言不发,嘟着嘴生闷气。 康从新瞧着她苍白的小脸软塌塌的心又硬起来,说:“你这是讳疾忌医,不去医院,万一小病拖成了大病怎么办?你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办,康康怎么办?” 这话说到了颜如许的痛点上,她抿抿嘴巴,不服气的说:“我又不是没去医院,刚不舒服的时候我就去了,医生检查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医院味道我受不了,闻到那个味道我更想吐了。” 康从新软了语气:“我们去军区医院,找王主任亲自给你看。我带了口罩,一会儿到医院就给你戴上,好不好?” 颜如许理理衣服:“好吧。”她打了个哈欠,嘟囔着:“好困,想躺在床上睡觉。” 康从新笑:“先将就一会儿,去完医院就能回家了。” 颜如许含糊不清的答应着,很快就睡着了。 军区医院距离比较远,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颜如许整整睡了一路,被叫醒时,脖子歪得有点疼,她醒了却也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被康从新带进医院,直接去了王主任办公室,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做着各种检查。 王主任和康从新的交谈声扩大了无数倍响在耳边,颜如许听得清,但得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王主任六十多岁,退休返聘的老专家,战地医院洗礼过的全科大夫,是白凤梅的老同事。康从新便直接找了王主任,请她亲自给看病。 “例假什么时候来的?”王主任问。 康从新看看颜如许,看她眼神发愣,眼神没什么焦距,便侧过头去,避开王主任的目光,稍稍想了下,说道:“上个月是23号来的,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来。” 王主任看看桌面上的日历,翻到上个月,又翻回来,直接问康从新问:“例假规律吗?” 康从新轻轻咳嗽一声,说:“听她说,每次都会推后几天。” 王主任点点头,低头看手中的检查单,又问了几个问题。 康从新等不及的问:“她没事吧?” 王主任笑起来,说:“没事,回去好好休息,多补充营养,不要干重活,不要行房,不要乱吃药,过半个月之后再来检查。” 康从新听说王主任说没事,心下一松,再听到后面的话,立时一惊,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些发愣的转头看着王主任。 迟钝的颜如许却脑中一炸,急忙问道:“您是我,我可能怀孕了?” 王主任笑呵呵的说:“根据我的经验,八九不离十,不过怀孕时间尚短,现在还测试不出来。” 康从新搂着颜如许,沉默的走回到车上。 他被即将迎来二宝的消息给砸晕了,缓了一会儿之后,喜悦感一点点的从心底蔓延出来,现在的他也如同踩在云彩上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胸中满是喷薄而出的激动之情,他时不时看向颜如许小肚子,有些不敢相信这里真的又孕育了一个孩子。 颜如许更是懵得不行,她跟康从新虽说那事频繁,但一直都在做避孕措施,怎么就会中招了呢? 怀康康的时候,她晚上经常做梦,梦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扑进自己怀里消失不见,所以身体有些不同寻常症状时,她就非常笃定自己是怀孕了。可这次,她什么梦都没做,身体的不适感比上回强烈了太多,她却一点都没联想到是怀孕。 她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肚子,说:“是不是真的啊?我现在脑袋晕、脚下发软,跟做梦似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康从新笑着,轻轻揪了下颜如许的耳朵,问:“现在有真实感了吗?” 颜如许:“没有!”说着双手抬起康从新的一只大手,朝着手背咬下去。 颜如许的那点力量在康从新看来就像是蚂蚁咬大象,况且她也没舍得真下力气去咬。康从新带着笑,纵容地看着她,甚至主动把手往颜如许的嘴巴里头送。 颜如许是想发泄下,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说高兴吧,也不是,说不高兴吧,也不是,有点不敢相信,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在计划之中,但来的时间段不对,他们两个孩没有做好迎接小婴儿的准备,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颜如许松开康从新的手,看着那只大手上面被自己咬出牙印,又很是心疼,连忙给他揉捏起来,“疼不疼?” “不疼,很滑,很软!” 颜如许气得又拍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开黄腔!” 康从新:“什么时候,好时候!我们又要有宝宝了!你怀康康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这次我要全程陪伴你,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怀孕生孩子。” 颜如许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再也忍不住的扑进康从新怀里,胸中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穿着军装的人们,都好奇的往他们这边看,康从新没在意他们的目光,只一心一意的拥抱着怀里的人。 回家的车上,康从新问颜如许:“有没有想吃的?” 颜如许使劲的捂住鼻子,阵阵的汽油味让她又有些反胃,外面都是沙尘,又不能开窗户,就只能忍着,她使劲儿的想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有点想吃那花婶烙的油饼了。” 她不是生病,而是怀了宝宝,就不能跟之前似的任性,想不吃就不吃了,为了肚子里头宝宝的影响,即便是恶心想吐,也是要吃的。 听媳妇说有想吃的,康从新很高兴,立刻说:“那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去那花婶家里请她帮忙烙饼。” 怪麻烦的,而且没准那花婶过来了,她又不想吃油饼了,白折腾人。颜如许说:“算了,又不想吃了,还是吃门口的麻酱烧饼吧。” 等买了烧饼回到家,康从新又根据她的要求做了一碗冒着酸味的鸡蛋汤。颜如许先喝了两口汤,压下胃里的不舒服,然后快速的吃下去一个烧饼。 康从新瞧着她都觉得心疼,这才刚怀上就这么难受,得还得忍受多久啊! 颜如许说:“没事,我怀康康的时候就恶心了十来天,之后就正常了,胃口超好。”她没说的是坏康康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多不良反应,但这个二宝一来就闹这么大动静,心情烦躁不耐、恶心反胃、嗜睡…… 瞧着康从新忧心忡忡,比她还难受的样子,颜如许说道:“我有预感,肚子里这个肯定是女孩!” 果然,康从新面色稍霁,饶有兴趣的问:“怎么说?”他们有了康康这个儿子,就想再要个女儿,凑成个好字。 颜如许故弄玄虚:“预感,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的。” 两人正说着话,电话铃响,康从新说:“估计是康康奶奶。” 康从新的判断是正确的,果然是白凤梅,她激动得不得了,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高亢又颤抖,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的说了好多话,根本不跟人回答的时间。 康从新苦笑着听完了才说道:“妈,王主任只是说有可能是怀孕了,得半个月左右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白凤梅立刻不高兴了:“王主任都跟我说了,基本上没跑了,她现在是不做妇产医生了,以前接生过多少孩子啊,她不会看错的!” 康从新也不跟她争辩了,白凤梅说,他就老实的听着白凤梅的叮嘱,从吃住行一项一项的跟他说,说了一会儿,老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说道的,便索性说:“你带颜颜搬回来,我亲自照顾她。” 康从新又劝说了半天,白凤梅不要求他们搬过来,又说要炖汤送过来,康从新以不要给颜如许增加压力为由,好说歹说才把白凤梅劝阻住了。 刚挂上白凤梅电话不久,又接到颜良深的电话,颜良深有自知之明,倒是没什么要求,只是絮絮叨叨又说了些颜如许小时候的时候,又说了有康康时,自己没尽到责任云云,话里话外都是歉疚,想要弥补。 抛开之前颜如许和颜良深之间的心结恩怨不说,颜良深下放回来后,一直是想弥补颜如许的,但因着之前的隔阂太深,再加上颜如许的性格问题,导致颜良深总是使不上劲儿。康从新很清楚这些,所以也没有立场埋怨颜良深,少不得又好好劝慰了颜良深一番。 等康从新接完电话回来,颜如许已经睡着了。 她侧趴在枕头上,几缕发丝落在面颊上,呼吸略有些粗重,面容恬淡,一侧嘴角压得翘起,似在微笑着。 康从新将发丝拨开,大手轻捧着,正正她的脸庞。颜如许嘴巴咕哝了下,像是在说什么什么,呼吸声随之清浅平稳。 康从新看着心爱的人儿,大手不自觉的抚摸上她的小腹,这里,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小胚芽,正在努力的汲取营养、生长壮大。她的小哥哥康康要是知道自己期盼着的小妹妹已经在妈妈的肚子里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康从新痴痴的笑着,不自觉的就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盛世安稳,岁月静好! 一家人平安健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本文到此完结,颜如许、康从新和康康的故事结束,没有番外了。 感谢大家伙儿的陪伴、支持和鼓励! 新文《九十年代打工妹》已经开文,感兴趣的小天使们请移步过去哦。 延年鞠躬,下台!